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之我若为皇》 正文 第1章 一份名单 , 李杰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虽然已经穿越大明三天了,他仍旧不能适应周围的一切。 不就是去了趟明孝陵吗?不就是在朱元璋墓前吹了会儿牛逼吗?至于将他直接给整到这破地儿当苦力吗? 起初,他一直认为这是在做梦,不理会侍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继续睡,然而再次醒来一睁开眼还是那个太监在旁边守着他,还一脸关切的样子。 他终于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因为他明显感觉自己饿的厉害,这简直太可怕了。 现在他的身份是大明帝国的末代皇帝崇祯,时间是崇祯七年二月,按照后世的纪年方法来换算,也就是公元1634年。 虽然身份是皇帝,可李杰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身为后世南京某高校的历史系研究生,他深知明末尤其是崇祯在位时大明的处境。 外有建州女真年年攻伐,内有农民军四处劫掠,与此同时还有鼠疫、旱灾,外加恰好处于小冰河时期,大明这艘破船早已四处漏风,并且仍旧在沉没的边缘反复横跳疯狂起舞…… 李杰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虽然很羡慕那些穿越者在古代如鱼得水的性福生活,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穿越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更没有电子游戏和后世的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天一黑除了几根蜡烛外到处乌漆嘛黑。 他很好奇那些男主角的适应能力,好像穿越过去马上就能适应古代与现代的巨大差别,而他穿越过来都三天了,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由于主修的恰好是明史,大明的十六位皇帝他倒是如数家珍,这些皇帝们个个都有特殊癖好,有喜欢斗蛐蛐的、喜欢炼丹的,也有喜欢玩女人的、做木匠活的,但唯独没有投降的。 即使皇帝被鞑子俘虏,京城被鞑子包围,老朱家也从没想过投降,不仅如此,有明以来三百年,一直恪守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 就是到了1644年的生死存亡之际,崇祯皇帝为了不当俘虏,干脆直接自挂了歪脖子树。 那是段令人唏嘘的历史,而李杰每每看到那段历史心中也郁闷难当,一万万臣民的国家被一个算上老幼只有四五十万人的部落给打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说这崇祯皇帝也真算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了,黑他的人说他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粉他的人则说他呕心沥血、勤勤恳恳。 这个皇帝从十七岁继承大业以来,便暗下决心,努力的想要中兴大明,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穿着打补丁的皇袍一干就是十七年,说他勤勉毋庸置疑。 但崇祯也是一个罕见的、同时把“与百姓关系”及“与官僚关系”两方面一起搞砸的皇帝,这一点上甚至还不如他哥天启帝。 没办法,他们的父亲朱常洛当了二十年太子,刚登基一个月就挂了,这让他们哥俩压根就没机会接受系统的帝王教育。 天启皇帝还好,整了个魏忠贤与文官集团抗衡,崇祯皇帝在制衡方面可就拉胯极了,导致东林党一家独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说他性格多疑,李杰认为不太恰当,根据他的研究,崇祯并非是个多疑之人,至少一开始不是。 袁都督许下五年平辽时,年轻的崇祯皇帝信以为真,勒紧裤腰带要权给权,要银子给银子,要粮草给粮草,即使袁崇焕因私怨杀了毛文龙,崇祯都没有过分苛责。 要知道毛文龙可是总兵一级的封疆大吏,但崇祯固执的相信袁崇焕是以大局为重,是为了替朝廷平定辽东建虏才不得已而为之,可谓用人不疑。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去了,朝廷每次有大将出征,崇祯皇帝都要亲自去安定门相送,该给的一样不落下,在最初的几年,他几乎是百分之一千的信任这些大臣了,可换回来的是什么呢? 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战败,北方各地流贼愈演愈烈,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朝廷里勋贵文臣都沆瀣一气的联合起来忽悠他,任谁还敢轻易的去相信这些朝臣? 李自成二十万大军攻破北京城后,在敲响景阳钟无一臣子应召的情况下,煤山自缢是他最后的倔强。 他死后所穿的龙袍上留有绝命书:“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十七年的奋斗史也是大明最后的挣扎,崇祯皇帝的决绝自缢成就了悲情的一生,也赢得了后世人的同情。 所以,真要是让李杰来评价这位皇帝的话,客观来说可以用十二个字来概括——一生励精图治,奈何能力不行——他完美的错过了每一个能拯救大明的机会。 这两天他以身体不适的理由一直窝在乾清宫没上朝,既然已经回不去了,他只能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一切。 明朝末年朝廷内斗极其严重,就是皇帝都不能幸免,据他所知,明朝有两位年纪轻轻的皇帝居然都是落水受惊而死。 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身边随时跟着一大群太监,掉水里就受凉死了,聪明人都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所以李杰首先想到的就是自保,现在是崇祯七年,距离大明灭亡还有十年,按理说就算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他至少在这十年内没有性命之忧。 但现在的崇祯已经不是原来的崇祯,他的到来本来就是巨大的变故,而且既然是皇帝,肯定就不能对当下的局面袖手旁观。 穿越一趟不容易,可不能丢穿越众的脸,大明有那么多的遗憾,上天既然派他来了,他自然要尝试改变这一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开太平,可不是随便就能干成的。 要挽狂澜于既倒,要把造就屈辱近代史的建州女真扼杀在摇篮之内,首先他就必须打破现在朝臣勋贵沆瀣一气贪污腐败的局面。 但他更深知一旦作出改变,自己必然被大部分的勋贵朝臣视为仇敌,如果不想如先前的两位老哥一样莫名其妙的落水而死,他就必须培养自己的班底。 从之前学习研究过的这段历史中,他想到了那些真正肯为了朝廷死而后已的忠臣,并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反复思量,才有了现在手中的这份名单。 一份关乎他自己性命的名单,一份关乎大明一万万百姓的名单,一份关乎后世四百年荣辱的名单…… 正文 第2章 朕现在只想搞钱 , 但崇祯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手里没兵,或者说没有一支绝对忠心于他本人的部队。 没有兵权的皇帝就是个瘸子,而目前的崇祯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个瞎子——前任继位之初就听从了东林党的忽悠,把东厂、锦衣卫都给裁撤了。 他需要士兵,需要他一挥手就能替他干掉一切牛鬼蛇神的、忠诚的士兵。 他需要锦衣卫、东厂来充当鹰犬、刺探军情、监督百官。 但想要有兵,首先得有钱,这时代的士兵可比不了后世,跟他们谈爱国、谈理想一文不值,想要让他们衷心,除了他这个皇帝的身份外,钱是必不可少的。 敢为国效死的忠臣名单倒是有了,可是钱呢? 大明现在可太穷了,难以想象,诺大的大明如今国库里只有二十几万两银子,莫说实现他那庞大的计划,如果再没有进项的话,连下个月的军饷都不够发。 除此之外他这两天还看了朝臣递上来的奏疏,不乏提到山陕、河南等地旱灾,请求朝廷拨款赈灾的,说白了,还是要银子。 赈灾需要银子,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打仗的陈奇瑜也需要银子,除此之外还有大明九边的军饷、百官、勋戚的俸禄…… 想起这些事儿崇祯有时候都气不打一处来,国库里有多少银子这些朝臣不会不知道,明明知道国库没那么多钱,这些朝臣依然每天上奏疏要钱。 就仿佛崇祯能凭空变出来钱似的。 但大明真的缺银子吗? 现任崇祯皇帝心里明镜似的,他清楚的记得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其手下大将仅从京官手中就敲出数千万两白银,还不算珍珠玉器古玩字画等奢侈品。 但是崇祯现在还不敢贸然行动,至少现在还不行,必须想法子把京营兵拿下。 京营兵除了陈奇瑜带走四万入山陕剿贼外,还有五万多驻扎在西山大营,这些兵常年被五军都督府那群勋贵欺压,这些家伙贪污腐败是一把好手,上阵杀敌早已失去了其祖辈的血性。 京营兵将领早已与朝臣盘根错节的勾搭在一起,崇祯担心一旦他有所动作,立即会受到这些人的反噬,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想搞事情就需要一支军队,想拿下这支军队又需要钱,想搞钱又必须有一支部队,崇祯皇帝就好像陷入了死循环。 唉,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儿! 崇祯皇帝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天亮了。 “皇爷,该用早膳了!”一直在殿门口侍候的太监提醒道。 “哦,朕正有事找你呢!王大伴儿,朕的内帑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崇祯皇帝冲那太监招了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这太监名叫王承恩,崇祯皇帝对他印象很深,因为历史上前任上吊自尽时,身边跟着的就是王承恩,而且王承恩也跟着他一起殉国了。 啥叫关系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还是一起嫖过娼? 不不不,崇祯皇帝觉得一起上过吊的人才更值得信任。 “回皇爷,内帑银子不……不多了,奴婢昨日才核对过,现银有两万多两。”王承恩走到崇祯身边小声支吾道。 王承恩这两天心里一直很忐忑,因为他觉得面前的皇爷变了。 身为皇帝的家奴,跟了崇祯皇帝多年的王承恩一直觉得挺了解崇祯的性子,可自从前两日崇祯病倒后,他就再也琢磨不透。 崇祯刚醒来的那晚,王承恩记忆犹新,那日他一直守在崇祯身边,可崇祯醒来一看到他就脸色大变,坐在床上心神不安的四处看,就仿佛得了失心疯一样。 不仅抓着他的手询问这是哪儿,现在是哪年哪月,王承恩着实吓的不轻。 他本想找御医过来看看,却被崇祯拒绝了,再后来崇祯又问了他许多问题,之后便把他赶了出去继续睡觉。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王承恩当时紧张极了,想着大明已然如此,倘若皇爷再出个好歹,这大明可就真的危矣。 好在当天晚上崇祯恢复了正常,只是却很少说话,时而紧皱着眉头,时而拿起笔写着些什么。 “布帛倒是还有不少库存,皇爷是想……”见崇祯皱着眉头又不说话了,王承恩又道。 此时几个小黄门从殿门外进来,各自手上托着鎏金的玉盘,他们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进暖阁,掀开玉盘盖子将里头冒着热气的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倒着退出暖阁。 “朕要布帛有何用?全卖了,朕现在只要银子!”崇祯起身走到桌前道。 国库里的那二十多万两银子虽然可以解他燃眉之急,但户部尚书把那笔银子当宝贝似的,即便他是皇帝,也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要来,更何况他要用这银子重开厂卫。 而他自己的内帑就不一样了,内帑就是完全属于皇帝的小金库,每年除了户部拨一部分银子供皇宫使用外,皇庄也是皇帝的私产。 但崇祯皇帝还是太穷了,身为皇帝小金库里只有两万多两银子,都没朝堂上那些摇头晃脑的东林党有钱,当皇帝当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是,奴婢稍后便着人将那些布帛置换成银子,皇爷,内帑还有些苏木之类的杂物,也放了很久了,要一起卖掉吗?” 崇祯没见过苏木但却知道这玩意儿的历史,说起来老朱家也挺坑人的,有段时间竟然把木头当俸禄发给朝臣。 不仅仅是木头,还有胡椒、布帛,总之国库里有啥就给朝臣们发啥,君不见大臣们下了朝拉一车木头回家时的脸色是有多黑。 王承恩不知道崇祯为何如此急躁的需要银子,但身为皇家家奴,他一直秉承着不该问的绝不多嘴的原则,并竭力的想为崇祯皇帝分担一些忧愁。 “卖,全卖掉,换成粮食也成!”崇祯看了一眼自己的早餐道。 大明皇帝的早膳根据每个皇帝的喜好各有不同,比如早年间高祖、成祖皇帝时尤其喜欢大饼卷菜,外加一大盆米粥,偶尔也吃烤鸭,菜品也很丰盛。 但如今国家窘迫,前任又是个勤俭的不行的人,他现在身上穿的龙袍,屁股后头还有俩补丁,他的饭菜更是俭朴的不行。 一份点缀着虾米的炒冬瓜,一份白萝卜炒肉,剩下的一个盘子干脆是两块蒸得粉嫩嫩的南瓜,外加一小盆紫菜汤,一小碗米饭。 这就是大明帝国皇帝的早膳,虽然简单,但却色香味俱全。 崇祯与其前任一样都不怎么挑食,他在后世时也是农民的儿子,这些菜肴也是小时候常吃的。 大明不像后来的野猪皮家族似的,吃顿饭大张旗鼓的摆一百多道菜,就好像不吃一百多道菜彰显不了他们尊贵身份似的。 如今是二月,凛冬的寒气未消,新鲜蔬菜自然是没有的,崇祯净过手后拿起一块蒸南瓜吃了一口,香香甜甜的。 王承恩小心的伺候在一旁,帮崇祯盛上了一碗紫菜汤。 “是,奴婢今日便亲自去督办,对了皇爷,孙传庭今晨已到了京城,现在在午门外候着呢,皇爷是否要召见?”王承恩道。 “传他进来吧!”崇祯原本以为至少也得等明天了,没想到这么快,别看崇祯面上不急,但其实心里略有点小激动。 孙传庭虽然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但在崇祯八年以后,就会上演属于他的传奇。 其一手组建的秦兵是崇祯朝少有的敢战、能战之兵,先后经历黑水峪之战、柿原之战、汝州之战,不仅屡次击溃农民军,还活捉了高迎祥,一度打的李自成只剩一十八骑亡命奔逃。 但孙传庭的结局却相当的凄凉,要说这锅也得前任来背,孙传庭因为与朝臣不合被崇祯下狱,直到三年后崇祯实在无人可用了才想起他。 并且刚一出狱便逼着他带兵打李自成,可怜孙传庭在监狱里待久了,压根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在缺兵缺粮缺钱的情况下,被李自成数十万大军给活活的耗死。 传庭虽非崇祯所杀,但却因崇祯而死,《明史》谓之曰:传庭死,而明亡矣,足见对其评价之高。 孙传庭自然在崇祯写的那份名单之上,而且还排在前三,孙传庭在此之前当过最高的官不过是个吏部主事,而后便因为魏忠贤专权弃官回乡。 但这并不影响崇祯对此人的看重,怪只怪前任眼瞎,又能打又忠心的统兵大将,他可笼络都来不及呢,扔监狱里好几年实在令人唏嘘。 少倾,在王承恩略带尖细的传召声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从殿外进来。 “罪臣孙传庭拜见陛下。” …… 正文 第3章 这天下已经大乱了 , “孙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如今的崇祯不过二十三四岁,就算是后世也才二十五岁,哪里经受过别人下跪,再加上又是他接下来要倚重的人,崇祯一时心理还难以接受,放下手里的饭碗就要去扶。 这可吓了孙传庭一跳,想他一个六品的主事,还是个不辞而别十年有余的罪臣,怎敢让当今陛下亲自去扶,竟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罪臣不敢!”说着孙传庭这才自己站起身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崇祯皇帝,在家赋闲多年,眼见着流寇荼毒乡里却无可奈何,说实在的孙传庭早便想入朝请兵剿贼了。 奈何当年是他自己弃官回乡,又怎么好意思再腆着脸回去,只能等朝廷召见,日盼夜盼的希望朝廷还能想起他。 在得到崇祯的诏令后,孙传庭连家人都没来得及带,独自一人骑马日夜赶至京城,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十二年。 孙传庭着一身藏青色棉衣,剑眉横指,身材略显瘦削,可能是受了一夜风寒,也可能是被崇祯吓着了,此时额头竟冒出些许汗珠。 “爱卿满面风尘,当是刚赶到京城还没吃饭吧,正好,陪朕一起用膳吧!大伴儿,再去添一副碗筷来。”崇祯皇帝倒是一点也不见外,指着身旁的凳子道。 “臣……” “朕一个人吃饭也是无趣,朕正好有差事交给你,坐下吧,这是朕的命令。”见孙传庭还拘谨的站着,崇祯板着脸道。 “臣遵命。” 孙传庭心里直犯嘀咕,听命坐下后,却只是正襟危坐着,并不动筷子。 “不必那么拘束,朕召你前来,肯定是要用你,只不过在此之前朕想问你两个问题。”崇祯也不看孙传庭,边吃饭边慢吞吞的道。 孙传庭后世虽然传的那么牛掰,但究竟有几分几两崇祯心里没底儿,若只是能打胜仗,对崇祯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大明实在是不缺良将,就后世记载的名将,他随随便便就能掰着手指头说出来十几个。 但是这些人能为帅者,却十不存一,可为帅者,首先要知道大明的积弊在哪儿,其次是如何去解决,这样他才放心将重任交给他们,而不是只会打打杀杀。 “陛下请言,臣必知无不言。”孙传庭拱手起身,他似乎感觉到崇祯想问的必定是大问题,否则也不会专门把他从老家召过来问。 孙传庭可不是草莽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一点不为过,在这个年代,能考中进士的都不是简单人。 “其一,如今朝廷内忧外困、国库空虚、无银可用,何解?”崇祯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端起紫菜汤喝了一口。 孙传庭没想到崇祯竟然问的是这个,若说起来这问题是够直接,可直接并不代表好解决。 事实上朝廷到了目前这样子,朝廷里不是没人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却没有几个人愿意站出来。 “朕要听实话,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崇祯挥了挥手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赶了出去,并让王承恩守在殿外。 “陛下,大明其实不缺银子,只是这些银子……不好拿。”孙传庭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迟疑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说道。 他又何尝不是再试探崇祯,要知道敢动士绅阶级的人可没几个能有善终,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当冤死鬼。 “哈哈哈!笑话,这天下都是朕的,这银子他闯贼取得,何以朕就不能取?”崇祯闻言大笑,从孙传庭的言语间,崇祯又岂不知他说的是谁? 孙传庭沉默不语,但崇祯的话早已意有所指,并与他不谋而合,士为知己者荣,这令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知遇之感。 “朕再问你,朕富有四海,何以朝廷竟陷入无粮草之窘境?”崇祯盯着孙传庭又道。 “各地征收之税赋逐年减少,朝廷四处用兵,粮草自然吃紧。”孙传庭这次回答的十分干脆。 “税赋为何逐年减少?” “皆因百姓无地可耕。” “百姓何以无地可耕?” “土地早已落入豪绅、将官手中,卫所兵皆成豪绅将官之奴仆,屯兵制名存实亡矣!” “如此,可有对策?”崇祯面容冷厉步步紧逼道。 “丈量土地,清退田亩,补缴钱粮。”孙传庭咽了口唾沫回道。 “很好,你能说出此话当是明白人,可朕不信这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明晓事理!” “陛下,如此,天下将大乱。” “天下已经大乱了!”崇祯起身昂声道! 自古以来,朝廷更替皆因土地兼并,而作为皇帝者往往都是既得利益集团的核心,又有几个皇帝愿意站在百姓的立场思考问题? 可他不一样,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什么是不破不立。 孙传庭被崇祯的大嗓门吼的一机灵,但同时心里却莫名的感到振奋,直觉告诉他,十几年的沉浮,今后可能真的要柳暗花明了。 “朕打算任命你为京营提督,严查京营空饷、贪污腐败等问题,替朕整顿京营军务。”崇祯背转身,看着墙壁上的大明疆域图沉声道。 “陛下……臣一介文官怎堪此大任,陛下三思!”孙传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 京营乃是天子亲军,拱卫京城的最后屏障,一向由与国同休的勋贵们把持,而历任先皇们最信任的便是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了。 如今面前的皇帝竟然要把这么重要的部队,交给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何不让他吃惊? 更让他吃惊还是崇祯接下来的话。 “据朕所知,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苦读兵书吧?戚将军的《纪效新书》可有看过?”崇祯转过身来走到御案边坐下道。 “臣……臣这些年确实经常看些兵书,但臣并无实际统兵经验,望陛下三思!” 孙传庭感觉自己心脏跳的厉害,自不满魏忠贤擅权而归乡后,孙传庭自觉靠笔杆子难以拯救积重难返的大明朝廷,方开始在家研习各类兵书。 可这些事他从未与外人讲过,面前的陛下又是如何知晓的? 孙传庭是越想越心惊,心说难道当今陛下并未废除厂卫?否则他在家悄摸都兵书的事儿怎么解释? “那就莫要再推辞了,朕信任你,你只需要尽心尽力为朕办事就行,出了事有朕兜着!”崇祯语气缓和了一下,欣赏的看着孙传庭道。 孙传庭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既惊诧于面前之人的魄力,又感激于这份信任,面前这个明白他志向的人可是当今陛下呀! “臣孙传庭,必竭忠尽智为陛下办好此事,倘若臣办事不利,臣愿以死谢罪!”孙传庭如同打了鸡血般,涨红着脸沉声道。 多少年了,他记得上次如此激动还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似乎十几年沉浮的、冰冷的血液都一下子沸腾起来。 “孙爱卿言重了,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走吧,随朕出宫到京营瞧瞧去,说起来朕自进了这紫禁城,还没出去过呢!”崇祯饶有兴致的道。 “是,臣……遵命。”孙传庭对崇祯的话一时没回过味儿来,什么叫哪儿那么容易让他死,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让他生不如死,还是不让他死? …… 西山大营距离京城约二十里,此处驻扎着号称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京营军。 京营又称三大营,是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合称,成祖时期强盛时有七十二卫,三十多万人。 但自土木堡之后京营兵精锐尽失,朝廷慢慢的开始依赖边军和募兵制,到了如今,诺大的京营营盘除了出征在外的数万兵马外,京营只剩下五万多的老幼,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饶是如此,两百多年下来,这里仍旧发展的犹如小镇一般,酒肆、店铺林立,街上时而就能看到三两成群的士兵来回走动。 崇祯坐在马车上,时而撩开窗帘四处看看,一言不发,同坐在马上里的王承恩和孙传庭见崇祯面色不愉快,也是大气不敢喘。 同行的马车前前后后足有十数辆,随行的人倒也不多,皆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 由于行程仓促,崇祯也没带太多人,这里是京畿腹地,外加上有数百膀大腰圆的锦衣卫随行,他不认为有什么危险。 此番前去京营,崇祯既没有通知内阁朝臣,也没有通知五军都督府,他就是想看看,京城倚为屏障的军队平时是个什么样子。 辰时左右,车队终于抵达西山大营,门口几个京营兵拦住了去路。 还没待锦衣卫的人去交涉,王承恩下了车只亮出一块手牌,又指了指崇祯的车驾,这些大头兵立即慌张的跪倒在地。 崇祯理也不理,直接命令车队进入大营中。 大营内乱糟糟的,有的在帐篷内睡大觉,有的则在打牌,还有些穿着破旧的军服在洗衣服。 三三两两的士兵驻足在大营内看着崇祯的车队,他们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大人物,但既然有大汉将军在,起码也应该是个有实权的公公。 “彭城伯张光祖何在?”王承恩看崇祯眼中几欲喷火的样子,下了车后哪有好脸色,这大营没一点大营的样子,就是他王承恩也看不过。 “回……回公公话,伯爷好像去神仙居了。”一个机灵点的京营兵跪在地上小声的道。 倒也不是他胆子大,实在是车里坐着的那位让他心惊胆战,出来这位身穿蟒服的公公都已经够吓人的了,车里坐着的还能是谁? “营内目前谁还能管事?着人告诉彭城伯,两刻钟内如果朕还见不到他,就提头谢罪吧!” …… 正文 第4章 愿为陛下效死 , 半个时辰后,西山大营校场。 京营兵稀稀拉拉的列着队,诺大的校场上大明的龙旗却格外鲜亮招展,与身着破旧军服无精打采的大头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崇祯站在校场的看台上一言不发,彭城伯就跪在崇祯身后,身体犹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乍暖还寒的天气里,额头的汗水止不住的流。 “这就是朕的京营吗?这就是被天下万民依仗为国之重器的军队吗?你们还有点军队的样子吗?朕为你们感到不耻!” 崇祯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一片片的京营兵,字字诛心的道。 校场上下鸦雀无声,没有人能想到当今陛下会在这时突然造访西山大营,很多士兵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到大明帝国的皇帝。 可谁曾想,却把最懒散的一面展现在当今陛下面前。 “朕担心你们吃不饱、穿不暖、军饷发不下来,把内帑中所有的银子都带了来,朕甚至为此把内帑的库存拿出来卖掉,来为你们换取粮草和军饷。 朕一直认为,军队方是大明最后的遮羞布,而你们则是朕最忠实的臂膀,朕为此,愿意自己节衣缩食来供养你们。 可是,如今,你们就是这样来报答朕的吗?朕为你们感到寒心!” 崇祯念及此真真是恨铁不成钢,这都是些什么兵啊,有几位年纪都能有半百了吧。 按照王承恩递给他的资料来看,京营目前在册的兵源是五万两千三百多人,可就算他不识数,这校场上哪里有五万人?分明连一半都不到!还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哪有半分强军的样子。 “臣有愧!臣有罪!请陛下赐罪!”彭城伯在崇祯身后磕头如捣蒜。 “你当然有罪!掌刑官何在?”崇祯看都不看彭城伯,对身后的将官们厉声道。 “微臣吴文冕拜见陛下!”一个四十许的文臣模样的官员从后排拜倒在地。 “擅离职守者是为何罪?懈怠训练者是为何罪?隐瞒空额者是为何罪?” “回禀陛下,三罪并罚,论律……当诛!”掌刑官连主簿都没拿,直言道。 他可不敢隐瞒,都这档口了只能实话实说。 “好!把此人拉下去,砍了!”崇祯毫不客气的道,话音一出其身后一众京营将领噤若寒蝉。 “陛下饶命,臣知错了,陛下,臣祖上跟随成祖皇帝出生入死,求陛下让臣将功赎罪!”彭城伯此时也顾不上颜面了,趴在地上抱着崇祯脚嚎啕大哭。 “你也有脸提你祖上,大明都要亡了,就是亡在你们这等人手上,倘若你祖上知道你如今的模样,怕是要羞愧的再死一遍吧! 真有骨气,就拿出像个人样来!”崇祯将张光祖一脚踢开,立即就有军士拖着他走下看台。 而后两个军士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拖到士兵们面前,另外一个掌刑刀斧手一刀下去,彭城伯张光祖人头落地,血喷出去足有两米远,校场瞬间变得有些肃杀。 “士兵们,朕知道你们时常连饭都吃不饱,军饷还被克扣,朕杀了这张光祖为你们解气,朕拿出内帑所有的银子来补偿你们。 朕也相信像张光祖这样喝你们血的人大有人在,从现在起,朕绝不容许他们在欺辱你们。 这位是朕新任命的京营提督孙传庭,从今日起,朕将彻查京营内所有贪腐、冒领、吃空额的将官,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查到一个杀一个,查到一窝杀一窝,你们不必害怕,朕就是你们的后盾。 朕还将拿出皇庄的土地分给你们的家人,让你们的家人可以果腹,朕能给的不多,但这已经是朕的全部! 只要你们追随朕,效忠朕,朕答应你们,三个月内朕将补发朝廷欠你们的所有军饷! 现在,朕要听到你们的回答。”崇祯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再加上都是扯着嗓子吼,不觉有些气喘。 气氛在一刹那间变得寂静,可这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愿为陛下效死!愿为陛下效死!陛下万岁!” …… 在上千年的封建思想浸润下,在所有的士兵眼里,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谁会在乎大头兵的死活呢?谁会知道他们也有家人要养活?他们的孩子也曾在寒夜里瑟瑟发抖呢? 大明三百年没有哪个皇帝对一群底层的大头兵许诺,可是崇祯做了,不仅许了诺,还将皇室内帑所有的存银都拿了出来。 都说好男不当兵,可这一刻,在场的众多士兵们为何饱含泪水?为何歇斯底里? 孙传庭站在崇祯身后不禁心中震惊,这些纪律散漫、训练松弛的京营兵就算是交到他的手里,想让他们爆发如此高昂的士气都要花费至少半年的功夫。 可面前的陛下只用了片刻功夫,孙传庭甚至相信,如果崇祯让这些士兵砍了自己,这些士兵估计眼都不会眨一下。 离开校场后,崇祯又召见了军营中的一个参将,也是他刚到大营时唯一在操练士兵的将官——黄得功,这人崇祯不仅熟悉,而且也在他写的那份名单中。 只不过崇祯以为此时的黄得功在江北,没曾想这厮竟然屈尊在京营。 黄得功也是一位南征北战的猛人,此人草莽出身,年少时便在辽东血拼建虏,入关后参与了历次剿灭闯军的战争,闯军攻破北京城时,黄得功在江北讨伐叛将刘超。 而后又追随南明弘光帝,被清兵追的山穷水尽之时,他右臂被斩断,又被一支箭射穿面颊,黄得功自知大明已无力回天,左手将箭羽拔出,刺穿喉咙而死,死后追封左柱国、靖国公。 除了黄得功外,京营还有个叫周遇吉的他也不陌生,周遇吉也是个狠角色,宁武关之战时周遇吉死战不退,城墙被轰开后又指挥巷战,身中数箭仍对李自成破口大骂,最后被吊在城墙上乱箭射死,而后尸体也被李自成肢解。 周遇吉的夫人也素来勇猛,带着几十个妇人守着宁武关官署,最后连同孩子全部被农民军烧死,可谓满门忠烈。 可就是这么多不畏死的悍将却得不到重用,黄得功此时已经战功卓著可才是个参将,周遇吉则更惨,才混到个游击将军,足见前任目光之昏聩。 崇祯立即升任黄得功和周遇吉为京营副将,命他们协助孙传庭重整京营、核实兵员、查处贪腐、裁撤老弱,而后留下一应银两、粮草,这才与王承恩起驾回京城。 当天下午,崇祯又召见了内阁首辅温体仁,二人在乾清宫东暖阁秘议了足足两个时辰,在天将黑时温体仁才忧心忡忡又略带兴奋的离去。 …… 二月十五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的朝会按照历法是朔望朝,众臣皆需以服裤褶入皇极殿上早朝。 这一天崇祯也鲜有的换上了一身全新的冕服,赤金色的五爪团龙映衬之下,二十四岁的崇祯皇帝英气勃勃。 今天是他穿越这片土地以来的第一次临朝,他的内心略有些兴奋,不仅仅是因为要独自面对东林党,而是今天他要宣布的几件大事。 …… 正文 第5章 滑天下之大稽 , 作为后世研究历史研究了十几年的研究生,说起这东林党崇祯皇帝就恨得牙痒痒。 简单来说起初这些家伙打着廉政奉公、振兴吏治的口号,但到了后来却做着吃里扒外、蝇营狗苟的勾当,后世有言谓之曰大明亡于党争,虽然有些片面,但也如此可见一斑。 东林党人用了一甲子时间先后干掉了浙党、楚党、齐党、秦党和阉党,而后便一家独大,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崇祯年间,前任又偏听偏信东林党人,以至于自己变成了睁眼瞎而不自知。 这些鸟人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明面上是国朝重臣,身受皇家圣恩,背地里却结党营私、贪腐成性,成为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阶级政治集团。 而现任崇祯皇帝所处的当下,正是东林党最为强盛之时,好不夸张的说,朝堂之上但凡有人敢触碰东林党的虎须,不死也得掉层毛。 最可怕的是就算死了他们也会用笔杆子把名声给你搞臭,这叫杀人诛心。 但现任崇祯皇帝却是毫不畏惧,甚至还有点窃喜。 东林党人虽然不好对付,但他们有钱啊! 他现在最需要什么?银子啊! 有了银子他才能暴兵,有了银子那些骄兵悍将才能忠心,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兵啥事儿都干不成,崇祯皇帝还不会幼稚到让这些大字不识的大头兵用爱发电。 崇祯皇帝之所以不惧东林党,一来他是皇帝,并且对面子这玩意儿看的很淡,二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昨晚他就秘密召见了非著名无党派人士、内斗小能手、当朝首辅温体仁,并用他那八寸不烂之舌、以及身体中蓬勃而出的王霸之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将温首辅说的当场起誓效忠。 说起来这温体仁,可能不太熟悉那段历史的看官会觉得陌生,然而崇祯皇帝却是知道,在内斗上,这个年过六十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头绝对是一把好手。 此人不贪财不求利,看不起阉党也瞧不上东林,入朝数十载,魏阉当道时能安然无恙,东林称霸时仍能安之若素,甚至还相继斗倒了钱谦益、周延儒好几个东林党大佬! 不仅如此,这厮还善于察言观色,非常了解前任的性子,崇祯朝十七年时间换过几十个内阁首辅,这厮一个人就撑了八年!实在是崇祯皇帝的好帮手!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微眯着,就好似后世动物园里看国宝似的,盯着皇极殿内的大臣们来回看。 文臣中站在最前头的是内阁以及六部官员,这些人同样也在观察崇祯,后排一些朝臣甚至还在交头接耳。 崇祯一连辍朝三日,这在以勤政著称的崇祯朝是极为少见的,也足以让他们胡乱揣摩了。 “诸臣奏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手执拂尘扯着公鸭嗓子喊道。 王承恩一喊,朝堂上的交头接耳声立即消失,兵部尚书张凤翼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五省总督陈奇瑜奏报,匪军老回回、过天星、闯塌天自湖广入四川,一路劫掠州县,致使我大军粮草告急,另军饷已拖欠两月,陈奇瑜言倘若再无军饷,恐生哗变,请陛下定夺。” 张凤翼说完低着头拱着手等候崇祯处置,崇祯眼睛眯的更紧了。 “张爱卿,可知国库内还有多少存银吗?” “这……臣听户部侯大人说,还余存银二十余万两。”张凤翼皱了皱眉头如实道。 他话刚说完,户部尚书侯徇便站了出来急匆匆的道:“陛下,户部存银本就不多,匪军虽多,但如今边事更吃紧,库银当紧着九边,倘若九边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微臣也认为当以九边为重。”文渊阁大学士钱士升出班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钱士升在东林党中地位不低,他一出头,随即大多数朝臣都表示应该先保住九边。 崇祯皇帝看到这场面突然笑了,他笑这些所谓的国朝柱石,竟然为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如此的郑重其事。 就好像后世国家开大会讨论国库里仅剩的100块钱该如何花一样可笑。 “我堂堂大明如今竟如此不堪了?二十万两银子,你们就是掰开了花又有什么用?”崇祯陡然抬高了声调,冷冷的道。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心说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往常可不是这样啊,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儿? 钱士升也扭头看了一眼同为内阁阁臣的王应雄和文震孟,此二人也是眉头紧锁,似乎也想不明白。 反倒是内阁首辅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令钱士升心里更加犯嘀咕了。 崇祯沉默了片刻,换了个坐姿又道:“朕这几天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劳烦诸位爱卿替朕想想。 据朕所知,宋朝时一年岁入有八千万贯,折合现银七千多万两白银,到了南宋,偏居一隅之地,岁入最高的一年甚至过亿。 朕问你们,这又过了三百多年,何以大明的岁入不过几百万两?” 崇祯皇帝掷地有声,说完又眯起了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 “诸位爱卿皆是博学之人,能帮朕解惑吗?”见众大臣都不言语,崇祯微笑着认真的道,仿佛他真的很疑惑似的。 其实崇祯心里门儿清,两宋不仅国库收入超高,官员们的工资也超高,就拿开封府尹包拯来说,市长级别的年薪折合后世大概过千万。 两宋之所以如此有钱,大部分功劳都得算在商税上,两宋时商业发达,可称当时的世界之最,再加上官府合理的政策,以至于即便是亡国之时,人家国库里的银子都没花完。 再看看如今的大明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扯天下之大淡。 他这问题问的刁钻,商税一直是东林党极力回避的问题,这事儿其实前任提过几次,但每次皆被朝臣群起反驳,最后不了了之。 就在群臣大皱眉头之际,班列中终于有人动了,一直在一旁打瞌睡的当朝首辅、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出班奏道: “陛下,两宋之富,皆因税赋之茶税、商税,辅之以官府之调控,可富国强兵矣。”温体仁根本不看身边面色不虞的钱士升等人,直言道。 若是放在平时,温体仁哪里敢一下子得罪整个东林党,但现在不一样了,昨晚与崇祯的详谈着实的震精了他。 陛下变了,大明也要变了,有陛下兜底他怕个什么? “哦?商税?朕记得前几年朕曾提过,诸位爱卿不是说商税便是与民争利吗?朕怎么会跟朕的子民争利呢?温爱卿是要让百姓唾骂朕吗?” 崇祯突然板起了脸,装作不满道。 …… 正文 第6章 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 温体仁听了崇祯的话差点一口老痰把自己噎死。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他来打头阵,然后崇祯皇帝顺杆子爬,他俩演一出双簧灭一灭东林的威风。 现在倒好,他提了大明应该学习两宋征收商税,崇祯皇帝不仅不附和,反倒说这是与民争利,现在成了他在撺掇崇祯征收商税。 这不是把他架在火炉上烤吗?完事还加了一把孜然,陛下怎么能骗人呢? “回禀陛下,微臣斗胆,陛下口中的与民争利是指哪个民?”温体仁到底是久经官场,心里不忿之余又把问题抛给了崇祯。 “爱卿何意?难不成我大明除了百姓还有其他民吗?”崇祯一脸嘟着嘴一脸的惊讶。 陛下脸皮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厚了? 温体仁心里一阵腹议,但嘴里却道:“陛下,此民非彼民,我大明北方连年干旱,百姓衣不蔽体饿殍满地,陛下收商税压根就影响不到百姓。 至于所谓的与民争利……不过是说辞罢了,那点钱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温体仁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明白人自然明白,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 “那朕就要问问了,钱爱卿,既然你们说的民不是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那又是指哪些人呢?”崇祯微笑着看向东林大佬钱士升道。 “这……臣也不知。”钱士升分明感觉崇祯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盯着他,不觉额头有些冒汗。 但他心里明白,倘若真的承认了,真就是东林的罪人了。 崇祯笑而不语,又把目光投到了大学士、左佥都御史王应雄身上,王应雄把头一低躲闪了一下,其他大臣也都左顾而言他。 “钱爱卿。”崇祯皇帝眼神扫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大学士钱士升身上。 “啊?”钱士升本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心里还在暗自庆幸,被崇祯一叫不自觉的显露出自己的紧张。 “朕听说京城食为天酒楼有你家三成份子,不知可有此事?” “陛下!断无此事,臣身为阁臣,怎么会行商贾之道,陛下怎能如此羞辱臣?”钱士升闻言大惊,急忙辩解道。 “朕只是随便问问,钱爱卿这么紧张作甚,是真是假朕自会着人核实。 城东青楼秀文馆听闻是你外甥开的?”崇祯仍旧是一脸笑意,就如拉家常般语气平和的道。 “这……臣实不知,臣下朝就寻我那外甥问问。”钱士升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一阵阵的感觉后背发凉。 “城西的布庄、粮铺,还有南京城内的潇湘馆,你又作何解释? 哼!你们所说的与民争利,恐怕就是与你们争利吧?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钱士升,你可知罪?”崇祯终于装不下去了,笑意一敛站起身来指着钱士升的鼻子怒道。 扑通一声,钱士升再也坚持不住了,跪倒在地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既然自己家的家产都已经被摸清楚了,他就算是脸皮再厚也无法再抵赖,仕途肯定是到头了,他只是想不明白崇祯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他低着头偷瞄了一眼温体仁,心中瞬间明了,定是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家伙!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温体仁,决定日后再报今日之仇。 “来人!将钱士升给朕杖则四十,押入刑部大牢!” “陛下,臣不服!即便臣是做了些生意,大明律并未规定为官者不得从商,臣又犯了何罪?”钱士升一听杖则四十吓了一跳。 他本来想着顶多也就是被罢免官职,正好他年纪也大了,以后得享天伦也还不错,没曾想崇祯一上来就是杖则四十。 大明的杖则之刑可轻可重,那些没卵子的宦官将杖则玩的炉火纯青,若是不想让人死,莫看大棍挥的威武,打在屁股上顶多也就是皮肉之苦,休息个三两日就无事了。 倘若想让人死,枣木大棍一挥,就是二十棍也能将人活活打死。 “陛下!钱大人虽有错,然数十年为朝廷效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开恩呐!”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文震孟跪地请求道。 文震孟一开口,其余大臣从阁老到六部,几乎是全体下跪为钱士升求情,好像如果崇祯不开恩就不是圣君似的。 崇祯一看这阵势心中更怒了,这便是东林党真正的威力,倘若不是他心中明白这群人的无耻,一般人还真的会被唬住。 毕竟诺大的朝廷需要这些人,缺了这些人谁帮他做事。 他们认为崇祯在第一层,然而他却在第五层,此时的崇祯早已不是原来那个睁眼瞎,天下文人千千万,就不信没人来给他当官! “你要罪名,好,朕就给你个罪名,朕上次募捐,你们一个个哭穷,钱士升只在京城就拥有如此多的产业,却只认捐了三千两,这算不算欺君?欺君之罪算不算罪名? 不过朕今日若用欺君来给你定罪,你肯定还是不服,今日朕就让你死的明白! 温爱卿,将你掌握的证据说出来吧!”崇祯一挥袖,又坐在了龙椅上。 “臣遵旨,经臣查明,天启六年,钱士升收取京城吴之文白银一万五千两,为其谋得食为天酒楼,并占取酒楼利润的三成份子。 崇祯元年,其外甥王化明来京,钱士升指使家奴为其盘下秀文馆,逼死了前东家孙才。 崇祯三年,收取山西范家纹银三万两,为其谋得官府的便利。 崇祯五年…… ……” 温体仁每说出一条,钱士升的气势就若一分,到了后来直接瘫软在了朝堂之上。 朝臣们顿时也都沉默了,所有人都知道,钱士升完了,这些罪名若都是真的,足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死个十回八回都不为过。 崇祯心里突然舒服多了,就好像后世看到某个贪官落马一样,他痛恨这些国家蛀虫,但那时的他无能为力,可现在,他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仿佛对后世的手机、游戏、互联网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他现在是大明的皇帝,是一万万大明百姓的皇帝,他要为生民立命,自当从今日始。 想到此崇祯突然又笑了。 “朕常听诸位爱卿说起各种祖制,朕今日突然也想起来一条,还是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高皇帝当年还将此制写入了大明律——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 …… 正文 第7章 其心有罪,其罪当诛 说起这明太祖朱元璋,现任崇祯也是佩服的不行,当过乞丐要过饭,干过和尚撞过钟,后来连和尚也混不下去了,选择豁出去造反。 朱元璋的璋在古代特指一种利器,朱的谐音是诛,他的名字大意便是诛灭暴元的利器之意。 由于蒙元的横征暴敛,朱元璋的父亲朱五四,他的几个兄长朱四四、朱六六、朱七七全部饿死,他的母亲也是受不了饥饿自缢。 朱元璋半生征战,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方有汉人之天下,可以说历朝历代得国之正无出其右。 乃至于朱元璋当了皇帝后极其的憎恶贪官,是以当即立下‘贪腐六十两,剥皮实草’的祖制。 而且朱元璋也确实是如此执行的,凡是被他查明的贪官,全部成了衙门口的人皮旗帜,甚至有过一个案子杀数万人的大案。 要说起来那时的官员也真是惨,每天上朝前甚至都会留下遗书,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 只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贪官越杀越多,可他的子孙就没那般硬气了,以至于这条祖制被朝臣们选择性遗忘。 钱士升等东林党是万万没想到,当今陛下会突然提起这条祖制,钱士升本人一时间面如土色,跪坐在地上抖的跟筛糠似的,嘴里一直喊着求陛下开恩、饶他不死之类的话。 “陛下,大明虽有此祖制,但钱大人却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万望陛下开恩饶其死罪!”东阁大学士文震孟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打头,其余朝臣大多也跪地求情。 他们希望崇祯如往常一样,看到如此多的大臣集体求情而绕过钱士升,毕竟以往的崇祯皇帝是不会同时得罪绝大多数朝臣的,那样的代价太大了。 可是这次他们却错了,或许一次得罪所有文臣代价不小,但面对大明如今的情况,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只会内斗的所谓圣人子弟,于国于家无益。 “朕若饶其死罪,又有谁能饶我大明将士不死呢?还有在北方忍受饥饿、战乱的百姓,谁又能免除他们的苦难呢? 尔等在京城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普通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山珍海味,却不知有多少士兵、多少百姓连稀粥都喝不上。 钱士升贪污的不是银钱,他贪掉的是我大明将士、百姓的性命,其心有罪,其罪当诛! 尔等若再有人替此人求情,当与此人同罪。”崇祯十分不客气的道。 乱世当用重典,但确切的说,他现在太需要银子了,而面前这些东林大佬,全部都是行走的钱袋子。 崇祯的话顿时让诸臣噤若寒蝉,傻子都能看出来崇祯现在正在气头上。 唉,看来钱大人是救不回来了,文震孟心中唏嘘一声,摇了摇头,东林失一依仗,国朝失一柱石,陛下啊,您再如此折腾,大明真的要亡了。 “还愣着作甚?将钱士升押入天牢,等候发落!”王承恩见两个大汉将军还站着不动,很合时宜的道。 钱士升被拉下去后,朝堂上的气氛明显沉闷了很多,诸臣对崇祯仅有的一点好印象也突然荡然无存,一个个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朕今日早朝还有几件事需要告知诸位爱卿,你们总说朕与民争利,如今北方各地旱灾频发,又有流贼肆虐,是故朕打算废除辽饷、剿饷与练饷,免除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四地三年赋税,往年所欠税赋也一并减免。 如此,诸位爱卿可不能说朕与民争利了吧?” 崇祯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十分平和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要么饿死,要么造反还有机会活命,只要不傻,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他十分清楚李自成那群人为什么越打越多,实在是这四个行省连年闹灾,税赋再加上朝廷加派的三饷,百姓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只有免除重灾区的赋税,给这些困苦的百姓以活下去的希望,一切还可能会有转机。 在这块土地上,华夏民族的百姓其实是最坚韧的,历朝历代中,只要百姓不至于饿死,基本上就没人会选择造反,崇祯皇帝深知这一点。 “陛下,朝廷财政本就捉襟见肘,倘若免去三饷和四地的所有赋税,朝廷如何供应九边将士?此举万万不可呀!”户部尚书侯徇急忙奏道。 “所以商税是肯定要收的,此事朕意已绝,诸位爱卿只需尽快商谈出一个合理的章程来,此事无需再议。 另外朕昨日去京营,发现京营竟已糜烂如斯,朕意提拔孙传庭为京营提督整顿京营,黄得功、周遇吉为京营参将,吏部这几日尽快为这三位爱卿办理相关事宜。 还有,朕打算重开厂卫,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提任司礼监掌印,兼领东缉事厂都督,锦衣卫现任指挥使骆养性贪腐成性即刻罢免,由锦衣卫指挥佥事韩山河接任。”崇祯想了想又道。 崇祯一连串的任命差点把朝臣们给打蒙了,商税且不说,京营也暂可不提,重开厂卫对他们的冲击可太大了。 他们费尽心机才让皇帝裁撤东缉事厂、荒置锦衣卫,这才几年时间,又要重开了? 资历比较深的朝臣似乎回想起了天启年间厂卫的恐怖,那时候街边的小贩、甚至妓院的龟公都可能是东厂的番子或者锦衣卫的密探。 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探听一切皇帝想要探听的消息,锦衣卫的酷刑到如今仍能让他们闻之胆寒。 可以说厂卫几乎是东林党人的噩梦,多少同僚进了锦衣卫诏狱的大门,就再也没出来过。 断然不能让陛下重开厂卫,为此要不惜一切代价。 中极殿大学士吴宗达与同是阁臣的礼部侍郎文震孟对视一眼,又悄悄扭头看了看吏部的谢升、户部的侯徇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担忧。 “陛下!厂卫祸乱朝纲致使民间百姓闻之色变,断然不可重蹈覆辙,魏晨斗胆,望陛下收回成命!” “望陛下收回成命!” 这下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跪倒一地,意见出奇的一致,就连一些不属于东林党的朝臣也都加入了反对的行列。 “朕只是告知尔等,并非是与诸位商量,此事无需再议,倘若无其他事,就此退朝吧!”崇祯哪里肯听他们聒噪,这些朝臣为何如此怕厂卫,没人比他更清楚。 “倘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请辞!”文震孟陡然抬高了音调,大声道。 “臣也请辞!”其他朝臣异口同声道。 …… 正文 第8章 光杆皇帝与光杆首辅 多么熟悉的一幕,东林党人的究极大招——群臣死谏! 内阁、六部、六科、督察院……除了个别的朝臣还站着外,其余跪倒一地。 自古以来,但凡是群臣死谏的,皇帝即便仍然不肯收回成命,也绝不敢一下子把所有朝臣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更别提是群臣集体辞职的。 多少年来,东林党人这一招几乎是屡试不爽,诺大的大明没有他们,皇帝怎么能玩得转? 崇祯本来都打算退朝回乾清宫了,看到这阵势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同时心里窝了一股火儿。 温体仁的脸色就更差了,甚至一直悄摸的给崇祯使眼色,意思是厂卫和商税可以暂缓一下、从长计议。 崇祯白了一眼温体仁,心里的怒气更大了。 “朕……准奏!温爱卿负责办理交接事宜,退朝!”崇祯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嗓子,随即甩了一下袖子出了皇极殿。 温体仁傻了,他本以为但凡有点理性,这时候都该先缓和一下,毕竟来日方长,譬如各退一步,厂卫的事先搁一搁,先把商税的事儿敲定,至于厂卫,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跪倒一地的官员也傻了。 他们这一招不是第一次用,从万历皇帝的国本之争,到天启皇帝斗魏阉,几十年来都没有皇帝敢直面群臣死谏。 即便是擅权专政杀人如麻的魏忠贤,遇到这种阵势也都选择各退一步,可如今……他们……这就被集体卸任了? “吴大人,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等真的要离开朝堂吗?”督察院一个佥都御史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结局,摸着身上的官服,脸上写满了不舍。 群臣死谏一般都是由内阁成员牵头,六部大臣附和,其余中低级官员只不过是为了壮大其声势,毕竟他们能爬上来,全是靠着上头的人提点。 可如今倒好,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却因为一时气愤被一撸到底了。 中极殿大学士吴宗大看都不看这佥都御史一眼,回头扫视了仍在站着没有跟他们一起死谏的温体仁等数个朝臣道: “哼!君是昏君!臣是佞臣!大明在尔等手里,迟早要亡!”说完,吴宗大头也不回的便出了皇极殿。 王应雄、文震孟等阁臣互相望了一眼,也都是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不大会儿,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皇极殿就变的冷冷清清。 “温大人,陛下今日所为,是否是你的建议?”督察院现任左副都御史杨嗣昌沉着脸问温体仁。 杨嗣昌虽然看东林党人不顺眼,但同为朝廷命官,在大是大非上还是能分出轻重的,一下子罢免这么多京官,这在开国以来都是没有的事。 而按照他对崇祯的了解,肯定是受到了人的蛊惑,目前看来,这个人肯定是当朝首辅温体仁无疑了,所以他的语气一点没客气。 “你可太高看我了杨大人,本官哪有这本事?实不相瞒,本官确实提前得到了陛下要收商税的消息,可并不知陛下还要同时重开厂卫,更别提陛下竟然敢直面群臣死谏! 唉,事到如今,本官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温体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 厂卫属于皇帝专属的监察机构,严格意义上厂卫的任命并不需要群臣的同意,而且在崇祯心中,厂卫是必须尽快张罗起来的,所以压根也没跟温体仁说。 温体仁叹气则是因为今后可能名声不保了。 今日他不仅带头建议收取商税,还当众揭发了钱士升,东林党人肯定恨之入骨。 东林党人遍布大江南北,天下士子皆以其为榜样,以后民间对他的口诛笔伐百分百少不了,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陛下怎能如此?一下罢免这么多朝臣,朝廷如何运作?天下举子又如何看?实在是太草率了!”杨嗣昌满脸愁容,跟温体仁一边出皇极殿一边道。 “下官也觉得陛下有点不对劲儿,陛下三日前还好好的,听说是前些日子劳累过度晕倒了,两位大人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脑子烧坏了?或者是中了阴邪之类的蛊惑?”户部侍郎李邦华跟在二人后头小声道。 这年月迷信思想很重,比如若是出现地震、洪涝等大灾,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首先都会想到是不是上天震怒,皇帝甚至因此还得发罪己诏。 但温体仁杨嗣昌明显不同意李邦华的说法,只是摇了摇头甚至连回话都没有。 说起来李邦华这个人也真是够可以的,既不受东林党人待见,也不受其他官员待见,入朝以来几次三番的被去职回家。 “不过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忧,依本官来看,应该会有一些人会留下来的。”温体仁想了想道。 他与东林党打交道几十年,或许内阁六部等重要部门那些人会真的请辞,但其他衙门的低级官员却不见得会。 不是他小瞧这些人,没有人比温体仁更懂东林党了,毕竟寒窗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才做了官,又有谁舍得因为一时意气放弃所有。 温体仁与杨嗣昌、李邦华等人作别后独自回到内阁办公所在的文华殿,此时其他几个阁臣都在奋笔疾书,想来是在写请辞奏疏,温体仁进来不仅没有一个人打招呼,还都怒目而视。 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小黄门,这小太监给温体仁拱了拱手,趴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温大人,请用印吧!”吴宗达把文书往温体仁桌案上一扔,语气不善的道。 “吴大人,你我共事也十几年了吧,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呢,不如在下去找陛下说说……” “不必了,老夫羞于尔等为伍,请用印吧!” 温体仁还想挽留一下,谁料吴宗达并不领情,与此同时王应雄和文震孟也相继走来,把请辞文书往桌案上一扔,便转身开始回去收拾自己东西。 “唉!”温体仁叹了口气,只得从身上摸出自己的首辅印章,无奈的盖了上去。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不理睬温体仁各自抱着一摞书籍就要出文华殿。 “三位大人,刚才陛下传来口谕,所有请辞官员三个月内不准离京,还望三位大人知晓。”温体仁见三人如此无情,突然想起了刚才传信小黄门的话,十分平静的说道。 吴宗达三人的步伐明显一滞。 “哼!温大人好自为之吧!”吴宗达扭头说完,头也不回与文震孟等两人出了文华殿。 诺大的文华殿片刻便只剩下温体仁一人。 只不过他也没安生多久,不大会儿功夫六部的官员也带着请辞文书而来…… 温体仁从上午忙到下午,终于处理好了所有请辞的官员相关事宜,一个人坐在文华殿内略微有些发呆。 内阁只剩他一人,六部除了兵部剩下俩侍郎也全军覆没,督察院也只剩下杨嗣昌一人…… 毫不留情的说,现在的崇祯几乎成了光杆皇帝,而他也成了光杆首辅,代价之大不可谓不高。 唉,陛下倒是出气了,以后可怎么办呢?温体仁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眉头紧皱。 “温大人,陛下有旨,召您入乾清宫议事。” …… PS:在历史上,温体仁确实有被东林党人黑的很惨,就是因为温体仁当年斗倒了东林党魁钱龙锡、钱谦益等人,再加上钱士升,姑且算他们江南三钱吧! 正文 第9章 新领导班子 , 当温体仁到达乾清宫时,大殿外头已经来了好几个人。 除了早朝后聊过几句的杨嗣昌和李邦华外,还有从西山大营赶过来的孙传庭、黄得功、周遇吉,除此之外还有个身着飞鱼服的中年人,想来应该是早朝时提到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了。 王承恩见人都来齐了,请示了崇祯皇帝后,将人都召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暖阁内烧着炭炉子暖烘烘的,众人见了崇祯后先后行礼,崇祯摆了摆手,示意都坐下说话。 温体仁和杨嗣昌对视一眼心中惊讶,大明皇帝召见臣子一般都是选择在天台,只有召见较为亲近的人时会选择乾清宫。 毕竟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得到召见的人也大多与有荣焉。 但这次不仅是在乾清宫,而且还是在东暖阁,东暖阁是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皇帝睡觉的地方,是很私密、安全规格最高的地方。 温体仁、杨嗣昌、孙传庭还好,毕竟是文官,修养还不错,大老粗黄得功和周遇吉哪见过这场面,平日里基本就是打打杀杀、天天与大头兵们呆在一块,就是连皇帝也没见到过几次,是以两人穿着武官服扭扭捏捏的活像丑媳妇见公婆。 暖阁中摆着一张雕琢考究的花梨木长桌,长桌的一头放了张盖着锦黄色围子的大椅子,两旁各摆着四把四方椅,看这布局很显然也是崇祯临时起意。 “朕召你们来,是想就目前朝廷的状况,商议一下具体的对策,都坐吧。”崇祯说完自己坐在了顶头的大椅子上。 明朝时就算是在乾清宫议事,也基本是皇帝坐在龙椅上,然后大臣坐在大殿两侧的椅子上,基本没有说君臣都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一起的。 事实上崇祯压根没想那么多,一来这么坐着像开会的样子,而来外头太冷,自己早朝时坐那龙椅就够别扭,实在不想开小会还弄的那般正式。 不过崇祯的这个做派着实让温体仁等臣子暖心,这代表着陛下已经将他们当做了心腹。 温体仁资历、官职最高坐在了崇祯的左手边,而其他几人则按照自己身份左右各自坐着,唯独空下崇祯右手边的位子。 “杨爱卿,来这边坐。”崇祯眉头皱了一下,指着自己右手边的位子道。 杨嗣昌吓了一跳,他现在的官职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正三品,论官职的话虽然也不算低,但跟太子太师、内阁首辅温体仁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所以也没敢托大。 “谢陛下。”杨嗣昌谢礼后这才忐忑的坐在了崇祯的右手边。 “王大伴儿,你也坐过来听听,待会儿还有差事交给你。”见王承恩站在殿门口侍候,崇祯皱了下眉头道。 乾清宫周围他早已安排好了两百多个大汉将军,都是王承恩一一挑选出来的好手,他皱眉是因为王承恩这厮主仆观念太重。 “是,奴婢遵旨。”王承恩心里感激,踏着小碎步走到崇祯身后就不再动作。 最近几天王承恩一直守在崇祯身边,他发现崇祯是真的变了,这几天不但没有因为宫里的各种杂事苛责于他,时常还关切的嘘寒问暖。 今日又将他升任了四司八局十二监中最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提领了东缉事厂提督,这是多大的信任,乃至于王承恩觉得这辈子就算为陛下战死也值了。 “朕叫你做下,那边不是还有椅子吗?赶紧的,还有要事要谈。”崇祯催促了一句道。 他不认为太监有多么卑下,在人格上也没觉得王承恩比其他朝臣低,事实上十年后京城城破时,东林官员都在给李自成写信劝进,唯独紫禁城内三三两两的太监还在跟闯军拼刀子。 都是一块上过吊的好兄弟,这厮基本是被封建思想给浸染透了,崇祯自己也没信心能将这厮调教过来。 “这……”王承恩是真的有点进退两难了,但被崇祯瞪了一眼后还是选择坐在了信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的旁边。 阉人本来就被文武大臣瞧不起,这种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一开始迟疑也是因为这点,而且他分明从杨嗣昌等人的眼中看出了不经意的嫌弃。 “好了,人都到齐了,温爱卿先说下今日去任官员的情况。”崇祯率先开口道,他终于有了后世开会的那种感觉了,不过这次他是大boss,手两边全是他的打工仔。 “回禀陛下,经臣统计,今日共去任官员一百八十四位,包括内阁、六部的绝大部分官员,以及科道、五寺、督察院、翰林院的部分官员。 后续可能还有各行省布政使司等地方官员请辞,请陛下知晓。”温体仁沉声道。 情况果然如温体仁所料,除了内阁、六部那些东林老人外,其他衙门的中级官员大多没有选择请辞。 “怎么才这么点人?朕记得早朝时那阵仗,至少得有数百人吧?”崇祯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听错了。 京官大约有一两千人,虽然品级低的官员没有资格入皇极殿站班,但每次早朝起码也有三四百人,皇极殿内固然装不下,但皇极殿外皇极门可每次早朝都排的满满当当的。 崇祯这话一说完反而轮到温体仁等人皱眉了。 什么话!敢情陛下是真想罢免所有朝臣吗? “陛下,或许这些朝臣有其他想法。”温体仁只得回答道。 听闻此言崇祯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是贪图官位吗,心中不禁对这些东林党人更加鄙视,早上嗷嗷的那么响亮,下午就来真香定律。 “不管他们了,下面朕说下具体安排。”崇祯放下对东林党人的鄙视正色道。 杨嗣昌等人闻言各自都坐直了身体,因为他们都知道,属于他们的世代来了。 “王承恩准备拟旨,召三边总督洪承畴进京,提任兵部尚书、太子太师、东阁大学士。 杨嗣昌提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建极殿大学士。 召陈奇瑜进京升任户部尚书、太子太师、文华殿大学士。 提任李邦华为吏部尚书,十日内补齐五品一下官员空缺,其余六部主官由温体仁、杨嗣昌、李邦华推举,各部侍郎则由各部主官推举。 召卢象升领天雄军进京,任兵部左侍郎,另做派遣。 京营提督孙传庭调任兵部右侍郎、以总督之职节制陕西、山西两省,新组建一支军队是为秦兵,兵额五万,三日后赴任。 提任石柱宣慰使秦良玉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云贵川三省总督,白杆兵兵额扩编至五万。 调任总兵曹文诏驻湖广、总兵贺人龙驻河南,周遇吉提任总兵衔兼领京营提督。 腾骧四卫营改组为勇卫营,黄得功以总兵衔兼任勇卫营提督,兵额一万二,入京城内城驻防。” 崇祯噼里啪啦一连串的任命压根没有给在座的几位思考的时间,王承恩则担任起了书记官,手里捏着根毛笔奋笔疾书。 他才不管这些任命有多少惊世骇俗,只要是崇祯的命令,他都会坚定不移的去执行,并且不打任何折扣。 最后还是年老成精的温体仁先反应过来,带着颤音低声的问了句: “陛下,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 ps:大家伙儿会不会觉得写的啰嗦?因为寒寒写历史文的初衷除了让诸位喜欢这个故事之外,还希望诸位也能学到一些知识,倘若觉得冗余,请发表下意见,我会酌情调整。 另外,新书幼苗,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啊,不要养书啊,养死了可咋整,嫌字数少的可以每天投下票,让我知道你们都在。 正文 第10章 秦兵、天雄军、白杆兵 何止是草率,简直是胡来! 刚才的所有任命几乎全是越级提拔,这在有明以来都是极为罕见的。 大明官员尤其讲究资历,一个官员从寒窗苦读到秀才、举人、进士及第,而后进翰林院或者成为庶吉士,下放到地方任正七品县令,而后根据政绩一级一级往上升,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都是这个流程。 即便是有人越级升迁,也基本都是中低级官员,而且还会被其他官员瞧不起甚至产生矛盾。 譬如真实的历史上,杨嗣昌就是这么个被越级提拔过的高级官员,造成的结果就是朝中不少人看不上眼。 他针对农民军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本来是十分有效的,如实执行的话基本上李自成、张献忠就得玩完,奈何卢象升、曹文诏手握兵权的将官都与之不合,导致后来兵败自杀,如此可见越级提拔的弊端。 其实相比其他几条,这还是小问题,腾骧四卫营改组入驻内城、天雄军入京扩编、孙传庭组建新军、秦良玉越三级总督三省,也扩编。 银子呢?粮食呢?武器装备呢? 陛下该不是不知道养兵、练兵有多费银子吧? 以边军为例,一名步军月饷银是一两二钱银子加半石大米,一套盔甲外加战刀需要六两,如果是工部打造则需十两。 按朝廷折价一石大米一两银子(实际上物价很贵,经常一石大米需要一两多银子,尤其是北方大灾,粮价更是离谱),盔甲战刀算作用四年,折合下来养一个步兵一年至少需要二十九两。 骑兵就更贵了,月饷银一两五钱加半石大米,盔甲按照步兵价格来算,战马达多从宣府大同购入十五两一匹,内地军马消耗的标配是一天一束十斤的草,两三升豆,一年需要三百六十束草,十石豆,战马顶多用三四年,折损率很高。 养一个骑兵一年就需要饷银十八两加军马折耗十八两,再加上盔甲战刀,至少需要四十两。 粗略算下来一万步军一年共需二十九万两,一万骑兵共需四十万两。 就这还只是常态花钱,平时哨探、训练都有犒赏银,姑且平均算一年二两,如果要调兵作战,开拔费用不提,粮食和草料、豆料的消耗都要增加,招兵安家费五两,战死抚恤十五两…… 陛下你这一下子就要征兵至少十万,全按步兵算一年就至少需要三百万两,再加上还有九边将近二十万军队,还有关内京营兵、各地卫所兵…… 咱大明一年多少岁入,陛下你心里没个数吗? 崇祯把温体仁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征兵要花钱,更知道这次的越级提拔定然会震惊朝堂,但那又怎么样,非常时期就要行非常手段。 提拔的这些人中除了韩山河他还不太熟外,其余人都在他整理出的那份名单中,在明末这些人都绝对称得上能人。 尤其是杨嗣昌和洪承畴,在崇祯心里都是统帅级别,武能上阵杀鞑子,文能提笔搞内政,少有的全能型人才。 在真实的历史上,杨嗣昌还有个旁人没有的优点——不怕背黑锅,非常得前任信任,但奈何前任实在不给力,杨嗣昌最终因为背黑锅而死。 洪承畴这厮虽然有污点,但崇祯也打算勉强接纳,实在是他现在太需要人才了,况且倘若不是山穷水尽,没几个大将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毕竟建虏能给的,不可能比他给的更多。 忠诚这东西,不是天生就有的,崇祯心里清楚,身为皇帝,应该懂得在什么局面用什么样的人。 相比于洪承畴、杨嗣昌这类全能型人才,孙传庭、卢象升的能力更体现在战术层面,譬如镇守一方的大将以及独自指挥一场大战的能力。 在内政上洪、杨二人虽也很厉害,但相比于专门搞内政的温体仁来说又略有不如。 除此之外,目前在前线统领大军的五省总督陈奇瑜,统帅能力虽然不错,但却更适合做参谋,顺便接下户部的重任,当个全职的参谋和后勤总管。 这些人首先都不是东林党,其次也并非同一派别、或者同一系统,对农民军有主剿的,也有主抚的,对建虏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更方便崇祯皇帝来制衡。 还有就是石砫宣抚使秦良玉,这位女将军尤其被崇祯皇帝看重,在明知道丈夫被朝廷阉党陷害致死的情况下,终其一生仍旧忠心耿耿的为大明而战。 秦良玉胆智过人,擅长骑射,又擅长作文章,她所组建的军队白杆兵,号令严明皆为敢战之强兵,是明末除辽东关宁铁骑外,仅有的几支能与鞑子血拼还能取胜的军队之一。 她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于泰昌元年战死于浑河,兄弟秦民屏战死于奢安,儿子马祥麟战死于襄阳,儿媳张凤仪战死于安阳,侄子秦拱明战死于沙普…… 什么叫满门忠烈,明亡后举家死国者可称之,为抵御外辱而流尽最后一滴鲜血者,更应称之。 只可惜秦良玉为大明散尽家财、征战一生,最终也只是遗憾终老,可谓令人唏嘘。 崇祯知道白杆兵在浑河血战之后已经消耗殆尽,他现在打算去弥补这个遗憾,让秦良玉、让白杆兵、让所有不屈的人得见大明中兴、得见万民安泰。 至于黄得功之于勇卫营,本就是崇祯八年时整顿腾骧四卫营而来,崇祯皇帝只不过把这一步提前了。 还有孙传庭之秦兵更是如此,他本来想着让孙传庭代为把京营练一练,奈何早朝出了这档子事儿,为了大局,只得将其直接派往山陕驻边了。 勇卫营、秦兵外加卢象升的天雄军和秦良玉的白杆兵,可称得上是明末最强的军队,如果不是朝廷的后勤补给跟不上,外加上东林党人无休止的内斗,大明有这些部队,绝不至于便宜了黄台吉。 大明实在是有无数个机会翻盘,但又实在是自己把自己逼入死局。 …… 正文 第11章 俺也一样 至于李邦华的任命,也非崇祯随便为之,其人为官四十余载,屡次被东林党人折腾的去职归乡,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外城时,也曾以文人之躯登上内城为大明流血,城破之后举家投缳而绝,可称忠烈。 在作为上也算是可圈可点,历史上整顿京营的活儿就是李邦华做的,只不过当年在京营狠查贪腐,又被东林党人和勋贵联合打回了老家。 之所以任命其为吏部尚书,也是因为他的性格,其人不贪不腐油盐不进,怼天怼地怼皇帝,东林党人不待见,勋贵宗室也不待见,就连前任也不待见他。 这样的人简直太适合做吏部尚书了,毕竟吏部尚书手里掌控着中低级官员的任免考核,若是落在善于钻营的人手里,则又是可能结成朋党。 也正是由于吏部职权过大,所以基本吏部尚书不入内阁。 “银子的问题暂且不提,朕会在近期解决。”崇祯皇帝云淡风轻的道。 “可是陛下……”温体仁心里想说大言不惭,顺便问问如何解决,毕竟数百万两白银几乎是大明一年的岁入,如今边军有出现了欠饷问题,哪里有空余银子再征兵,可一张嘴又没敢说出来。 “陛下,微臣官职低微,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望陛下三思呀!”见温体仁欲言又止,杨嗣昌却是再也忍不住。 他先前的官职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不过是正四品官职,一下子越级成为督察院都御史,正二品,与各部尚书同一品级,不止如此还一下子入了内阁,任是杨嗣昌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陛下会如此厚待他。 毕竟受当年他的父亲的连累,他在朝廷里一直被东林党人冷嘲热讽,他也一直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微臣……微臣也觉得太过草率,应当循序渐进。”李邦华瓮声瓮气的道。 他不是不想升迁,事实上距离上次被贬回老家也才不过一年多而已,他只是不想被越级提拔,没有履历的官员是会被同僚耻笑的。 “望陛下三思!”黄得功和周遇吉对视一眼,也齐声道。 二人武将出身没啥文化,但看上头的三个文官都推辞不受,也觉得一下子升为一营主将心里扑腾扑腾的没有底气。 只有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心中冷笑,想骂这些人虚伪。 崇祯对此毫不在意,这些臣子什么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他们的能耐也完全能胜任这些职位,这就够了。 至于旁人的说辞,为何总要在乎旁人的说辞呢?更何况他身为皇帝,谁敢嚼舌根,他大可以割了这人舌头看他还嚼不嚼。 “杨爱卿,朕这几日反复思量,当年你父杨鹤之事,责任应在朝廷,而不在你父杨鹤,既然是朝廷之过,就不该你父亲来承担过错。 是以朕今日下午已拟旨为你父杨鹤平反,你父年事已高,等过些日子接回来便在家颐养天年吧!”崇祯想了想道。 说起来这也是前任干的没脸之事,当年陕西流寇初起,朝廷内便有主剿派和主抚派,最终前任选择招抚。 而负责招抚流寇的便是杨嗣昌之父杨鹤,杨鹤本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员,他深知这些流寇造反皆因饥饿,饥饿皆因无地可耕,只要朝廷下旨招抚,给予他们土地和良种,流寇之疾定然可除。 奈何朝廷掉链子,只给了杨鹤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要知道当时紫金梁、八大王、高迎祥、曹操、李自成聚匪成寇,足足有七八万人,十万两银子怎么够,两万石粮食怎么分? 况且朝廷也不肯解决士绅侵占的良田,导致这些人刚一接受招抚,拿了银子和粮食后就复叛。 这事儿按理说不该怪罪在杨鹤头上,毕竟是前任点的头,但朝廷需要个替罪羊,东林党人又不敢把这罪名安在前任头上,于是三边总督杨鹤被下狱论死。 当年刚入京为官的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辞以代父罪,前任便免除了杨鹤的死罪,改为流放,这事儿一直让杨嗣昌耿耿于怀。 崇祯知道杨嗣昌是个大孝子,所以决定纠正前任的错误,也算是给杨嗣昌的一个恩情。 可谁知杨嗣昌刚一听崇祯的话,眼睛直接就红了,站起身来直挺挺的跪在崇祯面前,嚎啕痛哭,边哭边道:“臣代家父……谢陛下……圣恩,臣此生必肝脑涂地……为陛下效死!” 父亲杨鹤之事一直是杨嗣昌的心病,每每想到自己在京城吃得饱穿得暖,而父亲却在千里之外流放之地受苦便心如刀绞。 文官最在意便是名声,可怜他的父亲一生为官清廉,却被安上个无能的骂名遭后人耻笑,他自己都能想到他的父亲在流放之地该多么痛苦。 如今崇祯皇帝为他的父亲平反,怎能不让杨嗣昌感恩戴德。 “杨爱卿请起,此事本就是朝廷之错,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待国库宽裕,朕再另行赏赐。”崇祯皇帝微笑着道。 以后还指望人家为自己玩儿命加班,该给的恩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温爱卿,朕今日晋封你为太傅,望温爱卿今后为朝廷表率。”安抚了杨嗣昌,崇祯皇帝又对还在为征兵饷银问题大皱眉头的温体仁道。 温体仁闻言更是吓了一跳,太傅位列三公,是所有文官毕生所能达到的荣誉巅峰,大明三百年来几乎都是死后追赠,活着被授予三公的文官仅有万历朝的张居正一人。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恩宠啊! 温体仁如今已年过六十,修身养性之功力早已炉火纯青,鲜有能有什么事能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却突然兴奋的老眼泛红。 “老臣……” “呵呵,温爱卿不必如此,如今大明内有天灾流寇,外有强敌环伺,朕还指望老先生为朕出谋划策呢!”崇祯笑着为温体仁免礼。 说来也挺可笑的,大明文官有实权者最高品级不过是各部的尚书,正二品。 而内阁成员虽然位高权重,但大学士的品级却只有正五品,但却让所有朝臣挤破脑袋想进去。 三公之职虽然是正一品,但并不像内阁大学士般有实权,只是个名誉性的称号,但却是所有文官毕生的追求。 温体仁一生为官清廉,不结党,不营私,也没有任何其他不良传闻,像这样的人一生所求不过是名声。 崇祯也不是吝啬之人,况且对于他来说,一个称谓而已,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如此,以后国朝重事,朕便仰仗诸位爱卿了!”崇祯安抚了温体仁后道。 “谢陛下圣恩!臣愿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温体仁、杨嗣昌、孙传庭、李邦华先后谢恩。 见文臣中几个上官都起身谢恩,周遇吉二人反应慢了半拍,也起身道:“咱也谢陛下隆恩,只需陛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周遇吉绝不皱眉!” 二人都是军伍出身,说不出文官那般文纠纠的话来,周遇吉还好点,至少认识几个字,就率先开口道。 “俺也一样!”黄得功脸都憋红了,除了打仗,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全,支吾了半晌道。 “哈哈哈!诸位爱卿都请起吧!”温体仁、杨嗣昌等人听了直摇头,崇祯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文臣武将各自有各自的用处,倘若武将们都学会咬文爵字之乎者也,对于朝廷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崇祯更喜欢那些勇猛无畏心直口快的真汉子。 “下面朕说一下锦衣卫和东厂的安排,此事关乎未来两年国库的开销。”众人落座之后,崇祯略作沉思后道。 在后排待了半晌甚感无聊的韩山河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 PS:求月票、求推荐票。 正文 第12章 卸磨杀驴 , 当年前任听从东林党人的建议,裁撤了东厂,搁置了锦衣卫,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没有人比韩山河更明白如今的锦衣卫有多少落寞。 鼎盛时期,锦衣卫全员足有六七万人,当年锦衣卫办案多么威风,只要往衙门口一战,上可令百官战栗,下可止小儿啼哭。 现如今呢? 除了大汉将军所属的一个千户所还在宫里担值外,衙门落满灰尘也无人打理,一应锦衣卫官员只能天天借酒消愁,时而见到朝廷官员还会被人讥讽。 韩山河每每去衙门点卯,看到衙门口成祖皇帝御批的牌匾心里就难受,他在锦衣卫呆了十几年了,最近几年感觉人都快待废了。 直到昨日司礼监的王公公寻到他,他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七年了,他等这个机会七年了。 “锦衣卫如今还有多少人手?”崇祯皇帝问向韩山河。 此人是王承恩举荐的,锦衣卫搁置七年,多数官员沉沦、自暴自弃,早已没了当年的谨慎和豪气,譬如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甚至跟一些朝廷官员勾结,时常勒索受贿京城内的商贩。 唯有指挥佥事韩山河每日照常去锦衣卫衙门坐班,王承恩也调查过此人,心思缜密也没什么污点,是以举荐给了崇祯皇帝。 “回禀陛下,在册的锦衣卫上下官员、缇骑还有四千余人,倘若给微臣五日时间,微臣可征召前些年去职的老人,预计还可召回至少三千人!”韩山河站起身来兴奋的道。 既然要重开厂卫,他早知道崇祯要问些什么,锦衣卫衙门的档案昨晚他就翻了好几遍。 “朕要的是可用之人、可信之人,滥竽充数的一概不要,你需好好甄别,另外东缉事厂裁撤已久,人手上欠缺过甚,暂调两个千户所至东厂听命。”崇祯沉吟片刻后道。 厂卫本就关系密切,历史上东缉事厂衙门成立时,除了提督太监外,下属的掌刑千户、理刑千户甚至番子,都是从锦衣卫直接调派人手,崇祯如此安排也没什么毛病。 其实主要还是崇祯太缺钱了,想靠厂卫捞钱就得先有人,想征召人手又得有钱,想让征召来的人忠心,更离不开钱,这就如一个套娃。 “是,微臣谨遵圣命!”韩山河回道。 没有王承恩的举荐,他或许还是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借调点人手给东厂正好还了这人情,完全不算什么大事儿。 “你或许没听明白,朕现在虽然要重开厂卫,但暂时却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你们二人驱使,然而朕接下来要说的事又事关重大,也没多少时间给你准备。 办砸了的话……不仅锦衣卫会被裁撤,朕还会诛你九族,当然,倘若你认为做不到,朕不怪你,今日去职归乡即可。”崇祯话锋一转冷厉的道。 要解决当下的困境,必须行霹雳手段,而这一招足可让全天下震惊,要么东林党人死无葬身之地,要么他崇祯遗臭万年,所以崇祯不得不慎重。 还有一点也是崇祯想考验一下这个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看看他的魄力以及办事能力,想重新整合锦衣卫,想征召回锦衣卫去职的老人,还是在没有银子的情况下,难度确实不小。 “臣听明白了,臣愿意全力以赴,倘若事情办砸了,臣自当饮刀诏狱,不劳陛下费心!”韩山河虽然心中忐忑但仍旧字字铿锵的回道。 自古富贵险中求,权力也同样如此。 “坐下吧,下面朕来做具体安排。”崇祯摆了摆手示意韩山河落座。 “朕打算将顺天府之商税收归内帑,由东厂主导收缴事宜,按照商铺功用可分为三级,关乎百姓衣食住行的铺面收取其利润的一成。 酒肆、茶楼、珠宝奢侈品类的店铺收取利润的两成,青楼、娼馆等场所收取其利润三成。 朕要你查清楚京城内所有商铺的账目,不可多收,更不可少收,谎报账目者直接查封店铺,掌柜压入东厂大狱,所有财产充入内帑。”崇祯似乎早就考虑好了,直言道。 温体仁后背一阵发凉,他似乎知道陛下要怎么解决国库困境了。 但他并未发言,因为此事很明显崇祯并未想与他们商议,而是直接下的命令。 “奴婢遵旨!”王承恩起身行礼道。 “此事倘若办好了,朕自会不吝赏赐,也教你对手下有些交代,但记住了,这些银子对朕很重要,谁敢中饱私囊,朕诛他九族。”崇祯言辞平和但话却很重。 “奴婢知晓,奴婢若误了皇爷差事,自去头颅以谢罪。”王承恩咬着牙道。 这是皇爷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拼了老命他也得办好。 “至于锦衣卫,那钱士升可提领至诏狱,怎么做朕不管,朕要你以此人为突破口,查出所有京城官员的贪腐记录,包括但不限于贪污、受贿、营私,尤其要重点照顾今日去任之官员,凡是查明家中存银超过十万两的,或者其家族产业超过十万两的,都必须有罪,韩爱卿,你可明白?”崇祯盯着韩山河的眼睛沉声道。 韩山河还没表态,李邦华、杨嗣昌等人不觉的咽了口唾沫,而温体仁现在不止是后背发凉,额头都冒了冷汗。 凡是家中存银超过十万两之大臣,都必须有罪,这是什么道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样真的好吗?要遗臭万年的呀陛下! 温体仁和杨嗣昌想出言劝谏,但却被崇祯摆手阻止。 “朕知道你们心中想什么,大明之积弊百又余年,早已病入膏肓,不下猛药不可救治一二。 至于朕之名声,国都要亡了,要这身后之名又有何益? 朕也知诸位爱卿甚为看重身后之名,可亡国之君、亡国之臣难道不更令人羞耻吗? 况朕取今日所为是为了救国,是为了让大明一万万百姓脱离苦海,天下读书人几何?百姓又几何? 公道自在人心,朕不信朕的一万万子民敌不过区区腐儒,天下悠悠众口,邪不压正。”崇祯冷笑着道。 温体仁与杨嗣昌、李邦华对视一眼,心中还是忐忑不已,国朝三百年何曾见过如此对待朝廷命官者? 说难听点这叫卸磨杀驴,以后谁还敢入朝为官呢? 崇祯将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略微有些失望,读书人多少有点妇人之仁,他瞧着那韩山河就不赖,一脸兴奋的好像吃了西地那非。 “诸位爱卿不会以为这些官员真的无罪吧?”崇祯笑道。 …… 正文 第13章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 大肆株连虽然骇人听闻,但崇祯却觉得这些官员都是罪有应得,即便是真的错杀了几个官员,也算不得什么。 北方诸省每天饿死的人成千上万,又有谁为他们叫冤?还有那些被流寇屠戮者、被士绅豪强欺压至死者,若说可怜人,天下多了去了。 倘若死几个无辜官员可换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崇祯会毫不犹豫的说,去特么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所以你安心的去吧。 崇祯之所以如此笃定,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大明极为不合理的薪俸制度。 以正七品的县令为例,月薪俸是七石五斗,折合后世差不多一千来块钱,就这县令还要分成好几份,因为县衙请的师爷、典史是需要县令自己掏腰包的。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一家老小的吃穿住行用,更可怕的是老朱家还挺喜欢以物折俸,县令时常领回家的要么是一车布、要么干脆是好几车木头。 这是低级官员,那么高级官员呢,手握实权的各部尚书,正二品大员,月俸也不过七十二石,而他们要养的人可就更多了。 定下这规矩的自然是大明开国皇帝朱重八了,他痛恨贪官,于是将官员的俸禄定的很低,又定下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的规矩。 真的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试问这怎么可能? 朱元璋杀贪官却越杀越多跟他太抠门脱不了干系。 不过目前崇祯可没心思给当官的提薪俸,反正都快三百年了,也没见几个官员饿死,他只是心里清楚,这些家产超过十万两的官员,银子来路肯定是不干净的。 这就够了。 “臣遵旨!臣即便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定然将此事办好,敢偷奸耍滑者,臣直接劈了他,即便是出了纰漏,也定然是臣借机报复朝臣,与陛下和几位大人无关,臣用这颗人头来谢罪!”韩山河起身领命道。 “很好!朕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宫里的那些大汉将军也可暂调到锦衣卫衙门听命,还有锦衣卫的其他杂事都可暂时停掉,给朕全力办好此事。”崇祯微微带着笑意道。 锦衣卫虽然人多,但事儿也多,可不想后世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个个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穿的帅了吧唧的到处抓人杀人。 锦衣卫虽然是卫所中的一员,但不论是职能还是人数都与普通卫所大相径庭,锦衣卫设立最初,主要职权是仪仗,后来逐渐负责皇宫防御、巡察、缉捕,直到最后才发展成为可怕的情报机构。 锦衣卫的最高长官虽然叫锦衣卫指挥使,但其实明末时有锦衣卫指挥使头衔的人至少得有数十个。 原因也很简单,锦衣卫从指挥使到小旗官全员可世袭,历代大明皇帝又喜欢给有功之臣恩赏,时不时的就要给官员、勋贵等荫子封个指挥使、指挥同知啥的,还大多是世袭罔替。 但这种寄禄官不到任、不理事,仅借此名义领取俸禄,锦衣卫真正的指挥使掌本卫堂上印、掌本司印,才是真正的“掌锦衣卫事”,管理锦衣卫。 发展到后来,锦衣卫除了负责仪仗之外,也负责诏狱以及京城大小事务,比如,地方官进京觐见,由锦衣卫事先验明正身,京畿附近有盗贼,锦衣卫三个月派人抓一次,自己割了没能进宫的,锦衣卫负责抓,抓了打,打了扔回原籍,京城要修街道,疏通管道,锦衣卫也要负责,朝廷接待的外宾要坐车马,锦衣卫给拨,科举殿试,锦衣卫冲当巡考…… 这才是真正的锦衣卫,简而言之,锦衣卫就相当于情报局+仪仗队+保安+城管+公安+出租车(马)公司…… 崇祯似乎知道锦衣卫事情杂,所以直接免除了韩山河的大部分压力。 他是越看这韩山河越喜欢,三言两语就将他的顾虑背到了自己身上,毕竟若是锦衣卫指挥使一口咬定就是他自己所为,那些笔杆子即便知晓也不敢乱语。 有魄力还给领导背锅的下属,谁会不喜欢? “朕给你二人先斩后奏之权,除了不允许欺辱普通百姓外,都给朕嚣张点,拿出点当年厂卫的威风来让朕瞧瞧。”崇祯笑道。 “老奴遵旨!/微臣遵旨!”王承恩和韩山河对视一眼,各自都从眼中看出了兴奋之意。 见大势已定,温体仁和杨嗣昌几人最终也没把劝谏的话说出口,接下来众人又讨论了去职官员的补缺问题。 温体仁举荐了大理少卿范景文为新任礼部尚书,杨嗣昌则举荐了给事中吴甘来为刑部尚书,工部尚书的空缺崇祯倒是自己定下了,而且还认为此人在适合不过。 此人便是《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其人一生致力于工学、农学和手工业生产,还分门别类的将其分为自然科学以及人文科学,所著天工开物三卷十八篇收录了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被后世誉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这等人物不做工部尚书,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崇祯说出此人名讳后不论是温体仁还是杨嗣昌等人,竟然都没听说过,但听崇祯如此推崇,不觉更是疑惑。 崇祯也没怎么去解释,只是让锦衣卫代为去江西南昌府、袁州府一带去寻人。 宋应星在科考上很显然没什么天赋,考进士考了十几年仍旧各种名落孙山,到了四十岁仍旧只是个举人,好像后来当了两年县令就回乡专心写天工开物了。 崇祯也只是大致知道一些,对于锦衣卫能否寻到此人也不抱太大希望。 聊完此事崇祯宣布散会,暖阁内仅剩王承恩还在伺候着。 “京城内的铺子背后大多都有勋贵撑腰,大伴儿你可记住,朕现在只想搞钱,勿要怕了他们。”崇祯叮嘱道。 王承恩虽然心思很细,也够忠心,但却缺乏杀伐果断的魄力,思来想去崇祯又悄摸的对王承恩说了几句什么,边说嘴角甚至还露出了怪笑。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崇祯折腾一天顿觉有点饿,但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吃饭了,又突然想到他自打穿越过来还没去看过自己的老婆孩子。 说起来他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老婆还不止一个。 想着想着,崇祯便出了乾清宫,兴冲冲的朝着周皇后的寝宫而去…… 正文 第14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历朝历代,在没有得到皇帝召见的情况下,后宫嫔妃都不得去找皇帝,而皇帝能否随时去找后妃,则历朝历代各有不同。 譬如以礼仪繁琐著称的大清,皇帝想见妃嫔也是不容易的,完全不是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皇帝随时造访某个妃子。 建州女真崛起于白山黑水,明朝中后期时还是茹毛饮血的部落状态,关内的大明百姓自然看不起,觉得他们不知礼仪。 建州女真入关后矫枉过正,在礼仪规矩上狠下功夫,发明了许多以前根本就没有的繁琐规矩。 更变态的是,就算皇帝与某个妃嫔为爱鼓掌,外头也得有个老太监盯着,时不时还要咳嗽一声催促一下皇帝快点搞,这事儿电视剧里演的倒是真的。 大明在这方面可简单多了,除了妃嫔不能主动去找皇帝外,皇帝可以随时出入后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晚上若不想多走动,可以召妃嫔侍寝,若是想换个环境为爱鼓掌,大可以直接去妃子的寝宫。 理论上说,后宫数千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如果皇帝想,可以随时随地的把某个宫女就地正法,完事儿随便给个低等级的身份就可走人。 崇祯皇帝拒绝了方正化安排的御辇,哼着小曲儿准备踱步去坤宁宫,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不缺银子了,他的一切计划都能慢慢的展开,实在是件值得跟家里人分享的事儿。 况且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大老婆周皇后可是个十足的大美女。 除了周皇后外,崇祯还有其他六个妃子,这么看的话一周七天,好像刚刚好诶,崇祯皇帝边走边恶趣味的想。 他今年才刚二十四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自诩也不是什么柳下惠,是以想想自己以后的性福生活心里美滋滋的。 前任最宠爱的并不是周皇后而是田贵妃,这点倒是与崇祯的眼光不同,他最喜欢的是周皇后。 大明最后的那几年,周皇后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国库财政困难时主动提出缩减后宫开支,甚至自己缝补女红贴补家用,崇祯那几件皇袍上的补丁都是周皇后缝的。 大明城破的那一天,周皇后为了保全皇家声誉自缢殉国,年仅三十三岁,试问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行到坤宁宫门口,崇祯让随行的太监呆在外面,又摆摆手免了侍卫的礼,而后悄默声的走了进去。 正殿没寻到人,崇祯忽闻后花园处似有笑声传来便寻声而去,最终在花园中的凉亭处寻到了周皇后,有些意外的是,懿安皇后也在。 二女见崇祯走过来,匆忙起身见礼,崇祯这才看清楚了周皇后本尊。 周皇后一身淡蓝色锦缎,皮肤洁白如玉,神态娴雅,俏脸上带着微笑,两颊处流露出浅浅的梨窝。 懿安皇则身着淡粉,面容恬淡中又不失轻灵,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倘若周皇后属于小家碧玉,那懿安皇后则更像大家闺秀。 “皇嫂也在。”崇祯略微有些失态,转身坐在二人对过道。 “今日天气甚好,整日里窝在宫里,也好些日子没来看妹妹了,就正好过来瞧瞧,陛下政务繁忙,怎么得空来坤宁宫?”懿安皇后张嫣对崇祯的突然造访略感惊讶。 前任无事很少来坤宁宫,一般都是去田贵妃处。 “政务虽忙,家还是要回的,也好些日子没来了,来找皇后叙叙话。”崇祯笑道。 天启皇帝无后,临终前正是听从了懿安皇后张嫣的建议,前任才能坐上皇帝的位子,对于这位皇嫂,前任还是很尊敬的。 而后来与周皇后同时殉国的,就是这位被后世号称中国古代五大艳后之一的懿安皇后张嫣。 “如此,本宫就不打搅你们说话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了。”懿安皇后张嫣起身道。 同时她心中也有点好奇,若在平时皇帝是不会如此说话的,他竟然称这里为家? “朕恭送皇嫂。”崇祯皇帝起身道。 待懿安皇后离去后,周皇后才笑盈盈的走到崇祯身边:“陛下前几日身体抱恙,臣妾担心的夜不能寐,如今看来是臣妾多虑了!” 对于崇祯皇帝的突然到来,周皇后也是感觉有些意外,虽然崇祯确实好久没来看她,不过她也知道身为大明皇帝国事繁忙,心中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有些欣喜。 “偶感风寒罢了,朕忙了一下午还没吃饭,快着人准备些饭菜,朕饿坏了。”崇祯拉着周皇后的纤手边朝着大殿走边道。 周皇后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之前前任鲜少跟她有如此亲近的举动,但也只是略微诧异了一下便着侯在一旁的宫女去安排,而后被崇祯拉着入了寝殿。 片刻后,几盘菜肴便端了过来,崇祯一看脸色略显不愉,这菜肴竟全是萝卜、白菜,竟连一点荤腥都不见。 再看周皇后略显瘦削的肩头,心中更是有些难过。 “你们几个听着,以后皇后的膳食每餐必须有肉,朕明日会从内帑拨银子。”崇祯拿着筷子对身后几个老嬷嬷训斥道。 “陛下何以生这般大的气,如今大明内外忧困,臣妾不能为陛下做什么,节俭些也算是为陛下略分担些忧愁。”周皇后将手放在崇祯的胳膊上,以让他消气。 可崇祯怎么能消气,他自己吃简单些也就罢了,怎能让老婆孩子也跟着受累,一想到那些衣冠楚楚的大臣每日里山珍海味夜夜笙箫,身为皇后每日却吃这些,他心里就更愤懑。 “朕是生自己的气,都说朕富有四海,可如今朕连自老婆孩子的饮食都保证不了。”崇祯郁闷的道,同时把前任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么乖巧漂亮、什么事都替你着想的好老婆,你竟让她每日吃萝卜白菜?无能!无能啊! “陛下怎能如此说,臣妾听闻城外的百姓连米粥都喝不上,臣妾有这些菜肴已经知足了呢。”周皇后心中一暖,嘴角微微笑着温柔的道。 “唉!且在忍耐几日吧,等过些时候,大明就应该不缺银子了。”崇祯挥挥手把碍事的宫女嬷嬷们撵走,叹了口气把今日早朝的事儿说给周皇后听。 周皇后闻言后大惊失色。 “六部九卿几乎全部去任……陛下,大明真的要亡了吗?” …… ps:不在状态,今天腰也不得劲,就一更吧 正文 第15章 四面楚歌 周皇后为自己的失言吓了一跳。 然而朝廷高级官员十去七八,常人的第一感受肯定是国家将亡,这消息任谁听到都会吓一跳。 她偷偷的瞄了一下崇祯,发现崇祯并未有动怒的迹象,这才心里略显安稳。 “大明不会亡,有朕在呢,该死的是他们。”崇祯说完夹了一块萝卜放到嘴里,狠狠的嚼了几下。 这个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穿遍顺天府、传遍整个北方,但大明大部兵力都在北方崇祯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江南,也就是东林党人的老巢。 江南之地自吴王孙权大力开发以后,逐渐成为了历朝历代的经济、农业、商业中心,纸醉金迷、西湖歌姬、扬州瘦马、风花雪月,几乎都是江南地区如今的代名词。 这些官僚士绅靠着盘根错节的政治网,将土地和商铺全部纳为己有,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又财力雄厚,一旦消息真传过去,读书人的口诛笔伐都是轻的。 但崇祯皇帝也是没办法,不拼一把只能慢性死亡,还是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大不了也就是被人搞死,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到后世呢! “对了,慈烺呢,朕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可有好好学功课?”崇祯给周皇后夹了一块豆腐道。 按照前任的记忆,如今的他有两子一女,嫡长子朱慈烺为太子年仅六岁,次女朱淑婥为坤兴公主,今年五岁,皆为周皇后所生。 皇三子朱慈炯才两岁,如今还在田贵妃宫里蹒跚学步,长女和次子早夭。 “慈烺做功课很用功呢,陛下不用担心。”周皇后吃下崇祯夹给他的豆腐,感觉甜甜的。 正说着,偏殿突然跑出来个小不点,才五岁的坤兴公主一蹦一跳的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三个女官。 “父皇、母后,有好吃的怎么不喊坤兴?”坤兴公主噘着嘴来到崇祯旁边道。 太子朱慈烺如今已经在端本宫独自居住了,按照礼制坤兴公主也差不多到了离开坤宁宫的时候,但周皇后一直不舍得。 “来,让父皇抱抱,又长高了呀!”崇祯难得的露出身为人父的微笑,把瓷娃娃般的小坤兴抱在怀里道。 从后世单身狗到如今为人夫、为人父,真真的如同一场梦一样,看到这天籁般的小公主,崇祯一时间对后世的些许留恋全部消失殆尽了。 这是他的时代,这天下也是他的天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小,那些国家的蛀虫也不可原谅。 他也没打算原谅这些孔圣人的徒子徒孙,原谅他们是阎王的事,而崇祯的目标是送他们去见阎王。 又过了一会儿,朱慈烺从端本宫过来,一家人总算是吃了个团圆饭,尽管菜肴很简单,但不论是周皇后还是坤兴公主都吃津津有味儿,唯独朱慈烺闷闷不乐。 “父皇,李师傅说明日起他就不能再当儿臣的师傅了。”在崇祯的询问下,朱慈烺低着头满脸的不开心。 崇祯闻言立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肯定也是辞职了呗。 朱慈烺才六岁,刚开始学习萌学,也就是后世的学前班,主要以识字、练字为主,授课的老师则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而翰林院正是东林党人的摇篮和候选人。 “无妨,明日朕再给你找个新师傅,快吃饭吧,多吃点。”崇祯一边喂女儿吃饭,一边对朱慈烺道。 他并没打算让儒生来教育朱慈烺,萌学阶段还没所谓,待以后朱慈烺长大了,他定然是要亲自教的。 即便再给他找师傅肯定不会是东林党,但儒生总归是有局限性,哪有后世的思想来得先进。 晚饭结束后,先后有下人把朱慈烺和坤兴接走,崇祯当晚自然在坤宁宫留宿。 当天晚上,崇祯成长了很多,以至于第二天差点没起来。 然而同样是在当天晚上,对于刚被去职的东林官员来说,却是个十足的不眠之夜。 京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府宅钟,早已聚满了人,坐在左右正位的正是内阁大学士吴宗达与文震孟,除了此二人外,还有各部的尚书、侍郎足足有十几人。 酒菜早已摆满了桌子,山珍海味、鱼翅熊掌、燕窝鲍鱼,与崇祯一家子的萝卜白菜炖豆腐相比,丰盛了不知几何,然而却没人动筷子。 “吴大人,难道我等就这般离去吗?”酒桌上,前左都御史唐世济叹了口气道。 今日之事着实出乎了在座之人的预料,谁也没曾想到当今陛下竟然如此有胆气,竟然敢直面如此多朝臣的请辞。 不当官不知权力的美妙,说句实话,他们又何尝想离开呢? 寒窗苦读十几年,多少个日夜苦读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考中了进士,而后又经历多少年的官场沉浮,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他们只是想不通,陛下为什么非要与他们过不去呢? 这些年来他们同样是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没有他们朝廷可早就跨了,陛下不念他们的辛劳,反而却要把他们全部赶走,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去,让他们心间更加愤懑,甚至对崇祯起了恨意。 身为既得利益者,他们自然看不穿,即便看穿了也不会去割自己的肉,但倘若崇祯在此定然嗤之以鼻,然后对他们说一句,寒窗十年怎么没把你冻死? “哼!自然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陛下不准我等即刻离去,想来就是想让我等看看他的能耐,好嘲笑我等不自量力。 此番回去,老夫便给那些贪恋官位的家伙传话,敦促他们请辞。”吴宗达抿了一口酒道。 “对,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些人简直是鼠目寸光,如今正是需要我等团结一心的时候,这些人却掉链子!”前刑部尚书冯英义愤填膺道。 崇祯同意他们去职顾然让他们吃惊,但更令他们难堪的是,一起请辞的同僚至少有三四百位,然而真正如他们一样当天就请辞的,却只有不到一半。 “依老夫之见,只联络京中官员还不够,老夫回去便去夜访国子监祭酒孙大人,让他申明大义,号召举子们一起反对陛下所为。 除此之外,吴大人,我等还需写一封联明信,让复社之张溥代我等向江南士子表明决心,并知会南京城六部官员,让他们与我等并肩作战。 老夫就不信,陛下难道敢反对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吗?” …… 正文 第16章 长亭送别 , “文大人此计甚妙,若有娄东二张的加入,我等定然可让陛下服软。”吴宗达赞赏道。 娄东二张自然是复社的张溥、张采二人,或许看官们对此二人不熟, 说起这复社,在明末南方也算是极为出名的组织,复社的主要成员大多是在读的举子,这些人以切磋学问为由,整日出入风月之地议论时政。 起初规模还不大,只是一群官二代、富二代的公子哥在游船、阁楼里附庸风雅,各地举子相继成立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等数十个组织。 而后在张溥、张采的领导下整合成了后来的复社,如今正是复社的巅峰时期,整个江浙地区复社成员竟然高达数千。 作为复社领导人,毫不夸张的说,张溥的能耐即便是京城内的高官们都不敢轻视。 要知道这些复社成员要么是高官子弟、要么是勋贵之后、要么是大富之家,这些人或许还只是学子,但谁又能忽视他们背后的力量呢。 张溥本来是前前前前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学生,然而周延儒后来在官员调动上却不得不听从张溥的建议,如此可见复社能力之大。 如果说东林党人是在职官员的话,那么复社基本上就相当于预备队。 倘若有南京城各级官员的助力,再加上复社举子们的摇旗呐喊,定然可使温体仁那**诈小人吃不了兜着走。 有文震孟之建议,一群失意的去职官员终于重拾信心,且个个士气高涨起来,此时即便是崇祯让他们离开京城,估摸着也没人愿意离开。 三日后,京城德胜门外的一处凉亭内,崇祯与孙传庭相对而坐。 时值晌午,崇祯刚下了早朝便出了宫,来送孙传庭出京。 孙传庭身着一身被擦得明亮的山文甲,身材虽瘦削却显得极为干练勇武,第一次以武将的身份出征,就受到崇祯皇帝的亲自相送,这让孙传庭心间充满感激。 “此去山陕,孙爱卿责任重大,陕西乃流寇发迹之地,山西三镇又时常有鞑子侵扰,你打算如何应对?”崇祯看着远处的军队问道。 孙传庭虽然钻研过不少兵书,但领兵独自掌控一支军队还是第一次,为了给他竖立微信,崇祯特准允他在京营兵种挑选两千士兵作为亲兵,以帮助他在山陕展开局面。 “微臣打算先以防守为主,敦促各镇总兵严加训练,同时就地征兵练兵,以随时应对鞑子和流寇。”孙传庭如实道。 其实这也是崇祯先前定下的基调,如今大明军队既缺钱又缺粮,还要同时面对鞑子和流寇,两面作战时极为不利的情况。 大明军队多步兵,即使骑兵也仅能保证一人一马,而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其主力士兵一般都配备两匹战马,他们战斗力虽然还不强,但官军却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且如今民心已失,虽然崇祯皇帝亡羊补牢免去了北方诸省的税赋,但短时间内还难以把民心真的调动起来,也就是说,流寇并不缺乏兵源。 只要不能将他们的首领杀死,他们随时可以再拉起一支队伍,十几年来无不如此。 所以崇祯的想法是,与其与流寇玩捉迷藏的游戏,不如先固守,孙传庭总督山陕封住北面,秦良玉总督云贵川封住难免,曹文昭守湖广,贺人龙守河南,把流寇主力包围在山陕、河南一带。 这些流寇劫掠些小城镇倒还轻松,真让他们攻城略地,以目前来看李自成根本就做不到。 只要等朝廷财政好转、新军练成,就是李自成、张献忠覆灭之时,到那时脱离赋税之苦的百姓们定然不会再去从贼,剿灭流寇也就容易多了。 “嗯,朕既然任你为山陕总督,定然是相信你的能力,此去山陕就不给你派监军了,朕给你生杀大权,凡是查明有贪墨不法者,可先斩后奏,出了任何问题,朕在朝廷给你担着。”崇祯想了想又道。 在崇祯看来,大明的监军制度实在是失败,倒不是说监军本身有问题,皇帝想掌控天下军权无可厚非,但却不应该放任太监干预前线武将作战。 甚至都不该派太监,别说太监根本不懂兵法,事实上能识字的都不多,这些太监到了地方除了在军队指指点点外,就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 大明三百年不知多少能战之武将直接或间接死于监军太监的污蔑之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卢象升之于高起潜了。 按照崇祯的想法,真想监视某个武将,大可以让锦衣卫或者东厂专门训练一些人,然后把他们安插到各地武将身边,毕竟监军的真实目的只是皇帝想看看这些武将是否忠心,而非让这些监军来指挥军队。 至于孙传庭、卢象升、秦良玉等人,压根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他们的衷心本就日月可鉴,崇祯也不吝啬,该给的权力、荣耀他全都给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陛下大恩,传庭铭记于心,此去若不能为陛下练成强军,传庭必以死谢罪!”孙传庭闻听崇祯之言,起身撩起盔甲郑重其事的给崇祯行了跪拜之礼。 士为知己者死,作为武将,能得到天子的全力支持以及全权信任,实在是三生有幸。 “爱卿快快请起,什么死不死的,对于朕而言,你的性命可宝贵多了。 那边条件艰苦,你又缺兵少粮,就连银子朕现在也没办法给你,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崇祯起身将孙传庭扶了起来,这次孙传庭没有躲闪。 “臣打算就地征粮,不过陛下放心,臣不会去找本就穷苦的百姓要粮。”孙传庭如实道。 “如此朕就放心了,爱卿放手去做就是。”崇祯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喝退凉亭周边的武士对孙传庭小声道: “山西三镇的出入口你需要着重注意一下,堤防有不法商贾私自买卖军需。 另外还有几个人也要多加注意,一是范永斗、二是王登库、三是黄云发。” …… ps:自掏腰包花了2000块冲新书榜,没曾想还不到两天就要掉下去,现在写书太难了,难过。 正文 第17章 这就是东厂 崇祯实在记不清晋商八大家的都有谁了,只依稀记得有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三人。 这八大晋商也就是建虏入主中原后的八大皇商,建虏之所以对这八大晋商又是封官、又是各种优待,实在是在建虏入关之前,八大皇商给建虏提供了太多的补给和军情。 自古以来,不论是游牧民族也好,还是游猎民族也罢,在生产力方面都要依附中原王朝。 上到优质的武器钢铁、下到粮食盐巴布帛,绝大多数的优质日用品都需要通过与中原王朝的交换。 而建虏方面可做贸易的基本上就是老三样——马匹、牛、羊以及其附属品,除此之外山参、野味儿等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巨大的贸易逆差迫使游牧民族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获取所需,那便是抢劫。 但凡游牧民族遇到白灾,为了生存下去便会组织起来犯边,但劫掠来的东西又不全是粮食,于是商团便出现了。 他们将中原地区的粮食、武器通过走私、买通守关将领的方式运到关外,换取游牧民族劫掠而来的黄金白银、珍珠玛瑙,以此获得巨额的利润,建虏也因此得以渡过最艰难的冬季。 毫不讳言,倘若没有八大晋商,在大明九边的封锁之下,建州女真即便撑过白灾,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根本没有能力集结兵马进攻大明。 这些为了个人利益出卖国家的商团,说白了就是实打实的汉奸。 历史上,这些商团不仅勾结建虏,对内还与流寇有贸易,不论是高迎祥也好,李自成张献忠也罢,他们的主力几乎都是一人双马,他们想把手里劫掠来的财产变成粮食、变成马匹,也只有靠近关外的晋商能做得到。 有金钱开道,晋商财团们自然无往不利,他们的商铺遍布大江南北,他们的关系网更是错综复杂。 而山西三镇又首当其冲,崇祯猜测边关的部分将领有可能已被这些商团腐蚀,所以才提醒孙传庭。 送走了孙传庭,崇祯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憋闷,自己现在好像也成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人了,还说人家朱重八。 这两天东厂那边估计就要开始有所动作了,但愿能缓解一下目前的窘境吧,崇祯想道。 …… 这两天东厂确实很忙,东厂与锦衣卫不同,锦衣卫只是被闲置,而东厂是被直接裁撤,虽然从锦衣卫借调来两个千户所听用,但三天来衙门上下仍旧手忙脚乱。 东厂衙门正中央竖着一尊巨大的青石雕像,那是岳飞的雕像,是当年朝廷首开东厂时,由第一任东厂厂督命人雕刻的,意在提醒东厂缇骑办案毋枉毋纵。 此时的王承恩便坐镇在东厂衙门里,不时有东厂番子跑进跑出,汇报着各路前去征收商税人手的消息。 王承恩眉头紧锁,越听脸上越是愤怒。 从番子传过来的消息来看,京城里的那些商铺不仅连账目都不肯拿出来,还扬言没有东家点头,一个子儿都别想从店铺拿出去。 这些番子只好去找各自店铺的东家,也就是京城的皇室宗亲勋贵,然而这些人要么说自家老爷不在家,要么连通传都不通传,有队番子竟然被周家家奴给打了。 这让王承恩心中恼怒至极,这是皇爷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他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得办好,否则哪里还有脸去见皇爷,王承恩想到此当即领了一队人马出了衙门。 到了周家开的店铺,四周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三个东厂番子被酒楼的活计拿着粗棍指着,周围也是指指点点的。 “是谁打了我东厂的人?”王承恩穿过人群冲酒楼里怒道,一应百姓见来了个太监,还带着一大帮子人,吓的赶紧让开道。 “厂督,就是他们,不仅不肯将账本交出来,还胡搅蛮缠!”一个番子捂着胳膊怒道。 王承恩还没待发火,酒楼中走出个身着绸缎的胖老头儿,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应该是这店铺的掌柜。 “王公公,不是鄙人不肯交银子,实在是我家老爷没发话,鄙人要是把这银子交了,如何应对我家老爷的怒火?”店铺掌柜看似真诚,嘴角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陈富贵,征收商税乃是当今陛下定下的国策,你胆敢忤逆陛下吗?”王承恩冷着脸道。 京城规模稍大点的店铺王承恩都仔细摸过底细,这家酒楼之所以如此嚣张,全是因为酒楼的真正老板乃是当今国丈周奎。 周奎乃皇室宗亲之首,其他宗室勋贵不肯交钱,大半原因就是因为周家,只要身为宗亲之首的周家肯交钱,其他店铺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这可是块硬骨头,国丈周奎的吝啬在京城是出了名儿的。 “鄙人自然不敢忤逆陛下,但我家老爷鄙人同样得罪不起呀,官爷还是别为难鄙人了,我家老爷的府宅就在西边不远。 劳驾王公公还是去寻我家老爷吧,倘若我家老爷点头,鄙人自会交出账本,该交多少银子鄙人一分一毫都不会差。”陈富贵微微一笑,仍旧气定神闲的道。 “哼!咱家是来收税的,不论你家老爷是谁,立即将账本交出来,否则莫怪咱家不客气。”王承恩说完,背后的一众东厂番子随即拔出了刀。 “大胆!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吗?就算是刑部、户部的人来了都得掂量掂量,你们东厂算什么东西,当朝国丈家的酒楼你也敢查!”陈富贵也被明晃晃的刀子吓了一跳,但他仗着背后有周奎,仍旧不把刚被启用的东厂放在眼里。 若是在十年前,东厂正威风的时候他还忌惮一二,如今陛下胡来,重开东厂根本就没得到朝臣们的同意。 草台班子一般,安感在国丈家门口撒野。 王承恩闻言简直气炸了,他忽然想起那天崇祯对他说的话。 “你问咱家东厂算什么东西,咱家现在就告诉你,刑部不敢管的事咱家管,户部不敢收的税咱家收,还有,你听好,六部衙门管得了的咱家要管,六部衙门管不了的咱家更要管,先斩后奏,皇家特许,这,就是东厂! 来人,把这些刁民给咱家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 正文 第18章 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 这段台词自然是崇祯告诉王承恩的,事实上也只不过是崇祯的恶趣味。 东厂成立之初本没有监狱,东厂办案抓到的犯人一般都是压入锦衣卫的诏狱,由锦衣卫提审,东厂派人旁听。 到了明中后期,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监狱,名曰大狱。 “你们岂敢!快!快去禀报老爷!”陈富贵这时才真的慌神了。 东厂番子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不一会儿就将七八个周家家奴五花大绑,先前被打了一棍子的番子还骂骂咧咧的踹了几脚。 王承恩终于拿到了酒楼的账本,这家酒楼的规格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出入的也多是达官显贵,王承恩一看账本发现酒楼一天的流水竟有八千多两。 但比较倒霉的是,前两日周家人才来收过账,酒楼内存银并不多,王承恩一怒之下将酒楼直接查封。 接下来的两天,东厂四处出击,除了关乎百姓生活的米面粮油店铺外,其余店铺凡是不肯交税者,掌柜直接压入东厂大狱,店铺则被帖上封条。 然而王承恩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只是把店铺掌柜抓了没有用,能拿到银子才行。 折腾了三天,阵仗闹的也很大,但最终肯交税的却只有几家官员开的铺子,勋贵们全部一毛不拔,算上强行从店铺中扣下的,也只有两万多两。 王承恩本想着把店铺掌柜抓了,这些勋贵为了店铺正常营业会老实的来交税,然而勋贵们似乎早就串通一气。 东厂衙门外时常有朝廷的勋贵在叫嚣,威胁王承恩倘若不把人放了,就入宫弹劾他云云,若不是有番子拦着,这些勋贵恨不得把东厂衙门给拆了。 王承恩虽然不怕这些勋贵,但也不敢真的将勋贵们也抓起来。 太祖高皇帝朱重八虽然对官员们很吝啬,但对自家的子孙和勋戚们却很大方,成祖以后,朱家对那些祖上有功的勋贵们更是优待。 世袭的勋贵与国同休,虽然崇祯给了他很大的特权,但王承恩还是决定先去请示一下。 到了乾清宫,崇祯皇帝正跟京营提督周遇吉谈话。 “王大伴儿,可是商税有眉目了?”崇祯皇帝询问道。 王承恩闻言心中更是愧疚,当即跪倒在地道:“皇爷,京城内的店铺掌柜拒绝缴纳商税,奴婢将这些掌柜的抓进了大狱,可那些勋贵不仅仍旧不肯交钱,反而辱骂奴婢,奴婢不敢贸然对当朝勋戚动手,是以前来请示,奴婢……让皇爷失望了。” 王承恩把头压的很低,他是真的感觉愧对了崇祯的信任。 “唉!先起来吧,此事也怪不得你。”崇祯叹了口气道。 周遇吉前来也是因为勋贵之事,原来周遇吉提督京营后,遵循崇祯的旨意,清查京营空额、冒领、贪腐等问题,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将一些低级将领革职查办。 可这些低级将领也不过是某些人在京营内的代理人,周遇吉顺藤摸瓜,查着查着案子就查到了五军都督府高层头上。 名义上五军都督府统领天下卫所兵马,与兵部职权分庭抗礼,平日里不打仗,京营、卫所兵由五军都督府负责统领,是为统兵权,大军出征时,兵部携皇帝印信调动兵马,是为掉兵权,也是老朱家提防领军将领拥兵自重的一种制衡手段。 能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要职的,基本就是当朝世袭罔替的勋贵,周遇吉也是不敢随便动勋贵前来请示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本来还挺生气的,这两天他一直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他,但他又想不明白压力来自哪里。 现在周遇吉、王承恩都提起了勋贵,崇祯才突然意识到,似乎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以他目前手里能动的资源,对抗东林党人就已经算是铤而走险,现在再加上宗室勋贵…… 崇祯皇帝突然想起以前上学时看过一本叫《扛着ak闯大明》垃圾小说,他现在真恨不得手里能有一把ak47,将那些贪的盆满钵满肥的流油的家伙们全都突突了。 真是难办呀!唉! “京营的贪腐问题还要继续查,涉案的勋贵先暂时不要动,把证据保存好。 另外,给朕全力整顿京营,凡是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全部放归原籍,让其家中年轻一辈来顶兵额,朕只要能战之兵!”崇祯道。 目前京营和勇卫营的士气还不错,虽然他手里没银子,但相比银子,这些苦哈哈的军户其实更喜欢良田。 崇祯将皇庄的土地分配给他们,还暂时免除了这些土地的赋税,足以暂时赢得了士兵们的忠心。 但这些士兵们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武器装备也折损严重,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 “至于商税之事,且派人先守着那些店铺,不交税者,不允许他们做生意,倘若他们用强,给朕全部抓了!”崇祯心里恼怒道。 什么狗日的与国同休,国家都危难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这群蛀虫不仅不肯帮忙,还敢公然违抗他的政令。 那就耗着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打发走了周遇吉、王承恩二人,崇祯不得不冷静下来考虑当下的局势。 这几日早朝他分明感到某些官员阳奉阴违,吏部的李邦华来报,近两日又有二十几个朝臣递交辞呈,其余的中低级官员也都对他的政令十分不满。 甚至一些官员已经开始消极怠工,但倘若把这些中低级官员也全都处置了,短时间内就是李邦华也无法补齐官员的空缺。 这让崇祯骑虎难下,似乎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可他有他的难处呀,到处都需要银子,没银子他什么也无法改变。 想着想着,崇祯心里愈加烦闷,这时门口值守的太监来报,内阁首辅温体仁请见。 崇祯顿时心中一喜,心道怎么把这位给忘了,内阁大学士的本职工作就是皇帝的顾问。 温体仁沉浮官场数十年,与东林党也斗了几十年,应当知道如何破解如今的局面。 “传温爱卿进来!” 正文 第19章 举步维艰 温体仁这几日一直忧心忡忡,他和吏部尚书李邦华忙上忙下,总算是将官员的空缺给补齐了,但中下级官员却又闹起了幺蛾子。 一开始温体仁还没太在意,以为是这些官员因为之前的事闹情绪,但这两天温体仁发现,这些中下级官员可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指使他们的人是谁温体仁心知肚明,但也正是因此温体仁才觉得事态严重。 “温爱卿何故如此急匆匆的,不过朕有事也正想找你呢,坐吧。”崇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的道。 温体仁见了礼后,坐在一旁叹了口气。 “陛下,可是征收商税遇到问题了?”温体仁询问道。 “就知道瞒不过温爱卿。”说着崇祯就将今日周遇吉、王承恩遇到的麻烦事给温体仁说了一遍。 温体仁听后没急着发表意见,而是思虑了片刻,但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陛下,依臣之见,收税之事有些操之过急了,最好再等等。” 事情正在往温体仁的意料之外发展,前些天崇祯盛怒之下罢免群臣时,温体仁就觉得十分不妥,但当时崇祯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旁人建议,再加上他本人对东林党人也十分看不惯,最终也没发表自己的意见。 “臣昨日得到消息,朝廷中的中低级官员大多都是受吴宗达、文震孟等人指使,意图反抗陛下先前的政令,臣认为,绝对不能低估了东林党人的实力。” 温体仁少有的凝重,他之前一般都是指名道姓,而这次却主动提出了东林党这个利益集团。 温体仁本想着崇祯皇帝闹上一闹也正好杀一杀东林党人的威风,只是没想到东林党人竟如此不识大体,竟然胆敢为了一个钱士升鼓动百官。 “温爱卿这是何意?让朕向勋贵和东林党人低头吗?哼,朕为大明天子,又岂能朝令夕改!”崇祯一听温体仁的说辞,再加上近两日勋贵的事儿,一下子怒从中来。 一些朝臣不服崇祯心里自然有数,自古以来改革都是困难重重,但总不能一遇到阻挠就停下来吧。 “陛下息怒,臣知道陛下力图革新,但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 党人根基深厚,早已是尾大不掉,倘若陛下强行征收商税,势必使勋戚与东林当人沆瀣一气,若真到了那等地步,陛下当如何应对?”温体仁忧虑的道。 陛下还是太年轻,又怎知道东林党人的手段,想他与东林党人斗了半辈子,也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各个击破而已,陛下却想一次性将东林党人全部剔除,如今又把勋贵给逼急了,这些人祖上皆是因军功封爵,文武全被您得罪,他其实很想质问一句,陛下,您拿什么去斗? “朕近有京营、勇卫营,远有边军二十万将士,怎么,难道他们还敢造反不成?”崇祯皇帝瞪着眼睛道。 “此非有兵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目前而言,百官与陛下虚与委蛇,臣猜测,若继续僵持,东林党人肯定还会有更厉害的招数。 陛下总以兵峰为要,但据臣所知,勇卫营还好些,京营一直被五军都督府的勋贵把持,就算是一一清算也需要时间,至于边军,陛下难道忘了祖大寿吗?”温体仁不敢多说点到为止。 驻守宁锦防线的祖大寿一直听调不听宣,此事早已是朝廷的心病,奈何袁崇焕、祖大寿把持辽东军已久,祖大寿早已成了当年李成梁般军阀的存在。 即便如此,朝廷仍旧每年都需要拿出国库的一大部分收入供给这支部队。 倘若勋贵和东林党人联合起来勾结此人,再加上九边其他边镇中谁又能保证没有他们的人? 真到了那时,全天下读书人再加上勋贵九边,一齐喊着清君侧的口号,陛下你拿什么抵挡? 温体仁现在是完全的站在了崇祯这边,是名副其实的帝党,也是东林党人最欲除之而后快之人,所以他不得不站在崇祯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并给予忠告。 崇祯皇帝闻言面色阴晴不定,温体仁所说的不无道理,可让他就这么放弃,又岂能甘心。 他的一切计划都得先有了钱才能进行,事实上这笔银子怎么花他都已经计划好了,没钱?没钱谁认你是皇帝? “哼!商税之事或可缓和,但东林党的贪腐问题必须继续查下去,朕倒想看看,东林党人究竟有什么手段。”崇祯皇帝怒道。 打发走了温体仁,崇祯皇帝忧心忡忡的在大殿内坐了很久,决定让锦衣卫加紧处置钱士升案。 “曹大伴儿,你去锦衣卫帮朕看看那钱士升审的如何了?”崇祯对一直守在殿门口的新任司礼监秉笔曹化淳道。 说起这曹化淳,也算是与前任有段渊源,曹化淳与王承恩一样,都是前任还是信王的时候就跟着的老人。 史料记载,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是曹化淳开的内城城门才让李自成攻入内城,然而这却十足是当时已经另投新主的东林党人的污蔑。 曹化淳在崇祯十二年便告老还乡,在老家天津卫已经呆了五六年了,怎么可能还去开京城的城门。 前任自挂歪脖子树后,还是这位老太监从天津赶赴京城,给建虏皇帝上奏疏,恳请妥善处理前任帝后陵寝。 能在那个局势下还为前任身后之事忙碌的,这人崇祯肯定要用啊,于是乎崇祯皇帝便把史书上素有恶名的高起潜、王之心等人免了职,提了曹化淳入司礼监、方正化入御马监。 钱士升的家底早已被锦衣卫摸清了,同时崇祯也相信吴宗达等人手里肯定也不干净,他更不相信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那些所谓的东林党人还能为其翻案。 当曹化淳带着几个跟班来到锦衣卫诏狱时,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正在审案,曹化淳看了一眼被审的犯人,不解的问道: “咱家奉皇爷之命,前来查看案子的进展,韩大人,如今最要紧的案子不是钱士升吗,韩大人怎么还有心情审问其他犯人?” “曹公公,您面前之人,就是罪犯钱士升。”韩山河正在查看文书,抬头对曹化淳道。 …… 正文 第20章 锦衣卫酷刑之弹琵琶 , “什么?”曹化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钱士升作为前内阁大学士曹化淳是见过的,可面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钱士升的样子。 此人蓬头垢面,脸上被刑具划的一道道的,鼻子少了半拉,耳朵也没了,浑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一块囫囵的,若不是腹部还微微在起伏,曹化淳都以为这人死了。 素闻锦衣卫诏狱刑罚手段颇多,如此看来真是名副其实,甚至外界都传轻了。 “韩大人就不怕此人自尽吗?”诏狱内血腥味儿十足,曹化淳微微掩着鼻子道。 “死?笑话!在我锦衣卫,事情没交代清楚,想死?哪有那么容易!”韩山河还没搭腔,一旁坐着的虬髯大汉搭腔道。 此人生得人高马大,面黑,锦衣卫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头上的乌纱帽估摸着也是定制的,一般的帽子也根本带不上。 “这位是我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解雨臣。”韩山河给曹化淳介绍道。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是其下辖的两大重要部门,各设镇抚使一人,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军匠管理,是锦衣卫内部的自检系统。 北镇抚司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掌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后世影视剧里描写锦衣卫办案的那种拉风场面,基本都出自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外部任务较多,经常出差全国,而且待遇不错,到哪儿都是钦差。 曹化淳点了点头,示意要先看看卷宗。 韩山河将已经审问出来的文书递给曹化淳,并将其引到了狱卒坐班的门房。 “目前经过拷打,钱士升已经将他自己这些年贪污受贿的事情全部交代,他家的府宅已经被锦衣卫查封,亲眷也都暂时扣押,其家产中仅白银就有四十六万两,黄金两万多两,珠宝字画无算,其老家更是有良田三千多顷。” 说起钱士升的罪行,韩山河变得有些咬牙切齿,只单单四十六万两白银,就足够这贪官死个十回八回了。 曹化淳边翻看卷宗边听韩山河讲述,脸色却逐渐好了起来。 “韩大人辛苦,咱家总算是能给陛下报一个喜了。”曹化淳将卷宗收入袖带中道。 这些天他一直跟在崇祯皇帝身边,自然知道不论是商税、还是惩治东林党人都十分不顺利,这也使得崇祯皇帝每每对着大殿内的大明地图长吁短叹。 他身为皇帝家奴,心里自然也十分不忍。 如今只一个钱士升就敲出来这许多银子,想来皇爷知道消息后也定然会喜笑颜开,他甚至都等不及想立即回去汇报这喜讯了。 “不过这钱士升也嘴硬的很,只是说了自己的罪行,就是不肯说出其他东林党人所犯之事。 曹公公来得正好,本官正打算对他用刑呢,曹公公也来一起来看看吧。”韩山河说完,带着曹化淳又来到了审讯房。 “老解,开始吧!”韩山河对坐在一边喝酒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解雨臣道。 “咱看着这厮有气无力的,还是先喂些吃食再用刑吧,咱怕他待会儿撑不住,误了陛下的大事。”解雨臣挠了挠两颊的卷曲胡子道。 韩山河自然没意见,不大会儿一个狱卒拎着只木桶走过来,左手还拿着个喇叭状的木筒子。 “给咱撬开他的嘴。”解雨臣对那狱卒道。 狱卒双手夹着钱士升的下颌把他的嘴巴撬开,解雨臣则左手拿着喇叭筒子,一头插在钱士升嘴里,另一只手舀了一勺子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米糊糊就往钱士升肚子里灌。 曹化淳总算知道刚才这虬髯大汗说的话不假了,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自尽都是一种奢望。 给钱士升灌完饭后,狱卒拎着桶除了审讯房,屋子里只剩下韩山河、曹化淳和那虬髯大汗。 钱士升是锦衣卫重启后办的第一个大案,指挥使韩山河出于谨慎起见,不仅案子由自己亲自审理,而且不允许任何人旁听。 “钱士升,本官劝你还是直接招了吧,何苦受这大罪,你还真指望你那些同僚来救你走不成?”韩山河冲钱士升道。 钱士升被迫吃了饭,精神状态总算是好了点,略微抬起头看了看韩山河以及坐在一旁的曹化淳。 “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说了,老夫没什么可交代的。”钱士升似乎也被诏狱的刑罚给整怕了,但仍旧不肯对吴宗达、文震孟等人的事做交代。 他说话口齿十分不清,曹化淳仔细看了才发现这钱士升嘴里竟然没有牙。 “嘴硬!韩大人,咱开始整活儿了!” 解雨臣说完,将一张长脚凳放在钱士升的身下,撩起钱士升的双腿绑在了凳子上,然后嗤啦一声撕开了钱士升两腿的裤子,露出其沾满血污的腿来。 解雨臣又从门房取来一壶滚烫的热水,先给韩山河、曹化淳各自倒上一杯茶,而后提着开水壶走到钱士升身前。 钱士升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解雨臣。 解雨臣露出一丝冷笑,而后毫不客气的直接将开水浇在了钱士升的左腿上。 “啊——”钱士升大叫一声,瞬间便疼的晕了过去。 他的左腿被开水烫的直接起泡,解雨臣也是狠人,晕了也不放过,直接将一壶开水全倒在了钱士升的左腿上,肉泡经不住持续的烫伤破裂后露出渗血的白肉。 而后解雨臣一点也不慌的从旁边冷水桶里舀了一瓢冷水,泼在了钱士升的脸上,钱士升醒转之后又开始大叫,边叫还边骂着韩山河、骂着解雨臣,甚至连带曹化淳都骂上了。 “说不说?”解雨臣手里拎着个铁刷子,又走到了钱士升身前。 钱士升额头冷汗直流,但嘴绷着就是不肯开口。 解雨臣见钱士升还是不肯说,手执铁刷子用力在其烫的渗血的左腿上刷了一下,烫得半熟的肉一下子被带下来不少。 “啊——”钱士升的惨叫声顿时又传遍了整个诏狱。 解雨臣明显是用刑高手,还知道避开小腿上的动脉,不大会儿功夫钱士升左腿上的肉就被刮下来一层,前半拉甚至都露出了骨头。 这时狱卒又送来一壶开水,钱士升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 “我……招。” …… 正文 第2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刑名曰弹琵琶,又叫涮洗,是锦衣卫十八种酷刑中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还有油煎、灌药、剥皮、钩肠等等。 入了诏狱的基本都是朝廷要员,这些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员或许能顶得住其中一两种刑罚,但绝对撑不了多久。 据说自打锦衣卫诏狱设立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撑到所有刑罚用完仍旧嘴硬的。 北镇抚司的高超之处在于,让犯官吃尽苦头,却又能保证在其交代罪行前不让其死掉。 钱士升说完招供这两个字,整个人好似精气神儿被抽走了似的无精打采,他似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交代自己的那些事还好说,毕竟是自己的事儿,可出卖同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只是说了自己的事,东林党人还会尽全力保他,同时他的名声也能保住,但出卖了同僚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被同僚们口诛笔伐声名狼藉,可谓杀人诛心。 但钱士升最终还是选择了招供,现在的他只求一死,可如今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曹化淳最终满意的离开了锦衣卫诏狱,他觉得这次总算是给皇爷带回去一个好消息,以至于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曹化淳看着街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都是美的。 走着走着,街道前方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群身着长衫的读书人站在十字路口好像在争论着什么,曹化淳一时好奇便让轿夫停下打算去听听。 “温体仁先是蛊惑陛下征收商税,又仗着陛下的信任陷害忠良,还建议陛下重开厂卫,大伙儿知道厂卫当年的罪行吧?”一个青年人站在一处石墩上激动的控诉着。 “岂能不知?我父亲就是被锦衣卫的人抓进诏狱,从此再也没能出来!”另外一个青年附和道。 “厂卫就是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的魔头,他们的罪行可谓恶贯满盈,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被他们陷害至死,诸位想想吧,倘若真开了厂卫,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陛下竟然听信温体仁的谄媚之言,实在令我等失望!” “我等苦读圣人之书,行的是仁义礼智信,目睹奸臣弄权,即便身为举子也要为大明尽一份力!” “对!佞臣温体仁,弄权乱政,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应该团结起来,使陛下知晓亲小人远贤臣,自古灭国之道也!” …… 这群书生越说越激动,周围的百姓也越聚越多,曹化淳越听越离谱,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们是哪里的学生,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当真把大明律法当摆设了吗?”几个小黄门拨开人群,曹化淳怒不可遏的道。 曹化淳刚一开口,周围的百姓和那群读书人都看向了他。 “这位可是宫里来的公公?我等写了一篇文章正苦无门路,可否请公公代为呈给陛下,此是我等拳拳报国之心,还请公公勿要拒绝。” 领头的书生对曹化淳的愤怒浑然不觉,一看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纯读书人。 他们整日里沉浸在之乎者也的圣人之言中,两手不沾阳春水,却最容易听风就是雨,最容易受有心人的蛊惑。 “尔等不思好生向学,谁人指使你们在此颠倒黑白?赶紧给咱家散了,否则咱家就去通知五城兵马司!” 曹化淳哪里会帮这群无知的学生传信,怒气冲冲的指责道。 也就是现在这年月,朝廷对言辞、穿着等方面还算宽容,若是放在大明初年,有钱的商人连丝绸都不能穿,这等大放厥词之人肯定是要进五城兵马司的巡捕房喝茶的。 曹化淳的话果然有用,众多书生一听要进巡捕房,埋怨了几句后便作鸟兽散。 待曹化淳来到宫里,便把锦衣卫的好消息说给崇祯听,但对一路上的见闻只字未提,在他看来都是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根本没有必要让皇爷挂怀。 崇祯一听只钱士升就贪腐了那么多的银两,不仅没生气反而心中一喜,并立即下令锦衣卫抄家,同时抓捕吴宗达、文震孟等人。 四十六万两白银,外加两万两黄金,按照当下一比十的兑换比例,总数就是六十多万两白银。 六十多万两白银啊,可以办很多事了,至少能靠着这笔银子把京营兵、勇卫营彻底抓到手。 一时间崇祯又觉得是温体仁多虑了,一群文臣还能翻了天吗? 但接下来的几天,局势急转直下,吴宗达、文震孟等人被抓进诏狱之后,京城随处可见国子监的学生走上街头,他们慷慨陈词、申明大义,把温体仁等帝党说成无恶不作、蛊惑君心的奸佞之臣。 同时大街上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便贴满了各种大字报,他们当然不敢直接骂当朝皇帝,但温体仁、洪承畴、王承恩、韩山河等人却惨遭横祸。 温体仁的府宅大门上被人泼了粪水,两边的院墙上也被画的花里胡哨,全是骂人的脏话,把已经年过六十又十分重视名声的温体仁直接气的晕倒在地卧床不起。 韩山河也遭了秧,但这厮第二天晚上便布置了人手,当即抓捕了几个闹事凶手,直接抓紧了诏狱吃板子。 这还只是京城里,皇宫里的气氛更是诡异,近半官员集体称病在家,即便是上班的官员也多是消极怠工,即便是李邦华在崇祯的授意下罢免了好几个官员都不顶事。 三月初八,顺天府内所有店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歇业,不论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酒楼、茶馆、青楼、妓院,全部挂上了歇业的招牌。 一时间老百姓连柴米油盐都买不到,就连顺天府的老百姓都意识到朝廷可能出事了,但买不到粮食他们就得挨饿,于是百姓们也开始闹事。 整个京城乱作一团。 这还只是顺天府,有消息灵通的人从南方传来消息,南京、扬州、苏州等地在复社的领导下更是厉害,各地学生齐聚走上街头,商人罢市、学生罢课,南京六部官员也上奏疏为钱士升等人辩解…… 三月十五,又是一个朔望朝,内阁并吏部、通政司提前给所有称病在家的官员传信,早朝必须到场。 似乎崇祯皇帝终于要对近日之事做个了结了…… …… 正文 第22章 圣人说的话还能错吗 , 皇极殿内文武大臣皆身着朝服,按照品级左右各站了两排,由于崇祯皇帝还没到,这些朝臣们都在左右跟同僚们聊着话。 新组成的内阁仿佛被孤立,温体仁脸上病恹恹的,旁边站着刚从陕西回来的新任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洪承畴,后头则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建极殿大学士杨嗣昌,以及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陈奇瑜,还有同样从前线被崇祯召回来的兵部左侍郎卢象升。 聊天的分成了两派,东林党人最近与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走的很近,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朱纯臣甚至都站在了文官班列,与大理寺卿梁阳谈笑风生。 杨嗣昌和温体仁也时不时的跟刚从前线回来的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三人讲起近日发生的事,以及崇祯皇帝的态度,让三人听得直皱眉头。 少倾,崇祯皇帝头戴紫金翼善冠、身着五爪金龙袍面无表情的从偏殿走来,一应大臣各自禁声,朱纯臣不情不愿的回到了自己的班列。 “诸臣奏事!”朝臣们行完礼后,王承恩手执拂尘站在御阶之下唱道。 然而足足过了三息时间,群臣却没有一个官员出来奏事,朝会一开始的气氛就显得十分紧张,或者说是诡异,朱纯臣甚至低着头嘴角略微上扬。 “诸位爱卿既然不肯说,那便朕来说。”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面带着奇异的微笑道。 “举子临街,议论时政,商铺歇业,市政瘫痪,青皮恶棍,肆意侮辱当朝内阁学士,这,便是诸位爱卿反对朕之国策的手段吗?这些卑劣行径,难道就是孔圣人教导你们的吗?”崇祯皇帝质问道。 这段日子崇祯皇帝想了很多事,也见识了很多事,甚至对王承恩、韩山河传过来的消息感到震惊。 谁能想到在大明、在十七世纪,能有一伙人强大到可以组织起全国举子上街游行?谁能想到这些人强大到可以京城、乃至顺天府、应天府所有店铺直接歇业? 说白了就是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再加上官员罢官、玩忽职守、虚与委蛇,这简直是比三百年后的五四运动更加强大、更加彻底。 虽然他们的意愿是那么的卑劣,他们的行径是那么的可耻,甚至不惜拉无辜的百姓下水,崇祯不止一次在乾清宫内发火,甚至对这些人破口大骂。 但他不得不承认,依靠现在手里握着的那点资源,即便他身为皇帝,也无法撬动这些利益集团。 他有想过快刀斩乱麻,有想过将这些贪腐无能之辈全部罢免,以钱士升案为起点,株连东林以获得银两,他也坚信一但办成此事,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然而他被东林党人实打实的上了一课。 大明有京官加地方官十二万人,皇室宗亲、勋贵者有将近四十万人,这些人有权势、有地位,甚至随便拉出来个甚至比他这个皇帝都有钱。 有钱就有兵,这个道理崇祯懂,那些人又如何不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多么的讽刺。 即便拥有着后世庞杂的知识,以及后世旁观者清的眼光,但真的沉入这个世界、这个局面,想凭借一己之力拯救这个腐烂到极点的帝国,三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他是真的既想断人财路,还想直接把他们剥皮食草。 他,还是太年轻、想的太简单了呀。 可是崇祯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蔡爱卿,你能给朕解释一下吗?”崇祯冲站在后排的国子监祭酒蔡淑链问道。 蔡淑链被吓了一跳,国子监祭酒只是个从四品的中级官员,他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第一个被拎出来。 “回禀陛下,微臣不知道陛下要微臣解释什么,但国子监的学生学的是圣人之道,见到不平之事,仗义执言乃是出于本分,臣也无法堵住所有学子的悠悠众口,那是他们的自由。”蔡淑链出班回道。 “这天下,百官可以议论朝政,商贾可以议论朝政,甚至田地里的农人也可以议论朝政,但唯独学生不可议论朝政,你可知为何?”崇祯又问道。 “微臣不知。”蔡淑链答复的很干脆。 “哼!因为无知!看过几本圣贤书就敢自称博学了?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两手不沾阳春水,不知农人之艰辛,不知流民之困苦。 只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又岂知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之读书人,安敢论天下大事?”崇祯冷笑道。 此时的学生可不比后世,后世正处于信息大爆炸时期,再加上所学知识庞杂和老师正确的引导,很多中学生对时事都能有独到的见解。 这时的学生当真是除了之乎者也,连简单的面条都不会做。 崇祯一番话说的可谓振聋发聩,国子监蔡淑链竟不知如何反驳。 只是朝臣们仍旧议论纷纷,话虽有理,但圣贤都说过,君子远庖厨,圣贤说的话能是错的吗?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如今的崇祯肚子里可是憋着一股子火,最重要的事还没谈到,些许小事也犯不着触犯龙颜,所以也就没人再去反驳。 “自今日起,凡举子胆敢在街上聚众议论时政者,杖责十棍,当年不许参加科举!此事由礼部、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三方联合监察。” “微臣遵旨。”崇祯刚说完,新任礼部尚书范景文、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当即出班一步道。 惩罚不可谓不重,杖责还好说,顶多算是皮肉之苦,但取消当年科考资格,那些读书人可就真得掂量掂量了。 “成国公,嘉定伯,你们二位作为勋戚之首,可否给朕解释一下京城店铺歇业的问题?”说完书生的事,崇祯又盯着朱纯臣和自己的抠门老丈人道。 作为开国功勋之后,如今的成国公朱纯臣哪里还有半分英烈之后的模样,吃的油光满面五大三粗的,倘若换上一身员外服,活脱脱一胖商人。 前任双眼昏聩,自挂歪脖子树前将当朝太子朱慈烺交于其手,让其保住太子性命以图大业,然而这厮为了活命转身就将太子送到了李自成的军中,然后被李自成处死,可谓鼠目寸光、为人耻笑。 而嘉定伯周奎则更市侩了,周奎本身是泥水匠出身,穷苦了大半辈子,女儿嫁入皇家为皇后,周奎就具有了所有暴富土鳖的绝大部分特点,贪财如命,守财如奴。 当年前任为了募集军饷,让老丈人做个表率多出点银子,抠门的周奎说家里穷,只有两千两银子。 这让周皇后都看不过去了,自己变卖首饰换了五千两银子交给老爹,让他补上五千两凑个整数,谁知这厮最后只捐了三千两,还特么赚了两千两,也算是牛逼。 只可惜最后都便宜了李自成,京城破城后,刘宗敏把这些官员、勋戚一一拷打,周奎自然也逃不过。 而周奎也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守财奴,他其实一开始忽悠李自成说自己没钱来着,还表示朝廷已经半年没发工资,奈何李自成根本不信。 命刘宗敏杀了他的老婆,周奎还是一两银子不交,又杀了他的儿子、儿媳,仍旧要钱是真没有,穷。 直到刘宗敏将这厮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周奎才说出了藏银地点,只周奎一家就敲出来白银七十万两之多,这还不算周家的产业、田亩等其他家产。 “回禀陛下,其他店铺咱不知道,但咱家店铺利润低,本来就是勉强支撑,陛下开征商税,咱家铺子是真的开不下去了,咱身为国丈又不能涨价害百姓,只好暂时歇业了。” 周奎说的胡子乱翘,以说服自己女婿收商税真的是在与民争利。 …… 正文 第23章 指鹿为马 “哦?竟有这样的事?” 崇祯听完这老匹夫的话,心中不怒反乐,他本以为自己的脸皮厚度还可以,没曾想跟老丈人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明明自己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当着所有明白人的面在朝堂上哭穷,倘若不是自己知道这厮有钱,怕就是要被百官联合起来当猴儿耍了。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点同情前任,被忽悠的那叫一个惨,临死都没弄明白大明为啥那么穷。 “可不是嘛陛下,陛下爱民如子,咱身为臣子的定然也要竭力为百姓做点事,咱们的铺子都是平价铺子,本身就不挣钱,陛下这一收税,可就真的是难以为继了。”成国公朱纯臣接过话茬儿道。 不得不说,这些老杂毛都还挺会说话,而且个个演技爆炸,这要是在后世指定都能拿小金人了。 “其他爱卿呢,也是此等看法吗?”崇祯突然笑盈盈的道。 “回禀陛下,臣也认为收商税不可取,请陛下三思。”大理寺卿梁阳出班奏道。 “请陛下三思!” 有国公、国丈出头,再加上大理寺卿也带头,其余勋贵、文臣也都相继请命,唯有温体仁、杨嗣昌等帝党仍旧保持沉默。 “这么说来,是朕草率了呀!”崇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右手食指还轻轻敲打着龙椅。 温体仁随即出班奏道:“陛下,您先前已经免了北方各省的税赋,倘若不收商税,国库空虚,何以弥补?” “臣觉得温大人言之有理,陛下不应听取一家之言,京城内各店铺收入如何,又岂能听信成国公、嘉定伯的一面之词? 臣认为至少应当着户部、厂卫查勘一番再做定论!”杨嗣昌站出来附和道。 “陛下,臣刚从山陕回来,自知那边百姓的情况,百姓从贼,皆因活不下去了,陛下新政免除了他们的税赋,各地百姓都在赞颂陛下的隆恩,出尔反尔岂不是贻笑大方? 臣也认为温大人言之有理,商税事宜,可查勘后再作定夺。”新任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洪承畴道。 帝党新晋的官员皆出班反对勋贵、东林党的意见,朱纯臣还没怎么着,出身于市井的周奎却不干了。 “温体仁!你这个搅屎棍,咱老老实实经商造福百姓,哪里惹到你了,何以偏跟咱周奎过不去?”周奎上前两步就要去打温体仁,朱纯臣赶紧拉住,以至于周奎只能指着温体仁大骂。 周奎贪财如命,朝廷征收商税让他就像杀了他父母般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现在好不容易跟那群酸儒达成了协议,偏偏又是这温体仁出来捣乱。 如今内阁、六部全是新晋的官员,他可不能让这群人压了风头。 只不过温体仁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就是朝堂上的群殴他都见识过好几次,仍旧十分有涵养的站在朝堂上,瞅了一眼周奎道: “身为人臣,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收取商税本就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何来你那许多由头,国丈家里用度如何、田亩几何,能瞒得住陛下,还能瞒得住所有人吗? 更何况……老夫起码还是个棍儿。”温体仁轻蔑的道。 温体仁说完,身后的东林党人直骂温体仁有失体统、有辱斯文,周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随即跳脚又打算去打温体仁。 “够了!朝堂之上成何体统!此事既然有争议,那边容后再议。”崇祯当了一把和事佬。 并且虽然崇祯表面上很生气,但还是很乐意温体仁、洪承畴与东林党、勋贵干架的,干的越欢实,这些人就越是对他忠心。 拉一派、打一派,学会制衡,古人诚不我欺。 崇祯一怒,两派自然不敢再闹事,接下来又有东林党人陈述厂卫当年的罪行,劝谏崇祯不要重蹈覆辙。 依旧是温体仁打头阵,其余六部官员与东林党人互相攻讦,争的不相上下,崇祯只好又说容后再议。 只是东林党人明显感觉崇祯在拉偏架,厂卫的缇骑、番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不议论就是纵容,东林党人心中自是不满。 “陛下,前几日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无故抓捕吴宗达、文震孟等几位老大人,不知陛下可知晓此事?”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张旭道。 锦衣卫没有崇祯的命令怎么敢随便抓人,更何况这几位老大人前几日还都是内阁大学士,张旭这么说很明显带着情绪。 “哦,此事是朕下的令,吴宗达等人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为朕分忧解难,却暗地里贪污**、草菅人命,简直是天怒人怨,令朕很失望。”崇祯故作生气道。 “不知几位老大人犯了何罪?还请陛下告知。”张旭回道。 “韩爱卿,将这几个罪臣罪证呈上来吧!”崇祯对后排的韩山河道。 韩山河早等这一刻了,他看着朝堂上文武吵作一团,无聊的甚至想回去继续看那解阎王用刑了。 韩山河以前虽然也在锦衣卫任职,但对于北镇抚司的酷刑还只是知道些传闻,这几日亲眼看着解阎王对钱士升、吴宗达等人用刑,算是大开眼界。 在他看来这些贪官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官员的罪行,竟然还能与这些东林党人虚与委蛇、谈笑风生,实在令他想不通。 韩山河将整理好的罪状交给随堂的王承恩,王承恩上前两步准备将罪状递给崇祯。 “念!”崇祯不耐的道。 王承恩将厚厚的一摞文书平铺在一旁,拈起最上头的一张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查,天启六年,时任吏部尚书吴宗达收授都转运盐使司吴文龙贿银四万两,为其谋得都转运盐使司副使之职,有吴府前管家薛四可为人证。 崇祯二年八月,时任工部尚书吴宗达以权谋私,将九边过冬棉服下放给宗族吴昌化代为生产,吴昌化以次充好,致使九边将士冻毙者过百,冻伤者数千。 崇祯三年四月,时任户部侍郎吴宗达宗族吴明巧取豪夺宜兴县田亩三百八十顷,致使宜兴县张四举家自缢,吴宗达不仅不约束宗族,甚至以官威放任,致使族人为祸乡里、草菅人命,此有宜兴县诸多百姓可为人证。 崇祯三年六月,时任户部侍郎吴宗达收授山西范家贿银五万四千两,为范家谋求商路上的便利。 崇祯五年七月,吴宗达以五十六岁高龄,强纳顺天府秀才孙庆之女为妾,致使其女悬梁自尽,有其父孙庆可为人证,其女之遗书可为物证。 ……” 王承恩读的嗓子眼都干了,才堪堪读完了吴宗达等人的罪证。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东林党人的表情,顿时舒坦了不少,心说人证、物证齐全,看你们还如何辩解。 可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崇祯直接气炸。 “启禀陛下,吴宗达、文震孟几位老大人想来两袖清风、一心为国,此皆是锦衣卫一家之言,多半是锦衣卫屈打成招。 臣以为应交由三法司重审,以还几位老大人清白!”张旭上前一步直言,仿佛没听到刚才的罪证似的。 “臣也认为吴大人是被锦衣卫屈打成招,恳请陛下下诏重审!”大理寺卿梁阳道。 崇祯一下子就火了。 “你们知道吴宗达府上查出来多少银两吗?足足白银三十二万两!只这一项,够这狗官死个一百回了。 人证、物证皆在,尔等还替此人开脱,是在指鹿为马吗?” …… 正文 第24章 还有谁 , “昭昭日月,天地可鉴,你们的良心何在?”崇祯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知道东林党人不要脸,却没想到这么不要脸,简直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吴大人、文大人身为当朝大学士,岂能如此草率便定下罪名,望陛下三思!”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张旭跪地死谏。 “望陛下三思!”大理寺卿梁阳附和。 随即,其他东林党人跪倒一地,又是熟悉的味道,集体死谏,逼迫崇祯收回成命。 崇祯简直都要被这群人气笑了。 三法司会审,审来审去还不是审不出个所以然,而后以查无此证、放归原籍来搪塞,能不能来点新花样? “钱士升府查出脏银四十六万两,良田三千多顷,金两万多两,吴宗达府脏银三十二万两,文震孟府脏银五十二万两,你们还让朕三思?朕三思你娘的头!”崇祯指着殿下跪倒一地的东林党破口大骂。 就是不用脑子,用腚眼子去想,一个月入三千块的官儿,家里存款过亿,他能是好官儿吗? 国库总共才二十多万两银子,原来你们个个富可敌国呀! “把脏话删掉。”王承恩冲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舍人道。 起居舍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王承恩又瞪了一眼才不情愿的用笔划了一下。 “陛下当注意言辞!”梁阳闷着脸道,任谁被骂了娘都不会开心。 一群朝臣也被崇祯吓了一跳,哪有皇帝当朝骂脏话的,还骂的那么难听,真是有辱斯文、有损威仪…… “哼!注意言辞,倘若注意言辞可解大明困境,朕叫你哥,你行吗? 刚才大部分爱卿不同意征收商税,好!朕答应你们,商税暂时不收了。 但是!钱士升、吴宗达、文震孟等人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总之这些贪官朕杀定了,天王老子也留不住他们,朕说的!”崇祯站起身来瞪着群臣怒视道。 折腾了一百圈,崇祯终于摊牌了。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搞钱,搞快钱,你东林党牛逼,朕现在搞不动你,那就以后再说,但这几个贪官朕杀定了,谁挡着朕抄家,朕就抄你的家。 商税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他不信勋贵还会跟着东林党一起闹。 朝臣被崇祯突如其来的怒吼震的顿时一滞,就连刚从前线回来的洪承畴、陈奇瑜也大吃一惊,事实上这二人从上朝开始就一直处于惊诧状态。 这还是他们曾经了解的那个陛下吗? 陛下什么时候敢跟东林党人直接叫板了?还如此的嚣张?竟然在朝堂上骂人? 陛下难道知道东林党人那些苟且之事,一直在隐忍吗? 怎么从战线回来仿佛一切都变了? 虽然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们都被东林党人划入了帝党一派,虽然他们本来就看东林党不顺眼,但崇祯性格的巨大改变还是令二人心惊胆战。 因为,他们已经有点看不透当今陛下了。 “陛下圣明!”朱纯臣一听崇祯终于不收税了,当头便是一跪,顺便还杵了杵旁边的国丈周奎。 “陛下圣明!咱就知道陛下不会与民争利。”说完,周奎脸上绽放开了笑容,就像一朵快谢了的老菊花。 有了当朝国公和国丈打头,五军都督府的爵爷们自然跪地谢恩,一时间大殿内都是溢美之词。 甚至刚才还跟东林党人套近乎的成国公朱纯臣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国库空虚发不下饷银,那些铺子可都是勋贵们的命根子,如今命根子保住了,谁还管你什么东林党。 大明武官本来就与文官不和,文官更是视武官为粗鄙之辈,若不是因为商税问题暂时与东林党人虚与委蛇,谁鸟你们这群酸儒。 只不过朱纯臣对这群酸儒的贪腐能力还是吃了一惊,心说莫看这些酸儒一个个老神在在、一副正人君子、两袖清风的模样,贪起钱来可一点不比自己差。 东林党人的脸色可就差多了,张旭、梁阳等人知道勋贵不靠谱,但却没想到倒戈的如此之快,商税,仅仅是一个商税你们就满足了吗? 厂卫呢?说好的一起搞垮帝党呢? 局势急转直下,没了勋贵的声讨,看来此番厂卫是已成定局了,但张旭必须带领东林党们继续争辩,至少要救出他们的前辈。 张旭与梁阳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决绝,吴宗达曾是张旭的座主,而文震孟则是梁阳的座主,知遇之恩必须报,即便是为了东林党人也必须迎男而上。 老师们即便救出来也难以再登朝堂,但如果顶住这次的压力,他们将很可能成为东林党人新的领袖! “陛下……” “谁再敢为吴宗达等贪官求情,廷杖三十棍!” 还没待张旭开口,崇祯直接冷厉的道。 没了勋贵,任你们一群酸儒给朕闹,只要你们造不了反,朕就不怕你们玩阴谋! “陛下,臣恳请陛下将吴宗达案发回三法司重审,以正视听!臣死谏!”张旭咬了咬牙,坚持道。 廷杖嘛,身为文官吃皇帝的廷杖,不算什么难堪的事,为了以后的大业,他必须站出来。 “叉出去!”崇祯连看都没看这张旭一眼。 王承恩随即命令大汉将军将张旭拖了出去,大殿外不大会儿就传来了张旭的哀嚎声。 “还有谁?”崇祯睥睨群臣沉声道。 正文 第25章 剥皮实草 , 廷杖是有讲究的,而负责行刑的人更是将一手枣木大杖玩的炉火纯青。 他们会将一张宣纸放到一块猪肉上练习,倘若二十棍下去,宣纸不破就算合格。 同时这些行刑的人也会看上头的眼色,一般情况下,倘若奉旨的太监不希望某个人死,坐着的时候就会正常坐姿。 倘若希望某个人死,坐着的时候双腿会以内八字坐姿,行刑的人得了暗示,即便十杖也能将人活活打死。 而此番莫说崇祯皇帝,就是王承恩也被那些朝臣气的不行,他又岂能让这二人活命。 只不过王承恩没想到读书人的身子骨这么不经打,那张旭只挨了八棍就没了声音,再过一会儿张旭、梁阳二人都死翘翘了。 “陛下,张旭、梁阳二人受刑不过已被杖毙。”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 他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似乎刚才还叫嚷着要为吴宗达等人鸣冤的大臣们都没了声音,一个个跪倒一片默不作声。 “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有意见,王承恩拟旨!”崇祯皇帝轻蔑的扫视了一遍跪倒一地的东林党们道。 “钱士升、吴宗达、文震孟等六人,身为国朝重臣,不思为朝廷效力,不思为百姓谋福,贪赃枉法,藏污纳垢,数额巨大,人神共愤,抄没家产,冲入国库,按祖制,钱士升等人行剥皮实草之刑,诛三族!昭告天下,以儆效尤!退朝!” 说完,崇祯毫不犹豫的从偏门离开了皇极殿,徒留下一脸悲愤无处发泄的东林党人。 接下来的几日,锦衣卫动用了足足三个千户所,分成六队抄没钱士升等六个东林党大佬的府宅,其声势之大令整个顺天府的百姓惊慌。 不过同时崇祯皇帝的旨意也以布告的方式贴满了街头,同时公布的还有六人累累的罪行,为了使百姓们都能知晓,锦衣卫还专门安排了人在街头当众宣读。 没过多久从京城开始到整个顺天府、乃至整个大明,田间地头的百姓都知道了当今陛下惩处贪官的事,在咒骂钱士升等人的同时,也都在夸赞崇祯皇帝的圣明。 …… 三月十四日晌午,北京城西市。 以往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可今日却挤的人山人海,这里是朝廷要犯行刑的地方,而在这里行刑的基本上也都是死刑。 刑部尚书吴甘来有些焦躁的坐在主位,他本不想来的,可崇祯点名让其来当钱士升等人的监斩官。 他这刑部尚书才刚当上没几天,就要同时对好几个前内阁大学士动手,着实让他有些坐卧不安。 “吴大人,你要是害怕,待会儿扔下令牌可先行离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翘着二郎腿,坐在副手位置上好心的对吴甘来提醒道。 “哼!本官既然身为监刑官,怎能先行离去!”吴甘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吊儿郎当的韩山河道。 虽然锦衣卫也属于帝党,但身为文臣,吴甘来对厂卫有着深深的忌惮和莫名的敌意。 韩山河也不生气,摆摆手示意解阎王可以放囚车过来了。 不大会儿从东边过来六辆囚车,车上载着的正是钱士升、吴宗达等六人,只不过不像后世影视剧里演的囚犯站在囚车里,而是都蜷缩在囚车里。 尤其是钱士升,躺在囚车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五城兵马司几乎是全员出动,为耻西市嘈乱百姓的秩序,锦衣卫也出动了两个千户所负责囚车的安全。 百姓们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一个个吵吵嚷嚷的叫嚷着杀死狗官,他们从来不会认为当今陛下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而都将自身遭受的苦难算在了这些该死的贪官手里。 当然,压根也没有后世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有人往囚车里扔烂菜叶子、臭鸡蛋,这些百姓穷的都吃树皮草根了,哪里还会有菜叶子、鸡蛋往外扔。 少倾,六个曾经在朝堂叱咤风云的罪犯被分成两排押解到行刑场,早有六个上了年纪的行刑手各自站在犯人身边。 “吴大人,差不多了,行刑可要好长时间呢!”韩山河阴阴的笑道。 他是看这吴甘来心中就乐,明明心里犯怵的要死,却偏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向来看不上这些酸儒,就连对温体仁、杨嗣昌等人也是一般印象。 “嗯。”吴甘来嘟囔一声,随即抽出火签令牌,抛出去老高,大喊一声行刑。 六个老师傅都上了年纪了,慢吞吞的各自从背囊中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弯角刀,在磨刀石上随便磨了两下,又喝了一口烈酒喷在刀刃上。 生活需要仪式感,动用此刑也需要仪式感。 事实上剥皮之刑在大明已经很少见了,本来行刑手也该是刑部人员,但刑部实在是没这方面人才,最后还是解阎王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六个老头。 听说是前前前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在任时,锦衣卫诏狱退下来的老手。 钱士升还好,估摸着已经处于休克状态,吴宗达等人看见明晃晃的小刀眼睛瞪得老大,想叫喊但嘴被堵住也叫不出来,还有俩人干脆直接吓晕了。 老师傅吩咐士兵将犯人的衣服脱掉,然后左右按着,刚才还颤巍巍的双手,在把刀放在犯人后背的那一刻,奇迹般的不抖了,浑浊的老眼也瞬间神采奕奕,仿佛又焕发了青春。 而后手执小刀从犯人后勃颈顺直往下一刀划到腰间盘,血水瞬间便从犯人后背流淌出来,老师傅左手拈起划开的一边,右手执刀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般的将皮与肉分离。 犯人痛苦的挣扎着,空气中除了弥漫着血腥气外,还有浑浊的尿骚味儿,甚至按压着的士兵两腿都在发抖。 但行刑的老师傅们反而像入定一般对这血腥的场面浑然未觉,他们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避开某个不为的血管,还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拖延。 一旦整张皮被划破,或者行刑结束之前犯人死去,行刑手不仅拿不到一文钱,还会被同行耻笑,砸了自家招牌。 剥皮实草之刑很多年没有过了,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几乎都是第一次见,没了刚才的吵吵嚷嚷,此时不少百姓都被吓得不轻,甚至不少人看了一会儿就跑路了。 唯独有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秀才笔挺的站在刑场最里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行刑的场面,他的身前还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似乎被吓坏了,抬起右手想挡住自己的眼睛。 “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把眼睛睁开,这就是逼死你姐的恶人!” …… 正文 第26章 陛下变了 , 少年闻言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却听从了父亲的训斥,倔强的咬着牙睁开了眼睛。 剥皮之刑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吴甘来在用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离开了此地,被韩山河与解阎王嘲笑了好一会儿。 前建极殿大学士吴宗达也最先行刑结束的,原因是他比较瘦,结束用刑的老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十分满意的看着地上的完整的人皮笑了笑,似乎是在炫耀自己才是京城最快的刀。 吴宗达此时还没有断气,他瞪着黏连着血的双眼看着自己的皮,痛苦的在地上来回翻滚。 最慢的是钱士升和文震孟,前者是因为双腿上的皮被破坏过,剥起皮来极为麻烦,后者则是因为身体太过肥胖。 皮肤和肌肉之间夹着厚厚的一层白色脂肪,十分的难以分离,行刑的师傅因为专注后背都湿透了,才终于剥下了一张完整的皮。 钱士升在行刑到一半时人已经断气,其余五人则在剥皮完成后,由士兵一刀结束了他们的痛苦,算是对他们最后的人道。 接着几个士兵抱来几捆稻草,麻利的将稻草填充到剥好的人皮四肢和腹部,老师傅又取过缝衣针三下五除二把背部缝合起来,行刑才算真正完毕。 而后又有士兵扛过来几根一丈来高的竹子,将人皮楦草悬挂于竹竿顶部,竖立在了刑场之上。 按照崇祯皇帝的特殊要求,他们将要背着这人皮楦草游街。 “草民谢陛下隆恩,以报杀女之仇!”中年秀才孙庆看到仇人的人皮被悬挂在竹竿之上,尸体曝尸于地,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同时不少百姓都朝着皇宫跪拜,以谢崇祯铲除贪官,为百姓谋福。 …… 当天晚上,京城一处酒楼的包间内,一群东林党人齐聚于此,个个满面阴霾。 今日钱士升等人受剥皮实草之行,而后又被游街示众,这对东林党人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同时也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 这些官员或许没有亲自到场去观刑,但总会派家里的家仆去代为探查,不少人对于家仆的描述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前有吴宗达等几位老大人罹难,后有张大人、梁大人因此殒命,陛下如此肆意妄为、败坏朝纲,公路兄,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一个年约四十蓄着长须的官员,问向坐在主位的礼部右侍郎岑光耀。 岑光耀字公路,本是礼部尚书范景文推举的官员,只不过不知道是疏漏还是为何,如今的岑光耀竟跟东林党人坐在了一起。 如今内阁、六部等要职皆是帝党,东林中唯有岑光耀身居要职,其余皆被排出在内阁六部之外,岑光耀便成了在京东林党人的主心骨。 “是啊公路兄,如今我东林几陷绝境,南京六部虽为同道,但毕竟远水治不了近渴。”又一官员附和道。 “都怪那些勋贵,一点蝇头小利便屈从,实在是鼠目寸光、不堪为伍!”又有人气愤的道。 说起今日勋贵的作风,真是让在座的东林党人咬牙切齿的。 岑光耀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想对策,迟疑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道:“唉,不是老夫不肯出头,实在是……陛下变了呀!” 以前的陛下哪里有今日这般气魄,遇到他们难以解决之事,只要群臣一心,集体死谏,陛下最终都会选择妥协。 可从陛下辍朝三日之后,仿佛一切的都变了,内阁重组了,厂卫也重开了,就连商税都差点没保住,不论是气魄还是胆识,亦或是行事风格,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崇祯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他们却连崇祯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又谈何反败为胜? 就今日的朝会来看,对于商税,崇祯皇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待时机成熟商税事宜肯定会被崇祯重新提上日程。 而且他们已经深深的感到崇祯对于他们这群东林党人的忌惮,说欲除之而后快也不为过,真要是坐以待毙的话,可能不久的将来他们都得步张旭、梁阳的后尘。 包间内随即变的沉默,只余诸多东林党人的叹息声。 “其实,老夫倒是还有个法子,若此事能成,改变我等不利的局面,但此招是步险棋……”沉吟了好一会儿,岑光耀眼神一凛,说到最后又似不忍言。 “哦?公路兄请言,只要我等能寻得出路,险棋又如何?”一群东林党人马上来了精神。 …… “阿嚏——阿嚏——阿嚏——” 身处紫禁城的崇祯皇帝没来由的连打三个喷嚏,嘴里嘟囔着也没感冒呀,怎么就喷嚏连连。 此时的崇祯心情着实不错,他的内帑在一个多月前被其卖空,如今有三个库房却又被填满了。 而且与先前内帑中的布帛、苏木、胡椒不同,如今那三个库房中全是珍珠、玛瑙、宝石、字画等奢侈品。 这玩意儿随便拿出来一箱,在后世都价值连城,即便是如今也算是难得一见。 钱士升、吴宗达、文震孟等六人曾经都是内阁、六部的顶级官员,其家产之丰厚,令崇祯足足高兴了好几天。 经户部、锦衣卫、东厂三方反复核查三次,此六人在京府宅以及原籍府宅中,共计抄家所得白银二百七十六万两,黄金二十二万两,珠宝玉器字画古玩等二十六车,宅院十一座,各地商铺二十四间,良田八千四百余顷…… 新任户部尚书陈奇瑜一辈子也没见过国库如此充盈,以至于崇祯皇帝以内帑资金告罄为由,要走除金银外所有珠宝玉器归入内帑都没表示反对。 要知道明朝的户部尚书都是很抠门的,莫说皇帝要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没有合适的理由,也别想从户部要走一分钱。 新组建的内阁班子并六部官员在得知具体数字之后,再也没人埋怨崇祯皇帝胡来,甚至私下里开始夸赞起崇祯皇帝来。 也是在经历此事之后,帝党成员也终于从心底接受了自己帝党的身份。 毕竟朝廷有钱了,有钱了什么都好说。 崇祯皇帝也很兴奋,这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一战,虽然不能说是完全胜利,但总归是为自己搞来了第一桶金。 有了这笔巨款,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可是,钱该怎么花呢? ps:写到此处,其实历史的车轮已经被穿越者改变了轨迹,我也逐渐找回了写作的感觉,毕竟差不多一年没怎么写书了,总之,希望能出个差不多的成绩吧,求各种票票,谢谢诸位支持。 正文 第27章 卢象升 崇祯皇帝当天晚上便给尚膳监下了令,全面改善了皇宫内的伙食。 他虽然不是奢侈浪费的人,但身为皇帝,每天吃萝卜白菜也太寒碜了,自己的三个孩子还都在长身体,他这个做父皇的,总算是能给家小做点事了。 第二天下了朝会,崇祯皇帝召集内阁成员乾清宫议事,一同被召见的还有刚从湖广一带返回京城的湖广巡抚、天雄军将领卢象升。 杨嗣昌对崇祯的安排十分疑惑,心说这可是内阁会议,陛下怎能让非内阁成员参与,还是个刚从湖广而来、手握兵权的人。 陛下真是太不谨慎了!杨嗣昌与温体仁对视一眼心道。 崇祯皇帝倒是没想这么多,卢象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孙传庭,不仅能打仗、打胜仗,还尤其以练兵最为突出。 他手下的天雄军,前身不过是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内地兵,战斗力、士气极为低落,但卢象升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让这支军队脱胎换骨。 他虽是文人,但却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他善于驭下,士兵愿意替他效死力。 后来天雄军连战连捷,活捉了高迎祥,把一大帮子流寇联军打的满地乱窜,甚至经常领着两三千人追着农民军十几万人砍杀,天雄军也是如今大明极少能与建州铁骑硬碰硬的部队。 但说起这卢象升的结局,崇祯皇帝心里就难受。 崇祯十年,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左翼军,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右翼军,两路征明,且连战连捷破长城入关席卷蓟辽、直逼京郊通州,卢象升临危受命总督天下兵马,但当时前任还一直心心念念的想与黄台极议和,以至于揣摩到前任心思的领兵将领根本不服从卢象升的用兵策略,监军高起潜甚至断发了天雄军的兵饷。 他虽名为总督天下兵马,但能调动却只有自己带来的不到两万人,最终被清军主力包围在巨鹿,而此时手握数万关宁军主力的高起潜距离巨鹿不过五十里,并对卢象升要求增援的命令置之不理,卢象升率领天雄军自辰时直战至未时,炮尽矢穷,卢象升下令以短兵奋战,清军以精骑夹攻,士卒多死,手下大将虎大威、杨国柱欲想带着卢象升突围,卢象升按剑大呼“将军死绥,有进无却!”,率亲兵跃马冲阵,身中四矢三刃,壮烈殉国,高起潜随即不战而溃。 由于杨嗣昌等人的阻挠,战后足足八十天,卢象升的遗体才得以收敛,他的盔甲之下还穿着麻衣白网(服父丧),同样由于朝廷某些官员的阻挠,卢象升及天雄军一万多战死沙场的士兵未曾得到一丝抚恤…… 可悲!可叹!可耻! 与其说卢象升死于高起潜之手,不如说死于前任之手,正是前任的优柔寡断,在清军都打到家门口时,还幻想着与清军议和,致使各路领兵将领在是战是和间徘徊不进。 明末并非没有猛人,也不缺乏人才,但往往不尽其用,就算用了,也是对其处处掣肘,使其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是故明亡。 但现在,一切还有机会,崇祯皇帝踌躇满志,他还有十年时间,这对于手握忠臣名单的他来说,足够了。 “卢爱卿远道而来辛苦,不知如今闯贼实力如何?天雄军如今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崇祯微笑着问向坐在最后头的卢象升。 卢象升领兵五年,如今虽然身着文官服,但器宇轩昂的坐在位子上不动如山,满是武官的气质。 只不过此时的卢象升心里也一直在犯嘀咕,一来不知道崇祯为何突然召他回京,二来崇祯皇帝一直盯着他瞅个不停让他心里发毛。 “回禀陛下,闯军虽号称二十万,然可战之兵不过五六万,但其主力骑兵居多,想毕其功于一役,还需朝廷从长计议。 臣自接到陛下诏令后,不敢停留,所属宣大兵八千四百三十二人如今皆驻扎在城外,以听候陛下旨意。”卢象升谨慎的道。 武将领兵在外,最怕的便是朝臣说坏话,卢象升文官出身自然对此讳莫如深,崇祯在诏令里头又只说让他带天雄军入京,这让卢象升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他的印象里,当今陛下优柔寡断最容易听信朝臣谗言,以至于他都做好了被免职的准备。 尤其是在听到崇祯以天雄军之名称呼他的军队,天雄军只是他手下以及驻防之地的百姓自称的,若是被朝廷里有心人利用,难免被定下个狂妄骄纵的罪名。 “才八千多人,这怎么行?朕若给你粮草,让你征兵五万,需要多久能成可战之兵?”崇祯皱了下眉头道。 天雄军骁勇善战,虎大威、杨国柱皆是为国死战之勇将,再加上文武双全的卢象升,这样的兵若是有个十万二十万,何愁建虏不可平? “回禀陛下,倘若粮草军饷充足,只需四个月可战流寇,倘若给臣一到两年时间,可战建虏!”卢象升心脏突突的跳着。 他心思转的很快,瞬间便知道崇祯召见他并非兴师问罪,是以略作思考后便回道。 同时他根据他对当今陛下的了解,也知道陛下性格里有些急功近利,所以并不敢把练兵时间说的很长。 流寇还好说,四个月时间与流寇对敌纵使不能取胜,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可征战建虏不是说说的,那需要大量的战马,训练骑兵不仅消耗巨大,所需时间也更长。 “朕准你征兵五万,其中步军四万,骑兵一万,一应粮草军饷皆由户部支用,陈爱卿需全力配合。”崇祯看了一眼户部尚书陈奇瑜接着道: “但朕给不了你那么多时间,半年,朕最多给你半年时间,真要敢战、能战之兵。”崇祯盯着卢象升的眼睛道。 不是崇祯急功近利,是他记得崇祯七年时,建虏曾有过一次大举入关的战争的,只不过记不太清具体时间了。 卢象升神色一凛,半年时间,看来陛下所图的并非流寇,倘若不是流寇,那他将来要面对的是…… “臣卢象升……领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卢象升只得硬着头皮接旨。 此刻他只希望户部能尽快凑齐四万多新征士兵的武器装备,此外就是战马,没有战马怎么跟建虏骑兵去打? 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君命难违,他不得不领命,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 “卢爱卿也不必有太大压力,朕也知半年时间有些强人所难,尽全力去做就是了。”崇祯皇帝安抚道。 他只不过是想让卢象升全力练兵罢了,至于半年时间战建虏,痴人说梦,并且他才不舍得因此杀掉如此爱将呢! “陛下,您可知征五万军队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吗?” 崇祯、卢象升二人一唱一和的聊着流寇、建虏的问题,被晾在一边的温体仁、杨嗣昌等人却再也坐不住了。 PS:卢象升之死,虽然杨嗣昌、高起潜等人难辞其咎,但归根结底还是崇祯的问题,先前与书友在评论区聊过这个问题,直接造成卢象升之死的,是太监高起潜的见死不救,间接造成其战死的,是崇祯的优柔寡断与疑心病,杨嗣昌对崇祯是忠心的,这点毋庸置疑,才能也是有的,笔者认为杨嗣昌与卢象升不合,并不能因此将杨嗣昌归为奸佞,实在有失公允。 正文 第28章 陛下实在太败家了 温体仁是真的有些急了,难不成陛下真的要按照先前的计划,一口气征兵二十万? 开什么玩笑?国库好不容易才攒下点底子,按照陛下这等造法,不出一年国库就又得见底。 常言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您这当家的,怎能还如此败家? 杨嗣昌心里也很不爽,但他只是看不惯崇祯突然对卢象升这般重视,或者说是嫉妒。 这卢象升虽然有些军功,但也不至于陛下对他如此关切吧? 一下子准其征兵五万,还令户部全力配合供应粮草军械,凭什么?九边还有二十万将士,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欠饷吗? 新任户部尚书陈奇瑜也是一脸苦笑,心说陛下呀,可那是五万士兵的粮草军械啊,粮草还好说,大不了从江南通过漕运采购,可工部哪儿有那么多武器装备? 就算工部开足马力去锻造,战马呢?咱大明有多缺战马陛下难不成是忘了吧? “朕岂能不知军队花钱,朕心里有数,诸位爱卿不必太过担心。”崇祯皇帝摆摆手道。 温体仁一看崇祯皇帝不当回事,当时就急了,于是开始给崇祯皇帝算账。 “陛下,倘若按照边军规格,骑兵算上军马、盔甲、战刀、安家费、军饷,再把军粮折算成银两,一万骑兵一年至少需要三十五万两,这还只是驻扎的消耗,倘若出征花费则更多,前提还是朝廷能买到军马。 四万步兵往少了说,也需要一百万两,五万兵加一起就是一百三十万两白银啊陛下!” 温体仁几乎是苦口婆心,孙传庭赴山陕练秦兵,朝廷除了给了些粮草外并无额外消耗,他自然没话讲,可这可是实打实的一百叁拾万两啊! “竟需要这么多吗?”崇祯也皱了下眉头。 “陛下,只是第一年购置战马、军械花费多些,以后每年军饷不过八十万两。”卢象升略作解释道。 “九边还欠着半年饷呢,另外今年宗室勋戚的年奉还未发,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官员的薪俸支出……”户部尚书陈奇瑜弱弱的道。 “宗室勋戚年奉几何?官员薪俸又几何?”崇祯皇帝沉声道。 很明显一听到这宗室勋戚的年奉崇祯脸色就变得难看,要说养兵养官,那都是利国利民,他身为皇帝没啥说的。 可宗室勋戚这些年为朝廷可做出过半毛钱的贡献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些宗室勋戚仗着祖上的战功,免费拿了近三百年俸禄,除了做生意不交税外,还特别能生,生的崽子也还都有爵位,真是岂有此理。 “回禀陛下,今年经过统计,宗室勋戚年俸这算城银约为……两百六十四万两,官员俸禄按年计约需五十七万两,所欠九边军饷约为……” “今年宗室勋戚的年俸停发!谁若想要俸禄让他们找朕来要!” 陈奇瑜从身上摸出个账本,哗哗的翻着,边翻边道,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崇祯打断了。 什么玩意儿!四十万勋戚,朝廷都特么难到这步田地了,每年还要额外养三十多万宗室,更奇葩的是这些宗室各自都有朝廷分配的良田,还都在各地府县开着铺子,一个个压根就不缺钱,还让朝廷养着,开什么国际玩笑。 明末财政困难,一大原因便是宗室勋戚,这都怪太祖朱重八,朱重八对自己子孙是真够意思,他的子孙皆为亲王。 亲王生的嫡长子为郡王,其余儿子又皆为镇国将军,这些儿子又生了许多儿子,嫡长子袭爵,其余儿子又皆自动降爵为辅国将军,而后是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 子子孙孙无穷尽矣,到了此时,竟有数十万人,史料记载有位王爷一人就生了一百零二个子女,这特么再填上六个,就能极其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好汉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扯宇宙之大淡! “微臣遵旨!”户部尚书陈奇瑜哪里有不应的道理,瞬间也觉压力小了不少。 “陛下,那京营兵与石砫的秦良玉将军征兵之事,可否暂缓?”杨嗣昌问道。 他也是觉得国库好不容易宽松了些,若按这个花钱的速度,到了年底估摸着国库又该跑老鼠了。 而大明最近十几年一直都是这么多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以突然就要一次性征这么多兵? “洪爱卿以为呢?”崇祯问向一直坐在旁边不吭气的新任兵部尚书洪承畴道。 洪承畴寡言少语,即便内阁议事也很少主动开口,这一点倒是让崇祯挺意外的。 “陛下,如今大明内外交困,是多事之秋,兵自然要征,朝廷再养二十万兵虽然困难,但诸位同僚应该想想,何以高祖皇帝时,朝廷能养兵两百万,何以到了我们,连五十万兵都养不起了?” 洪承畴一边回答崇祯的问题,一边又引出了个新问题。 “哈哈哈!洪爱卿此言甚合朕意。”崇祯皇帝没等温体仁等人发言,自己先大笑了一声。 这洪承畴虽寡言少语,但却最是明白人,他的言下之意崇祯又岂能不明白。 “打流寇需要兵,打建虏更需要兵,需要强兵,需要敢死战之兵。 朕杀了六个贪官便得到这许多银子,难道诸位爱卿还觉得缺银子吗?”崇祯皇帝神色一凛道。 …… 正文 第29章 乾纲独断 洪承畴闻言立即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与崇祯不谋而合。 朝廷缺银子吗?自然是缺。 可大明缺银子吗?洪承畴敢拿自己的脑袋起誓,绝对不缺! 以前,这话他不敢说,说了就有可能性命不保甚至身败名裂。 可不知为何,洪承畴今日竟一口气不吐不快,他觉得陛下变了,自己也变了。 崇祯一番话说完,温体仁、杨嗣昌又如何不明白崇祯的意思,钱花完了,继续杀贪官就是,何为大义,何为小节? 皇帝杀官员是小节,但若因此能拯救黎民于水火,就是大义。 要想真正的中兴大明,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原来的一切推倒重来,包括但不限于户籍制度、税赋制度、科举制度、以及重新丈量土地。 这事儿以前有个叫张居正的干过,可惜最后死了还被掘坟。 “陈爱卿,工部尚书的差使暂时也由你代职,征兵事项兵部洪爱卿尽力配合。 另外,户部尽快准备漕船通过漕运给四川秦良玉部送去白银一百万两,用于白杆兵重组、征兵、购置军粮装备,东厂派一人随行。”崇祯看了一眼陈奇瑜道。 宋应星宋大爷找了一个多月东厂还没找到人,以至于如今工部仍旧群龙无首。 “还有山陕的孙传庭,也送去五十万两,走陆路,着京营兵,哦还是用卢爱卿的天雄军吧,挑选一千好手负责运送。”崇祯略作思考后道。 秦良玉的白杆兵对崇祯皇帝也很重要,倒不是指望这支部队去打鞑子,毕竟距离实在太远了。 而是因为石柱处于四川与湖广交界,一旦江南发生战事或者内乱,白杆兵就能派上大用场。 他可不敢指望南方的卫所兵,那些卫所兵早就沦为南方勋贵集团的佃农,倘若真是起了内乱,这些农民兵选择帮谁崇祯自己心里都没底儿。 而三省总督秦良玉便是他在南方设的钉子,向西可威慑南京,向北可钳制流寇。 而且满门忠烈的秦家对他的衷心是毋庸置疑的,他花这笔银子自然一点也不心疼。 至于孙传庭为何只给了五十万两,其实也不是崇祯抠门,一来是现在到处都需要花钱,就是秦良玉也没给够,二来则是相信孙传庭的能耐。 这位组建秦兵时本来就没跟朝廷要多少银子,基本上都是就地解决,既然这么有能耐,人嘛总要物尽其用不是? 崇祯皇帝对秦兵和天雄军寄予厚望,指望着不久的将来打建虏用。 虽然目前秦兵还没个影儿,虽然天雄军现在才八千来人,但一切都需要个过程,他也等得起。 除了这三支重要的军队外,大明如今还有京营兵六万余,大部在湖广、河南与流寇作战,目前西山大营剩余的京营兵经过周遇吉的筛选,还剩余一万六千人,也就是说还需再征三万多人,来作为京师的卫戍部队。 除此之外大明还有边军将近二十万,当然这个数字是书面上的数字,九边各镇总兵有没有吃空额、吃了多少空额,也需要时间去查。 即便九边军队按照满编来算,加上秦兵、天雄军、白杆兵,再加上扩充过的京营兵,军队数量也就四十来万。 听起来不少,但大明疆域实在太大了,长城外边有蒙古人、女真人虎视眈眈,长城里边有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曹操、老回回,除此之外朝廷里也是一地鸡毛,东林党、宗室勋贵、士绅集团、商贾集团,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倘若自己把他们逼急了,多半还会联合起来,绝对够自己吃一壶。 其实如今大明境内还有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那便是卫所兵,如果他们还算军队的话。 包括边军在内,秦兵、天雄军、白杆兵其实都属于募兵,与大明现有的卫所兵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军队。 卫所兵隶属于五军都督府,是一种兵农合一的义务兵役制度,卫所兵平时在家务农,有空闲就训练下,到了要打仗或者服役的时候就自备武器粮食赶到集合地点去参加战争。 募兵制则是一种职业军人制度,由官府公开招募平民入伍,以军人为职业,长期训练,并发给军饷、军械装备。 明太祖朱元璋一直为自己‘发明’的卫所制度感到自豪,号称不花百姓一份钱,养活了百万军队。 但说白了卫所制其实就是府兵制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大明前期卫所兵的战斗力确实还可以,但到了中后期,卫所兵的土地逐渐被将领吞并,成了这些将领们的佃农。 而到了此时,卫所兵之糜烂已经严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听说不少地方的卫所兵驻地早就逃的空无一人。 饶是如此,明面上朝廷在册的卫所兵数量仍旧在百万以上,但包括朝廷文武百官在内,所有人都知道卫所制早已名存实亡。 “但是朕要强调一点,而且只强调一次。”崇祯顿了一下接着道: “运送的银子必须一分不少的交到孙传庭、秦良玉手中,胆敢有人动这些银子的心思,朕诛他九族。” 崇祯语气虽然很和缓,但即便是刚来京城的卢象升也听出了语气中的决绝。 但卢象升非但没露出惧怕,反而内心十分的欣慰,甚至兴奋。 他的天雄军两年才还有两万多,如今征战三年打的只剩下八千来人,他不是不想把兵额补齐,实在是既缺粮、又缺钱,还没装备,就是这八千来人,上上个月的军饷都还没发。 如今好了,有当今陛下亲自监察,军饷粮草肯定不是问题,剩下的便是在顺天府发布征兵令尽快征兵了,至于一应的装备,那便是陈奇瑜需要发愁的事了。 洪承畴虽然半晌不说话,但脸上也对崇祯的安排甚是满意,大乱之世,军队才是一切,没有军队其它一切都是奢望,大明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唯独户部尚书陈奇瑜和内阁首辅温体仁一脸苦瓜相,前者则是因为一下子征这么多兵,一应粮草、军械都要他来筹集,那将是一笔巨量的物资,他甚至都开始翻起账本查看各行省能调配的物资了。 温体仁心里比陈奇瑜更愁,陈奇瑜的任务再重毕竟也只是户部的事儿,他可是内阁首辅,户部出了事儿他要负责,其它部门出了事儿崇祯还会找他。 同时温体仁也在心里算账,抄家得来的那二十二万两黄金,按照一比十来折算,国库共计有白银四百七十六万两白银,相当于如今大明朝廷一年的税收。 看起来是不少,凭空多了一整年的税收,但白杆兵要去一百万两,天雄军要去一百三十万两,秦兵又要去五十万两,剩下的京营兵如果军需都要户部负责的话,又至少要七十万两。 这就是三百五十万两,三百五十万两啊!哪有这么花钱的?太败家了! 接下来边军要补发欠饷,至少又需要四十万两,四百七十六减去三百五十,再减去四十,这就只剩下八十多万两了。 如果再算上今年天下百官的俸禄五十七万两,天呐!国库的银子这还没焐热呢,就又只剩二三十万两了? 温体仁眼前一黑差点趴桌子上。 好在是陛下做主停发了宗室勋贵的年俸,不然今年的税收收上来又要打水漂,不过陛下又免除了北方好几个大省的全部税收,也就是说今年的岁入估计也要打个大折扣。 唉!温体仁内心叹息了一下。 “温爱卿,温爱卿?”崇祯发现温体仁竟然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跑神儿,脸色有点惊讶。 “啊?陛下有何吩咐?”温体仁擦了擦额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此番惩处钱士升等人,厂卫出了大力,朕先前便跟王大伴儿和韩爱卿承诺过,一旦事成不会亏待他们,但朕的内帑你是知道的……”崇祯嘴角上扬露出了个你懂得的表情。 温体仁顿时感觉脑门上一片黑线。 “陛下要多……多少。”温体仁试探的问道。 锦衣卫虽然直接向皇帝负责,但在官制上至少属于朝廷下辖部门,国库出钱自然没问题。 但东缉事厂却是皇帝的私有办事机构,在体制上根本不归朝廷,历来也都是皇帝自己负责养,也是这个原因崇祯才如此客气的要钱,否则他便直接下令了。 但温体仁不敢不应啊,他算是看出来了,陛下虽然重组了内阁、六部,但他们这些各部主官在话事权上并不大,顶多也就是提提建议,陛下这是乾纲独断呀! “不多,十万两足矣,待朕把那些个珍珠项链玛瑙字画处理了,就不需温爱卿劳心了!”崇祯皇帝十分开心的道。 皇帝不差饿兵,厂卫以后还有大用,崇祯皇帝自然要笼络好,而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发钱了,别扯什么鞠躬尽瘁、为国尽忠,没有钱,都是虚的。 内帑那整整三库房的奢侈品肯定价值不菲,但他总不能给人家每人发一条项链、一块石头吧? 再说这些奢侈品在北方也不怎么值钱,除非整到江南去卖。 “臣……遵旨。”温体仁见崇祯对着自己笑,只好也努力挤出了个菊花脸应下。 内阁会议结束后,一群人除了崇祯皇帝外,皆是忧心忡忡的出了乾清宫,接下来的一年,可有得他们忙了。 时值中午,崇祯本来打算去内帑挑几件亮晶晶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几个老婆,顺便再去蹭碗饭吃。 可还没动身,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却火急火燎的请求召见。 “陛下,那群东林党人果然贼心不死。” …… PS:三千多字大章奉上,明天我一铁哥们结婚,现在在老家,勉强用手机码的,多多担待,明天三十岁的我又要当伴郎了,说起来有种淡淡的忧伤。唉 正文 第30章 用爱发电 “哦?难不成东林党人想弄死朕?”崇祯皇帝开玩笑道。 经历了前阵子与东林党人的争斗,他其实现在已经逐渐摸清楚这群人的底细。 无非就是群起而攻之,教唆天下读书人共讨之,纠结天下百官威胁之,实在不行就搞搞联合。 这些招式看起来吓人,崇祯前阵子也着实吃了一惊,但现在细细想来,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针锋相对将近三百年了,从来都是互相拆台,即便因为商税的事儿短暂联合,可这种联盟是何其的脆弱。 有了这次的经验,再加上接下来要组建的军队,崇祯现在对东林党人不再是愤怒,而是蔑视,还是带着微笑的蔑视。 铁打的皇帝,流水的朝臣,咱们慢慢玩就是了。 “皇爷万万不可轻率呀!老奴……”王承恩一直守候在一旁,看到崇祯皇帝竟然不当回事,一时有些着急,但话却只说了半句,似乎是有不忍言。 “是呀陛下,东林党人可不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微臣看宫内最好还是多派些人手。”韩山河直言道。 锦衣卫才重开一个多月,他可不希望看到皇帝的个人安全出什么问题,锦衣卫本就担着侍卫的职责,倘若出了事,莫说让锦衣卫重振雄风了,估计会被直接裁撤掉、并永世不得翻身吧。 而王承恩的想法却跟韩山河不一样,他是皇帝的家奴,即便成为了东厂厂督,也基本上没想过要让东厂怎么怎么样,而是想着能把崇祯交代的任务完成就够了。 “王大伴儿何以话只说半截,朕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崇祯瞥了一眼吊友,不满的道。 “陛下,您难道……难道忘了二皇子吗?”王承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崇祯闻言似乎陷入了追忆,从前任的记忆中,崇祯很容易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事儿还要追溯崇祯二年,当时灵璧侯家的二公子突然请求前任召见,原来是老灵璧侯突然病死,侯府长子想独吞家产把老二排除在外,这老二也是个狠人,直接找了前任告状,说他家里仅存银就有五十万两,甚至还说了很多其他细节,让前任信以为真。 当时正值辽东在与建州女真人征战,国库缺钱缺得厉害,才十九岁的前任又是个急性子,得了消息后立即写了一道中旨,要求灵璧侯捐出家产为朝廷分担压力。 一开始侯府长子百般解释自己家穷,可奈何有老二指使,前任派去的太监很容易便找到了灵璧侯家藏银的地窖,于是侯府长子不得不捐出了整整肆拾万两银子给朝廷。 这事儿按理说也没什么稀奇,毕竟勋贵与国同休,国家太平时你勋贵跟着享乐,国家危难时自然要出力。 可仅仅半个月后,才出生三个月的二皇子朱慈烜离奇夭折了。 恰巧也是在此时,朝野上下都开始传前任压榨灵璧侯之事,甚至连钦天监的人都说这是天谴,前任迫于压力,只得又把那四十万两银子退给了灵璧侯府。 虽然不知道前任当初怎么想的,但看王承恩这表情,应该前任当初被气得不轻。 不过现任崇祯皇帝身为穿越者,深受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主义的真传,才不会信什么天谴。 这多半是被勋贵们编排了,想到此崇祯皇帝也终于变得慎重一点了。 自古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面的招式来多少他都不怕,可就怕那些鸟人来阴招。 “这样,韩爱卿再挑些身手好的侍卫值守,后宫各宫门王大伴儿派人盯好,所有出入后宫的太监、宫女都要询问盘查。 另外,朕的膳食除了尚膳监的人检查外,王大伴儿你也着人复查。”崇祯想了想道。 “奴婢遵旨/微臣遵旨!”王承恩、韩山河二人齐齐领命。 后宫不允许除了皇帝本人外的其它男人进出,这差事自然要交给王承恩,其余宫殿的侍卫自然是锦衣卫最靠谱点,安防加膳食都安排好,三人心里都安心了点,韩山河随机就打算告退。 “韩爱卿莫急着走,近来多亏了厂卫,朝廷才得了那许多银两,朕说过事成之后必然让你们二人对手下有个交代。”崇祯皇帝坐在御案前边说边随手写了了两道中旨。 王承恩、韩山河对视一眼,都是眼睛一亮。 这些天东厂、锦衣卫确实忙坏了,又是查贪官、又是查勋贵的,同时还要满天下去帮崇祯找人,比如那个什么宋应星,还有个叫吴又可的,都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人物,可算是把厂卫折腾坏了。 关键是最近俩月厂卫可都是无底薪运作,说白了,崇祯压根就没给人发过一毛钱,他也没钱,满朝文武对厂卫本就持反对意见,更是不可能给钱。 王承恩、韩山河最近俩月基本上一直都是在用爱发电,王承恩是一直给手下洗脑,大抵上是国朝危难为国效死就在今日那套。 韩山河则给部下讲故事,讲当年锦衣卫最风光时代的故事,讲他重振锦衣卫的宏大计划。 总之为了让部下用心做事,二人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俩月过去了,二人用爱发电发的水的干了,如今听陛下那意思,如何能不高兴。 “朕手里目前有十万两银子,王大伴儿拿四万两,韩爱卿拿六万两,各自去犒劳一下部下吧!以后厂卫普通士兵月俸按照边军供给,不会拖欠。 也别嫌少,王大伴儿今天应该也看到了,莫看前些天那笔银子不少,可中兴大明这点银子完全不够,甚至连一年都撑不到。” 厂卫以后还有大用,崇祯皇帝甚至还解释了一下。 “这样吧,待会儿去朕的内帑,每人再搬一箱珍珠玛瑙宝石什么的,回去凑活着赏赐给表现突出的部下,替朕给他们传话,就说朕知道他们辛苦,成了家的,这些宝石就送给老婆,没成家的也可留给以后送给中意的女子。”崇祯想了想又道。 这些东西崇祯还没来得及变卖,内帑的库房里塞的满满的,崇祯倒也不心疼。 这些银子、奢侈品王承恩、韩山河怎么分配全评他们自己安排,崇祯也不打算干预,怎么笼络二人让二人专心为他办事,是崇祯要做的事。 怎么笼络部下,让部下服从,则是韩山河二人要做的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就让王承恩、韩山河二人受宠若惊了。 东缉事厂如今有部下共计两千两百多人,四万两银子均分的话一人也能得十几两。 锦衣卫刨除派遣东厂听用的两个千户所外,算上大汉将军,总共还有四千多人,一人也能分个不少。 可别小看十几两银子,太平年月一两银子够一户平民生活一个月了,十几两银子对于下级番子、缇骑来说也算一笔巨款了,更何况以后每月还有月俸。 更令二人吃惊的是崇祯接下里的话,倘若他们的部下在此,恐怕只这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跪地效死了,毕竟有哪个皇帝会真心关切最底层的士兵呢? 这些宝石虽然价值不菲,但这可是御赐之物,在底层士兵的心目中,甚至比那些赏银贵重多了。 二人随即跪地谢恩,就连素来看不惯虚伪客套的韩山河也对崇祯生出了感激。 有如此体恤臣子的陛下,何愁大明不兴?王承恩心道。 看来锦衣卫重振当年雄风,指日可待,韩山河也心照不宣。 接下来崇祯又交代二人厂卫以后的任务,东厂主要负责清查朝廷以及各地勋贵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吃空额、贪腐、侵占良田、纳贿等问题的证据。 而锦衣卫则主要负责朝廷、各地东林党人、以及其他官员家产核实、罪证调查等工作,并交代若有重合部分,让他们联合调查。 总之,要摸清楚大明所有有钱人的具体情况,以待真到了危急关头,崇祯能随时通过手里掌握的证据发起攻击。 说白了,欲加之罪还何患无辞呢,崇祯可不信这些家伙们手里没干过缺德事儿。 还有就是流寇问题,崇祯皇帝打算让锦衣卫派些好手混入流寇内部,先搞清楚流寇内部情况,再作进一步的应对。 按照历史原来的走向,四个月后李自成、张献忠、曹操等流寇首领将被朝廷困在车厢峡,并且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又来了一出先投降、后复叛的大戏。 而后一路向西入陕、一路向南入湖广、一路向东刨了朱家祖坟。 可现在历史的原有轨迹已经被现任崇祯皇帝打破,现在崇祯皇帝也闹不清楚这些打的过就抢、打不过就跑的流寇接下来的动作。 交代完事情后,韩山河与王承恩直奔户部领钱,而后各自用马车拉着银子和一箱子宝石回了衙门。 两个时辰后,锦衣卫衙门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当天晚上,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解雨臣,穿戴一新的进了东大街有名的烟花巷…… …… PS:大章奉上,实在懒得想中间怎么断章了,干脆合成一章吧,嘿嘿,多谢诸位投的推荐票和月票,有空一起睡觉。 正文 第31章 陛下是不是很凶 已过辰时,锦衣卫衙门内仍旧亮着烛火,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合上了厚厚的卷宗,长吁了一口气。 近些日子他心里的弦一直绷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前身为指挥佥事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可自从坐上这指挥使的位置后,他就很少能天亮前出衙门大门了。 每天都有锦衣卫各千户递交过来的情报,情报更是庞杂,有某某官员在哪里和谁喝酒,某某家的公子夜半与下人妻妾私通等等。 诸如此类者每天都有数百上千份,韩山河需要从这些情报中甄选出重要信息,以便及时禀报崇祯。 锦衣卫重新得到重用的机会来之不易,前些天审理钱士升案时韩山河操碎了心,一方面担心办事不利让锦衣卫永无出头之日,另一方面他也觉当今陛下对朝臣的处理太过草率,甚至可以说鲁莽。 倘若崇祯皇帝顶不住东林党人的逼迫,锦衣卫最好的结局仍然是被闲置。 因此他一边联络以前离职的锦衣卫旧部,一边发疯似的让锦衣卫缇骑日夜不停的搜寻钱士升、吴宗达等东林党人的罪证。 甚至有几个缇骑因为赶夜路摔下马来,尸首直到几天后才被发现…… 可衙门却没钱给死去的几个缇骑抚恤,最后还是韩山河自掏腰包给其家属办理了丧事,即便如此锦衣卫内部还是生出了许多不满。 对上要及时向崇祯汇报案情进展,对下要弹压不满的部下,那段时间为了释放压力,韩山河甚至亲自动刑掰断了贪官文震孟的双手。 好在事成之后陛下果然没有忘记锦衣卫,六万两银子的及时发放,韩山河内里的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只是韩山河还是想不明白为何陛下对宋应星、吴又可二人如此看重,今日发放赏银时还专门提醒他和王承恩加大力度搜寻此二人,以至于他不得不设了两百两银子的赏格。 “老爷,车马已经备好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框道。 每到辰时左右,府上的老管家便会赶着马车在锦衣卫衙门外等候,并适时的提醒一下。 少倾,韩山河走出衙门上了马车,刚过西江米巷,忽见礼部侍郎礼部右侍郎岑光耀的轿子从西边过来,不禁心中疑惑,不过二人素来没什么交情,相对而过竟连个招呼都没打。 西江米巷那边好像没住什么达官显贵,虽说有一些不错的院落,但基本上被宫里的一些大太监买下了,其他官员自然不屑与阉人为邻。 可都这个时候了,这岑光耀怎么突然从那边过来?韩山河还没来得及细想,街道边传来阵阵低沉的呻吟声。 一个老乞丐躺在街边蜷缩着身子,韩山河不看都知道这老汉是因为饿的。 饿到极点的人不仅会浑身无力、两眼发花,甚至还得忍受胃痉挛造成的腹部剧烈疼痛。 最近京城的乞丐真是越来越多了,韩山河微微叹了口气示意管家停下,并从腰间摸出一粒碎银子让管家扔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挣扎着艰难的爬起来对着马车磕头,但嘴里却饿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又可以多活几天了。 “爹爹回来了!” 刚进内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便聘聘婷婷的迎了上来,脆生生的道。 “嗯,最近衙门里忙,看爹给你带了什么东西?”说着韩山河笑着便从腰间取出一对满绿的帝王绿手镯。 也只有在家里,面对自己的妻小时,韩山河才算是真正的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而面前这个含苞待放的少女,便是韩山河的独女韩桃桃。 “哇!好漂亮的手镯,爹爹从哪儿得来的?”女人不论大小,天生便对亮晶晶的东西没有抵抗力,韩桃桃一把抓在手里,对着烛光开心的看个不停。 “桃桃,快别缠着你爹爹了,让你爹爹过来吃饭。”这时主房传来一中年女子的催促声。 “知道了二娘,嘻嘻,爹爹快去吃饭吧!”韩桃桃只顾把玩手镯,压根就没看韩山河。 韩山河讪笑一声出门朝着主房过去,大夫人、二夫人还在摆着碗筷,饭菜也没什么特别,但比起崇祯皇帝的第一餐要丰盛上一些。 “桃桃也是大姑娘了,老爷也该给她找个人家了。”二娘宋氏体贴的给韩山河倒上了一杯酒。 晚饭喝上两杯小酒是韩山河的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但一听二房的话,脸色随即就有点不高兴。 这话也就宋氏敢提,大夫人虽然没说话,但很显然也对宋史的话表示认同,她知道自己老爷最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在大明,女子一般在十四到十六岁成家,倘若到了二十还未出嫁,官府便可强行给此女子分配一个男人,男人也一样,倘若二十上未娶妻,官府也会直接分配。 但这只是普通的平民,韩山河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使,当今陛下的亲信,他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嫁、嫁给谁,官府哪里敢置喙。 “桃桃才刚十六岁,急什么!总得让她自己中意才行。”韩山河说完端起酒杯郁闷的一饮而尽,而后呲着牙夹了一筷子菜。 每逢想到自己的女儿早晚要嫁人,老韩同志心里就满心的不高兴。 “娘,二娘,你们就这么想女儿嫁出去吗,我还想多陪陪你们呢!” 正说着,韩桃桃绷着小脸撇着嘴进来坐下,端起酒壶讨好似的给韩山河又倒上一杯酒,想着让最疼爱他的爹爹帮她说说好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由不得你。”韩山河脸色和缓了不少,但嘴里的话却丝毫不含糊。 很多时候,当父亲的不就是这样吗,旁人催不得,可自己心里也着急,矛盾的不行不行的。 韩桃桃闻言又撇了撇嘴。 “不说这事儿了,为夫也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说着韩山河取出来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放到了桌子上。 宋氏眼睛一亮的便把首饰盒打开,之间里头琳琅满目的摆放着满满一箱子名贵首饰,一看就是个个价值不菲。 “老爷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多首饰,还都这么名贵,老爷岂能……” 大夫人陈氏以为自家老爷是收了别人银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心,韩山河对自己大夫人的言辞颇为不满,不屑的道: “这些都是当今陛下赏赐的,为夫干的就是惩贪除恶的差事,又怎么自陷泥沼。” 崇祯皇帝赏赐的可是足足一大口铁皮箱子的首饰,虽然韩山河都按照功劳全数分发了下去,但这并不妨碍分发之前他自己先挑些最好的出来送给自己妻小。 “爹爹,我可听说咱们陛下可是很抠门的,何以竟舍得赏爹爹这许多首饰呢,嘻嘻,哪有赏男人首饰的。”韩桃桃明显不信。 “这些话在咱自己家里说说就成了,千万不可对外人乱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韩山河虽说是教训,但语气却很平和,足见他对女儿的宠溺。 这要是外人敢如此说当今陛下,韩山河就敢让这人尝尝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 “其实陛下也不扣,只是没钱而已。”韩山河似乎也觉得这么说崇祯不地道,完了还小声嘀咕了一下。 韩桃桃其实也就是无心之言,说罢就被首饰盒里的首饰给吸引住了。 “爹爹,当今陛下是不是很凶?”韩桃桃仰着俏脸问道。、 …… PS:新书期竟然连着断更两天,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其实前天写了3000字,昨天写了4000字,都被我删了而已。我本想写写普通百姓、街边青皮、甚至青楼娼妓这类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以及对崇祯皇帝最近政策的反应,毕竟千人千面,可发现自己功力不够,写出来的东西食之无味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才忍痛删除,对不住各位了,今天总算找回点状态,会多更点。 正文 第32章 众生皆苦 ,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之女,对近日京城内发生的事多少知道一点,听说陛下一怒之下杀了好多官员,还都是剥皮,当时韩桃桃就觉得陛下肯定是个十分凶残的人。 “陛下所杀之人皆为恶贯满盈的贪官,陛下是很凶,但只是对朝廷里那些坏人而言,而对那些忠心为朝廷尽力的官员,陛下可是一点不凶呢!”韩山河随口道。 韩山河尤其鄙视朝廷里那些虚伪做作的官员,也极少替人辩解,但不知为何竟然给自己的女儿解释了几句。 说起来崇祯皇帝也是挺冤的,他一心一意的惩处贪腐,意欲让大明日月换新天,但京城当下舆论环境却并没有偏向他。 东林党人不仅想控制朝堂,甚至在舆论造势上也有颇高的造诣,在朝廷为官的或许不敢直接写文章开骂,但他们却会从背后掌控,掌控在野的同僚、掌控江南大批的举子。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普通百姓都回觉得读书人有理,又有几人能一眼看破真相。 不过此时的崇祯皇帝却没功夫去强行干预百姓的想法,公道自在人心,只是百姓们需要时间罢了。 时间已经快到了四月份,说起来孙传庭出师山陕也有段日子了,崇祯皇帝踌躇满志的盯着墙上的大明地图,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似的。 这时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焦急的在殿外禀报。 “皇爷,三边总督孙传庭急报!” 崇祯皇帝拿过奏疏一看,顿时神色大怒。 …… 山西河津县位于山陕交界,距离陕西澄城、白水不过一二百里,此地与澄城、白水二县一样,已经近三年没怎么下雨了。 这对生活在这里的十数万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间有土匪流寇时常光顾此地,知县换了一茬又一茬儿,百姓们的生活不仅未见好转,反而愈加困窘。 地里不长庄稼,他们就吃树皮,吃草根,吃观音土,甚至易子相食,年轻后生眼见活不下去,要么偷偷跑去外地谋生,要么干脆铤而走险加入了流寇土匪的队伍,各个村落除了剩下些老弱等死外,了无生气。 河津县石头村就是这么现状,村子从远处看一片破败,昏黄的土坯房不见炊烟,几个老汉躺在村口的黄土坡上不知死活。 一个身着破烂的后生背着半袋子东西兴冲冲的往村子里跑去,可能是由于太过饥饿,脚步发飘没跑多远便跌倒在地。 “大头,怎生得跑这么急,你爹还好吧?”村口躺着的老者吃力的喊了一句。 “俺也不知哩,俺今天运气不错哩,跑了好几里路,才扒到了半袋子榆树皮,还跟人打了一架哩,李老叔待会儿过来吃些。 俺先不说了,俺爹还等着俺哩。”说完这叫大头的后生焦急的朝着自家跑去。 绕过三条小胡同,大头终于来到了自己家,两侧的土坯墙倒下一边,陈旧的破门半掩着,大头一脚把门蹬开。 “爹,俺回来了,俺今天扒到了好东西。”大头进门便兴奋的朝屋子里喊道。 屋子里并未传来回话,大头脸色瞬间一变,丢下布袋便冲进了屋子。 内屋里摆着个木板搭的桌子和几个凳子,桌子上凌乱的摆着两只破了好几处边角的碗,碗里倒是很干净,并不见米粥生成的污渍。 除此之外,屋内便只剩一张铺着稻草的土炕,以及土炕上盖着破烂花被的老头。 说是老头其实只是看起来老,从进门的后生年纪来推断,炕上的人年龄肯定不过四十。 只不过长久的饥饿再加上不修边幅,乱糟糟的头发里还夹杂着稻草,古铜色的脏脸看起来老态龙钟。 “爹,你还活着吗?俺今天扒拉到不少好东西。”大头趴在床边眼里不禁含起了泪水。 老头儿似乎听到了呼唤,眼皮动了两下,吃力的挣开了浑浊的眼睛。 “儿啊,爹刚才梦见了恁娘,她在下头活的好着哩。”老头儿咧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爹没死!爹,俺给你瞅瞅俺弄来的好东西。”大头喜极而泣,小跑着把他的战利品取来让他爹看。 那是半袋子泛着绿的榆树皮,撕吧的大小不一,另有斧子削过的痕迹。 “好东西呀!”老头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是肚子却突然又疼了起来,那是因为极度饥饿造成的胃痉挛。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知道,饿到极点的人不止会全身乏力,强烈的胃痛足以让人休克、产生幻觉,就连睡着都是一种奢望。 相比于槐树、松树、果树等常见树种,榆树皮确实是好东西,松树皮吃了会闹肚子,槐树皮味道又苦又涩,十分难以下咽。 唯有榆树皮脆、叶嫩、花甜,很是受百姓们待见,但狼多肉少,周围方圆十数里,莫说榆树皮,就连槐树皮也早就被扒干净了。 大头天不亮就出去寻摸,也是运气好才在一处山坳理,发现一棵儿臂粗的还未被剥皮的小榆树。 甚至还因此与两个后到的父子起了争执,若不是那两人饿的两眼发花,他可能今天就回不来了,但慌不择路之下,他把家里仅有的一把破斧头弄丢了。 “就是时候不对,若是再过一两月,榆树生了叶子,还有榆钱,那就更好了,只是俺怕到时候轮不到俺,只得给它把皮扒了。 爹,俺先去给你捯饬些。”说罢便起身提溜着树皮出了屋子。 他没敢把丢了斧头的事儿告诉他爹,没了斧头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大头把树皮放进院子里的石臼里,吃力的提起石锤往里砸,不大会儿树皮便被砸碎,变成绿色的纤维状木屑。 大头抓起一把放到嘴里嚼起来,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接着他又烧了一壶开水,端着一碗榆树皮和一碗开水放到土炕上。 “爹,你吃。”大头催促道。 老头儿爬起来盘坐在土炕上,也不用筷子一手抓着黑绿色的榆树碎屑便往嘴里塞,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也可能是吃的太过着急,竟噎着了。 大头上前拍着老头儿的背想让他爹吐出来,老头儿眉头皱成了川字状,也没舍得吐出来,端起碗来也不嫌烫直接一大口下去,才算通气。 “儿啊,爹怕是活不久了,就是活着也是拖累你,张家那小子不是说要去投闯王吗?你也跟着去谋个生路。”老头儿吃了一碗榆树皮,总算是恢复了点生气。 …… 正文 第33章 张二蛋和顾大头 “年年难过年年过,岁岁难熬岁岁熬,这可是爹说的,俺就爹一个亲人了,俺留下来照顾你。”大头拧着头倔强的道。 老头儿苦笑了一声,心里深感欣慰,但一想到当下这世道,又劝道: “那也得有个盼头不是?过几天官府又该来收税了,那些家伙定是又要把咱们抓去拷打,爹死不足惜,咱顾家可就剩你这么一根独苗了,听爹话。” “不会来了,俺听说那河津知县被新来的三边总督孙传庭给杀了,爹安心的养病就是了,俺不会让爹饿死的。”顾大头坚定的道。 “杀了?杀了又如何,再换一个知县来,还不照样欺负我们老百姓,你瞧瞧澄城和白水,整个县都没多少人了,跟着闯王兴许还有条活路。”老头儿继续劝道。 树皮这东西吃久了身体肯定受不了,可这年月竟连树皮都吃不着了,已经没活路了,左右都是个死,说不定跟着闯王还能混上几顿饱饭。 “俺不去,咱村里好几个跟着闯王走的,没多久都死了,俺也舍不得爹。” “爹知道当反贼名声不好,实在不想去当反贼,那新任的三边总督不也在招兵吗? 虽说官军差了点,但总归也不至于让人饿死,你若不应,爹今晚就绝食。”老头儿说话语气虽轻,但却极为坚决。 老头让儿子第一选择去加入闯王,足见官军在百姓眼里竟然还不如匪军。 自古以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百姓们除非是没了活路,都不会选择让孩子去当兵。 没法子,当官的太狠,当兵的不仅拿不到军饷,连饭都吃不饱不说,还得去卖命,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百姓对官军的看法如此可见一斑。 “爹……”股大头还待反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百顺顾老叔可还在不?里长让村里人到他家集合,每家都得去人哩!”这人带着颤音,顾大头冲门外一瞧,原来正是张二蛋,其伸手还跟着两个官兵,顾大头脸色也是一变。 难道是官府又来收税了?知县不是才被杀了吗?怎的这么快就来催收? 他们家里连地都没有,已经苦到吃树皮、草根了,竟然还来收税,官府还让不让人活? 实在不行就听了爹的,大不了就是个死,死前总能吃个饱饭! 顾大头让他爹躺床上休息,自己则跟着张二蛋出了门。 这张二蛋就是他爹刚才提的当过兵的张家小子,说来也怪,张二蛋自打前年起,每年都跑出去当兵,可总是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回来,说是部队被打散了只能先回家,村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认为张二蛋命大。 “蛋哥,恁知道官府集合咱是因为啥事儿不?是收税的吗?”后头跟着俩兵,顾大头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招惹官兵发火。 “切,还收个啥子税!知道咱那程知县为啥子被砍头不?”张二蛋不仅没压低声音,反而有些炫耀似的道。 “为啥?” “陛下上上个月就发了圣旨,咱山西全省不仅欠税全免,连今年的税也不收了,那狗官竟然还逼着咱们村儿交税,自然就被咱总督大人砍了头呗!”张二蛋瞄了两眼身后的官兵,发现对方并无恼怒之意,这才略有安心。 二人聊着了聊着就到了里长家,此时里长家早就被询问而来的百姓围了起来,石头村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几天跑的跑、死的死,仅剩两百来人,还大半是老幼。 “这位将军,人估摸都来齐了,您看……”里长田不易弯腰讪笑着,请示坐在一旁的把总道。 这把总年纪不大,看样子也是新提上来的,闻听里长之言也没摆架子,从胸前取出一封文书就开始念。 “查,河津县县令孔文贞枉顾朝廷旨意,强征田税,致使下辖百姓流离失所、饿殍连连、罪不容恕,全家老小尽数伏诛!”文书并不长,这把总也不知道是不识字还是怎么的,文书连看都没看,只是径自背了下来。 说完,周围百姓噤若寒蝉,一个个只是惧怕的盯着这位把总。 “诸位刚才估摸着也得了消息,你们没听错,陛下开恩,免除了北方数省之税赋,从今日起,但凡有谁还敢来收税者,可往山西镇总督府举报,一旦查实,赏银二两。 另外,传总督大人令,山西镇征兵,凡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八岁间且身体健康者,可入伍从军,安家费为每兵糙米三斗。”把总又道。 这把总说完石头村的百姓仍旧是不敢说话,唯有站在后边的顾大头眼睛一亮。 看来朝廷免除赋税的事儿是真的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回去了爹肯定会高兴的。 就是不知入伍从军的安家费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三斗糙米有三十多斤,眼下也开春了,爹如果省着点吃,再配点树皮、野菜应当能活很久。 想到此顾大头再也忍不住了,见身边的人都不敢开头,便壮着胆子道: “这位将军老爷,安家费三斗米不会诓人吧?” 张二蛋一听此言脸色变了变,就把顾大头按低了身子,心说哪有这般问话的,不是讨打吗? 可谁知那把总竟然没生气,他也不知道是谁提的问题,便扬了扬嗓子道: “总督孙大人所征之秦兵乃陛下亲自恩准,一应粮草充沛,怎会诓骗百姓? 今日若有报名者,一旦合格,本官今日就可将安家费发下,一路上也饿不着你,可让诸位安心?”把总好言鼓动道。 “将军,既为秦兵,为何来俺山西征兵?”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又问了一嗓子。 …… 正文 第34章 到了军营,你俩就是兄弟 这可算是难住这把总了,他只知道目下总督大人正为征兵所愁。 山陕两地近些年饱受官府、官军、匪军、旱灾折磨,对官府早已失去好感,宁愿选择入流寇也不去当官军,上头只得派把总一级的官军赴地方亲自征召,顺便将朝廷旨意传至地方。 至于为何名为秦兵,却在山西招兵,还不是因为征兵难吗? 陕西比之山西更不如,如今在陕西流窜的闯王、八大王、闯将、曹操、不沾泥等人皆出自陕西,这些人的嫡系也都出自陕西,他们将陕西犁地般犁了一遍又一遍。 匪军犁过官军犁,官军犁过官府犁,匪军虽说也祸害百姓,可更让百姓们失望的是,本来应该保护他们的官军却也来抢劫,以至于两地百姓恨官军甚于恨匪军。 “不论是陕西兵还是山西兵,都是咱大明之兵,秦兵之名,乃是当今圣上所赐,总督大人惩处贪腐、亲自练兵,新兵三个月训练期结束后,兵饷以边军规格发放,诸位乡亲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把总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征不到足够的兵才来山西征的,但这也难不倒他。 把总话一说完,这下石头村的百姓也都开始暗自嘀咕了。 虽说不知这当官的说的是真是假,但最起码这把总不是跟官府派来征税的吏目般凶神恶煞,但既然这人说了安家费那两斗米今天就能发下,应该也没法诓人。 顾大头和张二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苗头。 顾大头是为了自己家里的爹,张二蛋家里死绝了,完全是因为没东西吃活不下去了。 “大头,一起去?”张二蛋询问道。 “俺回去跟俺爹商量商量。”顾大头想了想还是没直接答应。 “本官走了,诸位若是有想从军的,今日下午还可去隔壁李家庄寻我,倘若过了今天再想入伍,只能自备盘缠去山西镇的大营了。” 这把总说完见仍然没人来报名,不觉有些失望,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打算走人。 这时张二蛋却是忍不住的扒拉开人群道: “兵爷,小的张连科愿入伍!”张二蛋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走到那把总面前道。 “总算有个开眼的,跟着咱走吧,到那边登记去。”说完便朝着屋外走去。 石头村的百姓们也如顾大头般顾虑重重,那把总走后,顾大头赶紧小跑着回了家与爹商量。 “官军哪有如此好心,还给咱发两斗糙米?”顾百顺满脸的不相信,但仍旧想让自己孩子去参军。 两斗糙米给不给另说,眼下父子二人就要活不下去了,官军待遇再差,总不至于把人给饿死吧? “俺也知不道,那把总说要是肯入伍,今天就能发两斗糙米,俺想着要是有那两斗米,再掺和点树皮、草根,总比天天连树皮都没得吃好些,俺就是舍不得爹。” 顾大头明显动心了,但又担心生了病的爹撑不下来,正待这时,张二蛋扛着半袋东西兴冲冲的跑过来,边跑还边吆喝着: “大头,是真的哩!是真的哩,恁瞧,白花花的大米!”张二蛋将米袋放下抓了一把糙米给二人看。 “官军这是咋了?真有这般好心?”顾百顺盯着大米眼睛都直了,他都记不清上次喝到米粥是啥时候的事儿了。 “大头你就别犹豫了,机会难得,还能让顾老叔吃上几顿好的。”张二蛋劝道。 见到官军真的发了米,再加上张二蛋和自己爹的劝说,顾大头终于跟张二蛋小跑着去追那把总。 半个多时辰后,顾大头背着半袋米又回到家中。 “爹,俺走了,恁自个照顾好自个,俺到了军营里托人给你写信。”顾大头坐在床头对顾百顺道。 他不知道这一离开啥时候才能再回来,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刀剑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回事。 “放心去把,二蛋啊,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到了军营你俩就是兄弟,大头比你小,帮老叔照拂一二,俺每天给你俩在神像前祈祷哩。”顾百顺坐在床头十分郑重的对张二蛋道。 “说啥咧顾老叔,俺跟大头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恁就是不说,俺也会帮衬着。 老叔,俺家没人儿了,俺留着这半袋米也没得用,俺……俺就留给老叔吃吧。”张二蛋将自己的半袋米也扔到了屋子里。 “这哪儿行,二蛋,这可是你用命换回来的,老叔虽穷,但这米不能收!你且去现成换几钱银子也是好的。”顾百顺连连拒绝。 “粮食天天涨咧,换成银子过不了几个月连一斗米都买不到咧,咱不能便宜了那些奸商。 大头,咱们走吧,莫让外头的兵爷等着急了。”张二蛋又望了一眼自己的那半袋米,不舍的催促道。 “爹,俺走后咱家就剩你自个,你得把米藏起来,莫让人瞅见了。”顾大头眼里含泪道。 “爹比你活得长,这些还用你教?到了军营好好干,听你二蛋哥话,走吧走吧!”顾百顺别过头催促道。 顾大头与张二蛋随即出了村子,跟着两个官军向把总队伍汇合,一个时辰后,把总带着数百人朝着山西镇进发…… 顾家父子只是秦兵的一个缩影,但凡是选择这时候从军的,谁还不是过不下去了呢? 他们或许没有读书人知书达理,但每个人却都是有血有肉,他们也有父母兄弟、也知晓生离死别,或许身份有尊卑,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流露却与天下百官同样高贵。 孙传庭一身甲胄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的新兵队伍,不禁慨然而叹。 来山陕已经一个多月了,征兵令也发出去了一个多月,然而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只征召到兵额的一半。 征兵之难,难在缺粮、缺钱、缺武器,更重要的是缺人心,这里的百姓被官府欺压的太厉害,以至于恨官府甚于恨流寇。 钱粮问题孙传庭已经与当地豪绅会过面,但这些豪绅的表现让孙传庭极为愤怒,他们募捐的钱粮,竟还没私下里送给总督府的礼物贵重。 “总督大人,经历司已经清查完毕,这些地方豪绅作恶多端,用恶贯满盈来形容都不为过!”秦兵参将赵宝山拿着卷宗禀报道。 …… 正文 第35章 孙传庭之痛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35章孙传庭之痛孙传庭不动声色的接过卷宗看了看,额头的青筋凸起,下颌肌肉紧绷,但却并未发火。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部下面前无端发怒,他受陛下知遇之恩与万般信重,肩负着山陕两省的重任,倘若秦兵练不成则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虽未给予秦兵太多钱粮,但却给予了他特权,他尤其记得离京之时崇祯皇帝的话——放手去做。 目的只有一个,将秦兵练成勇武之师,为此,在不压榨百姓的情况下,不惜一切代价。 这一个多月时间,孙传庭也并非只是忙着征兵,他不禁巡视了各边镇,还将那些抗旨不遵瞒着百姓继续收税的贪腐官员一并斩首。 总督之权盖过巡抚、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手握治下军政、民政、财政大权,可先斩后奏,并且直接向皇帝负责,在大明实在是位高权重。 实际上大明本来没有总督这个职位,从职权上来看,先前军政最高的官职是巡抚,可节制各镇总兵、都指挥使司。 但到了后来巡抚这官职不太够用了,皇帝才又设了总督,到了后来总督也不行了,就又设了督师。 只是总督和督师并非常设官职,一般有重要军事行动时才任命一名官员为总督或者督师,任务结束后即收回。 孙传庭亲自巡视了数个州县,山陕之糜烂触目惊心,他更觉自己责任之重大,但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以本总督的名义给那些有名望的士绅发请帖,就说三日后本总督在总督府宴请他们,让他们务必赏脸。”孙传庭眼睛盯着城下的新兵意味深长的道。 五万新兵,外加六万多边军,饷银且不说,每天的人吃马耗都是天文数字。 山陕这几年由于天灾人祸,本就不产多少粮食,以至于各州县的粮食都涨到了天价,最贵时甚至达到了四两银子一石。 这些乡绅地主囤货居奇垄断物价,肆意收割百姓、朝廷财富,实在是罪大恶极。 最可怜的还是当地的百姓,他们本来就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却还要替那些豪绅交税赋。 孙传庭所去之村落,人去屋空者十之二三,家中有因饥饿而死者十之七八,他还亲眼看到百姓在路边剥树皮吃。 孙传庭心痛,为山陕的百姓痛,为京城里身着打补丁皇袍的陛下痛。 同时他又恨,恨这些豪绅的肆无忌惮,恨这些蛀虫将大明搞的乌烟瘴气、国将不国!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山西镇的总督府鲜少一次性接待这么多的宾客,上下忙的不可开交。 只不过与豪绅宴请孙传庭时不同,总督府的仆从皆是士兵,就连摆桌端菜的也是士兵。 孙传庭也不似第一次与豪绅吃饭时的文官服模样,而是身着甲胄,头戴 不大会儿功夫酒菜就已上齐,并非总督府效率高,而是酒菜实在太过简单。 四菜一汤,四菜者萝卜、白菜、冬瓜、倭瓜,汤品则是海菜蛋花汤,清汤寡水的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豪绅们竟不知如何下口。 “这次宴请诸位乃孙某自掏腰包,孙某家贫,是以菜品简陋,望诸位莫要介意,来,孙某敬诸位一杯!” 孙传庭与范永斗、王登库等几个当地名望最重的老者坐在一桌,端起酒杯划了一圈道。 “总督大人客气了,能得总督大人盛情邀请,乃是我等之福分!”范永斗端起酒杯道。 “就是就是,待总督大人新兵练成,定能一举击溃闯贼流寇、收复失地,应当是我等敬总督大人才是,预祝总督大人旗开得胜!” 其他人也各自端起酒杯说着场面话,一时间气氛还挺热烈。 只不过菜不是山珍海味,酒又怎么可能是好酒,几个喝惯了佳酿的豪绅把持不住差点当场吐出来。 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三人喝完酒便坐下沉默不语,得到孙传庭的宴请他们并不意外,甚至他们心里都清楚孙传庭为何宴请他们。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找他们要粮要钱? 其实当地豪绅心里都有数,朝廷哪次派官员来山西他们其实都有孝敬,以换得新来官员的庇护。 甚至孙传庭刚来时,这些豪绅也曾在范永斗的撮合下主动为其接风洗尘,并各自都准备了厚礼。 奈何这孙传庭胃口实在太大,张口就要白银八十万两,粮草四十万石,折合现在太原府的粮价,总数就是两百多万两白银! 是你孙传庭脸太白?还是觉得自己面子够大?真以为自家的粮食、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自打上次不欢而散后,范永斗等人便发动自己的关系网,联系在朝官员弹劾孙传庭。 这一晃也过去二十几日了,兴许应该是朝廷给这孙传庭施压了吧? 在场的豪绅不止一个人如此想,都认为孙传庭宴请他们是主动示好,而他们毕竟在其治下做生意,自然也不敢逼迫孙传庭太狠。 范永斗甚至主张大伙儿卖孙传庭一个好,他自己出白银五万两做个表率,其他人共计出银三十万两,也算是给这孙传庭一个台阶下。 并且他们也不会担心银子白花,这孙传庭拿了他们银子还不是要买军粮,山西这地界儿,买军粮又能找谁?还不是找他们? 就算再卖他个面子,一石粮食打折按三两银子算,不过十二万石军粮而已。 况且他们通过运河从江南运来粮食,成本不过一石粮食一两三钱,说白了,就算送三十五万两银子给他,转了一圈他们也亏不了,顶多是少赚点罢了。 倘若崇祯皇帝在这儿,都不得不对这些奸商竖起大拇指,妙啊! 孙传庭也一如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笑盈盈的端起酒来一饮而尽,而后依然微笑着对范永斗等人道: “呵呵呵,收复失地?我今天晚上就把你们侵占百姓的土地,都给收复了吧?” …… 正文 第36章 你们知道什么是人心吗 孙传庭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以至于身旁的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开始还以为孙传庭真的是在向他们示好,以至于孙传庭话说完众人才反应过来。 孙传庭的表情也同时变的冷厉起来。 “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我等大多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即便弃官从商,也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范永斗也收起了笑意,既然已经翻脸了,他自然也没打算客气。 孙传庭闻言也不怒,端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问的好。” 话音刚落,一直在孙传庭身后站着的参将赵宝山绕到范永斗身后,抽刀对着范永斗的脖颈就是一刀。 范永斗脖颈的大动脉瞬间被割破,鲜血喷出去半丈远,孙传庭、王登库等人也是被喷了一身。 孙传庭自是不在乎,仍旧正襟危坐在酒桌旁,可王登库等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呆愣了片刻恐惧的大喊着“杀人了”,随即就想起身逃窜。 总督府外随即也传来军士的脚步声,一排排的军士呼啦啦的进入总督府,拔刀对准了在座的豪绅。 “念!”孙传庭对身后的经历司官员道。 这官员随即从衣服中取出卷宗,走到客厅门口对着诸多豪绅高声念道: “查,乡绅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勾结大同镇参将沈隆,走私军火,出卖大明军情于建虏,斩! 查,乡绅李文远勾结清源县千户官全旭,私占军屯田亩三百六十五顷,斩! 查,乡绅许永昌巧取豪夺当地百姓田亩一百八十顷,致使石头村多户百姓悬梁自尽,斩! 查,乡绅姜国良勾结卫指挥佥事丘胜,私占军屯田亩两百四十顷,斩! ……” 经历司官员每喊出一人的罪行,总督府内的刀斧手便将此人拉出总督府外直接斩首,效率之高,崇祯皇帝见了都得直呼内行。 大院内的其他乡绅个个跪在地上双腿抖个不停,有的乡绅似乎与某个官员相识,痛哭着爬到这官员身前想让其求情,可此时的孙传庭谁人敢惹,直接被一脚踢开。 孙传庭则从亲兵手里接过毛巾,在脸上随便擦了擦,旁若无人般坐在酒席边自斟自饮。 这些天他思虑了很多,也派人多番暗自查证,不止是乡绅,就连边军的部分将领也被金钱腐蚀,并且越是深查越是心惊。 山陕两地各边镇,在册兵员共计六万八千余人,然经过反复查证,实际在册人数却只有四万六千多人,这些边军将领不仅领着朝廷下发的俸禄,吃着边军的空饷,喝着在册士兵的兵血。 他们克扣军饷,给士兵们吃发霉的粮食,与乡绅勾结私自倒卖军中铁器、盔甲。 建虏缺粮,这些乡绅就通过贿赂边镇将领,运粮到关外,而建虏所支付的,便是他们用边军之军备劫掠大明百姓之所得。 除此之外,这些乡绅也通过宴请、贿赂边军将领以及各种其他渠道,探听大明内部军情以及朝廷动向,并将这些军情一并卖给建虏的黄台极。 正是这些晋商源源不断给建虏输血,才让建州女真得以渡过漫长的寒冬,并在严寒中积蓄力量,以大明之米面为粮草、以大明之军备为武器、以大明之汉人为先锋,所图者,大明也。 孙传庭虽然早就查出边军某些将领的罪状,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隐忍着没有动手,为的就是等这一天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内压榨百姓、对外通敌卖国,此等奸商,一刀砍了都算仁慈,实在应该把他们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足足过了一刻钟功夫,经历司官员终于将在场乡绅的罪状一一宣读完毕。 孙传庭也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人审视了一遍道: “你们六十四家,都是害国之贼,斩首示众,补缴钱粮,家产充公。 天下糜烂,百姓从贼,皆因饥饿,百姓饥饿,皆因无地可耕!得人心者得天下,你们知道什么是人心吗? 人心,就是粮食!就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这就是为什么他高迎祥、李自成输十回八回,依然可以东山再起,而我孙传庭,连一回都输不起!” 总督府血色弥漫,同时在山、陕边镇,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孙传庭将从京城带来的三千亲兵全数派遣,联合各边镇中的内应,将最近一个多月查出来的有罪证的将领,轻则去职,重则就地处决。 山陕两地已经彻底糜烂,唯有动用雷霆手段将一切推倒重来,方有可能让当地百姓重拾对朝廷对陛下的信心。 隐忍了一个多月,此刻的孙传庭仿若地狱的判官。 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更知道今日之后山陕两地的其他士绅如何看他,甚至都能想到数日后有多少朝廷官员弹劾他。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那句话,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目的只有一个,练兵,练兵,还是练兵,为陛下练就一支所向披靡的强军。 为此,他甘愿背负骂名。 …… PS:本章致敬了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中的一个片段,实在是印象很深刻,正好写到此情此景,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片段。 我不知道当时孙传庭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从监牢里走出,为大明最后一战,但我知道他战死前肯定心怀不甘,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次孙督师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或许也是我对先烈的一丝缅怀吧。 三更奉上,唉!到底有多少人在读?我该不会是在单机吧?在的人麻烦扣个1。 正文 第37章 裕王朱审烜 , 接下来的几日,孙传庭以太原府为中心、以斩首的六十四家豪绅为目标,全面清查这些豪绅的家产,以及收回他们所占的良田。 这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只范永斗一家,在山西各府就拥有四十多间店铺,除山西外大明境内还有店铺六十多间,甚至连建虏所侵占的辽东都有他家的店铺。 通过拷问得知,开在建虏地界的店铺其实只是范家与建虏的中转站,在这里,建虏可以买到产自大明工部的优良军械,也可以买到大明百姓自己都吃不到的粮食,当然还包括大明朝廷的重要情报。 范家通过与建虏的贸易,攫取了巨量的财富,只藏银的地窖就搜出来多达六个。 孙传庭当时都傻眼了,以总督之职亲自监督对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三家的查抄工作,并且心里更加佩服起崇祯皇帝来。 心说陛下虽从未出过京城,但却对这些通敌卖国的晋商了如指掌,实在是骇人听闻。 陛下顶着那么大的压力重开了厂卫,想来为的就是做这些事吧。 但锦衣卫才重开没多少日子,听说也是缺钱缺人,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就能将山陕这边的情况摸清楚? 倘若不是锦衣卫,那陛下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孙传庭是怎么也想不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终于不用为粮草、军饷发愁了。 这些豪绅不仅家产丰厚,在各边镇主要的生意还是粮食,账本显示,只黄云发一家在山西行省各地的粮铺就存粮二十四万石,足够山陕边镇外加他正在征召的士兵吃五个月。 孙传庭一面让部下将所查抄资产全部记录在册,一边对部下反复言明,私藏偷拿者轻则四十军棍,重则杖毙。 他本人也并未动那些查抄出的钱财,倒不是说孙传庭自命清高,锦衣卫既然已经渗透到了山陕,谁又能保证在他的军营里没有呢? 而且相比于钱财,孙传庭更喜欢的是品种优良的战马,范永斗家养着的那十几匹优良的蒙古战马就被其据为己有。 孙传庭喜欢军马,与其交好的官员都知道,孙传庭也不认为陛下会因为几匹战马怪罪他。 又过了几日,部下突然来报,山西其他府县的乡绅主动补齐了孙传庭要求的募饷份额,后来连陕西未被流寇控制的府县也陆续送来粮草和饷银。 对山陕两省祖居多年的豪绅们来说,孙传庭在太原府的大肆杀伐就如同地震一般,让其他豪绅惊慌失措。 他们除了给在朝廷里为官的恩主诉苦求援外,为了堤防孙传庭对他们痛下杀手,只得先以钱粮稳住孙传庭。 他们以为孙传庭在第一层,缴纳了他所要求的募饷份额后便会息事宁人,然而孙传庭却在第五层,他并不满足于这些小恩小惠。 孙传庭的眼光深远,他身为山陕两省总督,总揽两省军政、民政,深知若不能把土地还给那些在饿死边缘苦苦挣扎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 没有人心流寇就永远不会被消灭,即便杀了高迎祥,还会有李迎祥、王迎祥。 是故他笑纳了这些乡绅送来的钱粮,同时要求他们交出霸占的田亩,凡是主动交出所占田亩的,侵占田亩之罪可既往不咎,毕竟他还需要这些豪绅从江南运粮过来,既为商贾便做好互通有无的职责便可。 至于不主动交出所占田亩的,一经查明直接斩首,家产充公,乱世当用重典,孙传庭自然深知这个道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豪绅,募捐点钱粮不算什么,以后还能挣回来,交出那些田亩却不行,不止是百姓将土地看的很重,那些豪绅也同样如此。 一些豪绅便联合起来拜访了太原府的裕王朱审烜(xuan),裕王朱审烜为晋恭王朱棡(gang)一脉,比崇祯皇帝大一岁,但从辈分上来讲,却应该叫崇祯为皇叔。 朱审烜在山西虽然并不高调,但在山西境内确是实打实的藩王,若真是论声望权位,刚来山西一个多月的孙传庭自然拍马也赶不上。 本来朱审烜并不打算替这些素不相干的豪绅们出头,但他们开出的价码实在太高了,再加上他本人也对孙传庭最近的动作十分的不感冒。 心说陛下真是眼睛瞎,怎的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孙传庭来他的山西,这才来一个多月就把山西给搞的乌烟瘴气到处一团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笑纳了豪绅送来的重礼,随即以亲王身份召见山陕总督孙传庭,在他看来孙传庭不过他们朱家一臣子而已,训斥几句再给点甜头自然便可把此事化解掉。 可谁知这孙传庭竟然以外臣不得私自觐见藩王为由拒绝去见他,这可把裕王朱审烜气坏了。 孙传庭也对这裕王深感头痛,一个多月以来他清查边军、征召新兵、处置豪绅,都刻意的避开这裕王朱审烜。 但却发现无论是边军还是百姓亦或是豪绅,都与这裕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首先是边军,与裕王交好的将领中仅游击将军一级的就有十数个,其次是百姓,山西良田若为十,晋王府独占其三,占的都是谁的土地,还不是当地百姓的? 晋裕王才是整个山西最大的豪绅,虽然这豪绅头上顶着藩王的称号。 孙传庭本不打算招惹这裕王,毕竟天大地大皇权最大,大明历代皇帝对这些藩王都不薄,他也担心因此触犯龙颜。 但现在他发现根本就绕不过,即便是他可以避开,这裕王还是主动找上了他。 万般无奈之下,孙传庭只得给崇祯皇帝写了一封奏疏,奏疏中除了写明山陕如今的状况,以及他对豪绅的处置外,还附加了抄没六十四家豪绅的家产清单。 当然裕王朱审烜的事奏疏中也有提及,只不过孙传庭只是一笔带过,并未说明他本人的看法,他首先得探探崇祯皇帝的口风,毕竟牵扯到藩王,事关重大。 而此时的大明京城,弹劾孙传庭的奏疏已经装满了三大口箱子。 …… 正文 第38章 口吐芬芳崇祯帝 崇祯皇帝最近很烦,首先是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从早到晚,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烦死了。 其次是早朝时间,后世还讲究个朝九晚五,但是他身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每天却要天不亮就得起来,去听一群糟老头子摇头晃脑的说天下大事。 他们知道个屁的天下大事,天下可都是被这群人给玩坏了. 崇祯皇帝觉得不合适,得改,于是前些日子在早朝上提出,将早朝时间改成巳时初刻,也就是早上九点。 这多合适啊?后世全世界七十亿人基本都是这么个工作节奏,可朝臣却没有一个买账的。 就连一直唯命是从的内阁首辅温体仁也提出反对意见,理由是卯时早朝乃是周朝时便定下来的规矩,历朝历代无不遵从,并且圣君自当勤勉。 啥意思?话里话外都再说崇祯皇帝想偷懒,这什么话! 难道你们是想累死朕,好继承朕内帑里那二十多箱宝贝吗? 还有他们的奏疏,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百字,之乎者也一大堆,还讲究个骈四俪六读起来甚是烧脑,仿佛上个奏疏不来几句孔曰孟曰就显示不出他们有学问似的。 结果看了好几遍才发现,前头大半篇都特么是废话,只有奏疏的最后几句才是真事儿。 崇祯皇帝实在是受够了,觉得也得改,改成白话文估计有点不靠谱,于是便勒令朝臣所上奏疏不准引经据典,开篇三十字内必须说到点子上。 这下朝臣们倒是没怎么反对,通过最近俩月的相处,朝臣们也算看出来了,当今陛下确实是变了,脾气变得比以前更臭了。 训斥一番后崇祯皇帝的工作效率显著提高,以前每天批阅奏疏都需要两三个时辰,大半时间都在看废话,现在却只需要一个时辰左右就搞定。 只是自从前天起,朝廷递过来的奏疏成指数级别急剧蹿升,而所奏之事竟全是弹劾孙传庭的。 总的来说,大体上都是孙传庭在山陕瞎搞,大肆残害当地有功名有声望的士族,弄得山陕两地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一开始崇祯还没当回事儿,毕竟身为穿越人士,还是专门研究明史的,他可是知道孙传庭的‘清屯充饷’之策的。 孙传庭的清屯充饷与卢象升的因粮之策都是可以救国的良策,奈何大明积重难返,外加上前任的不信任和朝臣的恶意阻挠弹劾,最终都以流产告终。 所以,崇祯皇帝派孙传庭去山陕除了让其尽快征兵练兵外,几乎什么都没对孙传庭说。 对崇祯皇帝而言,有此能臣,根本不需要去教他做什么,他甚至可以做的更好,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个可以放开手脚大展雄才的机会而已。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也不知道是自己放权太厉害,还是孙传庭自觉受了自己大恩,竟一下子就想将山陕臭名昭著的豪绅一网打尽。 要知道历史上孙传庭虽然干过杀豪绅募集钱粮的事儿,但压根不敢做的太过分,顶多是募集够军饷就停手。 现在倒好,一锅端! 搞的崇祯皇帝每天批阅的奏疏量比往日增加了三倍,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为此,崇祯皇帝专门让王承恩搬到乾清宫一口大箱子,凡是看到弹劾孙传庭的,瞜一眼直接丢到箱子里,这叫留中不发。 说白了就是朕知道这事儿了,但朕就是不管。 可常年收受各地豪绅孝敬的官员们岂能罢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得办事儿啊? 于是乎短短三天内,乾清宫盛放奏疏的箱子从一口变成了三口,崇祯皇帝甚至暗自诽谤这些朝臣浪费纸张。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没事尽量少与这些鸟大臣争辩,玩权谋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满肚子墨水,啊呸,满肚子坏水的东林党? 即便是有厂卫和内阁那几个老同志,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他在等,等孙传庭的消息,他知道孙传庭既然这么干了,肯定有这么干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肯定会十分充分。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白天,崇祯皇帝终于等到了来自山陕的加密奏报。 “皇爷!孙总督来信了!”王承恩边跑边笑着向崇祯皇帝禀报,高兴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崇祯皇帝也是十分惊喜,忍受了好几天朝臣的口水攻击,孙传庭再不来信他就打算罢朝了。 孙传庭总共写了两封奏疏,一封是专门写给崇祯皇帝的私信,而另一封则是通过布政使司、交由京城通政司的公文。 崇祯皇帝对此颇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不论是他任用的重臣、还是天下兵马,都只认当今皇帝一人,而非所谓的朝廷。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孙传庭信中写的查抄豪绅所得数额,崇祯皇帝还是吓了一大跳。 同时信中也详细描述了山陕两地百姓的惨状,什么个别村庄十室九空、大部地区饿殍满地,百姓吃光了粮食就吃树皮,吃光了树皮就吃草根,吃光了草根就吃观音土,甚至易子相食。 崇祯皇帝一点也不觉得孙传庭说的夸张,他了解那段历史,事实上不止山陕两省,再过几年,整个北方大部地区都将陷入旱灾的阴影中。 后世所言穷的吃土也并非全是戏言,观音土确实是能吃的,口感甚至比某些树皮还好,只不过吃多了会肠胃坠胀而死罢了。 而当崇祯皇帝看到孙传庭所查明的山陕豪绅的罪行,再联想道近日朝臣对孙传庭的恶意弹劾,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口出芬芳道: “我日特么的,王大伴儿,去敲景阳钟,召集群臣入朝!” …… PS: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恢复AK那本书的文风,但在逻辑上会比AK更严谨,虽然略有混不吝和无厘头,但网文的主题风格应该就是轻松的,大家伙儿工作之余,能放松一下,这对寒寒来说就够了。 正文 第39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王承恩闻听崇祯口吐芬芳嘴角一阵抽搐,他除了处置东厂的事情外,几乎一直跟在崇祯身边,对崇祯性情的转变最是清楚。 但王承恩不仅不为此担忧,反而觉得现在的皇爷处理政务时比以前更加得心应手,包括对宫中内侍宫女也从来不似以前那样刻薄。 尤其是前些日子,崇祯皇帝怒发冲冠直接惩处了朝中巨贪钱士升等人,不仅为民除害,国库也因此充盈,让王承恩也暗自高兴。 但唯独一点让王承恩一直耿耿于怀,变了性情的崇祯皇帝总是时不时的口吐粗鄙之言。 比如批阅奏疏时,崇祯皇帝总要来几句诸如‘玛德’、‘卧槽’、‘我日他仙人’等等粗鄙话语。 平时在乾清宫时还无所谓,毕竟宫殿里时常就没几个人,但那次在朝堂之上崇祯皇帝竟然也把持不住,若不是王承恩示意让那中书舍人删掉,皇爷的一世圣名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王承恩只是觉得不合适,但他也不敢劝,见崇祯虽然又口吐芬芳,但表情上却很是高兴的样子,随即也笑盈盈的出宫殿敲钟去了。 不大会儿,皇宫内外便想起了钟声。 此时正值半下午,各衙门里的官员都在忙活着手里的政务,当然也不乏摸鱼之辈,钟声一响,各自都露出惊讶神色。 宫里的景阳钟可不是随便敲的,除了早朝外,除非是出了紧要事,皇帝才会敲响景阳钟召集群臣议事。 一时间官员们都在左右询问宫内出了何事,以便待会儿上朝时好做应对,但似乎并没有人知道答案。 唯独内阁首辅温体仁心照不宣,内阁大学士在文渊阁办公,一同出来的杨嗣昌见温体仁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没忍住便问道: “温太师可知陛下因何事召见我等?” “呵呵,能是何事,定然是好事了,杨阁老待会儿自然知晓。”说完,温体仁笑着朝皇极殿走去。 杨嗣昌不爽的摇了摇头,与一脸漠然的洪承畴和满面愁容的陈奇瑜一起跟着朝皇极殿走。 内阁办公所在的文渊阁与皇极殿都在紫禁城内相距并不远,杨嗣昌等人比其他衙门的官员还先来到,待官员们都来齐了,一个小内侍才去通知崇祯皇帝。 不大会儿,崇祯皇帝便虎虎生风的来到了大殿内,王承恩则捧着一摞子卷宗站在一旁,官员们则都盯着王承恩手里的东西。 “这阵子诸位爱卿们可都辛苦了。”崇祯皇帝微笑着对着百官道。 又来……不少朝臣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些朝臣算是看明白了,但凡皇帝如此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说话,一准儿没好事。 “朕也很辛苦,每日里光是弹劾孙传庭的奏疏都有两百多道,你们写着不烦,朕都看烦了。”崇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就让朝臣们很难受了,虽然很多事大家都你知我知,但没必要这么摆在台面上是不是? 但在场的百官除了心中暗自摇头外,却也不敢多言。 “王承恩拟旨。”崇祯皇帝望着一言不发的朝臣,突然又觉得很是没意思,便对王承恩道。 王承恩将手中的卷宗放在一旁,赶紧从中书舍人那里取来纸笔准备草拟。 “山陕总督孙传庭治理有方,为国朝之榜样,朕心甚慰,特赐蟒袍一件,赏金两千两。” 蟒袍是大明特有的一种名贵服饰,其衣服上绣有四爪青蟒,是除了皇帝所穿的五爪团龙服外,规格最高的常服。 蟒袍之下则是飞鱼服、斗牛服等,其由宫廷专供,非是有大功劳或者受皇帝赏识之臣子而不可得。 不论是蟒袍还是赏金,虽然都只是象征性的恩赏,但表达的意思却耐人寻味。 昨日还有数百朝臣集体弹劾孙传庭胡作非为,今日皇帝便又是赏赐蟒袍,又是赏金的,这不是打他们脸吗?还是当着他们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礼部右侍郎岑光耀当即出班奏道: “陛下,古之圣君者,无不察纳雅言,才可为后世表率,今孙传庭在山陕两地肆意屠戮,惹的怨声载道,朝廷上下无不以之为耻,陛下此举,非圣君所为!臣请陛下三思。” “岑爱卿,朕前日才说过,有事儿就说事儿,何来那么多之乎者也动不动就引经据典,啰嗦之极。 朕赏赐孙爱卿自然有赏赐的理由,王承恩,念吧!”崇祯皇帝撇了一眼岑光耀道。 由于孙传庭是派快马传递的密信,而另一公文则是经由布政使司转交通政司,以布政使司的效率估摸着现在公文还没出山西,是以朝臣们并不知道崇祯让王承恩念的是什么东西。 但岑光耀等东林党人却逐渐明白过味儿来,他们之所以如此群情激奋的弹劾孙传庭,就是因为山陕幸存豪绅的求援。 甚至有聪明人已经知道王承恩要念的是什么了。 王承恩清了清嗓子开始照着卷宗念,从范永斗、王登库开始,六十四家豪绅的罪行,包括认证、物证足足了半刻钟,王承恩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才终于念到了最后。 “经数次查验,以上六十四家豪绅共计抄没家产如下,白银八百四十六万两,黄金五十四万两,大明各地店铺四百三十六间,房产院落两百零六座,珠宝字画等一百六十八车,米面杂粮者共计一百四十四万石。 山陕各路边镇皆有欠饷共计六十二万两,臣之新征秦兵半年所需者九十万两,臣斗胆又扣除粮草三十五石,以充边军和秦兵粮草。” 王承恩念完又将卷宗整理好,随即又侯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崇祯说话,因为就是他也被刚才所念的数字吓了一大跳。 区区六十四家豪绅,家产竟有如此之丰厚,还有那范永斗、王登库等数人,竟然勾结建虏,这可是十恶不赦诛九族的大罪呀! 怪不得皇爷前些天一看到弹劾孙总督的奏疏就骂骂咧咧,依他看这些该死的朝臣活该被骂,打板子都不过分。 岑光耀此时站在朝廷正中十分的难堪,他虽然知道那些经常给他送银子的乡绅可能有侵占田亩的行为,但这事儿天下士绅谁没做过,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他只是吃惊于范永斗几人竟然敢勾结建虏,这事儿范永斗可从来没跟他提过,此时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来当这出头鸟。 “如今还有人觉得孙爱卿有罪吗?”崇祯环视一圈道。 岑光耀脸色很难看,杨嗣昌恍然大悟,温体仁老神在在,洪承畴则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漠视模样,唯有陈奇瑜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或者是还有人觉得朕赏罚不公吗?”崇祯又道。 他现在典型的是在嘲讽那些疯狂写奏疏弹劾孙传庭的东林党人,或者是在泄愤,朝臣们自知这一点,虽觉当今陛下越来越喜欢装逼,但竟都无言以对。 “朕现在告诉你们,别整日就会给朕之乎者也引经据典,都给朕去办点实事儿! 都得向孙爱卿学习,谁能给朕搞来钱,谁就是朕的好爱卿!” 正文 第40章 风中凌乱岑光耀 崇祯一番话可谓语惊四座,对于这些天一直弹劾孙传庭的朝臣们来说,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们在弹劾孙传庭,崇祯皇帝却要他们以孙传庭为表率,学习孙传庭。 这几乎是在掴他们的脸啊,还掴的啪啪啪直响,岑光耀闻听此言脸都憋红了。 崇祯皇帝一番话说完真是感觉浑身舒爽,这些个鸟大臣,平日里除了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外,就会伸手跟他要钱。 若是朝臣都如孙传庭似的,在不惊扰百姓的情况下,给朝廷弄来这么多小钱钱,他何必自己卖家底去养军队?之乎者也、引经据典、一无是处,无能! “陈爱卿,你在笑什么?”崇祯皇帝瞅了一眼陈奇瑜道。 这厮从王承恩宣读完后一直在憋笑,就没停过,崇祯皇帝觉得他这人不严肃,自己刚才骂的那么爽,这厮竟然一点也不配合。 “啊?臣不是……臣没有,臣哪里笑了?”陈奇瑜吓了一跳,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 不过陈奇瑜心里可真是乐得不行,无他,实在是因为最近愁坏了。 秦兵要粮要钱要军械,天雄军也是要粮要钱要军械,还有同时在练兵的京营兵,这三个吃钱吃粮吃军械的大户,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般张着深渊巨口,没日没夜叫的陈奇瑜难以入眠。 国库里虽因为查抄钱士升等人时暂时充盈,但也禁不住二十万军队没命的折腾呀。 还有就是国库虽然有银子,但存粮一直不多,他不得不整日埋头在户部衙门里,翻阅各地府库存量,来回调集粮草。 虽然身为户部尚书,但崇祯皇帝由于一直没找到宋应星宋老爷子,干脆工部尚书也让他暂为代理。 崇祯皇帝倒是想的挺好,既然养这些兵需要钱粮军械,而这些都是户部工部统筹调配,干脆暂时都让陈奇瑜一人主管得了。 为了给陈奇瑜打气,崇祯皇帝甚至多次在朝堂上夸赞陈奇瑜,说什么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国朝栋梁,好听话说了不少,其实还不是因为能省下一份俸禄。 陈老头虽然听的暗自皱眉但其实心里也十分受用,这时的朝臣觉悟可都不低,能得天子器重自然都铆足了劲儿干活儿。 陈奇瑜这段日子除了上早朝外,上午在户部衙门办公,处理各省府州县的粮草调集问题,以及各衙门的资金批复问题。 下午则又跑到工部衙门办公,甚至亲自监督工部下辖的数个匠人工坊打制火铳、战刀、盔甲等,忙得不可开交。 这都是崇祯皇帝交代下来的大事,卢象升倒是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征集齐了四万多兵,但无奈粮草、军械都跟不上。 卢象升皇命在身,几乎每隔两天就要从军营跑一趟户部衙门,这厮脾气也不大好,每次催粮草催军械都跟吵架似的。 但陈奇瑜也是无可奈何,眼下北方闹旱灾,本来就缺粮食,二十万套军械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变出来,他都有点怕卢象升那催命鬼了。 如今好了,孙传庭竟在山陕搞来了那么多钱粮,一下子就解了陈奇瑜的燃眉之急,他岂能不高兴? “哼,不就是些许钱粮吗?朝堂之上要严肃!”崇祯皇帝不满道。 这话说完就连老神在在的温体仁嘴角也抽了一下。 什么话?什么叫些许钱粮?黄金折算一下的话,那可是足足一千三百多万两白银、一百多万石粮食呀! 省着点花的话,足够大明支用好几年的了。 但想到此温体仁心里又突然一紧,心说不久前查抄到的数百万两白银,区区俩月就被崇祯皇帝花的差不多了,如今国库好不容易又充盈了,只是不知这次能花多久呢? 头疼,头疼啊!温体仁摇了摇头。 果然,崇祯看朝臣们都不说话,便又开口道。 “孙爱卿信中还提及,山陕两地多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都穷的吃树皮草根了,朕闻之心间难受至极。 这可都是朕的子民呀,每每想到咱们在京城吃喝不愁,百姓们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朕就羞愧。 如今国库又多了这许多钱粮,朕意欲派钦差到山陕两地赈灾,不知哪位爱卿愿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温体仁眼皮子跳了跳,但却并未多言。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当今陛下决定的事,其他人就很难改变,即便是前些日子在他的劝谏下崇祯皇帝暂时放弃了对东林党人的株连,但温体仁十分清楚,那只不过是陛下的缓兵之计。 岑光耀站在文武中间一直没动地方,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退回去,闻听崇祯想派人去赈灾,心中一喜就打算拱手请命。 可谁知刚把手抬起来,崇祯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 “杨爱卿,不如就你去吧!”崇祯皇帝笑盈盈的对一直不说话的左都御史建极殿大学士杨嗣昌道。 他当然看到那岑光耀的动作,只是既然已经知道这厮是东林党人,崇祯皇帝又怎么可能给这厮监守自盗的机会。 赈灾可是个肥差,倘若交给东林党人,说不得就要被吃拿卡要层层盘剥,真正能发到百姓手里的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这事儿还得交给自己人来办,同时崇祯是越来越看这群东林党人不顺眼,自从他的征兵大计稳步推进以来,崇祯也越来越懒得去掩饰那份厌恶。 “臣领旨!”杨嗣昌胡子抖了抖,没想到这份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没什么事儿的话,就退朝吧,内阁几个阁老容后来乾清宫议事。”说完,崇祯背着手便自顾自的离开了皇极殿,唯独留下岑光耀风中凌乱。 …… 正文 第41章 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感恩崇祯帝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无论是流寇、旱灾还是建虏,最近几年大明的核心问题全在北方,至于东林党老巢所在的南方,崇祯皇帝则压根没太放在心上。 这些酸儒搞贪腐搞内斗是把好手,也仅止于此罢了,崇祯皇帝也承认论搞权谋不一定玩得过这些人,但他也没打算跟这些东林党人斗权术。 他坚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只待他大军练成,便教大明换新天。 不大会儿功夫,内阁的几个大叔大爷们相伴而来,崇祯皇帝也不客气,直接指了指座椅,五人先后落座。 王承恩则很和适宜的端来一壶茶水,先给崇祯倒上,继而给杨嗣昌等人也倒上,而后规规矩矩的侍立在崇祯身后。 “此番叫诸位前来,主要是因为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山陕灾民问题。 孙爱卿抄没之钱粮皆用马车运送,速度比较慢,想来应该还没走出山西多远,杨爱卿你回去便准备一下,明日就动身去山陕。 朕允许你从此车队分取四十万石粮食、五十万两白银,用于赈济两省灾民。 但是你要记住了,咱大明朝廷如今还内忧外患,朕给你分出的这些钱粮,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把郝刚用在刀刃上。 哪里灾情重,哪里的百姓更需要赈济,赈灾钱粮如何分配,你都要亲自去核查,勿要听信当地官员的一面之词,还要时刻提防他们的糖衣炮弹。 杨爱卿,朕对你期许很重,但中兴大明的担子也很重,你要时刻牢记。”崇祯皇帝对杨嗣昌道。 崇祯皇帝不喜欢说场面话,语气虽和缓,但是个人都能听出崇祯对杨嗣昌的信重,而杨嗣昌本人也被崇祯的一席话感激的不行。 “陛下请放心,臣定遵循陛下旨意,即便当地官员说的天花乱坠,非亲自勘察之地臣不放一粒粮食。”杨嗣昌虽然不太明白糖衣炮弹是个啥东西,但仍旧十分坚定的回复道。 “四十万石粮食不见得够,到了那边可与孙传庭接洽,让其协助征集粮食,并尽快把抄没的田亩分给百姓们耕种。 但你的主要任务是赈灾,不得干预孙传庭的军民政策,另外到了那边要多动动脑子,不要一味的只是发钱发粮,要多为朕做宣传,让百姓们知道最困难的时候,是朕勒紧了裤腰带帮的他们,要懂得感恩。” 崇祯皇帝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杨嗣昌则认真的把崇祯的话都记在心里。 “陛下,若是时间允许,可让杨阁老召集些百姓挖沟渠引水,离河远的可多挖井,假以时日或可缓解灾情。”内阁首辅温体仁提议道。 “妙极!温爱卿所言极是。”崇祯皇帝不吝夸赞道。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现在这世道人都要饿死了,若是有人管饭,条件就是干活儿,这些人绝对会争着抢着去干,连工钱都不用付。 按照后世历史记载,从崇祯元年到崇祯十七年,北方年年闹灾,挖渠挖井绝对用的上,甚至崇祯皇帝连碑文都想好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感恩崇祯帝’,妙啊! 先是免除赋税,后又分发田地,继而开粮赈灾、兴修水利,人心都是肉长的,崇祯皇帝不信两地的百姓还肯跟着闯贼干。 但崇祯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兼并的根源,以前朝廷将土地分给百姓,百姓困难时便将土地贱卖给士绅阶级,那么以后呢?这种事情还会不会重演? “还有,这次去山陕,告诉孙传庭,抄没的土地可分配给百姓耕种,但土地的所有权归属朝廷,百姓只有使用权,此事对朕非常重要,杨爱卿你可听明白了?”崇祯皇帝十分慎重的道。 没有所有权,就无法交易,可暂时免去被士绅阶层吞并的风险,崇祯皇帝首先想到的便是后世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可太香了,九年义务教育诚不欺我。 “臣不是特别懂,陛下是说土地只是借给百姓耕种吗?那以后如何收税?”也不怪杨嗣昌整不明白,实在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太过超前,以前可没人这么弄过。 “税当然要收,但那是以后的事儿,朕预计北方的旱情还将持续,估计也没啥产量,先以争取民心为主。” “还有,朕看了孙传庭抄没士绅的名单,你告诉他,山西还有三家豪绅也有通敌卖国之嫌,让他务必给朕找出来抄了。” 为满清立下汗马功劳的晋商应该有八家,这些家伙不仅坏事做绝,还个个肥的富可敌国,崇祯皇帝怎么允许有漏网之鱼。 “是,臣明白了,明明日就动身去山陕。”杨嗣昌凝重的道。 温体仁眉毛抖了抖,此刻的他心里已经大致猜出来,孙传庭在山陕所为肯定有陛下暗中支持,如今陛下仅凭一份名单就能知道哪些人通敌卖国,实在是太可怕了。 再看看陛下如今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模样,温体仁心中也深感欣慰,陛下能以百姓为重,以官为轻,大明何愁不兴? “第二件事与洪爱卿有关,洪爱卿之前任三边总督,应该对蒙古诸部十分熟络吧!”崇祯皇帝道。 “北蛮而已,粗鄙不知礼,虽屡屡犯境,皆因无粮过冬,臣只去岁便与蒙古人交战五次。”洪承畴捋着胡须,略带不屑的道。 “那林丹汗如今在何处?实力如何?” …… 求推荐票,求月票。 正文 第42章 林丹小汗 山海关外虎视眈眈的建州女真,一直是崇祯皇帝的一块心病。 倒不是说崇祯皇帝怕这鞑子,只是以目前大明的军备状况,暂时还很难在野战上占据上风。 大明军队虽然不少,但能与建虏打硬仗的却不多,秦兵还未练成,天雄军只有几千人,白杆兵则在浑河战役中全军覆没,野战骑兵也就关宁军还能看。 但关宁军如今也只剩一万来人,所以崇祯皇帝不想冒险。 至于这林丹汗,崇祯皇帝当年研究明史的时候自然知道,这货在倒霉程度上几乎与前任比肩。 林丹汗姓孛儿只斤,所属的察哈尔部本是蒙古大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部落,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蒙古帝国的第三十五任大汗,学术上也将其称为蒙古帝国的最后一任可汗。 十三岁继任汗位以后,林丹汗与前任崇祯一样励精图治,试图恢复蒙古的统一,重建成吉思汗的霸业,奈何建州女真天降舔狗野猪皮,不断蚕食、分割、离间蒙古诸部,后来虽与大明结盟,奈何大明早已自顾不暇,最终如前任一样,含恨而亡。 但寿司的骆驼比马大,崇祯皇帝觉得这林丹小汗还不能死,至少在两年内不能死,他得替大明去与建州鞑子拼刀子。 “察哈尔部?回陛下,那林丹汗自七年前西迁至青海湖,又经历几次内乱,便一蹶不振了,去岁虽对我大明数次侵扰,但已不足为惧。”洪承畴不知崇祯皇帝为何对这穷途末路的蛮人如此感兴趣,但仍旧如实道。 “朕记得前些年大明还与察哈尔部联盟,林丹小汗也曾数次率兵与大明并肩作战。” “林丹汗只不过想要赏银罢了,还想与我大明互市贸易,一群野蛮人安感提条件。”很显然,洪承畴对这些鞑子恨意中还带着蔑视。 也难怪,盟古鞑子,建州鞑子,对于大明来说皆是鞑子,皆是蛮夷,此是大明文人的共识。 “做生意就做生意呗,互通有无有何不好,杀一个建州鞑子给赏银十两,若是这林丹汗能杀光了,也不过区区四五百万两银子而已。” 杀几个贪官豪绅不就出来了? 但最后一句崇祯皇帝怕吓着几个大叔大爷,没敢说出来。 他十分不满洪承畴对蒙古人的傲慢,愚蠢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建州女真数次征伐察哈尔部,逼的林丹汗一路西迁直到山穷水尽,双方妥妥的死敌,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竟然也能被傲慢所蒙蔽。 “与虎谋皮尔!陛下能保证灭了建虏后,不养虎为患吗?”洪承畴反问道。 大明现在有钱了,洪承畴自然知道崇祯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他可能是虎,但洪爱卿知道大象吗?”崇祯皇帝不屑的道。 对于鞑子,要在战术上藐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但自己可不是前任,他可是英明神武并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皇帝。 林丹汗有多少人?大明有多少人?林丹汗有什么?除了牛羊战马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总之兵部速速着人赶赴青海湖,与那林丹汗联络,探明其部落具体情况,他们不是缺粮吗,拿战马来换,他有多少战马,朕就买多少,要挑选个脑子活道的人去。”崇祯皇帝下令道。 后世各国都想着法儿的搞贸易,崇祯皇帝真想不明白这些读书人怎么就对经济一无所知,大明地大物博,与只有牛羊战马的蒙古部落贸易,摆明的贸易顺差,蒙古部落被大明吃的死死的。 至于老朱家整出来的朝贡贸易,崇祯皇帝更是瞧不上,甚至觉得有点傻缺。 所谓的朝贡制度,说简单点就是只要别国派人来夸赞大明爸爸牛逼,大明就赏赐巨额钱粮,以此来彰显大明国威。 说白了就是为了装逼呗! 可那些所谓的藩属国也不傻,爸爸不能白叫,著名的白眼狼倭国就曾创下一年朝贡上百次的记录,死命的拉大明的东西。 北边的鞑子虽然一年只来一次,但一次派三千使节来拉,搞得大明朝廷苦不堪言。 最后眼见要装逼未遂了,只得规定一年只能朝贡一次,一次不能超过三十人,可谓装逼不成反噬一把米的典范了。 崇祯皇帝也喜欢装逼,但却不会这么傻缺,自己的子民都还没吃饱饭,为何要白送给别人东西,想让他们跪下叫爸爸,方式有很多,最简单且直接的,武力威慑便可。 “臣……遵旨。”洪承畴虽然话不多,但也不傻,他也是早就看出来了,陛下变了,他定下的事几乎很难改变。 而那林丹汗估摸着手里顶多也就两万左右可战之兵,算来也不足为虑,所以干脆也没去触崇祯皇帝霉头。 “陛下,可否着人先请孙大人购置些军马,卢大人那边急着练骑兵,时常来衙门催促,臣的胡子赏赐都差点被扯掉。” 一直坐在末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后勤部部长、户部尚书陈奇瑜弱弱的道。 孙传庭所在的山陕各边镇,长城外头就是蒙古部落,这些部落虽然大多投靠了黄台极,但却都没彻底归心,只要大明肯与之贸易,这些部落肯定上赶着来交易。 以前大明没钱,导致边军一直缺战马,且朝廷素来羞与蛮夷贸易,现在朝廷有钱了,再加上刚才崇祯皇帝表露出的对贸易的兴趣,陈奇瑜觉得时机正好。 “买!只要那些部落肯卖,有多少要多少!但此事急不得,朕只要良种马,明日朕自去与卢爱卿说。 朕打算自明日起去西山大营住一段时间,是故早朝暂免了,机要之事,着人把奏疏送来西山大营吧!”崇祯皇帝语不惊人死不休十分淡定的道。 …… 正文 第43章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陛下身为大明天子,万金之躯,怎能去军营居住,此举实在有损皇家威仪,请陛下三思。”内阁首辅温体仁道。 温体仁实在理解不了崇祯皇帝现在的想法,这与摸透了前任脾性的胸有成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有时候温体仁觉得自己老了。 “是呀陛下,如今朝堂不稳,那群人蓄势待发,陛下怎能离开皇宫,太过冒险了。”就连寡言少语的洪承畴都劝道。 自土木堡之变后,历代大明皇帝便极少离开皇宫,此时君臣上下一致的想法,只有皇帝呆在皇宫里,才能让大明长治久安。 “朝堂上有诸位,朕放心,西山大营就在京郊,奏疏着人传递便可,此事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劝了。”崇祯皇帝摆摆手道。 去西山大营有好几个原因,最重要一点便是崇祯打算亲自参与练兵,他对京城脚下的这支新兵寄予厚望,既然想收买人心,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融入他们。 谁说皇帝就必须呆在皇宫里?连自己的疆土都未踏足,连自己的士兵都未见过,算什么皇帝?不就是后世被关在笼子里的珍惜动物吗? 他不是前任,他是大明的皇帝,更是治下一万万百姓的皇帝,天下之大,没有他不能去的,谁想阻拦,先问问他的千军万马同不同意。 其次是皇宫实在太过无趣,每日里就是三点一线,除了那些大臣外,便是身边的宦官,一个个老态龙钟的,没有一点阳刚之气。 “皇爷倘若执意如此,请将老奴也带去吧。”守候在一旁的王承恩突然跪下请求道。 他与其他阁臣想法还不一样,他最担心的是崇祯皇帝的安危,身为东缉事厂厂督,他自然知道那些东林党人近来动作频频。 倘若皇爷在外头出了差池,他真是万死难以原谅自己。 “不用,朕多带些侍卫便可,朝廷里还需要你,你可要给朕好好查查那群东林党。”崇祯皇帝抬手将吊友扶起来。 老朱家历任皇帝信任宦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外头那群大臣动不动就跟皇帝对着干,还合起伙儿来蒙蔽皇帝,而宦官呢,每日里守在身边、百依百顺。 宦官的所有权力依附于皇帝,不论这宦官权力有多大,除掉他也只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儿,只要有识人之明,宦官实在是比朝臣好用。 就比如身前这吊友,他只是平日里稍微对其好一点,就死心塌地的办事儿,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浸润于封建思想太久的一点好处,在给足了钱的情况下,皇帝想收买人心实在是不难。 “陛下,按照祖制,天子出城至少……至少得带两……一万人。”王承恩知道崇祯皇帝不喜欢大搞排场,所以在人数上主动减了半。 “嗯,朕会将勇卫营带过去,仆从厨子等一个不带,劳烦洪爱卿给朕找副像样点的盔甲。”崇祯皇帝对兵部尚书洪承畴道。 勇卫营作为天子亲军,每个士兵的出身都有调查,在忠诚度上绝对没得说,但只有忠诚度可不够,崇祯皇帝就打算借着这机会拉出去练练。 王承恩一听崇祯皇帝一个仆从都不带,本来还想再劝,毕竟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都有人照料,他担心崇祯皇帝适应不了。 但看了看崇祯皇帝的脸色最终没开口,毕竟有一万两千勇卫营做护卫想来是万无一失的,倘若皇爷受不了那边的苦日子,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 “臣遵旨,臣容后便去帮陛下找寻。”洪承畴沉声道。 他虽然寡言少语,但其实心里还是挺支持的,洪承畴虽然是文官,但也是儒将,在外头带兵好几年,早已没将自己当做文官。 崇祯皇帝入驻军营虽然看起来唐突,但其实也是一个重要的信号,这说明陛下要开始重用武将了。 如今是乱世,陛下尚武实在是一大幸事。 “那就这么定了吧,朕后天便出发,都回去准备一下吧。”崇祯皇帝下了逐臣令。 一帮阁臣各自带着心事离开乾清宫,崇祯皇帝一想到马上要去军营了,怎么也得跟皇后说一声,想着也没什么要事,便优哉游哉的朝坤宁宫而去。 …… 周皇后最近心情很好,她早就听崇祯皇帝说以后大明不再会缺钱,而如今后宫的用度也恢复了旧制,自己的儿女也不再一脸菜色。 再加上崇祯皇帝几乎每晚都来寻她,虽然每晚都要被折腾好久,但周皇后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崇祯皇帝的到来她一点也没吃惊,再加上又到了饭点,便赶紧着人准备饭菜。 崇祯皇帝也不客气,坐在主座上便逗弄起了自己的小女儿坤兴公主,随口便将自己后日摆驾西山大营的事说与周皇后听。 “臣妾知道陛下是想收拢军心,但陛下怎受得了军营之苦?臣妾担心你……”周皇后冰雪聪明,自听说崇祯皇帝大举征兵,便知道自己男人所图之大。 虽然她不懂兵家之事,但崇祯皇帝每每在枕边谈论他的计划,她只是担心军营里太过劳苦。 “那又怎样?朕虽是天子,但也是男人,其他男人能吃的苦,朕为何就吃不得?”崇祯皇帝边说边夹了一块肉,喂给怀里的女儿吃。 “父皇能吃苦,坤兴也能吃,要不父皇带坤兴一起去吧,嘻嘻。”小小的坤兴公主边吃边认真的道。 “哈哈哈,你瞅瞅,咱们的女儿长大了定然也是巾帼英雄。”崇祯皇帝闻言哈哈大笑。 待一家人吃完了饭,崇祯皇帝又过问了一会儿太子朱慈烺近日所学,便着人将坤兴和太子带走。 对于自己这儿子,崇祯倒也挑不出大毛病,崇祯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看起来十分懂事,但崇祯依旧不十分满意。 若非要挑毛病的话,只能说太面了,没有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好动,这大概也跟平日所学有关。 崇祯皇帝本想着等解决了内患后,自己亲自来教,毕竟自己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现在看来怕是得提前了。 又与周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崇祯皇帝便拉着周皇后坐到了床边。 “陛下,这才刚过戌时,此时就寝是不是太早了。”周皇后的脸瞬间就红了。 “早睡早起嘛,朕躺床上给你讲故事。”崇祯皇帝坏笑道。 崇祯皇帝脸皮多厚,他最喜欢的便是看自己老婆一脸羞赧的模样,虽说成婚好几年了,但他也不过二十四岁,还是虚的,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周皇后一听崇祯要讲故事,马上来了兴趣,每晚**过后,周皇后都会缠着崇祯皇帝给她讲红楼里的故事,但崇祯皇帝总是讲一半就睡着了。 正待二人打算驱散下人做羞羞事时,田贵妃不知为何突然来到坤宁宫请见,周皇后一脸诧异,但崇祯皇帝却似乎明白点什么。 这田贵妃乃是前任的宠妃,长的自然也是如花似玉,崇祯皇帝前些日子也曾去见过自己仅有的几个妃子,但却很少留宿。 田贵妃虽然已为人母,确实几个妃子中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八岁,这妮子此时来坤宁宫见周皇后是假,恐怕来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倒是真。 要不都说一入皇家深似海,崇祯皇帝作为后世人,则能不知这些宫中女子在得不到宠幸时的凄苦。 “陛下也在呀,臣妾……也许臣妾来的不是时候。” 田贵妃见到崇祯皇帝有些吃惊,赶紧弯腰行礼,又见崇祯皇帝与周皇后坐在床边,不觉有些羞怯的道。 由于还在哺乳期,田贵妃弯腰时胸前一抹弯钩格外惹眼。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 PS:此处省略一万字,脖子以下不能写,请诸位书友自行脑补,/滑稽。求打赏,求月票推荐票。 正文 第44章 瞧不起谁呢 却说洪承畴出了宫时虽然天已经快黑了,但仍旧直奔兵部衙门内部的府库。 此时衙门内大多数官员已经下班,只余几个值房的兵士懒洋洋的坐在门房里吃东西,一见兵部尚书洪承畴急匆匆的过来,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出来前来见礼。 “府库内可还有上好的盔甲?”洪承畴开门见山道。 “禀报大人,工部刚交上来一批盔甲,游击以上盔甲也有十几副,尚书大人是现在要吗?” 兵部作为工部军械主要采购方,有自己专门的府库用来暂时存放购置于工部的军械,工部的军械虽然贵,但工部有大明最好的匠人,所产之军械质量也比寻常工匠精良很多。 “打开库房本官要亲自查验。”洪承畴板着脸道。 待进入放盔甲的库房,一套套崭新的盔甲在烛光下闪着寒光,盔甲样式有好几种,值房军头弯腰开始给洪承畴介绍。 “尚书大人,此甲重五十六斤,四十步外可防普通角弓箭羽,甲片以精铁锻铸,不仅可减轻钝器打击,寻常刀剑若不是砍到间隙,也难以伤人。”军头指着一副铁叶甲十分推崇的道。 “太重了。”洪承畴不满的道。 陛下整日在宫里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军营之苦,若是穿着这身重甲,怕是一天都撑不下来。 “那大人再看这副,也可防大部分刀剑砍击,只重四十二斤。”军头又指着另外一副类似山文甲的变种盔甲道。 “还是太重了,有没有更轻便的。”洪承畴皱了皱眉头。 陛下只是在军营呆着,又不是上战场,应该用不到如此重的盔甲,洪承畴心道。 军头有些犯难,尚书大人亲自来找盔甲,他定然是紧着防护力最高的盔甲介绍,可防护力高的盔甲皆是精铁所铸,叶片都是将人一片一片反复铸造打磨而成,全身铁甲自然沉重。 再说四十二斤也不算重,再加上穿身上是全身受力,他都能穿着正常行军。 但洪承畴既然不满意,军头自然也不敢忤逆,只得指着一副轻甲道。 “这……大人看这副如何?” “多重?” “只二十八斤。” “还有没有更轻便的?” …… 几乎是在同时,司礼监掌印、东缉事厂厂督王承恩皱着眉头出现在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的府上,三言两语之下,韩山河也大皱眉头。 “皇爷身系大局,他的安危实在不容小觑,咱家是想着韩大人找寻些身手好的校尉充入勇卫营中,以近身保护皇爷,此事咱家已经与勇卫营的黄大人说好了。”王承恩道。 “王公公怎么不劝劝陛下,这般草率不是胡闹吗?”韩山河也稍有的带着焦急。 军营虽说有卢象升、周遇吉等人,但毕竟大部分士兵都是新招募的,一下子招募那么多人,就是兵部也没法对这些士兵的身份一一查明,实在是太草率了。 “咱家怎么没劝,可韩大人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他决定的事儿就是温太师也改变不了,事已至此,咱家想只得在护卫上多做安排了。 咱家已经着人事先通知了卢大人,想来他也会有所安排。”王承恩忧心忡忡的道。 韩山河闻言仍旧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人选,沉默了半晌道: “人手倒是不难,宫中入职的大汉将军中有十几个都是个中好手,以一敌十不说,五六个人都不得近身。 还有北镇抚司的解阎王,虽说人长得糙点,但一身武艺就是本官也不见得打得过。” 韩山河不紧不慢的开始调派人手,不大会儿功夫就寻摸到二十几人。 …… 到了第二天,朝臣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朝堂上下声音不一。 帝党都觉得崇祯皇帝胡来,不务正业,内阁几个带头大哥没吭声,他们也很识时务的没有去触霉头。 东林党人为首的岑光耀等人出奇的没死谏,也不知道是前段时间被崇祯整怕了,还是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虽然议论颇多,但崇祯皇帝的行程算是定下了。 只不过到了晚上,京城一处酒楼的包间里一群东林官员改头换面的又聚在了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第三日一下早朝,崇祯就取来兵部尚书洪承畴给他精心挑选的盔甲,兴冲冲的直奔坤宁宫。 周皇后见崇祯皇帝一脸高兴的样子,也笑盈盈的为自己男人穿戴盔甲,盔甲虽然看起来很亮丽,但却并不重,周皇后一边服侍崇祯皇帝穿衣一边道: “陛下到了军营若是不习惯就回来,臣妾和其他几个姐妹们在宫里等着你。” “西山大营离你又没多远,朕若是想回来,快马加鞭两刻钟便至,如今春暖花开,你们几个也别老是闷着,多出去走走,待朕搞定军营,朕带你们几个出去游玩,看谁敢说个不字。” 崇祯皇帝还是第一次穿盔甲,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的十分新奇,就是觉得这盔甲有点太轻了。 他后世研究史料时是知道盔甲的大致重量的,而自己身上所穿的摆明了是轻甲,脸上虽然和颜悦色,但心里却又开始诽谤洪承畴。 瞧不起谁呢! 待一切安排妥当,崇祯皇帝身着甲胄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从午门而出,二十三四岁,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再配上亮丽的甲胄,腰佩天子剑,帅得简直一塌糊涂。 唯一不足的是,他还不太会骑马,一颠一颠的屁股有些难受。 出了午门过承天门,再过大明门,大明门外勇卫营全体一万两千甲士早已恭候多时。 崇祯皇帝行至军队前头,仓朗朗拔出宝剑高举过头呐喊一声: “开拔!” …… 正文 第45章 陛下这是瞧上咱的盔甲了? 当一身甲胄的崇祯皇帝带着勇卫营士兵来到西山大营时,天雄军主将卢象升、京营兵主将周遇吉早就恭候多时了。 对于崇祯皇帝入驻军营的决定,直到现在还让卢象升和周遇吉惴惴不安,倒不是说不欢迎,当朝天子的到来肯定能令这群新兵蛋子兴奋异常。 二人主要是担心崇祯皇帝的人身安全问题,毕竟大部分士兵都是新征的,即便二人这两天已经熬夜对士兵户籍又做了一次筛查,心里还是不安生。 毕竟崇祯皇帝倘若在这儿出了差池,二人作为军营主官,肯定是诛九族的大罪。 其次便是崇祯皇帝的衣食住行,军营里条件有限,倘若崇祯皇帝哪里不高兴了,受牵连的还是他们二人,失了圣眷意味着什么,就算周遇吉没什么文化也心里清楚。 陛下也是的,您想来瞅瞅就来瞅瞅呗,干啥非得赖在这儿,军营哪有宫里舒坦不是?周遇吉身为粗人是一直百思不得骑姐。 “卢爱卿,周爱卿,昨夜可是没睡好吗?”崇祯皇帝眼见二人都顶着黑眼圈,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后调侃道。 “哪里哪里,陛下远道辛苦,微臣已经备好单独的房屋,军营简陋,还请陛下先去营里歇息。”卢象升尴尬的道。 “什么远道,也才二十几里路,就是朕的屁股……哎哟,颠的疼呀!” 崇祯边说边抬起右腿准备下马,可胯部被颠了二十几里路,刚抬起腿就差点挤出龙尿来,幸亏身后的勇卫营提督黄得功眼疾手快驾朱了龙胳膊,崇祯皇帝才安然下马。 他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窘态,所谓的皇家威仪不值一提,皇家威仪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力碾压出来的。 “朕既然决定来军营,就不是为了享福来的,你们三人作为三营主官,不必给朕搞特殊,你们吃什么,朕就吃什么,你们训练,朕也跟着训练。” 崇祯皇帝边说边一瘸一拐的进了西山大营的营盘。 西山大营鼎盛时期驻扎着三十多万京营兵,营盘自然非常大,即便扩编后的天雄军和京营军再加上万把人的勇卫营都驻扎进去,也还有大片的营盘空着。 “卑职谨遵圣命!”周遇吉、黄得功昂声拱手领命,一旁的卢象升没有说话,甚至还瞪了二人一眼。 心说你瞅瞅,陛下仅仅是骑了一会儿马就成了这样,若真照陛下所言去做,那不是把陛下往死里折腾吗? 现在你俩大老粗答应的这么爽快,到时候陛下震怒时可别怪本官没提醒。 卢象升本是文官出身,想问题自然想的深一点,如今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遇吉、黄得功二人被卢象升瞪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黄得功脸皮厚知道卢象升心眼多,悄摸过去小声询问,得知结果后也不觉有些后悔。 黄得功一路上早就看出来了,陛下连马都不会骑,一路上他都心疼陛下的龙屁股,心说哪有这么骑马的,得跟着马屁股的颠簸幅度骑啊。 但崇祯皇帝没开口提,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教,显得自己比陛下高明似的,他在这上头可是吃过亏。 三营主官各自心事重重的跟在崇祯皇帝后头,崇祯皇帝虽然瘸着但兴致却极高,军营里天雄军、京营十万大军排成数个大方阵,一眼看不到头,看起来极为壮观。 这是卢象升、周遇吉天不亮时便开始折腾的结果,毕竟是陛下过来,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由于七成都是新兵,只列阵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士兵们辛苦了!”崇祯皇帝一瘸一拐的边走边冲天雄军的士兵笑呵呵的道。 呼啦啦一阵盔甲触地声响起,十万将士如同波浪般跪倒。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数万将士喊道,声音不是很齐,但却很有气势,毕竟数量在那儿摆着。 崇祯皇帝虽然觉得这词儿没对上,但仍然心中自豪感勃发,这些士兵才特娘的是他真正的依仗呀! 他向前又走了几十步,笑容也逐渐消失,因为越往前走,士兵们的盔甲便越少,起先全部是身着大明制式盔甲,到了后来只有前排士兵有,再往前瞅就只有普通的粗布军衣了。 “卢爱卿、周爱卿,盔甲军械现在还差多少?”崇祯皇帝道。 他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二人,语气上倒也没生气。 “回陛下,天雄军如今装备了新甲者有三成。”卢象升如实答道。 “京营兵有盔甲者有一万八千四百二十六人。”周遇吉估计数学不太好,但却似乎提前把数字背了下来。 “竟还差这么多?”崇祯皇帝皱眉道。 十万新军,竟只有三万多人有盔甲,如何不让崇祯发愁? “陛下,这也不能全怪工部慢,山陕的孙大人也在等着军械,实在是需求量太过巨大。”前几日还恨不得把工部衙门都拆了的卢象升突然好心的帮陈奇瑜说起了好话。 “哦?朕可听说卢爱卿差点把陈爱卿的胡子都给扯了呢?”崇祯皇帝哪里没听出来卢象升的捧杀,不过他也不生气。 各部主官之间略有摩擦很正常,只要他这个当皇帝的居中调和,问题就不大,倘若这些官员都团结一致,那才不是好事儿。 “此事倒也记不得,慢慢来吧,不过这训练可不能落下,没有盔甲沙袋总有吧,胸前、双腿都要绑上沙袋,重量需和制式盔甲一致。”崇祯皇帝边说眼睛便滴溜溜的往卢象升身上瞅。 卢象升边点头应是心里边嘀咕,陛下为何一直瞅着他? 琢磨了一会儿卢象升便明白了,陛下难道这是瞧上咱的盔甲了? “卢爱卿这身盔甲着实不错!定做的?”崇祯皇帝眯着眼睛道,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每片铁叶子上都有山字纹,映着阳光好不亮眼,比自己身上这劳什子轻甲可气派多了。 “陛……陛下若是喜欢,臣还有一套,臣容后便给陛下送去。” …… 正文 第46章 练兵大计 与孙传庭酷爱骏马不同,卢象升则更喜欢盔甲,只要有了闲钱,他便会着军营中的匠人给他打造盔甲,闲暇时候甚至亲自上手。 卢象升不仅喜欢复古的明光铠、鱼鳞甲,甚至还会亲自设计改良,譬如他身上穿的这套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虽然对陛下如此赤裸的勒索他的盔甲有点心疼,但卢象升哪里敢表露出来。 “哈哈哈,君子不夺人所爱,朕虽并非君子,但也不能强夺你的盔甲,朕出银子,卢爱卿再帮朕做一套吧,不过这个色不行,朕不喜欢,朕既为天子,便把甲叶镀成金色的吧。” 崇祯看卢象升一脸肉疼的模样,心里不禁好笑,一边示意下级将官继续训练,一边朝着大营中的卢象升给自己安排的营房内走去。 说是营房,内里的装饰一看便是新换的,就连床榻都与宫中规格相似,很明显不是卢象升等人所为,就是王承恩那吊友安排的。 不过崇祯也并未在意,自己毕竟是皇帝,与士兵同吃还好说,同住还是有点危险了,再加上他还要腾出时间来处理宫里送来的奏疏,有个自己的空间正好。 “都坐吧,给朕说说目前的练兵计划。”崇祯皇帝指了指屋子内的座椅道。 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只不过刚坐下嘴角便是以咧,很明显龙屁股还没从刚才的颠簸中恢复过来。 “陛下,目前臣的天雄军与周大人的京营兵是分开训练的,臣的练兵方法并不复杂。 其一是军规,所有士兵必须熟练背诵军中起七斩十三杀之军令,各级将官每月都会检查,一次做不到者军棍二十,两次做不到者军棍四十、罚俸半月。 其二是训练士兵的配合,以做到万人行动如同一人。 第三步是练胆气,使士兵能临阵不乱,勇往直前。 第四步是练耳目,使士兵能熟悉各种号令、旗鼓。 第五步是练手足,使士兵能熟悉各种杀敌技艺。 第六步是练营阵,先教练马兵、步兵各种队形,再教给行军队形和行军规则、野营布置和宿营规则。 骑兵、弓箭手、火器兵则另有各自的训练章程,但大体上依照此步骤。”卢象升十分认真的道。 “陛下,俺也差不离。”卢象升说完,京营提督周遇吉也跟着道。 他原本就未做过一营主将,也自知自己没太多练兵经验,不过周遇吉并不傻,天雄军之前就暂露锋芒,再加上陛下如此器重,自然便每晚提着酒去找卢象升套近乎,京营兵几乎是照猫画虎的跟着天雄军训练。 “卢爱卿果然深谙练兵之法,不过朕觉得还应该再加两条。”崇祯皇帝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作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接班人,崇祯皇帝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训练计划乍看起来很全面,但与后世华夏国的传统练兵方式还差很多。 最重要一点便是体质,打铁还需自身硬,只练配合、练阵法还不够,士兵必须得有强健的体魄,这样日后遇到武装到牙齿的建州铁骑才能相抗。 其次是军姿,说白了就是后世军训时的大致内容,虽说老套,但却是中国军人强纪律性的不二法门,甚至比卢象升的其他几条训练内容更重要。 “第一,每日卯时二刻击鼓集合,卯时三刻所有士兵务必集合完毕,迟到者军棍处之,而后着甲长跑二十里,再之后俯卧撑三组,每组二十个,仰卧起坐三组,每组五十个,不做完不许吃饭。 第二,要加入军姿一项,每日至少半个时辰,其间各级将官监督,有任何兵士在此其间妄动者,军棍处之。 此二项之具体训练内容可根据士兵体质酌情加大训练量,处罚也可与每月饷银挂钩,除此之外,还应有所奖赏,譬如表现最好者增加赏银,表现最差者加倍处罚。” 崇祯皱着眉头想到一点便说一点,他也没系统的研究过后世军队的训练步骤,但大体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听了崇祯皇帝的话卢象升眉头皱的也很紧。 “陛下,何为俯卧撑,何为仰卧起坐?军姿和长跑臣倒是明白一些,只是这么个训练法,臣担心士兵们吃不消啊!”卢象升担忧的道。 倒不是他爱兵如子,实在是此前大明军队从来没有这般训练量,就是常年与鞑子作战的边军也不过每三天甚至五天训练一次,京营兵就更差了,十天半个月才训练一次。 不是大明将官们不勤快,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训练时的士兵饮食可与平时驻扎时不一样,粮草消耗会加倍,而且以目前来看后勤能不能跟得上都是一说。 崇祯皇帝当即把黄得功拉出来,让其示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黄得功也是第一次做俯卧撑,崇祯皇帝不得不手把手的教。 “屁股不要撅那么高,两腿并拢,对,身体向下压,再压,好,保持住!”折腾了好一会儿黄得功的脸都憋红了,崇祯皇帝才算调教出了俯卧撑的正确姿势。 一旁的卢象升和周遇吉倒是看着新鲜。 “这便是俯卧撑,莫小瞧了这个简单的动作,长时间练习可极大的增加士兵的臂力。” 接下来又让黄得功躺在地上,让周遇吉压住黄得功的双脚,教他做仰卧起坐。 一番教导让卢象升三人啧啧称奇,看崇祯皇帝的眼色都变了,心说陛下是从哪儿学到这么个训练法儿的,只不过三人都默契的没敢问。 “至于训练量,目前还不算重,朕会着户部给士兵们改善伙食,只要朕能练得,士兵们若练不得,那他就不配做朕的士兵。” 三人在营房里嘀咕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高升,到了午时,卢象升着人送来了饭食。 崇祯皇帝盯着好几盘精致的菜肴愣了片刻,心说这肯定也是吊友的杰作了。 “朕整日里在宫中,早就吃腻了这些菜品,走吧,一起去军中瞧瞧,朕要尝尝士兵们的饭食。” …… 正文 第47章 朕若食言,天打雷劈 , “兵士粗鄙,陛下万金之躯……” 卢象升吓了一跳,当朝天子有皇宫不住,偏要来军营住已经是天下奇闻了,哪有皇帝与士兵一起吃粗食的,于情于礼于祖制都不合。 可卢象升劝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崇祯皇帝打断了。 “什么万金之躯,朕前些日子在宫里也是吃萝卜白菜,大明都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作甚! 朕听王大伴儿说,卢爱卿从来都是与士兵同吃同住的,可有此事?” 这事儿当然不是王承恩查出来的,王承恩还没那么无聊去查卢象升的饮食起居,这些都是崇祯皇帝从后世所学史料里了解到的。 史料里还记载,有次卢象升领天雄军入湖广剿流寇,军中粮草告罄,朝廷运送的粮草还需三日才能运抵大营,卢象升便三日不食,只与士兵们一起喝水苦撑,直到户部送来粮草。 天雄军不仅没有哗变炸营,反而都愿为卢象升效死,也正是因为从将领到士兵上下一心,才成就日后天雄军的赫赫威名。 “臣自小家贫,自是吃得了这份苦。”卢象升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有些震惊,何以陛下竟对他这些细微末节之事都了如指掌? “卢爱卿,朕知你心思,可你难道还不明白朕的心思吗?”崇祯皇帝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热火朝天的领饭队伍而去。 卢象升眉头紧皱呆愣了片刻,回想起先前与崇祯皇帝见面时的言行,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随即也不多言跟着崇祯皇帝离去。 周遇吉和黄得功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心虚,二人虽然自觉在统兵练兵上下了不少功夫,但却从来没与士兵们一起吃过大锅饭。 到了士兵们领饭的队伍,崇祯皇帝默默的站到队尾,乱糟糟的领饭队伍瞬间鸦雀无声。 崇祯皇帝前头的士兵本来还与人说笑,忽然扭头瞧见身后站着个皇帝,当即都吓傻了。 崇祯皇帝咧嘴笑笑,还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示意这士兵往前走,这一拍算是直接把这士兵拍醒了,急忙退到一边跪倒在地不知所言。 其他队列也都呼啦啦的跪倒在地,一时有些冷场。 “都起来吧,朕以后就在军营里住着,与大伙儿一起吃饭,倘若有将官敢平白欺负你们,只管告诉朕,朕打他们板子。” 崇祯皇帝对周围诧异的眼神毫不在意,反而是瞅了一眼身后的卢象升,调侃道。 卢象升见士兵们仍旧不敢起身,只得板着脸道:“陛下让尔等起来便起来吧,赶紧排好队,莫耽误了下午的训练。” 但士兵们起来是起来了,却没人敢站在崇祯皇帝的前头,崇祯皇帝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这些人的思想,也就毫不客气的走到了最前头去领饭。 火头军的伙夫看到皇帝站在身前,盛饭的手都在颤抖,像极了后世大学食堂里盛菜乱抖勺子的阿姨。 不过军营里跟后世食堂可比不了,向来都是户部送来白面就吃馒头,送来大米就吃大米。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崇祯皇帝原本以为大锅菜再差也就是萝卜炖白菜,甚至做好了清汤白水的心理准备。 可军营的伙食还是让崇祯皇帝大皱眉头,确实是大锅菜,但锅里只有腌萝卜条,他领到的饭食不过是一碗糙米饭,外加半勺子咸菜,另有一碗热汤。 都说大明士兵体质不如游牧民族,天天吃着玩意儿体质能好才怪!游牧民族打仗时可是吃肉的! “陛下勿怪,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士兵们连糙米饭都吃不到一碗,陈大人能供应起十万大军的军粮所需已十分不易。” 卢象升看出崇祯面色不太好,再次替户部尚书陈奇瑜说好话,卢象升说的倒是心里话,他虽然隔一日便去户部催军粮催军械,但也只是心里着急,却从来没上奏疏去告过状。 “朕知道,天下疲敝久矣,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说完,崇祯皇帝便朝着士兵多的地儿走过去。 军营里没有专门的餐桌,连椅子都没有,士兵们大多或蹲或坐在地上围成个圈子,看到崇祯皇帝走过来,几个士兵让开个口子,一时手里的筷子都不动了。 “愣着作甚,朕虽为天子,那也得吃饭吧,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热得慌,都吃起来。”崇祯皇帝坐在士兵身旁扒拉了一口糙米饭吃的香甜。 士兵们见状也都谨小慎微的吃起来,不过却少了先前的说笑。 “老家都是哪儿的?说来让朕认识认识。”崇祯皇帝开了话匣道。 一开始还没人敢应,沉默了片刻,一个胆子大点儿的士兵道:“回陛下话,俺老家保定府周家铺的。” “俺也是保定府的,保定府齐家庄,俺叫齐德隆。” “俺叫海老四,永平府燕河城。” “刘文忠,蓟州鹿儿岭。”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回道,几人明显很兴奋,能与当今天子说上话,回去就算是吹牛皮也有了谈资。 “家里都如何?成了家没?军营里还待的惯不?”崇祯皇帝一边往嘴里扒拉糙米饭,又问道。 “俺家里穷,还没娶婆娘哩,俺在军营里还能吃上白米饭,俺村儿里今年冬天饿死了十几口哩。” “恁保定府不算穷,俺们永平府可苦呢,俺爹俺娘都饿死了,俺家里就剩俺自个。” …… 话匣子一开各自便开始讲他们的家乡,都是苦命人,虽然各自的经历不尽相同,却也因为来自不同地方聊的起劲儿。 崇祯皇帝则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很少说话,只是边吃着饭边认真的倾听着士兵们的倾诉,这让这些苦哈哈的士兵们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认同感。 蹲在后头的卢象升心情复杂,从湖广回京后,崇祯皇帝给了他太多的惊讶,与其之前对崇祯皇帝的印象相比,简直如同变了个人。 谁能想到久居皇宫的陛下,能端起一碗糙米饭席地而坐,并且跟一群大字不识的新兵打成一团? “苦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要好好训练,朕也会跟你们一起训练。 咱们的敌人很强大、也很凶残,但只有把他们都消灭了,咱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只要你们相信朕,不负朕,朕定让你们、你们的家人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朕若食言,天打雷劈。” 崇祯皇帝碗里的糙米饭已经吃完,他的语调虽平缓,但胸中的豪情却让士兵为之动容。 一番话让不少士兵感动的握紧了拳头,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连黄得功都感受到了这群士兵变了,甚至相信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这群人敢连他都给砍了。 那是皇帝对他们的承诺呀! 崇祯皇帝吃完饭,司礼监着人送来了当日要批复的奏疏,崇祯令卢象升等人照常训练,自己则回到屋子开始了每天的工作。 到了第二日,崇祯皇帝果然与士兵们一起训练,由于新兵的体质大多很弱,一开始的绕军营二十里长跑就难住了不少士兵。 虽然对新加入的训练章程十分不解,但这些士兵没有一个发牢骚抱怨的,因为崇祯皇帝也在跑。 在主队伍的里边,崇祯皇帝身着轻甲跑在前头,其后头则跟着解阎王为首的二十几个侍卫。 二十里长跑崇祯皇帝也深感吃力,没多久便大汗淋漓,但他仍旧咬牙坚持,甚至还出言鼓励掉队的士兵,以至于长跑结束除了几十个新兵实在受不住晕倒外,竟都坚持完成了第一项训练。 从长跑到俯卧撑再到仰卧起坐,崇祯皇帝一个没落下,这让所有士兵都十分佩服。 早饭结束后,是练习基本的配合,将官会讲解基本的号令、旗语、行军规则、宿营规则,而后是练习劈砍、枪刺、搏斗…… 自此后崇祯皇帝除了处理朝廷的奏疏外,每日便与将官、士兵一起挥汗如雨,吃饭时也是随便找一拨人边聊边吃。 日子虽然枯燥,但少了朝臣们的聒噪和勾心斗角,崇祯皇帝虽然身体每天累的半死,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卢象升、周遇吉等将官也是对崇祯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本以为崇祯皇帝只是一时图个新鲜,折腾几天便会回去,可整整半个月过去,崇祯皇帝不仅依旧身体力行,甚至没有发过一句牢骚。 但同时他们也都心中暗自兴奋,陛下尚武,大明何愁不兴? 而此时,远在山陕的孙传庭也终于接到了宫里的诏令,诏令有两封,一封是盖着玉玺的圣旨,圣旨里不仅肯定了他的作为,还御赐了蟒服和赏金,这让孙传庭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另外一封则是崇祯皇帝的私信,私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朕既任你为山陕总督,则两省之事尽归你处置,朕信你,何来先前之问?放手去做便可!” 孙传庭看完信的内容心中感激之余再也不复之前的犹豫,当即点了三千兵,直奔裕王府而去。 …… 正文 第48章 孙传庭,你敢造反吗 裕王府坐落于太原府,其宫殿院落群奢华而庞大,占地足有数百亩。 作大明的亲王还是很舒服的,不仅不用纳税,每年朝廷还会发巨额的俸禄,可谓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若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所有的王爷没有诏令的情况下不得出城,也不得私自见大明的官员,几乎是养猪一般的圈养在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城里。 裕王朱审烜就是这么个王爷,虽然才二十四五岁,但却已经有了十二个儿女,十四个王妃。 这段时间朱审烜一直很不爽,一个小小的总督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朱审烜在诸多豪绅面前十分的没面子。 但朱审烜毕竟是大明的亲王,虽然明面上不能与官员接触,但暗地里山西各地方官员都会主动的巴结,前些日子他便给各地方官员写了信,意欲阻挠孙传庭的清田政策,如今已初见成效。 铁打的王府,流水的总督,任你再是狂妄,这山西终究是他朱审烜,裕王端着一只精致的玉杯喝了一口小酒,另一只手则在婢女的身上来回游走。 “殿下不好了!那孙传庭带兵杀过来了!” 这时,王府詹士冯仁远慌里慌张的跑过来,竟连礼节都给忘了。 “哦?撑不住了吗?呵呵,本王倒要瞧瞧,光天化日之下,他是要拆了本王的王府吗?”朱审烜将怀中婢女推到一边,背着手便走了出去。 王府大门前,孙传庭一身甲胄面色冷峻的下了马,其身后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秦兵将士。 亲王府有护卫一千五百,孙传庭带兵来也是迫不得已,此番清田关乎着山陕百姓的长治久安,裕王作为侵占田亩最多的一方,倘若解决不了裕王,其他豪绅也不会屈从。 “什么风竟把孙总督给吹来了?前些日子本王请你你都不来,此番前来却带着这许多兵士,不知孙大人作何解释?” 朱审烜本来被孙传庭身后的士兵吓了一跳,但他量这孙传庭也不敢胡来,多半只是来示威的,所以说话十分的不客气。 他是大明的亲王,与当今陛下血浓于水,这天下都是他朱家的,你一个小小的总督竟敢与他兵戎相见,就这事儿一封奏疏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朱审烜心里暗道。 “臣山陕总督见过裕王殿下。”孙传庭没有回朱审烜的话,反而是上前两步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 这让朱审烜十分的受用,看来他想对了,定然是各地官员的搪塞让这孙传庭撑不住了,这是要主动求和,呵呵,哪有那么容易? 你孙传庭前些天抄没了那么多乡绅,想来得了不少好处吧?不给本王吐出来岂能饶你? 朱审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正想着如何敲上一笔,没曾想孙传庭行完礼后便道:“臣礼节已到,此番冒昧来访,是因为殿下侵占的田亩,还请殿下速速交还田契吧!” “孙传庭,你……”朱审烜没想到孙传庭来了这么一出,一时气结。 “本王并未侵占百姓田亩,即便本王真触犯了大明律法,也该由宗人府来查,你孙传庭算什么东西?” “臣查阅了经历司的记录,晋王府历代所获子粒田共计九千六百四十二顷,这个数字远远比不了晋王府所实际控制的土地,殿下如何解释? 至于宗人府,宗亲之事宗人府可管,但殿下侵占的田亩事关山西数百万百姓,臣身为山陕总督自然要管。 殿下若是有任何异议,可写奏疏弹劾臣,但是在此之前,请殿下立即交出所侵占田亩的田契。” 孙传庭对朱审烜的辱骂毫不在意,反而是据理力争道。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你怎么说,王府的土地皆是祖上传下来的,本王无可奉告。”说完,朱审烜转身便欲回府。 “那臣只要自己进去查了,来人,入王府搜查!”孙传庭一挥手,身后士兵呼啦啦上前。 “孙传庭,你敢造反吗?此乃亲王府,你可知擅闯王府所谓何罪?”朱审烜顿时有些慌神,难道这孙传庭真敢对他兵戎相见?翻了天了! 几个王府护卫仗着朱审烜在,将刀子都抽了出来,气焰十分嚣张。 孙传庭没有回复,上前一步对着前头的护卫就是一刀,动作之快以至于朱审烜都没反应过来。 “臣是为民请命,你们还等什么?胆敢阻挠者,就地斩杀!”孙传庭看都不看倒地的护卫,满脸杀气的再次下令。 士兵们闻言再不迟疑,呼啦啦的冲进了裕王府,朱审烜被喷了一脸的血,又被士兵冲撞的七荤八素,人都傻了,只是踉跄着喃喃嘀咕:“反了,反了,孙传庭反了。” 一个多时辰后,孙传庭终于在王府库房内拿到了裕王所侵占土地的田契,并无视朱审烜吃人的眼神,带着三千兵士扬长而去。 孙传庭在裕王府的大手笔很快传了出去,他又相继捉拿了多个带头阻挠清田的乡绅,清田政策终于顺利推行了下去。 当崇祯皇帝再次接到孙传庭传来的密信时,不禁心中大赞。 在他的计划里,山陕只是个开端,他需要孙传庭来打头阵,并借此来观察其他诸多藩王的反应。 毕竟藩王实在太多,又是对他朱家自己人动手,他必须做好完全准备。 “陛下,好消息啊!您要找的人找到了!”正待崇祯皇帝思量时,吊友王承恩眉开眼笑的从军营外面跑来报喜道。 正文 第49章 略知一二宋应星 “哦?什么好消息竟让大伴儿亲自来传?”崇祯皇帝放下孙传庭的书信好整以暇道。 “皇爷,您一直找的那个宋应星,找到啦!”王承恩喘了一口气笑盈盈的道。 “找到了?人在哪儿?”崇祯皇帝顿时眼前一亮,他找这人已经找了好久了,甚至还埋怨过厂卫效率低下。 “人刚到京城,暂时给安排在鸿胪寺了,老奴来之前已经着人通知了,待会儿应该就能赶过来。”王承恩回道。 果然,过了不到两刻钟,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赶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百户的锦衣卫。 崇祯皇帝心情大好,身着甲胄干脆迎了出去,这可把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宋老头吓坏了。 “臣宋应星叩见陛下!”宋应星人老成精一下子便认出了正主,当即拜倒在地。 他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却有举人的功名,在皇帝面前可称臣。 当锦衣卫的缇骑突然来到他家时,可把老爷子吓一跳。 只是宋应星把脑袋想破也想不明白,为何当今天子会突然召见他,他回顾了自己大半辈子所做之事,从少年得志,到科举屡试不中,继而放弃科举,后来虽说当了两年知县,但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何以竟被陛下所知呢? 好在是锦衣卫的人见着他好像很高兴,一点不似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并且一路上虽舟车劳顿,但锦衣卫的人对他都很客气,他也并未受什么罪。 实际上锦衣卫的人当然值得高兴,指挥使韩山河把赏金可是提到了一千两,在锦衣卫的眼里,他们找到的可不是宋应星,二十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能不高兴嘛! 宋应星只是想不通,一路上他没少对锦衣卫的人旁敲侧击,想套话问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也未得到确切答案。 但当他看到崇祯皇帝亲自出来迎接他,不知怎的,宋应星突然又不想知道原因了。 “免礼平身,宋爱卿是不是好奇朕为何召见你。”崇祯皇帝笑盈盈的看着宋应星道。 宋应星一身布衣,头戴四方平定巾,大约五十左右,个子不高,人也比较瘦削,但一双眼睛却是精神矍铄。 “臣不知,一路上臣也曾十分困惑,臣本布衣,陛下却亲自相迎,臣现在不困惑了。”宋应星起身后又对崇祯皇帝深施一礼,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哈哈哈!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倘若朕出来迎一下,就能给大明降下个贤能之人,朕天天都出来迎! 宋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老解,着火头军备几个小菜,朕给宋爱卿接风洗尘!”崇祯皇帝哈哈大笑道。 在军营快呆了一个月了,他向来是与士兵吃同样的饭食,可人宋应星从江南远道而来,一起吃咸菜可就太掉份儿了。 “不知宋爱卿的《天工开物》写的如何了?此番来京可有携带?”刚到营房坐下,崇祯皇帝便开口问道。 “陛下怎么……怎么知道微臣在写《天工开物》?”宋老头闻言大吃一惊。 自从他辞官归乡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鲜少与外人接触,正是为了写一部书,一部包含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的书。 这事儿只有与他十分交好的几个故友知晓,但这几人也只是知道他在写这么一部书,却不知道名字。 事实上给这部书起名叫《天工开物》,是他前些日子才突发奇想的,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呵呵,这不重要,想来宋爱卿也知道朕找你来的原因了,朕现在需要像先生这样的理工科大才。”崇祯皇帝当然不会告诉他答案,呵呵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微臣惶恐,研究些前人的著作并作出些改良,本是臣的兴趣所在,但实在受不起大才之名。”宋应星谦虚道。 “不知宋爱卿对火器可有研究?”崇祯皇帝提问道。 “略知一二,当下大明边军也好,各地驻军卫所兵也罢,用的都是火绳枪、子母铳,但据臣所知远在西方的荷兰国已经装备一种不需要火绳的火枪。 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曾与荷兰人交过手,发现其发射速度和装弹效率都比火绳枪更快,奈何臣手中没有样枪,虽还在研究,却并未有突破。”宋应星如实道。 “比之大明的火铳呢?”崇祯皇帝追问。 “荷兰国的火铳虽没有大明火铳射速快,但射击距离和命中几率却比咱大明的佛朗机炮要好上一些,但相较之下,臣觉得那种不需要火绳的火枪,更当紧一些。” “那遂发枪朕倒是知道一些,据说是用一种燧石,在点燃火绳的地方加上一根撞针,扣动扳机时,撞针撞击燧石产生火花,点燃枪膛内的火药,将弹丸击发。”崇祯皇帝边想边道。 宋应星闻言眼前一亮,不少伟大的发明皆源自偶然,但偶然的背后却又是人们不断钻研的结果,有时候这种偶然和钻研之间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很显然,崇祯皇帝就是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宋应星自打见了崇祯皇帝就一直处于各种震精之中,譬如当朝天子有皇宫不住,偏要住军营,譬如竟然亲自迎接他这么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再譬如陛下不仅知道他正在写《天工开物》,以及陛下竟然对火器也有研究。 接下来崇祯皇帝又问了些其他门类的问题,宋应星虽然总是说‘略懂,略懂,’但同时又能细细给他解释其中原理。 崇祯皇帝算是看出来了,这宋老头儿哪里是略懂,就是谦逊而已。 “宋爱卿,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工部尚书了。”崇祯皇帝略作沉吟后,突然的一句话又令宋应星吃了一精。 …… 正文 第50章 国士无双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虽略通杂学,然大明通杂学之人颇多,造诣在臣之上者更是大有人在,工部又肩负着朝廷百姓之重担,臣区区一举子,安能担此大任?” 崇祯一句话可把宋大爷吓了一跳,当即起身跪地婉拒。 “宋爱卿可是担心会有人不服气?”崇祯皇帝不以为然道。 他知道朝廷里有不少官员并不喜欢被越级提拔,因为越级提拔不仅会遭其他朝臣非议,甚至还会因此产生诸多矛盾,前任几年后越级提拔的杨嗣昌便是个例子。 无奈杨嗣昌这厮虽有能力,但心胸着实小了点,以至最后酿成大错。 “这不是最主要原因,陛下,臣若专心仕途与工部内务,便偏离了本心,臣几年前辞官归乡专心著述也是这个原因,倘若陛下寻臣来是为了新式的火器,臣只要一间屋子,也可做研究。”宋应星跪在地上十分诚恳的解释道。 毕竟得陛下如此器重和礼遇,还敢出言拒绝,实在是有点不识抬举,宋应星心里也十分忐忑,但科研与仕途本来就极难两全。 工部为六部之一,不仅掌管天下兵马的军械打造,还担负着大明各地桥梁、水利、宫殿、衙门等等诸多工作,他虽没入过六部,却也知道六部各尚书从早到晚甚至比陛下都忙,哪里还有时间做其他的。 “朕明白了,是朕错怪先生了。”崇祯皇帝顿时有些惭愧。 是啊,真正一心扑在杂学里、钻研科技的人又有几人留恋仕途的,这就好比让后世专心研究科技、造福万民的院士去当高官,那不是屈才,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枉自己两世为人,竟然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陛下无需如此,陛下万金之躯,却对臣如此礼贤下士,此之恩情臣万死难以为报,臣虽不才,倘若陛下需要,臣愿为一钉子、一瓦砾,用尽平生所学为陛下造福万民。”宋应星伏地表明心意道。 崇祯闻言也是大受触动,什么叫国士无双?什么叫钉子精神?大明想中兴可不是靠楼台高阁里的戏子,二十如宋应星般勤勤恳恳、埋头苦干的科学家! “朕会为你建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实验室,朕将给你充足的资金,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朕来给你找,需要什么样的设施,朕来给你建,惟愿先生能尽展才华,造福大明百姓千秋万代。”崇祯皇帝起身将宋应星扶起道。 是啊,这样一个对仕途兴致乏乏,却对攀登科学高峰情有独钟的人,最好的方式便是尽可能的给他创造更好的条件,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一展所学,仅此而已。 “臣……领命!”宋应星字字铿锵的道,他的老眼有些浑浊,那分明是感激的泪水。 “但没个官职总是不太方便,先生便挂个虚衔吧,朕任你为文渊阁大学士,可不入朝理政,专攻杂学。”崇祯略作考虑后道。 崇祯皇帝接下来又与宋应星简单商议了一下实验室的选址,虽然当下最重要的是研究火器,但崇祯皇帝眼光深远,知道以后随着大明的发展,需要研究的东西更多,肯定就是一个全方位的综合性试验基地,所需要的场地肯定要足够大。 再考虑到火器的保密,人多且嘈杂的京城内肯定是不适合了,选来选去最终将基地定在了距离西山大营不远的玉泉山。 玉泉山下有玉河,正好解决了试验以及匠人们的用水问题,同时挨着西山大营,安保方面也省事了。 敲定了此事后,崇祯皇帝却又犯了愁。 原本工部尚书的位子就是留给宋应星的,现在宋应星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又不想拉一个不通杂学的酸儒来鸠占鹊巢,于是只好将问题又抛给了始作俑者。 “陛下若想找个通杂学的官员入工部,臣倒是认识一人,此人不仅学识渊博,也通书画,更对火器有极深的研究。”宋应星思索了一下道。 “哦?此人是谁?”崇祯皇帝心中一喜道。 “山东巡盐御史毕懋康,微臣曾有幸见过此人一面,其所学庞杂、为人刚正,天启朝时曾屡遭阉党排挤,还在赋闲在家时改良了武刚车和神飞炮。” 宋应星虽然是举荐人才,却只言此人可入工部,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一个举人,哪儿敢托大去举荐工部尚书。 不过崇祯皇帝任人唯贤且求才若渴,既然是宋应星推荐的,还干什么巡盐御史,直接让王承恩拟旨召回,总之工部尚书就是这个老毕了。 “此事就此定下,朕容后便知会陈奇瑜,让其尽快拟好图纸,再召集些民夫赶赴玉泉山整地,争取年中将一期工程建造完毕。 在此之前,先生就暂时住在京城内吧,朕会令王大伴儿妥善安排。” 京城内大宅院很多,譬如前些日子被抄家的钱士升等人的宅院就挺不错,这些江南酸儒十分喜欢在自己宅院上花钱,个个弄得有山有水,十分的有格调。 宋应星虽推辞但终究拗不过崇祯皇帝,最终只得接下。 崇祯皇帝的想法很简单,这宅院贪官住得,他的国士更住得。 接下来的两个月倒是相安无事,崇祯皇帝每日除了在军营批阅奏疏、遥控指挥朝廷外,便是与将士们一起参与各种训练。 他的身体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锻炼,甚至还跟解阎王等人学了不少拳脚功夫,以至于崇祯皇帝时常觉得可以一拳干倒一头牛。 同时由于崇祯皇帝的身体力行,不仅整日里与士兵同吃同训,还从不摆皇帝架子,西山大营中不论是天雄军还是京营军、勇卫营,全军上下无不佩服之至并誓死效忠。 一晃到了六月,天气已十分炎热,崇祯皇帝将最后一份奏疏批阅完,拿过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突然有点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这时侍卫来报司礼监王承恩请见,崇祯皇帝有些奇怪吊友怎么自己来取奏疏,便召其入房。 果然,王承恩入房后简单聊了几句便道: “皇爷,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礼部已提前开始准备庆典,说不得皇爷也得回去瞧瞧了。” 正文 刚回老家。。喝蒙了,明天更爸 刚回老家。。喝蒙了,明天更爸 正文 第51章 夜游太液池 王承恩口中的太妃就是曾经的西李李康妃,也就是那位只当了二十九天皇帝的大胖子光宗朱常洛的妃子,崇祯皇帝其实对这位太妃没啥好印象。 臭名昭著的移宫案就是这位李康妃主使的,天启帝的生母更是被其活活虐死,后来还巴结客魏,但前任念在西李曾是他爹宠妃的情面上放过了她,虽然没给她封尊,但却一直掌管着皇太后印玺、行使皇太后权力。 崇祯皇帝再是不待见,但毕竟这李康妃曾经也抚养过她,大明上下又极为讲究孝道,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安排卢象升等人继续练兵,自己则回了皇宫。 皇宫内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彩绸,就跟过年似的,崇祯皇帝瞧着心烦到了宫里便直接去找周皇后。 周皇后两个多月没见崇祯皇帝,开心的喜极而泣,边帮崇祯皇帝卸甲边道:“陛下瘦了,也黑了。” “朕还比以前壮了呢,不信等会儿试试?”崇祯皇帝捏了捏周皇后的俏脸调笑道。 “陛下……有人呢,别……别瞎说。”周皇后脸蛋红扑扑的,一旁的贴身俏婢也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再笑朕把你们也给办了,快去备些酒菜来。”崇祯皇帝知道这些都是久伴周皇后的贴身宫女,所以也没收敛本性。 俏婢被崇祯皇帝吼了一嗓子红着脸低着头便退了下去。 “陛下这阵子也没去给太妃娘娘请安,昨日臣妾去看她时,她还念叨陛下呢!”周皇后将一件浅紫色常服给崇祯穿上道。 “朕这不是专程回来给她祝寿吗?过两天寿辰时再说吧。”崇祯皇帝随口道。 “都是一家人,陛下还在为旧事耿耿于怀吗?”周皇后心地善良,觉得太妃毕竟抚养过崇祯皇帝,不管她先前做过什么坏事,总要以仁孝为大。 “朕的心眼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你们几个,行了吧,来,陪朕喝两杯。”崇祯皇帝坐在桌边倒起了酒。 居心叵测者又有几人能幡然悔悟,他可不信那最爱弄权的西李真的变好,只不过这女人也没惹到他,他也懒得搭理,宫里反正也不缺她那份月银。 崇祯皇帝也没去斥责周皇后,知道她也只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一心想打理好后宫不给他添乱而已。 周皇后被崇祯的土味儿情话说的心里甜滋滋的,还真的陪着崇祯喝了两杯,只不过很快便不胜酒力的脸色潮红起来,当晚二人又成长了许多。 很快到了太妃寿辰,崇祯皇帝携妃嫔和儿女给李康妃祝寿,而后是宗室勋戚贺寿,再接着便是朝廷要员,忙忙活活一个多时辰崇祯皇帝终于是吃上了宴席。 不过崇祯皇帝一点也不喜欢慈庆宫的气氛,说白了就是个形式而已,西李当年弄权,以至多数朝臣对其也是虚与委蛇,宗室勋贵也被崇祯皇帝停下了年俸,但他们虽然心怀怨言却不敢当面质问崇祯。 只有嘉定伯周奎脸皮厚,好不容易见女儿一次,腆着脸就在那儿卖惨,崇祯皇帝瞧着烦随便对付了两口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慈庆宫。 宫里难得办一次宴席,方正化负责晚宴一应事务,王承恩和方正化则负责宫内值防,跟在崇祯皇帝身边的是司礼监第四秉笔李三本。 “皇爷要不去太液池散散心?那边的夜景可漂亮了。”李三本见崇祯皇帝心间烦闷,陪着笑脸道。 “嗯,朕也好些日子没去瞧瞧了,走,摆驾太液池。”崇祯皇帝想都没想道。 殿内闷热,崇祯皇帝也是佩服那些个勋戚宗室,一个个穿着隆重,大热的天也不嫌热,他都感觉快捂出痱子来了。 崇祯皇帝一路乘坐御辇到达钓鱼台,李三本早便备好了龙船,一行人乘坐龙船沿着太液池一路向南。 太液池两岸栽种着垂柳,微风轻拂,枝叶攒动,宫殿灯笼的烛光映衬在湖面上,格外的惬意。 崇祯皇帝干脆将龙袍也给脱了,他此刻不仅怀念后世的空调,甚至还怀念后世的T恤,要说这古人也是的,大夏天的也不知道发明个背心儿,一个个大热天还得裹得严严实实。 “皇爷你瞧,前头便是昭和殿。”李三本指着湖中央的一座宫殿道。 万历皇帝就很喜欢住昭和殿,嘉靖皇帝由于炼丹总是烧宫殿,也时常住在这里。 昭和殿位于太液池中,风景自然是很美的,再经过嘉靖和万历的多番修缮,如今西苑的昭和殿就如皇宫中的世外桃源。 再加上此时皓月当头,辉映之下,崇祯瞬间觉得乾清宫不仅太过沉闷,还有点low。 “嗯,确实是漂亮,先前怎么就没人跟朕说这昭和殿,朕都想搬进去住了。”崇祯皇帝远望着昭和殿感慨道。 “皇爷若是喜欢,明儿就能搬进去,那些个外臣还敢说个不?”李三本讨好道。 崇祯皇帝没答话,他觉得这个李三本今天话有点多,甚至还巴结起他来,崇祯皇帝十分讨厌后世影视剧里太监巴结皇帝的桥段,可如今小丑竟是他自己。 不过这也没影响到他的心情,待龙船划到湖中心,望着太液池四周的美景,突然想起后世的家人朋友,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不禁有些惆怅。 崇祯皇帝走到甲板边上,望着头上的一轮弯月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李三本等几个太监不知道崇祯皇帝为何情绪突然又变得低落,左右跟着走到崇祯皇帝身后,眼神里却带着戾气。 “我欲乘风归去,又……卧槽!啊呀——”崇祯皇帝正陷入怀念中,没留意只觉自己被猛力一推,扑腾一声,便掉进了太液池中。 正文 第52章 朕日你先人 “李三本,朕日你先人,你敢造反?”崇祯皇帝大惊失色,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破口大骂。 “皇爷,不是咱家心狠,谁教你不给大家伙儿活路呢?”李三本和几个太监手里拎着棍棒,站在甲板上阴险的道。 崇祯皇帝闻言反而心里冷静了下来,这些阉人是想活活淹死他呀! 毕竟不管是用毒还是暗杀的伎俩,都很容易被查出线索,而且王承恩等人在这方面格外的谨慎,他们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也就是今日西李寿辰他暂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遭人暗算。 先前他一直对朱厚照和朱由校这哥俩死因存疑,现在看来,这特娘的落水,就是欺负这哥俩不会游泳啊!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看船上这些手握棍棒的太监,摆明了是防止他爬上船呢。 于是崇祯皇帝心中恼怒之余,故作惊慌失措的在水里一直扑腾,装作不会游泳的样子以麻痹李三本,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他可不是朱厚照和朱由校,来自后世的他不仅会游泳,还是校游泳队的骨干。 李三本眼瞅着崇祯挣扎了一会儿便沉入水中,估摸着差不多了,眼神一凛对其他几个人道: “此事事关咱们身家性命,都给咱家把戏演足了,嘴把严实了。” “晓得了李公公,这掉脑袋的事咱岂能不知?只是高公公许咱的赏钱可还有一半没给呢!”另外一人道。 “对,咱干的可是诛十族的买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跟高公公不相熟,咱家要是死的不明不白,自会有人将实情大白天下。”另外一人似乎担心事后被清算,半威胁道。 “哼!此事若平息,剩下的二十万两自会给你们,有高公公和那些东林,二十万两算什么,以后可等着享福吧!”李三本虽然知道这几人肯定留了后手,但也没太过生气。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李三本又瞅了瞅龙舟下头,湖面早已平静,估摸着崇祯怎么也死透了,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几人商量好后,再不迟疑,棍子一丢,扯着嗓子便演了起来。 “皇爷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救人啊!皇爷落水了——” 太监的嗓音尖锐,很快距离太液池最近的尚膳外监便有了动静,李三本见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心一横当即主动跳下龙舟,其他几人也下饺子般跳了下去。 一边在水里扑腾装作救人,一边大喊大叫,压根没看到距离龙舟数十米外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一片涟漪。 崇祯皇帝漏出半个头缓了口气,阴狠的又瞅了一眼做戏的李三本等人,继而再次潜入水中,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去。 此刻他很庆幸先前脱下了皇袍,否则此刻他根本不会这么轻松,湖面虽然已经有人听到呼喊,但崇祯皇帝也不敢随意暴露自己。 谁知道这些阉人究竟串通了多少人? 他只得顺着湖边游啊游,一直游到御马监的兵仗局才敢爬上岸,御马监是方正化主管,这厮既然为他殉国,应当不会参与其中。 …… 消息很快传到慈庆宫,此时西李的寿宴还在继续,崇祯皇帝落水的消息还传来,慈庆宫瞬间大乱,周皇后如同天塌了般刚站起身来就直直的晕倒在地。 西李也是大惊失色,宗室勋贵们表情各自不一,温体仁差点吓得魂儿都没了,洪承畴倒是虎躯一震虽然心中也吓了一跳,但知道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先搞清楚状况。 他一边呼喝值守的大汉将军们把守住皇宫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一边与温体仁一起安抚了在座的宗室勋戚。 不少人甚至哭出声来,这时候的北方人十个里至少有九个半不会游泳,落水意味着什么,很多人都心里清楚。 尤其是嘉定伯周奎,眼瞧着自己女儿直挺挺的倒下,苦的是痛不欲生老泪纵横,还哀嚎着女婿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最后是洪承畴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叫人把他拖拽了出去。 这个老杂毛,哭陛下是假,恐怕担心自己失去靠山才是真,况且,现在只知道陛下落了水,你这是咒陛下死吗? 王承恩本来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刚回到慈庆宫,便见崇祯皇帝不见了,询问手下才得知是去了太液池,等打算去寻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煞白。 “去,去给咱家通知锦衣卫韩大人,让他火速进攻!快,快去!”王承恩对自己的心腹怒吼道。 他是真的害怕了,倘若皇爷真有个闪失,他王承恩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这些日子崇祯皇帝待他那可真是没的说,不仅将最重要的司礼监和东厂交于他手,还时常与他说对大明未来的憧憬,压根儿没有把他当作阉人或者外人看待。 就这份儿恩德,他王承恩就是十辈子也还不起。 他早知道礼部那岑光耀居心叵测,虽然日防夜防,但却还是百密一疏酿成大错。 王承恩带着数十个手下,不顾大乱的慈庆宫,朝着太液池一路狂奔,他心急如焚,眼睛都红了。 从慈庆宫到太液池至少有两里路,王承恩虽已年过五旬却脚步如飞一刻不停,不到半刻钟功夫就跑到了太液池边。 “王公公,你来了!皇爷……皇爷他……”先一步赶到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见到王承恩,严重含着泪欲言又止。 此时太液池中已经多了不少搜寻的身影,如同下饺子般都在寻找崇祯皇帝,王承恩心里凉了半截,老泪纵横的又瞅了一眼湖面道: “咱家不信!” 说着就要下水自己去找,刚走到水边就被方正化给拉住。 “王公公你不会水,这不是送死去吗?” “咱家就是死了,也得去找皇爷!”王承恩甩开方正化的手,径自又朝着湖里走去。 此刻的王承恩早已方寸大乱,都这么久了还没寻到人,皇爷多半是遭了不测,皇爷若去了,他王承恩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干脆死了算了,兴许还能在下头赶上皇爷,到了下头,他还能服侍皇爷不是吗? 方正化也是心急如焚,但此刻他也是没了法子,水面瞬间便没到了王承恩的胸前,这时曹化淳也从外边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锦衣卫。 “王公公,我等就算是死,也得等把事情查明白了再死! 皇爷若死的不明不白,咱们就是到了下头,又如何跟皇爷交代?”曹化淳见状冲湖里的王承恩大吼道。 果然,曹化淳的话惊醒了王承恩,片刻后被李三本等人被带到了三人面前。 “说!皇爷好端端的如何会落水?是不是你们几个陷害皇爷?”王承恩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质问李三本。 “王公公怎能血口喷人,是皇爷说心里烦闷,想去太液池游玩,咱家只得跟去,可谁知皇爷性子野,非要做在船舷上赏月。 咱家一直说太过危险,皇爷还骂咱家来着,说他在军营里什么危险的事儿没干过,咱家也不敢硬劝。 可谁知没多大会儿功夫,皇爷便落水了,还在水里越扑腾越远,咱家的棍子也够不着,咱家心里着急,也跳下去救皇爷,可皇爷……皇爷他……” 李三本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悲痛的样子让方正化等人也不再怀疑。 毕竟崇祯皇帝性子野,不论是王承恩还是曹化淳都知道,否则皇爷也不会好端端的放着皇宫不住,偏要跑去住军营。 可这也说不通啊?难道并非岑春耀等东林人在搞鬼?确实是陛下不慎落的水? “不论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都给咱家赶紧找!”王承恩没理会李三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尸体再说。 他只是好奇这都过了快半个时辰了,何以连尸首都没寻着,果真是落水了,尸首应该会飘起来才对。 李三本等几人虽然演技惊人,直逼影帝,但其实心里也十分的犯嘀咕,怎的这么久了,这皇帝的尸体还没飘起来? 这时从北边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侍卫,领头的边跑边喊: “陛下有令!即刻捉拿叛逆李三本等人!” …… 正文 第54章 让他们去死 “什么?上吊了,为什么要上吊?”崇祯皇帝吓了一跳,眉头紧皱道。 “奴婢不知,奴婢先前看到王公公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还把他撵出了屋子,奴婢在外面守着总觉不对劲儿,就偷偷进去瞧,才发现王公公悬在梁上。。 奴婢便着人一起将王公公放了下来,人没死,不过现在还昏迷着,奴婢担心,便想请个太医去瞧瞧,可值守的大汉将军不让奴婢出去,奴婢……求皇爷救救王公公。”小黄门说着说着急的哭了起来,不过他说话有点大喘气,不仅没得到多少同情,反而被不少人瞪了一眼。 在一旁候着的方正化便将王承恩不顾生死下水找皇爷的事儿小声的说给崇祯听。 “愚蠢!”崇祯皇帝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他对这老头还算了解,此事断然不可能是王承恩主使,反而可能是因为太过愧疚才去寻了短见,崇祯皇帝生气便是因为这个。 虽然想骂人,崇祯皇帝还是给了这小黄门口谕,让其出紫禁城请太医去,毕竟是自己吊友,哪儿能真让他上吊去了,他一个人怪孤单的。 安排好接下来的清查行动后,崇祯皇帝遣散了众人,独自带着一大队的大汉将军去了坤宁宫。 听曹化淳说,周皇后闻听他落了水后便晕了过去,这让崇祯皇帝有些担心,此时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还湿漉漉的,吩咐侍卫守卫在宫殿四周后便径自进去。 两个宫女见崇祯皇帝浑身湿漉漉的进来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行礼,崇祯皇帝直接走到床边,但见周皇后眉头紧锁头上冒着汗珠,还在昏迷中,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混蛋!怎么不去叫太医!”崇祯皇帝冲两个宫女吼道。 “陛下,皇宫内各出入口都有侍卫把手,不准进不准出,奴婢实在是出不去呀!陛下恕罪!”两个小宫女都快被吓哭了。 “墨守成规,一群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杖则四十!”崇祯皇帝心中无名火起,怒不可遏道。 不知道是崇祯吼声太大,还是什么原因,周皇后突然醒来,看到崇祯皇帝坐在床边,脸上马上露出笑容。 “陛下……陛下没事真是太好了,臣妾还以为陛下……”笑容仅保留了片刻,周皇后的眼睛马上又红了。 她想起崇祯皇帝对她的好,又想起得知崇祯皇帝落水时的心情,一时抑制不住。 “哭什么,朕不是好好的嘛,倒是你,朕可不喜欢遇事就晕的女子,就算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也得坚强点,你可是朕的女人。”崇祯皇帝握着周皇后的柔夷道。 “陛下休要乱语,臣妾晓得了。”周皇后柔柔的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朕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崇祯皇帝用锦帕给周皇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臣妾没事,就是头有点痛,感觉浑身无力,陛下快去换件衣服吧,莫着凉了。”周皇后见崇祯皇帝没事,病立即就好了大半。 没过多大会儿,一个老太医急匆匆的过来看诊,崇祯皇帝这才趁着空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陛下,皇后娘娘是由于急火攻心,晕倒时又是后脑触地,但臣未见血污只是有些肿,应该不妨事,安养几日便可自行痊愈,臣给娘娘开几副条理气血的药。” 这老太医瓮声瓮气的说话极慢,但见自己老婆没大碍,崇祯皇帝也就没发火,挥手边让其赶紧去煎药。 “陛下,臣妾刚醒来便听到你要杖责她们,小青和小倩已经跟了臣妾多年,四十杖即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臣妾斗胆,求陛下饶恕她们吧。” 见两女还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泣,一向心软的周皇后求情道。 “那不行,得让她们长长记性,死脑筋怎么能行,罚你二人跪在宫殿外头反省,天不亮不准起来。”崇祯皇帝冷着脸道。 心说瞧瞧人老王的心腹多活道,出不了宫还知道去找找人,虽然运气好正好碰到他,但这二女也不至于连办法都不想一个,胸大无脑。 小青和小倩闻听只是长跪,当即梨花带雨的谢罪出去受罚,周皇后却瞅着崇祯皇帝道: “陛下,那些乱臣贼子可抓到了吗?那太液池深的很,你是怎么化险为夷的呀。”周皇后知道崇祯皇帝对她好,这等问题都敢大着胆子来问。 “抓到了,正审着呢,明日便见分晓,至于那太液池,再深能有大海深吗?朕会游泳,还怕落水?”崇祯皇帝得意的道。 “游泳?陛下什么时候还学了水下功夫?”周皇后自崇祯皇帝是信王时便跟在身边,她从来没听说崇祯会水。 皇家子弟哪有脱了衣服去学水的,实在有**份,所以周皇后压根就不相信。 “朕不仅水下功夫好,床上功夫也很好呢!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宫殿里也没别人,崇祯皇帝本性暴露无遗,坏笑道。 “陛下竟瞎说。”周皇后吃吃的笑着,虽然现在的陛下经常如此不正经,但周皇后却更喜欢现在的崇祯皇帝。 “朕可没瞎说,待朕处置好此事后,朕就着人在宫里挖个大泳池,不仅朕的儿子要学游泳,你也得学,还有田妃她们,到时候朕亲自教你们。” 崇祯皇帝幻想着与众女在水中嬉戏的场景,不觉有些期待。 但游泳确实很重要,尤其是自己的儿女,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呢! 周皇后喝了药安顿好后,崇祯皇帝本来打算去乾清宫等候厂卫的消息,但御辇行至离王承恩住所比较近的地方时,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打算亲自去看看这吊友。 王承恩此时已经醒转,坐在床边正暗自悔恨,见崇祯皇帝突然到访,一双老眼顿时红了,扑腾一声径直跪倒在崇祯脚下。 “奴婢让陛下犯险,死罪!死罪呀!老奴心里难受,求陛下赐死!”王承恩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皇爷在犯险后还能来看他,可皇爷越是对他好,他心里的那种愧疚感就越深重。 皇爷担负着中兴大明的重任,若是真有了闪失,他便是大明的罪人,他还有什么颜面在宫里苟活? 王承恩越是这样,崇祯皇帝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承恩骂道: “你糊涂呀!愚蠢!愚蠢至极! 他们想让朕死,朕就要他们去死,朕不光要他们死,所有反对朕的都要去死,你自尽有何用?毫无意义! 朕的敌人很多,以后会更多,你要做的,是帮朕一一除去这些敌人,而不是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让朕瞧不起!” 正文 第55章 不眠之夜 王承恩被崇祯一席话说的呆愣当场。 是啊,该死的是那些人,皇爷既然还肯信任他,他就该振奋精神去弥补,而不是窝在家里泪流满满。 王承恩被崇祯皇帝骂醒后,撩起袖子擦干泪水,郑重其事的给崇祯皇帝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流血了。 崇祯皇帝没拦,他知道这是王承恩在谢罪,或者也可以说是在谢恩。 而这份恩怕是得让这吊友还一辈子了。 “皇爷,老奴想起多年前那李三本还是个监正时,曾去过一次辽东办差,当时辽东的监军太监便是前阵子被皇爷免职的高起潜。 老奴思来想去,觉得此人甚为可疑。”王承恩似乎重新恢复了斗志,连眼神都变了。 能在宫里爬上各监要职的,哪一个不是脑子活道的聪明人,其实在崇祯皇帝将高起潜、杜勋等监军太监免职并贬为平民后,王承恩已经将已知的这些人在宫里安插的眼线全部剔除。 却没料到这李三本是条漏网之鱼,还是条大鱼。 高起潜先前在辽东担任监军多年,辽东沦陷后,又在关外继续担任监军,其虽然没在宫里,但银钱铺路之下,实在很难搞清楚有多少人暗中为其办事。 倘若真如王承恩所料,这个高起潜有足够的动机主使此事,他在宫外作威作福多年,靠的不仅是宫里的人,那些腐败的东林党人也多有为其说话的,崇祯皇帝直接就地将其免职,高起潜如何能服气? 那宣府监军杜勋也是如此,莫看他们常年在外,宫里的眼线不知有多少。 “怪朕心慈手软了,抓!全给朕抓起来,该查的查,该杀的杀,还有这些日子你们掌握罪证的东林党人,全部抓起来。”崇祯皇帝冷言道。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老奴领命!”王承恩心里清楚这次肯定要株连不少人,但此刻的王承恩眼里却再也看不出一丝怜悯。 给身边人安排下各自的任务后,崇祯皇帝疲惫的回了乾清宫。 而今晚对于很多人来说皆是无眠之夜。 在得知当今陛下刚回宫就被刺的消息后,西山大营直接炸了锅。 崇祯皇帝在军营的声望之高,恐怕只有开国的两位老祖能比得了,军营里跟他们吃一锅饭,晚上崇祯皇帝睡不着时,甚至还会去普通士兵帐篷内开黄腔讲故事。 自从崇祯皇帝来了军营,欠的饷银补发了,虽然训练量比先前重不少,但同样伙食也改善了,甚至偶尔还能吃上点荤腥。 可如今,那个承诺过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陛下,竟然被一群阉人合伙儿谋害,虽然陛下无恙,但大头兵们仍旧义愤填膺,这不是在谋杀陛下,是在断送他们的盼头。 有盼头不叫苦,没盼头才是真的苦。 周遇吉和黄得功一声令下,六万多将士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集结完毕并开始向京城进发。 这种效率就连周遇吉和黄得功都没想到,要知道那可是六万两千多人,还是夜里,虽然紧急调兵不用管帐篷等军需,但黑灯瞎火的整队集合就是个大问题。 期间倒是还闹了个幺蛾子,崇祯皇帝只命京营兵和勇卫营进驻京城,却让天雄军继续训练,卢象升倒是没什么,可手下的兵丁却差点跳脚。 由于三支军队同在一个营盘,与崇祯皇帝吃过几次饭的海老四、刘文忠等数十人,差点混进周遇吉黄得功的队伍里。 被抓后一边挨板子还一边嚷嚷着要去保护陛下,凭什么只让他们去,陛下也跟咱吃过饭,咱也要去保护陛下云云。 其实卢象升心里也有些想不通,这等重要事却唯独将天雄军留在驻地继续训练,天雄军比之京营和勇卫营差哪儿了? 子时刚过,六万多军队入驻京城,京城内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宵禁和戒严令一下,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祈祷千万别是鞑子来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鞑子来了,京城才会有这般阵仗。 与此同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内同样亮着烛火,时不时还传来阵阵哀嚎声。 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亲自坐镇诏狱,审问李三本等六人,此时的李三本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但韩山河仍旧眉头紧皱,这李三本嘴极是强硬,自知死罪难逃愣是一句话不说,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可是就亮了,若是再无进展,如何向陛下交代? 诏狱内传来牢门开启的吱嘎声,韩山河见是司礼监的王承恩前来,起身相迎道: “王公公来了,可是陛下有旨意传来?” “皇爷吩咐咱家清理宫内可疑之人,咱家想着从这几个叛逆身上入手,顺便瞧瞧进展。”王承恩道。 当得知具体情况后,王承恩眉头紧皱思量了一下,与韩山河嘀咕了几句,韩山河脸上一喜,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但看王承恩的眼色却变了变,因为这法子十分的歹毒,根本不像他心目中那个仁慈厚道的王承恩。 很快的一个女子被从其他牢房提了过来,李三本眼神一瞅当时就破口大骂。 “狗官,咱家一人做事一人当,对女人下手算什么好汉!” “哼!这事儿就是你全族人陪葬,你也当不起!用刑!”韩山河看都没看李三本,两个手下便开始将那女子绑在木桩上。 那女子似乎也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吓得不住挣扎,一股子尿骚味儿袭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李三本刚一事发,韩山河便令缇骑去这些人的老家抓同族之人,不出意外的话,诛三族是最起码的了。 这女子本是李三本在宫外娶的妾侍,近水楼台先得月当晚也被抓进了牢房,韩山河虽然不清楚这些太监的癖好,但王承恩却是知道,这李三本极是宠溺宫外养的女子。 杀人要诛心,没什么比让最爱之人在其面前受罪更痛苦,王承恩深知这一点。 一壶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了这女子双腿之上,女子瞬间从剧痛中醒来,她双目圆睁大声哀嚎。 “老爷,救救奴婢,疼啊——疼——” 可行刑的人对此早就司空见惯,嗤啦一声便将这女子的裤腿撕扯开,露出虽然白皙却被烫得满是气泡的双腿。 其中一人按住那女子,另一人手里拎着铁刷子就要在烫的半熟的腿上涮洗。 一下,两下,女子每次晕过去,另一人很快就用冷水泼醒。 李三本心痛如刀割,但背后之刃对他有大恩,况且此事已经败露,他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完全没必要招供,只要能忍受住刑罚,也算是报了大恩。 只是他没料到王承恩竟如此狠毒,竟然将刑罚施加于他人身上。 满地的血水烂肉,夹杂着女子的哀嚎,男人的痛苦,仿若人间地狱。 王承恩和韩山河就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韩山河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自是浑不在意,要知道这场面就是锦衣卫一年也搞不了几次,还是对一女子下重手。 虽然这女子定然也是死罪,但若按常理顶多也就是一刀了事,非是铁石心肠之人脸色定然会有所变化,而王承恩竟然如此气定神闲,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李三本,咱家看你还是招了吧,韩大人这诏狱的酷刑你是尝过的,让这女子再受一遍就是咱家瞧着都心疼。 其实就算你不说,其他几人也未必能撑得下去,况且就算你们都不说,咱家也知道,你背后之人恐怕不是高起潜就是杜勋吧!”王承恩盯着李三本的眼睛平静的道。 果然王承恩话刚说完那李三本眼睛就动了动,韩山河马上便看出了端倪,只是那李三本仍旧默不作声。 “你们两个,将这女子的衣服给咱家扯了,别光在腿上刷,胳膊胸前不都是肉?”王承恩盯着李三本提醒用刑之人道。 正待这时,解阎王从另外的牢房小跑着过来。 “韩大人,那孙二招了。”解阎王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好似故意让李三本听到。 为了保证供词的真实性,六人是分开提审的,解阎王负责的是内官监的孙二。 这时两个手下正好将那女子剥了个精光,雪白的大灯晃得解阎王眼晕,解阎王面露淫光就要去亲自动刑,李三本终于是撑不住了。 “住手!咱家招了,咱家招了……” …… 同样是在今晚,礼部侍郎岑光耀府上的烛火也彻夜未熄,外头已经戒严,当今陛下有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外出。 岑光耀的夫人岑李氏对此十分担心,她虽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何事,但府里管家说外头似乎有锦衣卫的暗哨在盯梢。 这让岑李氏忧心忡忡,朝中之事岑光耀向来不与她说,只是这次她感觉事态有些严重,自从宫中回来,岑光耀就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连晚饭都没吃。 再联想到府外头的暗哨,岑李氏在主屋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进去询问。 门吱呀一声推开,但见岑光耀身着朝服双目圆睁悬于房梁之上。 …… 正文 第56章 陛下何故造反 , 崇祯七年六月十七,崇祯皇帝夜游太液池被刺,朝野震动。 是夜,京营、勇卫营整编六万两千人入驻北京城内外城墙,锦衣卫东厂全员出动,京城戒严。 第二日,礼部右侍郎岑光耀、兵部员外郎陈应等六人畏罪自缢,经锦衣卫指挥使并东缉事厂厂督王承恩联合审问,最终查明刺杀崇祯皇帝为被罢免之内侍高起潜、杜勋联合朝中官员所为。 崇祯皇帝盛怒,命厂卫严查此案,由此,从皇宫内侍到京城百官,再到各地方官员无不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史称落水案。 六月二十,经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反复核查,与高起潜、杜勋、李三本等人有染者二百一十二人被沉入北京城护城河,杖责并逐出皇宫者一千四百四十人,高起潜三人被凌迟处死,诛十族。 六月二十二,礼部右侍郎岑光耀、兵部员外郎陈应等六人被悬挂城墙曝尸十日,诛十族。 同时,在崇祯皇帝的主导下,以高起潜、杜勋等人为起点,以岑光耀、陈应等人为核心,以厂卫为主要监察、羁押、提审机构,崇祯皇帝对各地官员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清查行动,波及官员之广、刑罚之重、诛杀人数之世所罕见,史称落水案。 七月十一,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翻阅着厂卫递上来的提审文件,内阁首辅温体仁、大学士洪承畴、陈奇瑜等人坐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喘。 “陛下,锦衣卫虽经过征召又扩编了四千人,但仍旧人手不足,如今京城内惩处贪腐涉案官员正处于白热化,各地也在加紧调查,为加快进程,卑职肯请陛下调拨部分京营兵参与清查。”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沉声道。 崇祯皇帝没吭声,又翻看了一会儿记录后将文书合上,沉默了片刻道: “还记得四个月前朕给你说的话吗?” “臣记得,凡是经过调查家产过十万两之大臣,都必须有罪。”韩山河眼睛一亮十分干脆的道。 这话说完,温体仁胡子抖了抖,陈奇瑜看了一眼洪承畴,心中暗自唏嘘,然而洪承畴根本没反应。 “唉,当初是朕犯糊涂了,倘若当时下定决心,何至于有落水之事,不过你们做事不能一刀切,得看具体情况。”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温体仁本以为崇祯皇帝是觉得株连过甚有上天和,可崇祯皇帝下一句话却让温体仁惊掉大牙。 “在京官员以及五品以上地方官员以十万两为线,五品以下官员则以五万两为线,估算家产包括但不限于存银、府宅、商铺、良田,三族内皆在统计之内。 不得姑息,也不得矫枉过正,这个度要把控好。” “是,陛下,卑职领命。”韩山河与王承恩欣然领命道。 温体仁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 “温爱卿,朕问你,你现在还觉得咱大明缺银子吗?”温体仁刚想开口,崇祯皇帝便知道这厮要干嘛,直接反问道。 一个月以来,仅仅查抄在京官员,国库就进账了一千多万两,朝堂上陈奇瑜虽然故作心痛,可私下里这厮都快乐疯了。 “陛下,微臣知道陛下的意思,可如此大肆株连,大明开国两百多年史所未见,微臣恐寒了天下举子的心,另外各地从官员到百姓皆陷入恐慌,长此以往微臣担心民心不稳,还请陛下三思。”温体仁摇了摇头仍旧坚持道。 百官有钱,温体仁身为内阁首辅他当然知道,崇祯皇帝就是想通过株连获取钱财,温体仁也心里清楚,所谓落水案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太言重的话温体仁没敢说,就以目前崇祯皇帝的规格,怕是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都要望其项背。 温体仁熟知那段历史,明初四大案时,官员恐惧到去衙门前要写好遗书,唯恐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少举子甚至放弃科考对为官谈之色变。 但不论是太祖高皇帝还是成祖皇帝,皆是马上皇帝,可是陛下你不是啊,大明如今已经内忧外患了,各地军备废弛天灾不断,如此行径与山陕之流寇何异? 从崇祯皇帝的字里行间,温体仁还大致知道崇祯皇帝以后必定还要收商税,甚至对士绅勋贵下手,还有就是宗室,孙传庭对裕王之所为,陛下不仅没有丝毫苛责甚至还下诏奖赏了孙传庭。 倘若再算上宗室,陛下这几乎是要将大明上层连根拔起啊,如此行径,与造反之流寇相比,流寇估摸着都是小巫见大巫。 陛下何故造反?这是温体仁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哼,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没人来当官?朕加钱!倘若还是不知好歹,先问问朕的刀子同意不同意。 至于民心,朕今岁虽然动作频频,但却从未对百姓下手,朕免了他们赋税,还派杨爱卿开渠赈灾,接下来朕还要清查田亩给百姓分田。 百姓虽不知书,但朕不信他们的心都是铁做的,朕意已决,温爱卿不必再劝。”崇祯皇帝心里不爽道。 他虽然不是开国皇帝,但却有开国皇帝未有之志向,如今之局势,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已经为时过晚,唯有用霹雳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 他倒是要看看,一群只会贪腐内斗的官员能翻起什么浪花。 “陛下,还有一事臣得报与陛下知晓,臣近日提审数位在京官员,查出山海关祖家与多位在京官员有贿金往来,涉案金额巨大,请陛下定夺。”见温体仁不语,韩山河又禀报道。 倘若此人是寻常官员,韩山河自然就直接拿人了,可祖家坐镇山海关多年,只总兵、参将一级就有六人之多,并且祖家多年经营辽东和关宁锦,所部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是尾大不掉,成了当年李成梁般的存在。 山海关、宁远、锦州防线有驻军数万,防线外头便是虎视眈眈的建虏和蒙古鞑子,倘若处置不慎引起将官哗变造反,后果将不堪设想。 …… 正文 第57章 九边将门 “案底留存,株连暂不涉及军队,不仅如此,朕还要赏赐祖家,以及九边各将门。”崇祯皇帝思索了片刻回道。 如今东林党人的株连工作才刚刚进行一个月,北方还未肃清,更别提以东林书院为核心的江南了,腥风血雨还将持续很久,崇祯皇帝就已经是在冒险了。 不论如何暂时不能再竖立新的敌人,此时九边将门肯定已经知晓朝廷的剧变,估摸着这些人也都提心吊胆的,毕竟东林党人那么多,若是朝廷想追究肯定一查一个准儿,他必须稳住这群手握兵权的武将世家。 不过相比于忧心忡忡的韩山河等人,崇祯皇帝要好很多,毕竟他知道九边将门的具体情况。 这些将门包括祖家在内,倘若朝廷不下死手,或者不掉链子,是断然不会背叛大明的,原因也很简单,后金能给的不会比大明更多。 不论是官职还是荣誉,该给的都给了,大明永远是正统,二傻子才会抛弃现有的荣耀去追随几十年前还茹毛饮血的野蛮部落。 譬如祖大寿,这厮曾两次被后金围困,弹尽粮绝吃战马,战马吃完吃死掉的百姓,实在没法儿了投降,而后忽悠黄台极说要去锦州劝降,这厮锦州城后就组织防御继续抗击清军。 黄台极后来给这厮写了几十封书信,苦口婆心的劝祖大寿回去,皆被这厮当了擦屁股纸。 而后又是长达一年的被围,又是弹尽粮绝、吃马吃人,再加上朝廷一直欠粮欠饷,士气低落到极点,最终祖家再次投降后金。 除此之外九边的将门还有大同将门麻家、榆林将门尤家、延安将门杜家等等,与祖大寿一样,这些人皆有家人朋友战死于后金鞑子之手,倘若朝廷不掉链子,也不至于轻易的像建虏投降。 “王大伴儿拟旨,九边各镇总兵各赐蟒服一件,赏银两万两,参将各赐飞鱼服一件,赏银五千两,游击各赐斗牛服一件,赏银两千两。 告诉他们,从军者不议政,但朕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从即日起,再累军功者,朕必重赏,包括但不限于……爵位!”崇祯皇帝说爵位两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崇祯皇帝话刚说完,温体仁吓了一跳,就连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洪承畴也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甚至带着兴奋。 爵位的分量有多重,在座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武人的至高荣誉,为将者哪个不想万里觅封侯。 但在大明想获取个爵位实在是难如登天,除了刚大明开国的那段时间,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分封了一批爵位给功臣外,而后的两百多年因军功获得爵位的人数少的可怜。 譬如如今九边的将门,包括祖大寿在内,皆是世代驻守边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将门,大仗小仗不知打了多少,却一个爵位都没捞着。 这些人缺钱吗?肯定不缺,缺权吗?总兵手握重兵,就是各部尚书见了也不敢小觑,他们缺的只是一个爵位,一个望眼欲穿、渴求至极的爵位。 而崇祯皇帝这是在暗示他们,只要跟着朕好好干,银子有,爵位也有,不仅能稳住这些将门,甚至还会极大的刺激他们的敢战之心。 崇祯皇帝付出了什么呢?一个头衔而已,至于赏赐几件蟒服、些许白银,蝇头微利而已。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的前任直到最后两年才想明白,而后到了南明朝廷才终于开始大肆给武将分封爵位。 然而那时已经为时晚矣,谁会在乎一个即将灭亡的政权的爵位呢? 崇祯皇帝的命令王承恩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提笔便开始记录。 “陈爱卿,近来抄了那么多人,国库的存量可还充裕?”崇祯皇帝瞅了一眼户部尚书陈奇瑜道。 凭良心讲,崇祯皇帝虽然觉得陈奇瑜总是畏畏缩缩一副怕事模样,但户部的差使还是干的不错的。 这阵子为了养新征的二十万兵,陈奇瑜一直坐镇户部衙门调集各省粮草,听说有阵子这厮干脆就住在了户部衙门。 陈奇瑜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呼啦啦的翻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道: “回禀陛下,如今国库存米两百四十万石、小麦谷子黄豆高粱等合计九十六万石,臣六日前又从南京购买了四十万石米,估摸着下个月中旬可运抵京城。” 被查抄的东林党人手中皆有不少良田,这些地主虽然没有豪绅存粮多,但为数也是不少,陈奇瑜的户部仓库从来没有存过如此多的粮食。 “嗯,不错不错,立即征集人手按照各镇驻兵在册人数加派粮米,具体数额以两个月粮饷加派,就说是朕体恤士兵们驻边辛苦赏赐他们的。”崇祯皇帝估量了一下道。 将门要安抚,边军士兵同样也要安抚,他不信这些将士拿了他的银子吃了他的粮食,还敢给他闹事。 “陛下英明!”洪承畴一时没忍住夸赞了一声道。 虽然担着兵部尚书的官职,但洪承畴带兵多年,最知道这些将士们想要什么。 若是按照他的性子,除非崇祯皇帝问到他,几乎都很少在阁臣会议上发言,如今听到崇祯皇帝三言两语就将边军问题化于无形且正合他的心意,他怎能不激动。 倘若崇祯皇帝真开了封爵的口子,洪承畴都想继续出外带兵了。 不过洪承畴的突然猛舔却吃了崇祯皇帝一记白眼,还用你说?朕当然英明了! “不过,每指巡边赐粮的队伍,都必须有东厂和锦衣卫派人监察,王大伴儿、韩爱卿,你们要挑选最信得过的人手,一定要亲眼盯着将这些赏赐分发到士兵手里。 倘若有任何人敢吃拿卡要,朕诛其全族。” 给将官的赏赐肯定没人敢盘剥,但给士兵的却不一定,他几乎可以肯定,倘若不加强监察下狠手,这些边军士兵能拿到赏赐的一半份额,他把龙椅吃了。 王承恩和韩山河慎重的领命,如今大明各地都人心惶惶,在座的都是妥妥的帝党,倘若崇祯皇帝撑不住,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反攻倒算。 安排好边军的事情后,崇祯皇帝本来打算下逐客令,而去后宫转转,顺便与年轻漂亮的老婆们成长一番。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站在大殿门口,王承恩过去与之交谈几句,随即脸色大便。 “陛下,孙总督加急奏报,建虏兵围宣府。” …… PS:我预计写完对祖家以及各边镇将门的看法,不少书友会有不同意见,在此申明,文中描述是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正如他用洪承畴一样,他必须先考虑具体局势,用人唯才。 但站在后世的角度看,降了就是降了,无论经历了什么,更何况祖大寿第一次投降时还杀了誓死不降的何可纲。 我们读历史的,应该冷眼去审视,不要轻易的给某个人物下定义,但是小说嘛,难免要取舍,诸位见谅。 正文 第58章 科学家是有国界的 “嗯,该来的总要来的。”崇祯皇帝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是很吃惊。 因为他知道崇祯七年七月左右,建虏会来扣边,只是他不清楚具体的时间点而已。 毕竟这半年来他大小阵仗都搞过,譬如在他的授意之下,孙传庭一口气抄了不少山西豪绅,譬如一直在给建虏传递军情、倒卖粮草的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崇祯皇帝先前不清楚这蝴蝶效应会不会影响到建虏的军事行动,不过目前看来好像影响不大。 早在孙传庭赶赴山陕前,崇祯皇帝便嘱咐过,并将建虏有可能七月犯边的消息告诉了孙传庭。 再加上孙传庭本身便是从不轻敌的名将,边军的欠饷问题也已解决,士气得到了提升,布防不出大的纰漏的话,防守住建虏的进攻应该问题不大。 可这一切其他人却不知道,崇祯的淡定让洪承畴也有点诧异,要知道前任最怕的从来都不是流寇,而是建虏。 每逢听到建虏犯边,前任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与内阁大臣交谈时也时不时的透着急躁,内阁大学士更替频繁也多是建虏犯边,崇祯皇帝发怒所至。 “陛下,建虏西征已经数月,据探马报来的消息分析,应当是为了彻底征服漠南蒙古。 建虏很可能是从漠南蒙古回师,顺道侵犯我大明边镇,是以依微臣看,此次犯边应该持续不了太久。 只是孙大人总督山陕时日不多,近些天又因清田、练兵之事多有忙碌,微臣不知孙大人对山西各边镇将官士兵具体的布防情况,是故臣建议各镇当以固守为要。” 洪承畴将自己对建虏此次犯边的意图,以及战术上的应对说与崇祯皇帝听。 他是兵部尚书,但凡战事上的成败,皆与他直接相关,孙传庭几乎是被崇祯召回后直接委以重任,洪承畴对孙传庭这个人不十分了解,所以言辞上也不敢说的太过。 “陛下,边镇既然起了刀兵,微臣以为正好趁着巡边赐粮的空当,将战时所需粮草军械一并运抵宣大地区,壕镜的卜加劳铸炮厂最近又交付了四门红夷大炮,想必也能为战事减少些压力。”户部尚书陈奇瑜建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与洪承畴考虑的军事问题不同,户部尚书陈奇瑜在刚一得到消息时,首先想到的是补给问题。 军队的日常消耗是不固定的,驻防时消耗小些,训练时消耗大些,行军时更甚,但却都比不了交战时,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户部的账簿就摆在陈奇瑜面前,他尤其将红夷大炮的字眼说的很重。 崇祯皇帝对目前内阁的状态十分满意,他甚至还没开始问,几个大叔大爷都学会抢答了。 但他并未将建虏犯边之事太放在心上,因为崇祯皇帝知道,此时的建虏虽然嚷嚷着夺取大明江山,但其实黄台极自己都觉得他老爹在吹牛逼说大话。 建虏与大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人口、经济总量、军备总量的差异,倘若不是前任太过拉胯,再加上山海关的小桂子放水倒戈,建虏甚至连山海关都攻不破。 建虏鞑子也好,蒙古诸部的鞑子也好,犯边的目的只有一个——抢粮食。 倒是崇祯皇帝对陈奇瑜口中的卜加劳铸炮厂十分感兴趣。 “壕镜的那群弗朗机人铸炮能力如何?” 陈奇瑜口中的壕镜自然就是后世的澳门,而弗朗机人就是侵占澳门数百年的葡萄牙人。 此时全球诸国包括大明在内,对疆域问题都不十分敏感,再加上大明奉行儒家的仁义思想,虽然表面上将大明以外的国家皆称为蛮夷,但实际上对各国来使却十分客气。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一群葡萄牙人借着晾晒货物,花了几十两银子就将澳门租了下来,而后干脆赖在这儿不走了,怎么撵都撵不走的那种,用崇祯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死皮不要脸。 虽然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此时将这点葡萄要人撵走不过是吹灰之力,但崇祯皇帝却不着急。 火器时代即将来临,虽说目前在科技上大明还勉强跟得上全球步伐,但在火器、造船能力上却逐渐落后。 此时的英格兰人还未崛起,法兰西也因为三十年战争消耗严重,西班牙无敌舰队也因为五次远征元气大伤,反倒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佬后来居上。 “回禀陛下,红夷大炮在射程上比咱大明自产的火炮略远些,其炮膛以铜、铁为材质,原理上与咱大明自产的大将军炮基本相同,不过后者子铳射速较高,不易炸膛,缺点是太过笨重,不适宜野战。” 陈奇瑜代理过一段时间工部尚书,算是对一些军械有了些了解。 大明如今使用的火器十分杂乱,尤其是火炮,既有产自卜加劳铸炮厂的红夷大炮,又有大明匠人仿制出来的各种佛朗机炮,资料显示仅仿制出来的弗朗机炮就是数十种,另外不少边镇还装备有明中期的没良心炮,总之有什么用什么,没法子,穷嘛。 “嗯,师夷长技以制夷,你们以后都要记住了,咱大明的各项技术未经朕之允许,不得泄露给任何外番人,待毕尚书熟识了工部各项工作后,朕会专门给他交代。 但咱大明匠人却不能故步自封,劳烦陈爱卿议事结束后去工部瞅瞅,让毕尚书寻些机灵的火器匠人,派遣到壕镜去,不论是用银子还是其他什么法子,务必将弗朗机人的火炮技术、造船技术学到手。”崇祯皇帝叮嘱道。 科学或许没有国界,但科学家绝对是有国界的,崇祯皇帝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 …… 正文 第59章 你不是想要杀敌吗 崇祯皇帝还在惦记葡萄牙人铸炮技术的时候,山陕总督孙传庭已经与建虏交战数日。 “大人,建虏又攻过来了,距离城墙已不足五百步。”箭楼上的瞭望手城墙上的孙传庭大声汇报。 这几日建虏每天都会发起一两次进攻,但由于孙传庭布防周全,建虏一直没有可趁之机。 后金黄台极也不傻,在宣府攻城两日发现铁板一块后,留下几百个尸首转战应州,孙传庭又在应州组织防御,黄台极则又继续转战大同。 数日下来人死了两千多,愣是连城墙都没能爬上去,一向好脾气的黄台极气的差点掀桌子。 “大人,依咱看这黄台极也是个没鸟的,总是打一杆子就吓的不敢继续攻了,咱大同的红夷炮金贵,不如卑职率一支骑兵由侧门攻出,咱掏他后路!”大同总兵马得忠请示孙传庭道。 这人一身明式明光铠甲,长得虎背熊腰,下颌的络腮胡毛茸茸的,一双沙包大的拳头杵在城墙墙垛上。 “红夷炮再金贵也没士兵的性命金贵,快去传令吧,红夷炮准备。”孙传庭目光灼灼的盯着城墙下旌旗招展的建虏军道。 红夷炮动辄数千斤,虽然比大明仿制的弗朗机炮使用寿命略长,也不过四五百发就得报废。 又因其造价高昂,从给朝廷报备申请到铸造再到运抵前线,需要很长的时间,再加上有些狗娘养的使银子半路截胡,边镇想多搞几门炮十分困难,所以不到关键时刻马得忠不舍得用这些宝贝。 孙传庭却比马得忠更清楚如今朝廷的情况,大明已经不是半年多前的大明,如今国库十分充盈,陛下励精图治,各边镇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用为火器消耗发愁。 “轰——”马得忠领命没多久,城头上便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是一门小红夷炮在试炮。 大同镇有千斤小炮十六门,另有十门两千七百斤大红夷炮,前者弹重二至三斤,后者弹重则达到六到七斤,小炮为红夷二号炮,大炮则为红夷一号炮。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门各式弗朗机炮,每门弗朗机炮各配备五到十个子铳,射速相较于红夷炮更高。 但守将却更喜欢红夷炮,原因是红夷炮的观瞄之术,红夷炮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并设有准星和照门,可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极大提高了炮弹的精度。 试炮结束后,城墙上的炮手根据弹道落点迅速调整红夷炮的角度,随着一阵响亮的号子,炮手门举起手中的点火叉棍,孙传庭一只手紧握成拳,似乎也在等待红夷炮的表演。 “轰轰——轰轰轰——” 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浓烈的白烟顿时笼罩了整个城头,就连孙传庭都感受到了城墙的微微震颤。 十六门红夷炮炮弹几乎全部落入后金军队列中,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后金军身上的棉甲仿若无物般被穿透,之后带着鲜血的铁质炮弹继续在后金军中肆虐,足足穿透十几个人才失去了冲击力。 只一轮齐射至少有一百多人死于炮击,后金军中顿时有些慌乱,二十岁出头的多尔衮在军中大声呵斥,其座下战马嘶嚎,接连砍杀三人才稳住了局势。 多尔衮心里清楚红夷炮的缺点,随即命令手下部队向城墙加速前进,待部队行至城下约两百步距离时,数十门弗朗机炮又开始了轰鸣。 各红夷炮的炮手则开始用裹着湿棉布的棍子清理炮膛,湿棉布接触炮膛内部发出滋滋声,另外一个炮手则抱来一包新的发射药开始装填,另有炮手用一块湿布捂着火门,防止空气进入引燃正在装填的火药。 清膛炮手将发射药装入后又用棍子压实,而后再次开始调整角度,红夷炮第二轮射击开始,整个过程差不多有五六分钟。 城墙上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而城墙下则是乌怏怏的后金军,多尔衮率队亲自督战,后金军迫于压力开始攀爬城墙。 孙传庭当然不会由着鞑子攻上来,一声令下早已装好弹丸的火绳枪架在垛口处点燃了火绳,随着真真枪响后金军先后有人惨叫着从攻城器械上掉落下来。 红夷炮三轮射击之后,铁炮已经热得烫手,需要等待自然冷却,但弗朗机炮以及大将军炮仍旧没良心的四处乱轰。 多尔衮身边的亲卫也多有中弹身亡者,野战极少有败绩的多尔衮,面对炮火如此密集的大同城墙也犯了难,在留下上千鞑子尸体后不得不宣告撤退。 “这些瓜怂跑了个屁的,孙大人,要不咱带一队骑兵去冲他一冲?”马得忠走过来骂骂咧咧的嘲笑道。 按照以往边镇将领都是以城墙固守,极少敢与后金军野战,马得忠之所以如此积极,还是孙传庭私下对他透露过陛下可能会放开封爵限制的消息。 “不行,建虏虽然退了,但却不是溃退,我大明骑兵本来就少,且战马不如建虏,不可冒险。”孙传庭捋着胡须道。 马得忠闻言心中郁闷,但孙传庭是山陕总督,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走吧,带上你的骑兵,虽本官去得胜堡看看。”孙传庭说完便下了大同城墙。 马得忠其实一直都对孙传庭很好奇,与后金军对阵的这几日,孙传庭总是给他一种运筹帷幄的高深感觉。 譬如后金军从宣府退却,孙传庭就直接去了应州督战,应州结束之后就直接来了大同,甚至比后金军都先赶到,料事如神到不可思议。 得胜堡位于大同镇东边八十余里,此地有驻军两千多人,由马得忠的二弟游击将军马得宝驻守,孙传庭赶至得胜堡的第二日,后金军大将多尔衮果然如期而至。 马得忠佩服孙传庭,然而此时的孙传庭对佩服崇祯皇帝,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 后金军的动向当然是崇祯皇帝告诉他的,虽然没说具体后金军犯边的时间,但却说了后金军的进军路线,还特别强调了得胜堡,因为崇祯皇帝知道历史上后金军这次犯边,最终是在得胜堡打开的突破口。 “孙大人,卑职观那建虏营盘,估摸着至少得有上万人,得胜堡只有十几门小炮,怕是不好守呀!”马得忠想起这两日后金军攻大同的势头,得亏大同城墙的红夷炮威力巨大,否则不知要付出多少伤亡。 “你不是想要立功吗?这次得胜堡本官不打算固守了。”孙传庭瞅着远处旌旗招展的后金军,意味深长的对马得忠道。 …… PS:寒寒在这儿给诸位拜年了,祝大家除夕快乐、阖家团圆。 正文 第60章 顾小佳和辛一博 崇祯七年七月末,山陕总督孙传庭利用得胜堡地势设伏,以宣府、大同两镇边军配合左右夹击后金军,以一千战损毙敌两千八,俘虏后金军梅勒额真一名、甲喇额真三名,俘获后金士兵两百二十余人、优良战马一千一百七十多匹,后金军由得胜堡仓皇退却。 数日后朝廷收到山西捷报,礼部尚书范景文喜不自禁为孙传庭表功,言之曰:‘八年来贼始一挫,乃知中国有人矣。’ 先前朝中官员皆对孙传庭颇有微词,一来孙传庭名不见经传履历不行,越级提拔不符合祖制,二来大肆对乡绅下手暴力清田也招惹了不少是非,可得胜堡大捷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唯有崇祯皇帝最是淡定,心说一千战损毙敌两千八,算个毛线的大捷。 不过崇祯皇帝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七八年前的宁锦大捷被朝廷到处宣扬,其实也不过杀死后金精锐两三千人,还是在出动了数万大军的情况下,甚至明军的伤亡还在其上。 如今能以千人的伤亡毙敌三倍于此的后金军,确实也算得上大捷了。 说白了,就是长久的龟缩战术让朝廷对大捷的宽容度无限放大,只要无过便是有功,只要将后金军击退便是大功,倘若还能在伤亡是正数的情况下击退后金军,那更是天大的大功劳。 崇祯皇帝虽然心中不太当回事,但为了给九边将士做个表率,让将士知晓他对武人的重视,下旨敕封山陕总督孙传庭为大明镇虏伯,并亲自参加了献俘仪式。 以文官之职立军功而受爵者,大明历来只有开国之时,但崇祯皇帝近来在大明各地杀官员杀的是人头滚滚,竟也没人敢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除此之外崇祯皇帝对参战的其他将士也多有赏赐,卢象升、黄得功等一众将领得知消息后心潮澎湃,众武将心里都明白,这次只是边镇的一次大捷,倘若是收复失地呢? “洪爱卿,朕前些日子让你派人联络那林丹小汗,这都过了两个多月,怎的也没了消息?” 几支新军都在加紧训练,不论是从优良战马考虑,还是从制衡后金军考虑,崇祯皇帝都认为应该扶持一支蒙古部落。 按照历史记载,林丹汗西迁至青海后没多久便会病死,而后其子携大元玉玺投降了黄台极,使黄台极用了极短的时间就靠着嫁女儿收拢了蒙古诸部,之后便开始全力攻伐大明。 崇祯皇帝当然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扶持蒙古人虽然有风险,但倘若利用得当完全可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况且只要大明缓过劲儿来,崇祯皇帝有的是手段慢慢折腾。 “回禀陛下,臣领命后不敢拖延,当晚便与礼部的范大人定下了使节人选,但京城距离西海数千里之遥,一路上兵荒马乱的也不太平。 半个多月前臣接到消息说是到了宁夏卫玉泉营,之后便杳无音讯,不过臣估摸着如今差不多也应该到了。”洪承畴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事儿想起来他还窝了一肚子火。 虽说这差事崇祯皇帝是交给了他,但兵部压根就没找到懂兵势还通蒙古语的官员,不得已他还是去了礼部,毕竟礼部有专门的学堂培养下级通译官员。 通蒙古语的大使、副使有六人,但他们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宁愿告老还乡也不愿接下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开玩笑,从京城到青海至少有三千多里,一路上不知道要度多少条河、翻多少座山、遇到多少土匪强盗,用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况且那蒙古部落向来敌视我大明,倘若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人儿,被人一刀给宰了,找谁哭去? 人就这么五六个人,还有三个都五六十岁了,真让这三个去怕是走着走着就走没了。 洪承畴也知道这差事既危险又辛苦,再加上倘若执意强迫人去,这时候又没有监控录音什么的,人家出去转悠一圈随便猫它几个月回来就说事儿没办成,他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于是只得与礼部尚书范景文商量,最终选择让剩下的三个人提条件,只要能把事儿办成,一切好商量。 最后敲定大使由礼部主事顾小佳担任、副使则由礼部仪制清吏司的辛一博担任,二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顾小佳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处户部查抄出来空置的豪宅,辛一博更干脆,事前啥都不要,倘若事成之后则要赏银三千两,并希望得到升迁的机会。 洪承畴几乎是皱着眉头应下了此事,一应的文牒诏书早就备好,又反复交代了崇祯皇帝对蒙古人的大致方略后,第二日二十二人的使团便离开了京城。 诚如洪承畴所言,此时的使团确实已经抵达了青海湖以东不远处,只不过与刚出京城时顾小佳二人的意气风发文质彬彬相比,此时的二人蓬头垢面、满面疲态,二十二人的使团也只剩**个人。 据顾小佳统计,从京城到西海(青海湖),使团共遭遇马匪七次、流贼四次、沙尘暴十三次,有次副使辛一博甚至大腿中了流贼一刀差点交代在陕西。 不仅如此,使团由于一直在赶路,经常露宿野外饥一顿饱一顿的,晚上不仅要防土匪流寇,还要防狼群袭击,若不是二十个兵部派遣的老兵誓死护卫,怕是连携带的朝廷信物都要被抢走。 “老顾,再有两日估摸着就能到西海了,咱心里挺没底儿的,今年初咱大明还与他们多有交战,你说那虎墩兔憨会不会直接把咱们俩给砍了?”辛一博啃了一口生硬的馕饼道。 …… PS:林丹汗,孛儿只斤氏,名林丹巴图尔,汗号为呼图克图汗,明朝人十分亲切的音译为虎墩兔憨。 正文 第61章 穷途末路虎墩兔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倘若这次咱们真能把事儿办成了,不仅各自能得到大赏赐,说不定陛下都会注意咱们呢!”顾小佳喝了一口酒,咧着嘴把酒囊赏给了车队旁边的护卫队长。 护卫队长刘振伟接过酒囊顿顿顿顿顿就是几大口,而后又甩给了身后的另外一个老兵。 “顾大人,咱们兄弟几个这次可指望你了,老孙、老王还有陈不二他们几个交代在陕西,咱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家里人交代咧。” 随行的都是边军退下来的老兵,刚出发时这些老兵由于身份低下还不敢与顾辛二人多攀谈,可两个多月的相处,刘振伟发现这两个读书人不仅十分健谈,而且从来不因为他们之间的身份尊卑而鄙夷。 也正是因此,在陕西遭遇流寇时,这些边军老兵都冒死保护这两个使节。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若不是兵部洪大人给的实在太多,咱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副使,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喝西北风。”辛一博似乎跟手里的硬馕杠上了,边咬牙切齿的啃着边道。 与顾小佳进士身份不同,辛一博只是有幸在国子监当过一段时间监生,再加上平日里有些离经叛道,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不入流的副使。 倘若不是学过几门藩国语言,就是副使这差事也干不长,洪承畴许下的三千两,以他目前的薪俸,需要他不吃不喝干一百年,不赌一把他会后悔一辈子。 “据本官了解,那虎墩兔憨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到时一切听我安排就是,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大明虽与蒙古人有争端,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诸位无须太过担心就是。”顾小佳看辛一搏和护卫士气都不怎么高,安慰道。 他倒是也没说谎,早在过西宁府时他就经常停下来打探那虎墩兔憨的消息,这几年后金军三次西征察哈尔,虎墩兔憨被迫从宣府一直西迁到西海,一路上其族人、牲畜散落无数,皆被后金或杀或俘虏。 而且此时的虎墩兔憨因为宗教问题搞的众叛亲离,再加上前些年野猪皮动不动就靠嫁女儿挖他的墙角,现任后金可汗黄台极也有样学样,将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搞成了姻亲政治。 西迁到西海后,虎墩兔憨对漠南蒙古的影响力愈加微弱,只得暂时与雪区的绰克图台吉、藏巴汗以及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结盟,因为他们都不信仰黄教,所以姑且可称为“反黄教联盟”。 按照顾小佳的推测,这位自诩天之骄子的虎墩兔憨仍旧做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重建蒙古帝国的美梦。 想到此顾小佳就觉得可笑,连粮食问题都无法解决,你拿什么去喂饱你的野心? 按照朝廷的意思,此番出使意在说服虎墩兔与大明重新结盟,并肩作战一起对抗后金,在顾小佳看来这对双方都是好事,也正是因此他并不十分担心会被直接杀掉。 只是朝廷的底线在哪里?陛下想付出多大代价重启与察哈尔的同盟关系? 兵部洪承畴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数字,只说让他见机行事,一路上顾小佳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近来朝廷动作频频,先是抄没了钱士升等阁臣的家产,如今又因落水案大肆株连,到现在可谓是一发不可收拾,搞得人心惶惶。 不过好在是陛下终于解决了朝廷国库吃紧的问题,位卑未敢忘忧国,身为大明官员,他自然不希望国家陷入战火。 辛一博听了顾小佳的话,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其实咱心里清楚,只是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开咱大明的疆域,如今四周连个村落都见不到,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草原,咱的眼睛都快看绿了。”辛小佳掀开马车上的窗帘一脸无奈的道。 “既来之则安之,差事既然已经接下,不论如何,身为朝廷使者咱们都不能堕了大明的威风。 你腿上的伤势怎么样了?”顾佳放下马车的窗帘道。 上个月辛一搏挨了一刀,近些天一直在马车上养伤。 “差不离了,伤口有些痒,怕是要掉痂了。”辛一博撩开长袍瞅了瞅道。 “听说那些蒙古人天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等寻到了那虎墩兔,一只烤全羊,保管辛大人生龙活虎!”跟在马车旁的刘振伟道。 “哈哈哈,咱不指望什么烤全羊,能把差事办好,咱吃烤馕就成,待回去京城,咱请你们连喝三天。”辛一博闻言哈哈大笑道。 正待这时,一队蒙古骑兵从西边径直朝着顾小佳的车队奔袭而来,圆月弯刀映着日头闪着寒光,有几个骑兵从马背的箭囊中抽出箭羽。 “有敌情!两位大人趴下!”护卫队长刘振伟拍马行到车队最前头,另外六个护卫也迅速的将车队护在了中间。 那队蒙古骑兵只是摆出了攻击架势,估摸着自己人数占优势并未率先发起攻击,而是将使节团直接包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蒙古语)” …… 正文 第62章 傲娇的虎墩兔 , 半刻钟后,车队再次出发,只不过相比于先前的七个护卫,车队又多了十几个蒙古骑兵。 这片牧场隶属于虎墩兔憨帐下一个千人长,这十几个骑兵便是这位千人长手下的游骑。 在得知车队是来自大明的使团后,顾小佳等人差点就直接被这位千人长拉出去砍了,原因是当年作为盟友的大明朝廷不仅背信弃义坐视他们插汗部被后金吞并,甚至还欠着他三千多两赏钱。 幸亏是顾小佳急中生智,说他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解决矛盾,等见到了他们的大汗,缔结新的盟约后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顾小佳还隐约透露了大明可能对他们重开市赏。 这位大字不识的千人长听了这消息立马大变脸,不仅为先前的鲁莽行为赔礼道歉,甚至以保护使团的名义增派了十几个蒙古骑兵,只是刘振伟等七个边军老兵都被缴了械。 “这些蒙古人当真是埋汰至极,咱刚才进了那千人长的蒙古包差点给熏晕了,唉老顾,咱瞅着这些鞑子似乎对咱大明颇有怨言呢?” 辛一博当着旁边蒙古骑兵的面讥讽蒙古人的卫生问题,反正通话是加密的,辛一博倒也不在乎。 他说的倒是实话,草原上树木稀少,烧火取暖做饭几乎全是烧牛粪,再加上这时的蒙古人基本很少洗澡,那味道能好了才怪。 “咳!还不是当今陛下刚继位时闹的。”顾小佳毕竟是科班出身自然知道事情原委。 朝廷当年为了抵御愈发强大的建州女真,决定和同样看野猪皮不顺眼的虎墩兔联合,只不过当年朝廷财政状况不太好,只许下了每年赏银4000两,并给虎墩兔定下了市赏。 虎墩兔憨虽然觉得赏银太少,但反正有没有赏银都要去打野猪皮,在下属的劝说下就应下了此事。 之后野猪皮兵围广宁,虎墩兔憨就带着两万人去协助,没曾想到了地方广宁已经丢了,就又去帮着大明朝廷守山海关。 当时正值天启帝落水西去,前任刚一登基就下令尽革其赏,虎墩兔憨当时就急眼了。 折腾一百圈赏钱没拿到,当即在当地劫掠了一番回了察哈尔本部,自此大明与察哈尔部之间就只剩下劫掠与战争。 说起来顾小佳一直觉得当时的崇祯皇帝格局小了。 至于蒙古人的邋遢,顾小佳当然早有耳闻,自然不足为奇。 一路向西又走了一天半,使团终于抵达了虎墩兔憨的营地,但虎墩兔憨却以身体抱病为由,将他们随便扔在一个普通的蒙古包里拒绝接见,还派了一整队蒙古大汗把守。 “这算个什么事儿!见又不见,走又不让走,这劳什子蒙古包,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还不如咱那马车咧!也不知道老刘他们几个怎么样了。”辛一博抱怨道。 自打进了虎墩兔憨的军营,他们二人便与七个护卫分开,连蒙古包都出不去。 “哼,多半是想提高价码呗!”顾小佳不屑的道。 他甚至心里有些想笑,当年之事虽然朝廷没给钱,但他们在山海关外也没少抢,大家彼此彼此了。 倘若这虎墩兔憨真的因为旧怨不愿与大明结盟,恐怕他们现在已经脑袋搬家了。 不杀他们,还不让他们走,还不是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而后好提高谈判价码? 傲娇!都混得惨到被人撵到西海了,还如此矫情,顾小佳心里暗自鄙视。 不过这蒙古包里环境确实不咋地,再加上那辛一博吃坏了肚子一会儿工夫连上两次大号,顾小佳实在忍不住了,掀开蒙古包的帘子冲外头的蒙古大汉用蒙古语道: “嘿!兄嘚,劳烦禀报一下你们大汗,就说此番他们前来带着足够的诚意,赏银、市赏皆是先前的十倍以上。 但我等时间紧迫,倘若你们大汗不方便谈,还请放我等出去,我与大明的山陕总督孙传庭乃是故交好友,他可还等着本官回去喝酒呢!” 那蒙古大汉犹豫了片刻,估计了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只得去通传,坐在恭桶上的辛一博闻言吓了一跳。 “老顾,兵部洪大人可没说提高当年赏银市赏的十倍以上,你怎敢自作主张?” “要不,你回去问问洪大人?”顾小佳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道。 朝廷现在不缺钱,顾小佳深知这一点,从洪承畴当时的言辞来看,当今陛下应该挺重视这虎墩兔的力量,谈没谈成是他的事儿,谈成的结果朝廷是否认可,那是陛下的事儿。 此地距离京城足足有数千里,来回一趟小半年,要怪就怪朝廷没将谈判底线说清楚,还能怪谁? 至于顾小佳与孙传庭是故交好友自然是信口胡说,他连孙传庭长啥样都不知道,不过是借这厮名字一用好震慑一下虎墩兔。 毕竟这里距离陕西还算近些,孙传庭如今手握秦兵、边军不下十万,虎墩兔不可能不知道。 “顾老哥说笑了,再让咱跑一趟,小命儿非得交代在这儿,咱一切听你的就是。”辛一博打了个哈哈道。 果不其然,没过多大会儿,那蒙古大汉就撩开帘子通报说大汗有请,顾小佳轻哼一声打趣道: “你们大汗的病好的真快呀!” 正文 第63章 战略忽悠局顾小佳 虎墩兔憨的大帐自然不是顾小佳二人所住的小蒙古包可比,虽然虎墩兔流亡此地不久,但大帐内仍旧装饰的富丽堂皇,一应金银器皿摆放的整整齐齐,边上还挂着好几把蒙古弯刀以及一副盔甲。 四十岁许的虎墩兔憨一身华丽的蒙古式丝绸长袍,头上带着类似毗卢冠的可汗帽式,正握着一根烤好的羊腿大口撕扯着,可能羊腿烤的不太熟,迸出的汁水还带着血色,看起来格外狰狞。 “大明礼部特使顾小佳/辛一博见过大汗!”顾小佳和辛一博行了蒙古人的扣胸礼,又以蒙古语道。 不知道虎墩兔憨是没听到,还是故意的,二人说完话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只是慢条斯理的将羊腿儿放下,拿起锦帕擦了擦手,又从下属手中接过盖着大明印玺的国书看了看,这才抬起头来。 辛一博心里大骂这虎墩兔憨无理。 “不知二位天使在南朝礼部任的什么官职?”虎墩兔憨没来由的道。 大明明面上称呼蒙古正统为北元,而察哈尔部众则称呼大明为南朝。 辛一博闻言顿时有些心虚,他在礼部压根不入流,说白了,就是连最低的九品官都够不着,只是因为实在没人愿意来才充当了副使。 一旁的顾小佳倒是毫无惧色的上前一步。 “呵呵,在下任大明礼部侍郎,不知大汗何出此问?” 顾小佳话刚一说出口,辛一博就吓了一跳,冒充上级官员在大明可是重罪,不过他脑子转的也不慢,现在可不是在大明。 “在下任大明兵部员外郎,不过得尚书洪大人赏识,估摸着此番回去就能升任兵部侍郎了。” 有本事你虎墩兔去京城查证去,往返一趟小半年而已,如果你有能力派人迁入朝廷的话,辛一博大言不惭道。 果然,二人的官职让虎墩兔一怔,在蒙古人眼中,南朝人好面子,即使与外国交流也多是要以宗主国或者居高临下的身份,多是派些低级官员前去。 像今天一下子派了一个礼部侍郎,和一个兵部准侍郎前来,可谓世所罕见。 与大明不同,蒙古人向来以实力为尊,打不过大明时你是大哥,我是小弟,你说豆腐能垒墙,我说比砖墙,可如果你病了,对不住,趁你病要你命。 可现在,他的蒙古帝国也病了,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虽然不想承认。 “贵国突然来访,还要与本汗结盟,可是撑不住了?” 虽然觉得南朝派两个高官前来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但毕竟是谈判,他必须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筹码。 虎墩兔憨没有回答顾小佳的问题,而是打压起大明来。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大汗怎会有如此的想法,大汗应该知道,我大明前些天新征大军二十万。 二十万新军需要多少军械、粮饷来供养,大汗应该比在下清楚吧! 不止如此,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先前的大明,陛下自年初大病痊愈后,励精图治,清查贪腐,革除弊政,如今我大明国库之充盈,近百年来未有之。”顾小佳哈哈大笑不卑不亢的反驳道。 虎墩兔憨与大明打了一辈子交道,大明新征了二十万大军的消息他当然知道,事实上数月前他还曾去过陕西打秋风,与山陕的那个孙传庭交手数次。 “既然你们大明风头正盛,为何还要与本汗结盟呢?你们背信弃义在先,如今却又想重结盟约,世上岂有如此之理?” 虎墩兔憨十分聪明,不占上风的话题要么饶开,要么只说大明的理亏之处。 可顾小佳明显也不是善茬,这厮一路上都在考虑着见了虎墩兔憨时可能遇到的种种刁难,随即脸上故作悲悯道: “唉,陛下先前是为佞臣所误,才痛失大汗之盟友,今岁四月我朝陛下已将奸佞钱士升等阁臣尽数斩杀。 陛下又闻大汗被卑劣的女真人一路追赶至此,唇亡齿寒,实在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如今我大明物资充盈,军队士气高昂,铲除这群卑劣的女真人不过弹指而已,但我朝陛下觉得如此大战倘若没有大汗参与,实在是大汗的遗憾。 便着在下前来,缔结旧日盟约,与我朝陛下一起见证,将卑劣的女真老鼠赶回林子里去,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顾佳说话时一直瞄着虎墩兔的脸色,说到虎墩兔被野猪皮追赶者一路狼狈逃亡西海时,虎墩兔果然脸上生了怒气。 可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说中了虎墩兔憨的心结,甚至顾小佳蔑视女真人的语气让虎墩兔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这些年来,野猪皮也好,黄台极也罢,为了挑拨他与蒙古诸部的关系,和亲、威胁、战争、离间计、苦肉计几乎是用尽了卑劣的招式。 黄台极的两次西征也完全是为了吞下他的察哈尔本部,他那些忠勇的部下不知道有多少死于女真人之手,这种耻辱早已超越了他与大明之间的过节。 “两位天使既然如此开诚布公,本汗也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本汗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作为回报,往日的恩怨,本汗也可既往不咎。 只是……不知你们南朝此番定的赏格是多少?市赏又开在何处?”虎墩兔憨随口道。 话谈到这份儿上,顾小佳和辛一博都知道进入正题了,辛一博虽然觉得顾小佳说话有点不着边际,甚至有点忽悠的味道,因为俩人压根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过,但他为副使还是没吭声。 顾小佳嘴角带着笑意,缓缓的伸出了四个指头,虎墩兔憨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 正文 第64章 都学会抢答了 “四千两?”虎墩兔憨拉着脸问了一句。 所谓赏格,是当年天启皇帝时与察哈尔部定下的规矩,虎墩兔憨军队每杀一名建州鞑子,大明朝廷赏银十两,每年上限为四千两。 后来大明朝廷里的官员也觉得四千两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就给涨到了四万两,在当时四万两白银可以买到两万多石粮食,也算是大手笔了。 有了赏银、市赏外加上大明这个庞大的盟友,虎墩兔憨高兴的当即就给建州女真写了一封国书,国书的内容嚣张至极,虎墩兔憨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野猪皮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警告努尔哈赤不得进犯大明的广宁。 野猪皮当然很生气,直接将使者都给斩了,而后发兵占领了广宁城,再之后天启帝落水,新登基的前任觉得虎墩兔憨竟会惹事,广宁丢了,一怒之下终止了与察哈尔的同盟关系。 顾小佳似乎知道这段故事,但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虎墩兔憨摇了摇头。 “四万两??”虎墩兔憨脸色和缓了不少。 现在他的部落已经大不如前,四万两白银能让部落好过很多。 顾小佳又摇了摇头,虎墩兔憨则又皱起了眉头。 “四十万两???” 虎墩兔憨不是没想过,可依照他对南朝的了解,南朝人连边军的军饷都拖欠着,对他们这群外番人就更是吝啬至极,怎么可能拿出四十万两白银来作赏钱? “哈哈哈,四十万两赏银于我大明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尔!大汗如今处境艰难,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取到这些赏银啊!”顾小佳意有所指道。 虎墩兔憨所属的察哈尔部原本在山西宣府镇以北,那时虎墩兔憨距离后金地盘很近,与大明合作很容易可以两面夹击后金鞑子。 可现在你都被人撵到西海了,从西海到广宁城足足有两千多里,中间还隔着早已投靠后金的诸多蒙古部落,赏银就在这儿,你怎么拿? 辛一博闻言拉扯了一下顾小佳,他觉得这个老顾是越说越没边儿,朝廷啥时候答应将赏格提到四十万两了?这大话说起来容易,回去如何向朝廷交代? 顾小佳扭头给了辛一博一个放心的眼神,又笑眯眯的看向虎墩兔。 “你是在质疑本汗的实力?”虎墩兔憨冷冷的看了一眼顾小佳道。 顾小佳分明的感觉到这眼神中的杀气,即便他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心脏仍旧噗噗的跳个不停。 虎墩兔憨征战一生,又一直自诩蒙古帝国正统,性格本就桀骜猖狂,即便如今虎落平阳也断然不允许被人小觑。 “一如刚才大汗对我南朝人的怀疑,外臣也是就事论事而已,不过大汗不必生气,我朝陛下既然知晓大汗的处境仍然愿意与您结盟,自然是看重和认可大汗的能力。 我朝陛下特准为大汗重开市赏,就是为了支持大汗东山再起,我朝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还望大汗也不要刻意隐瞒和掩饰实情。”顾小佳定了定心神道。 虎墩兔憨听了顾小佳的话陷入沉思,没人比他更明白目前察哈尔的处境,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大明愿意在此时帮助他。 “不知贵国市赏可提供多少粮食份额?”虎墩兔憨迟疑了片刻后问道。 “那就要看大汗究竟有多少可战之兵了!”顾小佳毫不迟疑的道。 其实顾小佳也想不明白,关外有那么多的蒙古部落可以扶持,为何陛下却偏偏选中这穷途末路的虎墩兔。 不过这不重要,选择谁是陛下的事儿,把事儿办好才是他的事,而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虽然扶持虎墩兔少不了粮食,但他总得搞清楚虎墩兔的真实实力,回去也好交差。 “我有本部可战之兵两万八千,倘若贵国能提供足够的粮食,本汗可去与此地的另外三个可汗商议一起出兵共谋大业。 倘若此举成功,可战之兵将达到五万之巨。” 他年初还侵扰过陕西,本部兵力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同时他也知道仅仅靠着不到三万人根本无法重回漠南,更不可能打赢后金,所以干脆将新缔结的三个部落盟友提了出来。 “只是……”虎墩兔憨说到此脸色有点尴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本官代表大明来此,除了与大汗缔结盟约之外,也是为了解决可汗的难处,大汗但说无妨。”顾小佳十分爽快的道。 “本汗就喜欢你这痛快人,实不相瞒,本汗现在……并没有钱财用来购买你们南朝的粮食。” 结盟归结盟,这时候可没有后世的人道主义援助,粮食可不是白给的,得拿银子来买。 “嗯……这倒是个大问题。”顾小佳故作难办。 他知道虎墩兔确实是没钱买粮食,甚至一路上还听说前阵子缺食物缺到杀人相食的地步,并且一路上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做这宗交易,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罢了。 “不知贵国可需要马匹吗?”沉默了片刻后,虎墩兔憨随口道。 虎墩兔这话一说出口,顾小佳心里简直乐坏了,心说这大兄弟简直不能太上道,都学会抢答了。 “这个陛下倒是没提,不过本官相信我朝陛下应该可以理解大汗的难处,这样吧,本官先冒险应下此事,待回了朝廷陛下本官自会与我朝陛下解释,就是不知大汗想换多少粮食?” 顾小佳心里虽然乐得不行,但脸上却一副为难的样子,言下之意是他即便承担罪责也要促成此事,以解察哈尔部之困难。 当下大明新征的二十万大军,最缺的可就是战马了,也就是蒙古人性子大条,只知道大明在关内有马场,却不知关内之马量少且根本不堪征用。 “我的部落当下可提供良马八千多匹,不过本汗怎能让先生冒险,倘若事不可为,本汗自可与其他几位可汗另作商议。”虎墩兔憨心里感激,就连称呼都变了。 “呵呵,大汗不必客气,实不相瞒,在下虽然久居关内,却久仰大汗之威名,如今见到大汗更觉相见恨晚。 倘若能促成此次结盟,即便担些罪责,在下也觉此生无憾了。”顾小佳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说的虎墩兔憨两只手兴奋的不知道放哪儿。 “好!兄弟够义气!倘若你们的陛下不容你,本汗的大草原上永远有兄弟的一席之地。 来人!给本汗的贵客准备两顶最好的蒙古包,再选两名蒙古女人给二位兄弟暖被!” 虎墩兔憨许久没这么开心了,一边着人准备晚宴,一边给顾小佳、辛一博安排新住处。 …… 正文 第65章 以战养战 “大汗……这不太好吧!”顾小佳闻言老脸一红,倒是一旁的辛一博眼睛一亮。 “哈哈哈!本汗知道你们南朝人规矩多,放心,你们的那几个护卫本汗也不会亏待!”虎墩兔憨看到顾小佳吃瘪的样子,总算是觉得挽回了一点面子。 不多时,烤得噗呲呲冒油的羊腿抬了上来,鲜美的马奶酒一下肚,再加上几个身着轻纱的蒙古美女助兴,主客可谓相谈甚欢,直到大醉后方才各自回了住处。 虎墩兔憨果然给二人各安排了一名蒙古少女,顾小佳、辛一博二人都不是腐儒,虽然平日里说人家蒙古女人不讲卫生,可身体却很实诚,以至于第二天起来二人都是相视一笑,真香! 第二天虎墩兔憨带着二人在部落内四处参观游玩,甚至还教二人学会了骑马,顾小佳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蒙古人的豪爽,同时也了解到了察哈尔部的现状。 确切的说应该叫察哈尔残部,一路西逃,大部分老弱都没能逃脱惨死于后金军手中,如今的察哈尔部人口数量已不足七万。 七万人能有两万八千可战之兵,足可见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的强悍之处。 在见到虎墩兔憨以前,顾小佳一直以为游牧民族都是吃肉的,一顿两餐都是肉,可见到了普通牧民才知道,能顿顿吃肉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首领。 虎墩兔憨将所辖牧区分给底下的将领,这些千人长、百人长负责定期收缴牧民的牛羊充作战时口粮。 牛羊马匹都是军需品,为了应对当下窘迫的局面,各辖区的将领在虎墩兔的命令下,严查私自宰杀牛羊的牧民。 这些牧民虽然养着牛羊,却不能随便食用,就是所产的奶也都要按照份额上缴用来酿酒,以至于牧民平时只能以野菜充饥,或者猎些野兔、旱獭之类的动物续命。 其凄惨程度一点不亚于关内的大明百姓,搞的辛一博心理落差极大,颇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受。 倒是顾小佳看的通透,自古天下万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又过了几日,虎墩兔憨在青海湖新结盟的另外三个可汗相继赶到,虎墩兔憨给三人说了顾小佳二人的来意,三人虽然对南朝不甚感冒,却都表示只要南朝能信守承诺,让他们有粮食吃,入主漠南漠北不在话下。 四个部落皆信奉红教,并且将漠南漠北的其他部落视为异教徒,顾小佳也是后来才了解到这些。 他甚至觉得这虎墩兔憨有点憨,察哈尔部原本一直信仰的也是黄教,那时由于宗教统一,外加上虎墩兔又是北元正统,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总归还能靠威望弹压住其他部落。 可后来从乌斯藏(西藏)来了个喇嘛,一番游说之下,虎墩兔憨犹如醍醐灌顶,当即摒弃了黄教,加入了红教,还命令其他部落也要信仰红教。 这还得了,于是乎本就岌岌可危的统治基础轰然崩塌,除了察哈尔本部外,其他部落纷纷各自为政陷入永无止境的内乱。 一直猥琐发育的伏地魔野猪皮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给喀尔喀、科尔沁等大部落的首领每人发了一个女儿,又令自己的十几个儿子每人娶了一个蒙古人公主,就连他自己也娶了好几位蒙古福晋。 一番通婚、盟誓之后,伏地魔野猪皮步步为营,一边跪舔大明塞外之王李家,一边不断蚕食本属于北元的大片领土,直到黄台极两次西征将虎墩兔彻底的撵出了蒙古大草原。 如果崇祯皇帝在这儿,指定会拿虎墩兔与前任作比较,这俩货啊,都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主。 在兵力上,除了虎墩兔憨的两万八千人外,外喀尔喀却图汗有可战之兵七千余,雪区的藏巴汗有九千多人,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有六千余兵力,四个部落合计有战兵五万一千多,其中绝大多数为骑兵。 在虎墩兔憨的主导下,四个部落首领约定以一万四千匹成年军马,换取南朝人的粮食等物资。 万历年间一匹优良的蒙古马克换十五两银子,可当年一石大米才八钱银子,如今大明北方连年闹灾,粮食价格飞涨,虎墩兔等四个部落首领也不傻,当即要求以马匹直接换粮食。 顾小佳故作为难,给四个正值壮年的大汉吐苦水,一番计较之后最终以一匹马换十三石粮食敲定,折合一石粮食一两一钱五分,几乎相当于大明江南大米产地的价格了。 不过顾小佳并没觉得吃亏,实在是当下大明太缺乏战马了,顾小佳甚至敢肯定,这一万四千匹战马倘若到了大明,分分钟就能被分光。 大明一石米折合后世一百八十二斤,但四个首领显然很会过日子,都坚持各自的份额里只要一半粮食,其余则交易成铁块、布帛等物资,顾小佳、辛一博二人自无不允。 大明只需要马匹,而这些部落几乎什么都缺,这妥妥的贸易顺差,虽然表面上看让蒙古人占了一点便宜,可这些银子早晚却都要流入大明。 一句话,马匹是大明的,银子还是大明的。 “不知诸位大汗何时可以出兵?要知道如此贸易固然可解燃眉之急,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倘若能尽早实现以战养战,才是正途啊!”顾小佳意味深长的道。 PS:晚会儿还有一更。 正文 第66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顾小佳说的自然是明白话,一万四千匹马对于四个首领来说算个大交易,可即便全换成粮食也不过十八万石而已,十八万石粮食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可这十八万石粮食吃完了,你们还有马能用来买吗?至少也得等到一年之后了吧! 而以战养战就不同了,五万军队在蒙古草原上也算很强大的实力了,倘若能打开局面随便击破一个部落,所获得的都不止这些。 到时候不仅牛羊马匹是他们的,就连女人和脚下的土地都是他们的,俘虏还可以补充兵力。 顾小佳二人昨晚睡的蒙古女人基本都是其他部落的俘虏,在游牧民族中,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顾兄弟,集结兵马并不需要太多时间,问题是本汗走了,本汗的部众谁来保护?”虎墩兔憨忧虑的道。 他们所能集结的全部兵力也只有五万人,倘若再留下一部分保护部族,去攻掠其他部落风险就会偏高,一旦损失过大则得不偿失。 但如果都去参与东征,西海这地方也不太平,雪区、康区可不止他们四个部落,倘若他们大部队前脚刚走,老巢就被人一锅端了,到时候找谁哭去? 顾小佳闻言眉头一皱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绝佳的妙计。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此地距离我朝西宁卫不过一百余里,外臣与山陕总督孙传庭有些交情,待在下回去可与之商议,让他多照拂一二便可。” 大明如今虽然对乌斯藏地区掌控力越来越差,但名义上却是乌斯藏诸土司的顶头上司,这些年来也一直相安无事,没哪个土司敢公开叫板大明。 不过辛一博嘴角还是抽抽了一下,心说这老顾可真敢忽悠,他们俩连孙传庭长啥样都不知道,何谈交情,他只希望回去后别出什么岔子,毕竟顾小佳用孙传庭的名义已经忽悠了这虎墩兔好几次了。 “还有就是这市赏,诸位大汗以后要东征,所获物资若是都运回一处交易,未免耗费了人力物力,风险也会加大。 不若就改成流动性的吧,诸位大汗可于大明各边镇就近交易粮食所需,此事外臣回去自会与朝臣商议,不知诸位大汗意下如何?” 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所劫掠的物资除了人口外,无非就是牲畜,牛羊也好、战马也罢,这都是大明紧缺的东西。 顾小佳其实是在赌,虽然此番出使察哈尔,朝廷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盟条陈,可依照顾小佳对陛下想法的推测,以及陛下这段时间的作为,顾小佳有理由相信陛下所图甚大。 扶持一支蒙古军队,通过与之贸易获取战马、牲畜,并使其与后金军针锋相对,如此朝廷对后金的压力便会小很多,既可以集中力量清缴流寇,也可以整顿吏治、操练新兵。 至于以后会不会养虎为患,这就是当今陛下要考虑的问题了,毕竟他只是个打工仔。 虎墩兔等几个首领一听还有这好事,自然是喜出望外,没口子的夸赞顾小佳二人,甚至对南朝的看法也大有改观。 “两位兄弟,是这样的,我们几位向来与南朝交往不多,也不知那些边镇将领的秉性,更何况沟通也有障碍。 我是想着,能不能请二位中的一人常驻于此,既能方便贸易,也可及时解决各类问题,这样我等四人东征时期也可放心。”外喀尔喀的却图汗考虑了一下道。 “这……”顾小佳心里一阵无语。 “二位放心,你们将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牛羊、女人应有尽有,我们几个绝对不会亏待了二位。”藏巴汗也提议道。 他们也知道这二位的身份即便在南朝也是高官,所以对于二人的承诺十分信服。 更关键的是顾小佳和辛一博的表现很令他们看重,虽然有些过于苛刻,但倘若换个其他的南朝官员来,他们却又信不过了。 尤其是一直没说话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这厮偷瞄着看了辛一博好几次,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这厮看上了辛一博。 “吾有一女,年二十二,尚未婚娶,倘若哪位兄弟愿意留下帮助我等,便可……” 月顿多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小佳打断了。 “诸位大汗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我等既为大明官员,拿着当今陛下的俸禄,怎能……” “我愿意留下。”辛一博打断了顾小佳的推辞,突然开口道。 话刚说完,顾小佳便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满脸的不解,倒是却图汗和月顿多吉咧着嘴笑开了花。 游牧民族婚娶可比汉人简便多了,这些部落首领也经常通过嫁女儿的方式达成某种合作。 “别看我,我又不是大明官员,再者说,咱这也是为朝廷做贡献嘛!”辛一博突然用大明语对顾小佳道。 他虽然在礼部,但由于没考中进士,在礼部呆了两年多仍旧连个九品官都没捞着,日子本就过的苦哈哈的。 但在这里不一样,在这里他是大明的高官,又是部落里尊贵的客人,酒肉天天有,蒙古女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邋遢,也是白白净净的一样温顺。 留在这里也不算个坏的决定,至少要比在朝廷里到处听人使唤来的强,就是不知道那位大叔的女儿漂不漂亮,辛一博心中坏笑道。 顾小佳被噎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才逐渐接受了老友的决定。 “既然如此,那便签订国书吧,预祝诸位大汗武运昌隆!” 敲定了结盟的具体事项后,又是一顿吃喝,二人才得以回到自己的蒙古包。 对于辛一博的决定,顾小佳一开始还有些忧心忡忡,可后来他也想开了。 二人对于虎墩兔等人的承诺其实心里都没底儿,倘若回了朝廷崇祯皇帝不满意他们二人擅自做的决定,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免死。 只是他自己却不能,他是货真价实的礼部官员,位卑未敢忘忧国,即便有忽悠的成分在,但他自认做的这些承诺都是对大明有利的。 又十日后,虎墩兔等四个部落首领终于收拢够了用于换购大明物资的一万四千匹马,使团再次踏上了征程,双方约定只要此次贸易完成,他们即刻便开始准备东征。 只不过与先前的灰头土脸不同,这次贸易虎墩兔憨派了自己的亲信脑毛大前往,随行的还有整整两千蒙古骑兵。 …… 正文 第67章 东林书院朕拆定了 , 崇祯皇帝这段日子很舒服,京城官员肃清后,再也没人敢在朝堂上对他之乎者也吹胡子瞪眼。 他也终于改掉了早朝的时间,实现了朝九晚五的愿望,除此之外经过他努力的耕耘,周皇后、袁妃、沈妃、方妃相继怀孕,以至于温体仁、陈奇瑜等阁臣屡次上书让其保重龙体。 崇祯皇帝自然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在宫里划出一块空地,给自己建造了一个专属的健身房。 这个健身房有操场、各种健身器材,只要崇祯皇帝需要的,新任工部尚书毕懋康总能根据他的描述做出来,譬如哑铃、杠铃、单双杠等等。 由于改了早朝时间,崇祯皇帝有充足的时间锻炼身体,偶尔也会拉黄得功、周遇吉等大将来作陪练,练习一些比较实用的拳法招式。 这二人皆是从底层的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一身横练的武艺曾经让崇祯皇帝艳羡不已。 他才明白,中国并非没有真正的武术,而是真正的武术早已失去了用武之地,他曾多次见到黄得功一招将士兵击晕,拳拳带风之下,周遇吉以一敌五,没有一合之众,几乎每个月都有陪练的士兵落下残疾。 没法子,后世无论是通背拳还是八极拳,皆是古代军队战场厮杀中演化出来的的招式,军中习拳法全是为了毙敌,自然不摆花架子,而在后世谁敢这么玩? 若说烦心事也不是没有,肃清东林党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江南之地作为士绅阶层的老巢反抗的尤其激烈,成千上万的读书人身着长衫走上街头,甚至连当地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加入了游行的队伍。 这些百姓要么是被人蛊惑,要么本来就是士绅阶层的家仆,锦衣卫成了过街老鼠,盘根错节的士绅集团把江南搞得乌烟瘴气,甚至有动乱的迹象。 “陛下,刚接到锦衣卫密信,负责南京城内贪腐官员清查工作的总旗官陈国泰被暗杀,另有四名缇骑被围殴致死、数十人重伤,尤以苏州、杭州两府以及无锡县闹的最凶。”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沉着脸道。 虽然名义上是清查贪腐,但朝中上下都知道落水案只是个由头,为的就是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 韩山河自然清楚将要面临的压力,几个月下来,在东林党人及其门生故旧的口诛笔伐之下,韩山河在民间的名声算是糟透了,骂他是佞臣、走狗、皇家鹰犬的都算轻的。 “自古改革求存者,无不流血牺牲,朕既任你为指挥使,你当知道这个担子的重量。”崇祯皇帝没来由的道。 言辞之间既没生气,也没抚慰,搞的韩山河不知如何作答。 “韩爱卿,据朕所知,你自任指挥使之后,便以恢复锦衣卫往日荣光为己任,你可知道锦衣卫怎么得来的那些荣光吗? 朕数月前就曾下过诏书,书生举子不可议论时政,是你锦衣卫的诏狱不够用吗? 不够的话东厂的大狱借你,再不够刑部的牢房也可以借你,胆敢闹事者,该抓的抓,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这些,还用朕来教你吗?”崇祯皇帝略带愠怒道。 “可是陛下,那些闹事的大多是东林书院的学生,东林书院背后又有张溥、张采,其二人虽不入仕,但却能以复社和东林书院号令天下读书人,倘若处置不当,后果……” “那就把东林书院拆了!”崇祯皇帝直接打断了韩山河的解释,他向来以为韩山河处事干练,没曾想也会在这些事上妇人之仁。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了搞问题的人,玩阴谋诡计崇祯皇帝自愧不如,但是他手里有兵、国库有钱,一群读书人还能翻了天? 温体仁见崇祯皇帝又要发疯,赶紧站起来劝谏道: “陛下息怒!陛下可能不清楚江南的情况,若真的将东林书院给拆了,今明两年的科举势必受到冲击,朝廷也可能无士可取。 就以复社的张溥为例,此人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却能在乡野之中遥控内阁,陛下还记得周延儒吗?” 温体仁自认为言辞够温和了,虽然他对东林党人不感冒,对东林书院也不感冒,可身为内阁首辅该提醒的总归是要提醒,只是崇祯皇帝显然很不领情,白了温大爷一眼意思是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当年陛下罢免周延儒后,微臣曾得到一封书信,这信上写满了人名,注明某某人要大用,某某人要罢官等言辞,据臣后来查证,便是出自这张溥之手,只不过当时微臣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以一直未曾提及此事。 张溥其人在江南名望极高,又极擅长说讲,其领导下的复社,成员有数千人之多,文武将吏及不少地方官员、南京国子监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若算上东林书院,从之者将达几万余人,可谓影响大明文坛之……” 温体仁话还没说完,崇祯皇帝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之什么?此人就是大明的祸害!” 若论对这些注明人物的了解,全大明都找不到比崇祯皇帝更懂的,就算老祖宗朱重八在这儿,崇祯皇帝也然敢当着老祖宗面直言——没有人比朕更懂大明! 这张溥也好、张采也罢,明面上淡泊名利不肯入仕,其实却对政治极为狂热,野心和手腕不可谓不重,他们只是不想按部就班的从知县熬资历罢了。 妄图靠着复社、靠着东林书院,以及天下举子的支持一步登天直入内阁,倘若大明不亡,按照前任的尿性,还真有可能信了这两位想抄近道的野心家。 毕竟外有江南上万举子的支持,内有无数官员门生故旧的举荐,要名望有名望,要文采有文采,但凡是个明君,倘若有此人却不重用,都要被后人骂作庸碌之君。 可是,这等人在崇祯皇帝眼中才是真正的敌人,这类人一旦真的坐上了高位,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学术思潮可以引领,但敢以文人领袖之虚名威胁崇祯皇帝统治的,谁碰谁死! 崇祯皇帝的突然发怒吓了温体仁等人一跳,一时间竟都没敢反驳。 “东林书院朕拆定了,耶稣都留不住,我说的! 还有那什么娄东二张,一旦查明其在背后指使举子闹事,当以乱党论罪! 大明即便三年不取士,该怎么运作还怎么运作,朕都不怕,你们担心什么? 韩爱卿,需要怎么做,还用朕教你吗?” …… 正文 第68章 歪脖子树招谁惹谁了呢 , “卑职领命!卑职明日便亲自跑一趟南直隶,拆除东林书院,清查复社!”韩山河被崇祯皇帝一刺激,顿觉自己辜负了皇恩,心里愧疚之余对那些所谓读书人再无半分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何况江南那群读书人可一点都不可怜。 如今北方乱党的清查工作已经结束,作为漩涡中心的江南地区,倘若没有他去坐镇,底下的人估摸着也没有主心骨。 拆除东林书院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有复社,他甚至担心拆除期间会有举子聚众闹事,是以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复社确实要给朕好好查查,一定要纠正这种不正之风。”崇祯皇帝不解气的道。 这才十七世纪呢,就给朕搞反动,真该让这群读书人都去北方瞅瞅,看看什么叫饿殍满地,尝尝树皮草根是什么滋味儿,一个个的,还是吃的太饱了。 “是,卑职领命,臣此去南直隶恐需数月,南北消息之传递,臣打算暂交给指挥同知解雨臣,还请陛下知晓。”韩山河道。 崇祯闻言皱了皱眉,这个解阎王他自然知道,前阵子在军营里时解阎王就一直以亲兵的身份呆在他身边,一身横练的功夫了得,就是脸皮有点厚。 具体表现为,只要他去哪儿找士兵们一块吃饭,这厮总要跑到他头里把饭菜先尝一遍,但凡有士兵想接近他或者问话,也经常被这厮一脚踹飞,崇祯皇帝是训斥了好几次这厮也不听。 从军营回来后,韩山河就提任其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崇祯皇帝倒是也好些日子没见到此人了。 “朕知道了,听闻江南奢靡成风,你此去江南,当盯好那些手下,要顶住那些奢靡官员的糖衣炮弹,将查抄金银原封不动的给朕运到国库里来。 朕年底自会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了你们,倘若有中饱私囊者,直接斩首,不得姑息。”崇祯皇帝冷着脸提醒道。 只是北方数省的查抄,锦衣卫中就处理了上百人,这些人为了私藏点银钱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低级一点的藏衣服里,中级的藏头发里,高级一点的甚至藏于胯下、甚至菊花中,可谓恶心至极。 处理的这些人中,将近有一半是王承恩东缉事厂的功劳,若不是知道韩山河本人手脚干净,崇祯皇帝都想换人了。 但眼药该上还是要上的,近来锦衣卫一直在征召人手,必须给这些新来的人以警示,让他们明白,朕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朕不给,你们不能抢。 韩山河闻言赶紧起身自省,这才让崇祯皇帝略微放心,毕竟江南乃大明的经济中心,按照他的估算,倘若彻底清查,抄没的钱粮将是前所未有的数字。 “陛下,京城过半官员空缺,各衙门事务繁多,人手又不够,在职官员常处理深夜,不少官员颇有怨言,臣以为,当尽快补齐缺额,只是缺口过甚……”吏部尚书李邦华见崇祯皇帝总算是脸色好些了,赶紧道。 “缺口有多少?”崇祯皇帝瞪了一眼李邦华道。 “京官缺口六百四十余,整个北方数省,缺口一千四百余。”李邦华小声道。 这阵子最忙的恐怕就是吏部尚书李邦华了,几乎每天在册的官员都要少几十个,可国库的银子倒是日渐充盈,可原本官员的工作却都落到了在职官员头上,可谓苦不堪言。 “今岁春闱不是才选出三百进士吗?”崇祯皇帝皱眉道。 “陛下,按照祖制,新科进士需入翰林院进修至少满一年,方可下放,只是这三百零七人仍是远远不够呀,臣以为,可召回往年致仕的旧臣,方可缓燃眉之急。” “别老跟朕提祖制,祖宗不足法,该变就得变,依朕看,今岁的新科进士不必进修了,直接下放地方任知县。 至于旧臣,这倒是个好法子,还有历年因魏阉等案牵连赋闲在家的官员,只要不是犯了贪腐以及命案者,有能力的都给朕召回来。” 这时候又没有退休制度,按理说,只要还走得动,还能办事,问题就不大。 “臣……领命!”李邦华嘴角抽了抽,心说陛下您现在倒是不提祖制了,六十两剥皮食草时可没见您忘。 城南的歪脖子树上各级官员都快挂满了,还有城北的护城河里,到现在还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儿,可不都是陛下您遵守祖制的结果? 李邦华一直很好奇陛下为何总是跟歪脖子树过不去,若说水淹护城河的官员他还能理解,毕竟那些乱臣贼子竟然敢将陛下推下水,可歪脖子树招谁惹谁了呢? 只不过李邦华只敢在心里想想,平心而论,李邦华虽然觉得陛下脾气暴烈、思路清奇、不听人劝、还动不动就发火儿,可今岁他入职吏部以来,朝廷之气象可比往年新鲜多了。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早朝时的朝臣们再也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个半天,往往都是有事的奏事,崇祯皇帝几乎都能当场定下调子,处事效率之高,让李邦华啧啧称奇。 李邦华大致估量了一下可召回的旧臣,大抵上可以补齐当下北方官员的缺口,只是看崇祯皇帝这架势,江南官员也要遭殃,恐怕将来的官员缺口会更大,不禁又发起了愁。 “朕有一事说与你们知晓。”崇祯皇帝沉吟了片刻后道。 温体仁等要臣赶紧正襟危坐起来,因为根据他们对当今陛下的了解,但凡是这个语气说出来的事儿,基本都已经成为定局,当今陛下乾纲独断的性子,在朝廷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朕打算新成立一个衙门,是为外务衙门,衙门长官暂拟为正三品。” …… 正文 第69章 民智与格局 , 外务衙门?温体仁等一群老臣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屁股。 正二品已经是文官所能达到的最高官位了,这一下子就弄出来个正三品的衙门,从品级上看,仅次于六部和督察院,不可谓不让在座的大臣惊讶。 若是往年,听闻陛下要组建新的衙门,朝堂上必定早就吵作一团,可此时包括温体仁在内,几个大爷大叔都学聪明了。 那是一个人都没站出来,他们心里清楚,陛下肯定会给出他们答案的。 “这外务府,主要职能包括但不限于宣传朝廷旨意、引导社会舆论、协调朝廷与地方以及百姓之间的矛盾,宏观上把控民间思潮的发展,发行邸报,流于民间,使百姓知晓天下要事、不至于受居心叵测之人蒙蔽。”崇祯皇帝边思考边道。 说白了,外务府就是后世的宣传部。 崇祯皇帝早在处理钱士升案时便有了这个想法,举子也好、百姓也罢,获取消息的渠道十分稀少又过于片面,获得的消息也不权威,以至于经常容易被人蛊惑蒙蔽。 只是当时太穷,到处都需要钱,他一时也没功夫处理此事。 如今落水案大肆清查贪腐,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却在有心人的把持之下,江南举子游行、百姓闹事,搞的跟他是个昏君一般,崇祯皇帝实在是心里有气 社会舆论掌控在士绅阶层手中,这还得了? 所谓邸报,也没什么新鲜的,从汉朝就有,其实就是报纸,刊印内容基本上就是朝廷官员任免、各地奇闻、灾害等内容。 只是邸报只流传于各地官员之间,且内容过于笼统、单调。 “陛下,微臣觉得不妥。”温体仁思量了片刻后果断出言反对道。 虽然知道此时出言反驳有可能失去圣眷,但他为内阁首辅,觉得不妥的地方自然要站出来指正。 崇祯皇帝闻言果然皱了下眉头。 “臣知道陛下建外务衙门是为了引导民间舆论,但刊印邸报流于民间,有开启民智的风险,民智若开,长此以往定会生出许多事端,还望陛下三思。” 这可不是小事儿,孔夫子之所以被读书人供奉为圣人,就是因为儒学将士农工商分离开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使读书人在地位上、知识上站于制高点,使百姓不知天下事,方便朝廷管理,此为两千多年来历朝历代所遵循的规则。 这个规则一旦打破,朝廷很容易失去统治的基础,在温体仁看来,实在是事关重大。 “臣也觉得民智不可开,望陛下三思。”兵部尚书洪承畴起身附议。 “臣附议!”李邦华、陈奇瑜也先后附议。 “唉,朕知道你们的忧虑,可是你们知道朕的忧虑吗? 欧罗巴人的船队已然穿梭与麻六甲、穿梭于浪山角(好望角)、甚至南北亚墨利加(美洲),他们带着刀枪剑戟而去,满载着金银、香料而归。 总有一天,他们的船队会乘风破浪、会开到咱们大明的家门口,而你们瞧瞧现在的大明呢? 内忧外患,军备不振,上下松弛,一团乱麻,朕不希望他们打到家门口时,朕的子民还是愚昧无知、麻木不仁。 朕刚才说了,祖宗不足法,一切的规章制度都应随着环境的变化不断修改,依朕看,民智不但得开,还得大开,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外头还有很多他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譬如天不是圆的、地也不是方的、会拉犁的不止是牲畜,这些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朕的子民更不知道。 所以,这外务府必须成立,或许你们现在不理解,但是以后总会理解的。”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近代的屈辱史他再也不想看到,他忘不掉、也不敢忘,更不希望他的子民三百年后,还会愚昧无知到去吃人血馒头治病,麻木不仁到列强打到家门口还只会看热闹。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明白国家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两个,有国才有家。 民族主义虽说极端,但在这个时候却必须觉醒并加以利用,至于儒学,他不否认有很多精神上的助益,但在战争面前,敌人是不会与你讲仁义礼智信的。 在崇祯皇帝的计划中,外务府只是个开始,穿越一回,若是只看着大明这一亩三分地,格局就太小了。 “可是陛下,民智与这些又有什么关系?”温体仁被崇祯皇帝的一番话给说的一个头两个大,愣是没听明白。 什么浪山角、墨利加,天圆地方就是三岁的娃娃也知道,会拉犁的当然不止牲畜,人不也能拉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陛下是想开海吗?陛下难道忘了倭寇吗?一旦开海来的可不止是倭寇了,还有红毛番人! 可这些与百姓开不开智有什么关系? 虽然觉得陛下一通言辞不明觉厉,但温体仁心里还是不安生。 “朕给诸位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今年年初时,国库里没钱,朕没钱,就调动不了军队、更无法征召和训练军队,而且大明官兵在百姓心目中是什么样子,你们应当也知道吧?”崇祯皇帝谆谆教导道。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老百姓不信任当兵的、看不起当兵的,外敌来了也自然不会帮助当兵的,这就是民智不开启的弊端。 他本来不想解释了,可眼前的几人都是朝廷重臣,若是中低级官员不懂也就罢了,他们也蒙在鼓里,长此以往不算好事。 见温体仁等人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崇祯皇帝又道: “朕之所以整顿军备,就是要改变这些情况,朕要组建的外务府,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让百姓们知晓,朝廷的军队是为了保护他们,让士兵们有荣誉感,同时在外地入侵时,让他们明白谁才是敌人。” 愚民政策只会自误,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已经是十七世纪,资本主义都萌芽了,大航海时代也已经如火如荼了,还搞愚民政策就是止步不前。 他将穷尽毕生,让这块土地上的百姓吃饱穿暖,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荣辱,同时作为回报,他也希望他的子民在外敌入侵时,能挺身而出,而非置身事外、计较是否有人给钱。 这件事后世的伟人们做到了,他也想试试。 正当君臣们讨论到焦灼时,殿外的王承恩突然踏着小碎步兴高采烈的走到崇祯身边小声道: “陛下,宋大人请见,老奴瞧见他手里拿着一杆火铳,怕是那遂发火铳有眉目了!” …… 正文 第70章 军器图说 , “外务府的事就这么定了,吏部、工部尽快拟定官职名称以及衙门选址。”崇祯皇帝不容置疑道。 说完就示意王承恩召宋应星进来。 崇祯皇帝原本以为至少要等玉泉山的试验基地建造好,一应人手配置好后才能展开研究,宋应星可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少倾,身着青色长衫的宋应星提着一杆鸟铳进来,一看殿内坐着的皆是当朝重臣,给崇祯皇帝行了礼后便站在一旁道: “陛下,这是臣试制出的遂发火铳,臣此次前来是想让陛下看看,是否跟陛下预想有所出入。”宋应星不敢直接拿着火铳交给崇祯,而是放在了一旁。 自打宋应星拿着火铳进来,王承恩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站在崇祯侧边盯着火铳,以保证能第一时间护持在崇祯皇帝前面。 他是被上次的落水案给整怕了,以至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王承恩除了在崇祯皇帝面前外,几乎都很少露笑脸,对所有朝臣也都是冷冰冰的。 “先生站那么远作甚,你也是真的内阁成员,过来坐下再说。”崇祯皇帝微笑道。 李邦华闻言朝外挪了一个座位,冲宋应星打了个请的手势,他虽然在此处议事,但却不是内阁成员。 反倒是温体仁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知道先前崇祯皇帝曾召见过这个宋应星,后来也查过这人的资历,发现只不过是个通杂学的举人,当时便觉得崇祯皇帝将一举人纳入内阁,实在有些不能服众。 不过温体仁现在学乖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只是好奇,想看看这宋应星到底有什么本事让陛下这般看重,就凭地上那杆火铳吗? 崇祯皇帝发话,宋应星谢了恩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李邦华的旁边。 王承恩踱着小碎步将火铳取来递到崇祯皇帝面前,崇祯皇帝接到手中掂量了一下,整个枪管皆是铁制,约莫有十斤重。 “臣在火铳尾部设了药室和燧石,火药装填好后,士兵只需对准敌军扣动下方的扳手,扳手上的龙头下击同燧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装药室中,使火药燃烧,产生推力,将弹丸射出。”宋应星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作品。 说起来虽然不难,但创意却是划时代的,有了遂发式火铳,就能克服火绳点火怕风雨的弱点,而且射击效率也会相应提升。 “先生可有携带火药和通条?”崇祯皇帝并未马上开口夸奖,火器为国之重器,他必须慎重,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崇祯皇帝起身又道: “在殿内也坐了许久了,诸位爱卿,走,跟朕去外头试试这新火铳!” 崇祯皇帝兴冲冲的拎着火铳带头出了大殿。 此时已入秋,大殿外头天高云淡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崇祯皇帝命人在空地上竖起一块大木板当做靶子,宋应星则小心翼翼的亲自装填火药和铅丸。 待到装填完毕后,将火铳交由王承恩,王承恩觉得火器危险本来想代劳,可却吃了崇祯皇帝一记白眼。 崇祯皇帝从王承恩手中夺过火铳,站在距离靶子约莫十米的位置举起了火铳。 “火铳声响巨大,陛下当……” “砰——”宋应星话还没说完,火铳枪管便冒出一股黑烟,随即一声巨响传来。 崇祯皇帝只觉手中火铳猛的震动,肩膀甚至都感觉到微痛,只是他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感,身着龙袍快走几步到靶子旁。 只见那充作靶子的木板上,一颗铅弹陷进去足有半寸深,崇祯皇帝摸了摸木板冲王承恩道: “这板子是什么木头所制?” “回皇爷,看成色当是檀木的,此木质地坚硬,这火铳竟能深入半寸,当可穿透普通盔甲才是。”王承恩道。 “此火铳射程如何?” “回陛下,与火绳枪一般无异,约莫六十步到一百步,不过距离约远准头就越差,杀伤性也会变低。”宋应星如实道。 明朝时的一步约莫一米五左右,六十步也就是约莫一百米,之所以有效射程的估算出入大,大概是因为火药的填充量。 这时的火药还不是定装,装填火药的多少除了事先称重外,全靠士兵的经验。 “不错!先生大才!当赏!”崇祯皇帝兴冲冲的道。 不论如何,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在火器上取得的重大进步。 “能为陛下分担些忧愁,微臣已经知足,更何况遂发火铳也不是微臣一人之力研制,若非有毕大人提供红夷火铳的图纸,或许微臣还需更长的时间琢磨。”宋应星充工部尚书毕懋康拱了拱手道。 二人先前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彼此却神交已久,毕懋康能入京任工部尚书,多亏是宋应星的举荐。 再加上二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是以毕懋康处理衙门琐事之余,经常去宋应星府上喝茶讨论火器,彼此已因为知己。 “哦?不知毕爱卿的《军器图说》写的如何了?”崇祯皇帝瞅了一眼毕懋康轻笑道。 毕懋康闻言虎躯一震。 “启……启禀陛下,《军器图说》已完稿过半。” 毕懋康的言辞都有些结巴,实在吓了一跳,他撰写《军器图说》向来是在家里自己琢磨,就是朝中官员也都不知。 不过毕懋康说完却转头瞅了一眼宋应星,似乎是在询问是不是老宋告的秘,因为这事儿他只对宋应星说过。 宋应星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的《天工开物》也是还没刊印便被崇祯皇帝知晓,当时他也很是吃惊。 “不错不错,大明有二位在,何愁强军不成!两位爱卿各赐蟒服一件,珠宝一箱!”崇祯皇帝对一旁的王承恩道。 宋应星和毕懋康闻言赶紧下跪谢恩,一旁的温体仁几人皆是有些羡慕,同时觉得赏赐有些过甚。 洪承畴倒是没觉得,他在陕西领过兵,有了这不怕风雨的遂发火铳,战争时起码能多出几分胜算。 崇祯皇帝倒是没觉得,首先是他的内帑里现在放满了锦衣卫抄家所得的珠宝,军队有了遂发火铳,倘若能少战死些士兵,就是莫大的功劳。 崇祯皇帝觉得不过瘾,又让宋应星装弹玩了几枪,这才对在场的众人道。 “诸位爱卿记住了,火器当是大明的国之重器,但火器的研制任重道远,而遂发枪只是个开始。 毕爱卿,这遂发火铳先着工部试制量产,但切记,制作工艺要严格保密,所选匠人也都要通过遴选,有谁胆敢泄露于外人者,朕立斩无赦。” 此时世界各国在科研技术上的把关都不严格,甚至有不少西方人借着传教的名义,靠着对西方火器的了解在大明传教。 而大明人也从不在各种技术上藏着掖着,大明的铜铁铸炮技术就是由此传至西方的,虽然遂发枪在西方也不算什么新鲜玩意儿,但崇祯皇帝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毕懋康当然知道崇祯皇帝担心的是什么,虽然不太认同,但也不敢忤逆。 “这遂发火铳虽然比火绳枪好些,但威力却是不足,宋爱卿,朕接下来还有一个创意需要你去试验!” 提醒完了毕懋康,崇祯皇帝又对宋应星道。 …… 正文 第71章 杀贪官、分田地、吃饱饭 “你看这枪管,朕想让你在这枪管内壁拉上膛线,就是那种螺旋状的,使弹丸喷出时经由膛线由直射变成旋转。”崇祯皇帝端着火铳边比划边对宋应星道。 遂发式火枪只是崇祯皇帝的第一次尝试,而依照他对历史中火器的了解,可粗略的将火枪改进过程分为如下几步。 先是遂发式滑膛火枪,而后是遂发式线膛枪,这两类皆为前装式火枪,装弹速度慢,过程也很繁琐。 再之后便是研制后装线膛火枪、定装纸壳弹、米尼弹等等。 待线膛技术成熟,火炮也可以同步升级,到了那时大明的火器威力当不可同日而语。 宋应星皱着眉头才听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思,只是依目前大明的工艺,能将熟铁制成规格一致的枪管已经很是困难,至于在铁制枪管内部刻上膛线,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臣回去后便开始尝试。”宋应星硬着头皮道。 “呵呵,慢慢来,毕爱卿回去也可着工部的匠人尝试,谁先研制出来朕重重有赏!”崇祯皇帝也知道技术革新需要时间,勉励道。 接下来崇祯皇帝又过问了玉泉山建造工程的进度,以及外务府衙门的具体事项,这才让几个臣属离去。 几日后,根据崇祯皇帝的旨意,六部和内阁成员为外务府举荐了三名官员,以供崇祯皇帝遴选。 崇祯皇帝对外务府格外上心,此时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视,甚至连无线电都没有,宣传工作只能靠跑,传话也只能靠吼。 外务府注定是个人员庞杂的大衙门,而崇祯皇帝对衙门长官要求也不低,吏部尚书李邦华拟定的外务府长官名称为总管大臣,崇祯皇帝觉得还不赖,便召见了三名候选官员问话。 三名官员虽然大体上知道外务府的职责,但其实心里都没底,见了礼后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等候问话。 “倘若朕想向百姓宣传清田政策,让天下百姓知道朝廷清田是为了打击无良豪绅、是为了让他们有地可耕,如果让三位爱卿来写标语告知天下,这标语当如何写?”崇祯皇帝想了一下提问道。 这个时候大明各地的村镇里可没有大喇叭,想让百姓知晓他的良苦用心,不至于被豪绅蛊惑闹事,派人下去大力宣传就成了唯一的渠道。 而这些事儿自然是与既得利益者的豪绅作对,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掌控着所有的话语权,想突破他们,唯有新建自己的宣传部,标语就是崇祯皇帝的第一个杀手锏。 三个官员闻言左右看看,都是眉头紧皱,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人站出来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当以‘朝廷之清田,乃为惩处贪腐,胆敢无端生事者,必重罚!’,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这官员边说边看崇祯皇帝脸色,他心里也没底。 崇祯皇帝看着三人的履历心里不觉摇了摇头,他知道最近他大肆惩处官员让这三位心里畏惧,所以倒也没表露在脸上。 另外一个官员又提出“贪腐官员为大明之耻,闹事百姓为国朝不容。”崇祯皇帝也不甚满意。 第三个官员年纪有点大了,琢磨了半晌竟说崇祯皇帝倘若清田就是动摇大明根本,被气恼的崇祯皇帝直接赶出了大殿。 一旁候着的曹化淳一直察言观色的盯着崇祯皇帝,但见这些读书人的回答都不另崇祯皇帝满意,小声的道: “皇爷,老奴也想出个标语来。” “哦?说来听听?”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官员履历,感兴趣的道。 “咱家觉得皇爷说定之国策,是希望老百姓有地种,是想着他们的好,但这些百姓又大多不识字,标语当越白话越容易被他们理解。 不如就以‘杀贪官,分田地,吃饱饭!’为标语贴遍各村镇,并让各村镇里甲召集村民每日宣传,定可让百姓明白皇爷的苦心。”曹化淳小心翼翼的道。 “不错!曹大伴儿深明朕心!”崇祯皇帝眼前一亮道。 另外两名官员见宦官如此谄媚,不禁大皱眉头,但见崇祯皇帝还一脸满意的表情,都以为崇祯皇帝与天启无异,都是不听忠臣良言,反倒对宦官之言言听计从。 “朕再出一题,倘若朕想鼓励百姓多生孩子,标语当如何写?”崇祯皇帝才不管这些朝臣如何想,他要做的事,那些酸儒也不会理解。 两个官员闻言又之乎者也了一通,整的崇祯皇帝眉头大皱,心说刚才曹化淳不是已经竖了标杆了吗,怎的还这般讲究措辞咬文嚼字,于是又看向了曹化淳。 曹化淳心中一喜,随即道:: “一对夫妻要生四个孩子!” “倘若朕要改变百姓对军人的看法呢?”崇祯皇帝对六部推举的官员已经失去信心,干脆直接给曹化淳又出了一题。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兵杀敌,光宗耀祖!”曹化淳接道。 “好!曹大伴儿,这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是你的了!”崇祯皇帝高兴的道。 曹化淳闻言自是大喜过望,赶紧跪下谢恩,大殿内的另外两个官员阴沉着脸直接告退,他们郁闷甚至愤怒,但却不敢说出来。 倒是第二天早朝,得知消息的百官都对此举持了反对意见,其中有一个新面孔最是义愤填膺,劈头盖脸的将崇祯皇帝骂了个体无完肤。 大体意思是既然外务府是常设衙门,属于大明官制体系,任用阉人为朝廷官员不仅有违祖制,更会贻笑大方,让后世人觉得他崇祯是个用阉党乱国的昏君。 崇祯皇帝刚开始气得差点把鞋子脱了,便吼着问这厮是何人。 没曾想这位朝廷新召回的官员丝毫不惧,当即拱手昂声道: “臣新任刑部侍郎,黄道周。” …… 正文 第72章 杨嗣昌 “陛下倘若认为臣言之有罪,免了臣的官职便是,但臣在朝中一日,看到不满之事、有损朝廷威仪之事,自会直谏!” 黄道周似乎知道顶撞皇帝的后果,报了名讳后便打算摘下乌纱帽。 然而崇祯皇帝听了这人的名字反倒是不气了,因为这黄道周他知道,倘若给崇祯朝十七年列个喷子列表,这厮绝对能排进前三。 查到官员贪腐要喷,查到勋贵作恶要喷,甚至连皇帝房事过甚也要喷,而且每次都是堂而皇之的上奏疏喷,当着朝臣的面在大殿里喷,每每都是唾沫横飞、胡子乱翘。 这么做的后果当然是很惨的,最直接的就是经常被贬/扁,喷一次打一次板子降一次级,最狠的一次直接连降三级。 而后靠着出色的政绩升上来,再因为喷人不分场合被贬下去,如此来来回回多次。 事实上吏部尚书李邦华召回此人时,黄道周正在老家种田,李邦华其实也挺纠结的,召回来把,担心这厮捅娄子,不召回吧,朝廷又实在是缺人。 “朕真应该把你派到辽西去,退下吧!”崇祯皇帝压下怒火呵斥道。 虽然人都不喜欢被别人顶撞,但他身为皇帝,自然也不希望身边全是唯唯诺诺的官员,这黄大炮虽然喜欢喷人,但能力还算不错。 而且在历史上也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南明时期也一直跟着小朝廷坚持抗清,最后与两个儿子一起为大明战死,算是满门忠烈了。 “诸位爱卿皆以孔夫子为标榜,朕记得孔夫子也曾说过,有教无类,任人唯贤,何以诸位爱卿总是要区别对待呢? 曹化淳虽为宦官,但同样也是男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既有能力为朝廷效力,何以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大逆不道呢? 至于朕是不是昏君,自有后人评说,朕用人,不看出身,不看履历,只看才能,朕意已绝,这外务府第一任总管大臣就是曹化淳了。 诸位爱卿回去后也该反思反思,国朝何以到了这等地步?又有那些国策阻碍了大明?别跟朕谈什么祖制,不合理的、不利于国计民生的,都要改,退朝吧!”崇祯皇帝说完,便甩了甩袖子下了御阶而去,唯独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站在一旁的曹化淳感动的都要哭了,皇爷说他也是个男人,是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 却说杨嗣昌远赴山陕赈灾也一个多月了,此时的他站在一处土丘之上,望着土丘下方热火朝天挖水渠的民壮们出神。 从广昌到应州,从代州到五台,从潞安到平阳,每到一处他都要亲自走遍下辖的村镇,他牢记着崇祯皇帝当初对他说的话,要把粮食切实的发到百姓手里头。 这段时间杨嗣昌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所到之地饿殍满地、触目惊心。 在朝廷时总听说北方灾情严重,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那时的杨嗣昌总觉得是当地官员的夸张说辞。 以至于刚到广昌时,杨嗣昌看到有户人家在炖肉,还高兴的想去讨点肉吃,若不是随行的当地官员拦着,杨嗣昌估摸着得三天吃不下饭。 那户人家脸色发红,皮肤臃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吃人肉所致,只是这些事当地官员也管不了。 杨嗣昌路过很多村镇,街道上一片萧条莫说狗,连只鸡都看不到,村镇周边的树皮也早已被村民扒下来吃光,每天都有人被饿死。 山陕两省在孙传庭的治理下,早已将豪绅侵占的田亩收归朝廷,又分给了当地的百姓耕种。 可是今岁入春以来,好几个月却只下过一次雨,赤地千里,空气干燥的吸到嗓子里干的咳嗽,即便分配了土地也没有良种,即便买了良种也是焊死在地里。 杨嗣昌每到一地,地方官员无不哭嚎着恳求多赈济他管辖的区域,这些天来他已经两次写奏疏奏请崇祯皇帝,请求再拨钱粮。 除了给当地下发赈灾粮外,杨嗣昌便召集当地百姓开挖水渠,工钱没有,但是管饭。 尽管如此,每逢到了一地,征召民壮挖渠的布告一发出去,第二天就能聚拢来大批的劳力。 手里有地了,但却因为不下于无法耕种,没人比当地的老百姓更着急,闻听朝廷出银子给他们修建水渠,他们的干劲儿出奇的高。 大笔的银子花出去购买开建水渠所需的物资,杨嗣昌除了去各地访问灾情外,就是亲自监工游走于各水渠工地之间,人都晒黑了。 “以目前工期之进度,下官估计再有小半个月乡宁便可通水了。”乡宁知县徐明胤站在杨嗣昌身后道。 “嗯,希望一切顺利,莫要耽误了百姓秋耕才是。”杨嗣昌忧心忡忡的道。 乡宁县本来有两条河流,但因为连年干旱去岁就已经干涸,杨嗣昌着急民众在原有河道上动工,又在河道两旁开出许多支流,欲引黄河之水注入旧河道。 只是黄河河道颇高,虽然便于灌溉,但风险性也高,黄河河道多泥沙,而旧河道却并不深,杨嗣昌担心一旦掘开黄河口,下流承受不住引发水灾,是以最近一直亲自督建着黄河口的工程。 “杨大人,已经过了午时,下官已命人备好了饭菜,您休息会儿吃个便饭吧!”乡宁知县徐明胤道。 杨嗣昌应了一声,又在水渠边呆了一会儿,这才跟徐明胤一块下了土丘。 说是便饭,但当杨嗣昌看到桌上的酒菜时,脸顿时拉了下来。 一条红烧的黄河大鲤鱼,一只炖得冒热气的鸡,另有三盘当地的特色小炒,还有一盆汤羹。 “大灾之年,过分了。”杨嗣昌冷着脸道。 “下官这也是受百姓所托,杨大人过几日就要离开乡宁了,这些天杨大人实在辛苦……” “这都是分内之事,以后再如此,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山陕两地的地方官员几乎被总督孙传庭换了一个遍,若不是知道这徐明胤并非贪婪之辈,他早就翻脸了。 倒不是杨嗣昌如此计较,实在是在当地见多了穷苦人,就这一桌饭菜的钱,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 另外,早在出发之前,崇祯皇帝就叮嘱过他,一定要堤防当地官员的糖衣炮弹,杨嗣昌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 可二人刚坐下筷子还没动,外头却突然乱了起来,杨嗣昌起身快步走出屋子查看情况,顿时大惊。 “闯贼!闯贼来了!” …… 正文 第73章 是战,还是降? 不由得杨嗣昌不吃惊,他出去查看时,一队流寇骑着快马已经冲到了眼前。 乡宁县虽然毗邻陕西行省的延安府和西安府,但此时的流寇不是在汉中吗,何以竟流窜到此地? 杨嗣昌眉头紧皱自知跑是跑不了了,他和徐明胤并未在城内,随从也不过十几个人,只片刻功夫就被流寇的骑兵斩杀殆尽。 “都跪下!反抗者就地斩杀——”一个骑兵首领冲着众人高喊。 酒肆老板以及店内的几个帮工闻言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跪倒在地。 这里距离澄城和白水不远,据说流寇最初就是从这两地揭竿的,酒肆老板自然见识过这场面,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反抗,这些流寇顶多是抢走些粮食,小命儿还是能保住的。 “你是聋了?老子叫你跪下!”那骑兵首领见有人竟然还站着,不觉大怒。 “部总大人,这两个好像是个官儿!”另一人提醒道。 “瓜怂!老子当然看到了,大明的官儿老子见多了,全是软蛋!给咱老子跪下,老子饶你不死!否则,老子一刀让你脑袋分家!”这首领满嘴粗鄙之言,以掩盖自己的疏漏。 “士可杀,不可辱,既然落在你等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便是。”乡宁知县已经吓的脸色发白两腿微颤,但硬是撑着没跪下去,倒是杨嗣昌身体站的直直的、就连说话也是大义凛然。 只是陛下的期望,怕是要辜负了,杨嗣昌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流寇既然已经开始扫荡县城周边,说明乡宁县城多半已经被流寇拿下,就是可惜了户部刚调拨来的那三十万石粮草! “竟还是个硬骨头,你这狗官,报上名来!”这首领人杀的多了,自然能看出杨嗣昌是真的不怕死,反倒是有些好奇。 “本官大明左都御史建极殿大学士杨嗣昌!”杨嗣昌身材笔挺怒视群寇道。 嘶——大明的内阁大学士!这可是个稀罕物,在场的众人就算是都不识字,但内阁大学士代表着什么,却是都十分清楚,那可是大明朝廷的权力领导核心。 “来人,将这杨嗣昌给老子捆了,其余人全部杀掉!”这首领压抑住心里的兴奋,活捉一个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回去的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群流寇形色匆忙,在酒肆周围搜刮了一会儿后,直接变带着杨嗣昌朝着乡宁县城而去,乡宁县城果然已经落入流寇之手。 此时城中一片混乱,四处都有流寇在搬东西,流寇也不像杨嗣昌先前想的那样散乱,城墙高处四处可见流寇的瞭望手。 “掌盘!咱抓到一条大鱼!”那骑兵首领兴冲冲的下马对其首领道。 “什么大鱼?我等又不是草寇,说什么浑话?”首领约莫三十岁出头,与其周围穿着甲胄的亲卫不同,这人反倒是身着一身绸缎,活像个暴发户。 “是是是,咱再县城外抓到个官儿,自称是大明朝廷的内阁大学士,叫什么杨嗣昌。”那首领指着杨嗣昌道。 “哦?”首领闻言果然面色变了变,就朝着杨嗣昌走去。 “你是杨嗣昌?”首领上下看了看,似乎对杨嗣昌很感兴趣。 但杨嗣昌只是怒目而视并未开口说话,既然已沦入敌手,他就自知难以活命,剩下的也只有身为朝廷命官的尊严。 “在下曹操,倘若你真是杨阁老,念在你拯救此地百姓的份儿上,在下可以不杀你。”曹操似乎知道杨嗣昌在山西挖渠赈灾的事迹,仍旧耐心道。 “曹操?哼,莫以为你们弄个诨名朝廷就查不出来,你应该叫罗汝才吧?”杨嗣昌冷笑,完全没把这曹操放在眼里。 这时候的流寇由于干的是造反的差事,为了不连累族人,皆不敢用真名,就是各首领之间相互也都是以诨名称呼。 “这不重要,听说杨阁老深得你们那皇帝的宠信,是也不是?”曹操似乎对此十分在意,只是杨嗣昌压根没回答他。 “哈哈哈!成狗子,让弟兄们快一点,拉完粮食咱们必须马上撤退!”曹操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一声对属下下令道。 这里距离附近最近的驻兵仅有一百里,而他们的行动很显然并非是想占领乡宁,多半是为了城内的赈灾粮。 果然,大半个时辰后,曹操率领数千流寇一路向西急行军了两日,待入了流寇实际控制区域后,才放缓了行军速度。 曹操一路上不仅没虐待杨嗣昌,反倒是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不过这时候的路本来就崎岖不平,再加上车轱辘也是木头的,急行军之下杨嗣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 马车两侧都被钉死,杨嗣昌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儿,只隐约知道流寇先是朝西行进,而后又朝南走。 杨嗣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不过他倒是一点没有害怕,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不了就是个死。 “曹操,如何?粮食可得手了?”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喝。 “原来是八大王,得手了,闯王大哥何在?咱抓了个明朝的大官儿,找他有事儿商议。”曹操冲八大王张献忠拱了拱手道。 “那咱老子可是就放心了,为了你这一路奇袭,咱老子可是拼了老命,那孙传庭不好惹,咱老子差点交代在武官咧!”八大王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似乎对先前的战事心有余悸。 很显然,他们的这次行动组织的十分严密,一路袭击武官,一路袭击永宁,但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乡宁。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孙传庭的速度,撤退时,八大王和闯将李自成的队伍被孙传庭的秦兵狠狠咬住,若不是他们骑兵多,很可能要出大事。 “闯王在大帐里,咱跟你一块去,下头的崽子们可都盼着分粮咧。”八大王说完带头朝着大帐走去。 二人来到大帐时,闯王高迎祥正在与闯将李自成商议着什么,八大王进门便高兴的将乡宁粮食已得手的消息报与众人,大帐内不觉有些兴奋。 “闯王大哥,咱在乡宁抓到个官儿,正是在山陕一带赈灾的那个杨嗣昌,咱没杀他,给带了回来。”曹操看了一眼闯王高迎祥道。 “咱老子刚才就听你说这事儿,一个狗官,带回来作甚,直接砍了才是。”八大王张献忠不满的道。 “哼,我去瞅瞅。”坐在角落里头的刘宗敏提着一口鬼头单刀就要起身出去。 “回来!就你能?”闯将李自成皱眉吼了刘宗敏一嗓子,刘宗敏悻悻的又坐了回去。 众人不觉看向高迎祥,高迎祥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罗汝才、张献忠和李自成后沉声道: “我知道曹操兄弟的意思,想必诸位也明白咱们当前的处境,无论是进是退,我等都必须团结一心才能活下去。 好了,现在都说下你们的看法吧,是战,还是降?” …… 正文 第74章 大军压境 “降?为什么要降?咱们拼了老命才挣下这些家业,要降你们降,咱自己去外头快活!”八大王一听这话马上火了。 “现在是征求诸位的意见,又没说真的要降,八大王,你冷静点,如今咱们四周皆有重兵把守,总得寻个出路来。”高迎祥皱眉道。 高迎祥虽为闯王,但也只是几支队伍的首领之一,与曹操、八大王、闯将并不是上下级关系。 他起义比较早,也是最早一批跟着王家胤、王自用等前辈造反的队伍,再加上年纪也比李自成等人大,是以几支队伍汇合时,众人都称他为大哥,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起义军处境艰难,四周都有大明重兵把守,这些天他们尝试过朝河南、湖广、甚至四川突围,都没有成功。 倘若不是此次奇袭乡宁得了些粮草,他们即便不投降,也绝对撑不了多久了。 “就是,咱虽然倾向于归降,但倘若诸位都不同意,咱曹操定然是与诸位共进退,但诸位也得为手下的弟兄考虑一下吧?咱们可连兵源都不好补充了!”曹操道。 先前几个首领从来没考虑过兵源问题,向来都是他们走到哪儿,自会有活不下去的当地百姓加入他们,即便战事经常失利,但兵源从来都不缺。 可自打朝廷年初免了北方数省的赋税后,就再没多少百姓愿意跟着他们干,再加上孙传庭在山陕两地搞的清田政策,现在除非他们能突出重围,否则就只有原地等死。 “如今不是我等要不要降的问题,我看还是先把那杨嗣昌带过来问问话吧!”闯将李自成阴沉着脸道。 在座的几个首领中,目前李自成的队伍兵力最多,高迎祥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他们在这儿讨论是战是降,总得先看看朝廷的意思吧。 不多时,杨嗣昌就被两个士兵押了过来,他的眼睛被蒙着,胳膊也被捆绑的结结实实。 “给杨阁老松绑。”高迎祥指示道。 大帐内皆是勇武之人,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打杨嗣昌十个,他们倒也不怕这杨嗣昌胡来。 杨嗣昌睁开眼睛环视了大帐内众人,心里立即明白,他这是进了贼窝了。 “杨阁老,某将你带来是想问问你,倘若我等接受招抚,朝廷当如何处置我等。”高迎祥没有丝毫客套,直接道。 “你们要降?”杨嗣昌诧异道。 “是招抚。”高迎祥坚持。 “这个本官怎敢做主,自然要请示陛下做定夺。”杨嗣昌心思转的很快,朝廷被这群流寇拖累良久,倘若能招降,自然是一劳永逸。 只是杨嗣昌并没有一口应下,他还记得当初他的父亲杨鹤,正是因为招抚一事获罪,他并非不信任朝廷,而是不信任这群流寇。 不论是高迎祥还是张献忠、李自成,以前都曾接受过招抚,结果这些流寇总是过不了多久就复叛。 “某起义皆是因为活不下去,在座的其他人也差不离,不反就活不下去,倘若朝廷准允我等受抚,并妥善安置我等,我等愿考虑接受招抚。 来人,取纸笔来。”高迎祥摆手制止了张献忠等人的异议,想让杨嗣昌写封奏疏。 但杨嗣昌却直接拒绝,高迎祥也不生气,直接将李自成帐下谋士李信喊了过来,以杨嗣昌的名义,根据他自己的口述写了一封奏疏。 杨嗣昌心中冷笑,这些土贼流寇竟然还想着要官职,真是可笑。 高迎祥写完奏疏,又从杨嗣昌身上搜出私印,堂而皇之的盖了上去,便着人快马送往京城。 将杨嗣昌押下去后,八大王张献忠直接火起。 “咱老子说了咱不愿降,闯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大王,你这性子能不能改改?现在只是先探听下朝廷的消息,又不是真降,兴许我等还能借此机会脱困也说不得。”高迎祥瞪了一眼张献忠道。 他虽然在奏疏里写明要官职,但却是中低级的武将头衔而已,高迎祥也不傻,他甚至预判了朝廷的预判。 因为去岁他们才投降过一次,现在再提,难免朝廷会不信任,而他斗胆要官职,正好证明他是真的想投降,也好安朝廷的心,这叫以进为退。 “不错,从此地往返一趟京城至少需要十日,倘若在此期间那孙传庭攻来,我等也便有了说辞,再加上咱们手上有这杨嗣昌,谅他孙传庭也不敢胡来。”李自成道。 “派出去的哨骑都有消息没?可有寻到入四川的小路?”高迎祥问曹操道。 “路倒是探出来一条,不过那条路可不好走,咱的哨骑还折了一个,我看走山道的计划就别想了,太过危险。”曹操劝道。 “管他个蛋,难不成呆在这小小的商州等死吗?有这三十万石粮食,只要我等闯出包围圈,那是海阔凭老子跃!”张献忠估摸是喝酒喝多了,涨红着脸狂妄道。 “不好搞呀,那四川的秦良玉手下可是有五万白杆,都是善于山地作战的蛮人,就算入了四川我等也不见得能有立足之地。”曹操郁闷的道。 也不知道当今陛下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学起了他们抢起豪绅来,听说这阵子还在杀,并且杀起豪绅来一点也不比他们手软。 朝廷倒是有钱有粮了,这特娘的真是,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啊。 “不好了!孙传庭杀过来了!”正在此时,大帐外突然跑来一个士兵,慌里慌张的冲大帐内喊道。 “什么?竟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高迎祥也是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孙传庭至少还需要几日,可这几乎是跟曹操前脚追后脚,怎能不让他吃惊。 不过高迎祥只是略感惊讶,如今他手里不仅有杨嗣昌这一张牌,还有接受招抚的大义。 除此之外商州城依山而建,真要想逃这孙传庭根本拦不住,就是可惜了那些抢来的辎重而已,更何况他们手下多骑兵,就算正面迎战,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 正文 第75章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官军有多少人?据此城多远?”李自成也是猛的站起身来询问那士兵。 “回掌盘话,据此城还有十几里,不过他们都是骑兵,尘土飞扬看不太清,但至少有三四千人!”士兵如实道。 “怕是那孙传庭的先锋部队,官军骑兵不多,又大多在边镇守关,他能调动来对付咱们的,多半是他练的那支新军。”李自成分析道。 “囊球货!怕他个卵子,区区几千人就敢来打我等,咱去会会这孙传庭!”八大王张献忠酒碗往地上一摔道。 张献忠是酒喝多了没觉得什么,这话刚一说完高迎祥等人的脸色就变的不太自然。 事实上此时的流寇可不是十年后的流寇,无论是装备、军纪都相差很多,经常是几千官员追着数万流寇打,高迎祥脸皮显然没张献忠厚,估计也是被他的话刺激了一下。 “不可大意,我等虽然不知道这孙传庭用兵能力如何,但近来这山陕两地在其大肆杀伐之下百姓思安,也算是有点能耐。 再者说,他即便是用兵再不行,也断然不会傻到以区区几千骑兵攻城,我看着定然是与那杨嗣昌有关,杨嗣昌是大明的阁臣,在他的地界出事,他定然要负有责任。 这样,且等那孙传庭过来,看看有没有得谈,咱们也得准备好随时撤退的准备。”高迎祥沉声道。 高迎祥分析的确实大差不差,孙传庭刚结束与后金军的战事,如今各边镇还在严阵以待,堤防后金军去而复返。 此时的孙传庭身着甲胄,腰佩戚刀,已然兵临商州城下。 他身后只有三千骑兵,而且这些骑兵训练不易,战马还是从边镇中借调来的,金贵的不得了。 但再金贵还是要上战场的,而最好的实战对象,莫过于流寇了。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秦兵至少还得再训两个月才能投入实战,但杨嗣昌被俘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杨嗣昌为内阁大学士,又很得陛下之信重,在他的地界出事,不论怎样都得营救,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朝臣攻讦的准备。 “赵宝山,再去重审军令,斩杀一名流寇者,赏白银五两,不听军令者,就地格杀!”眼瞧着快到了城下,孙传庭沉声道。 身后的骑兵都还是没真正参与过战斗的新兵,对于新兵来说,第一战非常重要,是以孙传庭除了严肃军纪外,特地设了赏格。 按照以往,莫说是剿流寇,即便是与鞑子对战士兵们也都拿不到赏格,原因也很简单,军饷都发不下去了,朝廷哪儿来的多余的钱发赏金。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有钱,孙传庭也不差这点,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激发这群新兵的士气,甚至打出秦兵的名声来,让陛下看到,他孙传庭没有辜负崇祯皇帝的信任。 商州城上的流寇首领早已严阵以待,但见孙传庭真的是带着骑兵前来,不由得心放下了大半。 “孙总督!我等已经决定接受朝廷招抚,说不得以后还会并肩作战,你看……” “杨阁老何在?”城上的高迎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孙传庭冷冷的打断了。 孙传庭身为两省总督,自然不把区区流寇放在眼里,至于招抚之事在孙传庭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杨阁老好着呢,我等就是听了杨阁老的劝谏,才决定接受朝廷招抚,如今旨意还没下来,我看咱们还是不要重启战事吧!”高迎祥被孙传庭呛了一下,但他也不生气。 “把杨阁老交出来,立刻开城投降!”孙传庭又道。 高迎祥还想继续与孙传庭交涉,但一旁喝醉了酒的张献忠确实忍不住了。 “孙传庭,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就凭你身后那点骑兵吗?”此时的张献忠已经穿戴好甲胄,这人身高马大,嗓门也不小。 “那就出城一战吧!”孙传庭冷眼看着张献忠道。 张献忠被孙传庭一激,酒劲儿上来立即就要下城墙,还是高迎祥拦住了他,此时他们并不知道这孙传庭虚实,再加上有城据守,出城自然是下策。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可是到了晚上,高迎祥却再也坐不住,商州只是个小城,官军势大,倘若一直留在此地说不得要被包了饺子。 于是几人便开始商议撤退事宜,四更刚过商州城门忽然洞开,数千流寇呐喊着便朝着孙传庭的临时驻地冲过来。 岂料孙传庭当晚根本没令士兵休息,临时营地也不过是障眼法,但见贼军冲来,只片刻功夫便完成了整装列队。 贼军人多势众,又是晚上,孙传庭也不与贼军厮杀,直接率军朝着武关方向后撤。 高迎祥见状大喜,他本来是想趁着夜色掩护城内大军出城,但见孙传庭一触即溃,还倒是新兵被吓破了胆,直接命令手下骑兵追击。 只要能杀了这孙传庭,山陕必将重新回到原来的局面,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会好过许多。 高迎祥与张献忠率、李自成率领六千多骑兵一路追出去三四十里,越追心里越没底,每次眼见着都快追上了,可总是能被拉开一点距离。 高迎祥想着城内的部队此时应该已经撤的差不多了,便打算传令回军,但部队却越跑越散,张献忠率领的一支骑兵已经跑没了影儿。 正待这时,孙传庭的骑兵突然分作两拨,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后撤,微弱的月光映衬下,正前方突然出现一派车兵,隐约可见车阵后方点点火花。 “轰——轰轰——”阵阵巨响从车阵后方传来,将追的最紧的流寇骑兵轰的人仰马翻。 “是……虎蹲炮——”高迎祥顿时肝胆欲裂。 …… 正文 第76章 河津顾文龙 但见数十门虎蹲炮先后喷发出怒火,冲在最前边的流寇骑兵要么被虎蹲炮射出的铅弹、铁蛋击伤,要么想听下冲击的速度后撤,却又被后方的骑兵冲撞,再加上又是夜间,顿时乱作一团。 孙传庭瞅准时机,命所部骑兵左右各绕半圈,绕到了流寇骑兵后方,同时命令车阵后方的步兵阻敌。 虎蹲炮在齐射一轮之后便退出了战场,这种不到三十斤的小炮,在近距离的杀伤力上尤为显著。 经过戚继光的改良,此时的虎蹲炮可装火药七八两,可一次发射铅弹一枚、铁弹四五十枚,虎蹲炮相比弗朗机炮、红夷炮轻便,每五百步军携带五六门虎蹲炮,每每总能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 若说缺点也不是没有,虎蹲炮没有子铳,装弹步骤极为繁琐,野外遭遇战基本也就一轮齐射的时间而已。 这支一万多人的步军是两个时辰前才从太原府驰援而来,三天来除了极少的休息时间外一直处于急行军状态,为的就是赶在流寇转移之前紧紧咬住敌人。 “大头,你跟紧俺,别瞎跑!”步军后方张二蛋拎着镋钯追赶着同村的顾大头。 二人自加入秦兵以来一直呆在一块儿,训练期间张二蛋没少给顾大头讲他的军营经历,譬如如何讨好上官、如何偷懒,以及如何在战斗中避开敌人而不被督战队抓到,总之就是明末版兵油子的军营生存手册。 只是顾大头很显然并不领情,独自拎着镋钯冲在前头,近五个月的残酷训练,再加上充足的军粮补给,如今的顾大头身体壮的像一头牛。 他十分珍惜如今能吃饱饭的生活,并非常鄙夷张二蛋贪生怕死的作风。 “俺要立功,你别跟着俺。”顾大头小跑着冲入慌乱的流寇中,斜举镋钯一个猛刺将一名流寇刺落马下,而后抽出腰刀割下流寇的右耳塞入囊中。 …… 前后左右都是敌人,高迎祥心急如焚,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队伍,并向着有变的李自成部靠拢。 “闯将,可有见到八大王?”高迎祥一刀劈下一名官军的头颅,看也不看的冲李自成道。 “咱不知,官军人太多了,咱们得马上突围。”李自成看了一眼冲过来的步军回道。 “我的部下且交给你来指挥,立刻从右后方突围,我去寻那八大王!”说完,高迎祥带着几十个亲兵而去。 李自成神情有些复杂,他们之所以听高迎祥的号令,从来都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高迎祥的秉性,李自成与张献忠向来不合,他现在只想着突出重围,而不是去寻那满嘴粗鄙之言的八大王张献忠。 “刘宗敏,从右后方突围,要不惜代价!”李自成冲不远处陷入混战的刘宗敏大吼道。 刘宗敏闻言招呼一声,一口鬼头单刀舞的飞快,当即带着数百人朝着右后方冲去。 高迎祥刚跑出没多久,战马就被火铳击中了前肢,不得已下马步战,身边的亲卫也越来越少,正当他打算放弃寻找张献忠时,却被几个官军镋钯手死死的缠住。 这几个镋钯手配合极为犀利,一人前刺,另外两人护持左右两路,前人只刺战马,待贼军掉落马下,再一齐发起攻击,高迎祥的亲卫片刻功夫便被围杀两人。 尤其是其中一人,力气极大,竟能凭借双臂的力量以镋钯将战马拍翻在地。 “来将可留姓名?”高迎祥忍不住的问道。 “河津顾文龙,俺借你项上人头一用!”顾大头一刀结果了一个亲卫,冲高迎祥憨厚的笑了笑道。 由于刺破战马脖颈时经常被喷一身的血,此时的顾大头浑身犹如血洗一般,咧着嘴笑时格外的恐怖。 他早就盯上了被亲兵拱卫着的高迎祥。 “咱记住你了,撤!”高迎祥情知危急,从亲卫手中夺过一匹马下令道。 “哪里跑!他是贼寇的头领,追杀头领!” 更多的官军聚拢过来,将高迎祥的十几个亲卫淹没…… 两刻钟后,李自成、刘宗敏等人终于在右后方撕开了个口子,李自成回头望了望后方,乌压压的官军扑将过来,他叹了口气便朝着西方奔袭而去。 待跑出去足有二十几里后,李自成惊讶的发现张献忠竟然跑在前头,不觉大怒的追了上去。 “八大王,你如何跑在这儿?” “咱拼死才从左边杀将出来,你为何如此问?是想着让咱死在那孙传庭手里吗?”张献忠左胳膊受了伤,滴答答的还流着血,语气也十分不友善。 “闯王去寻你了,到如今还没出来!” …… PS:这里说下流寇现状,崇祯七年时流寇虽然越来越壮大,但其实力远非崇祯十七年可比,甚至在崇祯十年以前,官军经常是几千人追着几万人的屁股打,而流寇也几乎很少主动对官军发起进攻,原因也很简单——怕。 朝廷在流寇眼中有无数的资源、兵力可以调动,《平寇志》、《国榷》中也有提及,绝大多数追随起义军的目的,根本不是推翻大明,而是活不下去了,当时流寇的优势在于广泛的群众基础,不论失败多少次,只要首领不死,走到哪儿只要大旗一举,短时间内就能聚拢数万人。 推翻大明的纲领是在后期才逐渐提出的,但也仅此而已,李自成拥兵数十万进军北京的路上,由于遭到周遇吉的决死抵抗一度受挫,甚至想着人上奏请封个西北王了事,当然这是《明季北略》的说法,《明史》甚至《国榷》都未提及此事,但也一定程度上也说明长期以来流寇对朱明正统的畏惧。 而在崇祯七年时,流寇人虽然不少,但火器配备十分的少,再加上火器需要专门的人才,此时的流寇,手中的火器基本缴获于官军,火炮由于不利运输,经常在溃逃过程中丢失。 总之在崇祯七年,流寇大体上就是被官军四处追着打的局面,一旦朝廷解决了财政危机,并免除旱灾严重地区的赋税,再加上清田政策,流寇几乎就失去了土壤,要么覆灭,要么投降,所以这个故事也没打算用过多的篇幅写流寇,而是将篇幅主要放在蒙古、女真以及海外。 正文 第77章 你也配跟朕提兵家之事? 崇祯七年九月十二,孙传庭率领秦兵两万人于龙驹寨设伏,大败流寇,毙敌四千余,流寇首领高迎祥被斩杀,秦兵一战成名,朝野震动。 当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是十几日之后,崇祯皇帝笑眯眯的看着捷豹,就好像自己押的赌注,打了曾经嘲讽自己乱下注朝臣的脸一样。 只可惜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朝廷的韭菜换了一茬又一茬,崇祯皇帝除了看那些勋贵不太顺眼外,已经几乎没有一合之众了。 “陛下,五天前通政司曾接到盖有杨阁老印信的闯贼招抚急报,孙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却在没接到朝廷旨意的情况下,擅自对流寇发动进攻,虽此战告捷,但却有拥兵自重之嫌,还请陛下知晓。”成国公朱纯臣右跨一步沉声道。 对于勋贵们来说,皇帝重兵家之事本来是好事,譬如今年崇祯皇帝对文臣大肆株连,不知道多少武官勋贵们暗自拍手称快。 文武之争本就是历朝历代的重头戏,历朝的明君都知道,战乱之时重用武臣平乱,和平年代重用文臣治世,现在这局势,肯定算得上乱世了吧? 可崇祯皇帝启用的竟然不是他们勋贵,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孙传庭、卢象升,这让勋贵们的颜面往哪儿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心里有数,成国公倒是有心了。”崇祯皇帝不冷不淡的道。 杨嗣昌的奏疏崇祯皇帝当然看到了,而内阁首辅温体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笔迹都不对,虽然印信是真的。 孙传庭的捷报里也写的清清楚楚,杨嗣昌是被俘虏了,这封请求招抚的书信很可能只是流寇们的缓兵之计。 以崇祯皇帝对流寇们的了解,这些家伙可都是投降惯犯了,打不过就投,瞅准机会就再叛。 如今虽然山陕两地百姓思安,但流寇的队伍却还有五六万人,必须将这帮人打怕了、打服气了,让他们知道朝廷不是你想投,想投就能投的。 此外对于孙传庭的想法,崇祯皇帝心里也大致清楚,秦兵训练了这么久了,也该投入实战了,这是把李自成他们当作陪练了。 “陛下还记得关宁锦防线吗?”朱纯臣低着头又道。 这话很明显就是意有所指了,谁不知道镇守关宁锦防线的祖家现在听调不听宣,朱纯臣这是借祖家来警示崇祯,小心把孙传庭也养成祖家那样。 同时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外人不值得崇祯皇帝如此信任,真正跟他站在一起的,还是他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这话若是传到祖大寿耳中,肯定又是事儿,只不过朱纯臣压根不在乎,祖大寿手里还有权,也不过是个总兵,连个爵位都没混上。 往上数三代不过是一屁民,而他朱纯臣,就算往上数十代,那也是国公,就算这祖大寿真的反叛,那发愁的也是朝廷、是崇祯,而不是他。 崇祯皇帝闻言心里暗藏怒火,站起身来指着朱纯臣道: “你也配跟朕提兵家之事吗?流寇肆虐八年,你行吗?建虏作乱十数年,你行吗?倘若你们真的有能耐,何至于大明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朱纯臣,你祖上建有开国之功勋,这朕承认,但是你祖上是你祖上,你是你,倘若你祖上看到你现在的德性,信不信直接劈了你? 莫以为身为国公就万事无忧,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没数吗?” 他是真的有被气道,朝廷困窘时、国库跑老鼠时你在哪儿? 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别人刚一建立功勋,马上就跳出来攻讦,这就是本朝特色吗? 见崇祯皇帝发怒,朱纯臣赶紧跪下,这厮本来的意思只是希望崇祯皇帝重用他们勋贵,可没曾想却触到了崇祯的逆鳞。 镇守关宁锦防线的祖家一直是崇祯皇帝的心病,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月,崇祯皇帝就以密旨的方式给祖大寿发话,意思召他入京问话,先前之事可既往不咎。 可不知祖大寿是被前任凌迟袁都督的事儿吓坏了,还是真的别有用心,竟以边事吃紧等理由拒绝。 倒是军饷和粮饷却该要还是要,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之所以语气如此之重,其实也是意有所指,他是想通过朱纯臣警告一下勋贵们,老实待着就你好我好大家好,敢坏朝廷的事儿,朕可不管你们祖上都有什么功劳,反正你们对朕是一点功劳都没有。 “镇虏伯孙传庭剿寇有功,当赏!但流寇未灭,当朝内阁学士被俘,实为朝廷之耻,功过相抵,兵部发文,命其全力剿寇营救杨嗣昌,待流寇全部剿灭之日,朕再另行赏赐。”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杨嗣昌被俘还真是崇祯皇帝没意料到,流寇虽然大多都出自社会最底层,但不得不说里头还真的有几个崇祯皇帝看得上的人物。 譬如李定国、李过、孙可望,不少流寇首领在建虏入关后,都选择了联明抗清直至战死。 汉家子孙也分得清什么是阶级矛盾,什么是民族矛盾,只可惜了南明不争气,甚至比前任还不如,让所有抗击外敌的英雄都成了悲歌。 当天晚上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给孙传庭写了一道密旨,让其想办法活捉他看重的几个人,这才作罢。 在喝骂了成国公朱纯臣一顿后,朝廷都知道崇祯皇帝力保孙传庭,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可没曾想到了第二天,早朝时还是有人弹劾孙传庭。 而发起弹劾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朝廷都知道的、崇祯皇帝的另一个爱将、天雄军将领、兵部侍郎卢象升。 昨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成国公朱纯臣见此阵仗心中狂喜,兵部尚书洪承畴冷着个脸,反倒是崇祯皇帝笑眯眯的不知喜怒。 “卢爱卿因何弹劾孙传庭?” …… 正文 第78章 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几日前,虎墩兔憨与我大明重新结盟并重开市赏,虎墩兔憨以一万四千匹马换取我大明粮草,此事陛下应当知晓。”卢象升看起来格外气愤。 一般情况下没有崇祯皇帝召见,卢象升基本就是呆在西山大营里练兵,鲜少主动入京上朝。 “嗯,这事儿朕知道。”崇祯皇帝回道。 当时崇祯皇帝还因此高兴了半晌,倒不是因为虎墩兔憨,而是因为派出去的使节顾小佳。 这事儿简直办的太漂亮了,等这厮回来他肯定要召见一下好好奖赏一番,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当初给的权限太小太笼统,就林丹汗那几万老弱,就算是他帮着养又费几个钱? 倘若时间久了,这些老弱就自然而然被大明所影响甚至同化,那林丹汗岂不是就成了大明的游击队? 可操作空间很大呀! “可是那一万四千匹战马,竟都被孙传庭截留!”卢象升看崇祯皇帝似乎不在意,心中更加气愤了,甚至还觉得有点憋屈。 大明缺马,边军缺马,新征的二十万部队更是嗷嗷待哺,天雄军将士望眼欲穿,好容易买来一万多匹马,即便平分他天雄军怎么的也能分到个五千匹吧? 可是他连根马毛都没见到,就被孙传庭的秦兵全部购买截留,这合适吗?这不合适!简直过分! 崇祯突然有点想笑,后世鼎鼎大名的天雄军将领卢象升,竟因为区区几千匹战马,委屈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此事孙爱卿确实有点过分。”崇祯皇帝当然没有笑,这两位手下的军队可是他日后的依仗。 卢象升眼巴巴的瞪着崇祯皇帝,希望崇祯皇帝降罪,他的要求也不多,能分到的战马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总不至于五万军队手里,只有两千多骑兵,实在太过寒酸。 他可是跟手底下将领打了包票了,今天不讨个公道,必然不能罢休。 “这样,待以后与那林丹汗再有马匹贸易,朕优先给天雄军分配,你也知道孙爱卿如今在与流寇征战,流寇多骑兵……” “那虎墩兔憨的部落就那么点人,就算他们部落的马群再多,想再次做马匹贸易至少也得一年,可是陛下,关外的鞑子肯等这一年吗? 微臣不求多,但有五千精骑,便敢征战建虏。”卢象升急了,直接打断了崇祯皇帝。 这些日子以来,卢象升心里门清,秦兵在北方剿寇,京营和勇卫营负责拱卫京师,是崇祯皇帝的御用部队,而天雄军的敌人呢? 剩下的可只有建虏了。 虽然崇祯皇帝重视火器,要求部队的火器装备率要达到五成,但出关打建虏,没有骑兵打个屁呀! “此事退朝之后,朕与你私聊,先退下!”崇祯皇帝故作不高兴道。 当众打断他讲话,这是让朱纯臣之辈的勋贵看笑话了,当下朝局还不是很稳,崇祯皇帝暂时还没打算对宗室勋贵开刀,但也不至于让他们看乐子。 再说,林丹汗就林丹汗,什么虎墩兔憨,把人叫的那么难听。 被崇祯皇帝呵斥一番,卢象升这才皱着眉头退回了班列,只是很显然,这事儿如果不给他个交代,卢象升仍旧会继续来上早朝。 接下来崇祯皇帝又处理了朝中大小事务,山陕兴修水利开凿水渠之事不能停,崇祯皇帝便让黄道周这位耿直的黄大炮接任杨嗣昌,继续去山陕赈灾。 崇祯皇帝打算把山陕作为试点和标杆,为以后全国范围内的清田做个榜样,黄道周其实还没从上次的怒火中释怀,但崇祯皇帝下旨他也不敢忤逆,不情不愿的接下了这差事。 崇祯皇帝也不在意,像黄道周这等性格,他不担心这厮下放地方后不好好办事。 君臣政见不和嘛,这种事常有发生,但一码归一码,崇祯皇帝看谁不爽可以将他下放、免职甚至治罪,朝臣却不行。 交给你的差事办不好,那对不住,你可以回家卖红薯了,黄道周肯定深知这一点。 退了朝后,崇祯皇帝果然在乾清宫召见了卢象升,彼时卢象升心中的愤怒仍旧没有释怀,进入大殿后见了礼后就坐在一旁不吱声。 “卢爱卿,区区战马而已,至于生这么大火儿吗?王大伴儿,上茶,上好茶!”崇祯皇帝笑呵呵的,就像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唉!陛下呀!您是不知战马对于军队的重要性,没有战马,臣拿什么去打建虏。”卢象升叹了一口气,见崇祯皇帝如此好言好语,他纵是心中憋屈,还能如何? 他是觉得那孙传庭有点恃宠而骄,仗着些许战功就敢私下截留军马,实在气不过,他若有一支成建制的骑兵,他坚信做的绝不会比孙传庭差。 看到孙传庭只是与建虏打了一波攻防战,就得了蟒袍,甚至还得了个爵位,说心里不酸那是假的。 “莫叹气,朕是说你的格局啊,要往远了看,据朕所知,真正的精锐骑兵,都是一人配两匹马,甚至三匹。 朕纵是下旨从孙传庭手里要回来五千匹马,又能当什么用?”崇祯皇帝继续安慰道。 “那也比一匹没有强,有了这五千匹马,臣就能再练出五千甚至更多骑手,待以后战马充沛,这些骑手上马就可战出征。” “看看,朕说你格局小你还不服,你当知道朕着你练天雄军是为了对付谁吧? 到了那边,关外可都是蒙古鞑子,只要朕给你粮食,你还怕弄不到战马吗?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崇祯皇帝挑衅道。 果然,崇祯皇帝话刚说完,卢象升脸色都变了。 “建虏!臣怎会不知,可是陛下,臣刚才说了,臣没有战马,如何……” “不,你首先面对的可不是建虏,天雄军新成,还需要磨砺。”崇祯皇帝直接打断了卢象升的话。 “陛下所虑是……祖大寿?”卢象升心思急转,当即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思。 “对,朕想让你把关宁锦防线的指挥权拿到手,不惜代价!”崇祯皇帝沉声道。 不论祖大寿如何想,崇祯皇帝绝不允许指挥不动手里的军队,他给了这厮机会,但祖大寿没有把握住。 大明已经先前的大明,他也不是前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臣需要一个人。”卢象升似乎早就想过祖大寿的问题,不假思索的道。 “谁?” …… 正文 第79章 忽悠的还不够 “孙承宗。”卢象升沉声道。 想拿下祖家虽然困难,但更难的是祖家控制下关宁锦防线的边军。 祖家镇守辽西已经很多年,所部势力盘根错节,边军精锐又都是他们的家丁,这些家丁受的是祖家的恩惠,一旦反水,再号召起各镇边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卢象升之所以选孙承宗,原因也不复杂,孙承宗才是近20年来辽东、辽西局势的缔造者,没有孙承宗,袁崇焕不会出头、祖大寿也不会出头。 可以说,孙承宗一手提拔了袁崇焕,而后作为袁崇焕的继任者,祖家、甚至边军都对孙承宗有着敬畏,只有孙承宗与之同去辽西,卢象升才能有几分把握。 “此事简单,朕容后写道旨意即可。”崇祯皇帝道。 他当然知道孙承宗的大名,老哥天启的帝师、东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太子少师、辽东督师……一大长串的头衔崇祯皇帝都念不完。 而且这孙承宗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天启朝时在辽东立下不少功劳,就是前任临朝时,也曾数次统兵将建虏赶出大明疆域。 但是,崇祯皇帝自始至终都没召见或者重用此人。 因为他认为关外的局势走到这一步,袁崇焕必须负有很大的责任。 天启皇帝时,由于是帝师,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魏忠贤也难以撬动孙承宗的地位,天启皇帝虽然喜欢做木匠活儿,但向来尊师重道,对老师孙承宗格外尊重。 孙承宗督师辽东获得了天启皇帝的大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在关外的具体政策就是修城堡。 他认为明军不善于野战,但建虏也有弱点,就是不善于攻城,于是数年间,修缮大城九座、小城四十余座,修一座城堡,就派一支军队驻扎,意图徐徐图之。 作用确实有,黄台极不止一次望着修好的城堡发愁,但弊端更大,朝廷每年的税银本就不多,连军饷都快发不起了,却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去修城。 最终钱花完了,黄台极却选择直接绕过关宁锦,照样侵入关内。 熟悉不熟悉?被法国人视为无懈可击的马奇诺防线怎么崩溃的?不也是被德国佬绕过去了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第二个原因是,孙承宗年纪实在大了,孙承宗生于嘉靖四十二年,如今已经七十二岁高龄。 虽说这年月没有退休年龄限制,但崇祯皇帝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崇祯皇帝虽然不认同孙承宗的边镇举措,但对于他的为人还是非常敬重的。 崇祯十一年,建虏兵临高阳,七十六岁高龄的孙承宗率领全城百姓及家人守城,城破后自缢而死,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战死,孙家百余人遇难。 就凭这一点,足以使前任时的满朝文武汗颜,崇祯皇帝清缴东林时,还曾特地嘱咐韩山河,不要打扰高阳的孙承宗,便是因为对他的尊重。 “此去关外事关重大,朕给你一个月的准备时间,粮草、军械等一应所需,均可报于户部支取。 关宁锦所系乃大明之屏障,朕将这个重任交于你,你当万事以朝廷为重。”崇祯皇帝又嘱托道。 “臣卢象升谨遵陛下旨意。”卢象升怎能不知关宁锦防线的重要性,他心里自是感激,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再多都是多余。 如今的建虏,几乎整合了整个漠南漠北,即便不少蒙古部落还对建虏不服,但也不敢明着忤逆。 建虏本族人虽然不多,但能调动的军队却已经十分庞大,卢象升不仅要面对祖家、祖家的家臣家丁和边军,还要面对随时可能犯边的建虏,压力可想而知。 卢象升忧心忡忡的离去,崇祯皇帝也独自坐在大殿内沉思良久。 他的压力也很大,流寇、边患、朝臣,没有一个省心的,哪一方处置不当,最后买单的都是他,最后挂歪脖子树的也是他。 好在压力虽大,但毕竟没闹出什么天大的窟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又过了几日,出使虎墩兔憨四个多月的顾小佳终于安全回到京城,然而顾小佳还没来得及去问洪承畴讨要先前答应的豪宅,就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诏令。 顾小佳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在西海时对着虎墩兔憨吹大明,途经山陕时又对着孙传庭吹蒙古,这才三下五除二的搞定了双方结盟后的第一次贸易,虎墩兔憨也因此很快拿到所需物资。 按照他与虎墩兔憨的约定,此时四部同盟应该已经出兵东征才是。 只是顾小佳却不敢对着崇祯皇帝吹,并且心里一直犯嘀咕,到底要不要把结盟的细节、以及他吹嘘的那些没边的承诺如实相告。 不说吧,担心以后东窗事发被砍,说吧,又担心立即被砍。 以至于传旨的太监催了好几遍,顾小佳才磨磨唧唧的从自己的破院子里出来。 “顾爱卿远道辛苦,朕之所以将你召来,也是关心关外局势,给朕说说,那林丹汗实力究竟如何,以及双方结盟时的具体细节,此事也怪朕当初没给洪承畴交代清楚。”崇祯皇帝温和而毫不讳言的道。 顾小佳还是第一次单独与崇祯皇帝见面,先前崇祯皇帝大肆株连朝臣,使得顾小佳一直觉得崇祯皇帝充满戾气,如今看来,不过是讹传而已。 “回禀陛下,那林丹汗本部兵力并不多,但其在西海又与另外三个本地部落结盟,总体兵力也有数万,算是不错的小盟友。” 见崇祯皇帝一副洗耳恭听的和顺模样,顾小佳终于下定决心,将此行的具体细节、包括自己夸大的吹嘘等等一股脑的说给崇祯皇帝听,甚至连自己对蒙古以后的计划也都和盘托出。 一来他觉得崇祯皇帝并非讹传的那般嗜杀,二来如今锦衣卫、东厂在各地都有人数庞杂的密探,再加上辛一博还留在西海,倘若被锦衣卫探查到,还不如自己亲口说显得忠诚。 崇祯皇帝听的一愣一愣的,他是真的对这顾小佳的骚操作有点佩服了,这人哪里像个饱读诗书的儒家学子,分明像个斯文的流氓,以儒家之身行痞子之事。 不过这类人却是崇祯皇帝最缺的,只要此人对他保有着忠诚,放到哪儿都是一颗好钉子。 “顾小佳。”崇祯皇帝便揣摩着他刚才的叙述,边小声的念叨了一句。 没曾想,就这一句念叨吓的顾小佳一哆嗦,因为崇祯皇帝思考问题过于专注,念叨他的名字时也面无表情,以至于顾小佳觉得要坏事。 陛下该不是觉得他吹捧的太过了吧,毕竟他官职低微,所作的承诺即便各部尚书也得掂量掂量。 顾小佳的心一直提着,崇祯皇帝沉默了许久才道: “此事做的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忽悠的还不够,下次再去时,给朕使劲儿忽悠,出了事儿有朕兜着。” …… 正文 第80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啊?”顾小佳闻言脑瓜嗡嗡的。 忽悠的还不够?以后还要去? 去一次就差点把命交代了,陛下,咱薅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吧? 但顾小佳只是在心里嘀咕,他也不敢问、不敢抱怨。 “顾爱卿此行有功,当赏,朕升任你为……哦,顾爱卿现在礼部任着什么官职?” 崇祯皇帝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竟然连这厮的官职都不知道,不过他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回禀陛下,微臣现任礼部主事。”顾小佳一脸黑线老实的道。 “朕升任你为礼部郎中,朕听洪爱卿说许了你一处府宅,这样,京城空置的府宅你随便挑,朕会知会户部的人,林丹小汗那边还得你去多跑跑,朕要知道他们具体的进军路线,以及战斗细节。 倘若他的计划是先征讨整合蒙古诸部,你就要注意引导,让他去把首要目标放在建虏身上,包括但不限于贿赂其部下呀、以粮草、市赏作为要挟呀,或者把他们的消息主动透露给建虏那黄台极,总之一句话,想法子让他们赶紧打起来。”崇祯皇帝皱着眉头道。 倘若虎墩兔憨靠着大明的力量真的将蒙古诸部给整合了,那对于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个好事儿,只有先让虎墩兔跟建虏打,这样大明才有时间和精力搞发展,顺便还能发点战争财。 待他们两者打累了、打残了,崇祯皇帝正好去收拾烂摊子,上战伐谋嘛。 “谢陛下恩赏,微臣领旨。”顾小佳心情复杂,再好的府宅,没空住有个毛用,不过升官总算是个好消息。 “朕记得跟你同去的好像叫辛一博吧,王大伴儿拟道旨,升任其为礼部主事,叫传旨的人不要张扬,直接把官印和圣旨给了就成,莫露馅了。”崇祯皇帝嘱托道。 心说这俩老小子也真够可以的,竟敢冒充礼部侍郎,得亏他这个穿越人士看得开,倘若是前任,估摸着直接就能砍他头。 “还有,鲁圣人曾说过,鸡蛋啊,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虎墩兔憨要增进合作,但倘若蒙古诸部中还有有意向的,也要拉拢。”崇祯皇帝随口道。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顾小佳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是哪位鲁圣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但他也不敢问。 “总之,以后你就是朕的蒙古诸部全权大使了,不要觉得苦,中兴大明哪有那般容易,需要咱们君臣一起努力,待平定北患,后人定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崇祯皇帝安慰道。 …… 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天雄军出征的日子,崇祯皇帝亲自去西山大营为卢象升送行。 五万将士见了崇祯皇帝各自都激动的不行,要知道几个月前不少人都与崇祯皇帝一起吃过饭、唠过嗑儿,他们一直引以为傲。 如今崇祯皇帝又来了,久别重逢,让这群新兵怎能不激动。 崇祯皇帝笑盈盈的边走边对着士兵们挥手,而后走到校场的观礼台上道: “同志们好!” “为陛下效死!”五万将士齐声大喊,声浪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崇祯皇帝更高兴了,这口号总算是对上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朕今日来为你们送行,酒来!”崇祯皇帝收起笑容道。 一声令下,数百个兵士将早已准备好的烈酒迅速分发,王承恩也给崇祯皇帝端来一碗,卢象升、虎大威等几个天雄军将领也都各自端起了酒。 卢象升自然知道崇祯皇帝鼓舞士气是假,想法子收买人心倒是真,但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多时,酒水分配完毕,崇祯皇帝上前一步道: “这第一杯酒,朕敬为大明战死的英烈,是他们的英勇战斗,用鲜血铸就大明三百年河山。”说完崇祯皇帝一饮而尽。 王承恩随即又给崇祯皇帝倒上。 “这第二杯酒,朕敬诸位将士,愿你们承继先辈余烈,出征关外,荡平不臣,朕……将与你们同在,干!”崇祯皇帝顿顿顿顿顿又是一碗。 底下将士也相继端起手中酒碗,单膝跪地,一饮而尽。 “以前,朕曾说过,你们才是朕真正的依仗,朕现在仍旧深以为然,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这在个人精神修养上,或许居功甚伟,但是,在国与国之间,敌人不会跟我们讲这些,他们只会看谁的刀子更锋利,谁的实力更强大。” 这时候的酒已经是蒸馏酒,度数与后世几乎无异,崇祯皇帝也不知是上了头,还是故意为之,竟刚一开口就开始怼儒教。 卢象升站在崇祯皇帝身后一脸黑线,他早就知道崇祯皇帝对孔孟之道有偏见,是个尚武、追求武力征服一切的皇帝。 虽然对此不太认同,但他身为臣子也不好去劝,得亏是朝廷历经大清洗,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庸臣几乎都被屠戮一空,否则就今天崇祯皇帝者说辞,说不得就又要被群臣攻讦。 然而几十个大汉将军才不管这么多,崇祯皇帝说什么,他们只管放开嗓门复述,以求让每个士兵都能听到崇祯皇帝的训话。 崇祯皇帝尤觉得不过瘾,又令王承恩端来一碗酒,顿顿顿顿顿喝完,右手用力啪的一下将碗摔了个粉碎,而后红着脸冲底下将士们道: “因此,在国与国之间,实力永远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军队才是外交真正的后盾。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正义,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大炮是用来干什么?大炮是用来丈量咱大明国土面积的! 而你们,就是朕的剑锋,就是朕的依仗,朕期待有一天,朕能与你们并肩作战,为大明开疆拓土,再创汉家之华章! 有功者,朕必赏,有过者,朕必罚,爵位也不止是开国功臣才有,已经三百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朕期待你们建功立业,银子,朕有,爵位,朕也有,你们有信心来拿吗?有吗?”崇祯皇帝红着脸大吼道。 …… PS:艾公千古。昨晚喝断片了,一天了,现在还浑身难受,就一更吧,不行了,我得出去整点药吃。 正文 第81章 大明皇家制造总局 “有!” “有!” “有!” 数万天雄军士兵憋红着脸从心底里发出怒吼,声浪此起彼伏一浪接过一浪,崇祯皇帝笑了。 不得不说,崇祯皇帝的演讲非常的有感染力,这与他说话从来不之乎者也故作迷障有关,当然最重要的是真诚、真挚,崇祯皇帝曾经身体力行与他们同志同住,这份承诺自然让他们打心底里相信。 可是崇祯皇帝身后的卢象升,以及军中的数个文职低级官员心中都是震骇不已。 尊严与剑锋何时有了因果?正义与火炮又有什么联系?自古以来兴无名之师、打不义之战者,失道者寡助,陛下如何说出这般……离经叛道的话。 卢象升虽然深知崇祯皇帝的志向,但也止于中兴大明,刚才崇祯皇帝的话,分明让他感觉到,或许是他自己错了。 崇祯皇帝的志向可能根本不在大明,那除了大明,外头还能有什么呢? 另一点让卢象升震惊的是,崇祯皇帝竟然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话。 这是身为皇帝能说的吗?这可是当年反贼造反时的口号呀!卢象升知道崇祯皇帝的意思,无非就是只要战功,他将大开爵位封赏。 可是陛下啊,你让我朝的王公勋贵们如何想? 唉,卢象升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承宗,老头儿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很显然也是在压抑情绪。 卢象升还好点,毕竟已经坚定的站在了崇祯皇帝一边,大不了也就是个战死而已,但孙承宗已经七十二岁高龄了,也是被儒家思想浸润了一辈子。 想来孙大人心里应该更加震惊和难以接受吧,卢象升暗自想道。 崇祯皇帝此刻只觉心中豪情万丈,哪里还管别人如何看他,看到将士们士气高涨,一副不破建虏誓不还的阵仗,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朕在这里预祝各位旗开得胜、武运昌隆!”说完崇祯皇帝便步下了观礼台。 曾经他居住过的营房如今还空置着,崇祯皇帝进来才发现,里头的一应摆设仍旧保留了当初的布置,而且很显然一直有人在清扫和打理。 崇祯皇帝指了指座位示意卢象升和孙承宗等人坐下。 “卢爱卿,朕任你为蓟辽总督,节制蓟州、山海关、宁远、锦州四镇军务,还有孙爱卿,此去关外首要解决的便是祖家的问题,事关大明安危,你们二人务必保证边镇安宁。”崇祯皇帝道。 诏书、官印等一应事务其实早就办好,只不过先前并未在朝堂上提及,包括天雄军出关的消息也是今天早朝崇祯皇帝才公布,为的就是不使祖家提前戒备。 “微臣领命!”孙承宗和卢象升先后起身道。 原本卢象升以为孙承宗要说些什么,但孙承宗行完礼后就慢吞吞的坐在了位子上,孙承宗确实是老了,头发、胡子几乎全白了,耳朵也有些背。 卢象升随即叹了口气,心中也释然了,到了孙老大人这个年纪,哪里还有心思去与陛下争论这些,陛下还年轻,而孙老大人远离朝堂久矣,大抵上也是看淡了吧。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快到午时了,崇祯皇帝便命令天雄军出征。 半个时辰后,五万天雄军陆续出西山大营,骑兵不多,仅有两千来人,是天雄军的老班底,再往后几乎都是步兵。 其中一半步兵都背着鸟铳,一排排的马车拉着虎蹲炮、甚至弗朗机炮,一应的粮草、辎重足有数百辆,旌旗招展、烈烈风扬,大部队浩浩汤汤拉出去好几里。 不知从何处起,队伍中突然传来浑厚的歌声,那是崇祯皇帝在军营时亲自教的,一开始只是队伍中的一小截人唱,再后来越来越多,歌声浑厚磅礴、充满豪情……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 崇祯皇帝站在不远处盯着天雄军远去的风向,神情复杂,这些新征的士兵平均年龄不过十**岁,他们入伍的目的或许没有那么高尚,但大明确确实实是他们在守护。 也不知道北患平定后,还有多少人能平安回来。 “回吧!”崇祯皇帝叹了口气,翻身上马,朝着京城而去。 …… 崇祯七年十一月末,历时将近半年的落水案终于落幕,据吏部、户部、锦衣卫、东缉事厂四方联合统计,落水案涉案株连之官员、旧臣、举子者一万四千六百余。 其中被吊死者八千九百余、斩首者三千二百余、溺死者两千七百余,应崇祯皇帝诏令,从诛者只主犯,其家属者可免罪,凡获罪者,其子嗣二十年内不得科举,礼部登记造册,家产充公,归入国库,所涉及总人数十四万八千余人。 江南士子、豪绅首当其冲,东林书院被拆、一应同社、闻社、则社、质社等数十个社团被除名,复社领袖娄东二张皆获罪,崇祯皇帝重审诏令,举子不得议政、不得结社,但有犯者,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一时间,整个江南仿若陷入了黑暗统治,举子见面多不敢说话,私底下也是谈崇祯色变,不论崇祯皇帝如何申明大义,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江南,至少几年内他的名声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过始作俑者崇祯皇帝表示完全不在乎这些,因为他发现朝廷在几年内都不会再为钱的事儿发愁。 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那些个江南官员、士绅家庭可真是有钱,据统计,因落水案而抄没的官员、旧臣所得,只白银就有六千多万两、黄金四百多万两。 陆续从江南通过漕运运过来的珠宝、字画、文玩等艺术品、奢侈品堆满了陈奇瑜户部的库房以及崇祯皇帝的内帑,运送黄金白银的漕船有一艘甚至都因船体过重,差点倾覆。 除此之外,还有收缴上来的良田三千多万亩、府宅近万座、商铺一万多间,这里当时还发生了不少小插曲。 应崇祯皇帝令,抄没所得的府宅、商铺基本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直接卖掉,而买到商铺的官员家属没过多少日子就又被抄家,如此反复,据说有间商铺被卖了八次。 为了稳定民心,收缴上来的良田虽然收归国有,但却允许原本耕种这些土地的百姓继续耕种,由户部人员按照大众的标准收取田赋。 户部尚书陈奇瑜也很会过日子,趁着那些得到土地的百姓的高兴劲,直接敲定除了田赋之外,户部直营收取他们的粮食,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来年兴许就不用从粮商手中再高价买那许多粮食。 腊鱼初,玉泉山一期工程终于施工完毕,宋应星携一众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入驻玉泉山。 崇祯皇帝亲自题匾,是为“大明皇家制造总局”,并带着工部尚书毕懋康亲自到场举行了隆重的剪彩仪式。 …… 正文 第82章 科技进步奖 , 跟着宋应星加入大明皇家制造局的有他昔日的同僚、以及从工部挑选出来的各门类优秀的老匠人。 当然,从工部调配匠人是崇祯皇帝的意思,虽说民间不乏优秀的匠人,但不得不说目前来看还是得靠工部的老班底。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工部尚书对此不仅毫无怨言,甚至主动推荐了不少匠人入驻新开张的制造局。 毕懋康其实很聪明,他早就看出了崇祯皇帝的想法,那就是将这个皇家制造局当做大明最大的科研场所,而工部则是最大的生产衙门。 一个科研,一个生产,二者几乎是相辅相成的,这在崇祯皇帝将遂发火铳的量产交给他时,他就想明白了。 再加上他本人与宋应星私教也不错,他的官位甚至还是宋应星的推举得来的,所以十分支持宋应星的事业。 唯一让毕懋康耿耿于怀的是,陛下的字儿……啧啧,不怎么中看啊,歪歪扭扭的,就像刚练字没多久的娃娃写的。 毕懋康盯着那牌匾瞅了好一会儿,被崇祯皇帝瞪了一眼才臊眉耷眼的赔了笑脸应付过去。 其实崇祯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字儿不咋地,实在是后世用钢笔、圆珠笔日子久了,再加上互联网、智能手机的普及,一天能写几个字。 而且这时候大多数字还是繁体字,崇祯皇帝看本书都看的一个头两个大,常常是看着看着就把王大伴儿拉过来问,有时候心血来潮写点东西,还总被王大伴儿指出有错别字,真特娘的迷之尴尬。 以至于后来崇祯皇帝干脆就放弃治疗了,圣旨什么的都有司礼监拟旨。 “今天朕特地从京城赶过来,除了给宋老捧个场,祝贺各位加入制造局之外,朕还要宣布三个好消息。”崇祯皇帝站在皇家制造局的大门口笑呵呵的道。 台阶下百来个年纪都不轻的老匠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皇帝,但是与他们想象中那种威严不同,这个皇帝不仅年轻而且说话也很接地气。 说实在的,不少匠人对这个什么制造局都还不甚了解,若不是衙门官员要求,他们不见得想来这没什么人气的玉泉山。 毕竟工部下辖工坊的工作虽然繁重,但毕竟是官府衙门直属,还是能勉强混个温饱的。 “这第一呢,就是诸位的月钱,制造局直接对朕负责,朕自然不会亏待诸位,月钱分三级,最低一级月钱二两。 第二级月钱五两,第三级月钱十两,具体等级考核由宋老来定,朕便不再赘述。”崇祯皇帝道。 分级这事儿其实还是宋应星想出来的,只不过宋应星原定的月钱最低是八钱银子,最高也只有二两,到了崇祯这里,最高的成了反倒是成了最低的。 原因也很简单,其一是他要竖立标杆,匠人身份低微,向来被人轻视,匠人是什么,放在后世都是工程师。 其二是他要调动这群未来科研班底的积极性,只有让他们保持旺盛的士气,才能在科研上攀登的更快些,而最简单的莫过于发钱了。 果然,崇祯皇帝刚说完,一群平均年龄都有四十的老匠人,兴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要知道他们在工部的工坊,累死累活的做一个月工,月钱也不过一两,就这还是工部的常驻匠人,倘若是外地轮值的匠人,不仅没有月钱,连路费都要自掏腰包。 每年因为轮值死在半路的匠人都不在少数。 只此一条,就足以让这些匠人开心好久了。 宋应星见场面有些嘈杂,赶紧摆摆手让他们肃静,崇祯皇帝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继续道: “这第二嘛,从今天起,你们的后代不再是匠户,朕还你们子孙后代自由身,想科举就可科举,想经商就去经商,全凭你们子孙意愿。 但凡以后加入制造局的,也都是这个待遇。” 崇祯皇帝话刚一说完,众匠人都呆了,以至于崇祯皇帝还以为自己的筹码不行,没破这群匠人的防。 持续了片刻,扑腾一声,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匠人突然跪倒在地,两眼都红了,继而百十个匠人都齐刷刷跪倒在地。 “谢陛下隆恩!”他们这是发自心底的感激,不少人眼泪刷刷的。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匠人的苦痛,他们是匠户,祖祖辈辈也都是匠户,他们的子子孙孙都挣脱不了这个牢笼。 不能科举、不能经商,连种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世世代代给人打制家具、修补工事,干着最繁杂的活儿,受着别人的不待见,过着困苦的日子。 现在当朝的皇帝宣布,他们的子孙再也不必承受他们的苦痛,就是他们自己也有了稳定的高额收入,他们怎能不感激、怎能不流泪。 其实崇祯皇帝不是没想过,将这些匠人也一并脱离匠籍,但他觉得不能一蹴而就,否则人都跑了咋整。 加入皇家制造总局的匠人,获得这些福利待遇的同时,也都必须签订一份合同,并且是终身合同,约定不得泄露制造局机密,不得擅自离开顺天府区域,一旦违反,轻则监禁,重则斩首,牵连子孙后代。 但这些匠人反倒都没觉得有什么,大明本来就不允许百姓乱跑,至于制造局机密不说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 当下这些激励政策除了稳住面前的匠人,他还想吸引来更多有能力有创新意识的匠人前来加入,开玩笑,堂堂大明皇家制造总局,下属研发工程师只有百十个,这怎么能行? 他也不是没想过户籍改革,但牵一发动全身,如今大明内部还没有理顺,得先缓缓,正好还能利用这个档口多吸引一些人才。 “都平身吧,朕可还有好消息要宣布呢!” 崇祯皇帝依旧是笑呵呵的,后世的院士都是国家的宝贝疙瘩,现在这些匠人也是他的宝贝疙瘩,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卑微。 一众匠人这才受宠若惊的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他们看崇祯皇帝的眼神也都变了,不再是畏惧,而是尊敬、感激、爱戴…… “这最后一个好消息是,朕打算成立一个奖项,就叫‘科技进步奖’吧! 专门奖励在各门类做出突出贡献者、对已有技术做出改良者、创造出能造福百姓、增进军队实力的发明者。 此奖项包括但不限于制造总局,而是面向全大明所有人,只要你的发明能造福大明,均可将之交于制造总局宋应星,每年朕会评选出十名这样的突出贡献者。 各赏赐刻有年限的金制勋章一枚,盖有朕之私玺的荣誉文书一封,以及奖金白银一万两!” …… 正文 第83章 都是鲁圣人告诉朕的 “一万两!!!”众人惊呼,个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万两是什么概念,以目前京城粮价二两三钱一石来算,足够一户普通百姓生活一辈子绰绰有余。 而宋应星和毕懋康两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想到的是朝廷一年仅这什么科技进步奖都要支出十万两白银,未免过于破费了。 但崇祯皇帝看到众人表情却是暗自摇了摇头,匠人们看到的只是奖金,却不知道最珍贵的是那枚勋章,那才是真正的至高荣誉。 大明现在缺钱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国库现在只白银就存了一亿多两,大明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以至于这段时间户部尚书陈奇瑜见了谁都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凡是获得此奖项的科研工作者,不仅可以获得奖金、勋章,省府州县官员见了也当礼遇,此之为国士。”崇祯皇帝重审道。 大明有匠户千千万,只要能调动这些匠人的积极性,崇祯皇帝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创造力。 也许用不了几年,大明的各类科技就会短暂腾飞,他从来不敢小看中华民族伟大的智慧,即使现在的匠人,某些顶尖着创造出来的技艺,就是后世有各类精密仪器加持,也不见得能造出来。 宋应星笑了,真切的会心的笑了,他仿佛看到了未来,无数优秀的匠人汇聚于此,为了杂学而奋斗终生。 “毕爱卿,制造局的施工队都还在吗?”崇祯皇帝扭头问向工部尚书。 “回陛下,微臣怕有疏漏,如今却是都在后山呆着,并未解散。”毕懋康如实回复道。 “那便不用解散了,朕命你在制造局后方建造一所学府,一所足够容纳五千学生居住、生活、学习的伟大学府,回去后你便立即立项,争取尽快将施工图纸画出来。” “五千人……”毕懋康心惊。 国子监学生最多时也不过**千人,这学府既然建造于制造局之测,肯定是与工学、杂学有关,陛下竟如此看重杂学吗? “微臣遵命!”毕懋康虽震惊,但心里还是很高兴,常年钻研工学,他当然知道工学的重要性。 “走吧,陪朕一块参观一下。”说完崇祯皇帝当先步入制造总局大门。 一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空旷的空地,空地中央竖立者一块巨大的青石,上书云“大明皇家制造总局”,据说是宋应星亲自篆刻的,笔力苍劲比崇祯皇帝的御笔可耐看多了。 “这么大块空地,只是用作偶尔开会实在太浪费了,收拾一下,铺上青砖可以当做操场,鼓励各门类匠人,每天早上点卯前都要多活动活动。”崇祯皇帝道。 不论做什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宋应星点头应是。 空地的左右两侧均建有一排排的枣红色屋舍,皆是清一色的木质房屋,崇祯皇帝又皱起了眉头。 “如此密集的木质建筑,倘若引发火灾,后果将不堪设想,毕爱卿可有考虑道?” “回陛下,凡是与火器相关的科研门类,都被集中安排在制造局右后方,微臣专门以青砖条石建造了十数座此类房屋,当能防火。”毕懋康小心翼翼的回复道。 “嗯,不错不错。”崇祯皇帝终于是放心了一些。 只是仅仅这样好像还不够,万一哪个不开眼的还是引发了火灾,大明的科研岂不是要中断? “宋老,你要设立几个重点项目,第一个自然是火器线膛技术,第二个是水泥,第三个是玻璃,第四个是良种培育,第五个是炼钢技术。”崇祯皇帝皱眉道。 “水泥?何为水泥?”宋应星也皱起眉头,线膛技术他如今正在研究,玻璃他也听说过,据说相比琉璃更加透明清澈,以前西洋人曾带入大明一些小的玻璃镜子。 “具体说来,就是一种建筑材料,加水搅拌后成浆体,能在空气中硬化,并能把砂、石等材料牢固地胶结在一起,不仅放火还很坚固,据说可用石灰和火山灰混合制成,但具体配比还需你们多做试验。”崇祯皇帝道。 他现在很后悔后世上学时没将化学学好,不止是化学,物理、数学都很重要,少了哪个都不行。 “至于良种培育,这可是个比较复杂的学科,目的有两个,一是产量更高,二是适应性更强,也可去搜寻和推广新的农作物,譬如土豆、番薯、玉米,这些作物产量很高,如今应该已经传至大明,可着人去江南沿海一带地区搜寻。” “还有炼钢技术,大明虽有钢,但技术还不够成熟,钢的质量也参差不齐,产量也小,朕需要你研发出一套完备的可大量生产的炼钢技术,据朕所知,可架设高炉、以焦炭为媒介来试验。”崇祯皇帝边走边说个不停,宋应星跟在后头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宋应星震惊之余,心里还不断的冒出一个个问号,最终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问道: “敢问陛下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天工开物》的事儿虽然离奇,还可称之为巧合,可陛下一向呆在宫里,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神器的东西,譬如遂发式火铳、线膛技术,还知道水泥、玻璃和土豆,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咳咳——是位姓鲁的圣人跟朕说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给朕弄出来,这些都是朕急用,不说别的,就土豆和番薯,这玩意儿亩产至少有两千斤,还不占好地,山旮旯野坡随便都能种,大明有了它,以后再不会有饿死的穷人,那是多大的贡献你可知道?”崇祯皇帝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能拿树人先生来挡枪。 这时候虽然也有土豆番薯,但产量肯定没有后世培育出来的良种高,但两千斤还是有的,而且这些作物适应性贼好,特别适合山陕这类相对缺水的地方耕种。 “两千斤!!还不占好地??这怎么可能!!”不止是宋应星,连毕懋康的眼睛都直了。 当下大明耕作的主要作物是小麦和水稻,北方良田,一年两季夏麦秋粟合起来亩产不过两石多点的产量,折合三百多斤,南方水田虽然产量比北方高,一年亩产也不过五百多斤。 这劳什子土豆番薯,竟能亩产两千斤,若是有了这玩意儿,北方何至于陷入如此严重的饥荒? “为什么不可能,那鲁圣人还说了,只要学会培育良种,这土豆和番薯亩产还可至少提高一千斤。”崇祯皇帝大言不惭道。 后世土豆亩产基本在三千到五千斤,而番薯则轻松可达六千斤,高产栽培可达万斤以上,崇祯皇帝可一点没夸张。 宋应星本来还想问鲁圣人是哪位圣人,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面前这位可是陛下,刚才之问已经十分无理,总之做好本分之事就对了。 从玉泉山回去的路上,崇祯皇帝踌躇满志,他交代的事儿虽然不多,但每一项都不容易,接下来一年可有得宋大爷忙了。 唉,眼瞅着要过年了,也不知山陕那边情况如何了,崇祯皇帝心道。 …… 正文 第84章 高杰 , 陕西,汉中府,鸡头关。 夜里的寒风冰冷刺骨,吹的人站立不稳,吹的人口角干裂,三万多秦兵自太原府出兵以来,追击流寇已经一月有余了。 这期间虽有小规模缠斗,但流寇似乎并无决战之心,每每都是缠斗一番仗着骑兵的优势迅速溃逃,从商州到山阳,再到镇安、洋县,秦兵的将士早已疲惫不堪。 “头儿,你说孙总督到底啥意思?咱追也追不上,累都都要吐血,干嘛一直耗着?”一处破败的窝棚内,五六个兵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啃着干硬的馕饼。 “孙不二,你那儿那么多废话,上头让咱追,追就是了,咱们累,那闯贼不也一样?”张二蛋呵斥道。 “人家有马,你有啥?咱又不是问你,嘿嘿,百总大人,您说呢?”孙不二压根没把张二蛋当回事,而是嘿嘿笑着问向顾大头道。 商州一战,顾大头怒斩高迎祥,可谓一战成名,虽然朝廷最终的封赏要等剿灭流寇,但孙传庭依旧提任其为百总,还奖励了他整整一百两白银,算作临时嘉奖。 张二蛋也为此与有荣焉,觉得顾大头是自己带出来的,这其中必定有自己的功劳,是以顾大头虽然很少摆架子,但张二蛋却总是狐假虎威。 “俺也不知,但俺却知道,军令如山,孙总督让咱追,咱就拼死了也要追,谁掉链子,就是跟俺顾大头过不去。”顾大头啃下一块馕饼,就着半冷不冷的稀粥咽下去。 以前,顾大头当兵是为了吃饱饭,一路上又总听张二蛋说军营的的各种黑料,可自打加入了秦兵,顾大头发现与张二蛋说的完全不同。 不仅能吃饱饭,每月的饷银也都是如期足额发放,还有他身上的衣服、棉甲都是崭新的,只要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孙总督也从来不恶言相向,甚至经常与他们一起参与训练。 有军功就有赏赐,入秦兵半年有余,他一拿到赏金就托上头代为将银子送还老家,顾大头每次想到心里都是甜的,因为他的老爹还活着。 “但咱估摸着,孙总督此举应该是不给流寇喘息之机,这一个多月来,你看那些流寇辎重丢了多少?跑散的听说都有两三千,撑不了多久了。” …… 距离秦兵大营仅有二十多里的一处山坳内,流寇们也在修整。 只是与一个月前不同,这些流寇士气很是低落,临时营地内连火都没敢点,原因也很简单,怕被官军发现。 这一个月来他们算是遭罪了,秦兵虽然没有步兵,但却一直加派夜不收追寻着他们的踪迹,无论白天他们怎么跑,到了第二天总能在不远处见到他们的影子。 在其他城内缴获的火炮丢了、一应的扎营物资也全都扔了,他们如今除了马匹以及马匹上拖着的粮食外,几乎一无所有。 他们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也不敢想。 “诸位既然还留着本官性命,必然是希望通过本官谋条生路,陛下可是对孙传庭极为信重的,恐怕想通过陛下来接受招抚不太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能救诸位。”杨嗣昌站在营帐内十分硬气的对李自成等人道。 这些天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杨嗣昌始终没有放弃对这群流寇的教化,高迎祥也好,李自成等人也好,虽然时而恶言相向,但还是没有对他下杀手。 “有法子你说便是了,老子最烦你们这群鸟官卖关子!”张献忠骂骂咧咧道。 前些日子因为高迎祥的战死,流寇的士气一直很低,李自成甚至因此跟张献忠干了一架,多亏曹操的劝阻,才不至于分道扬镳。 李自成冷哼一声,他实在看不上这张献忠,若不是此时势弱分兵不利,他早就想一走了之。 流寇们不是没想过用杨嗣昌来威胁孙传庭退兵,可孙传庭竟然根本没将杨嗣昌当回事,刚押着杨嗣昌提出谈判,孙传庭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乱箭齐发,不仅将谈判的人射死,还差点误伤到杨嗣昌。 这使得杨嗣昌心里也老大不舒服,甚至对孙传庭怀恨在心,你孙传庭不过是一军之将领,如今就敢不把内阁放在眼里,待他回去,定是不能善罢甘休。 “只要诸位信我,明日可跟着本官弃营投降,不带兵刃,不着盔甲,战马、粮食也都留在营地,再着些哨骑去附近州县,给所在地官员上报诸位的投降诚意,谅那孙传庭也不敢再下屠刀!”杨嗣昌十分认真的道。 说白了,没有人比崇祯皇帝更想解决匪患,问题是得让朝廷相信他们的诚意,如今山陕的百姓也不跟着流寇混了,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投降。 但现在的问题是,孙传庭不相信、也不同意他们投降,不知道是处于练兵的目的,还是单纯的想要军功,总之谈判意向传过去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连信使都回不来,以至于只要李自成指定谁去传信,那士兵总是一溜烟当晚就跑路了。 而且李自成等人也不信任那孙传庭,他们担心一旦真投降,就失去所有筹码,甚至像洪承畴一样杀降。 但杨嗣昌的方法却不同,他要通过广而告之的方式,让临近州县的官员都知道,流寇们不仅要降,还是真降,是带着诚意的,孙传庭就是再狠,也不可能连他也一起杀掉。 因为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是德胜,朝廷需要这个好消息来作宣传安抚民心,崇祯皇帝也需要给流寇划上一个句号。 “咱可是听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自打起兵后,从来都是旁人是鱼肉,你这个狗官,是要诓我做那冤死鬼吗?信不信咱现在就一刀把你砍了?”张献忠瞪着杨嗣昌怒道。 “张献忠,你别在这儿瞎咋呼,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倘若再这样下去,不用投降,你我的兵士都跑光了!”李自成实在是忍不住了,对张献忠不满道。 “跑光便跑光,大不了咱带着心腹去深山里做大王,恁得你李自成能耐,高大哥的死关俺啥事儿,凭啥怪在老子头上?如今不想着为高大哥报仇,却要投了那仇人,你安的什么心?” “两位可不要再吵架了,故人已去,可我们得活下去呀!”曹操见两人又吵起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帅帐里在争吵,营帐外连帐篷都没有的普通士兵却对此充耳不闻,这种阵仗他们见多了,上头首领商议对策基本都是在争吵中度过。 距离帅帐约莫数百步的一个营帐内,烛光闪烁下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架,可营帐周围却连个值守的兵士都没有。 “心肝儿,动作快点,休要叫那黄娃子晓得了。”李自成之妻刑氏衣衫不整的喘着粗气迎合着。 “怕个甚,咱在那帅帐外有人盯梢呢,再说他们每次开会不吵个半天决不罢休,姐儿,我跟兄弟们说定了,今夜三更咱就行动。”高杰下面一边运动,双手还不住的在刑夫人大灯上盘旋,烛光映衬之下,端的是好风景。 …… 正文 第85章 这人脸皮好生厚 相比于窝在山坳里瑟瑟发抖的流寇,秦兵相对还好点,全军驻扎在一个废弃了几十年的卫所驻地之中,只是这处驻地几十年没怎么住人了,四处漏风。 营地每隔数十步就有一名士兵值夜,孙传庭治兵极严,但有发现值夜时睡着的,轻则杖则四十,擅离职守的直接斩首。 今晚负责轮值的恰好就是顾大头的队伍,正是隆冬时节,外头冷风呼呼的刮,顾大头缩了缩脖子,又将手里的镋钯放在一边,搓了搓手。 “头儿,俺给你带来点好东西!”距离他最近的哨兵悄摸声的走来,笑嘻嘻的小声道。 “现在是值夜时间,擅离职守是个啥罪你不知道?快回去!”顾大头眉头大皱,若不是这汉子杀人时一把好手,顾大头绝不是这个语气。 “咱俩就离几十步,这可不算擅离职守,嘿嘿,头儿,瞧瞧这是啥?”周大福晃了晃手里的酒道。 “哪儿来的?行军打仗期间可不准饮酒。” “不多就剩三两,是从这驻地一个破房子里搜到的,这大冷的天喝两口暖暖身子。”周大福打开瓶塞闻了闻,咽了口口水自己却忍着没喝,先递给了顾大头。 顾大头本不想喝,但这天气是着实冷的身体遭不住,想着喝两口确实没啥事儿,就接过了酒壶。 可顾大头拎着酒壶刚扬起脖子,但见黑夜中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声音急促而雄浑,分明是有不明骑兵在急速冲刺。 顾大头酒壶往地上一摔,当即大吼道:“敌袭!敌袭!” “哎呀——俺的酒,俺的酒啊!”周大福眼睛都直了,那可是放了几十年的陈酿,嘴里一边哀嚎着,一边跟着顾大头冲回营地。 孙传庭猛的从榻上坐起,抓起桌上的头盔、拎着佩剑就出了营帐,这般的寒夜,孙传庭睡觉竟是连盔甲都没脱。 “亲卫营,跟本官去瞅瞅,赵宝山,立即召集火铳兵来支援我!”孙传庭没有任何停顿,说完就带着两百多亲卫朝着骑兵奔袭来的方向而去。 赵宝山也是被敌人的夜袭吓了一跳,这年月大多数士兵都有夜盲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发动夜袭的,真不知道贼寇是哪根筋不对,跑了一个月了偏要选择野战。 见孙传庭走的匆忙,赵宝山一边组织火铳兵列队,一边急忙给孙传庭派去几十个盾牌兵。 这时孙传庭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贼寇骑兵,但是夜色之下并不能看清有多少,只是刚才还很急促的马蹄声到了秦兵大营不远处竟又都慢了下来。 贼寇这又是何意?孙传庭眉头紧皱。 “孙总督,咱是闯将李自成帐下威武将军高杰,咱来投降,望孙总督恩准!”高杰一马当先踱步到距离孙传庭百十步的距离停下道。 高杰的马上还坐着李自成的妻子刑氏,刑氏约莫二十大几,模样倒是周正,此时埋头在高杰胸前不敢抬头。 反倒是高杰一点没觉得羞愧,抱着人家老婆冲孙传庭高喊。 孙传庭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是投降,当下马丢掉兵刃!”见赵宝山带着大部已经赶到,孙传庭心里终于安生了不少。 “好说好说!兄弟们,下马受降喽,将兵刃都扔一边,俺们早就想弃暗投明了,嘿嘿!”高杰翻身下马将刑氏放到地上,冲身后的流寇喊了一句,又嘿嘿一笑对孙传庭道。 脸皮之厚,似乎完全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不过高杰身后的流寇也都很光棍,呼啦啦的从马匹上翻身下来,手里的兵刃也往脚下一丢,反倒是弄的官军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咱看这伙儿人好像是来真的。”参将赵宝山沉声道。 孙传庭没作答,而是又冲高杰等人道:“抱头去那边空地,跪地等待!” 此事必有蹊跷,但孙传庭不知道他们是起了内讧,还是干脆就是阴谋诡计,是以仍旧很谨慎。 反倒是高杰仍旧十分光棍,脾气也出奇的好,叫干啥干啥,不多时所有人都抱着头跪坐在空地上。 孙传庭这才让赵宝山领人去收拢地上的战马和兵刃,来投降的贼寇足有两千多人,所骑乘的战马也有两千多匹,这可是大收获。 少倾又有一队步兵拿着绳索前来捆人,高杰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发现官军动作实在有点慢,便催促道: “孙大人,您动作最好快点,咱担心一会儿贼寇追过来呀!”说完还担忧的瞅了一眼身后。 孙传庭终于确认是贼寇间起了内讧,大步走到高杰面前道:“这个女人是谁?你因何事而降?如实说!” “这是俺高杰的女人。”高杰知道这事儿早晚瞒不住,顿了一下又道:“以前是李自成的。” “快见过孙大人,以后咱可就跟着孙大人干了。”高杰拉扯了一下刑氏,将其带到了孙传庭面前。 “民女高刑氏见过孙大人。”刑氏低着头弯腰行了个礼。 孙传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哪儿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分明是睡了首领的女人畏罪潜逃啊,这人脸皮好生厚。 说是投降,其实这是找他来当挡箭牌了,怪不得这般好相与。 “贼寇那边内部情况如何?”孙传庭又问。 “士气不行,前段日子总有逃兵出现,如今去了俺高杰的两千多人,他们兵力已经不足两万了,这些仍旧留下来的,都算是贼寇的精锐,都有马匹,有的人还不止一匹马。”高杰仍旧是很干脆的道。 “押下去!”孙传庭面上看不出悲喜来,但对高杰仍旧冷这个脸。 “嘿!孙大人,能把俺高杰跟俺女人关一块不?算咱高杰求你咧!”高杰一边被士兵拖拉这,一边回头求情。 孙传庭没搭理这厮,他出神的望了望贼寇方向的夜空。 这倒也不算个坏事,倘若那李自成恼羞成怒,说不得待会儿就得开战,念及此孙传庭立即命令参将赵宝山布防准备迎敌。 快过年了,倘若能一战解决掉这伙儿贼寇,也算作是给陛下的新年贺礼了,孙传庭叹了口气。 …… 正文 第86章 争执 有了高杰这档子事儿,孙传庭也担心贼寇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以命令秦兵上下严阵以待。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贼寇前来,派出去的夜不收只说贼寇的大营还亮着烛火,但并未有发兵的迹象。 秦兵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倒是那高杰等降兵,在知道自己不用死的情况下,一个个窝在棚子里睡的贼香。 这时,一个夜不收骑着快马而来,看其脸色当是有要事。 “大人,贼寇有动静了,他们分作了三路,一路向西南、一路向西北,还有一路……朝我们过来了,但是人数不错。” “终于决定分兵了吗?”孙传庭心里冷笑。 “赵宝山,准备迎敌。” 不论来犯者为何人,孙传庭怡然不惧,如今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区区流寇已不足为惧。 “末将得令!”赵宝山一声令下,所有火铳手都开始检查手中的火铳。 很快的,一支贼寇骑兵朝着他们奔来,孙传庭本以为大战在即,但看贼寇骑兵不过千把人,不禁又皱了下眉。 这支骑兵与昨晚的高杰一样,急速冲刺到距离秦兵大营数百步的距离时,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莫非也是来降的?” 少倾一个壮汉匹马当先而来,站在孙传庭身后被卸了甲的高杰顿时不淡定了。 “孙大人,此人就是李自成,给咱一把刀,咱就去剁了他。” 论长相,高杰端的是没得说,身材高大,体格匀称,虽说不是剑眉星目,也算是一表人才,如果非要说缺点,就是性子有点痞,说话有点糙。 孙传庭还没吭声,那李自成便扯着嗓子大声道: “孙总督,杀了高杰,我李自成愿降。” 果然,孙传庭闻言心中已有计较,但一码归一码,他既然受了高杰的降,既然不会出尔反尔贻笑大方,但高杰却吓坏了。 “大人莫听他的,这人没诚意,他的部下至少还有七千人,带过来的才千把人,定是诈降!”高杰赶紧道。 此刻他是真怕孙传庭听信李自成的,毕竟人家的筹码可比他的多。 “闭嘴!”孙传庭呵斥了高杰一句,他最讨厌这等油腔滑调之人,一点没有作为俘虏的觉悟。 “李自成,你在跟本总督谈条件?你还没这个资格。”孙传庭不屑道。 “谁说我没资格,只要大人杀了高杰,我李自成愿带麾下七千四百兄弟归降大明,杀了高杰,杀了那贱人!”李自成怒目圆睁,很显然已经有些失去理智。 没有人清楚他内心的愤怒,他之所以走上造反之路,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前妻韩金儿背着他与盖虎私通。 他杀了盖虎,把盖虎的肉炖熟让韩金儿吃,而后又杀了韩金儿。 从那时起,李自成便立下誓言,定要让那些侮辱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七年来,他南征北战(东躲西藏),以为再没人敢背叛他。 可刑氏和高杰却再次背叛了他,还是以最无耻、最令他难堪的方式,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如高杰了,但此时他的心里只剩下愤怒。 没有人比他更想杀了高杰和那贱人,他甚至想过昨晚便率领全部人马进攻秦兵大营。 但张献忠与曹操均不同意,夜战于步兵不利,于骑兵更不利,更何况秦兵还多火器。 李自成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刘宗敏、李过、袁宗第、高一功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兄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他手里只有这七千多弟兄了,他不能为了一对狗男女,就让兄弟们跟他一起去送死。 “立即下马投降,本官饶尔等不死。”孙传庭仍旧不为所动。 他其实并不希望贼寇真的投降,秦兵还是支新军,不少士兵甚至还没杀过人,孙传庭可不想只呆在关内,他也想去关外瞅瞅。 “狗官!莫以为我李自成怕了朝廷,总有一日……你无耻!” “砰——砰砰——” 李自成见孙传庭不为所动,顿时恼羞成怒,可他话还没说完,领会到孙传庭意思的赵宝山就命令火铳兵点火,李自成眼见着火绳燃烧的黑烟,哪儿还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当即骂了一句后调转战马便向所部奔去,没奔出多远便听到火铳的巨响,此时李自成已然回了自己队伍。 “高杰,本官命你率你的部下追击贼寇、诛杀李自成!”孙传庭突然道。 高杰吓了一跳,但他并无更多选择,应了一声便冲着自己的部下行去。 “大人不怕那高杰跑了吗?”赵宝山迟疑了一下道。 “哼,能跑哪里去,李自成也不会放过他,再说,有那女人在这儿,他舍得吗?” 腊月十六,贼寇于鸡头关分兵三路,一路向西南入阶州,一路向西北入凤翔府,一路则入巩昌,孙传庭亦分兵剿贼,腊月二十四,接受了两个月初训的秦兵骑兵六千人自太原镇归入孙传庭帐下听调。 …… 与陕西境内的肃杀不同,千里之外的京城如今早已张灯结彩,要过年了。 崇祯皇帝最近日子过得不错,除了每日处理朝政外,一有空闲便要出宫去溜达,见惯了宫里的庄严肃穆,乃至于到了民间,崇祯皇帝仿佛有了回家的感觉。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皆是叫卖的小贩,热气腾腾的包子、微妙微翘的糖人儿、带着孩子四处行走的百姓,以及蹲在街角等人施舍的乞丐,四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崇祯皇帝是看看这儿、逛逛那儿,看什么都新鲜,反倒是十几个身着便衣的侍卫如临大敌般,看到谁都不像好人。 “头儿,你说陛下放着好好的皇宫不待,为啥偏要在宫外头瞎晃荡,内阁的那几个老家伙都来咱锦衣卫好几次了,让咱劝劝咧。”一个侍卫一边盯着崇祯皇帝身边的人,一边小声对解兴华道。 “咱去哪儿知道去,莫问那么多,去盯着那边,咱看那老汉不像好人。”解兴华心烦意乱的道。 韩山河还在江南办差,解兴华不得不接下这差事,加上锦衣卫的事儿又贼多,解兴华这段时间忙的都没工夫去找自己的老相好。 正在这时,街道前头的一家首饰店貌似起了争执,崇祯皇帝溜溜达达的就走了过去,解兴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们给评评理,我家小姐上个月定的这身衣服,订金都交了,说好的十二两,今日来取货,却又涨到十六两,这是何道理?”一个胖丫鬟拿着件淡蓝色锦缎生气的对周围的人道。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不仅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不动声色,反而右手撩了撩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不以为意的道: “并非老夫随意涨价,实在是物价上涨的厉害,就这件衣服所用的料子,卖十二两的话连本钱都不够,老夫也是受东家之命涨的价,这位小姐若是不要,老夫给你退定金便是,何来这许多聒噪?” 说完便满不在乎的就要走回店里。 “你这老东西,分明就是你们合起伙来涨的价,哪有这般做生意的,何为订金?就是价格涨到天上去,这件衣服的价格也不能再改。”胖丫鬟一听更生气了。 “你敢骂老夫,你可知道咱这店后头是谁吗?若不是看你们家小姐知礼,老夫早便将你轰了出去,莫在这儿再聒噪,影响了本店生意,老夫让你吃牢饭!” 胖店主一听这胖丫鬟竟然敢对他口出恶言,也十分不客气的道。 “哦?敢问你家店有什么来头,可否说说?” 正当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多岁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来。 …… 正文 第87章 勋贵 “你又是哪家的公子哥?老夫劝你少管闲事!”胖掌柜眉头微皱,说完才发现这人身后还跟着俩长相彪悍的随从,不觉有些后悔。 但京城里出了名儿的公子哥他胖掌柜都是见过的,但此人却是面生的很,胖掌柜想着应该是外地哪位勋贵家的公子。 如今过年在即,当今陛下下诏大宴天下勋贵,这几日京城倒是多了不少四处游荡的公子哥。 只不过在勋贵里头,除了那几位国公爷,还有谁能比得上自家老爷呢?想到此胖掌柜心中便安生了不少。 “我是谁你管不着,既然订金已经交下,就算价格涨到天上去,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这做生意的连基本的诚信都不懂吗?人家这位小姐……” 崇祯边说边看向胖丫鬟身后的女子,待眼神聚焦后眼睛陡然一亮。 但见藏在胖丫鬟身后的女子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尤其是一弯秀眉之下那双灵动的弯月般的笑眼,总让崇祯皇帝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是在教老夫做事吗?老夫又没有强买强卖,不想买老夫把订金退还便是了,你还想怎样?当真以为老夫好欺负?” “你这就是欺负人,小姐,走,咱们去报官,咱就不信这还没天理了!” “仙儿要不算了吧,把衣服推掉就是了,我还想去城隍庙转转呢,在这儿耽搁久了,回去又该娘又该生气了,咱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主仆二人明显并不差那几两银子,只不过胖丫鬟看起来更懂人情世故,不想吃这个暗亏。 “哈哈哈!报官?你去,赶紧去,倘若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老夫这件袍子白送给你!”胖掌柜一听不怒反笑。 “天下脚下,竟敢如此嚣张,我倒要看看,你嚣张的底气在哪里,老解呢?让他去一趟兵马司!”崇祯皇帝皱眉道。 那胖掌柜见崇祯皇帝如此有底气,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安,但一想到他的东家,随即又摆摆手不当回事般的朝店里走去。 “这位公子,要不算了吧,小女子在此谢过,可我和仙儿还有事呢。”那女子对崇祯皇帝福身一礼,脆生生的道。 “晚了!你可不能走,你若是走了,待会儿兵马司的人来了,岂不是要把我当作寻衅滋事抓去吗?且等一会儿吧!”崇祯皇帝嬉笑道。 女子闻言只得撇撇嘴干等着,心想着这位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做事也如此马虎,这店家一看就是有来头的,既然敢说出那等话来,肯定就不好相与。 不过看在崇祯皇帝也是好意,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倒是也没多久,解兴华就领着一大帮子兵马司的人过来,比较奇怪的是,领头的人竟然走在解兴华后头。 这时,那胖掌柜也闻讯走了出来,满脸堆笑的对来人道: “陈大人别来无恙啊!” 可那姓陈的兵马司官员只是撇了一眼压根没理会他,这让陈掌柜心中大感不安,前些日子他可是还请过此人喝过花酒呢! “本官北城兵马司副指挥陈化田,敢问公子因何事报官?”陈化田径直走到崇祯皇帝面前,拱了拱手略微欠了下身子道。 这举止虽细微但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堂堂北城兵马司副指挥如此客气,这其中定有蹊跷。 说白了,五城兵马司就是后世的警察+城管执法队,官职虽然不高,但在京城内的职权却是不小,副指挥亲自出马就能说明问题。 崇祯皇帝瞅了瞅解兴华,解兴华则悄摸眨了下眼睛,意思是他已经将崇祯皇帝的身份事先告知了这官员。 解兴华是什么身份,锦衣卫衙门的二把手,若不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下班了,估计他也得屁颠屁颠的带人跑过来。 “也没什么大事儿,这家店店大欺客,这位姑娘都已经付了订金了,却还要坐地涨价,实在有些过分。 这样,你把这家店给本公子封了,把这碍眼的胖掌柜抓到牢里慢慢审吧。”崇祯皇帝语气虽然平和,但说的话却让那胖掌柜眼睛都瞪大了。 谁家的公子哥竟敢这般对兵马司的副指挥说话?也太猖狂了吧?这陈化田的脾气他可是知道的,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这简直就是找死。 那胖掌柜心中冷笑着等那陈化田发飙,可陈化田接下来的话差点惊掉胖掌柜的大牙。 “还愣着做什么?封了这家店,将庞文斗带走。”陈化田连详情都没问,二话不说就命令手下拿人。 开玩笑,面前这位可是当今圣上,就是让他一刀把这死胖子砍了他都不敢忤逆,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陈……陈大人,你怎能如此……咱家伯爷对你可不薄呀!”胖掌柜真真是吓坏了,同时对崇祯皇帝的来头更是惊疑交加。 陈化田根本不为所动,五六个兵马司的兵士直接冲了上去,绳索往那胖掌柜脖子上一套,十分熟练的就将他整成了捆绑PLAY。 另有几个兵士进入店中,将店内的杂役和其他客人驱逐,也是十分熟练的取出封条,三下五除二就将店给封了。 “陈化田,伯爷不会放过你的,你好自为之!”胖掌柜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既然撕破了脸皮,他才不惧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聒噪,给我打!”陈化田一声令下,不多时就传来胖掌柜的哀嚎声。 “这店暂时不要解封了,倘若有人为难你,就去找老解。”说完崇祯皇帝理也不理陈化田走向那主仆二人又道:“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本公子瞅着店家多半开不下去了,这件袍子姑娘直接拿回去便是。” 那主仆二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时间竟都没去接话。 刚才见来了那么多兵马司的人还吓的慌张的不行,怎么?这么简单就处理完了? “谢……谢公子相助,这狍子我不能要,尾款还未付,爹爹会怪罪的。”女子说完给胖丫鬟使了个眼色,那胖丫鬟将狍子放到一边,女子又给崇祯皇帝施了个礼后,有点慌张的离去。 “有点意思。”崇祯皇帝摸了摸那件狍子,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嘿嘿,陛下可知那是谁家的姑娘吗?”解兴华瞄了一眼似乎看出点什么,坏笑着挪到崇祯皇帝身边掩耳道。 崇祯皇帝瞪了解阎王一眼没搭理他,跟这厮一起在军营里待过俩月,脸皮厚的佛朗机炮都不见得能射伤。 “是咱指挥使家的掌上明珠。”解兴华见崇祯懒得问,又凑上去自己答道。 “韩山河。”崇祯皇帝也有点惊讶。 “嗯呢呗,咱韩大人可宠爱她闺女了,你看哪家未出阁的姑娘敢在这大街上溜达,还是晚上。”解兴华又道。 崇祯皇帝摇了摇头没说话,而是把陈化田叫过来道: “最近京城物价如何?你当知道的最清楚,给朕讲讲。” “回陛下,每逢年关,物价都回略涨,只不过……今岁涨的着实厉害了点。”陈化田道。 “为何今岁涨得多?”崇祯皇帝皱眉道。 他整整一年几乎一直在为国计民生忙活,当下新军算是初成,国库也有富余,他也一直很谨慎的从来不在百姓头上动刀子。 忙活了一年,百姓反倒过的还不如往年,他能不皱眉吗? “这……”陈化田看了一眼解阎王,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陛下问你话,直说就是了,咱陛下最烦别人吞吞吐吐,得说实话。”解阎王不屑的道。 被解阎王怼了一炮,陈化田这才道: “陛下,物价上涨跟京城内的朝中勋贵有关。” …… 正文 第88章 除夕夜宴 , 原来前阵子因为落水案,崇祯皇帝一怒之下大肆株连、抄家,导致京城内空置出来的店铺大多都被勋贵们盘到了手。 银子给了,这些勋贵们自然想着尽快捞回来,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于是这些勋贵们仗着自己头上的权力,联合起来坐地起价,各地百姓苦不堪言。 崇祯听了也是眉头大皱,这些吸血鬼,朝廷困窘时不说搭把手,薅起羊毛来倒是积极。 陈化田又给崇祯皇帝解释了刚才犹豫的原因,原来那家店竟是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周奎开的。 怪不得那胖掌柜如此嚣张,想起自己的老丈人崇祯皇帝就来气,身为国丈不仅一点不知道为朝廷分忧,贪婪吝啬、鼠目寸光,葛朗台见了都得叫声祖师爷。 看来是得给这些勋贵们提个醒了,崇祯皇帝心道。 经历了这事儿,崇祯皇帝也没了逛下去的心思,便直接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解阎王见崇祯皇帝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以为崇祯皇帝是惦记上韩山河家的闺女了,本着替君分忧的立场,解阎王便道: “陛下,要不等韩指挥使回来,咱帮你问问?”解阎王也是混不吝惯了,知道崇祯皇帝啥性子,是以也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 “咱们这个韩指挥使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宠溺他那闺女,咱其实心里也没底儿,嘿嘿。”见崇祯皇帝不语,解阎王开启了自说自话模式。 那是越说越离谱,甚至想着使个绊子用龙威来压他的老上司,以至于崇祯皇帝烦不胜烦,直言道: “滚!” “诶,那咱回家去了哈,陛下回见。”见马车已经到了宫门,解阎王直接顺坡下驴道。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除夕,皇宫内张灯结彩,崇祯皇帝还是第一次在大明过年,便着太监宫女们在宫里好一番布置,甚至还准备了很多烟花,四处都充斥着年味儿。 崇祯皇帝在皇极殿内外大摆宴席,除了内阁、六部等重要官员外,还有在京、以及顺天府、北直隶附近的勋贵也齐聚一堂。 前任在位六年多,不仅一次客没请过,每每还让朝臣和勋贵们自掏腰包捐钱,对于他们来说,崇祯皇帝请客还真是个稀罕事儿。 虽然上次西李寿宴时小聚过一次,但毕竟意义不同,这次可是崇祯皇帝亲自相请的年夜饭,勋贵大臣们无论平时有没有矛盾,都是喜气盈盈的。 “周老哥,今年可发了大财吧?”成国公朱纯臣捋着胡须充旁边的嘉定伯周奎小声道。 户部出售抄没的店铺时,不少勋贵都参与了,其中嘉定伯周家买的最多,基本上只要地段好的,能挣钱的都被周奎以及他的儿子收入囊中。 “发什么大财,花了那么多银子,连本儿都没赚回来呢,就被咱女婿把铺子给封了。 哎!咱算是瞧出来了,咱这女婿无情的紧咧!咱那宝贝女儿也胳膊肘往外拐咧,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啊!”周奎阴阳怪气道。 周奎口中的那间铺子是处于京城中心的旺铺,也就是前几日被崇祯皇帝封的那一间,周奎当时气的不行,但他知道崇祯皇帝不怎么待见他,第二日便入宫与周皇后诉苦。 奈何周皇后岂能不知道他爹是个什么德行,再加上崇祯皇帝最近杀伐果断的作风,以至于周皇后压根就没想过替他爹求情,不仅如此,还例数周奎的过错,气的周奎夺门而去。 周奎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回到家把客厅里的物件摔了个稀巴烂。 “你那事儿我也听说了,陛下真是做的有些过分了,杀了那么多大臣,他倒是吃了个饱,却又眼红咱们。”朱纯臣压低了声音诽谤道。 两个老凡尔赛嘀嘀咕咕,一旁的英国公则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直到崇祯皇帝进了大殿才各自安生下来。 崇祯皇帝兴致倒是不错,面带微笑的进来,甚至与内阁的温体仁、洪承畴等重臣喝了杯酒,这才站起来道: “诸位爱卿,今日相请诸位爱卿前来,一是新年在即,大家伙儿聚聚图个喜庆,往年国库困窘,朕一直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近来国库情况略有改善,也是多亏诸位爱卿的辛劳。 这二来,崇祯七年虽然过去了,但明年的任务仍然很重,北方诸省的旱情仍在持续,还需要诸位爱卿与朕一起共度时艰。 来,诸位爱卿,与朕一起,共举此杯,朕先干了,诸位爱卿随意。”说完崇祯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奎与朱纯臣对视一眼,心说国库的银子哪儿来的?这是陛下你杀了一万多官员抄家抄来的,饮鸩止渴呀,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皇帝的酒还是要喝的,而且反正杀的是官员,与他们勋贵不相干,二人会心一笑,也各自喝光了杯中的酒。 一旁侍候的宫女端着酒壶一一给勋贵大臣们满上,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朕还有个好消息告诉诸位爱卿,为天下百官计,自崇祯八年起,朕准备改革薪俸制度,给全体官员增加薪俸,望诸位爱卿再接再厉,与朕一起中兴大明。”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 明朝官员的工资属实够低的,实际上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至于各地方官如果不贪,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都十分困难。 譬如万历朝有名的清官海瑞,靠着朝廷发的微薄的薪俸,每日里吃的甚至不如平民,母亲生日大手笔买二斤肉都能传的沸沸扬扬。 只是崇祯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工资是要涨的的,但祖训也是要守的,譬如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这条。 朕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朕不给你们,你们不能偷,否则,逮着一只朕抄一只,逮着一窝,朕抄一窝。 文官们闻言自是一脸高兴的赞颂崇祯为天下圣君,就是勋贵们也都装模作样的好一番恭维,只是恭维完毕后却又马上换了脸色。 说白了就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呗,杀了那么多官员,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也都战战兢兢的,这分明就是为了安抚情绪。 “只怕这涨薪也只是给那些文官儿吧,咱这些勋贵宗室可连去岁的都没发咧,哼,幸亏咱也不靠他那点俸禄过日子。”周奎与朱纯臣又开始嘀嘀咕咕。 不少勋贵就是这样,文官们被杀的人头滚滚时他们暗自庆幸这事儿与他们无关,如今崇祯皇帝加薪俸,他们又开始酸,埋怨甚至怨恨崇祯皇帝不公。 “此外还有两件事,与诸位与国同休的勋贵们有关。”崇祯皇帝撇了一眼周奎与朱纯臣,似乎也知道这俩老东西没安好心,但他也没当回事。 崇祯皇帝这话一出口,勋贵们都竖起了耳朵。 “一者,自明年起,朕将改制京营,彼时国朝勋贵们家中子嗣可入京营。 二者,自明年起,朕要征收商税、并严查严惩哄抬物价的行为,希望诸位爱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算是崇祯皇帝给国朝勋贵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也不想将勋贵们一杆子打死。 快三百年了,福也享够了,还能动弹的最好是能奋先祖之余烈继续为大明尽一份力,倘若还是不开眼的话,对不起,朕已经仁至义尽了。 …… 正文 第89章 一人一口箱子 并不是所有的勋贵都忘记了祖训,半年多以来,崇祯皇帝对勋贵甚至宗室的调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起先是为了调查大明各地勋贵、宗室的罪行,后来锦衣卫的人发现,有一小部分勋贵在当地的名声还不错。 甚至有的百姓受了豪绅欺压,不会选择去报官府,而是寻求这部分勋贵的帮忙,可见并不能一杆子把所有人都打死。 但是整治是必须的,不论是勋贵亦或是宗室,都不能成为依附于大明财政的吸血虫,他今天也只是给这些人提个醒。 果然,崇祯说完话,一群勋贵们面面相觑,先前崇祯不止一次说过将重开爵位封赏,只要建有军功者,他将不吝赏赐。 当时不少勋贵们其实都动了心,但崇祯皇帝岁初就几乎将所有勋贵子弟从京营、各地方军队中剔除,一直以来勋贵们都很不解。 不过现在这口子又开了,谁不想让爵位再往上升一升呢?而且他们家中仅有嫡长子可继承爵位,其他的儿子倘若能再混上个爵位,岂不是光宗耀祖了? 但第二条就令在座的勋贵没那么高兴了,尤其是嘉定伯和朱纯臣,这两位一个是崇祯的老丈人,一个是世袭的成国公,就算儿子再多也能养得起。 还能凭借自己头上的爵位给诸多儿子们都谋个好差事,就算再不济,一个儿子分几个铺子,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儿。 但崇祯皇帝现在要严惩哄抬物价者,还准备要征收商税,这不是喝他们的血吗? 京城的产业里,他们二人占了大头,这特娘的就差直接对二人点名了吧? 朱纯臣还好点,嘉定伯周奎脸都气绿了,心说这还是自己的女婿吗,当皇帝的不向着自己丈人,反倒对丈人第一个动刀子。 周奎真想当众拍桌子质问女婿,但这女婿今年杀人杀的人头滚滚,他着实有点不太敢。 只能坐在座位上喝着闷酒,再去吃那山珍海味也早已味同嚼蜡,只想着酒宴结束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他觉得他跟这皇宫犯冲,每次来都很倒霉。 崇祯皇帝倒是对目前的局势十分满意,他想起半年多前,那时朝臣们闻听他要征收商税时的反应,真是天差地别。 如今他手里有银子,手下有军队,这些勋贵就算再是不乐意,起码嘴上不敢说,就是那些文官也不敢再玩死谏那一套。 敢死谏的前辈都死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除夕酒宴最终在相对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不论是表面上也好,该提醒的他崇祯都已经提醒到了。 勋贵朝臣相继离开,崇祯皇帝又将王承恩喊过来道: “王大伴儿,朕的内帑里还有多少口箱子?” 王承恩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明白崇祯皇帝想要问的是什么,便道: “回皇爷,都堆满了,光是珠宝玉器珍珠项链就有不下上百口箱子,是打算让奴婢把这些东西变现吗?应当值不少银子咧!”王承恩还大致比划了一下箱子的大小。 “变什么现,朕又不缺钱用,这样,你找些嘴巴严实的,朕要赏赐今年的有功之人。”崇祯皇帝吩咐道。 又想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这等事儿崇祯皇帝干不来,他憎恶手脚不干净的贪官,但却也知道,这些重臣混到目前这一步不容易,只拿那点薪俸还想让人克己奉公实在太难。 “温体仁、洪承畴、陈奇瑜、毕懋康每家都去送一箱,还有杨嗣昌,唉,也不知杨爱卿现在处境如何,给他府上也送上一箱。”崇祯皇帝叮嘱道。 杨嗣昌虽然心眼有点小,但这人的忠心还不赖,能力也没的说,最关键一点是崇祯皇帝并不怕某些官员给其他官员穿小鞋,他也不像前任那般疑心病,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奴婢容后就去办。”王承恩领命道。 “不急,还有,玉泉山的宋应星也着人去送一箱,倘若他不收,你就说是朕赐的。” 真正的科研工作者或许不在乎荣华富贵,但该给的崇祯皇帝绝不含糊,他想起后世那些骂院士摸豪车的键盘侠们就来气,好在大明没这个土壤,谁敢说不,他就砍谁。 “另外,吏部尚书家也送一箱子,还有孙传庭、卢象升府上也是,锦衣卫韩山河府上也送一箱子。”不知为何,崇祯皇帝又想起前几日京城内碰到的那个小妮子。 “是,奴婢记下了。”自从落水案后,王承恩性情大变,除了崇祯皇帝外对谁都一副不可靠近的冰冷面孔。 “还有,你自己也拿一口箱子。”崇祯皇帝又道。 “皇爷,奴婢吃宫里的,穿宫里的,平日里也根本用不着这些个东西,奴婢斗胆,还是留着皇爷赏赐其他人用吧!”王承恩闻言小心翼翼的跪倒在地道。 他哪里不知道崇祯皇帝赏赐重臣的本意,其实不过是笼络人心而已,崇祯皇帝用的是内帑的东西,属于自掏腰包,这就与朝堂上的赏赐意义不同,最能使朝臣感动。 但同时王承恩说的也不是假话,不论是司礼监掌印、还是东厂提督,都有份不错的薪俸,平时吃穿用度也完全不用发愁。 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对钱财反倒是看的淡了许多,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呆在崇祯皇帝侍候而已。 “别给朕整这些,让你拿你就拿,你自己不需要,你的族人呢?过了年抽个空朕准你回祖籍老家一趟,要整的风风光光的。”崇祯皇帝随口道。 “老奴……代族上后人谢皇爷圣恩!”王承恩叩伏在地眼睛湿润,声音有些低沉。 对于一个阉人来说,本就对不起祖宗,平时受外臣歧视也就罢了,倘若混不出个人样来,回乡更是难堪,如今虽然他身居高位,但崇祯皇帝能为他想到这些,实在令王承恩感激不已。 “还有,今年锦衣卫和东缉事厂功劳最大,都辛苦了,也要赏,从朕的内帑中各支取十五万两银子,具体如何发放,你们二人应该比朕清楚,但要保证发放到每个人手里,朕最讨厌盘剥。”崇祯皇帝叮嘱道。 “皇爷放心,老奴在锦衣卫里也有人手,会看着的。”王承恩如实道。 他现在是除了崇祯皇帝,谁有不百分百信任,可以说只要崇祯皇帝想整谁,他立即就能找出罪状,明着整暗着杀,都是崇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崇祯皇帝对此也没意见,这事儿就算现在不搞,以后还得搞,虽然他没吩咐,但是据他所知,东厂和锦衣卫一直都没停下。 比如各地边军、包括孙传庭的秦兵、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及南方的秦家,韩山河都派了人盯梢。 但盯梢归盯梢,这些人又与监军不同,监军是吃拿卡要外加指手画脚,这些人却仅仅是监视,并不干预主将的一些行为,而后如实的将看到的上报,仅此而已。 …… 正文 第90章 跳梁小丑 却说嘉定伯周奎回去后心里十分不安稳,就着仆人将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武定侯郭培民请到了府上,一起商议对策。 几人都是不仅在京城中有铺子,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产业,倘若朝廷真的要开始收税,那损失绝对不可估量。 “咱都是明白人,场面话咱周奎也不说,叫几位前来,主要是商量个对策。”周奎坐在主位上道。 由于是除夕,周奎不得不令仆人做了几盘菜以招待几位贵客,只是菜品十分普通,卖相也一般,根本没人动筷子。 “看陛下那意思哄抬物价是要严惩,这可马虎不得,不过年前主位老哥应该都赚了不少,我看在这方面就先收手吧,明日我就给南京去书信,让那边也多加注意。”定国公徐允祯道。 徐允祯祖上乃是中山王徐达,一门两国公,成祖靖难时,徐允祯一支跟着朱棣搬到了北京,而魏国公一脉则留在了南都。 “老夫瞧着也是,陛下这阵子狠着咧,你瞧那阵仗,杀了一万多官员眉头都不皱,这副派头也只有成祖皇帝和洪武皇帝干过,唉,世道变了,陛下也变了,咱不想去触那霉头。”武定侯郭培民道。 郭培民是个酒鬼,本以为到了国丈府上还能大吃大喝一顿,可尝了一口周奎家的酒,差点没忍住吐了,这酒的品质不咋滴不说,还掺了水。 “那商税呢?商税难不成也交?那咱几个还有啥利润?干脆都是给朝廷打长工了!”周奎不满的道。 几人之中周奎爵位虽然不高,但仗着自己是国丈,对外向来嚣张跋扈,对内则吝啬至极,向来是只需他占别人便宜,如今女婿要征他商税,就跟喝了他的血一样让他难受。 “交肯定是要交,但咱们可以想个法子少交嘛,周老哥,你家的账房靠谱不?咱们可以……”成国公朱纯臣给了周奎一个你懂的眼神。 众人也都知道朱纯臣的言下之意,但又都很担心,毕竟户部的人也不是傻子,万一被查到了可就麻烦了。 “哼,户部尚书陈奇瑜倒好说,想个法子整他一下子,还担心他不服服帖帖的?老夫就是担心厂卫。”朱纯臣皱眉道。 锦衣卫和东厂一直在扩充人手,尤其是京城重地,四处都是两衙门的探子,走在大街上一点安全感都没。 这也就是因为除夕,否则平日里朱纯臣都尽量避免与朝臣和其他勋贵走得太近,担心落人手里把柄。 “叫我说也是那群文臣实在太过愚笨,倘若真将陛下……” “郭家小子,你是咒我闺女守寡吗?” 武定侯郭培民话还没说完,嘉定伯周奎直接急眼了,虽然看自己女婿老大不顺眼,但倘若崇祯皇帝真没了,他女儿的靠山也就没了。 他女儿就是他的靠山,皇帝没了,他还靠谁? 不过除了周奎之外,其他几人倒是都没觉得怎么样,不论谁当皇帝,只要不耽误他们挣钱,那就是好皇帝。 “得,当咱没说,此事现在还没个定论,我看还是以后再聊吧,倒是陛下说的让咱们家里小子重回京营,不知诸位什么看法?”郭培民转移了话题道。 这对于勋贵来说不算小事儿,他们祖上都是因为军功获得的这世袭的爵位,但爵位只有一个,他们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 如今崇祯皇帝重开爵位封赏,他们说不眼红是假的,但看崇祯皇帝这派头,想获得军功那肯定就得实打实的上战场。 战场那是随便上的吗,他们都上了年纪了,自然知道关外的鞑子有多狠。 “咱是不打算让那小子去了,咱可就那一个儿子,还指望他养老呢!”周奎夹了一筷子菜道。 “我家里除了老大,其余小子谁想要爵位谁去,反正陛下也看咱们不顺眼,咱也不去贴他那冷屁股。”定国公徐允祯道。 “我跟徐老哥一个意思,不过今日宴会我瞅着那英国公就不对付,这张家向来死板迂腐,我看咱们以后得防着点。”成国公朱纯臣道。 说起这英国公张之极几人说不得又是一阵奚落,说白了就是不怎么合群,在勋贵中算是个异类。 几人一直聊至深夜才相继离开,半个多时辰后崇祯皇帝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跳梁小丑,朕看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勋贵烂透了,崇祯皇帝早就深知这一点,处置他们相对容易多了,官员或许还有个门生故旧,可大明的勋贵并不多。 到现在还能袭爵的,也不过几个国公、二十几个侯爵,三四十个伯爵而已,大明只有公、侯、伯三等,并没有子爵和男爵。 东林、勋贵,然后就是宗室,勋贵崇祯倒是不太担心,毕竟人少又没兵权,但宗室就不好搞了,一来都是朱家后裔,二来二三十万人。 尤其是那些亲王、郡王个个都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钱粮,真要到了生死关头,他可不认为这些人会坐以待毙。 但这些却又是必须的解决的问题,而且要解决肯定就要从根源上解决,土地肯定要收回来,还要给他们一条路,而不是当猪养着…… “陛下,关外来信儿了。”崇祯皇帝正在琢磨,王承恩从殿外头进来道。 “啊?拿给朕看看。” 相比于勋贵宗室,崇祯皇帝现在最在意的还是关宁锦,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这个防线出了问题,或者卢象升处置不当导致祖大寿反水、军队哗变,那整个北方很可能就要陷入战火。 北方的百姓这几年已经够惨了,是以崇祯皇帝特意叮嘱卢象升一定要妥善处置祖大寿,甚至只要祖大寿主动交出兵权,崇祯皇帝可以保他富贵。 但事情倘若真如此好解决他就不会这么敏感了,果然,看完了信后崇祯皇帝眉头皱的更紧了。 …… 正文 第91章 总督府之变 关宁锦防线,山海关。 前几日关外下了一场大雪,卢象升站在山海关城墙之上北望,铁索雄关,城内外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城墙上天雄军士兵站的笔直,虽然每个人都穿着棉衣,但握着长枪的手却都冻得通红,铁盔周围挂着霜,就连眉毛都是白的,倘若不是呼吸的白气缭绕,远远看起来仿若雕塑一般。 卢象升眉宇间忧心忡忡,今天是除夕,他要干一件大事。 他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犹记得刚来时,祖大寿虽然亲自相迎,但却都带着兵来,对他的防备可想而知。 祖家本来就是辽西将门,在关外经营这么多年,能打的兵几乎全是他的家丁,统兵的将领也都是祖家或者祖家的家臣,几乎就是铁板一块。 当晚祖大寿为卢象升摆了宴席,隆重的款待了他,但卢象升却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不像在西山大营时的沉着冷静。 甚至当晚就喝得酩酊大醉,握着祖大寿的手醉醺醺的说他一点也不想来关外,他是南方人,受不了这里的严寒。 但是皇命难违,他不得不来,但他对关外的局势一无所知,虽然挂着总督的官职,但并不想越俎代庖,十分真诚的再三恳请祖大寿继续执掌关外大权。 卢象升除了给各镇驻军派去了名义上的将领外,只是窝在山海关的总督府,甚至这段时间还纳了两个当地的小妾。 一开始祖大寿自然不大相信,自己每隔几日便要去一趟总督府去探口风,每次卢象升都喝得酩酊大醉,总督府内也皆是一副奢侈腐败的派头。 又正值关外的隆冬,卢象升裹在锦帽貂裘之内,连送客都不想出去。 同时卢象升派到各城的将领也大多十分不适应关外的寒冷,也确实从不插手原将领的军务,只是每日喝酒吃肉醉生梦死。 日子一久,即便祖大寿再是多疑,他那些各地的嫡系将领反馈来的消息,都是天雄军不堪大用,将领竟然怕冷到这等地步,不足为惧。 祖大寿这才逐渐放下心来,毕竟天雄军成军不过一年,不过是一群连血都没见过、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哪里能跟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来比。 这这样一个多月过去,祖大寿终于认定卢象升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他,仍旧是关外这片地方的霸主,以前是,以后也是。 “大人,酒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各地的将领也快来了。”天雄军参将杨国柱规劝道。 “都安排好了吗?”卢象升盯着远方雪线的眼睛瞬间变得冷厉。 “大人放心,万事俱备,只等收网了。”杨国柱沉声道。 “走,回府!” 这一个多月来卢象升时常想起崇祯皇帝的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杀戒,他也给过祖大寿无数次机会,无数次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 譬如天雄军如此的做派,祖大寿倘若真的忠心,肯定会写私下写奏疏弹劾他,甚至将天雄军从这里撵走也不是不可能。 但祖大寿什么都没做,不止如此还屡次送来美酒佳酿、钱财珠宝。 对于这个人,有时候卢象升也有点矛盾,说他不好好做事吧,关宁锦防线又从来没出国差池,麾下的将领也算是能征善战,尤其是那六千的关宁铁骑,即便与同数量的建州骑兵砍杀也不落下风。 说他不忠心吧,前几年大凌河攻防战,弹尽粮绝又诈降,儿子都不要了又跑回锦州抗敌。 说他忠心吧,自从袁崇焕死后,却又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 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每个人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卢象升此时也大致明白了祖大寿的心思。 崇祯皇帝不信任祖大寿,祖大寿也深知这一点,并且他本人也不信任朝廷和崇祯皇帝,但不论是他还是他手下的骄兵悍将,又十分瞧不起后金鞑子。 再加上与后金打了那么多年仗,辽东人无不仇恨鞑子,是以除非到了生死关头,或者后金真的入主中原,关宁军基本不会降。 这祖大寿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了,那就是四个字,保持现状。 只要朝廷按时发饷给粮,他自然会恪尽职守的守好关宁锦,但想让他出城抗敌、或者回京述职,他也不干。 试问这怎么可能?即便朝廷默认,但以他对当今陛下的了解,崇祯皇帝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先前或许不敢动、顾不上,可该来的总会来的。 总督府此时已经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队队的奴仆在各个客厅拜访着桌椅,一坛坛的美酒也被抬着摆放在客厅四周。 与关外的劣质酒不同,这些酒都是卢象升从京城带来的美酒,除此之外,此次宴席卢象升还特地令人捕猎了三只熊、两只虎,用作宴席的重头菜。 此时虽然熊掌、虎鞭等山珍海味不算稀奇,但也不是中低级将领想吃就能吃得起的,再加上卢象升之前摆出的奢侈作风,倒也没令任何人生疑。 卢象升坐在主位上没等多久,总督府外的管家就开始唱礼迎客。 “宁远总兵祖大弼,百年山参三株,海东青一对!” “锦州参将祖大乐,东珠十颗。” “参将张存仁……” “游击施大勇……” …… “左都督、锦州总兵官祖大寿,锦帽三副、虎皮毡毯两床、貂裘五件!” 卢象升与祖家人以及祖家嫡系将领一一颔首致意,见祖大寿也进了客厅,甚至主动起身与其攀谈。 祖大寿虽然年过五十,但生的龙精虎猛,阔鼻虬髯,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 他送的礼物或许不算最贵重,但却似乎正和卢象升心意,对于‘怕冷’的总督大人来说,这大冷的天,有什么能比他送的虎毯貂裘更和心意? 卢象升自然装作十分开心的样子,拉着祖大寿坐在了一起攀谈。 恰逢除夕佳节,众人也都是其乐融融,都是各地的武将,再加上天雄军将领的多番劝酒,不大会儿功夫十数坛子美酒就见了底,不少人都有些东倒西歪。 卢象升看时候差不多了,借着尿急的缘由询问杨国柱情况,杨国柱眉头微皱的道: “大部分人都到了,但锦州参将吴三桂没来。” “来不及了,按计划行事吧,告诉孙承宗,何为大义,何为小节,千事万事,陛下为重!” 与杨国柱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卢象升担心祖大寿怀疑,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打算回客厅。 “哈哈哈,祖大人,方才本官回来正好遇到宫里来的天使,陛下念你战功卓著,恐怕是对祖大人另有赏赐呢!”卢象升边走边大笑道。 “陛下竟还想着咱?哎呀呀!快扶本将起来。”祖大寿喝了不少酒,有些晃晃悠悠的,大手一把钳着下手的天雄军将领,虽然诧异但见客厅外踏着碎步的太监前来,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那太监笑吟吟的与卢象升和祖大寿颔首致意,而后走到客厅最里面转过身来,取过圣旨展开道: “祖大寿听旨。” “臣在。”祖大寿将两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急忙跪倒在地。 “祖大寿身为大明总兵官,骄纵不法,不听调度……” 祖大寿只听了开头便觉不对劲儿,眉头大皱之余就要往外跑,而此时两边站着的天雄军将领一拥而上,将其按压在地。 同时客厅里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天雄军将领全都变了脸色,各自从腰间取出短刃将祖家家臣以及嫡系控制住。 总督府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大批的天雄军将领将总督府团团围住,一群身着盔甲的刀斧手直入总督府内。 …… 正文 第92章 孙承宗 “大凌河之战,不备战、不侦查,是为无能。 不敢突围,是为懦弱。 杀平民,食其肉,是为疯狂。 杀何可纲,做投名状,是为不义。 暗通建虏,令祖先蒙羞,是为不孝。 祖大寿以及祖家家将四十二人,不顾京城安危,不管百姓死活,不听朝廷调令,贪墨不法,私募家丁,是为不忠。 抗旨不遵,罪责深重,国法难容,就地缉拿,押解京城,反抗者,立斩!” 太监话音刚落,天雄军参将杨国柱抽出刀来,将拼死挣扎的祖大寿人头砍下,其余桌上的将领短刃齐出,冲进总督府的刀斧手也加入了厮杀之中。 同一时间,总督府外不远处的一处军营内,千余祖家亲兵也遭到了数千火铳兵的突袭,整个山海关城内喊杀声、火铳声、哀嚎声震天。 卢象升站在客厅内冷静的看着院落内的一切,他将头上用于取暖的锦帽摘下,又将身上厚厚的紫色貂裘仍在一边,露出内里的轻便皮甲。 为将者,岂有怕冷之理,深受陛下大恩,岂容尔等佞臣枉顾关宁锦重地,卢象升从部下手中接过战刀,佩戴好后走出客厅,朝着京城的方向跪倒在地。 …… 半个时辰后,杨国柱派往宁远城的哨骑快马赶至宁远城,哨骑将卢象升的原话说给孙承宗听。 孙承宗自知总督府内大局已定,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后,便着人备马赶赴城内军营。 袁崇焕也好,祖大寿也好,还有如今祖家那数十个大小将领,哪一个见了孙承宗都得称呼一声恩主。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关外这块地方孙承宗无比熟悉,走在路上的时候孙承宗还能回忆起当年任蓟辽督师时的雄心壮志。 他之前一直为所受的不公正对待耿耿于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孙承宗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年所施行的政策真的是对的吗? 但如今最让孙承宗痛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那些将领,死的死、降的降,仅剩的这些也很难活过今晚。 虽然这些人有罪,但孙承宗心里仍旧十分难受,人生最难做的就是忠义之间的取舍。 “唉!”孙承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下了马车步入宁远城大营。 由于是除夕,大营内除了值守的兵士外,也都在喝酒,但见孙承宗前来,一个个都面带惊讶。 此时城内的中高级将领,但凡是有些能耐的,都被总督卢象升请入了山海关城内赴宴,而孙承宗虽然担任的是闲差,但其德高望重,总督大人按道理不该不请才是。 “恩主大人怎的来了?快!给老大人上座!”一个千总把头咧着嘴高兴的道,正是除夕佳节,这把头还当是孙承宗代总督大人来犒赏他们的。 “不必了,事出紧急,且把你们的部将都召集过来,老夫有事儿要说。”孙承宗就站在军营中间,天雄军参将虎大威手执刀把,站在孙承宗身后。 那千总还是第一次见虎大威穿铁甲,以前跟总督卢象升一样,虽然呆在宁远城内,名义上是个参将,但大伙儿都知道虎大威不过是个花架子。 但孙承宗的话他也不敢怠慢,不多时除了城头值守的兵士外,数千关宁军士兵就聚拢在了孙承宗周围。 大多数士兵刚才都在吃年夜饭,祖家将领甚至专门给他们开了特权,今日不仅能吃到肉,还有酒,不少士兵甚至都有些晃荡。 “一个时辰前,罪将祖大寿、祖大弼、祖大乐、施大勇等将领已经在总督府伏诛。”孙承宗站在一处高台上,面色看不出悲喜,沉声道。 其身后的虎大威闻言握着刀把的手都冒了汗,他虽然参与过不少血战,但如今周围的数千人很可能都是敌人,他就是有一百只手也是必死无疑。 “什么?祖大人死了?这怎么可能!老大人,为什么要骗我等?”那千总一听就急了,似乎是想从孙承宗脸上看出些端倪。 他们大多都是祖家的亲兵,祖家在这里经营多年,再加上卢象升在这里的窝囊表现,没人会相信那么多的高级将领会死,更何况还是在除夕这个重要的日子。 一时间前排的低级将领各自都议论纷纷,孙承宗摇了摇头,摆摆手示意他们禁声。 “老夫说的都是实话,包括祖大寿在内,四十二名将领,确实已经尽数伏诛。” “为什么?我等哪里对不住朝廷了?朝廷为何要对我等下这般死手?我等不服!” 似乎是看出来孙承宗不是在开玩笑,再加上孙承宗眼里似乎含着泪水,一群祖家的家丁们妄自以为是朝廷不容他们,顺带着连孙承宗也要杀,一时间都变的群情激奋起来。 “我等不服!请老大人为我等家主主持公道!” “只要老大人一声令下,我等今夜就敢夜袭那山海关!” “朝廷不容我等,我等便不跟着皇帝老儿干了!老大人不用难过,咱这营里有兵丁八千多,据此数十里的塔山、松山还有三千多人,倘若再算上锦州城的吴参将,那群劳什子天雄军,都是一群没吃过人肉的新兵蛋子,咱们定能杀他们个丢盔弃甲!” “对,我等不能坐以待毙,祖大人死了,老大人您就是俺们的头儿,只要您一声令下,俺们誓死效随!” “反了!俺们反了!” 数千祖家家丁群情激奋,眼见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几个兵丁知道虎大威是天雄军的人,抽出刀子就要冲上去。 “住手!”孙承宗抽出腰间长剑,往地上一扔,大声吼道: “要动手就先把老夫杀了吧!” 虎大威也抽出了刀子,他知道辽东的汉子彪悍,但始终克制着没有先动手,只是额头却也见了汗,这些骄兵悍将,怪不得能与后金鞑子战个不相上下。 “老大人这是啥意思?”那千总也不敢忤逆孙承宗,但很明显十分不解。 “祖家不听朝廷调遣、贪腐骄纵,以致今日之祸,死,不足惜,老夫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大明的兵,还是祖家的兵? 倘若你们定要为祖家人报仇,定要背叛朝廷、背叛陛下、背叛列祖列宗,就先斩下老夫的头颅吧!”孙承宗浑浊的老眼溢出一丝泪水。 这让周围的兵士不知所措。 “老大人勿要如此说,俺们虽然受着祖家的恩,但老大人对俺们整个辽东都有恩,俺们嘴笨,但心里都晓得。”那千总见孙承宗老泪纵横,不觉有些于心不忍,孙承宗几乎都是他们爷爷辈的人了。 可孙承宗尤自不满,指着那千总道: “你们吃的可是朝廷的粮啊,穿的也是陛下发的盔甲,你们的家人大多都在关内,你们为何守在这里?是为了祖家吗? 祖家将你们收为家丁,让你们吃的比边军好,待遇比边军高,所以你们视祖家为家主、为主人,但是别忘了,祖家的钱粮,也都是朝廷、都是陛下发的。” “老大人是想让俺们效忠朝廷?”千总皱眉道。 能当上千总,自然知道一些朝廷的事儿,也知道祖家如今的处境,他此时也是心乱如麻,担心真的如此,日后还会遭到朝廷的清算。 “是忠于陛下!陛下所练的新军可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那些不过是迷惑祖家的障眼法而已。 如今陛下励精图治,惩处**官员,朝廷气象为之一新,不止如此,你们可曾听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的皇帝? 当今陛下尚武,也爱惜你们,老夫来时,陛下曾亲口对老夫说,祖家不忠是祖家之罪,与尔等士卒无关,你们勿要走入歧途,令祖宗蒙羞。” 孙承宗一席话说的众士兵垂头丧气,各自都低下了头。 话都是大实话,祖家是给了他们比其他边军更好的待遇,可也不过是希望他们为祖家卖命,只要陛下不怪罪,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孙承宗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但是深陷的眼眶还是止不住泪水。 十多年前,他就曾站在宁远城头、站在锦州城头,如今迈步从头过,看看这些后辈,再想起被后金夺去的辽东,以及那些在后金统治之下受苦受难的辽东百姓,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 “为何老夫眼中常含泪水,因为老夫对脚下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你们呐!常常听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以后万不能再去当别人的家奴,没有国,哪儿有家?” 孙承宗扫视了一眼低下头来的士兵,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他叹了口气又道: “还不向虎参将叩头认错?” …… 正文 第93章 吴三桂 “老大人,您也知道咱辽东兵的情况,俺别的不说了,只要朝廷不怪罪我等,俺们辽东兵没有一个孬种,虎爷,俺们以后跟着你干了。” 那千总先给孙承宗鞠了一躬,而后拱拱手单膝向虎大威下跪道。 有了千总打头,其余士兵相继拜倒,虎大威心里的石头这才真正落地。 辽东兵的战力有目共睹,虽说有些桀骜,但在关外这片地方,谦逊的儒家君子是生活不下去的,茫茫雪国中,唯有最坚韧、最强壮的男人,能在刀枪剑戟之下活得性命。 “有个地儿说的不对,是跟着陛下干,陛下让咱咋整咱就咋整,陛下让咱打谁咱就打谁,都起来吧。”虎大威沉声道。 虎大威也不是啥文化人,他本是塞外一降卒,几经辗转加入卢象升的天雄军后,才逐渐展现出了过人的武力。 人虽虎头虎脑的,却并不傻,卢象升曾经对他说过,当今的局势必须一门心思的跟着陛下走,勿要与文官走的过近,唯有如此,方能善始善终。 一开始虎大威还不是太明白,以为崇祯皇帝在军营里那么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直到去年崇祯皇帝一怒之下杀了一万多朝廷官员,虎大威才幡然醒悟。 “是,咱们都跟着陛下干!陛下指哪儿俺们就打哪儿!”那千总赶紧改口道。 其他低级将官也都好一番表忠心,在确定宁远城稳住之后,孙承宗这才离开了宁远城,与虎大威奔赴塔山堡。 塔山堡内有驻军三千两百人,二人又以刚才的一番说辞,再加上有宁远军营的前例,没废多少口舌就说服了塔山堡的守军。 从塔山堡出来后,二人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松山堡,松山堡与锦州成掎角之势,城虽小但战略位置几乎与锦州等同。 由于是前线,城内的士兵自然都是祖家的绝对嫡系,即便是有孙承宗多年的威望,还是拆弹弹压不住,从塔山堡出来时,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子时,城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吹的七十多岁的孙承宗站都站不稳。 “老大人,要不您老今晚就在松山住下吧,咱虎大威自己去锦州。”风太大了,虎大威几乎是扯着嗓门对孙承宗道。 孙承宗似乎是受了风寒,一直捂着胸口咳嗽,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冲在最前头,虎大威于心不忍。 “国事重要。”孙承宗发出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而后步履蹒跚的在士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锦州城是祖大寿的老巢,也是与后金接壤的前沿阵地,不仅驻军多达两万,今日卢象升所杀之人,大部都驻防在锦州城。 即便是他,想说服这些跟随祖家十几年的骄纵悍将都是不容易,更别提虎大威了,估计只要一开口,直接就会被剁了炖肉吃。 不止如此,锦州城不像宁远城一样群龙无首,而是留了守将。 而且这守将还不是一般人,是祖大寿的外甥吴三桂,两家这些年来经过好几次联姻,早已快成了一家人,这无疑大大增加了难度。 “唉!你们几个,走前头去,给老大人寻些好走的路!”虎大威大叹一口气对几个亲卫呵斥道。 寒风呼啸中,一行数十人艰难的朝着锦州城奔去,可还没到锦州城,便见锦州城方向行来一伍骑兵,虎大威见是天雄军不由得疑惑不已。 “虎参将,两刻钟前,锦州参将吴三桂带着四千关宁骑兵开城向北离去,卑下担心生变,是以特前来通报。” “什么?跑了?吴三桂可有说什么?”虎大威大惊。 “只说是有哨骑来报,流水堡遭到了后金的劫掠,他前去杀敌。”那伍长道。 “说辞而已,吴三桂指定是投敌去了!玛德!”虎大威咬牙切齿道。 关宁锦防线的骑兵本来就不多,能与后金铁骑一战的唯有硕果仅存的关宁骑兵,关宁骑兵除了祖大寿、祖大弼各有一部外,就是吴三桂手下的那四千铁骑了。 那可都是朝廷花费巨资养下来的能战之骑兵,一下子投敌四千,搁谁谁不肉疼。 “城内其他守军呢?”孙承宗沉声道。 他没问吴三桂的情况,是因为既然已经决定投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是怎么去安抚城内的其他部将。 既然这群人没跟着吴三桂走,那想必也是知道其中利害,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安抚,将损失降到最低,说其他的都没用。 “都还在城里,但不知是谁泄露的消息,城内现在人心惶惶,有说要去给祖大寿报仇的,有说要找卢总督讨要说法的,虎参将赶快去吧,卑下担心再拖下去,很可能会……哗变!” “走!” …… 两个多时辰后,当孙承宗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锦州兵营走出来时,天色已经逐渐变亮。 “老大人,今夜可多亏了您,咱虎大威定当如实禀报卢总督,降服这些辽东汉子,倘若没有老大人,则关宁锦……老大人!——来人,孙大人晕倒了,快去找军医!” …… 且说另一方面,吴三桂深夜带着所属的四千关宁骑兵,出了锦州城后想着东北方向一路狂奔,冷冽的寒风仿若刀子般刮到吴三桂的脸上,他却没有知觉。 父亲因罪被朝廷羁押数年前途未卜,几个舅舅也被朝廷所杀,还有祖家所有的嫡系长辈,尽数死于卢象升之手。 倘若不是山海关内讨回来的亲信相告,吴三桂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倘若不是舅舅祖大寿命其留守锦州,吴三桂相信自己也绝活不过昨晚。 这些天吴三桂不止一次提醒舅舅祖大寿,要留意卢象升,但祖大寿压根就没听进去,以至于酿成大祸、身死名灭。 朝廷肯定是待不住了,卢象升绝对不会放过他,吴三桂虽然才二十三岁,但已经历经数次大战,累军功至锦州参将。 他想为舅舅们报仇,但手下真正忠于他的部下仅有四千人,还都是骑兵,万不得已之下,他唯有逃出城去投奔义州城内的祖泽润,以等待时机。 泪水刚涌出来就冻成了冰霜,挂在同样冰冷的脸颊上,四千关宁骑兵雪夜之下一路狂奔,直至天明终于抵达义州城下,一番解释和折腾之后,吴三桂终于见到了祖泽润。 “表哥!舅舅们……被大明那狗皇帝给害死了!” …… 正文 第94章 山歌 除夕当天,陕西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都说瑞雪赵丰年,孙传庭不指望什么丰年,只希望能略微给山陕下点雨,能让百姓活下去就好了。 自打流寇兵分三路继续逃窜之后,孙传庭也不得已也只能兵分三路,半个月来他率领骑兵与李自成数次交战,互有胜负。 他所率领的骑兵仅仅接受了两个月时间的训练,几乎是赶鸭子上架,不少士兵甚至克服不了对敌时的紧张感。 好在李自成的队伍习惯了见官军就跑,根本不敢与之死战,经历三次对敌之后,官军骑兵反倒是逐渐适应了节奏。 有了骑兵,李自成就更难摆脱官军,士气一直很低落不说,为了或许足够的粮食,前几日劫掠一个小县城时,还差点被官军包了饺子。 一方追,一方逃,双方就像是在比谁的耐力更强似的,就看谁先累趴下。 不过今日双方却又很默契的选择了息战,无他,要过年了。 年是大明最重要的节日,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在这一天总要收拾收拾房屋,收拾收拾心情,与家人团聚。 不论是李自成的部队,还是孙传庭的部队,其实都在苦苦支撑,各方的压力之下,在除夕当晚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不论是流寇还是官军,竟然都不约而同的息战。 流寇们甚至为了让官军暂时放下心来过年,干脆将军营驻扎在了永宁河对岸,与官军隔河相望。 两方都燃起了火堆,一来为了取暖,二来为了庆祝新年。 没有酒,没有肉,没有亲人,但官军大营内仍旧洋溢着莫名的喜庆。 顾大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手里的馕饼却怎么也无法下咽,便把馕饼丢给了刚满十五岁的冯壮实。 “吃吧,吃饱了不想家。”顾大头拍了拍冯壮实的肩膀。 “俺瞧着是头儿想家了吧,俺都没家,嘿,不过这饼俺可就接下了。”说完便抱着馕饼大口啃了起来。 张二蛋窝在火堆边取暖,他已经在秦兵里头呆了半年还多,这在他的从业生涯中绝无仅有。 有个秘密张二蛋一直没敢跟顾大头说,其实他还当过一段时间流寇,只不过因为怕死很快就被官军冲散,而后又讨回了村子里。 后来见流寇总是被打的四处逃散,干脆又加入了官军,不过也没干几个月,在上战场之前再次当了逃兵。 他以前觉得那些当兵的都是二愣子,朝廷给俩钱儿就去卖命,命多金贵了,丢了可就没了,尸首都没人去埋。 可这些天他在这支军队中,仿佛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这在其他军队里头是完全没有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秦兵从来不会丢下袍泽的尸首,一场仗打完之后总会分出一部分人手收拾掩埋袍泽的尸体。 前些日子他因为着凉上吐下泻,被他看不起的冯壮实夜里一直守在他身边,白天急行军走不动时,顾大头等人也都互相帮衬着他,并不因为先前偷奸耍滑而记恨他。 尤其是顾大头,手下那百十个弟兄是打心眼儿里服他,打仗时冲在最前头,不少人甚至还被他救过命。 每次冲锋,张二蛋都是拎着个镋钯,跟在顾大头等几个人身后,专门负责割尸首的耳朵,顾大头怕死,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但却并没有经常挖苦他。 虽然不知道是顾大头的交代还是怎的,可张二蛋最近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他年纪明明最大,却被几个小家伙护着。 “大头,你说咱军里头,明明山西人占了一半儿,为啥非要叫秦兵?”张二蛋扒拉了一下火堆,又添了几根柴火道。 “听上头说,这是当今陛下定下的名字,具体咱也不知道为啥。”顾大头边擦拭着自己的战刀边随口道。 “你说咱要是杀了流寇,当了剿寇英雄,咱村儿的村正是不是得对咱刮目相看?”张二蛋又道。 “那肯定啊,莫说村正,就是里长也不敢小觑了咱,说不定剿灭了流寇,等以后回京,还能见着陛下咧!”顾大头笑道。 “嘿嘿,咱现在觉着啊,你是对的,咱之前怕死,这段日子……” 张二蛋正想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这时河对岸的流寇军营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 又有一人接上了曲儿,唱道: “了的见那村村呦了不见个人,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个林。”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歌声说不上婉转,甚至还有些难听,但流寇军营里却唱的十分响亮,不多时官军军营里不知道谁起了个头,竟也跟着唱起来。 “了的见那村村了不见人。” “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这么好的妹妹见不上面。”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 茫茫雪地里头,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唱的脸红脖子粗,成了家的汉子想起了婆娘,没成家的汉子想起了爹娘。 一群人是为了活下去,另一群人也是为了活下去,可他们真的有什么仇恨吗?谁又说的清呢! 第二天一大早,双方先后开始埋锅做饭,与昨晚的热闹气氛不同,双方都很安静,因为他们知道,吃完这顿饭,这场追逐战争又将开始。 永宁河的这段河道仅有齐腰深,但河水冰冷刺骨,刚下过大雪,这时候淌水过河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李自成早在扎营前就令人将仅有的两座桥给拆了。 孙传庭只得命人搭建浮桥,半个多时辰后,三座临时木桥修整完毕,一应官军将领早已规整好了队伍,而贼寇方也收拾完了营地的物资。 “开拔!追击贼寇!”孙传庭冷冷的道。 …… 正文 第95章 吴襄 当崇祯皇帝接到卢象升奏疏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五。 崇祯皇帝对卢象升的处理结果大体满意,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就是吴三桂了。 这小子竟然跑了! 要知道这厮在后世虽然名声不怎么样,在用兵上还是很得祖家真传的,再加上吴三桂对关宁锦防线的情况十分熟络,逃到建虏那边去,说不得会坏大事。 还有他带走的那四千关宁铁骑,日他仙人的,可把崇祯皇帝给心疼坏了。 四千身经百战的关宁铁骑,给他一百万两他都不换,按照卢象升的统计,减掉吴三桂带走的四千,关宁铁骑仅剩五六千人。 关键这还是个此消彼长的关系,实在是糟糕透顶。 “皇爷,据老奴所知,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还待在刑部的天牢里,老奴看,是不是请吴襄写封书信,看看能否劝其迷途知返。” 见崇祯皇帝为吴三桂的事儿烦心,王承恩在一旁轻声道。 “大伴儿说的在理,快去传那吴襄过来。”崇祯皇帝是压根没想起来这事儿,刑部的天牢里关过的大佬可不少,从孙承宗到袁崇焕,再到孙传庭、黄道周、吴襄,前任当初瞎折腾,看谁不顺眼就往天牢里送。 “老奴也是才想起来,老奴这就亲自去请。”王承恩谦逊道。 怪不得不论朱元璋如何跟子孙强调不得重用宦官,但却依然出了那么多大太监,实在是太监用着舒服啊! 宦官的所有权势、威望,都依托于皇帝,倘若这个皇帝足够睿智,一个宦官不仅翻不了天,还会比朝臣会办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王承恩就带着穿戴一新的吴襄进来了。 吴襄年约四旬,但估计是在天牢里呆的日子久了,看起来老态龙钟的,一进大殿便给崇祯皇帝行了大礼。 “罪臣吴襄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吧,知道朕召你来所为何事吧?”崇祯皇帝一点没有因为把吴襄关牢里而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因为前任基本上没冤枉这厮,大凌河之战时,正是总兵吴襄带兵去支援他大舅哥祖大寿,可谁知不仅没支援道,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被黄台极整了一出围尸打援。 吴襄有罪,如今你家小子也带着大明的兵投了建虏,崇祯皇帝能如此说话已经很和蔼了。 “罪臣……知道,那逆子竟然敢背叛朝廷,罪臣闻之也是羞愧难当,罪臣给那逆子写了一封书信,希望那逆子能迷途知返,请陛下过目。”吴襄跪在地上,两手略微有些颤抖的从琵琶袖里摸出写好的书信,双手递给一旁侍候的王承恩。 吴襄是正儿八经的武进士出身,虽然在军事上表现的很一般,但对大明还算忠诚。 他在天牢里一呆就是三四年,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祖家的变故固然让他心惊,但他并不为这大舅哥惋惜。 在吴襄看来,不听朝廷调动的将军,无异于叛逆,实在是咎由自取。 但吴三桂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有些无地自容,自己的儿子都投敌了,还谈什么所谓忠诚,这让朝臣怎么看待他?陛下又怎么看待他? 崇祯皇帝接过书信,只草草的看了一遍,便放到了一边。 “这信写的不行,什么动不动就以死相逼,你死了有何用?朕要的是那四千关宁骑兵,那可都是朕勒紧裤腰带才养起来的兵!”崇祯皇帝有些愠怒的道。 这厮也是个实诚人儿,在信里把吴三桂骂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甚至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 吴襄的心情崇祯皇帝可以理解,但说这些没用啊!给一个叛徒讲什么忠君爱国这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吗? 虽然他不知道吴三桂什么脾气,但一个正常人既然做了这等决定,你再骂他肯定是适得其反。 “这样,你回去重新写封信,就说是朕说的,只要他肯带着人回来,朕恕他无罪,你之前的罪过朕也能免。”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不过兵是别想再带了。” “罪臣……有愧,罪臣谨遵陛下旨意。”吴襄脑子有些混乱,但他没功夫想崇祯皇帝为何变成这般性子,但即便到了这等地步,陛下仍旧还念着旧情,这让他的眼睛都浑浊了。 崇祯赦免了吴襄之前的罪过,允许他回自己的府宅居住,但却派了锦衣卫的人看守,在吴三桂的事儿解决之前吴襄一家人暂时被软禁了。 不论如何关宁锦防线终于回到了他的手里,崇祯皇帝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崇祯八年正月十六,孙传庭于秦州大败李自成,毙敌三千四百余,缴获马匹四千多匹,李自成率残余部队三千多人仓皇逃入泯州与曹操汇合。 二月初,秦兵另一部由参将赵宝山提领的部队,雪夜翻山越岭将张献忠部包围于渭源,苦战一整日斩杀贼寇张献忠,余者三千多贼寇全部投降。 此战是惨胜,秦兵为此也折损了三千多人,此后赵宝山与孙传庭合兵一处,继续对李自成、曹操展开围追堵截。 三月中旬,走投无路的李自成终于在曹操的劝说下,带着各自的残余人马六千多人向孙传庭跪地请降,自此祸害北方数年的流寇终于被完全消灭。 但崇祯皇帝心里十分清楚,问题的根源从来都不是李自成这些流寇首领,只要朝廷不能解决山陕的灾情,不能让当地的百姓吃饱饭,以后还会有王自成、孙自成。 经过锦衣卫、东厂的不屑努力,红薯和土豆倒是都找到了,不仅如此,就连辣椒也被寻摸了来。 说起来也够搞笑的,其实辣椒早在数十年前就传到了大明,但也不知道是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是怎么的,辣椒竟然被江南富人当作观赏植物来对待。 但崇祯皇帝并没有直接把红薯和土豆拿过来推广,一来是收集到的种子并不多,二来崇祯皇帝也不知道这时候的红薯和土豆与后世有多大区别。 他不敢贸然的直接命令山陕等地的百姓耕种,倘若出了岔子,保不准王自成、孙自成真的会蹦出来。 崇祯皇帝最终将这批种子交给了宋应星,眼下刚开春儿,崇祯皇帝打算让宋应星先试着种一季,一来倘若成功了可以收集到更多的种子,二来也是先观望观望,如果能成,也不耽误夏末再推广种植一茬。 倒是如何安置李自成却让崇祯皇帝发起了愁,直接遣散倒是干脆,但跟着他们与孙传庭打追逐战打好几个月的士兵,战力应当都是不错的。 再加上绝大部分都是骑兵,直接遣散了实在可惜。 但是这些流寇这些年可谓干尽了坏事,倘若直接整编,放到哪儿都不被当地人待见。 …… 正文 第96章 大明要出大事儿了 而且李自成也好、罗汝才也罢,都还算有点军事水平,还有李定国、孙可望以及李过,都是不错的将领,在建虏入关后,也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联明抗虏。 倘若都让他们回家种地了,实在是可惜。 念及此,崇祯皇帝就给孙传庭写了一封信,让其将着人将全部俘虏押送到京城来,还特地让孙传庭将流寇的一应战马、军械一并带来。 崇祯的想法是,干脆不要将这支部队呆在关内,待他召见之后略施隆恩,随便给个官职发配到关外去骚扰建虏。 甚至明面上的说辞崇祯皇帝都想好了,赎罪,赎他们在关内祸乱八年的罪过,但凡能给建虏造成些麻烦,崇祯皇帝都在所不惜。 孙传庭倒是也没让崇祯皇帝等太久,沿途快马传递之下,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天,崇祯皇帝就收到了孙传庭的回复。 流寇降卒问题倒是不大,这些流寇早就被孙传庭打怕了,再加上朝廷一直在山陕两地花费巨资赈灾,流寇没有了兵源和造反的土壤,在得知不用死的情况下,倒是都十分老实。 倘若不出岔子,大概半个多月后押送他们的队伍就能抵达京城。 但是孙传庭却给崇祯带来了个坏消息,而且是很坏很坏的消息,坏到即便崇祯皇帝做足了心理准备,仍旧是坐卧不安。 “王大伴儿,那吴又可还没找到吗?”崇祯皇帝不满道。 孙传庭的信里只是寥寥提了几句,说近来秦兵驻地以及太原府周围的村庄,多有百姓因为发热、呕吐而亡,死状甚是恐怖,脸部发紫、七窍流血。 孙传庭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崇祯皇帝却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病,而是肆虐欧亚大陆数十年,造成上亿人死亡的可怕瘟疫,也就是鼠疫,在欧洲它还有个别称——黑死病。 这种病传播途径广泛,不仅可以通过接触传播,还可通过飞沫、血液、口水,以及蚊虫叮咬等途径传播,而且潜伏期非常短,基本两三天左右,有时候早上还是好好的,晚上人就没了。 一旦感染了鼠疫,在没有可靠的药物治疗的情况下,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崇祯皇帝之所以一直在找吴又可,正是因为这鼠疫,倘若放任不管,鼠疫会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杀死大明至少上千万人。 明史里有着明确记载,观者无不触目惊心: 在大名府,春无雨,蝗蝻食麦尽,瘟疫大行,人死十之五六,岁大凶。 在潞安府,病者先于腋下股间生核,或吐淡血即死,不受药饵。虽亲友不敢问吊,有阖门死绝无人收葬者。 在京城,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 鼠疫实在是比流寇,甚至比建虏都更有破坏性,而且这种破坏性是永久性的,基本传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死绝。 崇祯皇帝虽然知道一些防疫的招式,譬如戴口罩、勤洗手、少走动,对患者进行集中隔离等等。 但他毕竟是外行,而且这时又没有后世的条件,甚至连个医院都没有,更别说那么多先进的仪器。 他需要一个懂医学、懂药理,又怀有医者仁心的人,根据他对传染病的浅显理解,代他去深入病患区防疫,而吴又可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人。 吴又可是中国“温疫学派”的创始人,为了研究鼠疫,从崇祯十四年到十七年,从南方只身赶赴山陕、北直隶等重灾区,几乎亲历了每次疫情,推究病源,潜心研究,最终根据实际的治疗经验撰写成功了《瘟疫论》。 他以毕生的治疫经验和体会,大胆提出“疠气”致病之学说,在世界传染病医学史上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因此赢得后人的广泛尊重。 疠气说白了就是空气传播,只不过这时候没有显微镜,也没有其他的科学仪器,看不到空气中的各种细菌罢了。 “皇爷,还没有消息,老奴已经将赏格提高到了一万两了,并非下头人不好好办事,可老奴寻遍了整个江南,也并未打听到这么个人,老奴让皇爷失望了,请皇爷降罪。”王承恩跪地请罪道。 “唉!起来吧!这不怪你。”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吴又可是个游医,所谓游医,就是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医馆,常常都是背着个药匣子,手里拎着个铃铛走街串巷,靠行医治病为生,走到哪儿呆到哪儿。 也正是这个原因,想在诺大的大明寻摸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大海捞针般困难。 “孙传庭信中所说的这个病不能大意,去传召太医院的人,叫他们都来乾清宫,还有内阁的人,朕要开会!”崇祯皇帝打定主意道。 鼠疫很可能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传播,只不过由于这时候交通落后,再加上官员的不重视,以至于现在才初见端倪。 既然已经无法挽回,无法将鼠疫消灭在初期,那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至少要立即动员起来。 由于内阁办公的文渊阁就在皇宫内,没多大会儿几个内阁大叔、大爷们就慢悠悠的来到了乾清宫。 崇祯皇帝一般没事很少召集内阁的人开会,温体仁、洪承畴等人心里也很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但他们一个个都很知趣儿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崇祯皇帝发号施令。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太医院的人才在院使苏恩阳的带领下姗姗来迟,由于崇祯皇帝没有指名点姓,直说让太医院的人来,苏恩阳不知就里,就将太医院的主要骨干,包括两个院判、十个御医全都带了来。 大殿内桌椅不够坐,崇祯皇帝就让王承恩找来些杌凳,然后将孙传庭的信递给温体仁,让他们都看看。 温体仁看完后眉头微皱的递给洪承畴,洪承畴大致扫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又递给了陈奇瑜,半刻钟后所有人都看完了书信。 太医院的人还好些,知道是因为信中所说的病的事儿,几个御医还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了起来。 但内阁的人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就几个村镇的人生了病,犯得着如此慎重吗? 崇祯皇帝不知道殿里的其他人如何想,这不重要,但接下来他们都要面对一个大考验。 崇祯皇帝敲了敲桌子,示意所有人都禁声,而后叹了口气道: “诸位,大明要出大事儿了!” 正文 第97章 洪承畴 , “你们不要觉得朕在危言耸听,朕有预感,倘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应对,这病造成的损失将比数年来的流寇强上十倍!”崇祯皇帝再次重审道。 他不说还好,这一下子内阁的人更犯嘀咕了。 自崇祯皇帝登基以来,流寇一直是整个朝廷的心病,就这么个还没核查的消息,怎么就比流寇强上十倍了? 就算这病再厉害,顶多也就谁运气不好染上死了,跟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温体仁和洪承畴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陈奇瑜和毕懋康也对视了一眼,表示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 “启禀陛下,您是担心这病是瘟疫吗?”太医院院使苏恩阳起身问道。 太医院毕竟是专业对口部门儿,见崇祯皇帝如此重视,一下子就想到了瘟疫这个词儿。 不过说实在的,大明不是没有发生过瘟疫,与之相反,几乎每隔几年,一些地方就会发生瘟疫,最常见的就是疟疾。 发生瘟疫的原因也很复杂,有的是因为卫生问题,有的是因为战乱,死去的士兵尸首长时间无人收拾,遇到夏天大雨之下再加上暴晒,就很容易感染瘟疫。 但即使是战乱原因导致的那种瘟疫,多半时间久了就慢慢散去了,这类瘟疫传染率并不高,造成的损失基本都是局限在战乱发生的行省之内。 “不是担心,这病就是瘟疫!”崇祯皇帝有些不满道。 他觉得这些人根本就没把这病当回事儿。 “御医,你们给朕说说,往年遇到瘟疫,你们都是如何治理的?”崇祯皇帝瞥了一眼太医院的一帮子御医道。 这些人基本上是全大明医术最高超的医生了,不少都还是医道世家,不过就是年纪都不小了,最年轻的也都年过半百了。 还有几个头发胡子都白了,走路都慢腾腾的,崇祯皇帝担心把这些人拍过去,估摸着颠簸到半路人就得去阎王爷门口报道。 几个御医互相对视一眼,各自表情不一,有的皱眉,有的失措,过了好一会儿,年纪最大的纪文轩才站出来道: “陛下,瘟疫自古有之,此为天灾,各朝各代遇到瘟疫都很谨慎对待,倘若这病真的是种很厉害的瘟疫,微臣看,最好还是先让钦天监的官员祭祀一番,测问缘由。 有道是知因果方能对症下药,才可事半功倍。” 纪文轩今年得有七十了,说话慢吞吞的,崇祯皇帝一开始还认真的听着,可越听心里就越气。 “荒谬!”崇祯皇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怒道。 测试,测试,测你妈个蛋呀!这官员就差说是崇祯皇帝杀官杀得人头滚滚上天瞧不过去了。 不过崇祯皇帝也是心里着急,毕竟他是后世人,此时的观念可与后世不同,但凡遇到天灾,天子首先要做的就是自省吾身。 譬如地震、洪涝、瘟疫等,古人都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至于为什么惩罚,肯定有人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儿呗。 常规操作便是钦天监好好祭祀一番天地,当朝皇帝再写个罪己诏,对自己的过错做一下批评,而后不了了之。 前任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前任实在太倒霉,继位十七年,哪儿哪儿都是天灾人祸,人前朝的天子基本上一辈子都没机会写过罪己诏,前任一个人就写了七次。 倒霉的人喝水都塞牙缝,古人诚不我欺。 但崇祯皇帝不是前任,他深知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跟神都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事儿处理好了没事,处理不好他就处理处置这些事儿的人。 敢情都特么等着朕写罪己诏呢!要些你们写去,去下头写去! “陛下,倘若此病真是瘟疫,微臣以为,当尽快通知病源地州府,死者尸首当立即掩埋,以免继发感染,当地官员尽快想法子医治,朝廷也可拨些银子用于购置药材。” 见崇祯皇帝还在等着他们表态,御医卢宗平站出来道。 “微臣无能,我等虽居太医院,但各自擅长的并不一样,譬如苏太医擅长的是脑疾,楮太医则对外伤有深入研究,术业有专攻,我等在瘟疫上了解并不多,还请陛下赐罪。”卢宗平补充道。 太医院总共他们十个太医,他们毕生所研究的都是诸如伤寒、头痛、外伤、内伤之类的常见病,毕竟他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皇家,至于为什么不研究瘟疫,很简单,皇宫会闹瘟疫吗? “既然你们都一知半解,那边听朕安排吧。”崇祯皇帝皱眉道。 他并非那种无能狂怒的人,卢宗平虽然有推脱的嫌疑,但说的也是实际情况,为皇家看病是他们的职责,但这事儿理论上来讲跟百姓没啥关系。 甚至这时候的百姓得了瘟疫,也都只会怪自己倒霉,而非怪罪官府。 瘟疫学家找不到,崇祯皇帝不得不自己赶鸭子上架,因为时不我待,见众人都没有意见,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内阁。” 崇祯皇帝刚说这个字眼,内阁首辅温体仁便整了整身子。 “你们几个容后商议一下,一人暂从朝廷事务中脱离,专门赶赴山陕调查此病的具体情况,包括但不限于查清有多少村镇被感染、调派当地驻军封锁疫区、研究如何治疗此病等等。 朕看,洪爱卿,此事就由你负责吧。” 崇祯皇帝本来还想让内阁根据各衙门的事务繁忙程度,自己商议出个人选,但转念又改变了主意。 内阁的这几个帮手,温体仁负责大部分内政脱不开身,陈奇瑜则是财政部长兼后勤部主任兼税务局局长,也是忙的一批,毕懋康和宋应星又都是搞基建的杂学发烧友,杨嗣昌此时估计还跟投降的流寇在一块,剩下的也只有兵部尚书洪承畴了。 洪承畴既为兵部尚书,也带过兵打过仗,莫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其实崇祯皇帝心里清楚,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遇到这等事儿,还真得选个狠人。 “微臣领命,陛下可有什么交代?”洪承畴闻言丝毫没有推脱,直接站起来拱手问道。 正文 第98章 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 “第一,到了那边儿,一定要做好防疫工作再进入疫区,朕可不希望你到了那边事儿没办好,把自己搭进去。” 鼠疫可不是一般的瘟疫,一旦感染上,就按照这时的医疗水平,就是李时珍还在世基本也就是来个素质三连,‘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崇祯皇帝说着,洪承畴便听着,这人很耐得住性子,基本不会打乱崇祯皇帝的思绪。 崇祯皇帝说完,拿起笔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一帮人也不敢打扰,直到崇祯皇帝画完。 “去染病的村落查探时,务必要带口罩,口罩就按照这个样子做,材料就暂时以包扎伤口的纱布来做,要双层,不,做成三层吧,毕爱卿,此事就交给你了,回去后立即安排人生产。”崇祯皇帝将图纸交给王承恩,王承恩双手捧着那张纸拿给了工部尚书毕懋康。 毕懋康看了一眼,心说这是个啥,但也只是拱手领命。 “但是洪爱卿记住一点,出了疫区后,要立即把身上的衣物、包括口罩放到开水里煮一遍。”崇祯皇帝交代道。 洪承畴虽然不十分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却并没有多问,对于一个曾经的将领来说,听从命令并严格实行就是了。 “第二,哪个村镇出现疫情,立即调集附近的驻军,将这个村镇围起来,不经命令私自进出者,斩!,朕将加封你为总督,方便你在行省与行省之间调配人手。 但记住,这些兵也都必须配备口罩,值守期间有人胆敢私自摘下口罩者,军棍二十,再犯者,加倍处罚。” “第三,要在发生村子的疫区建立隔离点,把已经染上病的百姓集中收治,户部负责一应粮食供给。”崇祯皇帝看了一眼有点心不在焉的户部尚书陈奇瑜道。 陈奇瑜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偷偷的皱着眉头翻着账本,听到崇祯皇帝提到自己赶忙开口应下。 “陛下,倘若如此做,恐国力不支啊。”内阁首辅实在没忍住,劝谏道。 倘若患病的人少了还好说,如果真如崇祯皇帝预料的那般严重,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去赈灾啊! 北方因为旱情本就没什么收成,还要拨大笔的赈灾款救济灾民,养的那几十万士兵也要粮食,现在又加上疫情…… 温体仁其实是想说集中收治就行了,就是不管饭,百姓们也怨不得人,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真这么说,他肯定会挨骂。 “此事以后再说,一切以百姓性命为重,朕会想办法。”崇祯皇帝道。 百姓才是大明的根本,作为后世人,他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坐视不理,因为他曾经也是个百姓。 “第四,你们几个也要跟着去。”崇祯皇帝冲太医院的太医们道。 “从今天起,太医院的职责要改,不仅要负责皇家,也要兼顾民间,待疫情过后,朕会拨银子在各省为太医院建立分院,此事容后再议。 你们几个不仅要去,还要深入疫区与患者接触研究治疗方法,这差事很危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崇祯皇帝边说边瞥了一眼众太医,就差让他们去之前写好遗书了。 不过崇祯皇帝明显小觑了这时候的人,这些太医们不禁懂医术,也都在儒家文化里浸润了大半辈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没有一个人退缩。 “陛下,不能都去,宫里也需要太医,苏大人年岁大了,不如就留在太医院吧。”温体仁建议道。 “也好,倘若医生不够,洪爱卿到了那边可就地征集当地的郎中。”崇祯皇帝道。 崇祯皇帝几乎照搬了后世的防疫经验,并根据大明具体的情况加以改变,后世人的医疗条件这里肯定比不上,但有一点,就是这时候还没有人权的概念。 崇祯皇帝可以下狠招,谁不听话敢乱跑,他就敢杀人。 别跟老子找什么理由,只要敢私自跑出疫区的,直接砍了便是,唯有下狠招,才能救更多的人。 鼠疫在全球杀死上亿的人,据不完全统计,就是大明因此死的也有过千万,只有以霹雳手段,方能彰显菩萨心肠。 由于自己也没啥经验,崇祯皇帝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些新奇的名词儿让太医院的人暗自咂舌,反倒是内阁的人早就习惯了。 “先就这样,朕目前就想到这么多,朕如果想到什么更好的法子,会着人告诉你,诸位,朕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准备,一应口罩、钱粮、药材都得到位。”崇祯皇帝沉声道。 他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不相信这鼠疫的厉害,觉得他因此大做文章有点过了。 但事实胜于雄辩,希望他们到了疫区,看到那些百姓的死状,不会被吓到吧。 交代完了此事,崇祯皇帝让太医院的人离开,又跟内阁的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孙传庭的事儿。 为祸大明七年的流寇终于被消灭了,而作为最大功劳者,莫过于孙传庭以及他手下的秦兵将士。 崇祯皇帝重视武将,这一点在座的几个内阁成员都知道,但崇祯皇帝的手笔还是令温体仁等人吃惊。 按照功劳簿上的军功,崇祯皇帝不仅该发赏金发赏金,该升职的升职,除此之外,还一口气敕封了一个侯爵和三个伯爵。 其中山陕总督镇虏伯孙传庭记了首功晋爵为威武侯,参将赵宝山以及另外两个剿寇有功的将官因军功被封了伯爵。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要知道大明近百年来,受封爵位的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崇祯皇帝这一下子就是四个。 山陕总督孙传庭则是去年才因为击退建虏封了伯爵,这才半年多时间,竟又升级为了侯爵。 即便温体仁等人知道崇祯皇帝尚武,他们也没想到崇祯皇帝会如此重视军功、重视武将。 虽然爵位是皇家的事儿,皇帝愿意封几个就封几个他们也管不着,但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 唯有兵部尚书洪承畴皱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眼睛中仿佛泛起了光…… …… 正文 第99章 世间再无曹操 崇祯皇帝将治理鼠疫的事情交代下去后,鉴于他的龙威,各部衙门很快的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首先是温体仁以内阁的名义,给发生疫情的地方官员发了急报,要求他们将当地的郎中集中起来,并同时开始购置药材。 工部的毕懋康回去后,拿着崇祯皇帝画的口罩图纸琢磨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大明第一副口罩诞生。 口罩整体呈黑色,这是为了避讳白布在疫区可能造成的影响,为了稳妥起见,大明制的口罩分为四层,内里为三层纱布,外层再加一层丝绸。 外层本来可以选用造价更低的麻布,但根据崇祯皇帝的说法,那瘟疫既然可以被吸入口中,肯定得选择纹理更细密的材料,最后经过取舍毕懋康只得选用了棉+丝的结构。 崇祯皇帝试戴了毕懋康的样品,这口罩厚的有点过分,戴在脸上呼吸不是很顺畅,虽然不如后世的过滤效果好,但一定的防御效果肯定还是有的,算是差强人意。 还有就是系带用的是没有弹性的细麻绳,勒的时间久了肯定会很不输入,不过这就不是崇祯皇帝要考虑的了,这时候的人对舒适度要求没那么高,舒适度可以暂时忽略。 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肯定后,毕懋康立即安排工部的裁缝匠人连夜赶制,崇祯皇帝下的任务不可谓不重,十天时间,第一批口罩五千副务必交付。 洪承畴经过与太医院的商议,考虑到皇宫的需要,最终除了两位年纪最大的太医留在京城外,其余八名太医全部随洪承畴赶赴疫区。 洪承畴虽然寡言少语,但却对转了性子的崇祯皇帝有着莫名的信任,虽然不知道疫区现在什么情况,但见崇祯皇帝如此凝重,就不动声色的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府上的王管家。 只说是倘若他出了意外,将此信交给他夫人,王管家在洪承畴府上呆了好些年,料定此去定然凶险至极,洪承畴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摆明了就是遗书啊!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十天就过去了,在毕懋康的紧赶慢赶之下,五千副口罩如期交于洪承畴手中。 三月二十,洪承畴带着崇祯皇帝的旨意和期望,以及包括太医、京城名医在内的二十多人,向疫区进发。 …… 几天后,秦兵押送的流寇降兵终于抵达京城,杨嗣昌在看到京城巍峨的城墙时,激动的不能自己。 杨嗣昌瘦了,这几个月他一直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说不怕死那是假的,人命只有一条,再加上身边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流寇,睡觉时他都恨不得睁一只眼。 从内阁大臣到赈灾特使,再到流寇俘虏、俘虏流寇,才小半年时间杨嗣昌就好像过了好几年,不过好在是熬过去了。 只是到了京城脚下,杨嗣昌却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羞愧,说一千道一万,崇祯皇帝交代的差事他没办好,想起离开京城前信誓旦旦的保证,杨嗣昌羞愧难当。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随军的李自成,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征战七年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带着自己的部下来到京城。 流寇俘虏中除了有李自成部的三千人外,还有曹操部的两千余人,以及高杰的两千来人、张献忠残部一千来人,合计一万,负责押送的秦兵则也有六千人。 这些流寇俘虏士气低落到极点,以至于秦兵除了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盔甲外,连绳索都没用,李自成等一应流寇将官则单独被秦兵押送。 李自成也瘦了,胡子拉碴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此时的他身着一身黑色布衣,腰间再无佩剑,胯下所骑的也不再是骏马,而是一头骡子,就这还是优待。 他不知道崇祯皇帝会如何处置他,倘若不是为了那些誓死跟随他的弟兄,他绝不会投降,投降和招抚不一样,作为流寇首领,进了京城还能不能出来,只有天知道。 “老李,莫胡思乱想了,咱看着问题不大,要杀咱们的话,在陕西时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跟他走在一起的罗汝才倒是看得开,笑着安慰道。 以前他们之所以用诨名,就是担心有一天族人遭到朝廷清算,现如今他们成了俘虏,那些诨名自然就不重要了,世间再无曹操,也再无闯将。 “你倒是瞧的开,咱们几个人里,高大哥太过敦厚,咱就觉得跟你还能说得来,唉,想想这几年咱们闹的阵仗,就是皇帝老子杀了咱,其实也不算冤,咱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李自成苦笑着回道。 说起来也挺可笑的,他起义的原因是因为女人,起义失败竟也是因为女人。 想想这八年来,起义军从草台班子到逐渐壮大,再想起那些曾经一起把酒言欢的各路首领,横天王、顺天王、扫地王、过天星、闯塌天、不沾泥,还有同样惨死于孙传庭手中的高迎祥、张献忠。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十三家,还健在的竟然只剩下他和曹操。 李自成并不怕死,怕死的人也不会去造反,但他更害怕的是以后。 天下皆知他李自成造反,死在他手里的平民百姓也不计其数,他屠过城、也奸淫过城中女子,这些事儿早晚有一天会传开来,即便现在不用死,以后也会生不如死,他怕的是流言蜚语,怕的是悠悠众口。 队伍在京城城墙外停下,不多时过来一个太监,宣杨嗣昌、李自成、罗汝才,以及秦兵随军将领入宫见驾。 杨嗣昌刚见到崇祯皇帝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煎熬了小半年他都未曾哭过,此时趴在地上却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道: “陛下,微臣……微臣让陛下失望了。” …… 正文 第100章 赴死的觉悟 , 崇祯皇帝在练字,即使朝廷官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儿说他字丑,但崇祯皇帝也不是瞎子,他的字儿的确不咋地。 杨嗣昌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崇祯皇帝权当没听到,自顾自的将字儿写完,这才站起身来淡淡的道:“平身吧。” 对于杨嗣昌的遭遇,崇祯皇帝深表同情,但有一说一,事儿没办好是板上钉钉的,老好人当不了皇帝,有错了自然得接受惩罚。 只是崇祯皇帝的兴趣很明显没在杨嗣昌身上,他瞅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的李自成和罗汝才,当然还有高杰,以及秦兵的随军将领。 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家伙,就是把前任搞得上吊的李自成?不是很像啊! 李自成和罗汝才倒是干脆,进了大殿后便跪倒在地一声不吭,等候崇祯皇帝发落,倒是一同进去的秦兵将领,似乎有些紧张,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来将平身,报上名来。”崇祯皇帝道。 “回陛下,俺叫顾文龙,是孙总督帐下千总。”顾大头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 一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参军,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进京城,第一次见皇帝,但是他杀人时都没有现在紧张。 “哦?你就是那位手刃闯王的兵?孙传庭不是已经提任你为游击将军了吗?”崇祯皇帝饶有兴致的道。 面前这小将看起来年轻的很,估摸着连二十都不到,局促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但崇祯皇帝却并未在意,他不喜欢精明过了头满嘴逢迎的中级将领,正相反,这些从最底层百姓中靠军功升上来的将领,更值得他信任。 “回陛下,是俺,俺听孙总督说升职的事儿已经报上去了,但是还没批下来孙总督就派俺来京了。”顾大头如实道。 “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不用等了,朕今日就给你批下,以后你就是朕的游击将军了!”崇祯皇帝笑吟吟的道。 这应该算是大明现在最小的游击将军了,他看这小将就很不错,而且孙传庭既然派一个千总带着上万人入京,足可见其对这小将的看重。 或许孙传庭也是想让他留意这小子吧! 崇祯皇帝话说完,顾大头愣了一下竟不知道如何回话,着急的抓耳挠腮,还是一边侍候的王承恩小声提醒了一句,这才赶紧跪地谢恩道: “俺……卑职谢陛下隆恩,俺此后一定好好干,为陛下杀光所有敌人。”顾大头开始还有些紧张,但说到杀敌浑身似乎充满了力量。 “好!朕记住了你说的话,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忘记。 王大伴儿,你去通传户部,让其好酒好肉招待进京的秦兵将士,就说这顿是朕请的,银子从内帑里拨,去吧。” 王承恩笑着领命,顾大头却不知崇祯皇帝是让他跟着王承恩走,还是继续呆在这里,直到王承恩示意才反应过来,忽的抱拳对崇祯告别道: “陛下,俺走了,俺说的话,绝不会忘。” 崇祯皇帝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于一个普通百姓子弟出身的顾大头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这个小将很有一种朴实无华的韧性。 王承恩微微皱眉,觉得这小将行为举止有点过于孟浪,但崇祯皇帝却哈哈大笑一声,摆摆手算是做了回礼。 不多时,殿内除了几个锦衣卫大汉将军外,就只剩下站着的杨嗣昌,以及仍旧跪着等候崇祯皇帝发落的李自成、罗汝才、高杰。 罗汝才跪在李自成和高杰中间,他感觉极为别扭,因为左手边的李自成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高杰,而且那眼神中充满杀气。 高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跪坐在殿内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路上李自成就与高杰打过好几次架,但高杰完全不鸟这个老上司,动起手来毫不手软,再加上高杰脸皮实在够厚,一起吃秦兵的军棍时甚至还嘲讽李自成那方面不行。 “七年多以来,你们四处烧杀劫掠,死在你们这些人手中的无辜百姓,怕是你们自己都数不过来吧,此番进京,不知你们三个是否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崇祯皇帝冷眼看着三人道。 李自成沉默不语,罗汝才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让高杰抢了先。 “陛下,罪将可是诚心诚意投降的,咱虽然有罪过,但也是迫不得已,但您老人家总得给咱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咱不怕死,但也不想这么窝囊的死,罪将有武艺,愿意今后诚心诚意为陛下效劳、将功补过。”高杰面容沉着不卑不亢的道。 正文 第101章 闯字营 历史经过他的一番折腾早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譬如虎墩兔憨没死在青海,李自成也没能抢走陈圆圆,但是崇祯皇帝意外的是,高杰这厮还是把李自成给绿了。 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现在变动这么多,还是阻止不了高杰好人妻的脾性,足见这厮跟曹操臭味相投。 但是崇祯皇帝对高杰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他只看重这些人的能耐,有没有利用价值,倘若一无是处,对不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尔等也有资格跟朕谈忠诚?从你们造反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背叛了大明、背叛了朕,杀死那么多无辜的平民,你们可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想让你们以死谢罪?”崇祯皇帝冷厉的道。 其实自从去年杀官杀的人头滚滚之后,朝中基本上已经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但崇祯皇帝必须这么说,知耻才能后勇,要收买人心光靠恩赏是不够的。 李自成高杰三人听了也是怔了一下,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自知罪孽深重,而且天下人无不希望他们死,但崇祯皇帝的话似乎很有转机。 倘若崇祯皇帝真想杀他们,还何必搞这么麻烦。 “罪将愿意戴罪立功,以谢陛下不杀之恩!”这次李自成抢了先,而后曹操和高杰相继表态。 “立功?如今大明四海升平,你们去哪里立功?哪里的官员百姓又欢迎你们?” 朋友来了有好酒,等他李自成的或许是闷棍。 李自成等人似乎也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其实就算崇祯皇帝把他们就地解散了,他们回乡之后也很难被原来的村落接受。 可是天下之大,难道真的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了吗? 正当李自成等人一筹莫展之际,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又道: “朕知道你们是因为吃不上饭才做了流寇,但这并不是理由,难不成那些没去做流寇的,就活该被你们杀吗? 朕杀你们是为民除害,但是杀了你们,朕的那些子民也不可能复活,朕之所以不听群臣的规劝,执意留下尔等性命,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把握住,能不能让天下人因此对你们刮目相看,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勇气。” “陛下请言,我等倘若怕死,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只要能消解天下人的怨恨,我等在所不惜!”罗汝才毫不迟疑的道。 他们虽非文臣,也从没想过青史留名,但却也更不想遗臭万年,这时候但凡有个赎罪的机会,他们自然肯去为之努力。 “去关外吧,用鞑子的人头,来赎清你们的罪过,否则,不仅你们要屈辱的活着,你们的后世子孙都要屈辱的活着。”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他并没有说如果不去就杀头,只说这个机会是他顶着朝臣、甚至天下人的压力,为他们争取来的。 关外的凶险自然可想而知,否则崇祯皇帝这一年来也不会只命令边军严防死守,就是孙传庭、卢象升的部队也都只是加紧练兵。 但同时这个机会也有很大的诱惑力,大明上上下下对鞑子皆是谈虎色变、恨之入骨,倘若他们敢去,即便战死了,后人也自会宽恕他们的罪过,倘若能立下些军功,多杀一些鞑子,说不定还能衣锦还乡。 浪子回头金不换,是屈辱的活着,还是为了荣誉赴汤蹈火,这是个必答之问题。 罗汝才看了一眼李自成,从其坚毅的眼眸里看到了坚定,而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罪将愿意前往!”李自成抱拳道。 “罪将也愿意前往!”罗汝才跟着道。 他们不敢犹豫,面前的可是大明的皇帝,一旦让其看出他们的犹豫,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虽然他们二人只有几千人,到了关外兴许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兴许一战之下就被鞑子铁蹄淹没,但他们别无选择,遗臭万年令祖宗蒙羞,实在枉为人。 崇祯皇帝又看向了高杰,高杰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了片刻才道: “陛下,咱也想去,但是咱原来的底子只有两千来人,咱去了怕是还不够给鞑子塞牙缝的。”高杰瞥了一眼李自成,意思是到了那边,说不定轮不到鞑子动手,李自成就会先杀了他。 “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跟着一起去,能否活下去,看你的能耐。 其二,将你的手下交给他们二人统管,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迁到外地去生活,世间再无高杰。” 崇祯没功夫管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他不是开善堂的,给他们这个机会已经仁至义尽了,倘若是前任处理,多半是砍了了事。 高杰闻言迟疑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李自成,发现李自成也在看着他,而且瞪得他直发毛的那种。 “陛下,俺……要选后者。”高杰最终还是没下定决心。 崇祯皇帝不觉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侍卫将其带下去。 “朕让你们去关外,并非让你们送死,你们的战马仍旧是你们的,一应盔甲朕也会从工部调配,至于粮草,到了鞑子地界,需要你们就地解决。 朕不要求你们与建虏正面对抗,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包括但不限于在建虏地界外围袭击小的部落、杀死鞑子牧民、劫掠其马匹牛羊。 打不过可以跑,但要记住,没有得到朕的认可,出了大明就不必再回来!”崇祯意味深长的道。 意思很明白,啥时候等崇祯认为他们已经赎清了自己犯下的罪孽,自然会允许他们回来,而且很可能是带着荣誉回来。 这一套战术基本就相当于后世的敌后游击队了,还是全骑兵兵种。 李自成、罗汝才闻言心中大喜,且不说还有崇祯皇帝支持的大明制式盔甲,只要有战马,打不过跑还是跑得过的,二人自打造反开始,八年来,别的不说,最擅长的就是逃跑。 还有就是劫掠,李自成最高的记录是半个时辰,抢光一个县城,他的部下也大多深谙此道,号子一响,全体开抢,锣子一敲,全体开溜。 罗汝才甚至觉得高杰如果现在还在这儿,说不得还会后悔,碌碌无为的活着可不是他想要的。 “以后你们的部队,便叫闯字营吧,朕暂封你二人为威虏游击将军,提领闯字营,希望你们不止是窝里横,到了外头也能闯出一片天。” …… 正文 第102章 漏网之鱼 , (上一章考虑不周,略作修改了,高杰独身入边军,李、罗二人提领闯字营,但没有官职。) 崇祯皇帝并没有给二人官职,当下李、罗二人还都是戴罪之身,能允许他们将功补过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朕给你们半个月的修整时间,半个月后,闯字营必须离开大明,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带着荣誉回来,全看你们自己了。”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罪将领旨谢恩!”二人齐声跪地领命。 二人对于这个安排并不十分排斥,不论他们在山陕造了什么孽,到了关外鞑子只会把他们当做汉人,李自成或许背叛过朝廷,但却从来没想过背叛自己的民族。 崇祯皇帝心有戚戚,他也不知道将闯字营流放到关外是好是坏,按照原有历史轨迹,李自成兵败被杀后,他的余部大部分都选择了联明抗清。 崇祯皇帝相信即便李自成没死,也会如此选择,阶级矛盾是一回事,民族矛盾又是一回事,这些农民或许没什么文化,但却能分清。 处理完了闯字营的事儿,崇祯皇帝这才看向杨嗣昌,杨嗣昌一直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一角,等候崇祯皇帝处置。 崇祯皇帝又能怎么办,因为赈灾被俘就杀头吗?似乎也没必要,同情归同情,但事儿没办好,惩罚还是要惩罚的。 “朕将你降职为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朕累了,回去歇着吧。”崇祯皇帝叹了一口气道。 杨嗣昌闻言心里更是难受,他觉得自己是让崇祯皇帝失望了。 官职虽然降了一级,但崇祯皇帝并没有将其逐出内阁,想起去年崇祯皇帝对自己的信重,杨嗣昌更是愧疚难当。 “谢陛下,微臣……”杨嗣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以表达自己的愧疚,但抬头看了看崇祯皇帝的背影,最终只是躬身行了个礼后默默的离去。 由于流寇问题已经解决,四月初总兵曹文昭、贺人龙进京述职,同时进京的还有原太原总兵左良玉。 之所以为原,是因为崇祯六年时,他手下的部队在武安被李自成流寇全歼,前任大怒,但看在内阁里侯徇的面子上,只是免了左良玉的总兵之职。 侯徇后来又调了数千昌平兵给左良玉,而后便以此为班底一直与流寇纠缠不休。 至于左良玉为何与侯徇关系密切崇祯皇帝不清楚,多半跟银子脱不了干系,不过后者好像已经被他干掉了。 崇祯皇帝对曹文昭和贺人龙尤其关注,这二位也是也都是狠人,虽然在战略上还与卢象升、孙传庭差些,但在战术上也算是虎将了。 崇祯皇帝赏赐曹文昭与贺人龙各一件蟒服、白银千两,二人自是感恩戴德,崇祯皇帝任命曹文昭为宣府总兵、贺人龙为蓟镇总兵,即日起率所部就任。 而左良玉则被留在了京中,其所部一万三千人归入京营,左良玉暂任参将。 三人虽然都发迹于边军,但出身却不尽相同,贺人龙为正宗武进士出身,曹文昭则是从边军最底层起家,二人都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至于左良玉,前期功劳肯定是有的,但据崇祯皇帝的了解,自打崇祯六年被流寇打的丢盔弃甲后,这人好像就没了胆色。 虽然接下来几年仍在剿贼,但基本就是遇强则逃,遇弱则战,兵里有兵油子,而左良玉就是典型的将油子。 以至于到了崇祯十七年,闯贼包围北京城时,左良玉拥兵十几万,却不敢进京勤王,不止如此,左良玉还拥兵自重不听调遣,在武昌等地胡作非为、骄奢淫逸、无恶不作。 虽然这人现在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但崇祯皇帝还是打算防患于未然,先安置在京营中,以后再找个机会直接罢职回家养老了事。 …… 四月中旬,驻外特使顾小佳传来消息,虎墩兔憨联军大败漠南蒙古土尔扈特部,夺人口三万,马匹、牛羊数万。 顾小佳的书信中还特地写道,虎墩兔憨迫于粮草压力,以夺来的八千匹马换取大明的粮食,而这批战马已经被总督卢象升纳入天雄军。 之前孙传庭开了个不好的头,以至于卢象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这批军马到了京城还是落不到他头上,是以干脆自掏腰包从天雄军的粮草中硬是挤出了一部分用于交易。 崇祯皇帝觉得这样很不好,便写了一封书信加以斥责,同时晓谕各边镇,与虎墩兔憨之间的贸易分配不得擅作主张。 为了方便贸易,大明与虎墩兔憨定下的市赏是流动的,也就是说虎墩兔憨抢到了土尔扈特,便可在距离土尔扈特最近的大明边镇交易粮食。 交易倒是没问题,各边镇消耗的粮食朝廷自会拨调粮草补齐,但这些军马等物资应当是崇祯皇帝按需分配,否则还不乱了套。 虽然孙传庭和卢象升都是自掏腰包买的马,后来也没张口跟他要粮食,但仍旧不是个好头,必须命令禁止。 因为京营也缺马,加上左良玉的一万四千人,目前西山大营内驻扎有六七万人,再加上驻防京城的勇卫营,骑兵才有多少呢?不过三四千而已。 虽说短时间内崇祯皇帝没打算御驾亲征,但防患于未然嘛,没有骑兵怎么打鞑子? 靠火枪、火炮吗?技术的革新哪有那么快,从研制到改良,再到试制、量产,小规模分配试用,再到大规模推广,就是后世也得好几年。 虽然崇祯皇帝一再加快进度,但遂发火枪如今也才量产了两千来支,而膛线枪更是遥遥无期。 同月,卢象升在界岭口巡边时查货一支庞大的商队,这支商队携带着粮食、铁器、丝绸、瓷器等大明独有的物资,仅粮食就有二十万石。 卢象升对此十分重视,经过审讯竟牵扯出了一条罪恶的走私链,当崇祯接到卢象升的奏报时,嘴角都不由得上扬。 这不是晋商八大家的漏网之鱼吗? …… 正文 第103章 大明商律 自去年孙传庭在山西清田时查抄了数十个豪绅后,崇祯皇帝一直都惦记着剩下的三户晋商,可却一直没查出端倪来。 原来这三户原籍虽是山西,但却并未在山西境内做生意,而是在张家口,孙传庭大肆查抄仅剩对三人而言无异于打草惊蛇,便将产业以及生意向东转移。 失去了五个盟友的黄台极对关内物资的需求更加紧迫,这也使得剩余三户更加频繁的调集物资与建虏贸易,虽然赚的比以前更多,但同时也增加了风险,以至于被卢象升顺藤摸瓜一锅端。 据统计,除了商队查货的粮草二十万石,以及生铁数十车之外,在三个晋商的老巢共起出地下银窖多达七个,查获白银六百四十万两、粮草三十六万石,一应商铺、珠宝无数。 卢象升在信里还打了马虎眼,用几乎跟孙传庭一样的理由,说为了避免往返运送粮草的损耗,从这些查获的粮草中扣除了当月的粮饷,只将剩下的运回京来。 不论如何这对崇祯皇帝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崇祯皇帝当即写了道中旨,将三户通敌卖国的晋商满门处斩,而后又令外务府的曹化淳以此案为反面教材,在大明各地宣传,抨击无良奸商之可恨。 四月十五日,朔望朝,崇祯皇帝以通敌之晋商案为契机,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征收商税,这事儿去年除夕就已经有了风声,群臣们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之所以拖了四个月才正式提出,是因为户部需要根据民间的具体情况来定税率,譬如关乎底层百姓生活的菜米油盐酱醋茶,肯定跟珠宝店、青楼娼馆税率不同。 还有就是具体怎么征收,怎么防止上古作假、逃税、避税,还有就是什么样的商贾需要征税,不能死板的瞎征税,扰乱了经济秩序。 比如街边卖菜的小贩,和开粮铺、杂货铺的店主,倘若都视为商贾,就是对底层百姓的压迫了。 为此,崇祯皇帝没少给内阁首辅温体仁、以及户部尚书陈奇瑜开小灶,讲述他对后世税务体系的十分浅薄的理解。 税务系统其实是个非常复杂、且关乎今后大明商业发展的大计,弄好了,就是经济腾飞,弄不好适得其反,民怨沸腾。 温体仁与陈奇瑜这段时间,经常在文渊阁内因为税务的具体问题辩论的脸红脖子粗,最后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腆着脸去让崇祯皇帝定夺。 不过不论如何,商税征收的具体政策终于敲定,由户部尚书陈奇瑜、内阁首辅温体仁起草,崇祯皇帝校订并加盖玉玺的《大明商律》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这部《商律》足有三百页,第一批次总共刊印了两千本,分别传至各省、府、州、县官员传阅,而后流于民间。 商税由大明户部统一征收,而非各府县地方官员来收,为此在两个多月前,陈奇瑜便开始扩充人手,选任派往各地的税务官员。 “诸位爱卿都瞧瞧,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崇祯皇帝好整以暇的坐在龙椅之上,这部《商律》他自己也花了大量的心思和精力。 王承恩将刊印好的《商律》给大殿内的高级官员每人发了一本,如今的崇祯皇帝就好像自己的宝贝等待被别人夸奖似的,微微笑着看着朝堂上的百官。 内阁成员此时倒都很镇定,拿着厚厚的《商律》简单的翻越了两下便停下,毕竟原稿他们早就看过了。 其余文官们也大多赞不绝口,这些文官基本都是新提拔上来的,且家中并没有多少人做买卖,朝廷能多谢税收,跟他们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自然都没人去触犯崇祯皇帝的虎须。 最难受的估计就是朝堂上的勋贵们了,国丈嘉定伯周奎托病没来,成国公朱纯臣就跟个光杆司令般站在武官最前头,心中难受又形单影只,反对吧?没有群众基础,也拿不出理由,以前喊着与民争利喊的最响的,全被崇祯皇帝杀了。 不反对吧?吃亏最大的还是他们,此时朱纯臣多少还有点后悔,心说以前东林党人倒霉的时候倒地不如拉一把,说不定此时还有个盟友。 唉,一步错,步步错呀! 崇祯皇帝看着成国公的脸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烦躁不禁觉得有趣,便故意问道: “成国公,如何?” “啊?哦,臣瞧着……瞧着还不错,定能造福万民!”朱纯臣见自己第一个被提问,脸上一惊,心中更是悲愤,但嘴上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还能怎么样?商律都刊印出来了,此事肯定已成定局,现在谁跳出来,谁就是跟崇祯皇帝过不去,跟皇帝过不去是什么下场? 朱纯臣与嘉定伯基本上就是勋贵们的领头羊,见朱纯臣表了态,其余勋贵也都言不由衷的夸赞起来。 崇祯皇帝瞧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知道这些勋贵心里有多难受,但这又能怪谁?勋贵的立身之本本应是军功、本应是军队,两百多年过去了,却一个个贪生怕死的都成了商贾,真是可笑! “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不错,那朕就宣布,自今日起,大明商律正式开始实行。 同时,户部也要多注意倾听民间声音、多多统计整理商律不足的地方,以后要根据实际情况实时修改。 不仅仅是商律,凡是大明的律法、各衙门的规章制度都是如此,五百多年前王介甫便说过,天命不足恤,祖宗不足法,朕深以为然,诸位爱卿也当细细揣摩。” “同时,朕还有个几件事要跟诸位爱卿说一下。”崇祯皇帝又道。 相比于一年前,崇祯皇帝处理朝政轻松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多老头子明着暗着来反对自己。 其实崇祯皇帝并非听不进谏言,正相反,他希望能有人反驳、并提出有建设性的反驳理由来,毕竟他也不是神仙,有些政策难免考虑不周。 商税的事儿就这么敲定,见崇祯皇帝还有事儿说,朝臣们便把厚厚的《商律》放下,各自恭谨的站好洗耳恭听。 “不用紧张,朕要说的第一件事是好事,至少对于诸位爱卿和各地的官员们来说。”崇祯皇帝笑道。 可能是先前杀官杀的太多了,从北到南一路杀下去,杀了一万多官员,导致现在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个个有点怕崇祯。 好事儿?能有什么好事儿?不少官员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屁股。 …… 正文 第104章 以薪养廉 “其实这事儿去年除夕朕就说过,今年要改革官员的薪俸制度,现在朕不过是旧事重提,这俸禄要改,不仅要改,还要涨,具体怎么改、涨多少,朕这段日子也琢磨了许久,前几天才算终于定下。”崇祯皇帝道。 这话说完,朝廷里出了名儿的几个清官儿脸上都露出一丝微笑,但大多数官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对此崇祯皇帝也看在眼中,京官与地方官不同,并不靠微博的俸禄过活,即便他们不贪污,只要脑子活道点,还是饿不着。 另外很多京官其实都不止一个职位,譬如温体仁,头上就担着内阁首辅、吏部侍郎、太师,一个一品、一个三品、一个五品,三份俸禄。 再比如卢象升,除了兵部侍郎的三品俸禄外,还有天雄军将领领着总兵一级的俸禄,除此之外,总督虽然是临时官职,但也是一品的俸禄,这个算是出差费。 所以京城官员、一级高级官员基本是不缺银子的。 但对于地方官可就不一样了,真要是拿着那点俸禄过日子,八成还没城里的小贩过的舒坦,所以,只能靠吃拿卡要,说白了就是贪。 这也是为什么明太祖朱元璋那么拼命的杀贪官,但贪官总是像韭菜一样,春风吹又生。 堵不如疏的道理崇祯皇帝比谁都明白,说简单点,一个举子寒窗苦读十年,历经乡试、会试、殿试,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混上个进士。 结果生活的还没城里摆摊的小贩好,或者连城里的一套宅子都买不起,谁心里会舒坦。 总拿道德来束缚思想,崇祯皇帝觉得就是在耍流氓,哪有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豆子不给,起码草得管饱吧。 说白了就是以薪养廉,崇祯皇帝相信倘若给俸禄给到位,至少一部分官员会选择洁身自好,至于另一部分,大明律法+东厂+锦衣卫+剥皮实草,自己选择吧。 “具体的方式是以后发俸禄只发银子,不发米面,且不再折物,以最典型的七品县令为例,年俸禄为九十石,虽说这几年由于北方大旱,粮价上涨,但早晚会回归正常价位,朕就以一石一两银子为准,县令的年俸改为二百七十两,其余各品级官员以此类推。” 崇祯皇帝这话刚一说完,连刚才没太大反应的官员也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崇祯皇帝涨俸禄,不过是为了抵消去年对官员大开杀戒造成的不利影响,多半是随便涨一点点意思意思。 可这哪儿是意思意思,一下子就涨了三倍!关键还有两点,不再发放米面,也不再折俸,说起折俸所有官员都有切肤之痛。 按照惯例,官员的俸禄基本上就是给六成,剩下的四成基本是拿不到的,那一部分就光明正大地被皇帝折换成别的东西,例如绢布、棉布,甚至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总之户部仓库里有什么就发点什么。 官员们经常是拉着半车毫不相干的东西欲哭无泪,还得找人去卖掉换钱,譬如万历朝的苏木、胡椒折俸,把木头和胡椒面当俸禄发给官员,本来嘛胡椒也好、木头也好,卖掉总能换个钱,可一下子市面上多出那么多官员卖胡椒,价格跌到白菜价都不如,官员们苦不堪言。 现在好了,以后再不用为折俸发愁,也不用推车车子去拉米面,虽说按照目前的粮食价格,即便涨了三倍也没有比往常涨太多,但正如崇祯皇帝所言,所有人都相信,粮食价格早晚会回归正常。 崇祯皇帝的出发点与朝臣们不同,之所以直接发银子有两方面考虑,一来方便发放,降低户部的工作负担,最重要的是第二点,不给官员发粮食,那么所有人都得买粮食,官员也得关心粮价,与他崇祯一起抑制粮价上涨。 “诸位爱卿倘若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么从本月开始,俸禄便以新定的标准为准了。”崇祯皇帝道。 这好事儿谁会反对?一众官员们自是高兴的赞不绝口,都直呼崇祯皇帝圣明、体恤官员疾苦云云。 但崇祯皇帝接下来的话让官员们听着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户部征税,各级官员当洁身自好,朕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给官员增加薪俸,除了改善官员的生活条件外,也是防止官员因薪俸低廉而妄自贪腐。 祖宗虽然不足法,但高祖皇帝定下的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朕以为仍旧非常适用。 朕会令厂卫多加督查,各地方有征税官员敢与商贾勾结,一经发现,官员本人剥皮实草,商贾满门抄斩,家产充公。” 崇祯皇帝说这话时轻轻松松,甚至没有半分狠色。 但地下的官员们可一点没觉得崇祯皇帝在说笑,要知道去年崇祯皇帝说清查贪腐时,也是这般云淡风轻,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但几个月就杀的人头滚滚。 崇祯皇帝也没法子,他也不想靠恐吓来掌控朝臣,黑暗统治肯定是不行的,但商税刚开始征收,肯定问题会很多。 此时又没有微信、电话、BB机,更没有监控摄像头,底下官员收税时若都合起伙儿来蒙骗他,他还真没什么好法子。 唯有以薪养廉,外加严酷的刑律,再加上厂卫这帮忠实鹰犬的监督,方能让他心里放心点。 税务制度必须开个好头,良好的税务制度不仅不会成为商业的阻力,反而会促进商业的发展。 崇祯皇帝拥有后世的眼光和知识,不会像历朝历代一样重农抑商,靠农业只能让人吃饱饭,但这只是最基本的。 要想实现中兴,要想打败建虏,要想与欧罗巴列强在海洋里分一杯羹,士农工商一个都少不了,哪个都不能轻视。 士者,处理内政宏观调控,农者,让所有人吃饱饭,工者,让国家强大起来,商者,互通有无,彼此关联,相辅相成。 崇祯这话说完,全体官员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反驳,唯有成国公朱纯臣似乎欲言又止,站在他后头的武定侯周培民甚至用胳膊肘杵了杵朱纯臣。 “成国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崇祯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朱纯臣道。 “陛下,微臣……微臣是想问问,咱勋贵的俸禄是不是也跟着一起涨?” …… 正文 第105章 摊丁入亩 崇祯皇帝刚才说的所有品级官员都涨薪俸,而且涨的还不少,本着有钱不拿是王八蛋,勋贵们是官员吗?那指定是! 但问题是勋贵中最低一级的伯爵,在品级上也是超品,超品是什么意思,就是比一品大员品级还高,薪俸地位自然也不必说。 所以才有成国公朱纯臣的一问。 崇祯皇帝听了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盯着朱纯臣的菊花脸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这厮是真的在认真的问,于是便也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没有!” 官员的俸禄低,是因为开国太祖皇帝朱重八憎恶贪官,所以将官员的俸禄定的很低,但勋贵们的俸禄可着实不算低。 而且几乎所有勋贵家族都不止一个人拿着朝廷的钱,譬如这成国公朱纯臣,虽然拿着国公的薪俸,但同时身为五军都督府的中军都督,其几个儿子也在五军都督府任高位,除了这些官位外,还顶着各地卫所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官职。 而且这些官职还都是世袭,同时拿着这么多份俸禄,同时还在京城偷开商铺,这脸皮是得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你朱纯臣飘了,还是朕提不动刀了?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有多少家底? 勋贵们闻言自是脸色十分不好看,朱纯臣眉头皱成了麻花状,实在是崇祯皇帝回答的太过直接,让他的面子没地方搁,就算不给,你起码也委婉一点啊! “不是朕不给,而是勋贵的俸禄太祖皇帝定的并不低,况且诸位也不靠俸禄过日子,不是吗?”崇祯皇帝解释道。 这事儿懂的都懂,你偏要跟朕比谁的脸皮厚,不是自讨苦吃吗?一点觉悟都没有。 文官们闻言也大多有些幸灾乐祸,朝廷文武不合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崇祯皇帝对文官大杀四方之时,勋贵们也都是坐一边看戏。 对于这种情况,崇祯皇帝并没有刻意去调解,有什么可调的,朕不管你们和不和,交给你们的事儿给朕圆满完成就行,倘若完不成,对不起,朕的大刀有四十米长。 什么拉一拨,打一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见勋贵们都满脸不爽的不说话,崇祯皇帝又整理了一下心情道: “趁着今日朔望,朕还有两件大事要说。” 一直老神在在的站在文官最前头的温体仁睁开了双眼,崇祯皇帝平日里随口一说的都是大事儿,自己却从来没当回事儿似的,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事儿,那绝对是天大的事儿。 “山陕总督孙传庭在山西、陕西的清田政策,想必诸位也看到了,一年前两地还流寇遍地,老百姓吃不上饭,饿的没法子只能选择跟着流寇去抢吃的。 但自从孙传庭清田结束,并给当地百姓分配了田亩之后,即便目前水渠大多都还在修整,绝大多数的田亩并不会有什么收成,但当地的老百姓却并不想去当流寇了。 什么原因?”崇祯皇帝看了一眼温体仁道。 “回禀陛下,有了土地,百姓自然就不再跟着流寇干那掉脑袋的事儿了。”温体仁很配合的道。 “嗯,有点道理,但却只说对了一半,百姓是朝廷的根本,土地就是百姓的根本,但最重要的是希望,即便今年、明年甚至后年,北方依旧干旱,但只要有了土地,就有了希望。 朕为何花费巨资在两地赈灾修渠?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到,朝廷在尽全力的帮他们,而不是放任不管他们的死活。 这份信任啊,弥足珍贵,只有朝廷真正的关心下头的百姓,在国家危亡之际,这些百姓才会拿起一切武器保卫朝廷、保卫你们,这种力量超脱所有的准则,这种力量叫民族精神。”崇祯皇帝略有些激动的道。 一番话说的文官们眉头大皱,此时的官员大多沉溺于孔孟之道,朝堂里呆久了,根本不知道民间疾苦,所谓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不过是假忧虑罢了,有几个京官会真的下到田地里头,与他们所认为的粗鄙之民谈心呢? “山陕之地的成功,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所有朕决定,从即日起,在大明全境范围内,开展清田。 包括但不限于军屯的田地、被豪绅巧取豪夺的田地、被宗室勋戚强占的土地、以及无人耕种的抛荒地、百姓手中现有的土地。 总之,户部要给朕查出,朕的大明到底有多少可用之耕地,统一造册,统一分配,所有人,包括宗室、勋贵、豪绅、百姓,只拥有土地使用权,所有权收归朝廷。 田地清查分配完毕后,丁税并入田赋,各省府州县衙门,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 同时,朕要撤除卫所制,撤除军户制度,除锦衣卫依旧保留外,其余所有卫所兵,能战者收归京营,年老者分配田地,从今以后,大明再无卫所制度。”崇祯皇帝十分慎重而又字字铿锵的道。 清田自不必解释,民乱四起就是因为土地兼并,要想大明长治久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清田即便再是艰难,都是必须要走的路。 为了减小阻力,他只说收回豪绅强占的土地,地主不可能一下子铲除,否则天下地主全起来造反,他还真有点搞不定,但只要这一步走出去,走稳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除此之外,丁税并入田赋,也只崇祯皇帝深思熟虑过的,说白了,就是摊丁入亩,再白话点,就是取消人头税,将收税的依据从人转移到田地之上,一户人家有多少地就交多少税,而不是有多少人就交多少税。 这样不仅豪绅要根据自己拥有的田地多少来缴纳赋税,百姓也不至于不敢多生儿女,不仅如此,多余的劳动力再不必受限制,可以从事手工业以及其他营生,如果这条可以不打折扣的执行下去,必然可以极大的提高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 至于撤除卫所制,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卫所制早就名存实亡了,不然朝廷也不至于招募秦兵、白杆兵、天雄军,而九边十一镇的边军,也几乎全都是募兵制了。 正文 第106章 有谁想要死谏吗 这一点上,晚明的历任皇帝并不是不知道,但却并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提出来撤销卫所制。 原因很复杂,一来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还是再三强调的重要祖制,朱重八当年可谓挥斥方遒,认为自己的两百万军队,靠自给自足,不用从民间收取一分粮食。 他认为卫所制是自己的最伟大创造,但其实不过是府兵制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罢了,所谓府兵制,就是当兵的战时打仗,和平时种地,田地收成除了自己吃用外,上缴军需。 卫所制前期时搞的还算有声有色,但搁不住日子久了,这些兵几十年不打仗,都成了彻彻底底的农民,且各地卫所将领将土地据为己有,这些军户成了将领的佃农。 要战斗力没战斗力,上战场还要自掏腰包自备武器,可是连地都没了,哪有钱买装备,于是军户们就开始逃亡,以至于到了现在,各地卫所基本都没人了。 可以说,崇祯皇帝说的这几条绝对都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但这也要看对象,对于崇祯皇帝和大明的百姓们以及现有的军户们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喜事儿,但对于文官们很一般般了,对于宗室勋戚们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 “陛下,清田也好、撤除卫所也罢,还有那转丁入亩,此皆是能动摇国家根本的大事,当从长计议,怎能如此突兀的开始实行,陛下三思啊!”内阁首辅温体仁闻言立即站出来道。 其实这事儿崇祯皇帝曾经跟内阁成员提过,只是说以后有这个计划,但温体仁没想到崇祯皇帝是说搞就搞,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突然。 “臣也觉得不能操之过急。”陈奇瑜犹豫了片刻出班附议道。 他倒是没有反对,只是觉得,收税就够他忙的了,如今不论是清田还是卫所兵的户籍,亦或是摊丁入亩,可都是户部的事儿,他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一下子也搞不来啊。 其余文官也大多跟陈奇瑜一个路数,他们并不敢直接提出反对,只是觉得太过突兀,这里头每一项政策都是朝廷的大事儿,哪一个都马虎不得。 “是啊陛下,卫所制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国策,怎能轻易变更,至于撤除,臣认为此是动摇国本,卫所绝不可撤,请陛下三思!”成国公朱纯臣见文官也不太同意,赶紧站出来反对道。 成国公作为武官之首站出来一说,其余勋贵们赶紧都站了出来,反对清田的反对清田,反对撤除卫所制的反对卫所制,个个都理由十分充分,大抵上都是拿祖制、国策说事儿。 相比于文官,利益损害最大的莫过于勋贵们了,卫所虽然早就没什么兵了,但土地却基本还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谁家还没几个世袭的卫所军职呢? 这一下子不仅地要没了,连那份俸禄都要没了,以后家里的田地还要交税,倘若摊丁入亩真的实行下去,他们连拿老百姓顶包的机会都没了,这还得了? “诸位爱卿是要死谏吗?让朕看看,都有谁?”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的道。 这话可以说十分的不客气,就是温体仁也脑门上见了汗,若是在几年前,死谏是文武大臣们的杀手锏,但是现在,死谏却成了朝廷上的催命鬼,所有朝臣都知道,当今陛下最烦的就是死谏,谁死谏谁倒霉。 “陛下,这些政策倘若真的实行下去,于国于民是天大的好事,臣自然心里清楚,但微臣只是觉得万事当一步步来,一下子牵扯太大,难免出现问题。”温体仁换了一套言辞又表达了意见。 他的意思是,陛下啊,咱这可不算死谏,只是觉得您步子迈的太快了,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呀,陛下难道忘了去年的事儿吗? 陈奇瑜也急忙与死谏撇清关系,迟疑了片刻后十分老实的道:“陛下,微臣是怕……是怕忙不过来。” 这时候的户部可不单单是后世的户部,那是同时身兼财政部、民政部、国土局和央行的超级部门,最高领导是尚书,底下俩侍郎,陈奇瑜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不睡觉也同时搞不定这么多事儿。 他心里苦啊,去年为了筹措二十万新军的粮草、武器、装备和马匹,衙门都差点让卢象升给拆了,胡子也被揪下好几撮。 今年一下子搞这么多事儿,不知道还要得罪多少人,他瞧着身边的那些勋贵们看向他的眼神儿都很不友善。 勋贵们听了崇祯皇帝的话也都傻了眼,去承认死谏吧?倘若崇祯皇帝真的除了他们的爵,他们拿什么来反抗?他们又不如那群文官似的,个个桃李满天下,还能说出那么多大道理,呼吁全天下的举子一起出来反对。 但是不反抗吧,似乎是在是被崇祯皇帝剥削的太狠了,商税被削了一下,清田肯定还要再被削,毕竟谁家还没侵占点良田啊,卫所制就更不必说了,这在朝廷里头基本上你知我知的事儿。 “陛下,臣这不算死谏,臣只是觉得不合适,太祖高皇帝……” “别跟朕总提老祖,刚才朕就说过,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该改的就要改,这没什么可商量的,你们倘若真的为朝廷、为朕考虑一二,大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局面! 一个个都这般表情,当真以为朕不知道这其中动了谁的利益吗?朱纯臣,你家里占了多少田亩,你自己有算过吗?用不用朕告诉你? 你们倒是把土地占了,丢了土地的百姓靠什么过活?吃不饱饭就要造反,朝廷清缴流寇时,你们又在哪儿?事儿是你们挑出来的,敢情这锅是让朕来背? 甭想这好事儿!”崇祯皇帝怒道。 一番话说的朱纯臣脸红脖子粗,可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按照以往,这些事儿皇帝根本就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但崇祯皇帝十分讨厌做什么事儿、说什么话都要旁敲侧击、拐弯抹角,恨不得顾及到所有人的面子。 他的处事方式就是这样,哪有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 正文 第107章 星辰大海 “朕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国家改革总要伤害到某些既得利益者,你们是国朝勋贵,国朝养士三百年,是希望在朝廷危难时,你们都能挺身而出,而不是站出来阻挠。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朕再给你们一道恩德,凡是主动将侵占的土地上报的,概不论罪。 但是,阻挠户部清田、阻挠撤销卫所制、阻挠摊丁入亩的,莫怪朕不讲情面,天下人无不如此,凡是敢闹事的,从宗室亲王、到平民百姓,朕绝不姑息!”崇祯皇帝盯着朱纯臣道。 对于这群勋贵,崇祯皇帝其实没什么可担忧的,一群在五军都督府养老的爵爷,京营牢牢的掌控在他手里,边军、秦兵、白杆兵、天雄军,目前都在掌控之中。 无他,国库有钱,户部有粮,只要牢牢把握住钱粮兵马,他就敢快刀斩乱麻。 “至于户部,先以商税为要,每个州府只需派一名户部有经验的官员,朕会让厂卫协助你,此是军国大事,办成了,朕必有重赏,这期间谁敢跟你作对,你可直接告诉朕,朕来处理,总之,放手去做就是了。”崇祯皇帝对陈奇瑜道。 陈奇瑜听了一个头两个大,但崇祯皇帝所说的重赏,那绝对是他不敢想的,虽然压力有点大,但陈奇瑜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其实不是崇祯皇帝着急,这些政策倘若一个个来实施,大明这么大,任何一条都得折腾了两三年,这么多政策下来,没个十年根本搞不定。 可崇祯皇帝哪儿有那么多十年,他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天下民心,只要百姓不闹事,他才有心思处理北方的鞑子。 不论是虎墩兔还是李自成,不过是崇祯皇帝在建虏势力内撒的棋子,是为了给大明争取时间准备,因为崇祯皇帝要下一盘大棋。 自古以来,不论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北患从来都是朝廷的大患,历朝历代为了北方安定不得不耗费国力,组建庞大的军队去应对。 一千多年了,从匈奴到女真,再到鞑靼和瓦剌,再到如今的建州女真野猪皮,一千多年来,游牧民族换了不知多少个首领,但不论是谁掌权,都将中原王朝视为大敌。 犯边、劫掠、破坏充斥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里,多少将士魂丧边墙,多少百姓死于弯刀铁蹄之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中原王朝真正彻底的征服游牧民族,崇祯皇帝想试一下。 但要想彻底解决北患,征服那辽阔的草原,不仅需要庞大的国力支撑,还需要朝廷上下与之一心,需要国内稳定,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是这个道理。 解决流寇只是个开始,崇祯皇帝也从来没将流寇视为主要对手,或许彻底解决北患,在满朝文武看来都是痴心妄想,但其实在崇祯皇帝心中,北患也不是最终目的。 他的眼界比朝臣要宽,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他的最终目标绝不是建州女真,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大洋彼岸的盎格鲁萨克逊,是红毛尼德兰、是碧眼弗朗机。 只是他还不能将这些都说给朝臣听,连温体仁、洪承畴这等内阁的帝党心腹都未曾说过,不是他不想说,是说了也没人理解。 此时他多希望穿越到大明的不是他一个人,让他有个伴儿能诉说心中那激荡的宏图伟业,可是他没有,清醒的人是孤独的。 退朝之后,崇祯皇帝尤自苦闷,便令人取来些酒菜,独自一人喝起了酒。 后世的一切都将离他越来越遥远,他是大明的皇帝,称孤道寡的皇帝,永远孤独的皇帝。 “父皇,你为什么不高兴。”皇太子朱慈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趴在桌子边小声问道。 朱慈烺今年七岁了,由于崇祯皇帝并没有给他安排那么多课程,朱慈烺只要一闲就会跑来崇祯皇帝这里。 朱慈烺以前特别怕自己的父皇,因为他总是太严厉,很少对他报以认可,甚至连笑都很少。 但从去年起,崇祯皇帝每天晚饭时都会让他跟着一起,不仅不再绷着个脸,还经常给他说些十分新奇的事儿。 朱慈烺不知道他父皇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他曾经问过那些教他的师傅,但即便是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汽车,什么是坦克,朱慈烺就更崇拜自己的父皇了。 “我儿来了,过来坐,陪父皇说会儿话。”崇祯皇帝噗呲呲的喝了一口酒,拍拍身边的椅子道。 朱慈烺笑呵呵的坐在了崇祯皇帝的龙椅边上,乖巧的等着崇祯皇帝给他讲故事。 王承恩则守候在一旁十分慈眉善目的看着二人,太子坐在龙椅上本是逾矩的事儿,但王承恩知道崇祯皇帝从不在意,所以也不会出言提醒,坏了崇祯皇帝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现在的皇爷更有一分身为人父的样子,而不是满脸威仪唯我独尊不能靠近的帝王,他很满足现在状态,倘若有谁敢破坏这种美好,王承恩必让其付出代价。 “给儿臣说说嘛,父皇到底因何苦闷。”朱慈烺左手脱腮一副听故事的样子。 “唉,父皇发愁啊,明明知道外头有很多宝贝,可就是没空去取,要是儿子你,你不愁吗?”崇祯皇帝一边喝酒一边道。 “什么宝贝?儿臣可以帮父皇去取。”朱慈烺十分认真的道。 “可很远呢,宝贝也很多,有香料,橡胶,还有亮晶晶的珠宝,更有数不尽的黄金、白银。” “不论多远儿臣都给父皇取来,父皇说说都在哪儿。” “哈哈哈!王大伴儿看到没?我儿的志向可不小呢!”崇祯皇帝对王承恩笑道。 “虎父还无犬子呢,皇爷贵为真龙天下,小爷又怎会是平凡之辈?”王承恩笑道。 “好!朕就告诉你,哪有宝贝,你给朕听好了,你可是答应了朕的,男子汉大丈夫得说到做到。”崇祯皇帝故作认真的道。 “父皇快说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朱慈烺伸出两根手指发誓道。 “嗯,宝贝在哪儿,没人比朕知道的更清楚,比如离咱大明最近的倭国,有座大银矿,雷州府再往南,有一片群岛,那里有数不尽的香料,香料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不论是咱大明,还是欧罗巴都是硬通货。 那地方不仅产香料,还有各种宝石,还有种闻着臭吃着很香甜的水果。” “是臭豆腐吗?” “比臭豆腐可好吃多了,你别打岔。” “那边还有个很重要的港口,倘若咱把那地儿占了,以后你啥都不用干,坐等收钱,咱大明都差不了。” “那儿臣先占港口。” “嗯,我儿聪慧,自咱大明福建出海,一直往东南走,一直走,有一个超级超级大的岛,上头也有矿,金矿银矿都有,不过要是到了海的那边,这些也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 正文 第108章 英国公 “父皇,海的那边有什么?”朱慈烺好奇的问道。 小家伙儿似乎对冒险之类的事儿十分着迷,这让崇祯皇帝很欣慰,富有冒险精神的皇帝不见得能在海洋里有作为,但天天窝在皇宫里的皇帝更不可能分一杯羹。 他之所以如此冒险的对内进行改革,就是想赶上大航海时代的末班车。 如今尼德兰(也就是荷兰)马车夫已经崛起,弗朗机人(明朝称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西班牙都为弗朗机)的奴隶贸易如火如荼,香料群岛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再往东的大洋彼岸,美洲原住民已经在经历屠杀,那里盛产黄金白银和橡胶,而大明又是个缺金缺银又缺铜矿的国家,与其用商品跟欧罗巴人换白银,哪里有自己去开采来的划算。 “海的那边啊,有一块更广袤的土地,上面生活着跟咱们大明基本差不多的人种,据说啊,还是几万年前从咱们这儿跑过去的呢! 但是如今那边的人正在遭受欧罗巴人的屠杀,我儿要快快长大,然后去解救他们。”崇祯皇帝又噗呲呲的喝了一口酒道。 “儿臣听父皇的,父皇叫儿臣去,儿臣就去。”朱慈烺乖巧的道。 “哈哈哈,好,好,到时候咱们父子一块去。”崇祯皇帝大笑道。 崇祯皇帝这些话一般都很少对外人说,因为就算是温体仁听到估计也会大皱眉头,以为陛下得了失心疯在说胡话。 即便是真的,估摸着朝臣们心里也会很抵触,因为他要做的事儿与儒家思想相悖,儒家讲究礼教治国,这是一种比较保守的文化传统或者四项准则。 他的表现方式有很多种,譬如在对外战争上,讲究出师有名,在与其他国家相处时,讲究你不犯我我不犯人,在文化上精神胜利,地大物博天朝上国。 崇祯皇帝不否认儒学对国家、对百姓有很多的积极意义,但是他始终认为,人类自出生之日起,就学会了竞争,从婴儿抢奶吃就知道落后代表着死亡,国家也是如此,你讲究那么多,别人可不管。 这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国际公约,甚至连国与国之间的国界都没个标准,一个小岛,谁先派人占了并且有实力守住,就是谁的,强者为尊,自古以来就没有变过。 想着后世为了一寸山河寸土必争,那么多英雄血染边疆,他有什么理由,不带着汉家儿女,多去占点土地? 朱慈烺或许是在当故事听,但一旁的王承恩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崇祯皇帝所说的地方,不管别人信不信,王承恩是信的。 崇祯皇帝平日里总会根据自己对原有历史的推演,与王承恩说些大明各地的事儿,而这些事儿大多都会应验,以至于在王承恩的心目中,崇祯皇帝是如神一般的存在。 倭国有银、安南以南有香料群岛、还有个港口很重要、雷州府东南一直走有白银岛、大洋彼岸还有黄金和那个什么橡胶,王承恩在自己心里默默的记下。 这时,一个小黄门悄悄的走到王承恩面前,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陛下,英国公极求见。” 崇祯皇帝眉头皱了下,他现在对勋贵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这英国公来找他作甚,但想着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决定见上一见。 “臣张之极见过陛下!”英国公进了大殿便躬身行礼。 张之极约莫五十许,粗短身材国字脸,说不上干练但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 “嗯,平身吧,英国公找朕有何事?” 崇祯皇帝不喜欢假客套,尤其是接下来要实行的政策,又对勋贵来说十分敏感,现在勋贵们不知道有多恨自己呢! “微臣前来,主要是问问京营的事,陛下去岁除夕曾说过,勋贵子弟可入京营,微臣有三子,大儿子世泽今年二十六了,二儿子世明也二十二,小儿子世武也十八了,微臣想让他们入京营,为陛下效力。” 张之极说完,竟跪了下来。 崇祯皇帝眼睛一眯,没有立即答复。 这话他去年除夕确实说过,但这几个月过去了,却并没有哪个勋贵真的主动提出。 当时崇祯皇帝还纳闷,后来还是王承恩道出了真相,如今的勋贵子弟都是含着金钥匙长大,大多都没吃过什么苦,再加上崇祯皇帝的要求是要从底层士兵做起,鬼才愿意去军营受苦。 倘若能当个将官,去军营镀金估计还有人来,如今边患四起,再加上当时流寇未除,你让人家当个大头兵,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也正是因此,当英国公说起这事儿,崇祯皇帝心里自然就犯嘀咕,心说这厮不会是来哗众取宠的吧! 别的勋贵都不来,就你英国公来,让朕高看一眼?哼哼,朕倒要看看你张家是不是真心。 “张爱卿,朕先前说过,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勋贵子弟,入京营都要从士兵做起,朕定下的训练方针可是很严苛的,就是一般的平民进去都受不住。”崇祯皇帝沉声道。 “陛下放心,我张家世授皇恩,若是连这个苦都吃不得,岂不是让祖上蒙羞?倘若微臣这三个儿子连军营的苦都吃不了,那他就不配做我张家的儿子,陛下该怎么训就怎么训,微臣绝无怨言。” 张之极仍旧跪在地上,似乎是在效忠,也似乎是在忏悔。 他也知道现在站出来表忠心着实有些晚,难免会让崇祯皇帝多想,比如你英国公倘若真的有报国之心,前些年干嘛去了? 前任虽然有些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疑神疑鬼,但他也是大明的皇帝呀,你那时为嘛不去报国? 但张之极有张之极的苦衷,在国朝数十个勋贵里,他算是少有的几个明白人之一,大明前些年那个样子,即便他有心报国,也是无力回天,徒劳无功罢了。 所以他一直在等,或者说是在蛰伏,直到从去年起,崇祯皇帝仿若天神附体,一系列的操作让他咂舌,尤其是崇祯皇帝对军队的整顿和重视,以及身先士卒的加入京营参与训练。 只是那时崇祯皇帝由于对勋贵抱有偏见,将勋贵们集体排除在军队以外,但张之极很有耐心,他相信自己贵为国公,倘若有报国之志,机会总是有的。 “张爱卿所言,朕心甚慰,想入京营可以,但朕有几个条件。”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的道。 “陛下请言,臣自当遵从。”张之极似乎也知道想重新得到崇祯皇帝的认可和信任,并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很有耐心。 “今日你应该也知道了朕今后要改革的旧制,你为英国公,想入京营,需带头参与清田、带头缴纳商税、带头让家族子孙交还卫所官印以及所侵占的土地。 待这些事情了结,朕的京营大门,自然为你张家敞开。” 崇祯皇帝微眯着眼睛,盯着张之极道。 正文 第109章 最坏的打算 崇祯皇帝是想看清这张之极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报国,倘若崇祯皇帝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犹豫,那么就算让他的儿子入了京营,他也会着人盯着,以防他的儿子只在军营做表面功夫。 勋贵到底是个特殊的存在,倘若别有用心者控制了兵权,对他来说是不小的威胁。 可张之极并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就预料到似的道: “回禀陛下,我张家有历代先帝赐予的子粒田两千八百五十六亩,地契明日臣便交还户部,换取新的文书,微臣家世代恪守祖训,从未有过侵占百姓良田的事情发生,此事可着王公公盘查。 微臣家中仅在京城有商铺两间,一家为布店,一家为杂货店,微臣回去便着人将账目送至户部,并交纳本月应交之商税。 至于卫所官印,微臣家中直系并未担任卫所官职,倒是有几个旁系任着世袭的都指挥佥事,他们都在外地,微臣或许需要至少半个月时间来办此事。” 英国公一脉自成祖靖南时的张玉,到他这一代已经传了八代,但勋贵与宗室不同,能继承爵位的只能是嫡长子一人。 其余子孙大多只能分得一些财产,倘若这些子孙受老国公宠爱,老国公一般会乞求当时的皇帝恩荫个卫所的世袭官职,但毕竟是少数。 虽说那几个旁系子侄都在外地任职,且不少都鲜有来往,但张之极并未因此找借口,只言给他半个月时间。 “嗯,英国公年纪大了,平身吧。”到此,崇祯皇帝才对这张之极信了几分。 但也仅此而已,入了京营后吃不了苦,仍旧哪儿来的要回哪儿去,倘若有用兵的天赋,他自然会提拔,但若资质一般,还是不行。 倘若是文官倒还好说,大不了给个闲差,但武将不行,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个萝卜一个坑,决不要庸人。 “谢陛下!微臣老了,否则,微臣也想再去沙场溜一圈咧!”张之极跪的时间久了,起来时有些吃力。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祖上倘若知道你的心意,也当含笑了。”崇祯皇帝微微笑道。 “害,微臣都五十八了,不中用了,倘若是十年前,微臣还能舞得动那柄宝刀,不服老不行啊!”张之极苦笑道。 二人又在殿内聊了会儿家常,张之极便告退而去。 崇祯皇帝便把王承恩叫道身边问道: “大伴儿,这英国公家里当真只有两间商铺、两千多亩地?” 不是崇祯皇帝疑惑,而是这些国公积累了两百多年财富,大多都是家财万贯者,譬如那成国公朱纯臣,崇祯皇帝就专门令王承恩仔细查过。 其名下有商铺三十六间、各地良田一万多亩,这还不包括成国公一脉的旁系,以及他们家的府宅。 “皇爷,奴婢查过,这张之极倒是没说假话,英国公一脉向来不太合群儿,与其他勋贵交往也不多。”王承恩如实道。 “秉性如何?”崇祯皇帝又问道。 “据下头的番子打探到的消息,其他勋贵们之所以对英国公敬而远之,都是觉得此人较为迂腐。 别家勋贵走的亲密,大抵都是因为家里商铺多,生意上来往也多,譬如去岁时京城物价上涨,便是这些勋贵勾结搞出来的敛财计谋。 英国公家里只有两间商铺,也并不与之同流合污,听说去岁物价上涨时,那张之极硬是不跟着涨,与其他勋贵们作对,结果赔了不少钱,干脆把店都给提前关了。”王承恩解释道。 “嗯……没想到呀,大明的勋贵里竟还有这等人物。”崇祯皇帝对此感到很意外,但随即又皱眉斥责王承恩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害朕以为天下勋贵皆是酒囊饭袋!” 王承恩吓了一跳,心说陛下您之前也没问呢,奴婢要是总说这个勋贵好,那个勋贵好,您又该担心奴婢收别人银子了,但王承恩只敢想想,跪倒在地,嘴上却道: “老奴知罪,请皇爷责罚!” “行了!朕又没骂你,跟了朕这么久,你当也了解朕的脾气,朕若是真生气,你还能好生生的在宫里呆着?朕只是生自己的气呀!”崇祯皇帝懊恼道。 早知道穿越回来需要那么多的人才,他就是不睡觉当年也要多学点东西,如果能带点资料就更好了,比如那些在后世老掉牙的《重工业基础》、《轻工业基础》,倘若此时有这么两部书,宋应星他们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现在崇祯皇帝只想做到知人善任,慢点就慢点吧,反正他还年轻。 从四月十六日开始,在崇祯皇帝的安排下,整个朝廷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实行改革,据锦衣卫奏报,当天晚上陈奇瑜就令家仆将一应铺盖送到了户部衙门,从此与其夫人过上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没法子,户部太忙了,崇祯皇帝也知道,当下的政治结构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先进,但与后世相比还是太过笼统和冗杂,譬如以县令为例,不仅身兼县长、县高官,还同时担任着县公安局局长、派出所所长、县工商局局长、县教育局局长、水务局农民牧业局等等等等,一县之内,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是县令一个人干。 这还只是县令,在往上属,州、府、省,包括中央六部、内阁都是如此,即便这样,历朝历代都还有冗官的情况,明朝也也是如此。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职能部门早晚得改,不止是衙门,还有科举、以及大明诟病三百年的户籍制度也得改,但是崇祯皇帝根本顾不上。 之所以商税征收没有下放到地方,而是户部直属,也是这个原因,另外撤销卫所,同时取消军户,同样是只对军户试用。 一来算是一次尝试,二来一下子全改,陈奇瑜估计得累死。 这么个改法儿,短期的阵痛肯定是要有的,崇祯皇帝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果都慢慢的改下去,没个二三十年根本别想看到效果,所以崇祯皇帝觉得值得冒险。 …… 正文 第110章 以死明志 却说一直称病在家的国丈嘉定伯周奎第二天也得知了朝廷里的消息。 周奎其实没有病,至少身体上没有,但心里却难受的紧,几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那是吃啥啥不香,看啥心都烦,家里仆人端上来的饭菜他吃不下,又舍不得倒掉,到了下一顿饭,看到那些剩饭剩菜,就更是吃不下。 他的儿子周朝先倒是比他老子想得开,每天照样与京城其他几个勋贵家的狐朋狗友走街串巷,青楼娼馆夜夜不欢。 “老爷,成国公来了。”仆人小声道。 “这老杂毛来干甚?又来咱家蹭吃喝?”周奎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便起身前来相迎。 “周老哥怎的瘦成这了?”朱纯臣一看周奎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才几天没见,周奎几乎瘦了一圈。 “害!吃不下,咱最近一想到到那商税咱的心就痛,还有啊,你知道咱家的地也不少,以后得交多少田赋。 你那大侄子,成天的不沾家,在外头鬼混不说,老夫求着女儿说好话,才给他整了个卫所的官儿,可咱女婿说收就收,一点情面都不给,那就像在割咱身上的肉啊,咱那里还能吃得下饭!”周奎好似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股脑的吐着苦水。 “谁说不是呢!你昨儿没去上朝,可苦了兄弟我了,你可不知道咱那陛下有多不讲理,给那些文官加了两倍俸禄,轮到咱们勋戚头上,不仅一厘不加,还征咱的税、收咱的田。”成国公也附和道。 他虽然是国公,但周奎却是当朝国丈,再加上他也知道自己不受崇祯皇帝待见,是以并不敢托大。 “那你来找咱作甚?咱也没法子,咱可不去帖咱女婿的冷屁股。”周奎还倒是朱纯臣想让他去宫里说好话,脸色一怔道。 “周老哥这是哪里的话!咱可没那意思,咱就是来找老哥唠唠嗑,走走,屋里聊。”朱纯臣说着就往里头走。 周奎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这才跟着走向屋里头。 不大会儿,下人端来两杯茶,朱纯臣端起茶碗来,拿着碗盖想拨一拨茶叶,可惊奇的发现茶碗里连茶叶都木得,不由得心中更是对周奎鄙视。 但鄙视归鄙视,朱纯臣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仍旧笑呵呵道: “商税可已经开始征收了,咱这儿可是京城,首当其冲,周老哥可做了打算?” “能有啥打算商税且不提,就咱那些良田,咱女儿嫁到宫里头时,朝廷赏了多少地,户部可都是有名目,虽说后来咱又弄了些地,但保不得还得交出去,咱那女婿杀人不眨眼咧!”周奎肉疼的道。 他虽然吝啬,但自己的命到底比那些家产重要。 “咱知道,地的事儿不好糊弄,但商税呢?你可知道那珠宝铺子的税率是多少吗?四成!竟然要收咱利润的四成!”说到商税朱纯臣眼睛都要冒火。 其实青楼娼馆的税更高,那商律上写的明明白白,青楼娼馆交五成,但大部分勋贵都不屑于做这等皮肉生意,即便想做也只是偷偷入股,并不敢明目张胆。 朱纯臣在京城有一家珠宝铺子,南京那边也有,并且他的其他铺子也大多是利润比较高的奢侈品类相关的铺子,所以税率都很高,如今的朱纯臣简直入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周家也有间珠宝铺子,所以便想商议个对策,不然这亏损可太大了。 “那还能怎样,不交可是要把铺子都给收了咧。”周奎道。 “周老哥,不是咱说你,您可是当朝国丈呀,岂有女婿吃肉,丈人连汤都喝不着的道理,上次周老哥可不是这么说的,把账本重新做一做不就行了? 那户部的人就是胆子再大,还敢在您头上动土吗?”朱纯臣撺掇道。 朱纯臣这很明显是在拉盟友,毕竟周奎再是抠门,那也是国丈,有了这位盟友,他心里就有了底。 “咱啥时候怕过户部,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那女婿,不好惹咧!”周奎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怕崇祯皇帝。 “再不好惹,他也你女婿,难不成他还能杀了老丈人?咱大明近三百年,哪有杀国丈的皇帝?一句话,老哥整不整?”朱纯臣知道周奎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又激将道。 两家产业颇多,倘若不动点脑子,商税加上田税再加上要上缴的土地,仅一年就要亏损十万两,十万两是个什么数字,就是朱纯臣都肉疼的坐卧难眠。 周奎很明显动心了,坐在位子上不说话,朱纯臣见有戏,便又不住的劝谏,并拍着胸脯保证等会儿还要去定国公家里,法不责众,并且他们几个祖上可都是三百年前跟着太祖皇帝拼出来的国公,他不信崇祯皇帝舍得下手。 “成,只要定国公也同意,那咱就整,不过丑话说到前头,真要出了事儿,咱们得一起担着。” …… 几日之后,崇祯皇帝正与朱慈烺在宫内新设的演武场练拳,王承恩踏着小碎步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陛下,老奴刚得到消息,那吴襄一家……畏罪自缢了!” “什么?玛德,朕又没让他死,他怎么……”崇祯皇帝眉头一皱口吐芬芳道。 “唉,谁说不是呢!怕是受不住心里的愧疚吧。”王承恩叹了口气道。 自吴襄去信给吴三桂,这也过去了好些日子,倘若吴三桂真的有弃暗投明的意思,应该早就有了音信。 崇祯皇帝其实对这事儿并不报多大的希望,毕竟投降又不是儿戏,怎能说投就投说反就反,只是他没想到这吴襄竟然对此事这么愧疚,以死明志吗? 吴三桂呀吴三桂,你连爹娘的命都不顾了,但你确信你选对主子了吗? 崇祯皇帝面色阴沉不定,王承恩也大气不敢喘,崇祯皇帝又不是前任,这事儿其实跟吴襄关系不大,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吴三桂自己的选择,但这人……唉! “拟旨,赠吴襄太子少师、兵部尚书,赐祭葬,赠吴襄的夫人二品诰命。 令锦衣卫将此消息传到吴三桂那边。” 杀人要诛心,人或许现在杀不了,但心却依然要诛! 正文 第111章 长生碑 到了五月份,朝廷实行新政的事儿逐渐传至南直隶地区,一时间不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城内茶馆,所有人都在谈论朝廷一股脑放出来的好几条新政。 南京城,云竹茶馆。 刚过了端午,江南的气候已经有些热,茶馆内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个客人。 “哎,张老哥,你听说没,朝廷施行新政了,要收税咧。”一个一副商贾模样的中年客商拉起了话茬子。 “咋没听说,老夫正愁着此事呢!”被称作张老哥的是位五十许的矮胖子,满面的愁容。 “咱可知道您老人家在京城也是有铺子的,那边啥情况,兴许再过几日,那税官可就到咱南京城了,咱心里没底儿呢!” “还能怎样,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咱招惹不起,认栽了!”张胖子摇了摇头一脸肉痛的道。 “那南京城也要交吗?咱们的家底儿可都在这边儿咧!”那人又问道。 京城与江南不同,北方常年闹灾,再加上地理位置原因,经济上一直无法与江南相提并论。 而南京城作为都城,不仅靠着长江,水运便利,距离大海也不远,虽然朝廷对海贸明令禁止,可这又怎么能难得到他们,不少客商私下里都有中小型商船。 他们靠着近海贸易,将丝绸、茶叶、瓷器这等硬通货,卖与倭人、安南、朝鲜等近海地区,再将当地的畅销品运回来在大明内地销售,倘若不遇上风暴,一来一回就能有一千两以上的利润,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着什么急呢!像咱们这等小虾米,朝廷不见得看在眼里咧!”说着胖商人给那人摆了摆手,那人赶忙附耳过去,只听那胖商人道: “天大的事儿,有上头的王爷们顶着,就是再不济,南边不是还有位五虎游击将军吗?他一个人的生意可就抵得上小半个江南了!我瞧着该肉疼的不是我等,且等着看好戏吧!” 胖商人说完还看了看周围,一副谨慎的样子,那人听了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是啊,似他们这等小商小贩,跟那些势力比,连个屁都算不上,不论是清田还是收商税,最着急的应该是那些王爷们才是,倘若那些大人物都老老实实交了,那他们也不用纠结这个了,否则的话,嘿嘿……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广袤的桑树种植园内,不少劳作的农人也都在谈论朝廷的新政。 一垄垄的桑树被一帮农人养的满树翠叶,桑树下也修理的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杂草。 几十年前,这里还曾是一片片的稻田,但当地的豪绅们发现,种植稻田的利润根本没有种桑养蚕来得高,不止是丝绸,也有些地方把水田改造成茶园等经济作物。 这些产出的经济作物除了一部分供给当地所需外,大部分都通过海路运往外番国,相比于大明内地,一船丝绸、茶叶运到外藩人那里,起码翻上两番。 只是朝廷的粮食产出却因此年年减少,但豪绅们才不在乎这些,有钱不赚王八蛋,谁管朝廷臭老九。 “老孙头,来来,都过来,歇会儿,吃口烟,喝口水。”兴许是干了有一阵子了,农夫们个个满头大汗的,领头的冯三儿从低头一间茅草屋里提出个袋子来。 领队都说了让歇会儿,几个老汉闻声自是没反对,一听有烟吃个个喜不自禁。 烟草自万历年间传入大明后,在江南沿海一带逐渐形成风气,那些烟草走私商贾说,吃烟不仅能治病,还可辟瘴气,一口烟吃下去,能使精神一醉,极大的缓解疲劳。 以至于不少村镇,从老汉到妇女,甚至孕妇和小孩儿,经常可见到聚在一起吃烟的。 冯三儿从袋子里抽出几个竹管,分与老孙头等几人,又抓了一把烟叶放在小凳子上,自己捏了一撮儿搓吧搓吧,塞到竹管一侧,一个佃农赶紧摸出火折子给冯三儿点上。 其余几个佃户也都各自捏着烟叶开始一番操作,不多时,桑树林立就冒气阵阵烟气。 “咱今日去城里听到个消息,说是朝廷要实行新政了,要给咱们分发田地咧,听说还要收商税!”冯三儿吃了一口烟,满脸的陶醉表情。 “俺也听村里人说了,咱东家开了那好几家铺子,怕是要出点血了。”老孙头也砸吧了一口烟道。 “收死那个周扒皮,咋,老孙头你还心疼周老抠?”冯三儿不爽的道。 虽说是领队,但冯三儿也是周家的佃户,他家的地就是周家巧取豪夺走的,为了显示周家的恩德,才给了他这个佃户领班的位子,还以为谁稀罕。 “俺才不心疼他那苟日的,俺是怕朝廷收他的税,到头来还是加到咱们头上,以前这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老孙头解释道。 以前他们几个家里可都是有地的,但谁家还没个小灾小难,就拿着老孙头来说,前些年家里儿子得了重病,为了给儿子看病他不得已将仅有的十几亩地抵押给了周家。 可最后病还是没治好不说,连地也没了,周家当时还大发善心的让他来当佃户,种的是自己的地,现在却成了佃户,关键是以前他头上的税还得他来交。 辛辛苦苦干一年,被周家七扣八扣的,剩下的那点也只够交原来的田赋了,可现实就是这样,他只希望东家别因为商税的事儿,再难为他们。 “我瞅着这事儿朝廷啊,也弄不成,这事儿朝廷已经不是没弄过,我看这新政啊,跟万历朝那个张首辅的新政一个样儿,雷声大,雨点小! 为啥搞不成?皇帝老子知道咱江南是啥情况不?他不知道!那些东家老爷们哪个不是贼的冒油,还有那些王府的达官贵人,谁会老老实实给他交钱?”韩老怂将竹筒在一旁敲了敲道。 韩老怂年纪最大,似乎知道以前张居中搞的新政,他对年轻的新皇帝并不太看好。 “不一样!不一样!咱们的皇帝可不是你这个怂货,去岁咱江南的官儿可几乎被杀了个遍儿,你是没看着,咱可亲眼看着三百多口人一下子就给砍了,那个血流的呀!啧啧—— 我瞅着咱们的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诶,我说老韩头,你吃的咋恁快咧,不吃了不吃了,这烟可贵着咧。”冯三儿边说边将烟袋子往回了拽了拽,并打开韩老怂抓烟叶的手。 “嘿,不管真假,要是皇帝老子真给咱分上块地,咱老孙头给他立个长生碑,天天供着他皇帝老子。” …… 正文 第112章 闷棍 与云竹茶馆内的客商一样,老孙头与冯三儿他们之间的笑谈,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缩影,有的人愤怒,有的人质疑,也有的人无所谓,当然,也有的人选择相信。 不论如何,朝廷的新政对民间的百姓有利无害,虽然都觉得年轻的皇帝很难撼动江南的诸王和豪绅,但毕竟是个念想,万一年轻的皇帝真成了呢? 民间因新政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时,距离京城最近的几个王府反倒是出奇的安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若说新政对哪一方的利益损失的最重,就莫过于宗室藩王了,不论是清田还是商税,宗室都首当其冲。 要知道历代皇帝基本都要封自己的儿子为亲王,这亲王可不止是个名号而已,朝廷不仅要为其建造王府,还要分配大量的土地。 除了新晋封的藩王外,历代皇帝基本都要对其他亲王做封赏,而封赏又多以良田为主,再加上这些藩王们也不是善茬,暗地里更是没少侵占民田。 他们的身份尊贵,就是当地的官员也不敢招惹,是以每个亲王都拥有数万甚至数十万母良田,这还不包括他们偷偷入股的一些大的酒楼、商铺、甚至青楼娼馆、赌坊。 总之虽然宗室被朝廷当猪养,但这群猪的生活格调却一点不比皇帝差,这还只是亲王一级,郡王则就更多了。 已至深夜,开封的周王府仍旧灯火通明,老态龙钟的端王朱肃溱手里捏着一封信,正对着烛光仔细的辨认。 朱肃溱是真的老了,头发花白、眼窝深陷,一边看信一边还不住的捂着嘴咳嗽,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婢女捧着个痰盂就守在一边,另外一个年轻婢女则小心的给他捶着背。 周王世子朱恭枵(xiao 一声)恭谨的坐在一旁满脸的忧虑,忧虑中似乎又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兴奋。 “福王的意思是商税可交,但府上的良田皆是先帝所赐,即使是当朝天子也无权收回,可……咳咳,从长计议。”周端王朱肃溱一边咳嗽一边吃力的道。 “不论如何,父王当以身体为重,这些杂事,让儿臣处置就行了,儿臣倘若哪里处置的不妥当,父王提点便是。”朱恭枵面露关切道。 “你懂什么!那可都是咱们的命根子,陛下不念亲情,竟连我等皇族都不肯放过,倘若处置不当,怕是要有大祸,咳咳咳——此事你休管,拿纸笔来,我要给你鲁王叔写信。” 朱肃溱本来就一直在养病,可自打朝廷要实行新政的消息传到周王府后,朱肃溱却仿佛精神焕发般又开始操持起王府的家业来。 福王封在卫辉府,与周王所在的开封府离的最近,其次便是东边兖州府的鲁王。 虽然朝廷并不允许各藩王间往来,但如今火烧眉毛了,藩王们早已顾不得那许多,虽然自己不出城,但王府内有家仆数百,想托个外人传个信儿谁也管不了。 按照崇祯皇帝的清田新政,除了各藩王晋封时赏赐的土地外,后来历代先帝加赐的土地都要收回,就是初始赏赐的土地也要重新登记造册,地契改为另外一种文书,听说所有权要收回,他们有的只是使用权。 这简直是挖藩王们的命根子一样,福王、周王、鲁王、唐王,还有更远一点的代王、楚王、韩王等全都义愤填膺。 这其中最起劲儿的莫过于山西的晋王朱审烜了,因为早在一年前,晋王府的土地就被山陕总督孙传庭强行收回,朱审烜因此还冒险跑了一趟京城,可谁知连崇祯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当时朱审烜可没少跟周王等人抱怨,但一来他们本就交往甚少,二来动的又不是自个儿的利益,周王、鲁王等人只是写信安慰一番了事,可谁知这才过去多久,那小皇帝竟然就要朝着他们动刀子了。 “恭枵啊,咳咳咳——从今日起,王府的那些侍卫你得暗中给父王操练起来,父王老了,这些家业早晚都是你的,但能不能守住,这次,还得咱们父子拼全力呀!”朱肃溱叹了口气道。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户部衙门里,陈奇瑜皱着眉头听着属下给他汇报各路传来的消息。 “大人,京城大部分商贾皆已经缴纳了本月的商税,共计得银六十四万两,剩下的当在本月内可收缴完毕。”户部主事于庆建沉声道。 “嗯,还得加快进度,不仅要速度,还要细致点,万不可被那些勋贵们钻了空子,还有,咱们陛下,眼里从来不揉沙子,下去的时候跟税务司的人多讲几遍,朝廷可是已经给咱们加了薪俸了,手脚都干净点,否则出了事儿,谁也保不住。”陈奇瑜一边翻看着税银的账目一边提醒道。 衙门里的另外一个官员魏文生闻言,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有话就说,没事儿赶紧去下头查账,误了陛下的事儿,谁都担待不起。”陈奇瑜瞥了一眼魏文生道,不过魏文生并未答话,陈奇瑜也没在意就又问向于庆建道: “对了,吴大人呢,今天怎的没见他来汇报清田的事儿? 还有陶侍郎,他不是负责清查顺天府内卫所的事儿吗?办的如何了?”陈奇瑜满脸疲态,连水都顾不上喝,心心念念的都是陛下的新政,户部衙门的灯总是过了子时依旧亮着。 “回大人,吴昨儿去了信安,路有点远,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但是陶大人……”于庆建有些迟疑的道。 “有话直说,再给本官吞吞吐吐的,莫怪本官换人。”陈奇瑜眉头大皱,不知道是与崇祯皇帝共事久了,还是最近压力实在太大,陈奇瑜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尤其是那些说话慢或者吞吞吐吐的官员,陈奇瑜越是忍受不了。 “是,臣听回来的人说,陶大人去兴州前屯卫清查卫所,回来时被人敲了闷棍。”于庆建叹了口气道。 正文 上架感言 历史两个月零十天,这个故事终于也要上架了。 按理说,新书上架作者都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是骡子是马,到了拉出来遛遛的时候了,但寒寒不知怎么,心里却毫无波澜,可能是对这本书的成绩早就有预期了吧。 按照我的预期,这本书的成绩应该没有AK好,连三江都没能上去,反复思考了个中原因,选材是一块,写作能力也是一块,尤其是后者,皇帝文与权臣文区别很大,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与另外几个老作者聊过,起点现在受某卢风影响很大,诸如这种不带金手指的文,市场越来越小,另一点原因是现在读者的时间也越来越碎片化,社会压力也大,很多人失去了耐下性子好好读书的那种心态。 细细想了下,似乎还挺有道理的,但重新想了下,这并不能成为本书成绩不好的原因,原因还得从自己身上找。 甚至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常怀疑,我真的会写书吗?真的适合这一行吗? 以前在北京工作,虽然不说小康,但温饱问题总能解决,现在倒好,回来老家待一年,不仅温饱都快解决不了,还倒欠不少,很多人说我从北京回来,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其实有什么对错,人到中年总想离家离父母近点罢了。 还有就是父母的催促,写网文不被父母理解,他们觉得这不是正当的工作,就在写这个上架感言的时候,刚才我妈还打电话又催,让我赶紧去找份工作,写小说死路一条。 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撑不住了,我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到今年七月底,如果写作还是不见起色,我就必须得去找份工作了。 但不用担心,写作是我的爱好,就算去工作,写作也不会停下,我会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 历史是小众文学,能看到这里的,基本都还是对这个故事认可的,我自然不舍得让大家失望。 鲁圣人曾经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不论如何,这个故事要上架了,很仓促,我连存稿都没有,但说了要暴更了,今天我就是不吃饭,也得五更起步。 所以订阅打赏什么的,就拜托各位了。 感谢我的责任编辑青舟,一路推荐过来,能给的都给了,我很知足。 感谢老书跟过来的几个老朋友,老顾、韩老哥、枫林老哥(这厮估摸着早已跑路),还有那个全世界他老婆最美的兄嘚,感谢每个支持着我、一路走来的兄弟。 总之,希望大家都自动订阅下,如果实在囊中羞涩,起点APP章节末尾的广告点一点,也能把我养活。 简单说下加更规则,盟主两更,白银盟三十更(如果有的话)。 目前的四个盟主中,有俩是我跟其他作者朋友互相打赏的,这个不算,两个盟主外加其他朋友的打赏,总共算五更,我三天之内加完。 最后说一句,求订阅,求打赏,拜托了。 正文 第113章 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与本官说?”陈奇瑜闻言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怒道。 “大人别急,若不是随从护着怕是要出大事儿,不过经郎中问诊,陶大人只是被砸破了头,包扎后大夫说修养几日就无碍了。 不是本官瞒着您,您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是陶大人担心您身子受不住不让下官说呀!”于庆建面漏不忍的道。 “本官好着呢,不用诸位操心,倘若真的关心本官,倒不如把交代的差事都办好,这就是对本官最大的关切了。 对了,凶手抓到没?定是那些勋贵整的好事儿,你代本官买些补品过去瞧瞧,本官实在脱不开身。”陈奇瑜在屋子里急躁的来回走动。 不论是清田、商税,还是清查卫所,动的都是勋戚的蛋糕,尤其是勋戚扎堆儿的京城,这些人明着不敢,暗地里胆子却大的很。 待处置完了一应杂事儿,陈奇瑜突然发现那魏文生还杵在屋子一角,仍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魏大人,你到底有何事?”陈奇瑜皱眉道。 “陈大人,半个多时辰前,锦衣卫的人来过,他们说……说……昨日尊夫人收了嘉定伯家的贿银。”魏文生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才说,也是顾忌陈奇瑜的面子。 “不可能!”陈奇瑜被这话惊的虎躯一震。 嘉定伯府的管家最近确实来过他府上几次,但陈奇瑜早就跟他夫人交代过,这段时间不许见任何人,也不得收授任何礼物,他的夫人他最清楚。 “陈大人,是锦衣卫的一位佥事过来说的,您最好还是回府上问问吧。”魏文生也知道陈奇瑜的为人,但锦衣卫肯定不会空穴来风。 陈奇瑜闻言脸上阴晴不定,在屋里踱了一会儿步,忽的对衙门外头的人道:“备马。” 陈奇瑜的府宅距离户部衙门并不远,只消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就到了陈家府宅门口。 此时已至夜半,自有下人前去敲门,住在耳房内的仆人一见是老爷,开了门后赶紧跑到后院门口朝里头喊了一嗓子。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丫鬟扶着陈夫人从后院走出来,陈奇瑜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陈夫人既惊讶又欣喜,可看到夫君阴沉着脸,也不敢多言,只是跟着他向后院走去。 待遣散了仆人,陈奇瑜进门便问:“这几日可有收授别家礼品?” 陈夫人闻言脸色变了变,一边给陈奇瑜倒茶一边道:“回老爷,都被妾身给回绝了。” “你给老夫说实话,到底有没有收?”陈奇瑜不依不饶的瞪着陈夫人又道。 见自家老爷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陈夫人顿时就红了眼睛。 “老爷,昨儿是您的五十岁寿诞,本来许多朝里的官员都派了礼,妾身也都一一回绝了,那嘉定伯府的管家来了好几趟,最后一趟说什么也推脱不过,那人把礼盒放咱家院子里就走了……” “荒唐!你害了咱家呀!”陈奇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碗发出声响。 陈夫人也吓了一跳,但她也是满心的委屈,古人讲究逢五过寿,逢十过大寿,自家老爷身为户部尚书,寿诞之日却还要在衙门忙碌。 不仅如此,京城内官员的一切来往、礼品还不能收,就是一般的百姓家过个大寿,还能快快乐乐的吃顿寿宴,为什么到了她家就不行呢? 做官又是为了什么呢?陛下怎能如此狠心? “那礼盒何在?可有打开?” “没有,妾身只着宋管家放到库房了,并未私自打开。”陈夫人抹着眼泪道,说完就命丫鬟去取。 不大会儿功夫,丫鬟就端着个尺许大的礼盒进来,陈奇瑜几乎有些粗暴的将礼盒打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一看就上了年份的野山参,而在野山参下头,赫然便是一张整整两千两的会票。 会票就是明中后期各地银号下发的不记名本票,不论是谁,只要拿着会票就可取出面额所定的银两,说白了就是银票。 陈奇瑜在看到银票的那一瞬间,瞳孔就瞬间放大,额头的汗珠肉眼可见的渗出来,同时并不伟岸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陈夫人大惊失色,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去扶,那丫鬟也赶紧跑向外院,边跑边喊道: “快来人——请郎中来,老爷昏倒了!” …… 当陈奇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昏迷了一夜,他的嘴唇干裂,刚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干的发不出话来,一旁守候的陈夫人见状,赶紧去扶,却被陈奇瑜轻轻推开。 陈奇瑜起身端起桌子上的冷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叫人备马,为夫要进宫。”陈奇瑜拿起自己的官服边穿边说到。 “老爷,再着急也不急这一会儿,您吃了饭再进宫呀,李郎中说老爷的脉象不稳,当是劳累过度所至,应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才好,老爷……” “糊涂!你知不知道,我陈家就要大难临头了!”陈氏还想说什么,陈奇瑜胡乱的穿戴好官服径自夺门而去。 陈氏难过的跪坐在内院门口,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只是她忽然怀念起自家老爷还是个小小主事的时候,那时候虽然薪俸低微,但也没有那么忙碌,日子虽然清苦,但却乐在其中。 哪儿像现在,她不信陛下因为这点事会杀了他家老爷,要死也是她死,她家老爷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没有人可以玷污,念及此,陈氏起身踉踉跄跄的回了屋子。 陈奇瑜一路上都在催促车夫快些走,此刻他心急如焚,因为他知道陛下最恨的便是官员背着他搞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况且陛下待他并不薄,去岁除夕送的那口箱子,少说也值个好几万两。 他只怪自己的夫人糊涂,不知道官场的黑暗,伴君如伴虎,可背后的刀子比蛇蝎还毒。 同时他也挺感激韩山河,倘若不是锦衣卫,他怕是现在还蒙在鼓里,真到了陛下主动质问此事时,才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马车到了午门停下,陈奇瑜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并不坚定的步伐独自进入紫禁城。 待得了太监通报后,陈奇瑜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大殿内还有旁人,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 正文 第114章 阻挠新政,就是朕的敌人 崇祯皇帝本来正与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问话,见陈奇瑜进门就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眉头也是一皱。 “陈爱卿何罪之有?” “臣……纳贿。”陈奇瑜羞愧的头都不敢抬,额头的汗珠却又开始往外冒。 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这话崇祯皇帝说了不止一次,两千两,够剥几十回了。 “哦?谁给的?收了多少?给朕详细说说。”崇祯皇帝端起茶碗拨了拨茶叶,表情看不出悲喜。 陈奇瑜不敢怠慢,急忙回道:“周国丈,给了两千两,臣这阵子一直在户部衙门居住,之前曾反复给贱内交代,并不允许她私自收礼,但百密一疏,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两千两……”崇祯皇帝嘀咕了一句,陈奇瑜随即咽了一口唾沫。 “还真拿的出手!两千两就想收买朕的户部尚书?都说朕的这位老丈人抠门儿,今天朕才算是见识到。”崇祯皇帝对着韩山河调侃道。 韩山河不敢答话,只是尴尬的笑笑,人在抠门也是国丈,崇祯皇帝能说,他可不敢。 陈奇瑜跪在地上也在等候崇祯皇帝的发落,他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刚才的诽谤方式确实很崇祯。 “罢了,听说前天是陈爱卿的生日,这两千两权当是朕给你的贺礼吧。”崇祯皇帝随口道。 这事儿陈奇瑜都知道了,崇祯皇帝肯定也知道,韩山河在这方面分的很清楚,虽然他跟朝臣鲜少有来往,但从锦衣卫缇骑递上来的各种消息来看,陈奇瑜并不是贪婪之辈。 所以才在去皇宫汇报前,着人将此事告诉了陈奇瑜。 只是二人都没有想到,崇祯皇帝非但没生气,甚至还将这两千两银子送给了陈奇瑜。 在此之前,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当今陛下,可如今看来,陛下的心思,还真是猜不透。 “罪臣不敢,请陛下赐罪,否则罪臣难以心安。”这可是贿银,不治他罪已经让他忐忑的不行了,陈奇瑜哪里敢接。 “哪儿那么多废话!朕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赶紧回衙门去,新政弄不好,朕才要治你的大罪!”崇祯皇帝见陈奇瑜仍旧愧疚的不行,故作恼怒道。 陈奇瑜被训了一顿,见崇祯皇帝真的生气了,心里突然舒服了不少,这才敢起身谢恩。 趁着谢恩的功夫,还拱手与韩山河致意,算是感激韩山河的提醒。 “陛下,经户部官员核对,嘉定伯家几个生意不错的商铺,账目都有问题,除此之外,还有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武定侯郭培民等数个勋戚。”陈奇瑜奏道。 “嗯,此事朕已知晓,但凡查到有问题,户部又不好解决的,直接将证据交到锦衣卫,由韩爱卿处理,清田要加快进度,勿要耽误百姓秋种。”崇祯皇帝再三叮嘱道。 之后陈奇瑜又交代了商税、清田以及军屯的事项进展,这才告退。 只不过此时,陈奇瑜的脚步不再踉跄,而是坚定了许多,他没想过受贿,崇祯皇帝也不相信他会受贿,士为知己者死,陈奇瑜觉得自己很幸运,对户部衙门那一大摊子事儿也不感到那么大压力了。 望着陈奇瑜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突然叹了口气。 “韩爱卿知道朕为何要这般处置吗?”崇祯皇帝问向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道。 “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卑职怎敢妄言。”韩山河到底比崇祯皇帝大了十几岁,在为人处世上滴水不漏,他可不想当杨修。 “唉,户部压力太大了,朕若是再因此事苛责,陈奇瑜怕是要被压垮。”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他虽然是天子,但这心,也是肉长的。 有时候一味的只施加压力,不仅没有助益,反倒会适得其反,再者说陈奇瑜这事儿是其府上的人一时疏忽,实在不值得上纲上线。 “陛下宅心仁厚,实在是社稷之福。”韩山河拱手道。 他这话也是心里话,虽然前阵子崇祯皇帝杀了不少人,但一码归一码,那些人不杀才是真的不足以平民愤。 得亏是韩山河没读过鲁圣人的书,否则那两句诗肯定会脱口而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牛不牛的他不知道,新政却真的是千夫所指了。 “你怎么也学会恭维了,刚才陈奇瑜说的那些人,可都查清楚没?”崇祯皇帝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的道。 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是崇祯皇帝少有的高看几眼的臣子,诸如陈奇瑜这类人,算是典型的守本分能做事,但能做事和会做事还不一样,韩山河就是后者。 身为监察衙门长官,对外与百官划清界限,对内也有自己的考量,就比如陈奇瑜这事儿,崇祯皇帝刚才就猜到,肯定是韩山河提点了,这人心里有杆秤,这杆秤叫良知。 锦衣卫本就是专门负责重案的衙门,诏狱的酷刑天下闻名,以至于不少在锦衣卫待久的人,心性上都变得冷漠残酷,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尤能保持本心,这点让崇祯皇帝深感欣慰。 “陛下,早就查清楚了,只是这些人都是与国同休的勋戚,要慎重。”韩山河回道。 从去年处理钱士升案时,韩山河在崇祯皇帝的授意之下,就开始暗自收集勋贵的罪证,而且这些勋贵几乎都一查一个准儿,这么多年来干的坏事,用罄竹难书都无法形容。 有句话韩山河没敢说,那嘉定伯就算再可恶,他还是您的老丈人啊,动勋贵的其他影响暂且不提,皇后娘娘那儿您怎么交代?皇后娘娘这段日子怕是就要临盆了。 只不过崇祯皇帝好似完全没有这个觉悟,崇祯皇帝缓缓的将手里的茶碗放下,似乎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韩爱卿,朕很慎重的告诉你,可以去拿人了,不论是谁,凡是阻挠新征施行的,都是朕的敌人。” 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没把握住,接下来就休要怪皇家无情了,崇祯皇帝心道。 …… 正文 第115章 你在教本官做事?(第三更) , 京城,嘉定伯府。 周奎这几日过的十分舒坦,从江南运来一批茶叶,转手就挣了一千多两,再加上户部尚书陈奇瑜已经收下了他的礼金,按照他的估算,虽然商税还是要交,但至少要比城里的其他商人要省一大半儿。 “管家,你确定是陈府的陈夫人亲手接下的吗?”周奎问向自己的管家。 “老爷,您从昨天起,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那是您老吩咐的,老奴自然要办好的。”王管家心里有些无奈,但脸上却满是讨好的表情。 周奎这才略感心安,陈奇瑜本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还是他那整天去胡混的儿子突发奇想,说他本人不贪,但不代表他府上的人不贪,只要把事情做实,不怕他陈奇瑜不就范。 但饶是如此,刚开始周奎心里仍旧有些忐忑。 “老爷,依老奴看啊,您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您是什么身份?当朝国丈!那陈奇瑜就算不顾及咱家的面子,总得顾及皇后娘娘、估计皇家体面吧?”王管家又安慰道。 周奎闻言脸上终于乐开了话,还从腰间摸出块碎银子,扔给王管家道: “就你这老杂会说话,赏你的,拿去吧!” 王管家两眼瞪得老大,他在府上呆了好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得到自家老爷的赏赐,这块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至少有二两了。 “谢老爷赏。”王管家握着银子脸上笑的像一朵盛开的老菊花。 周奎志得意满,他一直觉得直接做假账有些不保险,成国公那些人还是太抠门了,连这点银子都不舍得打点,迟早要出事,周奎心道。 这时,伯府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家仆慌里慌张的跑过来。 “生了何事了?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周奎端着茶水呵斥道。 “老爷!锦衣卫的人来了!” 哐当——周奎闻言手一抖,茶碗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什么?锦衣卫来找咱作甚?”周奎心中大惊,等着大眼看着王管家又道:“不会是被锦衣卫的人发现了吧!” 王管家也是心惊胆战的,这事儿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但想着这才是昨晚的事儿,锦衣卫怎么可能这么快,便道:“老爷先不用慌,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儿。” 话刚说完,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就面无表情的大踏步走进来,周奎一看韩山河立马就有点怂。 “伯爷,知道下官因何来此吗?”韩山河瞅着周奎道。 周奎胡子颤了颤,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回道: “韩大人就算不来,本伯也打算去一趟锦衣卫衙门,本伯要举报。”周奎说完瞬间觉得自己诸葛武侯附体,他觉得事有反常,干脆急中生智。 “哦?伯爷要举报谁?”韩山河脸上略感惊讶。 “本伯要举报户部尚书陈奇瑜,他以为本伯在京城的商税减税为由,向本伯索贿!”周奎信誓旦旦的道。 “商税是陛下的新政,本伯身为当朝国丈,怎会贪这蝇头小利,定然是要支持咱女婿的。”周奎说完还看向王管家。 王管家立即会意,添油加醋的给韩山河表示他家老爷多么的忧国忧民,奈何户部尚书位高权重,以权压人,实在可恶。 “这么说,伯爷是交了银子了?” “那当然,不过本伯身为国丈,怎肯屈服于这等卑鄙小人,本伯之所以交银子,其实是为了稳住陈奇瑜,并坐实他以权谋私的罪名,依本伯看,人证物证俱在,应当立即捉拿陈奇瑜!”周奎大义凛然的道。 “你在教本官做事?”陈奇瑜都被逗乐了,心说以前只知道这周奎贪婪吝啬,没想到还是个戏精。 “本伯是担心那陈奇瑜畏罪潜逃!”周奎狡辩道。 “我看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伯爷,跟本官去锦衣卫走一遭吧!”陈奇瑜懒得跟周奎唱双簧,最近他也很忙,要不是周奎地位超然,他担心属下来弹压不住,才不会亲自过来。 “你该抓的是陈奇瑜,本伯又没犯法,你抓本伯作甚?”周奎色厉内荏道。 “念吧!”韩山河手扶腰间的绣春刀,对自己的属下道。 这人从腰间掏出个簿子,哗啦啦翻了几页,便道: “查嘉定伯周奎于崇祯八年五月二十夜,谴伯府管家王大用贿赂户部尚书陈奇瑜白银两千两。 崇祯七年腊月,周奎与他人合谋哄抬物价,致使京城百姓怨声载道,获银两万四千多两。 崇祯六年八月,周奎之子周荣以权压人,将京城顺昌粮铺据为己有,杨四不服上告,周荣又雇人将其双腿打折。 崇祯六年腊月,周奎侵占顺天府百姓良田三百四十六亩。 崇祯五年九月……” 罪状很长,那锦衣卫官员读了足有半刻钟才读完,此时嘉定伯周奎已经彻底蔫了,韩山河挥挥手,几个缇骑冲上来就要拿人。 “大胆!韩山河,本伯乃当朝国丈,你这是污蔑,本伯要去见陛下!”周奎知道倘若真被抓到诏狱,那一切就全完了。 诏狱是什么地儿,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再说了,他可是当朝国丈,即便真的犯了错,也该是朝廷的旨意,哪里轮得到你锦衣卫动皇家的人? “这些罪证可不是空穴来风,人证物证都有,不过还是等伯爷到了衙门里再说吧,哦对了,陛下不想见你,抓你就是陛下的意思。”韩山河挥挥手不再多言。 几个缇骑当即将周奎按住,并熟练的用绳子绑了起来。 “韩山河,你这是假传圣旨,待本伯见了陛下有你的好果子吃。”周奎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恶狠狠的盯着韩山河。 即便他身上有些罪名,他也不信崇祯皇帝会杀了他,毕竟这关乎皇家的体面,而且他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 这时国舅周荣醉醺醺的不知道从哪儿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 “爹,家里生了什么事儿?怎么这许多人?咦,这不是锦衣卫的韩大人吗?” “儿,快跑,去宫里寻你姐!”周奎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冲院子里的儿子周荣喊道。 “得,一并抓起来吧,倒省了本官的事儿。”韩山河笑了笑道。 从嘉定伯府出来后,周奎父子直接被安排进了备好的马车,这也是韩山河顾忌皇家的体面,接着又留下一个小旗的缇骑看守嘉定伯府,这才对手下挥了挥手: “走吧,去成国公府!” …… 正文 第116章 驱瘟神(第四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锦衣卫四处出击,京城内的勋戚相继被抓,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 韩山河犹记得崇祯皇帝对他说的话,既要开军功晋爵之门,京城里就得腾腾地方了。 其实崇祯皇帝的心思韩山河老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崇祯皇帝这么干脆,说动手就动手。 韩山河甚至想过,崇祯皇帝对勋戚下手或许根本不是因为那些罪名,而是因为钱,这些勋贵的家业可一点不比先前那些贪官差,当然他也只敢心里想想。 崇祯皇帝的心弦其实也绷着,并不只是因为新政,新政的阻力是人,解决不了问题,他还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他最担心的还是鼠疫,这玩意儿他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 …… 洪承畴带着口罩一身便服的站在村子中央,看着村子里四处忙活的医官,眉头紧蹙。 他来山西也已经小一个月了,经过初步勘察,仅辽州一地就发现有感染迹象的村镇六个,甚至连辽州城里也出现了那种病情。 为了对病患区进行封锁,洪承畴从孙传庭那里借调来三千士兵,又按照崇祯皇帝的指示,在代州城外建立了一个集中隔离区。 医官郎中们忙忙碌碌的穿梭于各个简易帐篷内,隔离区充斥着一股中药的味道。 医官分成了两波,一波每天负责在发现疫情的村庄内查验病情,一旦发现患者立即被士兵带至隔离区,另一波则负责在隔离区内救治。 每天都有人被押着送来,每天也都有人死去,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周围村镇的百姓畏隔离区如虎,他们认为送他们进隔离区,就是送他们去死。 洪承畴走到一间简易帐篷内,御医纪文轩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纪文轩五十多岁了,医术高明,在太医院时就地位超然,到了这里自然成了隔离区的二把手。 号完了脉,又让病人张嘴看了看舌苔,随后纪文轩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些什么,边写还边皱眉,写完后交给一旁的药童道: “照方抓药。” 那药童接过药方便出去了,纪文轩这才看到了门口的洪承畴,赶紧起身行礼。 “怎么样,可有进展?”洪承畴询问。 “禀大人,从脉象上看,分明就是伤寒常见之症,可下官用了伤寒经方诊治,虽发烧的症状有所缓解,但病情却并未见减轻。”纪文轩皱眉道。 这时帐篷外头又跑过来一个郎中。 “纪大人,甲字房内有个病患怕是快不行了,进快去瞅瞅吧,那病人一直哀嚎,同房的病患都闹着要离开。” 隔离区内按照病情严重程度,分为甲乙丙三处,而甲字房里就是病情最严重的患者。 洪承畴闻言沉默了片刻,便打头走向甲子房,纪文轩也随即跟了上去。 还没到甲字房,洪承畴就听到了哀嚎声,为了防止病患逃走,甲字房有十几个士兵值守,每人也都带了工部制作的建议口罩,一个兵士见洪承畴前来赶紧让开了道。 房内是一整排土炕,土炕上一个挨着一个的睡着十几个病患,其中一人抓着胸口在哀嚎,胸口的皮都被抓烂了,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很恐怖。 药童端过来一碗汤药,纪文轩端着汤药过去想让那病患喝,谁知那病患看到那碗汤药后颤抖着缩在角落里不肯喝。 “我不喝,喝了就死,我不喝……我不喝……” “你得喝药啊,不喝药病怎么会好。”纪文轩安慰道。 见那人还是不肯喝,洪承畴眉头大皱,便叫来两个士兵,打算强行灌药。 “我不喝……不喝!”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喊叫,身体微微发颤,眼睛瞪得老大,眼角突然开始流出黑色的血,之后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不动了,两个士兵也傻了,不知道这药还要不要灌。 “死了?”洪承畴眉头大皱。 虽然也去过好几个发了病的村镇,但洪承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刚才还能动弹的病患,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死了,连眼睛都没闭上。 尤其是内眼角淌出来的两条黑色血线,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洪承畴也不相信,几个呼吸前这还是个大活人。 “他是邪神附体了,大人开恩,给俺们换个房吧!”其他的病患看出洪承畴是个官员,赶紧跪倒在地请求道。 “是啊大人,俺们不要喝那个药,喝了人就死了。”另有病患高呼。 洪承畴皱眉看向纪文轩,想让他解释一下。 “大人,此病内里为寒症,外在表现为打寒战、高热、呕吐,呈稽留热,剧烈头痛,下官在药方中加入了泄泻之药材,可使病患退热,一定程度上缓解病情,但却容易腹泻。”纪文轩无奈道。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病人一旦感染了此病,从身体有症状到病死只消两三天功夫,医官甚至根本都来不及救治。 “抬出去,烧了。”洪承畴面无表情的指示那两个士兵。 此时洪承畴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是对崇祯皇帝的先见之明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他一时间对这病也是无从下手,只能指望纪文轩等太医院的御医赶紧想法子。 “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洪承畴问向纪文轩。 纪文轩咳嗽了几下道:“下官也是头次见此病症,目前正在修改药方,希望有所助益。” “嗯,与其他几位太医多多商议,尽快寻出根治此病的方子,陛下可还在京城等着呢!”洪承畴催促道。 他本来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但看纪文轩也是有些束手无策,心情不由得有些烦躁。 又交代了值守的将领注意防范后,洪承畴这才忧心忡忡的回到了代州城。 代州城破旧的大街上聚满了人,百姓们以竹竿制成建议的竹架,架子上托着一尊身披黑衣的古怪神像。 这神像黑脸大耳,眼珠突出,长满獠牙的嘴里还咬着一把小剑,队伍的最前头是几个和尚,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百姓有的帮忙一起抬,有的则挎着一篮子纸钱,一边吆喝着,一边将纸钱撒上天。 “驱瘟神——烧疫鬼——安四方——魂归位——” …… 正文 第117章 邪气(第五更)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17章邪气百姓边走边吆喝,一路抬着瘟神走到城中心,那里同样聚集着不少百姓,人群中间则是三具尸体,听说是昨晚突然死在家里被发现的。 城内几个商贾觉得事态严重,便兑银子做了一场法事。 他们将瘟神放在三具尸首跟前,又有人取来木柴,一把火将瘟神和尸首都烧了。 几个僧人绕着火堆边转圈边念经,其余所有百姓都跪倒在地,一副虔诚的模样。 “胡闹!立即将百姓驱散,叫知州陈应来见我。”洪承畴目睹了整个过程,对手下道。 在抵达代州的第二天,洪承畴就着代州知州陈应发了布告,将瘟疫的事儿告知百姓,令百姓多加防范。 崇祯皇帝也曾对他交代过,疫区不可使百姓聚集,虽然洪承畴不理解,但依然也把这些原封不动的告知了陈知州。 如今见百姓聚在一块搞游行,洪承畴当然十分生气,到了住处没多大会儿,知州陈应便赶了过来。 “大人恕罪,此是百姓自发为之,下官想着做场法事或许会有用,也就没有阻止。”陈知州解释道。 这时的人不论百姓还是官员,都对鬼神十分迷信,旱灾时乞雨,瘟疫时送瘟神,兵荒马乱时求菩萨保佑,陈知州也不例外。 “你为代州知州,拿的是朝廷薪俸,是信陛下的,还是神佛的?”洪承畴质问道。 洪承畴毕竟带过兵,对鬼神之事一向敬而远之,他现在只关注疫情,但凡能控制住疫情、以及崇祯皇帝交代过的,都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陈应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若说是信陛下吧,就是对神佛不敬,反之则亦然,支支吾吾的半晌只得请求洪承畴恕罪,下不为例。 “你被免职了,叫代州同知过来。”洪承畴沉声道。 这一点上,洪承畴与崇祯皇帝很相似,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尤其是这瘟疫如此凶狠,一旦扩散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洪承畴仍然游走于各个疫区之间,每次回来都严格按照崇祯皇帝的交代,衣服、口罩全部用水煮一遍,但他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感染瘟疫的村镇又增加了三个不说,就连太原府也有病号出现,洪承畴不得不给孙传庭去信,又借调了两千士兵用于封锁,更令他头痛的是,疫区在增加,但治疗上并无丝毫进展。 不止病患在增加,就连值守的士兵和两个郎中也都因频繁接触患者,不幸感染身亡。 洪承畴逐渐对这些御医、郎中们失去信心,但他偏偏又对医道不甚了解,看着每天的死亡人数不断增加,洪承畴整日里除了四处勘察封锁新疫区之外,忧虑无处发泄。 “大人,隔离区又不够用了。”把总全文忠前来汇报。 隔离区在几天前才扩充过一次,但病患实在太多,昨天有人甚至建议洪承畴将重症患者直接活埋,这些重症患者几乎已经无药可医,但洪承畴没有回复。 虽然他想过这么干,但依他对崇祯皇帝的了解,倘若被其知道,定然要被问罪,崇祯皇帝派他来是救治百姓的,而不是杀百姓的。 “再向外扩充十个帐篷。”洪承畴沉声道。 正说话间,御医纪文轩却突然从甲字房内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边走还边喃喃自语。 “老夫让你们吃药是给你们治病呀,难道是为了害你们吗?”说着说着纪文轩似乎看到了洪承畴,便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指着洪承畴又道: “你们说说,医家传统,祖宗疗法,就算不能救人吧,也不至于杀人呐,这是哪儿不对了?” 待走到距离洪承畴十几步的距离时,纪文轩的眼睛里突然也留出两道黑色血液,只不过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把总全文忠见状大惊,抽刀拦在纪文轩身前。 “不好,御医也被传染了!保护大人!” 洪承畴站着没动,此刻他的额头也见了汗,御医都被感染了,御医连自己都治不了,这口罩并非万能,接下来又当如何呢?洪承畴脑子里瞬间略过好几个问题,但却一个答案都没有找到。 “你们说说,这是哪儿不对了?”纪文轩像是在问别人,更像是在问自己。 医者仁心,没有人比他更想救活那些百姓,但他偏偏弄巧成拙,不仅病治不好,所有的病患对他也畏之如虎。 待走到全文忠面前,纪文轩突然双手握住刀背,状若疯癫的猛得向朴刀撞去,全文忠也没预料到这一出,纪文轩无力的瘫倒在地,腹部随即血流汩汩,没了生息。 “此是瘟病,以伤寒问药自是无用,可叹,可惜呀!”此时,隔离区外突然传来一声回应。 “谁在外头大放厥词,带进来!”洪承畴一边令手下处理纪文轩的尸首,一边质问道。 片刻后两个士兵带进来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此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年约半百,虽满面风尘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既是瘟病,你可有医治之法?”洪承畴见是个郎中,没有着急治罪,反倒病急乱投医的质问道。 “但凡寒症,发热、恶寒、脉浮而数,但这瘟病热而不寒,实为瘟疫初起之症,鄙人在其他村镇走访多年,分析这瘟病当为邪气所至。”这人并没有回答能不能治,却开始分析起病症来。 这时其余几个御医们也走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纪文轩都暗自垂泪,闻听有人敢质疑纪文轩的治病疗法,都暗自心中不平。 “《伤寒论》历经前年,就凭你这江湖游医,就敢对医圣不敬,如此狂妄忤逆,实为我医家之大忌,岂能混同于道术,用一个邪气作解释?”御医卢宗平轻蔑的质问道。 “正是因为医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鄙人听说尔等竟以伤寒来治这瘟病,才觉得是在草菅人命。”这人对卢宗平的轻蔑并不在意,而是又道: “不过鄙人观之,尔等也并非不学无术,至少知道以布蒙面,阻挡邪气入体,还有这以开水煮衣物,不知是哪位同仁的招数?”这人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想知道答案。 不过洪承畴肯定不会满足他,因为这些都是当今陛下所传,洪承畴见此人言语不凡,便又问道。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吴有性。”这人拱手对洪承畴施礼道。 …… 正文 第118章 吴又可 吴有性?洪承畴微微皱着眉头,心说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你跟吴又可是什么关系?”洪承畴问道。 “在下表字又可,倘若没人跟叫这个名字,想必就是在下了吧。” 这次反倒是那吴有性皱眉头了,心说他常年漂泊在外做游医,虽说救治过的病人成百上千,但绝大部分病患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更别提他表的字了。 “哎呀呀!吴神医,可算寻到你了!”洪承畴两只手猛的一拍,少有的激动异常。 按说起来洪承畴性格淡漠,就算是在宫里与崇祯皇帝一起议事,也鲜少如此激动,实在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倘若病情再得不到控制,一旦扩散,他洪承畴就是这里的罪人,是要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而这个吴又可,可不就是崇祯皇帝心心念念找了整整一年,还苦寻不到的人吗? 今天就这么让他给碰到了,还是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洪承畴如何能不激动。 “大人谬赞了,吴某只不过区区一江湖游医,岂敢称神医之名。”吴又可谦逊道。 这就令其余几个宫里的御医酸了,他们不辞辛劳的在此地治理这怪病,每日都战战兢兢的担心自己被感染,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来了个江湖郎中,却被洪承畴如此看重,几个人脸上实在不好看。 “他所说之邪气,无味无形,故弄玄虚,洪大人怎能信这等荒唐事,倘若误了陛下的大事,恐我等都没办法交代。”御医楮阳泓对洪承畴道。 “邪气虽无味,但却并非无形,否则诸位何以带着面罩?难道不就是为了抵挡那邪气吗?”吴又可反驳道。 洪承畴不信神佛,虽然觉得楮阳泓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却更倾向于相信崇祯皇帝的眼光。 只是他也有点矛盾,倘若吴又可不能自证,这些宫里来的御医个个眼高于天,怕是无法一起共事啊。 “其实证明邪气的存在并不难,诸位随我来吧!” 吴又可倒没说一定要留下,他只是路过此地,得知朝廷的官员在这里治疗那瘟病,出于医者的仁心、以及朝廷治理这瘟病的好奇心,就过来看看而已。 吴又可走进一处房屋,这间屋子本是几个御医所居住,由于担心感染那怪病,连窗户都没打开,屋子里略显昏暗。 洪承畴也对那邪气不甚了解,见吴又可主动自证,也有些好奇的跟着几个御医来到吴又可身后。 “诸位请看,如今这屋子空空荡荡,空气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说着吴又可将窗户向外撑开,一缕阳光随即自窗口撒入屋内。 “诸位仔细观察这阳光里,看看是否可以看见细小的微尘。” 果然在阳光自窗口射入屋内时,仔细观察时可看到光线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很多很多细小的颗粒在随着气流飘动。 “这类现象老夫也知道,在京城的太医院时阳光内也有这些微尘,倘若里面是邪气,那京城内为何并未出现那怪病?”御医卢宗平皱眉道。 这种现象只要人细心观察,基本上每个人都见过,卢宗平觉得实在不值得当作论证。 “这内里的微尘成千上万,这位医官又如何能证明其中就没有瘟病的邪气呢?”吴又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是呀,他确实没办法证明那些微尘是邪气,但谁又能证明哪些微尘不是邪气呢?此题无解,吴宗平、楮阳泓也无法回答。 “鄙人并非是想证明这些微尘是邪气,而是想说,世间万物,可大如高山,也可小如微末,小到我等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据鄙人这几年的研究,这类瘟病不仅可以通过吸入邪气感染,还可通过伤口感染、甚至跳蚤,实在不能掉以轻心。”吴又可解释道。 御医们听了不置可否,洪承畴虽然不太懂,但由于崇祯皇帝的推崇,也更倾向于相信吴又可,只是他现在最关心并不是这邪气,而是这吴又可到底能不能治疗此瘟病。 “不知吴神医可有医治之法?”洪承畴十分认真的问道。 “大人直呼我名姓便是,神医实在不敢当,此病可治,实不相瞒,只今年鄙人治好的此类病患就有数十人,只是……唉!”吴又可说到后半句,也是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洪承畴一听吴又可能治疗这瘟病,顿觉喜不自禁。 “既然能治,那吴先生可真是本官、以及此地百姓的贵人了,医者仁心,本官恳请吴先生留在此处,拯救此地患病的黎民,倘若瘟病得治,本官自会向陛下为先生请功!”洪承畴信誓旦旦的道。 “唉,大人啊,您先不用高兴的太早,这瘟病没有那么简单。”吴又可说着便给他讲了去年的遭遇。 这瘟病其实并非今年才有,吴又可早在四五年前就曾遇到过,只是由于从民间到官府都不甚注意,导致这两年瘟病传染愈发厉害。 去年他有段时间曾去过陕西一村庄,在那个村庄里救治过两个患了瘟病的百姓,也确实治好了,但是当他半年后再次来到那个村庄,村里十室九空竟全部死绝。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这些人全部因为那瘟病而死,死状之凄惨,以至于很多尸首都腐烂在了屋子,但眼角处的黑血却仍然依稀可见。 “据鄙人这几年的分析,此病的难处并非治疗,而是防止继发感染,尤其是尸首,甚至死者的衣物、常接触的物品,倘若不能处理这些,瘟病就很难根除。”吴又可总结道。 一个村子里,张三得了病,只治疗了张三,熟不知张三患病期间又传染了李四、王五和赵六,张三治好了,但却有更多的人患了病,张三又如何能幸免呢? 吴又可的故事并不复杂,洪承畴以及几个御医听了却仍旧大皱眉头。 这瘟病潜伏期本来就短,传染性又强,治疗就已经如此困难了,如何防止继发感染呢? 难不成张三患了瘟病,就要把整个村镇都抓来隔离吗? …… 正文 第119章 我们是拼命的(第二更) , “先生可有防瘟良策?” 洪承畴知道能否将陛下交代的事儿办好,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这吴又可了,所以说话的言辞十分温和,举止也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唉,不瞒大人,鄙人也正在研究,虽说目前也有些进展,但仍旧没有把握。”吴又可道。 按照吴又可这几年的所见所闻,不止是山西,在陕西几个偏远的村镇,疫情恐怕更加严重。 关键是这些地方还十分分散,防疫,防疫,其实防的是人,如此多的村镇,如此多的人口,如何防?那得需要多少兵力、多少粮食、多少药材,朝廷真有这个决心吗? “先生可如实说说,本官必然安排手下照做。”洪承畴拱手道。 吴又可没作答,在隔离区内四处转悠了一下,而后才沉声道: “隔离区的设置十分中肯,还有炖煮患者衣物的法子,诸位同僚也是有心了,不过我观病患区连窗户都未曾开启,实在不妥,应该将门窗全部打开,多通风才是。”吴又可建议道。 隔离区的窗户本来是开着的,但死去的纪太医觉得开着窗户会增加其他人患病的风险,洪承畴这才命令紧锁门窗。 “你们几个,去将病患区的房门、窗户全部打开,少窗者可在墙体破开,务必包装通风。”洪承畴直接交代道。 现在正好是夏季,就算是晚上不盖被褥睡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冷。 “还有,要多烧开水冲洗身体,尤其是诸位经常与病患接触的同僚,更要注意卫生,多加防范。”吴又可对吴宗平等人道。 几个御医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纪文轩的死却敲响了他们心中的警钟,原来死亡距离他们如此之近。 倘若此人真有能耐,他们又何尝不希望赶紧将这瘟病解除,所以也都谦逊的听从。 “大人,治疗瘟病是小事,但防止继发感染是大事,不知大人可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那可是要朝廷花费大代价的。”吴又可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 真要在大范围内防治,人手、药材、粮食缺一不可,而且都将是无底洞般的存在,倘若朝廷中途停止支持,不仅瘟病无法控制,先前的投入也都会白白浪费。 这可不是小事,吴又可虽然没在朝廷里呆过,但也知道,倘若他真接下了这个差事,办好了自然什么都好,倘若办不好朝廷肯定需要一只替罪羊,吴又可再是医者仁心,在看到朝廷的决心之前,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来蹚这趟浑水。 “先生无须担心,本官从京城来时,陛下就亲口告诉我,治病防疫乃国朝大事,陛下定然会鼎力支持,不论是粮食、药材还是人手,只要能将瘟病根除,朝廷和陛下将不惜代价。”洪承畴毫不犹豫的保证。 吴又可本以为洪承畴会犹豫,可没想到他回答的却这么干脆,心中不由得对当今的陛下十分好奇,历代先皇无不把宝贵的物力财力用在边军辽事之上,哪会管百姓死活。 “此事事关重大,鄙人之见,还是请大人给陛下说明具体情况请道圣旨吧,不过鄙人可以先留在这里,帮助诸位同僚医治病患。”吴又可考虑了一下道。 “哈哈哈!先生这是不信任本官,也小瞧了陛下的胸怀呀!”洪承畴到底不是常人,吴又可的心思他又怎么猜不到。 当今陛下不仅胸怀天下,且爱民如子,恨贪如仇,练兵知勇,洪承畴这一年来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惊讶,他虽然看不懂年轻的崇祯皇帝,但却已对崇祯皇帝的各种主张十分笃信。 “放心吧先生,只要先生尽心尽力,不论如何,当今陛下都会记得先生的付出,不瞒先生,你可知为何本官知道你吴又可吗?”洪承畴笑道。 如今有了瘟病专家,洪承畴的心情也是大好,不禁对接下来的瘟病防治又充满了信心。 “鄙人也对此很疑惑呢!”吴又可略感惊讶道。 “那是因为当今陛下,陛下已经找寻先生一年有余了!” …… 关外,辽河河套地区。 苍茫茫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际,李自成还是头一次如此深入蒙古腹地。 他的身后是一万名流寇骑兵,各自也都十分谨慎的观察着四周,自出关以来,他进入敌占区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很感激驻防关宁锦的总督卢象升,因为这人并没有难为他,而是完全执行了当今陛下的旨意,在流寇通过关宁锦时不仅没有收到边军的刁难,甚至出城时卢象升还亲自相送。 这在李自成、罗汝才看来,已经将他们当做了大明的士兵,二人因此颇为感激。 但是他们也知道,出了锦州城,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整个草原,以及草原上的蒙古人、女真人,能不能再次回到关内,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赎罪,赎清自己在关内犯下的滔天罪过,让关内的百姓认可他们,让朝廷认可他们,让陛下认可他们,经过李自成、罗汝才二人反复的作思想工作,所有闯字营的士兵都已经十分清楚了自己的目标。 逃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关内回不去,在关外,唯有抱团方有活下去的可能,闯字营全体将士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团结。 一开始李自成、罗汝才只是带着部下四处躲藏,可朝廷给的粮食只够吃三天,迫不得已之下,李自成经过一番侦查,冒险突袭了一个小的蒙古部落。 也该是闯字营运气好,这支部落里竟全是老弱,李自成毫不留情的将此部落内的一千多老弱杀戮殆尽,并将牛羊马匹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而后再次逃窜。 虽说崇祯皇帝并未对他说过要杀蒙古人,但如今是生存问题,一切的一切首先就是得活下去。 还有就是部下们自出关以后,心中的弦都绷得太紧了,李自成、罗汝才必须想法子让部下发泄那份紧张,让他们清楚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不论他们的骑兵如何强大,用刀砍了,也总会死的。 经历过这次劫掠,不仅闯字营的士气得以提高,每个士兵都差不多拥有了双马,一匹马驼人,另一匹马则要么托着一只养,要么驮着半只牛腿,闯字营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再往东可就是女真人的地界了。”罗汝才望着不远处的辽河道。 这里的蒙古部落虽然已经臣服于后金,但也仅仅是臣服,倘若这片地方出现更强的部落,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重新考虑,整个游牧民族数千年以来,强者为尊,适者生存,从来没有变过。 “女真人又如何?我们别无选择。”李自成从腰间取下酒囊咕咚咚灌了好几口。 “这世上有两种人,认命的,不认命的,而我们,是拼命的。” …… 正文 第120章 为了回家(为盟主芭芭拉Y加更1/2) , 李自成没想过与后金硬碰硬,甚至连攻城都没想过,虽然城里住的都是后金的达官显贵,虽然那里才有更多的财宝。 但是如今财宝对于闯字营毫无用处,反倒是累赘,他需要食物、需要马匹,而这些都在城外,都在各部落的牧民手里。 当晚,闯字营趁着夜色,从长岭渡过辽河。 经过侦查,长岭以东六十里是野猪皮三子阿拜的领地,阿拜虽然不受后金黄台极的重视,但毕竟也是后金皇族嫡系,倘若能荡平他的牧区,至少接下里一个月都不用愁吃的。 “那虎墩兔真是帮了咱们大忙,倘若以后见着他,老子定要跟他喝个不醉不归。”李自成望着不远处牧区营地,突然对罗汝才道。 “还真是,虎墩兔毕竟是蒙古正统,有他在西边捣乱,黄台极自然坐卧不安,这阿拜手底下的兵想必也是被征调走,去对付那虎墩兔了。”罗汝才笑道。 前阵子虎墩兔在西边连战连捷,不仅本部没有遭受多大损失,还就地补充了兵员,其他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坐卧不安,急忙向后金主子求援。 黄台极自然知道轻重,只得调集大军三征虎墩兔,其后方自然十分空虚,算是给了李自成绝佳的机会。 “叔,最好两面包抄,休要教鞑子跑了,这些鞑子可不比蒙古鞑子,相比于财宝牛羊,陛下应当最喜欢后金鞑子的那个老鼠辫儿。”李过骑在马上道。 李过说完,周围几个将领都小声笑笑,后金鞑子整个一光头,只在后脑勺留着铜钱大小的一撮头发,还要编成个细长的小辫子,闯字营的人时常拿这个嘲笑。 李过虽然是李自成的侄子,但其实却比李自成本人还大了六岁,在关内时,李自成除了军师李岩外,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大侄子李过了。 “两面可不成,咱们人多,务必要快准狠,老罗,东边交给你了,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你们负责南边。”李自成命令道。 陛下喜欢后金鞑子的老鼠辫儿,这一点几乎成了闯字营将官的共识,但他们也不屑于拿当地汉人或者蒙古人来冒充。 一来没有必要,二来那老鼠辫儿并不好模仿,闯字营的将官也没整明白,后金鞑子是如何把头剃的那么光,唯独后脑勺那撮头发长的茂盛,倘若被朝廷发现,恐怕他们永远也回不去关内。 “掌盘,俺晓得了。”刚满十五岁的李定国沉声道。 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率领的还是张献忠的残部,他们三人也都是张献忠的义子,不过张献忠死后三人都姓回了原姓。 “以后莫再叫咱掌盘,咱们的家人可都在关内,咱们的目标就是回去,回去后保不齐就是大明的官军了,可不兴再搞咱那一套把式。”李自成提醒道。 李自成并没有对李定国等人区别对待,这里是关外,他得团结所有人,罗汝才也深知这一点,并主动将指挥权交给了李自成。 “大帅,这北面就交给咱如何?”刘宗敏手里提着一口鬼头刀,咧着嘴道。 “好!记住,动作要快,割头皮时尽量割得大一些,以防陛下认为我等冒功。” 李自成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命令部队缓缓向阿拜的部落靠近。 但一万骑兵的阵势还是太大了,在距离那营地二三百步时,闯字营已经被发现。 “为了回家,冲!”李自成随即大吼。 “为了回家,冲!”李自成身后的部将跟着大吼。 一万骑兵随即分成了四波,冲着后金的牧区营地分散包围,由于是晚上,营地内的鞑子早已慌作一团。 两百多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瞬息便至,李定国一马当先,纵马一跃便跳过了营地的拒马桩,手中一杆长枪前刺,将一个老牧民穿了个对穿。 他也顾不上去割那块头皮,很快从营帐内冲过来三四个后金鞑子,李定国不仅不惧,反倒是主动冲了上来。 敌人太多,几个鞑子并不想恋战,但见一个十几岁的汉人小子就敢如此放肆,随即抽出弯刀迎了上去。 李定国长枪在手,一招飞龙在天砸在其中一个鞑子肩膀上,那鞑子本想用刀背阻挡,可李定国臂力惊人,竟直接将那鞑子砸的半跪在地,刘文秀和孙可望也相继赶上来与之混战在一起。 声势最大的当属刘宗敏一部,北边正好是这个牧区仅有的数百鞑子兵的驻地,刘宗敏领着千把人与之杀得正酣。 “他们是明人,明人安敢犯我?(蒙古语)” 不少鞑子兵甚至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从来都是他们攻掠大明,十几年来,还从未有过明人主动攻击他们的,此地已经算是后金的腹地,这怎能不让他们吃惊。 “哈哈哈!爷爷是明人,但照样犯你,不仅要犯你,爷爷还要杀你!”刘宗敏也听不懂这些鞑子喊的什么,手中鬼头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狞笑着砍倒一个又一个鞑子。 李自成和罗汝才两个主将并未加入这场屠杀,可不就是屠杀,营地内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千人,绝大多数还都是老弱。 二人将部下再次分散,用于截杀出逃的鞑子,因为崇祯皇帝对他们说过,不论老弱,只要是后金鞑子,都作数。 唯一让李自成不爽的是,这牧区内鞑子并不多,甚至连一半都不到,绝大多数牧民其实就是汉人,这些汉人身着破烂,一看就是鞑子的奴仆。 约莫半个时辰后,战斗就结束了,近半牧民选择投降,牧区营地内四处泛着血腥味儿,但闯字营的将士却变的士气高昂。 除了刘宗敏部死了百十人外,其余部众并未有太大的损失,经过核对,共杀死后金鞑子五百三十二人,俘虏后金鞑子三百多,汉人奴隶五百多。 “大帅,这些俘虏咋整?”田见秀浑身是血的走过来道。 “后金鞑子一个不留,就地斩杀!” 这自然是无可厚非,命令刚下达,片刻功夫后金鞑子全部人头落地,剩下的那五百多汉人奴隶个个面带惊恐,求饶声四起。 “大人,俺是汉民,俺们都是被鞑子强撸来的,大人开开恩,不要杀我们。” “大人饶命啊,我们是汉人!” …… 正文 第121章 送你们回家(为盟主芭芭拉Y加更2/2) 李自成不禁皱起了眉头。 按照此前的规矩,他才不会管这些俘虏是什么人,但倘若连汉人也杀,就是不知陛下会不会因此震怒。 特倘若不杀,万一这些汉民偷偷暴露他们的行踪又当如何,毕竟这些汉民已经跟着他们的后金主子很多年,一旦放走说不得以后都是后患。 “叔,咱有个法儿,恁看行不行。”李过似乎明白李自成的犹豫,边擦着自己的战刀边道。 “说说。”李自成道。 自打流寇集体投降,军师李岩就不告而别,后来据说是花了银子回归了朝廷,李岩本就是举人出身,李自成念在其多年的功劳上,也并没有怪罪与他。 “既然都是汉人,不妨给他们个机会,这些牧民都会骑马,让他们加入咱们,也好壮大咱们的实力。”李过道。 “就是怕这些人是假意投降啊,万一在咱们背后捅刀子,那岂不是坏了大事?”郝摇旗不屑的道。 “那怕甚,愿意跟着咱们的,就让他们杀了剩下的,待下一次劫掠,让他们打头阵,只要沾惹了鞑子的血,还怕他们不忠心?”李过反驳道。 “咱也觉得有理,咱们在关内犯下罪过需要恕罪,这些汉民给鞑子卖命,想回来也得恕罪,俺看这样能行。”李定国道。 他虽然才十五岁,但在闯字营中也颇为勇武之名,此番劫掠中至少砍翻了数十个后金鞑子。 “成,就这么干!”李自成打定了主意。 那群汉人奴隶见那些杀了鞑子的人并未对他们动手,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喜不自禁,不大会儿功夫走过来一个浑身横肉的恶汉,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我们大帅说了,愿意跟着大帅干的留下,不愿意的可以回家,给你们三息时间考虑。”郝摇旗大咧咧的走到俘虏人群前道。 这些俘虏闻言都露出喜色,都嚷嚷着要回家,郝摇旗只是看着也不说话,也不关心他们要回的究竟是哪个家。 待三息时间过后,约有一百来人选择跟着李自成,其余大多数俘虏都选择离开。 选择留下的俘虏很快就被解开了绳索,郝摇旗一挥手,一队士兵将闪着寒光的大明制式战刀分发到这些人手中。 这些俘虏见状个个欣喜一场,他们之所以选择跟着干,原因无非就是要么受过后金欺辱想复仇,要么就是不知道去哪儿,说是回家,这里距离大明那么远,一路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鞑子。 就算真的运气好,到了大明边关,边军也不见得肯放他们入关,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是敌方派来的奸细,说不定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大明地界,也还是成为刀下鬼,实在是不划算。 “想跟着大帅干,那就得证明一下,把这些人砍了,就算你们入伙!”郝摇旗哪儿管这些人如何想,指着仍旧捆绑在地的另外一批人道。 “啥?”刚获得自由的俘虏一时间愣了。 另一波选择回家的俘虏当即也傻了眼。 “将军,恁大营放俺回去的,恁咋能反悔咧?” “俺也要跟着大帅干,俺能不能重新选一回呀!” “大帅不能杀俺,俺是汉人咧!” “将军饶命呀……” 剩下的三百俘虏都吓的不轻,有的求饶,有的干脆想重新选择。 “嚷嚷啥,你们不是都想回家吗?咱也想回去,但现在还回不去,大帅心好,让咱送送你们。 你们还等什么?打算大帅也送你们回家吗?”郝摇旗瞪着牛眼呵斥那些刚拿到战刀的俘虏们道。 这些俘虏大多都还没杀过人,更何况对面那些不少人都还认识,一时间懦弱的杵在那儿不知道如何选择。 “一群废物!咱看你们是给人当奴隶当惯了吧!咱喊三声,倘若不敢,咱一块送你们回家。”郝摇旗噌的一声抽出战刀来。 “一、” “二、” 刚喊完第二声,那群人中就跑出一人,带着扭曲的表情冲入捆绑的俘虏中,嗷嗷叫着砍杀起来。 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就有第二个,剩下的人眼见着再不动手死的就只能是自个,全都冲了上去。 没多大功夫,三百俘虏就被全部杀死,这些人甚至连新兵蛋子都不如,几乎都是闭着眼乱砍,很多俘虏被剁了个细碎。 “这才像样!记住,在这里,只有强者还能活下去!把这儿收拾一下,看你们砍的,七零八落的。”郝摇旗说完,这才去寻李自成。 又半个时辰后,闯字营基本清理完了战场,阿拜的牧区果然非同凡响,只能驼人的成年马匹就有三千多匹,牛羊更是多到吃不完。 探查的哨骑已经派出去三十里,李自成胆子也大了,干脆当晚就宿营在营地内。 营地内有现成营帐,就连煮饭的东西也一应俱全,闯字营的士兵杀羊的杀羊,宰牛的宰牛,一派欢快的气氛。 “大帅,咱觉得这关外可比关内还舒坦咧。”郝摇旗拎着个烤的半熟的羊腿,狠狠的撕咬下一块,边嚼边道。 李自成没有作声,反倒是刘宗敏调侃道:“咱瞧着你是吃肉吃的舒坦。” 汉民多是吃粮食,尤其是一般人家,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点肉,农耕民族没那么多牧场放牧,牛更是耕作用的重要劳动工具,杀牛就得坐牢,导致关内的肉非常贵。 而游牧民族则基本都是肉食,即便没有肉,也多是能喝上羊奶或者马奶,吃肉和吃粮食的体质自然不一样,郝摇旗或许不清楚这些,但却知道,肉确实比米饭好吃。 闯字营一路劫掠下去,走到哪儿,抢到哪儿,柿子专挑软的捏,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快意恩仇的日子,得知消息的黄台吉终于坐不住了。 有虎墩兔憨在,蒙古人永远不可能彻底归心,即便不少部落跟那虎墩兔憨有仇怨,但黄台吉也知道再多仇怨,毕竟他们都是蒙古人。 为了对付虎墩兔憨的联盟,黄台吉这次本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虎墩兔消灭,所以几乎调集了后金所有的精锐,可如今后院却起了火,据探报这伙儿人竟然是明军。 只知道龟缩在边城里的明军,竟然胆敢主动挑起战争,这如何不令黄台吉窝火。 “父皇,儿臣愿携本部回防,将这伙儿胆大包天的明人杀光,将他们首领的首级献给父皇!”黄台吉长子豪格撩开甲胄跪地请战。 “好,据后方来报,这伙儿明人极为狡诈,只是劫掠我们的牧场,并不攻城略地,你当小心应对。” …… 正文 第122章 粮食危机(为盟主 枫林晚箫加更1/2) 崇祯八年六月,蒙古虎墩兔憨连战连捷,后金黄台吉召集后金精锐三万铁骑,并蒙八旗六万人三征虎墩兔。 同时闯字营一万人靠着全骑兵的优势,纵横于辽河以西,在后金的腹地如无头的苍蝇般,走到哪儿,劫掠到哪儿,关外随即陷入混战。 与关外的混乱局面不同,崇祯皇帝最近却很安逸,虽然不论是清田、商税还是卫所改制都很复杂,但有内阁和户部顶在最前头,崇祯皇帝除了监督外,只负责对重要事务盖章。 前阵子洪承畴发来奏报,信中言明了他在山西境内已经查明的发生了瘟病的地区,以及相应的治理措施,还特地说了吴有性的情况。 崇祯皇帝龙心大悦,相比于新政,崇祯皇帝如今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鼠疫了,倘若鼠疫处置不当,他今后的一系列计划都将严重受到影响。 此前他一直命厂卫寻找吴又可,谁知道竟连人的本名都叫错了,崇祯皇帝专门给吴又可写了一道圣旨,大致意思是放开手脚去做事,朝廷会全力支持他抗疫。 同时关宁锦总督卢象升也发来奏报,一个多月时间里,闯字营共计送来后金鞑子首级三千六百四十余,经逐一核验,均为后金鞑子,并无冒功者。 崇祯皇帝十分欣慰,当即封李自成和罗汝才为镇虏游击将军,并同意李自成以所劫掠的财物、牛羊与边军换取战刀、盔甲等军械。 又有虎墩兔憨以兼并蒙古诸部所得马匹一万两千多匹,请求与边军换购粮食者,崇祯皇帝也是大笔一挥直接准了,虽然粮食花了不少,但京营的战马总归是有了。 其实虎墩兔憨现在换粮食基本上已经不是自己吃,而是给战马吃,劫掠部落所得的牛羊已经足够他消耗,但只吃草的战马是上不了战场的,耐久力不行。 战马的饭量很大,一匹战马每天配合着草料,都要吃三升豆子,一万匹战马一年消耗的将是个天文数字,当然不打仗时,养马的马夫也会酌情减少粮食的配比以节约粮食。 一万两千匹战马,按照原先约定好的价格就是十八万石粮食,再换算一下就是将近三千万斤粮食,户部尚书陈奇瑜不干了。 “陛下,朝廷养兵需要粮食,山西赈灾需要粮食,山陕抗疫也需要粮食,如今购买战马也以粮食结算。 不是微臣推脱,是咱大明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啊!北方小麦已至六两三钱银子一石,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户部人员大批量从江南通过漕运购买粮食,以至于如今江南的米价也涨到了三两多。 即便如此,产地产量有限,倘若这么个用法,两三个月后,朝廷很可能无粮可买。”陈奇瑜额头都皱成了麻花状。 自打任了户部尚书后,陈奇瑜一直都是朝中的大忙人,去年还好点,只是张罗着给新练的二十万大军提供军械、粮草。 即便如此,陈奇瑜也将全国各省、府、州、县的粮食产量精算到极致,哪个行省今岁大约能产多少粮食,以及朝廷大约需要支用多少粮食,陈奇瑜几乎都是掰着手指头在过日子。 本来嘛,还能凑合着过,奈何崇祯皇帝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仅花银子大手大脚,往下头派粮食更是从不手软。 譬如在山西挖渠赈灾的黄道周,从去岁到现在一年时间,共支用了三十四万石粮食,各边镇驻军、京营算是大头,但倘若加上购买战马以及赈灾粮,也几乎不相伯仲了。 陈奇瑜实在忧虑,因为不论他怎么去算计,也不论国库有多少银子,江南也好、川蜀也罢,每年的产量都是有数的,绝不是你有多少银子就能买到多少粮食。 “是啊陛下,那虎墩兔就是个无底洞,我大明如今百废待兴,北方还受着大灾,实在不好把粮食往外扔了。”内阁首辅温体仁也劝道。 温体仁对去年顾小佳与虎墩兔定下的盟约十分不满,一匹战马原本是值十五两银子,顾小佳竟然同意按照万历年间的粮价,将银子折算成了粮食。 一两银子一石米,倘若大明南北产粮区都有正常收成,这还不算什么,但如今北方产量锐减七成,不仅所产粮食不能上缴,还要朝廷大量贴补,怎么算怎么亏本。 崇祯皇帝看到内阁的人个个皱着眉头,心里也知道必须解决粮食紧缺的问题了。 “联蒙抗金是朕定下的国策,至少在朕觉得大明有足够能力击败黄台吉前,不能变。 还有山西赈灾、山陕抗疫,这也是朝廷的大事,朕夜观天象,料定北方若不开水渠,接下来的数年产量都很难上去。 至于那瘟病,洪爱卿发来的奏报你们看了,倘若朝廷不加以干预,北方莫说产粮,数年之后可能连人都没几个,倘若这瘟病传到江南,诸位爱卿可想过后果吗?”崇祯皇帝三言两语就将温体仁与陈奇瑜心里的小九九压死。 但崇祯皇帝也知道问题始终要解决,随即又道: “自古以来,开源节流就是不二法则,节流看来是走不通了,朕刚才说的几件事都是必须要做的,那么现在就说说这开源吧。 朕听锦衣卫奏报,江南不少产量地,如今都种成了茶叶、桑树等经济类作物,这种事儿可由不得商贾胡来,朕可以不喝茶叶,但却得吃粮食,百姓也一样。 王大伴儿拟旨,凡在产粮区内种植其他作物者,从即日起全部要改种粮食,知情不改者,收回他们的田地。”崇祯皇帝沉声道。 茶叶、桑树这等经济作物,山上照样可以有产量,虽然肯定没平整的土地产量高,但也不至于让大明陷入困窘,崇祯皇帝只恨这些商贾见利忘义,为了赚更多的钱,将粮食安全置之度外。 “陛下,即便改种了粮食,按照目前的需求,粮食仍旧不够用。”陈奇瑜对大明的产量区了如指掌,改种经济类作物的毕竟是少数,这点多出来的产量能有多少。 崇祯皇帝瞪了一眼陈奇瑜,便又开始琢磨怎么开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崇祯皇帝足足沉默了半刻钟,却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啪的一声把老神在在的温体仁吓了一大跳。 “有了!” “朕记得崇祯元年时,朕曾在福建敕封过一个五虎游击将军,不知诸位爱卿可还记得此人是谁?” …… PS:五更奉上,诸位大佬倘若能接受这个故事,劳烦开启一下自动订阅吧,拜谢。 正文 第123章 臣请往 郑芝龙,众人心里头都不约而同的蹦出来这么一个名字。 虽然此时没有手机电话BB机,信息传递速度极其之慢,但这时的官员记性也都很好,大明上下只要稍微有点名声的官员,这些京官们都记得门儿清。 只不过对于郑芝龙,在座的诸位其实都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也是,一个被朝廷招抚了的走私犯而已,不过是手里有些战船罢了,五虎游击将军,听着好像很霸气,但也不过还是个游击将军而已,并没有人觉得这人是什么大人物。 “朕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但郑芝龙可不单单是个搞海运的走私头子,朕先前说过,愚蠢和无知不是中兴大明的障碍,傲慢才是。 如果真的想跟朕一起见证大明的崛起,就放下你们那些高傲吧,郑芝龙可比你们想象中的厉害多了。”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儒家在修身养性的同时,开始鄙夷起外藩人来,不论是西夷还是北蛮,这种鄙夷不仅是思想上,还包括行为上。 可笑的是,大明最终就是被他们口中的北蛮打的连遮羞布都没了,所谓的北蛮入关后,也学会了儒家那一套,大搞天朝上国,最后又是被他们口中的西夷打的丢盔弃甲、丧权辱国。 崇祯皇帝认为,可以在战略上鄙夷敌人,但是在战术上,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人。 而这个郑芝龙,终其至大明灭亡,都没有受到大明朝廷的重视,前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么牛逼的帮手。 大明近三百多年来,除了少有的几年外,其实一直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说白了就是禁海,尤其是万历年间的倭寇入侵,导致大明上上下下一致认为不能开海贸。 以至于到了现在,大明连支像样的水师都没有,所谓的大明水师,竟然是挂靠在市舶司这等小衙门旗下,战船没几艘,还都是百十年前的老型号,最多的是漕船,负责通过运河往北方运粮食。 两百年前的大型福船更是连图纸都丢了,郑和下西洋时,造的最大的福船可是足有一百多米长,现如今都成了历史。 再连先进的造船技术都丢失的情况下,想重建一支新式水师实在是艰难,但倘若能将郑芝龙的水师整编,这一进度将极大的加快,战船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不是战船,而是水手。 郑芝龙不仅有大小战船三千艘,更是有一批跟着他多年,打过数十上百次大大小小海战的精锐水手,这才是崇祯皇帝看重的。 其次就是郑芝龙的海运能力,崇祯六年时,郑芝龙击败在福建沿海金门海战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 自金门海战后,八闽以郑氏为长城,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整个南洋几乎都在其通商范围内。 据估计,郑芝龙的水军兵力有包括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二十万人的军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名副其实的东亚海上霸主。 正是因为大明禁海,走私因此愈发猖獗,海商们走私货物时只要挂上郑家的旗子,便可在东海、南洋畅行无阻,不算自家的船队,郑芝龙仅此一项年收入就打数百万两,再加上他自己那庞大的船队,年入不下千万两。 这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可是陛下,那郑芝龙虽然名义上接受了朝廷的招抚,但却并不受朝廷控制。”内阁首辅温体仁道。 “是啊,这郑芝龙秉性桀骜,其手下不过是一群海盗,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海盗头子,与万历年间的倭寇并无二致。”工部尚书毕懋康也道。 前几年朝廷之所以招安郑芝龙,其实就是因为郑芝龙屡次侵扰福建沿海,加之招安后郑芝龙答应将帮助朝廷维护海防,所谓的招安其实只是朝廷与郑家的利益交还而已。 “看来你们还是不够了解这郑芝龙啊。”崇祯皇帝不满的道。 郑芝龙虽然桀骜,但年少时目不识丁,对儒家文化极为向往,以至于有了家底后,对儿子郑森的培养可谓下足了功夫,专门高薪聘请了大儒钱谦益为师,他自己本人也因此乡土观念很重。 虽然对朝廷算不得忠诚,但在海上漂泊多年,也一直想着落叶归根,奈何朝廷并不接纳,为了让朝廷招安,这厮便一直命令水师侵扰大明沿海,迫使朝廷同意他招安。 而后便在福建晋江安庆落户,建造豪宅,彻底将那里当作了自己的老巢。 类似这等有权有兵有钱的海上霸主,他唯一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名望、官职,崇祯皇帝十分笃信,只要他开金口,一个爵位就能令郑芝龙颇为动心。 虽然不至于得到他的忠诚,但一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肯定不介意帮忙,比如让他的船队帮忙从南洋诸国购买粮食。 占城(今越南)也好,大泥也罢,还有吕宋,这些地方近赤道,稻米皆是一年三熟,除了稻米,其他物产也极为丰富,香料且不说,即便当地人不耕种,只是山间路边摘果子吃,也饿不着。 “朕需要一人,赶赴福建去与那郑芝龙接触,主要目的是从其手中购买粮食,以解决大明目前缺粮的窘境。 但根本目的还不仅仅是粮食,朕要你们搞清楚郑家水军内部的情况,那郑芝龙真能归心自然万事大吉,倘若仍旧不肯真心归顺朕,就要想法子笼络其手下,总之,郑家的水军,朕要定了。 怎么样?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崇祯皇帝说完,环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位大臣。 温体仁肯定不能取,他还指望这厮帮助自己处理政务,陈奇瑜肯定也没时间,洪承畴去了山陕抗疫,内阁也没剩几个人了。 但这事儿交给其他人,崇祯皇帝又不太放心,郑家之事也算件大事,倘若能收服了这支水师,对大明以后帮助颇大,但就是有点过于危险了。 毕竟,这可是深入虎穴,与海盗为伍。 “陛下,臣请往!” 沉默了片刻,杨嗣昌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 正文 第124章 史可法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24章史可法崇祯皇帝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杨嗣昌。 自去年被李自成那伙人俘虏,被迫跟着流寇吃了半年苦之后,崇祯皇帝一直以为杨嗣昌是被吓到了,以至于最近小半年都不吭不响的干着自己原有的差事。 今日能第一个站出来反倒有些突兀。 “这个担子可不轻,想真正收服那群海盗不容易,且过程可能很危险,杨爱卿可想好了吗?”崇祯皇帝沉声道。 倘若没有合适人选,崇祯皇帝其实想派兵部右侍郎熊文灿去的,毕竟负责招安的也是这厮,算是比较熟络。 “回陛下,臣想好了,不论虎穴龙潭,臣定为陛下办好此事。”杨嗣昌十分坚定的道。 杨嗣昌一直为去年的事满怀愧疚,崇祯皇帝虽然降了他的官职,但却并没有将他逐出内阁,这让杨嗣昌心中更加愧疚。 “好,那此事便交给你了,到了那边不要操之过急,要先了解情况,朕料定运粮之事郑芝龙不会拒绝,但收编之事需从长计议,说不得此去就要很久。 朕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可去与兵部侍郎熊文灿接触,他对那边比较熟悉。”崇祯皇帝交代道。 杨嗣昌能力绝对没问题,而且对他也足够忠诚,他去崇祯皇帝也放心,但这人其实有个缺点,那就是小心眼,这一点其实跟前任有点像。 崇祯皇帝不知道前任是不是因为臭味相投,才那么重用杨嗣昌,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前任的英明领导下,杨嗣昌的缺点被无限放大了。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杨嗣昌行礼领命。 “此去,你便以福建巡抚之职入闽吧,朕许你全权负责此事,官位可以许,爵位也并无不可,这都是你的筹码,到了那边要灵活应对。” 崇祯皇帝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杨嗣昌都暗自记在心里。 待交代完了杨嗣昌的事儿,崇祯皇帝却突然发现,他的内阁,竟然无人可用了。 杨嗣昌再一走,内阁能在他身边办事的只有温体仁、陈奇瑜和毕懋康,宋应星虽然担任着内阁大学士,但却专攻研究。 这可不行啊,人都派出去了,朝中的事儿岂不是都要落到他头上,怪不得最近突然觉得事儿多了。 “朕近日打算去军营住段时间,众卿再给朕推举几个阁臣吧。”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自撤销卫所之后,各地残存的卫所兵皆入京营,虽然崇祯皇帝严令老弱分配田地务农,但毕竟寿司的骆驼比马大,各地陆续赶往京营的卫所兵还是不少。 经过一再遴选,再加上左良玉那一万来人,京营兵额直逼十万。 这些兵战力参差不齐,京营又是拱卫京城的重要军事力量,再加上崇祯皇帝好久没去军营心里痒痒,便想借着机会再练练这支部队,顺便加深下雨将士们的感情。 “陛下又要去西山?”温体仁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 难道宫里呆着不舒坦吗?何以动不动就要去军营?温体仁觉得崇祯皇帝是懒政,但他没敢说。 “害,西山离京城又不远,有重要事务直接着人将奏疏送来就是了,此事就不谈了,如今新政事务繁忙,朕体恤诸位辛劳,还是先说说扩充内阁的事儿吧。”崇祯皇帝打了个哈哈。 陈奇瑜也是满肚子不爽,心说陛下您也知道新政事务繁忙,都这么忙了,您还要去军营掺和,这合适吗?这不合适,但迫于崇祯皇帝的龙威,再加上前阵子的事儿,他也不敢多嘴。 毕懋康最近也很忙,洪承畴将口罩的使用问题报给了他,同时又下了好大的订单,防疫又是崇祯皇帝的大事儿,他不得不调派更多的工匠去生产口罩。 还有就是遂发枪的量产,为了提高合格率,毕懋康接受了崇祯皇帝的意见,让工部火器匠人打制枪管的只打制枪管,打磨火石的只打磨火石,效率虽然提升了不少,但折腾了半年多,生产的遂发枪也仅仅够装备京营的。 秦兵加上天雄军,还有原有的边军十几万,也都等着换装,毕懋康不仅要监督各项工程进度,每日还要在文渊阁坐班,与温体仁等几个阁臣处理通政司递交上来的各地官府海一样的奏疏。 将重要的奏疏挑选出来,以小字给出几条处理意见供崇祯皇帝选择,而懒惰如崇祯皇帝基本上只是看看、盖个戳而已,就这一忙就是一整天,往往还要加班。 但是毕懋康很实在,他知道很难改变崇祯皇帝的决定,所以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很明智的直接选择帮崇祯皇帝扩充内阁。 “陛下,礼部右侍郎史可法,素有贤名,可入阁参政。”毕懋康推举道。 “史可法?你怎么不给朕推举钱谦益?”崇祯皇帝没好气道。 前阵子杀的太狠,导致官员空缺很多,崇祯皇帝不得已启用了很多被前任革职的官员,当然也包括因被被排挤流放南京六部的一部分人,史可法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钱谦益贪污受贿,家产数十万两,已经伏诛了,但史大人素有清望,也是经过厂卫调查的。”毕懋康解释道。 东林党毕竟只是朋党,虽然大部分人结党营私,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并不贪,不能一杆子全打死。 “史可法不行,再换个人吧。”崇祯皇帝直接回绝道。 崇祯用人虽然看重人品,但也更看重能力,比如目前的几个阁老,都是经过时间考验的,能力、忠诚度崇祯皇帝都很放心,虽然派发的任务重了些,但崇祯也并未亏待他们,年底每人一大口箱子,足可以让他们过的十分舒坦。 只是这史可法……虽然扬州十日十分悲壮,崇祯皇帝也佩服他的忠贞不屈,但一码归一码呀! 好贤而不能择,用人而不能任,外无良将,内无智士,说白了,典型的气节大于能力。 这类官员其实并不少见,前任上吊后,跟着崇祯皇帝殉节的官员其实并不少,但大多也都是史可法这般,有气节,有风骨,唯独能力上欠缺,否则也不至于上吊。 这种官员,放到六部当个二把手,已经是极限,一旦独担大任就容易坏事,崇祯皇帝心里门儿清。 经过一番讨论礼部尚书范景文入阁任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右侍郎熊文灿入阁任武英殿大学士、刑部尚书吴甘来入阁任文华殿大学士,经过扩充之后,崇祯皇帝的内阁少有的达到九人。 崇祯皇帝还没宣布散会,但见一个小黄门慌里慌张的从外边跑来,在王承恩耳边嘀咕了几句后,王承恩顿时喜笑颜开。 “皇爷,皇后娘娘生了!” …… 正文 第125章 朱慈昭(为盟主 枫林晚箫加更2/2) “是个龙子!”王承恩又补了一句。 崇祯皇帝听了也是一机灵,差点把手里的茶碗都给扔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子女,但周皇后肚子里的可是他亲自下的种,算是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众卿散会!朕有事要忙了。”崇祯皇帝难以掩饰心里的激动,草草的宣布散会。 陈奇瑜与毕懋康对视一眼,并露出一副彼此都懂的蜜汁微笑。 “臣等恭贺陛下喜得龙子!”温体仁站起身,陈奇瑜等人也跟着站起身一起祝贺道。 “嘿!回头再说,朕先去瞧瞧。”说完崇祯皇帝也顾不得其他,撩起龙袍就一路小跑着奔向坤宁宫。 坤宁宫内不少宫女进进出出,但都是一脸欣喜的表情,周皇后诞下龙子,按照惯例肯定要赏赐她们,她们自然值得高兴。 几个宫女见崇祯皇帝慌里慌张的进来,都赶紧行礼,崇祯皇帝也没工夫搭理,直接进了周皇后的寝殿。 周皇后额头的秀发湿漉漉的,很显然是刚刚经历过生产有些虚弱。 “陛下来了,臣妾给陛下……” “别动,好生躺着。”崇祯皇帝上前握住周皇后的手,一脸的笑意。 眼见这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已经给他诞下了两子一女,这时候医疗条件很差,每次生产几乎都在鬼门关走一遭,崇祯皇帝因此一直很宠爱周皇后。 “是个儿子。”周皇后享受这崇祯皇帝的爱抚,即便很累,仍然小声微笑道。 大明重男轻女十分严重,周皇后说话时脸上也是一脸的满足,能为陛下再诞下一个皇子,她觉得总算是为崇祯皇帝做了些什么。 “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欢,你好生歇着吧,朕着尚膳监炖些补品,待会儿朕亲自喂你喝。”崇祯皇帝道。 “嗯。”周皇后羞赧的用很小的声音答道。 “袁妃妹妹应该也是这几日了。”周皇后又道。 “是啊,这都怪朕,朕打算过几日就去军营里呆一阵子,也让你们都歇歇。”崇祯皇帝略有些尴尬道。 崇祯皇帝后宫里算上周皇后也只有五六个妃嫔,这时候又没有杜蕾斯、特洛伊、杰士邦、冈本001、多乐士和第六感,再加上他二十五岁正是当打之年,不是他好色,实在是技术跟不上啊! “陛下又要去军营,军营有什么好的,吃的也不好,陛下上次去都晒黑了。”周皇后略微有些惊讶和不满。 “你个妮子懂什么,军队那才是咱们一家真正的依仗呢,莫看那些大头兵大字不识,真到了紧要关头,朝中那些摇头晃脑的可都指望不着,说了你也不懂,来,朕喂你喝汤。” 尚膳监的小太监端着一碗参汤过来,宫女接过后又恭谨的递给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接过来,舀起一勺吹了吹喂给周皇后喝,周皇后喝着喝着眼睛突然就红了。 “你看你,怎么又哭上了。”崇祯皇帝将碗放下,拿出锦帕就要去擦。 “臣妾这辈子,就只有陛下和爹爹给臣妾喂过汤药,臣妾每每想到爹爹还在诏狱,就坐卧难安,陛下,你要杀了他们吗?”周皇后满脸悲伤泪眼婆娑的小声道。 周皇后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被崇祯皇帝抓去,但这段时间却一直压在心里没有说,后宫不得干政,是妃嫔们嫁入皇宫后的第一条规矩,二来她的父亲什么德行她最清楚,还有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兄弟。 上次周奎来寻她诉苦时,周皇后就曾说过她父亲,不要阻碍陛下的新政,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崇祯皇帝的政策,可周奎不仅不听,还专门对着干,这才有今日之祸。 但不论如何,那都是她的父亲,即使有再多的不是,她还是得去帮。 “既然朕的皇后都开口了,朕哪儿有那么无情,放心吧,朕不会杀他们。”崇祯皇帝无奈的道。 崇祯皇帝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知道他那老丈人不是什么好鸟,当初确实是想先宰了这只肥猪,但跟大老婆这般相处了一年多,他是真有些舍不得让周皇后难受。 反正家都已经抄了,银子也入了国库了,一个老杂毛、一个小泼皮而已,杀与不杀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这叫顶风作案,身为国丈搞那一套实在有损皇家威仪,受些罪就当是教训吧,等新政处理的差不多了,朕会放了他们的。”崇祯皇帝道。 府宅没了,爵位他也打算收回,既然原来就是普通百姓,那就还做回普通百姓吧,这算是朕最大的仁慈了。 “嗯,多谢陛下开恩。”周皇后感动的道。 她不敢奢望太多,能让她的父亲和兄弟活着就很知足。 “你看你,咱们夫妻还说这些作甚。”崇祯皇帝道。 “嘻嘻,陛下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周皇后破涕为笑道。 “朕刚才一路上就想好了,这孩子就叫朱慈昭吧,日月昭昭的昭。” “可是陛下,按照祖制,这一辈的尾字当属火才对呀。”周皇后不解的道。 “辈分对就行,什么火不火的,朕可不管那一套,就叫朱慈昭了。”崇祯皇帝没好气的道。 要说这太祖皇帝也是的,取个名字还整那么复杂,辈分你给安排好了不算,连名字都得搞个什么五行相克,三百年过去了,搞的五行里的字儿都用光了,一些宗室没字儿取名,不得不自己造字,你说这不是扯犊子嘛。 接下来的几日崇祯皇帝除了处理政务外,一直呆在后宫,上午陪陪在哺乳的周皇后,下午还要去另外几个怀了身孕的妃子屋子里做做。 就这么过了七八日,在周皇后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后,崇祯皇帝终于决定即日摆驾西山大营。 出宫的那天,崇祯皇帝一身明式山文甲,腰佩天子剑,胯下一匹壮硕的白马,日光映衬之下,端的是俊朗非凡,以至于到了西山大营时,第一次见崇祯皇帝的左良玉不由得羡慕的眼睛都直了,直呼: “大丈夫当如是也!” …… 正文 第126章 朕加钱(为所有打赏本作品的读者老爷加更1/2) 西山大营里,众将士都因为崇祯皇帝的到来欢呼雀跃,这让崇祯皇帝很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从今日起,严加训练,诸位将士,同朕一道披荆斩棘,开创大明盛世!”崇祯皇帝豪气云天,骑在战马上昂声道。 “追随陛下!万死不辞!”一个将官模样的兄台突然带头高喊道。 这词儿一般人还喊不出来,但有人领头其他将士都是齐声高呼,崇祯皇帝扭头看了一眼那人问道: “看着面生的很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将官见崇祯皇帝问话,十分激动的单膝跪地道:“卑职左良玉。” “哦。”崇祯皇帝应付了一句,就拍马继续与将士们问好。 左良玉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屁股,心说刚才还好好的,为何他一报上姓名脸色还变了呢? 崇祯皇帝吩咐将士们继续训练,自己则在周遇吉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原来的住所。 “说下京营近来的状况吧。”崇祯皇帝将铁盔摘下放到一边,刚想去自己倒点茶水,锦衣卫同知解阎王赶紧把活儿揽下。 本来这次去军营崇祯皇帝并没有打算带那么多侍卫,但不论是内阁还是厂卫,都坚决反对。 而且各自都十分硬气,不带足一百个侍卫,除非杀了他们,否则决不能出宫,王承恩更是个夸张,以头抢地再三恳求,最终崇祯皇帝不得不妥协,于是乎黑脸糙汉子解阎王再次成了跟班。 解阎王先给崇祯皇帝端上一杯茶水,而后又给自己和京营提督周遇吉倒上一杯,他自己端起来小口的喝着,还瞅了一眼周遇吉,意思是想喝吗,那就自己来端。 周遇吉没搭理解阎王,而是咽了口唾沫向崇祯皇帝汇报京营的近况。 “京营原有兵额五万,左良玉部经过筛选,共并入京营一万两千人,这些士兵战力参差不齐,还需苦训。 再就是大明各地卫所,上月归营者达一万八千多人,本月更甚,这才二十天,已经归营两万多了,这些士兵已经由当地官府遴选过,虽然年龄都符合要求,但身体素质以及军纪都很差,陛下,他们已经彻彻底底都是农夫了。”周遇吉不满道。 虽然卫所制荒废已久名存实亡,但在册的卫所兵仍然足足有几十万人,大多数老弱被官府统一安排分配田地,剩下的也不算少。 周遇吉自然不爽,这些兵说他的农民吧,还都沾惹了一些兵油子的脾性,战力更是连左良玉的那些兵都不如,在他看来与其花费钱粮训练这些兵,倒不如再征召些白身的农家子弟。 “如今京营兵额已经突破十万,根据各地布政使的汇报,接下来的俩月,卑职估计还会来至少三万人。” “嗯,着实不少啊!”崇祯皇帝沉吟道。 以前用兵时,卫所兵遍寻不着,如今又是清田、又是撤销卫所,那些被冒领的兵额却一下子又都冒出来,很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那些卫所的将领实力如何?”崇祯皇帝又问道。 “这么说吧,十个里,有八个连陛下您都打不过。”周遇吉举了个例子道。 周遇吉本就是粗人,说话也没注意,说完才觉得不太恰当,只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只好咧着嘴歉意的含糊过去。 崇祯皇帝也不知道这厮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不过他这一身功夫还真有周遇吉、黄得功、解阎王三人的功劳,三人都是横练的硬功夫,教崇祯皇帝时也是不遗余力,崇祯皇帝知道周遇吉的秉性,倒是也没生气。 不过崇祯皇帝可不想养一群酒囊饭袋。 “这样,这阵子你亲自去训练那些卫所兵,再次遴选下,将京营总兵额控制在十万上下。”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兵不在多,而在精,崇祯皇帝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那些卫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一应将官如何处置?”周遇吉又询问道。 京营提督并不是常备官职,在品级上跟卫指挥使同级,而且这些卫所将官平时就在地方上嚣张跋扈惯了,到了京营虽然安生不少,但也并没给他好脸色。 “卫所都撤销了,还管他什么指挥使、指挥同知的,有朕在这儿给你压场子,他们还能翻了天?”崇祯皇帝瞅了一眼周遇吉道。 周遇吉被训的脸都憋红了,心说陛下您说的倒是容易,那些卫所官儿真这么听话,何至于被您给裁撤了。 “这样,将指挥使一级将官编入京营任游击,以下者把总、百总,但要先考核,朕给他们一个月时间,考核内容就是朕原先定的训练计划,倘若能完成就如此安排,倘若不合格,全部遣回原籍,包括那些卫所兵,凡是不合格者,一律不要。” 崇祯皇帝定的训练计划还是很重的,负重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再加上军中原有的训练项目,以及刀术、拳术、火器射击等等,都有各自的考核标准。 而经营原有的五万兵,其实都是经过多次淘汰才留下来的。 “陛下,可不是您想的那样,倘若真如此做,陛下信不信,能有一半人为了不当兵,故意不好好训练。” 周遇吉最了解情况,崇祯皇帝撤销的卫所制时,同时将军户也全部解放,这些卫所军户做梦都想脱离军户束缚,本来那些兵还能训一训,您这一出遣回原籍的命令一发,谁还给您当兵? 崇祯皇帝不由得大皱眉头,改革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古人诚不我欺,这才只改了户籍制度中的军户,就牵扯出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破事儿。 当兵的不想当兵,种地的不想种地,匠人不想当工匠,得亏是没有将户籍制度彻底改掉,否则还不全乱了套。 这特娘的都怪儒家,好好的给人分个三六九等,当兵的低贱、种地的低贱、工匠更是低贱,没有地位受人奚落,以至于崇祯皇帝想帮着这些人挣脱枷锁都做不到,实在可恨! 崇祯皇帝脸色阴沉不定,足足好一会儿才仿佛打定主意似的道: “朕加钱!” …… 正文 第127章 勋贵子弟兵(为所有打赏本作品的读者老爷加更2/2) , 最简单、最粗暴能解决此问题的方法有吗?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崇祯皇帝有钞能力! 自古以来上下五千年,有个真理从来没有变过,在所有律法允许的行业里,谁挣的越多,就代表谁最有能耐,有钱就会有社会地位。 崇祯皇帝有银子吗?他现在穷的只剩下国库那一亿多两银子了。 “朕要给全体士兵加饷银,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翻倍,朕就不信,没人给朕当兵!”崇祯皇帝恨恨的道。 “你去派个人,递朕的口谕给外务府总管大臣曹化淳,让他给朕全力宣传,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给朕当兵不仅不低贱,不仅能拿高薪,还能光宗耀祖!” 这话一出,周遇吉心里自然乐开了花,当兵的为啥不愿意当兵,是怕死吗?绝不是,比当兵危险的行当多的是,而且当兵的又不是总打仗,就那些卫所兵,恐怕一辈子都没上过真正的战场。 当兵是怕既危险、还没其他行当挣的多,没地位还要遭人嘲笑。 前阵子崇祯皇帝给天下百官加了薪俸,天下百官有多兴奋他不知道,但倘若崇祯皇帝真给士兵饷银翻番,周遇吉敢肯定这些士兵的士气会空前高涨,莫说不会抱怨训练过重,就是再重些他们也能受得了。 “卑职谨遵陛下旨意。”崇祯皇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遇吉哪里还敢再抱怨,当即抱拳领旨。 “陛下,还有一事需要报与陛下知晓,就是那些勋贵子弟,陛下当真要将他们当做普通士兵对待吗?”周遇吉又道。 “那又如何,连普通士兵都做不了,还妄想靠着祖上余荫直接当将领?这天下哪有那般好的事儿?说说吧,除了英国公家的子弟,都来了哪些人?” 并非所有的勋贵都如朱纯臣那般不知进取,公、侯、伯三级勋贵袭爵到如今的共有六十五家,其中三十二家因为商税、清田的事儿被羁押进诏狱除爵。 又有十九家选择服从,主动缴纳了商税,并将侵占的田亩如数交还朝廷,但不知什么原因并未如崇祯皇帝所期许的那样,将自家子弟送入军营。 崇祯皇帝倒是也没过分苛责,养猪嘛,只要不是太多,他也不想让老祖宗为难,剩下的十四家,不仅商税、清田都服从了朝廷,还真的将自家的子弟送入了京营。 崇祯皇帝虽然语气并不客气,但其实对这部分人的觉悟还是高看了一眼,只是一码归一码,倘若连普通士兵的训练就受不住,觉悟高有个蛋用,还是不堪重用。 “除了英国公家的三位公子外,还有黔国公沐天波的两位兄弟……”周遇吉如实的将抵达军营的勋贵子弟一一报来。 距离京城最远的莫过于镇守南疆的黔国公沐天波,沐天波的两个兄弟沐天泽、沐天润是前几日才抵达京城,这事儿崇祯皇帝知道,黔国公沐天波今年才十八岁,还专门给他写了奏疏。 倘若不是身上肩负着镇守大明南大门的重任,沐天波自己也想来。 崇祯皇帝知道这沐天波,黔国公一脉先祖沐英本是马皇后收养的弃儿,无名无姓,马皇后嫁给朱元璋后,就改名朱英,从此跟着朱元璋攻伐征战,一生视马皇后为生母。 朱元璋称帝后,才又改名叫沐英,马皇后病逝后不久,悲痛过度的沐英紧随而去,年仅四十八岁,而后他子孙为朱家世代镇守云南,直至明亡。 由于距离京城实在遥远,前任自挂歪脖子树足足两个多月后,末代黔国公沐天波才知晓,后追随南明小朝廷继续抗清,一直带着永历帝逃到缅甸,最终被缅甸国王出卖,与其子沐忠亮一同死于咒水之难。 至于后世鹿鼎记里反清复明的沐家,已经不是沐天波的嫡子一脉,历史上也没有沐剑屏,皆是金老爷子杜撰。 崇祯皇帝很欣慰,并不是所有勋贵都忘记了祖上创业的艰难。 “除了这些勋贵子弟外,还有新乐伯刘文炳、刘文耀兄弟二人,共计二十六人。”周遇吉又道。 新乐伯家不是世袭勋贵,而是外戚新乐侯刘效祖之子,而刘效祖崇祯皇帝也不陌生,按辈分崇祯皇帝应该叫姥爷,外戚皆降爵承袭,到了刘文炳这一代自然成了新乐伯。 这俩表弟崇祯皇帝也有印象,李自成农民军攻克北京后,刘文炳及其二弟刘文耀投井自杀,其母、妹、妻妾等登楼自缢死,并由“家人共焚楼”,“阖门死者四十二人。 崇祯皇帝算是看出来了,凡是响应他的号召,能让家中子弟来参军的,大多都是后来追随前任殉节了的,这些子弟不论是不是当兵的料,他都决定要好好练一练。 “这些勋贵子弟就交给朕吧,由朕亲自来练!”崇祯皇帝沉声道。 “卑职遵旨。”周遇吉乐得如此。 这些贵公子大多是其家中长子,说不得以后都要袭爵,哪一个拎出来都是超品,让他来训还真怕得罪了谁,以后被穿小鞋。 但崇祯皇帝亲自来训就不一样了,谁敢给当今陛下穿小鞋? 到了第二天早上,崇祯皇帝果然在大营吹响号角前,就绑好了沙袋站在军营内等候。 按照崇祯皇帝的安排,十万人分作了三波,原来的五万京营老兵一波,由周遇吉的副手训练,左良玉的旧部与卫所旧部由周遇吉亲自督训。 最少的一波则是崇祯皇帝,他的面前是自己的一百个侍卫,以及二十六个勋戚子弟。 此时周遇吉已经将双倍兵饷的事儿告知于众,不论是原有的京营老兵,还是后来归建的五万多老兵油子,果然都兴奋异常,不仅参与负重跑没有一声怨言,号子还都喊得震天响。 “一二一,一二一,左右左,左右左,为朝廷立功,为陛下效死!” 训导官喊着口号,数万士兵跟着高吼,尤其是最后一句,由于崇祯皇帝就在军营里,不论是老兵还是兵油子都喊的震天响。 但崇祯皇帝身前的一百来号人就没那么轻松了,一百个侍卫的薪俸本来就不低,那些世家子弟就更是不稀罕那点兵饷,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训导官竟然是当今陛下。 崇祯皇帝不作声,而是一一环顾这些勋贵子弟,他的目光扫到哪儿,被盯着的人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他们都以为崇祯皇帝会说些什么,但足足沉默了好几息时间,崇祯皇帝才开口: “全体都有!随朕,跑步走!” …… ps:五更奉上,又写到半夜,欠的更都加完了,求月票,求打赏呀,不然都没有加更的理由了。 正文 第128章 现在轮到咱们了 口令说完,崇祯皇帝不顾勋贵子弟诧异的目光,开始绕着京营老兵的内圈跑步。 一百个侍卫们对此也早已是轻车熟路,跟在崇祯皇帝身侧两手握拳摆手开始跑步,勋贵中年纪最大的张世泽率先跟上,之后其他勋贵子弟稀稀拉拉的跟在侍卫小队的身后。 崇祯皇帝身上共绑了三个沙袋,胸前一只二十斤,两个小腿则各绑了十斤,这是考虑到大军急行军途中,倘若失去车兵,火铳、弹丸、战刀、盔甲甚至虎蹲炮几乎都要靠士兵身体来扛,四十斤负重勉勉强强。 这些沙袋都是由崇祯皇帝亲自设计,工部尚书毕懋康根据图纸,经由工坊的匠人按统一规格制作,为京营兵独有的训练方式。 崇祯皇帝并未将他的这一套练兵方式推广到全军,一来不论是卢象升还是孙传庭,都有其各自的练兵手段,二来他这些来自后世的大杂烩还需要试验。 负重跑步的时间是三刻钟,也就是四十五分钟,跑步速度也是标准的急行军速度,才跑了大约不到十分钟,崇祯皇帝还没觉的怎么着,后方的勋贵子弟们就开始逐渐掉队。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这些公子哥的体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呀! “都跟上!不能坚持到最后的,早饭减半!”崇祯皇帝放慢速度对那些掉了队的勋贵子弟沉声道。 “哈哈哈哈!”崇祯皇帝刚说完,同样也在外围跑步的京营老兵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按照京营老兵的要求,凡是跑步都不能坚持到最后的,哪里还有早饭吃,不仅没饭吃,接下来的所有训练依旧得照常参加,倘若还是不能完成,轻则军棍,重则直接驱离军营。 按照崇祯皇帝对现役士兵的优待,正常退伍的士兵在退伍后要么是分配田地,要么是由户籍所在地的当地官员安排活计,最差也能在县巡捕房混个捕快之类的杂役。 但倘若是被驱离军营,不仅得不到任何优待,就是回到原籍也会被人耻笑。 京营老兵的笑声很显然带着嘲弄,这些京营老兵平日就自诩天子亲军,来了这么多杂牌兵还有京城的公子哥,难免让他们轻视。 勋贵子弟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不上,英国公家的三位公子虽然跑得满头大汗,但仍旧咬着牙坚持,跑在最前列。 其次是黔国公的俩兄弟沐天泽、沐天润,二人是勋贵中年级最小的,一个十七岁,一个才十六岁,但沐天波由于肩负镇守南疆的重任,平时也对两个兄弟多有训练,以至于二人能稳稳的跟在张家兄弟身后。 最差劲的莫过于崇祯皇帝的俩表弟,二人气喘吁吁、东倒西歪的跑在最后头,老大还拉扯着老二,不让他掉队掉在最后头。 他们都几乎都听到了京营老兵的嘲笑,但这档口他们早已累的气儿都快喘补上来,哪里有功夫回嘴。 “笑什么笑?当初你们不也是一群新兵蛋子?再敢嘲弄新兵,朕让你们今天跑个够!”崇祯皇帝冲京营老兵吼了一句,而后又转向勋贵小队。 “知耻方能后勇,在军队这个地方,所谓的家世、地位没有任何用处,倘若你们想留下来,就必须变强!起码不能比普通士兵还差!”说完崇祯皇帝便不再说话。 一群勋贵子弟先是被普通士兵嘲笑,又是被崇祯训了一顿,各自仿佛都憋着一股子气,但奈何身体实在不争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只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哥……咱……撑不住了,咱以为……来军营……能得个官职……咱……” “闭嘴!省省力气吧,有这个气力……就别给哥丢人……快跟上!” 刘文耀喘着粗气埋怨,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刘文炳打断,刘文炳也累得不轻,但心里憋了一股子气,一边拉扯着自个儿兄弟,一边盯着前头的大表哥。 他是有些吃惊的,不止是刘文炳,张世泽等其他勋贵子弟对于崇祯皇帝的体能也都十分吃惊,本以为当今陛下在宫里养尊处优,没想到体力却这么好,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本来,如果是周遇吉来带队训练,这些公子哥定然不会给他面子,但如今皇帝都跑在前头,你还有什么资格抱怨,只能怪自己不行。 好不容易撑到跑步结束,老兵们都各自压腿的压腿,拉伸的拉伸,刘文耀等勋贵子弟则全都瘫倒在地,他们实在太累了,身上的制式军服全都湿透,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都赶紧起来活动,否则后果自负。”崇祯皇帝话刚说完,刘文耀就哀嚎起来。 “哥……哥……哎哟,咱腿抽筋儿了,哎呦……疼啊……” 前有崇祯皇帝提醒,后有刘文耀前车之鉴,瘫倒在地的勋贵赶紧都爬起来,学着老兵的模样伸胳膊抖腿,刘文炳本来想帮兄弟一把,可崇祯皇帝在面前站着,也不敢去帮忙。 崇祯皇帝皱了下眉头走到刘文耀的跟前蹲下来,双手抱起刘文耀的脚将他的腿拉直,一群勋贵子弟眼睛都直了。 “别动,忍着。” 刘文耀脸上的汗跟不要钱似的,但当今陛下去抱他的脚也是吓了他一大跳,叫是不敢叫了,强忍着大约过了几息时间,右腿终于恢复正常。 “嘿嘿,陛下,咱的腿好了,谢陛下!”刘文耀特别不好意思的道,他看了一眼他哥,只觉那眼神有点吓人。 “快起来活动活动,待会儿还有其他训练,完不成,得有你们受的。”崇祯皇帝根本没当回事儿,就是解阎王也早已习以为常。 在军队里,没有那么多的特殊待遇,崇祯皇帝都以身作则,其他人又哪里敢抱怨。 跑完步,卸下沙袋,是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几组下来,崇祯皇帝浑身舒坦,再看勋贵子弟,个个都累的起都起不来,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 一大早起来什么都没吃,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勋贵子弟们早就饿的受不住了,但一看到饭菜却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菜是大锅菜,没有多少油水,这东西都是他们家里的仆人吃的,但见崇祯皇帝跟其他士兵也吃的一样,各自都知趣的闭上了嘴。 不过可能是实在太饿了,刘文耀呼哧呼哧的往嘴里扒拉着饭菜,看起来还挺香,崇祯皇帝坐在中间对勋贵子弟们道: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们的先祖,当年可是连这些都吃不上,但仍旧跟着太祖皇帝打下了这座江山。 现在大明内忧外患,终于轮到咱们了,你们说说,朕还能指望上你们吗?” …… 正文 第129章 表哥,此话当真? 勋贵子弟们从来没有距离崇祯皇帝如此之近,甚至大部分人连崇祯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他们以为身为天子,高高在上,威震八方。 但现在他们发现自己错了,陛下不仅年轻,不仅从来不摆皇帝排场,而且还身先士卒、平易近人。 刚才的言辞让不少人心有触动,他们来军营的目的不一,有的是父母之命,有的则是无事可做,刘文炳、刘文耀则是希望挣些军功,老大降爵袭了新乐伯,老二还是个白身,倘若再不拼一把,就真的啥都没了。 这么繁重的训练量,还有可能不少人坚持不了多久而打退堂鼓,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些勋贵子弟也不傻,如今是崇祯皇帝亲自训练他们,等于日后能与天子朝夕相处。 这不论是对谁,都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家族荣耀也好,个人前途也罢,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这一次了。 “哥,咱看着表哥跟咱想的皇帝可不太一样。”刘文耀边吃着饭边小声的跟刘文炳嘀咕道。 “管住你的嘴,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好把握,还有,什么表哥,要叫陛下。”刘文炳皱眉道。 崇祯皇帝一边吃饭,一边让他们都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也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而后又给他们加了新规,一个人掉队,全体受罚。 勋贵子弟基本都识字,写写算算自然都不在话下,这在现在的军营里可谓难能可贵,倘若这些子弟都能收心好好训练,成就自然不会比其他人低。 崇祯皇帝也是生了这个心思,才决定亲自训练,一来这样可以极大的提高他们对自己的忠诚度,二来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军营里,说不得以后这些人都要独当一面。 吃完饭后,是练刀术、拳术,而后是讲旗语、阵法,下午则是火铳射击。 崇祯皇帝摒弃了原有的弓弩训练,使京营的火器装备率达到了恐怖的七成多,他认为火器才是今后的霸主,虽然如今的遂发枪还远远比不上老射手的射速,但火铳的优越性还是不容忽视。 首先是穿透力要比箭羽强,其次三段击、四段击之下,覆盖面也很广,最重要的是崇祯皇帝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待膛线枪、后装枪一旦装配全军,优越性将会全面超越弓弩。 一天下来,就连崇祯皇帝都累的不想动弹,更别提那些勋贵子弟了,但崇祯皇帝还得趁着晚上批阅当天的奏疏,一直到深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崇祯皇帝站在校场等候勋贵子弟前来参训时,崇祯皇帝看到二十几个人几乎都是互相搀扶着,边走还哎哟哟个不停。 “哥啊,咱全身酸疼,刚才起床时差点没背过气来。”刘文耀搭着刘文炳的肩膀,走一步脸上抽搐一下。 其余的勋贵子弟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崇祯皇帝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养尊处优惯了,一旦参与剧烈运动,第二天起来肌肉不酸疼才怪。 但训练还是得持续,这训练量搁在现在略显重了点,但跟后世完全没法比,肌肉酸疼并不能成为停训的借口。 “兄弟们,今天恐怕会有不少弟兄撑不住,咱们可得互相帮衬着点啊!”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年龄最大,扭头悄悄对身后的其他人道。 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亦或是这群勋贵,都是没有资格住营房的,一群人干脆就窝在一个大个儿的营帐内,都差不多是同龄人,通过一晚上的相处,各自也都熟络了起来。 昨天的魔鬼训练已经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同时能跟在崇祯皇帝身边又是个难得的机会,虽然苦,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从今天开始,他们的训练就要实行连坐制了,有一个人完不成集体受罚,所以才有了张世泽刚才的话。 “好咧!我跟天润体力好,会帮助其他大哥的。”十八岁的沐天泽答道。 沐天泽、沐天润虽然年纪最小,但却都一身武艺,就昨天的训练量自然不在话下,这话说的刘文耀等几个老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并没有嘴硬。 崇祯皇帝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少倾,队伍集合好后,照常开始负重跑。 果然由于昨天体力消耗过重,才刚过去一半时间,不少人就开始掉队,张家兄弟、沐家兄弟以及刘文炳几乎每人都拖着一个同伴,但最后仍旧有两人没有按时跑完全程。 崇祯皇帝环视了一下这一百号人,脸上看不出悲喜的沉声道: “今日早饭全部减半,包括朕的。” 崇祯皇帝话刚说完,那几个掉队的勋贵子弟脸都白了,陛下的饭也减半,这怎么使得?让他们老爹知道了,还不得打死他们? 解阎王也是满脸的不解,心说那群公子哥完不成任务,关他们何事? “别给朕瞪眼!上了战场除了你们身边的袍泽,其他都是敌人,你们的后背,也需要他们帮你守卫,既然是一个队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陛下,您也没说让咱们去帮忙呀!”解阎王苦着脸道。 解阎王虽然是这支侍卫的统领,而且还担着锦衣卫二把手的官职,但也算是这里头最混不吝的刺儿头了,吃的多,还脸皮厚。 “朕有说过不让你们帮忙吗?”崇祯皇帝回怼道。 到了吃饭的点,果然众人领到的只有平时一半的饭量,崇祯皇帝默默的吃着饭,见那几个没完成训练的家伙都一脸愧疚的并不动筷子,就说道: “为什么不吃饭?” “卑职连累陛下吃不饱饭,卑职有罪。”刘文耀低着头道。 “哼,羞愧有个鸟用,男子汉大丈夫的,别跟朕在这儿哭哭唧唧,有本事好好练,待你们通过新兵考核,朕请你们到京城好好喝一顿。”崇祯皇帝鄙视道。 新兵考核期是两个月,对于新兵来说,这也是最难熬的两个月,崇祯皇帝也不想压的太狠,便决定给这些人来个望梅止渴。 “表哥,此话当真?”刘文耀听了兴奋的脱口道。 …… 正文 第131章 终于坐不住了吗(第四更)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31章终于坐不住了吗“陛下,粮草告急,再过半个月朝廷将无粮可征用。”陈奇瑜忧心忡忡的道。 粮食是大事,甚至比没钱更可怕,没有粮食军心就不稳,如今九边正在与黄台极交战,陈奇瑜不敢怠慢,赶紧来寻崇祯皇帝如实奏报。 崇祯皇帝皱了皱眉。 “怎么用的如此之快?不是上个月还有三十多万石吗?” “陛下呀!上个月是有三十多万石,但只洪承畴就要走了二十二万石,陛下先前说要全力协助洪大人抗疫,微臣不敢怠慢便将粮食拨了过去。 京营如今又多了这许多兵额,再加上孙传庭和卢象升,手下各自有十几万人,粮食真的不够用啊。 微臣此来就是想问问,是紧着九边用,还是紧着洪大人用。”陈奇瑜解释了一番,而后又将新的问题抛给了崇祯皇帝。 九边重要不,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瘟病抗疫呢?崇祯皇帝不止一次当着内阁诸位大臣的面说过,抗疫乃是国朝重事,朝廷必须全力配合,根据洪承畴的描述,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山陕瘟病的可怕。 但粮食到底是紧着九边用,还是紧着抗疫用,谁都回答不了,谁也不敢回答,这问题还只能是崇祯皇帝来回答。 崇祯皇帝听了也是一阵烦心,杨嗣昌自出发去福建后,一直也并未有消息传来,京城距离安庆路途遥远,仅往返一次就得两个多月,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呀! 即便郑芝龙答应帮助朝廷购买海外的粮食,从福建到南洋、再运回福建,再通过漕运运抵京城,这周期基本要在半年以上。 九边肯定不能断粮,否则那绝对是开玩笑,但倘若给洪承畴断了补给,吴又可的抗疫肯定就支撑不下去,毕竟隔离那么多的百姓,吃什么喝什么,没有饭吃谁跟着你朝廷抗疫? 一旦断了补给,很可能如吴又可所预料的一样,不仅先前的投入功亏一篑,疫情很可能传染到更多的地区,河南、山东、甚至顺天府、京城,这些临近地区都不能幸免,那对崇祯皇帝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抗疫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更何况崇祯皇帝还给吴又可打过包票。 可是,粮食从哪儿来? 虽然已经责令江南的商贾停止种植经济作物,将田地重新种回粮食,但一时间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得到改善。 粮食,粮食,粮食,崇祯皇帝在后世何时为粮食发过愁,可如今也是没了招。 崇祯皇帝越想越烦,见王承恩和韩山河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便暂时转开了话题问二人道: “你们二人又来作甚?也是因为粮食的事儿吗?” 韩山河看了一眼王承恩,意思是让他先说,王承恩也没客气,行了一礼道: “皇爷,老奴接到各地番子的消息,近来蜀王、岷王、楚王、桂王来往频繁,似有异动,另外南京、苏杭等地的豪绅也与这些藩王交往密切。” 话越少,事儿越大,陈奇瑜闻言大吃一惊,反倒是崇祯皇帝沉默不语。 各地藩王基本上都是当猪养,没有皇帝允许,不得出封地、不得入京、不得与当地官员有来往,甚至不得与其他藩王有来往。 如今在商税、清田的节骨眼上,这些藩王互相之间交往频繁,说明了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崇祯皇帝没说话,而是给韩山河递了个眼神。 “陛下,卑职也是接到各地锦衣卫探子的消息,晋王、福王、周王、唐王、鲁王暗地里多有来往,且探子们发现周王府正在操练王府卫兵。”韩山河也如实道。 韩山河与王承恩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 锦衣卫和东厂虽然在业务上有所重合,但在监察权却是分开的,各自有各自的消息系统,除非崇祯皇帝下令,因为要查某事某人,两个衙门才能共享对方的消息。 一者是为了防止擅权,二来各司其职,多一个渠道,获取到的消息也更容易分析。 由于新政涉及到多方的利益,崇祯皇帝早在新政刚开始施行时,就先后令东缉事厂监督江南地区,令锦衣卫重点监督北方地区。 这也是为何二人得知对方口中的消息,都显得很震惊的原因。 “哼,终于坐不住了吗?”崇祯皇帝轻哼一声,似乎早就料到。 新政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勋贵暂且不提,没兵没权人数也少,已经被崇祯皇帝搞定。 无论是清田、还是商税,动的利益最多的莫过于豪绅集团,也就是地主、商贾的联合体。 但这群人虽然有地有钱粮,却没地位、没权力、也没威望,单凭豪绅是无法与朝廷新政硬碰硬的,真想反抗新政,他们必须寻找盟友。 而无疑各地藩王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作之合。 大明近三百年来,历代皇帝继位后为了彰显皇恩,都会给各地藩王加封土地,而崇祯皇帝的新政里,清田一项中直接言明,将收回历代先皇加赏的田地,只给王府保留初封的那一部分。 不是崇祯皇帝狠,实在是各地藩王侵占的土地太多了,只以蜀王为例,整个川蜀的良田,蜀王自己一家占了四五成。 清田,清田,不想法子把藩王的土地给清了,这清田几乎等于没清,雷声大,雨点小。 此事在议定后内阁温体仁就曾说过,很可能会出问题,即便没有明说,崇祯皇帝也知道会是哪里出问题。 藩王拥有豪华且面积巨大的王府,更拥有广袤的封地,虽然成祖一再削藩,但秦王一级的王府,仍旧保留着一支千把人的王府卫队。 商税得罪了商贾,清田得罪了地主,两者同时又得罪了宗室,又都是在这个档口,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崇祯朝廷很自然的成了众矢之的。 韩山河早就知道崇祯皇帝做好了藩王闹事的心理准备,但也没料到南方、北方会如此的众志成城,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他还有个更坏的消息没来得及说,此时营房内的气氛已经足够压抑。 “吞吞吐吐的,难道还有更坏的消息吗?赶紧说。”崇祯皇帝什么人,一下子就看出了韩山河的欲言又止。 “是陛下,这条消息是昨晚才传回来的,但卑职还不太敢确认。”韩山河看了一眼崇祯皇帝,见其没答话,便又继续道: “曲阜衍圣公近日也与鲁王交往密切。” …… PS:今天就这样吧,有点累。 正文 第132章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第一更,求订阅)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衍圣公……这就是你们的筹码吗?”崇祯皇帝微眯着眼睛嘀咕了一句。 商贾、地主、宗室加上衍圣公?出乎意料之外,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宗室强占了封地周边一半的封地,衍圣公则更是夸张,整个曲阜几乎都成了孔家的。 崇祯皇帝除东林党人时,商贾和地主都站了出来,读书人也站了出来,但身为天下读书人领袖的衍圣公却连个屁都没放,为何? 因为除东林党人并没有触碰到孔家后人的真正利益,东林党才崛起多少年?没了东林党人,或许还会出个西林党、南林党,但不论什么党,只要是读书人就得以衍圣公为尊。 无他,孔孟之道,孔孟之道,孔子才是儒学的先祖,两千年来,历朝历代,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论是刘汉、李唐、赵宋还是朱明,新朝伊始,头等大事就是笼络读书人。 而笼络读书人最佳的方式就是给孔家福泽,尤其是自赵宋给孔家晋封衍圣公以后,衍圣公就一直传至民国,不论是赵宋之后的蒙元还是朱明、大清,对衍圣公一脉从来都是恩赏、恩赏再恩赏。 不论朝廷如何风云变幻,衍圣公一脉永远是曲阜的常青树。 但衍圣公历来却很少有跟朝廷作对的,究其原因,还是崇祯皇帝的招式太狠了。 崇祯皇帝不说话,韩山河、王承恩等人也不敢妄言,不论是宗室闹事还是衍圣公,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陈奇瑜,他隐隐觉得要出大事,因为他很了解崇祯皇帝的脾气。 “那衍圣公家商税交了吗?可有按照政策如数清田?”崇祯皇帝冷冷的问向陈奇瑜。 陈奇瑜嘴角抽了抽,十分小心的回道:“回禀陛下,昨日通政司接到衍圣公府递交的奏疏,估计待会儿就会送来,孔衍植的意思是,孔家人数繁多,开销甚大,若征商税,恐难以为继,至于清田……” “他开销大,朕开销就不大吗?他难以为继,朕的百姓都快饿死了!清田,他又如何诡辩?”崇祯皇帝冷笑道。 “陛下给宗室勋戚的清田标准是,以首封恩荫的土地为限,但衍圣公一脉首封是在六百年前的宋至和二年,孔衍植奏疏的意思是,希望朝廷开恩,给孔家优待。” “那他就是拒绝清田了?”崇祯皇帝都被气笑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能接受历朝历代恩赏,在本朝困难时,一毛不拔,还妄言优待? 孔夫人的儒学可不是这么玩儿的!民贵君轻倘若是真理,那你孔衍植呢?该有多轻?那就是贱! 崇祯皇帝不知道儒学是什么时候成为儒教的,但儒学就是儒学,这是门不错的学问,崇祯皇帝肯定儒学对中华文化的影响和地位。 但是,那是孔子他老人家的贡献,不是尔等后人的贡献,衍圣公一脉在孔子之后可曾做过任何贡献?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仅没有贡献,反而史料里多的是孔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腌臜事。 蒙元入侵时,衍圣公跪地请降,以儒家正统劝进,朱明时同样,待后金鞑子入关时,衍圣公一脉仍旧是跪地劝进。 总之,不论是谁打进来,立马劝进表功认新主子,所谓的忠诚仁义,全是表面文章,不论本朝对其有多大优待,没有一人去感激,也没有一人去殉国。 崇祯先前一直觉得,武官们大字不识脸皮都很厚,譬如黄得功譬如周遇吉,亦或是解阎王,但跟读书人、以及衍圣公一脉相比,才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脸皮不仅厚,还十分会掩饰自己,历朝历代活的都舒坦的不行。 “微臣查过,现任衍圣公孔衍植一家,仅直系就有数百人,旁系数千人,再远一些的加一起恐怕有上万人,开销确实有点大,微臣认为可以酌情给些优待。”陈奇瑜小声劝谏道。 “呵呵,陈爱卿所说的想必就是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意思吧?”崇祯皇帝依旧冷笑。 他并没有很生气,儒教对这个世界的侵染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是读书人、只要是当官的文人,没有不去偏袒的,仿佛只有认可了儒学本身,才能认可了自己的才能。 毕竟一身所学,皆是儒家经典。 “陛下圣明,动孔家牵扯甚大,恐朝局不稳,坏了陛下大事。”陈奇瑜道,如今只宗室、商贾、地主就已经弄的一团乱麻了,他如此说倒也是出于真心。 但崇祯皇帝却不这么想,他的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既然是新政,所有人当一视同仁,岂有特别优待放过一批人的道理,这样的新政还不如不去施行,施行也会留下尾巴和后患。 事实上崇祯皇帝早就想动孔家了,即便现在不动,以后他想改制科举、兴工学、理学,孔家也会成为最大的阻碍,于是便道: “倘若孔家联合宗室谋反呢?陈爱卿还建议朕给他优待吗?” 崇祯皇帝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宗室有异动,孔家又在这时与其交往密切,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陈奇瑜到底哪一边的! “陛下,倘若朝廷能给衍圣公优待,微臣相信他们必定会恪守本分的。”陈奇瑜额头冒了汗。 “哦?那朕要是不给呢?他们就要造朕的反?他都要造反了,朕为什么还要给他优待?”崇祯皇帝盯着陈奇瑜,一连抛出好几个质问。 崇祯皇帝最恨别人威胁了。 “陈大人慎言,可不能再犯糊涂。”王承恩在后头小声提醒了一句,意思是让陈奇瑜注意自己的立场。 陈奇瑜不禁是内阁大臣,还是户部尚书,身上挑着好几个重担,是名副其实的帝党。 王承恩是恨铁不成钢,他觉得这读书人有点死脑子,明明是帝党偏要替那孔家说话,真是迂腐,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谁会念你的好?恐怕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吧? 陈奇瑜额头的汗珠子足有黄豆大小,即使没跟崇祯皇帝对视,他也感受到了崇祯皇帝那份上位者的威压,迟疑了片刻后,陈奇瑜突然跪倒在地道: “臣,听陛下的。” 韩山河与王承恩这才松了一口气。 “平身吧。”崇祯皇帝平静的道,读书人难免死脑筋,崇祯皇帝也只是警告一下陈奇瑜,这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孔家既然有那么多的良田,想必存粮应该也很多吧?”警告过陈奇瑜后,崇祯皇帝突然脑门一亮,脑海中似乎想到了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 正文 第133章 官逼民反(第二更,求订阅) 一些世家大户的地主,家里一般都会有专门的粮窖,这样即使是灾荒之年,这些地主家族也能安然度过难关。 并且趁着灾荒之年,这些地主还会趁机以极低的价格将百姓手中的良田买走,这便是土地兼并的基本过程。 世家大户的粮食基本都不会卖,每年也是将新粮替换,将粮窖原来的粮食卖出去,周而复始,以至世家大户非但不惧怕灾年,反倒希望来灾年,因为这样才是家族兴盛的最好时机。 市面上的粮食确实没多少了,价格还高的出奇,但崇祯皇帝估计大明应该是不缺存粮的,否则前几年就该崩盘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相当一部分的粮食被私藏了。 崇祯皇帝话刚说完,韩山河与王承恩都是眼前一亮,二人是帝党里立场最坚定的。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王承恩干脆就是崇祯皇帝的家奴,韩山河经落水案后,名声彻底在读书人中臭了,有天字第一号龙腿子、东林党人第一刽子手之称,不论接下来是谁掌权,第一个不放过的肯定是他韩山河。 韩山河冲陈奇瑜咳嗽了一下,意思是这事儿你陈奇瑜最清楚,还不赶紧答话。 “回禀陛下,孔家有在册良田二十六万亩,按照其家族人数,以及民间一般家族存粮的基准,其粮窖至少应存粮二十二万石左右。”陈奇瑜如实道。 诸如这种真正的豪门大户,户部基本都有登记造册。 “陛下,这只是在册的田地,据臣所知,豪绅私藏的土地都不在少数,这孔家恐怕也不例外。”韩山河补充道。 崇祯皇帝对韩山河投去赞赏的目光,地主家有存粮,宗室藩王肯定也有,但是怎么把这些粮食名正言顺的搞到手呢? 如今孔家也好,宗室藩王也罢,看样子都蠢蠢欲动的,得想法子加把火呀! “韩山河。”崇祯皇帝打定主意道。 “卑职在。”韩山河知道有新任务交代,直接拱手等候吩咐。 “你给朕摸清楚那些藩王的底细,有多少兵?有多少粮?兵员战力如何?有任何动向,立即报与朕知晓。” “卑职遵旨。” “王承恩。”崇祯皇帝又道。 “老奴在!” “这次你得唱黑脸了。”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只要能为皇爷分忧,莫说黑脸,老奴这张脸不要也可,请皇爷吩咐!”王承恩知道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硬仗,所以略微有些亢奋。 “从顺天府开始,清查各地有案底在身的地主,朕要他们的粮食,怎么做你看着办!”崇祯皇帝沉声道。 他要给这股子暗流加把火,不是要闹事吗?来吧,朕陪你们。 虽然有些冒险,但崇祯皇帝也没法子,以前是没有银子什么事儿都办不成,现在银子有了,变成没有粮食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九边十几万军队,若是加上秦兵和天雄军,就是二十几万,这还不算京营和南方的军队,粮饷供应补上,士气就会受挫,军心也会不稳。 山陕瘟病抗疫也正在节骨眼上,粮食供应更不能断,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早晚要处置宗室问题,为了粮食,不过是将这一行动提前罢了。 “老奴领旨!皇爷,只要粮食?还是连家也一块抄?”王承恩领命后又小声询问道。 地主豪绅家可不只有粮食,那些家底倘若都犁地般的犁一遍,不会比去年牵连的那些东林党人的家底少。 “识趣儿的可网开一面,不识趣儿的一锅端,你自己看着办了,但记住,名不正则言不顺,要寻个好由头,不能落人把柄,不得捏造莫须有之罪名。”崇祯皇帝交代道。 十个地主豪绅里头,八个不好说,但至少有六个不是什么好鸟,凭着厂卫的能耐,想罗织些以前的罪名并不难。 “老奴晓得!”王承恩明白了崇祯皇帝的底线,退回一旁不再多言。 陈奇瑜看到崇祯皇帝的安排,心里一阵心惊胆战的,常言道官逼民反,如今这算什么,陛下逼着地主反? 实在太大胆了,陛下您知道大明有多少地主豪绅吗? 唉!陈奇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仅凭他的能耐,根本不足以改变崇祯皇帝的想法,想着只有回去与内阁其他同僚商议一番再作定论了。 “陈爱卿。”崇祯皇帝看了一眼陈奇瑜道。 “微臣在。”陈奇瑜本来还在想着崇祯皇帝刚才一系列命令的影响,闻听崇祯皇帝叫他,这才略有些发憷的拱手等候差遣。 “朕可没让你去干这些脏活儿,瞧把你吓的。”崇祯皇帝无语的道。 陈奇瑜苦笑了一下。 “这样,你回去后与温体仁商议,以内阁名义写封条陈,呵斥衍圣公府的无理请求,让孔衍植立即配合当地官员清田,户部也要派专职官员去监督,还有该交的商税,一文钱都不能少。”崇祯皇帝吩咐道。 衍圣公一脉在天下文人举子中毕竟是圣贤一般的存在,崇祯皇帝自然不可能直接推倒落人口实。 倘若阻挠新征施行,自然就有了罪名,但这个罪名还不足以将这群蛀虫连根拔起,少不得到时候会有官员来求情,甚至内阁那几个家伙也会掺和。 但如果衍圣公敢与众藩王走到一起闹事的话,那可就别怪崇祯皇帝不客气了,儒学可以有,儒教必须亡,自古改革必有流血者,那便从你衍圣公开始吧。 “微臣……领命。”陈奇瑜知道自己的能耐,也不敢忤逆。 “行,那陈爱卿先回去吧。”崇祯皇帝道。 陈奇瑜看了一眼韩山河与王承恩,知道是崇祯皇帝还有事要单独交代,只得行了个礼后离开了西山大营。 “接下来朕能不能成事儿,可就要看你们两人了。”崇祯皇帝轻叹了口气道。 如今还不能动兵打草惊蛇,在此之前,首先要先短暂的解决粮食危机,但不论是粮食、还是对宗室的监督,除了厂卫别的衙门都办不成。 时间的把控、消息的传递,将成为重中之重,是以崇祯皇帝对二人再次重申了任务的重要性。 “陛下放心,卑职将抽调人力,定将此事办好。”韩山河十分郑重的承诺。 “老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为陛下搞到充足的粮食。”王承恩也信誓旦旦。 自上次落水案时,王承恩就暗暗立下毒誓,凡是于皇爷不利的,皆是他王承恩的死敌,对于死敌,又有什么值得怜悯的。 但崇祯皇帝却是知道,不论他们有多么忠诚,该有的甜头他也绝不能少,名利与忠诚很多时候都是相辅相成的。 “朕信你们,此事若成,朕给你们封爵!”崇祯皇帝大有深意的道。 …… 正文 第134章 东厂大狱走一趟(第三更,求订阅) 大明历代皇帝对爵位都把持的很紧,虽然崇祯皇帝放开了军功封爵的限制,但不论是韩山河还是王承恩,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封爵。 锦衣卫指挥使能有什么军功?王承恩就更说不上了,他只是个宦官而已,大明三百年从未有过宦官封爵的前例,即便往上追溯两千年,宦官封爵的也屈指可数。 但崇祯皇帝可不是说笑,二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在赏赐上,崇祯皇帝从来不打马虎眼。 “卑职/老奴,谢陛下/皇爷隆恩!”二人皆是激动的谢恩。 不论是韩山河还是王承恩,倘若办成了这事儿,都将在本职上开创大明的先河,说不得就会名留青史。 还有什么说的?唯有效犬马之劳,将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平身吧,此外还有一事,需要韩爱卿去办。”崇祯皇帝将二人的兴奋看在眼里,若想马儿跑,肯定得吃草,若想马儿跑得快,那肯定得打兴奋剂。 崇祯皇帝能给臣子们打的兴奋剂可太多了,封爵只是其中之一。 “陛下请言。”韩山河起身听宣。 “朕容后会写几道密旨给各路军队,需要你的人快马传递!要务必保证隐秘。”崇祯皇帝道。 本来给各地驻军下旨,朝廷里有专门的渠道,通政司也好、宫中宦官也罢,都可,但此事事关重大,崇祯皇帝信不过那些文人,再加上宦官传旨,动辄天下皆知,也不太合适。 唯有锦衣卫的渠道最快,且最安全隐蔽。 锦衣卫在府县都有人手,且都是秘密人员,街边的小贩、开店的店主、窝在某个地方的乞丐,或者干脆是青楼里的龟公,都有可能是锦衣卫的人。 这一点就算是朝中官员都搞不清,正是因为这种威慑,锦衣卫才被朝中文武所不容,但也真是这种无处不在的消息网,才能让崇祯皇帝在所有事情上都能先下手为强。 其实除了锦衣卫外,大明本来还有个消息传递的路子,那便是驿站,驿站皆备有快马,也可传递各地的紧急军情,驿站属于公用,锦衣卫则属于天子直属,本来是相辅相成的。 奈何前任太拉胯,先裁撤了驿站,又搁置了锦衣卫,彻底成了聋子瞎子。 “卑职明白,卑职会亲自派人去办。”韩山河道。 交代完了当下的紧要事,韩山河、王承恩各自回京,崇祯皇帝独自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出了营帐。 此时京营中仍在如火如荼的训练,解阎王吆喝着正在呵斥那些拉胯的勋贵子弟,解阎王才不管那些家伙都是什么爵位,谁动作不规范,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都给朕把劲儿铆足了,从今天起,谁都不许偷懒!”崇祯皇帝虎虎生风的边走,边扯着嗓子对京营全体将士道。 时不我待!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务必将京营的战斗力恢复至巅峰。 京营自重组、扩编之后,还从未经历过战事,虽然崇祯不少给这些将士打鸡血,该给的也都给了,但是骡子是马总快到了拉出去遛遛的时候。 五天后,京营接收到来自西海的第二批军马六千多匹,此时驻留在西海的辛一博独自完成的贸易,崇祯皇帝将其官位又晋了一级,并专门下旨,赏赐了飞鱼服一件。 加上上个月虎墩兔憨劫掠来的一万两千匹纯种蒙古马,京营的骑兵规模终于达到了两万。 按照崇祯皇帝的计划,十万京营兵中,两万骑兵,四万火铳兵,两万炮兵,将枪兵、盾牌兵、弓弩兵及其他杂兵的规模缩小到了两万人。 这是一支主力为火器的部队,崇祯皇帝对其给予厚望。 …… 顺天府涿州,李府。 李府家主李文升乃涿州望族,追溯其祖上的荣耀,据李文升自己吹嘘,他乃辽东宁远伯李成梁之至亲。 具体算什么至亲谁也闹不明白,但这并不影响李府在当地的名望,李府不仅是涿州最大的地主,也涿州城内的铺子也是不少。 李文升最近因为新政的事儿十分郁闷,商税直接让他的铺子少了近三成的利润,清田时也被收走了近几年从落难百姓手中夺来的土地,少了八百多亩良田,好在是官府并不追究先前夺地的责任。 但今岁的利润肯定比往年大跌,李文生最近一直在考虑怎么降损失的银子补回来。 今年粮价暴涨,李文生知道,这是因为当今陛下四处赈灾到处发粮的荒唐举动所致,就拿最近来说吧,各地的春粮才刚收割完,依旧不够当今陛下挥霍,按照他的估量今后粮价只会继续上扬。 所以今岁的收成他一斤都没有出售,全屯在了家中的几个粮窖内,只待粮价再涨个几成,他便能一波将之前的亏损全部赚回来。 李文升十分佩服自己的商业头脑,但前几日与城中其他几个员外吃酒时才发现,原来他们也都在屯粮。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让李文升又有些郁闷,月初赵王府的一位亲随突然造访,想以六两银子一石的价格收购他的粮食,但李文升觉得价格给的太低了便没有答应。 如今得知城内其他几个老家伙也都屯了粮食,粮价估计也不会涨的过于离谱,突然又有点后悔,想着还不如直接卖给赵王府。 李文升品着茶正打算让府上的管家去寻那赵王府的人,此时外院却突然传来一阵聒噪,李文升眉头一皱起身前去查看。 “东厂办案,快些叫你们家老爷出来!” 院子里,一队东厂番子各自怀抱朴刀,领头的则是个头戴圆帽、身穿褐衫、脚着皂靴的矮胖管事,一副不可靠近的模样。 李府奴仆都听过厂卫的名声,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这位差爷,鄙人李文升,不知差爷前来所为何事?”李文升闻听是东厂的人,不觉眉头大皱,但脸上仍旧堆着笑脸。 “寻的就是你,我乃东厂寅科管事王猛,跟我们东厂大狱走一趟吧!” 正文 第135章 公道自在人心(第四更,求订阅) , “差爷,鄙人犯了何罪?东厂再厉害,也不能平白抓人吧?”李文升闻言大惊。 “哼,去年涿州城发生了一起命案,李员外不会不知道吧?”王猛皮笑肉不笑的道。 “此事鄙人自然知晓,可这与我李文升有何关系?”李文升心中更是惊骇,说话时都没了底气。 “还狡辩,死者的儿子目前就在东厂衙门里,经查,正是你李文升谋财害命,暗中所为!”王猛招呼属下一声,便要拿人。 李文升情知东厂肯定是掌握了证据,但尤自不服气。 “今年清田,陛下专门下旨,凡是主动缴纳商税、清田者,可既往不咎,尔等安感抗旨?”李文升突然又来了底气,质问那王猛。 “哈哈哈!怕是李员外记错了,陛下的旨意是,凡主动缴纳商税、清田者,不追究侵占良田的罪名,你既是杀了人,与新政又何干? 还愣着做什么?带走!”王猛一声令下身后的番子就要上前拿人。 李文升没发话,府上的家仆虽然迫于东厂的威名,但也不敢什么都不做,一个个拎着粗棍站在李文升前头。 “你敢拘捕?”王猛仓啷一声将朴刀抽了出来。 见管事如此,其余番子也都亮出了刀子,那几个家仆脸都要绿了。 “不知这位差爷可否借一部说话?”李文升自然没这个胆子与东厂的人作对,而是喝退了家仆,给王猛使了个眼色。 家仆得了家主命令,自是如释重负般的将棍子丢到了一边。 东厂的番子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王猛将朴刀入鞘跟着李文升来到客厅。 “李某确实与那件事难脱干系,但李某有一事不明,望差爷相告。”李文升给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随即将早已准备好的钱袋放到了王猛身旁的桌子上。 去年那事儿闹的太大,虽然花了银子暂时压了下去,但倘若有其他衙门想查,他指定逃脱不了罪责。 但李文升同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治他于死地,死总要死的明白点,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这样家中其他人才好去走动关系,不至于死的不明白白,家里人就算是想救都不知道门路。 王猛抓起那袋银两颠了颠,约莫有二十两的样子,不由得脸上一喜。 “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的明白点,此是我家厂公的意思,我家厂公最见不得的便是百姓蒙冤,你这是撞枪口上了,行了,跟咱走一趟吧,咱可还有其他案子要办,莫耽误事儿!”王猛将银子往腰间一挂,便起身道。 李文升自知此事躲不过,低声给管家交代了两句,便只得跟着王猛离去。 “你们两个守住李府,许人进出,记清楚了,咱再说一遍,只许人进出!”王猛着重重审了一遍后,这才带着李文升离去。 上头的命令其实王猛也不太清楚,譬如为啥许人进出,为啥又只许人进出,但这一点不影响他办案。 …… 两天后,东厂衙门里,王承恩稳坐于衙门正中。 “凶手抓到了?”王承恩问向贴刑官冯彪道。 “回厂公,罪犯李文生昨晚已抓捕归案,可要带上来?”冯彪请示道。 “不用了,既然罪证确凿,咱家没工夫再去细细审理,叫那孩子过来吧。”王承恩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番子带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个子不低,但却十分的瘦削,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乱糟糟的头发、破烂烂的麻布衣,可看出其生活只窘迫。 “你就是石昆?”王承恩沉声道。 “石昆见过公公!”那位叫石昆的少年虽然羸弱,但眼神中却并无怯懦之意。 “嗯,你的杀父仇人,咱家已经抓来了,如今就在东厂的大狱里头。 咱家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是想与那李文升多讨要些银子,还是让其杀人偿命,不过后者你可什么也得不到。”王承恩意味深长的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公公,石昆什么都不要,只想替父亲报仇,求公公替草民做主!”石昆闻言眼睛都红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磕头磕的邦邦响,额头立马见了血。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咱家自然秉公执法,冯彪,将那李文升就地正法。 吩咐下头管事,给咱家抄了李府,咱家重审一遍,该给的咱家可都给了,告诉下头的人要知足,谁敢监守自盗,咱家灭他满门!” 王承恩说话的语气并不狠辣,甚至还很平静,但包括冯彪在内,所有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公公,能不能让在下跟去,草民想亲眼看着那杀父仇人被砍头!”石昆额头的渗出的血都顾不得擦,又跪地请求道。 “去吧,咱家准了!”王承恩直接道。 “谢公公,公公就是草民的包青天,草民替亡父在天之灵,给公公磕头了!”说着石昆duangduangduang又是三个响头,完事赶紧起身跟着那冯彪去了大狱。 王承恩牢记着崇祯皇帝的交代,搞粮食是首要目的,但不能落人口实,不得捏造罪名,只是各地乡绅有几个屁股干净的,不少乡绅原本在东厂就有案底,想问罪随时可以抓来问罪。 虽然搞粮食是第一目的,但却不是唯一目的,譬如按照王承恩的这种案件速审方式,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由被害人来决定如何处置乡绅。 倘若被害人想要些银子,那乡绅为了脱罪自然大方,王承恩也可趁机让其主动将屯的粮食交出来,倘若被害人想要这乡绅死,那杀人偿命更没什么可说的,抄没土地,家产充公。 不论被害人选择拿银子,还是选择让乡绅杀人偿命,粮食都得交,后者还可抄没家产,王承恩这是将选择全交给了受害的百姓。 既能让受害的百姓沉冤得雪,又可堂而皇之的搞到粮食,王承恩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臭不臭,公道自在人心。 “下一个案子!”王承恩在李文升的罪簿上划了个红叉,丢到了一边道。 …… 正文 第136章 陛下与百姓同在(第一更,求订阅) 东厂衙门经过一年多的不断扩编,如今仅各地番子就多达一万多人,命令下达后,各地番子紧锣密鼓的调查、搜集、拘捕。 衙门内自有掌刑官、理刑官,将案子、证人、证词自己先过一遍,一一整理好后,由王承恩亲自裁夺,效率之高,以至一天之内顺天府周边就有二十多个豪绅或交银子交粮食,或被砍头抄没家产。 顺天府百姓不仅不认为东厂嚣张跋扈,反而因为受害人沉冤得雪后的互相传颂,都称呼东厂的厂督为包青天在世。 这天傍晚,处理了一天案子的王承恩疲惫的从东厂衙门出来,准备回宫。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仅仅从顺天府的豪绅手里,王承恩就通过合法手段搞到了包括麦子、面、粟、高粱、豆子等十六万石,除此之外,还抄没了十几家,得银一百多万两。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宫里交差了,至少可以先汇报一下各地办案的进度。 王承恩刚登上马车要回宫,衙门一边突然跑出来个少年,王承恩身边的侍卫以为是刺客当即抽出了刀子。 “何人胆敢在东厂撒野?” “草民石昆,有事要说与公公听!”少年石昆被侍卫挡住,便跪倒在马车旁高声道。 王承恩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了看,眉头微皱便想起,这是几日前审理李文升案时的受害人。 “你既大仇得报,找咱家又有何事?” “公公,家父冤死后,草民曾立下毒誓,谁替草民报了杀父之仇,便恩同再造,草民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倘若公公不弃,草民愿为公公义子,为公公效犬马之劳!”石昆跪地道。 其实大仇得报的当天,石昆便有此意,但碍于王承恩的身份一时没下定决心,东厂此前在民间的名声并不好,只是石昆这几天一直在附近观察,发现东厂衙门并非传言中的那样,便终于下定决心投靠。 王承恩闻言也是心中一凛,他虽然位高权重,但也是孑然一身,在宫里还好些,毕竟皇爷没拿他当外人,可每次一出宫总觉得孤孤单单每个念想。 办理李文升案子时王承恩就发现,这小子虽然落魄,但眼神却很坚定,有股子韧劲儿,另外给他选择时,他宁愿不要一分银子也要为其父报仇,更让王承恩喜欢,便道: “咱家听你言辞,可是识字?” “识得,草民幼时曾读过两年私塾。” “也好,倘若无处可去,便入东厂衙门为皇爷办案吧,自亏待不了你。”王承恩想了一下道。 这年月识字的人并不多,再加上王承恩也挺欣赏这孩子,便算是同意了。 “谢义父!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石昆说着又是duangduangduang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起来吧,咱家虽收你为义子,但你不可仗势欺人、不可作奸犯科、不可贪污受贿,既入了东厂,就要守东厂的规矩,倘若犯了事,咱家认得你,东厂的贴刑官可不认得你。”王承恩觉得这孩子有些憨傻,但仍旧笑着交代道。 宦官收义子,在大明不算什么新鲜事。 “孩儿谨遵义父之命!”石昆起身道。 “今儿晚上可有地方住?”王承恩又道。 “回义父话,没……不过现在是夏天,孩儿随便找个地儿就能睡,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义父不用担心。”石昆回道。 “郑宽,这是咱家那处宅子的钥匙,你当知道地方,带这孩子去吧,以后你就住那儿,明日一早来衙门里报道,先做个普通番役吧。”王承恩将一串钥匙交给马车外的侍卫郑宽道。 王承恩虽然在京城也有宅子,但却从来不曾居住,他身上担的差事多,经常要给崇祯皇帝汇报。 “谢义父!”石昆喜不自禁,他又有家了。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王承恩这才命马车向皇宫行去。 …… 话分两头,却说自吴又可承洪承畴之邀治理瘟病以来,已经在山西境内建造了二十二个由军用帐篷组成大型隔离区,陕西境内也建造了十几个,共收治轻重病患两万六千余。 与此同时,在吴又可的强烈建议下,洪承畴又花费人力物力在几个隔离区的中间,建造观察区,距离周边隔离区较远的地方,则将发现病患的村子直接设为观察区。 凡是发现的病患直接送入隔离区,与其有过密切接触的百姓则进入观察区。 由于外务府的相关人员在山陕之地的大力宣传,如今当地的老百姓对朝廷的抗疫政策不再抗拒,毕竟不论是隔离区还是观察区,每天管两顿饭,而且治病的药材也都是免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外务府的宣传分为两方面,一方面是让当地以及周边的百姓知道,大明正在发生千年不遇的大疫,此病难治,死亡率高,传染性强,让当地百姓除了下地耕作,不要出村,违反规定外出者,一经发现直接缉拿。 另一方面则是宣传朝廷将倾全国之力,救治当地百姓,隔离区不仅管饭,当今陛下将太医院的御医全都派来,为百姓们免费问诊、免费开药,直至痊愈。 每个村镇都分派了一伍士兵带着口罩巡查,周边的县城、州府更是有军队把持城门,没有上头的调令不得外出。 外务府的番子除了跑断腿的宣传外,诸如‘众志成城,抗击瘟病’、‘全民合力,共度时艰’、‘陛下永远不会放弃百姓’、‘陛下与百姓同在’等等的标语贴满了大街小巷。 这些手段基本上都是曹化淳在崇祯皇帝的命令下做的,首先是让百姓们知道鼠疫的厉害,其次是让百姓们知道朝廷不会放任不管,当今陛下会竭尽全力帮助当地百姓。 不论是隔离区、观察区,还是不间断的为病患提供食宿、药品,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惊人的,洪承畴一直担心自己利用了朝廷太多的钱粮,导致朝中大臣以及崇祯皇帝不满。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山西的病患区基本得到控制,派往各地的巡查小队已经连续八天没有在山西境内发现新的病患区,这是洪承畴忧心忡忡之余唯一的安慰。 “不知先生着人唤本官因为何事?”洪承畴风尘仆仆的赶到蒲县城外的隔离区,找到吴又可道。 洪承畴不干预吴又可的治疗方案,在防疫上也基本听从吴又可的建议,他只负责各地隔离区、观察区的协防,以及物资调配、人手调配。 “大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试验与调整,下官的药方有了大突破。”吴又可见洪承畴前来,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拱手道。 …… 正文 第137章 达原散(第二更,求订阅) 经洪承畴请示,崇祯皇帝同意,吴又可被破格提任太医院御医、瘟病御医组首席御医,官职正八品。 官职虽然不高,但却能名正言顺的管理各隔离区的两百多号御医、郎中。 “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呀!”洪承畴闻言大喜,走到吴又可的桌案旁,拿起了那份药方看了看。 “达原散?” “对,这是下官刚给这份药方取的名字,由槟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药、黄芩、甘草七味药组成。 槟榔除岭南瘴气,厚朴戾气,草果除伏邪,三味协力直达其巢穴,使邪气溃败,速离膜原……以后四味,不过调和之品。 主药应为草果与知母,草果治太阴独胜之寒,知母治阳明独胜之热,辅之以大黄,配合使用对瘟病有奇效。 下官这些天来,用这新药方先后给一百个轻症病患、一百个重症病人、以及两百个观察区曾与病患有过密切接触者服用,经过观察,轻症患者连续服用三日者,有四十六人病症消失,重症患者里有四人病症消失、二十四人转为轻症、其余重症患者虽未见明显效果,但相比没有服药的重症患者,平均可多活三到五日。 在三个观察区内的两百个百姓中的试验效果更佳,这些观察区的百姓服用三日此药剂后,仅有三人患了轻症,其余人经过其他几位御医问诊,已经可以放其回家。”吴又可将新药方的试验情况一一道来,脸上难掩喜色。 不止是洪承畴累,这些天吴又可与众御医、郎中也是不断的奔波于各个隔离区、观察区,尤其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重症百姓在隔离区内哀嚎、一具具尸首被集体焚烧,那种场面让吴又可坐卧难安。 花费了朝廷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倘若不能有所效果,他吴又可怎么有脸面面对百姓与洪承畴。 吴又可白天奔波于各病患区问诊,晚上则潜心研究药理、通过分析各类草药对瘟病的治疗效果、改善药方,每日总要深夜才忧心忡忡的睡下。 如今新药方总算让他看到了些希望,吴又可怎能不喜。 “倘若没有先生,本官真不知如何应对这瘟病,先生之功不亚于镇守边关的将士,倘若此药真有奇效,本官必定亲自写奏疏给陛下,为先生请功!”洪承畴小心翼翼的拿着达原散的药方,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药方,而是珍宝。 “大人谬赞了,还是先大批量配给吧,争取尽快让各地病患都能喝上此汤药,另外,下官建议将此配方交由各地官府,让当地官员着人向当地百姓宣传推广。”吴又可建议道。 百姓多愚昧,经常有江湖骗子借着治病防疫来骗钱,百姓没有分辨能力,为了治疗这瘟病,以为那些江湖骗子是真的神医,竟有人通过放血来防治瘟病,各地州府都有因放血过多不治身亡的先例,吴又可自然深恶痛绝。 “好!本官容后就去办,本官也有一事要先生知晓。”洪承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 “大人为何叹气?可是有什么难处?”吴又可诧异的问道。 通过近些天与洪承畴的相处,吴又可发现洪承畴虽然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但却是个做实事儿的人,与那些他在其他州府见到的只会说空话的官员不可同日而语。 “朝廷快没粮了!这两年,朝廷为了拯救山陕两地的灾民,先是赈灾发粮、又是大举挖渠,边镇也不太平,北方今岁依旧大旱,粮食产量锐减,再加上如今这瘟病,消耗更是巨大,唉!” 洪承畴心里十分清楚,陛下肯定比他更着急,但远水解不了金渴。 “倘若是短时间,下官可酌情降低各隔离区、观察区百姓的粮食配给。”吴又可闻言也是大皱眉头。 他预想的最差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虽然他心里早就清楚控制瘟病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他实在不希望朝廷前功尽弃。 “嗯,本官也是这个意思,本官已经给陛下写了奏疏催粮,再等等看吧,陛下总会有办法的。”洪承畴说到崇祯皇帝时,心中不知怎的突然安生了不少。 潜移默化之下,洪承畴觉得大明没有什么事是能难得住当今陛下的,从最初的没兵、没钱、没粮、没人心,崇祯皇帝一直在上演着奇迹。 哪怕每一次的奇迹,都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但无一例外的是,崇祯皇帝总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是希望那些病患的百姓能理解朝廷的难处吧!”吴又可意味深长的道。 从第二天起,各隔离区、观察区的伙食皆减半,下到病患、上到值守的士兵、治病的御医郎中以及药童,伙食同时减半。 御医郎中知晓情况,都未作出什么激烈的反抗,不少值守的士兵虽然怨声四起,但也还能弹压,只是吴又可二人还是高估了百姓们的耐心。 粮食配给减半后的第三天,便有病患嚷嚷着要回家,并拒绝听从御医们的建议。 “吴医师,已经好几日了,每天的粥稀拉的都能当镜子,你的药又让我等拉肚子,倘若再这么下去,俺就是没让这瘟病害死,也让那药拉肚子拉死了,这饭都吃不饱,俺不想治病了,你跟那些兵士说说,俺要回家。” “是啊吴医师,俺在家虽然没啥粮食,但还能出去寻摸点野菜果子充饥,俺呆在这里头,四处都是病患,俺觉得还是家里安全。” “诸位稍安勿躁,朝廷只是一时发生了困难,粮食再过些日子就能运过来,诸位且忍耐忍耐吧!”吴又可与其他郎中相互安抚。 “俺也就是知道吴医师是好人,是真的想给俺治病,但俺再这么下去身体也受不住呀!俺婆娘和孩子还在家咧,求吴医师放俺回去吧,俺就是死家里也不怪谁!” …… 到了第四天太平关附近的一处隔离区竟然发生了病患暴乱事件。 这些饿疯了的病患冲出营房,与值守的士兵发生争执,扬言不想在隔离区内饿死,要回家,他们摘下了口罩与士兵发生厮打,更有甚者一些病患竟然做出偷摘士兵口罩的行为。 士兵没有洪承畴的命令,并不敢对普通百姓下狠手,一直尽力克制,致使两个上了年纪的郎中被踩踏身亡,一个御医受伤,另有十几个士兵也受了不轻的伤,四百多病患冲出隔离区后各自回家。 当吴又可与洪承畴得知此事后皆是大惊,洪承畴甚至有些怒不可遏。 “这些暴民如此胆大妄为,当真以为朝廷的兵都是吃素的吗?” …… PS:达原散,又名达原饮,能增加肠壁的蠕动,促使内毒素的排泄,并有较强的解毒抑菌作用,清解阳明,有解肌退热之功,抗病毒,抗感染。 此药方作为代表方,后来也有很多以此为底的其他药方,在治疗**上,重要达原饮也有奇效。 正文 第138章 良心(第三更,求订阅) “大人呀!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些返回村镇的病患,否则互相传染之下,恐前功尽弃呀!”吴又可在屋子里焦躁的四处走动。 这瘟病传染性之强,乃他平生仅见,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山西的疫情蔓延,这一下气跑出去四百多号病患,这些病患又来自不动的村镇,倘若不能尽快召回,后果不堪设想。 “本官自然知道后果,先生勿急,本官这就亲自去处置。”洪承畴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自古以来百姓多盲从,见风就是雨,朝廷对其不好,也是得过且过,朝廷真的突然发了善心,很快又会觉得理所当然,当这种优待取消,很多人就会立即跳出来骂娘。 洪承畴心中恼怒,他必须遏制住这种不正之风,否则各隔离区、观察区争相效仿,他洪承畴恐怕只有以死谢罪了。 与孙传庭短暂会晤后,洪承畴从太原府再次加调了三千骑兵,通过暴乱隔离区的病患名单,让士兵全副武装带着口罩按照名单抓人,洪承畴下了严令,务必两日之内将所有人带回,胆敢反抗者就地斩杀。 同时又调集大量协防的民壮,将暴乱后的重症患者所在的村子包围,全部升级成观察区,抗疫由此开始带上了血腥的味道。 三日后,二百八十二个病患被数千士兵抓回,一百零六人因为反抗被斩杀,二十七人藏匿,后经多番搜查病死于藏匿的地窖等地。 盛怒之下,洪承畴一声令下,将被抓回的二百八十二个病患悉数斩杀,尸首集体焚毁后深埋。 与此同时,带着这份血腥的战果,洪承畴开始巡视诸多隔离区。 “让所有病患都出来,本官有话要说。”洪承畴每进一个隔离区,都一副吃人的表情,与原来的沉默寡言大相径庭。 值守的士兵不知何故,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将病患从营帐内叫出来,这些病患由于吃不饱饭,再加上身染瘟病,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即便如此仍有人骂骂咧咧的想回家。 “几日前,距此不远的太平关感染区曾发生暴动,吃着朝廷免费粮食、用着朝廷免费药品的病患竟然攻击值守的士兵,致使两位为你们治病的郎中身亡,诸多村镇因此被封闭。 本官根据战时条例,已将这些暴动的病患皆数斩首,但有犯者,当以此为例,从今日起,各地值守的士兵,有杀伐之权。 但有不听从管教、不遵从战时抗疫要求者、反抗者,可就地格杀!”洪承畴冰冷的话语传遍整个隔离区。 刚才还嚷嚷着要回去的百姓被洪承畴吓的不敢抬头,不少底层百姓就是这样,你若强硬,他们就会变得怯懦、变得麻木,你若软弱,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 感恩之心?或许有吧,那得是在让他们吃饱饭的情况下。 “肃静!本官今日前来,除了宣布对暴动病患的处置外还有一事,本官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洪承畴鲜有一次性说如此多话的时候。 他以前相信崇祯皇帝的说法,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朝廷以诚相待,百姓必然可以众志成城,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陛下并不一定都是对的,比如这些百姓。 “你们知道朝廷一年有多少税收吗?四百八十万两!可你们知道自陛下下旨,为尔等治这瘟病以来,朝廷共计花费多少银两吗? 八百六十万两!而且很可能以后会更多,陛下倾全过之力救助尔等,你们即便不感恩,怎能做出那暴动之事? 就因为没吃饱饭吗?两年前,这里赤地千里,树皮、草根都被啃光了,多少人活活儿饿死,与现在相比,所有疫区内,朝廷可曾饿死过任何一人? 无耻之尤!说的就是尔等!”洪承畴额头青筋凸起,指着那些刚才嚷嚷的百姓大声质问。 他在质问,同时也在控诉,治国难、治百姓更难,想起这些天来的无数朝廷官员、郎中的付出,洪承畴就痛心,并为此感到不值。 “唉!大人,不必如此苛责,且消消气吧。”吴又可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地,见洪承畴在大发雷霆,悄悄走到洪承畴身后道。 他也听说了洪承畴对那些暴动病患的处置,虽觉有些残酷,但他也理解洪承畴肩上的压力,他只是一个江湖游医,即便任了这小小的八品御医,仍旧微不足道。 但洪承畴可是要对当今陛下负责的,乱世当用重典,吴又可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担心洪承畴气过头,对这些病患也下狠手。 洪承畴回头看了一眼吴又可,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确实有点急火攻心,但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 呼啦——这时不知是哪个病患突然向洪承畴跪了下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刚才还嚷嚷着要回家、要离开隔离区的百姓呼啦啦的跪倒一地,不知道是迫于洪承畴的官威与手段,还是真的心中有愧,反正隔离区内所有的百姓都跪了下来。 唉!洪承畴深吸了一口气,心情突然变的极为复杂。 “朝廷有困难,粮食不够用了,本官也好、吴医师也罢,还有那些在营帐周围值守的士兵,同样都吃不饱饭,你们还想怎样? 你们急,但陛下肯定比你们更着急,困难总会解决,你们要相信朝廷,相信陛下。 但不论如何,谁再敢做那等忤逆之事,莫怪本官手下无情! 都散了吧,回各自的营帐去。”洪承畴说完再不多言,跟吴又可招呼了一下,便离开了这里。 好在是反应迅速,此番暴动并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洪承畴去各隔离区,也并非只是为了发火,其实更像是在发泄最近这段时间的压力。 “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大人说这么多话。”吴又可见洪承畴冷静了下来,便道。 “瘟病传染力如此之强,本官也是担心误了陛下的大事。”洪承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下官来找大人,其实也是为此事而来,下官又想出个遏制瘟病传染的法子。” …… 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诸位长得这么好看,不会不给吧? 正文 第139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第四更,求订阅) , “哦?先生有何高见?”洪承畴边走边道。 由于人手不够,当下瘟病的治理重点还是在山西,虽然这里的瘟病已经逐渐遏制住了,但相邻的陕西瘟病的情况比这里更重。 按照二人的计划,倘若不发生意外,大约再有十天半个月,抗疫主力就该转战陕西,如果有更好的遏制瘟病的法子,洪承畴自然高兴。 “害,也不算什么高见,是这几日下官通过观察,北方三省虽然多年干旱,百姓都没什么余粮,但村镇周边也好,野外也好,田鼠却并未受到影响。 先前洪大人曾言,陛下将此瘟病称之为鼠疫,田鼠自然也是传播途径之一,下官想,何不让当地的百姓捕鼠呢? 官府可出些银子,比如一只鼠官府赏银三文,百姓无事可做必然会选择大力捕鼠,既能为百姓减负,也可用于防疫。”吴又可道。 “此事倒是不难,但本官担心某些饿极了的百姓不上交,而是直接食用,陛下既然称之为鼠疫,这田鼠自然也带着先生所说的邪气,万一再传染了人,岂不是又要坏事。”洪承畴担心的道。 “大人多虑了,百姓又不是牲畜,即便真要吃鼠,定然也不会生食,只要煮熟了,那邪气自然就被杀灭,况且只要朝廷出的赏银合适,不见得有多少人肯去吃老鼠。”吴又可又道。 其实他有句话没说,即便朝廷不管,仍旧会有百姓捉田鼠吃,吴又可只是想通过官府,让所有百姓都行动起来,能杀多少是多少。 按照他的估计,这鼠疫即便控制住了,但仍旧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应尽早对主要传染源进行灭杀,这样长时间来看,才会降低继发感染的可能性。 “行,本官容后便着人知会各地官府,让他们下发布告捕鼠。”洪承畴觉得吴又可说的也有道理。 一只鼠三文的赏银虽然不多,但应该也会有不少闲来无事的百姓去抓,而且朝廷现在并不缺银子。 他倒也不担心这些百姓偷奸耍滑,比如自己养鼠繁殖,薅朝廷羊毛,这根本就不可能,百姓自己都没东西吃了,哪有粮食去养鼠。 “先生回去后可收拾一下行装,在帮本官通知那边隔离区内的诸位御医,再过几日,我等便要赶赴陕西去澄城、白水一带,那边瘟病更甚,不能再拖了。” …… 数日之后,崇祯皇帝接到了洪承畴的奏报,不禁龙心甚慰,鼠疫一直是崇祯皇帝的心病,如今山西疫情已经控制住,再加上有了那达原散,照本宣科之下,陕西的问题应该也不大。 崇祯皇帝不由得心中大定,奏疏中又提到吴又可建议捕鼠,崇祯皇帝对此深以为然,不过他觉得赏格定的太低了,随即命令内阁起草诏书,以朝廷之名,堂而皇之的下达了捕鼠令。 凡北方陕西、山西、河南、山东、顺天府的百姓,每灭杀一直田鼠,可自当地官府领取十文赏银,一只十文,十只就是一钱,一百只也就是一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时候虽然没有老鼠药、也没有各种捕鼠神器,但崇祯皇帝一点也不敢忽视民间百姓的智慧。 他倒是不心疼银子,崇祯皇帝比任何人都明白,纸币也好、银两也罢,只有流通起来,才能体现货币的职能,银子放在国库里,只不过是一堆生了锈的金属而已。 银子落入百姓手中,比落入贪官污吏、豪绅手中要靠谱的多,百姓有了银子才能购买东西,也只有百姓手里有了银子,国家这架经济机器才会正常运转。 后世时为了盘活经济,各国可谓各显神通,其中甚至有让百姓挖坑的,挖坑政府就给钱,而后再招募一批人去填坑,然后政府再给钱,虽然有些奇葩,但也为了盘活经济的尝试。 之所以将捕鼠的范围扩大到了华北和华中,是因为不止吴又可心里清楚,崇祯皇帝心里也明白,鼠疫很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在大明各地反复。 按照历史真正的走向,鼠疫很快会传至河南、顺天府、山东等地,京城会在这场浩劫中死去四成的百姓,整个华北则上千万,而且鼠疫将一直持续道清末,知道链霉素的问世。 但即便如此,在二零零二年,国内仍旧发现过鼠疫。 所以崇祯皇帝一直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捕鼠也是防患于未然,即便山陕两地的鼠疫最终被消灭,以后怕是也得专门组织一拨人,去大明各地巡查,一旦发现那里有苗头,赶紧着当地官府封锁。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便后世面对这种局面,估计也只能如此。 “皇爷,那孔衍植竟然真的缴纳了商税,连历代先皇赐予的田也如数清了。”王承恩刚得了消息便前来汇报。 这消息还挺让他震惊的,王承恩知道崇祯皇帝的意图,那就是利用商税和清田逼迫孔家参与造反,上次衍圣公写奏疏请求朝廷给予优待,不仅被内阁斥责,崇祯皇帝甚至下旨,将孔家的清田份额增加。 到了什么程度呢?只保留太祖皇帝时赠予的那部分,也就说是前朝、前前朝,以及太祖皇帝之后的历任先皇赠予的田地,都要如数收回。 针对孔家不可谓不狠,以至于近来通政司总能收到各地官员为孔家叫屈的奏疏,只不过这些奏疏到了内阁直接搁置,温体仁知道崇祯皇帝的意思,他可比陈奇瑜果断多了,当即选择了坚定的跟着崇祯皇帝。 “朕也挺吃惊的,不过没关系,朕还有新的法子。”崇祯皇帝浑不在意道。 他也没想到这孔衍植这么能忍,只是不论如何,孔家都必须失势,儒教也必须跌落神坛,否则今后其他的改革必然还会受其影响。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不论是谁,只要当朝的皇帝想针对他,皇帝有一百种方式让其跪下唱征服,就是一旁侍候的王承恩,也能随口想出好几个借口。 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正文 第140章 朕最是体恤下属(第五更,求订阅) “王大伴儿,你容后着人去趟户部,让陈奇瑜派人去那孔家,就说朝廷缺粮,闻之孔府余粮甚多,让其为天下苍生计,将粮食捐出来。”崇祯皇帝眯着眼睛道。 你衍圣公不是自诩圣人之后吗?孔夫子何许人也?朝廷有难时,他老人家必定会解囊相助,救济天下苍生于水火。 啥?你不交?你不交就是不顾百姓死活,就是给孔圣人丢脸,就不配做天下读书人的榜样,朕就能治你的罪! “孔府的粮食可不少呢,皇爷想让他们捐多少?”王承恩一脸笑意的道。 “据你的估计,孔胤植家存粮有多少?”崇祯皇帝瞅了一眼王承恩道。 “前些日子户部陈大人说按孔家的田地、人口来算,再结合其他乡绅的惯例,那孔府的存粮至少在二十万石上下。 不过老奴这些日子派人去查过,下头那管事儿甚至贿赂了孔府的管家,偷偷进去查探过,存粮应当有二十五万石左右。”王承恩如实道。 “嗯,朕最是体恤下属,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这样,就让他捐二十二万石吧!”崇祯皇帝一脸正经的道。 王承恩也被崇祯皇帝的冷幽默给逗乐了,坏笑着应下这差事。 “听韩爱卿说最近你征粮搞的不错,给朕弄了多少粮食了?”崇祯皇帝又问道。 “回皇爷,老奴刚把顺天府这片区域的乡绅处理完,除了个别几个乡绅在当地素得民心外,大部分乡绅皆是被百姓戳脊梁骨的恶棍,老奴翻了他们的旧账,仅顺天府区域就得了十六万石,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一应抄家所得都还在路上,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就能运抵京城了。 现在老奴已经着部分人手去山东,还有一队去了江浙,那边乡绅既多又富,老奴觉得收获会更大。”王承恩禀报道。 “嗯,朕听说了,你那审理案子的法子不错。”崇祯皇帝夸奖道。 这差事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事儿,崇祯皇帝也没想到王承恩竟然能想到这么个法子,不仅名声没黑,东厂反而深受民间百姓夸赞,甚至将王承恩当作大明的包青天。 尤其是审理案子的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可谓让督察院和刑部汗颜。 “老奴只是着急,想为皇爷分忧而已。”王承恩谦虚道。 “你倒还谦虚上了,洪承畴的奏报称,山陕那边粮食缺的厉害,那些病患甚至还因粮食发生了暴动,国库里已经没粮了,等这批粮食到了,立即着户部发往山陕。”崇祯皇帝交代道。 洪承畴盛怒之下,竟然开了杀戒,从心底里其实崇祯皇帝不太同意他的做法,但也知抗疫事关重大,倒是也没过分苛责。 “叫老奴看,都是那些病患不知好歹,朝廷废了那么大的心血给他们治病,竟然还做出这等忤逆之事。”王承恩打抱不平道。 “唉!这又能怪谁呢!都是因为民智不开,百姓看问题只看眼前,大字不识两眼一抹黑,听风就是雨。”崇祯皇帝叹道。 他之前所说的开启民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历朝历代都是施行的愚民政策,所谓愚民政策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简单说来就是将所有人分成三六九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老百姓不识字,就无法读书,也没钱买书,获取不到知识,对一件事的看法就会很浅显,甚至变的麻木不仁。 “皇爷说的对,老奴就是心里头不舒服,皇爷一心为民,这些民反倒倒打一耙。”王承恩尤自替崇祯皇帝叫屈。 “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待处理好些这些事,朕自有开启民智的法子,对了,朕听说你收了个义子?”崇祯皇帝看了一眼王承恩道。 如今的崇祯皇帝不仅不再是聋子、瞎子,反而成了全大明消息最灵通者,不论崇祯皇帝在哪儿,皇宫里还是军营里,每日总有东厂、锦衣卫、外务府的人将各路的消息送到他的桌案之上。 这些消息十分庞杂,大到监视各地宗室藩王的情报,小到某地某地方官员纳妾,只要崇祯皇帝想要哪方面的消息,下头的人总能第一时间禀报。 为了防止偏听偏信和擅权专政,东厂、锦衣卫各自独立,新组建的外务府也同时承接着传递消息的职能。 这也是为何王承恩即便没有来汇报,崇祯皇帝仍旧知道各项事务的进展,甚至包括王承恩悄摸收的那个义子。 “回皇爷,是有这档子事儿,咱家瞧那孩子可怜,还识些字,就……倘若皇爷不允,老奴明日便驱逐了那孩子。”王承恩心中震惊之余,赶紧道。 他知道这些事儿瞒不住崇祯皇帝,宦官收义子虽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魏忠贤开了很不好的头子。 魏忠贤收了数十个义子,甚至当朝的兵部尚书、左都御史都成了魏忠贤的义子,内外臣勾结祸乱朝纲,为崇祯皇帝所不容,王承恩是担心崇祯皇帝想起了先前的那些事不高兴,所以才赶紧撇清。 “看你说的,多大点事儿,朕难道就这般不容人吗?”崇祯皇帝白了一眼王承恩道。 “收个义子挺好的,能有个念想,但你身为司礼监掌印、东缉事厂厂督,身份特殊,当克己奉公,莫要落人把柄。” “老奴一声所求,惟愿陪皇爷开创大明盛世,除此之外,别无所求!”王承恩跪地道。 “得了,下去办事儿吧,朕还要去训练那群浪荡子!”说完崇祯皇帝自己则拎起铁盔走出了营帐。 ……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 孔胤植最近一直感觉自己流年不利,孔家家大业大,在山东境内各地都有大笔的产业,各类商铺、酒肆、茶馆,在曲阜更是有数不尽的良田,日子本来过的红红火火。 但崇祯皇帝一纸书文,打破了孔胤植的宁静,先是商税,后是清田,仿佛是直接在孔胤植身上割肉,割的还都是他身上的腱子肉,孔府因此损失重大。 孔胤植也没办法,孔家在大明即使再有威望,也不可能与当朝天子作对,虽然孔胤植对崇祯皇帝没有任何好感。 近日鲁王府的人倒是经常来寻他,又是送礼物,又是送侍妾的,孔胤植其实知道鲁王想干什么,但却并没有正面回应他,因此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一着不慎,就将万劫不复。 他是衍圣公,更是万千孔家人的族长,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可能冒险。 如今他已足额缴纳了商税,清田也按照朝廷的要求如数上交,他觉得当朝天子即便再不留情面,也不可能专门跟他过不去。 待新政的风头过去了,或许就可令朝中的旧相识吹吹风,说不得那些失去的良田就回来了,一切都还能照旧。 正思考着将来,孔府的管家孔铭在门口敲了敲门。 “老爷,那户部的廖昌仁来了,就在前院客厅。” 孔胤植闻言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老夫不是已经按照朝廷的要求,把商税和良田都交了吗?他又来作甚?” …… PS:有个小失误,第64代衍圣公应该叫孔胤植,后来为了避讳雍正帝胤禛名讳,才改成了孔衍植,此时还是大明,所以修正一下,应交孔胤植。 正文 第141章 羊毛怎能逮着一只薅(第一更) 一想起来这廖昌仁孔胤植就恨的牙痒痒,也不知道陛下是施了什么戏法儿,那廖昌仁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害他只商税就补了八万多两。 衍圣公传了几十代,到了孔胤植这里,孔府的建筑群已经十分庞大,孔胤植从自己所在的内院,一路穿过连廊、花园、池塘,足足半刻钟功夫才到了外院。 廖昌仁一见孔胤植前来,立即起身拱手笑道: “好些天不见公爷,真是想念的紧呢!” “廖大人说笑了,不知廖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孔胤植被廖昌仁笑的心里一阵恶寒,前几日来讨要商税的时候,这廖昌仁可不是这样,一张臭脸驴见了都得惭愧。 “无事就不能来看看公爷吗?公爷德高望重,又是孔圣人之后,下官每次来公爷府宅,总觉能得圣人教诲。 不过最近下官有一事不明,希望公爷能为下官答疑解惑。”廖昌仁边看着雕梁画栋的孔府楼阁边道。 “廖大人有什么事说便是了,何故如此拐弯抹角的。”只觉告诉孔胤植,这廖昌仁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公爷,您说孔圣人倘若有如此家业,又逢天灾百姓饿殍满地的那种情形,孔圣人会不会挺身而出,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呢?”廖昌仁依旧没有回答孔胤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先祖既为天下文人表率,自然不忍看天下万民受饿,定会挺身而出。”孔胤植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衍圣公虽然不用入朝听政,但孔胤植依然很忙,除了各地店铺的生意需要每日盘账,最近纳的几房妾侍还等着他去慰劳,哪有功夫跟着廖昌仁闲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是呀,下官也觉得孔圣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然如今北方大旱、山陕又逢千年不遇之大疫,公爷身为圣人之后,当也不会袖手旁观吧?”廖昌辉顺着刚才的话题深入道。 孔胤植闻言终于明白过味儿来,心说早知道这廖昌仁不会安什么好心,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不由得冷着脸道: “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廖昌仁收起了刚才的玩世不恭,起身又道: “公爷刚才也说了,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便是敢为天下先,如今北方饿殍满地、嗷嗷待哺,陛下希望公爷能挺身而出慷慨捐粮。” “恐怕要教廖大人失望了,孔府没有余粮!”孔胤植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前些天已经大出血了,钱出了,地也交了,如今又来惦记他的存粮,实在不可理喻。 “怎么会?公爷谦虚了,曲阜的人谁不知道,孔府内有十几个粮窖,存的粮食即便发给全曲阜的人吃,也能吃个一年半载的,公爷该不会是不舍得吧? 下官觉得公爷肯定不会,这事儿倘若要是让东厂、锦衣卫和外务府那些家伙知道了,衍圣公的名声可就坏了呀!” “你敢威胁老夫?”孔胤植大怒。 “岂敢岂敢,下官只是给公爷晓明利害,捐不捐还是公爷自己考虑。”廖昌仁无所谓的道。 孔胤植面色阴沉不定,厂卫的大名孔胤植自然知道,尤其是那外务府,曲阜城内到处都是外务府番子帖的标语,可谓人尽皆知。 “这是陛下的意思?”孔胤植冷静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厂卫可是当今陛下的直属衙门,倘若没有崇祯皇帝的首肯,厂卫怎么会私自做这等事儿。 本来孔胤植还想硬撑着,但这若是当今陛下的意思,恐怕真会大祸临头。 “这个下官可说不准,怎么说?公爷想好了吗?”廖昌仁打了个马虎眼。 他自然不能说是崇祯皇帝的意思,毕竟这并不算什么体面的事儿。 孔胤植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权衡。 “既然朝廷有难,老夫自然不会坐视百姓饿死,孔家虽有些余粮,但人也多,消耗也大,是以,老夫可捐粮……两万石!算是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吧!”孔胤植心中虽然肉疼,但脸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两万石?诺大的孔府,十几个粮窖,公爷只捐这么点粮食,是在打发叫花子吗?还是公爷以为陛下是叫花子?”廖昌仁心中冷笑,早知道这孔胤植不是什么好鸟,亏自己苦读圣贤书时还毕恭毕敬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狗。 “果然是陛下的意思。”孔胤植心中一凛。 “朝廷想要多少?” “不多,二十二万石而已。”廖昌仁懒得跟这狗大户白扯,直接将捐粮之事挑明了。 “二十二万石,而已?廖大人莫不是跟老夫开玩笑吧?”孔胤植闻言惊怒不已。 “下官哪儿敢跟公爷开玩笑,此是户部的意思,经查明,孔府的粮食可至少有二十五万石,孔府才多少人,算上所有的杂役,也不过几千人而已,留个几万石,足够孔府吃用。 公爷可要想想清楚,倘若公爷认捐,下官也好对上头有个交代,陛下也定然龙颜大悦,到时候全天下人都知晓公爷的义举,必然对孔家更加礼遇。”廖昌仁道。 孔胤植算是看出来了,这廖昌仁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竟然连孔府的家底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但二十二万石粮食啊!那可是孔家所有田地两年多的产量,如今大部分田地又被朝廷收回,真把粮食都捐出去,以后可如何是好? “老夫虽为孔家家主,但此事事关重大,族内长辈甚多,老夫也不能擅自做决断。”孔胤植皱眉道。 “公爷最好快些做决定,下官今日便要返回京城,当然,下官也并非与公爷过不去,实在是皇命难违,倘若公爷不捐,也不管下官什么事,下官回去也只好如实相告了。”廖昌仁心中冷笑道。 “你……”孔胤植被廖昌仁说的直接气结。 真若不捐,孔胤植几乎都能预想到后果,倘若陛下因此记恨真让厂卫去造谣,他不仅名声要臭,以后孔府恐怕绝没有好果子吃,痛定思痛之后,孔胤植几乎是咬着牙道: “给老夫三日时间,孔府按照朝廷的意思捐粮!” “如此甚好,那下官就不叨扰公爷了,三日后,下官带着户部的人来取粮,公爷真不愧是孔圣之后!”廖昌仁一脸笑意的说完,便拱了拱手离开了孔府。 廖昌仁心里也很无奈,虽然知道这孔胤植为富不仁,但毕竟前些日子也主动缴清了商税,还交出了那么多良田,陛下也真是的,羊毛怎能逮着一只薅? …… 正文 第142章 诸王 廖昌仁走后,孔胤植自己一个人在客厅呆了好久,那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抓着座子上的茶碗就摔了个粉碎。 “管家,去给鲁王府的人传信儿,就说先前的事儿,老夫觉得可以一谈!”孔胤植恶狠狠的对管家孔铭道。 朝廷几次三番的刁难孔府,只要不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当今陛下想大力压制孔府,这使得孔胤植不得不考虑孔府的将来。 鲁王府的人来了好几次,先前孔胤植一直装糊涂,可如今朝廷几乎是往死里整他,孔胤植怎能坐以待毙。 之所以孔胤植如此托大,竟然让鲁王府的人来找他,那是因为衍圣公的影响可比鲁王大多了,鲁王倘若能有孔家的支持,至少在大义上就能如虎添翼。 “是,老奴这就着人去通传。”孔府管家孔铭得了命令后,就打算去办。 “等一下,晚上再去。”孔胤植又交代了一句。 鲁王的事儿毕竟八字还没一撇,此等逾矩的勾当自然还是隐蔽点,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果然,没过三天,鲁王府的亲信谋士谭宇便登门拜访。 谭宇也不是第一次来衍圣公府,一番客套之后,示意孔胤植摒退了左右,便将话题引到了点子上。 “听说前阵子陛下因为新政的事儿,专门下旨斥责了公爷,鄙人真是为公爷抱不平,朝廷即使要搞新政,也不该对公爷下手才是,如此压榨孔圣之后,实非明君所为。”谭宇道。 “唉!难啊!”孔胤植想想最近的事儿,摇了摇头道。 “怎么,难不成公爷真的交了那商税?田也交了?”谭宇一脸诧异道。 “何止呀!前天户部的人又来问老夫要粮食,开口就是二十二万石,老夫不给就成了朝廷罪人,真是欺人太甚!”孔胤植想起此事就怒从中来。 “当今天子年纪轻轻行事鲁莽,近年更是连番对朝臣下手,多少仁人志士冤死与天子之手。 如今新政更是肆意妄为,置我等于不顾,使得大江南北怨声载道,此皆是暴君之所为,不知公爷有何打算?”谭宇继续试探道。 “谭公子不用跟老夫打马虎眼,鲁王殿下想干什么,老夫心里清楚,且跟老夫说说殿下的计划吧,不论老夫参与与否,老夫绝不会将此事透露给第三人。”孔胤植正色道。 毕竟是抄家灭族的事,孔胤植不得不慎重,同时他也想看看鲁王的筹码,倘若真有胜算,他不介意助推一把。 “公爷是聪明人,当知这新政对各地藩王、豪绅有多大影响,朝廷这是想将我等连根拔起呀,不止是鲁王殿下,还有唐王、赵王、晋王、楚王、蜀王等多个殿下,早已对当今天子颇为不满。 如今诸王都在暗中操练亲卫,只待时机成熟,诸王群雄并起,将直捣黄龙!”谭宇说到此难掩心中的兴奋。 在王府他顶多算个谋士,倘若大事可期,封侯拜相自不可同日而语。 谭宇也不担心孔胤植泄密,衍圣公府如今与朝廷早已貌合神离,即便孔胤植不打算参与,也不可能将此事泄密。 “诸王有多少兵马。”孔胤植沉吟了一下冷静的问道。 不论谁当皇帝,孔胤植都是衍圣公,爵位肯定不可能再升,倘若不是当今天子不给他活路,孔胤植还真没想跟着藩王胡闹。 但他也不傻,藩王的侍卫不过千把人,就算有十个藩王一起造反,也不过一万来人,一万来人就想推翻朝廷另立新君?你当造反是过家家呀! “如今还不好与那崇祯撕破脸皮,但兵不在多而在精,诸王的侍卫自不是朝廷兵可比,用的可都是最精良的武器装备。 此外,诸位殿下可不止公爷一个帮手。”谭宇意味深长的道。 “哦?可还有哪些势力?”孔胤植随口问道。 “公爷真的以为各路边镇都对朝廷忠心耿耿吗?”谭宇冷笑,但仍旧没挑明都有哪些人。 孔胤植心中惊骇,各路边镇倘若真的一同起事,那赢面可就不止一筹了,孔胤植也知道自己如果不表态,这谭宇即使相信他的为人,肯定也不会将计划和盘托出。 “倘若老夫加入,事成之后……” “哈哈哈!这自不必公爷担心,不论是商税还是清田,都是崇祯搞的腌臜事,待事成肯定会全部废除,而且,公爷有拥立之功,想必到时赏赐的良田会更多。 真是太好了,倘若殿下知道肯定也会很高兴,公爷德高望重,到时的劝进表就有劳公爷了。”谭宇大笑道。 “那是自然,老夫在朝里还有些人脉,即便是放眼天下举子,只要老夫表态,读书人的事自然不用诸位王爷操心。”孔胤植得意的道。 皇室之间的事,历来百姓掺和补上,藩王不怕百姓,但却惧怕读书人,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当年朱棣逼迫方孝孺草拟诏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子守国门说的那么豪气,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此就有劳公爷了,有公爷相助,大事可期呀!”谭宇应承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知都有哪几路将军答应共同起事?事成之后,又是哪位王爷上位,谭公子可相告否?”孔胤植询问道。 到底是诛九族的大事,孔胤植不得不好好掂量。 “公爷放心,边镇不止一位将军应下此事,实不相瞒,不止是边镇,在江南也有大批的拥趸,还记得那崇祯曾在江南征了五万兵吗?在下保证,到时候公爷会大吃一惊的! 至于哪位王爷上位,我家殿下如今也在与其他几位王爷商议,此事有了结果,在下自然第一个告知公爷。”谭宇解释道。 虽然从顺位上来看,河南的福王朱常洵最靠前,但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个合格的宗室,在此事上,谭宇自然不肯告知实情。 不过孔胤植心里总算是有数了,边军的战力自不必说,崇祯皇帝在江南征的那五万兵能是谁呢?孔胤植心里门儿清,看来陛下当真是失了民心呀! …… PS:家里来了客人,今天耽误时间了,等会儿会再更一章,感谢诸位支持。 正文 第143章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左良玉感觉自己被朝廷抛弃了。 他本来与一起征召入京的贺人龙、曹文昭都是总兵,二人皆得了皇帝赏赐蟒袍并继续出任总兵,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做的不如崇祯皇帝的眼了,堂堂总兵直接降级为参将,入了京营后也处处不受待见。 本来左良玉还想着,降级就降级吧,入了京营也好,离陛下还近些,以后自有大把的机会在陛下面前立功。 可谁知陛下竟因为他一点小小的过错,就直接将其从京营扫地出门。 为朝廷征战多年,战建虏,剿流寇,平反贼,十几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虽然过程中也有失误,甚至全军覆没,但左良玉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左良玉实在想不通。 自西山大营出来后,左良玉并未回原籍,而是在京城挥霍放纵,十几日间左良玉逛遍了京城所有的娼馆,发泄心中那无尽的苦闷。 “大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弟兄们可还指望大人过活呢,大人该振作起来呀!”左良玉的亲兵队长郭顺昌道。 被崇祯皇帝扫地出门的可不止左良玉一人,那晚左良玉带着自己的亲兵共计十几个人,偷偷溜到京城去逛娼馆,可谁知其中一个亲兵不知是憋的太久,还是怎的,玩大发了,竟然闹出了人命。 这事儿自然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崇祯皇帝大怒,不仅各自打了军棍,还将他们十几个人都逐出了军营。 “大人?你还叫老子大人?老子现在已经不是大人了!老子能去哪儿?”左良玉醉醺醺的拎起娼馆的酒壶摔在地上,把一旁陪酒的两个女子吓的花容失色。 “去去去,都滚出去!”郭顺昌挥挥手将所有女人都赶出了包间。 “郭狗子,你干什么?老子还没玩过呢!”左良玉瞪着郭顺昌怒道。 “大人!您必须振作起来!因为……因为咱们的银子已经花完了。”郭顺昌小声道。 这十几天来,他们十几个人天天吃青楼、住娼馆的,郭顺昌虽然觉得这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舒坦的日子,但青楼也好、娼馆也罢,可都是销金窟,几千两银子撒出去,连个声响都没有。 那可都是他们把命拴在裤腰带上才挣到的银子,虽然是左良玉出的大头,但郭顺昌仍旧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花完了?老子不是将银号的本票都给你了吗?那可足有三千两!”左良玉嘀咕了一句,以为是这郭顺昌偷拿了,不由得怒道。 “大人呐,这可是京城!这里的姑娘价格可不便宜,您还总是要挑头牌,再多的银子也不够花呀,再说就是有银子,弟兄几个的身体也吃不消了,咱还是想想出路吧!”郭顺昌劝道。 “出路?有甚出路?让老子去求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没钱就各回各家吧!老子受够了这狗日的朝廷!”左良玉起身,抓起一副就打算撤。 “大人,弟兄几个跟着你也十多年了,都指望大人您过活呢,咱当兵的本来就被人瞧不起,如今又是被扫地出门的,回去能干啥?怕是笑话都能让人笑话死!”郭顺昌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起码对他们这些个连把总都没混上的大头兵来说。 左良玉沉默了,是啊,回去了能做什么?自己征战多年难道就落下这么个下场? 左良玉越想越是心凉,酒好像也醒了,突然一股对未来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老子在边军倒是还有些关系,可那些家伙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如今咱们银子也花完了,如之奈何?” 左良玉虽然并不想再入边军,因为他是崇祯皇帝本人扫地出门的,有哪个边军将领敢收暂且不说,就是花了大把的银子进去,到了边军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差事,晋升之路更是因为崇祯皇帝而被封死。 但想起那十几个跟着自己的兄弟,左良玉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只是不忍也没法子,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郭顺昌闻言没有说话,而是走到门边将门关好,拉着左良玉又回到了座位上,小声的对他道: “大人你听说没,因为新政的事儿,朝廷分封在各地的藩王都反应极为强烈,说不得要出大事儿咧!” “哼,大事儿,能出什么大事儿?就凭王府里那千把人?”左良玉瞥了一眼郭顺昌不屑的道。 “大人有所不知,当今陛下动的可不止是藩王,那是将各地豪绅的老底儿都给掀了,天下有多少豪绅?他们又有多少银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当今陛下这可是犯了众怒了! 大明虽然也有王爷闹过事,但大人可曾见过,全国各地的藩王一起闹事?咱成祖皇帝可就是因此上位的咧! 咱听说这次可不止一个藩王,鲁王、父王、赵王、蜀王、福王,个顶个都是有实力的,成祖皇帝能能成事儿,如今藩王们又有那么多豪绅大户暗地里支持,咱看着机会大着咧!”郭顺昌撺掇道。 左良玉一开始还不在意,听郭顺昌这么一说,眼睛里瞬间也放了光。 是啊,当今陛下瞧不上他,那是当今陛下眼瞎,他左良玉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天下看来要大乱了!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牵线之人是谁?”左良玉心中大定,又问向郭顺昌,他心里明白,就这些兵油子,哪里会知道这些,肯定是有人指点。 “嘿嘿,就知道瞒不住大人,是福王殿下,福王殿下知道了大人的遭遇,颇为痛惜,想请大人去河南府一叙。”郭顺昌咧着嘴讨好道。 “福王殿下。”左良玉嘀咕了一句,脑子中突然蹦出个胖子的身影来。 左良玉前几年在河南剿寇时,曾与福王朱常洵有过一面之缘,福王本就是万历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不仅给的封地多,钱粮土地也多,势力也大,而且在顺位上更是先于其他藩王,倒是个不错的效忠对象。 打定了主意后,左良玉的心中也焕发出了新的希望,他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一阵,十分兴奋的道: “好!就去投奔福王,但我们不能空手去,那狗皇帝这些日子可没少从京营往外赶人吧?” 郭顺昌闻言大喜,立即道: “可不,光是咱老营里就被赶出三千多人,还有各地的卫所兵,前前后后也有不下万人,这些人好多都还没离开顺天府地界儿,怕也是因为回去也没好活计,都在发愁咧!” “那便好,你去召集咱的弟兄,让他们分头行动把老营的人拉出来,倘若见到卫所兵也要好生相劝,想法子把他们都搞进来,当是老子献给福王殿下的见面礼! 都得给老子加把劲儿,手里有兵到了福王那儿,不止是老子,你们也能混个好差事!”左良玉沉声道。 “是是是,属下得令,属下这就去叫他们几个。” …… PS:今天喝了点酒,受不住了,就三更吧,明天再战。 正文 第144章 以退为进 左良玉离开京城的第二日,崇祯皇帝就得到了锦衣卫的汇报。 开玩笑,京城本就是厂卫的监督重点,只要崇祯皇帝想,他甚至能知道某位大臣某晚是寻的那位侍妾侍寝。 “十几日内逛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娼馆?”崇祯皇帝看着韩山河直皱眉头,心说怎会有如此奇葩之人。 韩山河挑了挑眉毛以示尴尬。 “是啊陛下,卑职后来派人去一一过问,只这十几日时间,左良玉几人的消费竟达九千多两白银。” 和平年月,一两银子就够一户人家生活一个月,如今虽然粮价上涨,但比价其实并未涨多少。 通过那些老鸨得知,那左良玉经常一晚上都要喊好几个,韩山河只是唏嘘,十几日的夜夜笙箫,人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臣估摸着左良玉离开京城的原因,就是因为银子花完了,臣请示陛下是否还要继续追踪。”韩山河又道。 “不必了,还是将人手放到监视诸王的事情上。”崇祯皇帝道。 专派人手盯左良玉十几日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一个被削去官职、军职的破落户,实在不值得浪费人力。 正说着,王承恩笑吟吟的从殿外走了过来。 “皇爷,好消息!刚刚户部的廖昌仁发来奏报,那孔胤植果然不敢造次,同意捐粮二十二万石,如今粮食皆已从曲阜运出,不日便可抵京!” 但崇祯听了反倒没那么高兴,而是眉头都皱了起来,心说这孔胤植怎么如此能忍?忍者神龟转世吗? 他的计划里,定是要趁着藩王动乱的时机,要把儒教的根从大明拔出来的。 如今孔胤植的一味忍让,不仅让崇祯皇帝没机会动手,反倒是更让各地官员不满,无他,倘若孔胤植心怀不轨,这些官员自会闭嘴,但目前百官只看到崇祯皇帝欺负这衍圣公,反倒是让崇祯皇帝变得被动。 “陛下可是在担心不好收拾那衍圣公?”韩山河似乎看出了崇祯皇帝的担忧,接过话茬道。 “陛下多虑了,以卑职对那孔胤植的了解,很可能这次只是以退为进,孔胤植为人贪婪,这类人向来只有他占便宜的,怎能忍下几次三番被朝廷盘剥。 那鲁王也不是善茬,之所以没能达成意见,依卑职看,只是开的价码不够罢了,狼狈早晚会为奸的。” “嗯,朕倒是不急,且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你们两个就算是出阴招,也得驮孔胤植下水,这事儿对朕很重要。”崇祯皇帝再次嘱托道。 藩王在怎么说也只是皇室内部的问题,可孔府却是天下人的问题,平时想搞衍圣公实在不容易,即便孔胤植犯个什么事儿,也不能作为铲除衍圣公的理由,顶多是将孔胤植罢免,而后再重新选择一个衍圣公而已。 只有造反这一招,可一劳永逸。 “老奴/卑职遵命!”王承恩与韩山河齐声道。 二人心中都理解为什么崇祯皇帝要除掉孔家,这两年来,王承恩也好,韩山河也罢,处置那些贪腐官员时,总能感觉他们沆瀣一气,朋党的基础虽说是利益,但利益的的基础却是头顶上的一个儒字。 “陛下,近来鲁王、福王动作频频,尤其是那蜀王仗着封地大,已经开始暗自招兵,卑职有一事不明。”韩山河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你是疑惑为何朕还不出手吧!王大伴儿是不是也想不明白?”崇祯皇帝看了一眼王承恩道。 “是呀皇爷,老奴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但最近确实……” “铲除其中任意一个藩王,对朕来说轻而易举,譬如那山西的晋王,只消朕一道旨意,孙传庭随手就能将那朱审烜抓拿归案。 朕之所以一直对诸王的动作视而不见,甚至回避朝臣的担忧,就是为了将所有隐藏的害群之马一网打尽。 试想,倘若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晋王、福王抓捕,其他的藩王还会如此嚣张吗?”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他们只会更加隐忍,会在朝廷真正危险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韩山河眼神凌厉的道。 “皇爷英明!趁着这个机会,皇爷还可打压宗室,实在是一举多得!”王承恩也想明白了。 宗室问题一直是崇祯皇帝担忧的,将近三十万人的庞大宗室,每年朝廷为了宗室俸禄、婚丧嫁娶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尤其是那几十个亲王、上百个郡王,手里都还有数不尽的良田。 这些都是崇祯需要解决的,但直接下令到底是师出无名,唯有等,令他们躁动起来、兴奋起来,让他们以为朝廷昏聩、皇帝软糯、反应迟钝,自己犯错误,他才能彻彻底底的将宗室打压下去。 所以,早在去年时,崇祯皇帝就预料到,他与宗室间早晚有一战,只有一战,方能真正让积重难返的大明重新焕发出活力。 “你们二人倒是想得明白,此时放心心里便是,勿要对其他任何人说。”崇祯皇帝交代道。 这事儿他连温体仁都没说过,虽然温体仁办事也比较靠谱,但到底是读书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这是造自己的反,真让朝臣知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杀人杀到自己这老朱家头上,估摸着大明三百年也只此一家了吧。 王承恩和韩山河自然不敢怠慢,皆是齐声应诺。 二人离开西山大营后,崇祯皇帝突然觉得有些日子没去制造局了,也不知最近膛线枪有没有进展,想着西山大营距离玉泉山也不远,换下盔甲后,招呼解阎王等一应亲卫便摆驾玉泉山。 制造局在整个大明也是个相对较为神秘的部门,作为崇祯皇帝日后发展工业的总基地,将制造局设置在西山大营之侧,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制造局距离西山大营仅数里,一行人又是骑马,只一刻钟的功夫崇祯皇帝便到了制造局。 “宋老,如何了?最近可有什么进展?”崇祯皇帝见到宋应星后,摆摆手免了礼后道。 “微臣正打算明日请见陛下,经过反复试制,那水泥或许已经达到了陛下说说的程度。”宋应星放下手里的枪管道。 …… 正文 第145章 王大锤 , “哦?带朕去瞧瞧!”崇祯皇帝满脸喜气的道。 他交给制造局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后世常见的东西,但对于如今这年头的工业水平,依旧还是比较困难的。 大明绝大多部分的房屋、宫殿皆是木质,木质房子虽然经过工匠雕琢,在美观程度上比石头堆砌的要漂亮不少,但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便是容易引起火灾。 而且木质房子的火灾可比后世所见的厉害,后世房子着火基本只烧一座,但在这年月倘若产生火灾的话,基本一烧就是一条街,倘若有风的话,烧半个城的记录也不是没有过。 虽说早就有青砖,但青砖房子却并不多见,究其原因一是不够美观,而是现有的混凝土皆是石灰所制,石灰这东西虽然有一定的粘合程度,但却怕水,常年累月被雨水侵蚀,不出几年房子就不行了。 但水泥就不一样了,水泥这东西对崇祯皇帝可有大用,有了这玩意儿,不仅可以盖砖房子,甚至技术成熟后还能盖高楼。 除了建造混凝股楼房外。水泥还可用于城防、用于水利,总之对崇祯皇帝来说,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制造局经过近一年的不断修葺、扩建,如今已经越来越大,崇祯皇帝在宋应星的陪同下来到一个院子,院子内几个匠人正在和泥,除了泥土外,一旁还堆砌了一小堆青灰色的粉末状东西。 不用宋应星说,崇祯皇帝一看便知,这地上的便是制造局研制出来的水泥了。 “陛下请看,这便是经过水泥粘合的城砖,粘合力相比石灰要大很多。”说着宋应星命一个匠人拿榔头锤击。 那匠人朝着手里吐了口唾沫,拎起榔头就砸,吓的解阎王赶紧护持在崇祯皇帝身前,只见一榔头下去,城砖都砸成了两半,但是两块城砖依旧‘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块儿。 就连解阎王都暗自咂舌,心说这水泥可真厉害,倘若是石灰粘合,莫说用榔头,他一脚都能将两块砖踢开。 “好!先生果然大才!”崇祯皇帝兴冲冲的道。 “陛下谬赞,这主要是他们几个的功劳,微臣只不过偶尔过来提下建议而已。”宋应星谦虚道。 崇祯皇帝当初对他说了好几个计划,宋应星分身乏术之下,哪可能样样都事必躬亲。 “你叫什么名字?”崇祯皇帝问刚才那拎榔头的老汉道。 “回陛下,俺叫王大锤,是个石匠。”王大锤并不是第一次见崇祯皇帝,制造局落成时他就见过,而且对崇祯皇帝的那个奖项很是记忆犹新,哦,最重要的是奖金足够诱人。 “当赏!解阎王,取五百两银票来!”崇祯皇帝瞪了一眼解阎王道。 解阎王苦着个脸,摸摸索索的从身上取出张银票,不舍的递给那王大锤,可谁知王大锤接过后,却一直给宋应星使眼色,这让崇祯皇帝很是不解,就看向宋应星。 “呵呵,陛下,前几日大锤便找过微臣,想以此物竞选崇祯皇帝去年定下的科技奖,想来他是惦记陛下的奖金呢!”宋应星笑道。 水泥的制作原理以及大方向上的选材,基本上都是宋应星定的,全程的试验倒是出自王大锤之手,不过宋应星为了鼓励这些匠人的积极性,再加上他本人也淡泊名利,先前便主动对王大锤说过,倘若试制成功,这功劳算他王大锤的。 “仅凭水泥,今年的科技奖肯定有你一个,不过……可不能只看那奖金呀,在朕看来,朕的奖章和诏书,可比那一万两银子要贵的多!”崇祯皇帝对王大锤道。 此时的王大锤早已沉浸在巨额奖金的兴奋中,只是跪在地上duangduangduang的磕头谢恩。 “再接再厉吧,以后要研究的东西还很多,切不可得意忘形玩物丧志。”崇祯皇帝对那王大锤勉励了两句后,又对宋应星道: “马上将水泥交给工部,让毕懋康立即着工部工坊量产,能产多少就产多少,这玩意儿以后的需求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崇祯皇帝交代道。 他并没有问水泥研制的过程,无非就是在火山灰、石灰石、黏土等配料中找出合理配比后烧制,他要的是结果,宋应星闻言自无不允。 “前头是在研制玻璃吧?”崇祯皇帝看着不远处冒着白烟的地方道。 白烟之中隐约还反着光,肯定不是在生产火药,这时候的火药冒的是黑烟,那指定就是玻璃了。 “是的陛下,制造局如今已经能产玻璃,之所以没上报给陛下,是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宋应星一边陪着崇祯皇帝往玻璃工坊处走,一边道。 玻璃这东西大明其实早就有,那就是琉璃,只不过与玻璃相比,琉璃不够通透罢了,有了崇祯皇帝提点,玻璃也算不上什么高精尖的东西,这么多匠人为了那科技奖没日没夜的试验,造出来并不难。 不大会儿功夫崇祯皇帝就看到了几块类似玻璃的物体,但崇祯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宋应星说的是什么问题了。 制造局造出来的玻璃,虽然也透明,但限于压榨、炼化等技术的桎梏,这些初产的玻璃不仅质量一般,很脆,而且玻璃中有很多很多的气泡,看起来就像冻结湖面上的冰块。 “此问题,洪师傅还正在加紧解决,他是制造局里最好的琉璃匠人。”宋应星对跪在地上的老琉璃匠人洪三立不吝溢美之词道。 “嗯,此事不急,慢慢来,倘若今年能造出完美的玻璃,那科技奖也算你一个。”崇祯皇帝笑道。 玻璃这东西说它急吧,对崇祯来说不过是个装饰的物件,说它不急吧,只要有了透明的玻璃器皿,对于化学类技术的突破就能有很大的助益,毕竟即便是后世的化学教室里,那些试管啦、烧杯啦什么的全是玻璃制品。 一来玻璃稳定性好,不容易与那些化学药剂发生反应,二来可以非常直观的看到试验过程。 “其实朕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水泥,也不是玻璃,宋老,带朕去瞧瞧你种出来的土豆、番薯吧,朕现在最关心这个。”崇祯皇帝道。 …… 正文 第146章 陛下你怎么骗人 试验田自然不可能也在制造局内,宋应星的试验田在距离制造局数百步之外的玉泉山山脚下,在向阳的一面由民壮开垦出来大约二十亩试验田。 土豆、红薯各占一半,其中还有一格地种的是辣椒,这一茬皆是开春时种下的,绿油油的土豆已经长了尺把高,红薯藤蔓也爬的到处都是,尤其是那一格子辣椒红绿相间的,看起来格外漂亮。 这二十亩试验田倾注了宋应星不少的心血,虽然大部分的体力活儿都有制造局的下属来干,但具体到插秧、栽种、松土宋应星大部分都是亲力亲为。 宋应星实在是不敢怠慢,土豆、红薯关乎国计民生,倘若出了岔子莫说崇祯皇帝,宋应星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没有农药,宋应星就亲自去捉虫,没有化肥,宋应星就自己用粪肥给苗子补充营养,崇祯皇帝放眼望去,不论是土豆叶子、还是红薯藤,皆是连个虫眼都没有。 “老解,去找把铁锹来。”崇祯皇帝道。 试验田有专门的人看守,平日里除了堤防周围的百姓来破坏,也负责浇水看护,解阎王得了令后寻看守的民壮讨要了一把铁锹,他知道崇祯皇帝想干嘛,拎着铁锹就要去掘土豆。 “拿来,朕亲自来掘。”崇祯皇帝又道。 开创康乾盛世的秘密就在眼前,崇祯皇帝岂能假于人手,解阎王不由分说立即将铁锹恭敬的递给崇祯,崇祯选了最边上的一棵土豆脚下一用力便掘开了半边。 只见被掘开的土地里,四五个比鸭蛋略大的土黄色蛋蛋赫然映入众人眼帘,崇祯皇帝脸上一喜,接着又是几铁锹,解阎王弯下腰一边抖土一边把整棵土豆提溜了起来。 “一、二、三、四、……陛下,足足有七个黄蛋蛋咧!”解阎王咧着嘴道。 “嗯,就是个头有点小了。”崇祯皇帝摇了摇头。 此时的土豆还都是原生态的原始品种,没有经过后世高科技的育种改良,不仅单个的土豆大小不能与后世比,产量也没法比,崇祯皇帝自然早有心里准备。 但这话听在宋应星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个味儿了。 “陛下,这产量可不低了,就以这十亩土豆的平均产量来说,至少是麦子产量的七到八倍!即便再差的山地,只要百姓好好照应,其产量也比粟子、麦子要高许多。 陛下,您看那边。”宋应星指着低头的玉泉山道。 前几日宋应星掘过几棵土豆和番薯,早就估摸出了大致的产量,由于先前崇祯皇帝曾说过,土豆和番薯最大的优势还不是产量高,而是耐旱、耐寒、不挑地,就是山地或者旱地也能有收成。 御史宋应星除了在试验田种植外,还在玉泉山的土坡上见缝插针的种,放眼望去,只要能照到阳光的坡地,都被宋应星种上了土豆番薯。 “那些坡地,微臣除了栽种时上了点粪肥,而后就是偶尔浇浇水不让其太过干旱,臣前几日掘开几株,竟也能结四五颗土豆,尤其是那番薯,臣尝了尝味道甜甜的,产量更是高。”宋应星解释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兴奋。 倘若百姓能种上土豆和红薯,何至于饿的去啃树皮吃观音土,有了这两种高产作物,才有了大明中兴的基础呀! 接下来崇祯皇帝又掘开几株红薯,看护的人提来一桶水,崇祯皇帝洗了几块,递给宋应星一块,解阎王一块,自己也嘎嘣一声啃了一口,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 “嘿,陛下,真是舔的咧,好吃!”解阎王夸赞道。 “嗯,是这个味儿!”崇祯皇帝也道。 这东西本来还要至少几十年后,才会被后来的统治者推广种植,但在崇祯皇帝的努力之下,就要提前造福天下万民了,崇祯皇帝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陛下,那是啥?果子看起来红红绿绿的好不奇怪。”解阎王一边啃红薯一边指着不远处的那格子朝天辣椒道。 “呵呵,解大人,这是陛下要求老夫种的辣椒,也是外头引进来的。”宋应星帮崇祯皇帝解释道。 “辣椒?咱还是第一次见,好吃不?”解阎王好奇的道。 宋应星闻言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嗯,怎么说呢?味道比较奇特。” 解阎王听了好奇心更重了,便将手里的半块红薯丢给身后的属下,自己则跑到那块辣椒地里红的绿的都抓了一大把,献宝似的咧着嘴跑到崇祯皇帝面前,手捧辣椒道: “陛下,吃辣椒!” 崇祯皇帝眉头皱了皱,心说这老解怕不是个二傻子吧,让他吃辣椒,但随即又一想解阎王是还没吃过的原因,便脸上露出怪笑。 “朕吃过这东西,你吃吧,不过吃这个朝天椒啊有个讲究。”崇祯皇帝一本正经的道。 “啊?啥讲究啊陛下。”解阎王正想捏一根辣椒尝尝,见崇祯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就问道。 “就是必须五六个一起吃,而且要挑最红的吃,要放到嘴里快速嚼,那个味道……啧啧,你尝尝,肯定让你终身难忘。”崇祯皇帝说完示意他开始表演。 解阎王很少见崇祯皇帝这么郑重,自然是信以为真,将手里最红的五六个辣椒捻成捆,而后一口便吃了下去,如崇祯皇帝教的那样,入口后吧唧吧唧使劲的嚼碎。 “对,就是这样,要快嚼,嚼碎,味道怎么样?好吃吧?”崇祯皇帝关切的问道。 解阎王嚼着嚼着觉得不太对味儿,脸色都变了,只觉有股特殊的辛辣感在口中爆炸,这辛辣感与大蒜和生姜还不一样,是那种特别猛烈的、持续不断的、爆炸式的辛辣。 解阎王只觉口中像着了火一样,他想把这劳什子辣椒吐出来,但见崇祯皇帝一脸关切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说不好吃,只是憋着强忍着,额头汗都冒出来了。 “哈哈哈哈!”崇祯皇帝再也演不下去了,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解大人,您还是赶紧去漱口吧,不然待会儿嘴巴该肿了。”宋应星也难得的笑道,似乎想起了几天前的自己。 “陛下,你骗咱!你是陛下,怎么能骗咱,辣呀!”解阎王抱怨一声,趴在木桶边咕嘟嘟的喝起了水。 “陛下,这红薯可直接食用,味道也还算不错,老百姓应该都能接受,但这土豆,微臣前几日尝了尝,味道可不好吃呢。”宋应星道。 …… 正文 第147章 厨房小能手崇祯 似这等根茎类食物,基本都是挖出来直接吃,宋应星以为这种食物只能生食,但那土豆的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只能勉强下咽。 “你竟然生吃土豆?”崇祯皇帝惊讶的看了一眼宋应星。 宋应星尴尬的笑了笑,心说您又没说其他吃法,这么个陌生的东西,水灵灵的,给任何一个没见过的人估摸着能想到的也只有生食吧。 “也到了饭点了,老解别喝了,去再掘些土豆红薯来,朕给你们露一手!”崇祯皇帝交代道。 自打当了皇帝,崇祯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从来没有人知道,崇祯皇帝除了杀人怼人厉害外,还是个厨房小能手。 穿越以来,一开始是整日战战兢兢的担心自己被杀给穿越众丢脸,后来更是忙里忙外,他那乾清宫距离尚膳监也挺远,崇祯皇帝一直没机会显摆。 制造局有专门的厨房,崇祯皇帝觉得是时候展现自己精湛的厨艺了。 解阎王伸着舌头得了令,苦着脸去干活儿,崇祯皇帝笑了笑,就朝着制造局走去。 不大会儿功夫,解阎王与几个侍卫就拎着一大堆土豆红薯过来,制造局厨房的厨子哪儿见过这阵势,一听当今陛下要亲自下厨,个个的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宋应星和解阎王倒是都很平静,因为他们两人早就知道崇祯皇帝的特立独行,崇祯皇帝不仅为人处事不拘一格让人捉摸不透,在各类杂学的造诣也一直令宋应星震精。 一群伙夫手忙脚乱的将土豆、红薯、辣椒清洗干净,崇祯皇帝将袍子一脱扔到一边,拎起菜刀便开始切土豆。 “铛铛铛——铛铛铛——”崇祯皇帝的刀工让一旁的制造局大厨王二麻子直呼内行。 不大会儿,土豆被分成了好几盘,一盘切丝、一盘切条、一盘则切块,还有一盘干脆没切,崇祯皇帝将切开的土豆放在水中以免接触氧气氧化变黑,而后又开始切肉丁。 热油下锅滑锅,有了锅气之后放入辣椒,待那股辛辣在锅中爆开之时,将切丝的土豆放进去迅速煸炒。 八成熟时崇祯皇帝开始调味,正宗无添加的陈醋、食盐、蚝汁,不需要太多调味料,而后又煸炒几下便起锅装盘,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酸辣土豆丝就做好了。 只消片刻功夫厨房内就弥漫起土豆独有的香味,油亮的土豆丝、再加上红红的辣椒段点缀,都没吃饭的众人嘴里不争气的满含泪水。 解阎王和宋应星的眼睛都直了,君子远庖厨,打死宋应星也想不到崇祯皇帝竟然还会做菜,而且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很惭愧,宋应星虽然整日沉迷工学,但确是不会做菜。 做好了酸辣土豆丝,崇祯皇帝又做了一份土豆炖牛肉,还命人烧油炸了份薯条,整块的土豆和红薯则直接蒸煮,只两刻钟功夫,主食加菜品都已经制作好。 崇祯皇帝洗了洗手,命人将菜上了餐桌,看着自己的成果,崇祯皇帝还有些遗憾,就是没时间去倒腾红薯,否则还可用淀粉、粉条做出更多美食来。 “尝尝吧。”崇祯皇帝拿着筷子对宋应星和解阎王道。 崇祯皇帝没动手,宋应星哪儿敢第一个动筷子,但解阎王跟崇祯皇帝相处的久,满不在乎的拿着筷子就去夹菜,筷子在酸辣土豆丝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起刚才那不堪的往事,又转手夹起炖牛肉里的土豆放到了嘴里。 “嗯,这土豆侵入了牛肉的味道,入口软糯鲜香,陛下大才呀!”解阎王夸赞道。 崇祯皇帝没理会解阎王的奉承,自顾自的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接着又吃了几根薯条,这使他想起了那个美国大爷。 宋应星也是对三个菜品赞不绝口,而后又拿起一块蒸熟的土豆来吃。 “陛下,蒸煮出来的土豆果然可口,这倘若放在百姓家,当是不错的主食,可代替馒头。”宋应星欣喜的道。 “宋大人,这红薯你也尝尝,比土豆还好吃咧,甜的。”解阎王一手土豆一手地瓜吃的不亦乐乎。 而崇祯皇帝却意味深长的笑了,土豆和地瓜当抵得上百万大军,有了这东西,他的百姓终于可以吃上饱饭了。 宋应星似乎也注意到了崇祯皇帝的深沉,随即将手里的土豆放下,郑重的起身道: “臣请旨将土豆、红薯立即在北方旱情严重的地区推广,以造福天下万民!” 如今这季节还不算晚,迅速下派种植的话,当能在入冬前再收获一茬,这一茬的产量将是北方受灾百姓的救命粮。 从大致知道土豆红薯的产量后,宋应星便开始在南方沿海地区收购更多的土豆红薯作为种子,库存再加上如今这二十亩地的庞大产量,不知道能救活多少嗷嗷待哺的百姓。 宋应星只怪当初没有再多种点试验田,这样来年大明的粮食危机就会减轻很多。 “嗯,此事事不宜迟,朕会专门派官员去山陕督管土豆红薯推广的事情,不过宋老恐怕也得跑一趟了。”崇祯皇帝道。 朝廷近两年一直花费巨资为山陕两地百姓挖渠赈灾,那边的百姓相比于其他地方,对朝廷的诏令更加信赖,但土豆和红薯毕竟是新作物,还需要宋应星过去传授种植经验。 “能为陛下解忧,为百姓谋福,微臣义不容辞,微臣今明两天将良种准备好,后天就可出发。”宋应星沉声道。 几十年来,宋星星从未如今天这般心情激奋,当今陛下给了他最好的研发条件,物力、人力、资金从不含糊,如今经过他一年的努力,遂发火铳已经量产,试验的土豆红薯也能造福万民,宋应星每每想起将来身心就充满力量。 吃完了饭,宋应星又将崇祯皇帝请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拿出厚厚一沓子宣旨呈给崇祯皇帝。 “陛下,这是研制水泥、玻璃、遂发火铳等项目的试验资料,包括图纸、配料、试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总结、改良的构想、以及成品研制成功后匠人自己的经验总结。” …… 正文 第148章 还是宋老厉害呀(第三更,求订阅) 这是崇祯皇帝在组建制造总局之前,就对宋应星交代过的事情。 崇祯虽然佩服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但却对此时匠人的传承方式耿耿于怀。 此时的技艺传承,尤其是在杂学、工学上,几乎全靠师徒代代口口相传,毕竟是吃饭的饭碗,匠人们也很少将身上的本事交给外人,就是收徒大部分也都是子承父业。 但这就造成了倘若老师傅没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一身所学就将断代,以至于后世那么发达的技术水平,甚至连宋明时期某些窑口的瓷器都仿不出来。 崇祯皇帝让宋应星将各个项目的所有研究数据全部收集整理,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初崇祯皇帝设立科技奖也是为了这个。 不是匠人到了制造局就乐于将自己的经验分享出来,实在是崇祯皇帝给的太多了。 “这些原始资料可是宝贝,这样,原件朕留存在宫里,你这里也得留存一份儿,分门别类整理成工学的书籍,待朕处理完手里的事儿,明年朕就会着工部动工,专门建立一所钻研工学、理学的学府,教材这方面,还得有劳宋老。”崇祯皇帝沉声道。 宋应星闻言心中更是兴奋,崇祯皇帝所思所想正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宋应星之所以撰写《天工开物》也是希望工学能发扬光大。 “微臣遵旨,微臣必竭忠尽智为陛下分忧。”说着宋应星又从桌案下拿出一根枪管。 “陛下,这是臣试制出来的膛线枪管,陛下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那种。” 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诸多图纸,赶紧将那枪管接过来,相比于其他技术,这膛线才是他最紧要关注的,要知道火枪的每一次技术进步都是十分困难的,而膛线枪就是一次重要的飞跃。 屋子里的光鲜不太好,崇祯皇帝干脆起身到了院子里,拎着枪管冲着光往枪管里看,之间枪管内是一道道罗璇的膛线,与他先前叮嘱的完全相同,崇祯皇帝不由得大喜。 “还是宋老厉害呀!不知宋老是如何再枪管内刻上膛线的?”崇祯皇帝好奇的问道。 此时工业水平落后的不行,能将金属熔铸成管状已经及其困难,更别说在枪管内部刻上膛线了。 宋应星引着崇祯皇帝来到旁边的屋子里,这间屋子是宋应星自己的试验室,屋子中央有一架木质的古怪器械。 这器械长约两三米,下部看起来像一张长条凳,凳子的一段是根类似后世电钻钻头的金属棍,崇祯皇帝摸了摸,观其色泽应该是精钢手工打制。 而在凳子的另一头,则是一个木质的手柄,手柄中央有一小孔,小孔四周又有固定用的铁环。 “陛下,这便是微臣用来刻膛线的东西,微臣叫它拉削法。” 说着宋应星就将一根没有膛线的枪管固定在有木柄的一端,使枪管的一头对准那带有螺旋的钢棍,而后便用力抽拉,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崇祯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了拉膛线的原理。 这眼前哪里是条凳子,分明就是一架简易的机械,崇祯皇帝不知道的是,宋应星的这种刻膛线的方法,就是后世简易版的钩刀拉削法,而这家拉膛线的工具在后世也有个名字——手动木质拉床。 崇祯皇帝看拉床边上还放着规格不同的拉杆,便知道想完成一根枪管膛线的刻画并不容易,应该还要更换拉杆。 “妙啊!”崇祯皇帝不吝夸赞道。 “唉陛下,拉膛线虽然麻烦,但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宋应星叹了口气道。 “哦?什么问题?”崇祯皇帝皱眉。 “这种铳管的弹丸装填十分麻烦,弹丸必须嵌入膛线才能随着膛线旋转,但想将弹丸送入铳管底部,往往需要用锤子敲击送弹棍才能将弹丸装进去,射击速度也因此降低到原有铳管的三分之一甚至更慢。”宋应星沉声道。 若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宋应星不可能研制出膛线火铳而不上报,射击速度本就十分重要,面对地方大部骑兵时,倘若射速过慢,几乎就形同鸡肋。 另外膛线的制作要求技艺极高,稍有偏差便会报废,精度上也不好控制,拉杆材料硬度不够的话很快也会报废,想量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嗯,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宋老有没有想过,如果弹丸从火铳尾部装入的话,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崇祯皇帝引导着道。 膛线枪的真正普及,就是因为后装枪的出现,后装膛线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火枪雏形。 宋应星闻言不由得大皱其眉,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同时宋应星对崇祯皇帝更加震惊,虽说这些东西是他在研制,但不论是水泥、玻璃还是膛线,想法却都是崇祯皇帝提出的。 要知道对于一种新发明来说,一个正确的想法,就代表着正确的试验方向,这其中不知要节省多少时间、少走多少弯路,宋应星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崇祯皇帝整日里除了处理朝政外,还要练兵,是如何有这么多奇思妙想的。 “陛下所言令微臣茅塞顿开,只是……倘若从火铳尾部装弹,这气密性又如何解决?还有那药室也需要重新设计。”宋应星根据崇祯皇帝的方法开始思考,随即又陷入另外的问题。 “宋老不用着急,研制新技术本来就不会一帆风顺,朕等得起。”崇祯皇帝安慰道。 相比后世历史火枪火炮的每一项技术突破,都是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技术积累才做到,而如今仅仅一年多时间,大明不仅有了遂发枪,膛线技术也有了重大突破,崇祯皇帝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他不是专门研究工业的工科生,也不是那本带着AK和许多技术类书籍穿越明末的挂逼,所有的事儿都不能急于求成,总得一步一个脚印。 至于黄火药的研究,宋应星如今也还没什么头绪,一来火药的迭代更是缓慢,从黑火药问世到黄火药,原有历史用了将近千年,在化学还处于萌芽期来研究黄火药自然更不容易。 从制造局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崇祯皇帝心思大定,今年土豆红薯在山陕推广种一茬,待有了产量后,在全国推广阻力也会小很多。 长期的粮食危机算是问题不大了,短期支撑则有王承恩来负责搜刮,只是这中期的呢? 按照目前的消耗情况来看,倘若没有外部引入的话,将还会有至少半年的青黄不接时间。 唉,也不知道杨嗣昌那边怎么样了,现在就指望郑芝龙那海盗头子了,崇祯皇帝心道。 …… 正文 第149章郑芝龙 阿嚏——阿嚏—— 孤灯之下,杨嗣昌连打两个喷嚏,一路舟车劳顿一个多月,杨嗣昌一时不适应福建的气候刚到福建的第二天便染上了风寒。 “老爷,该喝药了。”随从赵安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嗯。”杨嗣昌闷声应了一句,端起汤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很苦。 这两天杨嗣昌呆在巡抚衙门几乎没有外出,除了应付各地州府官员的拜谒外,就是命几个亲信暗自收集有关郑家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郑芝龙的。 到了第三天下午,杨嗣昌正在府上看书,随从赵安拿着一封拜帖走过来。 “老爷,刚才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着人送来请柬,请老爷明日去府上赴宴。”赵安将请柬放到杨嗣昌办公的桌案上道。 杨嗣昌心中轻哼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巡抚福建的消息各地州府的官员都知道了,那郑芝龙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几天他之所以很少出门,其实就是在等这郑芝龙,他心里清楚,福建换了新的巡抚,最紧张的不是布政司,而是那郑芝龙。 杨嗣昌打开请柬大致扫了一遍,就拿起毛笔写了封回执,言明明日倘若有空闲,尚可一叙,并交给赵安让他着兵士去送信。 并非杨嗣昌冷淡,而是郑芝龙虽然家大业大,但到底只是个游击将军,他杨嗣昌在怎么说也是内阁辅臣、福建巡抚。 即便来福建的目的正是为了郑芝龙,但也没必要对这郑芝龙太过客气,否则反倒令人生疑了。 到了第二日,杨嗣昌照旧处理政务,一直忙到过了晌午,这才换了一身常服,令人备马前去赴宴。 福建的首府泉州距离郑芝龙的老巢安平不远,一路骑马仅不到半个时辰功夫,杨嗣昌便到了郑芝龙的府宅。 郑芝龙的府宅连打听都不用打听,作为郑芝龙及其亲信的老巢,安平城因为郑家而繁荣。 据当地地方土志记载载,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亩。 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 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奢华程度,在江南除了几个藩王的王府外,无人可以比拟。 经郑府的人通报后,杨嗣昌只在客厅等候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年纪三十许身着黑色锦缎的魁梧汉子呼呼声声的就迎了过来。 “哈哈哈!巡抚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让咱郑芝龙蓬荜生辉呀!”郑芝龙还没进门便大笑着拱手道。 “郑大人客气了,早便听闻郑大人的府宅美奂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嗣昌笑道。 “哪里哪里,下官其实也不太讲究,都是贱内着人打理的。”郑芝龙谦虚道。 郑芝龙只读过很短时间的私塾,年龄未及弱冠就出海闯荡讨生活,倒是也没说假话。 二人在客厅寒暄了几句,见杨嗣昌对他的府宅感兴趣,郑芝龙便带着杨嗣昌在府宅内四处游玩了一番。 与杨嗣昌想的不一样,郑芝龙极为健谈,言辞虽略有些粗鄙,但绝对看不出他是一个叱咤南洋的海上巨盗。 到了饭点,早有下人准备好了一桌酒席,鲍鱼,熊掌,燕窝,鱼翅,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不少菜品杨嗣昌甚至是第一次见。 三五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温顺而恭敬的侯在一旁,或是倒酒、或是端茶,几乎是无微不至。 郑芝龙不住的劝酒,杨嗣昌也几乎是来者不拒,郑芝龙觉得十分的有面子,但酒至正酣,杨嗣昌不知怎的,却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大人何故叹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郑芝龙好奇的问道。 “唉!本官突然想起去岁在北方赈灾的经历,本官在这儿山珍海味的,然而不知道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杨嗣昌故作愧疚的将话题慢慢的往北方灾民上引。 “大人忧国忧民,当是下官之楷模,只是陛下不是一直在赈灾吗?”郑芝龙好奇的道。 “陛下也难,北方常年干旱,粮食锐减,再加上这两年内忧外患的四处皆要钱粮,朝廷不堪重负呀!”杨嗣昌摇了摇头道。 “大人,朝廷可是缺粮了?”郑芝龙又问道。 杨嗣昌见郑芝龙一脸关切,便也不隐瞒,直接将朝廷目前缺粮的窘境说与郑芝龙听。 此事也没必要隐瞒,如今不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粮食价格都已经高到离谱,明眼人几乎都知道。 正是因为粮食紧迫,杨嗣昌根本没打算拖延,他今天来见郑芝龙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虽然郑芝龙并不见得配合,但起码要把态度摆出来。 然而让杨嗣昌意外的是,郑芝龙闻言立即拍了桌子。 “大人早说呀!下官虽然官职低微,但以前在海上讨生活,在南洋诸岛颇有些关系,手底下也还有些商船,咱见着陛下发愁,心里头也是难受的紧。 不如这样,下官容后便着人空出几条大海船,专门从南洋为朝廷购买粮食,也算是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还望杨大人准允。”郑芝龙拱了拱手。 杨嗣昌闻言心里都乐开了花,他这几天一直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将陛下的意思转达给郑芝龙,没曾想这厮竟然如此上道。 “郑大人果真如此想,本官又怎么会拒绝,当今陛下也会记得郑大人的功劳的! 只是从海上运粮,这粮价还需议一议。”杨嗣昌回道。 大明如今的粮食价格奇高,虽然肯定不能按照大明的粮食价格来定价,但从南洋买粮,再通过海船运输也有成本,至少得搞清楚这成本究竟有多少,毕竟朝廷粮食需求量很大,每差一分,总额就能高得离谱。 “唉,这有什么好算的,杨大人呐,咱虽然没读过啥书,但也知道要精忠报国咧,怎能昧着良心挣陛下的钱。 这样,粮食就以二两五钱银子每石,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 正文 第150章瘦马 杨嗣昌虽然脸上仍旧很平静,但其实心里却很兴奋。 原本还以为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杨嗣昌甚至连托辞都想好了,但郑芝龙的话着实惊讶了他,因为他给的粮价几乎还不到大明现在两家的三成。 这自然是不用在议了,以至于杨嗣昌都有点觉得,这郑芝龙可能是真的有拳拳报国之心了,虽然他还是更相信崇祯皇帝的判断。 倘若崇祯皇帝在这儿,肯定会对杨嗣昌嗤之以鼻,井底之蛙了吧?他郑芝龙是谁?东洋之王,南洋霸主,手底下大小战船、商船无数,会差这点银子? “如此,就有劳郑大人了,郑大人有如此报国之心,陛下知晓肯定也会甚感欣慰的。”杨嗣昌终于露出了笑容,并主动端起了酒杯。 郑芝龙自然大笑着谦逊几句,随即也端起酒杯与杨嗣昌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不知郑大人如何看待陛下的新政?”最紧要的粮食问题解决后,杨嗣昌心情大好,主动挑起了话题道。 郑芝龙虽然并不太想谈这个话题,见杨嗣昌兴致颇高,只得沉吟了一下道: “大人呐,咱看这收商税是好事儿,既能让朝廷多些税收,且规定了不同货物的不同税率,长此以往,对商贾也不算坏事。” 郑芝龙虽然是海道出身,但在福建行省内的商铺也一点不少,征收商税固然他也要蒙受一部分的利润损失,但却远比其他商贾要低很多。 原因很简单,他的商铺售卖的大部分货物,皆是他从南洋运回来的一手货,成本就要比其他商贾低不少。 他的可操作空间就更多了,不少商贾的货物还都是从他手里进的,想把银子捞回来自然不是难事,况且他几乎控制着所有大名通往南洋的海道,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少发旗子搞垄断。 商税自然可以说点漂亮话,但清田可就没那么好说了,郑芝龙很聪明,他干脆只字不提。 “郑大人通透,倘若天下商贾都有郑大人这般见识,陛下也就不那么难了。”杨嗣昌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 “嘿!咱是粗人,当不得杨大人夸奖,来,下官再敬杨大人一杯。”郑芝龙端起酒杯道。 酒过三巡,郑芝龙拍了拍手,随即一队身着轻纱的舞女从后厅娉娉婷婷的走来,在客厅内缓缓起舞,丝竹管弦之声也从客厅后方传来。 这些舞女大多不是大明人,既有东瀛人,也有波斯那边的阿拉伯人,更有甚者里头还夹杂着一名全身黑乎乎的女子,杨嗣昌刚看到时,差点惊掉大牙。 他对郑芝龙的癖好不做讨论,杨嗣昌并不迂腐,他从不指望海盗出身的郑芝龙是个儒雅君子。 喝酒几乎是跑海船的人的共同爱好,郑芝龙自然也不例外,以至于一直觉得自己酒量还算不错的杨嗣昌,也被郑芝龙一杯接着一杯的整的脑袋发晕。 “杨大人,夜已经深了,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厢房,不如今晚便在这儿住下吧,也让下官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郑芝龙闻听杨嗣昌似有离席之意便道。 杨嗣昌只觉晃晃悠悠,马怕是也骑不成了,便只好同意。 领他去厢房的婢女见杨嗣昌走路有些踉跄,便想伸手去扶,却被杨嗣昌呵斥了一句,自己晃晃悠悠的进了客房,但当他打算关门时,却见那婢女竟然还跟着,似乎是要进他的房间。 “你可以回去了。”杨嗣昌道。 “大人,是家主命奴婢服侍大人。”女子声音很是温婉。 杨嗣昌听了这女子的话皱了皱眉,心里便知这女子定是郑芝龙安排来侍寝的,但他身负皇命,哪里有心里做这等骄奢淫逸之事。 “你回去吧,将本官的随从叫来便可。”杨嗣昌略微有些不耐烦。 谁知这女子听了杨嗣昌的话,竟吓了一跳跪在了地上。 “大人倘若不允,奴婢必然要被家主责打,求大人不要赶小女子走。”女子跪在地上带着颤音道。 这就让杨嗣昌难办了,此事毕竟是郑芝龙的好意,他即便无福消受,也不能氟了郑芝龙的面子,还让一个不想干的女子挨顿打骂,便只好先进了屋子。 好在这客房也颇为奢华宽敞,除了里屋的主卧外,在边上还有个用屏风挡着的小隔间,里头也放着一张样子怪怪的床。 “你便睡这里吧。”杨嗣昌也不知那张怪怪的床是做什么用的,但总算是想到了法子。 那女子见杨嗣昌不再赶他走,立即喜极而泣的起身道谢。 “奴婢给大人打些热水泡脚。”说着便端着个盆子出了屋子。 随从赵安肯定被郑芝龙安排在了别处住,杨嗣昌身为巡抚自然不可能自己去打洗脚水,也就随那女子去了。 不多时,那女子端着热水进来,将木盆放在杨嗣昌脚下,并脱去了杨嗣昌的鞋子,温柔的给杨嗣昌洗脚。 “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杨嗣昌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子艳丽绝伦,看起来却并不大。 “回大人,奴婢祖籍扬州,今年十七。”那女子一边温柔的给杨嗣昌洗脚一边道。 “可识字?” “回大人,琴棋书画都通一些,大人是想听曲儿吗?”女子跪坐在地上抬起头道,那一弯透亮的眼眸差点让杨嗣昌把持不住。 扬州瘦马……杨嗣昌心里暗自嘀咕。 他虽然从不去青楼娼馆,但扬州瘦马的大名却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在江南各地,专门有人做这个行当,他们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赚取暴利。 这些女子从年幼时,便要学习各种礼仪规矩,所学的东西几乎比举子都庞杂,但有学不好的轻则呵斥,重则就要遭受皮肉之苦。 因贫女多瘦弱,即便被这些人买走后,也绝不允许她们吃胖,是以多羸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 初买童女时不过十几两银子,待其出阁时,可赚数千两,江南各地商贾又以扬州盐商最富,所以扬州“养瘦马”之风最盛。 这郑芝龙也真是舍得花银子,看来陛下所言句句属实,杨嗣昌心道。 …… 正文 第151章郑家兄弟 郑芝龙与杨嗣昌一起出来时,本来也是晃晃悠悠的,但送杨嗣昌入客房后,郑芝龙却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四平八稳虎虎生风的便朝着自己的主宅行去。 “大哥,如何?那杨嗣昌不会坏咱们好事吧?” 郑芝龙刚进来,他的五弟郑芝豹就腾的一声站起来问道。 郑家在海上有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郑家所有的名利、生意几乎都依托着那支水军船队,虽然如今投效了朝廷,但这只水军如今却依旧牢牢的控制在郑芝龙及其众兄弟手中。 郑家人最担心的,便是朝廷打他们船队的主意,所以每次朝廷在福建任命新的巡抚,郑家人都会担心一番。 郑芝龙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不知谁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忧心忡忡的坐在了主位上。 “目前来看,这杨嗣昌并没有表露这个意思,他此来的重要原因可能就是粮食,朝廷缺粮了。”郑芝龙沉声道。 “如此甚好,那咱就放心了。”老六郑芝鹏道。 “唉,要我说咱们在海上好好的,干嘛非要搬过来,每年都要提心吊胆的应付那些贪官污吏。”郑芝豹又道。 原来在海上立足的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海上多的是无人的小岛,就算想找个大点的,那东番岛上虽然有尼德兰人占着,但也并非不能夺过来。 就算再不济,他们郑家在南洋有那么多的领地、港口,哪儿不比在大明装孙子强? “住口!你懂什么?这儿是咱们家的根!咱们爹娘、祖祖辈辈都在这儿,你能跑哪里去?”郑芝龙呵斥郑芝豹道。 落叶归根,即便在后世,这种思想仍然影响着炎黄子孙,更别提儒家文化最浓重的大明了,郑芝龙年少离家,在东番、南洋、东瀛四处漂泊闯荡,好不容易挣下这份家业。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你不回去老祖宗的家,又如何光宗耀祖? 郑芝豹被郑芝龙训了一顿也不吭气,尤自坐在角落里喝闷酒,老四郑芝彪站了起来,给郑芝龙又倒了一杯茶。 “大哥,如今江南的粮食价格都涨到了天上去,我看这朝廷缺粮食倒是真的,南洋那边粮食产量高,那些泥猴子又吃不了,不如咱们派些船去买些粮食,一来也算为朝廷帮些忙,二来咱那陛下估计也会念着咱们的好。”郑芝彪道。 “还是老四想的周到,你们几个呀,整日就会打打杀杀,海上那么好,过几日我就派你们去海上吹几个月的风!”郑芝龙教训道。 郑芝豹听了大哥又要给他派远活儿,赶紧站起来咧着嘴道: “大哥消消气儿,咱说笑的,说笑的,咱在这儿呆的好好的咧,不出海,嘿嘿。” 郑芝豹只是不想受朝廷的窝囊气罢了,在安平住的还是挺舒服的,再加上家里有那几个娇妻美妾侍候,鬼才要去海里飘荡呢! 郑家船队跑一趟东瀛、东番都算近活儿,倘若是南洋诸岛,或者是更远的莫卧儿那边,动辄就要半年以上。 在海上待个三五十天还能忍受,待的久了,白天看鱼,晚上看星星,整日里就是在海船上晃荡,眼睛都能绿了。 郑芝豹服软,刚才还一肚子气的郑志鹏也赶紧腆着脸给郑芝龙说好话,这些兄弟几乎都是郑芝龙在外头闯出了名堂后才跟着出去混的,所以对郑芝龙基本都言听计从。 毕竟都是自己的亲兄弟,郑芝龙倒是也没真生气。 “我已经答应那杨嗣昌,会派些海船专门去南洋收购粮食,暂时供给大明朝廷所需,就是不知这杨嗣昌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幺蛾子,他可是咱那陛下的内阁辅臣,这几日我心里总是不太安稳。”郑芝龙担忧道。 “大哥怕什么,咱郑家有的是银子,大不了多给些银子,杨嗣昌也好,咱那陛下也好,怎么会跟银子过不去呢?”郑芝豹不屑的道。 “咱也觉得五哥说的有理,朝廷要银子咱给银子,要粮食咱给粮食,陛下他老人家还想怎么样? 大哥不用太过担心,朝廷连个像样的水师都没有,咱陛下估摸着也指望咱们的船队咧。”郑志鹏附和道。 郑芝鹏今年才刚满二十岁,是郑芝龙最小的兄弟,但别看年纪轻,身手也是不一般,海上强者为王,能镇得住那些手下的头领,都不是简单的人。 “你们不懂,朝廷根本就不缺银子,这两年咱们那陛下玩儿命的折腾那些豪绅地主,去年江南多少官员被杀你们不是不知道,如今又捣鼓这劳什子新政,这是想割了那些豪绅们的命根子,咱瞅着大明恐怕要乱喽。 还有那杨嗣昌,他来之前我就查过,这人不爱钱财。”郑芝龙道。 “谁教陛下老是乱搞,咱听说西边的蜀王有动作咧。”郑志鹏道。 “六弟不要瞎说,我看咱们这陛下虽然年纪轻轻,但所图之大非我等敢想,别的不说,你就看看这才两年时间,咱们那陛下不仅将九边防御的滴水不漏,还新征了二十万大军,那建虏接连两次犯边都没占到便宜。”郑芝彪道。 “四哥你老是向着朝廷说话,咱那陛下真这么厉害,为啥搞的大明内忧外困?我看这就是穷兵黩武,否则朝廷何至于缺粮?”郑芝豹道。 “得了吧几位叔叔,只要不坏咱们的好事,朝廷爱怎么着怎么着咱们也管不着,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这新任巡抚的脾性,搞定了这杨嗣昌比啥都强。”一直没说话的郑彩接过了话茬道。 郑彩今年二十三岁,年纪虽然比芝豹、芝鹏大,但按照辈分仍然是他的叔叔辈,不过在气场上,郑彩却比芝豹、芝鹏都要强,因为他是最高跟着郑芝龙出去闯荡的。 “嗯,还是羽公知理,我把那杨嗣昌灌了个差不离,又送了个瘦马过去,倘若他吃这一套,以后便好说了。”郑芝龙坏笑道。 “对了老四,你不是要去参加朝廷的武举吗?” PS:东番,今台湾,东瀛,今倭国。 郑芝彪,郑芝龙的四弟,小名儿芝彪、大名儿芝凤、考中武举后改鸿奎,字曰渐,崇祯八年二十三岁。 正文 第152章 十八芝刘香 “明天就出发,来得及。”郑芝彪回道。 大明科举除了有文举外,还设有武举,只是武举与历朝一样,不太受朝廷重视,基本只是原有选用将才的补充形式。 郑芝彪这次是要去参加乡试,倘若顺利的话就是武举人了。 “好好考,倘若以后能入大明行伍,咱们郑家总算也能在朝廷里有自己人了。”郑芝龙叹道。 众人沉吟间,忽有一下人执着一封书信进来,郑芝龙结过信件后打开扫了一眼,眉宇瞬间皱了起来。 “大哥,发生甚么事了?”郑芝豹很少见郑芝龙如此谨慎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是你二哥的信,那刘香看来是坐不住了。”郑芝龙将书信递给了郑芝彪。 郑芝彪看完后沉默不语,又递给了郑芝豹,郑芝豹是个暴脾气,看完信后一巴掌就拍在了桌案上。 “大不了就是一战,咱老郑家难道还怕他刘香吗?” 崇祯八年时的郑家虽然强大,但仍旧有两个劲敌,一个是占据东番半岛的尼德兰人,另一个就是这刘香。 说起来,刘香还是郑芝龙等人拜把子兄弟,郑芝龙的“十八芝”武装海商集团成员之一,早年前都是跟着颜思齐、李旦两个老大哥干的,奈何这两位很有威望的大哥都很短命。 颜思齐死后无子,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把兄弟郑芝龙,郑芝龙成为了海上联盟的盟主,而后逐渐做大。 但这个松散的联盟在颜思齐死后并不牢靠,各路首领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地盘,开始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郑芝龙投靠大明朝廷后,瞬间分崩离析。 当然这里头也有朝廷的原因,朝廷招抚郑芝龙,正是为了想维持大明沿海的太平,朝廷招抚郑芝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其剿灭其不肯接受招抚海盗头子,也就是郑芝龙的把兄弟们。 这一幕几乎与梁山好汉那波人投降弱宋后如出一辙,当时朝廷虽然党争不断、贪污**,但那些官员也是不傻的,在外事上经常搞这等拉一波打一波的把戏。 不过郑芝龙也早就不甘心将海上利益分出去那么多,有了朝廷做后盾,郑芝龙毫不犹豫的对那些貌合神离的把兄弟们下手。 杨六、杨七、钟斌、李魁奇先后被郑芝龙击败生擒,其余的施大瑄、李旦之子李国助等人投降,在东洋、南洋这片海域,除了尼德兰人,能与郑家叫板的只剩下刘香这一支势力。 对于这刘香,郑芝龙也是颇感头痛,十八芝里郑芝龙除了自家兄弟外,郑芝龙本来与刘香最是交好,二人当年一起闯荡南洋无话不谈、无酒不欢,一起嫖娼一起杀人,就差穿同一条内裤了。 可命运作弄,郑芝龙最终依附了大明朝廷,刘香则也有了自己的效忠对象。 “刘香的船队不足咱们三分之一,打他倒不是太困难,怕的是他身后的弗朗机人插手。”郑芝龙沉默了片刻后道。 如果说郑芝龙现在代表的是大明的海上力量的话,这刘香则是大小弗朗机的代言人、买办代表,大明虽然是东方霸主,可没人比郑芝龙更了解那些欧罗巴人。 仅以海上力量来论,欧罗巴人的舰队力量仍旧让郑芝龙忌惮有加,且不论是弗朗机人还是尼德兰人,他们可以失败一次、两次,因为他们是一个国家,而郑芝龙却连一回都输不起。 正如崇祯皇帝从没把郑芝龙当作自己的力量,郑芝龙也不敢指望大明朝廷,也正是这个原因,郑芝龙虽然早已与刘香决裂,但却迟迟没有与他交战。 “大哥,叫咱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咱们打他个出其不意,弗朗机的船队就不会有反应的机会,大哥,派咱去支援二哥吧。”郑芝豹起身拱手请命。 有郑芝豹打头,郑芝鹏、郑彩也先后站起来请命,只有郑芝彪还在踟蹰,武举在即,倘若错过就得再等三年,与刘香倘若真发生了海战,就必定是一场大战,不去助战的话又不合适。 “五弟说的有理!在大明安生日子过的久了也不好,容易忘本,无海既无家,好,你们三个先去跟着你们二哥备战,那刘香最是谨慎,让你二哥不得大意。”郑芝龙交代道。 说完郑芝龙又看向郑芝彪。 “老四,这次你就不用去了,考你的武举去,兴许以后还能指望上。” “这……我听大哥的。”郑芝彪只得道。 …… 到了第二天清晨,杨嗣昌醒来后觉得头有些痛,大概是风寒刚好些,又喝了这么多酒的原因。 “大人您醒了?”文琪笑吟吟的端着个木盆进来。 通过昨晚的交流,杨嗣昌知道这个扬州少女名叫文琪,父母双亡,很小就被卖到了扬州专门培养女宠的地方,也是个可怜人。 杨嗣昌最终还是没动这少女,一来身体刚好些又喝了那么多酒,二来这里是郑府,郑芝龙派来的人他都必须谨慎,这次他主动请缨来福建,说白了就是戴罪立功。 倘若再办砸了,就算崇祯皇帝不说,他哪里还有脸在内阁里呆着。 “大人先洗洗脸,奴婢这就去让他们送早点来。”见杨嗣昌不说话,文琪将木盆和毛巾放在屋子内的架子上道。 她知道就算她想侍候杨嗣昌穿衣洗脸,多半也是被其拒绝,所以很识趣的并没有去打扰。 文琪昨晚虽然睡在那个古怪的小床上,但她并没有因此而不开心,反倒是觉得杨嗣昌是个正人君子,以后说不定是个好依靠。 在如今这个年月,主人送出去的女宠就与原主人脱离了干系,确切的来说,杨嗣昌现在就是她的新主人。 “唉!”文琪离开后,杨嗣昌叹息一声,起身穿衣洗漱。 不多时,文琪就挎着一个小竹篮进来,从里头取出几盘精致的小菜,一份汤羹,一盘点心,算是杨嗣昌的早餐。 “大人收拾好了,请用早点吧!”文琪将饭菜摆放整齐,乖巧的侯在一边道。 “你去寻郑芝龙,就说本官想去西港瞧瞧,下去吧。” …… 正文 第153章海贸(二合一) 安平西港是个因为郑家而兴起并日渐繁荣的海港码头,起初这里还只是个向陆地凹进去的低地,郑家归降大明朝廷后,花重金命人改造,将西港改造成了适合大型海船停靠、并装卸货物的优良海港。 起初只有郑家的海商船队停靠,之后为了获取利润,也允许大明的其他海商交银子停靠,除了停靠要收取银两,货物装卸也是郑家的人独揽。 除此之外,出海的商船皆需挂郑家旗帜,这样在才能保证出海之后海道上的安全,当然,郑家的旗子也不是白挂的,要手钱,而且还不低,总之这个港口就是目前郑家在大明的货运中心和捞钱机器。 因为是早上,此时西港还不是很吵闹,但饶是如此,海港上仍旧停了大大小小二三十艘船,有近海捕鱼的小型渔船,但大多是中型的商船,除此之外还有两艘郑家的战船,看个头应该是福船无疑。 郑家的主力战船并不都是福船,还有仿制弗朗机人的战船,更有缴获自尼德兰的战船,但无疑,此时福船仍旧是郑家的门面。 两艘福船高大如楼,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长约五六丈,船的一侧各有一二十个炮口,由于并非战时,炮口皆用实木遮挡,但饶是如此,过往的大小船只仍旧不敢靠近。 杨嗣昌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多的大海船停靠在海边,他虽没在市舶司任过职,但也知道这种福船并不是最大的。 大明的福船分为一号二号两种,一号福船最大、装配火炮最多、吃水也最重,机动性虽然不太好,但火力确是大明现有战船中最强的。 福船高大如楼,可容百人,舰首备红夷炮1门、千斤佛郎机6门、碗口铳3门,迅雷炮20门,喷筒60个,噜密铳10支,弩箭500支,火药弩10张,火箭300支,火砖100块及冷兵器上千。 除了火力配备以外,乘员64人,水手9人,战士55人,据《武备志》描述,这种巨船设楼三层于上.其傍皆护板,护以茅竹,竖立如垣。 其帆桅二道,中有四层,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放置淡水柜,第二层为士兵居住的地方,最上一层为露台,需从第三层的梯爬上,两旁用板翼作栏,人靠在上面作战,矢石火炮皆俯瞰而发,实为海战利器。 根据杨嗣昌的理解,海港停靠的当是二号福船。 “这些商船往返一次南洋,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又有多少利润?”杨嗣昌问向陪在一旁的郑芝龙道。 郑芝龙其实挺不乐意带杨嗣昌来西港的,海贸是他郑家的根基,尤其杨嗣昌还是崇祯皇帝身边的人,郑芝龙担心海贸的事儿被杨嗣昌知道的太清楚不算好事。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杨嗣昌是福建巡抚,掌握着福建名义上可以调动的任何军事力量,包括他郑家的水师,郑芝龙实在推脱不开。 “回大人,这可不好说,南洋可不是西港,南洋那边有做多的岛屿,有远有近,每个岛上产的东西都不一样,以暹罗为例,往返一趟大约需要三四个月,当然这是在不遇到大风暴的情况下。 至于利润就更不好算了,各地物产不一样,利润自然也不一样,利润除了与货物有关,也与海船货仓大小有关,您瞧那边那两艘船,看起来大小差不多,但左边那艘的装货能力比右边高了三成。 除此之外,利润还跟天气有关,海上风浪大,海船多有被风暴直接倾覆的情况存在,海船一旦倾覆不仅所有货物打水漂,海船跟船上的水手都要遭殃,这对海商们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损失。”郑芝龙解释道。 杨嗣昌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而已,这郑芝龙巴拉巴拉的说了好大一通,真如他所说,海上那么危险,海商们应该不赚钱才是,可你郑家为何仍旧大力坐着这生意? “就以这艘商船为例,倘若运送的一船香料,且途中没有遭遇风浪的话。”杨嗣昌看了郑芝龙一眼,又问道。 郑芝龙心知这杨嗣昌来海港,恐怕就是想调查海贸,顿觉心里不大舒坦。 “倘若是香料的话,按现在的年景,不考虑风浪,除去香料成本、南洋港口停靠装卸成本、水手月钱、船上消耗等,一趟大概能有两三千两银子吧,大人,这说不太准的,价格一直在变。”郑芝龙苦着脸道。 “三千两……”杨嗣昌心中暗惊。 三千两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几乎算是天文数字,大明不少县一年的税收都没有这么多,虽然杨嗣昌没有问,郑芝龙也没有明说,但杨嗣昌知道,这郑芝龙说的只是香料的收入。 海船去南洋可不是空着去的,大明的丝绸、茶叶和瓷器不论到了哪儿都是畅销品,虽然杨嗣昌不知道这些东西到了那边的利润几何,但至少也应该跟香料差不都,也就是一个来回五六千两的利润…… 看来陛下所言非虚,当时崇祯皇帝说郑家年入不下千万时,大多数朝臣都是不相信的,包括杨嗣昌。 但如今看来,陛下并非信口开河,这海贸果然蕴含着绝大的利润,倘若朝廷日后能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做海贸,定能多上许多的岁入。 其实历代先帝并非没有人知道海贸蕴含的利润,这些账还要算在当年那些旧臣头上,他们扩大了海盗、倭寇对大明的影响,极力反对开海通商,其实还不是为了充盈他们自己的腰包。 杨嗣昌站在港口上沉吟良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好像什么都知道。 郑芝龙见杨嗣昌沉默不语,还倒是杨嗣昌不相信他说的话,其实郑芝龙确实没讲实话,生丝、瓷器虽然在外头是硬通货,但香料同样是硬通货,只香料一项,倘若选取产量低些的,一船倒腾过来转手就能赚四千两以上,还是单程的。 且郑家不仅靠运货挣钱,倘若在海道上见到没挂郑家旗子的商船,自然也不会客气,月黑风高杀人夜,但在大海上,大白天也能杀人越货,只要手脚够干净,谁也不知道这艘船究竟是遭遇了风暴,还是没找到航道。 这其中的利润可就不止几千两了,当然,这些事儿郑芝龙绝对不会告诉杨嗣昌。 但有一点郑芝龙倒是没瞎说,那便是海上的风暴,此时没有天气预报,海船也没有那么多先进设备,一旦遇到大的风浪,几乎是要老命的事儿。 除了风浪外,海图也很重要,倘若对各海道不熟络,路上不仅更容易遇到海盗,还可能偏航失去方向,只有最有经验的船长才能干海商,没经验的人基本都去见了上帝。 郑芝龙是信天主教的,即便是他,每次郑家商船出海时,仍旧会祷告一番。 “大人,海港风大莫染了风寒,咱们还是回去吧。”郑芝龙劝道。 他是真担心海里的生意被朝廷惦记,以前其实还没感觉,尤其是近来当今陛下的种种手段,总让郑芝龙觉得当今陛下不简单。 他虽然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朝廷前几年那衰败样子,郑芝龙看着都寒酸,可从去年开始,当今陛下好像开了挂一样,先是整出个钱士升案,后又大肆株连江南官员,这些官员家产有多少,郑芝龙心里门儿清。 那些年朝廷缺银子,这事儿皇帝知道,大臣也知道,甚至连他郑芝龙都知道,但历代皇帝从没敢这么做,当今陛下做了,还做的很彻底,搞得郑芝龙几次派人去京城行贿都没人敢接。 本以为朝廷有了银子该消停消停,可这才过去没多久,先是商税、后是清田,郑芝龙就更吃惊了,这动的可是整个士绅、宗室,不仅需要魄力,更需要能力。 郑芝龙并不认为当今那个年轻的皇帝能同时搞定士绅和宗室,他也不理解崇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干,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很可能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但不论怎么说,从最近两年的消息来看,当今的陛下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主儿,所以他就更担心自己的生意被朝廷给看上了,那样郑家就会很被动,毕竟郑家再强,也不可能与朝廷硬碰硬。 杨嗣昌离开西港后,就直接带着随从回了泉州的巡抚衙门,他打算立刻回去写封奏疏,将郑家答应为朝廷运粮的好事尽快报于崇祯皇帝。 杨嗣昌认为,郑家给的粮食价格定然会让崇祯皇帝高兴,除此之外,还有郑家的基本情况,尤其是他在西港的所见所闻,他觉得朝廷必须把海贸重视起来。 杨嗣昌走后,郑芝龙却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火,将管理码头的管带骂了个狗血淋头,命他将停靠在海港内的商船全部拉走,让西港看起来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郑家又来了位不速之客,蜀王府的谋士曾文勉突然前来拜访,这让郑芝龙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大哥,我看着蜀王来者不善,蜀王一脉封地甚大,在川蜀几乎就是无冕之王,如今朝廷新政,最大阻挠者就是这些藩王,蜀王暗地里征兵买马,咱们都知道了,朝廷里的那个年轻皇帝能不知道?”郑芝彪道。 郑芝豹、郑芝鹏和郑彩一大早便带着部分战船前去支援郑芝虎,唯独郑芝彪因为武举的事儿耽搁在家。 郑芝彪考武举与大哥郑芝龙的想法不一样,他确实想入官军,但却不完全是为了郑家,言辞之间自然是向着朝廷。 郑芝龙也明白,蜀王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拜访他,肯定不是小事,他虽然觉得朝廷那年轻的皇帝胡来,但也并不认为那些藩王能轻易将崇祯给拉下来。 只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几率是有的,不见一见的话,倘若日后这些藩王真的能成事儿,说不定又是麻烦。 “我自然知道,但鸡蛋不用放在一个篮子里,且见一见吧,你也留下,跟我一起见见这曾文勉,看看蜀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完,郑芝龙便起身前往府院前厅,郑芝彪也随即跟上。 曾文勉是个跟郑芝龙差不多年纪的文生,个子瘦高瘦高的,头戴平定四方巾,看起来颇有一副谋士派头。 郑芝龙与其简单寒暄后,便直接问其来意,他素来与藩王井水不犯河水,也并不打算去趟这次浑水,所以言辞言辞之间略显冷漠。 “郑游击难道只想在大明做这小小的游击将军吗?以郑家的实力,朝廷如此做派,实在算是大材小用了呢!”曾文勉道。 他叫郑芝龙为郑游击,其实也是为了呛郑芝龙一下,意思是你有那么庞大的水师,朝廷却只给你个游击的头衔,实在是朝廷有眼无珠。 “哦?那曾大人有何高见?”郑芝龙喝了一口茶水随口问道。 游击的军职自然一直是郑芝龙的心病,但好在官职虽小,他仍旧统管着自己庞大的水师,朝廷也并未强加干预。 “哈哈哈,鸣人不说暗话,当今朝廷所实施的所谓新政,在各藩王间起了轩然大波,这事儿郑游击应当不会不知道吧! 实不相瞒,蜀王殿下认为那崇祯德不配位,与其他多个藩王定下盟约打算起兵入京,朝廷的新政当对郑游击影响也不小。 蜀王殿下派鄙人来,是想问问郑游击,想不想升官?只要你肯帮忙,莫说总兵,殿下可直接给郑游击晋爵,且大明水师永远是郑家所有,而郑游击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曾文勉微笑着看着郑芝龙道。 “朝廷的新政确实对咱有影响,但咱只是手里有些船而已,在大明又没有陆战士兵,能帮得上殿下什么忙?咱是爱莫能助呀!”郑芝龙摇了摇头道。 “非也非也,郑游击实在太小看自己的力量了,鄙人就明说了吧,蜀王殿下是想借用你的船队运兵,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要郑游击肯借船,蜀王殿下说了,事成之后,至少是伯爵,世袭的!” 正文 耻辱 跑了一天装修,坐下本来想写今天的更新,腰酸背疼的,实在提不起劲儿了,抱歉 正文 第154章 郑森(二合一) 郑芝龙闻言目光一凛。 世袭的爵位在大明有多难得,没有人比他心里清楚,从成祖靖难之后到现在,两百多年,能够受封世袭爵位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从没爵位的一个小小游击,到世袭罔替的伯爵,说天与地的差别也不过分。 从海上运兵对于郑家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但郑芝龙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莽撞,收益越大,风险越大,郑芝龙比谁都明白。 蜀王要造反,郑芝龙心里跟明镜似的,甚至兵运往哪里郑芝龙都能猜到,但问题是蜀王能有几分把握,值得他去下注吗? 要知道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事,郑芝龙一瞬间觉得这个曾文勉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可不是那些酸儒,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了不知多少年。 “曾大人的意思咱明白了,这可是大事儿,是这,你让咱考虑考虑,如何?”郑芝龙不动声色的道。 即使不想参与,郑芝龙也不想得罪藩王,这样万一人家真成事儿了,也还有条后路。 “郑游击要考虑多久?”曾文勉眉头皱了皱有些心急的道。 此番他来找郑家可是带着使命来的,打算起事的藩王不止一个,虽然从顺位上看,蜀王并不靠前,但敢造反的谁还不是对那个位子有野心? 福王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后来这些藩王之间也做过多次联络,依目前的形势,任何一个藩王都不可能成事,为了防止起事前就闹内讧,最后所有藩王终于定下了个默认的法子——谁先进京城,谁就坐新帝。 当然福王也不傻,这法子虽然看起来公平,但其实福王还是有很大的优势,因为福王封地在河南北部,距离京城可比蜀王等其他王近的多了。 蜀王想惦记那位子,自然不可能让士兵一城一城的横推,早晚都是自己的子民,那么做也有失民心,藩王们心里都清楚,所有的问题都在当今的皇帝崇祯身上。 只要解决了崇祯,所有的朝臣、还有被崇祯打压的旧臣、勋贵、豪绅、举子,绝对会支持新帝的登基,所以,蜀王必须想法子,而通过海运直接兵不血刃抵达京城,就是捷径。 这法子是曾文勉的建议,蜀王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甚至承诺真说服了郑芝龙,一旦成事,曾文勉为首功。 从龙首功意味着什么,曾文勉比谁都清楚,所以看到郑芝龙竟然犹豫,曾文勉一时就有些失态。 “此事实在事关重大,郑家虽然不是豪门大户,但咱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手下的弟兄们考虑,咱也得听听下头兄弟的意见,但是曾大人放心,不论事成与不成,咱郑芝龙绝不会泄密。”郑芝龙又道。 郑芝龙压根就没将曾文勉放在眼里,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虚妄,郑家在东洋无敌,郑芝龙实在没必要冒险。 “此事不止是蜀王殿下,福王、鲁王、唐王、楚王、晋王等等都有参与,崇祯已经犯了众怒了,郑游击最好早做准备,倘若站错了队,悔之晚矣!”曾文勉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起身意味深长的道。 郑芝龙又与这曾文勉寒暄了几句,意思是他肯定会好好考虑,这才将其送走。 “娘希匹!一口一个郑游击,瞧不起谁呢!”郑芝龙望着曾文面的背影啐了一口。 不过有那么多藩王动了造反的心思,还真是出乎了郑芝龙的预料,这还都只是亲王一级,下头可还有数百郡王呢,倘若郡王都暗地里投靠某个亲王,集合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唉!看来真的要天下大乱了,我郑家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是跟着朝廷那位年轻皇帝干,还是暗地里支持藩王,亦或是坐山观虎斗明哲保身? 郑芝龙想找个人商量,可是手下亲信都去找老二郑芝虎了,就是彪子也去考武举了,郑芝龙在客厅里徘徊良久,最终也没打定主意。 这时,突然从后堂跑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这男童一身上好的锦缎白白净净的,尤其是眼睛上那一双剑眉,英气逼人。 “爹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孩儿听管家说您一个人在客厅踱步。”男孩带着稚嫩的腔调问向郑芝龙。 “是福松啊,今天可有好好听课?”郑芝龙一见这男娃,脸上顿时露出了微笑。 虎毒不食子,郑福松是郑芝龙的嫡长子,郑芝龙对其给予厚望,他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跟着打打杀杀,所以给自己孩子请的都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对其学业不可谓不上心。 其实福松只是这男娃的小名儿,郑福松大名郑森,在三十年后,还有他将拥有另外一个名字——郑成功。 “当然了,先生都夸孩儿写的字漂亮呢!就是钱师傅不在了,孩儿一时有些不适应新师傅教的课。”郑森歪着脑袋道。 郑芝龙先前给郑森请的师傅,乃是在南京城都鼎鼎大名的鸿儒钱谦益。 钱谦益因为党争被排挤,一直致仕在南京城养老,平时除了给江南豪门家的子弟代课之外,常常出入烟花船楼,与文人墨客饮酒赋诗,可不知怎的,去岁突然也搅和进了落水案,被当朝的年轻天子砍头抄家。 当时郑芝龙为了这事儿还花了不少银子,想着去打点一下,毕竟他儿子很敬重这位老师,但奈何厂卫的人油盐不进,还说这钱谦益是当今天子点名要惩治的,谁来都不好使。 郑芝龙不知道当今天子与钱谦益有什么过节,但只要他肯花银子,那些有名儿的大儒还不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他的孩子讲授儒学经典。 “唉,钱大人……可惜了,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儿要好好读书,将来爹可指望你呢!”郑芝龙含糊了一句安慰郑森道。 “可是爹爹还没跟孩儿讲,你为什么发愁呢?”郑森旧事重提道。 郑森是个很执着的孩子,一旦有了疑问就必须寻到答案,郑芝龙身为人父自然知道自己孩子的秉性,但他所愁之事可不是小事。 沉吟了一下,郑芝龙挥挥手将管家赶出了客厅,又蹲下身来把郑森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轻叹了口气道: “爹是愁咱郑家的将来呀!” “咱郑家?不是挺好的吗?”郑森不解道。 “爹问你,倘若天下大乱,造反之人又言之凿凿,你是要向着朝廷呢?还是向着反贼呢?还是干脆坐视不理明哲保身呢?”郑芝龙宠溺的看着郑森道。 郑芝龙是什么人?枭雄也!他自是不管这事儿告诉一个十岁孩童有什么后果,虎父无犬子,他十岁时可就开始偷看邻居黄花大闺女洗澡了。 郑森听了郑芝龙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道: “先生曾经说过,执干戈以卫社稷,铸忠诚不辱所学,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爹爹既然说他们是反贼,咱们郑家身为朝廷官员,自然应该替朝廷分忧、为当今天子荡平不臣。” 郑森学的是儒家经典,而儒家经典除了修身养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忠君爱国,郑森觉得这个道理他父亲不应该不明白,他只是不理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倘若天子是昏君呢?”郑芝龙又反问道。 造反之人言之凿凿,也就是出师有名,当今天子胡作非为,不给宗室藩王活路,难道还要尽那愚忠吗? 郑芝龙与其是在找答案,倒不如说是在考自己的儿子。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爹爹,倘若天子不明事理,身为人臣,自当劝谏,就如孩儿做错事时,往往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总有先生和爹爹、叔叔们来指正,这样孩子就知道自己错了。 孩儿觉得,天子应该与孩儿一样,总不能孩儿做错了事,爹就直接将孩儿抛弃,孩儿说的对不对?”这下郑森反倒是没有犹豫。 “哈哈哈!我儿果然好学问。”郑芝龙听自己十岁的孩子就能之乎者也来给他讲道理,不觉心中大乐,顿时觉得这些年为郑森花的那大笔的银子物有所值。 郑森虽然才十岁,但能说出这等话来着实出乎了郑芝龙的意料,这孩子甚至都学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了。 只是在郑芝龙眼里,郑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他虽然让自己儿子学儒,自己却从不信读书人那一套。 但同时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自己孩子,只能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之后抱着郑森一起去了内院。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过了中秋,杨嗣昌除了郑家派往南洋购买粮食的海船出海时,到过一次西港并在郑家做客外,一直呆在泉州巡抚衙门处理行省内的事务。 但他带来的十几个随从却都没闲着,除了派人打探郑家的消息外,杨嗣昌还通过当地锦衣卫的消息系统,获取一部分重要的消息。 此事自然也是崇祯皇帝首肯的,目的便是让自己的亲信在外办事时,能获得第一手的重要消息,当然只限于对其所处理事务相关的。 从下人口中,杨嗣昌得知郑家船队近来可能会与海盗刘香发生海战,从锦衣卫口中,杨嗣昌得知各地藩王有可能会作乱,且蜀王的人前些天与郑家曾有联络。 倘若说前头的消息让杨嗣昌皱眉的话,藩王作乱并与郑家联络足可以让杨嗣昌大吃一惊。 杨嗣昌现在是福建巡抚,名义上执掌福建行省内所有的军政,郑芝龙倘若被藩王蛊惑,杨嗣昌身为福建巡抚自然也是有责任的,这消息令他坐卧难安,他认为有必要去敲打敲打郑芝龙。 想着也好些日子没见郑芝龙了,便随即修书一封,让郑芝龙来巡抚衙门议事。 再怎么说,杨嗣昌也是福建军政一把手,郑芝龙这地头蛇再是强悍,只要不离开大明的地盘,是龙都得盘着,是虎也的卧着,果然第二天,郑芝龙就骑着马带着一队乌压压的亲卫来到了巡抚衙门。 这亲卫可真是乌压压的,因为三百人全是黑人,杨嗣昌虽然上次在郑家府宅见过一次黑人,但那黑人女子好像黑的不彻底,起码与面前这些黑人相比差了不少。 更何况还是一下三百人,这些黑人全副武装,但没带面罩,映着杨广黑乎乎的只能看到眼白。 郑芝龙倒是浑不在意的上前给杨嗣昌行礼,这些黑人卫队都是他精心培养的,个个能征善战忠心护主,更是曾屡次救下他性命。 待进了衙门后,杨嗣昌首先询问了赶赴南洋买粮的商队情况,而后又旁敲侧击的问了那海盗刘香的事。 郑芝龙不清楚杨嗣昌召见他所为何事,但想着刘香的事儿也没必要隐瞒,便对杨嗣昌道: “这刘香为祸大明已久,咱大明去南洋的商船,凡是传出因海事遭遇横祸的,多半就与这刘香有关,下官也是昨晚才下定决心为朝廷灭了这刘香,就是大人不召见,下官也会主动将此事告知大人。”郑芝龙沉声道。 他虽然粗犷,但事关郑家的事从来不打马虎眼,虽然郑家的水军并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但名义上面前的杨嗣昌却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一切军事行动都必须经过杨嗣昌的同意。 “嗯,这刘香本官也听说过,其投奔了弗朗机,自然与我大明势不两立,你有几成把握能除掉刘香?” 杨嗣昌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却并没有对郑芝龙指手画脚,毕竟除掉刘香对朝廷也有好处,至少运粮的商船可以安稳无虞。 “大人放心,刘香战船不过二三百,倘若没有弗朗机在后头撑腰,咱早就灭了他,咱现在就是选个好时机,好打他个出其不意,至少有七八成把握。”郑芝龙毫不迟疑道。 海战郑芝龙最熟悉,他倒是也没说假话,倘若不是刘香手里有几条弗朗机战船,并且其所屯住的岛屿易守难攻,郑芝龙几乎可说手到擒来。 郑芝龙本以为杨嗣昌召他来就是因为刘香的事,不觉心里安稳了不少,但杨嗣昌下一句话着实让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最近因为新政的事各地的藩王颇有微词,蜀王的人是不是去过你的府宅?” …… 正文 第155章 卧榻之侧(二合一) 杨嗣昌几乎是不经意的说起此事,甚至前半句还缓冲了一下。 但饶是如此,郑芝龙听了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仍旧紧了一下,虽然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官员尤其是有兵权的官员,倘若私下与藩王有联系的话,轻则去职,重则以谋反论处,大明律法里写的明明白白,郑芝龙不可能不知道。 他吃惊的是那曾文勉本来就是夜里造访的,且此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杨嗣昌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的? 如果杨嗣昌的消息真的这么灵通,那他郑家其他的事儿,杨嗣昌究竟知道多少?当今那位年轻的天子是不是也知道? 一系列的疑问让郑芝龙心里扑腾扑腾的,但脸上又不敢表现出来。 “大人明鉴,蜀王府的人确实来过,这不过几日咱到了咱生辰嘛,蜀王的人给下官送贺礼,但下官已经婉拒了。”郑芝龙想了个由头解释道。 “哦?郑大人当真说的是实话吗?”杨嗣昌端着茶碗正襟危坐道。 “千真万确!下官吃的是朝廷俸禄,怎敢与藩王有染?”郑芝龙十分坚定的道。 要不就说郑芝龙是枭雄,何为枭雄?枭雄大多有个特性就是脸皮厚,不仅脸皮要厚,还得够狠,说出去的话不管真假都得义正言辞。 “那便好,本官相信你,郑大人何必这么激动。”杨嗣昌放下茶碗微笑道。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杨嗣昌如何不知道郑家的立场,这么久了他也对郑家尤其是郑芝龙有了不少了解,这郑芝龙的想法其实很清楚,那就是保持现状,或者保证郑家所拥有的利益不被他人践踏。 比如这刘香,郑芝龙为何要对付他?真是为了报效朝廷吗?屁都不是,还不是因为刘香及其身后的弗朗机侵占了郑家的利益。 再比如那蜀王,杨嗣昌知道郑芝龙肯定与蜀王府的人谈了,但郑芝龙肯定还没有答应,否则那曾文勉就不至于在酒楼借酒消愁了,这些事儿锦衣卫的人可盯得紧着呢! 蜀王造反不造反,都影响不到郑家在海上的利益,但很显然,蜀王给郑芝龙的甜头,不足以让郑芝龙放弃目前郑家安稳舒适的地位。 “没有没有,下官只是不想让大人误会罢了。”郑芝龙咧着嘴道。 “其实吧,陛下可很在意郑大人呢!”杨嗣昌没把郑芝龙的保证当回事,而是意味深长的对郑芝龙道。 “啊?陛下他老人家难道还记得咱?”郑芝龙略微有些惊讶。 这些年为了在安平安家落户落叶归根,郑芝龙没少下功夫,但朝廷顶了天了接见他的人也就是个巡抚,招抚谈好后也就随便给了个劳什子五虎游击将军了事。 现在杨嗣昌告诉他,陛下很在意他,郑芝龙即便再粗线条,也看不出皇帝老子到底哪儿在意他了。 “嗯,陛下曾不止一次提及郑大人和郑大人的水军,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应该说陛下也很在意南洋的海贸。”杨嗣昌又道。 “这……陛下真这么想吗?”一连串的惊讶让郑芝龙无语。 杨嗣昌所言,正是郑芝龙最担心的事儿,郑芝龙在几年前便对他那几个兄弟说过,郑家之财取之于海,无海便无家。 郑芝龙几乎杀光了当年十八芝的拜把子兄弟,明面上是投降朝廷后,为朝廷荡平海寇,但真实情况还不是为了保证郑家在南洋一家独大? 可现在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当今天子也瞧上了南洋的生意,那郑家咋办? 把南洋的利润交出去,彻底归顺朝廷?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毁家纾难继续出海当海寇?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必答的问题,郑芝龙的脑子里瞬间划过好几个心思,甚至连眉头都皱了起来,但仍旧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郑大人该不会是担心陛下抢了你的生意吧?”杨嗣昌好整以暇的看着郑芝龙道。 杨嗣昌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福建巡抚虽说也要处置福建行省内的其他事务,但他来福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郑家,所以这些天来杨嗣昌没少琢磨郑芝龙。 以陛下的雄才大略,朝廷搞海贸是早晚的事儿,郑家也肯定会知道,所以说开了反倒能增加信任度,也算给郑芝龙一个心理准备。 “怎么会呢?那不能。”郑芝龙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即使郑芝龙脸皮很厚,但说出这句话来仍旧需要勇气,即使是违心的话。 杨嗣昌还是第一次看到郑芝龙如此窘迫,想来比打几次海战都更令郑芝龙心里憋屈吧,不过杨嗣昌只是觉得有趣,自打来了福建后,杨嗣昌还是头一次真正压着郑芝龙说事儿。 “哈哈哈!郑大人刀山火海都闯过几遭的人了,这事儿就不必说这言不由衷的话了吧。”杨嗣昌大笑道。 郑芝龙悻悻的干笑了两省,听了杨嗣昌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但又不敢当场表露出来,毕竟郑家现在还吃着朝廷的饭碗。 “不过郑大人格局可就小了呀!”杨嗣昌接着又道。 郑芝龙依旧笑笑,不知道杨嗣昌说的格局是个什么玩意儿。 “南洋虽然富饶,但当今陛下说,这个世界上比南洋富饶的海域比比皆是,往东、往西,有金、有银、有橡胶、有宝石香料,更有数不尽的其他物产,这其中蕴含的财富,根本不是一家一户可以掌控。 欧罗巴的尼德兰人、弗朗机人、法兰克人、甚至那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什么教廷,都在觊觎那边的财富,但如今我泱泱大明却还在固守南洋一隅。 郑大人,难道不觉得格局太小了吗?”杨嗣昌侃侃而谈道。 尤其是看到郑芝龙的表情,杨嗣昌心中更是舒坦,这些话其实就是去年崇祯皇帝对他说的,他甚至连崇祯皇帝当时的表情都记得,格局太小了啊,虽然杨嗣昌压根不知道什么美洲、澳洲,但他坚信崇祯皇帝绝不是信口开河。 至于那个神圣罗马帝国杨嗣昌倒是听过,虽然他不清楚为啥陛下这么说这个国家,但仍旧学着崇祯皇帝的腔调说了出来。 郑芝龙可就没那么舒坦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海洋的广阔,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海洋里蕴含的财富,但现在不同了,他不认为杨嗣昌在说空话,因为大洋以东有金矿的消息,郑芝龙不止一次从弗朗机人口中得知。 但这些年他与尼德兰人、弗朗机人矛盾不休,哪里有心思跑那么远去探险,所以一直都把心思放在福建老家以及南洋的生意上。 这都不重要,现在郑芝龙震惊的是,大明朝廷真的有人比他还清楚海洋里蕴含的巨大利益,而且这个人还是当今陛下,这怎么能让郑芝龙震惊? 在郑芝龙的观念里,大明朝廷里的官员皆是之乎者也的儒生,认为大明以外皆是蛮夷,当今天子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应该都是反对开海的,可现在却都反了过来。 “大人言之有理,可咱的水军就那么点力量,哪有余力去开拓新的海域,还有,咱觉得罗马挺好的。”说到后半句时,郑芝龙声音压的很低。 郑芝龙是天主教徒,虔诚不虔诚暂且不说,他出海前总会划个十字祈祷一番上帝,这些年他安稳渡过那么多劫难,虽然自己的能力很重要,但仍旧对上帝抱着尊重。 可杨嗣昌一上来就侮辱他的上帝,郑芝龙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什么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郑芝龙没有,但是陛下有呀!不论是弗朗机人、还是尼德兰人,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国家支持,只凭你郑家的力量,自然难以抗衡,但别忘了,你的背后,也有一个强大的国家! 当今陛下雄才伟略、待铲除内患后,必然扬帆出海,为大明子孙开疆拓土。 陛下在去年就公开降下旨意,大开封爵之们,但凡有功劳者,包括但不限于在战争、科技、贸易等各领域上,只要对朝廷做出了足够的贡献,皆可封爵。 郑大人难道就不动心吗?”杨嗣昌说完就不再说话,等着郑芝龙的回复。 此刻的郑芝龙皱着眉头,但其实内心早已澎湃不已,他郑芝龙缺钱吗?船队日进斗金一点不为过,他的府宅放眼整个福建省都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他所欠缺的只有名,而爵位正好中其下怀。 至于那蜀王答应的爵位,跟当今天子的爵位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是啊,刘香也好,郭怀一也罢,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国家,刘香身后有弗朗机,郭怀一身后有尼德兰,这些年郑芝龙虽然投靠大明,但一直担心朝廷夺他的兵权,互不信任,其实是一个人在战斗。 倘若大明朝廷真的支持他,什么弗朗机,什么尼德兰,他早就一股脑铲平了,开玩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说那东番,距离大明这么近,他若是有朝廷大力支持,早就把东番彻底打下了。 只是……唉,郑芝龙心里虽然很动心,但却不敢一股脑答应,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朝廷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他的财富可以留下,但是他一生拼搏出来的水军,朝廷绝不会放过,至少郑芝龙心里如此想。 可没了水军,他郑芝龙就什么都不是,朝廷就可以把他捏圆了再捏扁,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并不是郑芝龙的处事原则。 “唉,下官也想啊,但咱手里头的兵很杂,不少头领对咱还阴奉阳违。”郑芝龙越想越心烦,干脆不想了,应付道。 当年十八芝的把子兄弟,还健在的可不止刘香和郭怀一,当年他铲除那些把兄弟的时候,也有四五个投降了的,比如施大瑄、洪旭、甘辉等人,不过郑芝龙明显在应付,因为这些人中虽说也有不一条心的,但大部分都是忠诚于他的。 否则郑芝龙也不可能留他们这么久,只不过他觉得杨嗣昌肯定不清楚。 郑芝龙只是在权衡,权衡这么做到底值不值,毕竟一声奋斗的基业拱手让人,即便是郑芝龙也会心有不甘。 同时他也考虑后果,一旦真的与这杨嗣昌闹掰,说不得他郑芝龙立即就得想后路,现在的郑芝龙已经不敢再小觑崇祯皇帝,能在深宫之中还觊觎着海洋的皇帝并不多,说其有雄心壮志绝不为过。 但郑芝龙之所以应付杨嗣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藩王之乱,郑芝龙甚至有些看好戏的念头,你年轻的陛下再有雄心,也得先把大明这一亩三分地给安顿好对吧? 如今你的新政刚施行,就遭到这么多藩王集体造反,不止是藩王,按照郑芝龙对那些豪绅地主、商贾的了解,这些人倘若看到藩王的胜机大,也绝对会立即倒向藩王。 到了那时,天下有钱人都群起而攻之,陛下呀,咱倒是想跟着你喝汤,但您能抵挡的住吗? “看来郑大人还是没有这个决心,郑大人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本官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莫小看了陛下的胸怀,只要你忠心为朝廷办事,当今陛下绝不会鸟尽弓藏。 但是有一点你得记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郑大人可要三思啊!”杨嗣昌意味深长的道。 该说的不该说的,杨嗣昌都说了,他其实也是在冒险,当今的局势杨嗣昌心里头也明白,倘若天下大乱,想说服郑芝龙就会更加困难,而崇祯皇帝那边又在等他的消息,他只能先压着。 “是是是,大人说的有理,下官回去自会好好反省。”郑芝龙没口子的应道。 今天杨嗣昌所言之事,着实让郑芝龙震惊,不论是海事,还是站队的事,几乎都是在给他敲警钟。 杨嗣昌的意思他怎会不明白,无非就是要么真心投靠朝廷,要么滚蛋。 “还有一事,最近你就要与刘香开战了吧,此事本官也要参与,本官不会干预你的指挥,但本官要全程观战。”杨嗣昌道。 正文 第156章 兵油子(二合一) , 杨嗣昌为福建巡抚,巡抚本就执掌当地军政,杨嗣昌还特地强调不干预作战指挥,其实已经给足了郑芝龙面子。 这个想法并不是崇祯皇帝交代的,而是杨嗣昌自己的计划,郑家不是郑芝龙一个人,郑家水军也不都姓郑,他首先是要看看郑家水军的作战方式,其次是接触一下郑家水师的中高级将领,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大人想观战,下官自然不敢拒绝,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下官担心一旦发生什么闪失,下官担不起这罪责呀!”郑芝龙故作为难道。 杨嗣昌不仅是福建巡抚,还是内阁大学士,听说还挺受当今天子器重,郑芝龙说的倒也在理。 “你无需多虑,本官容后便会写奏疏给陛下,言明此时本官自己的决定,与郑大人无关。”杨嗣昌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毫不迟疑道。 “这……下官遵命。”郑芝龙知道事不可违,只得听令道。 郑芝龙倒是不怕杨嗣昌观战,他其实是真的担心除了岔子,毕竟火炮又不长眼睛,但看杨嗣昌似乎心意已决,只得考虑多派些战船保护其周全。 商议好了此事后,郑芝龙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巡抚衙门。 太多事情出乎了郑芝龙的预料,尤其是站队问题,似乎已经刻不容缓了,选择当今天子,势必以后的海洋贸易要受到极大的影响,甚至干脆被朝廷吞掉。 选择与藩王共事,倒是不仅能保住家业,还可更上一层楼晋级为世袭勋贵,且有了从龙之功以后的官途也会方便许多,坏处是一旦失败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坐视不理谁也不帮,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不影响郑家的利益,他就安生呆在安平享福,坏处是可能会失去朝廷的信任,以后说不得还得放弃福建的家业,继续在海里流浪。 唉,真是难办呀! 郑芝龙一路往回走,不住的叹气,心说都怪当今陛下,倘若他不搞什么新政,又怎会生出这么多的事儿。 待到了家门口,三百黑人卫队呼啦啦撤去,引得周边百姓一阵骚乱。 “老爷,那位曾先生又来了,老奴把他请到客厅去了,你是否?”管家见到郑芝龙便温言道。 “不见!就说老夫身体不舒服。”郑芝龙心烦意乱道。 上次夜里来就被杨嗣昌查明,这次倒好,大白天的就敢来,且不说郑芝龙本来就不想掺和这事儿,倘若又让朝廷知道了,反而是两边不讨好。 …… 曾文勉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十分急躁,距离众藩王约定的起事时间已经快到了,可一连好几日,郑芝龙都没有给他任何答复,今天他是真的等不下去了,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亲自询问。 刚才卫队那么大的动静,使得曾文勉脸上露出喜色,想着正主总算是回来了。 不多时,老管家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可是你家老爷回来了?”曾文勉一脸期许的问道。 “我家老爷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曾大人要不改日再来吧。”老管家微笑着带着歉意道。 曾文勉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在蜀王府中地位不低,从没有人敢如此无理,郑芝龙一个小小的游击竟然敢避而不见,这让他的心里很窝火。 但想着郑芝龙可能真的不舒服吧,为了那件大事,曾文勉只得冷着脸与那老管家拱了拱手暂且回去。 到了第二天,曾文勉继续去拜访,可这次他连郑府的大门都没进去,那老管家仍旧歉意的说,郑芝龙的病还没好,不见任何人。 曾文勉暗自愠怒,以为郑芝龙是在摆架子,心说待大事成了,他有的是法子给这郑芝龙穿小鞋子,便暂且忍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曾文勉觉得郑芝龙即便身体再是不舒服,四天时间总能养的差不多了,便又带着礼物来访。 “不好意思曾大人,我家老爷的身体还抱着恙,实在不方便见客。”老管家仍旧是笑中带着歉意。 “你家老爷是得了什么重病吗?连床都下不了?那好,鄙人自己去看看他可好?”曾文勉立即就不干了,他实在是没时间在等了。 可谁知曾文勉的话刚说完,刚才还笑呵呵的老管家脸色立即就变了。 “曾大人这是什么话?是在咒我家老爷死吗?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郑家不欢迎你!”老管家说完便拂袖而去,一点面子也没给曾文勉。 老管家跟着郑芝龙十几年了,人老成精,自打知道这人是蜀王府的,再看自家老爷的反应,老管家就知道了自家老爷的意思,如今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屡次前来造访,是担心朝廷的人看不到吗? 门砰的一声关上,只留下曾文勉风中凌乱。 “你……你们……郑游击,你好自为之!”曾文勉对着院子里头吼了一声,直气的胡子乱翘。 …… 却说自打左良玉下定决心投奔福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暗中收拢被崇祯皇帝赶出京营的卫所兵。 左良玉在这些人心中并非无名之辈,甚至还当过总兵,这极大的增加了左良玉忽悠成功的可能性,他在顺天府周边的官道上安插人手,专门拦截、游说卫所兵,一个月时间,竟然真的被他收拢到了五千多人 为了避过厂卫的搜查,左良玉并不敢明目张胆,而是将这五千多人分成了二十多股分头行动,倘若有人过问,便说是奉命遣返回原籍,反正这些卫所兵也没带武器。 至于户籍文书?鬼才随身带着,官府的人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真的去收押,左良玉倒是钻了空子。 不过有一点左良玉却是没想到,那就是这些卫所兵是真的难伺候,才刚出了顺天府地界,就散落的到处都是,左良玉不得不骑着一头骡子四处收拢队伍。 倘若这些人是受不了京营苦训的兵油子,那左良玉就是兵油子中的兵油子,简称油王,左良玉很生气但又不好发火儿,他担心真的军法从事,这些卫所兵第二天能跑光了。 在抵达福王府之前,左良玉必须忍耐,因为只有见到了福王,给他们发了银子、发了武器,他们才能听话,只要有银子给,就是打骂他们,这些家伙也不会偷跑,左良玉太了解他们了。 “左老大,咱都二十多天没闻过酒味儿了,今晚倘若还喝不到酒,俺就不走了,俺的脚都磨出大泡咧!”一个兵士见左良玉骑着骡子赶过来,将黑乎乎的脚掌抬起来伸给左良玉看。 他们目前的身份特殊,这些兵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叫左良玉为大人、或者总兵,所以干脆就叫其老大。 左良玉哪有功夫去看臭烘烘的脚丫,压抑着心中的愠怒还没发火儿,谁知道旁边的卫所兵也开始附和。 “就是,咱跟着左老大赶了这么多天路了,连饭都没吃上顿饱的,咱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危险着咧!饿的前胸贴后背哪儿成? 今儿晚上俺要吃上顿好的,否则,俺也不走了。” “对,皇帝还不差饿兵咧!” “俺才不管那么多,咱要喝酒,没酒的话,咱可就回家了。” 数百卫所兵受这气氛的影响,个个都嗷嗷直叫唤,左良玉气的差点背过气来。 “住嘴!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只要到了福王府,福王殿下定然好酒好肉的招待你们,还差几百里路,坚持坚持,待大事成了,想喝酒还不好说?”郭顺昌见左良玉生气,走过来呵斥道。 “郭老大,你当几百里路是玩笑呢!咱鞋子都磨透了,咱不想什么以后,就想晚上有酒喝!” “对,否则俺们就不走了!” “你们……”郭顺昌也被这群卫所兵给气到了。 “好!今晚咱们喝酒,不过明日要给咱赶双倍的路。”左良玉不知怎的突然脸色又恢复平静,笑盈盈的对众多卫所兵道。 “好说好说,只要有酒,明日保准不会误了老大的行程!”兵油子甲奉承道。 “就是就是,还是左老大对咱好。”兵油子乙也笑着谄媚道。 可郭顺昌却皱起了眉头,他欠着左良玉的骡子走到一边。 “大人呐,咱的银子可快要花完了,照这么个用法,咱们十有八九可撑不到福王府。”郭顺昌看着那群兵油子担忧的道。 就这些银子,还是左良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凑出来的,倘若不是嫖的太厉害,他倒是也不至于这般窘迫,连匹像样的马都买不起,身为总兵却骑着个骡子。 “那也得花,倘若不花,这些人说不定晚上都能跑没了,那样岂不坏了大事?”左良玉沉声道。 这些兵就是他投靠福王的资本,没有这些兵,他屁都不是,虽然这些兵差了一点点,但只要穿上军装,拿起武器,喊喊口号,壮壮声威,那绝对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至于银子不够花,这倒也是个大问题。 “待进了河南地界,咱们可以抢。”左良玉沉声道。 “可是大人,倘若官府发现了咋整?”郭顺昌惊道。 “怕什么,进了河南可就等于进了福王的地界,福王倘若连这个都搞不定,还造什么反?”左良玉不屑的道。 河南北边是福王、潞王和周王,南边是唐王,东边是鲁王,他才不怕官府,只要到了河南,他就敢将部队集结到一块来。 郭顺昌虽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但仍旧感觉不太放心。 “笨!你就不会买些劣质酒,多掺些水?这些穷兵蛋子,能喝出来个啥?”左良玉不屑的道。 …… 十几天后,左良玉历尽千辛,终于带着五千兵油子抵达了洛阳,左良玉带兵十几年,第一次感觉如此疲惫,实在是这些卫所兵太难伺候,左良玉就差把底裤给当掉了。 “前头就是洛阳城,走了这么远,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都给老子精神点,莫给左大人丢人!”郭顺昌站在队伍前头大声呵斥。 这一天左良玉等了两个多月,郭顺昌又何尝不是,一路上再怎么偷奸耍滑都不重要,但绝不能在福王面前显露,按照斥候的禀报,福王朱常洵可是要亲自迎接的。 毕竟五千部队可不算小数目,再加上左良玉先前的总兵身份,足以令福王重视。 “放心吧,郭大人,咱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场面玩意儿咱们可一点不含糊,包两位大人满意!”兵油子甲嘻嘻笑道。 莫看卫所兵战斗力不行,他们可是经常被卫所的将官拿来撑场面,摆摆架子谁不会? “列队吧!”左良玉忧心忡忡的道。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带着这么一只部队,不过事在人为,他坚信只要手里有银子,这些卫所兵照样可以为其卖命,说完后就默不作声的朝着洛阳城走去。 郭顺昌随即一声令下,最前头的是左良玉的一千多原班人马,这些兵虽然也多少有些劣性,但好赖是都跟着左良玉上过战场,一列队自然而然的就多了几分肃杀气。 剩下的卫所兵倒是也不差,列队后也都像模像样的朝着洛阳城稳步跟进,虽然他们都没穿盔甲,也没带武器,但一下子五千人的阵势还是十分壮观。 “殿下,看这左将军兵势如何?”洛阳城墙上,文士方学坤对福王朱常洵道,言辞间多少带着些得意。 左良玉是其一手联络的,这支部队以后倘若能建功,方学坤脸上自然也有光。 “嗯,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比府上的卫士要多一分狠劲儿。”朱常洵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 福王朱常洵今年刚好五十岁,五十而知天命,朱常洵觉得京城的那个位子,就是自己的天命。 他为了此事谋划已久,又花了大代价获得了潞王和周王的支持,王府卫士也在稳步扩充,如今又有总兵左良玉不远千里前来投靠,这让朱常洵更加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少倾,左良玉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城墙下方。 朱常洵正想说两句,城墙下方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为殿下效死!” “为殿下效死!” “福王万岁!” “福王万岁!” …… 正文 第157章 王通判 五千士兵在左良玉的指挥下单膝跪地,就连左良玉也下了骡子,跪倒在洛阳城下,大声喊着福王万岁。 声浪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左良玉也有些激动,自打灰溜溜的从京城被赶出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渴望战争,他要用朝廷的鲜血向崇祯皇帝证明抛弃他的代价。 口号自然是左良玉事先就交代好的,不管是左良玉的一千多原班人马,还是剩余的卫所兵,皆是用着吃奶的劲儿高喊。 左良玉想凭借着五千兵丁获得福王的信重,但这些卫所兵可就没那么多想法了,能吃饱饭就行,谁给饭吃,谁就是老大。 “诸位将士,平身!”福王朱常洵脸色有些潮红,声调也微微带着颤抖。 筹谋好几个月,福王朱常洵一直担心被朝廷枪打出头草,所以一直都很低调,只允许王府中的人称千岁,从来不敢让人喊他万岁,因为这天下只有一个人配被喊万岁。 但不允许归不允许,并不代表朱常洵心里不想,恰好相反,朱常洵心里想那个位子想的睡觉都睡不着,府上的人迫于他的威严没人敢叫,现在从京城来的前官军将士跪在城头大声吼了出来,怎能不让朱常洵内心激动。 呼啦啦——五千士兵先后站起身来,直挺挺的站在城下等候朱常洵的进一步指示。 “诸位将士不远千里投奔本王,都辛苦了,本王在城内已经略备薄酒,为诸位将士接风洗尘,来人,开城门!”这一刻,朱常洵精神抖擞,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 王府虽然扩编了卫队,但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新募集的农民,再加上原有的那一千个侍卫也几乎从不训练,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即便朱常洵联络了很多盟友,但却一直苦于自己没有一支像样点的部队作为嫡系,而左良玉恰好弥补了这一空白。 洛阳城古老而厚重的城门咯吱吱的被打开,左良玉当先上了骡子进入城中,身后五千兵油子也都互相看看满脸的喜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不仅能吃个饱,还能喝个够。 洛阳城内的官员早就被朱常洵买通,说来也怪,朱常洵本来以为说服各地的官员会非常困难,但没想到却出奇的顺利,只要王府的请帖送过去,再送上一点微不足道的礼金,各地的官员都纷纷表示愿意归附。 以至于朱常洵都觉得事出反常,最后还是谋士方学坤一句话解释了朱常洵的疑问,陛下杀了那么多官员,早已是离心离德,如今又招惹了藩王和豪绅、商贾,这些官员早就想换个新主子了。 但就连一向死脑筋的洛阳知府孙盛也收了他的礼金,这让朱常洵心里头总有些不安生,好在是区区一个知府朱常洵也没太放在心上,如今左良玉的部队再加上王府新扩招的卫队,朱常洵足足有了一万四千军队。 这在河南已经算是不小的一支力量了,这还只是朱常洵的,已经选择支持他的潞王和周王各自也募集了四五千人,倘若再加上周边数个郡王的卫队,朱常洵的总体力量将达到三万人。 当天晚上,整个洛阳城热闹非凡,福王朱常洵大摆宴席,在王府内为左良玉等将官接风洗尘,同时受邀请的还有洛阳城内的一应官员,包括洛阳知府孙盛。 “左将军,听闻你先前曾任总兵,然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你直接革职,本王一听了这个消息就觉得荒谬,天子昏庸暴虐,不得人心,此是他的损失。 本王将你官复原职,仍任总兵,倘若今后立了军功,本王必定重重有赏,待大事成了,你们皆为从龙功臣,爵位、官职本王一个都不会吝啬!”朱常洵少有的对左良玉一番夸赞。 其实按照朱常洵原有的计划,既然方学坤已经将左良玉调查清楚,他本来是打算将卫队也一块交给左良玉指挥的,毕竟左良玉边军出身打了十几年的仗,在军事水平上肯定要比他的卫队统领强。 但这个主意却被方学坤否决了,原因是即便左良玉忠诚没问题,仍旧不可将军队都交给一个人,朱常洵深以为然,觉得方学坤才是真正有远见的大才,但这并不影响朱常洵对左良玉的器重。 “末将遵旨!末将必为殿下披荆斩棘,谁敢阻挡殿下,就是末将的敌人,死敌!”左良玉起身跪倒,抱拳效忠道。 之后朱常洵又对左良玉带来的一应将领,按照先前他们在京营里的军职,大多升了半级听用,这些低级将领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自然一个个高兴的大碗喝起酒来。 左良玉坐在朱常洵的身旁寒暄了一会儿,架不住手下那帮弟兄的呼喊,后来也加入了喝酒猜拳的娱乐活动中。 朱常洵微微带着笑意看着将官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其身边的方学坤却皱起了眉头。 “王爷,在下看这些兵……” “是觉得这些兵很豪放吗?呵呵,本王也觉得这才是上过战场的人应有的气魄。” 方学坤本来想说这些兵看起来与那些侍卫兵好像是一路货色,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常洵打断,朱常洵如今就好像带了有色眼镜,一直在眼皮子底下的侍卫兵早就看腻了,他觉得这些兵可比那群侍卫兵强多了。 “唉,王爷,按照约定的日期,时间可是不多了。”方学坤叹了口气道。 好在方学坤也并不指望王府的这一万来人打硬仗,方学坤只得转移了话题道。 “嗯,孔府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方学坤觉得时间不够用,准备不够充分,可朱常洵却总觉的时间过得慢,他等那一天等的太久了。 “回殿下,孔府昨日着人传信,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并无任何变数。”方学坤道。 “边镇那边呢?”朱常洵说到边镇少有的慎重。 想打入京城只靠他手里的步兵是不成的,朱常洵再是夸大,也知道起事的关键还得靠外力。 “尤总兵答应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便可挥师东进,至于曹总兵,似乎还在犹豫。”方学坤如实道。 “再派人去送些银子,告诉曹文昭,只要归顺本王,事成之后,本王晋封他为国公。”朱常洵眯着眼睛道。 朱常洵是万历皇帝最疼爱的皇子,但却因为国本之争错失皇位,万历皇帝为了弥补他,给了他无数的钱粮土地,朱常洵从不担心钱不够起事用,他一直认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而尤世威和曹文昭是朱常洵重点拉拢的对象,尤世威世代镇守边镇延绥,手里握着一万两千边军,曹文昭手里的兵力甚至比尤世威还多,朱常洵之所以拉拢他们二人也是有原因的。 这问题还要归结在孙传庭和卢象升头上,自去岁起崇祯皇帝突然下诏,将孙卢二人先后提了总督之职,还令这二人大举招兵,一副十分宠信的样子。 卢象升还好些,先前总算有些带兵经验,可孙传庭算哪根葱?崇祯皇帝将此二人越级晋升为总督,这让各路为朝廷镇守边镇的总兵怎么想? 尤其是曹文昭,带兵剿贼时是总兵,在山陕、河南、湖广剿寇好几年,回去仍旧是个总兵,他们心里能平衡吗? 朱常洵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先后获得了尤世威和曹文昭的暗中归附,只不过曹文昭这人胃口实在有点大,朱常洵都送了三次银子了,仍旧不肯给个准信儿。 现在距离约定起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朱常洵不得不给曹文昭个大甜头。 历朝历代公爵都是武将最高的荣誉,除了开国功臣外,鲜少有人能直接晋爵国公。 原因也很简单,晋爵为国公后,倘若这人再立功,就不好封赏了,再往上升可就是王了,可大明三百年向来没有活着的异姓王。 朱常洵之所以先前犹豫,是因为他给尤世威许下的是侯爵,倘若给了曹文昭公爵,他又担心尤世威心中有怨不好好出力,但现在他也等不了那么多了。 “是,臣遵命,如此,那曹文昭定当效忠于殿下。”方学坤笑着领命道。 虽然确实封的有点高,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一切的一切都得先能坐上那个位子才行,否则说再多都没用,方学坤对曹文昭的能力还是很看重的,起码比左良玉要强上数倍。 方学坤觉得,进军京城侍卫兵指望不上,左良玉也顶多打个顺风仗,真正能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还得看边军。 朱常洵与方学坤等几个谋士你一句说一句的聊着日后的计划,与朱常洵隔了十几步的另一桌酒席上,一群洛阳府官员也在推杯换盏。 尤其是洛阳知府孙盛,喝的似乎有点多了,仍旧与坐在一边的王通判等人碰杯,唯独同知刘文正等几人冷着个脸。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几个总冷着个脸作甚?都到了这步田地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来,喝!”孙盛端着酒杯道。 刘文正将脸一撇,竟然没理会孙盛,要知道知府可是同知的顶头上司,如此做派几乎等同于找死。 但比较奇怪的是孙盛也不生气,与王通判碰了一杯后悻悻的坐在了座位上。 “孙大人,下官敬重你的为人,才留在这儿听命,没想到你也是个贪图富贵的人,下官真是瞎了眼,下官不奉陪了!”说完,刘文正起身就要离席。 朱常洵似乎看到这边起了争执,他似乎知道洛阳城内这些官员的情况,与边上一个侍卫将领打了个眼色,这侍卫首领跟在刘文正的身后,刘文正刚一出王府大门,就被那侍卫首领按倒在地。 孙盛则望着刘文正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王通判,王通判微微摇了摇头,孙盛则有坐了下去。 “来,诸位大人,喝酒!”王通判又端起了酒杯。 …… 王府的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孙盛与王通判也都喝的酩酊大醉,相互搀扶着一拐一拐的出了王府大门。 “要不本王着几个护卫送送两位爱卿吧。”朱常洵微微皱着眉头道。 据他之前的了解,这孙盛几乎是不饮酒的,可自从归附了他之后,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用……不用……王爷请回,微臣没喝多,没……喝多,微臣告退。”孙盛结结巴巴的给朱常洵拱了拱手,而后与王通判互相搀扶着消失在街道内。 待走过几条小巷子,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后,孙盛二人突然仿佛就醒了一般,各自面色凝重的慢慢走着。 “王千户,陛下到底是何意,让我等投贼,如今整个河南都乱成一锅粥了!”孙盛右手紧握一拳头锤在一颗老槐树上。 早在一个多月前,孙盛就知道福王有动乱迹象,并且将此事写了奏疏秘密呈送到内阁,可没想到却仿若石沉大海,眼见着福王声势越来越大,孙盛更是心急如焚。 手下的官员孙盛也不敢再信任,因为不少人都收了福王的礼,他不确认哪个才是自己人,孙盛一开始自然是拒绝了朱常洵的‘好意’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绝不会背叛朝廷。 以至于朱常洵后来逐渐失去耐心,孙盛甚至都做好了以死报国的决心,直到王通判的突然造访。 王通判本是数月前朝廷直接下调的官员,通判官职并不高,只有六品,一开始孙盛并不在意这个人。 那天福王府的人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让其第二日务必到福王府一趟,至于去干什么孙盛心知肚明,他当晚就写好了绝命书,命亲信连夜出城送去京城。 他身为洛阳知府,是断不能弃城逃走的,是以孙盛决定当晚便以死明志。 正是那天晚上,王通判突然来拜访,孙盛不知就里,直到王通判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 那腰牌上刻着龙纹,映着微弱的月色闪着寒光。 ………… 正文 第158章 三国演义 , 能在令牌上刻上龙纹的,整个大明那么多衙门中只有锦衣卫一家。 孙盛这才明白原来朝廷并非全无作为,将锦衣卫的人安插在知府衙门,至少证明掌握着洛阳城里的一举一动。 只是孙盛有一点一直疑惑不解,那就是既然当今天子已经知道福王作乱,为什么一直不派兵镇压,任由福王在洛阳及其周边胡作非为。 不止是福王,还有临近的周王、潞王,弄得整个河南行省北部人心惶惶,各地官府也仿佛都集体哑了火儿般,对藩王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孙盛还一直都在强忍着疑惑,直到刚才同知刘文正因不肯同流合污而遭到福王羁押,孙盛是再也忍不住,他实在不想做个糊涂鬼。 “此是圣意,孙大人还是不要多问了,知道的多了并不好。”王通判十分平静的道。 这些日子,最忙的还不是各地藩王,而是隐藏在暗处负责收集、传递消息的锦衣卫,这些人或许是路边叫卖的小贩,或许是官府里的低级官员,他们的眼睛无处不在。 但并非所有的锦衣卫都有权节制官员,尤其孙盛这样的知府,正四品的官职已经算是地方上的高官。 锦衣卫的令牌分好几种,普通的金丝楠制的令牌,一般由小旗、总旗官提领,可要求知县一级的官员对某个案件予以配合,再往上则是银制的龙纹令,在特殊时期可节制正四品以下地方官员。 但龙纹令即使在锦衣卫中,也仅有为数不多的千户才配拥有,孙盛之所以称王通判为王千户,就是这个原因。 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拥有一枚金制的龙纹令,虽然绝大多部分人没见过,但据传,在特殊时期,譬如战时,即便是各省布政使司的布政使,见了这枚令牌也得听命。 当然,锦衣卫指挥使也用不到这玩意儿,指挥使本人的力量可比布政使大多了。 “本官为朝廷命官,自认为官以来从未对不起朝廷,难道本官连知情权都没资格吗?”孙盛喝了不少酒,似乎有些激动。 孙盛是个犟脾气的人,说白了宁折不弯的那种,如今整日里与福王府的人阿谀逢迎,使他的内心十分煎熬,再加上眼睁睁看着手下几个同仁相继被福王羁押,孙盛心里更是愤懑。 “唉!罢了罢了!”孙盛见王通判并不言语,长叹了一口气朝着知府衙门走去。 “孙大人只需记得,朝廷的网已经撒下,任何人不得退缩,为中兴大明计。”王通判望着孙盛佝偻的背影,还是没忍心,便提醒了一句道。 锦衣卫的制度极严,没有上头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哪怕是自己的婆娘孩子。 但王通判在知府衙门也有些日子了,他知道孙盛是个什么样的人,典型的死忠书呆子,将孙盛这样的人始终蒙在鼓里,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对于陛下布置的大网,王通判也只知道很小的一部分,譬如韩指挥使将他安插在洛阳府,他只知道任务是稳住洛阳及其周边官府的官员,在甄别清他们的忠心后,让这些官员曲意逢迎。 韩山河甚至都没交代为什么这么做,但这段时间王通判也多少有点想明白了,陛下这么干,多半是为了减少藩王动乱对百姓的影响。 毕竟各地官员的投效,意味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成了藩王的,藩王没有理由对这些百姓下手。 左良玉进入河南府之所以集结大批卫所兵无人过问,也是这个原因。 王通判负责的仅仅是洛阳府及其周边官府官员,军队系统则由另外的人负责联络协调,各系统分派的人独自向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负责,所以王通判并不知晓更多的事情。 王通判对上头的命令也颇为担忧,这样任凭各地藩王腐化收买当地官员,朝廷就不担心玩脱了吗? 但这并不是王通判应该考虑的问题. ‘只希望陛下的网足够严实吧!’王通判口中喃喃的说了句,随即也没入黑夜中。 ……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三千里之外的漠南蒙古科尔沁部,在进行着一项十分重要的会议。 从去年六月到如今,一年多的时间,后金天汗黄台吉从关内获取到的物资越来越少,对大明连续两次的大举进攻皆以失败告终,这让包括黄台吉在内所有后金大将们颇为郁闷。 不止是大明,如今察哈尔余孽虎墩兔憨的部队也一直在漠南流窜,自年初击败了一次他的主力后,虎墩兔憨便犹如草原上的狐狸般,变的极为狡猾。 虎墩兔憨几乎从不与后金主力硬碰硬,反而是不断侵扰归顺了后金的蒙古各部,黄台吉为了稳定蒙古各大汗的军心,不得已再次亲政虎墩兔。 两个月前,废了好大的功夫,黄台吉终于在车臣部围堵住了虎墩兔的主力,但虎墩兔憨却从南部突围。 黄台吉本来一直疑惑为何虎墩兔憨不往北跑,而一直往南跑,要知道往北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往南却只有大明的长城。 黄台吉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大明边镇喜峰口,却突然傻了眼。 虎墩兔憨的部队几乎紧贴着大明的边镇城墙,更让黄台吉吃惊的是,城墙上的明军不仅没有对虎墩兔憨发起攻击,反而摆好了防御的架势,炮口的方向正对着黄台吉。 这摆明了是虎墩兔憨与伪明已经串通,黄台吉连续两次进攻大明都没有成功,如今伪明又有好几万虎墩兔憨的部队协防,黄台吉自然占不了便宜,只得向北暂时后撤至科尔沁部。 更让黄台吉难受的其实还不是虎墩兔,而是后方突然冒出来的一伙儿名为闯字营的游击队,这些家伙儿甚至比虎墩兔憨更加可恶。 这些人从不进攻后金的城池,总是选择后金各部首领的牧区动手,他们来去如风,侵略如火,往往只需半个多时辰,就能将一个部落烧光、杀光、抢光。 先前他曾派自己的长子豪格对闯字营进行围剿,但这些人比虎墩兔憨更加狡诈,见到他们的铁骑就跑,从来不与他们交战,闯字营皆为轻骑,速度极快。 豪格追了一个多月,愣是连毛都没碰到,有一次甚至将这伙儿强盗赶到了斡难河,豪格本以为将他们赶出去两千里,这伙强盗应该知道了他们的厉害,可豪格前脚回来没多久,后方几个小部落又相继遭到了闯字营的烧杀掳掠。 黄台吉对此烦不胜烦,他如今既要对虎墩兔用兵,又要对大明用兵,还要防备后方的闯字营,再加上没有关内那几个晋商的物资输送,即便现在还没入冬,后金的粮草已经有些吃力了。 黄台吉坐在军帐的首位上绷着个脸,大贝勒代善正坐在下首位眉头紧皱,济尔哈朗手里拿着本厚书好整以暇在看着,而更年轻些的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俩在喝闷酒。 最委屈的是科尔沁部的土谢图汗奥巴,他缩在账内的一个角落里,虽然奥巴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但他不得不为黄台吉的数万大军提供粮草,为此每天要杀掉两千只牛羊。 倘若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科尔沁部将无过冬的储备。 “伪明的福王给本汗传消息,约本汗于下个月初十攻大明,本汗向来不爱专权独断,说说吧,你们几个都是什么意见?”黄台吉见人来的都差不多了,开口道。 “八哥,我瞧着这肯定是伪明朝廷的奸计,八哥怎能听信伪明藩王的说辞。”阿济格咕咚咕咚的牛饮了一碗酒认真的对黄台极道。 此时满洲女真虽然建立的后金,也组建了八旗制度,但对于皇族之间的约束却并不强,在没有汉人在场的重要会议上,仍是按照辈分议事。 年仅二十出头的多尔衮拉扯了一下胞兄的衣襟,示意阿济格慎言,阿济格说话向来不讲场合,相比阿济格,多尔衮的心思则更加缜密。 他一直认为,出了问题马上跳出来的不是聪慧,而是二百五。 阿济格瞪了多尔衮一眼,不知就里。 黄台吉没有回复阿济格,似乎自动将他的建议忽略,大贝勒代善见状道: “大汗,据说伪明的皇帝在搞新政,好像是触及了关内各藩王的利益,在闹内讧呢,依我看来,这伪明福王的邀约并非没有道理。” 伪明自古多内讧,尤其是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大臣们,在座的野猪皮后裔们都深知这一点,倘若不是伪明朝廷总是自己乱成一锅粥,他们根本不会有如今的庞大实力。 “大贝勒说的轻巧,倘若要打,怎么打?上次攻城我可折了足足两千多精锐,连城墙都没啃下来,伪明的火炮太厉害了。”阿济格不满道。 他觉得应该将主攻的重点放在察哈尔部的清缴上,虎墩兔不除,蒙古各部的首领总是人心惶惶,倘若三攻伪明还不见战绩,说不得那些蒙古的墙头草们便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这次不一样,那福王联络了伪明的边军将领,意图抽兵直取伪明京城,大明边墙势必空虚,这是个好机会。”代善瞥了一眼阿济格道。 他与阿济格向来不合,代善觉得阿济格只会打打杀杀,根本不配坐在这个屋子里议事。 “济尔哈朗,你觉得呢?”黄台吉仍旧没有作决定,而是问向一直在看兵书的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虽然是其父野猪皮的养子,但却深得黄台吉的信任,济尔哈朗身份特殊,但不论是打仗还是处事,都能处理的有条不紊,在他的十几个兄弟中也很谦逊。 济尔哈朗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兵书,阿济格瞅了一眼,发现济尔哈朗翻看的正是其父汗十分推崇的大明兵书《三国演义》。 阿济格并不喜欢看兵书,但其父努尔哈赤却逼着他们读。 “大汗,依我的浅薄见解,虎墩兔憨也好,闯字营也罢,皆是伪明皇帝的障眼法,虎墩兔憨和闯字营暗地里都有伪明的支持,伪明皇帝不过是想利用这两个势力拖住咱们,让大汗无暇全力进攻伪明。”济尔哈朗沉声道。 “和硕贝勒说的有理,进攻大明才是我后金唯一的出路,不过有虎墩兔和闯字营,即便进攻大明,后方也必须留些人手。”多尔衮附议道。 黄台吉看了一眼多尔衮没有作声,他不怎么喜欢多尔衮这个十四弟,总觉的多尔衮虽然年纪轻轻但心思极重,相比当年与他争夺汗位的阿济格,黄台吉更防备的反而是多尔衮。 “父汗,让儿臣去吧,这次儿臣定将闯字营那伙强盗碎尸万段!”豪格一拳头咋在桌案上,咬牙切齿的道。 豪格自小跟着父汗南征北战,什么硬仗都打过,却从来没有如上次围剿闯字营般窝囊,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无功而返的后果是,豪格被黄台吉训斥了一顿,兵权也差点收回,豪格发誓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将那些强盗杀戮殆尽。 “闯字营并非大患,这些人先前都是伪明关内的流寇,虽然不知因何原因跑到了关外,但这些人全是骑兵,没有火炮和炸药,是根本不可能对盛京构成威胁的,大军出征后,只需令各部落收拢牛羊,严加防范即可。”代善建议道。 虽然难免各部落要蒙受损失,但此时分兵实在危险,要知道虎墩兔憨可不是闯字营那群老鼠,这只独狼一旦得了机会,可是会下狠手的。 “大贝勒言之有理,和硕贝勒的意思也与本汗不谋而合,那福王竟然想让本汗去配合他,虽然许下的银子不少,但本汗想要的却不止是银子!”黄台吉阴沉着脸道。 按照福王的意思,只要后金在十月份配合攻伐大明边镇,不需要进攻,只需摆出架势,事成之后将给予后金白银二十万两,粮草三十万石。 代价不可谓不大,可黄台吉的胃口却也不小,还想着让他去侵扰关宁锦,关宁锦防线固若金汤,让他去打黄台吉也不会去。 但你福王竟然敢抽调边军,那本汗就趁你病要你命! …… 正文 第159章 汉臣 但黄台吉虽然想将计就计,但又不得不考虑大后方,只是在选任留守的人时,黄台吉又犯了难。 自打他的父汗努尔哈赤被袁崇焕用红夷大炮轰死后,黄台吉与他的众多兄弟一直处于博弈之中,他在努尔哈赤的儿子中排行第八,从顺为上看其实并不靠前。 之所以最后是他拿到了汗位,说起来不得不归功于努尔哈赤十分推崇的兵书《三国演义》,黄台吉利用离间计、反间计甚至美人计,一一挫败了当年的主要竞争对手。 又迫使努尔哈赤的嫡次子、前费太子、如今的大贝勒代善妥协,当时还正值后金与大明频繁交战,以及收服蒙古诸部的关键时期,代善权衡利弊后为了满洲的将来考虑,终于让出了这一步。 不过当时的局势对于黄台吉来说,仍旧十分的不利,在努尔哈赤建立的八旗制度之下,谁的军事力量强大,谁在后金拥有的权势就大,黄台吉继汗位之初,努尔哈赤嫡孙控制着老镶白旗、阿敏则控制着镶蓝旗,莽古尔泰、德格类控制着正蓝旗。 九年来,黄台吉除了要对外征战以外,还要平衡各旗之间的关系,通过不断的打压和用计,黄台吉才终于逐渐稳固了大权,每每回想起这九年来的过往,即便是黄台吉也是捏了一把汗。 他本来想让豪格留守盛京,但上一次豪格实在令他太失望了,此番用兵黄台吉十分看重,倘若再不能入关劫掠,今年冬天不止是蒙古诸部,就连他们也将极为艰难。 黄台吉计划,倘若能顺利攻入关内,他将向几年前那样,在大明关内劫掠至少半年,如果伪明真的如福王描述的那样即将大乱,他甚至有更大的野望,那个他的父汗为之奋斗一生的念头,同样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济尔哈朗,此番你便负责留守吧,不要给虎墩兔任何的机会,豪格的镶黄旗协助你。”黄台吉权衡良久后说道。 本来他并不想让济尔哈朗留守,因为济尔哈朗为人谨慎又足够的忠诚,在前线作战时是他得力的帮手,但他的长子豪格脾性与阿济格相似,性格粗暴而缺乏智慧。 本来代善是很合适的留守人选,只是代善毕竟是大贝勒,手中还掌握着正红旗,再加上他儿子岳托手里的镶红旗,这让黄台吉一直很不放心。 所以权衡利弊后,黄台吉还是决定让济尔哈朗留守,豪格来协助,虽然分兵风险很大,但黄台吉十分自信,即便倒是战局不利,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喳!”济尔哈朗起身领命。 豪格眉头皱成了麻花,他觉得自己的父汗有些看不起自己,他不敢忤逆黄台吉,只是瞪着牛眼盯着济尔哈朗,济尔哈朗领命之后又拿起了《三国演义》研读,并不理会豪格。 “巴达礼,此番用兵,你部落的勇士要全部出动,随本汗进攻伪明。”黄台吉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科尔沁部首领巴达礼道。 科尔沁部是最早一批归顺后金的蒙古部落之一,早在巴达礼的父亲在的时候,科尔沁部就对努尔哈赤马首是瞻,如今的科尔沁部通过与后金皇族多次联姻,已经成了黄台吉的忠实拥护者。 “大汗,我需要留下五个牛录,用来防备那闯字营。”巴达礼脸上露出喜色,但仍旧请求道。 这些日子巴达礼仇坏了,按照旧制,后金大军走到哪个蒙古部落,当地以及附近的部落就要供给大军所需,后金几乎没有什么补给线,基本到了哪儿都是就地补给。 饶是科尔沁部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足够强大,但仍旧不能长时间的供应黄台吉的数万大军,如果大军再不离开,今年冬天科尔沁部将不得不宰杀珍贵的马匹来渡过漫长的冬天。 马匹在草原上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与其说部落勇士的数量关乎着部落的实力,不如说部落马匹的力量关乎着部落的实力,因为没有马匹的骑兵,只能沦为其他部落待宰的羔羊。 虽然出战有可能会遭遇损失,但与面前的局势相比,对巴达礼来说仍旧是一个好消息。 巴达礼留下五个牛录,与其说是为了防备闯字营,不若说是为了防备周边的其他小部落,这些年科尔沁靠着与后金皇族的亲近关系,不断蚕食周边的小部落,与他们的仇恨很深。 他十分担心自己带着所有勇士出征,回来后老弱被其他部落侵袭。 黄台吉皱了下眉头同意了,蒙古诸部虽然十分松散,但从骑兵数量上来看,仍旧比他后金多很多,蒙古草原内部的争夺厮杀一点不比后金的简单,即使是黄台吉暂时也无暇调解。 “豪格,此番留守,你当听命于济尔哈朗,不得擅自出战,胆敢违命,本汗将重罚你。”黄台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嫡长子豪格,吩咐道。 对于自己的这个嫡长子,黄台吉真有点恨铁不成钢,豪格在战场上其实颇为勇猛,这些年跟随他征伐朝鲜王、征伐察哈尔,也跟随他一起劫掠过伪明朝廷,可以说是勇猛善战的巴图鲁。 但唯独在智谋上,甚至连他诸多兄弟的水平线都没有达到,这让黄台吉颇为头疼。 他知道依照豪格的性子,倘若他不再三叮嘱的话,济尔哈朗很难调得动豪格,大局为重,黄台吉不得不敲打敲打自己的儿子。 “喳。”豪格有些不爽的应道。 豪格将所有的不公全部归罪与闯字营的那伙儿强盗,他发誓只要让他再碰到这支强盗骑兵,一定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召集那些汉臣进来吧。”黄台吉叹了口气道。 坐在大帐门口的巴达礼见所有后金皇族都不动身,知道这事儿还得他来处理,只好站起身来走出大帐。 这是后金最重要的会议,黄台吉并不十分信任那些汉人,所以议事前基本都会内部先统一意见,最后才召见汉臣听取他们的意见。 巴达礼出去后没多久,便带着汉臣们进来,范文程走在最前头,后面依次跟着宁完我、孙之獬,还有四五个身着甲胄的武将。 一行人进去后立即向黄台吉下跪行礼,而后被安排落座与巴达礼身边,黄台吉虽然并不十分信任这些汉臣,但对于伪明的事,黄台吉觉得这些汉臣比他们理解的更透彻,是以便将福王的事儿说与这些汉臣听。 “大汗,此事必有蹊跷,请大汗三思而行。”范文程听完了事情大概,只沉吟了片刻后便直言道。 “哦?有何蹊跷,请范先生直言相告。”黄台吉看起来十分尊敬范文程,甚至称其为先生。 范文程今年虽然才三十八岁,但却已经为努尔哈赤、黄台吉父子听用了将近十八年,范文程虽然文凭并不高只是个秀才,但其祖上却出了位鼎鼎大名的爱国英雄北宋名相范仲淹。 与其他人不同,范文程是主动判出大明,为后金人办事的,努尔哈赤当年很信任他,但自从黄台吉继位大汗后,对他就变得有些若即若离。 虽然重要的战事,黄台吉还会听从他的意见,但黄台吉似乎对他汉人的身份很是不信任,即便黄台吉以为将这份忌惮压的很深沉,范文程还是能感觉到。 “微臣不敢,近来伪明朝廷动作频频,伪帝崇祯大举清缴贪腐,他们的朝廷如今并不缺银子,再加上那些晋商去年传来的重要军情,微臣认为,那伪明天子这是在请君入瓮!”范文程沉声道。 即便主子不十分信任他,但范文程仍旧设身处地的为后金出谋划策,在大明,他只是个落魄的秀才,但在后金,他却可以享有贵族般的生活,虽然仅限于在汉人中。 “你这人说话说明白点,什么是请君入瓮?”心情烦闷的豪格似乎没听明白范文程的意思,不满的问道。 阿济格放下手里的碗,颇为赏识的看了一眼豪格,因为他刚才也没听太明白。 “贝勒爷,微臣认为这是伪明天子的计谋,近两年来,伪明天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微臣的理解,这个伪帝倘若不是个疯子的话,很可能就是个野心极大的霸主。” 不知道崇祯皇帝听到两千里之外的判臣夸自己该如何想,反正听了范文程的话,几个汉人武将都皱起了眉头。 不是疯子,就是天才,黄台吉也皱起了眉头,倘若真是个天才,那么七年前为什么没有显露出来? 黄台吉瞅了一眼范文程,并不敢十分相信他说的话。 “主子,奴才觉得范大人之言有些不妥,伪帝倘若是个霸主的话,这七八年来为何连关都不敢出?依奴才看,在主子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是幌子!”孙之獬拱着手笑道。 孙之獬虽然才投靠了后金没多久,但却在所有投降后金的人中独树一帜,因为他是第一个主动剃了发的。 此时他的脑门光秃秃的,只有后脑勺留了一撮头发,倘若不是还留着大明传统的山羊胡的话,孙之獬看起来更像个古怪的满洲人。 “你说的在理,我也认为伪明皇帝是个纸糊的,摆摆架子肯定行,但真上了战场,怎么可能是我满洲铁骑的对手!”阿济格看孙之獬十分的顺眼,他觉得这个汉臣才像样子。 不像那个范文程,简直就是个不懂军事的酸儒。 “宁爱卿觉得呢?”黄台吉又看向宁完我,汉人的所有官员中,黄台吉最看重的其一是范文程,其二就是宁完我。 宁完我与黄台吉差不多年纪,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看起来格外稳重。 “回禀大汗,臣认为范大人说的有理。”宁完我沉声道。 这让黄台吉心中疑惑,宁完我与范文程向来不合,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宁完我认为范文程不过是个秀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他本人是庶吉士,就连孙之獬也是进士出身,是以二人私底下经常互相拆台。 “伪明皇帝最近的动作确实很奇怪,但那伪帝既然已经重开了厂卫,肯定不会不知道关内各藩王的动作,如今那伪帝一直没有派兵镇压,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宁完我见黄台吉不言,知道是在等着他解释,就继续道。 “你依宁爱卿之间,本汗应该如何应对呢?”黄台吉又问道。 “回禀大汗,将计就计!不论如何,关内的藩王倘若作乱,那伪帝肯定早晚要派兵镇压,待伪明朝廷大乱之时,便是大汗出兵之日。”宁完我斩钉截铁的道。 他其实有句话没说,倘若伪明乱作一团,您仍旧无法攻入关内的话,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远的不说,就是蒙古诸部那些墙头草们,他们向来以强者为尊,连续两次进攻不利,已经令这些人胡思乱想了。 “禀大汗,那些弗朗机人的大炮已经交付,正好可用于攻城了。”汉军武将鲍承先道。 “哦?有多少门?”黄台吉脸上带着喜色的道。 不论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人,都极为擅长野战,对攻城和守城都有些短板,尤其是面对汉人时。 汉人的边镇不仅有火铳,还有大将军炮、弗朗机炮,以及更恐怖的红夷大炮,黄台吉的父汗努尔哈赤就是被红夷大炮击伤,很快便死去了。 这几年黄台吉在稳固了自己的汗位后,一直在想办法联络想买些红夷大炮,这事儿一直是汉人武将在负责。 “禀大汗,有十六门,都试过炮了,没问题。”鲍承先谄媚道。 “好!真是太好了!”黄台吉难掩心中的兴奋。 以前攻打大明边镇,很多时候都是黄台吉命人去贿赂大明的边镇将领,在某个关隘处佯装不敌,或者干脆集中兵力猛攻,再加上边军兵力不足、军备废弛、欠饷严重,一般情况下抵抗也不那么顽强,后金付出些代价总能从漫长的边境线突入。 但近两年来,边军似乎打了鸡血般,不仅全部将领都拒绝了他的贿赂,长城上的边军士兵也比先前多了不少。 黄台吉一直为此发愁,如今好了,他们也有红夷大炮了。 …… 正文 第160章 捧杀计划 为了这批红夷大炮,黄台吉不惜花费了重金,才从壕镜的弗朗机人手中购买了这一批重炮。 有了这些重炮,他的满洲勇士再也不用冒着明军的炮火去攻城了,明军不是喜欢龟缩在城里,不敢出城与他野战吗? 那便用炮轰吧,看看谁能撑到最后,黄台吉难掩心中的兴奋,就连看鲍承先的眼色也温和了许多。 “这火炮的名字需要改下。”黄台吉沉吟了片刻道。 “请大汗赐名!”鲍承先拱手道,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火炮名字而已,再怎么改也不影响。 “红夷大炮不妥,本汗看,就改成红夷大炮吧!”黄台吉道。 黄台吉话刚说完范文程与宁完我对视一眼,顿时都明白了黄台极为何要改名字。 汉人经常视疆域以外的人为蛮夷,黄台吉估计也是觉得还叫红夷大炮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才改名的吧。 “谨遵大汗之命,卑职回去就着人将新名号刻到炮筒上。”鲍承先领命道。 “嗯,你们几个回去也准备准备,大军出征之日,汉军两旗全部随行。”黄台吉又对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道。 努尔哈赤建立的八旗制度虽然已经很久了,但如今投降后金的汉人其实并不多,到现在为止,除了满洲八旗外,蒙古八旗总共建有三旗,而汉军则只有两旗。 其中归顺较早的马光远、鲍承先领汉军正蓝旗,前两年才投降过来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则提领了汉军正白旗。 “卑职领命!”孔有德三人齐声应道。 此时孔有德三人还不是后世的三顺王,在黄台吉面前那是毕恭毕敬,一点都不敢放肆。 军事会议结束后,黄台吉将所有人赶出大帐,独自一人坐在账内踟蹰良久。 近两年来,黄台吉不论是出征察哈尔、还是大明皆是十分不顺,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两年前虽然也困难,但总能打打大明的秋风,还能勉强度日。 可接连两次,察哈尔的虎墩兔不仅都没能消灭,还蹦跶的更欢了,皮岛的毛文龙虽然借袁崇焕之手除掉了,就连他的一帮手下孔有德等人也归顺了他,可大后方却又冒出一伙儿比毛文龙更无耻的闯字营。 倘若这次征伐仍旧不能入关内好好劫掠一番的话,怕是这个冬天就更加难过了。 唉!黄台吉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想这些烦心事。 “叫海兰珠进来侍寝。”黄台吉对帐外侍卫道。 …… 话分两头,崇祯八年自进入九月份后,不论是关外还是关内,仿佛都陷入了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各地藩王也好、后金黄台吉也好,都在为自己的野望而废寝忘食的筹谋。 就是察哈尔的虎墩兔以及流放在外的闯字营都没闲着,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就连大明朝廷里的朝臣们都感受到了焦灼的气氛。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大明天子朱由检同志,此时却似乎相当的悠闲惬意。 已过中秋,中午的日头已然没有那么毒辣,崇祯皇帝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身亮银明光铠,优哉游哉的逡巡于正在训练的各兵阵之间。 “大哥,咱听说外头都乱起来了,你说表哥他为啥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大头兵刘文耀拎着镋钯,一边跟着兵阵上下舞动,一边对着身旁的刘文炳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弟,我等既然入了军营,只需听陛下军令即可,万不可胡思乱想,更不能信口胡言。”刘文炳瞪了一眼自己的亲兄弟训斥道。 对于自己这个兄弟,刘文炳是相当的头疼,从入军营起,刘文炳适应了训练的节奏后,在勋贵子弟中各项成绩皆是名列前茅,但刘文耀却总是拉后腿儿。 虽然现在各项成绩也都合格了,但仍旧是个事儿精,具体表现在他那张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说,为此挨了好几顿板子,但仍旧一口一个表哥的痴心不改。 “就是就是,刘家哥哥说的对,咱们既入了军营,听陛下的军令便是,陛下让咱打谁,咱二话都不说,咱爹也说过,当兵的掺和政治,可是容易引来杀身之祸的。”英国公家三公子张世武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道。 “就你话多!”老二张世明随即也训斥起自己的兄弟来。 自打受了崇祯皇帝的激将法以后,这群勋贵们仿佛打了鸡血般,新兵期结束后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出,经过三四个月的打磨,这些曾经浪荡的勋贵子弟已经习惯了京营中的生活。 有崇祯皇帝的以身作则,勋贵子弟们不仅不在嘲弄京营士兵都是土老帽,甚至还经常帮助这些士兵写家信,逐渐融入了这个十万人的大集体。 可以说,有崇祯皇帝在,十万京营兵就是一条心,跟着陛下打天下、荡平不臣是所有人的共同目标。 当然,刨除崇祯皇帝对他们的洗脑教育外,倘若还有爵位军职奖励的话,那自然是更好。 “刘文炳、刘文耀、张世明、张世武!出列!”崇祯皇帝巡视到勋贵子弟兵阵,恰好看到四人在交头接耳,不由得皱眉道。 四人闻言都吓了一跳,但几个月的军令洗礼,四人的肌肉记忆早就成了条件反射。 “是!末将刘文炳/刘文耀/张世泽/张世明出列,听候陛下指示!”四人快步走到兵阵前头,齐声道。 “理刑官,兵阵中交头接耳当论何罪?”崇祯皇帝扭头问向跟在后头的理刑官李文生道。 “回禀陛下,论罪,当杖则十棍,但此条也适应您先前定下的特殊惩处条例,可代替为俯卧撑两百个。”李文生闻言毫不迟疑的道。 崇祯皇帝对京营中的赏罚机制做了优化,针对一些无关紧要的罪行,例如交头接耳、射击考核等,由原来的一应军棍处罚,修改为可代替俯卧撑、仰卧起坐等体罚形式。 当然,重罪者仍旧施行原来的惩罚机制,该军棍军棍,该砍头砍头,崇祯皇帝是觉得对于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只是打军棍并不能解决问题,反倒容易把士兵打的不能继续训练。 而代替俯卧撑、仰卧起坐等体罚形式,不仅能让士兵长记性,还能同时锻炼其体能。 “表……陛下,俺做俯卧撑!”刘文耀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受罚,都学会抢答了。 说完,刘文耀就趴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做起了俯卧撑,刘文炳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跟着趴在了地上,张世武也没敢发牢骚也选择了俯卧撑。 最冤的就属张世明了,他只是说了四个字训斥自己兄弟,就要跟其余三人一起受罚,不过张世明知道当今陛下的脾气,也哼哧哼哧的做起了俯卧撑。 崇祯皇帝满意的看着这些子弟兵,经过数月的苦训,这些贵族子弟身上的坏毛病几乎都被军营的刑罚给磨没了,有崇祯皇帝盯着,没有一个人敢顶风作案。 崇祯皇帝对这些勋贵子弟要求颇为严格,不仅让他们练步战、兵阵、火铳射击,还让他们练骑术、轻重骑兵协同甚至还包括火炮。 四五个月时间不可谓不紧,但在崇祯皇帝更为严苛的训练计划之下,除了极个别的几个成绩勉勉强强之外,其余勋贵们竟然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尤其是刘文炳的兵阵以及战术分析,张世明的步骑协同、火炮协同,以及沐天泽的射击水准、近战砍杀,全都可圈可点,甚至闲暇时间崇祯皇帝还跟沐家兄弟过过手,学了几招沐家拳法。 但一码归一码,训练结束该开玩笑开玩笑,这都没关系,不过此时是在训练期间,崇祯皇帝绝不允许休息期间的散漫带到行军作战中。 崇祯皇帝深知现在的局面,他只是不想总是沉着个脸罢了,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东缉事厂厂督王承恩以及外务府总管大臣曹化淳,几乎每日都会将各地的重要情报汇报给他。 这让崇祯皇帝不论在何地,都能获得全大明第一手的重要情报,包括福王、晋王、鲁王、唐王、周王、蜀王以及更多的藩王,更包括附件的郑家、川蜀的秦家、将门尤家,以及关外的黄台吉。 若想毕其功于一役,不冒些风险是不可能的,将不安分的鱼都引出来,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巢穴,暴露自己的野心和弱点,以不作为去麻痹,以不变应万变。 这张网不可谓不大,温体仁将其称为‘十面张网’,崇祯皇帝却将这个计划称为‘捧杀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崇祯皇帝动用了大部分的厂卫力量,以及全部的外务府力量,将南北各地的宗室、商贾、豪绅牢牢的监视,谁有反意,谁暗中支持了藩王,谁仍旧忠于大明,全部都有迹可循。 现在,只等鱼儿上钩了。 “陛下,俺俯卧撑做完了!”刘文耀涨红着脸满头大汗的爬起来咧着嘴道。 刘文耀是第一个一口气做完两百个俯卧撑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甚至有点讨赏的意思。 “再做五十个。”崇祯皇帝瞥了一眼刘文耀,面无表情的道。 “啊?为啥?”刘文耀牛眼瞪得老大。 “军中只有军令,不得问为什么,做一百个!”崇祯皇帝见韩山河、王承恩在军营门口等候,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便打马朝着自己的营房而去。 刘文耀苦着个脸看向理刑官李文生,想求其开个恩绕了他这次,但李文生哪儿敢在崇祯皇帝眼皮底下放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刘文耀只得又趴了下去。 待到了营房里,崇祯皇帝摘下头盔,在脸盆里胡乱的洗了洗手,又取过锦帕擦了擦早已被汗湿的脸,顿觉清爽了许多。 “说说吧,各地又有什么事发生?”崇祯皇帝道。 韩山河与王承恩都恭敬的站在营帐内等候崇祯皇帝问话,见崇祯发言,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是王承恩先开口道: “皇爷,蜀王近来屡次造访秦将军,还着人去了福建的郑家,不过此事已传递至杨嗣昌杨大人,据那边的番子报,后来郑芝龙便拒绝接见蜀王的人了。”王承恩恭敬的道。 “算这郑芝龙识相,这蜀王倒是不傻,倘若真让他直接走海路运兵,说不定真能打朕个措手不及。”崇祯皇帝笑道。 郑家虽然也有一部分步军,但基本都在南洋等外地港口保护他们的生意,蜀王找郑家还能为了什么,只要是不傻,基本都能猜出来。 不过蜀王去联络秦良玉,这倒是出乎了崇祯皇帝的预料,幸亏他早已未雨绸缪,不过此事他倒是也不太担心,秦良玉倘若那么容易背叛,就不可能拥有后世民族英雄的称号。 秦良玉的五万白杆兵几乎与孙传庭的秦兵、卢象升的天雄军一起组建,虽然一应军械粮草都略晚于这两支部队,但崇祯皇帝一点也不敢嘀咕这位能征善战的女英雄。 白杆兵尤其擅长山地作战,秦良玉又驻守在湖广川蜀交界,只要秦良玉不反叛,蜀王的兵压根就出不了川蜀。 “陛下,第六千户所千户冯征发来消息,尤世威、曹文昭皆已安置妥当,晋王、福王、周王已上钩。 另外鲁王、唐王与孔家串通一起,臣估计,再加上楚王、蜀王一方,此番意欲谋反的藩王众多,但带头的就是福王、鲁王与蜀王。 卑职在各要道都安插了人手,甚至在福王的亲军里,也有卑职的人,北方之藩王尽在掌控,江南则由王公公费心,卑职唯一担心的是关外。”韩山河汇报完消息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后金吗?哼哼,朕已经忍这群狗鞑子很久了!”崇祯皇帝冷笑了一声。 “这次,朕要趁着这个机会让狗鞑子明白,雄师已然觉醒,容不得疯狗放肆!” 快两年了,隐忍这群鞑子快两年了,如今他终于凝聚出了实力,大明军队,再不是只会缩在城墙里的绵羊,是到了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 正文 第161章 虎穴 , 事实上三个多月前,后金黄台吉再次犯边的时候,山陕总督孙传庭就曾上过奏疏想出关迎击,不过崇祯皇帝考虑到当时骑兵不足,国内局势也不稳所以并没有同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仅骑兵初成,遂发枪也装备到了边军,藩王动乱是个很好的契机,不论是京营还是组建一年多的秦兵、天雄军、白杆兵都需要战争的洗礼。 尤其是孙传庭和卢象升,二人早便知道崇祯皇帝让他们组建新军是为了对付谁,他们两个一直都在边镇磨刀霍霍,等待崇祯出关的命令,军心可用。 “另外还有个坏消息,那吴有性在陕西治理瘟病,在西安府也曾发现瘟病患者,但那秦王纠集了四千多侍卫兵,并拒绝接受隔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道。 韩山河知道崇祯皇帝非常关心疫情,是以但凡是与疫情有关的事,事无大小皆向崇祯皇帝汇报。 “不知死活!知会孙传庭,一旦战鼓敲响,让他用最快速度灭掉秦王,要注意防护。”完了崇祯皇帝又交代了一句。 就是可怜了西安府的百姓了,但崇祯皇帝也没法子,小不忍则乱大谋,倘若直接对秦王下手,其他藩王估摸着也会猥琐发育当伏地魔。 “还有,朕要你派锦衣卫的好手专职保护吴有性和宋应星。”崇祯皇帝又道。 瘟病在这个年代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消灭,疫情即便控制也难免会有反复,所以一直在疫区内治理瘟病的传染学教父吴有性对崇祯来说极为重要。 宋应星更不用说了,番薯和土豆虽然重要,但如果别人想用这玩意儿来换宋大爷,崇祯皇帝肯定直接诛他三族,山陕动乱之地,杨嗣昌就是前车之鉴,如今大乱在即,宝贝疙瘩自然得保护好了。 “是,卑职容后便从侍卫中挑选人手,让他们连夜赶往山陕。”韩山河拱手领命。 “王大伴儿,户部的粮食可支撑多久?”崇祯皇帝又问向王承恩。 王承恩除了负责监督江南藩王外,也一直在为户部手机粮草,这活儿本来是得罪人的差事,但王承恩却反倒成了民间的包青天,抄没那些有前科的豪绅获得了不少的粮食,以至于王承恩反倒对户部的存粮了如指掌,因为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回皇爷,按照目前的消耗,支撑四个月足矣,倘若那郑芝龙的船队不出问题,四个月后当能接上。”王承恩回道。 本来朝廷根本不会缺粮,实在是山陕救灾的消耗太大了,不仅要为旱灾赈济,还要为瘟病赈济,黄道周开渠动用了六十多万民壮,人吃马耗的都是天文数字。 内阁的温体仁等人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意思是这么用粮食实在太浪费,大明年年有灾,朝廷即便救灾也都是意思意思,随便指派个官员、拉点粮食过去,哪有像崇祯皇帝这样掏空了家底去真救灾的。 但崇祯皇帝不以为然,他只是让户部的陈奇瑜展示了一串数字,那就是八年前山陕两地的总人口,以及现在山陕两地的总人口,虽然只是大致估量,但两个数字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崇祯皇帝并非没有野心,但他有野心的同时也保留着作为后世人的怜悯,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现在是大明的皇帝,所有的野心就必须建立在自己子民的温饱之上,穷兵赎武就是竭泽而渔。 不过王承恩搞粮食的法子虽然好,但也有缺点,那就是使得更多的豪绅商贾担心被朝廷清算,暗地里倒向了藩王们,只是崇祯皇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商贾和豪绅,基本就跟贪官污吏一样,都是韭菜,割了一茬还会冒出来一茬,崇祯皇帝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大明境内来一次彻底的清缴。 “着人传信给杨嗣昌,朕准允他为了大计便宜行事,让他告诉郑芝龙只要他能为朝廷供给足够的粮食,朕晋封他为伯爵也未尝不可。”崇祯换地眯着眼睛道。 他并没有以让郑芝龙效忠为要挟,对于郑芝龙这等人,只有朝廷足够强大,强大到他生不出反叛的念头来,才可能会老实去办事。 倘若朝廷能力不行,即便给再多的封赏都无济于事,崇祯皇帝也很现实,你好好帮朕搞粮食,帮朕渡过今年的粮食危机,朕就给你封爵。 爵位或许在郑芝龙心中格外看重,但对于崇祯皇帝来说,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 “还有你们两人,最近也辛苦,朕答应你们的绝不会食言,只是如今局势紧张,你们两个要打起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放松。”崇祯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即便是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崇祯皇帝仍旧能安心的在京营练兵,这完全归功于内阁温体仁、陈奇瑜等人,以及负责监察的韩山河、王承恩头上。 韩山河与王承恩听了崇祯皇帝的话,自然都是感激不尽,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保证,之后又汇报了一些其他的事,这才各自离去。 内阁负责朝廷内政,厂卫则负责全范围的监察,二者直接对崇祯皇帝负责,而崇祯皇帝则直接紧握军权,他觉得这也算另外一种三权分立的表现形式,并为此沾沾自喜。 其实还不是因为他太懒,为此温体仁、陈奇瑜等重臣不止一次上奏疏,希望崇祯皇帝别老窝在京营,要勤勉于朝政,但都被崇祯皇帝拒绝了。 当然崇祯皇帝明面上自然不会说自己懒,只是对温体仁、陈奇瑜等内阁六部好一阵夸赞,称呼他们能干为朝廷栋梁,崇祯皇帝觉得这招式屡试不爽,后来听王承恩说文渊阁的阁老们经常干到很晚才下班。 皇帝虽然一言九鼎霸气侧漏,但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每天不仅有批阅不完的奏疏,还要面对满朝文武议事,整日里圈禁在皇宫里活的不自在。 崇祯皇帝不知道为啥那些藩王锦衣玉食吃喝不愁了,为啥还非要来争这个位子,有时候想想当个明朝的王爷可比皇帝舒坦多了,只要不招惹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不也挺好。 此时的他就希望朱慈烺这孩子赶紧长大,好来接他的班。 …… 这几天杨嗣昌一直心事重重的,一来是担忧目前大明的局势,崇祯皇帝的知遇之恩,他怕是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了,只希望朝廷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杨嗣昌其实知道崇祯皇帝的大致计划,他只是不明白崇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新政,倘若没有新政朝廷将会比现在安稳太多。 大明三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崇祯皇帝去年惩处贪腐,已经使朝廷焕然一新了,朝廷也不再缺银子了,为何还要对藩王下手呢?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鉴于崇祯皇帝这两年里的种种作为,以及朝廷财政的明显改善,杨嗣昌并不认为崇祯皇帝是胡乱下棋,是以仍旧是崇祯皇帝的坚定追随者。 令一方面便是海盗刘香之事,朝廷里如今已经够乱的了,郑家如今又要讨伐刘香,郑家水师这段时间一直在紧锣密鼓的修缮战船、补充军备。 郑芝龙虽然答应他可以观战,但毕竟不是自己指挥,看着郑家水军忙里忙外,再想着各地藩王的大肆征兵,杨嗣昌发现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总是皱着眉头看着忙碌的人群,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 郑芝龙讨伐刘香甚至都没向朝廷、向崇祯皇帝请示,杨嗣昌不知道崇祯皇帝得知消息后会作何感想,但经过这段时间对郑家水师的了解,杨嗣昌算是彻底知道了郑芝龙的能耐,他更不希望崇祯皇帝与郑家闹翻了。 “巡抚大人,日子定了,就在后天,巡抚大人倘若真决定出海的话,当提早准备一番,此事是绝对机密,还请杨大人不要告知任何人。”郑芝龙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走到杨嗣昌身后小声道。 郑芝龙最近确实很忙,郑家水军自前年与荷兰海战后,已经将近两年没有大的阵仗了,刘香虽然战船没他的多,但所屯住的小岛却易守难攻,还构筑了炮台。 但其实郑芝龙最担心的还不是刘香,而是弗朗机人,倘若没有弗朗机人,郑芝龙只要将刘香包围,耗也能耗死刘香,怕就怕弗朗机人的舰队出来干预,那样的话一切都成了未知。 消灭刘香是目的,但郑家水师决不能受到大的创伤,否则尼德兰人又该蠢蠢欲动了。 海上的势力其实大多是战船博弈,不到万不得已双方都不会开战,大家根据实力说话,但倘若你的舰队遭受了大的损失,均衡被打破了,不好意思,趁你病要你命。 所以郑芝龙这段日子少有的谨慎,所有战船分批检修,火铳、火炮、弹药、补给一应事项亲力亲为,杨嗣昌正是因为见到了这些,才觉得郑芝龙并非只是个粗鄙的武人。 大明最缺的就是水师,水师最缺的不仅仅是战船,而是像郑芝龙这般精通水战的将领和水手,他此时才算是明白崇祯皇帝的良苦用心和先见之明。 “本官明白,但郑大人最好亲自写封奏疏递上去,本官说过,陛下并非你所想象那等迂腐之人,倘若你有幸见到陛下,自然便会相信。”杨嗣昌看着忙碌的西港,一时有些意气用事的道。 郑芝龙闻言表情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杨嗣昌为何突然说出这等话,但仍旧没当回事般的拱手道: “是是是,巡抚大人言之有理,下官容后便照大人所言去做。” 当然,郑芝龙只是说说而已,写不写是他的事儿,再说,他一直认为他与刘香的事儿,是私人恩怨,压根犯不着上报朝廷。 杨嗣昌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后打道回府,他确实要收拾一下行装,别看杨嗣昌快五十岁的人了,但出海还是头一次。 只不过考虑再三,当天晚上杨嗣昌还是写了封奏疏打算将这里的事儿上报崇祯,好巧不巧的是锦衣卫的人也主动上了门。 “程千户来的正是时候,本官给陛下写了封奏疏,正打算去着人寻你呢!”杨嗣昌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宣旨,将其小心的折叠好后,放到一个信封里。 “杨大人,下官前来是带着陛下的口谕,杨大人听旨吧。”锦衣卫千户程飞洪没有接杨嗣昌的话茬,而是面容肃穆的道。 杨嗣昌闻言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而后朝着京城的方向跪下道: “臣杨嗣昌听旨。” “陛下口谕,朕准允你为了大计便宜行事,告诉郑芝龙只要他能为朝廷供给足够的粮食,朕晋封他为伯爵也未尝不可,钦此。”程飞洪宣完了口谕,脸上这才换了表情。 “杨大人快快请起,这奏疏下官定然连夜派人递交。” 锦衣卫的传信渠道是全大明最快的,即使是兵部也比不了,这得益于锦衣卫在全国的消息网布局,以及数万锦衣卫缇骑的努力。 “劳烦程大人告诉陛下,郑家的船队再过两个多月应当可以回来,第一批的粮食约莫有四十五万石,最迟在四个月后能运抵京城,至于其他的事情,本官已经写到奏疏里。”杨嗣昌回道。 杨嗣昌听了口谕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陛下并未对郑芝龙失去耐心,是他自己小觑了陛下的肚量而已。 “晓得,下官会告知下头的缇骑,听说杨大人近日要跟着郑芝龙讨伐刘香?”程飞洪道。 “嗯,郑芝龙说,大军三日后出海。”杨嗣昌将奏疏交给程飞洪道。 “海上可不是咱这地上,风浪大的很,下官曾有幸坐过一次海船,饶是下官自诩身手不错,在海船上却站都站不稳,刀剑无眼,大人要三思啊!”程飞洪劝道。 程飞洪其实是想问这事儿可曾告诉陛下没有,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没问出口,说到底他只是个千户官,负责监察和传递消息,并不能干预朝廷官员办事,尤其杨嗣昌还是内阁的阁臣。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志在海洋,本官即便身死明灭,也要为陛下去探一探。” …… 正文 第162章 郑芝虎 , 崇祯八年九月十一,忌修坟、赴任、纳财,宜祭祀、祈福、出行,一大清早,郑芝龙于西港焚香祷告,先是乞求海神妈祖,而后又虔诚的在额头和胸前划着十字。 一番操作让杨嗣昌颇为皱眉,这时的人们大多迷信,即使是杨嗣昌也对上天保有着敬畏,妈祖是江南沿海一带百姓们的信仰,这杨嗣昌知道,可据他所知这郑芝龙还是个基督徒,上帝和妈祖真的不冲突吗? 郑芝龙自然不考虑这些,一番祭祀之后,郑芝龙请示了杨嗣昌,在得到准许出征的命令后,才令所部的将官相继登船。 杨嗣昌身着一套暗色轻甲,这身轻甲自然是郑芝龙所赠,毕竟是要去打仗,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除此之外,杨嗣昌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生面孔,杨嗣昌对郑家人的说法是这两人是他的亲卫,郑芝龙倒也没怀疑什么,不过安全起见,出海之后郑芝龙并不打算让杨嗣昌离开自己的旗舰。 毕竟郑芝龙还是要靠大明朝廷吃饭,杨嗣昌还是要保护好的。 “杨大人当心脚下。” 杨嗣昌走在前头迈步踏上战船与港口见的踏板,郑芝龙则小声叮嘱道。 杨嗣昌觉得这郑芝龙实在是小觑了自己,他虽然是文官,但这些年也读了不少兵家要术,平日里也经常习练骑术,唯恐以后崇祯皇帝用兵时不能效劳。 待全部将士都登上了战船,郑芝龙一声令下,旗舰桅杆上的旗手挥动绿色小旗,数十艘大小不一的战船随即扬帆起航。 秋日的海面热气还未消,海风中弥漫着闷热与咸腥味儿,杨嗣昌站在甲板上沉吟,郑芝龙则与几个将官讨论着海图。 “杨大人,如果一路顺利,咱们将在七日后,与我二弟汇合。”郑芝龙笑着走到杨嗣昌身边道。 杨嗣昌微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郑芝龙不知就里,眼见着过了午时,便吩咐船上伙夫准备饭菜。 不大会儿功夫,几盘新鲜的菜肴便准备好了,郑芝龙便请杨嗣昌回舱室一起吃饭,杨嗣昌仍旧不语,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扶着船舷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终于,杨嗣昌忍不住了,快走两步到船舷的一侧,呜哇哇的吐了起来,原来他晕船。 “快去给杨大人准备些茶水。”郑芝龙并没有意外,直接吩咐手下道。 杨嗣昌脸憋得通红,他觉得这下可让人看了笑话了,他不是没坐过船,只是没想到漕运的船与海上的船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即便他所在的船是这支船队中个头最大的一号福船,海浪滚滚之下,船体仍旧左右摇晃的严重,杨嗣昌很好奇那些水军士兵为何在甲板上能走的如此平稳,他自己除非扶着船舷,否则很难站稳。 “大人喝些茶水漱漱口吧。”郑芝龙端着一杯茶水递到杨嗣昌的跟前。 杨嗣昌下意识的接过,喝了两口顺了顺,这才感觉好了不少。 “让郑大人见笑了。”杨嗣昌沉着脸道。 “这没什么,下官第一次出海时也是这般,比之大人还不如呢!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现在是风季,海上浪头大了点,平时不这样的。”郑芝龙微微笑着解释道。 同时郑芝龙心里也暗自佩服杨嗣昌,他在海上讨生活将近二十年,自然知道对于晕船的人来说,基本刚上船没多久就得歇菜,而杨嗣昌足足忍了两三个时辰。 “有没有刘香那边的消息。”杨嗣昌没有接郑芝龙的话茬,而是问起刘香那边的情况来。 刘香所屯住的岛屿位于壕镜以南的老万山群岛,距离壕镜仅有半日的海程,这也是为何郑芝龙一直担心弗朗机人插手的原因。 此番出征,加上郑芝虎的大部,郑芝龙共调集了大小战船一千艘,几乎相当于郑家全部海上船只的三分之一,战船的的三分之二。 饶是如此,郑芝龙仍旧没有大胜的把握,他必须最大限度的控制战损,因为他的战船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中小型的鸟船、开浪船,尤其是火炮,相比于弗朗机人和尼德兰人,他的火炮并不占优势。 郑家的每一艘战船都造价不菲、来之不易,他必须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才能在接下来与弗朗机人、尼德兰人的博弈中取得均衡。 “出征前,下官的二弟曾发来消息,刘香也在集结兵力,这次出征有可能会变是海战。”郑芝龙沉声道。 按照原来的估计,刘香是不大可能与郑芝龙打海战硬碰硬的,毕竟总体实力上刘香还是差了郑芝龙一些,郑芝龙专门从南洋调集来了左、右武卫营、虎卫营,就是为登陆战做准备。 “希望一切顺利吧。”杨嗣昌轻叹一口气道。 虽然立场不同,但杨嗣昌并不希望郑家水师出问题,即便他还没搞懂郑芝龙真正的心思,但朝廷的海防却是实打实的还得靠郑家水师。 杨嗣昌婉拒了郑芝龙的午饭邀请,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吃什么都想吐。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杨嗣昌感觉浑身无力脑袋昏沉,从中午到晚上,杨嗣昌胃里的酸水都快要吐完了,但仍旧坚持坐在自己的舱室中读兵书。 两个侍卫一直守候在杨嗣昌舱室的门口,中间郑芝龙喊来随军的医官给杨嗣昌开了几副药,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大人,郑提督命人送了些水果来。”侍卫左文忠敲了敲舱门道。 得到了杨嗣昌的允许之后,左文忠端着个果盘进来,果盘中有芦柑、蜜柚、枣子等,都是福建应季的水果。 “郑大人说,在海上饭可以不吃,但水果每天都必须要吃,否则身体遭不住,大人尝尝,这枣子可甜了。”左文忠解释道。 常在海上远航的人发现,如果长时间不吃陆地上的瓜果蔬菜,人就会嘴唇干裂出血,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其实就是因为身体缺乏维生素造成的败血症。 虽然这时候的医学没那么发达,但在败血症的治疗上,华夏子孙却比欧罗巴人要走在前头,他们虽然不知道维生素是什么东西,但却知道在海上不能只吃鱼。 杨嗣昌的旗舰自然是有水果储备,其他船上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不过每艘船的物资里都有茶叶储备,因为人们发现常吃茶叶也可以预防得那种病。 杨嗣昌肚子空空,却对荤腥毫无食欲,不过水果倒是还能接受,听了侍卫的话就吃了几颗枣子。 “大人,这郑芝龙的水师可真气派,咱大明都没这般庞大的战船。”左文忠小声对杨嗣昌嘀咕道。 他其实就是程飞洪派来保护杨嗣昌的锦衣卫人员,但并非每一个锦衣卫都含蓄深沉沉默寡言,这左文忠看起来就是个话痨,一路上总是问东问西,逮着谁都要嘀咕一番。 “大明会有的。”杨嗣昌平静的道,这话像是对左文忠说,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大人,这海上白天热的不行,晚上却又变的凉爽,舱室里闷热,大人可去甲板上透透气。 这海上就是跟陆地不一样,周围一望无际的全是水,若不是有月亮,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大人,卑职看这郑芝龙没少在海里头挣银子咧,你看那些战船个头多大,造价肯定不便宜。”说着左文忠又用收捂着嘴小声道: “卑职刚才下去上去看了,这船上头装备了数十门火炮咧,还有那些水手,卑职见不少人直接从船上跳海里头,洗澡的洗澡,捕鱼的捕鱼,浪头那么大,大人你说这些人也不怕被卷里头。 卑职虽然会水,但……哎!大人这是要出去吗?” 杨嗣昌不知道是真的想出去透透气,还是被这左文忠给嘀咕烦了,将书本合上便起身出了舱室。 …… 六日后的晌午,冷汀山。 冷汀山是一座全是岩石的狭长海岛,岛屿面积不大,长约十几里,最宽处却只有不到两里,这座海岛连棵树都没有,但在岛的对侧却有一个凹型的深水区域。 此岛距离刘香所在的老万山不远,郑家大部船队皆在此处集结。 郑芝虎坐在一块岩石上,头盔被随意的放在一旁,此时他手里拎着一条烤好的大海鱼,正狼吞虎咽的吃着。 “二哥,刚侍候来报,大哥应该今晚就能到。”郑芝豹从远处走来,对郑芝虎道。 “来的正好,在这破地方窝了仨多月,身上都长毛了。”郑芝虎将吃剩的鱼随意的丢到了一边,站起身来。 郑芝虎身高足有一米八,这在后世不算什么,在大明绝对算是人高马大,再加上不错的伙食和习武,遒劲的肌肉看起来十分强壮,只是在海上经久的日晒,皮肤略显黝黑呈古铜色。 “羽公,让弟兄们赶紧收拾收拾,估摸着明儿个能活动活动筋骨了。”郑芝虎对郑彩道,郑彩表字羽公。 虽然郑芝豹、郑芝鹏也都在身边,但郑芝虎还是习惯性的吩咐郑彩。 郑芝虎和郑彩都是最早跟着郑芝龙一块出去混生活的,一起流浪过壕镜,流浪过东瀛,不知经历多少生死。 “二叔,哪里用得着收拾,弟兄们早盼着打完刘香赶紧回家咧!”郑彩道。 郑彩个子不高,但肩膀宽厚,眼神犀利一脸的络腮胡,看起来也是格外精壮。 这里聚集着大大小小五六百条战船,有负责警戒的开浪船,也有主攻的小型鸟船,更有一号、二号主力战船,以及陆续从南洋汇集过来的运兵船。 这些战船停靠的也格外讲究,小型快船在最外围,中型战船则护持着最中间的二十几艘福船以及运兵船,此时战时,除了郑芝虎等几个将领可登岸外,其余所有士兵皆不得随意下船。 “昨日刘香又不知从哪儿调集来二十多艘战船,他的战船总量已经跟咱们差不多了,二哥你说,刘香会不会跟咱们打海战?”郑芝豹问道。 郑家的船虽然多,但却分散在吕宋、占城、平户、巴达维亚、万丹、长崎等诸多东南亚海岛上,且大半为商船。 但刘香就不一样了,刘香只是依附于弗朗机人的买办,实际上相当于一个中转站,弗朗机人将南洋的东西拉过来,刘香负责将这些货物倾销到大明或者越北、东瀛。 一时间郑家能集结到的战船只有一千艘左右,郑芝虎这里有五六百艘,其余的还得等郑芝龙。 “不好说,依我对刘香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倘若不应战,或许就是在等那些弗朗机人,否则……”郑芝虎话还没说完,但见一只哨船飞快的从远处驶来。 郑芝虎站在巨石上,依稀能看到开浪船上的水手正在挥舞一面红色的旗子,不由得面色大变。 红色旗子在郑家旗语中是预警的信号。 “驴球的,怕不是刘香真的打算主动出击吧?”郑彩也看到了那面旗子。 这周围能与郑家叫板的舰队,离得最近的也就是刘香,郑芝虎船队藏身地虽然隐蔽,但毕竟船队规模如此之大,想彻底隐蔽行踪几乎不可能,郑彩是惊讶于刘香的这份胆识。 郑芝虎、郑彩、刘香彼时都是十八芝的把兄弟,相互之间其实十分了解,刘香性子沉稳按说很少做这等出格之事,放弃修筑的炮台防御,主动找他们决战。 难不成刘香以为没有郑芝龙在,他就能赢得这场海战的胜利吗? 很快的那艘开朗船便驶到郑家船队外围,果不其然,真的刘香带着大部战船朝他们冲了过来,据此航程已经不足一个时辰。 “二哥,咋整,干不干?”年纪最小的郑芝鹏最是兴奋。 “六叔,这刘香手里可是有好几艘弗朗机战船,上头的火炮比咱们的一号福船还多,射程也远,哪儿那么好打?”郑彩给郑芝鹏泼了一盆冷水道。 郑彩虽然辈分比郑芝鹏小,但年纪却比芝鹏、芝豹都稍长,且海战经历也比他们二人丰富许多。 “咱这块海域,咱们郑家水师何曾怕过谁?莫说这刘香,就是弗朗机人来了,又能如何,大哥前年不是才把尼德兰人击败吗?”郑芝豹不服气的道。 “就是,倘若咱们见了刘香就跑,且不说士气会受影响,二哥的面子往哪儿搁?对吧二哥?”郑芝鹏戏谑道。 “狗娃,都这时候了,还管不住你那臭嘴,滚一边去。”郑芝虎说完拎着头盔就朝着他的旗舰福船走去。 “这刘香定是瞅准了大哥没在,往北走是逆风,后方又是弗朗机人的地盘,咱们别无选择。 走吧,别让人小觑了,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之硬碰硬,等大哥来。”郑芝虎下令道。 正文 第163章 海战 , 郑芝虎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一旁的郑彩却并不信服,刘香的战船据此还有一个时辰,倘若郑芝虎想避开的话,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难。 即便现在往北走是逆风,可刘香要追同样也是逆风。 一起患难那么多年,他太了解郑芝虎了,明面上郑芝虎对大哥郑芝龙极为佩服和听从,但其实郑芝虎是个很傲气的人,他并不认为他比自己大哥差多少,并且一直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郑彩没有阻止郑芝虎,因为他并不认为刘香能击败郑芝虎,且他说到底不是郑家的嫡系,郑芝鹏和郑芝豹兄弟俩也都急于求战,倘若就他自己去泼冷水,说不得就要被排挤和埋怨。 由于停留在这里的郑家船队本来就是战时状态,命令下达后,约莫不到两刻钟功夫,五六百艘各式战船齐动,缓缓向着西南方海驶去。 “二哥,看这情形,这刘香怕是把全部家底都亮出来了呀。”郑芝豹端着望远镜边望着远方边道。 这望远镜长约半尺,外表为金属庄,还雕刻着花纹,玻璃在西方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望远镜对于大明朝廷或许算是稀罕物,但对于经常与欧罗巴人打交道的郑家,望远镜早已是郑家水师必备的辅助工具。 “嗯,是呀,好像还有几艘弗朗机人战船。”老六郑芝鹏道。 “哼,怕什么,刘香背后有弗朗机人支持,有弗朗机战船算什么稀奇,不过这刘香胆敢主动出击,老万山必定空虚,羽公,这次你就把机会让给小辈吧,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海战。 那十几艘运兵船交给你指挥了,等会开战,你找准时机绕过去,看看能不能在老万山登陆,抄了这刘香的老巢。”郑芝虎恶狠狠的道。 芝豹、芝鹏闻言都兴奋的摩拳擦掌,唯有郑彩眉宇间有些担忧。 他这个二叔打起仗来凶悍无比,每有海战必身先士卒,但这基本都是建立在郑芝龙的精密指挥之下,郑彩担心郑芝虎勇则勇矣,但如此庞大的船队可不是靠勇就能胜利的。 “二叔,咱们最好还是等家主汇合,我已经派了哨船前去通知,家主得知消息后应该会加快航速。”郑彩劝道。 “你懂什么,刘香的弗朗机战船逆风比咱们跑得快,更何况咱这船队里头还有十几艘运兵船,怎么跑?”郑芝虎愠怒道。 郑彩知道,话虽这么说,刘香也只不过有那么几艘弗朗机战船,即便跑得快也不敢冒险突进,但运兵船却确实不太好处理,这些大船吃水太深,航速确实不快。 “这……好吧,那二叔一定要谨慎。”郑彩看了一眼芝豹和芝鹏,知道他们兄弟三个心意已决,只好作罢。 但他并不打算听从郑芝虎的建议,带着运兵船去老万山搞什么奇袭,运兵船上装的可都是郑家陆师的精锐,在没有大型福船的支援下,直接带着运兵船登陆是愚蠢的。 与主舰队脱离后,郑彩带着十几艘运兵船,以及数艘开浪船朝东北方向驶去,此时他唯有尽快与郑芝龙汇合,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家主,郑芝龙肯定自有决断。 郑彩离开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郑芝豹和郑芝鹏。 “施大瑄,你领第一镇,甘辉,你领第二镇,护卫本帅的楼船镇进攻,洪旭,后方就交给你了,莫教刘香的人抄了后路。”郑芝虎瞅了一眼刘香的船阵,下达命令道。 海战与陆战不同,不用考虑地势、兵种,只需针对敌我双方的战船种类、布局来应对,关键还是看谁的船坚炮利,以及谁更不怕死。 施大瑄、甘辉、洪旭也是十八芝的一员,施大瑄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他却有一个了不得的儿子,那便是施琅,不过这是后话。 三人闻言领命迅速从旗舰乘小船离开,赶赴自己的船队指挥,少倾郑家水师很快变换阵型,施大瑄在左,甘辉在右,洪旭在后方,郑芝虎则率领二十几艘大小楼船居中。 一番调整,双方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数百步。 “轰——”刘香阵营突然闪过一阵黑烟,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炮响。 炮弹并未击中郑芝虎方的任何船只,在距离船队数十步的海面掀起一阵浪花,这是在调整炮口,同时也是在示威。 “二哥,咱们为何还不校准下炮位。”郑芝鹏不解道。 “还没到时候。”郑芝虎皱眉道。 刘香的旗舰是弗朗机人的战船,其上配备的火炮射程要比郑芝虎所在的福船远些,当然,郑芝虎并不想灭了自己威风,言辞间略带敷衍。 在他看来,倘若刘香实力太弱,他即便这场仗打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但这次便不同了。 “轰——”郑芝虎的旗舰船首的主炮也冒起黑烟,也不知道是郑芝虎的运气太好,还是实在是敌军太倒霉,这发炮弹竟然击中了刘香船队前列的一艘小船。 巨大的冲击力在小船身上开出了一个碗口粗的洞,船帮也被炮弹打折,海水迅速的灌入船舱,透过望远镜可看到小船上的水手下饺子般跳入海水中。 “好!”郑芝豹兴奋的一拳头砸在船舷上。 不多时双方均已进入对方射程,郑芝虎命令楼船转舵,将右侧船体正对刘香船队,同时船侧的所有炮位门洞全部打开,略显黝黑的炮口从门洞推出,几乎在同时刘香的战船也都有相似的动作。 “轰轰——轰轰——轰轰轰——” 双方的战船很快开始对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整片海域,双方船队之间的海域更是激发起数百朵浪花,不时有炮弹击中船体,楼船上专门配备有修补工匠,会迅速的将漏水的地方堵住。 当然,小些的战船防御也弱,倘若被击中的不是要害,还能勉强修补,否则很快就会沉没,水手们也唯有弃船。 相比于陆战,海战的消耗更恐怖,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但海战耗费可不止是火炮和炮弹,还有造价更昂贵的战船。 “一、二、三……六、七、、八,二哥,共有八艘弗朗机船。”郑芝豹汇报道。 “看来,弗朗机人还真是舍得下本啊!哼哼,这次老子让这些外藩人血本无归,传令洪旭,让他派鸟船队迂回,看准时机准备从两翼包抄!”郑芝虎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传令兵道。 这传令兵得令后,立即跑到桅杆之下对着上头的旗手发令,那旗手随即从腰间掏出数面颜色不一的旗子,冲着洪旭所在的后方熟练的挥舞、变换旗子。 很快的,郑芝虎就得到了洪旭所在战船回应。 楼船一侧的火炮击发完毕后,郑芝虎随即命令大副转舵掉头,又将船体左侧对准敌方。 这时的火炮射速很慢,一发炮弹射出去后,往往需要三四个炮手协作,用细长的铁制器具将燃尽的黑火药刮出,然后湿羊毛做成的毯子擦拭炮膛内部,而后又有炮手将事先称量好的火药装填进去,用特制的木制器具压实,而后是装弹。 整个流程下来,熟练的炮手也得五分钟时间,所以,基本上就是一边的火炮轰击完,战船立即转舵,将另一面的火炮发射,而后重复先前的动作。 双方对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郑芝虎眉头微皱。 “提督大人,炮口过热,必须得降温了,倘若再持续轰击,炸膛的几率会变大。”大副着人前来汇报。 “轰——轰轰——”可对面的弗朗机战船仍旧在开火,这让郑芝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弗朗机人,自从学会了他们的铜铁合铸技术后后来居上,火炮性能竟然赶超出他们这么多。 一发炮弹击中了郑芝虎所在的旗舰,炮弹在甲板上开出一个尺许大的洞,甲板下方随即传来一阵阵水手的哀嚎。 “提督大人小心/二哥——”周围的将官包括芝豹、芝鹏都吓了一跳。 “命令楼船阵突进。”郑芝虎浑不在意的下令道。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郑芝龙心里十分清楚,如今之计唯有兵行险着。 “二哥,突进上去不正好成了靶子吗?”郑芝鹏不解道。 “对,就是这样,但离得近了命中率才会提升,就看这刘香有没有魄力跟老子拼!”郑芝虎盯着对面海域沉声道。 海战的火炮命中率不足百分之三,倘若想更加精准,唯有更靠近地方船队一途,但双方离得太近,往往都是杀红了眼,不死不休的局面。 没过多久,郑芝虎最前头的十几艘楼船缓慢向前推进,在刘香的船队面前一字排开呈半月形,双方船队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步。 刘香所在的船队很明显被郑芝虎的突然迫近震慑了一下,但却并没有退却,如此近的距离,双方火炮几乎拳拳到肉,郑芝虎的旗舰很快就中了两三炮。 但与此同时,刘香的战船也在蒙受损失,郑芝虎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就连芝豹和芝鹏也都毫无惧意。 “二哥,刘香的两翼的战船动了,似乎想包围我们。”郑芝鹏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道。 “看来,刘香终于承受不住了,老子等的就是这时候。”郑芝虎冷笑道。 与刘香的弗朗机船对轰并不是郑芝虎的真实目的,福船的防御力虽然略弱于弗朗机船,但即便这样,郑芝虎也不认为刘香敢与他打消耗。 果然,在刘香的船队就要完成对郑芝虎旗舰的包围时,刘香的左后方、右后方随即传来变故。 原来是洪旭率领的鸟船队完成了迂回,并瞅准了时机贴了上去。 鸟船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重的东西,因为鸟船吃水并不深,且航速极快。 “成了!”郑芝虎放下望远镜,脸上难掩喜色。 “提督大人,期间受损过于严重,即便那些工匠拼死补漏,还是有些来不及,船体进水过多,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这时,大副传来一个坏消息。 “用不着了,传令,其余楼船后撤协助本期间攻击,至于本旗舰,给老子冲向那艘弗朗机船,满舵!”郑芝虎指着敌军旗舰道。 郑芝虎有理由高兴,因为那些迫近刘香船队的鸟船,几乎同一时间相继冒起浓浓的白烟。 这些鸟船上堆放的皆是干燥的木柴、木炭和硫磺,一旦燃烧起来水都难以剿灭。 鸟船火攻一直是郑家的杀手锏,前年郑芝龙与尼德兰人的那场海战,就是靠着这些悍不畏死的鸟船获胜的。 说白了,就是人海战术,靠着数不尽的大小木头船去吸引地方的火力,而后慢慢打算地方的阵脚,最后装满易燃物的小型鸟船从四面八方燃着浓烟冲进敌营。 只看阵势就能让敌方大乱,这些木头船高度甚至还不到敌方主力战船的船舷,迫近后很快就能将敌舰引燃,敌舰上头的水手根本来不及灭火,浇灭了一艘,又会有更多的火船突入进来。 不大会儿功夫,刘香的船队就有数艘战船失火,阵脚随即大乱。 而郑芝虎所在的旗舰,也终于趁着这空当慢悠悠的驶到距离刘香所在的旗舰跟前,这艘旗舰受伤极其严重,随时可能沉没。 “传令,准备登敌船!”郑芝虎抽出自己的战刀。 包括炮手在内,船上水军士兵很快在甲板集合,十几个士兵将船侧的厚实木板扛起来,架设到了敌方战舰的船舷上。 “老五、老六,你二人留在船上,等候后方战船接应。”郑芝虎吩咐自己的两个兄弟道。 郑芝豹、郑芝鹏一听就急了,二人战刀都抽出来一半,结果兄长并不打算让他们二人出战。 “二哥,咱郑家就没有怕死的,倘若你让咱和六弟当逃兵,下头兄弟如何看咱?”郑芝豹拧着眉头道。 “对二哥,你不怕死,咱也不是孬种,杀敌!杀敌!”郑芝鹏兴奋的抽出了战刀。 “杀敌!杀敌!”甲板上的郑家水兵齐声呐喊。 “哈哈哈!好!我郑家没有孬种,随本提督登敌舰,杀死这群狗娘养的!”郑芝虎将战刀举起,狂笑道。 …… 正文 第164章 大哥,来生再见 , 见踏板已经搭好,郑芝虎一声令下,旗舰上一百多或端着火铳、或拎着战刀、或举着藤牌的水军士兵一拥而上。 郑芝虎身先士卒,手持一把戚刀冲到敌舰上连番砍倒两名敌军,芝豹和芝鹏还是第一次参与肉搏,但平日里有大哥、二哥的武艺传授,两人一人一把战刀配合的也颇为默契。 刘香的旗舰被七八艘鸟船自杀式袭击,此时战船两侧皆被火引燃,战船四周红颜滚滚,船上乱作一团。 “老五、老六,你俩带人负责清理下头船舱内的敌军,其余人随本提督直取刘香!”郑芝龙一刀结果了一名敌军,对两个兄弟下令道。 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住了刘香,敌军群龙无首,必然不是郑家军的对手。 “好,二哥保重。”这档口郑芝豹也知道不宜多言,领命后与郑芝鹏各自带了几十个人分作两批开始向船舱内进攻。 郑芝虎的目标则是甲板,刚才他已经瞧见,那刘香此时正在甲板防线,只是从他登船的尾部到甲板,有将近数十步的距离,不少敌军早已摆好了架势,过道狭窄,少不得要一路杀进去。 “诸位弟兄,狭路相逢勇者胜,活捉刘香者,赏银千两!杀!”郑芝虎说完不再迟疑,拎着战刀便迎向了敌人。 身后数十个亲卫或用火铳射击,或用滕培掩护,不大会儿功夫地方旗舰上就躺下一片尸首,有刘香军的,也有郑家军的。 郑家军治军极严,郑芝虎的亲卫更是悍不畏死,接连的拼砍,郑芝虎距离甲板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看清刘香的脸,只是刘香仿佛并未露出惊慌的神色,这让郑芝虎皱起了眉头。 正当郑芝虎迟疑间,刘香面前突然出现三排火铳手,郑芝龙随即脸色大变。 “提督大人当心!” “砰砰——砰砰砰——”亲卫正惊呼间,对面瞬间传来阵阵枪声,亲卫统领方大刚只来得及用藤牌护住郑芝龙的要害。 一阵火铳声过去,如此近的距离至少有八九个郑家军亲卫倒在血泊里,郑芝虎的左腿也中了一枪,不过他仿若不知疼痛般,狞笑着就迎向了敌军。 那群火铳手打完一排枪后迅速后撤,早就侯在边上的藤牌手以及长枪兵护在了刘香身前,让郑芝虎吃惊的是,那群火铳手并未开始装弹,而是很快取出了钢弩,躲在藤牌手的后方放冷箭。 “嗖——嗖嗖——”随着阵阵弩声,又有六七个郑家军亲卫哀嚎着倒下。 “提督大人,刘香手里有弓弩手,我们还是等待其他人支援到了再攻吧!”方大刚忧心忡忡的道。 可是如今郑芝虎早已杀红了眼睛,哪里肯听方大刚的劝谏,火铳也好、弩也罢,都是只有一发的时间,郑芝虎绝不会给这些人装填的时间。 他现在眼睛里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刘香,只要抓住刘香,这场海战的胜利将属于他郑芝虎,郑家战船也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损失。 倘若此时退却,刘香很可能会趁机逃走,等他大哥郑芝龙来了,多半还要治他个贪功冒进的大罪。 “众将听令,直取刘香,言退者,就地斩杀!”郑芝虎没有理会方大刚的劝阻,以军令回应了他,而后再次冲入敌阵。 “哈哈哈!蟒二,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怎么,这么着急赶来送死?”刘香笔直的站在船首,轻蔑的对郑芝虎道。 郑芝虎相比其兄,更以悍勇著称,当年十八芝结拜时,郑芝虎诨号蟒二。 “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刘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老子会给你烧纸。”郑芝虎一刀结果一个敌人,而后瞅准藤牌手间的空隙,一刀刺进去,藤牌阵后方随即传来哀嚎声。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不过,我即便死了,也得拉你下去陪我,否则我在下头岂不是会寂寞?兄弟们,变阵!”说到最后一句,刘香话锋一变。 随着刘香的命令,二十几个藤牌手分散开,迅速将靠的最近的郑芝龙,以及其身边的三五个亲卫包围在其中,而后藤牌手后方的长枪兵突入到前方,将郑芝虎的其余亲卫阻隔开来。 藤牌手将藤牌护持在前方,右手的刀则通过藤牌间隙朝包围圈内的猛刺,只几个回合,郑芝虎身边的亲卫就全部被刺死、刺伤。 郑芝虎其余的亲卫想去营救,却被十几个长枪兵拼死阻挠,刘香则冷冷的看着被困的郑芝虎,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 这两年,刘香不止一次想与郑芝龙交好,他们之前本来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把兄弟,虽然如今各为其主,但刘香并不认为这样就得你死我活。 只是他没想到郑芝龙如此强硬,枉顾当年结拜时的誓言,将当年一起结拜的兄弟杀了个干净,刘香只是恼怒郑芝龙不给活路。 再加上最近郑芝龙对他们频繁施压,让刘香仅有的海贸生意都要难以为继,这才不得不拼死一搏。 刘香知道自己败局已定,至于身后的弗朗机人,他刚才就看到有两艘弗朗机人战舰离开了战局,在这片海域上,强者为尊,没有任何人能靠着别人的庇护长久下去。 正如刘香刚才所言,他即便是死,也要让郑芝龙承受代价,这艘旗舰上的属下,皆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忠,只要他站在这儿,就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 这时,三两个手下拉扯着一副巨大的渔网爬上桅杆,刘香一声令下,三个人从桅杆半空鱼跃而下,巨大的渔网张开,将郑芝虎罩入其中。 “提督大人!”外围的亲卫眼睁睁的看着首领被刘香困住,不由得惊呼。 他们不顾长枪手的猛刺,举着盾牌要冲进去,但这时刘香身后的火铳手又装好了弹丸,将火铳对准了仅余的十数个亲卫。 “砰砰——砰砰——”如此近的距离,亲卫手里的藤牌根本不足以抵御火铳的威力,大部分亲卫死于刘香的火铳之中。 “呜——呜呜——”不远处的海域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 紧赶慢赶的,郑芝龙终于带着船队赶了过来,在得知郑芝虎率先出击的消息后,郑芝龙当着杨嗣昌的面儿雷霆大怒,将手里的茶碗都摔了个粉碎。 但发怒归发怒,郑芝龙命令船队满舵行驶,终于在战争结束前赶到了战场。 此时的冷汀山海域到处一片狼藉,被炮弹轰散了架的木船散落整片海域,稍大些的战船冒着浓烟缓缓下沉,不少落水的水手在海面上挣扎哀嚎。 郑芝龙眉头拧成了疙瘩,此时他的心中早已没了愠怒,而是担忧起自己几个兄弟的安危来,毕竟船没了可以再造,他郑家有的是银子,可兄弟没了,郑芝龙无法想象他该怎么面对家人。 “传令甘辉,让其从右后方包围,莫教跑了一艘敌船!”郑芝龙阴沉着脸下令道。 “传令洪旭,追击那两艘弗朗机战船,倘若让他们跑了,提头来见!” “其余人随老子去支援老二,房大头,满舵,给我立即靠近刘香的旗舰!”郑芝龙很明显已经略微失去了方寸。 杨嗣昌站在一旁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考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这时候让郑芝龙稍安勿躁,估摸着就是撞枪口,好在是战局基本已经成了定局,他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刘香败局已定,郑家少了个劲敌,大明何尝不是也少了个劲敌。 在郑芝龙的命令下,旗舰很快就有了动作,巨大的福船将海域上的木船残骸撞的七零八落,郑芝龙没工夫管落水的士兵。 他略显焦躁的握着腰间战刀的刀把,眼睛却盯着刘香那已经失去动力的战船。 “郑一官,别来无恙啊!看看这是谁?”刘香站在船舷胖状若疯癫。 他早就看到了郑芝龙,对于这个曾经共患难的把兄弟,刘香心中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自己败了,但他说过,即便身死,也一定要让郑芝龙付出代价。 郑芝虎的亲卫早已被屠戮殆尽,得知二哥被围困的郑芝豹、郑芝鹏正带着自己的属下对刘香的残余发动猛攻,但刘香残余的数十个手下极为顽强,困兽犹斗。 此时的郑芝虎身中数刀,被一整副渔网缠绕的结结实实,吊挂在船身外头,挣扎间血水顺着渔网流淌。 “刘香,你敢!”郑芝龙双眼圆睁,咬牙切齿的道。 “哈哈哈!我有何不敢?郑芝龙,这就是你背叛兄弟们的代价!”刘香披散着头发,一刀将渔网上的绳子砍断。 郑芝虎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此刻他有千言万语想对自己的大哥说,他又任性了,他不该贪功冒进,以至中了刘香的埋伏。 他想起老家安平年迈的父母,又想起自己的妻小,又想起这么多年来在外头闯荡的经历,响当当的汉子不禁潸然泪下。 “大哥,来生再见!”渔网掉入大海的瞬间,郑芝虎竭尽全力的向大哥告了别,随即沉入了大海里。 “二哥!”芝豹和芝鹏眼见着自己的二哥被刘香扔进大海里,相继大吼一声,手中的战刀翻飞,将刘香的亲卫杀得节节败退。 郑芝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二弟被刘香扔进海里,此刻他的心里突然变的空落落的,就好像什么力量被抽空了一般。 十几年来,兄弟二人流浪壕镜、闯东瀛、战群寇、灭红毛,郑芝虎一直都是他血浓于水的左膀右臂。 郑芝龙虽然不容刘香,但却并没想过杀了刘香,毕竟先前都是共患过难的把兄弟,可他没想到刘香竟然这么狠。 愤怒、惊慌、悲痛,郑芝龙的眼睛几欲喷血,他右手无力的指着刘香想说些什么,眼睛却望着郑芝虎掉入大海的海面,而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竟是晕了过去。 “家主!”一旁的亲卫赶紧护住郑芝龙。 少倾,郑芝龙的旗舰终于抵靠住敌舰,由于速度太快福船将刘香的旗舰撞了个趔趄,随即愤怒不已的郑家军蜂拥而上,瞬间将刘香以及他为数不多的属下淹没…… 夕阳西下,半个多时辰郑芝龙从昏迷中惊醒,但见身边围了不少的亲信。 “大哥,二哥他……”芝豹和芝鹏泪流满面,此刻二人心中懊悔不已,倘若不是他们二人撺掇,或许郑芝虎并不会冒进。 郑芝龙看向施大瑄、洪旭和甘辉,三人也是垂头丧气,完全没有战胜刘香后的兴奋。 “家主,属下曾劝过二将军,但二将军执意要迎击刘香,属下……”洪旭说到一半停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说再多都没有用。 “刘香呢?”郑芝龙没理会洪旭的解释质问道。 “回家主,刘香自知罪责难逃,畏罪自杀,抹了脖子。”甘辉回道。 此刻郑家的家产大气都不敢喘,三人是知道郑家兄弟之间的感情的,郑芝龙虽然一直没发火儿,但所有人都知道,郑芝龙只是在压抑罢了。 郑芝龙在床榻上沉吟了片刻,忽的坐了起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郑芝龙一边说着一边走出舱室。 众人不知道郑芝龙要干什么,赶紧跟着他走出去,此时海战早已结束,一些郑家军在指挥着投降的敌军士兵下船,海里也有不少水手在翻找着什么。 郑芝龙将胸甲解下,随意的扔到一边,而后是腿甲、护腕…… “大哥,那些水手已经在搜寻……”郑芝豹哪里还不知道郑芝龙要干嘛,但他话还没说完,郑芝龙便一跃入海中。 郑芝豹与郑芝豹对视了一眼,也都随着大哥脱去盔甲,相继跳入郑芝虎落水的海域。 马革裹尸,落叶归根,才是归宿,而不是葬身于大海中,此刻郑芝龙只有一个想法,要找到二弟的尸首,要将芝虎的时候带回家乡,葬在郑家的祖坟上。 否则他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爹娘,以及二弟妻小。 可数十个水手,加上郑芝龙三兄弟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杨嗣昌终于忍不住了。 “郑大人,节哀顺变,刘香不过是弗朗机人的傀儡,此地距离弗朗机人所在的壕镜不远,当以大局为重呀!” 正文 第165章 收服 杨嗣昌这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意有所指,表面上看与其说杀死郑芝虎的是刘香,倒不如说是暗中支持刘香的弗朗机人。 倘若没有弗朗机人提供的战船武器、甚至水手,刘香不可能敢在老万山与郑家分庭抗礼,冤有头债有主,刘香虽然死了,但你郑家的仇可并没有报呢! “弗朗机国!”郑芝龙表情冷冽的吓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 杨嗣昌给芝豹、芝鹏两兄弟使了个眼色,二人赶紧搀扶着郑芝龙重又登上了船,夜色弥漫,整个郑家船队沉闷的吓人。 郑芝虎在郑家水师中的地位仅次于郑芝龙,这几年郑芝龙一直呆在安平,对于海贸、小规模的海战几乎完全交给郑芝虎打理,所以对于郑芝虎的突然遇害,整个郑家水师的人都颇为悲痛。 在杨嗣昌的授意之下,施大瑄走上前去。 “家主,此次海战共击毁刘香战船一百二十二艘,其中福船十六艘,弗朗机战船两艘,其余皆是开浪船、鸟船等小型船只,另有俘获的各式大小战船三百余艘,近半受伤需要及时修理。” 不论如何悲痛,战报以及战后的安排还需要郑芝龙来下命令,施大瑄说了一半,见郑芝龙沉默不语,便又接着说道: “此战共计毙敌一千六百余,俘虏两千两百余,我方损失一号福船两艘,二号福船五艘,另有十二艘福船受了轻重不一的伤,伤亡上,共计战死水师将士八百余,伤者两千余,损耗鸟船九十六艘。” 战损比并不算大,这得益于郑芝虎的火攻战术,以及他本人悍不畏死率先登上刘香的战船,这才给了郑家水师极大的士气鼓舞赢得了胜利。 至于鸟船损耗,鸟船的造价并不高,在郑家水师中扮演的就是飞蛾扑火的角色。 “家主,当务之急应该尽快命令舰队进攻老万山,刘香的残部驻守在那里,这几年来应该也积累了不少财富,现在出发的话,当能在明日早上抵达。 家主,请下令吧,倘若被弗朗机人抢了先……”洪旭也有些焦急的劝道。 郑芝龙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家臣的话,只是低着头坐在旗舰的甲板上,十多年来郑芝龙经历不知多少次生死,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拥有钢铁般的心。 可郑芝虎的突然死去,还是以那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彻彻底底的击中了郑芝龙的软肋,每每想到回去后面对郑芝虎妻小的场面,郑芝龙都感觉一种无力感。 为郑芝虎报仇当然是一种宣泄悲痛的方式,可杀死郑芝虎的是弗朗机国,弗朗机国在壕镜、在南洋、在莫卧儿都拥有很大的势力,并不是郑家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郑家再富有,也只不过是家,一次的海战失利就能断送他的全部力量,可国却不同,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国家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郑芝龙想来想去,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奈。 这世上哪有什么铁石心肠,即便是钢铁般的汉子,也有其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杨嗣昌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 “郑芝虎将军是为了抗击海盗战死的,是为朝廷、为陛下战死的,陛下定然不会放郑芝虎将军白白死去,本官容后便写奏疏一封,将郑芝虎将军的英勇战斗事迹报于陛下知晓。 本官欲向陛下进言,追封郑芝虎将军为忠勇伯,赠兵部侍郎。 郑大人莫要如此悲伤,陛下向来惜才,倘若郑大人肯诚心效忠陛下,有陛下在,区区弗朗机国岂敢逆大明国威?”杨嗣昌站在郑芝虎面前沉声道。 杨嗣昌的一席话使得施大瑄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震惊,追封忠勇伯,赠兵部侍郎,这几乎是大明精锐部队首领战死时才有的殊荣,郑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如今郑家最高的职位才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 杨嗣昌这一下子又是爵位、又是兵部侍郎的,如何不让他们感到震惊? 就连一直垂头丧气的郑芝龙都抬起了头,他似乎是在确认杨嗣昌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追赠他不在乎,他在乎却是杨嗣昌的后半句。 “杨大人此话当真?陛下真的会支持下官攻打弗朗机?”郑芝龙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地盯着杨嗣昌道。 此刻所有的伪装都没有任何意义,郑家与朝廷虽然互相依附,但却从来没有互相信任,这一点不止杨嗣昌知道,郑芝龙也知道,郑家家臣也知道。 “当然,包括本官刚才许下的追赠,那是郑芝虎将军应得的,陛下去岁便当着万千将士的面说过,他绝不会令战死的将士家属寒心。 至于弗朗机之事,郑大人的说法不对,不是陛下支持你攻打弗朗机,你为大明之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可混为一谈,弗朗机在壕镜的所作所为,已经侵犯了大明的利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陛下绝不会容忍弗朗机国如此作为的。 只是如今陛下有更紧要的事需要处理,一旦此事解决,郑大人还记得本官前些天对你说的了吗?陛下于海贸的了解,可并不比你低。 你认为陛下会放任那些利益被弗朗机、尼德兰人抢走吗?”杨嗣昌沉声道。 杨嗣昌的言辞字字珠玑,有些像是对郑芝龙说,有些像是对郑家其他家臣说,什么叫大势所趋,什么叫人心所望,他这是让郑芝龙做抉择,同时也是让郑家家臣做抉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倘若你郑芝龙真心效忠陛下,这句话自然说的就是弗朗机国,但倘若你仍旧离心离德,这句话何尝又不是对你郑芝龙说。 至于杨嗣昌之所以敢大包大揽的给郑芝虎追封,其实也是因为崇祯皇帝的默许,按照锦衣卫的意思,杨嗣昌可以用爵位来笼络郑芝龙,但此刻杨嗣昌觉得,把这爵位给郑芝虎,比给郑芝龙作用更大,尤其是对于郑家家臣来说。 跟着郑芝龙战死了也就战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但跟着陛下可不一样,即便是战死,那也是为国战死,是大明的栋梁、万民的榜样,赏赐的金银、追封的爵位、官职一个都不会少。 最关键的一点,杨嗣昌几乎是明着说了,只要你郑芝龙真心效忠朝廷,陛下不论是出于刚才所说的哪种原因,早晚绝对会对弗朗机国动兵。 杨嗣昌的一番话让郑芝龙沉默不语,郑芝龙心里清楚,杨嗣昌这是让他做决定,而且相当于最后通牒。 但同时,郑芝龙也感受到了杨嗣昌的诚意,虽然从未见过那位年轻的天子,但从这两年的种种迹象以及这位年轻天下的作为,郑芝龙也能看出当今天子胸怀大志。 尤其是前阵子杨嗣昌所说的,当今陛下对于海贸的重视,最重要的还是陛下对弗朗机的态度,他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合适。 他是汉人,他的父母生在这片土地,也不愿跟着他四处漂泊,倘若真跟朝廷决裂,以当今陛下的魄力,他将失去所有的生意,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到这里,郑芝龙再不迟疑,从甲板上站起身来,十分郑重的跪倒在杨嗣昌脚下。 “郑芝龙愿意效忠陛下,以后陛下但有差遣,郑芝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嗣昌听了郑芝龙的话嘴角略微上扬,几个月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完成陛下的托付,如今却阴错阳差的办到了,杨嗣昌内心怎么能不高兴。 “郑大人,你也知道如今的态势,倘若你诚心归附,这郑家水师就再不能叫郑家水师了,陛下虽然并不会做卸磨杀驴之事,但空口无凭,你也总得拿出让陛下放心的理由来。”杨嗣昌沉声道。 按照杨嗣昌对崇祯皇帝想法的理解,崇祯皇帝虽然想收服这郑芝龙,但其实短时间内并没打算将郑家拆分,一来如今国内动荡,崇祯皇帝抽不出精力,二来郑家本来就因为各种姻亲关系维系。 也正是因为这种姻亲关系、结拜关系,使得郑家水师上下将士不论遇到何种苦战,都能坚持不退,倘若拆散了,战力必定下降严重,且容易让郑家人不稳。 杨嗣昌的的忧虑也是有道理的,陛下信任你,你总得拿出让陛下放心的理由不是? “臣愿郑家嫡系族谱、郑家家臣名单交由陛下,另外,臣愿将嫡子郑森送到京城就学。”郑芝龙几乎没有迟疑的道。 郑芝龙就是这样,他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必然是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 一旁的郑彩、郑芝豹、郑芝鹏,还有一应的家将家臣闻言皆是心中震惊,花名册固然重要,但他们却知道,对于郑芝龙来说,最重要的却是郑森这个嫡长子。 郑芝龙对郑森的关切郑家人都知道,不仅花费巨资给郑森请名师教导,甚至还亲自教郑森习武、了解海事,将郑森送入京城就学,明面上是就学,其实就是送去京城做人质。 郑芝龙敢将自己最疼爱、最给予厚望的嫡长子送去京城,显然是带着足够的决心和诚意。 “如此,陛下得知消息定然龙心大悦,郑大人请起吧。”杨嗣昌弯腰将郑芝龙扶起来。 他是真的高兴,来福建近半年,终于算是完成了陛下的嘱托,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郑芝龙刚刚失去最得力的兄弟。 “待战事结束,郑家海贸的账目下官也会着人交与杨大人,但郑家家大业大,平日花销甚巨,还请杨大人顾及些郑家,在陛下面前说明情况。”郑芝龙起身又道。 既然郑家水师以后要归朝廷,即便他们仍在郑家水师任职,但海贸的收入、水师战船的维护、将士的饷银这些都是要交给朝廷管理的,郑芝龙知道,自己就算不说,以后杨嗣昌也会提,倒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反倒更让朝廷信任。 想为死去的二弟报仇,想永保郑家的安宁富贵,这就是代价。 “此事不急,郑大人既信任本官,也应该信任陛下,陛下并非迂腐刻薄之人,不瞒郑大人,本官除了每月的俸禄之外,年底陛下一次性赏赐的珠宝细软都是论箱子算的,所以,只要你诚心效忠陛下,陛下赏赐从来不手软。”杨嗣昌安抚道。 这话他说的倒是真的,大明官员俸禄低,即便崇祯皇帝给官员加了薪俸,但按照郑家的如今的花销,肯定还是不够的,毕竟就郑芝龙那栋庞大的豪宅,每日的花销肯定就不小。 不过虽然郑家以后的收入会减少,但这是几年来郑家积攒的巨额财富肯定更多,短时间内根本无虞,郑芝龙如此说,其实是为了以后考虑的。 赏赐财宝按箱算?据郑芝龙所知朝廷赏赐官员都很抠门的,经常就是赏个百两意思意思,最重要的是那份荣耀,但杨嗣昌肯定不屑拿这个来骗他,不管怎么说,郑芝龙闻听杨嗣昌的话,心里也安生了许多。 “此事可回去后再详说,郑大人,刚才施将军言之有理,当务之急应该尽快收拢战船,直取刘香老巢老万山,此事拖不得。”杨嗣昌道。 虽然现在杨嗣昌可以直接命令郑芝龙,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郑芝龙闻言看向郑彩、施大瑄、洪旭等人,施大瑄和洪旭都低下了头。 很明显刚才杨嗣昌的一番话,让这些家臣心中都有了想法,毕竟当海盗并非长久之计,谁不想着洗白白给朝廷当官光宗耀祖的。 说实话,刚才郑芝龙答应效忠后,施大瑄等人心里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个原因,当郑芝龙再看向他们时,都不觉有些惭愧,唉,忠义不两全呐! 郑芝龙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兄弟以及郑彩。 “你们三个带两艘船留在这儿,继续搜寻……”郑芝龙没说出口那三个字,但所有人都明白,三人自然领命。 “其余人,施大瑄、甘辉、洪旭立即命令船队转舵,直取老万山!” …… 正文 第165章 惊变 郑芝龙对这次海战的战损其实并不满意,但这也怪不得人,毕竟本来计划的便是登陆战,为了登陆战郑芝龙还专门几个月前就从南洋调集来了陆师,谁知道这刘香竟然铤而走险主动出击。 郑芝龙下令后,郑家水师连夜航行,终于在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抵达老万山海域。 然而杨嗣昌所预料的作战场面并没有出现,郑芝龙将刘香的时候挂在旗舰的桅杆上,刘香的残部见状直接投降。 在杨嗣昌的命令下,海战俘虏以及刘香在老万山的残部皆被收编,这些海盗残部大多原本都是沿海的百姓,活不下去才干的这差事。 按照杨嗣昌原来的想法,朝廷目前在清田分地,杨嗣昌本打算将这些人遣回原籍去重地,左文忠却并不这么想,这人话是多了点,但这些天在海船上却将水手们的日常生活摸了个透。 左文忠的意思是,这些海盗已经多年没有耕种过田地,全部遣返多半也难以为继,反倒是这些人全部精通水性,且熟悉海事,不如直接收编听用来的实在。 毕竟熟练的水手可一点不比骑兵精锐好培养,杨嗣昌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同意了此事,不过他却又留了个心眼。 首先是那刘香既然是靠着弗朗机人支撑,说不得其中就有弗朗机人的奸细,需要一一核实身份,其次是杨嗣昌并没打算将这批人直接交给郑芝龙。 而是选了一位他认为相对可靠的人做将领,直接统管这数千水手,这首领直接从海盗身份成了朝廷官军首领,自然是喜不自禁,在郑家水师中杨嗣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一支力量。 “二位大人,刘香囤积在老万山的财富清点出来了。”施大瑄过来奏报。 郑家的家将也都很聪明,自昨晚郑芝龙正式效忠朝廷后,也不再喊郑芝龙为家主,至少在杨嗣昌面前是这样。 郑芝龙由于丧亲之痛,一直有些沉默寡言,他双眼充满血丝,很显然一夜都没睡着,杨嗣昌示意施大瑄继续说。 “经核查,老万山共计搜出白银三百四十四万两千余两,黄金十六万两,粮草十六万石,另有两广地区房契数十、地契数千、商铺八十二间,珠宝字画由于太过庞杂还在清点中。 大人,属下还在刘香住处的暗门中搜出这个。”施大瑄说完,从亲卫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略带些神秘的将木匣子呈给杨嗣昌。 杨嗣昌不明所以,木匣为金丝楠雕刻,看起来极为精致,杨嗣昌打开一看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原来木匣里头存放的是刘香这些年与弗朗机人过往信件,其中包括生意往来以及南洋的不少重要信息,但杨嗣昌惊讶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木匣的最底部,杨嗣昌搜出了几张弗朗机人战船的图纸。 杨嗣昌知道崇祯皇帝很重视海事,崇祯皇帝也曾对他说过,在造船技术上大明已经有些落后于欧罗巴人,杨嗣昌不知道这刘香是怎么搞到弗朗机人战船图纸的,但很明显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嫁妆。 “此图纸并非弗朗机人最大战船的图纸,但也算是仅次于他们旗舰的战船了,与我大明的一号福船相比,大小差不多,装备的火炮比一号福船多九门。”郑芝龙接过图纸只大致一看就道。 他与弗朗机人、尼德兰人打交道最多,自然了解这些外番人战船的优缺点。 “这些外藩人生活的海域,风季混乱复杂,没有我大明周边海域简单明了,所以他们战船上的帆特别多,优点是在风向复杂的海域可以通过改变风帆的方向使战船在逆风的情况下也可以有不错的航速,缺点是倘若在单一风向的海域,这些外番人的船没有咱大明的船跑得快。” 郑芝龙说完就将图纸交还给了杨嗣昌,郑芝龙有自己的船匠班底,但他的生意几乎全在南洋、东瀛这块区域,就连莫卧儿跑的也不多,压根用不上这些船,所以也没心思去仿制。 但杨嗣昌却不这么想,他比郑芝龙看的要远,因为他知道崇祯皇帝的抱负,南洋的香料群岛虽然蕴藏着财富,但更遥远的海域里却有比香料群岛更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倘若交到崇祯皇帝手里,必然也是一件功劳。 杨嗣昌将图纸小心翼翼的叠好,又重新放回木匣内,并交由左文忠两人保护好。 本来按照郑芝龙的打算,是要把老万山上的建筑群落一把火烧了的,只不过这个想法被杨嗣昌一口否决,杨嗣昌不仅没有破坏这里,反倒是将刘香残部中的老弱留在这里。 “郑大人你记住,以后凡是见了无人的海岛,只要上头能耕地,块头够大,都要派一部分人去垦田,大明龙旗所立之地,皆是大明的疆土。”杨嗣昌望着京城的方向十分郑重的道。 其实杨嗣昌也不十分理解,不过这些都是崇祯皇帝的言传身教,后世多少国家为了弹丸之地争的头破血流,为了边境线寸土必争,如今国与国之间的疆界十分粗犷。 不仅没有界碑和边防军,在无人的荒野就算多占个几百里,也没有什么联合国过问,说白了,那些无人的小岛,谁先占了就是谁的,至于在大陆上,谁的拳头硬谁就占理。 即使杨嗣昌心中不解,但这就是崇祯皇帝的命令。 “是,下官得令,只是……杨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大明海域还好点,南洋那边……岛屿实在太多。”郑芝龙略微皱了下眉头。 郑芝龙在南洋混了十几年,自然清楚那边的情况,不说其他地方,单单吕宋岛周边,大大小小的岛屿不下数千,但大多都是没有太高贸易价值的小岛,就连吕宋的土著都不稀罕去。 “这是陛下的意思,只要是无人的岛屿,都得派人占领,哪怕只派几个人驻守。”杨嗣昌坚持道。 用不了多久,待藩王之事了却,杨嗣昌几乎可以料定,当今陛下肯定会开始着手做海贸,你郑家做海贸,能跟陛下做海贸相提并论吗? 郑芝龙听了杨嗣昌的话不再多言,将刘香的财宝细软之类的东西运上船后,郑家水师向泉州返航。 不论郑家人如何想,这些钱粮自然是要归入国库的,郑芝龙对此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大人,按照下官的估计,派往南洋的购粮船队当在这个月月底抵达西港。”郑芝龙如实道。 “那便太好了,陛下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也会很高兴,正好,这批钱粮便在搁在这儿,待南洋的粮食运过来,便一并运抵京城吧,本官要亲自回去,为郑大人请赏。”杨嗣昌面带微笑道。 小半年没回京了,杨嗣昌如今真有点春风得意,崇祯皇帝交代他的事总算圆满完成了,他甚至都有点归心似箭。 “都是杨大人提携,不过下官还想送陛下一份大礼。”郑芝龙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但却很郑重的道。 “哦?”杨嗣昌略带诧异。 “不瞒大人,那蜀王先前却有派人来与下官商议,意图借下官之船队往京城运兵,不过此时被下官拒绝了,如今藩王之乱已经起了端倪,此事陛下肯定知晓。”郑芝龙道。 杨嗣昌似乎知道郑芝龙想做什么,不禁十分欣赏的看着郑芝龙,心说真是好事连连。 “下官以为,既然蜀王想借船调兵,卑职可写书信一封佯装答应蜀王,只待蜀王的兵上了船,这些内地的旱鸭子到了海上全无防备,可兵不血刃将他们降服。”郑芝龙沉声道。 先前不论是献上郑家水师花名册、还是将嫡子送去京城做人质,都算是郑芝龙表忠心的价码,但坑蜀王却是郑芝龙送给朝廷的见面礼。 “嗯,本官也觉此事可行,不过据本官所知,那蜀王生性多疑,先前郑大人曾拒绝了他,即便写信那蜀王难免不相信,不如这样……”杨嗣昌说到此示意郑芝龙附耳过来,嘀嘀咕咕好一阵郑芝龙才大致明白了杨嗣昌的计划。 几天后,郑家水师在泉州西港靠岸,杨嗣昌一靠岸便立即怒气冲冲的回了巡抚衙门。 第二天,泉州大街小巷就传出了新任巡抚杨嗣昌与郑家不和,甚至差点大打出手的消息,杨嗣昌扬言要写奏疏弹劾郑芝龙拥兵自重、居心叵测。 这消息仿佛长了腿一般,只三两天时间就迅速传遍了福建各州府,到了九月下旬,就连湖广不少有心人都知晓了此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蜀王的曾文勉再次带着重礼登门造访郑府,且与上次不同,这次郑芝龙对曾文勉十分的礼遇。 “这么说,郑游击是同意蜀王殿下的邀请了?”曾文勉眯着眼睛问道。 “朝廷胡作非为,那杨嗣昌更是可恶,我郑家日后恐怕有大南了,只要殿下答应下官的事当真,郑家之兵便是殿下之兵。”郑芝龙认真的道。 他对这曾文勉一口一个郑游击十分的不感冒,而且自从得知他要效忠蜀王,这曾文勉马上就变得趾高气扬,仿佛说话都要高他一等似的。 “郑游击放心,蜀王殿下可不是京城那位,向来是一言九鼎,郑游击兄弟战死的事鄙人深表遗憾,但这杨嗣昌不仅不肯为贵弟加封官职,反倒无限贵弟贪功冒进要治罪,实在是有欠公允,蜀王殿下知晓了此事也未郑游击抱不平呢! 总之,只要郑游击忠心于蜀王,以后前途自然一片光明。”曾文勉笑道。 “是是是,望曾大人回去为下官多多美颜。”郑芝龙说完给管家递了个眼色。 管家慢吞吞的走到曾文勉身前,从琵琶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曾文勉右手边的桌案上。 曾文勉本来想拒绝,他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个贪污纳贿的人,可偷瞄了一眼那银票上的数额,不禁又皱了下眉头。 “郑游击,你这是什么意思?”曾文勉只是觉得这郑芝龙也太不会送礼了,哪有这么摆在明面上的,多不好看,但他又看了一下面额没忍住还咽了一口唾沫。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郑芝龙是谁,哪里还看不出这曾文勉的嘴脸,嘴上说着压脉带,心里想着我还要。 “郑游击这就不够意思了。”曾文勉瞪了一眼郑芝龙,以掩饰内心的矛盾。 “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前线下官多有怠慢,此算是给大人赔礼。”郑芝龙温言劝道。 “如此,那鄙人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此事下不为例。”曾文勉说完右手不着痕迹的将银票塞进了琵琶袖。 十万两啊!即便他是蜀王的亲信谋士,几年也存不下这么一大笔巨款,不,即便是对蜀王来说,十万两也算不小的数额了。 都说这郑芝龙财大气粗,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不过这厮既然归附了蜀王,以后多半还要指望他这蜀王的身边人帮他说好话,他也有的是机会敲打,念及此曾文勉重又恢复了平静。 又半个时辰后,曾文勉一脸酒意的从郑府出来,此刻他真想去感谢一番巡抚衙门的杨嗣昌,多亏了杨嗣昌的助攻,他才得以完成这般大的功劳,这次回去不仅蜀王殿下会更赏识他,郑芝龙也会很感激,真是两全其美。 曾文勉离去后,为了防备蜀王府的人探听,杨嗣昌明面上仍旧不与郑家人往来,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大明各地反倒突然安生了下来。 直到十月初五,惊变突起,山东曲阜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孔胤植,突然以崇祯皇帝八大罪为由发布檄文,号召天下宗室团结起来、反对暴政。 三日后,距离孔府最近的鲁王起兵。 十月十一,洛阳府的福王以清君侧之名起事,周王、晋王从之。 到了十月十六,唐王、楚王、荣王、桂王、秦王、韩王相继起兵。 距离京城最远的蜀王也于十月二十,宣布响应衍圣公孔胤植的号召,起兵向京城进发。 霎时间整个大明的百姓陷入慌乱,朝廷百官为之震颤,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这天下要大乱了。 …… 正文 第166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八大罪其一,肆意屠戮忠良,钱士升案、落水案不过是昏君所为,所屠戮忠臣者过万,使天下震惊。 其二,重开东厂、锦衣卫,厂卫残害忠良、无恶不作,在民间早已臭名昭著、恶贯满盈,君视臣如仇寇,重开厂卫既是以天下人为敌。 其三,拆除东林书院、肆意抹黑侮辱儒学。 其四,以莫须有之罪名掠夺士族钱粮,使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其五,大肆征兵、穷兵黩武,不知国事维艰,肆意免除北方税赋,致使朝廷粮食陷入困顿。 其六,征收商税,与民争利。 其七,随意取消军户制度,有违祖制,致使万千卫所兵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其八,枉顾天下士族施行清田,致使无数士族数代之积蓄毁于一旦,由此引发的物价上涨,致使百姓饿殍满地。 十月二十日早朝,曲阜衍圣公孔胤植的讨伐檄文,在崇祯皇帝的授意下分发到了每一个朝臣手里。 文武大臣尤自看着这道檄文皱眉,每天都有各地的消息传来,先是鲁王、后世福王、周王、秦王、蜀王,自衍圣公讨伐檄文发布后,至少有二十多位亲王一级的藩王起兵讨伐朝廷。 除了藩王之外,郡王就更多了,据不完全消息,至少有两百位以上的郡王参与了这次造反。 大明自建国之日起,即便是成祖靖难时,也从没有这般大的阵仗,数十位亲王、数百位郡王一同谋反,朝廷的新政得是多么不得人心。 不少朝臣与身边同僚或是面面相觑、或是窃窃私语,这两年朝廷是新征了不少兵,但除了秦兵之外,天雄军和白杆兵几乎从未参与过战争。 而这些藩王造反肯定是有备而来,即便每个亲王集合一万兵马,每个郡王集合三千兵马,那也将士滚滚铁流一发不可收拾,朝廷真的能抗下这次大乱吗? 如此多的藩王作乱,谁能成为最终的黑马?倘若朝廷败了,他们又将何去何从,新君能容下他们吗?陛下又将如何应对? 无数的疑问在朝臣心中诞生,一时间皇极殿内变的乱糟糟的,恐慌的情绪在蔓延。 “不知……诸位爱卿如何看这八大罪?”崇祯皇帝话刚一起头,皇极殿内的群臣自动禁声。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朝堂上站成四排的朝臣道。 不管朝臣们怎么看,反正崇祯皇帝觉得这孔胤植是个人才,野猪皮努尔哈赤造反搞出来个七大恨,这孔胤植就搞出来个八大罪,比那野猪皮还棋高一着。 “启禀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皆是反贼之借口矣!两年来,北方旱灾、瘟疫、流寇齐至,朝廷免除北方赋税,挽救北方百姓于水火,不知救下多少生灵,这些藩王不思为朝廷分忧,反倒敢起兵造反,当诛!” 崇祯皇帝话刚说完,内阁首辅温体仁便出班奏道,温体仁虽然都六十大几的人了,但此刻却精神矍铄、字字铿锵,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是内阁首辅,是崇祯皇帝安插在朝廷里协助处理内政的一把手,此时不出来带头表忠心,更待何时? “臣附议,温大人言之有理,这两年来,自陛下施行新政以来,国库存银充足,军备重振,朝廷有了银子,才可造福天下万民,此皆是陛下的功劳,无知宵小胆敢触犯天威,当诛!” 户部尚书陈奇瑜也不甘示弱,紧跟着温体仁出言声讨藩王。 “臣也附议,请陛下下旨,出兵讨贼!”工部尚书毕懋康同样紧紧跟着前头两位老哥的步伐。 崇祯皇帝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听着内阁成员的建议,每有一个人站出来发表看法,他就点点头。 毕懋康说完后,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范景文也站了出来。 “陛下,自古以来,名不正也言不顺,衍圣公所说的八大罪虽然牵强,但陛下身为天子,理应三省吾身,察纳雅言,新政施行过于急躁,致使没有考虑到某些人的利益,但臣以为,即便如此,藩王因此作乱也是大逆不道,是以……臣也附议。” 崇祯一开始听范景文说话还有点皱眉头,可这范景文前半句是在数落崇祯皇帝的不是,结尾却又话锋一转,站在了温体仁的立场上,不由得莞尔。 这是范景文典型的说法方式,范景文是今年才经过陈奇瑜等人推举入阁的,与温体仁相比,范景文议政总会从两方面看问题,这让崇祯皇帝极为欣赏。 虽然崇祯皇帝有些乾纲独断,但他并不希望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即使是圣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有错时,有人敢站出来仗义执言,但前提是你说的必须有道理,别给他整之乎者也孔曰孟曰那一套。 与温体仁、洪承畴、陈奇瑜等几人坚定的帝党不同,范景文算是中间派,只要是符合朝廷利益的,有助于改善国计民生的、有助于崇祯皇帝成为圣君的,他都没有意见。 这位被儒学浸润一辈子的老忠臣,尤其看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认为不论朝廷新政多么令他们不满,这些藩王都不该以造反来作为抗议手段。 “臣也赞同范大人的说法。” “臣附议。” 刑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吴甘来、兵部右侍郎武英殿大学士熊文灿相继出班赞同范景文的观点。 这二人是与范景文一同入阁的,这就跟同科中进士一般,隐隐的使他们三人互相支持。 “其他爱卿们呢?都什么想法,朕想听听。”崇祯皇帝仍旧笑着对群臣道。 内阁之中洪承畴在山陕治理鼠疫,杨嗣昌刚发来奏疏,目前应该还在回京的路上,宋应星只是挂了个内阁的虚衔,一直在玉泉山研究高科技。 有了内阁所有人的表态,其余朝臣哪里还敢不开眼胡乱发表意见,所以听了崇祯的话,当即都跪地请旨道: “臣附议!恳请陛下出兵讨贼!” 温体仁等内阁成员见朝臣意见竟如此统一,便也跟着其余朝臣跪地请崇祯皇帝下旨,出兵讨贼。 不过不少朝臣心里都疑问连连,半个月前衍圣公发布讨伐檄文时,朝臣们都忧心忡忡的,内阁并全部朝臣都写了奏疏希望崇祯皇帝从军营回来主持朝政。 但崇祯皇帝竟然对此置之不理,直到昨日才从军营回到京城,这让朝臣们十分想不通,毕竟都火烧眉毛了,你这当皇帝的难道就不着急吗? 尤其是现在的崇祯皇帝,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一直都笑眯眯的,仿佛藩王造反跟他没关系的样子,尤其是说话的语气都如沐春风,笑意中甚至透着一丝兴奋,这就很离谱。 “嗯,诸位爱卿平身,你们的意见朕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为何朕只听到你们要朕讨伐藩王,此番动乱是孔胤植发起的,何以不听你们说让朕讨伐衍圣公?”崇祯皇帝笑道。 他当然兴奋,事实上在得知孔胤植发布讨伐檄文的那天,崇祯皇帝兴奋的拉着黄得功和周遇吉在军营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当然,只有崇祯皇帝自己醉了。 布局好几个月,这些他想铲除、却又不好下手的家伙们终于都坐不住了,不论是宗室、还是衍圣公,犯些小错崇祯皇帝还真不好下狠手,否则就会遭人诟病。 但你们敢造反,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管他三七二十四、三八妇女节,不论是谁、不论你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只要你敢造反,崇祯皇帝就能名正言顺的灭了你。 “这……” 众朝臣闻言皆是不知如何作答,就连温体仁也没敢直接站出来回话。 原因很简单,儒学是天下文人的精神支柱,而衍圣公一脉又是儒学的支柱,历朝历代,衍圣公皆是儒学的代表,衍圣公倘若倒下了,谁知道以后儒学将何去何从呢? 这还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时候倘若谁站出来声讨衍圣公,倘若以后儒学没落,那这人肯定就是罪人,要受天下读书人唾弃的。 温体仁也好、陈奇瑜也罢,他们或许不逐利,但却都十分惜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名利,绝大部分人想全都要,只为名不为利的凤毛麟角,不追名不求利的,几乎相当于圣人了。 可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圣人? “依朕看,这衍圣公拿着朝廷的俸禄,世代享受着荣光,不思为朝廷效力,胆敢带头拟定檄文造反,罪名当比藩王更甚,谁赞成?谁反对?”崇祯皇帝见朝臣们都不说话,自己道。 不说话是吧?不想当出头鸟是吧?不想被天下文人唾弃是吧? 好,朕不为难你们,这坏人朕来当。 在崇祯看来,衍圣公比藩王更可恶,藩王顶多算是大明的吸血鬼,可衍圣公却是历朝历代的吸血鬼,并且已经吸血吸了一千年了。 不论怎么改朝换代,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朝代换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论多少百姓陷入战火、饿殍满地,孔府总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还旱涝保收。 不论是新帝登基,还是新政权建立,都要先讨好孔家,赏银子、分土地、加爵位。 据厂卫调查,孔府的建筑群之广,仅次于崇祯皇帝所居住的紫禁城,孔府直系、支系总人数早已破万,所拥有的良田、府宅、店铺遍布整个山东,曲阜更是成了孔家的。 这是崇祯皇帝绝不允许的,以前你不犯错还不好搞你,现在不趁你病要你命,更待何时?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看着朝臣,等着他们的意见,他不认为有人敢站出来反对,毕竟人家都造反了,你还去给他说好话,你到底是哪边的? “谨遵陛下旨意!”犹豫了良久,内阁首辅温体仁才站了出来。 因为他觉得崇祯皇帝一直在盯着他看,仿佛他不发表意见就不打算放过他似的。 想着这事儿是陛下他自己提出的,自己作为朝臣,当然要听皇帝的了?那么陛下处置孔家,仿佛应该跟他没关系才对。 念及此,温体仁心中大定。 “谨遵陛下旨意。” 到了这档口,还能说什么?有温体仁带头,陈奇瑜以及所有中低级官员皆是随声附和。 崇祯皇帝脸上虽然笑嘻嘻的,但心里却猜透这朝臣们的想法。 “陛下,如今各地藩王四起,民心动乱,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平定叛乱,恳请陛下立即调边军剿贼!”吏部尚书李邦华出班奏道。 说起这李邦华也是个聪明人,自任了吏部尚书以来,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几乎不与其他朝臣来往,再加上他那喜欢得罪人的性子,在朝廷也算是鹤立鸡群。 不过李邦华的号召力还是有的,毕竟吏部尚书掌控着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李邦华一开口,皇极殿外的中低级官员不少出言附和的。 毕竟出兵剿灭造反的藩王,已经成了大势所趋、官心所向。 倒是温体仁、陈奇瑜等内阁成员沉默不语,尤其是温体仁,此人身为内阁首辅,崇祯皇帝去军营的时间里,一直都是他在处置大部分内政,与崇祯皇帝交流也最多,相比于其他朝臣,也是最了解崇祯皇帝的真实想法。 “藩王作乱当然要剿,不过当下建虏屡屡犯边,调集边军不是上上之策。”崇祯皇帝看了一眼朝臣道。 “朕本来打算调集京营兵,十万京营兵虽然已成规模,不过考虑到大多是还没参与过战争的新兵,尤其是骑兵初训时间短,还需一些日子加强训练,是以,朕决定再等等。”崇祯皇帝又道。 什么民心动乱,崇祯皇帝手里掌握着东厂、锦衣卫、外务府三个消息渠道,民心乱不乱他会不清楚? 他之所以命令造反藩王所属的当地官员不要反抗,不就是为了百姓考虑吗?只要不影响到百姓,民心又怎么会乱? 崇祯皇帝所施行的所有新政,何曾对百姓再加过任何负担? 这两年来,他又是免除赋税,又是开渠赈灾、治理鼠疫,山陕之地也再无流寇,不知多少百姓为朝廷、为他崇祯歌功颂德呢! 他废了那么多的物力、财力、钱粮,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民心? 只要民心不乱,他的基本盘就不会乱,至于崇祯皇帝为什么不急于出兵。 很简单,他想让百姓们知道,谁才是真心赈济他们的恩人,谁才是他们的真命天子,谁才最值得信任。 且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 正文 第167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第一更) , 按照崇祯皇帝的计划,镇压造反藩王肯定是不能随意动用边军的,大明内乱,他并不认为建虏那群人会放弃这个机会,必须堤防。 不过陕西的秦王倒是可以交给孙传庭,毕竟离得近,本来崇祯皇帝是打算御驾亲征的,但想了想好像不好搞。 藩王分散在大明各地,他就算是充当救火队员,也不能挨个去打呀,倒不如在北京城等着,以逸待劳,枪打出头草,谁先来了他就干谁。 只是崇祯皇帝这么想,群臣们可不这么想,大明三百年来京城总共被围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且每一次都把城内的官员和百姓吓的够呛。 “陛下,此事万急,边军如今有孙传庭的秦兵和卢象升的天雄军,兵力、军备都充沛,即便考虑道建虏,也可至少抽调出五万人来,请陛下三思呀!”兵部右侍郎、武英殿大学士熊文灿出班奏道。 熊文灿当过巡抚,又在兵部任职,对大明目前的兵力分布非常了解,他只是想不通,天下群王造反,这都火烧眉毛了,陛下怎么还不当回事? 熊文灿言毕,大殿内多数官员都随声附议,唯有温体仁、陈奇瑜等先头进内阁的几个阁臣没有动。 共事一年多,温体仁也好,陈奇瑜也罢,早就大概估摸出了崇祯皇帝的处事风格,就看陛下那老神在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温体仁就知道,这陛下肯定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而崇祯皇帝定下的调子,除非是朝臣能确切的提出中肯的理由,否则一般都是很难改变主意的,温体仁深知这一点,陈奇瑜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他这人很聪明,他就是个户部尚书,战时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准备好粮草和补给,以及与工部协调运送一应的武器弹药。 至于朝政,除非是崇祯皇帝主动问到他,否则陈奇瑜基本就是看温体仁,因为他觉得温体仁更能明白崇祯皇帝的想法,基本只要温体仁开了腔,陈奇瑜略作考虑就会来个附议三连。 那是你说豆腐能垒墙,我说比砖墙,你说巴掌能切菜,我说比刀快。 “万急的事儿多着呢?山陕的瘟病急不急?诸位爱卿可知道那边一天因为瘟病死多少百姓么?清田急不急?你们知道多少百姓没有地种还在饿肚子吗? 商税急不急?国库收不来钱,就是坐吃山空,国库的银子怎么来的?你们心里没个数吗?花完了怎么办?你们有想过吗? 朕知道你们怎么想,大明三百年兵围北京城的敌人里,有哪个是真正破了城进来的?再说了,朕都不怕死呢,你们怕什么?”崇祯皇帝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一般砸在大殿内要求立即出兵的官员头上。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说的那么急,其实还不是担心北京城被围,虽然这些朝臣早就经过厂卫的筛查,家里银子多的都被吵了家,但并不代表这些人不怕死呀。 更有甚者,一旦京城真的被攻破了,这些官员可都要面对良心上的谴责。 投降吧,难免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不投降吧,方孝孺前车之鉴,不仅奋斗半辈子的官职没了,说不定小命都不保。 崇祯皇帝十分了解这些官员们的想法,他之所以如此生气,并不是因为这些官员们怕死,而是这些官员竟然不相信崇祯皇帝弹压不住这群藩王。 开玩笑!山海关的城墙够雄伟吧?即便是黄台吉的老爹野猪皮看了,都望洋生叹。 可北京城的城墙比山海关更高也更厚,黄台吉奋斗了一辈子也没能正面打下山海关,李自成二十万大军围困北京城数月,倘若没有内奸开门,也得看着干着急。 一群藩王草草起事,且不说兵员战力如何,没有重炮加持,只凭洛阳等内地州府的弗朗机小炮,想把京城城墙轰塌,没有个把月想都别想。 可京城仅仅外城的红夷大炮就有上百门,藩王拿什么跟老子斗? 除非有内鬼!崇祯皇帝突然想到,自古以来,最坚固的城池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念及此,崇祯皇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崇祯皇帝一连串的质问,让熊文灿额头都冒了汗,他微微撇了一眼老神在在站在他前头的温体仁,甚至有些后悔干嘛起这个头儿。 “此事朕心中自有定意,诸位爱卿倘若真是想为朝廷分忧,还是将心思都放在新政上吧,还有两个多月过年了,到了年底朕要看到新政初见成效。”崇祯皇帝瞅着熊文灿等人道。 意思很明白,军事上的事儿你们都别管了,朕自己来应付,但新政的事儿倘若年底还是一团乱麻,不好意思,朕就要杀鸡儆猴了。 …… 话分两头,且说福王朱常洵自应衍圣公檄文起事,已经过了十天,可他的大军仍旧还没走出河南,这让朱常洵十分的不满。 “左爱卿,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抵达京城至少需要一个月,迟则生变,必须加快行军速度了。”朱常洵掀开马车的窗帘,对外头骑马跟在马车边的左良玉道。 经过两个多月时间的表现,左良玉现在不仅仅是自己带来的那五千人的将官,还是福王侍卫队扩招的那部分人的将官,对外官职是大统领,兵力总数多达一万六千人。 这其实一点也不出乎左良玉的预料,左良玉是谁?当过总兵的兵油子,糊弄个连洛阳府都没出去过的藩王还不好糊弄,倒不是说左良玉有多厉害,实在都是同行衬托。 福王府原来的侍卫首领本是朱常洵一个宠妾的弟弟,不过一个纨绔公子哥罢了,平日里除了吃喝嫖赌,哪里懂半分兵家之事。 朱常洵为了大局,果断的选择了大义灭亲,将前正牌总兵左良玉扶上了高位,并十分信任。 “殿下,咱们只有三千多骑兵,其他大部皆为步军,步军行军速度本来就慢,再加上辎重太多,又要防备周边兵备道的袭击,倘若走的太快,队伍散乱,很容易扎营的,所以为稳妥起见,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按照卑职的估算,顶多到十一月中旬,大军一定能抵达京城。”左良玉解释道。 左良玉的解释半真半假,步军行军速度是慢,但也有快的,即便是一般行军速度,一天也至少能行六十里。 不过莫看才一万六千人的兵力,辎重属实是不少,只雇佣的民壮都有四千多,朱常洵此番起事踌躇满志,几乎将王府内他觉得重要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毕竟造反这事儿不成功则成仁,一旦成了事儿,他带的东西可就有了大用,不过结果是,只朱常洵自己的行李就装了三十大车。 …… 正文 第168章 朱恭枵 , 左良玉之所以走这么慢,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考虑。 再怎么着,他毕竟也是从边军底层摸爬滚打走出来的,自然清楚大明京城的城墙有多么厚,城墙上的火炮有多么恐怖。 左良玉知道朱常洵着急,因为按照朱常洵跟其他藩王的约定,谁先打下京城,那个位子就是谁的。 可是殿下呀,您当真以为京城的城墙是纸糊的吗?还是您觉得自己众望所归,到了京城直接就众正盈朝了? 凭什么?就凭您的这一万六千军队吗? 当然,左良玉只是心里头想想,断然不敢将这些说给朱常洵听。 他原本的想法是,既然福王殿下联络了边军的尤世威和曹文昭,这些边军既能打跑的又快,让边军去与京城的城墙死磕去,自己只要伺候好朱常洵,成了事儿后功劳自然也少不了。 可左良玉没想到的是,起兵已经十天了,尤世威也好,曹文昭也罢,都说还没准备好,还得过几日才能发兵。 一开始左良玉还想等等,可这都十天了,边军仍旧没有动静,左良玉甚至都有点怀疑朱常洵是不是被骗了。 不论如何,左良玉才不想第一个到达京城,开玩笑,谁先去谁送死,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即便边军有诈,也得等鲁王、代王先走到前头。 “殿下,预计明日周王的人马便可与咱们汇合,到时候咱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些。”郭顺昌见朱常洵听了左良玉的话皱着眉头,便附和道。 左良玉升任大统领后,原部下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郭顺昌现在福王手下任参将。 “嗯,有恭枵相助,本王心里也安心不少。”朱常洵捋着胡须道。 倘若不是老周王几个月前才过世,世子朱恭枵还没坐稳王位,朱常洵还真不好拉拢周王,毕竟即便他的顺位更靠前,但谁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登上那个位子呢? 不过即便如此,朱常洵为了拉拢朱恭枵,仍旧许下了重礼,倘若他朱常洵能登上大位,作为从龙之王,朱恭枵的封地将超越蜀王,成为全大明封地最大的藩王。 可别小看这些,在这年月,土地就代表着一切,在封地内,藩王就是土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朱恭枵共征集了五千多人马,倘若一切顺利,到了明日他的直属人马就将突破两万人,两万人的军队放到哪儿可都不容小觑。 只是朱常洵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因为按照约定,延绥镇总兵尤世威、宣府镇总兵曹文昭早该出兵了,这事儿就像一块石头般压在朱常洵的心头。 “室辅,边军那边有信儿没?尤世威、曹文昭到底何时能发兵?”朱常洵询问王府谋士陈德荣道,陈德荣,字室辅,先前一直是陈德荣负责联络的这两人。 “回殿下,尤世威所在的延绥镇据此比较远,不过曹总兵的意思是,必须将宣府的布防处理好,否则倘若建虏真的攻进来,对谁都是麻烦事儿。 还有一应的攻城器械,曹总兵知道咱们缺乏攻城器械,现在正加班加点的给咱们大军造攻城器械呢,不过曹总兵说了,这几日肯定能发兵。”陈德荣笑着对朱常洵道。 陈德荣自己心里其实也对尤世威、曹文昭颇为不满,因为再这么拖着不出兵,他都找不到理由帮着两人说好话了。 毕竟对于谋士而言,想争取功劳,陈德荣还得靠尤世威和曹文昭,一旦这二人立下大功,作为推举人,陈德荣的好处自然少不了,所以即便目前这二人有些拉胯,陈德荣仍旧得想着法子去说好话。 “嗯,此事可拖不得了,你再写封信催催,月底前务必让他们发兵。”朱常洵皱着眉头道。 为了笼络这两人,朱常洵只银子就花出去二三十万两,这还不算事成之后的封赏,二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朱常洵十分不满,要知道鲁王距离京城可与他差不多,他可不愿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是是是,微臣容后便去写信催促。”陈德荣急忙应承道。 正说话间,队伍前头突然传来阵阵辱骂声,朱常洵不明所以,郭顺昌见状赶紧拍马过去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谁人喧哗?”郭顺昌追上去质问道。 “郭头儿,都走了俩时辰了,兄弟们腿脚都有些受不了了,停下来歇歇吧!”百总张文明苦着脸道。 能喊郭头儿的,基本就是左良玉的原班人马,这些老兵油子哪里受过这罪,就是左良玉带着他们来洛阳时,也基本都是走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的,更别提现在还穿着盔甲拿着兵器。 “张文明,现在可是行军途中,莫给老子找事儿!”郭顺昌皱眉道。 也就是自己的原手下,否则郭顺昌早就拉出去打军棍了。 “郭头儿,倘若属下也有您这么一匹精壮的马儿,咱保准不会抱怨脚疼。”张文明狡辩道。 在从京城出发之前,郭顺昌与张文明本来都是百总,但张文明很明显不如郭顺昌会来事儿,不过这并不代表张文明怕了郭顺昌,以前都是一个棚子里睡觉的,几根萝卜几根葱谁不知道。 “你……”郭顺昌被张文明呛了一下不知所言。 “就是,郭头儿你又不是没试过一口气走两个时辰是啥感觉,咱不说有匹马,就是有头骡子、驴子也不至于给您掉链子不是?”又有个人起哄道。 “郭头儿啊,你瞅瞅俺的脚,你瞅瞅?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只这一只脚都磨出五个大泡。”又有一个兵士干脆将鞋子都脱了下来,将黑乎乎的脚丫伸到郭顺昌的身前。 “放肆!”郭顺昌怒了,自从来了福王府生了参将后,郭顺昌再不用闻军帐里那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他觉得自己早已出人头地,哪里受得了原来弟兄如此行径,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般。 “郭头儿,你得讲讲良心呐,当了参将,现在嫌弃咱们弟兄了?”张文明起哄道。 由于张文明一群人的闹事,导致队伍短暂停了下来,后来的士兵见状也都掺和进来,毕竟谁不想休息会儿,只不大会儿功夫,郭顺昌就被包围了。 …… 正文 第170章 鲁王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70章鲁王一开始是卫所兵闹事,到了后来朱常洵新募集的士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甚至福王府的侍卫们也叫苦连天。 郭顺昌见事儿越闹越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兵油子中挤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朱常洵看着郭顺昌不满的道。 “殿下,队伍都走了两个时辰了,将士们身体受不了,请求停下修整。”郭顺昌心里忐忑的道。 毕竟刚才福王还嫌弃走的慢,这现在又要求休息,郭顺昌也担心福王发火儿。 不过郭顺昌最了解这些兵,倘若真的不给他们不满足他们要求的话,这些兵可是真的会坐地上不走的。 这在大明其实并不少见,前几年建虏入关包围京城时,当时的崇祯皇帝下令各地兵马勤王,就有不少兵走到半路歇菜,甚至杀了领兵将领跑路回去的。 朱常洵闻言皱了皱眉头看向左良玉,左良玉很明显有些生气,他瞪了一眼郭顺昌算是责备,而后又对朱常洵道: “殿下,按照行伍惯例,一般行军两个时辰确实是需要修整一下的,咱们的兵大部分都是新募集的,也不能太过强压,恐生变故。”左良玉解释道。 走两个时辰修整这话确实没错,不过左良玉没说的是,走两个时辰也是有要求的,至少得走三十里才行 “那便修整一下吧,本王正好也想下去走走。”朱常洵见左良玉也如此说,并未太过生气。 说白了,也就是朱常洵不懂军规,否则定然要雷霆大怒。 左良玉得了命令,赶紧吩咐郭顺昌去传令,因为那些兵的吵嚷声更大了,左良玉也担心弹压不住。 朱常洵在一个内侍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朱常洵个子不高,还是个胖子,看体格至少得有两百斤往上。 一群内侍赶着几架马车过来,将马车上的一应东西卸下来,只用了半刻钟功夫,一座明黄色的豪华军帐便布置完毕,朱常洵在外头溜达了一圈,感觉有些疲累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内摆放着古色古香的金丝楠木桌椅,还有个个头不小的条案,朱常洵刚坐下没多久,几个内侍便端着几盘酒菜进来。 盖子打开,香味儿扑鼻,有烤鸭也有鱼,还有两盘素菜和一道靓汤,在大军行军途中还能享受到如此待遇的,也就朱常洵一人。 之所以内侍的效率如此之高,得益于朱常洵三百多人的内侍队伍,这三百多人一路上什么都不用干,只负责伺候朱常洵的吃喝拉撒,只要朱常洵下令,御厨必须在两刻钟之内做好要求的菜品。 酒足饭饱之后,朱常洵回到马车睡觉,队伍继续前行,可谁知到了晚上大部队再次闹出了幺蛾子。 还是那群老兵油子打的头,一群人吵吵着吃不饱,将饭碗都给摔了个稀碎,老兵油子闹,那些新兵自然也都跟着起哄,毕竟谁不想吃饱饭。 “左爱卿,军粮供应可是出了问题?”朱常洵了解了情况后问道。 朱常洵筹谋良久,囤积的军粮按说应该是足够供应两万大军用三个月的,征兵时他是知道粮草的消耗的,所以就觉得奇怪,何以士兵们会因为这个事儿闹腾。 “殿下有所不知,驻扎时的军粮配给,与行军途中是不一样的。”左良玉解释道。 “这个本王理解,多给些粮食不就行了?本王倘若连他们都养不了,和谈成就大业?”朱常洵不满道。 左良玉听了满脸黑线,他真想对朱常洵来一句何不食肉糜,您是不知道这些兵有多能吃啊,还想着让他们吃饱?信不信由着他们吃的话,您囤积的那些粮食都不够支撑到京城的? 但左良玉必须强迫自己冷静,跟着这么个不知兵的主,还真是让左良玉对未来堪忧。 “殿下,军粮配给就是按照行军要求配给的,驻扎时每人配额约八两,行军途中每人配额一斤二两,倘若由着他们,殿下,有的士兵一顿能吃三斤以上。”左良玉解释道。 “竟比本王吃的还多,不可思议。”朱常洵听了他的话才算是明白左良玉的难言之隐。 朱常洵两百多斤挺着个大肚子,自然是很能吃,他也知道自己吃的多,但他没想到那些个个瘦的的皮包骨的士兵也这么能吃。 朱常洵本来想开恩多赏赐士兵一些饭食,但却被左良玉给拒绝了,左良玉太了解这些兵油子了,就算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些兵也不会感激,反而会蹬鼻子上脸,过几天甚至都敢跟他要酒喝。 这些兵啊,不能惯着,左良玉命人将带头的十几个人打了一顿军棍,才将这股子怨气平息。 到了第二日,周孝王朱恭枵果然带着五千人马与朱常洵汇合,朱常洵为此高兴的宴请了朱恭枵,并命令大部队修整一天,这让所有将士都欢呼雀跃。 只不过当朱常洵去检阅朱恭枵的部队时,眉头差点皱成麻花。 这算什么兵?至少一半人连盔甲都没有,站的队形也歪歪扭扭的,比之他的直属军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朱常洵看左良玉的眼神可就越来越顺眼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还是左良玉靠谱啊。 对此左良玉也极为谦逊,心里暗道,全靠同行衬托呀。 在这支超过两万人的大部队里,左良玉算是为数不多的明白人,他十分清楚想靠这些兵是绝对打不下京城的,所以这两个月来,左良玉只训练这支部队的军姿和行军要求。 但凡有朱常洵在场时,所有的士兵都站得笔直,一个个鼓着腮帮子一副看起来勇武非凡的样子,其实说白了都是表面文章。 左良玉的赌注压根也不再这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身上,而是在尤世威身上、曹文昭身上,或者是鲁王、唐王、蜀王身上,但凡有任何一位藩王最终拿下了京城,左良玉完全可以凭借手里的这些兵力,再度进入朝廷。 毕竟不论谁最终坐上高位,是绝对不允许其他藩王手里有兵权的,这些兵自然要归入朝廷,左良玉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朱常洵最终将朱恭枵的五千兵马归入左良玉指挥,同时朱恭枵也乘上了朱常洵的御用马车。 大军一路行过怀庆府、彰德府,于六日之后进入真定府,真定府隶属于北直隶,倘若过了保定府,距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距离京城越近,朱常洵就越是兴奋,然而左良玉的眉头却皱的越深。 尤世威和曹文昭仍旧没有赶上大部队,按照陈德荣的说法,两位总兵不日便可率骑兵火速驰援,定会在大军抵达京城前赶上。 左良玉已经不太相信陈德荣的鬼话,同时另一方面,行军途中各地官府的反应也越来越让左良玉疑惑。 “左爱卿因何事烦忧,不如说给本王听听?”朱常洵掀开马车的窗帘,见左良玉眉头紧皱的样子便问道。 “殿下,微臣只是好奇,何以大军所过之处,当地官员竟全部开城投降,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左良玉道。 “大统领,这不正说明那崇祯不得人心,天下官员苦朝廷久矣。”一旁同样骑在马上的谋士陈德荣道。 “殿下爱民如子天命所归,这些官员早就盼着殿下登上高位,以结束崇祯之暴政了。”陈德荣拱手给朱常洵施礼,半恭维半认真道。 朱常洵听了这话明显很受用的样子,不论是怀庆府还是彰德府,当地的知府得知他的大军前来,竟然都主动开城门迎接,这在三百年来都是少有的事。 再加上这些官员言辞之恳切,一副这天下非他福王不可的态度,以至于朱常洵每每赏赐这些官员不少钱财。 “可是殿下,这些州府虽然投降,不仅一分粮食不肯捐,竟然还开口找咱们要粮食,事出反常必有妖呀!”左良玉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大统领,这还不是因为当今天子太过残暴吗,将各地州府的粮食搜刮一空,所以才招致官民离心,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陈德荣不满的道。 虽然左良玉的权力比他大,但陈德荣并不惧怕左良玉,因为他跟着朱常洵日子最久,论资历以及在朱常洵心中的分量,左良玉还是差点。 “左爱卿不必担忧,不论这些官员真实目的如何,只要本王入了京城,他们必然服服帖帖,这天下肯定是需要一个天子的,不是吗?”朱常洵深深的看了一眼左良玉,意味深长的道。 倘若不是还指望左良玉指挥军队,朱常洵其实都想训斥了,心说没有人反抗还不好,真若是每个城池都反抗你才满意?那样的话他何时能入主京城? 左良玉闻言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将自己的疑虑放在了心底。 也就是手里的兵力不够,否则这些投降的州府,他必然是要驻军的,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可是局势不允许呀。 别的不说,即便一个城留下一千人,等部队开到京城,他们也将无兵可用。 但倘若不留驻军,很可能部队一旦遭受重创,这些投降了的州府就会立即反水,唉,愁人! 这时,一个哨骑突然从东北方向疾驰而来,朱常洵和左良玉看到后对视一眼,皆是凝重起来。 “启禀殿下,经探查,鲁王的军队已经到了涿州,不日即可抵达京城!” …… 正文 第171章 殿下终于想通了 “什么?朱寿鋐到涿州了……”福王朱常洵听了这消息,立马就不淡定了。 鲁王的兵马虽然没他多,但却笼络住了曲阜的孔家,孔胤植一脉千年来都是衍圣公,在天下举子官员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如果说他们认为崇祯的不得人心是天时,那福王拥有的就是地利,原因是其他几个交往的藩王距离他都很近,而鲁王凭借孔家所拥有的便是人和。 以孔家在朝中、民间的声望地位,朱常洵觉得鲁王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定然是在朝中有了内应,说不定到了京城直接就能入城。 朱常洵是越想心里越烦躁,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左爱卿,必须得加快速度了。”朱常洵十分凝重的对左良玉道。 “可是殿下,将士们……” “本王加钱!倘若能在十五日内抵达京城,本王每人赏银十两,从今日起,军粮你要敞开供应,本王要让士兵们吃饱,你们常说士气对军队很重要,本王既加钱,又加军粮,不知左爱卿,可否做到?” 还没待左良玉辩解,福王朱常洵便打断了他的话,朱常洵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了,他不想听左良玉跟他讲什么军中要求、行伍规定,他现在只想加快速度。 “是,微臣遵命!”左良玉见朱常洵真的有些动气,只得拱手领命。 左良玉很想说,这赏赐对于边军或者其他任何纪律严明的军队,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对于目前他手下这支拼凑起来超过两万人的杂牌兵? 呵呵,兴许前几天会有用吧,三分钟热度是所有兵油子的原罪,而蹬鼻子上脸可能是兵油子最大的特点,殿下呀,没吃饱时他们想着你,知道要靠你才能活着。 可是饱暖思**,吃饱了饭谁还会想起你呀,信不信吃饱了饭他们又想喝酒了? 这事儿左良玉最了解了,但他并不愿意再去忤逆朱常洵,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陈爱卿,你告诉尤世威和曹文昭,本王可再追加二十万两银子,让他们务必在二十日之内抵达京城,否则他们的勾当,莫怪本王泄露了出去。”朱常洵又扭头对陈德荣道。 两万士兵一人十两,倘若算上将官的话,至少得二三十万两,尤世威和曹文昭再追加二十万两,福王府又不是铁金库,殿下这是打算拼了呀! 陈德荣虽然不知道福王具体的家底,但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足可见其决心,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压力,倘若这次尤世威和曹文昭再不发兵,恐怕就会殃及到他这条池鱼了。 很显然福王现在也对尤世威和曹文昭起了疑心,至于朱常洵的所言的泄露,在场的诸位心里也明白,不论如何,只要朱常洵将与尤世威、曹文昭之间交往的书信交给朝廷,这两人绝对都没有好果子吃。 当然,至少朱常洵是这么想的。 有了朱常洵的激励,大部队第二日果然速度快了不少。 三日后,朱常洵的部队在保定府与顺天府交界处,与沈王、郑王,以及不少郡王的部队胜利会师,兵力达到了恐怖的三万五,朱常洵气势如虹,觉得胜券在握。 …… 同一时间,鲁宪王朱寿鋐的部队此时已经抵达房山,距离京城也只有两天路程。 朱寿鋐与孔胤植对坐在马车内,朱寿鋐今年四十四岁,但他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般容光焕发。 他的部队并不算多,即便一路上收拢了不少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的人马,兵力也才刚刚达到两万人。 不过朱寿鋐认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下宗室数十万,只全部朱家宗室加起来,就够朝廷喝一壶,更别提每个藩王手底下的私兵了。 更何况有衍圣公的影响力在,一路走来朱寿鋐都是顺风顺水,各地官府无不望风归降,让朱寿鋐和孔胤植颇有一种众正盈朝的感觉。 不过越离京城近,朱寿鋐反倒是心里越有些忐忑,与福王朱常洵的想法相似,朱寿鋐也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于顺利了? 难道他的声望在民间真的有这么高吗?尤其是这都到了京畿了,到目前为止朱寿鋐并没有碰到一丝抵抗。 “懋甲,本王这两日心里总觉不踏实,朝里的那两个人这几日可有信儿传来?”朱寿鋐沉声对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的孔胤植道,孔胤植字懋甲。 “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厂卫的手段,京城乃是朝廷的心脏,京城内的厂卫更是多如牛毛,既然已经约好了时间,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我们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以免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至于这两个人,孔府当年有恩于他们,他们既然已经答应效劳,就肯定不会反悔,再说了,即便他们反悔,凭借老夫的威望,朝中三公九卿,谁会不给老夫个面子?”孔胤植睁开眼睛不屑的道。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一开始,孔胤植和朱寿鋐就没打算强攻。 “唉,殿下呀,老夫知道你在担忧什么,那暴君将卫所撤除,使各地兵备道限于瘫痪,朝廷为何不调边军入京?殿下可曾想过这个问题?”孔胤植瞄了一眼朱寿鋐道。 孔胤植觉得这朱寿鋐其人太过优柔寡断,其实一开始鲁王并不是孔胤植的首选,他其实想选蜀王,因为不论是在兵力上、还是物力、财力上,蜀王在整个大明都首屈一指。 可没办法,蜀王离曲阜实在太远,而曲阜距离鲁王府又实在太近,孔胤植担心就算他不妥协,鲁王也会霸王硬上弓,绑着他进京。 不过这也并非全是坏事,一个十分精明的帝王并不是他想要的,只要鲁王破了京城坐上那个位子,孔家的势力肯定会更加壮大。 孔胤植可以说是起事的队伍里最轻松的了,因为不论哪个藩王坐上那个位子,孔家都能高枕无忧。 “这……兴许是朝廷担心建虏突然犯边吧,听福王叔说,建虏好像知道了大明的这场祸乱。”朱寿鋐沉吟了一下道。 朱寿鋐虽然与福王朱常洵差不多年纪,但从辈分上来算,朱常洵却是朱寿鋐的叔叔辈。 即便现在他们叔侄俩是竞争关系,但买卖不成仁义在,辈分还是不能乱的。 “非也非也!殿下难道忘了前两年的流寇之乱吗?当时建虏也曾屡次犯边,朝廷哪次不是召边军在内地剿寇?”孔胤植笑着摇了摇头道。 “那这又是为何?本王也想不明白,大明各地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朝廷竟然还不肯调边军来,说实在,这些天本王连朝廷的兵都没见着,总觉得太过诡异。”朱寿鋐忧心忡忡的道。 “哈哈哈!”孔胤植闻言后大笑。 “殿下无须担忧,殿下难道以为京中百官真的如铁桶一般吗?” “哦?难道这是朝中百官在刻意阻挠?”朱寿鋐闻言眼前一亮道。 “哼,不论如何,这对我们是件好事。”孔胤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善!待本王入了京城,定然对官员秋毫无犯。”朱寿鋐信誓旦旦的道。 “再有两日大军便可抵达京城了,不过福王那边追的也很紧呀,殿下不得不防。”孔胤植换了个话题道。 本来福王的部队距离他们至少相差七日的距离,可这段时间哨骑来报,这个距离在逐渐缩短,按照目前的情势,很可能他们前脚刚到,福王的部队也就到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好事。 虽然他们的敌人都是崇祯皇帝,一起到了京城兵力就更多,但问题是那位子可只有一个,万一福王在京城也有内应,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殿下,此事无虞,我有个内侄在福王的部队里,只需要略施小计,拖延福王个两日问题不大。”二人正说话间,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鲁王自然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山东境内虽然亲王不多,但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还是很多的,能跟在朱寿鋐马车边的,自然都是深得朱寿鋐信赖的。 “哦?汶冼这内痔靠得住不?既然你们关系密切,何以他去了福王那边?”朱寿鋐掀开窗帘对朱汶冼道。 朱汶冼本是兖州府的一个镇国将军,孔胤植和朱寿鋐起事时,带着自己招募来的千把人来投奔鲁王。 “不瞒殿下,前几日他还给我来信呢,说福王蠢笨迂腐难成大事,不过他的府宅距离福王过近,是不得已才屈从于福王的。”朱汶冼解释道。 大明的宗室从亲王到郡王,再到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几乎每一级都成指数级增长。 大明现有在袭的亲王共计三十二位,到了郡王一级则有九百二十四位,再往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则就更多了,而宗室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复杂,朱汶冼有这么个亲族在河南一点也不新鲜。 “好,倘若你这内侄能拖住福王两日,待本王入了京城,你们二人皆可升爵至郡王!”朱寿鋐当机立断道。 “谢殿下,我这就给那内侄写信,让他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要拖住福王的部队。”朱汶冼闻言自然喜出望外。 “华将军,再派人去知会衡王和德王,就说本王答应他们的条件,让他们立即领兵去往宛城。”朱寿鋐对马车外的侍卫统领道。 “卑职遵命!”说完这姓华的将军当即拍马而去。 朱寿鋐并非没有盟友,只是一直没有谈妥而已,德王和衡王自然也想从这场大乱中分一杯羹,他们虽然实力不济,但却想以此作为条件,换取更大的利益。 德王想将目前的封地扩大三倍,衡王就更离谱,想将青州、莱州两府全部纳入自己的封地,倘若朱寿鋐同意,诺大的山东除了自己的封地外,将全部落入德王和衡王之手。 原本朱寿鋐是想拖一拖这两人,毕竟两人的全部兵马也不过八千来人,这点兵力在诸多藩王的势力中根本拿不出手,两人最好的选择就是与鲁王合兵一处。 但朱寿鋐现在也顾不上与这二人打马虎眼了,大战在即,现在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至于封地,呵呵,只要他能坐上那个位子,以后便有的是法子让这二人将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殿下终于想通了。”孔胤植躺在床榻上懒洋洋的道。 朱寿鋐的马车豪华程度一点不比福王的差,整个马车比寻常的马车大了足足三倍,由六匹骏马拉动,马车内不仅设了两个软塌,甚至还设有恭桶。 两个美貌婢女一个给孔胤植敲腿,一个给朱寿鋐捏肩,倘若不是车轱辘有点颠,颠的孔胤植来回晃悠,孔胤植一直觉得这趟旅程还是很舒服的。 先前朱寿鋐一直不肯答应德王和衡王的条件,那时候孔胤植就曾劝说过朱寿鋐,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但朱寿鋐一直不听,这使得朱寿鋐与德王、衡王之间一直互相较劲。 倘若德王、衡王与他们合兵一处,他们的兵力将达到三万,对外完全可以号称八万,只这一数字就足可以令京城那些人坐卧难安了。 “唉!时不我待呀,听说福王叔在边军中也有人手,他的本部人马都已经那么多了,倘若再有边军插手,鹿死谁手还真是未可知,本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朱寿鋐叹了口气道。 当天晚上,朱寿鋐驻军于宛平,宛平既是后世的丰台,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大半日的路程,有了朱寿鋐的许诺,距离本就不远的德王和衡王也带着本部人马前来汇合。 为此,朱寿鋐当晚犒赏三军,将军营里仅有的肉食全部拿了出来,因为如果不出意外,大军明日下午便可兵临北京城下。 这一晚,朱寿鋐一直兴奋的睡不着觉,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朱寿鋐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在喊他,这喊声越来越近,以至于朱寿鋐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这声音到了他的身边,朱寿鋐觉得有人在推他。 “殿下!殿下快醒醒!不好了,敌军——到处都是敌军!朝廷的兵杀过来了——” …… 正文 第172章 破敌 月色如洗,月光如练,东方方向传来阵阵战马狂奔的声音。 月黑风高杀人夜。 “老周!给朕直取敌军大营,反抗者,杀无赦!”崇祯皇帝一身亮银盔甲,骑在战马上一边冲锋,一边沉声命令京营提督周遇吉道。 崇祯皇帝在军营呆的日子可不少,以至于多半时间崇祯皇帝更喜欢喊周遇吉为老周。 周遇吉今年三十六岁,正是当打之年,他个子虽然没有崇祯皇帝高,但一身肌肉练的格外敦实,手里两柄板斧在飞奔之中摇摇晃晃闪着寒光,这武器在大明用的人并不多。 “卑职得令,魏兴,本提督命你直取敌军大营,反抗者,杀无赦!”周遇吉领命后,扭头对自己的副手京营参将魏兴道。 周遇吉虽然是个粗人,但在崇祯皇帝面前却从来不打马虎眼,崇祯皇帝称呼他为老周虽然让他感觉亲昵,但一码归一码,周遇吉即便喝醉了也从来不敢喊老朱。 崇祯皇帝本来冲在前头,可听了周遇吉的话后,崇祯皇帝眉头都皱了起来。 “嗯?老周,你怎么不冲?” 一起共事这么久,崇祯皇帝是最了解京营的几个将官的,尤其是这周遇吉,打起仗来两柄板斧就是夺命阎罗,最喜欢的便是冲锋陷阵。 如今大好的时机,这周遇吉竟然冷静如斯,将首功送给了魏兴? “陛下,让魏兴趣就成,卑职跟着陛下,心里安生。”周遇吉是个实诚人,崇祯皇帝问话也从来不敢说谎。 “朕都不怕,你怕个鸟?朕身边有老解他们无虞,你赶紧的!”崇祯皇帝催促道,他哪里看不出来,周遇吉这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解阎王也骑着一匹马跟在崇祯皇帝身后,仅仅差了半个身子,解阎王的身手众人可都是知道的,而且解阎王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能耐,只是听到崇祯皇帝此言,却也扯着嗓子道: “陛下,咱心里头也没底儿啊,有周大人在,咱心里才安生。” “我……”崇祯皇帝一时间气结,差点爆了粗口。 原来他也有指挥不动下头将官的一天,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提督大人,要不要活口?”跟在后头的魏兴觉得上头的命令太过简洁,毕竟敌军的主帅乃是大明皇族,辈分甚至比崇祯还大。 即便是造反,一般情况下,带头的藩王也并不会被杀死,只会除爵和软禁,魏兴是担心如果没有说明白,黑灯瞎火儿的,真哪个不开眼的将鲁王给杀了,又是麻烦事儿。 周遇吉闻言不做声,心说魏兴不着道啊,这事儿肯定得陛下做主。 “留个屁的活口,他们既然选择造反,那就是朕的敌人,对于敌人还客气什么?所有人,你们都给朕记住,你们的命比鲁王的命值钱,从他决定造反的那一刻起,大明就再没有鲁王。 全军听令,给朕杀入敌营!”崇祯皇帝仓朗朗抽出天子剑并高举起来,细长的宝剑在月光下粼粼闪光。 周围的将士当然听到了崇祯皇帝的命令,一个个激动的吆喝着号子,这是京营重组后的第一战,崇祯皇帝在出发前就对他们说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现在当今天子也在队伍里,并且将与他们并肩作战,对于一年多以前还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大部分士兵来说,能与天子同吃同训、并肩作战,这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京营兵乃天子亲军,京营骑兵更是个个自诩天之骄子,苦训半年个个都等着、盼着建立军功。 犹记得一个月前藩王造反的消息刚一传到西山大营里,这群骄兵悍将大多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可崇祯皇帝愣是压着一直没发兵,这可差点把西山大营的将士们给等疯了。 杀敌!杀敌!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功,有崇祯皇帝在,新兵仿佛都忘却了什么是怯场。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瞬间鲁王的大营已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依稀可见大营内慌乱的士兵从军帐内跑出来,有的在穿衣、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找不见,没头苍蝇般乱窜。 鲁王并非没有安排哨骑,恰好相反,鲁王的哨骑甚至将巡逻范围都扩大到了北京城,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敌人最终会从西山大营冒出来,而且还是全骑兵阵容。 按照常理来说,此时北京城应该是严阵以待,朝廷应该也是将主要兵力布防在京城的内外城墙,谁会想到崇祯皇帝在众多藩王的围攻之下,还会选择主动出击呢? 至于那些游骑,他们的战马哪里比得了京营骑兵,京营的战马清一色全部来自蒙古,是纯种的蒙古战马,游骑根本来不及将消息传回去,就被京营骑兵悉数斩落马下。 以至于对于大营里的士兵们来说,这支骑兵仿若从天而降。 “呼呼——”前排的京营骑兵呐喊着跨越大营外围的拒马桩,呼啸着冲入了大营。 “张家兄弟、沐家兄弟,咱们直取鲁王中军大帐,敢不敢?”新乐伯刘文炳兴奋的冲在最前头,一刀结果了一个刚从军帐内窜出来的敌军。 鲜血瞬间喷出来好远,刘文炳被呲的眯了一下眼睛,他还是第一次杀人,心中不禁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些兴奋。 这次行动,二十几个勋贵子弟主动请缨,要为大军前锋。 “有何不敢?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英国公家老二张世明一刀刺死一名敌军,而后以刀背拍打战马道。 “咱听刘大哥的!”沐家兄弟年纪最小,但他们的脸上也是毫无惧色。 唯有英国公世子张世泽有些紧张,尽管他们在西山大营里都经历过崇祯皇帝的魔鬼训练,尽管张世泽的成绩也都合格,但不知怎的,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兴奋,甚至肚子内翻涌的想吐。 “大哥,等会儿你跟俺后面。”老三张世武似乎看出了自己大哥的异样,小声道。 在刘文炳的率领下,二十几个勋贵子弟,外加上几十个京营老兵排成了楔形阵列,犹如一把尖刀般直直的向大营中央突破。 另一方,魏兴一边指挥着骑兵四处突击砍杀,一边审视着整个战场。 骑兵在十几个千总的率领下,将鲁王大营分割成了数个小块,在野外三万步军无论如何也不是京营两万骑兵的对手,更何况还是突袭。 对于鲁王这支新晋征集的军队来说,京营骑兵的猛烈进攻无异于一场屠杀。 “魏将军,刘文炳带着那群公子哥朝敌军中军大营冲过去了!”一个亲兵大声喊道。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里交给你了,老子过去看看!”魏兴骂骂咧咧的道。 即便大部分的敌军战力低下,也不等于鲁王以及孔胤植的亲兵战力不行,这群年轻人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倘若只是普通士兵还好说,死了也是贪功冒进咎由自取,但那些人可都是京城的权贵,尤其是英国公家的三位公子,一旦有了闪失,以后说不得就得被人穿小鞋。 鲁王朱寿鋐在亲兵的搀扶下,满头大汗的从中军大帐内走出,迎面正好看到同样慌乱的衍圣公孔胤植。 “懋甲,不是说朝廷里已经安排好了吗,何以竟多出这许多骑兵?”朱寿鋐一边用锦帕擦拭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半询问半质问孔胤植。 突如其来的袭击把朱寿鋐都给打蒙了,但见中军大帐周围全是喊杀声、哀嚎声,间或有火铳的的巨响,不少帐篷因为慌乱之间着了火,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此定是那年轻天子的主意,两个时辰前哨骑还传来消息,北京城大门紧闭,完全没有出城作战的苗头,依老夫看,这些兵可能根本就不是从京城出来的。”孔胤植略微冷静了下道。 “本王不管这些兵是从哪儿来的,本王只想知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朱寿鋐眼见着敌军离自己越来越近,顿时有些害怕起来,对孔胤植的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本王分析这支骑兵的来头,有个蛋用! 孔胤植闻言眼睛微眯了起来,这鲁王果然不是个菜,临阵之际慌张成这副模样又怎能成就大事? 从自己的大帐一路走来,孔胤植只看到这支骑兵势如破竹,鲁王的士兵在这支骑兵面前犹如纸糊一般,根本没有一合之众。 “殿下,依末将来看,为今之计当尽快突围,否则一旦让敌军形成合围,就不妙了!”鲁王侍卫统领樊平着急道。 他们对这支骑兵的来路、具体兵力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后方还有没有其他步军,这实在太不利了。 “好,但本王不能丢下将士们不管,樊平听令,本王命你迅速收拢周围将士,与本王一起突围!”朱寿鋐不知怎的突然却英明起来,一番话让周围的亲兵卫队略微有些感动。 可这话听在孔胤植耳中就不一个味儿了,孔胤植知道朱寿鋐在想些什么,这些兵是鲁王废了九牛二虎才征集到的,倘若丢下士兵不管,所谓的大业也会一同灰飞烟灭,朱寿鋐是不甘心。 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根据孔胤植的判断,这支骑兵很可能是崇祯皇帝下的令,这位天子可是个狠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如今你朱寿鋐不想着逃跑,竟然还想着大业。 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兄,敌军杀过来了,我们快跑吧!” 正在这时,中军大帐后方,衡王和德王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二人本来就是打酱油的,想着绝大多数藩王都起事了,自己倘若无动于衷,倘若真有藩王能成事,事后他们必然要遭到新君的清算。 所以这才各自拼凑了一支偏军加入鲁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一路上那么顺畅原来全都是假象,本想着明日就可兵不厌诈的进入京城,却没想到只敌军的一次突袭就令整个大营几近崩溃。 两人很明显被吓坏了,年轻些的衡王脸上还淌着泪水。 “慌什么?樊平,还不快去!”朱寿鋐扭头对樊平沉声道。 此刻,朱寿鋐突然意识到,他是这支部队的主心骨,别人都能慌,但是唯独他不行,他必须表现的更加镇定,至少表面应该是这样。 “殿下,咱们哪儿也去不了了。”樊平盯着正前方突然冲过来的一波人道。 朱寿鋐顺着樊平的目光看去,但见百十个骑兵已经快要冲到眼前。 “哈哈哈!想跑?问问老子的战刀同意不同意!”刘文耀挥舞着战刀冲在最前头,冲朱寿鋐吼了一嗓子。 朱寿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身为鲁王侍卫统领的樊平却并不慌张,能不靠任何关系坐上这个位子,樊平并非浪得虚名。 鲁王的亲卫队由樊平一手训练,足足有三百人,这些士兵虽然也有些慌乱,但却比大营里的其他士兵好了太多。 “亲卫队听令!举铳!”樊平对周围的亲卫下令道。 “哗啦啦——”霎时间三百个亲卫迅速将背后的火绳枪端到胸前。 随着亲卫队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火绳燃烧造成的黑烟瞬间弥漫起来。 “老二,小心!”刘文炳看到前方的火光,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赶紧对跑在最前头的兄弟吼了一嗓子。 “砰砰——砰砰砰——” 霎时间火光飞奔、一阵阵巨响传来,朱寿鋐所在的位置全部被黑烟弥漫。 如此近的距离,三百杆鸟铳的威力可不容小觑,就连一直在大营外高地上观战的崇祯皇帝都皱起了眉头。 “娘的,不会真交代在这里吧?那可就亏大了!”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嘀嘀咕咕道。 为了训练这群勋贵子弟,崇祯皇帝可是下了血本的。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火铳兵是火铳兵,炮兵是炮兵,骑兵是骑兵,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 但崇祯皇帝对这些勋贵子弟的要求极为严苛,不仅训练他们的近战格斗、还有骑术、火铳、火炮甚至兵阵指挥。 说白了,自己的亲卫以及这些勋贵子弟,几乎上相当于大明版的特种部队。 不过很显然,这群勋贵展现出来的勇武不仅没能让崇祯皇帝高兴,反而让他皱起了眉头。 奶奶的腿儿,刘文炳,回去等着挨军棍吧! …… 正文 第173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老二!”刘文炳见状肝胆欲裂,拼命的用刀背击打马背向前冲去。 其父死后,刘文炳、刘文耀两兄弟相依为命,刘文耀虽然大大咧咧不少惹事,但长兄如父,刘文炳从来没认为他兄弟是浪荡子,即便犯了错,不论刘文炳如何打骂,刘文耀也很少去反驳,刘文炳很难接受如果老二没了,他将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大哥,咱么事!”浓烟中传来刘文耀的声音。 刘文耀虽然莽撞但也不傻,早在看到对方的火绳枪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定意,如此近的距离,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于是在火铳轰击的一瞬间,刘文耀伏身将自己的身体则斜着挂在马背的一侧,而后用尽全力向一边拉动缰绳,同时左手抓着战马的鬃毛让迫使其转向。 战马控制不住平衡直接倒地,并横着向前足足滑行了四五步,刘文耀则躲在马腹后方,火铳轰击之后,战马背部、头部中了好几枪,躲在马腹后方的刘文耀除了坠落时胳膊腿儿擦伤感觉火辣辣的之外,并没有中弹。 刘文炳见老二没事,当即带着张家兄弟、沐家兄弟,以及其他勋贵、亲卫数十人跟上。 刘文耀提着战刀站了起来,中弹的战马仍旧在地上抽搐,喷出的鲜血将刘文耀染成了血人。 他笑呵呵的望着距离他不到十步的敌人,刘文耀的憨厚的笑容在京营里是出了名儿的,但对于鲁王的亲卫队来说,这笑容看起来却那么的恐怖。 如此近的距离,被三百火铳齐射,还能安然无恙,使包括樊平在内的所有人都一时陷入震惊。 “杀了此人,本王赏千金!”鲁王朱寿鋐也被刘文耀阎罗般的造型给吓坏了,当即指着刘文耀道。 “挡我者死!”不待敌军做出反应,刘文耀提着战刀就迎了上去。 他决不能给这些火铳手换弹的机会,如此近的距离,倘若再来一次齐射,他说不得就真的要去下头见老爹了。 这三百火铳手本来是朱寿鋐手里的王牌,但这时候的火铳手与弓箭手一个毛病,倘若一番齐射后能把敌人干掉固然万事大吉,如果干不掉,还被敌人贴脸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刘文耀战刀飞舞瞬间就砍翻了两三人,亲卫队顿时慌乱起来。 “还请殿下速速撤离,末将来殿后!”樊平知道这次是逃不过去了,只得抽出战刀对鲁王朱寿鋐道。 朱寿鋐也看出这群冲上来的官军不是一般人,恐怕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是以勉强鼓励了樊平和剩下的亲卫几句,赶紧跟着孔胤植向后方撤去。 此时朱寿鋐身边已经没什么亲卫,只有四五个内侍跟着,德王、衡王也差不离,这两位跑的太过匆忙,连自己的卫队都跑没影了。 只有孔胤植身边还聚拢着三四十个体格高大的侍卫,据朱寿鋐所知,这些人都是孔家人,人数不多,但却从小便习武,乃是孔家的杀手锏。 孔胤植也不再多言,翻身上了马,并命令侍卫让出了三匹马给朱寿鋐三人。 朱寿鋐三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三位殿下,难不成还指望坐马车吗?逃命要紧,速速上马!”孔胤植焦急的对朱寿鋐三人道。 都什么时候了,优柔寡断终不能成事,孔胤植对鲁王失望至极。 朱寿鋐也知道如今是危急关头,在孔胤植的催促下只好屈从,不过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老好,爬了三次才爬上马背。 见众人都已准备好,孔胤植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战场,此时樊平带着鲁王的亲卫已经与刘文炳的勋贵团厮杀了起来,樊平很明显占了下风。 孔胤植当即命令紧急向南撤退,刚跑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不少官军围堵,不过相继被孔家亲卫杀死,德王和衡王都对这几十个亲卫赞不绝口,觉得此番能逃出生天,全靠这些亲卫了,不由得边跑边夸着孔胤植。 孔胤植哪有功夫管这两人的奉承,平日里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如今如此谄媚,还不是因为身家性命寄托在他身上。 至于朱寿鋐,他不是不想说话,实在是被战马颠簸的够呛,这才跑了不到一刻钟功夫,朱寿鋐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颠的都错位了。 孔胤植当然也看到了朱寿鋐的情况,只是他实在没工夫搭理,鲁王的大军肯定是没了,大军都没了,谁还管你是谁? 为今之计,孔胤植必须尽快找到福王,凭着他衍圣公的名号,不论是他去找哪一方,那些藩王必定都将视他为座上宾,而距离他们最近的便是福王了。 又跑了约莫一刻钟功夫,鲁王朱寿鋐终于坚持不住了。 “懋甲,慢些……本王……身体……受不住了。”朱寿鋐喘着粗气道。 此时,东方渐渐的露出了鱼肚白,天慢慢的放亮了。 “殿下,坚持一下,这些官军都是骑兵,此时休息,实在危险。”孔胤植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随口敷衍道。 此时后方不断有逃出来的溃兵向孔胤植等人汇合,但孔胤植仍旧不敢怠慢。 似乎是印证了孔胤植的话,好巧不巧的,此时远处真的追过来一拨人,孔胤植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再不顾朱寿鋐的抱怨,向南逃窜。 “贼将休走!”崇祯皇帝骑着战马,将天子剑扬的老高,冲孔胤植逃窜的方向兴奋的喊叫。 其身后一群亲卫见当朝皇帝如此兴奋,一个个的也都嗷嗷直叫唤。 唯独周遇吉皱着眉头紧紧跟在崇祯皇帝的身边,他们的战马都是从上万战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良种,不论从体格上还是耐力、速度上,都比孔胤植的好上不少,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追上孔胤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周遇吉皱眉是因为,这陛下怎的与平日里不大一样,追个敌军就激动的不行,还有刚才的言辞,总让周遇吉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似乎在京城听人说书三国演义里似乎经常有这一出。 唉,这也太儿戏了,以后断不能任着陛下胡来,就这次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反倒是跟在崇祯皇帝另一边的解阎王十分的放松,这厮跟在崇祯皇帝身边最久,自然早就了解这位思维跳脱的年轻天子。 说他雄才伟略一点不过分,两年时间解决了最重要的财政问题、军队问题,当然这是韩山河与解阎王私下的夸耀。 但在解阎王看来,在很多事儿上,这位天子也经常不着道,任性起来哪里有半分天子模样,跳脱的像个大孩子。 崇祯皇帝当然不知道身边这俩大号保镖会这么想他,不过即便知道了崇祯皇帝也不会在乎,多半还会笑着嘲弄他们不知性情。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两年,当皇帝也才只有这段日子,从最初的懵懂胡来,到后来被东林党人上了一课,而后学会隐忍、韬光养晦,这两年来崇祯皇帝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 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有股难以克制的理想,他不想当一个一辈子只呆在宫里头的国宝,每天面对的都是垂垂老矣的朝臣、唯唯诺诺的太监,这对于一个后世的灵魂来说,及其枯燥且乏味。 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崇祯皇帝就下定决心,他终将率领千军万马驱除鞑虏、荡平不臣,他要让黄台吉跪在他身前唱征服,他要让弗朗机人、尼德兰人滚出亚细亚,他要将宝岛东番多回来,他还要远赴美洲,将后世的灯塔国扼杀于摇篮之内…… 总之,长风破浪会有时,杀敌就从今日时。 练兵一年还多,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崇祯皇帝又怎能不激动,身边又都是自己人,何必去掩饰这份激动? 爱谁谁吧,他是皇帝,谁还敢嘲笑他不成?反正他要过把瘾。 三四十个孔府亲卫紧紧的将孔胤植等人围在中间,鲁王的溃兵虽然跟着孔胤植逃窜,但这些兵早已吓破了胆,只想着逃跑根本不听指挥。 没多久,崇祯皇帝就追到了孔胤植队伍的屁股后头,但前方稀稀拉拉都是溃兵,崇祯皇帝为了方便辨认孔胤植,便兴奋的指着前头的孔胤植等人道: “穿黄衣服的是贼首,追杀贼首!” “杀敌——杀敌——”皇帝老子如此卖力,一群亲卫自然也跟疯子一样嗷嗷叫着要立功。 孔胤植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他虽为衍圣公,但并没有穿黄色衣服的权力,能穿明黄色衣服的只有宗室人员。 “三位殿下穿着太过显眼,还是将袍子脱了吧。”孔胤植冷着脸对三个拖油瓶道。 德王和衡王闻言自然不敢反对,生怕孔胤植丢下他们不管似的,当即一边狂奔一边脱袍子。 鲁王朱寿鋐哼唧一声,他捂着胸口脸色发白,身体也左摇右晃的有些支撑不住,刚想丢开缰绳去脱袍子,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径直的栽倒在地。 孔胤植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作声,德王和衡王也对视一眼,老实的没有答话。 “陛下,那鲁王坠马了!”周遇吉赶紧禀报道。 作为京营提督,周遇吉自然认得朱寿鋐。 “派几个人去捉,其他人随朕继续追敌!”崇祯皇帝想都没想便道,如此快的速度下坠马,多半是废了。 “长胡子的是贼首,随朕追杀贼首!”崇祯皇帝继续高喊道。 此时崇祯皇帝真有种后世动物世界里,追逐猎物的那种快感,他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但孔胤植就不这么享受了,四周的溃兵虽然不少,但没有一个听他的指挥,倘若不能趁着周围溃兵多摆脱追击,最终的后果可想而知。 念及此,孔胤植也顾不得自己那留了十多年的胡须,当即夺过一名侍卫手里的短刃,噌的一声将胡须全部割断。 德王和衡王相对年轻些,见到孔胤植如此决绝也都默不作声。 “短胡子的是贼首,随朕追杀贼首!”崇祯皇帝又喊道。 孔胤植差点气炸了,但打又打不过,只得从自己袍子上私下一大块布将脸给蒙上。 “蒙脸者是贼首,追杀贼首!” …… 不论孔胤植如何的玩儿命逃跑,但限于战马的速度,孔胤植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唯一让崇祯皇帝略感吃惊的是孔胤植身边的侍卫,这些侍卫在被他包围后仍旧一个个视死如归,竟然没有一个投降。 且这些侍卫个个战力也都不俗,倘若不是解阎王等人也都是练家子,还真有点棘手。 即便如此,斩杀这三四十个孔府亲卫,崇祯皇帝的亲卫仍旧折了好几个。 “陛下饶命!我们也是受了鲁王的蛊惑呀!”德王和衡王都被吓尿了,两个人跪在地上哭的像个泪人儿。 不过二人也不傻,鲁王坠马生死未卜,但朱寿鋐身体本就不好,那么快的速度想必应该凶多吉少,是以为今之计自然要将责任都推到朱寿鋐身上,这样他们二人才有可能脱罪。 他们虽然有错,但毕竟都是朱家人,再者说他们二人顶多算个从犯,按照宗室惯例,最差也就是软禁。 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卖惨,把黑锅全部甩到鲁王身上,极强的求生欲让二人的演技炸裂,以至于他们二人自己都信了。 但是崇祯皇帝只是冷笑,崇祯皇帝是谁,岂能不知道这些藩王的把戏,况且他所以忍耐这些藩王如此之久,还不是为了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不过既然二人已经成了俘虏,以后如何处置他自己就能做主,毕竟宗室的事儿说白了是他老朱家的家事。 崇祯皇帝看向孔胤植,这货才是他的最终目标,天下举子的精神领袖、儒学儒教的嫡传子孙、工学理学的绊脚石、朝政改革的拦路虎…… 孔胤植似乎看出了崇祯皇帝眼中的杀意,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如德王、衡王一般痛哭流涕。 他的身上流淌着孔圣人的血脉,虽然这血脉没有天子金贵,但在某种程度上,却让天下读书人更加敬仰,毕竟大明才多少年,孔家又多少年? 崇祯倘若想笼络天下举子百官,就必须先笼络住他孔家,他可不认为这年轻天子敢杀他。 但孔胤植也不傻,想活命最起码的态度必须得端正,费尽心血培养的亲卫死伤殆尽,孔胤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跪倒在地道。 “陛下,起草檄文并非臣的意愿,全是那朱寿鋐,他派兵控制了孔府,逼迫臣写那檄文,但臣宁死不屈,那朱寿鋐便让人临摹臣的笔迹,又盗用臣的印玺…… 陛下,臣世代沐浴皇恩,又怎会做这等忤逆背叛之事,恳请陛下明鉴!” …… 正文 第174章 不留活口 孔胤植说到后来竟然潸然泪下,一副受人陷害、忍辱负重的模样,不顾自己的身份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崇祯皇帝听的直皱眉头,心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刚才他带着数百亲卫可是足足追了他们半个多时辰。 那鲁王、德王、衡王很明显都成了孤家寡人,你孔胤植倘若心里没有鬼,你跑毛线? 就连一向脸皮厚的解阎王都觉得臊得慌,他这次可算是见识到了,读书人倘若脸皮厚起来就没他们武人什么事儿了。 同时解阎王对这孔胤植充满了鄙视,在他看来,输了就是输了,挺直腰杆子死也死得有骨气一点,你这算什么?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陛下,咱觉得这人在说谎,刚才这人的亲卫可是杀了咱们好些个弟兄,倘若他真的是受人胁迫,那鲁王兵败时,早该弃暗投明了!”解阎王瞥了一眼孔胤植,对崇祯皇帝道。 解阎王是担心崇祯皇帝被这一肚子坏水还脸皮厚的孔胤植欺骗,可解阎王也不想想,崇祯皇帝倘若那么容易被骗,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崇祯皇帝也不生气,反而很接过解阎王的话茬道: “哦?那老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们?” “咱觉得,造反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该如何处置咱大明律里写的清清楚楚咧。”解阎王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敢替崇祯皇帝做主,不过他的言辞里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 周遇吉闻言心里倒吸一口冷气,这解阎王该不是忘了孔胤植是何人吧? 倘若真杀了孔胤植,陛下如何向百官交代,天下举子又如何看待陛下? 千百年来,衍圣公一脉历经数朝,虽有过错,但历代郡王却从来没有过分苛责过孔家,为的就是笼络读书人。 周遇吉心中有些矛盾,他不懂读书人的那些弯弯绕,只是觉得这么做,对崇祯皇帝来说并不算好事。 周遇吉看了看崇祯皇帝,却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见解,如此长时间的相处,周遇吉也大致摸出了当今陛下的脾性,诸如这等事当今陛下肯定心中早已有了定意,他说不说都没什么用。 作为武将,周遇吉心里很清楚,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陛下的敌人,或者,比敌人杀死。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解阎王的一番话刚说完,德王和衡王对视一眼都有点傻了,他们二人并不了解崇祯皇帝,只知道这位比他们还年轻的皇帝,只去年一个案子就杀了上万的官员。 念及此二人是真的害怕了,他们哭嚎着请求饶命,像狗一样想爬到崇祯皇帝身前,但却被几个亲卫拉扯着又拉了回去。 “陛下,只要陛下肯饶恕臣,陛下以后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孔胤植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恨恨的瞪了一眼解阎王,而后跪在地上十分郑重的恳求道。 孔胤植知道刚才的把戏对这位天子是没有用的,是以,这次他干脆放下了伪装,打算用真情实意来打动崇祯皇帝。 在他看来,朝廷施行新政也好,或者以后的改革政策也罢,只要有他衍圣公的鼎力支持,阻力肯定会小不少,留下孔家,绝对是利大于弊。 这次,孔胤植是认真的,因为他也想起了这两年崇祯皇帝的大手笔,孔胤植确实有点怕了。 “你当真以为大明没了孔家,就不转了吗?”崇祯皇帝冷冷的看着孔胤植。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以天下文人精神领袖自居,真把自己当成根葱了? 这天下倘若真有精神领袖,只能是他崇祯一人,他为大明皇帝,绝不允许在他之外,还冒出来个可以影响到国家的所谓领袖。 孔胤植听了崇祯皇帝冷冽到极点的话,心中顿时大骇,他意识到自己那些所谓的筹码,在这位皇帝心中可能一文不值,当即跪倒在地又道: “陛下,求陛下开恩,即便陛下想让臣死,至少让臣再见一见家人,求陛下开恩!”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你倘若真要杀我,看在孔圣人的面子上,总得让他见见家人吧?孔胤植不认为这个要求很过分。 事实上就连周遇吉和解阎王突然都有点同情起孔胤植,并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两人都以为崇祯皇帝会同意,不过却看到崇祯皇帝轻蔑的一笑。 “你是想着只要能活过今天,待回了京城,自然会有朝中百官为你求情是吧?”崇祯皇帝摇了摇头,一下就戳穿了孔胤植的奸计。 或许在崇祯皇帝看来,造他的反就是十恶不赦,可是朝臣却不见得也这么认为,这些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他们想救孔胤植,大可以说孔胤植是受鲁王蛊惑,然后再高谈阔论,讲孔圣人对国家的贡献。 而后肯定也不会忘了给崇祯皇帝戴高帽子,说些只要崇祯皇帝饶恕孔家,定然就是仁义之君的大话,天下读书人定然也会为他歌功颂德,此事也定然可以传为美谈。 当然,倘若崇祯皇帝执意要治孔家的罪,自然也会有一些老凡尔赛们站出来,说崇祯皇帝心胸狭隘、刻薄寡恩、不容于人。 在大明呆了两年,这些事儿崇祯皇帝不用想就知道,天下文人一张嘴,就能把好事说成坏事,把坏事儿说成好事儿,举世独浊我独清,这天下又能有多少明白人呢? 决不能让这孔胤植活着回京,崇祯皇帝盯着孔胤植的后脑勺再不迟疑,直接下令道。 “孔胤植带头谋反,为藩王之乱主谋,按大明律,当斩!有哪位勇士来代劳?”崇祯皇帝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亲卫们道。 嘶——不少人心中都倒吸一口冷气,陛下这是要斩立决呀!而且连会审都给免了,这是一点都不打算留孔胤植活命了。 虽然亲卫们心里也都知道造反是什么罪名,但不知怎的,倘若这里是朝廷里任何一个官员或者武将,他们绝对都毫不犹豫的抽出刀子。 不知为何,当这个人是衍圣公、是孔夫子后人时,一个个却都迟疑起来,即便他们不少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但两千年的耳濡目染、代代相传,圣人早已刻在了他们的内心深处。 谁杀衍圣公,日后定然会被那些读书人辱骂,甚至写进史书,这道理每个人都懂。 “孔子是圣人,但他的后人不一定是,这孔胤植肯定也不是,怎么,让朕亲自动手吗?”崇祯皇帝知道孔府的影响力有多大,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略微有些失望。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已经抵得过任何人,现在看来他可太高估自个了。 孔胤植趴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周围全是崇祯皇帝的亲信,他知道,说再多的话都无济于事了,但他仍旧不想放弃。 “求陛下开恩,念在祖上的功德,绕罪臣一命,即便陛下要臣死,且让罪臣回去见见家人……”孔胤植嘴里仍旧在低声恳求,与刚才的演戏不同,这次他是真的哭的稀里哗啦。 面对死亡,又有几个人能淡定起来。 崇祯皇帝懒得听孔胤植聒噪,见身边还是没人动手,一时恼怒的皱起了眉头,右手就要拔出战刀自己动手。 正待这时,左右两边突然传来仓啷的拔刀声。 原来是解阎王和周遇吉,二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陛下说的对呀,管他什么孔家后人,陛下说得对,孔夫子是圣人,但他的后人不是,如此,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尴尬的是,刚才没人站出来,这一下就站出来俩,一个是亲军侍卫首领、锦衣卫二把手老解,一个是十万京营提督。 解阎王咧着嘴看了一眼周遇吉,意思是要不就你来动手吧。 周遇吉也觉得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是以让解阎王来,毕竟杀衍圣公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也没啥可争的。 但一旁的崇祯皇帝可就没那么好脸色了,直接皱起眉头大怒道: “放肆!” 咔嚓—— 解阎王和周遇吉都被崇祯皇帝突然的震怒吓的一机灵,前者手起刀落,孔胤植当即人头落地,脖子上的血窟窿喷出来的鲜血足足有半丈远。 解阎王的刀法纯熟犀利,人头滚出去好远,孔胤植的身体才逐渐失去控制倒趴在地上,同时四肢无规则的抽搐起来。 距离如此之近,一股子腥臭味扑鼻而来,崇祯皇帝以手指掩着鼻子又环视一眼周围的亲卫,而后冷冷的说了句: “孔胤植是在逃窜过程中,被乱军所杀的,明白了吗?” 气氛有些压抑,不过还是解阎王反应最快。 “是是是,孔胤植就是死在乱军手中的,我等到了这地方时,孔胤植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法子好,解阎王心道,他虽然忠于崇祯皇帝,但其实动手的时候也担心以后被那些文臣用笔杆子抹黑,但崇祯皇帝的话提醒了他。 是啊,这里就他们这三百来人,而他们又都是同吃同住的袍泽,谁会跟那些文官尿到一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嗯,卑职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周遇吉也瞬间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思。 其余亲卫也都跟着附和,而后崇祯皇帝便欲转身上马,他倒也不担心以后有人泄密,就算有那个嘴巴不严实的,到了那时候,孔胤植之死,也只会是个糊涂账。 毕竟,谁会为一个死人冒杀头的风险去维护呢? “陛下,这俩人咋整?”周遇吉见崇祯皇帝上了马,迟疑了一下问道。 德王和衡王人都傻了,崇祯皇帝竟毫不犹豫的就将孔圣人之后给杀了,两人呆呆的坐在地上竟然连求饶都忘了。 “这还用朕下令?留着浪费粮食,杀了!”崇祯皇帝沉声道。 解阎王和周遇吉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惊,还是陛下果断呀,狠起来连自家人都杀,同时二人心里也很庆幸,幸亏刚才杀孔胤植的时候二人最终站了出来,否则以后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看他们呢。 解阎王周遇吉二人得了令后,冷笑着走向德王和衡王,这两人立即从呆滞中清醒,他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拼命的挣扎着,但抓着他们的亲卫也不是善茬,双手猛的一用力,竟直接将胳膊都给掰断。 德王吃疼的往上一扬脖子,周遇吉手起刀落直接让德王去见了阎王,而后解阎王也是干净利落的一刀,结束了衡王在这个世界上的罪孽。 在崇祯皇帝的默许下,解阎王、周遇吉命人在周围捡了些干柴,直接将孔胤植、德王、衡王,以及摔下马的鲁王都扔到了柴火堆里,不大会儿功夫柴火堆就被点燃。 尘归尘,土归土。 崇祯皇帝见鲁王之事了结,心满意足的带着三百多亲卫朝着后方的大部队汇合。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一轮红日已经爬上树梢,走了约莫一刻钟,不远处逐渐能看到一群群的骑兵,崇祯皇帝端着望远镜瞄了瞄,眉头却皱了起来,嘴里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 周遇吉似乎也看到了大部队的前头那群人,他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拉了拉缰绳,躲在了崇祯皇帝的后头。 唯有解阎王满不在乎的依旧跟在崇祯皇帝身边。 没多久,京营骑兵的大部队就来到了崇祯皇帝的身前,温体仁、陈奇瑜、杨嗣昌、吴甘来、熊廷弼、毕懋康,整个内阁的人都来了,还都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脸色似乎也很是不善。 崇祯皇帝也突然有点心虚似的,右手蹭了蹭鼻子,露出个自认为很慈祥的笑容道; “诸位爱卿怎的也都来了?难道今天的朝政已经处理完了吗?” 内阁阁臣闻言都没有答话,走到崇祯皇帝跟前翻身下马,而后齐齐的跪倒在崇祯皇帝面前。 “陛下怎能如此草率?兵家无常,刀剑无眼,陛下即便自己不担心,也该为朝廷、为天下百姓着想,怎能瞒着朝中大臣出城犯险?”温体仁简直气坏了,此刻他也顾不得面前之人是皇帝,言辞间充满了担忧和愤怒。 …… 正文 第179章 论罪 “害!这不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听锦衣卫说鲁王的兵到了京畿,就顺便过来瞧瞧,几位老大人怎的也骑上了马?如今这天儿可是凉了,要当心身体呀!”崇祯皇帝笑道。 来的官员清一色都是内阁的阁臣,文华殿大学士吴甘来还好点才刚刚四十岁,其余人等诸如温体仁六十大几,平日里都是坐轿子、马车的,熊文灿和毕懋康都快七十了。 这年月可不必后世,大明百姓的平均寿命才不到四十岁,这些年近古稀的阁臣可都是崇祯皇帝的御用顾问、宝贝疙瘩。 他当然知道这些老大爷为啥一个个气鼓鼓的,因为这次突然袭击压根就没有跟朝臣打招呼,即使是内阁的阁臣也都被蒙在了鼓里。 一来是孔家名声在外,崇祯皇帝担心鲁王有内应,二来从半年前藩王乱象初显到现在,崇祯皇帝一直在等,十万京营兵急不可耐等待建功,他又何尝不想决胜千里,感受一番冷兵器作战的痛快。 这三来嘛,崇祯皇帝当然不会告诉内阁,因为一旦说了,他指定没机会出宫,更别提带兵打仗了,说不定几个大爷商量好了,每天都蹲在宫门口守着他。 “陛下,你不要转移话题!臣在跟您说正事儿!”温体仁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感动,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是今天早上才得知崇祯皇帝偷偷溜出去的,而且还是溜出去打仗。 打仗那是闹着玩的吗?士兵们认得你是谁,火铳、火炮可不会认得,这两年来朝廷颇见起色,各方面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包括温体仁在内也都与有荣焉。 尤其是入阁比较早的温体仁、杨嗣昌、陈奇瑜,他们都知道崇祯皇帝有些玩世不恭、思维跳脱,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崇祯皇帝以及大明的忠诚。 不止如此,温体仁甚至觉得,当今陛下身上似乎有唐宗宋祖般的风采和魄力,毕竟大明三百年积弊已久,能用两年时间使朝廷逐渐回归正轨的,没有人比温体仁明白这有多难。 而且当今陛下做事不拘小节,相比两年前也谨慎了不少,至于其他的那些小毛病,他们慢慢敦促规劝就是了。 可是温体仁从来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当今陛下玩儿脱了,突然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太子年幼,新政还在缓慢推动、北方依旧连年大灾、建虏仍在虎视眈眈,那些刚被打压下去的官僚、豪绅也会卷土重来,两年来的努力将会付之一炬,而后重新回到那个民生凋敝、朝政黑暗的光景。 温体仁不敢想,一路上他都在祈祷、都在担心,但不知怎么了,一看到崇祯皇帝没事,这份忧心忡忡突然就转化成了愤怒,尤其是崇祯皇帝还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更是让温体仁气不打一处来。 在朝廷里,崇祯皇帝是君,他们是臣,但在私下里,崇祯皇帝尊敬、敬重他们,不仅从来没有给他们摆眼色看,甚至经常嘘寒问暖、摆酒席请吃饭。 温体仁、陈奇瑜等人在私下里也都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天子,某种程度上,温体仁甚至觉得当今陛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私下里但凡崇祯皇帝有任何困惑,他们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咳咳,朕这不是没事吗?解爱卿和周爱卿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朕呢!就他们俩的身手,十个八个都近不得身,让你们担心了,朕有愧!”崇祯皇帝被温体仁呛了好几句也不生气,反倒是认了个错。 “陛下,再怎么说,如此危险之事,您也不应该瞒着臣等,陛下你可能不知道,得知您偷偷跑出去打仗,温大人惊骇之余晕倒在地,后脑勺磕碰出好大一个包。”陈奇瑜解释道。 陈奇瑜一向不喜欢冒头,但这次崇祯皇帝实在是太出格了,是以也不满道。 “竟有这事儿?老周,军中的医官呢,快喊过来给温爱卿看看。”崇祯皇帝闻言心里也有些愧疚,不过偷偷跑出来打仗确实爽,崇祯皇帝都有些佩服朱厚照同志了。 “臣不碍事,陛下,鲁王是否已经捉到?”温体仁见崇祯皇帝认错态度认真,心里的火气早已没了大半,见崇祯皇帝要叫军医便摇了摇头道。 “死了。”崇祯皇帝平静的道,仿佛死的是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 “死了?”温体仁等阁臣听了崇祯皇帝的话都是皱了皱眉头。 要知道不论如何,鲁王都是宗室成员,身上流淌着朱家的血脉,大明三百年不是没有过藩王作乱的事儿,但基本上都是革爵圈禁了事,很少有直接杀掉的。 “对,掉下马摔死的。”崇祯皇帝解释道。 “那衍圣……孔胤植呢?”温体仁一张口才发觉说错话了,顿了一下才说出孔胤植的名字。 “也死了。”崇祯皇帝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什么?”温体仁还没从鲁王的死讯中反应过来,一听连衍圣公也死了,语气都变了。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过杀死衍圣公的先例,即便孔家有错,但皇帝一般也都会念在孔圣人的面子上饶恕,再加上不论是哪一代的朝臣,基本上也都会帮孔家说话,毕竟他们的为人处世可都是孔夫子的学问。 可阁臣们万万没想到,陛下就这么就将衍圣公给杀了,此消息倘若传到大明各地,必然会产生极大的反响,也会影响天下举子对当今天子的印象。 “害,几位老大人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溃兵太多了,咱跟陛下也一直在找那孔胤植,找了好久才找到,孔胤植也是倒霉,撤退过程中被溃兵给洗劫了,人财两空不说,连衣服都被扒了。 咱看着有些不忍直视,就与周大人商量了一下,直接将他就地火葬了,你说是不是,周大人?” 解阎王似乎早知道这些朝臣有此一问,见崇祯皇帝不言语,立马站出来帮崇祯皇帝解释,完了还不忘把周遇吉也给拉上。 “嗯,确有此事,那些溃兵实在太多了,那边冒烟的地方,烧的就是孔胤植。”周遇吉一下被解阎王拉到台面上,以至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好顺着解阎王的意思说。 “即便他被溃兵所杀,你们也不该擅作主张将尸体烧掉,不论如何,衍圣公都不是你一个京营提督做得了主的!”温体仁还没发火,熊文灿率先发难道。 崇祯皇帝所料的没错,他们确实不希望孔胤植死,而且他们也不会只听解阎王和周遇吉的一面之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被人杀害,也当有三法司来论断。 “够了!”熊文灿刚说完,范景文还没待附和,哪知道崇祯皇帝直接怒了。 “焚烧尸体的旨意是朕下的,一个造反之逆贼,十恶不赦的大罪,死了还算便宜他了,怎么,你们是要给孔家脱罪?”崇祯皇帝一改刚才的平静,当即冷着脸道。 被崇祯皇帝呵斥了一句,熊文灿也不敢在说话,其实他刚才就应该能想到的,解阎王和周遇吉既然一直近身保护着陛下,自然不会擅作主张,也是他有些太急躁撞枪口上。 毕竟刚才他骂周遇吉,其实就相当于再骂崇祯皇帝。 只是在场的群臣有一点想不明白,孔胤植真的是被溃兵所杀吗?他们自然不肯相信两个武官的一面之词,陛下下旨焚烧尸体,会不会是故意毁尸灭迹? 能入内阁的,心思肯定都不简单,陈奇瑜和杨嗣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忌惮,但即便有疑问,所有人也不敢当面问崇祯皇帝,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三百年来,朝廷何曾亏待过孔家?孔胤植带头造反,孔家就是这么报答朝廷的?自古罪名莫大于谋反,你们给朕说说,谋反之人当受什么罪行?”崇祯皇帝见众臣皆缄口不言,便冷冷的问道。 “这……”包括熊文灿在内,所有阁臣都被噎住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其实这问题并不难回答,只要略微知道些大明律法的人都知道,最后还是亲卫中的一人见没人回答崇祯皇帝问话,扯着嗓子道: “陛下,谋反之罪当诛九族,黄口小儿都知道。” 所谓的九族,包括父族四,也就是孔胤植自己的一族,包括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一家、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家、出嫁的女儿及外孙一家。 母族三,包括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一家,妻族二,是指岳父的一家、岳母的娘家。 孔胤植身为衍圣公,孔家有世代沐浴皇恩,其亲族家业之大,在大明仅次于宗室,这士兵一时口快,说完似乎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随即缩了缩脖子躲在了人群后头。 “是啊,黄口小儿都知道,既然如此,那朕……” “陛下!孔胤植虽然有罪,但孔家其他人却是无辜的,孔胤植既然已经死了,实在不该株连其他人,否则孔圣人在天之灵,何以告慰?” 崇祯皇帝本来顺着那亲卫的意思就要下旨,温体仁情急之下打断了崇祯皇帝的话,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为孔家人求情。 “是啊陛下,两千年来,历朝历代无不尊奉孔孟之道来教化万民,孔胤植有罪,但陛下不能断了孔圣人的根呀!”有内阁首辅温体仁在前,熊文灿当即也跪倒在地位孔家求情。 一时间,六七个阁臣也不顾旷野上崎岖不平的石子,当即都跪倒在地上为孔家求情。 不是他们胆子大,也不是他们觉得崇祯皇帝好商量,事实上崇祯皇帝一旦决定了的事儿,就很少改变。 温体仁等人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但他们却必须来求情,与其说他们是为孔家人求情,不如说是为天下文人、为他们心中的信仰去求情。 孔胤植没了,大不了再从孔家从新选出一个人来当衍圣公,可如果孔家绝嗣了,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所有阁臣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一声所学无处安放似的。 “朕去岁也曾不止一次下旨株连九族、甚至十族,当时怎么不见诸位爱卿为那些人求情?难道孔家人就是比其他人特殊?”崇祯皇帝故作不解道。 崇祯皇帝当然知道问题的根结所在,但他就是不明说,显而易见,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孔家难道竟然比天子还尊贵吗? 崇祯皇帝的问话不可谓不犀利,跪在地上的温体仁额头都见了汗,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或许孔家在他们的心中本来就比较特殊,但读书人毕竟还是少数。 与读书人相比,天下更多的是不识字的百姓,他们所思所想,皆是一家之温饱,或许在这些百姓们的思想里,诛孔家九族也是理所应当吧。 正是因为如此,温体仁才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那些话根本唬不住崇祯皇帝。 只是坐视孔家全族被诛杀,包括温体仁在内,所有阁臣都于心不忍,尤其是范景文 “朕去岁也曾不止一次下旨株连九族、甚至十族,当时怎么不见诸位爱卿为那些人求情?难道孔家人就是比其他人特殊?”崇祯皇帝故作不解道。 崇祯皇帝当然知道问题的根结所在,但他就是不明说,显而易见,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孔家难道竟然比天子还尊贵吗? 崇祯皇帝的问话不可谓不犀利,跪在地上的温体仁额头都见了汗,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或许孔家在他们的心中本来就比较特殊,但读书人毕竟还是少数。 与读书人相比,天下更多的是不识字的百姓,他们所思所想,皆是一家之温饱,或许在这些百姓们的思想里,诛孔家九族也是理所应当吧。 正是因为如此,温体仁才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那些话根本唬不住崇祯皇帝。 只是坐视孔家全族被诛杀,包括温体仁在内,所有阁臣都于心不忍,尤其是范景文 正文 第176章 大器初成 , 这其实是崇祯皇帝的欲擒故纵,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把孔府的人杀光,打压孔家与打压士族豪绅还不一样,士族豪绅是阶级,孔家充其量只是阶级的一员,崇祯针对的只是儒教,孔府只是那个出头鸟而已。 之所以故意吓唬他的这群朝臣,首先是警告他们不要不知好歹,不斩尽杀绝已经是他对孔家人最大的温柔,至于衍圣公的承袭问题,想都不要想。 一甲子是六十年,妥妥的两代人,崇祯皇帝相信只要他坚韧不拔的弱化儒学对政治的影响,两代人足够大部分人慢慢将劳什子衍圣公淡忘。 自古君无戏言,崇祯皇帝的旨意一下达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温体仁也好,熊文灿、范景文也罢,都是皱着眉头互相对视一眼,最终温体仁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反驳。 温体仁最是了解崇祯皇帝,倘若他的理由足够有道理,崇祯皇帝大概率是会听的,但倘若想以空泛、笼统的所谓理由去糊弄,崇祯皇帝可是没那么好忽悠的,否则这两年朝廷也绝不会做出那么大的阵仗。 很明显对于孔胤植的事儿,即便是再巧舌如簧,板上钉钉的谋反也绝对说不出个花来。 这时,京营参将魏兴带着一大波骑兵赶来,内阁的阁臣也都相继从地上爬了起来。 “陛下,鲁王的军队皆是酒囊饭袋,此战大胜,共计毙敌三千四百多人,俘虏一万两千,由于追击面太广,具体的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魏兴兴奋的道。 魏兴虽然也算久经战阵,但像昨晚那般的顺风仗还是头一次打,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鲁王大营后,压根就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由于缺乏训练,慌乱之下,大军内的士兵找不到将领,将领找不到士兵,当即就炸了营,没人想着与来历不明、人数不明的官军拼命,都想着各自逃命。 魏兴之所以折腾了两三个时辰才将大军收拢,实在是因为鲁王的兵太能跑了,四面八方跑的哪儿都是,俘虏的一万两千人里至少一半都是从大营外头捉回来的。 即便如此,目前仍旧有至少一万敌军在四处逃窜,这倒不是因为魏兴没有尽力去追,实在是当时乌漆嘛黑的,风险大不说,抓捕难度也大。 “骑兵伤亡如何?”崇祯皇帝对敌军的伤亡并不在乎,毕竟之前锦衣卫都已经将鲁王军队的状况摸了个清楚,结果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相比于此,崇祯皇帝更关心京营的伤亡,崇祯皇帝在这十万京营兵里倾注了大量精力,与边军以及孙传庭、卢象升等人的军队不同,京营兵是完全按照崇祯皇帝的想法来训练的。 目前京营中的两万匹战马还是半年前才到手的,所以这两万骑兵基本上也都是新兵,即便如此,在火器没有跨时代的突破的情况下,骑兵仍旧是这个时代的主宰、崇祯皇帝的宝贝疙瘩。 “回陛下,伤亡不过三百,其中有二十几个伤兵还是追击敌军的过程中,由于夜间太黑战马被扳倒摔伤的。”魏兴笑着拱手道,仿佛对这个伤亡比例十分满意。 “嗯,继续去追击溃军吧,莫让这些人打搅了百姓的安宁。”崇祯皇帝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满意,语气淡淡的道。 魏兴有点想不明白,毙敌三千四,京营兵算上伤员也不到三百,这难道还不算大胜吗?为啥陛下还是不满意? “回陛下,卑职担心陛下安危,是以才匆忙赶来,来之前卑职已经派了六个千总继续追捕溃兵,想必到了晚上,还能抓回来不少人。”魏兴解释道。 其实这事儿周遇吉战前就有交代,此战的重点甚至都不是获胜,而是保护崇祯皇帝的周全,因此周遇吉命令魏兴,一旦击溃了敌军,立即率部与他汇合。 毕竟福王距离京畿也不远了,周遇吉实在不敢冒险。 “怎的不见刘文炳他们?朕先前在外围看到刘文耀被火铳手集火,伤亡的人中有没有他们?”崇祯皇帝又问道。 那二十几个勋贵子弟,是崇祯皇帝认为进步最快的,这群跟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公子哥们训练起来十分的卖力,并且经过他几次三番的洗脑,不论是士气还是忠诚度都嗷嗷叫。 只要崇祯皇帝一到军营,这些人就旁敲侧击的打听何时出兵,等着建功立业都快等疯了。 至于那刘文耀,虽然有些莽撞,但到底还是自己的表弟,崇祯皇帝先前因为追击鲁王和孔胤植没顾得上询问,如今却有些担忧起来。 “回陛下,刘文耀龙精虎猛的一点事儿都没有,陛下不问卑职也要说,卑职真是没想到他们打起仗来如此凶狠,竟然百十号人就敢直冲鲁王的中军大帐。 尤其是这刘文耀,卑职当时听到阵阵火铳声也是吓了一跳,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躲过那些火铳的,不过听下头人说,那鲁王的秦军侍卫首领樊平正是被刘文耀亲手斩杀。 还有英国公家的三公子,以及黔国公家的两位公子,作战也都十分勇猛,毙敌至少在三十人以上。”魏兴对勋贵子弟的赞不绝口。 倒不是魏兴碍于勋贵势力故意给他们说好话,事实上一开始在崇祯皇帝同意勋贵入京营时,魏兴是极力反对的一个。 京营就是被成国公那群勋贵搞垮的,鉴于前车之鉴,魏兴对那些所谓勋贵颇不信任,至于那些勋贵家的公子哥,吃喝嫖赌魏兴倒是望尘莫及,魏兴甚至跟人打赌,倘若这些他眼中的纨绔子弟真的如其他京营兵一般训练,不出一个月肯定都会全部吓跑。 当然,他输的很惨。 但饶是如此,魏兴也不认为这些家伙能在战场上站稳脚跟,毕竟训练和杀人是两码事。 可昨晚的夜袭,魏兴是真真看到了这群纨绔子弟的真面目,莫看平时训练之余还经常谈笑风生甚至吟诗作画,但狠起来那叫一个不要命。 且这些家伙多少都有些武学家传,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各方面的能力,比普通士兵都高了不止一点。 尤其是刘文炳和英国公家二公子张世明,魏兴曾暗中考教过他们二人兵阵、火器等战术方面的知识,二人回答的竟然比不少游击一级的将领还要全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这时后方突然奔袭过来一拨人,当头正是浑身浴血的刘文耀,他的马屁股上还挂着一颗人头,奔跑起来那人头甩的飞起,刘文耀不仅浑不在意,边飞奔脸上还咧着嘴望着崇祯皇帝的方向笑。 “表……陛下,咱斩了鲁王那亲军侍卫首领的头颅!”大老远的刘文耀就扯着嗓门高兴的喊道。 这群人在距离崇祯皇帝还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下马,片刻后便来到了崇祯皇帝跟前,二十一个年轻小伙儿大部分都仿佛被鲜血浇了一样,不少人的头发都因为鲜血的凝固粘成一团。 刘文炳、张世明相对沉稳些,张世武和沐家兄弟脸上难掩兴奋,至于刘文耀,这小子的得意劲儿都显摆在脸上。 众人在刘文炳的带领下,相继跪倒在崇祯皇帝的面前,刘文耀更是直接将鲁王亲军侍卫首领樊平的人头,丢在了崇祯皇帝面前,看的崇祯皇帝直皱眉头。 大明本来没有那么多礼节,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即使见了皇帝也不用下跪,但一群年轻人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都各自撩起盔甲郑重的向崇祯皇帝行大礼。 一群盔甲小将呼啦啦的集体下跪还是很壮观的,这使得一旁的温体仁、熊文灿等阁臣都为之侧目。 在刘文炳看来,入京营半年多仿佛脱胎换骨,他虽为新乐伯,但也只是蒙祖上余荫,平日里除了打理家里的那两间商铺,几乎是无所事事。 入京营之前,刘文炳根本不知道理想是个什么东西,蝇营狗苟、得过且过罢了,是崇祯皇帝让他们知晓了民间疾苦、朝政艰难以及海外那么多的奇闻异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刘文炳对大明疆域以外的世界充满了期许,他想去看看商船、战船满地跑的尼德兰国,想去看看一年只洗一次澡的太阳王路易十四长什么样。 当然,他更想建功立业为朝廷、为崇祯皇帝分担忧愁,这一切都将建立在军功之上,他现在还只是崇祯皇帝亲卫中的普通一员,甚至连个低级将领都算不上。 但那又如何,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早晚有一天,他会凭借自己的本事,率领千军万马驰骋万里,列土封疆。 众小将这一跪,几乎都是抱着对崇祯皇帝的感激,感激崇祯皇帝让他们重获新生,让他们也有了理想。 另外还有一点,死在他们二十一人手里的敌军至少有四五百人,第一次上战场就能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众人自然都想被崇祯皇帝夸奖。 尤其是那刘文耀,跪在地上搓着手,就差对崇祯皇帝说声表哥,快夸我,快夸我了。 可没曾想,预料的夸奖不仅一句没听到,崇祯皇帝反倒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杀了几个农民兵而已,这就得意忘形了?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志向吗? 还是你们觉得,可以凭借蛮力硬拼关外的鞑子了?或者是有能耐出海去给朕抢地盘了?” 崇祯皇帝一口气反问了好几个问题,每问一句,刘文耀得意的傻笑就少一分,到了最后成了个苦瓜脸。 崇祯皇帝其实并没有对他们不满意,他只是不希望这些小将因此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而已,自古以来,骄兵必败。 再者说,鲁王的这支杂牌军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两万骑兵对战两万多步军,还是夜间突然袭击,即便打赢了,又有什么好显摆的? “胜不骄,败不馁,咱们的敌人还很多,倘若小胜一次就这般骄傲,你们又能走出多远? 你们记住,在这世上,弱小和无知并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这不仅适用于你们,更适用于一支军队、一个国家。 都起来吧!”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崇祯皇帝的一席话不仅使这群小将惭愧不已,就连一旁的阁臣都在脑子里细细回味。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陛下竟也开始教导人了吗? 在先前,崇祯皇帝虽然也经常提出非常有建设性的改革方针,他指出来的路子必然都是没错的,但却在细节上把控十分不到位,为此温体仁也好、陈奇瑜也罢,诸多阁臣事无巨细,多半都是他们给崇祯皇帝讲道理,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私下里,温体仁也经常在国事上甚至家事上给崇祯皇帝提建议,说是提建议,其实跟教导差不多。 如今这才过了多久,二十五岁的陛下都已经开始教导后辈了,且于情于理说的都很耐人寻味,温体仁心里如何不欣慰。 “陛下……我……”刘文耀站起身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想认个错检讨一下,无奈脑袋里实在搜刮不出墨水儿,垂头丧气的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此战你们确实有功,众将听旨!”崇祯皇帝撇了一眼这傻表弟道。 这话刚一说完,包括周遇吉在内,所有武将都眼前一亮,知道崇祯皇帝这是要论功行赏了,周边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武将。 “周遇吉此战首功,晋武成伯,赐蟒袍。” “谢陛下恩典!卑职肝脑涂地为陛下荡平不臣!”周遇吉兴奋的脸都红了,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此时也拽起了文纠纠的词儿。 身为武将,一生之所愿,斩将杀敌,一生之所求,万里觅封侯,大明的爵位金贵,周遇吉心里自然清楚,但物以稀为贵,也正是因此,周遇吉心中深感荣耀。 “参将魏兴,指挥得当,进退有据,封轻车都尉,赐飞鱼服。” 魏兴自然也是兴奋的叩头谢恩,接下来崇祯又根据统计上来的军功簿对一应中级将领做了赏赐,最后才瞥了一眼刘文炳、张世明等人。 “从今天起,朕提任你们为京营千总,至于是入骑兵、步兵还是火器兵,由你们自己来选择,各赐斗牛服一件,朕对你们期许良多,但一口吃不成胖子,朕希望你们戒骄戒躁,再创战绩。” …… ps:这两年经历的事儿多,我一直觉得成熟了不少,犹记得当初写扛着ak闯大明时,每每遇到倒霉事儿都要给大伙儿分享一番,如今这本书却很少说题外话了,很多事儿压在心里,或许这就是中年人的成熟吧,但不说不代表就过的好,我现在好穷啊,各位读书老爷那么帅,求打赏啊! 正文 简单科普下武勋和爵位 爵位由低到高分七级,分别是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国公)、郡王(两字王)、亲王(一字王,其中又以古时候曾出现过的诸侯国为耀,譬如秦王),大明只有五级,没有男爵和子爵。 文勋和武勋各分十二级,这里只列武勋,分别是正一品左、右柱国,从一品柱国;正二品上护军,从二品,护军;正三品上轻车都尉,从三品轻车都尉;正四品上骑都尉,从四品骑都尉;正五品骁骑尉,从五品飞骑尉;正六品云骑尉,从六品武骑尉。 不论是勋还是爵,都是皇帝给有功之人的赏赐,此勋爵制度很早便出现在史料中,但历朝历代所设的勋各有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名字上,也体现在权力上,早期的勋位是有实权的,中期的爵位也是有封地的,但到了大明不论是勋还是爵,除了那份俸禄外,基本就是个名誉。 勋是为奖励功劳而赠予官员的一种荣誉称号。爵位用在皇家宗室身上是世袭特权,用在大臣身上是为了奖励功臣。一般来说,有大功者封爵,尤其多用于封赠开国功臣;有一般功劳需要奖赏时赠勋,如隋代初建勋制时所说的“以酬勤劳”,这是爵和勋的区别之一。 区别之二在于,得王、公、侯之爵位可以“食邑”,并可承袭;而勋位只是一种荣誉和地位的象征,最多也只是在服装和俸禄上有所体现。勋与爵在待遇上的不同,可能正是勋位制度产生的原因。因为得爵者的食邑人户只对他们纳粮,而不向国家缴纳赋税,如果得爵者过多,又可世袭,势必造成国家财政赋税的大量流失。然而,有功者又不可不赏,于是赏赐一种地位象征意义的荣誉称号,自然就成了最高统治者的选择了。 魏晋南北朝时,开始对一些有功之臣赠以“上柱国”、“柱国”、“骑都尉”等称号,但未形成制度,这可以说是勋位制度最早的雏形。勋位制度正式形成与隋代,健全于唐代,以后各朝沿袭并有所改革。 隋代的勋位分十一等。史书记载:“高祖(隋文帝)沿后周之制度,置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大都督、帅都督、都督,总十一等,以酬勤劳”。 唐代的勋位级别称“转”,共十二转,每个勋位名称对应一级官品,这种对应在《旧唐书》里称“比”,即“比照”之意。举例来说,最高的“十二转”,勋称“上柱国”,身份是“比正二品”。唐代从正二品到从七品的官员,只要有功劳都可以授勋。 但唐代受勋,主要还是根据战功,文官授勋的较少。勋级功劳大小有一定的升级办法。升级到最高,即上柱国,朝廷还要赐一把戟放在家门口以示荣耀。如果有罪,还可以用勋级减罪。 唐代的勋位和对应的官品为:上柱国(正二品)、柱国(从二品)、上护军(正三品)、护军(从三品)、上轻车都尉(正四品)、轻车都尉(从四品)、上骑都尉(正五品)、骑都尉(从五品)、骁骑尉(正六品)、飞骑尉(从六品)、云骑尉(正七品)、武骑尉(从七品)。 宋代的勋位及所对应的官品,与唐代完全相同。但授予方法有所不同,唐代授勋主要出自战功,而宋代是根据授予的官职加赠。也就是说,当什么官,相应加赠勋位,与战功没有关系,这样,文武百官人人都有勋位。另外,宋代的勋位不再称“转”而直接称“级”,一般情况下官员三年升一级。 辽、金时期,基本沿用宋代的勋位制度。到元代时又有些变动,将勋位改为十级。而且勋位根据军功授予,这与元代统治者以军事征服起家有着直接的关系。 明代时,勋位制度又有了较大的改革。过去文武官员共用一套勋称,但是像“护军”、“都尉”、“骑尉”这些称号更适合用于武官,用于文官显得不伦不类。因此,明代便另外发展出一套勋称系列,将武官和文官分开。除了最高两级称号文武共用外,文官的其他称号采用“卿”、“尹”这类比较适合的称呼。 明代文官共十个勋级:左右柱国、柱国、正治上卿、正治卿、资治尹、资治少尹、赞治尹、赞治少尹、修正庶尹、协正庶尹。它们分别对应正一品至从五品。武官共十二个勋级:左右柱国、柱国、上护军、护军、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上骑都尉、骑都尉、骁骑尉、飞骑尉、云骑尉、武骑尉。分别对应正一品至从六品。明代文武官员勋级分为两个系统后,管理体制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勋制归吏部管,现在文勋归吏部管,武勋归兵部管。 清代对勋爵制度进行了较大的改革,将爵、勋合为一体,统称为“爵”。清代的爵位分宗室爵位和功臣爵位两种,宗室爵位实际是种特权,不具备文官管理中奖励作用,所以不做具体说明。 以功臣爵位为例,清代的功臣爵位有九等,分别是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每个爵位又分若干等,如公爵分一、二、三等。如此算来,清代的爵(勋)共有九级二十七等。 清代的爵位也和官品有对应关系,按《清史稿》的记载:公、侯、伯是“超品”,子是正一品,男是正二品,轻车都尉是正三品,骑都尉是正四品。云骑尉是正五品,恩骑尉是正七品。清代的爵位主要授予立功,为国殉职的官员。 一句话概括:勋爵制度是皇帝为了赏赐有功之臣所设立,有大功者封爵,一般功劳者赠勋。 正文 第177章 张世泽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77章张世泽一次简简单单的夜袭诞生了一位伯爵,不论在场的文武怎么想,反正熊文灿与范景文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酸溜溜的。 大明三百年,除了洪武建国与成祖靖难时,曾大批的晋升过不少异姓爵爷外,中后期以来,能靠军功获得爵位的人凤毛麟角,就连周遇吉本人都十分的意想不到。 不过崇祯皇帝才不在乎这些文官怎么想,在场的诸位阁臣,几乎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个文勋,温体仁甚至位列三公,崇祯皇帝自认没亏待任何人,总不能只许你文官风光,武将就活该卖命吧? 到底是文官还没从历代先帝重文轻武的行径中恢复过来。 不过仅凭一次夜袭,确实还没资格晋爵,崇祯皇帝虽然不止一次说过有大功劳者绝不吝啬爵位,但也不可能把爵位整成大白菜,毕竟物以稀为贵。 之所以为周遇吉晋爵,昨晚的战功只是一方面,甚至是很小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周遇吉对十万京营兵的付出,没有周遇吉,仅凭崇祯皇帝那三脚猫的练兵手段,京营根本不可能成为强军。 十万京营兵是崇祯皇帝的天子亲军,也是崇祯皇帝在京城赖以‘作威作福’的依仗,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在旁边守着,崇祯皇帝也担心哪一天再落水。 然而,在场的还有比周遇吉更激动的,那便是刘家兄弟俩、张家兄弟仨、沐家兄弟俩为代表的勋贵小将,二十一个小将年龄最大的张世泽也不过二十六岁,最小的沐天润才十六岁。 在此之前,他们在京营中隶属于崇祯亲卫军的外编人员,之所以是外编,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家伙不可能真的一直给崇祯皇帝当侍卫,只不过是为了一起训练方便罢了。 而军中是个最讲究实力的地方,崇祯皇帝也一直没有给这群小将任何官职,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跟皇帝走的略近些的大头兵而已。 他们来京营原本只是家里长辈的强制安排,历经了崇祯皇帝的魔鬼训练以及洗脑大法之后,他们才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想着建功立业,只是想立大功,当个大头兵肯定是不行的。 本来刚才崇祯皇帝的一番训斥,使得这群小将以为提任再无可能,所以包括刘文耀在内都垂头丧气的。 没想到性福来的太突然,崇祯皇帝竟然不计前嫌,直接提任他们为千总,刘文耀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样的枣子最好吃嘴甜,答案是,先给一巴掌,然后再把枣子塞这人嘴里,最好吃,也嘴甜。 千总对于这群勋贵的祖上来说,是个微不足道的中低级将领,但对于这群小将,无疑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万丈高楼平地起,哪有一出生就当将军的。 而且崇祯皇帝让他们自己选择兵种,其实也算是对他们额外的恩泽,众小将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感激。 刘文耀咧着嘴乐的不行,他与其他人不同,刘家到了他这一代,只有他哥刘文炳承袭了新乐伯,且下一代也将失去这个爵位,刘文耀其实算是个白身。 他也不像张世泽兄弟仨和沐家兄弟俩一样,要么有个当爹的国公,要么有个当哥的国公,想出人头地,就只能拼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毕竟,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嘛。 “张世泽,你不在此列。”众小将欢舞雀跃时,崇祯皇帝突然又沉声道。 人群中的兴奋仿佛戛然而止,张世泽是英国公世子,也是他们这群人中的老大哥,平日里训练时,不少人被罚没饭吃,只有张世泽会偷偷将自己的食物让出来。 要知道在繁重的训练中,能将仅有的食物分出去都是难能可贵的,不少人即使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很敬重这位老大哥。 崇祯皇帝还尤其注重军中战友情的培养,不止一次说过,上了战场都是要将后背交给袍泽,他们必须互相帮助、互相信任。 所以当崇祯皇帝突然说出张世泽不在升官的队列中时,不少人都懵了。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便离开大营吧,这里不适合你。”崇祯皇帝没有理会众小将,略微有些冷漠的道。 刘文炳是除了张世泽外,年纪最大的,仅仅比崇祯皇帝小两岁,他想安慰张世泽,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只得拍了拍张世泽的肩膀。 张世泽的两个兄弟,张世明和张世武都颇为不解,尤其是老三张世武,他与莽撞憨直的刘文耀臭味相投,脾性自然也差不离,这厮腮帮子气鼓鼓的,当即就想站出来为大哥鸣不平。 只是张世泽却一把拉住了自己的三弟,发脾气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张世泽觉得老三这脾气不改改,以后指定得出大问题。 崇祯皇帝静静的看着这群小将的反应,对张世泽的处置并非毫无理由。 这次突袭虽然瞒着朝臣,但崇祯皇帝的侦查工作却一点没少做,早在出征之前,厂卫的人就已经将大量人手安插好,使顺天府范围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消息的肯定是崇祯皇帝。 除此之外,就是京营里也有厂卫的人在盯梢,尤其是在军功核对上,以及崇祯皇帝特殊指派的监视对象上,而这群小将就有专门负责盯梢的人。 崇祯皇帝想了解这群小将的战场表现,就结果来看,大部分人表现的都不错,唯独这张世泽不行。 其实也不是能力问题,张世泽在原来的各项训练中都达标,否则他也不可能现在还留在军营里。 问题是在战场上,张世泽竟然一个人都没杀,他倒也不是不出力,只是被他干翻的人基本都是胳膊腿被砍伤,敌人失去战斗力后他一次都没有补刀。 这就很离谱了。 倘若这事儿被治军严厉的孙卢两人知晓,张世泽甚至要被论罪,慈不掌兵,自古常理。 对于这个张世泽,崇祯皇帝也比较了解,论修养其实是这群小将里最高的,但军中可不是讲究修养的,上了战场谁跟你讲礼?都是玩儿命的。 “卑职,遵旨。”对于崇祯皇帝的安排,张世泽本人似乎并没有多失望,他的表情平静里似乎还带着解脱。 “怎么,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崇祯皇帝有些诧异。 “卑职没有,卑职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所以心中并不任何怨言。”张世泽又道。 自古以来文人掌兵的毕竟是少数,又有几个文人能做到嘴里喊着要仁慈,随后提刀便去战场砍人的,其实即便崇祯皇帝不说,张世泽也知道,军营里并不适合他。 “嗯,很好,不过,等你离开军营后,朕还另有差事交给你来办。”崇祯皇帝欣慰的道。 崇祯皇帝还是比较欣赏这个比他大了一岁的张世泽的,起码人家比他还稳重,大局观也不错,文采也还行,各方面能力都没毛病,关键是军营里一块待那么久,互相之间都产生了信任。 “陛下请言。”张世泽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张世泽其实也在考虑离开军营后做什么,倘若没有这半年多的经历,张世泽必然会选择回到他爹的国公府,继承他老爹的爵位、五六间商铺、以及那几百亩地了,而后浑浑噩噩的聊此余生。 可这半年多的时间经常听崇祯皇帝讲故事,让张世泽实在开了眼,原来在大明之外,还有那么辽阔的疆域,原来在大海之滨,同样有着诸多的文明、财宝以及战争。 这一下让张世泽无所适从了,如今的他,已经不想平平淡淡的呆在国公府了,男儿志在四方,可是,他能干点什么呢? 张世泽对崇祯皇帝要交代的事儿带着期待。 “朕打算组建一支船队出海做贸易,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来掌舵,你可有兴趣?”崇祯皇帝想了想道。 大航海时代不出去分一杯羹,怎么想崇祯皇帝都觉得亏,虽然现在国内还一团乱麻没搞定,但他又不缺钱,这事儿还是得提早提上日程。 没曾想,崇祯皇帝的话刚一说出口,张世泽的眼睛就亮了。 “卑职当然愿意!卑职领旨!”张世泽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连着两次给出肯定的答复。 实在是跟着崇祯皇帝耳濡目染的太多,张世泽只是听说要做海贸,一下就知道了崇祯皇帝想干嘛。 按照崇祯皇帝的说话,商人赚自家百姓的钱有啥本事,出去挣外藩人的钱才算能耐。 “那朕就将这差事交给你了,不过此事也不容易,不论是商船,还是水手,还是海外各地的贸易信息,你都需要从头来。 朕会在资金上支持你,商船可与工部毕爱卿商讨,也可与杨爱卿商议,至于水手,便得你自己去沿海地区寻摸了,此事不急,你先准备准备。” 其实朝廷的漕船改吧改吧也凑乎能出海,当然,最好的方式还是问郑芝龙要,这厮手里的船队可不小,商船在整个东亚细亚也是最多的,并且大部分都是自己制造。 之所以要与杨嗣昌商议,是因为之前与郑芝龙接触最多的便是杨嗣昌,杨嗣昌是昨日才刚从福建回来,崇祯皇帝还没来得及召见,不过根据厂卫的消息来看,郑家的事儿应该是搞定了。 “是,卑职遵命,卑职回去便开始着手去办。”张世泽脸上难掩兴奋,这让刘文耀和张世武都颇为不解,他们很少看到有什么事儿能让张世泽激动到略微有些失态的。 “行了,就这么着,老……周爱卿,战场就交给你收拾了,朕回宫里去。”崇祯皇帝一句老周本来就要脱口而出,但见周围温体仁、范景文眼巴巴的盯着他,就又改了口。 闻听崇祯皇帝终于要回宫了,温体仁等阁臣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他们是真怕崇祯皇帝再胡来,毕竟福王的兵马距离这里并不远。 周遇吉欣然领命,崇祯皇帝则带着一大波亲卫回了宫里。 然而在军营里呆的久了,习惯了军营里的吵吵嚷嚷,突然回到宫里除了总也批阅不完的奏疏外,崇祯皇帝总觉得有些躁。 “王大伴儿,召杨嗣昌来见朕。”崇祯皇帝干脆将笔杆子往桌子上一撂,对王承恩道。 说起来也小半年没见杨嗣昌了,虽然消息上来看,郑芝龙是效忠了他,但崇祯皇帝想知道一些细节,来判断是不是要信任郑芝龙。 杨嗣昌办公所在的文渊阁就在宫里,没过多久,杨嗣昌就前来请见。 “坐,朕这些天都在忙活诸王造反的事儿,以至于现在才有空召见你,给朕说说郑家投诚的详细情况吧。”崇祯皇帝指了指大殿内的椅子对杨嗣昌开门见山道。 他不喜欢没有任何意义的客套,向来都是有事儿说事儿。 于是杨嗣昌便将他在福建的所见所闻,以及郑家船队大战刘香,郑芝虎战死后郑芝龙痛定思痛,最终选择效忠朝廷的事说与崇祯皇帝听。 “嗯,给郑芝虎追封的事儿你做的不错,郑家能效忠于朕,对朝廷算是件大事,此行你有大功,当赏!”崇祯皇帝十分肯定的道。 杨嗣昌听了崇祯皇帝的话,脸上的胡子颤动了一下,自去岁将山陕的事儿办砸以后,杨嗣昌一直觉得自己愧对崇祯皇帝的重用,是以心里头一直很愧疚。 如今福建之行,总算是解决了崇祯皇帝心中的心病,杨嗣昌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陛下信任微臣,臣已经感激不尽,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实在不值得陛下夸赞。”杨嗣昌谦逊的道。 “那不成,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否则不是乱了套,这样吧,从即日起你官复原职,朕加封你为柱国。”崇祯皇帝道。 柱国为文勋,从一品,仅次于正一品的左、右柱国,已经算是文勋中比较高的了,崇祯皇帝不向前任那般抠门,诸如这种名誉性的封赏从来不吝啬。 “微臣……谢陛下!”杨嗣昌十分郑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拱手谢恩。 他自然知道崇祯皇帝的脾性,说那些假话空话都是徒劳,崇祯皇帝给的东西还从来没人敢拒绝,是以只得欣然接受。 “哦对了,朕听厂卫的人说,你这次回来,将郑芝龙的嫡长子郑森也带了来,人呢?朕要见见。” …… 正文 第178章 师夷长技 史料记载,郑芝龙对自己的嫡子郑森颇为器重,不仅给郑森请了大儒教学,在武艺、军事等方面,更是郑芝龙以及他的几个兄弟手把手教。 郑芝龙自己本人没什么文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跟着他一样出海去受那么多罪,然而郑芝龙却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儒学。 儒学这东西虽然糟粕不少,但不得不说,在忠君爱国方面有着极其突出的作用,甚至当忠孝不两全时也明确了思想,那便是先国后家。 这就导致了日后郑芝龙想投降建虏时,儿子郑森极力反对,后来郑芝龙一意孤行带着一帮子黑人卫队仍旧投降了建虏,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郑森为了反清复明连爹都不要了,带着郑家军继续抗清。 多尔衮当时肯定也挺蛋疼,郑家家主郑芝龙是投降了,但他只获得了郑芝龙本人,以及三百乌漆嘛黑的怪人,郑家军仍旧牢牢控制在郑森手里。 于是多尔衮便笔者郑芝龙写信让郑森投降,不过后来的事儿想必已经很明了,郑森先是带着郑家军效忠于南明小朝廷,国姓爷的称谓也是南明皇帝在那时候赏赐的。 南明覆灭后,郑成功退居台湾继续坚持抗清,直至死去。 当然这是后话,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崇祯皇帝对这位日后的民族大英雄,还是极为感兴趣的。 “陛下,此子目前还在微臣府上,微臣本来已经写了奏疏,提请陛下来妥善安置。”杨嗣昌沉声道。 不过杨嗣昌心里也有点纳闷,心说陛下怎的对一个黄口小儿如此在意,一路上郑森的聪明好学虽然让杨嗣昌啧啧称奇,但也不至于让日理万机的大明皇帝专门召见,毕竟大明聪明好学的人可多了去了。 一旁侍候的王承恩听了杨嗣昌的话,立即派了两个小黄门出宫去接,不大会儿功夫,郑森就被带到了大殿里。 与其他孩童见了皇帝的紧张表现相比,郑森一身黑色锦缎看起来却极为平静,进了大殿也没有四处张望,反而拱着手向崇祯皇帝施礼。 “草民郑森拜见陛下。” “嗯,免礼平身,几年你多大了?在京城还待的习惯不?”崇祯皇帝微微笑道。 “回禀陛下,小子今年十二岁了,能吃能喝,倘若真说有不习惯的地方,那便是这边比安平要冷上不少。”郑森拖着稚嫩的声音道。 此时已入初冬,北方温度骤降,自然不能跟福建沿海相比,郑森打小就一直生活在江南,不适应也很正常。 “嗯,王大伴儿,赐郑森过冬棉服五件,就从慈烺的过冬衣服中挑些吧。”崇祯皇帝对王承恩道。 朱慈烺虽然才七岁,但宫里给他准备的各式衣服已经预备到了成年,这时候的衣服可不像后世,动辄一两年样式会过时,且即便是太子也并非天天都穿皇袍,事实上即便是皇帝,穿杂色衣服的日子也比皇袍要多的多。 “谢陛下恩赏。”郑森再次拱手弯腰施礼。 “呵呵,你可知晓你父亲为何将你送来京城?”崇祯皇帝摆摆手又道。 “陛下是想听真话还是空话?”郑森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没有直说。 崇祯皇帝闻言却略感惊讶,从郑森的眼神里崇祯皇帝就看出了一丝精明,再观其言行举止哪里有半分十二岁孩子的怯懦无知。 “小娃娃,皇爷可最烦听空话了。”王承恩侯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他也很喜欢这个郑家的小娃娃,总觉得这小子的精气神儿不同常人。 “真话小子不敢乱说,怕陛下怪罪。” “哈哈哈,你爹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说吧,朕恕你无罪。”崇祯皇帝闻言大笑道。 “是,小子知道爹的意思,爹送我来京城,明面上是送来就学,但其实小子不过是朝廷的人质。”郑森深吸了一口气道。 “不错,不错,你很聪明。”崇祯皇帝眯着眼睛道。 历史已经改变了,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他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同时也将很多人的命运也都改变了。 这就意味着,很多已经发生的事儿不会再发生,很多不会发生的事儿,很可能会发生。 比如这郑森,在原有历史脉络上,郑森十二岁后,是跟着钱谦益学儒的,也正是经过对儒学的深造,郑森在大义上才会选择毁家纾难、坚持反清复明。 但如今钱谦益的奋斗草都涨了三丈高了,郑森也来到了从未来过的北京城,一切都变了,与此同时郑森的心性还未可知,这就有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倘若郑森真的如后世般,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在报效朝廷为民请命上,崇祯皇帝自然高兴,但倘若这小子走了歪路,以后必然将成为祸患。 “谢陛下夸奖,陛下放心,爹爹只是一时糊涂,爹爹向来忠于朝廷的。”郑森一边谢恩一边还不忘为其父亲说好话。 不过崇祯皇帝却不以为意,郑芝龙的性子早已定性,即便他将儿子送过来表忠心,崇祯皇帝仍旧不敢百分百的信任郑芝龙。 在崇祯皇帝心中,郑芝龙与洪承畴、李自成的情况还不一样,郑芝龙明明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他却一一的错过了。 “你还小,此事暂且不提,以后你便与太子一块就学吧,如何?”崇祯皇帝询问道。 朱慈烺虽然才七岁,但这时候所学的东西也没有后世分的那么细,翰林院的人也都会因材施教,毕竟能跟朱慈烺一块学习的也没几个人,师傅们也完全顾得过来。 “谨遵陛下旨意。”郑森倒是很干脆,从出了郑家大门的那一刻起,郑森就明白,到了京城一切都不一样了。 包括临行前,他父亲郑芝龙也反复对他交代,京城不是安平,在这里犯了错可没人保他,尤其不能忤逆皇帝。 不过与太子一同就读,还是吓了郑森一跳,原本郑森以为朝廷必然会安排他进北京的国子监的,毕竟他也到了年龄,倘若没有北京之行,按照他父亲原来的计划,他就是要被送到南京国子监就读。 郑森虽然年纪不大,但却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虽然这位皇帝看起来还挺和蔼的,但他的师傅钱谦益就是被这个皇帝所杀,年幼的郑森其实对皇族的人略微有些排斥。 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犹豫,没法子,人在京城,身不由己。 崇祯皇帝本来打算让郑森住到皇宫里的,但见这小子才十二岁就这么谨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过他也没太过在意,毕竟孩子在受教育之前如同一张白纸,师傅教什么他就学什么,头皮痒的水太凉都能把郑森教好,他身为皇帝自然自然也不差。 不就是请名师吗?一道旨意而已,天下的大儒还不都得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教书。 崇祯皇帝之所以让他与朱慈烺一块就读,其实是打着其他主意,崇祯皇帝从来没打算让朱慈烺完全接受传统的儒学教育,他总会私下里给朱慈烺讲大明之外的故事。 身为穿越者,他绝不可能让堂堂太子变成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崇祯皇帝最终决定还是让郑森暂住在杨嗣昌府上,毕竟杨嗣昌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身为内阁大学士,文采什么的自然不比那钱谦益差,说不定耳濡目染之下,也会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 “这小子似乎对朕很防备呀!”让郑森退下后,崇祯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对杨嗣昌道。 “孩童而已,又是初到京城,想必心里头还是有些怕吧。”杨嗣昌不置可否道。 “可不要小瞧了这个郑森,他日后的功勋可不见得比杨爱卿你低,他暂住在你府上,有空时可多多指点,尤其是在国家大义方面。”崇祯皇帝特意提醒道。 “是,微臣遵旨。”杨嗣昌心中一凛,从崇祯皇帝刚见到郑森时,杨嗣昌其实就很奇怪,为什么陛下对这么一个娃娃如此上心。 可杨嗣昌现在仍旧想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如此确信,郑森将来的造诣会在他之上? 内阁大学士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不过杨嗣昌只敢想想,他也不敢问,更不敢说。 “哦对了,对郑家的水师你有什么意见?”崇祯皇帝将郑森先放一边,问起了正事儿。 郑芝龙虽然交出了水师,但郑家的水师从上到下清一色都是郑家的人在统管,倘若崇祯皇帝能百分百确信郑芝龙的忠心的话还没事,关键是崇祯皇帝并不敢如此冒险。 “回陛下,臣以为,直接将高级将领全部替换并非上上之策,陛下短时间内也难以寻到如此多的水师将领,况且还必须知根知底。 依臣之见,这郑芝龙目前是真心效忠陛下的,至少在弗朗机和尼德兰退出南洋之前,郑家都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独占南洋,倘若陛下大举替换将领,反倒会令郑芝龙感到不信任。 倒不如慢慢来,靠着郑芝龙手里的工匠,朝廷可出钱多建造海船甚至战船,也可募集些水手冲入这支水师,待这些水手充分学会了海战海事的技巧,陛下顷刻间就能另外组建一支新的水师。 依陛下的雄才伟略,有了这支水师,那郑芝龙即便有其他心思,又岂敢忤逆陛下?” 杨嗣昌对崇祯皇帝的心思大致了解,事实上一路上杨嗣昌都在想这支水师的处置方式,是以崇祯皇帝刚问起,杨嗣昌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杨爱卿所言正合朕意,朕也不打算强行干预这支水师,只要朕能调得动就成,至于重新组建水师之事,何至于那么麻烦,你再去安平时,给朕物色一个忠心可靠的将领便可。”崇祯皇帝道。 召集水手去学习,倘若日后成了郑芝龙的嫁衣岂不是亏大了。 崇祯皇帝之所以不想这么麻烦,是因为工部尚书毕懋康的奏疏,一年多前工部秘密派往壕镜的匠人学成归来,不仅掌握到了弗朗机人的铸炮工艺,就连荷兰人的现役战船工艺也学到了手。 崇祯皇帝因为这事儿还专门把毕懋康召进宫里吃了顿酒席,大明的福船虽然并不比西式战船小,但在航速上以及火力上终究是已经逐渐被欧罗巴人赶超。 有了这批工匠,最起码大明的造船工艺与铸炮工艺,会再次与欧罗巴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足以令崇祯皇帝龙心大悦。 况且,凭借崇祯皇帝对各类科技树的了解,虽然他不能具体的指导工部和宋应星的制造局怎么制造,但至少可以让大明的科技少走弯路。 仅凭这一点,崇祯皇帝就有把握让大明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不过这都是后话,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从着手组建、到战船制造、水手召集、训练,资金、人才、技术一个都少不了,短时间内想都不用想,不过好在是毕懋康开了个好头。 崇祯皇帝将这批学成归来的工匠全部冲入了宋应星的制造局,并给这些工匠丰厚的赏赐以获得他们的忠心。 皇家制造总局是个半封闭的科研基地,这里研制的都是崇祯皇帝交代的,对国计民生、国防最重要的前沿科技,崇祯皇帝甚至命令京营的一个千总对制造总局进行安防轮值。 在崇祯皇帝的计划里,工部只是一个代工厂,就好像后世的富士康一样,而皇家制造总局才是大明真正的技术命脉。 崇祯皇帝深知科技的重要性,并且打算趁着如今各大帝国对技术的封锁没有那么严密,再派些人到欧罗巴区,将他们文艺复兴的技术成果都拿回来。 师夷长技以制夷,后人诚不我欺呀! “微臣遵旨,对了陛下,此番微臣回京,郑芝龙除了送来了一大批粮食外,还给陛下准备另外一份厚礼呢!”杨嗣昌想到此后笑道。 “哦?可是因为蜀王的事儿?”崇祯皇帝询问道。 “原来陛下知道。”杨嗣昌略感诧异,但随即便想通了。 崇祯皇帝尤其注重监察系统的管理,厂卫才重开一年多,总人手就已经破了十万大关,这也使得崇祯皇帝总能获得各地第一手的消息,蜀王的事儿自然也瞒不过崇祯皇帝。 再加上新组建的外务府衙门,他在福建时就看到了外务府捣鼓出来的新式邸报,崇祯皇帝叫他报纸,而这报纸竟然也有名字,叫。 …… 正文 第179章 失道者寡助 本来这报纸的名字并不叫全民月报,按照崇祯皇帝的想法直接叫人民日报得了,毕竟办这个报纸的初衷是为天下万民开智,让天下万民知晓天下大事。 崇祯皇帝也想高调,可是实力不允许呀,这时候又没有后世的先进设备,最基础的印刷用的还是五六百年前的活字印刷术,交通也基本靠走,北京的南京想传到南京,没有大半个月根本想都别想,还日报,想屁吃。 权衡利弊以后,崇祯皇帝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以月刊的形式办报纸,且崇祯皇帝规定,这月报必须以白话的形式来办,不得有之乎者也等咬文爵字的东西出现。 月报的内容就更丰富了,大到朝廷的重要旨意、大明发生的重大事件,譬如战争、瘟疫、旱灾等的实时通报,小到各地发生的奇闻异事,某州某府某贪官被朝廷绳之以法、某地某人发明了某东西得到官府乃至朝廷赏赐等等。 报纸的主编当然是外务府总管大臣曹化淳同知,当然,崇祯皇帝作为大BOSS,全程参与并指导曹化淳办报,全民月报第一刊里,崇祯皇帝还亲自写了一个小版面,意思是让百姓们同他一起共度时艰等等。 朝廷百官对外务府本来就看不上眼,尤其是那报纸上的大白话看的他们直皱眉头,简直俗不可耐,无奈崇祯皇帝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官员的看法,天下是朱家的,也是百官的,但归根结底是百姓的。 当皇帝不跟百姓站在一块,这位子就坐不久。 唯一让崇祯皇帝不爽的是,第一刊的月报虽然只有区区两千字,但印刷出来的报纸却足足有厚厚一沓,没法子,即便曹化淳已经让工匠雕刻最小的模具,但终究比不上后世的机器打字机。 根据崇祯皇帝的指示,外务府以北京为总部,分别在南京、成都等重要州府建立分部,除了大肆贴朝廷的宣传口号、标语宣扬朝廷的新政策之外,也同时刊印报纸和传递消息,倒是搞的有声有色。 曹化淳整日都累的跟狗似的,但却干劲十足从不埋怨,只因崇祯皇帝曾当着朝臣的面说的那句,他曹化淳也是个男人。 当然,此是后话,郑芝龙的这一批粮食算得上是崇祯皇帝的及时雨,有了这批粮食崇祯总算是心里有底了。 上个月在山陕种红薯土豆的宋应星传来消息,经过数月的努力,红薯和土豆获得了丰收,所获产量至少可保住山陕全境不至于饿死人,这也让崇祯皇帝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只够山陕两地百姓吃用,首先是第一批推广,各地百姓对新物种都报着怀疑的态度,大多只是在犄角旮旯的贫瘠山地种些,其次是山陕依旧大旱,倘若没有杨嗣昌、黄道周一年多的挖渠工作,情况可能更差。 这一年来朝廷在山陕两行省又是清田又是挖水渠、治瘟病,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可估量,朝廷缺粮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山陕,但不论怎样,崇祯皇帝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有了这第一茬的产量,待明年开春不用朝廷才敦促,两地的百姓自然都会主动去种植,在崇祯皇帝的授意下,曹化淳以专访的形式对山陕种植土豆番薯的具体情况做了专访,并刊印到报纸中,用以向全国各地推广,这简直比官府的效率高太多了。 “告诉郑芝龙,蜀王的事儿不是首要的事儿,他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给朕造船和给朝廷运粮食,不论是商船还是战船,都要给朕开足了马力去造。”崇祯皇帝对杨嗣昌道。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郑芝龙最大的利用价值还是他在海洋里的力量,趁着还有时间,崇祯皇帝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以这支水师为班底,快速复刻出另外一支、甚至两支水师以及贸易船队。 不过崇祯皇帝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即命令王承恩去玉泉山找宋应星,让他选些机灵点的匠人,下次杨嗣昌出发去福建时,将跟着杨嗣昌一同前往福建,学习大型福船以及各类辅助船只的建造技术。 同时壕镜学成归来的匠人立即去天津卫选址,建造西式战船、西式火炮。 这些玩意儿必须尽早布局,因为从布局到成建制,时间跨度实在太大了。 “是,微臣遵命,只是微臣有一事不明,朝廷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各地藩王的叛乱吗,据臣所知,蜀王封地颇大,财力也最富,此番起事更是纠集了川蜀周边多位藩王,兵额数量可是完全不比福王少,声势之浩大,令周边百姓噤若寒蝉,陛下何以竟……”杨嗣昌本来想说陛下怎么能不当回事,可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鲁王和孔胤植起事的时候声势难道小吗?可那又如何,朕只一次夜袭就将其打的溃不成军了,杨爱卿知道为何吗?”崇祯皇帝当然知道杨嗣昌想说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倘若杨嗣昌站在他的视角,当然也不会看不破这格局。 “鲁王的兵马繁杂,且大多是新募集的民壮,缺乏训练也缺乏战马,京营兵则训练一年有余,兵强马壮。”杨嗣昌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非也,非也,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唉,你啊,还是没理解朕的真正用意,朕先前就说过,民心可用,民智可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次回去,你且好好琢磨琢磨。”崇祯皇帝并未解释太多,一来杨嗣昌并不是死脑筋,回去好好想想肯定能想明白,二来他也懒得去解释。 说白了,早在藩王开始有了叛乱苗头时,东厂、锦衣卫和外务府的十几万搞宣传、监察的缇骑、番子们就没闲着,一直在为朝廷、为崇祯皇帝宣传新政对百姓的好处,不论是清田还是商税,亦或是撤销卫所,全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吃饱饭。 尤其是外务府的宣传方式非常接地气,经常就是派人专门一个村镇一个村镇的亲自去当众讲朝廷的大计,用的也都是白话,百姓们虽然大多不识字,但道理还都是懂得,尤其这两年朝廷又是减免税赋、又是给他们分田地的。 藩王和朝廷哪个真正对他们好,这还用说吗? 有了这些早便布置好的前期准备,再加上崇祯皇帝手里也不缺兵,在没有群众基础的情况下,藩王的造反在一开始就决定了结局,没有百姓跟在他们后头,只凭着他们自己那点积蓄折腾,又能折腾多久? 你有银子时,这些民壮可能为了吃饱饭跟着你折腾,等你钱粮不够了,是不是要去抢?你若真的去抢了,反倒更是正中崇祯皇帝下怀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至于崇祯皇帝为何让郑芝龙不必太操心蜀王的事儿,一方面是郑芝龙的主力是水师,崇祯皇帝并不想郑芝龙掺和太多陆战的事儿,二来,蜀王的事儿他早就计划好了,蜀王的所谓大军倘若能出了川蜀,算他崇祯输。 杨嗣昌被崇祯的话说的直皱眉头,倘若是以前,杨嗣昌肯定会觉得崇祯皇帝是乱说,但这两年的经历告诉他,一切的事情都在朝着崇祯皇帝当初的预料发展,当今陛下仿若能掐会算的神仙一样,总能在最关键的节点算计好一切。 以至于杨嗣昌在思索对错时,总会去先考虑自己的原因,看陛下的意思,蜀王的兵马肯定早已有了对策,这到不用他来多嘴了,只是刚才崇祯皇帝的一番话却又是发人深省,这就是陛下所言的民心与民智吗? 杨嗣昌最终还是忧心忡忡的离开了乾清宫,他发现每次与崇祯皇帝长谈,总能受益良多,但每次却都带着更多的疑问回去。 三天后,鲁王、衍圣公大军溃败的消息传至整个顺天府,并非常迅速的向外地扩散,尤其是衍圣公、鲁王、德王、衡王都惨死于乱军之中,更是成了京畿各地州府吃瓜群众们的酒桌谈资。 十一月初二,也就是鲁王兵败后的第四天,崇祯皇帝下旨,鲁王、德王、衡王、衍圣公均除爵家产充公,鲁王、德王、衡王直系子嗣、妃嫔皆处死,孔府全族贬为庶民,一甲子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为官。 这消息就更劲爆了,一时间连朝廷里的百官都毛了。 御史从发布诏书的第二天起,崇祯皇帝收到的奏疏数量瞬间激增了三倍多,大体上都是劝崇祯皇帝收回成命,从孔家嫡系子孙中再选出一位来当衍圣公,言辞之恳切、申明之大义,倘若是前任,肯定就会毫不犹豫的顺应官心。 朝臣们一位崇祯皇帝在第二层,可崇祯皇帝却早就到了第五层,他们的奏疏崇祯皇帝大多都是看了一眼便被他扔到了一旁的木头箱子里封存,这叫留中不发。 意思是你们奏疏朕看了,但是朕假装没看到,也绝对不会处理。 同时崇祯皇帝也让厂卫多多留意民间对于此事的看法,相比于官员们的意见,崇祯皇帝最看重的还是百姓们的看法。 然而这两年来,不论朝廷如何动荡、崇祯皇帝如何折腾,却从来没有折腾过自己的百姓,即便是藩王造反,崇祯皇帝也以怀柔政策将此事对百姓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与朝堂之事甚至衍圣公的事儿想比,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粮食问题和土地问题,韩山河派出去的便服缇骑询问田地里的老汉,不少人开头一句便是,孔胤植是哪个?于是崇祯皇帝心中大定。 距离北京城只剩不到两百里的福王朱常洵,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原本鲁王兵败,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朱常洵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朱常洵却完全高兴不起来,鲁王也好,他朱常洵也罢,为了募集手里的这些兵马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军,在那位暴君手里竟然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当朱常洵知道如此大规模的野战,朝廷最终的损耗不过三百人时,朱常洵当晚连觉都睡不着了。 令他睡不着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鲁王战败,而是包括鲁王在内,德王、衡王、衍圣公全部死于溃军,这事儿骗骗老百姓还行,想骗他朱常洵却是不可能,这其中必然有那暴君的命令,否则京营将领怎敢擅作主张。 他们是藩王,即便兵败,也有豁免权,虽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吃香的喝辣的,还得被监禁在一个小院子里,但总能吃喝不愁。 然而,鲁王的死却将朱常洵的后路给彻底封死,这就意味着这次起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朱常洵第一次觉得,没有第一个感到京城,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与此同时,即便朱常洵严令此事不得外传,但这消息仍旧像长了腿儿一样,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大营,于是,朱常洵士气本就不高的大军一夜之间士气就低到了极点。 “诸位爱卿,如今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本王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朱常洵坐在主位上,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文武大臣开口道。 朱常洵的声音中气十足,因为他十分明白,谁都能慌,只有他不能。 “殿下,大军已经在此地驻留两日了,此并不是长久之计。”谋士陈德荣道。 陈德荣的言下之意是,士气可鼓不可泄,殿下您这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很明显就是在犹豫不决,您身为主帅都犹豫不决,下头的将士心里怎么会有底?军心不乱才怪。 朱常洵瞪了一眼陈德荣,心说你这算什么意见。 “那以陈爱卿之见,本王是该进呢,还是该以退为进呢?” 朱常洵说话很有技巧,在他的话术里,进是进,退还是进,只不过很明显他的说法不得人心,左良玉听了甚至想笑。 “这……”陈德荣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敢替福王下决定。 这事儿责任重大,成了功劳是福王的,没成自然黑锅是他来背,这生意怎么算都不划算。 “尤世威和曹文昭那边如何了?怎的这么久了仍然没有消息?”朱常洵自然对这陈德荣的回答不满意,随即又问道。 两个边镇总兵一直是陈德荣在联络,他的大军都到了房山了,也没看到边军的影子,这让朱常洵十分的不满意。 “回殿下,臣还在催,兴许快到了。”陈德荣有些心虚的道。 朱常洵很显然已经不再相信陈德荣,转而问向在一旁端着酒碗喝酒的左良玉道: “左将军认为呢?” 左良玉早便停不下去了,放下酒碗便道: “殿下,那尤世威和曹文昭倘若真心归附,早便该来了,拖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只能说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跟随殿下起事,殿下还是醒醒吧!” …… 正文 第180章 惊人的智商 鲁王的快速落败也让左良玉心中震惊,作为混迹大明边军、卫所兵多年的老兵油子,左良玉深知自己的这支人马与鲁王的军队实力相差并不多,官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鲁王,就足以证明其战斗力。 虽然福王的士兵数额比鲁王要多不少,也正是这个原因,福王即便知道鲁王落败,却并未知难而退。 可是左良玉却知道,军队的实力并不是以士兵数量来作为评判标准的,就他们这支部队,骑兵只有两三千,火炮只有二十几门,还是从洛阳城拆卸下来的旧炮,想靠这些破铜烂铁、土鸡瓦狗去攻破北京城防? 殿下,您亲眼见过北京城墙长啥样吗?左良玉不禁想问朱常洵。 朱常洵闻言眉头皱了皱,但却并未因为左良玉的直白而大发雷霆。 “唉,此事本王这几日也隐约猜到了,可是左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暴君既然能对鲁王、德王他们痛下杀手,对我等自然也不会法外开恩。 为今之计,后退只会令军心涣散,这几日已经开始出现零星逃兵了,倘若不是本王杀了几个害群之马,还真有些弹压不住,倘若后撤,本王担心这些士兵都会选择逃散,到那时可就真的功亏一篑了。”朱常洵叹了口气道。 其实朱常洵一直都清楚目前的处境,他虽然不懂军事,但却略通人性,就这群游兵散勇,倘若他有军饷发着,有粮食供着,根本就走不到这里,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些兵之所以敢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造反,还不是想着等他登上大位,也落得个从龙之功受到赏赐。 可一旦选择后撤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当兵的就算不识字,但也不是傻子,选择后撤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朱常洵不想去抢那个位置了。 同时朱常洵心里也清楚,即便这些士兵不当逃兵,一旦后撤或许可以暂时保住基本盘,但倘若等到朝廷处置完其他藩王,调转大军专门来对付他,结局还是一样的。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又能逃到哪里呢? 没有撤退可言! 朱常洵想通了这个道理后,心情变得务必坚定,这兵绝对不能撤。 只是靠他们手下这些兵,朱常洵想攻打北京城心里还真是没底,但干等在这里也实在不是法子,倘若此时朝廷真的派大军过来,他又能比鲁王多撑几日呢? 陈德荣用敷衍证明了自己的无能,朱常洵环视了一圈曾经在自己王府里高谈阔论的所谓谋士,顿觉失望以及,但见左良玉仍旧漫不经心的在喝着酒,这表情在朱常洵心里瞬间就成了胸有成竹。 朱常洵觉得这个时候,也只有南征北战的左良玉能真的帮到他,是以说话的时候言辞十分恳切。 “殿下是不是在想,这尤世威、曹文昭既然收了殿下的银子何以还敢不出力?”左良玉没有回答朱常洵的疑问,反而挑起了另一个话头。 当初朱常洵之所以下这么大手笔,堂而皇之的将重礼送到尤世威、曹文昭的总兵府,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两个边镇总兵真的听从号令倒没事儿,倘若敢收银子不办事,他就敢将这事儿捅到朝廷里。 朝廷里的那些官员才不管你尤世威、曹文昭是否真的投降,只接受藩王贿赂这一招就足以令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朱常洵确实是这么做的,事实上进行这次会谈之前,他就写好了条陈,打算让人秘密送往京城,以随便一个御史的名义递交到内阁。 只是同时朱常洵心里也疑虑重重,那就是为什么尤世威、曹文昭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收取他的钱财,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耍无赖,还不怕朝廷的问责。 左良玉的话无疑说中了朱常洵的心思,但朱常洵可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毕竟花了那么多的钱财却被人耍了,实在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儿,于是选择了沉默,只给了左良玉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其实这个问题卑职也一直想不通,直到这几日才逐渐琢磨过味儿来。”左良玉当着朱常洵的面也不管那么多,端起桌子上的酒碗喝了几口,自顾自的道。 “殿下,这二人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就是朝廷的授意,目的是麻痹殿下,使殿下以为胜券在握。”左良玉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左良玉也只是猜测,因为当初他是与曹文昭一起进京的,曹文昭被崇祯嘉奖还赏赐了蟒袍,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还被降职打发到了京营中。 曹文昭没有理由为了一些钱财放弃目前的权势地位,去冒险跟朝廷作对,先前自己由于记恨崇祯对他本人的处置,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按照左将军之言,洛阳知府孙盛也是在给本王虚与委蛇了?”朱常洵听了左良玉的分析,心中震惊之余,甚至学会了举一反三。 “**不离十,不止如此,殿下,还记得上个月时,卑职曾因为各地官府望风归降的事产生疑问吗?只是殿下当时被这些官员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以至于从来不怀疑这些官员的动机。”左良玉微微低着头道。 左良玉这话说的其实相当的不客气,难免让朱常洵多想,意思是什么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他朱常洵就那么容易被人蒙骗吗? 左良玉当然不会犯傻,他是故意将这些话说给朱常洵听的,人设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而左良玉从一开始,在福王面前给自己定的人设便是忠心、实诚、心直口快。 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瞧瞧你身边那些能说会道的谋士、各地溜须拍马的官员,说的全是花言巧语咧,咱左良玉虽然说话直,但话糙理不糙,只有咱左良玉才是厚道人咧! 左良玉与这朱常洵打了小半年交道,早便摸清了朱常洵的脾气,志大才疏、偏听偏信、优柔寡断,简直就是三国时期袁本初的翻版。 “唉,左将军这么一说,本王也觉这些官员颇为可疑,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朝廷为何如此做?如果只是为了麻痹各路藩王,未免也太过冒险了!”朱常洵顺着话茬询问道。 果然如左良玉所料,朱常洵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态度更加恭谨,一副将他作为心腹谋臣的模样。 “殿下想想,这两年来,从去年的钱士升案、落水案,到如今的新政清田、商税和撤销卫所,哪一条不是在冒险?” 左良玉一副早已看破一切的表情,这令朱常洵对左良玉更加倚重了,朱常洵示意左良玉继续说。 “由此可看出,京城里的那位是个很爱冒险的人,卑职隐约觉得,从尤世威到曹文昭、再到各地官员,很可能就是朝廷布下的一个局,为的就是既麻痹各路藩王,又可保各地百姓太平。 殿下想想,这些地方官既然已经臣服于殿下,殿下为了民心怎敢再去做肆意屠杀百姓的事儿?” 左良玉一针见血道,其实这些思路也他刚才才想通的,这让左良玉瞬间觉得此时是诸葛武侯附体,目光锐利的周边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左将军言之有理,怪不得这些地方官员如此好说话,可不但不给本王提供任何粮草军械,反而还一个个的哭穷,想让本王赈济他们!”朱常洵听了左良玉的话也逐渐琢磨过味儿来,不仅心中有些恼怒。 “朝廷之所以敢如此冒险,卑职认为,这也是那暴君的手笔,他定然是算准了咱们没有多余的兵力驻防各地城池,是以一旦消灭了咱们的主力,那些后方已经假意归附咱们的地方官员,瞬间便会翻脸,可谓兵不血刃、空手套白狼。”左良玉跟着自己的思维继续推论道。 即便准备了半年时间,但对于谋反这等事来说,还是非常仓促,从洛阳到北京城,少说也有数十个大小城池,依靠他们手里的这些兵根本就不够防守,且分兵又是件极为冒险的事儿,很容易被官军各个击破,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左将军的推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那个暴君倘若不是个疯子,凭什么敢如此冒险?”朱常洵心中震惊之余,仍旧不敢相信左良玉这大胆的猜测。 且不说崇祯哪里来的信心,如此相信各地的官员,天下数十个藩王一同造反,只这一条就足以令京城百官甚至那位暴君心惊肉跳、坐卧不安了,那个暴君即使再爱冒险,又凭什么敢下这么大一盘棋,这不是开玩笑吗? “就凭东厂、锦衣卫和那外务府衙门!殿下,很多时候,疯子和天才只有一步之遥。”左良玉仍旧十分笃信的道。 想布置如此一盘大旗,除了对各地官员的信任外,绝对少不了必要的监察,以及消息传递,很显然,崇祯皇帝并不缺人手。 东厂锦衣卫自重组以来,手下负责监视、收集、传递消息的人力已经破了十万,以左良玉这两年来对崇祯皇帝的猜测,崇祯皇帝断然不会白白养活如此庞大的衙门,再结合外务府衙门这半年多来在各地张贴的标语,以及朝廷在处置落水案时的有条不紊。 要知道落水案株连的官员可是足足上万人呀,左良玉有理由相信,这里头必然有厂卫等监察机构莫大的功劳。 念及此,左良玉又想起刚被崇祯皇帝从西山大营逐出时自己的表现,不由得心中发寒,京城重地,必然是厂卫监视的重点,只要厂卫的人想,甚至能查处他都上了哪些姑娘。 左良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如果真如他所料的话,他在顺天府收拢各地卫所兵的事儿恐怕也瞒不过那暴君,这简直太可怕了。 就好像你去PC,觉得自己做的事足够隐蔽,并且因此沾沾自喜,觉得旁人都是傻帽时,竟然在某网站看到了自己的视频,还是以现场直播的形式。 左良玉说完这番话,自己也皱起了眉头,倘若崇祯皇帝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对左良玉刮目相看,并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惊人的智商! 然而,倘若崇祯皇帝真在这里,仍旧不会因为计谋被人戳穿而失态,原因很简单,看破又如何?你又能奈我何? 是啊,即便真如他所料,他左良玉又靠什么去破这个局?就凭手底下这几万连盔甲都穿不齐全的农民兵吗? 各地藩王起事这么久,边军却稳如泰山,一丝动兵的迹象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朝廷根本就不拿他们当回事儿! 京城甚至大门敞开,就等着他们前来,倘若那皇帝是傻子,那这皇帝肯定是把他们当傻子! 好气呀!左良玉眉头越皱越紧,拎起一旁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厂卫的事,本王也早有耳闻,倘若真如左将军所料,那依左将军的意思,本王该如何破局?” 左良玉的推测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又十分值得推敲,按照这个思路,朱常洵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譬如先前一直不肯臣服于他的洛阳知府孙盛,为何突然改变的主意,还有各地官府的说辞,以及各地兵备道的不作为,所有的一切都能顺着左良玉的思路说通了。 只是朱常洵也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便看破了又如何,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局,他的兵力虽然不算少,但京营兵可是有十万,先前本来打算让边军的骄兵悍将去死磕京营,可现在也没了盼头。 朱常洵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发现毫无对策,只好又问向左良玉。 现在的朱常洵觉得让左良玉提领全军是个无比英明的决策,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朱常洵厌恶的看了一眼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陈德荣,不禁觉得先前信错了人。 左良玉当然听到了朱常洵的提问,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好的应对之策,气氛顿时有些沉闷,左良玉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而后边喝便眉头紧皱的思考。 朱常洵知道左良玉在想对策,是以也不打扰,念及此事事关重大,还专门挥手屏退了左右,陈德荣本来还想呆在这里,但也被朱常洵瞪了一眼后灰溜溜的离开了中军大帐。 只是朱常洵左等右等,但见左良玉只是一碗一碗的喝酒,却始终不发一言,不觉有些烦闷,正打算催一催,只见左良玉突然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往地上一摔: “殿下,有了。” 正文 第181章 国宝 朱常洵听了左良玉的话脸上顿时一喜,如此这档口,朱常洵早已是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明显已经将左良玉当做了救命的稻草。 左良玉也深知这一点,不过左良玉的段位到底是比朱常洵要高上不少,至少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知道怎么去做。 “殿下,那暴君如此有恃无恐,恐怕已经算好了殿下与其他的藩王会因为利益各自为战,也算好了各路藩王为了民心不会对平民下手。”左良玉沉声道。 朱常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听了左良玉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正如先前他笼络周王、沈王和郑王一样,鲁王也联合了衡王、德王,更远一点的秦王、蜀王也同样如此。 所有藩王都想攻进京城坐上那个位子,可是位子只有一个,不论是开诚布公还是刻意隐瞒,所有藩王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他们避无可避的问题。 先前因为对朝廷错误的估量,以至于让他们认为朝廷早已离心离德,甚至兵不血刃谁先进入京城谁就能众正盈朝,但朝廷对鲁王的雷霆一击击碎了朱常洵的幻想。 “殿下,咱们能做的,其一便是不用再怜惜什么民心,先让朝廷乱起来,殿下应该知道前几年的流寇吧?流寇起事比殿下的基础可差多了,可为什么朝廷折腾了好几年才剿灭? 原因就是,那些流寇头领,敢许诺敢下本儿,他们劫掠一处,不仅钱粮增加,跟随他们的人也增加,跟随他们就能活路,否则就只有死亡,他们又能有什么选择呢?”左良玉分析道。 他自认为搞清楚了流寇发展壮大的深层逻辑,只要他们能照葫芦画瓢,至少短时间内能与朝廷打割据战,而且手里的兵多了,即便打攻城战他们也消耗得起,毕竟百姓的命又值几个钱? “不妥,不妥。”朱常洵听了直皱眉头。 “此计虽妙,但本王身为大明亲王,倘若也行流寇之事,又与那流寇何异?即便日后真坐上了那位子,恐怕也会坐不安稳。”朱常洵解释道。 还有一点朱常洵没说,如此做派,肯定会被史官载入史册,遗臭万年谈不上,但注定不是什么好名声,皇帝也好、藩王也罢,权力地位基本都是大明的顶峰,在乎的无非就是身后之名了,不论是那暴君还是他朱常洵,再怎么说也都是朱家的子孙,朱常洵虽然优柔寡断,在这一点上却并不打算让步。 “左将军,直接说其二吧。”朱常洵见左良玉还想劝说,直接摆了摆手将这个话题抛弃。 左良玉心中叹了口气,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都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还在乎这些名声作甚,他对朱常洵的评价再次下降一筹。 不过再是看不上,毕竟尊卑有序,他如今还在朱常洵手底下做事,自然也不敢表露出来。 “其二,各路藩王必须合兵一处协同作战,倘若不团结起来,只能被朝廷各个击破。”左良玉低着头沉声道。 其实最好是两条计策一块来,这样朝廷才会疲于应对,他们也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调兵遣将想法子,待关内真的乱起来后,浑水摸鱼的机会也会大上许多,兴趣到时候为了前程,还真能拉拢几个边镇的人共谋大事。 但左良玉知道不论是其一还是其二,都没有那么容易,藩王倘若真的能团结起来,母猪都能上树,原因刚才说了,位子只有一个,张三坐了,李四就没份儿,且这些人本来就是亲王,往上又升无可升,谁愿意废了那么大劲儿,到头来坐了别人的嫁衣呢? 只是如今这局势,即便再难以抉择,左良玉也必须让朱常洵尽快拿个主意。 朱常洵闻言果然眉头大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博弈,左良玉也没去打搅,望着桌子上的酒坛子忽然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把酒碗砸了的,于是只好拎起酒坛子直接灌。 “左将军,此事难办呀,即便本王同意,其他藩王也不见得会同意。”朱常洵思索良久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殿下勿需担忧此事,不论是秦王或者蜀王、晋王,敢于带头起事的,至少都应当是明事理之人,即便他们不是,只要殿下写封书信阐明局势,他们手底下的有识之士也会力劝的。”朱常洵虽然明里没答应,但左良玉知道他的心里已经赞同了这个方案,这让左良玉松了一口气。 倘若朱常洵不考虑当下局势,仍旧执着于那个位子,就说明朱常洵已经被利欲熏心,他左良玉断然不会跟着朱常洵去送死,到时候必然有所动作。 毕竟他现在可是统领着朱常洵的全部人马,并且已经将他的嫡系分散安插在整个军营内,只要他想,他至少可以带走大部分的士兵,或是另投新主,或是自立门户,最差也能向朝廷投降。 他不认为自己带着数万大军投降,朝廷会杀了他,毕竟只要开战就会有损失,能兵不血刃,朝廷的官员自然知道怎么做。 总之,左良玉并没有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反正进可攻、退可守。 “那便依左将军之言,本王现在就写。”朱常洵也知道现在他处境危险,所以也不再犹豫,立即令侍卫取来纸笔。 虽然大明的藩王十有**都反了,但纵观大明南北,藩王们大体上分成了五支,鲁王、衡王、德王算一支,跟随他们的还有十几个郡王,算是实力最小的一支。 朱常洵的队伍就比鲁王的强大不少了,共有亲王三位分别是周王、沈王和郑王,而且由于朱常洵给他们许下了足够的筹码,这三位亲王也几乎是赌上了全部家底,除此之外跟随他们的郡王一级也有三十多位,而且还在逐渐增加。 如今他的兵力已经破了四万,这在其他的起事队伍里也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但还不算最强,赵王、晋王、代王一支实力与鲁王差不多,再往西北是以秦王为首的韩王、瑞王和肃王,兵力据说也达到了四万,不容小觑。 实力最强的其实是川蜀的蜀王,蜀王不论是封地还是财力,几乎都是大明诸多藩王之最,且经营川蜀已经十几代,盘根错节之下,很容易就纠集了荣王、岷王、吉王,亲王一级虽然并不多,但郡王一级却足足有八十多位,兵力据说更是达到了恐怖的八万多。 只是蜀地山路崎岖,距离京城也是最远,朱常洵一开始并没太在意蜀王的队伍,但如今倘若要联合起来的话,就得等待蜀王集合,这让朱常洵心里像是吃了苍蝇般的难受。 除了蜀王之外,还有楚王、庆王、唐王、襄王、荆王、淮王、崇王等**个或联盟或各自为战的小股军队暂且不论。 毕竟本来自己的优势就是距离京城近,如今却要等其他藩王汇合,而且蜀王的队伍几乎超过他一倍,联合之后,他又能有几分把握,从蜀王手里夺下那个位子呢? 唉!朱常洵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他的福王呢,即便按照那暴君要求交了部分田产、交了商税,凭借他福王府的积蓄,自然也仍旧是洛阳的土皇帝,何至于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连个囫囵觉都不敢睡。 朱常洵敢肯定,现在与他一半念头的亲王、郡王肯定不会少,倘若早知道朝廷布置下这么一张大网,很多藩王兴许压根就不会选择造反。 衍圣公害人呐!还有那暴君,也是一肚子坏水儿,倘若不是他的绥靖手段,自己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可是,那暴君如此做派把所有藩王都逼反,究竟是想干什么? 朱常洵想不通,也不想多想,他只想能尽快解决如今不利的局面。 书信共分成了三份儿,一份儿给秦王,一份给赵王,一份给蜀王,至于楚王他们朱常洵到不担心,只要说服了秦王、赵王、蜀王这三支势力,其他的藩王就没了别的选择,到时候甚至会求着他们收留。 左良玉简单看了一下书信内容,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着手下亲信亲自去通传。 按照左良玉的估算,如今各路藩王除了他们这一支外,距离京城最近的应该是赵王、唐王,其次便是秦王的那一支,蜀王即便再是迅速,估摸着月底能到京畿就算不错了。 “左将军,本王的意思是如今距离京城还是太近了,在此等候其他藩王实在太过危险,咱们最好往后扯一扯,寻个大点的城,去城里驻扎,只是军心不可泄,左将军可有妥善的法子,既能保住士气,还能坚固安全?”朱常洵沉吟了一下询问道。 房山这地儿虽然山比较多,相对易守难攻一些,但朱常洵兴许是被鲁王的事儿给吓住了,总觉得无险可守心里不安生,况且虽然有山,但钻树林子指定没那么舒服。 本以为这个难题不好解决,然而左良玉只考虑了片刻便道: “殿下,此事好说,只需殿下从周边城镇多搞些酒肉来,趁着酒兴直言便是,我等在此等候其他藩王,正是为了集结更大的兵力,士气断然不会受太大影响。” 没有人比左良玉更懂兵油子,这些家伙当兵其实就是为了吃饱饭,一顿肉食酒菜足以让他们兴奋起来,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跟着造了反,想回去老实种地那是不可能的,军营里有吃有喝,除非真到了灭顶之灾的地步,这些家伙儿是不会选择跑路的。 毕竟离开军营吃什么?喝什么?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朱常洵闻言心思大定,钱粮的事儿朱常洵现在已经不太在乎,打赢了他自然有手段将这些钱粮再收回来,至于打输了,留着钱粮又有个鸟用? …… 却说崇祯皇帝自从私自带兵一举歼灭鲁王军队后,就再也没出过皇宫大门儿,原因也很简单,内阁几个老大爷还真如他所料的那样,日夜轮班的守着他,几乎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一人拿着奏疏要见他。 这些奏疏林林总总,无非就是各地官员的条陈,亦或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崇祯皇帝心里清楚,这些阁臣只不过是想看看他还在没在宫里而已。 毕竟偷偷出宫玩耍就像女装一样,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温体仁他们才不管崇祯皇帝出宫是为了玩耍还是又要去过把统帅瘾,反正在这个特殊的关头,断然不允许崇祯皇帝再去冒险。 或许在这些心腹大臣的眼中,崇祯皇帝不再是皇帝,而是国宝。 崇祯皇帝为此也埋怨过,但温体仁也好、陈奇瑜、熊文灿也罢,对此事的应对态度都出奇的一致,理由也很扎心,每每看出崇祯皇帝又动了溜出去的心思,便会苦口婆心的对崇祯皇帝道,‘陛下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天下苍生想,陛下不仅仅是微臣的陛下,更是天下万千百姓的陛下’云云。 反正言辞恳切、理由确凿,七八个老大爷反复洗脑后,以至于崇祯皇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好像倘若真的还是肆意妄为,就会令朝廷百官失望、就是弃大明一万万百姓于不顾。 不过崇祯皇帝倒是也没打算再去搞突袭,毕竟奇不胜正,奇兵用一次还有效,那福王距离京城并不远,倘若他不傻,肯定就会防着。 遭遇战哪有守城战打的舒坦? 上次北京城的众炮其鸣还是几年前对抗建虏时,崇祯皇帝自己还没亲眼见过,如今的北京城不仅驻扎着整整八万将士,每个炮位的火炮也都被检查多次,粮草充足、弹药充足,士兵士气高昂。 崇祯皇帝真想瞧瞧,北京城万炮齐发是种什么样的场面,他就想站在城头上,亲眼看看各路藩王们如何攻下这天下第一坚城。 崇祯皇帝尤自百无聊赖的处置着永远处置不完的奏疏,这时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王承恩捧着一个木盒踏着小碎步走来。 “皇爷,山陕总督孙传庭、关宁锦总督卢象升传来急奏,用的均是锦衣卫的消息渠道,此是他们的奏疏。” …… 正文 第182章 秦王 虽然东厂和外务府以及通政司各有一套消息传递渠道,但若论效率,还是锦衣卫的最快,且锦衣卫衙门与其他衙门不同,他的服务对象只有崇祯皇帝一人。 除非有特别紧要的大事,孙传庭和卢象升绝不会借用锦衣卫的消息渠道,崇祯皇帝深知这一点。 崇祯皇帝眉头皱了一下从王承恩手中接过木匣,从里头取出两封奏疏来,上头的一封是孙传庭的,崇祯皇帝迟疑了一下,将孙传庭的奏疏放到一边,拆开了卢象升的奏疏。 “臣卢象升冒死以闻,乙亥年丙戌月己巳日辰时,建虏皇太极率八旗兵犯边,兵力之巨为历年之最,庚午日袭大胜堡,为虎大威击退,下午又袭流水堡,兵围锦州城。 以臣之揣测,建虏之所以选择此时犯边,其一为得知我大明藩王之乱,其二需过冬之粮。 建虏虽勇,然臣必日夜严防,不教建虏有可趁之机,边镇将士,粮草充足,士气锐不可当,请陛下宽心。 此外,臣已令人知会山陕总督孙传庭,令其多加防备,倘有可趁之机,臣欲领天雄军出关迎敌,望陛下知悉。” 崇祯皇帝看完了卢象升的奏疏,将信又交给了王承恩,王承恩接过也看了看,眉头不由得也皱了起来。 “皇爷,建虏选在此时犯边,定然与那福王有关,其心当诛。”王承恩沉着脸道。 崇祯皇帝已经开了诛杀藩王的先例,王承恩也不怕这么说会令崇祯皇帝不高兴,且崇祯皇帝布下这张大网,就是为了将尾大不掉的宗室一网打尽。 其实,按照王承恩的本意,他并不建议真的将藩王杀绝,因为那会给崇祯皇帝的身后之名埋下阴暗的一面,毕竟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哪有对自己家赶尽杀绝的。 只是这福王的行为已经触犯了逆鳞,不论宗室之间如何争斗,成王败寇都没什么可说的,可你朱常洵竟然勾结建虏,这事儿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朕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崇祯皇帝喃喃道。 崇祯皇帝时心狠手辣之人吗?他自己肯定是否认的。 不论是钱士升案、还是后来株连的落水案,崇祯皇帝都是给了他们机会的,只是他们都不中用呀,宁愿选择当守财奴,也不愿将地窖里的银子交出来。 还能怎么样,他只能去抢喽! 宗室何尝不是如此,崇祯皇帝本人虽然对这些宗室没什么好感,但这些家伙身上毕竟跟他一样也留着朱家的血脉。 只要他们肯支持他的新政,将侵吞的田产交出来,按时按量的将商税补缴,配合他以后所有的改革方针,崇祯皇帝绝对不会整这一出。 但宗室的问题肯定要解决的,否则他可不会让朝廷养几十万头只会吃干饭生娃的朱。 本来他打算给这些藩王指条明路,譬如让他们自己组船队去海外经商,也可以挑选些有能力且忠心的藩王外派,毕竟等他处置好国内的事,必然要谋划海外。 相比于外姓人,这些藩王相对来说肯定比外人好些,就如同当年蒙古帝国在欧亚大陆的诸多汗国一样,他老朱家肯定也可以。 唉,只是啊,这些藩王实在令他太失望,只打了一巴掌就合起伙来谋反了。 “不过皇爷倒是也不用担心,九边重镇历来都是咱大明的中流砥柱,这两年陛下又是加派钱粮,又是敦促各地边镇勤加练兵,如今九边不仅有原来的兵马,还充入秦兵和天雄军的十万人,想来建虏肯定占不了便宜。 只是卢总督竟然想择机出关与建虏野战,依老奴拙见,恐怕有些草率。”王承恩道。 大明自历经萨尔浒之战、浑河之战后,在精锐尽失的情况下,已经转入完全防守的策略,这其中有兵力上的问题,也有心理上的问题。 建虏也好,蒙古人也罢,都是及其擅长野战的蛮夷,萨尔浒、浑河大战的惨烈,已经将朝廷里大多数官员的敢战之心磨没了。 大多数官员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以至于十几年来,只闻建虏犯边,边军则龟缩在城防之后被动挨打。 王承恩毕竟不是崇祯皇帝,局限于旧有的观念里无可厚非,崇祯皇帝倒是也不生气。 “你是觉得出关草率,还是觉得这封奏疏写的草率?”崇祯皇帝轻笑了一下道。 其实这个消息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并不感到很意外,毕竟锦衣卫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将此事查出了端倪。 他刚才之所以选择先看卢象升的信就是想印证这一点。 至于草率不草率,王承恩不懂军事很难理解,崇祯皇帝也好,卢象升、孙传庭也罢,秦兵和天雄军本就是为了建虏而组建,而崇祯皇帝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年了。 “唉,老奴只是觉得,此事倘若让朝臣们知道了,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王承恩见崇祯皇帝并不因此生气,便改口道。 “放心,卢爱卿才没你想的那么笨,给通政司的奏疏岂能这么写?”崇祯皇帝鄙视道。 之所以将择机出关的事专门写到这封密信里,本来就是卢象升专门给崇祯皇帝看的,否则擅自出关就算仗打赢了,也会被群臣攻讦。 卢象升临行前,崇祯皇帝就曾交代过,给了卢象升便宜行事之权。 何为便宜行事,简单说来就是又便宜就去占,只要于战局有利,皆可先斩后奏。 崇祯皇帝说完,便将孙传庭的奏疏也打开,与他预想的一样,奏疏中写的是关于秦王谋反的事。 根据崇祯皇帝的旨意,秦王的兵马刚出西安没多久,孙传庭便率领整整五万大军将其重重包围。 之所以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崇祯皇帝的命令是,不可使秦王的一兵一卒出陕西。 陕西的鼠疫还在蔓延,为此锦衣卫和东厂也加派了人手,在陕西边界形成了一道封锁线,只是这封锁线对个别流民还好处置,倘若大军前来势必挡不住。 而秦王的兵马一旦出了陕西,鼠疫就有可能如脱缰的野马般,将整个北方葬送,所以,崇祯皇帝的死命令,务必将秦王的兵马全歼。 秦王的一万多军队里,早已传出有鼠疫的症状出现,孙传庭自然知道鼠疫的可怕,全歼秦王兵马后,即刻命令将全部尸首就地焚烧。 一万多尸体同时焚烧,想想都知道有多么壮观,听说战场外头十里飘香。 比较有趣的是,孙传庭其实也接到了秦王的十六万两贿赂。 毕竟西安距离边镇并不远,秦王不指望孙传庭跟着他谋反,只是想借道,意思是他将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军队出陕西,让孙传庭假装没看到,孙传庭答应了。 倒不是秦王蠢,实在是按照当时所有人的估计,天下藩王一起谋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朝廷也如同得了癌症一般没有任何动作,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藩王的胜算很大。 秦王答应孙传庭,不用他投诚,只要放他出陕西,日后他登上大位,必然记上他的功劳,这样即便他最终战败,孙传庭也完全可以为自己辩解。 他以为孙传庭会守信用,可最终他败的很惨。 “给孙传庭写个条子,就说秦王患了鼠疫,不治身亡。”崇祯皇帝沉吟了一下道。 一般来说古代有个惯例,就是击败了敌军后,将首领押解京城献俘,以彰显大明之君威。 可杀自己老朱家的人,想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崇祯皇帝也压根不想去见这群亲戚悲痛欲绝悔不当初的脸。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总得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是,老奴遵旨。”王承恩得了令后,拱手弯腰向后退去。 “另外,告诉孙传庭,派一支偏师去平凉和甘肃,韩王与肃王倘若识趣,可接受他们的投降,但是,孙传庭本人必须呆在宣府、大同一线。”崇祯皇帝又道。 目前比较尴尬的应该就是韩王和肃王了,这两位地处偏远不说,想要去京城就得穿过整个山陕,而他们的盟主秦王已经狗带了。 这就尴尬了,去吧,没领头的了,他们的兵力也少的可怜,不去吧,起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附近的州府,就算现在他们对外宣称不想谋反了,估计也没人信,毕竟这又不是过家家。 之所以不让孙传庭离开宣大防线,是崇祯皇帝担心建虏久攻不下关宁锦,就转战宣大防线,有孙传庭坐镇,崇祯皇帝心里才踏实。 王承恩欣然领命而去。 …… 锦州城。 虽然才刚入十一月,但此时的关外已经格外寒冷,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以至于锦州城内外白茫茫一片。 寒风呼啸,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吹打在城墙上站的笔直的士兵脸上,士兵的眉毛都结了霜,倘若不是偶尔有热气从口鼻呼出,远看仿若雕塑一般。 “老孙,到咱轮值了,莫杵着了,下去喝碗热汤吧。”一个士兵扛着镗粑走过来,笑嘻嘻的道。 即使是在这样的苦寒之地,这些士兵脸上却并未觉得苦,事实上,与一年多前相比,边军的生活条件已经好上太多了。 不仅能吃上个饱饭,类似这等寒冷的日子,轮值下防的士兵还能喝上一碗滚烫的姜汤,既能驱寒暖身子,还能预防风寒之疾。 “害,你可来了,俺都让冻成冰雕了,建虏虽然撤兵,但你可得小心点,小心他们去而复……”老孙话没说完,眼神却已经定格在城下的迷雾中。 “敌袭——敌袭——” …… 正文 第183章 三顺王 晚明之我若为皇正文卷第183章三顺王锦州城城墙下的一处普通民房内,总兵虎大威一身甲胄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旁,捧着一本兵书时而皱眉时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自半年前升任总兵后,虎大威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总兵府,但虎大威却极少去住总兵府,出身于底层的虎大威更喜欢跟将士们呆在一块。 天才刚蒙蒙亮,他便穿戴整齐开始研读兵书,来弥补他在用兵上的疏漏,但他好像有点静不下心来,只看了一会儿便将书放在了桌子上,但见书名曰《纪效新书》。 这两日虎大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建虏的黄台吉集结了那么多的人马,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沉寂才是。 但十几万大军,只在三日前对锦州城及其周边进行过一次攻击外,便再也没了动静。 根据卢象升的命令,虎大威早已将锦州城周边各堡的百姓转移到锦州城内,建虏犯边为了粮食,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黄台吉应该比他更着急才是。 可种种迹象表明,黄台吉大军一直驻扎在锦州城外十数里的地方,既没有再次发动攻击,也没有退却的意思,虎大威一时有些吃不准敌军的意向。 见虎大威要出去巡视,一旁的亲卫想着外头正在下雪,赶紧取过一件披风打算给虎大威披上,却被虎大威摆手拒绝。 “敌袭——敌袭——” 此时,尖锐的喊叫声从城头上传来,虎大威眉头一皱,当即虎虎生风的朝着城头跑去。 …… “巴达理,孔有德,立即命令你们的部队全力进攻!” 锦州城下,大贝勒代善一身银白色山文甲,胯下的战马也是暗银色,倘若手里的武器不是刀而是枪,俨然就像低配老年版的赵子龙。 “末将得令!”巴达理早知道这次攻城他的部落跑不了,是以很干脆的拱手领命。 科尔沁部向后金投诚最早,与后金皇族更是多有联姻,在蒙古大草原上更是占据了最肥沃最广阔的牧场,但与此同时,出征之时也承担着比其他蒙古部落更大的责任。 “卑职领命。”孔有德随即也沉声道,他的言辞虽然也很干脆,但眉头却隐隐的皱了起来。 此时的孔有德还不是三顺王之一,投降后金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多,手里的兵力也仅仅只有一万出头。 饶是如此,黄台吉为了鼓励更多的大明将官投降,仍是给予了孔有德很多奖赏,并专门为汉军开了两旗,孔有德就是汉军正白旗的旗主。 旗主又称固山额真,但汉人更习惯称之为佐领,在职称上相当于大明的总兵。 但是孔有德心里明白,后金对他所有的封赏,都是建立在他手里有这一万多汉军的基础上,一旦战局中损失过大,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老孔,咋整?前几日的战局你不是没看,这锦州城的城墙坚如磐石,驻军也不好惹,倘若真听了那代善的军令,怕是咱们在关外就无立锥之地了呀!” 一边朝着他们的部队走,耿仲明一边忧心忡忡的道。 “是呀,两位老哥哥,咱们哥儿仨能混到现在不容易,下头的弟兄可不能死在这锦州城下。”尚可喜也附和道。 三人原本都是矿山挖矿的矿工,因受不得官府压迫干脆逃亡去了皮岛投靠毛文龙,皮岛毗邻朝鲜与后金,本是大明悬在海外的一块飞地。 但在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倒腾下,不仅很少向朝廷要钱要粮,反倒是靠着走私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 当然,毛文龙也是被逼无奈,因为即便他要钱要粮,朝廷也没有,袁崇焕也不会给他。 三兄弟都很崇拜毛文龙,觉得跟着毛帅干肯定可以出人头地,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因为长久的积怨,毛文龙与袁崇焕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 袁崇焕仗着手里有天子剑,竟然在朝廷和前任没有下旨的情况下,秘密杀害了毛文龙,致使皮岛大乱。 辽东民风彪悍,可孤悬海外的皮岛将士更加彪悍,以至于彪悍到只有毛文龙能驾驭得了,而袁崇焕选定的继任总兵压根弹压不住。 后来历经数次内讧,再加上后金的挑拨离间,皮岛这个进可捅后金菊花,退可据海防守的宝地终被袁都督玩儿没了。 史料记载,东江兵在毛文龙死后,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弃子,由于长时间没有粮食供给,活活饿死者过半。 孔有德、尚可喜带着东江兵的一部投降后金,耿仲明则带着一部乘船逃往山东,投靠了山东巡抚孙元化。 而后恰逢后金入关劫掠,耿仲明见大明朝廷无药可救,投降了后金,三兄弟再次欢聚一堂。 从经历上来说,三人可谓是难兄难弟,是以相互之间称呼也都很随意。 “当然不能当这冤大头,待会儿攻城,尽可让下头弟兄喊的声音大些,雾气这么大,只要装装样子,那代善不见得能发现得了。”孔有德沉声道。 他算是瞧出来了,所有的硬仗要么是蒙古人来,要么就是他们汉军来,就他们满人的兵金贵。 “老孔,我觉得这么干有些不妥,这代善可不是那傻乎乎的阿济格,不好对付,我瞧着还是找宁大人问问对策好些。”耿仲明有些忧虑的道。 后金皇族中并非都是阿济格般的莽夫,代善用兵向来谨慎沉稳,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花样实在不妥。 而耿仲明所说的宁大人,自然就是宁完我,组建汉旗时,宁完我也正好分在了汉军正白旗,虽然宁完我属于文官,但耿仲明觉得文官的脑子好使,问一问绝对不多。 孔有德略一思索后边着人去请,没过多久宁完我就骑马赶了过来。 “锦州城的城防上次进攻时便已经知道结果,依照老夫的估计,上头下令再攻锦州事出蹊跷,但即便如此,佐领大人倘若如此行事,肯定也是不妥的。 攻城还是要攻的,否则即便代善的人没察觉,那巴达理也会告状,不过倒是可以将伤亡控制在不伤筋动骨的程度。”宁完我沉吟了一下道。 虽然宁完我也投降后金好几年,也没少给黄台吉献计献策,但关乎后金的军机要事,黄台吉却从来没有信任国汉人。 以至于这个节骨眼上,宁完我压根不直到黄台吉是如何安排的,只能自己私下里去揣摩。 宁完我自然不希望孔有德损失惨重,否则这非常影响汉军在后金朝廷的地位。 “咱知道了,多谢宁大人提醒,战事紧急,老耿、老尚速速点兵准备攻城吧!”孔有德向宁完我抱拳,而后对耿仲明尚可喜道。 宁完我目送着孔有德三人领兵离去,心里却忽然惆怅不已,他之所以投靠大明,还不是看到大明朝廷病入膏肓已无药可救。 本以为另投新主是选了个好前程,可这两年来大明朝廷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边镇的防御更加严密,就连那些晋商都被他们连根拔起。 整整两年了,后金对大明的三次进攻最终都无功而返,这让宁完我十分的沮丧。 难道大明朝廷命不该绝?他选错了吗? …… 迷雾之下,巴达理带着数千蒙古勇士推着攻城器械朝着锦州城快速前行,重盾兵举着大盾护在最前头,挡着城头大明士兵的火铳和箭羽。 而此时,孔有德才带着自己的部下赶了上来,巴达理有些轻蔑的瞅了瞅孔有德,他觉得这些汉人太过怯懦,根本不配与他的蒙古勇士一起攻城。 “轰——轰——” 城头突然传来两声巨响,锦州城上的数门红夷大炮发威了。 两发炮弹瞬间在巴达理的攻城队伍中犁出两道口子,就连盾牌也阻挡不了炮弹分毫,有的士兵被拦腰轰成两段,更多的士兵失去了胳膊或者腿,惨叫声四起。 “草原的巴图鲁,赢下这场战争,可汗将赏赐你们汉人的美女钱粮,冲——”巴达理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面不改色的给部下打气。 “傻逼!”孔有德笑着对巴达理道。 孔有德听不懂巴达理在说什么,巴达理同样也听不懂孔有德在说什么,他还以为孔有德是敬佩蒙古人的韩勇,还笑着点了点头。 “儿郎们,给老子冲。”孔有德瞅了一眼后方的督战队,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便对部下下令道。 三千东江兵随即也涌了上去,喊杀声震天响,只是仔细一看,这里头多数都是老弱。 “玛德,不要命了?别冲那么猛,尽量跟在蒙古人后头。”耿仲明在十几个亲卫的护持下,一脚踢在一个士兵屁股上。 这时,又传来几声炮响,巴达理在付出了几百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冲到了城墙下,耿仲明瞅准机会也猛冲一阵紧随其后。 火炮限于角度,对城墙下的敌人无能为力,可此时雷石、滚木、金汁却又成了新的杀敌利器。 在铺天盖地的雷石、滚木之下,后金军废了不少人力物力建造的攻城器械瞬间就损毁了大半,但代善并没有下令撤兵,不论是巴达理还是孔有德,都只得苦苦支撑。 城头上,虎大威也在观察着战局。 “鲍承先,立即命令你的部队压上,谁先拿下锦州城,赏金万两!”代善沉声的对汉军正蓝旗旗主鲍承先道。 鲍承先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也想不通为何上头非要死磕防守严密的锦州城,但他向来谨慎,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 “大贝勒,并非末将贪生怕死,锦州城城防坚固,如今又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实在不合适攻城,再者说,咱们不是也有红衣大炮吗?” 在鲍承先看来,即便红衣大炮再金贵,那也没有他手下将士的性命金贵,上头放着刚铸造好的大炮不用,却让士兵冒着大雪和炮火去用身体来扛,实在不妥。 可代善一听此言便火了。 “我们冒着风雪,敌人何尝不是也冒着风雪?难不成下雪还打不成仗了?” …… 正文 第184章 宁远 对于这些汉人文武大臣,代善一直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理,一方面他看不起这些投降了的汉人,也不信任。 可另一方面,他又需要这些人帮助他们攻取大明的城池、掠夺大明的财产,毕竟只有汉人最了解汉人。 事实上不仅仅是代善,包括黄台吉在内,所有的满洲人都是这个想法,尤其是黄台吉,虽然每次有明将向他们投降时,都隆重接待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但明眼人都明白,那都是表面文章,汉臣一如满清入关后三百年的所作所为一样,从来没有进入大清军机的核心圈子,也从来没有被真正信任过。 代善的口吻充满了不耐,甚至都没工夫给鲍承先解释,为何攻城不用那几十门红衣大炮,即便那是鲍承先费了老大劲才搞来的。 但军令如山,鲍承先还是带着自己的汉军正蓝旗将士冲上了战场。 此时的锦州城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汉军两旗,蒙古三旗先后被投入战场,弓弩箭羽、火铳、火炮,冷热兵器混杂的攻城战看起来颇为魔幻。 “总兵大人,敌军攻势太猛了,四下合攻,城墙上预备的雷石和滚木已经用尽了。”一个传令兵着急麻慌的跑过来向虎大威禀报。 “慌什么?没有雷石和滚木,不是还有战刀吗?你们有城墙作为掩护,倘若能教鞑子爬上了城头,就别说你们是天雄军的兵!”虎大威沉声道。 天雄军虽然已经成军两年,但先前一直在西山大营作训,即便到了边镇驻防,一直以来也从未与建虏有过直接交锋。 说起来,这还是天雄军自出关以来与建虏的第一次交锋,虎大威除了指挥战斗以来,也一直在观察着手底下士兵的作战情况。 就战力而言,天雄军新兵基本达到了他的预想,除了最初时的手忙脚乱外,基本都很快进入了角色。 相比于城墙上的天雄军新兵而言尚且如此,城墙下建虏军的情况不知道要惨上多少,只是虎大威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开。 锦州城自知道建虏今日要犯边的消息以后,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军械弹药充足,就是粮草也备了整整四个月的,这足以支撑到明年开春。 虎大威是想不明白,建虏为什么想不开,非要螳臂当车的来攻他的锦州城,锦州城的防御虽然不如山海关,但驻守锦州的兵力足足有三万多人,也不是建虏随随便便就能攻下的。 到了午后时分,距离锦州最近的宁远城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宁远守将是边军参将龙邓宝。 邓宝原本是祖大寿手下除了吴三桂外的得力干将,虽然申明大义效忠了朝廷,但包括祖大寿原来的主要班底,仍旧被卢象升束之高阁。 将他从战略地位最重要的锦州城调离到了宁远,这让邓宝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他认为自己不被信任。 “邓将军,听说建虏主力足足有十几万,我等要不要派些兵前去支援?”游击李四福询问道。 宁远城成有守军一万六千人,清一色全是原来祖大寿的边军将士,经过卢象升的一系列整顿,边军原来冲人数的老幼基本全被踢出队伍。 这一万六边军士兵虽然因为不被重用略显沮丧,但朝廷也好卢象升也罢却并未亏待他们,该给的军饷粮草一样没少。 这让李四福等中级将领对卢象升的评价都很不错,毕竟按照惯例,从天而降的卢象升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而来,按照常理他们这些失去祖大寿的边军就成了后娘养的。 “那虎大威也没派人来求援,咱支援个甚?到头来人家在给咱整个擅自调兵的罪名,你能担得起?”邓宝挑眉道。 邓宝其实也对卢象升没什么恶感,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卢象升将他从战场的一线调离到了二线。 邓宝是个好战分子,再加上这两年朝廷不止一次说过要放开军功受爵的限制,不想封侯的将军不是个好士兵,然而宁远城安逸的环境将邓宝的念想拦住了。 “叫俺说,咱就该出关去,与那建虏战个不死不休,成天躲在这城墙里头,十几年了就是建虏不骂咱们是缩头乌龟,咱也觉得自己差不离了。”骑兵游击时小毛一刀砍在桌子上愤懑的道。 这两年来,朝廷不仅补发了拖欠的钱粮,还给他们涨了军饷,不仅如此,边军手里头的旧军械、盔甲也早都换了一遍。 以至于边军的士气出奇的高涨,再加上眼瞅着西边孙传庭杀了千把鞑子就混了个伯爵的爵位,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这若是在以往,就这点军功想封爵,春秋大梦都不敢这么做,尤其是邓宝,他驻守边关三年,杀死的鞑子没有两千也大差不差了。 可让他郁闷的是,朝廷的封爵不计旧功,这也是邓宝不满卢象升将他们调到二线的原因之一。 而统领骑兵的时小毛就更郁闷了,他的骑兵只能在城里溜达溜达,以前缺粮少饷、军备废弛的时候,建虏骂他们缩头乌龟,时小毛全当鞑子放屁, 可现在谁要是赶在城下这么喊,时小毛都能气疯,没人明白他手里的战刀有多么饥渴难耐。 宁远城内的边军只是大明九边全体将士的一个缩影,常言道饱暖思**,然而对于好战的边军们来说,饱暖之后唯一让他们渴求的就是军功、就是爵位。 军功和爵位代表着荣耀,这是他们身边士兵唯一的上升渠道。 这也是为何孙传庭与卢象升在奏疏中,都隐约表达了想出关迎敌的念头,毕竟军心可用。 “你大爷的,埋怨归埋怨,桌子招你惹你了?”邓宝瞪了一眼时小毛不满的道。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私底下抱怨一下没有任何用,没有卢象升的军令,除非敌人主动贴上来,否则私自出城即便赢了,回来也是个死罪。 正在这时,从外头着急麻慌的跑来一个士兵,时小毛与李四福对视一眼,都想着大概是锦州城派人来求援了,不觉心里都有些热,都想着无论如何要将这差事讨下来。 “禀报邓参将,斥候来报,建虏大军距离宁远城已不足十里!” 这士兵的话石破天惊,一下子将在座的邓宝三人都给说蒙了。 “你说啥?给老子再说一遍?”邓宝握着刀把的手都紧了一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以至于邓宝还以为听错了。 “回等参将,斥候来报,建虏大军距离宁远城已不足十里!”这兵士似乎知道邓宝求战心切而不得,脸上也带着兴奋的样子。 “他娘的!李四福,赶紧去张罗手下的弟兄上城墙,来大活儿了!”邓宝一拍桌子,难掩心中的兴奋。 “唉!末将得令!”李四福兴奋的一边说一边就要朝屋外跑,可跑了两步才发现忘记带头盔了,又回头取了头盔火急火燎的向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弟兄们,快上城墙,鞑子来了!” 邓宝也随即戴好头盔就要出去迎战,但见时小毛咧着嘴一直看着他笑,便眉头一皱道: “你笑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邓宝心里大致知道这厮想干嘛,是以有些不耐。 “嘿嘿,参将大人,其实咱觉得咱那些骑兵,就算没有马,上城头作战也是一把好手。” …… 然而建虏的阵势远比邓宝预料的强大,以至于邓宝上了城头后眉头都皱了起来。 原本以为建虏攻城,也会如先前一般派些杂牌汉奸军先上,毕竟这几乎成了鞑子们的优良传统。 可通过观察邓宝才发现,下头清一色竟然全部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这些家伙不仅甲胄分明军容肃穆,只看着气势就不一般。 几个鞑子没戴头盔的鞑子露出来的光头,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更令城头的边军士兵吃惊的是,敌方军阵之后有数排盖着大红布的军械,看块头模样应该是火炮,还是重炮。 鞑子啥时候也有重炮了?邓宝脑子里吃惊之余也很疑惑,这些年来大明虽然一直处于防守状态,但鞑子犯边基本上都是轻装简行。 他们的目的向来都不是攻城,而是想法子入关去劫掠,重炮反而是累赘。 而且鞑子根本就没有铸炮技术,手里的大炮多半也都是从明军手里缴获,念及此,邓宝心里对建虏的轻视一扫而空。 看这阵势,鞑子的火炮得有几十门,且不说这些火炮的来历和火力,仅仅凭着鞑子带这么多火炮前来,肯定是对他驻守的宁远城志在必得了。 邓宝甚至想到,很可能对锦州城的猛攻也只是建虏的障眼法而已,为的就是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让他们去锦州城增援,这样宁远城的防守就变得空虚。 可建虏没料到,打了这么久,虎大威还如此沉得住气,压根就没向宁远城求援,而宁远城守将也完全没有增援的意思。 建虏没让邓宝等人疑惑太久,谜底很快揭开,一块块巨大的红布被鞑子兵扯下,露出了一门门铜铁合铸的崭新火炮。 邓宝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火炮清一色全是红夷大炮,这种火炮就是锦州城上也只有寥寥十几门,而战略地位略低的宁远城压根连一门都没有。 重重迹象都表明,这次很可能会是一场硬仗。 宁远城的城防炮还是用的改良过的弗朗机炮,这种中型火炮与红夷大炮相比,不仅射程略差,威力也是不如。 “他娘的,建虏从哪儿搞来这么多重炮?” 邓宝暗骂一声,一边在城头指挥士兵布防,一边立即派人去向山海关的卢象升报信儿。 宁远城距离山海关并不算近,即便是快马也需要一天,这就意味着,卢象升即便动作再快,援军至少也得三天的时间方能抵达。 “轰——” 正思索间,建虏阵营的火炮突然有一门冒出一股白烟,随即传来一声巨响,这是建虏在试炮。 炮弹正打在宁远城的城墙中间,剥落好大一片城砖。 “参将大人,距离太远,咱们的炮够不着呀!”负责火炮的千总成大志火急火燎的跑来向他禀报道。 “他娘的,你慌个甚?天天吵吵着想出关,现在鞑子主动过来了,还没开始打就怂了?”邓宝训斥起成大志道。 他的这些话与其是对成大志说,不如是对都有些紧张的其他士兵们说。 邓宝本人心里头也隐隐有些不安,但他决不能表现出来。 “大不了就是正面迎战,老子已经着人给山海关传了信儿,最迟后天援兵就能到,他娘的,这儿可是咱们的主场,倘若几门炮就将你们吓住了,以后再别跟老子提出关的事儿,老子嫌丢人!” 邓宝一番话,说的城头的将士个个面带羞愧,是啊,倘若守城都心怯,何谈出去野战?简直是笑话。 被邓宝训斥一顿后,城头的将士们不安的情绪果然都稳定了下来。 城头的炮够不着,建虏又没开始攻城,他们所能做的,只有躲在城垛里。 “轰——轰轰轰——” 很快的,经过试炮校准了角度后,整整四十门火炮开始朝着宁远城喷吐怒火。 几十发炮弹猛烈的撞击城墙,使得大地都好像在微微发颤。 几个负责瞭望的士兵一时疏忽大意,被击中城垛的炮弹轰出去好几步远,随即躺在地上没了声息,鲜血也瞬间流了一地。 一阵炮响过后,是漫长的沉积,装弹需要时间,趁着这空挡,邓宝一边命令城上的士兵躲好,一边命令另外的士兵清理城墙甬道。 被击碎的城垛散落的砖头满地都是,不慎被砖石击死击伤的士兵被抬下去,躲在城垛后方的士兵也都被搞的灰头土脸的。 足足过去了小半刻钟时间,第二轮炮击开始。 邓宝觉得极为憋屈,火器本来是大明守城的利器,但现在却反了过来,这种被动不仅考验着宁远城城墙,也考验着守军的士气。 随着炮声结束,又是一番沉寂,双方的将领心里都清楚,真正的肉搏战将从宁远城城墙倒塌开始。 …… 正文 第185章 活着回来 , “大汗,按照目前的情况,大约至明日清晨,宁远城可破!”后金负责红衣大炮的是一个叫莽巴拉的甲喇章京。 莽巴拉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如今的局面很明显令主子们很满意。 “八哥,有了此炮,大明可图矣!”阿济格虎拳紧握兴奋的道。 曾几何时,他们满洲人攻城还是全靠木头器械,向来都是他们冒着大明的火炮攻城,现在阿济格的表情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也有今天? “大明有句谚语,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莽巴拉,本汗命你不论用何种方法,一定要将这等技艺学到脑子里,并且,不允许用汉人。”黄台吉瞥了一眼老十二阿济格没有说话,反而对莽巴拉道。 对于黄台吉来说,阿济格三兄弟一直都是他的威胁,虽然现在他们由于陷入危难表现的都很团结,但黄台吉知道,一旦破了明朝的物资封锁,这种矛盾必然就会爆发。 到时候是狼就该露出獠牙,是黄羊就该亮出犄角。 黄台吉也不喜欢阿济格的傲慢,他在父汗的儿子中排名第八,按理说阿济格喊他八哥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但对于汉人文化的了解,黄台吉却比阿济格要深刻的多。 黄台吉之所以不喜欢下头的兄弟喊他八哥,是因为在关内,有种专门供人逗乐的鸟,似乎也叫八哥。 “喳!奴才遵命!”莽巴拉没口子的应承。 红衣大炮对于他们后金来说,无疑还是新鲜玩意儿,他们为此花费了重金,就连负责校准炮位和维护的人员也是聘请的弗朗机人。 按照合约,这些弗朗机人将在后金待半年,他们的责任是教会后金士兵使用和保养这些笨重的大家伙。 这可是个好差事,莽巴拉心里十分清楚,这些火炮可以十几个时辰将宁远城的城墙轰塌,以后必然将成为他们后金的掌中宝。 倘若他真的能掌握住这支威力强大的火炮部队,说不定升任梅勒章京的日子就不远了。 其实黄台吉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莽巴拉,但是没办法,后金中会弗朗机语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那些汉人外,只有这个莽巴拉能与弗朗机人直接交流。 红夷大炮明朝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装备,但之所以后金现在才意识到这种武器的威力,说起来也挺搞笑。 虽然不论是弗朗机炮还是红夷大炮都来自于弗朗机人,但红夷大炮与大明传统意义的弗朗机炮又有不同。 大明经过改良和山寨的弗朗机炮有数十种,但几乎全部都是中小型城防炮、野战炮,只有红夷大炮属于重炮,动辄上千斤甚至数千斤。 这就意味着这种重炮并不适合野战,自萨尔浒、浑河大战惨败以后,大明朝廷一直执行的都是龟缩防守政策,红夷大炮也被搬上了城头。 是以黄台吉也好,后金其他将领也罢,都是第一次享受红夷大炮带来的视觉冲击。 红夷大炮在轰击了十轮以后暂时停歇,炮筒虽然由铜铁合铸,增强了韧性和硬度,但仍旧抵不住频繁开火造成的炮管过热。 如果一味的轰击,这些红夷大炮的寿命不仅会极大的缩短,还会有炸膛的危险。 每门红衣大炮都有足足十几个人在前后忙活,有的拿着沾了水的羊毛在清理炮膛的火药渣子,另有一人拿着半丈长的木杵在炮筒里来回搅动。 其余人炮手要么在擦拭弹丸,要么在检查火药,重新称重计算。 炮筒冷却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而后又轰击了足足十轮,天色暗下来后也没有停止。 黄台吉心里很清楚,锦州城内粮草充足、驻军也很多,即便他围上个十天半个月,山海关总督卢象升也不见得敢出关去支援。 但是宁远城不一样,只要他重兵包围宁远城的消息一传到山海关,卢象升肯定会派兵来支援,因为一旦宁远城被攻破,关宁锦防线就失去了作用。 从南到北,山海关-宁远-锦州城犹如一个狭长的丝带般深入到辽西,而这个防御带以西以东已经全部被他控制。 只要攻破了宁远城,大明在关外便只剩下锦州这一孤城,不管大明在锦州城屯了多少粮草,总有消耗完的一天。 一旦锦州城失守,大明将在官员完全处于被动,因为他们所有的屏障只剩下九边长城这最后一道防线。 没有人比黄台吉更明白宁远城的意义,他必须拿下宁远城、彻底铲除掉关宁锦防线,这已经不是一城的得失。 只有攻破关宁锦,他才能腾出心思专门去对付祸乱蒙古的虎墩兔,只有攻破关宁锦,才能使蒙古内部的墙头草知道谁才是天选之人。 也只有攻破关宁锦,他才能一洗近两年来的挫败导致的士气下落,才能再次竖立起威信,才能让后金再次伟大。 “阿济格、多尔衮,立即命令你的部下休息,明日一早的首战交给你们正白旗,倘若能攻下宁远,此战你们当为首功,本汗必然不吝赏赐!”念及此,黄台吉十分郑重的对早就兴冲冲的阿济格道。 “八哥放心,没有了城墙和城墙上的火炮,大明的士兵全都是绵羊,甚至连绵羊都不如,汉人全都是胆小如鼠、缩首如龟,插标卖首尔!”阿济格闻言自然满口的答应下来,甚至还不忘揣几句从兵书三国演义里学的言辞。 阿济格觉得关键时刻,黄台吉还是靠的住的,甚至有些原谅黄台吉先前对他的一系列打压。 阿济格嗜战,这在他们后金是出了名的,简直与他的大侄子豪格以及十五弟多铎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济格还有一项嗜好,就是每逢破城后必屠城,且总要将城内守将的妻妾拿来奸淫取乐,他的父汗野猪皮在世时,阿济格还有所收敛,可野猪皮死后阿济格就变的肆无忌惮。 与阿济格相比,多尔衮反倒是颇为冷静,他知道军令不可违,是以也赶紧出来领命,只是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兴奋之意。 与其他兄弟不同,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是同母胞弟,但也正是因此,黄台吉一直对他们三兄弟颇为忌惮。 阿济格本来是他们三人中的老大,但黄台吉却偏偏让多尔衮来当正白旗的旗主,为的就是激化他们三兄弟的矛盾,并且还将多铎的部下拆散混入了镶白旗。 饶是多尔衮早看出黄台吉的用意,并且在很多事情上迁就自己的大哥阿济格,但阿济格仍旧不领情,导致私下里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多尔衮之所以没那么兴奋,是因为这首功的差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两年来,他们两次进攻大明都以失败告终,作为亲历者,多尔衮觉得大明变了,从皇帝到士兵似乎都变了。 他所见到的大明士兵再也不是衣衫褴褛一触即溃,他们的衣甲鲜亮武器锋利,就连精气神儿都变了。 这就意味着谁先进攻必然要蒙受更大的损失,嘲讽的是他的兄长阿济格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反而兴奋的对黄台吉充满感激。 多尔衮一边跟着兴冲冲的大哥回去修整,心里一边叹着气。 他知道只要他将真相告诉自己的大哥,凭着阿济格暴烈的脾气,定然要与黄台吉去理论个不死不休,首战必然就泡汤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后金这两年愈加的困窘,倘若没有一次漂亮的攻城战,后续蒙古人肯定又会变得摇摆不定,后金也更会再次陷入不利的地位,他们已经难以为继。 所以,他不能将真相告诉阿济格,不能因为个人之见的恩怨,将整个后金的前程断送。 黄台吉肯定也看穿了他不会抗命,所以才敢如此下令,这也是多尔衮无奈的缘由。 炮声一夜都没有停歇,在炮位校准好之后,除了装弹和冷却,一直不断轰击着宁远城摇摇欲堕的城墙。 不论是城墙上的明军还是城墙下的后金军,都将伴着轰鸣的炮声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违的鱼肚白再次出现的东方的天际,邓宝红着眼睛看着城墙甬道内相互依偎取暖的士兵,眉头紧皱。 他一夜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作为宁远城的守将,他不仅肩负着宁远城的城防,而且还肩负着城内一万六千士兵以及八万多百姓的安危。 为将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以前邓宝总不能明白为何祖大寿与卢象升都说了同样的话。 但是邓宝现在明白了,哪里有什么百战百胜的将军,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参将大人,北城墙快塌了。”传令兵冒着炮火灰头土脸的跑过来禀报。 “知道了,传李四福过来见我。”邓宝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只剩下坚毅。 不大会儿功夫,李四福身着盔甲小跑着过来。 “老李,待城墙垮塌,你和你的部下第一个顶上,勿要教一个鞑子冲进来!”邓宝下令道。 “放心吧,只要我李四福还有一口气在,断然不会落了咱边军的威风!”李四福嘿嘿一笑领命道。 二人相识多年,都是从边军底层血战爬上来的将官,多余的话根本不用说。 可是邓宝看着李四福的身影却无比的难受,昨夜他曾冒险派了十几个夜不收以绳索坠下城墙去侦查。 从后金营盘的规模来看,后金这次攻势投入的兵力至少在四万人以上。 以一万六千人对四万人,还是在没有城墙的保护下,谁先顶上去谁就很难活着退下来。 李四福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老李!”邓宝突然对着李四福的背影扯了一嗓子。 “干哈?有事儿打赢了这群狗鞑子再唠!”李四福回头望了一眼,继而转过身去再不迟疑。 “我会教时小毛去支援你,你特么要给老子活着回来,你还欠老子十八两银子咧!”说到后半句,邓宝几乎是在呢喃。 两刻钟后,天色放晴,宁远城北城城墙内外,两拨人都死死的盯着那段城墙。 一发发炮弹轰击上去,每次被击中,那段该死的城墙都要晃上两晃,可就是倔强的不肯垮塌。 这对于城墙内外的死敌来说,无疑都是一种煎熬。 阿济格与李四福都盯着那段城墙,心里也都在呐喊,快塌下来吧,他要杀进去,快塌下来吧,老子要守住。 终于,连接处在承受了十几发炮弹后轰然倒塌,裂开一条宽约两丈的口子。 无数的城砖堆积在断口处,积压成一座高低不平的山丘。 “养兵千里,用兵一时,弟兄们,陛下待咱们不薄,他老人家可是在京城看着咱们,赢了这场仗,老子就给陛下写奏疏,给你们每人发一个老婆,咋样?”李四福抽出战刀对身后的两千多边军弟兄们道。 边军苦寒,很多苦哈哈的大头兵在边墙熬了好几年都没能娶上个老婆,不论李四福说的是真是假,士气本就不低的边军士兵果然都哈哈一笑。 “头儿,你说话可得算数。”李四福的亲兵许铁头一脸期许,只有耿直的许铁头真的当了真。 “当然作数,老子说话哪有不作数的,由我以下,给老子占领高地!”时不我待,李四福说完高举着战刀就冲了上去。 “俺许铁头今天要挣个老婆!”许铁头闻言牛眼瞪得老大,当即抽出战刀紧随着李四福朝着城砖堆成的高地冲去。 “对了,为了婆娘!杀鞑子!” 不论是真是假,谁也逃避不了这个宿命,即便想逃城外的鞑子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明天,身后的边军士兵大笑着附和许铁头,也乌压压的冲了上去。 “杀鞑子——” 李四福刚刚攀上砖头山丘,同样做好最后动员的阿济格、多尔衮所率领的正白旗也爬了上去,死敌见面分外眼红,一场血战就此拉开序幕。 …… 正文 第186章 插标卖首 不知道是李四福的鼓励起了作用,还是边军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当圆月弯刀出现在他们的眼睛里,边军中没有一个士兵退缩。 喊杀声、战刀碰撞的噼里啪啦声瞬间成了战场的主旋律,李四福一口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左右翻飞之下将一个个来犯之敌砍倒在城砖堆砌的山丘上。 另一边阿济格也身先士卒,唯有多尔衮在亲兵的护持下,站在不远处督战。 多尔衮眉头微皱,城头的遭遇果然如他所料,至少在战力和士气上,边军一点不比他们的满洲勇士差,几乎每倒下一个敌人,他正白旗的勇士也会有一人倒下。 作为正白旗的旗主,多尔衮心里清楚,为了部落,该有的牺牲是避无可避的。 按照多尔衮与黄台吉的商议,首战虽然由他们正白旗负责,但接下来的大部分战斗都将由那蒙古人负责,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轰轰——轰——” 四十门红衣大炮仍旧没有停止轰鸣,黄台吉命令火炮兵将红衣大炮拉到了宁远城的东城墙,打算开辟第二战场。 这几乎是一场与时间之间的的赛跑,他必须拿下宁远城,还得在山海关的支援到达之前。 半个多时辰后,李四福的鬼头刀已经砍的卷了刃儿,同时他的身下再也看不到砖头,周围全是散落的鞑子尸体和边军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将原本的山丘抬高了半丈。 李四福打的有些脱力,但鞑子却好像永远杀不完似的,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朝着缺口涌入。 “头儿,伤亡过半了,在这样下去,弟兄们快要顶不住了。”亲兵程三力喘着粗气一边替李四福格挡侧面的敌人,一边对李四福道。 许铁头在一刻钟以前已经战死,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壮汉,转眼间已经湮没于堆积如山的尸首之中,没人去怜悯,也没空去怜悯。 “顶不住也得顶,被鞑子冲进去,咱们都得死!”李四福咬着牙一刀劈砍在一个鞑子的肩膀,但鞑子有甲胄护身,李四福的战刀只是在其肩膀划开一条口子,他不得不趁势又猛刺向那鞑子甲叶之间的缝隙。 ‘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老邓咋回事儿?’李四福一边拼杀心里一边诽谤邓宝。 宁远城守军虽然不算多,但除了四面城墙防守的士兵,至少还应该由三四千的预备军,按照惯例,率先迎敌的排头兵战斗两刻钟是应该被撤换下来的。 一来是为了保存体力互相轮换,二来生力军的加入也会极大的鼓舞士气。 这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他手下的两千来人伤亡都已经过半,仍旧没见有任何支援前来。 而鞑子这边都已经轮换了一波了,倘若不是刚才与阿济格拼刀子消耗太严重,李四福原本还能再坚持至少半个时辰。 可那鞑子首领蛮劲儿极大,大开大合之下他不得不用等同的力气去抵挡,鞑子首领与他大战了半刻钟各有损伤,而后便在其亲卫的护持下放弃了与之对战。 此时的作战方式,基本就是首领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所有的士兵也都跟在首领的身后一起拼杀,李四福心里清楚,谁都可以倒下,就是他不能。 阿济格退却之后,新迎上来的敌军看穿着与建虏略有不同,应该是蒙古人,不过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是以蛮力著称,早就有些脱力的李四福胳膊腿各中了一刀。 “老李头,邓头儿让咱来支援你咧,你快带你的部下退下来修整,咱来顶上!” 两刻钟后,李四福终于等到了支援,轮换他们的竟然是时小毛所率领的骑兵部队。 “你行吗?”李四福皱眉道。 “咋不行?咱骑上战马是英雄,下了战马也是好汉!你赶紧的,战事吃紧,东城墙上有旧裂,估计撑不了多久,两线作战对咱们太不利了。”时小毛攀着尸体爬到李四福身后。 “行,你悠着点,这些鞑子可不好对付。”李四福与时小毛交代了两句也不在多言,带着自己残余的部下退出了北城战场。 一个时辰多点,他至少有一千个弟兄战死在城墙断口处,城下的也大多挂着彩。 唯一让李四福感到安慰的,是至少有同样数量的敌人被他们斩杀,这足以证明在正面战场上,他们边军不比鞑子的战力差,更不会比天雄军差。 另一方面,邓宝站在城门楼上也在关注着战场,不时有传令兵将四面城墙的情况报与他知晓。 事实上,他一直观察着北城墙的情况,也并非他不愿派兵轮换李四福,实在是人手不够,倘若按照惯例去轮换,很可能撑不过今日他就无兵可换,但鞑子却可以使用车轮战将他们活活拖死,这太糟糕了。 “老邓,你丫的啥情况,咱的弟兄死了大半,你得给咱个说法!”李四福刚把部下安顿好,就拖着一身伤寻到了李四福。 虽然他知道邓宝肯定会给他个答案,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必须要有,毕竟战死的都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老兵。 “唉,你瞅瞅吧,东城墙几年前修补过,顶多撑到半下午,东城墙若也坍塌,倘若此时鞑子再派些兵从西城墙或者南城墙去攻,我们拿什么去补这个窟窿?”邓宝只一句话就堵住了李四福的嘴。 说白了,还是兵力不足的问题,倘若真是那种情况,没有持续作战能力,宁远城又能撑多久? “你受伤了?”邓宝将目光从东城墙收回,看了一眼满身血迹的李四福皱了皱眉头。 李四福一边的肩甲都被砸没了,左胳膊和右腿都在往外渗血,尤其是右腿,伤口足有两寸多长。 “不碍事,撑得住,他娘的,得亏没去支援那虎大威,否则不是完犊子了!”李四福咧着嘴笑笑,表情充满了不在乎。 “你抓紧时间去包扎一下赶紧下去休息,晚上估计又得轮到你上去了。”邓宝一边命令亲卫去找随军医官,一边对李四福道。 轻伤不下火线,边军更是以伤疤为荣,倘若身上连个疤都没有,就会被其他人嘲笑,所以邓宝也没太在意。 北城的战斗依然在持续,东城墙更是炮声隆隆,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时小毛也满身伤痕的被替换了下来,后金军仍旧没能越雷池一步。 亲自在后方督战的黄台吉怒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满洲勇士从来都是自诩天之骄子,蒙古人也向来将汉人比作绵羊,可是如今他们轻视了几十年的绵羊,竟然已经可以与他们针锋相对而不落下风。 “本汗记得,昨日有人对本汗说,汉人都是绵羊,胆小如鼠、缩首如龟,插标卖首之徒,如今都已经下午了,为何连宁远城都没能进去?谁能给本汗一个解释?”黄台吉瞅着阿济格的方向沉声道。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黄台吉说的是谁,黄台吉向来很少发火,可这次的语气很明显十分不善,甚至还带着愠怒。 黄台吉十分清楚,按照宁远守军目前寸土必争的表现,即便真的攻破了城墙,大明的边军大概率也不会投降,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巷战。 但是如今攻了大半日,竟然连城墙都没能攻破,这实在让他心中恼怒。 时间很紧,倘若那大明守将铤而走险派全骑兵支援,兴许明日一早就可能抵达这里,虽然黄台吉从不认为大明的骑兵是他帐下铁骑的对手,但总归是多了很多不确定性。 所以,他必须不惜代价尽快拿下宁远城,本来他并不打算把东城墙也轰开,毕竟一旦攻下了宁远,他们还要面对大明朝廷的进攻,残破的城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但他现在顾不得了,先拿下宁远才是首要目标。 另一方面,黄台吉不是没想过围尸打援,但最近两年的经历告诉他,大明已经不是曾经的大明,大明边军也已经脱胎换骨,尤其是步骑协同作战上,黄台吉并不认为边军比他们差多少。 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在兵力上,大明九边的兵力早已超过二十万,黄台吉敢打援兵的主意,就得做好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不到万不得已,黄台吉甚至并不想与大明朝廷正面决战,大明朝廷可以失败一次、失败两次,因为大明有广阔的战略纵深,有黄河、有长江,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可是他们后金呢?莫说其他,一旦主力遭到重击,蒙古那些墙头草大概率就会倒戈,他们后金内部的矛盾也会全部显露。 那时候,才是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其实黄台吉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关外的局势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不论是虎墩兔还是蒙古诸部,还是那支狐狸一般的闯字营。 就好像长生天上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他们后金牢牢的束缚了起来,使黄台吉再也找不到几年前运筹帷幄的感觉。 “都是那些蒙古人在耽误时间,八哥,让我在冲一次,倘若还破不了北城,我阿济格甘受军法!” 阿济格哪里受得了这等挖苦,他言辞鲁莽,情急之下竟然连蒙古人也骂上,这让在场的蒙古首领们脸色十分的难看。 “好,本汗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能攻下宁远,日后本汗晋封你为亲王!”黄台吉看着阿济格道。 目前的后金仍旧属于汗国,最高首领称大汗,但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明年,也就是崇祯九年,后金将改国号为清,并册封了数个亲王,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包括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在内,也是在明年受封。 其实后金一直在计划此事,建国的事后金高层几乎都知道,但如今后金的局势每况愈下,以至于最近几个月,包括黄台吉在内,都再未提过此事。 但阿济格闻言仍旧虎躯一震,他思路粗犷,从来就没感觉到后金如今的危机,只听到了黄台吉告诉他拿下宁远封他做亲王,是以竟激动的翻身上马朝着自己的部下奔去。 但多尔衮却急眼了,他大哥脑子不好使,可他却不傻,你黄台吉可以把阿济格当傻子,可不能把正白旗的全体部下当傻子。 正白旗全体将士六千两百人,在首战的一个时辰里就战死了一千一百多个,如今你自己的正黄旗毫发未损,如何还让他正白旗的勇士去拼命? “大汗……” “十四弟,大局为重,倘若不能攻克宁远,你知道后果的,我的骑兵必须用来提防卢象升。”多尔衮刚一开口,黄台吉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他的意思很明白,倘若拿不下宁远,后金的存亡都将成为问题,他的正黄旗以铁骑为最强战力,必须留着对付随时可能到达的大明援军。 多尔衮叫的是大汗而不是八哥,黄台吉喊的是十四弟,而不是直呼其名,足见黄台吉是真的急了。 “我将增派蒙古正蓝旗的勇士去协助你,为父汗计,请十四弟务必以大局为重!”黄台吉又道。 就是秋后算账也得等到秋后再说,当务之急倘若不能攻破大明的关宁锦防线,等待后金的将是全面叛乱、各自为政和自取灭亡。 你多尔衮即便再是不满,孰轻孰重,难道还分不清吗? “好,希望八哥记得今日的承诺!”话说到这份儿上,多尔衮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即带着自己的亲卫去追阿济格去了。 ‘父汗,儿臣无能,您才走了十年,后金竟已落入此等境地,儿臣愧对您的期望呀!’黄台吉看着多尔衮的背影,心间深感疲惫。 十年来,黄台吉虽然觉得已经足够努力,后金这几年也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在前进,萨尔浒、浑河,他们都能以少胜多反败为胜,从大明朝手里夺回辽东辽西那么广阔的疆域。 连带着蒙古诸部也都相继向他们臣服,可这一切转换的如此之快,以至于黄台吉至今都没想明白,后金究竟为何落入如此境地。 但阿济格却不管那么多,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攻下宁远城,晋封亲王,将城内官员的妻女压在他的身下,听她们无助的哭嚎。 “城上守将,可敢与本贝勒一战?”阿济格手执弯刀冲尸山血海上的明军将领道。 …… 正文 第187章 李文龙 “他说啥?”负责北城缺口防守的明军小将问向旁边一个略通后金语的士兵道。 “把总,他问你敢不敢跟他单挑。”那士兵一边与一个鞑子兵拼刀子一边对其道。 “妈了巴子,你爷爷就站在这儿,想打就过来!”这小将看起来年龄不大,但身体却练的很敦实,说起话来也格外的有魄力。 “年轻人可不要太气盛!”阿济格很显然听懂了那明军小将的讥讽,不觉冷笑着就要冲上去。 努尔哈赤很注重自己儿子的教育,尤其是他清楚日后他的部落肯定是要经常与大明打交道,是以除了让他的儿子们研读兵书三国演义外,学大明语,识大明字也是硬性规定。 “哈哈哈!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你们这群山野蛮子,不在山窝窝里好生待着,偏要出来搞事情,今天小爷就把你搞了!” 说着,这小将提刀就来了个泰山压顶,他本来就站在砖石山丘最高处,没有什么话里的招式,大开大合的劈砍之下,竟然让阿济格脸色一变。 ‘好大的力气。’阿济格心道。 但阿济格毕竟南征北战历经无数生死,是以握着弯刀的右手用力往侧后方一挑便将这一刀挡开,并借势袭其左腿。 这小将丝毫不乱抽刀格挡,可谁知阿济格只是虚晃一刀,他的真正目标是这小将的肋下,不过这小将的动作十分灵活,阿济格终究还是没有得手。 ”与此同时,阿济格所率领的士兵也与大明边军战在一起,这里没有谁是天选之子,更没有后世炫目的特效,有的只是冷兵器的碰撞、刀刀见血、血肉横飞。 半刻钟后,多尔衮也带着数百精壮的鞑子加入了战场,多尔衮是正白旗的旗主,他带来的这些人自然是他的亲卫军。 “谁先攻入宁远,赏千金,封甲喇!”多尔衮抽出战刀指了指城墙缺口处大声喊道。 数百鞑子闻言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这些鞑子身上穿的盔甲与其他鞑子都不一样,招式更是凶狠非常,大明边军包括那个小将都瞬间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怎的不打了?原来你也是个囊球货!” 多尔衮的部下加入战场后,阿济格便脱离开与那小将的单打独斗,将目标转向其他大名士兵身上,那小将自然讥讽道。 “恁得让你嘴硬,待我攻下宁远,再好好与你打!”阿济格应付道。 阿济格心里清楚,局势紧迫,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攻下宁远城,而不是逞个人威风,他们人多,有这个功夫完全可以撕开一个缺口将战果扩大。 可是那小将也不傻,带着十几个手下配合颇为默契,城墙缺口虽然有两丈多宽,但也挤不下太多士兵,以至于后头的多尔衮只能干着急。 这场战斗又持续半个多时辰,阿济格的弯刀都报废了两把,腿上也中了一刀,可仍旧没能攻破边军的防线,阿济格人都快气炸了,但此时他已经脱力,不得不再多尔衮的命令之下,暂时退出战斗。 后金兵力充沛,阿济格轮换下来后,蒙古正蓝旗的鞑子随即就再次发起了冲锋。 厮杀半个多时辰,那明军小将也早就受了伤,他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还要承受后金的两次冲锋,方能被替换下来,与腿部受伤的阿济格相比,这小将胳膊腿儿都在流血。 与此同时,东城墙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东城墙也塌了吗?’这小将眉头紧皱。 …… “老邓!不成了,东边城墙也垮了,让我去吧!”李四福火急火燎的寻到宁远守将邓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腿上有伤,走起路来略微有些跛。 “你才修整没多久,身上又有伤,还成吗?”邓宝闻言也皱了下眉头。 “害,有啥成不成的,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再说,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李四福笑道。 激战一整天,除了邓宝以及他的几百亲卫,就连预备部队都全部轮换了一个遍,现在东城墙也垮了,就需要更多士兵去轮换守缺口,他心里清楚邓宝别无选择。 “不成,东城让时小毛去,你去北城吧,你家小子撑了一个时辰了,你这当爹的也真看得开!”邓宝想了一下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俺们父子既然领着朝廷的军饷,断不会……” “行了,这是我的命令,快去吧,老子烦着呢!”邓宝似乎看出李四福也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头也担心着他儿子,毕竟那可是他老李家的独苗。 李四福也没去争辩,被邓宝呛了一句后便又跛着腿朝着北城而去。 “报!南城遭到了建虏的大举进攻,南城守将请求支援!”李四福刚走,一个传令兵进来汇报。 “报!建虏将火炮移动到了西城。”这传令兵刚说完,邓宝还没来得及应对,又有一个传令兵过来汇报道。 北城、东城被破,南城被猛攻,下一个就是西城墙了,鞑子果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呀!邓宝心里苦涩。 本来邓宝以为不管鞑子有多少人,他守三天等候援军到来,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现在想想昨天跟李四福、时小毛吹的牛皮就好笑,第一天还没过去,宁远城已经四处漏风了,他们真的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吗? 不过邓宝压根没时间去思索这个,他心里十分清楚,宁远城一旦被鞑子攻进去,按照建虏一贯的作风,伤亡这么大肯定是要屠城泄愤的。 “传令,让时小毛火速带人去堵住东城的缺口,至于南城,本将会亲自带人过去支援,冯世杰,西城就交给你了!”邓宝一边给传令兵下令,一边对自己的亲卫统领冯世杰道。 西城墙不像东城,东城墙有旧伤,是以才那么容易被鞑子的火炮轰塌,所以西城并不需要太多人手,但鞑子既然选择攻南城,肯定是早就知道宁远城兵力不足,是以南城大概率不会是佯攻,邓宝也不敢大意。 果然如他所料,待邓宝带着人来到南城墙,数千鞑子的攻城器械都已经架到了城墙上,守南城的士兵大多也被邓宝抽调去北城轮换过,是以不少人身上都有伤。 再加上数倍于己的敌军,让得边军士兵士气都有些低落。 “他娘的,摆张臭脸给谁看?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破了城不仅咱们都得死,你们的孩子也会被鞑子毫不留情的杀死,你们的婆娘也会被鞑子奸淫。 如果不想断子绝孙,就拿起你们的武器,哪怕四面城墙都被攻破,也要用嘶哑的声音喊出,老子绝不屈服!” 邓宝对那些缩在城垛里偷懒的边军士兵连踢带踹,让他们一个个回到既定的防守位置,一边毫不留情的将城破后可能的后果说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贪生怕死的代价。 邓宝是宁远城守将,他的话或许很粗俗很难听,但不得不说,这些话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置之死地而后生,躲在城垛后头,或许会比其他人晚死一会儿,但也仅此而已。 最让这些边军难以接受的其实是邓宝的后半句,妻女被淫、断子绝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侮辱最甚,不过妻女,倘若说这话的不是邓宝,或许这人都已经被边军乱刀砍死了。 但邓宝是边军中少有的,从最底层士兵爬上来的参将,向来身先士卒很受士兵们尊重,见邓宝本人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边军们的士气终于被激活了。 话糙理不糙,邓宝成功的将士兵们的悲愤转化成了力量,以至于负责攻城的鞑子将领都被打蒙了,就好像刚才还不紧不慢平A的对手忽然不要命的按R一样。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黑了,鞑子不得不暂时退却,然而北城和东城仍旧在大明边军手里,就连南城的鞑子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代价就是,至少有四千多边军士兵战死,最令邓宝难以接受的是,负责东城墙端口防御的游击将军李四福身中六刀十八箭血流尽而死,死时以一镋钯支撑,硬生生的没有倒下。 也正是因此,不少边军士兵都以为李四福还活着,李四福的几个亲兵也围着李四福帮忙遮掩,是以才堪堪撑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当天晚上,边军军营里四处一片哀嚎,军中医官根本就忙不过来,不少伤兵只得躺在角落里忍受着。 这些边军士兵大半都已婚娶,他们的妻小也都在城内,可以想见到了明日,城内不少人家都会挂上白帆。 但邓宝没功夫理会这些,慈不掌兵,他最关心的是,第一天都已经这样了,明天怎么办? “老邓,李家那小子守着老李的尸首,不吃不喝,也不让下头的人去火化,这样下去可不成,老李没了,明日守城若那小子也趴下,那不完犊子了?”游击将军时小毛一瘸一拐的找到邓宝汇报道。 李四福的死对时小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们三人不仅是战友还是同乡,都是土生土长的辽人,事实上,当时一起入边军的同乡共有十几个,但十几年过去,剩下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现在连李四福也没了,让时小毛颇有种悲凉的感觉。 “唉,你在这儿张罗一下,我去瞅瞅。”邓宝叹了口气,拍了拍时小毛的肩膀。 邓宝从自己的屋子里拿了一壶酒,又从火头军的仓库里拿出半根羊腿,就朝着李四福所居住的营房走去。 刚一进营房,就看到李文龙手执战刀单膝跪在李四福的尸首旁,他今日单挑阿济格两次不落下风,但由于轮换时间过长,身上也受着不轻不重的伤,此时他身上的盔甲还没卸下,盔甲已经破烂不堪,跪倒在地的膝盖处还渗出一小滩鲜血。 “大侄子,为将者马革裹尸,是军人的最高荣誉,你也别太难过了。”邓宝将酒肉放在一旁,走到李文龙身后道。 李文龙回头看了一眼没作声,然后就是经久的沉默。 “臭小子,你爹倘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幅模样,也得大耳刮子抽你信不信?没出息的狗东西!”邓宝见李文龙没反应,就干脆开骂了。 “邓叔,我爹死了,你就不难受吗?”李文龙知道邓宝、时小毛都是他爹的生死弟兄,被这么一骂,突然泪流满面的回头对邓宝道。 “难受,咋不难受,你邓叔是光棍儿,也没家人,也就你爹和小毛那狗东西能一块喝喝酒,如今你爹也走了,老子心里空落落的,就跟少了啥东西似的。 但是,难受有啥用?难受就能把鞑子击退吗?倘若宁远城被攻破,不仅咱们也活不了,你娘,你妹子都活不了,我还得劝你,倘若明日宁远城守不住,你最好在鞑子侮辱你娘、你妹子前将她们杀了,否则就是下去,你爹也绕不过你。” 邓宝说的是大实话,李文龙已经十八岁了,这道理他自然知道,饶是如此,邓宝尖锐的话语仍旧将李文龙刺激的怒火中烧。 “可宁远城还没破!俺爹说过,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两败俱伤谁多一口气,谁就是赢家,邓叔怎能自暴自弃?”李文龙将站起身来怒视邓宝道。 他的妹妹才十三岁,正是如花的年纪,他最近还在攒钱,为的就是再给母亲和妹子添两件新衣裳,如今让他亲手去杀了母亲和妹子,还不如杀了他来的舒坦。 “是啊,既然你爹都给你说过,那你为何不吃不喝,没有力气你拿什么去杀鞑子?拿什么给你爹报仇?”李文龙的话正中邓宝下怀,但他也一点没生气。 李文龙到底是年轻气盛,只是一时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出不来,被邓宝说破了后,就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邓宝说的对,父亲已经死了,再是悲伤难过也不可能活过来,可他还有母亲和妹妹需要守护,还有城内的数万百姓…… “来吧,陪叔喝点,或许过了明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邓宝坐在了李四福的身旁,将酒壶递给李文龙。 李文龙似乎是想明白了,接过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又拿过羊腿死命的咬了一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报父仇,杀鞑子。 邓宝也拿过酒壶喝了一口,就这么坐在李四福的尸首旁,与李文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到先前与李四福刚入伍的情景,竟也眼中饱含了泪水。 大明末年的酒已经是度数不低的蒸馏酒,没过多久李文龙就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他躺在地上望着天,强忍下对失去父亲的悲伤对邓宝缓缓的道: “叔,你说,咱们今天做的事情,将来会不会有人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