《三界冒出来个女魔尊》 正文 第1章 冰封 , 夺慧命,坏道法,惑乱法身思存不正者,是为魔。——《三界全书》 人,飞升天界是为仙;堕入魔道是为魔,是以在天、人、魔三界之中,人界为三界之根本。 飞仙宗乃当今人界第一大宗派,素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由奚氏一族创立,也曾门徒寥寥居于一隅,而后恰逢魔界前魔尊陨落,因魔尊之位空悬引得魔族互相争斗、妖族趁机叛出,魔界自此纷争不断一片混乱,众多魔修冲破隔开人、魔两界的游魂河魔障,涌入人界作乱。飞仙宗斩杀魔修保卫人界百姓,逐渐从从小有名气至开山立派,广收门徒。 真正让飞仙宗名扬三界的,是立派宗主与众长老、弟子的接连飞升。修仙之路何其难,彼时天界已经许久未有人族踏入,而飞仙宗一飞就是五人,就连天帝都对奚家赞赏有加,飞仙宗因此在人界备受尊崇,即便是人界皇帝见了其宗长老也会礼敬三分。 仙:超脱人界得以永生,不受拘束逍遥自在。谁人不想成仙?加之飞仙宗收弟子素来不看家世只看天赋,是以人界之中,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贫民百姓,皆以子孙可入飞仙宗修炼为荣。 人界荣光飞仙宗占地辽阔仙气环绕,极为气派,宗门从木华山的半山腰直至山顶,为内门弟子与宗主长老修炼居住之所,山下为外门弟子与结界阵眼所在。山后头的隐秘处为宗门禁地:残花之境。残花之境中有一处寒髓泉,泉下冰封着一个我。 又下雪了。 我透过冰封的泉面望见漫天雪花无声而落,那雪逐渐覆上泉周茂密生长的常青树,不多时,天地间染上了一片白。我撇了撇嘴,因我实在是个不知情趣的,素来不懂欣赏美景,只会怪雪花盖了泉面,令我眼前模糊。 不过若是阿宁在,见了这般景色定然欢喜,他清瘦的身影立在风雪中,墨色的发丝随风微微而动,他会伸出修长的手接住落入温热掌心的雪花,温柔地看那雪花在掌心中慢慢融化。那时我会在他身旁幻来狐裘大氅,亲手为他仔细围好,与他相视一笑。 宸宁宸宁…… 这些年他过得极好罢?得以离开冰冷无一丝烟火气的炽幽殿,不再有众多魔界政务缠身,乐享人间四季。 只是在这冬日里为他围上大氅的不再是我,而是绾怡。 想到这,我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据闻,攒心钉乃是天界一元君遗落在人间的稀世法宝,此法宝不知怎的被飞仙宗现任宗主奚卫明得到手,更不知奚卫明何时知晓我生出了一颗心。 那日,奚卫明趁我不察,将攒心钉刺入我前心,攒心钉刺入后疯狂吸食我的魔气,却有一道仙气自我体内浮现,淡淡萦绕在心口处与攒心钉相抗衡,我这才捡回一条命被冰封至今。 虽有这道仙气萦绕至今护我不死,但攒心钉到底伤了我的根本,体内魔气四处乱窜,我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被冰封了多少时日,清醒时我习惯回忆从前,回忆中有亲亲阿宁、妖王霏霏、佛修小明净、楞头柏峻、还有我的三个魔将,甚至还有白胡子老头尚墨…… 在被冰封的漫长岁月里,我一遍遍回想着,不肯有丝毫遗漏,我不想忘记他们。 渐渐地,雪花完全覆住了泉面,入目的只剩白色,这景象和我首次在寒髓泉中醒来时那般相像。 那日攒心钉入体我痛苦倒地,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听见奚卫明不知对谁道:“此魔女体内怎会有仙气?” 神秘人并未答话,只向我施法却吸不出那丝护着我心口的仙气,他尝试几次均未成功,便颇为惊讶地叹了一声。 只这一声,我认出了他,竟是他…… 而后他似乎指了一个方向,奚卫明应了声是,当我再次醒来时,便已蜷缩在寒髓泉中。 想到这,我恨恨地握紧拳头,他二人如此暗害于我,待我有朝一日摆脱了攒心钉,定然叫他们百倍千倍的奉还! 腕上传来一片沁入肌肤的清凉,是从前生辰时阿宁送与我的一只白玉手镯,他唤它束薪。 我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魔,便跑去问佘霏这“束薪”二字是何意。彼时,据说饱读过诗书的妖王佘霏摇头晃脑道:“‘薪’乃是柴火的意思,若是与‘束’相连,就是一束柴火。玉镯就是玉镯,宸宁做何唤它柴火?” 因着佘霏的解读,我一度很是愧疚,认为定然是我将阿宁拘在魔界太久,导致他对事物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束薪散发出来的清凉令我冷静下来,我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阿宁曾说,人活一世免不了喜忧参半,纵然我天生为魔,也要学会多些欢喜少些暴怒才是。于是我便不再想那二人,一边回忆从前的欢喜,一边在水中无聊地吐泡泡。 我正吐着,却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声音消失,来人站定在寒髓泉边。我琢磨着这人不是奚卫明就是绾怡,奚卫明是来看我有没有死掉,而绾怡我从来不知她为何前来。 自我被冰封,清醒之时与绾怡隔着冰面见过几次,她望着我的眼神与从前大不相同。绾怡本是神仙姿容,却因那怨毒的眼神衬得一张脸分外可怖。 说起来,我与绾怡并无深仇大恨,阿宁喜她我便放手,且从未为难过她,实是不知我已如此,她怨毒我个什么劲。许多次我想开口问她阿宁近日可好,对上她的眼睛我便失了询问的胃口。 绾怡也从未开口,然我从来不是个服输的性子,她怨毒我便努力瞪大双眼,于是每次她来,我们就互不相让的对瞪,直到夕阳西下…… 两下一对比,我更希望来人是奚卫明,起码他想我死却无法如愿,只能失望离开;而绾怡,我并不想见到她那张与我相像的容颜,且与她相见实在费眼。 冰面上的雪被清开,我不耐烦地抬起眼,来人却出乎预料,与此同时,他薄唇轻启念动咒语,刺在我前心的攒心钉动了。 正文 第2章 回归 , 攒心钉微微颤动,接着猛地离开我身体飞入那人手中。 好痛…… 此法器刺入我前心已久,上头已然粘了我的血肉,如今乍然离体,痛得我一跃而出,落地一个趔趄。 对面的人伸出手想要扶我,我一手护住缓慢愈合的伤口,一手止住他动作,竭力稳定身形淡淡道:“为何救我?” 来人是奚以行,有幸被我恨之入骨的奚卫明是他老爹。 除了奚家人,又有谁解得开寒髓湖的结界、唤得出攒心钉?可奚以行从前很是追杀过我一阵,吵嚷着道:杀了我是大功一件,只有得了这天大的功劳,他才能成为下任宗主。 然魔界之尊哪里是他说杀就能杀的,那段日子里,我愣是将眼前的杀手变成了一只怨妇般的跟屁虫。为此我手下真正的跟屁虫蜀茂很是不忿,暗地里给奚以行下了不少绊子,每每令奚以行狼狈不堪。 我知晓,并未阻拦。 是以对于奚以行眼下行为,我实在迷惑,不过是因为魔尊当得久了,情绪极少外露,这才淡淡问道。 冬日里的残花幻境极冷,奚以行全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且眼圈微红。 “我曾欠你一份恩情,”奚以行望着我,我清晰地瞧见有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你暂时隐藏住魔息快些走罢……” 说着,他幻出一套飞仙宗女弟子的衣裳递给我。 我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最是受不了猛男落泪,是以即便我再嫌弃飞仙宗衣装,还是接了过来。 奚以行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我却只盯着他另外一只手中的攒心钉。我须得毁了这法器,但我法力正在恢复当中,奚以行又知晓咒语,就算被我夺得,奚以行也可轻轻松松将我重新冰封,这可怎生是好? “我知魔族与飞仙宗有血海深仇,也知你痛恨奚氏,你不信我理所应当,”见我只略略看他一眼便转了目光,奚以行颇为失望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可眼下宗主外出寻药,今日定不会返还,正是你逃出飞仙宗的好时机,现下你只能信我。” 诚然,现下我只能信他,但他到底是奚氏一员,奚氏从不会做无利之事。 魔族可用法力压制住自身魔息,借此伪装成人族出入人界或逃避追杀。法力差些的魔修幻为人族后无半点自保能力,即便是法力强些的,法术也会受到压制。 自我化形以来,最是鄙视对魔族身份遮遮掩掩之徒,是以百年来极少幻成人族。从前我法力无边,幻成人族无甚影响,可现下我体内魔气正在恢复当中,若调动仅存的法力压制魔息,我便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届时不是任人宰割?是以我怎会依奚以行之言照做。 奚以行见我无动于衷,眼中露出焦急之色,道:“此番放出你是我与母亲二人合谋,母亲对你有所企图我却没有!当年是你为我守住秘密,如今我放出你,不过是为了还你情分。” 奚以行顿了顿,又黯然道:“他说得不错,你果真不愿幻成人族,既然如此,你便顺着北一路去罢,他自会护你。” 我想了一瞬,终于想起奚以行口中的秘密。 当年我本是无意发现。那秘密对于奚以行而言关乎名誉甚至生死,我却从未上心,自然也没有四处传扬。 我做事素来干脆,他既说得坦然,我只能暂且放下犹疑不再耽搁,扔下手中衣裳足尖轻点飞至半空。我本想一走了之,想了想又停下身形从指尖溢出一丝魔气,魔气幻成铃铛飞至奚以行面前。 “来日你若九死一生,摇晃此铃我便可感知。” 我并未回头看他,只淡淡说完继续顺着北方飞去。 风雪声中,依稀夹杂着奚以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玥婳,我很抱歉,若有所选择,我不会成为奚家人……” 我从残花幻镜掠出,片片雪花落上我的发,绯红裙摆与风雪共舞。 许是我的出场方式过于拉风,立刻有飞仙宗长老一边惊惶大喊:“不好!魔尊玥婳逃出来了!速速召人寻回宗主!”一边带着众弟子向我追来。 许久未曾感受到人族对我的恐惧,见此情景我很是满意,得意忘形之下我便回首与那长老斗了两招,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是个老相识。海长老被我斗败掉落云端,不一会又不屈不挠地继续追在我身后。 我在前方飞,不时有弟子被我挥袖打落,飞仙宗的其余三位长老堪堪赶到拦住我去路,其中一人扬声道:“几位师兄勿慌,此魔女早已被宗主重伤,此刻不过是困兽之斗,集我四人之力定可将她擒回幻镜!” 我停住脚步发丝凌舞,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找死。” 未等我出手,有道道金光凌空而至合成圆形,将我与四长老隔开,一双有力的臂膀捞住我闪身逃离:“这般情形你仍不忘与人斗法,如此看来,小僧救到的必然是如假包换的真魔尊了。” 我仍被带着飞在空中,身旁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佛修服,双眼清澈模样俊俏,就是无发有些显得脸蛋圆圆,若是有发,定然是个如阿宁一般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 这般想着我很是惋惜,却越看这眉眼越觉得熟悉。 “小明净?”我不确定的试探道。 明净望向我,嘴角含笑:“正是小僧。” 方才奚以行提到会有人护我周全,我并未在意,只因阿宁体弱不擅修炼、佘霏懒惰法术不精、柏峻曾发誓再不踏入人界、尚墨只是个舞文弄墨的小老头、明净归属于从不插手三界是非的参禅殿,其余魔将入不得飞仙宗,是以哪里会有护我周全之人。 “你怎的长得这般大了,”想我被冰封那会,明净还只是个孩童,我伸出双手捏向他的脸,“小明净如今竟敢揶揄本尊?” 明净面色一红,仰头躲过魔爪,笑道:“魔尊姐姐,如今你我二人可是在逃命。” 身后众长老仍紧追不休,却始终无法贴近,眼见明净修为精进至此,我很是欣慰。 正文 第3章 杀念 , 明净护着我冲出飞仙宗的山门结界,片刻未曾停留直奔游魂河。 想我堂堂魔尊还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不由感慨万千。眼见游魂河的轮廓开始显现,我终于还是抓住明净的衣袖问出口:“你可知阿宁在何处?” 再相见,明净从小小幼童长成清澈少年,我无需多问也知四季更迭百转千回;幻境之中,绾怡多次前来,想起绾怡从前誓言,我猜测这些年阿宁定是与她在一处,可在入魔界之前,我最想问清楚的,还是阿宁的去向。 其实我很怕明净所答亦是我所想。 闻言,明净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掩饰地躲开我的目光:“宸宁哥哥一直在炽幽宫内。” 贵为魔尊在天地之间横着走,我自是不懂察言观色,是以并未将明净的异常放在心上。听到阿宁仍旧待在魔宫内我好生疑惑,却又禁不住的狂喜。即便本尊莫名消失,阿宁仍旧兢兢业业留守炽幽宫打理魔界事务,实在对得起本尊对他的信任。 不过,阿宁与绾怡分明说好前世情缘今生再续,现下分居两界却是为何? “快些快些,”我拍了拍明净的胳膊,很是迫不及待,喜滋滋道,“如此看来,今日你前来接应也是阿宁授意?” “是。”明净扭头至另一侧,简短回。 明净与阿宁乃是忘年之交,我又对明净很是欢喜袒护,如此想来,明净出手相帮属实合理。不过此番他插手凡事已然坏了参禅殿戒律,我琢磨着,明日我得早些去找那主持恐吓一番说说情。 阿宁虽体弱,但素来足智多谋,奚以行与明净不过几面之缘,今日二人一解咒、一接应,想来也是阿宁谋划。 我有心多问几句,可空中飞着风雪交加,如此情况一问一答实在难受,现下我只想快些见到阿宁,看见他安好、由他解我众多疑惑。 游魂河河水乌青无声流淌,布有魔障隔开人、魔两界,上方长年有魔萤飞舞,映照出点点橘色光芒,游魂河临人界一侧草木枯黄、临魔界一侧魔界之花荼靡妖冶盛放,人族若无魔界中人带领,私自跨过游魂河必被魔障灼伤弹回。 明净带着我稳稳落地,方一落地便一个跳跃距我足有三尺远,我上下打量着他,这娃倒是一点也没变。从前明净对我越是躲避我越是靠近,每每掐到他圆鼓鼓的脸蛋方才罢休。我恶狠狠地伸出手,显而易见的,眼下并不允许我这般做。 飞仙宗那些个追兵人还未到,喊打喊杀之声已然传来,已经听了一路的我很是不耐烦,见我气势汹汹转身,明净忙护在我身前道:“快些回去罢。” 诚然,我是个暴躁嗜血的女魔尊,但凡事有此便有彼,这三界之中胆敢导我向善、阻我杀孽的,明净认第二,除了阿宁没人敢认第一。 许是法力恢复大半令我膨胀,更多的是被封多年心中怨恨,我下定决心今日必要杀了四长老解解气,明净却突然靠近将脸凑到我眼前。 我正是怒气冲天之时,见状蹙着眉不解道:“你做什么?” 明净别扭地指了指自己的圆脸:“给你捏……” 记忆回到明净幼年时,有一日他下山寻阿宁却中了傀儡家族的圈套,险些被做成傀儡,我寻到时明净惊惧交加抱着阿宁的腿哭泣不止。我气红了眼睛,幻出魔剑来欲杀光傀儡家族,那时明净不过五岁,他拽住我的衣袖,将圆圆的脸蛋贴近我的手,抽泣道:“明净无碍,魔尊姐姐不要生气,明净的脸给你捏。” 于是我怒气消了大半,捏了捏他的脸,凶巴巴道:“男孩子不许哭!”明净赶忙抽噎着抬起小胖手擦眼泪,阿宁亦是冲我摇了下头,我便令众魔修毁了傀儡家族制造傀儡的一应用具,不甘心地收回了魔剑。 无论是从前胖乎乎的小童,还是现下圆圆脸的清爽少年,手指捏上柔软的脸蛋对我而言总是这般治愈,虽然妖王霏霏时常说我这是恶趣味。 我抬起手轻轻捏了捏明净的脸,道:“虽是长大了些,可这脸仍是圆得像个肉包子。” 还是幼时单纯可爱,怎的这般快便长大了?瞧着少年的别扭模样我深感可惜。 每每下定决心却总会“真香”,对此我已见怪不怪,挥手道:“罢了,暂且饶他们一命。” 见我如此,明净知晓我已放下杀念,又一个跳跃远离我,如从前般双手合十施了一礼以做告别。 “不若你今日先随我回魔界,明日我将你送回,看参禅殿中哪个敢罚你。”我不放心道。 “如今明净已是殿中佛子,长老们不会重罚我,”明净一笑,随即垂下眼帘继续道,“宸宁哥哥在等你。” 明净素来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听闻喊打声渐近,我便不再坚持,嘱咐道:“如此你便暂且忍耐,明日我便去寻你。” 明净只望着我并未答话,我知晓他生怕我待他离开再动杀念,这是想看着我飞过游魂河,我无奈地轻点足尖,直到踏上荼靡花海回首,方才见明净飞离。 参禅殿的佛子素来被誉为殿中的良金美玉,皆是从道法德行出类拔萃的众佛修中选出,实是优秀之中的最优,上到主持下到长老,莫不对佛子关注保护,以期有朝一日哪一位佛子可飞升成仙。 “趁我在寒髓泉中吐泡泡,这小子成了参禅殿的骄傲。” 我摇摇头很是感慨,半晌终于察觉有异。魔界为何如此安静?若一切为阿宁谋划,谁魔不知我最是爱摆场面,知我回返定有魔界大军恭候。现下别说阿宁,就连我的魔将与众多属下也不见踪影。还有佘霏柏峻,他们也不见踪影…… 除非他们并不知我会在今日返回。 我心道不好,方一飞起便有负责守护游魂河的魔修闻声而来:“来者何人!竟敢擅闯魔界!” 我只略略看那领头魔修一眼未作停留,那魔修先是恐惧,而后望向我额间,立刻又惊又喜地带着众魔修跪地行礼:“是荼靡花!尊上没死!我魔界之尊回来了!” “尊上没死,”我琢磨道,“莫不是我消失的这些年,三界以为我死了?” 正文 第4章 前尘 , 在炽幽宫前,我见到了清禾。 这丫头正冰着一张脸对属下交代着什么,乍一见我她先是一愣,随后失了往日的沉静,俏丽的脸蛋上冰雪消融,飞奔到我面前含泪道:“拜见尊上。” 许是听到声响,斯柒疾步走出大殿,大惊道:“尊上当真回来了!”而后又颇为怨怪地添了鼻音道:“你怎的才回来!” 斯柒的样貌依旧邪魅,言语间依旧对我有几分不敬,然我极少怪罪。 清禾与斯柒是我手下二魔将,日久生情后在我的首肯下拜了堂,被众魔修称为我的左膀右臂。许久不见我却无心叙旧,忙问:“阿宁现在何处?” 清禾一路上偷瞄我神色,引我进了玉暖阁。玉暖阁,宸宁在魔界的住所,也是炽幽殿中最为宽敞的一处。 阁中一如从前,方一迈入顿觉温暖如春。因魔界阴寒,阿宁又身子弱受不得寒气,我便下令建了这住处,其间书房、小厨房、卧房等一应俱全,且将整个住处都铺满了暖玉,就连卧房中的卧榻也是由暖玉制成。 玉暖阁中清雅整洁一如往昔,从前听闻我来便会迎上来的那人正双手交叠、安静地平躺在榻上。 我挥手散去笼罩着卧榻的结界,见榻上人仍是记忆中的姿容俊雅,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即使我轻声呼唤,他仍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我没有听到他似从前般柔声道“阿玥,别闹。” “怎会如此?”我不知阿宁这是怎么了,我从未感觉如此无力过,只能握住他冰凉的手,呆呆地望着他。 “尊上消失后,魔族与妖族忙于寻找,飞仙宗却突然四处传扬,道:魔尊玥婳为修炼邪术,频频吸食飞仙宗弟子法术,已被宗主奚卫明诛杀,”忆起从前,斯柒紧握双拳声音中带着滔天的恨,“宁魔君自是不信,众魔修也是不信的,尊上何时修炼过邪术?!飞仙宗却以此为借口向魔族宣战。” “一开始,属下等听从魔君命令并未应战,而后飞仙宗抛下皑皑白骨,道宗门弟子接连失踪皆是魔尊指派魔修所为,为报血仇定要杀光魔族;还道魔尊的魔魂正在他们手中。宁魔君这才带领我等来到游魂河,欲讨回尊上魔魂。” “飞仙宗自然不给,且言语污蔑尊上,魔君下令开战,妖王听闻消息率领妖族前来支援,一片混战中,妖王与我等牵制住了飞仙宗四大长老。魔界本可大获全胜,未察觉一直未曾出现的奚卫明竟如有神助般,周身布满金光闪身出现至魔君身旁,我等匆忙赶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君被奚卫明一掌击中,只拼死抢回了魔君肉身,魂却不知去了何处。那一战魔界损失惨重,就连妖王和妖王夫也……” 体内魔气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我猛地起身手指掐住斯柒喉咙,双眼赤红一字一顿冷声道:“霏霏如何了?” “妖王夫见魔君被暗害登时大喝一声,与妖王同奚卫明缠斗,虽重伤了奚卫明,却双双陨落……”清禾怕我盛怒之下迁怒于斯柒,慌忙跪地叩首答,“现下妖族由小妖王掌管,斯柒时常前往照应一二,是我等未尽职守,还请尊上一同处罚!” 陨落……陨落…… 陨落便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我缓缓垂下掐上斯柒喉咙的手,努力的消化着这些巨变,眼神却愈发空洞:“本尊此番归来,为何不见蜀茂与天冬?” 因阿宁体弱不擅修炼,天冬是我从魔界千挑万选出的魔卫,专门派给阿宁护在他身边。 “天冬自知护卫魔君不力,这些年踏遍人、魔两界寻找魔君魂魄,”说起蜀茂,清禾恨声道,“蜀茂对尊上被杀信以为真,知晓魔界再无庇护,大战前他不知从哪找到一个男童,说那男童是百年一遇的修仙奇才,带着那男童便投靠了飞仙宗,他背叛了尊上!” 蜀茂本是被我救回魔界的人族,此人油嘴滑舌最擅溜须拍马,平日里有我在他尚且不受待见,没我庇护定然在魔界生存不得。 可他竟会背叛我…… “宁魔君在应战之前曾亲笔书信一封传往参禅殿,也曾叮嘱属下若他有不测我等不可恋战。魔君从不肯信尊上已死,命令魔族纵他不在,也要静待尊上归来,勿信外界传言。正因如此,属下等带着魔君与剩余魔族妖族退回魔界。”斯柒调整好气息低声道:“不过属下断后时奚卫明已然重伤,他亦下令撤退,还道:是他低估了妖王夫妇,低估了魔族战力,不过魔族必将覆灭,只因此乃神之旨意。” “当初听闻奚卫明此话,属下便觉异常。” 异常的何止是这一句话? “神之旨意……”我喃喃着,从前种种异样一一划过,接着我仰天狂笑不止,吓得清禾二魔禁不住地颤抖。 待眼角湿润,我却又突然止了笑,空洞的眼布满冰冷,我幻出魔剑,立誓今日必要杀了奚卫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提着剑便要飞离,听得清禾惊诧道:“尊上!” 我原以为清禾是要拦我,方想交代若我三日不回,她与斯柒可掌管魔族,却听斯柒同样惊诧道:“尊上!束薪!” 我低下头来,见束薪微微颤动忽地光芒大盛,随即我眼前天旋地转,魔剑消散成点点暗红我猛地倒地。 一切本不该如此。 在被冰封的漫长日子里,我始终认为绾怡践行了她的诺言,爱护陪伴阿宁,而阿宁也可离开魔界与心爱女子体会人间烟火;我以为菲菲和柏峻会如当初与我炫耀一般,在我回返之时甜腻的带我去看一窝小妖崽;我以为即便我不在,有斯柒接管魔界仍会一切如常;我以为待我归来,明净仍是圆滚滚的孩童模样、天冬替我护在阿宁身旁、蜀茂蹲在游魂河边,见了我便哭咧咧飞扑过来…… 我以为…… 若是如眼前这般,我宁愿当初不曾入魔界,不曾与他们相识。若身旁不曾有他们,我便不会生出一颗心。 若是无心,我便不会这般懊悔这般的痛…… 在意识模糊之前,体内翻腾的魔气逐渐平复,我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魔魂仿佛回到了初初化形时的魔冢之中。 正文 第5章 往事 , 我本是一团魔气。 人界蛮荒之地有一处烟障林,林中烟雾蒙蒙淫雨霏霏,参天的树木吸食着烟雨,连接成林遮天蔽日,不时发出“呜呜呜”的骇人声响,迷乱着误入林中的人。 林深处有一魔冢,此魔冢不知是谁所建,冢中只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尸骨累累,便是这些尸骨结出的魔怨之气生养了我。 自我生出意识以来,厚重的木门从未被推开过,魔冢中的活物只我一个。因我那时只是一团暗红的魔气并无法力,是以出不得被下了禁制的木门,整日里在空地上方飘来飘去,好生无聊。 我虽无法力但听力极佳,唯一的乐趣便是偶尔有人三三两两闯入林中,我贴近墙壁偷听他们白日里的谈话声,抑或是深夜惊恐的厉声尖叫。 听着听着,我知晓原来我所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林子,名叫烟障林;我的居所是乱葬魔修之处,为魔冢;知晓了外界传闻:烟障林中有食人心的妖魔;知晓了这世上分为男子与女子,共有三界,为天、人、魔;知晓了天界慈悲、人界繁华、魔界败落。 我突然不快起来,下方便是堆积如小山的魔族尸骨,魔界又岂止是败落?至于烟障林中是否真有妖魔,我素来听闻的都是人族声音,若说妖魔,便只有一个出不得魔冢的我。 此后,烟障林安静了许久,突有一日,有男子的声音传来:“你我只是误入林中,在此洞中静候雷劫,不必寻来树枝装点。” 我琢磨着,还不是你走不出去。 从前我听到一队人彼此埋怨,几人对于冒险入林捉妖魔极是懊悔,现下寻不见出口又忘了来时路,只能待在原地等死。后来埋怨变成了争吵,接着参与争吵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悄无声息,由此可见这林子实在诡异。 不过“雷劫”是何物? 天界有规定,神仙下界不可擅自使用法术。彼时我自然不知这误入林中的男子是个神仙,他纵然想用仙术飞出烟障林,却也不可进入有人族之处应劫,以免带给人族祸乱,是以既来之则安之。 男子的声音被仙气渡着,我虽听不真切音色,却也觉得极为动听,他的一言一字皆令我舒畅不已,胜过我从前听过的所有。拥有这般仿若九天而来的声音,竟好死不死进了烟障林,我禁不住为男子感到惋惜。 回答男子的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我不通兽语不解其意,只觉得吵闹,十分钦佩男子竟可耐心听完,他含笑道:“你可是忘了不可在人界妄动法术?既已来到此地便是与此地有缘,待明日历过雷劫,我调休半日定可带你走出这林子,届时我们再去寻她。” 原是为了寻人而来,我贴得墙壁更近些,想听他多说些话。我猜他是个好静之人,那鸟叽喳几声不再叫唤,他也不再言语。我很是失望,半晌,我听到了他诵经的声音。 他诵经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句句经文缠绕着沁入我,不多时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暖洋洋地睡了许久,是惊天的雷声将我唤醒,从前我听过鸟叫、听过人语、听过溪水风雨,可我从未听过这般响彻云霄的动静,不知是惊惶还是怎的,我烦躁不安地在魔冢中上蹿下跳。 这便是他口中的雷劫么?不知他如何了? 雷声渐缓,直至消失,我赶忙贴上墙壁,听见男子声音虚弱却难掩惊讶:“你怎会在此?” 没有鸟叫声也没有人回话,传来的是二人斗法的声响。当一切重归安静,往后的日子里,我再没听过他,直至二十年后我化形。 我本不该在百年内化成人形,我想许是与那一晚听过他诵经有关。 我化形的那一日,自是不知原本晴朗的人界忽地漫出片片绚烂红云遮住天日,我也来不及知晓自己的样貌是否好看,身上的衣裙是整洁还是破烂,只想着快些除去禁制到那洞中去看看。 我试过两次,方除去禁制,就有一白胡子老头冲了进来。 “绾怡!老夫的好徒儿!为师终于寻到你了!”老头不由分说,双手扶上我肩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不仅哭,还激动地摇晃我,我蹙眉道:“老头,拿开你的手。” 老头猛地止住哭声,似是对我的语气极为震惊:“我的好徒儿,你怎的这般与为师说话?你莫不是不记得为师了?” 待看向我额间,他飞快跳离,较方才更为震惊地指着我,破了声音道:“魔界之花荼蘼!魔界竟又出了至强者!你为何与我徒儿一般样貌!”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识得你徒儿,若是相像,也该是你徒儿像我,”我不耐道,“老头,快些让开,你挡住我的路了。” 那老头却不依不饶,疑惑道:“老夫方才明明察觉到了绾怡的气息,这才追踪而来,现下怎的没了?你不许走!怕不是你这女魔头强占了老夫徒儿的肉身!你将徒儿还与我!” “找打!” 我不欲多说,闪身攻向他,他一边喊着:“好你个女魔头,竟敢打天界神仙!”一边虎虎生风地应对,却被我一脚踹到了一旁。 “魔界至强者竟强大至此?”老头捂着屁股喃喃道,过了一会又一惊一乍起来:“绾怡!我的好徒儿!” 我很是不屑地一笑,没想到化形以来见到的第一位神仙,仙术竟如此低微,净是一些花招式。 我拍拍手欲走,听见老头痛声大喊:“绾怡!” 这老头有完没完? 我转过身方想再打他一顿,看见他正一边痛哭,一边从尸骨堆中拽出一女子。 我蹙眉想了片刻,终是想起了她。 她身上的气息与旁的尸骨不同,倒是与老头类似,如此看来,她便也是仙了。 修炼者可魂魄离体肉身不腐。 我还想起有一日我实在无聊,挨个翻看尸骨长相。白骨我自是略过,肉身尚在的,有的面容可怖,有的小有姿色,唯独绾怡泯然众魔。 她长得极是好看,蛾眉螓首冰肌玉骨,只可惜已死。那日我被美貌吸引,不由得靠近她更多些,霎时间有一丝洁白融入我,害得我气息不稳很是难受了一阵,过后倒是没再发作。 后来我忙着转圈圈与偷听声音,久而久之倒也忘了她。 正文 第6章 入世 , 老头双指探上绾怡额头,接连探了几次这才放弃,哀嚎道:“我的好徒儿啊,你的仙魂竟是被生生捏碎,究竟是谁如此狠心!是为师没能保护好你,你此一去可叫为师如何是好啊我的徒儿……” 可惜了,这般美貌的女子。我感慨着,转身离开。 “你不许走!你还未说清楚为何与我徒儿一般模样!可是你捏碎了她的魂?!” 老头闪身拦住我,双臂环上木门,身子挡在两门之间,一脸的憎恨。冢外的狂风灌入进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好么,我方才化形便惹上这么个仙命官司。 他一再拦我去路,又这般吵闹,我本不该同他啰嗦,直接结果了他。可不知为何,我丝毫不想杀他。 我闲闲抱臂,反问道:“难道你们神仙被谁杀了,模样便归谁了?” 这老头为何频频说我与绾怡一般模样,待出了魔冢须得找个地方照照才行。 老头被我问得一愣,支支吾吾道:“三界之中并无这般规矩……” “这不就得了,让开。”我挥挥手。 老头却是一梗脖,幻出一件物事递给我:“你若解释不出你这眉眼,老夫死也不会放你走!” 我接过那物,明晃晃的那侧映出一女子,从面容轮廓到眉眼嘴鼻皆与绾怡相同,只额间多出一朵花形印记,为女子出尘的容颜平添妖异。 我眨眨眼,这女子正是我,我怎会化成绾怡模样?莫非是那丝白气? “你还有何话好说!正是你害了我宝贝徒儿,今日老夫拼死也要你偿命!” 白胡子老头仿佛疯了,当真是拼命的打法,没他挡住空隙,狂风呼啸着吹起了我的长发。 “你这老头是不是有病?”我丢掉物事简简单单便制住了老头,他这点法力也想和我斗:“我尚且还是一团魔气时,你徒儿尸身便已躺在此处,我不过见她貌美稍稍靠近些,竟有一丝白气从你徒儿身子飞出,不由分说与我融合,说到底这事怪你徒弟,我才不想与她一样!” 说着,我推开老头,施法欲换个模样,换了许久却丝毫没有变化。 “你们魔族不通变幻之术,自是变不得,”老头借着我的力忙爬过去将他徒儿护在怀中,“哼,若你所言不虚,你倒是极为幸运,吸食众魔修之魔怨成就无上法力,还得了我徒儿的样貌……” “我告诉你,非我像你徒儿,而是你徒儿像我!”既然容貌换不得,我自是不可能活在他人光环下,对着老头扬起手警告道。 见老头被我吓得一缩脖,我很是满意。此番我再次离开,老头倒也没阻拦,直到我跨出木门,方才听他畏畏缩缩地喊道:“女魔头你听着,老夫徒儿素来心地良善,若你顶着她的容颜做出坏事,老夫不会放过你!且老夫徒儿之死你并未摆脱嫌疑,老夫会再来寻你的!” 当真是以最怂的语气,说出最刚强的话。 我勾唇道:“哦?希望再见面你的法术有所进益。你若还啰嗦,我便要你回不得天界。” 身后再无声响,我回眸望去,见一道白光直冲天界,生怕慢了一点被人打落。我施法化去众魔尸骨,他们曝尸此处近百年,也该安息了。 我转过身继续前行,手指微动魔冢随之幻为微尘,消散于风中。 风声呜咽,落叶纷飞,即便我不醉心于景色,烟障林中这般风景也令我满脸嫌弃。我穿越迷雾寻了许久,终于寻到那处洞穴,却是空无一人萧条一片。 他曾经栖身洞中柔声诵读经文,却不知他如何了。我静静站了一瞬,飞身去往人界。 听闻有人族聚集的城池之中很是繁华,化形一场我可得去看看。 到底是我低估了烟障林,我从白日飞到黑夜,又从黑夜飞到日出,不由想到那白胡子老头虽打不过我,却有直接飞出烟障林的本事,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第二日午时,我终于寻到了出口。 林外是一片野草丛生的荒野,初秋的阳光洒落人间,将荒野渡上一层金黄,我伸出手来看阳光穿过指缝,奔跑着回首,笑看长长的裙摆抚过荒草。 那时我觉得,烟障林外当真自在,种种景致实在有趣。可我生来就是个善变的,不过玩耍了一阵便觉无聊,飞飞停停直到出了荒野,也没见半个人影。 日头又落了下去,我倚靠在一棵粗壮树木的枝干上,极目远眺望见远处有点点灯光。 有灯光之处必然有人居住,有人居住岂不是热闹非凡?一念起我并未耽搁,待落入院中顿觉失望。 这是一处建在郊外的院落,虽清新雅致但好生安静,只能听见星夜下的虫鸣。 我将院落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这附近没有城池也没有市集,只能明日继续前行了。 我手中拿着顺来的糕点,靠在一面墙上自顾自的失望,糕点尚未放入口中,听得有人诧异道:“魔族?” 身旁古朴的窗子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我透过缝隙想要看清室内人,室内并无太多装饰,弥漫着清冷的香气。那人站在我方才倚身的墙壁那头,我只看得到他宽松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人界非你可来之处,还是回去罢。” 许是男子嗓音轻柔,令我觉得有几分熟悉,又许是因为,他是我入世以来与我说话的第一人,我是想要与他友好交谈一番的,可听到他方才这话,我不高兴起来。 “为何这人界你住得,我却来不得?”我费劲的透过缝隙将手中糕点丢还给他,居然说我不配,我还不吃了! 他修长的手指接过已有一半碎成渣的糕点,似是轻笑了一声,道:“在下是为姑娘好。” 原本想向他问路的,现下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哼”了一声,足尖轻点飞离了院落。 这人好生奇怪,不过他身上的气息更为奇怪,似人,又似魔。 雄鸡报晓时,我寻到了一处村落,虽不是繁华的城池,人却也是不少的。我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可我靠近哪家,便有哪家人飞速逃离,村民们望着我的眼神惊恐又憎恶,一时间村落之中鸡飞狗跳、极为热闹。 正文 第7章 化魔 我站在村落中,对面是紧靠成一团的男女老少,我向前一步,众人便慌慌张张倒退三步。有男童壮着胆子向我扔来一截枯树枝,我侧身躲开,村民忙将男童拽了回去。 因我耳力超群,此番听了许多悄声议论之言:看此女衣着装扮如此妖异,定然是个不好惹的女魔头;魔头人人得而诛之,竟还有魔族敢踏入人界,只可惜此时村中并无修炼仙术之人;无妨,恰巧有飞仙宗弟子在李员外家做客,王家二郎已经跑去报信,我等只要不激起她杀性即可;飞仙宗弟子一来,她的死期可就到了…… 我这才懂得男子为何对我说,人界非我可来之处。 飞仙宗弟子来得极快,男弟子着蓝衣、女弟子着粉衣,仙气飘飘从天而降十余人。有弟子上前安慰众村民,其余弟子手持仙剑指向我。我琢磨着我并未做过什么,何以阵仗如此之大? 输人不输阵,我亦幻出一把剑柄暗红、剑身锋利,周边环绕着魔气的剑出来。此剑一出,我不由得一笑,我的魔剑看上去就比那些个弟子的强上许多。 有弟子窃窃私语道:“此魔女来得正是时候,大师兄再杀一魔就可拜入海长老门下。” “今日你我便助师兄一臂之力。” 我嗤笑一声,这劳什子宗怎的口气这般大,好似魔族是鸡鸭鱼,由得他们想杀便杀。 为首男弟子还算有些眼力,叮嘱其余弟子道:“此魔女魔息醇厚,众位师弟师妹速速散去百姓,万莫掉以轻心。” 那厢有弟子散去人群,这厢我把玩着魔剑,悠悠道:“你们这什么宗好生气派,话都不多问半句,上来便喊打喊杀。” 有弟子气愤道:“我等来自闻名三界的飞仙宗,你怎可不敬!飞仙宗素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与你们魔族无话可说!” 除魔卫道?诚然,我并不知晓何为“道”,可如今我亦为魔,实在听不得这“除魔”二字。 不过是个小村落就已如此,看来人界并没有我所期盼的那般美好,这人界不来也罢。 我剑指飞仙宗弟子,冷声道:“今日我便要看看,你们打算如何除了我!” “斩妖除魔!不负宗门!”众弟子齐声大喝,随后向我攻来。 我算是明白了,这什么宗不仅自命不凡,还有个打仗前先喊口号的爱好。 本以为他们有什么大本事,结果十余人加在一起还不如个白胡子老头,我只从左至右划了半圈魔剑,众弟子各个口吐鲜血,仰面倒地哀嚎不止。 此时,“除魔卫道”的口号显得这般讽刺。 我收回魔剑,若不是起了攀比之心,我才不会幻出剑来,这什么宗不配。 “你究竟是谁……”为首弟子强撑着支起身体,虽然虚弱仍不忘恐吓:“今日你重伤我等,飞仙宗不会放过你……”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纤细白皙的手指掐上他喉咙,“我可不仅仅是重伤你,我还要杀了你。方才我听说,你杀过许多魔修罢?如今我要你尝尝死在魔族手里的滋味。” “你敢……” 我并不答他,手指猛地收紧,他望着我的瞳孔逐渐扩大,周边响起其余弟子的哭喊声,我以乌青的魔火隔开他们,待手下男子不再挣扎,我顺手用魔火燃灭了他飞出肉身的魂魄。 “如此心狠手辣!” “狠毒啊!当真狠毒!” “魔族果然都是残暴不仁之徒……” “大师兄!呜呜呜……” “魔女,即便你杀光我等,四长老也会寻上你!” 躲在远处的村民愤慨不已,魔火后的众弟子吵闹不休,我自是没有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的耐心,人界我再也不想来了。 我正欲走,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姑娘,求姑娘救我……” 是系在男弟子腰间的淡蓝色锦袋发出的声响,关的怕不是魔族吧? 说起来一路上我还未曾遇到同族,虽没有察觉到魔族气息,然我这般猜测着,便也顺走了锦袋。 如我所料,我飞到一处半山腰打开了锦袋,从袋中倒出一魔。 这魔身形壮硕,憨厚的脸上挂着一圈络腮胡,坐在地上很是龇牙咧嘴了一阵。 我靠着一棵大树打量他,见他左手只剩白骨,周身亦有灼伤,他哼唧够了,抱着左手向我深鞠一躬,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可知魔界在何处?”我懒懒地一挥手,问道。 “姑娘没去过魔界?”胡子魔抬起头来看我,待看向我额间时,他瞳孔一震随即狂喜万分,重复问道:“大人没去过魔界?!” 我琢磨着他怎的瞬间对我换了称呼,我额间印记到底有何意义?他眼中狂喜又为哪般? “若是去过又何需问你?”我指指他的手:“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胡子魔忙喜滋滋地为我解答,仿佛刚才痛彻心扉的不是他:“自是因为大人手中的化魔袋,飞仙宗中,资质中等及以上的弟子,此化魔袋人手一只。” “方才大人也听见了,飞仙宗素以除魔卫道为已任,遇上修行低的魔修自是当场斩杀,遇上修行高的,便想法收进化魔袋中,魔族若进了化魔袋,不出一日必然化作白骨,就连魂魄也会被化了去。” 说到后来,胡子魔不忍道:“百年来,丧生在化魔袋中的魔修数之不尽,哪怕是方才死在大人手下那弟子,明明法术不精,在飞仙宗里压根排不上名号,却也杀过十多名魔修。” 可怜他满手鲜血,我不过收他一命以做补偿,却受尽指责谩骂,不曾想在人界之中,魔族地位竟如此不堪。 “既然他法术不精,你又是如何被收进化魔袋的?”我开口询问,一边将手中化魔袋焚烧成灰。这害魔不浅的东西,以后我见一个烧一个。 “嘿嘿,”胡子魔尴尬地挠头,“我本已压制住魔息幻成人族,在人界打探我儿下落,路遇那弟子追杀一魔修,我拔刀相助救了魔修,不成想自己暴露了身份却不知,那弟子尾随我并在我的饭菜中下了迷药,我这才被他收了进去。” 我望着他的眼神登时嫌弃起来,好歹也是个法术不赖的男魔,怎的这般爱吃,险些吃丢了性命。 正文 第8章 老段 , “大人莫怪,实在是一日不吃饿得慌,幸得大人搭救,小人这才捡回一条命,不过这左手怕是要休养好一阵才会重生血肉,”胡子魔抱着肚子憨憨道,“大人若想回魔界,由此一路向西,过了游魂河便是。” 因我生来就是一团魔气,倒是从未感受过饥饿滋味,自是不必进食。 “对了大人!”胡子魔突然一拍脑门,“飞仙宗内门弟子的身上皆有宗门印记,方才大人杀了一人,不出今日定有宗门高手前来追杀,恰巧小人需回魔界养伤,不若我们快些启程罢。” 我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怕?” 胡子魔却焦急得直蹦:“大人不曾入魔界,又不知飞仙宗之可怕,大人先前究竟生活在何处?大人!快些走罢,活着不好嘛?” 好不容易遇上个同族,见他望向我额间的眼神像是个知情的,他又知晓魔界在何处,不若就此与他同行,路上也可多多询问。 “给你个面子。”我装作不情愿的样子。 “是是,多谢大人,”我拔腿便走,胡子魔跟在我身后,突然道,“小人身受重伤,今日无法飞行,大人法力高强,为何不带着小人一起飞?” 我回给他一个眼神叫他自己领悟,胡子魔挠挠头:“小人确实有些重,不敢劳动大人……” “若有人追来我自会护你性命,莫要畏畏缩缩丢我魔族脸面,”我慢悠悠地走着,问道,“我且问你,你对我额间印记知晓多少?” “大人竟是不知?”胡子魔颇为诧异。 那时我方才化形实在暴躁,闻言我一脚踹向他:“休得啰嗦,我若知晓为何问你?” “是,“胡子魔委委屈屈道,“荼靡乃魔界之花,大人额间印记正是荼靡,千百年来只有魔界至强者额间才会生此印记,此事魔界皆知,人界知之者甚少。” 原来如此,怪不得胡子魔见此印记立马改口称我为大人。 “不知大人姓什么名什么,小人也可牢记大人恩情。”胡子魔道。 可我并无姓名。 “与你有何干系,”我凶巴巴道,“你本是魔族,为何来人界寻你儿?” 胡子魔却是老脸一红:“不瞒大人,多年前小人来到人界执行秘密任务,不慎受伤被一人界女子所救,小人与那女子日久生情私定终生,便有了我儿。” “那女子明知你是魔族却救了你,你明知她是人族却与她结婚生子?”我很是奇怪,方才村落中的村民各个对我惧恨,那模样仿佛我杀光了他们的鸡、烧光了他们的庄稼…… 原来人族中,也会有人对魔族施以援手。 “那时小人奉命追杀逃入人界的魔族叛徒,相遇后小人与他大战一场两败俱伤。阿瑶温柔美丽,是人界王爷放养在外的私生女,她虽不受宠却也因此独居在一处小小的宅院之中。小人受伤后,便是阿瑶带回小人,将小人藏在院中,那时小人本想就此幻成人族与阿瑶相伴一生,”胡子魔愤怒道,“可魔族叛徒知晓了此事并传信与王爷,那日王爷与飞仙宗潮长老一同前来,小人若被飞仙宗抓去则必死无疑,阿瑶只得匆忙护我逃离,彼时我儿尚在她腹中。” 说着,胡子魔落下泪来:“如此,小人与阿瑶不得不分离,再相见她已嫁作他人妇。小人相信阿瑶,她绝不可能移情别恋,嫁给他人定是为了护住那孩子。阿瑶确实护得那孩子平安降生,可现在何处却无论如何也不对小人提起。” “小人见阿瑶夫妻琴瑟和鸣不愿多加打扰,可小儿乃是人魔之子,亲生骨肉以半魔半人之身居住人界,我怎能心安?她既不说,小人寻便是了,若今年有幸寻到,小儿也该有二十岁了。” 如此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我关注的却是年岁。我若算上尚是魔气时,到如今已近百岁…… “我从前生长在烟障林中,今日才知人界于魔族而言处处凶险,你坚持许久倒是不易。”我拍了拍胡子魔的肩膀,对他予以肯定。 “烟障林……小人倒是未曾去过,大人可是被今日所见吓到了?”胡子魔道:“其实人族对魔族排斥也是有情可原,魔界前魔尊暴虐非常,妖族与魔族受他管辖苦不堪言,且前魔尊极为厌恶人族,在位时封锁游魂河不许两界相通。” “百年前魔尊陨落,妖族趁机叛出,魔族亦是分崩离析,魔族受前魔尊压迫许久,早就听闻人界安乐自在,又繁花似锦有诸多奇妙,于是众多魔修破开了游魂河的魔障,涌入人间。” “有的魔修来到人界只为图个逍遥自在,遂安分守己,从未做过谋财害命之事,可有的魔修占山为王,还有的欺辱人族百姓,威逼人界皇族,更有之视人命如草芥……” “魔族的涌入,对于人界而言是场灾难,人族见魔族又惊又惧便是因此了,”胡子魔叹道,“魔族自是欠了人族的,不过这些年飞仙宗逐渐壮大,斩杀魔修不计其数,被斩杀的十恶不赦者有之,无辜者却占了大半,魔族欠了人族的也算是还清了。” “在下始终相信人界中,还是善良的人多,现下景象不过是因为人族对魔族成见过深,大人不必过于在意。”胡子魔安慰我道。 他都被人害得妻离子散了,竟还有心思安慰我,不过他此番言语倒显心胸宽广,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段安。大人唤我老段即可。” “你若寻不见……”我试探道。 老段笑呵呵答:“十年,百年,小人会一直寻下去。” 这便是世间亲情么?可怎么办,我并无亲人。 我与老段一边谈天一边行路,期间路过一道清澈的小溪,我禁不住临溪自照了许久,急得老段三催四请,即便如此,我仍是照了个够才施施然继续前行。 到了傍晚,老段的肚子咕噜噜做响,他在附近寻了许久,只寻到一些青果。 我随口尝了一个,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老段告诉我这是酸味。 正文 第9章 清禾 , 日渐西斜,老段愧疚道:他实在是行得久了疲惫不已,申请歇息一晚。 “麻烦。”我这般说着,身子轻轻一跃躺在树枝上假寐,我听着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响,愈发好奇魔界是何模样,与人界有何不同?琢磨着若明日老段行路还是如此之慢,我便委屈一些,提着他的脖领子带着他飞行。 老段许是真的累极,草草躺在我栖身的树下和衣便睡,然而远方突然传来喊打声与求饶声,打破了夜空下的宁静。 我屏息听了片刻,翻身下去推了推老段:“你可有听见打杀声?” 老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颇为认真地听了听,随即摇了摇头。不一会他猛地跳起来,探头探脑道:“莫不是飞仙宗的人追过来了!” 他这般慌张便是对我法力的藐视,我白他一眼,方想独自前去,考虑到老段安危,遂抓住他的脖领,带着他一起顺着声音寻到了一处村庄。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整个村庄被人屠尽,隔几步便有一具尸体,村民们死状惨烈无瞑目之人。老段仿佛是见惯了这场景,他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分析道:“依小人看,这必是山匪所为。” “何为山匪?”鲜血流入土地向前蔓延,我不喜猩红颜色,后退一步问道。 老段望着躺了一地的尸体叹息道:“山匪意为藏身山上的匪徒,他们占山为王,大多数时候下山抢劫过路商客之财物,还有的专门打家劫舍,这般谋财害命的实在杀孽太过。” “原来人界并不太平。”纵然我是魔族,却是有仇报仇未曾滥杀无辜,不曾想人族之中竟有这般心狠手辣、挥刀斩向同族之徒,我实是难以理解。 老段道:“大人有所不知,人界皇帝方才登基不久皇位还没坐稳,手底下自然有许多官员趁机偷懒,再加上飞仙宗只管除魔,匪盗之患很少插手,是以百姓的日子无人管辖水深火热。”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人界的事,现下已经如此,我们便回去罢,”老段又叹息一声,安慰我道,“大人方才急匆匆带小的前来,想必是存了救人的心思,奈何你我距离此地甚远,赶不及也是不可避免之事,大人不必难过。” 我白他一眼,他哪里看见我难过?血腥之气实在难闻,我方想拽着老段的脖领飞离这里,一道微弱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可不可以,救救我……” 打杀过后山匪离去,夜空之下万籁俱静,这道求生的声音便显得这般清晰。 老段大惊道:“大人,小人听见了求救声!” 未等我回话,老段匆忙顺着声音寻过去,待他寻来,我早已蹙眉蹲在女子身边。 月光下,女子容颜清秀气息微弱,她努力地望向我,身上几道伤口深可见骨。 “大人寻得可真快,“老段同我一道蹲在女子身边,待看清女子,他惋惜道,“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想来应是与我儿一般年纪……” “你可通医术?”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忙问老段。 “即便小人学医,这女娃娃身上的伤也是救不回来的,只能血尽而死,”老段期盼地望着我,“大人可有办法?” 我倒是有法子,可从未尝试过,无法确保她能活,且不知她是否愿意。 “我本是一团魔气,可将本体其中一丝注入你体内,如此这般我却保不得你活,即便你活了定然同我一般为魔,此生你再当不得人,你可还想我救你?”我是个做事全凭喜恶的性子,这女子合我眼缘,我自然愿意赏她一丝魔气,愿与不愿却是在她。 见女子垂下眼眸,我也不再言语。老段见状又起了慈父心肠,安慰我道:“大人不必失落,人族与魔族势同水火,生而为人的没有几个愿意堕落为魔,再者说了,这女娃娃不想成魔,咱们还不想成人呢,您说是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失落了?” 我俩这般说着转身欲走,却听见女子道:“我愿意。” 她既然愿意,我便趁着她这口气还在,缓缓将魔气输入她体内,随即与老段将她安顿在一处还算干净的茅屋内。忙活半晌,我一边抱怨着人族真是麻烦,一边又寻了根顺眼的枝干跃上去假寐。过了一会,老段站在树下笑呵呵道:“大人的魔气已经融入女娃娃体内,大人果真好法力。” 我挥挥手示意他低调:“幸好她还剩一口气,否则我也救不回她。” 一整夜老段都睡在茅屋外面,天亮时他方才醒来,忙进去查看女子状况,发现屋中空无一人。 “大人大人!女娃娃不见了!”老段很是焦急,在树下一蹦三尺高。 “凌晨时分她便已经走了,”我打量着老段,揶揄道,“你这般在意做甚,莫不是想她给你当儿媳?” 老段憨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小的不过见她与小儿年纪相仿,又见她村庄被屠孤身一人,这才起了怜悯之心。” “你我也该启程了。”我话不多说拽住老段便飞,想是被我拽习惯了,老段一边在空中随风飘荡一边思索着女子为何不告而别:“大人,她不会报仇去了吧?!” 凌晨时老段酣睡如猪,我却是没有睡眠这方面的需求,见女子轻手轻脚从茅屋内走出,我轻飘飘落地静静的望着她。 她被我吓了一跳,忙过来向我跪谢救命之恩,我问她去往何处,她眸中染上恨色,泪水止不住地流:“那股子山匪不知从何处而来,竟毫无人性,村民们本已交出大半粮草,不过是想留下一点粮食过冬,他们便大开杀戒,爹娘都曾护在我身前,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无气息,当我也被砍倒时,我便想,若我有幸能活下来,我一定要为爹娘、为整个村庄报仇。” “那便去吧。”我淡淡道。 “魔族中人原是这般……”女子崇敬地望着我,随即再次叩首,沉声道:“小女子名清禾,此一去若有幸归来定然终生侍奉在大人身旁,以报大人恩情,若不幸殒命,只愿来生还有再见大人之时。” 正文 第10章 差事 “大人不回话,那便是被小人猜着了,”老段恳求道,“大人,救人救到底,不若我们前去寻女娃娃罢?” “她既得了我的魔气,自然得了我的法力,你可是在质疑我能力?”我这般说着,抡起老段在空中晃了数圈,待我停下老段已然口吐白沫手脚僵直 “大人威武……小人不敢……”老段歪倒着脑袋道。 我带着老段一路向西飞了一阵,待游魂河隐约可见,老段兴奋地手舞足蹈:“大人大人,咱们马上就到了魔界了!” “你倒是好生悠闲啊,”我凉嗖嗖道,忽地飘落下去,“后方有人追寻。” “莫不是飞仙宗罢?”老段忙躲到我身后:“大人为何等候在此,若是继续前行过了游魂河,飞仙宗可是入不得魔界的。” “听着动静倒是不像,”我反应过来训斥老段道,“就知道飞仙宗就知道飞仙宗,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了!” 老段委屈地争辩:“大人如此说便是冤枉我老段了,飞仙宗四大长老修炼已久,那可是踩着魔修的尸骨炼上去的,魔族中哪个不怕?没有哪个魔是会送上门找死的!更别说现任宗主奚卫明,据说他距离飞升天界只有一步之遥,哪里是我等可以抗衡的……” “你说我停在此处是找死?”我狂殴老段,却是清禾追寻而来。许是追寻已久,清禾一脸疲色,青色的衣衫布满血迹,鞋子上沾着黄土,一身衣装已看不出本来模样。 “女娃娃?”老段抱头鼠窜至清禾身旁:“可是大仇得报了?” 清禾先是向我叩首,又向老段跪拜:“是,清禾大仇得报,也已安葬好爹娘乡亲。清禾再次拜谢大人、拜谢段大叔,前生恩怨已清,清禾特来履行承诺,求大人许清禾侍奉左右!” 老段以眼神示意我:多好的女娃娃,你便收了罢。我假装并未看到,对清禾道:“想来人界你再无法容身,正好随我入了魔界,今后自由自在,不必侍奉我。” 清禾一再叩首,字字掷地有声道:“清禾幼年时,爹娘便教导清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人救了清禾,清禾方才手刃仇人,爹娘乡亲方可瞑目。现下大人的魔气仍在清禾体内,清禾怎可不报大人之恩?” 眼见清禾的额间磕出了血迹,老段赶忙扶住她,对我求道:“她孤身一个,就算入了魔界又有何处可去?大人就收下她罢,也算全了她一番心意。” 老段此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不由反问:“我入魔界不也是无处可去?” 老段却道:“大人可是额间印有荼靡花之魔,自是与我等不同,待回了魔界大人只管说你想寻个什么差事,保管心想事成,有了差事自然有住处,大人不必忧心。” 我无心无肺,哪里来的心想事成?是以我对老段方才言语呈怀疑态度,在我与他对话期间,清禾仍跪在原地。因着清禾,我对人族于报恩这一块有了新的认识,瞧着她倔强模样,我挥挥手道:“罢了,随便你吧。” “是,“清禾这才肯站起身来,对着我与老段鞠躬道,“多谢大人,多谢段大叔。” 老段凑向我道:“如此多好,魔界也非好相处之地,有大人护着,想来不会有魔修欺负了清禾去。” 许是我们在此处耽搁得太久,云端传来一阵喝骂声,我定睛一看,有五名飞仙宗弟子从天而落,人数虽少,阵势却较之前那十个强上许多。 出手之前,飞仙宗自是又大喊了一遍口号,尚不用我动身,清禾已抽出老段别在腰间的剑冲了过去。 想来山匪人数不少,清禾一战之后就已练了出来,她出手果断狠决,半点花招式也无,这点倒像极了我,直看得老段目瞪口呆:“清禾得大人如此法力,想来极少有魔修能叫她吃亏。” 不过战了片刻,五名飞仙宗弟子一名命丧当场,其余四人落荒而逃。清禾还回老段的佩剑,我琢磨着虽我可以幻出魔剑,清禾却还没到这个程度。她既已跟了我,改日我得寻把相衬的兵器给她,却听得老段道:“大人,不若您也赐小人一丝魔气罢?如此小人寻子也可减少些麻烦。” 魔气是我本体,只有那一团,这给一丝那给一丝,我岂不是把自己给没了去?我从未想过濒死之人吸入我的魔气后竟会变得如此善战,可我惜命得很,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分一丝一毫的魔气出去。 可后来的某一日,我眼见老段倒在我面前,我想渡给他魔气却头痛欲裂动弹不得,那时我才体会到当日清禾失去亲人的痛苦,方才知晓原来可以随心所欲的救想救之人,也是种幸福。 “我问你,你可是人族?你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我煞有介事问道。 老段茫然的摇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得大人魔气并非那么容易,当真可惜。” 清禾强忍着不笑,好在她骤逢巨变性子清冷,倒也忍得住。老段可惜了一会,道:“此番来的定然是哪位长老的入室弟子,下一个来的恐怕就是飞仙宗长老了,大人,我们快些走吧。” 未等我回话老段竟飞身而起,我自他身后扔出一颗石子,稳准地打中了他。合着老段今日已可以飞行,因有我拽着,他省了法力是以迟迟未说,眼下忙于逃命倒是顾不得了。这家伙看着憨厚,倒是也有几分小心思。 天色渐晚,我站在游魂河边,看魔萤飞舞似点点繁星,游魂河的河水静静流淌,有阵阵花香传来,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老段引着我与清禾飞过游魂河,我们三个落在了另一侧河岸后的荼靡花海之中。 这是我首次得见荼靡花,因我额间有此花印记,是以得见此花我分外欣喜却又舍不得摘落,很是有种惺惺相惜之感。而多年后的某一日,我正与阿宁感慨着人界美酒实在多,魔界却寥寥无几,遂突发奇想令魔修酿制荼靡酒,没想到荼靡酒馨雅细腻余味无穷,一经现世引得三界争相购买,魔界虽因此暴富了一阵,可原本遍布魔界的荼靡花却成为了稀有品种,现下在我眼前的荼蘼花海更是在我的授意下,险些被众魔修薅秃了去…… 正文 第11章 斯柒 , 魔界与人界的不同之处着实有许多。 魔界没有蓝天白云,亦没有日月星辰与四季变化,这里常年阴冷,绛紫的煞气笼罩在上空,荼蘼与荆棘是仅有的植物。人界群居,而魔界没有半分烟火与温情,从来只认强者至上。 老段对我说,魔界之中的魔修主要分为几类:第一类魔修从未出过魔界,平日里各司其职,闲了就闭门不出、吸食煞气以修炼;第二类魔修由人族修入魔道,他们各有各的心魔,各有各的不可得,独居魔界偏于一隅鲜少言语;第三类魔修厌倦了魔界清冷,宁愿常年压制魔息幻为人族,也要寻找人世温情;第四类魔修嗜好争夺权利,自前魔尊陨落,这些个魔修争夺至今。 老段话音刚落,有一队着黑色铠甲的魔修走近来,领头那魔对老段道:“原来是你,倒是许久没回来了。” “嘿嘿,”老段咧嘴一笑,似是与那魔相熟,介绍我与清禾道,“这位大人和这个女娃娃是我路上所遇,想在魔界讨个差事,不知柒王现在何处?” 我听着“讨”这一字很是不顺耳,那魔听着“大人”二字亦然,他望向我额间,忙收回目光与老段道:“这……” 老段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又有几丝幸灾乐祸,我尚不知他如此反应是为何,远处传来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怒道:“大人?你段安放着本王这正儿八经的主子不侍候,巴巴地跑去人界寻你儿子,这些年本王见你一面都难,现下你竟给本王带了个'大人'回来?!” “来魔乃是斯柒,小的本是其父:前魔尊亲封的魔王斯陆手下将领,其父死后,斯柒继承王位,被奉为柒王,现下正占着炽幽魔宫,方才我与大人所说:有一类魔爱好争权夺利,他便是其中之一,”老段躲到我身后小声道,“柒王美则美矣,却是过于霸道蛮不讲理,大人救我!” 我丝毫没有在意老段的惊慌,反而问道:“炽幽魔宫是何物?” 老段一个趔趄,仍是尽责地向我解释:“炽幽宫乃是前魔尊所建,是魔界中最为奢美华丽之处,亦是身居高位者统御魔界的象征。前魔尊陨落后魔族四分五裂,炽幽宫成为各方必争之地,柒王不知如何将炽幽宫夺到了手,可他极重享受又爱挥霍,几番下来炽幽宫早已不复当年景象。” 这我倒是听懂了,老段的意思便是,前魔尊虽暴虐却不自我伤害,是以那时的魔宫很是奢华,到了斯柒这里,活脱脱是个败家子,也不知现下炽幽宫被他败到何种程度。 眨眼间传闻中的“美则美矣”飘然而落,他一身蓝黑衣袍面容娇美似女子,上挑的眼角自带邪魅之气,我不由得万分嫌弃,如此半男半女我实是不喜。 斯柒伸出手探向我额间:“小娘子模样生得标志,这荼靡花画得也好,可否也为本王画上一朵?” 清禾闪身过来握住他手腕,冷声道:“休得无礼!” 自打见到这个斯柒,我话都不想多说半句,尤其是旁的魔见了我额间印记皆是畏惧又惊讶,唯独他偏说我这是画的,他可是脑中空荡?瞧这做派,这些年他是如何稳坐王位的,我很是不解。 “啧啧啧,”斯柒以法力震开清禾,捂住口鼻训斥那一队魔修道,“本王说过许多次,往返魔界必要严加审查,尔等日日顺着游魂河走来走去倒是勤勉,偏就对本王之令从不上心。你们睁眼瞧瞧,这一身上下如此脏乱,也配入我魔界?” “还有你,”斯柒上下打量着老段,“好歹你也曾是我父王亲信下属,怎的现下如此不修边幅?” 清禾被斯柒说得双手紧紧拽着衣裙面色苍白,老段垂着头闷声不语,我登时大怒闪身过去掐住斯柒喉咙,淡淡道:“你这张嘴好生讨厌,若是哑了想必众望所归。” “一群废物!”斯柒对于我能够这般靠近他极为不解,他狭长的双眼撞见我眼中杀气,立即施法想似方才震开清禾一般震开我,过程中仍不忘斥责属下,然而我却分毫未动,斯柒接连尝试,我很是不耐地将手缓缓收紧,斯柒慌了神,悄声道:“方才听老段说,你想在魔界谋个差事,你若伤了我,又有何人分差事给你?” 我亦悄声道:“我见你这魔王倒是做得逍遥,不若这位子让给我来坐坐?” “你休想!”斯柒胀红着脸怒吼:“你若如此,魔界定然不会放过你!” “本王倒不知,现下柒王可以代表魔界了?”一道陌生声音凭空出现,我回首,见数百名魔修着白甲列队整齐而来,为首那魔中年模样气势十足,就是长得极为符合人族眼中的魔族形象,很是不正派,威压甚强。我嗅了嗅,察觉到他法力高强可周身气息很是不同。 他周身气息虽层层笼罩,但不够稳固亦不够醇正,颇为阴邪,我只看过他一眼便觉得浑身不适,竟无端觉得掌下的斯柒顺眼了那么些许。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那魔王见我与斯柒这般模样,竟开怀大笑道:“柒王这是在演练什么戏码?” 斯柒手下的众魔修看看我,又看看那魔王,一时之间不知刀尖该对准哪方。斯柒翻了个白眼,骂道:“一群蠢货。” 老段挪动着靠近我几步,道:“大人当心,来者乃是魇王,据闻他这些年潜心修炼魔功大涨,前些日子方收了一些零散地盘,实力不容小觑,大人若想在魔界安身,还是莫要与他为敌才好。” 我放开斯柒,双手理了理衣裙未做回应,许是这几日见惯了我不受拘束的暴躁脾气,老段不再出言相劝,识相地又躲回到我身后。 斯柒狠狠瞪我一眼,清了清喉咙道:“魔界皆知游魂河以北受本王管辖,既然是在本王的地界,自然由本王说了算,倒是魇王你,如此大张旗鼓所为何事?” 正文 第12章 为尊 , “自然是好事,”魇王似是根本未将斯柒放在眼中,他伸手幻来一只魔萤把玩在掌心,一边与魔萤玩耍,一边皮笑肉不笑道,“我与你父王曾同在前魔尊手下共事,念及此情这些年我未动你分毫,不过这游魂河、炽幽宫你已占得太久,这便交出来罢,强握手中只会徒增笑柄。” “我父王从未与你有过情分,你大可不必寻此借口!”听到魇王提起父亲,斯柒挽起袖子怒道:“当年前魔尊陨落魔界大乱,你是我父王手下败将,是你为求活命发誓永不再过游魂河,亏得本王还以为你这些年安分守己,不曾想你今日就连反悔都说得这般自然,你可还要脸?” 没想到这斯柒吵起架来还算有战斗力。我闲闲站在一旁观看,眼见魔界即将有一场大战,这般好戏我自是不能错过。 魇王倒是未怒,依旧笑道:“非我反悔,实在是陆王去后你一无建树二无进益,整日里沉迷享乐骄奢淫逸,你的所做所为魔界皆知,纵我不来,这魔界之中至强者甚多,你的位子总是坐不稳的,识相些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你休想!” 斯柒咬牙切齿地还欲再说,魇王状似漫不经心道:“哦,对了,听闻近些年你并未练兵,调兵遣将之术上,用得还是你父王那一套。不过说起将领,先前追随你父王的几名猛将现在何处?已经所剩无几了吧?这也不怪他们,换了是我,遇上个承父辈恩惠的酒囊饭袋,也会避之唯恐不及啊。” 魇王说着,其手下魔修纷纷大笑,斯柒面色青白交加,想必魇王的话一句句话如刀子正正捅在了他的心窝上。 “末将段安在此!”老段从我身后走出,向斯柒俯首行礼,气势刚健嗓音浑厚,较从前大不相同。 “段安?你不是一直在人界?”因有两方魔修各守界限,魇王与斯柒相隔甚远,他这才看见老段,自然注意到了魔修后头的我:“额间荼靡……” 魇王震惊了一瞬,随后瞬间掩盖住情绪,笑道:“段安,斯柒是何德行不必我言明,你心中也当知晓,不若你与这位小娘子一同归顺于我,与我共谋三界,如何?” 三界?他倒是好大的口气。 “不必了,”我淡淡道,“我这个魔极重眼缘,方才一见我对你甚是厌恶。” 老段闻言一拱手:“大人说得对!” “呵呵,有趣,”魇王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狠狠将手心的魔萤捏碎成粉,盯着斯柒道,“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让是不让?” 斯柒并未搭话,只回给对方一个邪魅的白眼。 “你不让,本王便要强取了,”魇王冷笑一声,随即遥遥指向我,“还有你,既然不识抬举本王便杀了你,只可惜了这般花容月貌。” 魇王扔给斯柒一封战书,随即威风八面地带着手下众魔修飞离,想是回去准备战事去了。 斯柒双手捏着战书一角默默无语,清禾不解道:“我家大人只是未遵从招揽,魇王为何对大人起了必杀之心? “前魔尊额间也有荼蘼印记,”老段回道,“魇王志在三界,第一步便是一统魔界,登上魔尊之位,自是容不得与前魔尊相像的存在。” 今日看来,如今四分五裂的魔族之中,魇王是势力最强的那一份,周身气息更是阴邪,被这么个魔盯上,清禾难免担忧我安危,我却并不在意。 “花容月貌”,这形容我很是喜欢。 我拍了拍清禾肩膀:“无妨,夸我呢。” 老段一个趔趄,我疑惑道:“先前你劝我不要与魇王为敌,为何方才你自己却站了出来?” 未等老段回答,那厢斯柒却来了脾气:“你从没为本王守过一寸魔土,现下本王的事也用不到你来管!” 斯柒说完转身离去,老段紧跟着解释道:“从前魔界虽纷争不断,但没有谁敢打您的主意,现下魇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随时可能派兵攻过来,末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斯柒脚下不停,一会没了影子,老段瞧着那位油盐不进的模样不再跟随,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这一战无法避免,即便柒王如此说,小的也会披甲上阵,大人可暂且与清禾住在小人府上,待时机一到,小的会再为大人向柒王讨差事,不过这些日子大人还是不要靠近游魂河为好,以免搅进战事之中。” 我抬起老段被粗布包裹着的左手,那里面白骨仍未生出血肉,我摇晃了两下道:“你打算如此上阵?” 老段苦笑道:“先王待小的不薄,一日为主终生为主,斯柒是先王独生子,小的粉身碎骨也要护住游魂河北,护斯柒周全。” 诚然,我并不能理解陆王已逝,老段与斯氏情分已尽,为何还要如此护持。老段明明异常怕死,他曾与我说,一日未曾找到亲生子,他便要努力活到下一日。即便我从未经历过战争,也看得出斯柒胜率渺茫。 “这便是忠诚么?”从前在烟障林中,我曾听人提起这二字,虽不明其深意,眼下却无端想起,于是问道。 “大人莫要取笑小的,若是忠诚,小的便不会离开魔界,”老段摇摇头,遥望着因有魔障遮挡而变得朦胧不清的游魂河那头,“若小的丧命于此,可否拜托大人……” “免谈!”我道,“今日本大人甚是疲累,还不快些带路!” 我自然知晓老段想要拜托给我的是何事,无非是前往人界替他寻找爱子并加以庇护,偏我最是讨厌麻烦事,尤其是寻人照顾人一类事我从未做过,他的儿子还是他自己去寻罢。 至于即将到来的战争,那魇王既然说了必然要我死,我便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 斯柒本是必输之局,现下多出来一个我可就翻了局面了,老段总说要为我讨个差事,我却是打算好了靠自己争一个回来。 一般差事有何意义,为尊才是乐趣无限,我飘飘然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