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道士不简单》 正文卷 第一章 万家酒楼闻闲谈 无双公子名季安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前朝政崩国乱,群豪并起,瓜分天下始,五十年间诸雄争战,兵戈之下,伤亡以千百万计。田地荒芜,饿殍于野,世之黎民十不能存一,眼见这生灵涂炭,苍生凋零,许是那老天尚有一丝怜悯之心,这天下终归一统,归于大顺,兵戈方罢。 大顺太祖武德帝生于清贫之家,年幼时,世间已数年争战,民生凋敝,太祖年幼失祜,少人照料,生计艰难。二十岁时又逢天下大旱,田间颗粒无收,赤地千里,太祖衣食无著,只得投身军戎,军中将领性情残暴,动辄鞭挞属下将士。一日无故鞭挞太祖,太祖怒而杀之,其余兵将皆拜服,誓追随之,始入争霸大业。 此后太祖征伐二十一载,灭大小豪雄一十六,历大小战二百余,未有败绩,武功显赫,威震天下。然天不假年,待天下一统,太祖不过三载便撒手人寰。 后继几代帝王,英明神武者有之,荒淫无道者有之,励精图治者有之,优柔寡断者有之,这大顺天下浮浮荡荡,至今已一百七十五载。 当今贞丰帝为太祖十一世孙,登极为帝已十五载,贞丰帝资质平庸,自认中兴之主,性好大喜功,偏爱恭维之言,最喜臣子奏报各地祥瑞,颂唱天下清平,以显其治世之能。 贞丰十四年,贞丰帝拜馋臣谭孝儒为相。这谭孝儒乃贞丰帝潜邸旧臣,熟知贞丰帝秉性,尤善博帝欢心,溜帝王之须更是无耻之尤。贞丰帝曾患脚疾,病时奇痒难当,谭孝儒便以舌为帝舔舐止痒,并自谓帝之“舔狗”,世人鄙之,谭孝儒不以为耻,曾对左右曰:“舔狗又如何?他人皆醉我独醒耳,世人又岂能知,舔狗舔狗,应有尽有”。 有舔狗宰相这等百官之首,政事可想而知,朝堂中礼崩乐坏,官员尽是道德沦丧之辈,上下沆瀣一气,吏治混乱,贪腐成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只苦了底层平民百姓,虽不至家破人亡,也仅能勉强糊口,尚未饿死而已。 有言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平民们生死如何,穿不穿衣,吃不吃饭,晚上睡觉有无铺盖,关官员富户们何事,我等人上人,照例每日里酒池肉林,吃喝享乐,至于是否浪费,家有……不在乎,若家中尚不足满口舌之欲,这京城云川府朱雀大街尚有万家酒楼。 万家酒楼并非一万家酒楼,万家酒楼东家姓万,祖上原是宫中御厨,年老得以归家,开酒楼以此谋生。后人有善庖厨者,后得遇高人,授以调味之法,手艺更胜其祖上,又善于经营,只数年下来,万家酒楼就成了这京城中,欲满口腹之欲必来之地。 万家酒楼也没有楼,万家酒楼只有宅院三进,愈往内便愈贵,大顺钱钞以贯计数,一贯为钱千文,可换银一两。万家酒楼最内进院,酒席勿需钱钞,衣着朱紫者方得入,乃酒楼经营人脉场所;二进院一桌酒席需钱百贯,官员可入,家资巨丰者可入;临街宅院雅座酒席十贯一桌,另有大堂内提供寻常饭食,按吃多少付钞,来人不问身份,衣冠整洁,囊中有钞付账,即可入内。 ……………………………………………………… 节值深秋,时已近午,正当饭时。 万家酒楼大堂内,共计十桌,此刻每桌或三五人,或七八人,又或一二人,已零落坐满。店内小二手脚麻利,不停穿梭后厨大堂之间,来往不停,正自将一桌桌客人饭食送上。 大堂正中一桌,有五六个男子围桌而做,边吃边谈,言辞之间似在说吏部尚书徐吾归。 自古而今,凡居京城者,勿论年龄出身,围坐一起,十有八九会议论国事,尤喜沟通朝中官员阴私。对朝政国策,或有述说不详不尽之处,但那官员宅中阴私,事无巨细悉数皆知。 曾有官员为防家中阴私之事外露,自龙虎山求得护宅八卦阵,置于家中四周,以防外人窥探,不料适得其反,倒引得更多人来一探究竟,家中大小事无一不被人知,一时成为笑谈。如今人便戏称这等阴私宅事为“八卦”,而讨论此等事情时多备有零食瓜果,边吃边谈,方才香甜,故又曰“吃瓜”。 貌似今日吏部尚书徐吾归家中这瓜格外香甜,引的众人笑个不停,周围人都好奇心起,个个竖起耳朵偷听。 那桌上所坐几人,看衣着打扮,似是几个商家掌柜,为首一人年约三旬,眉目倒是端正,却不知是否因讨论话语之缘由,脸现副猥琐之色,座上其他人,都在听他说话。 但听他言道:“这徐尚书,他在外欺辱他人妻女,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不就出了事,那刚纳进门的小妾,前几日说有了身孕,这徐府白日里还开宴贺徐尚书宝刀未老,晚上那小妾居然跟府上马夫跑了……” 边上有人酸溜溜道:“许时那马夫天赋异禀……” 一言惹得在座人大笑。 此刻那为首之人又道:“徐尚书这名字就取得好啊,吾归吾归,可不是那乌龟么……” 在座诸众人拍案叫绝,畅笑连连,一时间大堂上充盈快活之气。 待笑罢,旁边有位年纪稍长之人道:“这徐吾归也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便说今科秋试,徐吾归作为主考,私下收受贿赂,考试排名明码议价,何等张狂。吏部尚书赵华翰次子赵廷恩,京城人人皆知是个纨绔子弟,半部书不曾读得,赵华翰带其生母秦氏前往徐府,送去一套极为罕见的密宗欢喜佛像,一起“把赏”之后,徐吾归便以赵廷恩名字取得好,深合上意为由,居然点了一甲头名,真真让人叹为观止……” 为首之人听罢,笑道:“徐吾归与赵华翰同道中人,私相授受不足为奇,只是可惜了那大才子季安,惊才绝艳,天下无双,人人皆以为此科必然蟾宫折桂,不想最后居然只得到一个探花,这还是徐吾归等人为堵天下人之口,若不然,怕是连个探花都入不得手。” 那年纪稍长之人又道:“说起这季探花,听闻他是个弃婴,尚在襁褓之时被丢弃,为一道人捡到,养大成人。十五岁那年道人年迈离世,他才只身入京,寄身京西玄武观。十六岁时,文坛宿老谢文宗前往玄武观,偶与之交谈,惊为天人,惊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结为忘年之交,对外称其文章已得道矣!果不其然,后来短短三年,科考一路过关斩将,若不是考场黑暗,定会一举夺魁。” 为首之人接口道:“我倒是听玄武观道人说过,这季探花不但文采斐然,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有日被一位女香客看到,那香客回去之后宣扬开来,原本少有人至的玄武观,变得香客不绝,且多是深闺小姐,年轻妇人,都前往欲一睹其面。若不是季探花借故藏身,不与她们见面,恐怕那些女子们家中父母相公都要提心吊胆了。” 他停下举箸夹粒香豆嚼了,接着道:“这倒也罢了,偏偏还有那花魁名妓前往,借言讨教诗词唱曲,与其一见。季探花对那风月行当里的女子,不似普通人家女子那般,唯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再者说来,那些花魁名妓也都颇有文采,且精于音律,季探花与她们倒也非无话可谈,所以若有闲暇,也能不时见到,有话语投机者,偶尔也有一词半曲相和。那京城第一花魁苏小小,素日里自视清高,多少达官显贵,文人才子,重金相求尚未必能见一面,可那又如何?见了季探花后,照样上赶着贴上去,言道:季公子生性高雅,不同于俗人,小小与季公子贵在交心,若古之管仲与鲍叔牙,乃管……” “噗呲……”身边有人听他捏着嗓子做女子之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拍了拍桌子道:“屁,我也听说了,那季探花曾辩解,说苏小小那话是骂人,诚心污他清白。苏小小所在的一笑楼都私下里传言,季探花高中后,她借言恭贺邀其前去,居然偷偷在酒中下了药,若不是季探花警醒,怕就让她得了手。什么交心不交心,就是馋人家的身子罢了。” 众人闻言乐不可支,皆道这个最下酒,当饮一杯。 为首男子吆喝众人喝酒吃菜,一圈罢了,又开口道:“那苏小小也是个好命的,虽然身陷风尘之地,偏偏前年中元节宫中献艺,得了老太后的欢心。老太后没有女儿,对她稀罕的不得了,虽碍于出身最后未真个认亲,却给她脱了籍,硬是赏了一副公主的行头,时常来往宫中。她现在还在一笑楼,兴致来了给你舞上一段,唱上一曲,是因自小在这里长大,生活惯了,一时没有去处。可哪个还敢把她当作风尘女子?若非此事,她去年就到了梳拢的年纪,现在谁敢提这些?啧啧,这季探花真真是艳福不浅,不负探花郎之名。” 这时邻桌有人道:“那什么狗屁探花,一听就是个小白脸,我看多半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文秀,你将来要找相公可不能找这样的,只会念书写字,杀个鸡子怕都提不动刀,要找就找如哥哥这般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不受人欺负!”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邻桌坐有一男一女二人,男子脸上须发丛生,遮了大半个脸,看不出年纪,身形魁梧,在那里坐着如半截铁塔般,方才说话的就是他。身边女子不过十五六模样,身段玲珑,容貌秀美俊俏,极为出挑,眼角眉梢虽刚刚长开,已有娇媚之色。 众人听言语,二人应是兄妹,看体态外貌,倒似父女,听言语非京城人氏,应是刚到不久。这自古以来,居京城者便素来看外人不起,众人见二人是初来乍到,觉二人言辞粗鄙,便出言讽刺。 为首之人不屑道:“乡下粗人,见识不多,口气倒是不小,季探花何等样人,文采相貌无双,多少京中大家闺秀哭着求嫁,岂会瞧上尔等这般粗鄙之人,你家妹子若是找男人,季探花定然是看不上的……” 说话间又看到那女子相貌颜色,言语不由变得轻佻起来,调戏道:“不过我么,勉为其难,娶做小老婆铺被暖床,倒是不嫌的。” 他这话倒也不是真敢欺男霸女,只是性子本就轻浮,喜欢口花花罢了。话说完极为得意,欲继续调笑几句。 那边大胡子男子大骂一声:“回去调戏你娘去罢。”随着话音,“呼”一声,连菜带盘子已飞过来。众人大惊失色,忙起身避让,手忙脚乱下,免不了被淋上些汤汤水水。 为首之人惊怒交加,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二人哪来的,敢在这里撒泼耍蛮?” 大胡子男子话也不答话,起身上前,扬起砂钵般大小拳头,向为首男子嘴角砸去,眼见这一拳若是要是打实了,那男子怕满口牙要掉个七八。这时自旁边伸过一只手掌,正正好抓住大胡子男子手腕。 大胡子挣了一下,竟然纹丝不能动弹,抬眼看去,被八颗洁白牙齿差点晃了眼,还未反应来,手腕上一股力道轻轻传来,登登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 大胡子再打眼望去,众人之中多了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适才在另一桌,一直背对众人而坐,未能看见面目,这时看到那男子相貌,不由一愣,心道:这小白脸长的真好看! 那男子长身玉立,面目极为俊朗,正谓:皎若明月照玉树,温文尔雅世无双,列松如翠颜独绝,羞煞徐公盖周郎。概而言之,真真天生一副好皮囊!! 大胡子被人随手便推回去,不由心中惊异,他天生大力气,寻常十几个汉子都奈何他不得,这人一副文邹邹模样,哪来这般气力?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妹子,这丫头此刻一脸痴呆的看着那小白脸,手里原用来擦嘴的锦帕,正咬在嘴里,桌下两条腿上下交叠,左右轻轻晃动。看到妹子呆了一般,大胡子这边轻轻推了她一把,只见她身子一个激灵,方似刚醒过神来,低声回一声道:“我好了!” 大胡子一脸莫名之色,索性不再理她,回头问那年轻男子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男子闻言轻笑,又露出八颗炫目白牙,张口言道:“我就是你嘴里那个中看不中用,银样蜡枪头的小白脸,季安……” 求收藏,求推荐!给读者大佬们跪了!! 正文卷 第二章 耳畔佛音惑心智 徒孙糗事羞于言 大胡子听完季安自报家门倒未觉如何,另一边众人均是惊喜不已,季安平日里深入简出,外人难得一见,抛却文采无双不算,单单作为顶尖花魁苏小小都想下药睡了的男人,那也是京城风月场所有男人的偶像。此刻一见真容,自是一片恭维之声,如江水流淌滔滔不绝,反正恭维话也不要钱钞不是。 他们这边奉承不停,更惹恼了一边的大胡子,方才的气还没出呢,这小白脸一来,就没人搭理他了,就像家中二叔说的那般,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呀。 他这边“哇呀呀”大叫一声,就要再次冲上前去,将那小白脸揍一个满面桃花,省的出来祸害大姑娘小媳妇,刚迈出一只脚,就听的外面“轰”一声巨响,倒吓了他一跳,也停了下来,这片刻间,外面又“轰轰轰”响了数声。 大堂里其他人也为外面巨响吸引,向外面望去,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跑出门外。 此刻人已然听出,外面巨响应是爆竹声,这民间早有节日燃放爆竹之习俗,早日是将那青竹节扔进火中,引起响声。后来有那炼丹道人无意中发现火药,加入竹筒中密封,再丢入火中会发出巨响,方有了今日的爆竹。只是外面这爆竹声分外响亮,又不逢年节,众人自是好奇,皆起身出门前往一观。 等那响声停歇,随之而来的是隆隆脚步声,似有千百人同时走动,此刻包括季安在内,大堂中众人都已到酒楼外街上。 但见得朱雀大街尽头处,行来一群人,为首一尊巨大释迦金身佛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是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意。佛像下是百十名佛门信众,正是这些人将佛像高高抬起。 佛像后是近百名僧人,为首是一位年约六旬老僧,面目红润,白须及胸,法相端庄,手持禅杖,身披锦襕袈裟,那袈裟倒如坊间话本所言:辉光艳艳满乾坤,结彩纷纷凝宇宙。朗朗明珠上下排,层层金线穿前后。看在众人眼中,俨然一位有德高僧。 只听那老僧带头颂唱道:“曩谟三满哆……母驮喃……阿钵啰底……贺多舍…………娑曩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 季安对佛门典籍也多有了解,知晓这是佛门经文,唤作消灾吉祥神咒,意为消除众生罪业,予人吉祥平安。 一众僧人后面是佛门信众,浩浩然有千人之多,尚自不断有人加入其中,这信众队伍倒是愈来愈大。 贞元帝自潜邸之时就是佛门信众,自其极位以来,因其之故,佛门声势愈大,这京城里佛门做法事极为平常,只是若今日这般在街头招摇却是首次得见。 随着那佛门众人愈来愈进,已至季安等人不足十丈处,朗朗经声愈来愈大,在场众人便觉得耳畔若有千万人在诵经,经声入耳,一时间飘然欲仙。只觉眼前佛相万千,有佛教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呼罗迦八部众围佛祖飞天而舞,佛祖盘膝而坐,口讲经文,那经讲到妙处,便见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座桃不谢,花瓣长鲜。闻者皆得光明、解脱、无碍。 季安心中不由暗哂,这般招摇情景,佛祖跟八部天龙都有了,若再加上锣鼓磬磐,然后呜呜呜大吹法螺,岂不更是十足水陆法会了,这佛门果然最善迷惑世人,连吸纳信众也动用手段,非但如此,遇乱世封闭山门,逢盛景广收门徒,这趋吉避凶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身边众人不似季安清醒,均为经声所迷惑,待佛像及众僧人经过时,便如迷醉般起步上前,加入信众之中。那大胡子说他心思单纯肯定过誉了,许是没心没肺之故,反而未被经声所迷,他妹子却同众人一般,眼现迷茫之色,抬脚欲随众人而去。大胡子心神都在街头热闹上,一时未查觉,季安伸手在小姑娘肩头轻轻拍了下,她方才若在梦中一般,激灵灵一下清醒过来。回头看了季安一眼,面露感激,转瞬间又浮上一层红晕,脚步挪动间,向季安靠拢,立在他身旁。 眼看那人群缓缓过去,大胡子回头看到妹子居然立在季安身旁,还时不时拿眼偷偷瞄一下,冷冷哼了一声:“喂,姓季的小白脸,离我妹子远点,不然打爆你的头。” 季安闻言有些无语,身边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哥,你瞎说什么?方才要不是季公子方才拦着,我都被大和尚拐跑了,你还跟个傻子般在那里看热闹。” 说罢转生对季安做服道谢:“谢过季公子想帮,那是我哥哥陆文魁,我叫陆文秀。” 季安冲陆文秀小姑娘微笑道:“兄妹名字都很好,就是你哥的名字有些名不副实。你二人来京城可是投亲?如今这里尚不如别地清净,你二人可要一切小心。” 陆文秀似乎也觉得哥哥的名字跟他这人不沾边,又似想到别的什么,“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谢季公子提醒,我哥哥是在老家出了糗事,待不下去啦,来找我二叔。” 旁边大胡子陆文魁闻言嚷道:“妹子,你跟他说这些干啥,我都跟你说了不许瞎说,喂!小白脸,听说你也住在玄武观,那里有个叫清尘的道长你可认识?” 季安闻言面色突然有些古怪,盯着陆文魁仔细看了几眼,陆文魁看季安盯着自己看,不知怎地心中有些发虚,问道:“你看什么?” 季安道:“你说的那个清尘,可是俗家名字唤作陆仲举?” 陆文魁陆文秀闻言一怔,同时张口问道:“你认识我二叔?” 季安点头道:“不但认识,还熟悉的很,我问你,你名字也是你爷爷取得吧?” 陆文魁奇道:“你怎么知道?你跟我爷爷也认识?” 季安暗道我跟你爷爷倒不认识,可看你跟你二叔的名字也能想到,你爷爷对家里出个读书人有多大执念,一个中举一个文魁,可惜你叔侄俩都长歪了,一个出家做了道士,另一个,啧啧,都长肌肉了!季安想到这里,轻轻摇头,对陆文魁说道:“你二叔可曾跟你俩说过,他在玄武观有个小师叔唤作明心的?” 陆文秀口快,答道:“说过,他还说明心师叔祖可厉害啦,功夫厉害,还什么都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考状元都轻轻松松,岁数还年轻的很……岁数还年……”声音愈来愈小,一双眼睛殊然睁的大大的,盯着季安,有些不可置信般问道:“您……您该不会就是明心小师叔祖吧?” 身边的陆文魁也有些不可思议:“你……你怎么就成了我小师叔祖了?你不是叫季安吗?” 季安笑眯眯的说道:“我俗家名字叫季安,在玄武观,他们也叫我明心。” 陆文魁道:“你说是就是呀?我可不信,你拿证明出来”。 季安道:“你小名儿叫狗子对不对?你二叔曾对我说,你二人父母在外做行商生意,不在身边,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可对?你二叔清尘唤我师叔,你二人难道不该唤我师叔祖么?” 陆文魁这下傻眼,季安如此熟悉自家情形,都把小名儿喊出来了,想来不假了,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捏着鼻子也得相认。 季安这才继续向陆文魁问道:“狗子,我的乖徒孙,你在老家出了什么糗?都呆不下去了?” 陆文魁喊他狗子,脸色有些黑,既知季安是长辈,只得回答,只得回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跟村里几个年轻人起了点冲突,揍了他们一顿。谁知道他们几个不讲武德,居然趁我出恭时偷袭我,我当时没闪,被他们在背上砸了一棍,我就追上他们结结实实一顿揍,当时着急之下没有收拾,衣衫上就粘上了污秽,这倒也没啥,偏偏我三爷路过,嗷一嗓子把全村人都召来了,我就彻底没脸了。” 季安听他絮叨完,奇道:“这也没什么呀,你三爷喊了甚么?” 陆文魁一张脸顿时变得更黑了,嘴唇喏喏半天没说出来,身边的陆文秀“吃吃吃”的使劲忍着笑,陆文魁抬眼瞥了一眼妹子,咬咬牙似狠下心来,道:“我三爷爷当时喊:快来人呀,文魁被人打出屎了。” 那边陆文秀早已忍不住,一边“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拿手背擦着笑出的泪水。 季安闻言后也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待笑罢,伸手拍了拍一边的陆文魁:“好孩子,都过去了,便不再提了,走吧,随我回玄武观,你二叔见了你们想必高兴的很。” 临走之时,季安对文魁文秀兄妹二人指指身后万家酒楼道:“以后嘴馋了,来这里吃饭不用给钱,提我的名字就行,师叔祖我在这里有份子,算是给你二人的见面礼了。” 陆文魁问道:“小师叔祖,真的呀?能随便吃?” 季安笑道:“随便吃,他家做菜的秘方都是我给的,不让你吃,就断了他的财路。” 陆文魁这才嘿嘿傻笑,这里面饭菜贵的很,可真的好吃,得了季安准话,转身要同妹子约个日子一起来饱口福,却见文秀有点闷闷不乐,奇怪问道:“文秀,你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啊?” 陆文秀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季安,说道:“这差着辈份呢,咋办呀?” 陆文魁又是一头雾水,妹子今天咋老是怪怪的…… 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卷 第三章 玄武观中会娇客 人间又将起波澜 玄武观位于京西,距朱雀大街的万家酒楼约十余里,三人中因有女子,不便于远行,季安雇了辆车,三人乘车而行,不多时便回到玄武观。 玄武观不算太大,但也不能说太小,占地约三十余亩,前后也是三进院子,一进正殿玄武大殿,另有偏殿十余间;二进是道士们起居处,另有厨房库房;最里面院子也有十亩大小,用围墙树木零落隔开,分为七八个小院,观中几个辈分高的道人及季安分住其中,有时那外来香客有需留宿者,也是在此收拾出一两个小院,以供香客居住。 季安回来后,并未从玄武观前门大殿进入,让车在后院小门停下。 三人下车刚进得门,就见一个小道士迎面走来,待走到身前,小道士向季安稽首行礼道:“师叔祖,您回来啦,您今日一早出门后,苏姑娘后脚便来寻你,已经等您半天了,方才吃过斋饭,当下正在您的院子里休息。” 季安有些无语:“她这是把我这里当自己家了啊!罢了,玉河,你清尘师叔在哪里?你去把他找来,就跟他说老家来人了,再叫玉海带几个人来,准备出一个小院让他们兄妹俩居住。” 小道士玉河答应一声,转身前去寻清尘,季安带文魁文秀来到一处小院前,说道:“你二人就暂且在这院中住下,里面几处房间都很宽敞。” 二人谢过,同季安一起进到院中,小院方方正正,除却南边无房,正堂及东西屋各有三间,院中一株合抱粗枣树,叶子已落了一半,尚有零落红枣挂在枝头。是一个盛水的大缸,为免树叶落入,有木盖盖的严实。 兄妹二人对这里极为满意,正自打量间,几个道人自外面进来,为首年长者,正是兄妹二人的叔叔清尘道长。 文魁文秀看到二叔过来,忙上前问好,清尘看到自己侄子侄女到来,也是高兴,自是一番叙说。清尘又转身对季师叔一番感激,季安摆手示意无需多礼,又看他们叔侄相见,想必有很多话说,便吩咐玉海几人收拾房间,自己告辞离去。 季安居住的小院在道观最后面把角处,进院子的小路曲折,两旁栽满绿竹,有风掠过,风摇青玉枝,极为幽静雅致。 小院并不大,院中只有三间正房,中间厅室,左右各为书房卧室。进了院子,季安看到正堂房门虚掩,自房中断断续续传出琴声,似是抚琴之人琢磨新曲,又似抚琴人心思不在琴上,只是随手拨弄。 季安轻轻咳了一声,向屋内之人示意自己要进去,屋内琴音戛然而止,脚步声响起,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现出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一身淡粉色齐腰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淡黄色棉比夹,比夹领上一圈雪白狐皮毛羽,将一张小脸映衬的无比娇俏,只是那俏脸之上,一双美目似嗔似怨,眼角泪光盈盈,欲夺眶而出,女子倚门而立,正痴痴盯着门前季安,不是苏小小是谁。 “妖孽,快收了神通吧,道爷清心寡欲,你这法术不灵。”季安怼她一句,不再理她,侧身自她身边走进房内。 苏小小看季安不吃这套,在后面狠狠白了季安一眼,跟了进去。二人相识已久,彼此极为熟稔,苏小小他人面前清高自傲,在季安面前却是随便的很,季安在京城三年,除却道观之人,外面交往有数,这屈指可数几人中,唯一一个女子便是苏小小。 季安看着小脸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相的苏小小,没好气道:“苏女侠今日所来何事?” 苏小小拿手帕擦拭下脸上泪痕,小脸换了清冷之色,向季安道:“季探花位高身尊,欲见一面何其难得,小小遣人来请数次,探花均言语推脱,想来是怪小小诚意欠缺,小小身份卑微,无奈只能前来谢罪。” 季安听她说话阴声怪气,懒得理她,省的她顺杆子往上爬,心中吐槽:我把你当好友,你却一心只想睡我,我当然躲着喽。只将桌上茶水拿了,自己一旁喝茶。 苏小小见季安行径,眉尖跳动一下,渐渐上扬,浮起薄愠之色,上前伸手欲夺季安手中茶杯,季安手腕翻转,苏小小夺了个空,刚要再上一步抢夺,被季安左手指尖在手臂轻拂一下,顿觉小臂一麻,竟一时不能抬起。 苏小小非但不怒,反一脸惊喜道:“季安,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季安白她一眼,道:“这哪是什么武功?我一个修道之人,通岐黄之术,认穴不是应该的么?再者说来,我修道法,将来要得道成仙的,学什么武功?” 苏小小一脸得意之色,说道:“你不过一个假道士罢了,我管你得不得道,成不成仙,反正我就认定你会武功,你教我好不好,你方才不也叫我苏女侠么,我可羡慕那些能高来高去的侠客啦,仗剑天下,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口中说着,可能想到自己成了女侠后,行走天下,想到精彩之处,眼睛微微眯起,做了两个剑舞姿势,还“呵……哈……”有声。 季安看她动作哪里有女侠的飒爽,反而妩媚之态十足,摇摇头道:“戏真多,你去前面院子随便找个师傅,他们都会功夫,让他们教你。” 苏小小摇头,眼睛睁的大大:“那不行,我听别人说,习武时师徒教授难免身体接触,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让别人教?” 季安道:“让我教就不会男女授受不亲?” 苏小小一副甜腻神情,做羞答答状道:“那怎么一样,反正我迟早也是你的人,再说了,要想学的会,先陪师父……哎呀,我也知道的!” 季安道:“苏小小,你这般豪放不羁,屡屡挑逗一个修道之人,乱他道心,你心不会痛么?” 苏小小眼神灵动,滴溜溜望着季安,喜滋滋道:“不会呀,我心里可高兴啦,季道长这般问,是心乱了吗?” 季安一脸鄙夷之色,分分明告诉她你想多了。 苏小小鼻尖微皱,冲季安轻轻哼一下,有心再逗季安两句,可心中想到明日之事,情绪便低落下来,向季安正色问道:“你明日可有事?” 季安:“何事?” 苏小小道:“前几日太后着人传话,说明日太后要去相国寺上香,让我陪她前去。太后平日并不信佛,为何突然要去上香,我便多问了几句。来人说,陛下最近夜里常做噩梦,终日难眠,太医也开了安神助眠的方子,可是服用后无效,现在陛下精力不济,身体欠佳。有人向太后说,陛下是佛门居士,一向笃信诸佛,可差亲近之人人前往相国寺为陛下祈福,太后听后,说没人比她与陛下更亲近,要亲自前往相国寺上香。” 听到大相国寺,季安眉头微皱,今日在万家酒楼遇到的僧人,就是相国寺里的,相国寺大张旗鼓吸纳信众,这里又有人撺掇太后前往,也透着古怪,这相国寺在搞什么? 难怪师兄说最近有开始有些不太平,自大顺建国,一百多年来,妖魔鬼怪之事极少现于世间,偶有出现,人也多以为是话本传说,少有人信。偏近年来开始,诡异之事多有发生,相国寺此时行径,又跟这些诡异之事频出有无关系? 将脑中念头撇去,季安对苏小小道:“只是陪太后上香罢了,你去便是,有何迟疑?” “我也知陪太后上香没甚么,可我不知为何,只觉要出事,心悸难安。”苏小小蹙眉道。 季安身处道门,自是知道,修道习武之人,到精深处,便能做到秋风未至蝉先觉,可预知危机,加以躲避。普通人中,也有心思敏感者,心血来潮下,便能遥感危及自身之事,避开险境。苏小小既然这般说,想必也因如此。 季安想到此,他温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太后有护卫随行,何况还有相国寺甚多武僧,便是术法精深者也有,足保此行无虞。” 苏小小摇头道:“我信不过他们,太后对我如何你也知道,我苏小小身陷风尘能不为人欺,至今还能随心所欲,这些都是托她老人家的福。她把我当女儿看,我也把她视为母亲,我不想她老人家出一丝差错,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我能想到的只有你。” 季安对苏小小温言道:“近来我也有听到一些事,都跟一些鬼鬼怪怪的东西有关,这世间确实不似你看到的那般平静,既然你感此行不顺,想来能在相国寺闹出动静,只怕是与跟此有关,正好我也心中对此好奇,早想见识一下,明日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苏小小听完季安之言,就立刻觉得身上隐隐发寒,心神一紧,脸色变得煞白,一把攥住季安手臂:“鬼鬼怪怪,季安……你……甚么意思,你……你是说……有鬼?” 季安看她一副吓坏模样,轻轻拍了拍她攥着自己的手,安慰道:“大白日哪里会有鬼,最多是一些山精魅魈之类,最多长得有些吓人,力气大些罢了,大多不通术法,无需害怕。” 苏小小闻言面色稍安,转瞬间小脸又浮出惊惧之色,问道:“季安,你说大白日不会有鬼,是不是说夜间会有?这世间真的有鬼对不对?” 季安看她自己吓唬自己,有些好笑,道:“好了,不要瞎想,我等下给你拿一张平心静气的符,你带回去放进香囊中,贴身放置好了,保管你安心无事。” 苏小小这才好些,又突然开口道:“季安,你会法术对不对?要不你教我法术吧,虽然我做不了女侠,要是能做个仙女岂不更好,飞天遁地,喝一声剑来,斩妖除魔……” 苏小小倒是心大的很,方才还忧心不已,这又变得浮想翩翩,跃跃欲试,季安便站起身来,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下:“快醒醒,别做梦了。” 苏小小皱眉挥开季安手掌,却又马上换作恭维之色,说道:“季仙师,来来来,露一手让我等凡夫俗子瞧瞧,看看您的神仙手段。” 季安不为所动,苏小小便不依不饶的跟着:“季安,我看不到你证实,实在担心你斗不过那些妖怪,你都些会什么法术呀?飞天遁地会不会?掌心雷会不会?口吐飞剑呢?喂!你到底行不行呀?” “嗯?”季安恼了,什么叫我行不行? 也不多言,带苏小小走出房间,来到院中。苏小小一脸期待,双目睁大看着季安显示神通,看到季安没拿出桃木剑,也没有朱砂符纸,不禁有些疑惑,只见到他掐手做了几个似是而非的指诀,便抬首向东望天,苏小小也向他看的地方望去,只见天空明亮湛蓝,偶有一丝白色云朵浮过! 心中疑惑的苏小小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那方天上,本空空如也的地方,蓦然现出一颗白昼本不该有的星辰,泛出在白日里尚觉刺目般光明。 苏小小最多也就见过和尚持木鱼念经,道士拿木剑念咒,哪里见过这等引动星辰感应的手段,这真是神仙才能做到吧?苏小小惊叹不已,小嘴都微微张开。 然后就见一缕星光自上脱出,飞而直下,眨眼间便到了头顶,随着季安手指,落入院中一座石雕烛台上,将烛台上火烛“砰”一声引燃。 ?????? 苏小小开始还觉仙人手段,惊奇不已,心中憧憬无限,期待能看到翻山倒海,天崩地裂之相,结果就这? “那个……季安,这法术……这法术怎么称呼?” “星星点灯。” “它有啥用?” “废话,点灯啊!”季安理直气壮! 苏小小对明日之行又开始隐隐担忧。 ……………………………………………………… 眼看天色不早,苏小小叮嘱季安明日莫要忘记,便欲告辞离去,她有下人跟随,老太后那里也派了几个护卫护佑,只是让她全部留在前面。 季安将她送到前院,苏小小突然回首,向季安问道:“忘记问你,为何向别人说我辱你清白?” 季安没好气道:“你到处跟人说我跟你是那什么之交,难道不是辱我清白么?” 苏小小闻言一怔,她虽未经人事,可好歹也是在风月之地长大,再加上季安所言隐隐所指,稍一思索便明白话中之意,顿时脸上一片羞红,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好好的人话儿,偏被你们这些满是龌龊心思的人想歪了。” 骂完之后,心思忽地一转,小脸上浮起盈盈笑意,道:“季公子,你这该不是在挑逗我吧?” “好走,不送。”季安将苏小小一人留下,自顾转身离去。 苏小小看着季安离去背影,眼波流转间低声哼哼道:“吓~修仙的就了不起么,一个假道士,早晚把你睡了!” 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卷 第四章 大雄宝殿山魈现 妖踪诡异思倪端 翌日。 季安应苏小小之约,也身在太后前往相国寺上香的鸾驾队伍中。他本是朝廷秋试的探花,虽因没打点关系,惹得小人作祟,尚未得授官职,却也算的半个朝廷中人。 太后此番前往上香,是为皇帝祈福求平安,他作为探花郎,也算帝王臣子,跟随前往也是应有之义。 苏小小被太后拉了同坐在鸾驾上,她自队伍出行便透过鸾驾小窗,四处寻季安身影,待看到季安身在随行官员之中,才放下心来。 太后年已过六旬,眉目和蔼,看她四处张望,便笑着问道:“好孩子,听人说你中意探花季安,他可是在这人群里?你在找他么?要不要我让人唤他过来?” 苏小小闻言羞的晕生双颊,矢口否认:“哪里有,太后您可别听下人乱说,都是瞎说的,就是平日里有些来往,在一起能说说话,谈的来罢了。” 老太后一副过来人身份,神色之间满是早看穿你了模样,说道:“在我这里有什么害羞的,喜欢就是喜欢,扭扭捏捏做什么?你也算是我的女儿,又不是配不上他,等皇帝身体好了,得闲我让他给你们指婚如何?” 苏小小忙不迭摆手:“太后,今天来给陛下祈福,咱们就不说要这个啦。” 太后会意般点点头,轻轻拍拍苏小小手背,眼神示意她一切都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小小有些无奈,反正太后此刻不提,免了自己尴尬,可心中却又隐隐有些期待,心道这样岂不是就能光明正大的睡了姓季的…… 苏小小那边心里在胡乱想什么,季安自不得知,他在官员队伍中,身边也恰有几个同年,虽不熟悉,倒也能扯上几句,几人随队而行,聊些诗文经典,文人趣事,倒也不虞无聊。 一路上倒是平平静静,无事发生,只是太后鸾驾出行,随行人员颇多,宫娥护卫外加随行官员足千余人,等一行人到相国寺时,已是巳时过一刻。 相国寺建寺已有三百多年,多年积累下,规模自是宏大,远非小小玄武观所能比,占地足足有千亩,各类殿堂八千余间,僧人不下三千。 待太后鸾驾进得相国寺,到了天王殿前,侍卫们各处散开布防,以防有闲杂人员闯入,惊了太后圣驾。 太后下来后,早有那相国寺住持慧岸,引领寺内数十名僧人,在殿前广场恭候。 作为京城大相国寺住持,平日里多有接待高官显贵,慧岸自是卖相不俗。虽已年近七十,非但不见老态,反而面色红润,白须童颜,观之便是世外高人。 待慧岸带众僧人礼拜后,太后嫌人多杂噪,只让慧岸领了四五名僧人,自己只带了苏小小以及几个随身宫娥护卫,先行进了天王殿内上香,其他官员人等,待太后进香完毕后方可入内,再为陛下祈福。 季安自小被道人养大,后又在道观住了三年,素来对佛门兴趣缺缺,更不会进殿去参圣拜佛。待太后一行人前往大雄殿上香礼拜后,他看一直无事发生,便欲寻个借口脱身,找个地方偷懒。 正四下打量哪里有可供歇息之处,自天王殿中跑出一个宫娥,来到众人前喊道:“季安季探花可在,太后有宣,让季探花随行。” 季安眼见偷懒不成,无奈走出应答一声,随那宫娥一道前往天王殿走去。 天王殿内供奉乃是护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乃佛门对内护教以及对外护佑众生。 季安进殿后,太后及众人已拜完起身,回身正好看到季安进来,挥手示意让他进前来。 季安上前见礼,太后上下打量一番,似是极为满意,点头道:“果真不错,也难怪了。” 太后这番言辞,季安望了一眼她身边貌似羞答答的苏小小,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意思,暗骂苏小小又作妖。 这时相国寺住持慧岸上前来,说道:“还请太后移驾,前往大雄宝殿礼佛。” 太后点头,此行前来相国寺,主要就是要往大雄殿内祈福,天王殿只是处于必经之地,不好避过,以免有对佛不敬之意,自然要来拜一下,诸如其他千佛殿,罗汉院的,太后年迈,自然不会去一一拜过。 一行人出了天王殿,过了殿后一片空阔之地,便来到大雄宝殿前,此殿乃相国寺主殿,高足有十丈,重檐歇山,极为雄伟。 众人眼见得这大殿壮观,均为其巍巍形象所摄,心生敬畏,待踏门而入时,已是身怀尊敬崇拜之心。 此殿供奉乃佛教三世佛,正中现世释迦如来佛,胁侍两位,分为“大智”文殊菩萨和“大行”普贤菩萨,为华严三圣;左为过去东方净土琉璃世界药师佛,胁侍两位,分为日光普照菩萨和月光普照菩萨,为东方三圣;右为未来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胁侍两位,分为“大勇”大势至菩萨和“大悲”观世音菩萨,为西方三圣。 以慧岸为首五位僧人,在众人进去大殿后,各安其位,慧岸在佛前盘膝而坐,手持犍槌,在身前一个硕大木鱼上敲下,口中喊道:“上香!” 有僧人将已点燃的香烛送于太后手中,太后接过后刚要举步上前,此时陡变突生,大殿正中,高有三丈的释迦如来金身佛像上传来“咔嚓”声响! 众人抬眼看去,那高大释迦如来金身上,现出一道道裂缝来,有护卫上前来,一边大喝:“护驾!”,一边将太后架起,向殿外退去。 尚未退出殿门,众人便听到“轰”一声,整个佛像碎裂开来,碎石纷飞,那佛像系内里中空,碎裂之后,从佛像里面跳出几道黑影,闪动间向众人袭来。 落在最后一个垫后的护卫,动手方将落向众人的碎石击落,最快的那道黑影已到身前,一双漆黑利爪抓向护卫前颈部,那护卫尚不及躲避,便被利爪划过咽喉,惨叫声中倒地身亡。 苏小小在变故起时,看护卫架起太后向殿外退去,她便向身处最后面的季安跑去,只是变故发生太快,她刚跑两步,身后侍卫就被杀,听到惨叫声,她便知晓有人丧命,看季安距殿门最近,冲季安喊道:“季安,快走。” 季安闪身躲过向外退的人,回身迎向苏小小,苏小小情急之下几乎哭出声来,边向外跑边泣声道:“快走啊,别等我。” 此刻其实已无方才那般危急,在黑影袭杀一名护卫后,便已被慧岸等几名僧人拦住,只是苏小小未曾看到之后变故,只当还在危险中,看到季安继续迎来,心中又惊骇又欢喜,惊骇的是眼看有人丧命,季安还不逃命出去,欢喜的还是季安没有出去,季安他没丢下我…… 苏小小在季安抓住她手臂时,已经有些手脚发软,差点就摊倒在季安怀中。季安用左臂臂将她半抱,右手在她眉间轻抚下,苏小小顿觉身上酥软无力感一扫而空。 此刻她才想起季安也是修道之人,今天陪她前来就是来卫护她,看他神色淡定,想来应付眼前之事应是无虞,方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重新站定。 这时回头再看,发现方才事发之处,碎石满地,一个护卫倒在地上,咽喉处被划开,血流满地,已气绝身亡! 刚才袭击众人的黑色身影,被五位僧人围于中间,虽然行动迅疾,也能隐约看出身形来,身高若六岁童子,大概四尺左右,面似人而非人,似猴而非猴,双臂极长,大约三尺余,指尖有长甲若利刃,周身黑色毛发,下身只有一条腿,弹跳有力。 这怪物长相虽丑陋无比,却并非那种极为骇人的妖魔,苏小小心看这怪物形象怪异,隐约间好似在哪里听说过,便向季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季安回道:“此怪《异物录》有载,你可想起来了?” 苏小小也读过《异物录》,拍手道:“啊!我想起来啦,是山魈,《异物录》中记载:猴面长臂,单足黑毛,力大无穷,生裂虎豹,百鬼之一,性情残暴,好吃人肉。名曰山魈。原来这就是就是山魈?我还以为只是传说中之物,原来真存在于世间。” 山魈这类鬼物,虽力大无穷,皮肤坚逾钢铁,刀剑难伤,却是缺少变幻之术,寻常人虽难伤到它,但若寻得方法,也非不能对付。对于太后所带护卫来说,猝不及防下会为其所伤,若有所防范,再有武艺高绝者,用以钝器即可击杀之。 季安心中暗自思索,这相国寺终日里人来人往,大雄殿更是有僧人片刻不离,那释迦如来金身像已坐落大雄殿中上百年,山魈也非那种不需食用血肉的鬼物,不可能藏身其中百年以上。 可若是近期藏入,这些山魈又是如何避开寺中人的耳目,进入到大雄殿,又是如何让大雄殿内僧人视而不见,藏身佛像之中? 总不能是相国寺僧人将山魈弄进去吧,太后此行,万一有一点差池,不说伤了性命,就是受了惊吓,那后果也不是区区一个相国寺所能承担,皇权之下,相国寺高人再多,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相国寺绝不敢冒此大不韪。 这山魈难不成凭空而生?这其中处处透着诡异。 正在思索间,听到大殿外响起杂乱脚步声,苏小小还在殿中未出去,应是太后差遣众多护卫前来营救。 季安当即按下心思,就欲同苏小小一起退出大雄殿,正在此刻,大殿之中,又生异变…… 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卷 第五章 地窟幽深藏魔影 天威之下化云烟 大雄殿内,以慧岸为首五位僧人,将六七个山魈围起,那些山魈爪子锋利堪比宝刀利刃,漫不要说是人,便是顽石也能撕个粉碎。 但那几位僧人用自身法力护身,那法力外溢,若大钟一般将自身罩住,金光闪闪,若灯一般亮堂堂,倒是极为好看。 那些山魈利爪抓在金光之上,发出嗡嗡声,却是难以破开,几位老僧举止间倒是轻松,步步紧逼,将山魈逼往中间,欲合力擒拿下。 眼见不能脱出困境,为首一只山魈突然单腿跪地,双臂交替捶打地面,口中发出厉声尖啸,随着尖啸声停下,那刚刚碎裂的释迦佛像座下,又有“轰隆隆”声响起,随着响声,地面如地龙翻身一般,一道道尺许宽裂缝以佛像座为中心,向四方辐射裂开,那裂缝中心处,碎裂的碎石土块如涌泉般喷出。 随着喷出的碎石土块,原来释迦佛像处不断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窟来,一股冲天血色煞气从地底自巨窟冲出,那煞气冲出地面后,若有实质,将所到之处染做血红色,如流水一般便漫散开来。 伴着冲天煞气出来的,还有十余只山魈,这些山魈较之前的似有不同,眼珠为赤红色,充斥着无尽戾气,出来后便身处利爪,单腿跳跃向几个僧人袭去。 几个僧人身上金光为血色煞气所侵,瞬间如雪遇烈日一般消融,几人大惊失色下,匆忙将跳到身前的山魈击飞,齐身向殿外退去。 季安这边看到那幽幽地窟,感受到自窟底传来的无尽怨气,心中有怒火升起,低声骂道:“这相国寺的和尚实在是该死,究竟是做了多少孽,竟然养出这种东西来。” 说罢左臂将身边苏小小拨到身后,右手向地面虚抓,那死去侍卫丢在身边的刀刃“噌”一声飞起,落入手中,抬手挥刀,迎向跃来的一只赤目山魈。刀刃斩在赤目山魈身上,那赤目山魈被刀刃顺势劈开,成了两段,分别跌落一旁。方才几个僧人费劲力气都没能伤到的山魈,一身铜皮铁骨在季安刀下,似是变成了豆腐做的一般。 身后苏小小扯着季安衣角,自季安肩部探出头来,看到季安一刀劈开山魈,非但没有被吓到,俏脸之上,居然满是兴奋,甚至有跃跃欲试之色。 这时几个老僧已退出大殿,季安将手中刀刃丢下,伸出左臂将苏小小拦腰抱上,足尖轻点地面,身影晃动间,也退出殿门,同时右手食指轻弹,一点星芒自指尖飞出,化作一片清光,正好将殿门挡上。 追到殿门口的几只山魈,撞上清光后,若撞巨钟,“铛铛铛”发出数声巨响,几只山魈顿时滚作一团,有抚臂有抱头,口中发出痛苦叫声。 大雄殿门前广场,一众护卫及武僧,看到几个老僧及季安二人都退了出来,才放下心来,几个僧人倒还罢了,若是苏小小季季安出事,太后怪罪下来,非他们所能承受。 百十名护卫待他们离开殿门,便上前越过季安二人,正要前往大殿,围杀殿内山魈时,整个大殿突然发生颤动,“吱呀呀”作响,见到此状,欲上前的护卫们忙停下身来。 这整个大雄殿均为木制,此刻被十多只山魈在内撞击撕扯,自是阻挡不住,瞬间一块块破裂,那血色煞气自破裂出翻滚而出。 在场一众护卫武僧为煞气所冲,顿觉刺骨凉意自心头浮起,更有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顿时生出惶恐之意,殿内诡异之处,已非他们这些血肉之躯所能应对,纷纷向后退去。 相国寺住持慧岸和尚见状大惊失色,看寺内各院首座,诸房长老大多在场,大声吩咐道:“速随我布下伏魔阵!” 随着慧岸吩咐,十余位首座长老上前盘膝而坐,分做无畏印,智拳,降魔等手印,口中颂不动明王降魔咒。 “囊摩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 随着慧岸等众僧人经咒声,大雄宝殿上空,竟缓缓现出一枚金色“卍”字符,起初隐约可见,随着经咒声变得愈来愈凝实,那符文也是大放金色佛光,佛光落下,将整个大雄宝殿罩于其中,那本已从殿中出来的山魈,也为佛光所阻拦,再也脱身不得。 场中其他人等今日算开了眼界,先见到血光煞气冲天而起,后又得见佛门高僧以无边佛法,施展降魔手段,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那本四散开的血色煞气,初遇到佛光之后,猛然收缩,不多时又开始慢慢外散,与佛光不时触碰,似是两军交战,不断试探虚实。 不过几个呼吸间,血色煞气似是已试探出佛光成色深浅,那煞气突然血光大盛,急剧扩散开,冲撞金色佛光,双方你来我往下,佛光似有不支,不断被煞气侵蚀,变得暗淡起来。 慧岸见状,同几位首座眼神示意,各自手印变幻,同时口颂佛门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逐一出口,每一字均化为一枚金色符文,与顶上“卍”字符文交汇。待六字真言符文全部融入“卍”字符文后,那“卍”字符文一时间佛光更胜,并自符文顶部缓缓升起一尊金色佛陀法相。 那法相乃是摩柯毗卢遮那佛,佛门信众通常唤作大日如来,那大日如来法相有数丈大小,手作降魔印,同样口颂真言:“嗡……嘛……呢……叭……咪……吽……” 大日如来法相现身后,佛光便开始占据上风,将那血色煞气压回大雄殿内,此时从大雄殿地底隐隐有“咚咚”声传来,似是心跳之声,且越来越清晰,随着心跳声起,那煞气似吃了大补之药,壮大了数倍不止,竟又将佛光压下。 苏小小有季安在身旁护持,是丝毫不觉异常,场中其他普通护卫武僧为心跳声所引,自身心跳也已同样节奏跳动,一下强似一下,似是下一刻便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眼看那煞气再次增威,慧岸等众僧咬破舌尖,各自喷出一口血来,那血在空中汇在一起,缓缓融入大日如来法相,化作枝丫状血脉,那血脉尚自流动,发出如大江巨河般轰然声。 原本的大日如来法相浑然金色,法相圣洁威严,如今周身红色血脉流转,明明是佛门手段,看上去却添了几分妖异。 季安在一旁看的暗自吐槽,这佛门技能树长歪了啊,全部都加点加到形象上了,这几个和尚都玩出多少花活了?以这般轰轰然的声势,那点煞气早拍到地狱了。偏偏是虚有其表,看上去热闹的紧,观赏性十足十,到现在还是奈何那血煞不得,这都经喷血了,再不行的话,这五个老和尚是不是还要削肉? 一边的苏小小倒是不懂,看这斗法场面你来我往,以前哪有见过,比季安的“星星点灯”好看十倍,一双俏目挣得大大,生怕少看了一眼。 又见那慧岸等众僧双手合十,口道:“镇……” 再看那大日如来法相,轰然血脉流转声中,也双手缓缓合十,道:“镇……” 大雄殿外也似有无形之手合拢,将那大殿挤压的咔嚓咔嚓破碎,那殿中血色煞气也被挤压的越来越小,逐渐缩做一团。 此时大雄殿早已倒塌,现出中间那幽深地窟,眼见那血色煞气就要被镇压进地窟中去,突然又从地窟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哇……” 随着婴儿哭声,有污血似无穷般自地窟中窜出,瞬间冲向半空中金光及大日如来法相,那金光及大日如来法相被污血所染,眨眼间便消失殆尽,十几个盘膝而坐的僧人顿时口吐鲜血,一时间东倒西歪。 一旁的季安早就看的不耐,道一声:“剑来……” 天空中有星光闪过,一柄长剑自天外飞来,落入季安手中。 季安手中长剑划动,喝道:“都天雷公,霹雳虚空,扫妖除孽,化为清风,敕!!!” 随着季安之言,那原本晴朗的天上,霎时间卷起无尽乌黑云层,乌云滚滚压下,明亮的白昼瞬间黑暗,那翻滚云层中,无尽的雷电如银蛇般攒动游走。 那九天之上,翻滚的乌云夹带着雷霆,愈压愈低,“隆隆”雷声愈来愈响,一道道雷霆在云中闪烁,几乎贯彻整个天地,众人只觉得那煌煌天威下,人皆如蝼蚁般渺小,只需一点点,便能将在场众人化为齑粉。 大雄殿所在之处,那污血带动血色煞气,在无尽天威之下,被死死压制,污血翻滚中,化作一个血色巨人状,似有生命一般,那血色巨人张开口,对天上发出痛苦哀嚎声,似有无尽怨恨与不甘! 那九天之上,云层翻滚中,一个漆黑漩涡现出,那漩涡深而不见底,若连通九幽,欲将整个天地都吸进去。 那幽深漩涡继续压下,不管下面血色巨人有多少怨恨与不甘,一道雷霆自深处生出,伴着巨响轰然霹下! “轰……” ………………………………………………………… 乌云尽去,天空恢复清明! 场中众人看去,那无尽污血、冲天煞气、诡异山魈,均化为乌有,若不是中间倒塌的大雄殿尚在,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倒持长剑,负手而立的身影,青衫磊落,孓然独立,在众人眼中,恍然若仙人! “季安…季道长…季仙师,我…我要学这个,就学这个,你必须教我,不教我就缠死你,你教我这个,我可以保证不再说睡了你。”将这一番尽收眼底,已经兴奋到极处的苏小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的说了什么。 请推荐收藏支持,看后如正好有多余的推荐票,就留下吧,您的支持是作者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