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都市小说 > 毛毛雨的暗时代 > 正文 (上)
    ,

    这是一个光明的时代,这是一个充满祥和的时代,这是一个精于精神修行的时代,这是一个,温暖美好的时代。

    我所突发奇想,创造的一个虚幻的时代。

    我称呼为,暗时代。

    暗时代有一首时代歌,那里的人们这样唱:

    暗是阳光在

    大音希无声

    明里有阴暗

    大片光明撑

    看透一笑过

    心驻祥和中

    人人无区别

    论人且自抨

    静安岁月好

    生命是个坑

    坑里种满草

    装扮靠心胸

    一生无风云

    微笑在坑中

    走时几朵花

    穿透绿草丛

    轮回

    无影,也无踪

    修行

    悦心,自由遨游且纵横

    毛毛雨结束了每月一行的修行旅程,这次从翡翠港坐船,在海上漂了两天,后来到了吉屋市,拜见了古井区乔镇的李子行者,她是老师的老师,在李子行者的家里,与之交谈了一番,按照老师的吩咐,帮着她一起在庭院外种下了秋播的菜。没作停留,在乔镇步行走上一天的时间,安稳、而缓慢。

    毛毛雨一路上都是轻松的,心情愉悦,面带笑容,欣赏着风景,思考着修行。偶尔翻一下百科全书,时刻有一种深沉的博大之情充斥于心,无形、无声,极有力量,让她不曾体味到前人所说的舟车劳顿。

    修行旅程于第三天结束,毛毛雨搭上火车,直接到茫市,她的家。

    火车上很安静,暗时代很多地方都很安静,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似是某种木头的香味,也或者是某种合成的香水味,很好闻,吸入鼻腔有一种清新而沁人的芳香,很容易让人放松身体,减缓疲劳。

    暗时代有规定,公共场合不得有异味挥发,须喷上对人无害的香水。这是经过暗时代人一致决定的规定。

    毛毛雨坐的笔直,身体却很柔软放松,悠长细致的呼吸,眺望着窗外闪过的一树一房。心里想着李子行者给她老师带的话:临终时要记得回来。

    李子行者没说是谁,也没说何时,但毛毛雨就是知道,李子行者在说自己,因为,老师正值壮年,李子行者却已过耄耋之年,她的精神很好,祥和、静安,眼神明亮而面色红润,她去的时候,李子行者还在电脑上制作视频,她说是根据她这一个月来的梦而生起的灵感。

    她见到了李子行者的养子,一个叫木桩的男生,曾去过她的老师那儿做修行作业,只是之前没有见过他,就是他给李子的建议,让她去乔镇的园亭街吃西红柿鸡蛋面。那时店里只她一人,老板娘闲来无事,就坐在她斜对面拎着茶壶给她倒茶,听闻她是从芒市坐船过来的,而且是为了修行作业,便爽快的挥手道不收钱,毛毛雨推辞道做生意不容易,她吃了老板娘用心制作的面,得到这么好的服务,理应付出些什么,可老板娘不依,直说自己的女儿也去了越市做修行作业,学生来来往往的,她也不是谁都不收钱,她只随心,随缘。她见她长得像她女儿,便称是随缘。

    毛毛雨不再推辞,但也帮她做了一上午的服务员。

    毛毛雨告诉老板娘,她的心意,她领了,但这是自己的心意,也希望老板娘能够接受,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配合的却很默契,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氛弥漫着这家面馆,叫前来吃面的人也沾染上了不少笑意。

    突然一声洪亮的哭声字自身后响起,毛毛雨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子的声音,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大家抱歉,儿子刚睡醒,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一路上辛苦了。”

    众人知道孩子爱哭,见她一番诚意道歉,直言无妨,还有几个幼童溜到哭闹的孩子处逗他玩儿。只是哭声更大,但众人却都是带着微笑。

    毛毛雨也乐了,这时服务人员推着餐车过来,毛毛雨要了一杯热水,一份盒饭,坐在桌上一口一口的吃起来,带着对食物的虔诚。

    统共半天的时间,毛毛雨早上出发,到站时已经下午一点了,到站的行人井然有序的走着,悠闲自在。

    毛毛雨出了站,抬头看天,有些阴沉,她穿着一个白色卫衣,外面套着一件红色针织外套,下面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秋风习习,带着凉意,毛毛雨坐的久了,有些冷,搓了搓手,毛毛雨在原地蹦跳了一会儿,又朝着回家的路慢跑了起来,一个小时能到,她每次修行作业完成后回来都会走着或跑着回家。步行两个小时,慢跑一个小时,快跑、四十分钟。

    毛毛雨背着一个银河系图像的包,上面挂着一个人形布偶,一个手掌那么大,随着毛毛雨的步伐,上下、左右,一颠一颠的。

    回到家,爸妈还没下班,哥哥毛毛虫也不在,他昨天接到老师的作业,出发去了连森乡,估计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他的工作证书还没考过,都快十九岁了,哥哥有些急性子,所以这一年来,他的老师总是让他去一些偏远的、交通不方便的地方,没收他的手机和电脑,想要联络,只能写信,而送信的速度,估计他人回来,信也寄到了。

    哥哥想要入职的工作是一个社会工作者,倒是符合他擅长与人打交道且热心肠的性子,不过,他的外语能力不过关,目前还在学习当中。

    毛毛雨就不爱学外语、英语、法语什么的,她都不感兴趣,对于自家的哥哥要过了英语八级、法语七级、德语六级这件事,她深深送上自己的祝福。

    至于她自己,她从小就想当一个演员,每天跟着剧组跑来跑去,用心演绎各种角色,说着编剧们精心制作的对白,简直是一场精致的盛宴。前几天大明星斐界就凭借一个在河里跳舞的电视剧片段为人所称赞,都说她有灵性,肯定是个伟大的修行者。该视频在娱乐榜上位居第一,她的粉丝很开心的捐钱给慈善机构,在某个穷乡僻壤里建了个更大的广场。

    这里的人最爱修行,喜好享受,那种不必借助外物,只与大自然的接触的享受,至于吃穿用度,人们真的不太在意。只要能活着,心性坚定的活着,就足够。

    “毛毛雨回来了?李子行者喜欢你吗?”一进门妈妈就边换鞋边问。

    “当然,嘿嘿”毛毛雨系着围裙拎着个木铲从厨房出来,冲妈妈甜甜的一笑。

    “小丫头”妈妈笑骂。

    “爸爸呢?怎么没一起?”毛毛雨没见到爸爸的身影,有些疑惑。

    毛妈妈放下手里的包,进去帮毛毛雨,“他直接去菜市场买菜去了,说要让我给你煲鱼汤,你最爱喝的。”

    毛毛雨笑的没了眼睛:“还是爸爸好”见妈妈一个略有深意的笑撇来,大呼“世上只有妈妈好——”一直到毛妈妈满意为止。

    “我给你买了《野外生存指南百科全书》,你不是喜欢独自一人修行吗?以后进了暗时代那几块未经开采的森林可要小心。”毛妈妈一边搅拌肉粥一边转头跟毛毛雨说话。

    毛毛雨闻言又一本正经的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时毛爸爸正好开门进来,听到歌声立马回道:“爸爸不好?”说着拎着一条大鲫鱼走向厨房。

    “那哪能啊,不是歌里这样唱的嘛,没有爸爸,哪有我的事儿,对不”毛毛雨赶紧上前接过鲫鱼。

    “买这么大一条,能吃完吗?”毛妈妈道。

    “能的”毛毛雨快速接话。

    毛爸爸也笑眯眯道:“我们慢慢吃,顺便加深一下你的功力。”毛妈妈一生只一项修行,便是不吃肉食。从小时有了这个念头,便从未食过荤。但杀生~,还是有的,这条鱼一会儿就得借她手,走向汤锅,进入人腹,继而回归自然。

    一家人除了毛毛虫都齐了,吃完饭,毛妈妈开始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毛爸爸打开电脑开始他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模式。毛毛雨就老实的收拾碗筷,擦擦桌子,去浴室冲个澡,热了三杯牛奶,“服侍”爸妈喝完后,才回屋睡觉。

    毛毛雨穿着纯棉的猿猴吉迪的睡衣,使劲儿在床上蹭了几下,好舒服,好香,毛毛雨在心里兴奋的咆哮着。

    关上灯,毛毛雨睁着眼睛陷入一片漆黑当中,不一会儿,眼睛适应过来,有月光洒在床上,一片清冷的余晖。天气不热、不算冷、没蚊子、没下雨,所以毛毛雨就没有关窗。

    她盖着一条毯子,双臂露在外面,双手交叉放在肚脐上方,这是毛毛雨的习惯。

    毛毛雨睁着眼睛,看到一片辽阔的草原,蓝的剔透的天空,几簇悠闲的白云挂在那儿四处飘动,她看见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睁着眼睛,和善而优雅的笑着,穿着黑色上衣,看不清其他,毛毛雨只看见她露出一点牙齿的有几分稚气几分老实几分慈祥的笑容,和那一身宛如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明亮而不刺眼的气质,两者整合的优美至极,给人一种沁入心脾的美。

    她是年轻时候的李子行者的模样。

    毛毛雨就这样看着李子行者,幻想出的李子行者,不知过了多久,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叮铃”

    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的莫其道起身去开门。

    “老师早上好。“毛毛雨毫不吝啬的对莫其道奉献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回来了?”莫其道一手撩起衣服擦汗问道。

    “恩”毛毛雨回答,一边进门。

    莫其道又回去继续在原地扎马步,毛毛雨坐在院里的秋千上,那个她五年前缠着师傅安上的铁架秋千。慢悠悠的晃着,一旁的枫叶或平静的跳着古典舞落下,或趁着清风嘻哈不停,有几片落在毛毛雨的腿上,毛毛雨觉得耀眼的红色和她的黑色牛仔裤很是相衬。

    “老师,李子行者时日不多了吗?”毛毛雨观察师傅片刻问道。

    “……她老人家说了?”莫其道看向毛毛雨。

    “她说,临终前别忘了回来。”毛毛雨回道。

    “嗯~”莫其道嗯了一声。

    毛毛雨正要说点什么,见老师站起身对她说“进来吧。”

    毛毛雨捡起身上的枫叶,放到树根上,向屋里走去。

    “你泡茶还是我来泡?”莫其道坐在椅子上问毛毛雨,很认真的在询问。

    “老师您要心无杂念就由我来泡。”毛毛雨回答。

    “你来吧。”莫其道做的挺直而精神,脸上还在不断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想是练了很久了。

    毛毛雨闻言转身去厨房找水瓶,拎了拎发现里面没有水,便开口问老师:“老师,没开水了,要现在烧吗?”

    “你想烧吗”莫其道回道。

    毛毛雨直言“不想”。

    “要不我做个早饭吧。”毛毛雨知道老师肯定还没吃早饭,因为他都是早上一起床就开始蹲马步的,能坚持一个半小时。

    “好,冰箱里有菜,你师母前些日子买的。”莫其道说着去浴室洗澡去了。

    毛毛雨先放水淘米,之后添水放到锅里开始煮粥。然后走到客厅,打开冰箱,见里面果然菜种丰富,还有龙虾和鸡腿,毛毛雨洗了些青菜,切好放到碟子里,不一会儿功夫,炒了一盘白菜豆腐,一碟西红柿炒鸡蛋,还煮了一碗海带汤,四十分钟的时间,饭菜做好了,毛毛雨盛好饭端到餐桌上,去叫老师。

    老师正在书房练字,写的正是她小时候作的一首名为“趣”的七言诗。毛毛雨憨笑着站在老师旁边观察他的运笔。

    收尾处莫其道看着毛毛雨说:“怎样?”

    毛毛雨当即答道:“不错,不过李子行者的更好。”

    莫其道一听也乐了,眼睛望着窗外,似在回忆着什么,毛毛雨很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扰。

    “走吧,去吃饭。”莫其道回过神来对毛毛雨说道。

    毛毛雨跟在老师身后,保持沉默。

    暗时代的人,在用餐的时候都有不说话的习惯,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比~人们天生会呼吸一样,极少有人怀疑,自己为什么吃饭时不说话。当然,若是你夹到了黑暗料理,旁人还是会用咀嚼着饭食的嘴巴告诉你其中的“严重性”的。

    吃完早饭莫其道收拾碗碟,毛毛雨擦桌子,然后拎出做饭期间烧好的开水简单泡了两杯清茶。等着老师过来。

    “羽毛,作业先拿来。”莫其道一坐下就对毛毛雨说道。羽毛是老师对她的爱称,从小就这样叫,叫了十七年了,都习惯了。

    毛毛雨听话的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双手递给老师。

    莫其道接过后就直接翻开,一页一页的认真看起来。

    良久才开口道:“你晕船了?”

    毛毛雨恩了一声答道。

    “专注了吗?”莫其道追问。

    毛毛雨想了一会儿回道:“感觉极为不爽,但我把它当作修行中的困难阻碍,挺了好久,虽然依然吐得不行,但已经不再烦躁,慢慢地,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风的温度,闻到船上咖啡的香醇气息,霎时五感通畅,仿入无人之境。那时只觉自己承受力无限,即便有人残忍的砍断我的手脚,都不会有半分恐惧和惊讶。”

    莫其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几次这种专注。”

    “恩~加上昨天晚上的一次,共有四次。”

    “恩”莫其道点头。

    “这是?”莫其道指着笔记本里的一幅素描画询问。

    “乔镇的人都爱在雨中唱歌,记得那天下着小雨,人行道上漫步着很多行人,他们都不打伞,很开心的样子,而且,一直在歌唱,唱着暗调。”毛毛雨说着陷入了回忆,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盛大而别致的场面,有趣、怡人。

    “你呢?”莫其道问。

    “我?我很快就融入了那个气氛,很舒适、很特别,我唱了暗调里的颂雪歌,就是师母作词的那一首,虽然很多人都五音不全,但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听,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师傅您应该懂我的意思吧,修行人总会经历许多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时刻。”毛毛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师傅,一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顺便给师傅添了一杯。

    “恩”莫其道瞥她一眼,其中深意自由毛毛雨领会。

    毛毛雨一脸傻笑。心里知道自己语言表达能力还不够好,还需多锻炼。

    “李子行者呢?你对她的印象是什么?”莫其道顿了一会儿问毛毛雨。

    毛毛雨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认真道:“看见她,就像看到了一个修行人最好的境界,李子行者将修行融入一呼一吸中,做什么,都是优雅美好的。”

    莫其道笑了笑。合上作业本。

    “她说临终时别忘了回来。”毛毛雨盯着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莫其道闻言沉思良久,才微笑起来。

    “你要知道,死亡也是一种修行,李子行者作为我的尊师,还想着要在临终前送我最后一份礼物。”莫其道深邃的眼眸泛着些微水光,却有着独有的通透。

    “那是……看她老人家死亡?”毛毛雨疑惑道。

    “是啊,暗时代,不是每个老师都敢把自己的死亡过程全给徒弟看的。因为死亡的过程,演绎着人的一生,只有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会平和而愉悦的死去,而对于目睹过程的旁人来说,也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经验。”莫其道声音有些低沉。

    毛毛雨闻言思索着,她尊敬李子行者,她是个极好的修行人,以后她也要更加努力修行,在死亡中蜕变。

    “可是老师,人若是意外死去,不就来不及准备了吗?”毛毛雨说出自己的疑问。

    莫其道闻言摸了摸毛毛雨柔软的长发,问了毛毛雨一个问题:“你知道修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更好的面对人生吗?”毛毛雨回答。

    “没错,可别忘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莫其道眯着那双睿智而平和的眼睛。

    毛毛雨疑惑的眼神看进老师的眼睛。

    莫其道柔和的嗓音响起:“为了更好的活,为了更好的死。”

    “我们在活的过程中修行,迎接死亡,在死之前修行,努力活着。即便意外让人措手不及,你也已是在死之前修行,那一刻,没有过程的长短而言,只在乎你之前所做的准备。”莫其道继续说道。

    毛毛雨压着唇思索着老师话。师徒二人良久都没有出声。

    “老师,我想跟您一起去李子行者那里,可以吗?”毛毛雨站起身来,做起了暗操。眼睛里带着虔诚与向往。

    “自然可以,李子行者会很开心的。”莫其道笑着打开了收音机播放音乐,自己在毛毛雨身前打起了暗拳。

    “老师,接下来的作业——”毛毛雨开口,却被老师截住了话头。

    “专注。”莫其道轻声提醒。

    毛毛雨听话闭嘴,一时忘了活在当下的意思。

    毛毛雨很快进入状态,伸出手臂、踢腿、旋转、侧卧,将身体与心灵结合,全身畅通,精神爽利。

    待清醒到一定时刻,老师丢给了她一盆仙人掌,交给她接下来的一个作业。那就是,以仙人掌的视角,观察着这个世界,没有限制,但十天后得完成。

    毛毛雨只疑惑一点,问道:“老师,为什么是仙人掌?”

    莫其道一本正经回道:“我家里只有仙人掌还算轻巧,不然阳台上那些大盆的植物你搬起来也不方便啊。”

    ……毛毛雨沉默。

    暗时代有规定,一个孩子出生伊始便由父母决定是否给孩子请老师,老师可以自由决定是否答应,因为,一个老师一生中只能有一个学生,一个学生一生中也只能有一个老师。老师负责跟教育有关的所有经费,可按照自己的规矩给学生布置作业,没有所谓的假期,没有所谓的上课标准,学生不听话,则会上报暗教局,那个专门负责师生事宜的机关,轻则通报批评,重则监禁几日。直到学生考到工作证书为止,学生才可享受和老师一样的地位,二者有缘,便可做一辈子的朋友,那时已无作业可言。余下的,只靠自己的修行。

    告别师傅,毛毛雨打车回家,进屋后,放下仙人掌,拿出手机,和兜里的便签纸,刚刚司机大叔写给她的,因为他车里放的一首歌简直太合她的胃口,就请他告诉她歌名,司机跟她说是树森组合的歌曲,树森组合有三位歌手,一个黑种人,一个白种人,一个黄种人。他们长居商河森林,刚刚成名的歌手,因为参加一档可朋秀的音乐节目,凭实力走红,潜力巨大。

    毛毛雨下载了他们全部的歌,自上个月开始,他们只出了一张专辑,里面有六首歌,毛毛雨下完后开始试听,只觉有创意、有内容、有深度,旋律简单优美。简直实力圈粉。

    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树森组合的歌曲,毛毛雨在客厅里四处走动打扫卫生,仙人掌被她暂时放在了阳台,之后骑着自行车去超市购物,填满了冰箱。

    忙完后,爸妈回来做午饭,他们吃过饭出去上班后,毛毛虫便到阳台坐着,双手撑着下巴,认真的盯着那盆仙人掌,陷入深思。

    不知不觉,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期间爸妈下班回来后都是轻手轻脚的没有打扰她,毛毛雨一直在静坐、思考,放松的身体,专注的目光。

    直到哥哥的声音出现,毛毛雨才回过心神,抱着仙人掌出去。

    “哥哥”毛毛雨还没见到人就喊。

    “毛毛”毛毛虫略有沉重的语调响起,面容有些憔悴,眉头紧锁,眼神极为不清。

    毛毛雨见状,不由担忧问他:“哥你怎么了?”,总觉得他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一直以来笑眯眯的开朗的哥哥怎么会作这番表情。

    爸妈坐在沙发另一头,优雅而缓慢的喝着暗绿茶,暗时代最美味的一种名茶,和暗无茶并列为暗时代两大瑰宝。以颜色黑绿相间、口味清新、略带苦涩、隐有醇香著称。一直是爸妈的心头爱。

    相比毛毛雨的担心,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偶尔抬眼看一眼哥哥,却丝毫没有要询问的意向。

    对于毛毛雨的问题,毛毛虫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的盘腿坐了起来,手放在了两个膝盖上,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直视正前方,深深地做了几个腹式呼吸。

    继而开口:“连森乡死了一个人。”

    毛毛雨想了一会儿,犹豫道:“每天都在死人。”言下之意,这是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可他是我杀的?”毛毛虫目光似在闪烁,又仿佛无比坚定。

    “为什么?”毛毛雨相信哥哥,她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若真是触犯了暗法,哥哥就不可能回来,暗时代虽然有贫富差距,但却没有法律的不同,除非哥哥杀人合法。

    毛毛虫顿了一会儿道:“我们一起上山采药,他被毒蛇咬了,虽然我即刻给他吸了伤口,可是,那是暗毒蛇,毒素进入人体的一秒钟便可以遍布全身,任何药物和措施都挽救不了。而且——”

    “而且?”

    “而且,它会让人全身抽痛不止,折磨人二十分钟左右才会让人死去。”

    “你——”

    “我见他表情痛苦的狰狞,声音惨烈,全身乌黑,便,便用镰刀了结了他。”

    “那——”

    “我原本不觉得我做的错,反而觉得自己帮助了他解脱,我对生死看的向来很开。可是……

    ”可是?”毛毛雨低眸呢喃,因着老师的教导,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哥哥的纠结与遗憾,以及自责。

    毛毛虫似是陷入了回忆,回忆起当时他的不以为然,回忆起当时那个男人的痛苦,回忆起,他的家人的无声指责,以及,村长的语重心长。

    他又一次皱起了川字眉,却还是坐的笔直。

    “后来,他的家人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等了好久,村长找我谈了些话。”

    “他说……”毛毛雨平静的看着他。

    毛毛虫笑了一下道:“他说,没有人可以决定另一个人的死亡,那个人生前修行无数,却不想遭遇意外,可即便死亡,对修行人来说也是一种机会,我却生生的扼杀了这个机会,这个虽不是他心所愿却代价惨重的机会。”

    其他的话语不必再过多说明,毛毛虫已经知道其中轻重,他是第一次懂得死亡的奇妙,第一次懂得修行的……起承、转合。

    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厌弃的心理。

    之后,他就告别了连森乡,连夜赶了回来。

    毛毛雨沉默,爸妈还是安静的喝着茶。

    毛毛虫已经闭上了双眼,嘴角没有上扬的趋势。

    毛毛雨突然开口道:“哥,你可以为自己的想法而难过,不必推卸责任,但也要记得,客观的看待修行。修行可是天意,可是人为,他既然已在生前修行,就像我老师说的那样,无关乎死的过程长短,只在乎证悟的准备。有时,一刻也可永恒。”

    毛毛虫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开口说话。

    爸妈放下手中的杯子,相视一笑,回到卧室睡觉。

    毛毛雨走到厨房端出热在锅里的饭菜,留了一半在锅里,虽然哥哥很可能不吃,她还是留了。

    吃过晚饭,收拾完东西,洗了个澡,她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临走前把客厅的灯给关了,然后打开了投影灯,照的整个客厅都是宇宙的投影,清晰、悠远、神秘、浩淼。就让哥哥……在整个宇宙的陪伴下,安然度过这一夜,明天又是那个他最舒服的自己。

    毛毛雨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自己正在死亡,但是她一直笑着,即便呻吟着,痛苦的呻吟着。

    谁也不知道,她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变态杀人狂,在一个荒废的建筑里,一个全身黑色的高大男人,举着一把刀,面容平静的将一个女人剁的粉碎。

    她那时十岁,躲在椅子背后,全身抽搐,汗如雨下,却丝毫不敢出声。

    即便她后来用公用电话上报了暗察局,即便那个人是暗时代通报十年的变态杀人狂,即便……那个女人死的很惨,但她都挺过来了,她曾经惧怕着那段经历,连老师都不知道的经历,时至今日,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收获了一些东西,从这段经历中。

    她可以接受撕心裂肺,她可以接受跌宕起伏,她可以接受残暴无情,却不会自己经历,她,只爱平静。即便生活于她不平静,她可以以自己的视角,化为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毛毛雨自然进入状态,抱着那盆仙人掌,刷牙、洗脸。

    “哥,早”,出了洗手间,哥哥躺在沙发上,听着她昨天下载的树森组合的歌曲。

    “早”毛毛虫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神情轻松愉悦。

    毛毛雨见状调笑:“哥,这是树森组合的歌儿,树森~森~。”

    毛毛虫眯着眼似是威胁的看向她。

    “你抱着的是你的作业吧?”声音有些阴沉。

    “你猜到了”毛毛雨笑眯眯的。

    “小心我让你交不了作业。”

    “怎么让我交不了?”毛毛雨倒是很好奇。

    “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看你怎么静心思考。”

    “也是,不过……哥,大不了我到时交一份空白给老师。”

    “老师愿意?想去暗教局了吗?”

    “不是,到时我就说,仙人掌没有思想,不,仙人掌可能有思想,但不会人类语言,而我,不精通两者之间的翻译,所以,你懂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以蒙混过去的。”

    “恩~哥不信。”毛毛虫摇头晃脑享受着音乐。

    “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招。”毛毛雨见他得意,很好心的告诉他自己的法宝。

    “什么?”毛毛虫问。

    “师母啊”毛毛雨笑着答道。

    “师母?你师母不是去世了吗?”毛毛虫惊讶,记得毛毛雨三年前就去参加过师母的葬礼。回来后在家缓了两天才恢复正常。

    “是啊,不过师母生前曾向老师要了一个愿望,就是可以免我三次应付作业的机会,我还一次没用呢。”毛毛雨呲牙咧嘴,对着毛毛虫。即便那是师母不小心将她的脚烫脱皮的补偿,她也没打算用过,今日才记起这样一个渊源。正好用来堵住哥哥,逞得一时之快也是好的。

    “可是师母都不在了,你的莫老师还会遵守?”毛毛虫不以为然,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当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老师对师母的感情非常深厚,凡是师母对老师的嘱咐,他都照做,而且还会说是师母做的,偶然他的这种行为会让不知情的人感到莫名其妙,或是恐惧,但老师很正常,也很清醒,他只是以这种方式,既怀念了师母,又照顾好了自己。以此经常念起对师母的爱。”

    “……我无话可说了,就不该跟你这丫头辩论。”

    “嘿嘿,哥哥你不困吗?不打算睡觉了?还喝咖啡。”毛毛雨问道,自己倒了一杯妈妈榨好的石榴汁。她痛经痛的厉害,所以妈妈经常给她准备石榴汁喝。

    “不困,我很有精神,等会儿洗个澡,去拜访我的老师,我也该做新的作业了。谁让我还没拿到工作证呢。”毛毛虫说的有些“凄惨”,但是神情格外轻松自在,状态很不错。

    毛毛雨为自己的哥哥开心。

    “二毛吃早饭了”毛妈妈做好早饭喊道。

    毛爸爸闻声停止了打拳,最后做了一个吐纳,洗个手,同二毛一起,去厨房端饭。

    饭后,各有各的事情做,一家人相互拥抱了一下,开始走自己的路。

    暗时代的人活的很清醒,自小儿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没有那么多纠结,没有那么多羁绊,先收拾好自己,然后再彼此给予温暖和陪伴。潇洒、温馨,活的痛痛快快的。

    家里只有一个抱着仙人掌的毛毛雨,又是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一坐,又是半天的时间。

    毛毛雨静坐着窗边,外面下着小雨,窗外的绿竹青翠欲滴,上面点点滴滴的透明水珠,清新养眼。毛毛雨抱着仙人掌,将它和翠竹来回比较,闻着雨天特有的气息,毛毛雨玩的不亦乐乎。

    “叮铃”门铃响了一声。

    毛毛雨带着与她形影不离的连体仙人掌去开门。

    门一打开,只见是一对浑身湿漉漉的老夫妇,头发半白,有些瘦,但是格外精神,眼睛明亮而睿智。见他们手上拿着一束暗萝花,墨绿混杂的一只棋子大小的花儿,在细长的绿色枝茎的映衬下格外典雅、怡人。

    “请问可以让我们喝碗姜汤,洗个热水澡吗?”老人礼貌问道,声音平和温润。

    老妇人一直保持着微笑,善意而淳朴的微笑。

    毛毛雨也是一抹傻笑,起身给他们让路,然后关上门,自己打着雨伞走在前面一点领路,他们淋得很透,她就不必再用雨伞做样了。

    一进屋,毛毛雨就招呼他们去浴室洗澡,老夫妇很随意,俩人一道去洗,没有什么顾虑。

    毛毛雨将他们微笑着送给她的暗萝花插到花瓶里,放了些水,然后开始煮姜汤。

    毛毛雨去到父母的房间给他们拿了两身爸妈的休闲装,还有鞋子。当然,她事先发了个短信给他们,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即便她知道爸妈肯定会同意,但这是起码的尊重。爸妈也不会觉得她客气。

    两位老人洗了澡,,吹了头发,喝了姜汤,坐在沙发上和毛毛雨聊天。

    “老人家是乔镇的吗?”毛毛雨也喝了几口姜汤。

    “是啊,小姑娘去过?”老人和蔼可亲。一直攥着老妇人的手。

    “去过,不久前一次作业,就在乔镇完成的。那儿的人都喜欢在雨天唱歌。”毛毛雨笑的有点傻。

    “的确,这是我们乔镇的传统,在雨天唱歌淋雨,是对自己心性的一次绽放,是与自然的亲切接触,是我们对于这个星球的归属。”老人笑道,声音里有几分自豪,那份身为乔镇人的欣慰。

    毛毛雨没有问他们难道不怕感冒生病之类的,因为这些问题有些蠢,就连暗时代三岁大小的孩子都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有付出什么的准备,但在同时可以尽可能的做好防护措施,减少损失的发生。

    “我也试过,感觉很特别,很激荡。”毛毛雨说道。

    “是啊,这几天在芒市化缘了几日,恰逢下雨,我们禁不住在雨中唱跳,但年纪大了,不像从前,不能太受寒,所以就来小姑娘家麻烦了几番,多谢了。”老人说完和老妇人双手合十向毛毛雨拜了一下,毛毛雨见状也回了一礼。

    “二位是佛修吗?”毛毛雨好奇问道,只有佛修才会化缘。

    “不是,但我们喜欢各种修行方式。”老人用沉着的语调,解答她可能有的疑问。

    毛毛雨闻言点头,“是我不够开放”。

    老人闻言笑道:“小姑娘哪里话,我见你姿态淳朴而洒脱,也是一个通透的修行者,平日肯定少不了欢乐,生命活的极为有趣罢。”

    “嘿嘿,哪里哪里。”毛毛雨傻傻乐道,被人夸有些不习惯。

    老妇人慈祥的看着她,第一次开口说道:“你很喜欢暗萝花吗?”声音温柔似水而又沉稳有力,毛毛雨狠狠地被惊艳了一把。

    “是的”毛毛雨见她视线朝向自己的额头,不由抬手摸了一下,“这是几年前爬山时遭遇泥石流,被一个小石块儿砸的,不偏不倚,正中额头。伤好后留下了疤,有些难看,我就纹了一朵暗萝花,很个性吧。”毛毛雨很庆幸被砸的位置,也很满意这个美丽的刺青。

    “恩”老妇人应道,“我背上有一朵大的,年轻时候纹的,我也很喜欢暗萝花。”

    “老人家是同道中人啊。”毛毛雨用一副略显夸张的语气调侃道。

    老妇人呵呵笑了起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三人说说笑笑谈了几个小时,期间毛毛雨做了几份水果沙拉,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着想,她没有切蛋糕饼干。

    坐的久了,毛毛雨在两位老人的请求下放了首轻音乐,三人在客厅跳起了舞,三人手牵着手,带着清净的笑容,跳着简单的舞步,随心而发的舞,即兴创作的步。配合的天衣无缝,因为,“失误”不是失误,自然,天衣无缝。

    忘我欢乐了片刻,老夫妇要告辞了,临走前老妇人将左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手链送给了毛毛雨。

    “它陪伴了我三十年,保存的还算良好,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只赠于你,当作心意。”

    “老人家不必介怀,你们不欠我什么,此次交谈,我收获甚丰。”

    “小姑娘心宽着放,我二人与你颇为投缘,日后只怕很难再见,饶是这短暂的缘分,还是想纪念一下,只愿这串跟着我们跋山涉水的菩提子,可以承载着我们对你的美好祝愿,好好陪伴你。”

    “好,晚辈收下了,老人家的心意,我会好好珍惜。”毛毛雨有些感动。

    “恩,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你进去吧,不用送我们了,好好修行,期待以后你的作品的播放。”老夫妇走出了大门,向她微笑告别。

    “恩,你们二位要注意健康。”毛毛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两位心性纯熟的老人家要比她见识的多了。

    “恩”老夫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毛毛雨站在门外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注视着她亲手给老妇人设计的发型,注视着他们的身体语言、注视着他们牢牢牵着的手。想象着……自己未来的伴侣,自己的爱情。直到不小心被仙人掌扎了一下才回到现实,将刺拔出来,而后进屋拿钥匙,带着仙人掌出去溜达去了。

    这晚入睡之前,毛毛雨坐在自己的书桌旁,打开台灯,拆开今天早上邮差送过来的信,她的好朋友,连吴的。

    连吴与她同龄,却不在一个城市,她在大丁洋的西北地区、何丹市,离芒市有很长一段距离,坐飞机的话,也要飞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她们自幼相识,是在一次六岁儿童的自由聚会上认识的。暗时代没有所谓的最高领导人,但是法律、教育、经济、文化、工作等包括一些公益事业,都由不同的机构负责,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是大众的一些声音。暗时代就像一个大家庭,没有地位的高低之分,只有修行的深浅,和做人是否努力的区别。

    那时她和她都刚过六岁,均前往溺市参加每年都会举办的自由聚会,暗时代的人自一岁伊始,一直到十八岁成年,溺市都会为他们举办一次专门的自由聚会,让同龄人来参加,年幼的由家长陪护,再大一点就可以独自前往。拿着出生证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