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 正文 第一章 踏火重生 , 乾元朝,国都金陵城。 整整半月的通天妖火终于熄灭,这昔日昌盛的国都要地,繁华的八街九陌,在这场大火的洗劫之下遍地狼夷,浓烟熏天。 有人欢喜,有人恸哭,有人喜极而泣。 “妖女楚天歌死了!” 欢喜的人放鞭炮庆祝,此场浩劫的罪魁祸首终于死了。 恸哭的人披麻戴孝,为死去的无辜家眷烧纸,并痛咒楚天歌永世不得超生。 楚天歌,楚太师之女。 楚太师手段狠辣,将皇帝的一行兄弟屠戮得所剩无几。当今皇帝即位后,查尽楚太师的罪责昭告天下,桩桩件件令世人鄂然,随之抄府问斩九族。 楚天歌亦在被处死之列。然而,她人头落地之后,竟在乱葬岗的烧尸大火中踏火走出,腰间铃铛在劲风中清脆作响,猩红的双眼如泣如诉,如鬼如魔。 她持火在手,挥手间,火光便能吞噬她目及之处。 “她是妖怪,是魔鬼!” 铃铛响,红衣至,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时间哀呼满城,火光通天。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样的妖物被三皇子李云临制服后,朝廷终于宣称楚天歌已亡。 “三皇子能手刃这样的妖物,当真了得!” “三皇子立此大功当立为太子。” “三皇子风华绝代,英雄盖世,真当是个神仙般的人啊!” 正如百姓们所料所期,三皇子李云临,在一个月后,被立为皇太子。 城楼之上,他长身玉立,一双冷冽的俊目看着这一片正在重修的断瓦残砖,寒风吹动他的玄色金绣裘袍,襟边厚实的雪白裘毛裹着他的脖颈。 五皇子李烬霄侧目看他,唇边讥诮,“恭喜三哥手刃旧情人,喜提皇太子之位。” 李云临的眼眸瞬沉,垂睫微动,没来由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鲜活的红衣女子。 她在绿草荫生的草地上向他跑来,明眸皓齿笑如海棠花开,声如莺歌,随风微扬的红衣像火一般明艳,腰间铃铛清灵作响。 “云临哥哥,你在这里呀。” 他唇角微微勾起,刚想答应,因这瑟瑟入脖的一阵冷风和满目疮痍骤然清醒。 她死了,她在世人眼里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你我交好,你出了这样的事,我若不亲手杀了你,今后如何在这朝廷立足?不管你是妖是魔是神,必须死。” 他眼睁睁看她挣扎着的面上血色迅速褪去,看她倔强的身子一点点衰败不再动弹。 “李云临,我诅咒你求而不得,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他忘不了她那哀怨痛苦恨极的目光,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 肉体虽被禁锢着,一抹灵识凭着意志拼命挣扎出了这刺痛魂魄的地窖。 李云临真毒啊,只是这符咒困得住她的肉身,却困不住她的灵识。 终于跃然出地面,她大松了一口气,这看似轻松的过程,她耗费了一个月有余。 还需尽快找个躯体借居,否则这凉寒的黑夜她凭着薄弱的灵识熬不过几个时辰。 这儿是李云临的端木宫,夜间巡逻来来去去都是侍卫,肩大膀粗腰圆的,她一个也挑不中。 所幸,裴雪霁在此时从寝殿的方向走来。 裴丞相之女,裴雪霁,原先处处与她争锋相对,从不好言相待,皆是为了李云临。如今裴雪霁也没顾及大家闺秀的颜面,大晚上的竟从李云临寝殿里出来。 狗男狗女,也不算意外之事。 楚天歌一个激灵,向这个女子扑了过去,霎间占据了她的身子,把她那点不堪一击的魂魄困到了角落里闭锁。 躯体中的温暖迅速修复着她这颗受创严重的灵识,她舒服得扭脖子动了动手腕,下意识的去汇聚灵气,可游遍了周身就聚不起一点儿。 裴雪霁是个平凡人。 没有灵气,就无法驭火。 楚天歌环顾四周,如今这皇宫里在大晚上的居然一星点火烛光都没看不见。 丫鬟青苔见自家小姐原本好好走着,突然身子一颤,接着扭脖子看手腕,再是东张西望的,奇怪道:“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小姐的意识已在沉睡之中,楚天歌已然占据适应了裴雪霁的躯体,她最后往李云况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间极端不适。 “走吧,回府。” 等该死的人付出代价,等我的本体重见天日,会把这具身体还给你的。 - 十六年前的一日,天霁云开,五彩祥云之光中,似有一只火凤凰盘旋而下。 随之,九公主出世,因天降祥瑞而被奉为神女,同一日,楚太师得了二千金,取名为天歌。 当年幼的楚天歌第一次把手塞进火炉时,感受到了别样的舒适感,高兴的咯咯笑,娘亲哭着把她的手拔出来,紧接着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那稚嫩的小手完好无损。 火,不仅伤不了她,还能治愈她的一切伤痛。 而楚天歌在爹娘的再三告诫下时刻谨记着,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玩火,否则她会被当成妖怪,也没有人再敢接近她。 是啊,她是个妖怪。 所幸除了家人无人知道。 她父亲为当今皇帝披荆斩棘,双手沾满血腥,到头来却因此而获了死罪。 她的家人在百姓呼声中一个个身首异处,包括她自己。 那些观刑的人中。 有人说:“皇上是个明君啊,没有让诸位王爷枉死。” 有母亲抱着孩子说:“看,这就是坏人的下场,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学坏。” 还有无数人感叹,“罪有因得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在心里咆哮着。 直到她在烧尸火中身躯一点点的修复,她看到亲人的残骸已被火焰吞噬成了一片狼藉。 腐烂的焦糊味充斥她的鼻心,悲痛恨意疯狂的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冷冷的看着那些因寒凉而在这场烧尸火旁取暖,大肆聊着楚府罪恶的人们,他们似乎亲眼看见了父亲作恶一般描绘得有声有色。 挥手间,火焰吞噬了他们,哀嚎声随着北风呼啸,渐渐肆卷了整个皇城。 奉旨灭妖的侍卫们很快赶来,万箭齐发,她踏在火中,万箭穿心之后,一根根拔下了身上的箭羽。 不死不灭之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时间,只要人们听到那清脆的铃铛响便会慌忙四窜而逃。 那是催魂的声音啊…… 直到,一个立如清风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是李云临,是与她同系红绳,相许一生的未来夫君。他像一道温煦的光,照亮了她阴霾不晴的天地,磨平了她满身戾气。 “天歌,你过来。” 楚天歌猩红的眸瞳缓缓恢复成常人的漆黑,她毫无戒备的跑向了她最信任的云临哥哥。 他微笑着,低下头,突如其来的亲吻,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一个冰寒的圆润之物被他抵入了嘴中,所到之处一寸寸犹如被灼烧的剧痛。 噬魄寒珠,普通人触及无事,但一旦身有灵气的异人触之,就会疯狂的吸食压迫对方的灵气,重创形同废人。 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她运用不了灵气就是个普通女子,如何能挣得过李云临。 楚天歌掐着自己的喉咙抵抗着不把噬灵寒珠下咽,而他在衣襟中掏出一块雪白绣着海棠花的手帕,把她的嘴塞得严严实实,侍卫用麻绳将她的双臂捆在身后。 他不费力的一推,楚天歌便如同将死的羊羔一般跌在了地上。 她半边脸枕着冰冷粗糙的大地,眼睛怨毒的看着他,这个曾经对她满付温柔的男子,此刻眼里只有刺骨三分的冷冽和必杀的决心。 没有半分留情和不忍。 “上!”他吩咐道。 几桶施了符咒的冰水迎面而来,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如同凌迟般剐着她的血肉。 楚天歌疼得挛缩在了地上,挣扎着向最近的火源爬去,随即被一张大网兜住。 她痛苦的嚎叫撕吼声抨击天宇,一桶桶冰水源源不断向她倾泻而来,犹如剧毒侵身,从皮表向脏内渗透腐蚀。 仿佛一条巨蛇被扼住了七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剐杀烹饪。 只是她没想到啊,这个人是李云临。 正文 第二章 借身 , 熏香缥缈的闺房中,熟睡的身影骤然惊醒,她猛得坐起身,抱着被子喘息不止。 明明是冬天,却一身大汗淋漓,额边发丝湿贴着脸颊,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缓缓消停下来。 那一日,她头颅被按在邢台上手起刀落之后,灵识出窍,看到一片残骸下血流成河,亲人们的鲜血混在一起,淌下了邢台。 后来,她看到李云临那冷冽的双眸,曾经待她温文儒玉,体贴备至的人,竟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她捏紧了怀中被子,报复的念头在心底扎根生芽。 屋门一声微响,房里敞亮了些,她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来人是婢女青苔。 青苔拿手帕替她擦汗,“小姐,怎得热成了这样,相爷让你早些起身,要与你说些关于丁亲的事呢。” 楚天歌眯了下眼,“定亲?” 青苔擅自给她掀被,将她双脚扶下床,“对呀,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昨晚小姐和太子聊了什么,要说与相爷听的。” 现在她是裴雪霁。 昨晚……楚天歌清晰的记得,裴雪霁是在李云临的端木宫走出时被她撞了个正着。如此看来,青苔口中的太子应当是李云临。 她困在地窖中的短短一月,外面已乾坤大变。 他不仅做了太子,还与裴雪霁谈起了婚事。 想当初李云临信誓旦旦的承诺非她不娶,历历在目,是如此的可笑。 楚天歌微不可闻的哼了声,讥诮得提了提嘴角。 青苔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我一会儿会去找父亲的。”楚天歌道。 - “你们都先下去。” 小姐发了话,侍从退出屋内。 裴相端坐着,抿了口茶,慈眉善目道:“你们的婚事在即,可不要再夜里往太子宫中跑,让人说闲话。” 楚天歌一脸委屈之色,“女儿对太子实在是失望。” “怎么?”裴相放下茶盏,凝起了神色。 “太子要逼女儿喝下不能生育的药物,还威胁我不能告诉父亲……否则,否则他就要将您的那些事上告给陛下。” 没有几个官员手里是干干净净的,楚天歌只需信手捏来。 裴相猛得一拍桌子,难掩怒色,“尚未大婚就如此行事。无子,哪怕你做了皇后,一个无子的皇后随时都能废!如此欺我裴家,他成了太子,就当自己稳做皇帝了是吗!” 楚天歌重咬下唇,使自己看起来伤心欲绝,楚楚可怜。 裴相长叹,“得亏你还没被他迷得彻底失了心窍。这婚咱们还是退了吧。” 楚天歌泪目盈盈,十分不舍的点头。 裴相凝神想了会儿,“为父早就认为,李云临能杀了与他两小无猜的楚云歌,必不是善类。只眼下还不到与太子闹翻的时候,咱们家就先拖着婚事,再伺机找机会退婚吧。” 楚天歌还是点头,“但凭父亲决断。” 裴相皱着眉打量了女儿一番,总觉得这一反常态的懂事有哪儿不对劲。 先前女儿费劲了心思要嫁李云临,而李云临与楚家有婚约在先,他裴相也不看好三皇子,此事便一直没有进展。直到楚家覆灭,三皇子被封太子,他没那个老脸去求太子娶自家女儿,但女儿自行去谈妥了婚事,他便全力支持。 女儿也算是一腔执念,痴情一片,一夜之间竟放下了,的确有些奇怪。 楚天歌瞧出了裴相眼中的质疑,略一低头,下巴微颤,两行晶莹顺颊而下,“女儿真心错付了。” 裴相被女儿这副可怜绝望的样子绞痛了心。 “看透了就好,爹爹会给你觅个更好的夫君。” 这一声爹爹,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总让她骑在肩头,她好摘得到高枝上的桃子。 他曾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歌儿,爹爹觉得李云临心思深重,你需对他留个心眼。 “爹爹。”女儿多傻啊。 她片刻失神,喃喃出声。 - 她回了闺房,对着铜镜将头发高高束起后,又解开发带散了下来。 她喜欢像火一样的鲜红色,却是不敢再穿戴。 幸亏她对裴雪霁的家人很了解,但要从内而外的扮演好她,却很难。 “小姐,蓝二小姐来了。” 蓝萦,定远侯府的二小姐,与裴雪霁一向交好。青苔的话音刚落,蓝萦就窜了进来。 “今日赵府热闹,太子五皇子都在那儿,我们去找赵青锦玩呗?” 哪是去见赵青锦,分明是为了见五皇子。蓝萦对五皇子的心思谁人不知。 去转转也好,楚天歌随手拿了件火红色的狐裘披风,抖了披在肩上后跟着她出了门。 裴、蓝两人是赵府的常客,家丁安安份份的退居一旁,任由她两畅通无阻。 绕长廊转朱阁,遥遥得便听见几个男子熟悉的声音。 “放心的射,这几个都是原先楚府的奴隶,弄死了也没事!” 赵衡的这句话令楚天歌心被揪紧得发疼,快了几步走到了他们玩乐之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见三个眼熟的昔日家奴穿着单薄,并排立在院中瑟瑟发抖,他们头顶一个梨子,而李云临已搭弓上箭,对准了其中一个奴隶。 李云临的箭法虽好,但谁能百发百中,这些奴隶已抖成了筛子,寒冷,害怕,击溃了他们的身心。 制止的话还未出口,一箭已发,被对准的那个梨子被箭射穿落在地上。 “好!” 赞叹声一片,李云临则再次引箭上弓。 劫后余生的这个奴隶头顶则换上了一只相对娇小许多的青枣。 这可怜的奴隶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双颊冻得青肿,单薄破烂的衣衫下是瘦骨嶙峋的身子。再次被弓箭对准时,下身渐渐湿润了一片。 “他吓得泄身了,哈哈!” “这破胆子,还配做男人吗!” 几个世家子弟觉得这场景有趣至极,引以为乐。 五皇子李烬霄一身墨蓝华服,披雪白长裘,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被他们簇拥在正中的李云临,一身紫金银线华服,身披银玉雪貂大裘,雍容华贵,面目英挺。他一双半眯着,闪烁着精练的光,对准了奴隶头顶那一颗青枣。 弦发在即,一双纤手握住了箭身,从他手里拿过了这张褐色大弓。 她对着李云临拉弓引弦,再缓缓挪了身子,转而对准了那几个起哄的最欢乐的世家子弟。 那几个世家子弟皆是一惊,下意识的左右躲闪,嘴上嚷嚷道:“裴小姐别吓人呀!” 楚天歌勾了勾嘴角,讥诮道:“这就怕了,算什么男人?” 他们方才拿这话取笑别人,眼下被怼却不敢骂回去,只个个眼巴巴的看着李云临,指望他管管未来的媳妇,别叫她拿着弓箭对着人。 李云临眉梢一挑,打量着这个一番常态的裴雪霁,她向来温顺掐媚,今日竟敢夺他手里的弓箭,叫他有些意外。 她冷寂的眼神似乎很认真的瞄准猎物,这几个世家子弟避无可避之下躲去了太子的身后。 楚天歌的箭头也跟着对准了李云临。 就是这个人,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多憎恨,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 正文 第三章 救俘虏一 , 她拉弦的手越发用力,只要夹着箭尾的手指松开,这锐物就能准确无误的刺穿他的头颅。 她眯起了眼,一腔怨恨几乎要倾泻而出,一个声音不断的在脑子里催促作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李云临从未在意过这个女子如何看他,可现在这个眼神烫得有些灼人,叫他不免疑惑,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凝滞在她红色的裘袍上。 他想起有个总穿红衣的姑娘,她天生骄傲耀目,如火红的凤凰花一般灿烂明艳,却常常面对他时脸颊熏如逃之夭夭,总能叫人的目光流连不去,没有人穿红衣能比她好看。 他没来由的说:“这袍子真难看。” 楚天歌一愣,随即越发愤恨,双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颤。 五皇子李烬霄似笑非笑道:“是袍子难看,还是太子殿下讨厌女子穿红衣?” 她穿了十七年的红衣,竟不知他不喜。 楚天歌扬了扬下巴,稍往下挪了箭身,对准了他的心脏。 “他讨厌,我就不穿了吗,我凭什么要迎合他的喜好?” 一反常态的这番话让众人皆是一惊,蓝萦跑到她身边夺下了弓箭,“你怎么了?昨晚跟太子闹不愉快了?” 李云临已没有兴致再射玩,摆了摆手,一旁侍从双手接过了弓箭。 他顺便回想了下昨夜,分明聊得很顺利,裴雪霁离开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就突然变了性子,莫非在别处听说了什么? 楚天歌极力的压制住了内心的不痛快,收回了狠瞪着李云临的目光,走到赵衡的面前,“这样的奴隶你有多少,都卖给我。” 赵衡嘿嘿一笑,“我这儿就这三个,裴小姐喜欢送你便是了,这些奴隶不值钱。你可以问太子要,他那里多一些。” 叛臣的家奴不能再伺候人,只能供人玩虐,的确不值钱。 楚天歌稍低头,“谢赵公子。” 她拿下这三个奴隶头顶上的梨和青枣,轻声道:“没事了,跟我走。” “裴小姐且等一等,我去拿奴隶文书给你。”赵衡道。 “好,有劳。” 楚天歌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那个瑟瑟发抖失禁的奴隶身上。 这个奴隶被她这样的举动惊到了,下意识的想跪下来,又怕地面更弄脏了她的披风,眼泪在此刻倾斜而出,“小姐,我身上脏。” 楚天歌苦涩一笑,“没事。” 另外两个奴隶至此才意识到这位小姐是在救他们,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小姐菩萨心肠会有好报的!” 他们含着泪,却不敢哭出声。 好报?她的好报在哪里? 楚天歌扶他俩起身,他们年纪都不大,脏兮兮的脸蛋虽饱受了苦楚,但眼神里依然有少年的稚嫩。这些人会有今日,只是因为在楚府伺候过,与她而言也是一种念想,护他们亦是本能。 “好了,没事了,不必再害怕了,我会保护你们。” 楚天歌的温声安慰和承诺,令他们绷久了的恐惧和委屈霎间泄堤,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般作为落在那些世家子弟眼里却是矫揉造作,嗤之以鼻。 对几个奴隶假意大发善心,是为了博太子的好感吗? 李云临眼帘微动,她安抚奴隶的背影,那神态,像极了某个好管闲事的女子。她若是在,想必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走上前去,解下了自己的裘袍。 温暖罩身,她余光瞥向肩上,一双修长指节将他的银玉雪貂大裘披到了自己身上,双手绕到她胸前系好。彼时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此刻却让她作呕。 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子裴雪霁,李云临这样举动在旁人眼中也无半分奇怪之处。 楚天歌唇角勾起了一抹嘲笑,手指轻轻一拉,他刚系好的系带松散开来,当着众人的面,她将这条厚重的大裘袍披在另一个跪在地上,冻得嘴唇发紫的奴隶身上。 这个奴隶吓得脸色越发惨白,重重磕头,“小姐,奴不敢玷污太子殿下的披风啊!” 楚天歌扶直了他颤抖的身子,温柔且坚定,“放心,殿下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给你了便是你的。” 她转头看向一张俊脸僵沉的李云临,嫣然一笑,“殿下说对吗?” 李云临嘴角抽了抽,他想说没有送给她的意思,可是这女人已把话说得这么笃定。 这张雪貂大裘是西域上贡的珍品,裘质浓密,抚之似雪柔软,覆之暖如围炉,上百条奴隶的命也换不来的东西,竟被她这样的糟践了。 楚天歌看到他猪肝色的神情下那抹难掩的怒气,愉悦的搓了搓有些发冻的手。他向来有洁癖,且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极强的占有欲,从不会拱手让人。 现在他想必格外难受。 李云临看着她的眼神从愤怒逐渐深邃复杂,凑到她耳边,轻佻道:“这么喜欢脱衣服,是昨晚不够尽兴,欲求不满?卖弄给本太子看不够,还要当众表演吗?” 楚天歌犹如遭雷劈般浑身颤栗了下,一股恶寒由心而生,冷得胸间发疼。见过他温柔至极深情似海的伪装,也见过他冷血绝情要弄死她的狠厉,眼下又见识到他放荡秽糜的一面,竟是如此的恶心,难为他装了那么久。 尚未大婚时就做了苟且之事,裴雪霁啊裴雪霁…… 她握紧的拳头蠢蠢欲动,指尖嵌入了掌心,疼痛助她战胜了情绪。 楚天歌冷哼了声,后退了一步,稍大声道:“今夜还是算了吧,正是见识过太子殿下的银样蜡枪头,本小姐很难再提起兴致。” 此言出,李云临的表情霎间变得丰富多彩,薄唇紧紧的抿着。其后的一众人皆尴尬得想隐了身去,偷偷的一步步挪远。谁能料到这个女子的脸皮如此之厚,也未料到太子竟有这样的缺憾。 五皇子李烬宵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裴小姐不必介怀,我这就寻些鹿鞭给太子宫中送去。” 楚天歌与五皇子相处得不多,过去只觉得他有些针对李云临,便从未给他好脸色看。如今倒觉得他格外顺眼。 “五皇子不知,有些隐疾非鹿鞭可医。” “譬如人心。” 李烬宵如此的直截了当,楚天歌也并不意外。他针对李云临已非一朝一夕,纵使李云临如今贵为太子,但李烬宵是皇后所出,嫡子尊贵,其后的势力也不同小觑。 楚天歌道:“五皇子生来尊贵,德才兼备,对苗而不秀之人倒也颇有见地。” 李烬宵道:“踩踏着女人的尸骨上位,本皇子的确是瞧不起的。” 正文 第四章 救俘虏二 , 她如何也没想到,五皇子对于李云临杀自己的事如此愤慨,在这皇城中竟还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一时无言,只感激的看着他。 过去是她瞎了眼,竟然把李云临当成了阳光,把与他对立的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如今才知道,五皇子比她看得清。 后头原先静静围观的世家子弟们都偷偷散得干干净净,有些事儿,他们还是不看见的好。 李云临怒而一把揪起了李烬宵的衣襟,眼眸中厉气凛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恨我杀了天歌。” 一边近乎透明到没有存在感的蓝萦急得红了眼,却不敢上前劝阻。她虽喜欢五皇子,却是个胆小的,只能干着急。 李烬宵冷淡得瞥了眼李云临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嗤笑道:“亏你说得理直气壮。” 李云临眼眸紧缩着,逼近了他,“为了个妖女这样与我作对,你敢让父皇和满朝大臣知道这件事吗?” 妖女,这一声妖女撞痛了楚天歌的心。 她闭了下眼,深呼吸后上前两步,重重的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李云临突如其来的挨了巴掌,松了抓着衣襟的手,难以置信而嗔怒的看着她。 “裴雪霁,你吃错药了?” 楚天歌瞪着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她几乎忍不住要上去拼命,可是她不能。 这具没有丝毫灵力的身体根本打不过他,且附身容易出窍难,如今她的命与裴雪霁紧密相连,她必须保护好自己。 楚天歌的视线在怒不可遏的李云临和疑惑万分的李烬宵之间错换了好多次,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不替自己而杀了李云临,但也能替裴雪霁骂一骂他。 “一个女子,把自己最好最珍贵的清白给了你,却遭你说是卖弄。你将每个爱你的女子利用到极致,当成登高的云梯,还出言侮辱。你有心吗,李云临,你有心吗?你是人吗?” 这质问根本扣不开他的良心,李云临嘲笑道:“我利用你?是谁巴着求我?” 楚天歌心里长叹一声,众所周知裴雪霁心仪他已久,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站在她这样倒贴的立场是吵不赢了。 “李云临,你会有报应的。” 赵衡此时将奴隶文书取了来,见太子夫妇互瞪着,五皇子在一旁神色复杂的默默杵立,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气氛,“怎么了这是?” 楚天歌稳了稳情绪,接过文书,平和道:“谢赵公子,告辞了。” 她院里不可养男从,这三个奴隶她给了钱便打发他们离开, 五皇子也不远处的阁楼上,看到她撕毁奴隶文书的这一幕,心头的疑惑越发挥之不去。 裴雪霁对楚天歌的妒意非一朝一夕而就,楚府灭门之时,她面上难掩的高兴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她怎会为楚府的奴隶出头? 楚天歌呆呆的站在街头,看着这街道上仍有许多屋子尚未修复,随处可见被她摧残过的痕迹。 曾经她最爱逛的酒楼,如今塌成了一堆枯木。曾经街上总在叫卖糖葫芦的大叔,今日却不见身影。 这街上的人,竟稀少了这么多。 她当时到底怎么了,丧失了理智,眼前只有血红的一片,看到的每个人都像杀死她全家的刽子手。她竟然将铺天盖地的恨意报复在无辜百姓的身上…… 她造的杀戮,不比狗皇帝的少,也不比李云临好到哪儿去。 李烬霄在阁楼上看着,突然一惊,他看到楚天歌当街跪了下来。 楚天歌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围观的人渐渐围拢了来,似乎在对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她听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座遭了重创的城,也对不起所有因她而丧生的人。 有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揽着她上了一辆宽敞裹实的马车中。 李烬霄将自己的暖手炉塞到她手中。 手炉的温暖通过手掌传至周身,她心间的不适缓和了许多。裴雪霁的这具身子也叫她体验了一把女子的柔弱,缺个裘袍就冻得双腿发僵。 李烬霄道:“我很好奇,李云临做了什么叫你看透了他。” 楚天歌道:“不是天生瞎眼,总有睁开的一日。” 李烬霄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最后点了点头,“不管如何,看清了就好。” 楚天歌问道:“你呢,你很早便针对他,是为什么?” 李烬霄坦白,“他的性格我不喜欢。” 楚天歌疑惑的看着他。 李烬霄解释道:“天歌十三岁时在学堂外院子里喂养了一只野猫,她当作宝贝天天陪着玩着,有一日,我看到李云临偷偷把这只猫抱了出去,扔在了河里。” 楚天歌一惊,这猫她是记得的,当时只觉得猫儿跑丢了,虽有些伤心可也没法子。她在那些时日里李云临天天陪着哄着她,年少的心有了悸动。 “这样的事不仅一件,跟天歌走得近的任何人,他都有办法让人滚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作孽,再看着天歌一点点的喜欢上他,我一直都觉得天歌跟他不会幸福,但我不敢说,不敢让她伤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歌听得脊背发凉,心脏跳得极快,有些东西扼住了喉咙,叫她喘不过气来。 李烬霄苦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要独占,也能亲手杀死。早知后来的事,我一定会早早拆散他们。” 楚天歌骤着眉头,一个人究竟有多可怕,她在李云临身上见识了个彻彻底底。 她消化了这一些后,看着李烬霄的眼神深邃了些,“你不觉得楚天歌是妖女吗?你怕不怕她?” 李烬霄被问得一愣,缓缓柔了目光,“我们都与天歌相处了十数年,她先前可有伤害过一人?她化妖,也是因怨恨至极,又或者是上天惩罚我父皇过河拆桥之过。楚太师不冤,但他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父皇,要说定罪……” 他止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楚天歌朝他笑了笑,眼却微微泛红,“谢谢你。” 李烬霄道:“谢什么,我找你另有其事。” “说吧。” 正文 第五章 火风与蚩蛇之战 , “我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你即看清了李云临的面目,不如嫁给我。” 楚天歌眯了下眼,认真的考虑起他的话。 李烬霄继续道:“太子一旦被废,秉承立嫡立长的原则,我当为储君。且我不介意你清白与否,我若为皇你即为后。” “不介意清白与否?” 楚天歌甚是奇怪,在这个清白比命重的地方,他身为男子怎能不介意。 李烬霄点头,“我需要裴府的权势,我们结盟是共赢的。” 这话倒是实在,裴相只一儿一女,儿子常年被派在外,而裴相身边唯有裴雪霁一个女儿承欢膝下,自是掌中宝心尖肉。 且裴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皇上都要对他客气三分,娶了裴雪霁便是有了裴丞相的扶持,无论哪个皇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亲家。 楚天歌喜欢他的坦白,“你决心要这个太子之位?” 李烬霄眸色深了些,“我心有一人,誓为她争储。” 楚天歌好奇,“五皇子心中的人是?” 李烬霄笑得微苦,“她不在了。” 此时,马车停住,车外侍从道:“公子,裴府到了。” 她下马车前,认真道:“五皇子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在裴府门口看着马车驶远,定定得站了良久。 - 李云临一步步延着土阶而下,地窖里的寒气彻骨,他紧了紧狐裘,跟在其后的侍从钱川冻得直哆嗦。 地窖中有一张透明水晶冰棺,棺中的红衣女子紧闭着双眼,倾国倾城的容貌安详顺从,一动不动,身上贴满黄色的符咒,四肢都各有粗如手臂的铁链锁着。 李云临坐在棺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眼里透着温情。 在这样的寒凉之处,她的肌肤仍是柔软温热的。 “这么久了,你的怒气可消了些?” 立于一旁的钱川更猛烈的哆嗦,棺中锁的这个妖女让他害怕,而太子这样的神态更让他恶寒。是情?这样的情他的确不明白。 楚府被定罪时,太子为避嫌充耳不闻,在楚家处斩前,他就开始接受裴雪霁的心意,与之卿卿我我。可依然抵不住有人提起他之前与楚天歌的婚事。 于是他翻遍《妖物志异》,请高僧,寻求灭妖之法。只有亲手制服了楚天歌,才能堵住攸攸之口对他的议论。 这样的太子,竟然对着已被困锁的妖女流露深情,叫钱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 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柔荑,她纤细的手腕上因剧烈挣扎过而青紫一片,血迹干涸,狰狞得触目惊心。 他低头吻过她的伤口,“天歌,我真的没有办法,皇位和你我都要。” 钱川收回了目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 - 不出几日,国子监恢复了上学。 楚天歌下意识的走到她原来的座上,差点儿坐了下去,生生得叫自己僵了身子,转而去了裴雪霁的位置。 裴雪霁为了能抬头就看到李云临,拿许多好处换来了李云临的后座。 如今叫楚天歌一抬头就看到李云临的后脑勺,难受的紧。 “一月前的妖火之难,所幸有太子殿下觅得噬灵寒珠,压制了妖女的妖力才得以制服。原先老夫只教授仁义道德,治国之道,经此一难,陛下尤其重视降妖一事,嘱咐老夫与各位探讨下降妖之法,各位可对降妖之法有所了解?” 夫子抚着长须,步在学堂之中,楚天歌心中阵阵发凉。 这是原先她敬重的夫子,如今也是一句妖女称之。 她究竟是什么?是妖,是魔,她不知道。 “裴雪霁,何如?” 夫子走到她身侧,问道。 她陷在思绪中,一时对这名字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端坐着。 满学堂的人都往她看了过来,李云临轻蔑的提了提嘴角,夫子用手中书敲了敲她的案几,“裴雪霁,你可有降妖之法。” 楚天歌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站起身。 “妖由活物所化,所修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皆有其相克之物,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针对不同的妖物,自有不同的降服之法。” 夫子点头,“对于楚氏妖女,该如何?” 该如何?你让我回答怎么对付自己? 楚天歌咬了下唇,压下了心中的苦涩,“我并不清楚,需要向太子殿下讨教一二。” 众人的目光挪向了李云临。 李云临挑了下眉梢,起身道:“楚氏妖女向火而生,自当以水克之。噬灵寒珠乃水生圣物,再请道士绘制水符,便可镇之。” 在众人思考他的回答时,夫人满意的点头。 楚天歌问道:“殿下只说了镇压之法,试问如何灭之?” 李云临一怔,转眸看她,眼中多了几分厌恶,“妖力已镇形同废人,只需再一剑贯穿其本体,便可灭之。”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之态,其右座的李烬霄冷冷瞥了他一眼。 随后,夫子又讲了些关于神妖的传说事迹。 “两百年前乾元大陆八国分锯,到处兵荒马乱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几十年。咱们太祖皇帝为一统天下许百姓太平,从丹赫起兵,一路所向披靡直至璘河。在太祖皇帝率兵至璘河时,一条银色巨蛇从河中腾出,吐杏间太祖皇帝的几万兵马被冻成冰石。” 楚天歌用手背撑着脑袋,听得险些入睡。 “璘河以北的部落供奉蚩蛇为神,这条巨蛇便是蚩蛇。几年的骁勇善战的强盛兵力在霎间惨败,太祖皇帝跪求上苍相助,此时云开天破,红霞罩空,一只火凤凰盘旋而出,挥翅间冰石融化,兵马全部复苏。” “蚩蛇一声咆哮,怒而跃出璘河在空中与之缠斗,这一场神兽之战电闪雷鸣,天地为之颤抖。最后蚩蛇被吞噬,火凤也伤势颇重。” 听到此处,李云临下意识的按住了臂弯处,他出生时这里只是一个点,缓缓长成了小蛇模样。乾元朝奉凤凰为神,而视蛇类为不详,他这个胎记不能让人看到。 “那一战,我军因有神明庇护名震天下,致使各方势力闻声而怯,最终太祖皇帝得以一统天下,建立乾元朝。” 有人突然道:“九公主出生之日,亦有红霞染天地,火凤盘旋于空!” 夫子点头,“因此,九公主是我们乾元朝的神女,不跪天地,不跪帝王。几日后便是九公主的生辰,亦是每年举国大庆之日。” 楚天歌耸拉着的眼皮精神了些。九公主的生辰,亦是她的生辰。 只是再没有阿爹阿娘陪她过了。 正文 第六章 撞见春景 , 下学时,李烬霄第一时间凑到楚天歌座旁,“西蒙部落上贡了一批名贵药材,父皇将四叶参赐给了我。” 楚天歌停住了步子,“四叶参?不就是太子参,圣上为什么送你这个?” “这我不知,父皇只说好生收着。”李烬霄清秀的眼眸中一派春风和睦。 “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楚天歌感慨。 他们旁若无人的聊着,前座的李云临将手中书一放,怒及而笑,“裴雪霁,你很高兴?” “自然,莫非你对圣上的赏赐有异议?”楚天歌笑着问他。 李云临眸色微沉,“你是本太子未过门的正妃,近来却与旁人毫不避讳的相处。你可以不要脸面,本太子丢不起这个人。” 楚天歌扼惋道:“不如婚事就此作罢,以保全殿下名声。” 此等大事,竟被她这样轻飘飘的说出口。学堂中还未离开的皇嗣贵胄们瞠目结舌,视线齐齐投向他们这边。 李云临立而逼近她,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扼住了她的下颔,逼令她直视自己。 “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她被迫对上这双如万丈深渊的冷眸,下颔传来的疼痛似要生生捏碎她一般。 “对。”她简明扼要的回答。 她这双眼冷冷的瞪视着他,仿佛要把他生吃活剐,这样浓烈憎意,莫名熟悉得叫他心头一颤。 李烬霄欲掰开他的手腕,却未能撼动,“松手。” 李云临瞟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意味深长的戏虐道:“五弟,我与谁有婚约你便窥伺谁,是不是我的人更叫你感兴趣?” 李烬霄脸色微变,刚启唇,楚天歌抢在了他前头说道:“与你有婚约?不是就我裴雪霁一人吗,还有谁?” 李云临微抽嘴角,一时无言,更冷冽的盯着她。 “殿下心里清楚,你和妖女曾经两情相悦的事百姓们不知,但这儿诸位都是记得的。我裴雪霁原本倾心于你,但见你对昔日旧人如此心狠,自然不愿步她后尘,于是对你断了念头。” 这一番话是正儿八经的要退婚的样子,赵衡、蓝萦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是该劝还是该走,还是该若无其事的继续围观。 李烬霄静静的看着她,她唇色微白,一双凤眸虽含笑,却极力压抑着怨恨的厉光。 李云临眯了下眼,无所谓道:“这门亲事本就是你夜入端木宫脱光了衣服求来的,你后悔了说一声便是,本太子不吃亏。” 这样的羞辱明明是针对裴雪霁的,她似感同身受一般,抿紧了唇握紧了拳头,心间微微发疼。 李云临对她这样气到脸红的表情很是满意。 “退了婚你便是被弃之妇,纵使五弟愿意娶你,皇后能否答应?你且好好想想,再谈此事不迟。” 他大步而出,一些世家子弟随他而去,学堂中倾间少了半数人。 楚天歌绷久的身子一下子塌陷,腿软险些摔地,李烬霄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楚天歌摇摇头,低声道:“他说的对。” 若真擅作主张退了婚,他日裴雪霁苏醒过来,她会不会崩溃?这事是不是做太过了? “母后那边我自有办法,你不必顾虑太多。”李烬霄道。 他们走到国子监外幽径僻静之处,两两相对。 楚天歌道:“我们不必急于婚事,先拖着吧,我父亲那边与李云临已彻底离心,他更希望你来做这个太子,不明着结盟反而好办事。” “你竟有办法让相爷这么快弃了他。”李烬霄有些意外。 楚天歌道:“裴相要权,也疼女儿,李云临反其道而行,他自然不肯逆来顺受。” 说完,她心中咯噔了下,一时嘴快说茬了,她应该称裴相为父亲。 幸而李烬霄并没发现什么,未有异常神色,只好奇道:“李云临根基未稳,怎会主动与裴相作对。” “他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怎么看。”楚天歌道。 李烬霄点头,看她的眼神深邃了些,“只是我们尚不能定亲,相爷如何能确定我的诚心。” “无需见你的诚心,能一争皇储之位的皇子并不多,你是嫡出身份尊贵,另外就是十皇子,十皇子生母赵妃圣宠不衰,但他比我年纪小了一岁,且身子骨不太好。这个皇位除了李云临外,你是最有机会的,良禽择木而栖,父亲自然会扶持于你。” 李烬霄轻提嘴角,“你一口一个父亲,倒不见你对相爷有维护之意,竟把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 似有些东西被戳破了般,楚天歌低下头来掩饰面上的慌乱。 “哪怕我不说,五殿下也是明白的。与其矫情媚忠,不如坦诚布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李烬霄看着她微红的耳尖,低低笑出声来,一会儿才止住笑声。 “好,你想要的,我定让你如愿。” 楚天歌抬眸,“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管你要什么,我陪你,我给你。” 李烬霄微扬的眉梢如暖阳湛开,在这严冬腊月自成一道盎然风景。 但这些花言巧语她先前在某人那儿听过各式各样的,当年不谙世事,把每一句话当作海誓山盟,如今却是无论谁说,她也再没有悸动了。 “五殿下不必给我承诺,这世间唯有利益关系最可靠。” 她微微欠身后先行离去。 即将踏出国子监大门时,楚天歌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右侧的一处好戏。 一个娇弱女子紧紧贴在雪白的墙边,李云临的手在那如柳腰肢上摩挲,薄唇轻含着女子的耳垂厮磨,那女子羞得脸庞通红,身子紧张绷得僵直,眉眼间春意潋滟,显然乐在其中。 这女子是云麾使苏锗之女苏谨,原先倒是没察觉她与李云临有何勾连,太子不至于对她的家世感兴趣,那感兴趣的,便是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了。 楚天歌努力调整呼吸。 墙边的两人俨然有些忘我,李云临的唇缠绵往下,吻上了雪白的脖颈。 她不记得几岁起李云临就时时黏着她。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和婢女外,身旁几乎没有亲近之人,只有一个李云临。 他们顺其自然的有了婚约,理所当然的在一起,她曾甘之如饴的听他许诺,发誓今生只爱她一人,白首不相离。 爱?爱就是当她随着全家下狱的时候,他为避嫌一次也没去看过她。 爱就是在她发疯成魔的时候,原以为会是救赎自己的光,却一脚踹她入地狱。 爱就是她不见天日的短短一月后,他就与别人有了婚约,甚至……在这种谁人都可能瞧见的地方行如此放荡之事。 楚天歌捂住了胸口,难掩这一阵阵的疼痛。 撩拨之下苏谨情难自抑的一声嘤咛,楚天歌终于拉回了魂,慌不择路的逃出了大门。 正文 第七章 生辰一 , 地窖中,李云临冻得手有些发白,再次给她腕处的伤口换了药,却迟迟不见有好转的趋势。 “疼吗?很疼吧。” 他深深看着沉睡的女子,“你现在倒是不动了,若不是还有呼吸,我真当你没了。” 侍卫钱川突然下地窖来,“殿下,苏谨小姐求见。” “闭嘴。” 李云临有些慌张的看了眼怀中浑身贴满符咒的女子,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神色毫无变动。 他将女子轻轻的放下,束缚她四肢的链条发出吱吱的声音,蜻蜓点水啄了她的唇,“等我,办点事。” 李云临出地窖后冷斥道:“不要在天歌面前提别的女人名字,她会有脾气的。” “是……” 钱川倒吸了口凉气。提了那又怎样,楚天歌如今跟具尸体有何不同? - 苏谨每日无外乎那点事,送汤送荷包送各种,还有把自己送到他腿上。 冬日寒凉,两人间却是灼热无比,苏谨双臂如泥鳅般挂在他脖上,嗲声道:“殿下喜欢我吗?” 本是极符合氛围的一句话,李云临却感觉一阵冷风贯入了胸口。 喜欢? 他记得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许诺,我李云临今生只喜欢楚天歌。 她笑着的眉眼比桃花灼艳,当时盛开的心动纯粹而灿烂。 可如今胸间跳动的是什么?腐朽肮脏污秽,在不断的发烂发臭的灵魂,如同他身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他把窝在她胸口的女子一把推开,淡淡道:“该回去了。” “我不想走,裴雪霁可以呆到那么晚回去,我也要。”苏谨没脸没皮的又贴了上来。 他轻佻得抬起她的下巴,“你要跟裴雪霁比谁更贱?你赢了。” - 腊月二十五,九公主生辰,前不久的浩劫耗费了国库许多银两,本该合宫节俭度日,但这般庆事,仍是不逊于往年奢华。 美人舞袖,歌姬莺音绕梁,这场宫宴香艳而炊金馔玉。 楚天歌本来好端端坐在裴相身侧,皇帝亲自给她指了座,“马上就是夫妻了,合该坐在一起。” “是,雪霁这就过去。” 楚天歌扯了个生硬的笑容,顺着皇上所指坐到了李云临身侧。 李云临没正眼看她,面无表情的喝了口酒。 邻座的李烬霄举杯敬她,问道:“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玉如意,你呢?”楚天歌道。 李烬霄道:“我弄了一大箱民间话本,我这个九妹在宫里头憋惯了,最爱看那些。” 楚天歌点头道:“五殿下有心了。” 而此时,婀娜腰肢的苏谨踩着舞步入了大殿中,一身烟水百花裙轻盈摇曳,青丝如墨染随着她的婉转飘逸翻飞。 以她的家世是上不了这样的席面的,竟然主动献舞,跟歌姬一般卖弄风骚,真当是豁了出去。 楚天歌看了看李云临的神色,他淡然自若没有一丝异色。 李烬霄捻着酒杯,一双俊目微眯着,感叹道:“好歹也是个闺秀小姐,腊月天穿这么薄的衣衫,也不怕冻坏了。” 楚天歌调侃,“该怜香惜玉的另有其人,轮不到你。” “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到处采花的癖好。” 他两相视一笑,李云临自是听懂了,不以为然的哼了声。 舞罢,苏谨正欲告退,皇后喊住了她,“你舞得极好,叫什么名字?” 苏谨低头道:“回皇后,臣女是云麾使苏锗之女苏谨。” 皇后惊讶道:“原来是苏大人之女,这就好办了。” 正当众人疑惑着好办了何事时,皇后侧身面向皇上道:“陛下看此女如何?” 苏谨身段相貌都是上好的,皇上又打量了一番,道:“此女甚好。” 皇后得此答复,大袖一挥,“既然如此,臣妾便做了这个主,让苏谨入宫伺候陛下吧。” 皇上朗朗笑道:“皇后淑德,是朕之幸。” 殿下的苏谨却双腿发软,一个哆嗦跪倒在地下,单薄的身子频频打颤。 席间众人都察觉了此女有不甘愿之意,皇上的脸色也随之僵冷。 楚天歌朝李云临挑了下眉,调侃道:“这苏姑娘做什么呀,是有了心上人吗?” 他两个若已有苟且之事,苏谨残破之身势必不能再伺候皇上,而当众抖出此事,皇上必会对李云临心生恼怒。 李云临不屑的哼了声,冷冷的瞧着跪在地上的苏谨。 皇后疑惑道:“苏姑娘这是做什么,你不愿做后妃?” 苏谨磕了个头,鼓起勇气道:“臣女已有心悦之人,还望陛下娘娘成全!” 竟然有女子当众拒绝为妃,皇上的脸色已然很难看,不言语。 皇后皱眉道:“你心悦的男子是什么人。” 楚天歌等的就是这精彩的一幕,她看着苏谨往这边看过来,视线停留在李云临的身上,与他冰冷的目光交错之后…… 苏谨收回目光,朝皇上皇后再磕了个头,“臣女心怡五殿下!” 此言出,满堂哗然,李烬霄猛得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苏谨两行眼泪随之垂落,楚楚可怜,“五殿下,苏谨是真心喜欢你的。” 李烬霄惊愕之余,看到李云临得意的提了提嘴角,俨然在耻笑他。 皇后作为五皇子生母,亦是勃然大怒,却不好发作,“你该不是随意扯了个人,来替你的心上人担事吧?” 苏谨摇头,“不是的娘娘,臣女当众袒露心意,是因臣女已委身五殿下,臣女斗胆,想嫁五殿下,哪怕为妾!” 她竟能如此瞎掰,李烬霄坐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这戏原不该是这样唱的。 好一个李云临,竟然有这样的傻女子为他去攀污五皇子。 楚天歌酝酿了下情绪,起身冲到了苏谨身边,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破身了?贱人,你竟然这般勾引太子!”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噤声,皇上失笑,提醒道:“雪霁,这苏姑娘苟且的是五皇子,并不是太子。” 楚天歌愤愤道:“陛下有所不知,她日日去端木宫找殿下,我撞见了她无数回,亲眼见过她与太子殿下不顾场合的亲密,的确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众人皆知她中意太子殿下,没人比她说这话更叫人确信的了。 李云临嗤道:“众人皆知你最近与五弟来往密切,且早已有与我退婚的打算。岂不知你现在所言所行,是为了袒护谁?” 楚天歌眼中掠过一丝寒凉,很快就被面上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掩了去。 “我要与你退婚那都是气话,还不是为了你跟苏谨的事。你总说与苏谨止乎于礼,如今她破了身是怎么回事?!”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跳,这个女子演起戏来声泪俱下毫无破绽,眼下这个锅很难再甩到五弟头上去了。 皇后合时宜的浅笑道:“这事儿本宫算是看清楚了,苏谨姑娘是担心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起争执,才谎称中意五皇子的吧。雪霁啊,男人总要三妻四妾的,何况他是太子,本宫劝你宽宽心,大度些,木已成舟,就让太子纳了她吧。” 殿中的人们静寂如斯,李云临脸色沉得没边,楚天歌满面委屈,倒是苏谨听了皇后的话,凭空生出些期待来。 皇上凝眉,眸色深了些许,摆了摆手,“好了,把苏谨带下去,此事就让孩子们自行解决。” 楚天歌挂着泪欠了欠身。 “陛下,娘娘,臣女身子不适,出去透透气。” 在她出去后,皇上又道:“云临,去哄哄你的太子妃,你已经废过一桩婚事,再废,天下人会耻笑你的。” “是。”李云临起身。 正文 第八章 生辰二 , 御河中一盏盏河灯顺流飘来,楚天歌怕水,便只能离岸三尺看着。 身后一个脚步声走近,点点森冷的声音落在她身侧。 “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裴雪霁。” 熟悉的龙涎香入鼻,楚天歌下意识抵触,远了他一步,“你早就知道了今日要发生的事,所以让她攀咬五殿下?” 李云临冷冷道:“皇后安排她献舞,还能有何好动机。” “皇上若成人之美,将她赐婚给五殿下,苏谨还有活路?”楚天歌说。 “那又如何?”李云临斜睨着她,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明明该早已习惯他这样的冷漠,楚天歌心里仍控制不住的难受。 她望着河中那一盏盏明亮的河灯,不知承载着多少天真女子的心愿。 “你既然知道皇后的用意,早几日纳苏谨为妾不就好了,何必非要给她一条死路。好歹,你们也曾欢愉一场。” 李云临甚觉好笑的冷哼了声。 “如今这样不好?到底还是你赢了。父皇让我出来哄你,便是信了你的话。我在父皇眼里成了利用女子给兄弟泼脏水的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楚天歌道。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冷而皎洁,他突然发觉这样一张他原本不屑一顾的脸,其实还挺耐看。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却被她别过脸避让开来。 “你一定要与我作对?”他声音低哑,有些发冷。 楚天歌轻勾嘴角,眼里透着凉薄,“喜欢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只能跟你做对。” 李云临收回了手负在身后,“扶持五弟这条路并不会太容易,他也不一定会娶你。你放着现成的太子妃位不要,却大费周章去搞那些名堂,是不是傻。” 楚天歌侧过了身,摇头,“人傻一次就够了。” 李云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眯起了眼,捏住她的下颔,呼吸加重,“你是谁?” 他这动不动捏人下颔的习惯真叫人不适,手劲还挺大,楚天歌一时挣不开。 “我能是谁?你看看这张脸,我能是谁?” 她尽量让自己眼神看起来理直气壮,却难掩那一点心虚。 李云临的目光又逼近了她一些,“那你说一说,我们在哪里有的肌肤之亲?” 一上来就是这样龌龊的问题,楚天歌险些吐了出来,硬着头皮猜道:“在你的寝殿。” 李云临愣了下,神色复杂的打量着她。 楚天歌缩紧了眼眸,察觉到不妙,惶恐的要挣脱他,他松开了下颔却扼住了她的手腕,低哑着声逼问道。 “你是谁?” 一股惊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楚天歌不断的摇头,“我是裴雪霁,我是……” 不远处李烬霄披着雪白的裘袍向这里走来,楚天歌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五殿下!” 李云临心由不甘的松开了她。 楚天歌摆脱了禁锢,疾步走到李烬霄身边,胸膛起伏得厉害,强作镇定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李烬霄的目光从李云临身上淡淡扫过,回落到她眼中时已温润如雪,“里头甚是无趣,我们出宫去逛逛。” “好。” 楚天歌点了下头,有说有笑的一块儿走远。 李云临看着他们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胸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着。 - 马车在一家偏远僻静处停下,楚天歌下车只看到一间小面馆。 “五殿下竟也喜欢来这种地方?” 李烬霄道:“几家名酒楼的味道与你府中并无区别,既然出来了,就尝尝乡野间的味道。” 掌柜见来者衣衫华贵,仪态不凡,哈腰恭敬的请入内,仔细擦了好几遍桌子,又多燃了几盏烛灯,角落里的矮石床上铺了一层絮被,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在上头缩成了一团正睡着。 李烬霄掏出一掂白银,“本公子要亲自做面。” 掌柜接待过不少贵客,但无论什么样的客人都不曾有过这般要求,呆愣过后应道:“好叻,公子里面请。” 楚天歌在外头等着,这家面馆她是知道的。 她曾路过此处,见几个恶霸正在这里敲诈掌柜的,她便顺手管了这桩闲事,将这几个恶霸扭送至顺天府尹。 说到底,也幸好这里偏,才不至于在自己造的那场浩劫中化为灰烬。 心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分,又扑通扑通跳得狂躁不安。 李云临已经对她有了怀疑,该怎么办? 而里头。 李烬霄在掌柜的指点下捞面下汤。 掌柜问道:“公子要做长寿面,今日可是贵夫人的生辰?” 夫人? 李烬霄微愣后,唇边扬起个舒畅的弧度。 “是的,但你别说出来,她不爱过生辰。” 掌柜甚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 “面来咯。” 李烬霄端着面撩帘走出,清俊的脸上多了些烟火气息。 这碗有些烫手,他放下后哈了几下手心,“我现在觉得,每日端饭菜的婢女真不容易,得回去加月俸。” 楚天歌原本心间的沉闷一扫而空,“五殿下不如每日亲自端菜,便可省了这月俸钱。” 李烬宵拔了筷子递上,又摊开手让她看手掌,他娇生惯养的肌肤,哪经得起面碗的温度,此刻已红了一片。 “今日被苏谨攀咬了一口,手到现在还痛着。” 楚天歌眨了眨眼,“我帮你咬回去了。” 她尝了口面,有些咸,但仍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 乾元的子民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在生辰之日都会吃一碗长寿面图个吉利。 今日是九公主的生辰,亦是她楚天歌的生辰,她原本以为今日是吃不上这碗面了。 李烬宵见她红了眼,不知所措,“怎么,是太难吃了吗?你不必勉强吃掉它,可以叫掌柜再做一碗。” 楚天歌摇头,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红烛下闪烁着水润的光芒。 “我阿娘也给我做过面,差不多的味道。” 只是当时吃了一口便嫌难吃吐掉了,如今再想尝,却是再没有了。 李烬宵沾沾自喜道:“要不要我再去做一碗,让你吃个透?” 楚天歌一口面呛在了喉咙里,猛烈咳嗽了一番,连连拒绝。 “不,不必了。” 李烬宵捏袖给她擦了擦嘴,“好……不如我们还是去城中买番薯吃吧。” 正文 第九章 纸条 , 在这样凉的冬夜,手捧着香喷喷的番薯逛大街,时不时的啃上一口是极舒服的。 但李烬宵的手嫩,他那只番薯在两只手掌中不停的翻动自顾不暇,又倔强的不肯交给侍从。 楚天歌从他手里拿了过去,递给了街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这才解放了他的双手。 李烬宵刚松了口气,就被她拉进了医药馆,楚天歌买了瓶药膏后抓过他的双手,让他摊平了手掌抹药。 她低头的样子很认真,思思凉凉的药膏涂在掌心,也轻轻挠着他胸间那颗砰砰跳得厉害的玩意儿。 她涂完后,把药瓶塞到他手里,凑近了些,轻声道:“今后离我远些。” 李云临已有怀疑,一旦被戳破,她还得遭世人讨伐会被千刀万剐,与她亲近的人也免不了被口诛笔伐,离她远点,自然最好。 “为什么?”李烬宵欢悦的心沉到了谷底,皱紧了眉头,想不透她突然的转变。 “避嫌啊,傻子。” “我不需要避嫌。”李烬宵脱口而出,有些不高兴。 楚天歌点点头,“我知道,正因为你特别好,我才不能害了你。” 他们并肩走出了这间药馆,李烬宵低头抿着唇不言,脸色如乌云罩顶一般暗沉。 直到上了马车后,温暖的车厢里他们相对而坐,他开口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旁人若有闲言碎语,我刚好顺势娶你……” “还不是时候。”楚天歌轻声道。 她仔细思虑过,五皇子确实人摸人样,但她占有裴雪霁的身子,利用这个身份挑拨裴相与太子的关系,擅作主张要给她退婚,已是过分之举,总不能再让她嫁给别人,毕竟身子早晚要还的。 李烬霄沉了眸色,“你心里还有李云临?” 楚天歌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缓缓才反应过来,裴雪霁也是喜欢李云临的。 她按下了砰跳不止的心脏后,淡淡道:“没有了。但朝三暮四的名声总归不太好。我是女儿家,有些事总要顾及的。” 李烬霄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口气轻松了些。 “我今日还送了你一个小东西,托人交给了青苔,你回去便能看到了。” “什么?” 李烬宵卖了个关子,“回去你便知道了。” - 一只软软的灰蓝色小猫窝在她怀中,这小家伙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也不走几步路,懒的眼睛都不屑睁大。 楚天歌爱不释手的抱着它。 “叫你什么好呢,你这么懒,就叫你小猪儿好不好?小猪儿,小猪儿~” 青苔从她手中接过了小猪儿,“小姐,时间不早了,得去国子监了。” 楚天歌“嗯”了声,“你帮我照顾好小猪儿。” 她出门后,青苔的眼帘微不可见的动了下,眸子闪过一丝异色。 - 蓝萦似乎在国子监外等了她良久,一见她就亲昵的搂住了胳膊,“昨日才知道你跟太子闹别扭了,你心里憋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天歌挤出了一脸苦色,“无事。” “那你什么时候跟太子成婚,婚事定了吗?” 楚天歌顿了顿,回道:“不知道,这事由不得我做主。” 国子监硕大,进了大门后还有弯弯绕绕好些路。 “你当初说,无论太子心里有没有你,你都要嫁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如今只差一步大婚,你倒不急了?” “急也没用。”楚天歌刻意加快了脚步,不想跟她说太多话,言多必失。 学堂的门近在咫尺时,蓝萦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喜欢五殿下。从前我们说好的,太子是你的,五殿下是我的。” 楚天歌敷衍的“嗯”了声,“你自己努力。” 然后从她臂弯中抽身,疾步进入了学堂。 时间已不早,学堂里人坐得七七八八,李烬霄也已端坐着看书。 而裴雪霁的位置上,竟然坐了李云临。 又想搞什么事情? 楚天歌沉着眸色,走过去道:“让开。” 李云临挑了下眉,伸出了手,懒散道:“拉我,坐久了起不来。” “腿麻了?” “嗯。”他回应的声音酥酥麻麻。 楚天歌对着他的小腿重重踹了一脚。 “治好了吗?” 李云临吃痛,用手捂住了小腿,眉宇皱成了川字,细了嗓子,“很疼的知不知道。” 他有些撒娇的模样很突兀,楚天歌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李云临,拿小虫子吓唬她,被她捶打了一通后,露出白皙的手臂上几道微红给她看,委屈巴巴的说,很疼的知不知道。 那时候她会着急的说,哎呀,赶紧叫太医,不然就愈合了! 可是现在的楚天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了,这一脚踢的是真的重。 楚天歌见他仍没有走的意思,冷冷瞪了一眼后往前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交换了两桌上的书。 幸而昨天说的那番话李烬霄听得很明白,一直端坐着看书,没投来异样的神色。 楚天歌打开书,一张纸条突兀的夹在书中,上头的字迹工笔清俊,她再熟悉不过。 寥寥几个字,看得她眼睛发涩心头作痛。 片刻失神之后,她又想起了那日他眼中的绝情。他并非为了阻止那场浩劫而对她动手,他心中没有正义,没有百姓,只是怕她的所作所为拖累自己而已。 然后又是国子监墙边他吻着苏谨,从耳垂缠绵到脖颈的画面,每一寸春光都耻笑着她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情。 她正欲撕了这张纸条,却在那一刹间心念微动,又将它好好的折进了衣袖中。 李云临微微后仰,出神的看着她的后脑勺,她居然没有扔掉也没有撕掉,更没有恼怒,还把它收藏了起来? 下学后蓝萦又来跟她一块儿,楚天歌任由她挽着,到了国子监大门口时蓝萦意外的叫出了一个名字,“苏谨?” 楚天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娇小可人的苏谨站在门边。 苏谨家父是从四品官员,但乾元朝的国子监二品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嗣才能入学,苏谨是没有资格的,她要找太子只能在门口等。 蓝萦哼了声,“这贱人还挺黏的,不管她勾搭的到底是五殿下还是太子,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正文 第十章 烈火山庄 , “你放心,她勾搭的不是五殿下。” “嗯?是太子?那你不打算去撕了她?”蓝萦对她的冷静有些疑惑。 很快,已到了门口,楚天歌原想视若无睹的走过去,苏谨却直接迎了上来。 她一脸的委屈,低声下气央求,“姐姐,过去是我不好,你能不能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帮一帮我?” 苏谨当众跪了下来。 楚天歌嘴角微抽,这姑娘今天不是来找太子的,竟是找她的? 楚天歌还未开口,蓝萦嗤之以鼻道,“谁是你姐姐,雪霁哪来你这么有出息的妹妹。” 苏谨挂着泪磕了几个头,“姐姐,我只求做个妾,我没了清白,嫁不了太子只能去死了!” “你先起来,”楚天歌无奈的轻叹,“你太傻了,拿清白孤注一掷,却不知他没有心。” 苏谨做好了被拳打脚踢挨耳光的准备,当众哀求也是赌她不能拒绝。一旦拒绝了她裴雪霁就是容不下太子娶妾的妒妇。 可谁知,她竟然如此心平气和,还说太子没有心? 纷纷往外走的学子都停下了脚步,远远近近的瞧着她们。 苏谨柔柔弱弱的正欲起身,突然一脚横出,踹在她肩上。 她身子吃痛,狼狈的摔倒在地,本就挂着泪的眼框更是通红,痛苦不堪难以置信的仰望着踹她的男子。 李云临冷冷瞪着她的眼神,仿佛是要活吞了苏谨。 楚天歌怒道:“干什么?她是你的女人啊!” “她不是。”李云临一字一句的说。 坐在地上的女子摇摇晃晃的起身,如同一支寒风中被折下的花枝,满面泪水苍白的唇色似被这凉薄伤透了心。 “殿下,我如何不是,我……” 话未完,李云临一耳光扫在她脸上,“人尽可夫的贱人,敢攀污本太子,滚。” 苏谨捂着吃痛的脸颊,眼里盈满水花模糊不堪,不敢再开口,只无助的摇着头。 她原以为昨日已为太子豁出去攀污五皇子,他心里自是感动,也会因裴雪霁坏事而迁怒,可不想竟是这样无情的局面? 昨日大殿上她当众如此,若不能嫁于太子,她这辈子就毁了,只能自挂白绫。 楚天歌轻叹过后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挪了一步站在李云临面前。 李云临道:“我对她不感兴趣。” 楚天歌胃酸上涌,忍住了扇他巴掌的冲动。 “我即是未来的太子妃,就做了这个主,替你纳苏谨为妾。” 李云临没看到他预想中的愤怒,没看到她眼中有一丝一毫的醋意,只有对他为人处事的失望透顶。 怎么会这样? 李云临低低的冷笑了声,“你能做这个主,前提是你做了太子妃。与我大婚之后,再择日纳妾。” 楚天歌抿紧了唇,迟迟无法应下。 “你莫非以为自己还未过门,手就能伸到我这儿来了?”李云临逼近了几分。 楚天歌磕了下眼,沉淀了由心而生的寒意,嘲弄道:“太子殿下莫非以为,我已大度到为了给你娶妾而与你早日完婚?我愿成人之美,只是不想世人说我裴雪霁妒妇罢了。但若殿下执意要负这个姑娘,我也没有办法的。” 她又附到他耳边,小声说:“别说对她不感兴趣,你在那堵墙后如何的风流,我不幸亲眼目睹。劝你做个人吧,李云临。” 说完,她微笑着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李云临心中反复嚼着那几个字眼,亲眼目睹了…… 他神绪被搅得糟乱,看向不断抽泣的苏谨更是怒火中烧,走近了几步,冷冷开口。 “苏谨,你量着昨晚她已惹恼了我,今日特地来挑衅她,是想她对你动手,博我的怜爱?” 字字正中肺腑,苏谨止住了抽泣,睁大了楚楚可怜的眼睛。 “呵,”李云临冷笑道,“早知你这么蠢,我根本不会碰你用你。再敢卖弄到她面前去,就等着做军妓吧。” 苏谨脸色煞白,霎时都忘了认错求饶。前些日子的温存似梦一场,从未存在过一般。 李烬霄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才走到他身边,“苏大人好歹是从四品云麾使,三哥如此行事,岂不惹人寒心。” 李云临瞥了他一眼,“你巴不得我娶苏谨为正妃,废了某一纸婚约吧?” “三哥莫非不知,某一纸婚约早就废了。”李烬霄浅笑道。 李云临微怔,眼色沉闷。 李烬霄继续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三哥要的太多了,别到最后翻了船一无所有。” 李云临冷哼,“你与我有何不同?” 李烬宵不再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之离去。 - 有了这只猫儿楚天歌的脸上时不时有了笑容,青苔呆呆地看着,鼓起勇气的问了句,“小姐,近来你与五殿下来往密切,反而没再找过太子,小姐是不是喜欢上五殿下了?” 楚天歌微愣,“我跟五殿下只是朋友。” 青苔还想追问,一个身影翻墙而入吓了她一跳,“五,五殿下?” 李烬宵站稳后拍了拍手,身上还沾了雪,漫不经心道:“不爬一次墙檐,都不知相府的檐上雪竟然这么厚。” 楚天歌惊道:“青,青苔,你去院门口守着,有人来通报一声。” 青苔应声出去,关上院门前疑惑万分的打量了他们一番。 楚天歌伸手拂去了他肩上的雪,怀中的猫儿转过脑袋,软软的瞄了一声。 “这猫认得你?” 李烬宵道:“它是在我宫里出生的,自然认得。” “你是宫中奶猫太多了,养不过来,才给我塞了一只来?”楚天歌眨了眨眼。 李烬霄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这是我宫里最好看的那只,也是最乖的。这真的是我用心给你挑的礼物。” 楚天歌嘴角微扬,问起了正事,“找我何事?” “你可知道烈火山庄?” “自然知道,烈火山庄坐拥的高手与珍宝不计其数,江湖上第一剑客便是为烈火山庄效命的,传闻庄主有通天占卜之能,朝廷早已想将烈火山庄收为己用,然其庄主执意远离朝堂,且不涉天下纷争。” 李烬宵点头,眸色深邃。 楚天歌有所领悟,“你想要拿下烈火山庄?” 尽管院中只他们二人,李烬宵还是压低了声音,“近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消息,两百年前火凤凰与蚩蛇一战中,火凤凰的一缕血魄流落世间,普通人得之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妖魔得之可修为大增。” 寒风掠过,楚天歌身子有些发冷,便请他入了屋中,将猫儿放在一边,火盆中加炭,心中思索着他说的话。 “若有此物,无论谁得了都会消食殆尽,怎还会放出消息来,只怕是个陷阱。” 正文 第十一章 梅 , “烈火山庄之所以有此名,是因庄中池里供奉着一圣物,此物致使池水如火焰长年不灭,而这圣物究竟是什么有何用处,暂时无从得知。” 猫儿懒洋洋的蜷缩在绒毯上,楚天歌在火盆旁搓着手。 “你派人去过了?” 李烬霄点头,“去五十个活着回来一半。” “别在这种事上继续折损人手,近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和皇后千万要稳住。” 近来,辽城巡抚使所携救灾的五万两黄金被劫,其监守自盗的谣言四起,虽仅为谣言,但办事不力的罪责确凿,巡抚使被搁职,留金陵城查处。 而这辽城巡抚使,正是皇后的亲哥哥,李烬霄的亲舅舅。 李烬霄顿了顿,道:“你有没有觉得父皇偏心李云临。” “即已立太子,为稳社稷,自然扶持于他,为他拔除障碍。” 楚天歌双手搓暖和了,起身沏了热茶。 李烬霄接过,若有所思,“先前都以为李云临不受宠,父皇也从未对他关怀亲近过,如今这手笔才叫人看透了父皇的心思,他心中属意之人本就是李云临。” 朝廷赈灾,何时动过五万两黄金这么大的手笔,又任他舅舅为辽城巡抚使,李烬霄察觉到不妙。可明知天子有削权之意,却无可奈何。 楚天歌道:“李云临过河拆桥的性子得了你父皇的真传,他看着喜欢吧。” 李烬霄低笑出声,好一会儿都合不拢嘴。 楚天歌定定的看着他,“我在说你父皇,你这么高兴,是亲爹吗?” “他的确过河拆桥,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浅笑的眼中隐隐失落,楚天歌心里有些被同化的感受轻轻延漫。 皇帝能登临九五,杨氏与楚太师功不可没,到头来得了怎么个下场?楚氏满门覆灭,杨氏皇后空有其位,李烬霄虽有嫡子之尊,看着享尽荣华,实则受尽薄情。 在皇帝还没登基时,皇后小产三次,在杨家的压迫下,潜邸中伺候的人手大换之后,五皇子李烬霄才平安降生,至此,皇后再无身孕。 楚天歌感慨道:“帝王之家只有君臣,而无父子,更无兄弟。”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院中青苔大声嚷嚷着,“太子殿下,小姐在小憩呢!您让我先去喊她吧。” 如此大声像是提醒着里面一般,李云临更是疾步往屋里去。 楚天歌推开屋门又顺带着掩上,不急不缓的走到他面前,阻了他的步子。 “殿下何事?” 李云临望了望那扇虚掩的屋门,眼色晦暗不明,“原想约你去茵和园赏梅,但这天气寒凉,我们进屋坐坐就罢了。” 楚天歌伸手拦住了他,“赏梅吧。” - 雪地寒梅,瘦骨香销。 楚天歌完全没有赏景的心思,草草的走完一圈就往园外去。 “我知道是谁在你屋里。”他淡淡道。 楚天歌不屑的扯了扯嘴角。知道又如何,只要没抓到现行,就是空口无凭。 李云临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无论怎样的都不可能是你这样的。 楚天歌淡淡笑了笑,“我说了实话,殿下就会成全吗?” 李云临微微鄂了一鄂,嘴角上却带着笑,“不会。” 楚天歌按下了他游走在颔间的手,“喜欢你的女子很多,但绝不会是我。” 李云临微眯着的双眸透着隐隐的恼火,忽得扣住了她的后脑,自己则低头迎了上去。 楚天歌反应极快,两唇相交之时狠狠咬住了他。 李云临的身体僵了一僵,手上的劲道反而更大,非但没有松嘴,反而带着血的腥甜之气反啃着她。 尤记得那一年,她躺在国子监绿草荫生的宽阔草地上,头枕在他膝上,睁眼就能看到他和朗朗晴空,而他低头落吻,双唇相交时,她胸间似有小鹿跳得欢快。 突然有起哄声围绕了他们,她和李云临慌忙分开,彼此红了耳根。 从两小无猜到青梅竹马,再相知相爱的出双入对…… 可他终究不是当初的少年郎,他是踩着她楚天歌而扶摇直上的乾元朝太子殿下。 是她的噩梦,是她如今恨入骨髓的人。 楚天歌正恨不得咬断他的舌头时,听到一个尴尬的声音从旁传来,“太子殿下,你们也在这里啊。” 李云临终于松开了她。 楚天歌把满嘴的腥味咽了下去,恶狠狠的瞪着他,若不是赵衡和赵青锦越走越近,她早就一耳光扇了过去。 李云临抬起手背轻轻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带着嘲弄的笑,“你就这么恨我?” “是厌恶。” 她强调纠正,转而面向赵衡兄妹时一派温煦,“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 赵青锦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自然,俨然是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她走到楚天歌的身侧挽上了她的手臂,“我病了这些时日,你也不来找我。” 楚天歌这才想起来,裴雪霁与蓝萦、赵青锦三人关系不错,而赵青锦近来身子不适,连学堂都没去。 楚天歌拉上了她的手,“你伤寒初愈,不宜吹风,我送你回去吧。” 其实她也是找一个借口脱离。 待她俩走远,赵衡意味深长的看向李云临,“太子从前对裴雪霁毫无兴趣,现在这是怎么了?” 李云临轻轻笑了笑,“仍是没有兴趣,不过她是我的太子妃。” - 厚严的车厢中,锦锻车帘放下的刹间,楚天歌强撑着的情绪迅速崩塌,脸色成了惨白一片。 赵青锦轻拍她放在膝上的冰凉的手,“先前太子与楚氏妖女在一起时,你千方百计的要抢人,如今总算是你的了,不要因为一个苏谨而跟他闹这样的脾气了。” 楚天歌的眼皮跳了跳,这楚氏妖女说的可不就是自己。 起初她听到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会难受,现在听多了,不会再有很多情绪,但也不能做到毫无波澜。 赵青锦继续道:“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何况他是太子。你们的婚事来之不易,也不是说取消便能取消的,收收心吧。” 楚天歌垂下了眼眸,“若是你呢,这样的男子你要不要?” 赵青锦有些不自然的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是你,之前脱了他也没有碰你,如今他亲吻你了,这样的转变你还不知足吗?” 楚天歌仿佛遭雷劈一般僵了身子。 如果之前李云临并没有碰过裴雪霁,那日他问第一次肌肤之亲在哪里,她的回答已然暴露。 若他能肯定裴雪霁被别人的魂魄上了身,为何没有再问?为何会这般若无其事的跟她相处? 又或者是,后来李云临碰过裴雪霁,只是赵青锦不知道而已。 想到此处,楚天歌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轻轻点了个头,“你说的对,我会考虑的。” 赵青锦仔细打量了下她,杏眼中满满的疑惑。 “原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不该来打扰,但我瞧着你十万个不乐意,才让哥哥出声的。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哪怕你心里没太子了,也得面上顺着他,毕竟他是太子。” 楚天歌微微一笑,“我明白,谢谢你。” 正文 第十二章 星象 , 回到相府中时,她院中多了个雪人,这雪人用龙眼核点了眼睛,萝卜装了鼻子,红枣做了嘴巴,脖间还系着一条雪白的裘领。 楚天歌抬头看墙檐,檐上的雪又塌陷了些,想必他还是翻墙走的。 她轻轻取下了雪人的裘领,拂去了上头星星点点的雪。 - 年后,春暖花开之时。 宠妃赵氏有孕的喜讯响彻朝野。 皇上已五年无子嗣,如此一来龙颜大悦,借故封赵氏子十皇子为五珠宝亲王。 众皇子中的第一个五珠亲王,且年纪尚小,不得不叫人唏嘘。 “怎会是十皇子先受封亲王?不应该是五皇子吗。” “赵氏十年盛宠不衰,那皇后就是个摆设,什么嫡出不嫡出的,皇上喜欢谁谁才尊贵。” 楚天歌从旁走过,这说得正愉快的两人便噤了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从上次李云临霸占了她的位置,他们就彻底换了座。 夫子来前,李云临前倾了身子,小声道:“我父皇五年未有子嗣,太医都说父皇坏了身子,赵氏肚子里这个我看悬。” 楚天歌轻勾唇角,“悬不悬的,殿下你最清楚了。” “什么意思?” 李云临懵了下,眉间微皱,迟迟没明白她的意思。 - 几个太医颤颤栗栗的跪在殿中,众说一词。 “陛下,您的确在上次染病中伤了根本,几乎不可能再有子嗣,为保皇嗣血脉纯正,臣等不得不冒死禀明!” 皇上沉着脸色来回度步,“也许会有奇迹,朕不想冤了赵妃,此事不可声张,朕会查。” 太医退下后,密探张守受诏入殿。 “秘密搜查赵妃寝宫,不可打草惊蛇。” “是。” 皇上正满腹疑虑之时,钦天监求见。 “陛下,昨日臣看到雏燕遮栾星的星相,此星相乃似月非月,非月又是月之意,还请陛下务必对龙嗣之事慎重!” 皇上皱眉道:“为何一定是龙嗣有异?” 钦天监磕了个头,“回陛下,栾星所指龙子,而燕星所指龙孙,燕星遮栾星,此为龙孙替龙子之意啊!” 何为龙孙替龙子,意在赵妃肚子里这个孩子,并非龙子而是龙孙。 “胡说八道!”皇上怒而拾起灶台砸到他脚边,未干的墨迹溅了一地,染污了钦天监的衣衫。 钦天监俯首在地,颤声道:“陛下,此为星相,非臣妄议。” 皇上渐渐的冷静下来,想起太医们说的话,自己早已无子嗣之能,但如今钦天监所说,又意在赵妃的通奸之人是他的皇子之一。 究竟确有其事,还是有人陷害赵妃? 事关赵妃,又事关他另一个皇子。 皇上眯了下眼,敛去了眸中寒光,“朕知道了,星相之事你不可同任何人说起,泄漏一个字,死。” - 夜间,李云临突然收到父皇急诏,眼皮不安的跳了跳。 能有何事? 皇上屏退宫人后,大手一挥,一堆纸条纷纷扬扬的落在李云临面前。 他抓住其中一张,阅后奇怪的皱紧了眉头。 “这是你写的?”皇上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语气。 当然是,他这两个月间,每日都会往楚天歌的书里塞一张纸条,而她每每都会塞入袖中,为了纪念自己的坚持不懈,他甚至在纸条上署了日子。 可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看到太子这般难堪的神色后,更加断定了心中猜测,“孽畜,跪下!” 李云临双膝落地后,不解道:“父皇,儿臣给裴雪霁写情书,有错吗?” 皇上微愣,仔细想了想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倒不如随意诌个女子出来。裴雪霁?你与裴雪霁关系不合,你不喜她,朝野上下几个人不知道,你会给她写情书?!你这个孽障,到现在铁证如山,还不承认吗?!” 李云临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也有些东西茅塞顿开。 为何每一次她收起纸条后会有那样满意的笑容,为何她会说赵妃的皇嗣悬不悬他最清楚。 她利用自己的心意造了个锅,死死的扣在了他头上。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嘲笑。 缓缓后,他抬头看着震怒的父皇,平静道:“父皇,儿臣若折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皇后,是五弟。” 皇上怔了怔,沉着脸不言语,这些他并非没有考虑过。 李云临又道:“父皇莫非忘了,母妃是怎么被害死的吗?” 当年皇帝还只是个王爷,一时宠爱李云临的母亲,终究使李云临的母亲被逼死在潜邸中。 皇上眉间的阴沉之色散了些,微垂了目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大袖一拂,背过身去。 “朕和子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此事确有疑虑,可他已子嗣无能,赵妃的身孕从何而来? 加之钦天监的话和物证,且这个儿子本就喜好女色,苏谨一事尤可见。 不是这个好儿子做的还能是谁? 李云临闭了下眼,沉声道:“父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一个坐收其利的渔翁。” 皇上眼中闪烁了下,终究长叹了一声。 “罢了,朕会另外借由处死赵妃,至于你,朕给你母妃一个面子,再敢如此荒唐,朕就废了你。” 李云临磕了个头,“谢父皇。” - 楚天歌刚缩进被窝中,“砰”的一声,尤如惊雷,屋门被大力踹开,一阵春日的凉风随之窜进。 一个妖孽似的男人带着满身怒气疾步而来,青苔担忧得跟在其后,“殿下,小姐睡了……” 砰—— 又一声巨响,青苔被直接踹飞到门外,她吃痛的呻吟传到楚天歌的耳中。 楚天歌心惊肉跳的掀起帐幔,“李云临,你干什么?!” 他三两步就到了床前,把她刚坐起的身子重重按了下去,欺身而上,鼻尖对鼻尖,近在咫尺。 在这样的暗夜里,只一盏烛灯,却看清了他睫毛的长度,也看到了他眼眸中冷冽刺骨的厉色。 “赵妃死了,父皇没有废我,失望吗?” 点点森冷的话落在心间,叫她的心凉了一大截。 看来放在赵妃宫中的物证已被搜出,与妃子通奸都依然稳坐太子之位,凭什么?皇帝为何对他偏心到了这个地步? 李云临如愿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冷哼了声。 “因为父皇不想立李烬霄,能在百官压力之下挡住他太子之路的,只有立下灭妖大功的我,明白吗?” 正文 第十三章 生生世世 , 楚天歌怔了怔,心里像塌陷了一处,所有的不甘都往外涌。 李云临冷笑了声,“你还要选择他吗,嗯?” 她不甘,他又何尝甘心? “呵。” 楚天歌凄笑,“老天无眼,偏偏让卑鄙无耻之人得势当道。” 手腕被捏得生疼,似要生生捏碎了一般,她却没有挣扎的打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气息在脸颊上停顿了片刻,挪到她耳垂边。 “李烬霄应该怎么死,腰斩,车裂,还是做成人彘比较好玩?” 这些词汇心惊肉跳的撞疼了她的心脏,楚天歌猛得睁开了眼,“李云临,你会有报应的!”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拼命的想摆脱这个禁锢,如同她想摆脱这样残忍的现状。 李云临干脆放开了她,任她奋力而起咬住了自己的肩头,又重重的一耳光把她甩开。 一声闷响,她的额头撞上了檀木床沿,一股涓涓热流顺颊淌下。 “喵!” 随着凄厉的猫叫声,一只灰猫从暗处窜出,牢牢咬上了他的手臂。 “不要!” 她不顾自己只穿着胸衣,疯狂的扑下了床,可是这只小猫已被他踩在脚底下,胸骨尽碎不再动弹。 这是李烬霄送给她的猫,一向又乖又懒,从不屑多走一步,却在刚刚为了她而咬了李云临…… 楚天歌用力推他撞他,他结实的身子如山一动不动,她眼中的世界已成了一片模糊。 十三岁,李云临杀了她的猫。 十八岁,李云临又杀了她的猫。 她越用力去推,他越踩得重,他脚下的生命已然无力回天,如同一滩任人践踏的烂泥。 楚天歌终于放弃了,含着泪笑出声来,透过一片水花看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恨恨的说。 “曾经这双眼瞎得只能看到你,只追随你,可你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让这双眼睛厌恶了它自己。我厌恶那个曾经喜欢过你的自己,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脚。 楚天歌颤着手从他脚下捞过了猫儿,心间刀绞一般生疼。 她附身于裴雪霁,尽管身边的人不少,每日会遇到的人那么多,可她只敢对着这只猫儿说真心话,说自己的心事。 它让她好不容易,觉得她在世间不是孤身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的颤栗终于渐渐趋于平静,他还是站在这里,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楚天歌道:“你现在不杀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不仅是这一世,我永生永世都要让你不得好死。” 李云临低低的冷笑了声,“好啊,你来纠缠我生生世世。” 他大步而出,路过院中仍躺在地上重伤的青苔,只冷冷的瞥了眼便不再回头。 楚天歌抱着猫儿,双臂不停的发颤,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中对她说,振作起来,不要疯,不能疯,不能疯。 她稍稍回过神来,才发现青苔还躺在院中,赶紧放下猫跑了过去,“你怎么了?你哪儿疼?” 青苔指了指被重踹一脚的胸口,“还好,不动的话就不疼。” “可能伤到了肋骨,我去找大夫,你等一会儿不要怕。” 楚天歌迅速去屋中取了袍子披在她身上,擦干眼泪跑了出去。 - 两百年前。 火凤解救太祖皇帝的兵马之后,蚩蛇怒冲云霄,一红一银两大神物在红霞中交战,抨击天宇的嘶鸣声震耳欲聋,交锋之间电闪雷霆阵阵。 未免伤及无辜,火凤将蚩蛇引至人烟罕至的潭渊深谷中,这场缠斗几乎不分上下,持续了整整十日。 这场恶斗中,深谷草植燃尽成了一片荒土,枯木都成灰烬,而蚩蛇在彼此重伤之后,化成人形沉进潭水之中。 “赤染,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火凤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独独不能下水,她化成了一个红衣女子模样,盯着稍有涟漪的潭水,怒道:“人间交战是你能插手的吗?我若不出手,你强行阻碍人间事,会受天雷之刑的!” 蚩蛇的头探出了水面,他化成了俊美男子的模样,发顶的两根银白色的须角没有隐去,笑得邪媚无边。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 火凤挥手一记洪荒业火烧了过去,蚩蛇躲得快,却也被烧到了头顶的须角。 “你这个毒妇!” “呵,”火凤冷笑了一声,“我救过你,你却偷池炎丹元,毁他龙身。你出来,我一定扒了你这层蛇皮。” 蚩蛇并不出来,挑衅的声音在水面回旋,“他要历人劫修帝王命格,凡胎圆寂之日便是他重覆龙身之时,所以你明里暗里的助人间一统,好让人间有帝王,而我就是要阻你!” 火凤气得在水面上一阵折腾,可这灵力凝聚的潭水几乎没有动弹。 “害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 蚩蛇放肆的笑容荡在山谷中,让她怀疑这个狡猾无耻的东西已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了潭水。 “因为再过二百年,我也能修帝王命格塑龙身了,可只有一条龙能做八荒之王,做你的夫君,只能是我!” 火凤转身打散了他虚幻的影像,“你做梦,你不配!” 松懈间,一缕冰魄从后背刺入她心处,寒意肆延,她再挥手已无法汇聚灵力。 蚩蛇这才跃出水面轻然落在她身侧,妖孽般的笑容里满是得意,雪白修长的手骨抚上她痛苦的脸颊,“我不比池炎好?你若没有动心过,何需抽出一根凤凰骨来救我?” “狼心狗肺。” 火凤倒在地上,冰魄于她来说宛若剧毒,疯狂的侵占她的灵躯,原本浓烈的唇色渐渐苍白,“允灼,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 楚天歌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在梦中清晰的画面一点点的在脑海中消散,只记得一张脸,在梦中似乎对他深恶痛绝,醒来依然让自己厌恶至深。 透过纱帐看到有一男子坐在她闺房中玫瑰椅上时,她心不可控制的揪紧。 撩开纱帐,看清了他的身影,他也在此时投来温煦的目光。 “醒了?” 楚天歌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你来多久了。” 她旁若无人的掀被下床,上身只着一条雪白的胸衣,双肩锁骨和腰腹袒露在外。 这幅身子并不算玲珑有致,但好歹也细皮嫩肉肤白如玉。 李烬霄磕了下眼,惭愧的觉得她落落大方的举止反而显得自己的心思龌龊。 他飞快的避过了目光,喉间微微干涩,若无其事道:“日上三杆了你还在睡,为何几日都没去国子监?” 正文 第十四章 顺水推舟 , “不想看李云临那得意样。” 楚天歌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坐到他身旁。 李烬霄顿了顿,“他看起来并不得意。” “哦?” “虽没被处置,不过父皇近日来并未给他好脸色看。” 到底在皇帝看来,这个儿子睡了自己的媳妇,多少心里有些膈应的。 想到此处,这些天来楚天歌的身心头一回感到舒畅,周身又有了精力,她整理好了衣衫,打开屋门,闻见院中桃花飘来的浅香。 冬去春来,这天地尤可变,何况人心? 楚天歌舒展了下几日未见阳光的四肢,眉眼间的气色渐渐回暖。 “五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什么这般偏心李云临?” “像他?”李烬霄想起了之前她说过的话。 楚天歌道:“不仅是性格,还有出生相似,一样的生母早亡,身为皇子背后无势无人,甚至一样是三皇子,皇帝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因此予以偏爱扶持,还把得天独厚的你和皇后当成了敌人。” 李烬霄点头。 “他在逐步拔除母后这边的势力,比对待凉城一带的洪灾还上心,只是很多时候朝臣会同心阻止他的举措。” 本是很沉重的事,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楚天歌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侧颜很好看,是清澈澄明的那种俊美,和李云临妖孽般遍地开花的气质大不相同。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道。 “皇帝不能容忍得势的人。如果,他发现李云临得了大多朝臣的拥护,在民间又比他皇帝更得民心,会如何?” 李烬霄的眼中掠过欢喜的光芒,仔细考虑过后,意外疑惑的看着她。 “你看人的眼光很毒,先前又怎会看得上李云临。” 楚天歌不乐意去讨论这个事,没好气道:“人总有瞎了眼的时候。” “那我呢,你是怎么看我的?” 李烬霄凑近了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清澈的双眸里期待又紧张。 楚天歌想了想,认真的说:“与我立场相同的人。” 李烬霄微愣,随之释然一笑。 - 同时,皇上召见了太子。 “裴丞相是你的岳丈,为何会不向着你?” 关于凉城一带赈灾之事,前任巡抚使弄丢五万两黄金,再次赈济之后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特再派钦差前去抚慰,这样拢获人心的好差事,皇上想派太子前去,却被以裴相为首的众大臣拦了下来。 李云临对此事毫不意外,“裴相或许认为,还未过门的亲事随时都有变数。” 皇上立马听懂了意思,裴雪霁因苏谨一事一直在跟太子闹着别扭,甚至裴相可能有了另攀亲事的念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裴相的儿子被朕长年派在外头,身边就一个女儿,那是放在心尖上的,这么好的亲事你不把握,偏生喜好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女子,朕为你操碎了心啊。” 李云临无奈道:“儿臣虽是太子,可百官皆属意五弟,雪霁和裴相自然是向着民心所向。” 闻言,皇上锋眉一敛,猛得一拍桌子,厉声道:“什么民心所向,你才是太子!” 缓缓后,许是察觉失态,皇上的语气又趋于平和,语重心长,“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雪霁那孩子本对你是有情的,如何哄女人不用父皇教了吧?” 皇后外戚杨氏一脉过于庞大,折了一个巡抚使,却还有皇后的表兄太傅杨元,卫国大将军孟琅也是皇后的妹夫,以及无数的旁支末脉。 为对付楚太师时,皇上不得不倚仗杨氏的力量,原本庞大的势力上几经提拔,如今已然如日中天难以撼动。 要将这盘根错节连根拔起,是何其不易,更不能操之过急。 皇上自然不愿看到裴相向着五子李烬霄。 李云临对父皇的心思再清楚不过,面露苦色的应下,“儿臣会尽力的。” 皇上这才允他起身,想了想后,仍是放下不下。 “雪霁是个小性子的女子,你那点花花肠子先收收,等把她娶过门了,再有旁的女子不迟。” 李云临略微错愕的抬了下眼,立即应下。 - 春光大好,皇上携众皇子和王公贵胄子弟在城郊的苍澜山上约了一场围猎。 今年的魁首奖励呈出时,众人皆奇怪的面面相觑,往年不是奇珍便是异宝,而现在这块平平无奇的檀木手牌算什么? 上面雕着个龙飞凤舞的“火”字。 众人疑惑之时,李云临解释说:“这是能入烈火山庄的手牌,有它便能一见庄主。” 俨然这个理由仍不够诱惑。 “进去见庄主一面有什么用处?他就能送我宝物,归顺于我?” “只怕有去无回!” “这东西真的颇没意思。” 众说纷纭,但也无人放弃这场围猎,毕竟胜利品其次,这样好的表现机会无人愿意错过。 楚天歌在此时走出了席位,取弓背箭,挑了匹俊马。 李烬霄与她擦肩而过,“小心。” 他骑在高大的红棕马上,脊梁挺拔,一身深紫色华服熨帖的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卓而不群,英姿不凡。 李云临的马儿轻踏到她身侧,挡住了她的视线,挑眉道:“气色不错。” 他以为这个女子在受挫之后正闭门哀怨,现在必然憔悴,可眼下一见,却是眸若含光,身姿如松,精神奕奕。 “殿下失望了?”楚天歌翻身上马。 李云临勾起嘴角,隐晦不明的笑了笑,对着远处的随处大手一挥,五个大马车随之被推进围场,每辆马车都载着一只巨大的笼子。 里头装着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俘虏,他们惊慌失措的挤在一起,眼神惊恐瑟瑟发抖。 而这些人,多数有楚天歌熟悉的面孔,她一眼就认出最中的笼子里蜷缩在角落的丫头,那是照顾她多年的杏儿。 还有教养她的孙嬷嬷,母亲院中的丫鬟春儿和秋儿…… 这些人,是曾经在楚府伺候的人,是伴着她长大的人。 楚天歌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的拽紧。 正文 第十五章 楚府旧奴 , 她恨恨的看向李云临,声音却低了姿态。 “能不能放过他们?” 李云临看到她猩红的双眸,本该是满意的,可不知为何并不痛快。 他故作遗憾道:“赵衡早就告诉过你,我这里楚氏奴隶多,为何不早点来问我要?现在来不及了。” 她如何不想,可冒然问他要楚府的奴隶肯定不合适,且他李云临是什么人,他不是赵衡,更不是李烬霄。 楚天歌别过脸去,仰天憋回了几欲夺眶而出的东西,哑声道:“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李云临不回答,嘲弄般的笑了笑,高声下令,“放出来!” 这些笼子被尽数打开,奴隶们逃命一般狼狈的四窜入山中。 皇上朗朗笑道:“太子这个主意不错,以活人做猎物比野兽有趣的多。” 众人皆吠影吠声的附和,似一群苍蝇在掐媚那个最大的臭虫。 随着鼓声大噪,众马奔入山中,楚天歌再听不到旁的声音,只紧随着李云临。 在他停下来瞄准猎物之时,楚天歌勒僵逼停了马儿,搭箭拉弓对准了李云临的后背。 杀了他,只要这一箭射得准,他就能死了,不必再因他而痛苦了。 弦出,却被李烬霄拦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箭上都刻有名字的,你用自己的箭射死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天歌咬着牙道:“我跟他同归于尽。” 李烬霄把她拉下了马,拉到了一片高耸的灌木之后,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你救不了他们!” 楚天歌血红的双眼中只有怒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救不了人,但我能杀了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把这些奴隶放出来是为什么?” 李烬霄额边青筋跳了两跳,“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此举就是要逼你露出破绽?在这样的地方,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杀死他?” 楚天歌紧咬着下唇,努力恢复理智。 缓缓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眼眸骤缩,“你,你……” 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里有些幽深的东西昭然若揭。 “我从未把你当做裴雪霁。” 楚天歌心头像是塌陷了一角,许多莫名酸涩的东西沉甸甸的压了下来,叫她难以呼吸,却温暖炙热。 - 李云临察觉到她并未跟上来,搜寻之后发现她和李烬宵的马儿在一块儿,人不知所踪。 兜兜转转上了一高处,视野开旷之后,李云临看到地势低处,有一紫一白两个身影挨着高耸的灌木丛。 他看到一身紫色锦服的李烬宵捧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而她静静的听着。 最后李烬宵张开手臂拥住了她,她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把脸埋在他胸前,双手环住他的窄腰。 她竟然跟别人有这样越距的举动。 李云临的脸色越发阴沉,眸中闪烁着嗜血寒芒,一股嫉恨的怒火在胸腔中乱窜。 他取箭,缓缓对上了那抹紫色身影的咽喉。 - 每个人的箭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标记,而李烬霄的箭上刻着烬字。 楚天歌取过他的一支箭,装入自己的背箭筒中,轻声交代,“相信我,不要急。” 李烬霄眉间紧蹙,声音低哑,“不要冒险。” “不冒这个险,改日死的就是我们。”楚天歌将他推远了一步,“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李烬霄杵在原地,脸色沉了几分。 “走啊。”楚天歌催促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地势稍高处的某人也放下了手中箭支,用它射死李烬霄,无异于昭告全天下这是他杀的人,他自然不能这么做。 李云临飞身上马继续寻猎物,可方才的一幕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惹人烦躁。 突然,一个瘦小褴褛的女奴隶冲了出来,不知死活的跑到他马下,使劲的磕头。 “三殿下!救救我吧!” 李云临眯起眼一看,居然是天歌的贴身婢女杏儿。 杏儿同奴隶们被关起来已久,不知昔日的三皇子已成太子,也不知他对自家小姐做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个男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应当也会看在小姐的面上救她一命。 她像救命稻草一般渴望的望着他,却见他讥诮得扬了扬嘴角,搭箭上弓对准了她。 长箭呼啸而来,势在夺命。 杏儿惊恐的睁大了眼,尖叫着僵了身子。 在她来不及思索之时,突然身子受重,一阵天旋地转,有个女子紧紧抱住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利箭从这个女子的背部擦过,划破了薄衣衫,拉出一道浅长的血线。 她从杏儿身上起来,急声道:“快跑,找地方躲起来。” 杏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昔日最不喜的裴相千金裴雪霁,她竟然救自己一命? 楚天歌见她没反应,又催道:“还不快跑?” 杏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后,飞快的窜进了林中。 楚天歌松了口气,祈祷杏儿一定要熬过这一劫,然后转身,望向稳坐马上的李云临。 李云临在她冲出来的霎间,内心崩塌的慌乱使他差点叫出了她的名字。 可究竟如鲠在喉,生生咽了下去,也幸好,箭并伤她性命。 与她怨毒的目光交错时,李云临冷冷道:“你不跟我作对,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明明已是春日,她却觉得冷冽寒峭刺入骨髓。 “我惹恼了你,所以你拿他们的命玩给我看,你想逼疯我。” 楚天歌恍然大悟的苦笑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李云临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仗着身高睥睨着她,轻佻道:“裴雪霁性情大变之日,地窖中的你陷入了沉睡,再没醒来。你当我是傻的,这都看不明白。” 他每一日都让钱川下地窖去看看,日日看她挣扎咒骂,直到那一日她没动静了,他才敢下地窖去面对她。 而在国子监中他故意与她换了座,坐到了她身后,看到她的每一个神态都与天歌如出一辙,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天歌自嘲般笑了笑,无力道:“我求你一件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我楚府的家奴,放过杏儿。” 李云临沉默了会儿,垂眸道:“你早点来求我,我一定会答应的,现在已是这样的局面,你为什么从没想到……” 话未完,楚天歌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毫不客气的宣泄了她所有的反感。 好一个早点求会答应,虚伪恶心至极。 正文 第十六章 楚府旧奴二 , 李云临心头一窒,擦拭了嘴角的血渍,再转过来时已掩去了狼狈,唇边挂着威胁的笑意。 “你的命在我手里,你最好识相识趣。” 楚天歌冷笑,“你还没死,我的确舍不得死。” 李云临双眸微眯,一步步向她逼近,她一步步退后,直至后背撞上了宽大的树干。 退无可退,楚天歌下意识的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他近一步靠近。 李云临垂眸看了看这只拒绝自己的手,抬了下眼帘,戏虐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躲什么?” 这样的近距离让她很不适,“你未过门的妻子是裴雪霁,不是我。” “没错。” 李云临低头俯在她耳边,轻佻道:“这个身子就是裴雪霁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天歌又想一巴掌过去,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扼住了手腕。 “不在意的话气什么?天歌,你心里还是有我。” “不是气,是恶心。” 楚天歌纠正了他的话,好奇的问他,“我挺想知道你在亲吻苏谨的时候,说的是怎样的情话?是不是此生非你不娶,只心悦你一人?” 李云临身子一僵,面皮不受控制的发紧。 这些都是他曾经对天歌说过的话,当初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可后来发生的事谁能预料? 而她呢,她难道洁身自好了吗? 想到此处,李云临恼羞成怒,捏住了她的下颔,冷冷道:“你呢,你跟李烬霄搂搂抱抱,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他有什么脸来说别人背叛? 楚天歌有些替裴雪霁心疼,这下颔早晚被他捏坏了,且越挣扎他越用力,就越疼。楚天歌干脆任由他捏着,对他的话也感到意外。 这么说他看到了? 楚天歌并不想解释,只理直气壮的瞪着他。 李云临对这种承认更是气急败坏,逼近了她的脸,气息贴着她脸颊,声音极冷。 “他还怎么你了,他亲过你么?你们有没有苟且之事?恩?” 自己的德行败坏,便以为旁人都是这样的,真叫人可气又可笑。 楚天歌说了句实话:“裴雪霁的身子我不会乱糟蹋。” 闻言,李云临大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下颔,握住了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许久。 “天歌,别闹了吧,我们像过去一样好好在一起。” 这般话锋骤转,让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多么可笑啊,像过去那样,如何还能回去? 楚天歌笑了笑,“好啊,我要你昭告天下,你爱的是我楚天歌而不是裴雪霁。”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你知道这不可能,不要无理取闹。” 楚天歌还是浅浅笑着,“那你把地窖里那些符咒烧掉,我回本体去跟你好好在一起,反正我那肚子里有噬魄寒珠,用不了灵力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李云临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掌中,她的手从前即使在冬天,也暖如火炉,可如今却是这样寒凉。 他摩挲着轻叹道:“你不能现身在这世间,天歌,我只有坐上了皇位,才能……” 才能保护自己和你。 楚天歌笑得越发张狂,“你在侮辱我的人性还是侮辱我的智力?我凭什么让裴雪霁嫁给你,让你平白多了裴相这样的后持?” 李云临一怔。 这才发觉她刚刚说的都是戏弄自己而已,她从来就没有和好的打算。 他自嘲般低笑了声,微凉的气息挠着她耳边,“由不得你。” 李云临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山洞,他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把那里拽。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用力拽着的手腕已青紫一片,被拉扯入山洞后李云临脱手一甩,她摔在了一堆碎石上,本就受伤的后背密密麻麻的生疼。 他解下墨蓝色蜀锦披风信手一挥,铺在了软土地上。 楚天歌往潮湿的壁边退缩,又被大力拽了过去,摔在了他铺在地上的披风上,他欺身下来,单手扼住了她的双腕,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 “这是裴雪霁的身子!” “她早就愿意给我。”他声音低哑。 楚天歌急道:“那让我回自己身体里,裴雪霁醒过来你再跟她云雨。” 虽说有损的不是她,可让她来承受这份屈辱,如何愿意? 李云临啃上了她的脖颈,“傻瓜,我要的是你。” “你答应过我,大婚前不会碰我的。”楚天歌含着泪,声音有些颤抖。 这话似乎管用,李云临一顿,把她捞起来搂在怀中,锢得紧紧的。 曾经他们有过无数次独处的机会,也曾在外游山玩水独宿一间,很多时候他动了念头,可她轻轻软软的一句,云临哥哥我想把最好的留在大婚后给你。他便愣生生忍住,情愿抱着她一整夜。 那时候尽管难熬,但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伤了她的心。 楚天歌看到了希望,试探着说:“李云临,放开我吧好不好?” 连名带姓的称呼如一盆凉水,倾泻而下浇冷了他。 李云临再次发狠推倒了她,楚天歌又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挣扎之下,他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头,一手抓着她的右臂用力一拉,听见噶的一声后,他放掉了这只已不能动弹的手臂,低哑着声道:“你听话就不会疼了。” 肩膀生生被拽脱臼的剧痛让她疼的绷紧了身子,唇色被咬得苍白,冷汗湿了满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云临沉默的看她痛苦的表情,捏袖擦了擦她满额的汗,双手僵在她右臂旁,犹豫着要不要马上给她接骨。 楚天歌绝望的闭上了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控诉他的声音嘶哑无力,“李云临,你畜生,我恨你,我恨你……” 突然一声闷响,紧着身上一轻,摆脱禁锢的她顾不上疼痛,顾不上发生了什么,慌忙去拾衣服遮掩自己。 来者先她一步拾起了地上的披风裹住了她。 四目相对之时,楚天歌果断扑进了他怀中,所有强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的颤抖传达给他是这样的深刻。 李烬霄声音低哑,“我来晚了。” “不晩,不晩。”她摇头。 李云临扶了扶被重踹的腰腹,站起身,看着眼前亲昵的两人气得肝肺冒火。 “楚天歌,你过来!” 她就像只受惊受伤的小猫缩在李烬霄的怀中,仿佛认定了这是能让她依靠,能保护她的人。 李烬霄安慰的抚了抚她的发顶,再抬眼看李云临,眸光瞬冷,“我们出去。” 正文 第十七章 中箭 , 外头,李烬霄忍住了揍他的冲动,冷声道:“你这样只会让她更恨你。” 李云临撇了撇嘴角。 “她恨我的还少吗?要不是被你搅了,事成之后兴许她会重新爱上我。” 李烬霄翻了个白眼,“恶心。” - 楚天歌一只手臂根本不能用,忍着剧痛套上了衣服,可胸前衣带如何也系不上。 她走到洞边红着脸唤了声,“五殿下,你来帮我一下。” 李烬霄奇怪的想了想,能有什么要帮忙的?但也立马应声往里去。 虽没看到什么也没碰到什么,这样的举止总归暧昧至极,等李烬霄红着耳根完成她让自己做的事,才迟钝的发现她手臂脱臼了。 他摸了下肩肘后,随着她吃痛的一声低吟,已利索的将手臂给她接了上去。 楚天歌试探的动了动,虽仍痛着但好歹能用了,意外道:“原来你会接骨?” 早知如此,就不用让他帮自己穿衣服了! 李烬霄看她拾起了箭筒和弓,想起她的计划,有些担忧的说:“一定要这么做?” 楚天歌恩了声,“绝处再逢生,试试吧。” - 分道之后,李云临再无打猎的兴致,丧丧的坐在一边河边许久。 从小形影不离,十四岁她说我也喜欢你,十五岁有了婚约,十六岁是他第一次吻她,而她青涩并不抗拒的回应。 十八岁时,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十九岁,她和别的男子拥抱在了一起。 如今到底得到了什么,一个随时会被取缔的太子之位? 如果当初选择带天歌远走高飞,现在哪轮得到李烬霄横插一足。 罢了,既然选择了皇权,放手吧,鱼与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不知不觉中湿了衣脚,他携弓起身,发现山中一阵躁动,有侍从骑马喊道:“陛下有命,暂停围猎!” 李云临随意逮了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裴小姐重伤了,您快去看看吧。” 天歌出事了? 李云临脑中轰得一下炸得心乱如麻,忙往山下跑去。 他赶到山下临时搭建的帷帐中时,太医还在抢救裴小姐,不能进。 而当着多位重臣和几近昏厥的裴相,皇上让李烬霄跪在地上。 “孽子,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支翎羽箭上刻着你的名字!” 李烬霄道:“父皇,我射中一支麋鹿后猎物却被人捡走了,应当是别人偷用了我的箭!” 李云临立在一旁,三言两语的就明白了这事。天歌被箭射伤,箭是李烬霄的,可李烬霄却咬定自己的箭被偷了一支。 五弟的确不可能重伤天歌,天歌借宿裴雪霁的躯体,与她命脉相连,脱窍而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很可能会因为裴雪霁身死而跟着灰飞烟灭。 那么又是谁偷了这支箭? 诸位大臣皆埋首不语,即使五皇子是被栽赃的,在证据确凿下也无可奈何。 皇上沉着脸来回度步,太医来禀报说裴小姐的箭支已顺利拔出,她已成功挺过了来。 裴相松了口气,皇上面向李烬霄,厉声道:“幸好救回来了,但你恶意伤人罪不可恕,纵使你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宽恕!” “来人!” 待到侍从进来,皇上有些意外的扫视诸位大臣,竟然无人替李烬霄求情。 这虽是他乐于看到的局面,却有些不合常理。莫非是因为这事过于恶劣,因此诸位老臣才洁身自好不予插手的? 裴相身为受害者的老父亲,更是一言不发。 皇上叹了口气,下令:“五皇子李烬霄谋害太子妃,暂押天牢,等候发落。” 李烬霄淡淡道:“父皇既然不信我,儿臣愿受遍天牢的七十二道刑罚以证清白。” 皇上摆了摆手,“证据确凿不必再审,刑罚你不必受。朕和诸位大臣商议过后,自会给你个妥帖的处置。” 李烬霄磕了个头后,泰然跟着侍从而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 听到太医说裴雪霁无事的消息,李云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隐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为何李烬霄能这么冷静的压制住了自己的担心,早有预谋一般? 天歌醒过来之后会说些什么,她一定会说不是五弟伤的她,那她又会指认谁? 李云临突然想起来一个画面。 在那高耸的灌木丛旁,他们二人拥抱过后,是楚天歌亲手取走了李烬霄的一支箭。 若她再醒过来,指认看到射杀她的是他李云临,那么……他不但要背负谋害她的罪名,而且还多了一个栽赃陷害五皇子的罪名。 李云临茅塞顿开之后深觉脊背发凉,当即跪下来,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事关皇家颜面,不应让太多人知晓,还请父皇封锁消息,待裴雪霁醒来,单独问过之后再下定论!” 皇上微愣,稍稍疑惑,扎扎实实的在这个儿子看到了慌乱的神色。 “既然太子求了情,就将五皇子暂拘在重华宫中,待雪霁醒来再行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裴相和诸臣都无意见,附和道:“但凭陛下圣断。” - 一整天后,她在相府中醒来时,青苔立马去告知了老爷。 楚天歌对着小镜子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在裴相进来的第一时间泪目楚楚的求你:“父亲,太子要杀我,他拿箭对准了我,女儿好怕……” 裴相被她的话惊到,“不是五皇子吗?” 楚天歌摇头,“和五皇子有什么关系?” 裴相看着女儿惶恐又迷茫的神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好一个李云临,他这是一石二鸟,杀了你还除掉了五皇子,阴险毒辣啊!” 楚天歌仍然是一脸的不解,“父亲,太子为什么要杀了我?” “因为你不再与他一条心,与其让你嫁给别人助长他人势力,不如尽早除掉了你。这个李云临,为父这就进宫去告御状。” 裴相的眉目中难掩怒气。 楚天歌拽住了他的臂弯,“父亲,女儿想明日上朝堂,当着百官的面指证太子。” 他这个御状不但还李烬霄清白,还折了李云临,这样的局面势必皇上不喜。 可若当着百官的面指证李云临,皇上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难能在众目睽睽下,保住李云临的太子之位。 正文 第十八章 将错就错 , 裴相皱了下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女儿一番,缓缓说道:“如此行事会惹圣上不悦。” “父亲,我们与太子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他若不废,绝不会放过我们。”楚天歌劝道。 裴相沉思过后,点头,“好。” 他走出屋门后,青苔立在身侧,恭恭敬敬的侯着。 裴相停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道:“青苔,你是伺候小姐最久的,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青苔心中一惊,她自然有这样的体会。 除了对待太子的态度大相径庭之外,性子沉稳了些,不像过去那么娇气浮躁。 甚至很多其他的习惯都与从前全然不同。 如今的小姐在冬日会因为她的手冰凉而把暖手壶给她用。 会给她长了冻疮的手上药。 会在她肋骨被踢裂之后细心的照顾她,受伤至今都没让她干重活。 她是谁,重要吗? 青苔低头回道:“相爷,我觉得小姐是被太子伤透了心,才会有现在的转变。” 裴相思索了半晌,最终轻声叹息后拔步离开。 - 即将散朝时,裴相揖手道:“陛下,小女雪霁昨日已苏醒,关于被谋害一事,她想上殿向陛下禀明原委。” 皇上的目光淡淡的从李云临身上扫过,故作欣喜道:“醒了便好,朕也甚是牵挂此事,雪霁毕竟重伤未愈,奔波累身,迟些再来说这事吧。” 裴相道:“陛下,小女已在宫外等候。” 皇上微眯了下眼,敛眉道:“相爷子嗣稀薄,自当珍重。说起来,贵公子裴安远在云梦,近日寄来了书信,不如裴相与雪霁在御书房等候,一会儿朕把书信拿给你看看。” 裴相的身子微微一怔,眼眸瞬沉,抬头时又是一派谦顺。 “是,陛下,臣让小女去御书房等候。” - 裴相亲自到宫门口与她说了皇上的意思,楚天歌苦笑道:“皇上将哥哥常年派在外头,就是为了钳制父亲。” 裴相点头,“陛下不让你指证太子,雪霁,莫要违背圣意。你一会儿在御前就说你并未看清射杀你的人是谁,明白吗?你要想想你哥哥。” 她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早早的料到她这事要咬的是谁,所以适时的搬出了制衡的筹码。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上殿指证李云临的机会。 可是祸水若不东引,李烬霄的冤屈如何洗脱? 楚天歌抬起下巴苦涩的笑了笑,“父亲,女儿知道了。” - 御书房中,皇上未到,却等来了李云临。 楚天歌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的站着。 李云临走到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挑了下眉。 “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我亲眼看见你拿走了李烬霄的一支箭。” 楚天歌眼帘微动,回忆了那日的事后,冷冷道:“你会有报应的,别得意。” 李云临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每次费尽心思害我,最后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痒,是不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怎能甘心呢? 楚天歌低垂了眼眸不言语,面色冷若冰霜。 此时,皇上踏入了御书房,李云临端端正正的立在她身侧。 行过礼后,皇上给她指了座。 “雪霁,这事来龙去脉太子都跟朕说过了,是他一时眼花,不小心射中了你,事后他第一时间就跟朕认了错,绝不是故意伤你的。” 楚天歌一愣,意外的看了眼李云临。 他也知道说她故意自伤不可信,所以干脆把事揽了过去? 楚天歌淡淡道:“那为何用的是五皇子的箭支。” 皇上笑道:“是朕的太子小心眼,不想烬霄狩猎过多抢了他的功劳,便抢了他猎到的猎物,得到了他的羽翎箭。也就那么巧,刚好用那根箭支伤了你。” 好歹一把年纪,竟然将这样鬼扯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楚天歌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皇上又道:“雪霁,既然是太子伤了你,就罚他照料你的伤势,即日起你就住在端木宫,不必再回相府了。” 楚天歌怔了怔,慌忙拒绝道:“陛下,臣女还未大婚,住进端木宫不合宜,会遭人口舌。” 皇上置若未闻,“你父亲已经答应了。” 这哪是对太子的惩罚,根本是要软禁她,好叫她有嘴也无处再说是非。且在太子宫中住过,对于女子来说名声尽毁,就不必再有别的心思。 她仿佛被一张密密麻麻蛛网兜住了一般,无处可逃无法呼吸。 楚天歌咬唇憋下了所有恼火,强作平静的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对外言说我被射杀一事。” “将错就错。” 皇上简明扼要的回答。 楚天歌绷紧的心弦差点崩塌,怎么能? 他竟然明知李烬霄是冤枉的,还要将错就错吗? 楚天歌尽可能的平静道:“陛下不可,五皇子若因此获罪,皇后那边不会罢休的,朝臣也不会任由其蒙冤,只怕因此而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浅笑道:“你如此向着五皇子是为何,你跟他有何干系?” 语气不厉,却叫人不寒而栗。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砰”的一声跪得端端正正。 “皇后外戚势大,臣女只是唯恐此事,会使父亲在朝中遭受挤兑。” 皇上道:“你放心,裴相的忠心朕已知晓,朕会护着裴相。” 楚天歌却跪着没有起来的意思,眉头紧紧蹙着,似乎竭尽全力的想着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救李烬霄。 李云临看她如此为李烬霄着急,心里很不是滋味,即酸又涩。 这个女子一心要自己死,却又一心帮衬着李烬霄,在她心里,自己和李烬霄的位置已是天壤之别。 但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否则会惹恼父皇无法收场,到时候,势必会迁怒于她。 他开口道:“父皇,眼下的确没到处置五弟的时机,不如此事随意找个人担了,皇后那边想必也会感恩戴德。” 楚天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竟然为李烬霄说话,目的何在? 皇上目光复杂的在她和李云临身上转换了几回,叹息道:“好。” 这一个字落入耳中,楚天歌心口的巨石才算落了下来。 只要他平安无事。 正文 第十九章 信 , 端木宫中。 楚天歌躺在檀木月洞门帘床上,呆呆的望着淡紫色帐幔。 门口响起了李云临的声音,“她吃过了吗?” 宫女轻声回了句“没有”。 “废物。” 李云临拿过了她手上的红枣小米粥,“都下去。” 他亲手端到了楚天歌床前,“你会饿死裴雪霁。” 她依然背朝着他躺着,一动不动。 李云临到了她床尾边,静静的看着她落寞的样子,许久,淡淡道:“其实我也厌恶现在的自己。” 楚天歌毫无感触的在心里头嘀咕,你即使知道自己是错的,重来一回你还是这么选择,如今的懊悔只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他轻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我尽可能满足你,只要你吃东西。” 楚天歌眸光动了动,终于开口,“我想见五殿下。”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两跳,大力将手中的粥碗砸在地上,瓷片四溅,砖地泥泞一片。 楚天歌感受到了他滔天的怒火,缓缓闭上了眼,她只有这一个要求,可是他做不到。 李云临单腿跪上了床,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翻了过来,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说:“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他问过丹鹤法师,灵识出窍要特殊的契机,而如果出窍前躯体身亡,则一同亡。 饿死了裴雪霁的躯体,楚天歌也活不了。 楚天歌淡淡的看了眼他此刻怒火滔天的样子。 当然不会饿死裴雪霁,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底线,为自己尽可能的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他将李烬霄视为死敌,根本不可能让她再相见。 李云临放开她大步而出,屋门被他甩出一声巨响。 - 金陵城已修复得七七八八。 李云临逛在这集市间,却总不得劲,始终没有心仪之物,从前和天歌走在这条道上,为什么总能发现稀罕玩意儿? 一阵烧饼的肉香飘来,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红衣鲜灼的女子,她买了肉烧饼却把它从中掰开,挖出其中的肉喂给街边的小猫小狗吃。 她还会温柔的摸着它们,笑如银铃,“云临哥哥,你看它们好可爱呀。” 他连一只狗都会吃醋,连一只猫都容不下,怎么容得下她跟李烬霄这样亲密的关系? 钱川抱着剑跟在其后,眼见着他进了一处普通宅院,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从里头欢快地跑出来,“殿下,您来了。” 杏儿一扫当日山上的窘迫,眼下眉清目秀衣冠周整。 那一日围猎急促收场,李云临把杏儿捞了出来安置在城中,只轻飘飘的一句“那日你太过窘迫没认出来是你”,杏儿便信了。 李云临看着她道:“这几日你可有在城中听说什么?” 杏儿眨了眨眼,“听说了,殿下已是太子。” “还有呢?” 杏儿低头思索了会儿,眉眼间清澈而迷茫,“没有了呀。” 李云临浅浅一笑,“跟我入宫,如何。” 杏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殿下不嫌弃婢女,是婢女之幸。” - 楚天歌在寝殿里翻找了一遍,多宝阁的抽屉中居然塞满了信件,每一封都没有署名,却都有内容。 这字迹她很熟悉。 “我深陷在泥潭中污浊不堪,只有你能带我走出这无边暗夜。天歌,你愿不愿意拉我一把?” “如果当初选择与你远走高飞,如今会不会不一样。天歌,对不起,我恨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恨这样的自己。” 她只看了两封就颤着手装了回去,手忙脚乱的合上了抽屉,再不敢看其他上百封信件。 冷静,冷静…… 能接受他的卑劣无耻,能接受他的行暴,却对他尤有人性的那一面犹恐避之不及。 楚天歌靠着多宝阁无力的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每跳一下都是疼痛。 婢女端着吃食进来,对她泪流满面的模样有些意外,毕竟这位难伺候的主,不言不语毫无表情的许多天了,会哭,会有情绪表露,也是稀罕事一件。 婢女几乎没抱希望的,例常说道:“娘娘,吃点吧。” 娘娘……李云临说她迟早是太子妃,便让婢女们先喊了娘娘。多么突兀的称呼啊…… 婢女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跪下来心惊肉跳的恳求道:“娘娘,求求您吃点吧!” 楚天歌轻叹过后接过了粥碗,狼吞虎咽的饮尽之后递给了婢女。 她赤脚坐在地上,靠着多宝阁,脑中有许多画面跳跃着在眼前显现。 - 那一年,楚天歌满不服气的跪在祠堂中,有一个身影溜了进来,坐到她身旁。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叫花鸡的香味满溢扑鼻。 “杏儿说你跪了大半天了,饿了吧?” 那么大个鸡他带不上,所以折了两只鸡腿和鸡翅,楚天歌两眼冒光,毫不客气的徒手接过啃了起来。 她一边吃还一边叨叨,“你觉得我错了吗?” 李云临捏袖给她擦了擦嘴,“我觉得没错,太祖当年若不征伐四方,哪来如今的乾元朝?很多时候杀伐并不需要顺应天理。” “对嘛,打仗就是打仗,掠夺就是掠夺,找一个冠冕堂皇替天行道的理由能骗过谁。” 楚天歌咬了一大口鸡腿,吧嗒吧嗒的嚼着,“这个夫子,我就顶了几句嘴,他就跟我父亲告状。” 李云临语重心长道:“但你说,得天下者未必仁义,这话谁敢说出来?夫子自然吓了一跳,今后不能这么说了,知道吗?” 楚天歌认真思索了下,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吃完了叫花鸡,她觉得渴,李云临又掏出了水袋,她没管他是不是对着嘴喝过,拔了塞就喝了个痛快。 李云临接过水袋放好,跪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对着这楚氏祠堂的牌位们磕了个头。 “诸位先祖,我是天歌的未婚夫婿李云临,因仓促未带香火来拜见,还请太爷爷太奶奶们见谅。小婿在这里起个誓,今生今世必将天歌视若珍宝,恒以待之,永不欺不负。” 他举起三指,认真诚挚的眼神,烙在楚天歌的心间,是那样的深刻。 她也磕了个头,轻声道:“太爷爷太奶奶们,这是天歌真心喜欢的人,愿为他生儿育女,持手同归,请佑我们一生顺遂,白首偕老。” 正文 第二十章 , 书房中。 杏儿正在倒茶,忽闻得太子问了句,“天歌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哄,你知道吗?” 小姐不是早没了吗? 杏儿失神下,滚烫的茶水溢出了杯子,她用手一拿,痛呼出声。 李云临蹙了下眉头,伸手把她烫红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吹着,“这么不小心。” 杏儿慌乱的缩回了手,奇异的是,寻常人哈出的气息是温暖的,可太子的气息是冰冰凉凉的,拂在伤处很舒服。 李云临从柜中找了一瓶药膏,细细的给她涂抹,温柔的指肚挠着她的掌心。 “婢女的手难得有你这样完好的,可见天歌对你很好。” “小姐心善,对谁都是极好的。”杏儿的眼神里有隐隐的失落。 李云临微微一顿,“对我呢?你觉得如何?” 杏儿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殿下是小姐最爱的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光,自然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她的天,她的光…… 有一股苦涩的滋味从胸腔上涌,几乎溢出了喉咙,似乎一张嘴便能吐出苦水来。 李云临突然道:“你觉得她能原谅我吗?” 杏儿怔了怔,挽了一脸的为难之色。 她在城中那几日,当然听说了太子杀楚天歌之事,她为小姐痛惜,也觉得太子真当心狠。 她假装不知此事,以保自己安稳,可到底太子还是要问到此处。 杏儿咽了口苦水。 “人都没了,这还重要吗?” 李云临往后一靠,挨在椅背上,淡淡道:“如果她还活着,能不能原谅我?” 杏儿紧张的蹙了下眉间,烫伤的手没有安放之处。 “也许会吧,小姐她不记仇,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李云临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好,我知道了。” - 每一次踏进寝殿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像当初她被困到地窖中咒骂不止的那一个月,直到听钱川说她安静下来,陷入沉睡了,李云临才敢下地窖去看一看她。 他是个外强中干的,并不太敢面对她怨恨的双眼。 然而这一回忐忐忑忑的进来,却看到她赤脚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挨着多宝阁,睡得昏昏沉沉,脸色有些发白。 李云临赶紧蹲下来,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人。 慌忙将她抱离了地面,轻放到柔软的床褥上时,她苍白的唇微动,小声的唤了一个名字。 李云临有些难以置信的凑近了耳朵,“天歌,你在叫谁?” “云临。” 她沉重的双眼微微张着,虽虚弱,却是清醒着。 这久违的称呼,让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如同他几年前第一次表露心意的时候,她回答的那一句我也喜欢你,就像当时那样的高兴,甚至比当时更高兴。 “我在,我在。”他着急的应着,握住了她发烫的手。 楚天歌的嗓子干涩的厉害,发出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水……” 他转身手忙脚乱的去倒水,不小心倒得很满,送到床前时又抖洒了一半。 李云临扶起她喂她喝水,轻声说:“我去叫太医。” 楚天歌微微点头。 他魔怔了一般,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蹲着看坐着看站着看,傻傻的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天黑了也没有走的打算。 很奇怪,明明这张脸从前他一点儿也看不上,只是里头换了个灵魂,就能叫他百看不腻。 她叫的那一声“云临”,已让他心绪大乱,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万一她只是病时痛苦,暂时忘却了怨恨而对他一时抱有善意……如若她醒来仍是与他势不两立…… 前些天还敢玉石俱焚禽兽般的为所欲为,今日却是胆小的不敢靠得太近。 他从柜子中拿了条被褥,扑在床边地上,以手为枕,侧身面朝着她,缓缓睡去。 - 梦中,有两个身影费劲的爬上了楚府高高的房檐,在漆黑的夜中遥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 穿红衣的姑娘说:“云临哥哥,如果我是妖怪你会怎么办?你还会娶我吗?” 少年反问:“如果我是妖怪,你还会嫁给我吗?” 姑娘眨了眨眼睛,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会,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少年浅浅一笑,“我也一样。” - 虽未完全醒来,李云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刺骨三分的看着他。 睁开眼目光相撞的那瞬间,楚天歌立刻缩回了视线,背过身去。 李云临起身,伸手去探她额间的温度。 “不烫了,人还舒服吗?” “嗯。” 她微不可闻的应了声,李云临眉眼间绽开了悦容,跃跃欲试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立刻挣开,欣喜不已。 “想吃什么?” 楚天歌缓缓抽了回手,淡淡道:“随意。” “那让厨子多做几样,你能吃下什么,就吃什么。” 李云临伸手轻缕去了她额前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说:“你有想要的东西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见李烬霄。” 楚天歌淡淡道:“我想出去走走。” 也是,软禁的这些日子她估计闷坏了,李云临心有愧意,应道:“好,我陪你。” - 在端木宫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钱川难以置信的唤出声,“杏儿?” 杏儿回过头来,“好久不见。” 两人的主子曾是亲密无间的一对,他们作为贴身侍卫和贴身婢女,常常在一块儿等候主子,久而久之,就成了老熟人。 老熟人相见格外感慨,钱川将太子对裴雪霁态度的转变说了个透。 杏儿听完深深叹息,“到底人走茶凉,我家小姐太惨了。” 钱川也叹,“我瞧着太子这些日子就没快活过,他总想喝酒,但身为储君哪敢伶仃大醉,他就拿刀子往身上割,体无完肤啊……” “自伤?” 杏儿心惊,喃喃念着,“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家小姐。” 钱川虽是个大老粗,这里头的事他也想明白了。 “你家小姐出了事,他身为未婚夫婿,又是皇子,若不做出大义灭亲的举措,今后他该如何自处?何况,你家小姐若落入了别人手里,就是死路一条,哪还能活着。” “我家小姐还活着?” 杏儿惊呼出声,钱川吓得给她捂住了嘴。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手镯 ,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活着,在地窖里,就是睡的很熟,但千真万确还活着。” 杏儿重重的点头,眼眶憋得通红。 钱川说:“太子曾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放下一个女人,我说再找一个是最好的办法,立马就有了苏谨的事儿。” 杏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到底还是负了我家小姐。” 钱川叹息道:“是啊,他负了,也伤害了多个女子,不仅是苏谨,还有……” “别说了,我不想听。” 杏儿摆手,心里揪着难受,“别让我家小姐知道,她会痛不欲生的。” - 看到荷塘对岸窃窃私语的两人时,楚天歌漆黑的双眸中有了光亮。 杏儿还活着,她居然在这儿! “你以后天天能看到她了。”李云临应景的说了一句。 楚天歌瞥了他一眼,眸色不可控制的发冷。 李云临霎时有所领悟,倒吸了口凉气,解释道:“我当时在气头上,冲动下才会射杀她,后来……” “嗯。” 今后难保不会再有冲动的时候,楚天歌不想多听这些无意义的话,“让杏儿出宫吧。” 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李云临看着她写满担忧的侧颜,缓缓僵了脸色。 “行,我们大婚之后就送她走。” 大婚? 楚天歌蹙了下眉头,心中有了盘算,“好,日子得我来挑。” 而对面的杏儿和钱川也看到了他们,隔得远,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他们三言两语之后,太子心情大好,眉目间有罕见的欣喜。 杏儿小声嘟囔,“钱川,虽然她那日救了我,我还是讨厌裴雪霁。” 钱川无奈道:“谁不讨厌她呢?” - 杏儿心里那点忐忐忑忑的预感成真了,裴雪霁向太子要了她,指明要她伺候。 她对裴雪霁的感觉很复杂,之前这个女子对自家小姐没一个好眼色,还总有人偷偷告诉她,说裴雪霁在哪儿哪儿跟太子勾勾搭搭。 她心里气着,又不敢告诉自家小姐,所幸小姐心里也有数,最痛快的是太子一直站在自家小姐这边,从不给裴雪霁好脸色看。 可是?如今? 她的小姐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而太子却与裴雪霁举案齐眉,即将大婚。 她想起楚府出事前,小姐还在绣着一个平安符,手笨的她扎破了好几次指头,只想为太子做些寻常女子做的事。 小姐燃着烛灯捏针穿绣,虽辛苦,心里却是甜的。 “杏儿,我觉得我好幸福啊,有这样疼爱我的爹娘,还有对我特别特别好的云临哥哥。等我嫁了人,也要给你找个很好很好的夫婿。” 她的小姐是权倾朝野的太师的掌上明珠,小姐的夫婿是在众皇子中才貌出众的三皇子,一时间羡煞了多少人。 可世道无常,大厦一夕倾塌,昔日人人都要尊一声楚二小姐,如今却是天下人唾弃的罪女,妖女。 如今,人人都只知裴相千金,是太子的佳偶良配。 属于小姐的一切啊……都没有了。 杏儿抹去了眼泪,端着糕点走进了裴雪霁住的寝殿。 “杏儿,过来。” 楚天歌坐在床边,一眼就看到了她包扎着的手掌,轻轻的拿过查看,“怎么了这是?” 杏儿低头道:“烫伤了。” 楚天歌交代道:“沾水的活不要碰,也别端东西了。先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她指尖轻点床榻,就像从前小姐唤她坐过去一样。 杏儿犹豫了下,还是顺从的坐在其侧,但不免有些僵硬拘束。 “你觉得李云临是个怎样的人?”楚天歌问她。 杏儿愣了下,“太子殿下非婢女可以妄议。” 楚天歌看了看她为难的神色,淡淡道:“那我来说。我觉得他虚伪,贪婪,没有底线。” “裴小姐,您在说什么?”杏儿越听越心惊肉跳。 楚天歌眼帘微颤,眸底微红,“可是我累了,不想恨他了。” 这样的语气,仿佛她很信任自己一般,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旧识,杏儿心头越发的疑惑。 楚天歌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个丫头还能在身边,真好,有些事总归要告诉她的。 “如果你的小姐是妖,她附身在别人身上,你会不会怕?” 杏儿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是说……” 楚天歌道:“我答应过你,等我大婚后会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可是我不识人,也不敢再帮你挑人了。” 杏儿的心像被揉碎了一般,颤着手抚上了眼前女子的脸颊,“你,你是小姐吗? 楚天歌点了点头,任由她扑进了怀中。 杏儿嚎啕大哭了一场,几乎哭晕过去,所有强撑着的委屈和苦楚,恐慌,都在此刻破胸而出。 “太子要射杀我,小姐,太子要杀我……” 她跟着小姐那么多年,与李云临再熟悉不过,向她开弓时怎么可能认不出认错了,那分明是瞄准了她,要她的命啊! 装作若无其事的进宫来,只是为了活命罢了,而非她真的蠢到信了李云临那么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楚天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 晚膳前,李云临进来时,双眼红肿的杏儿识相的退了出去。 他看到天歌的眼睛也是微红的,可气色相较之前好了些,越发觉得将杏儿弄进宫里来是对的。 他半跪着,给她戴上了一只红色翡翠手镯,“这里面刻着你的名字,数月前来不及拿给你,太师府就出了事。我听说漠北的男子喜欢一个姑娘,就要这样送她首饰,以求她嫁给自己。” 楚天歌静静的听着,感受着手镯在手腕上的微凉。 “天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微哑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楚天歌避开目光,“婚期已经定下了。” “我想听你说愿意。”李云临不依不饶,语气几乎卑微。 她笑了笑,“婚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李云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婚书上自然是裴雪霁,只能是裴雪霁。 楚天歌轻轻的抚摸着手镯,她曾看到一句诗,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她把这句诗拿给李云临看,问他说,这是送了手镯就能生死契阔的意思吗? 当时他回答,生死契阔没有那么简单,但我们一定可以。 她沿着玉润的镯身,摸到了向里处有小小的天歌两个字,流连不去。 李云临没再说什么,只守在一旁静静的看她。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投怀送抱 , 原先瞧着太子和裴雪霁挨得紧,杏儿会膈应。 而现在知道这是她家小姐之后,她更提心吊胆。 用晚膳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偏偏太子乐衷于给楚天歌夹菜,坚持不懈的把这桌上八九个菜就给她夹了个遍。 每次筷子一动,杏儿的心就跟着跳一跳。怎么看他就不像好人,每一筷子都像是他要毒死自家脆弱不堪的小姐。 钱川察觉到了她如针刺的眼神,赶紧把她拉出殿内。 “你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全露在脸上,要是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我也帮不了你。” 这个粗人倒是挺为她操心的,杏儿的眼中渐渐晶莹,“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家小姐,我想她了。” 钱川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后,勉强应下,“好,但你得稳住情绪,千万别太激动了。” 地窖中格外阴冷,杏儿沿着土阶而下,那冰棺入眼时,她双腿发软如鲠在喉。 楚天歌一身红衣安详的躺在冒着寒烟的冰棺中,容颜依旧,身上贴满了黄色符咒,四肢皆有粗大的链条束缚着。 她肤白如玉,反而衬得双腕、脚踝处的伤痕格外狰狞触目惊心,可见她挣扎过一些时日。 杏儿跪在冰棺旁,泣不成声,指肚轻轻抚过她的伤口,发觉有药迹未干。 钱川看着心里也难受,解释道:“太子隔三差五会来上一次药,可是你家小姐的伤口一点变化都没有,始终像新伤。” 杏儿跟着小姐那么多年,她的秘密也知道些。草叶要阳光,鱼要水,而楚天歌向火而生,火能使她伤口复原,重塑身躯。 而这儿是极寒之地,她的伤口自然好不了。 杏儿哽咽着说:“太子竟然忍心让我家小姐这样痛苦。钱川,我家小姐即使是妖,也比太子的心肠好百倍。” 她这话钱川并不反驳,只哀叹了声,“处境不同,我也没办法。” 杏儿紧紧握着冰棺中苍白但有余温的手,眸光渐渐的凝滞深邃,既而坚定。 她突然起身扑入了钱川怀中,环抱住了他的笔挺的腰身,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胸膛中,因哭泣而双肩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钱川从未与女子有过亲密接触,熟知的也就几个端木宫的婢女和杏儿,这突然的投怀送抱令他一愣,整个人绷得僵直,脸上绯红一片。 “杏,杏儿姑娘,你,你没事吧。” 杏儿湿透的脸颊在他胸膛间摩挲了下,“谢谢你带我来看小姐。” 钱川即使见惯了自家主子的风流事,自以为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女子在怀时,仍然方寸大乱。 他忸怩了许久才一手搂住了她的小腰,一手放在她瘦弱的背上,完成这件事他大松了一口气。 - 李云临原是想不要过多的打扰她,洗漱好后忍不住又踏进了楚天歌的住处。 婢女端水来,李云临让婢女立在一旁,亲自替她脱了鞋袜,双手浸入水中。 楚天歌慌忙扼住了他的手腕,“你走开。” 感受到她是切实的抗拒,而非欲拒欢迎,李云临有些心凉的说:“你让我做点事吧,总该给我个机会。” 楚天歌摇头,“我不要这样,毫无意义。” 李云临终于起身,拿汗巾擦了擦手,并不气馁的坐在一旁。 只要她没有恶语相向,不再恨入骨髓…… 当婢女捧上漱口的盐水时,李云临眼疾手快的接了过去,“我来。” 他将水杯递到楚天歌手中,心满意足的看她漱口,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的为她做了件事。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殿外微风拂柳,店内幽静如海。 李云临夜深难眠,厚着脸皮爬上了床榻,借着塌边柔和映幔的灯光,微侧着身子,凝望她睡梦中的容颜。 她熟睡的眉尖暗暗凝结着苦楚,似乎沉重的世事压在心头,在梦中也尤难展颜。 他们也曾在这样的夜里独处过,那时候他敢理所当然的把她抱在怀里,看她在臂弯下安稳信任的睡去。她的唇际会微微弯起,眉眼间从没有那么多心事心思。 他暗暗的想,裴雪霁其实并不丑,但远远比不上天歌的模样。 但只要是她,只要她在就好。 只要坚持下去,水滴能穿石,铁铸的心也当能融化。 - 她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沼泽中,举目四望什么都看不到,微微挣扎双脚就陷入了泥泞里,越陷越深,她只好不再动弹,感受着这片土壤慢慢的吞噬她。 慢慢的,她悲哀的想到,这样的苟延残喘究竟有何意义? 绝望之际,她看到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抹清玉修长的身影,他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的阴霾不晴的天地。 有的,活下去是有意义的。 “烬霄,救我……” 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破碎,她气喘吁吁的从梦中醒来,眼前还是那檀木月洞床顶,幽幽的紫色幔帐,还是那个华而沉闷的囚笼。 她翻了身调整僵硬不适的躯体,却对上了一双冷的发寒的眼睛。 已多日不见他这样狠厉的神色,楚天歌的心猛得被撞了一下,恐慌不安的说:“你,你怎么在床上。” 李云临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逼近了,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似乎在深究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楚天歌想起刚刚令人窒息的梦,忐忑的问:“我有没有说梦话?” 他没有回答,却叫她不寒而栗,冷汗直淌。多日来平静如水的相处,他细致入微的温柔,一切究竟都是飘渺表象,轻易便可打破。 楚天歌闭上了眼,心如死灰般萧条。 而他眸中的寒意缓缓淡去,双唇轻碰了下她的鼻尖,等到她睁开眼来,又软软覆上了她的唇辦。 殿中的优昙花,在这万物入眠的春夜里,悄悄的绽放着,色如琼玉的洁白花苞,翩然舒展,潋滟灯光披拂于上。 她总算又睡去,李云临的手沿着绸缎软褥游过,于被中轻握她的软玉纤指,一根根轻轻拨拂,缓缓十指相扣。 随着越发澄明的天色,怀中人乌睫微颤,黛眉微蹙着睁开双眸,他一颗悬着的心,随着她眸中的雾色散去,忐忑的几乎跃出嗓子,十指相扣的手却握得更紧。 他如屡薄冰的享受这一夜的拥抱在怀,生怕她醒来之后,会马上推开他,又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想看她的反应,若她并无抗拒,就代表着他们之间又终于进了一步…… 她轻易的抽出了被紧扣的手,身子略微一缩,他便识相的退出被褥。 李云临下塌蹲在其旁,望着她垂眸无神的模样,涩涩的开口道:“今日你的喜服会送来,有哪儿不合心意的你尽管提。” 她沉默了许久,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没有言语。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曾相爱 , 杏儿虽能在端木宫内外来去自如,可自她踏出寝殿,便有人时时刻刻跟着她。 她去尚宫局查看太子妃大喜之日的饰物,与司珍女官墨迹了许久,提了诸多的意见,才拿了唯一满意的一支卿云拥福簪回去复命。 殿中,四下无人之时,楚天歌轻转钗头,从细细的钗身中抽出了一张藏于其内的字条。 阅过之后,她打开灯罩,欲用烛火将它燃成灰烬,才刚点燃了一角,殿内被推开,她手抖之下纸条落于地上。 杏儿眼疾手快的踩灭,连带着纸边灰塞进了嘴里,嚼了个干干净净。 楚天歌趁着李云临的视线锁死在杏儿身上,不动身色的将已分成两截的簪头和钗身塞进了手边床褥下。 眼下死无对证,他就是心疑,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冷厉如锯的目光下,杏儿静默着跪了下来,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 “拖出去,上刑。” 楚天歌慌忙跪在其侧,紧紧抱住了杏儿,厉声道:“谁敢!” 侍从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近日对她的迁就有目共睹,他们哪敢上前掰扯,只等着太子的再次下令。 李云临沉着脸,干燥的大手扼住了楚天歌的手腕,她的反抗显得格外无力,像只小猫一般任由他拖拽到一旁。 “她说出吞下去的是什么东西,就不必受刑。” 楚天歌急道:“你敢动她,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撞死了自己,我就让杏儿试试扒皮抽筋的滋味。”李云临冷哼了声。 威胁,他什么时候受过人的威胁,他最会利用人的软肋来钳制对方。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软肋,但并不是。 楚天歌跪在他身边,一手被牢牢拽着,近乎央求道:“别这样,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了她,你的刑罚她受不住啊。” 李云临凉寒的眼眸中似有一瞬间的动摇,继而蒙上了一层狠厉之色。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呢,我算什么?” 他微凉的手仿佛地窖中锁住她的铁环,越挣越痛,楚天歌心中发苦,你?你是个锤子! 杏儿挪了膝盖,面向着楚天歌磕了个头,“我情愿一死,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记挂。” “好,”李云临再次下令,“带走。” 楚天歌眼睁睁看着杏儿被拖出殿门,急得脸色惨白,另一只手握上他的腕部,妥协道:“我说,我说出来她吞的是什么,你放了她。” 她似乎许久没有主动去握他,这样冰凉的手不似记忆中的温度。 李云临生硬得点了下头,将人拖至殿门口的侍从也停下了步子。 楚天歌感受到腕部的力量渐渐减轻,即使她不说,李云临也已有了怀疑,定不会再让杏儿与端木宫以外的人有任何交道。 也许就是命。 楚天歌调整了呼吸,缓缓道:“这是……” “殿下恕罪!” 钱川扑通跪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那是我给杏儿写的情书!” 言出,在场人皆是一惊,楚天歌愣了神。 杏儿反应极快的扑到钱川身边,泪如雨下,“你这个傻瓜,私通是死罪,我一人担着就行,你跑出来做什么!” 钱川拥住了她,声音微哑,“别怕,生死我都陪你。” 李云临鄂了鄂,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楚天歌,她泛红的眼睛微垂着,好似忍下了天大的委屈。 是了,杏儿出了这道殿门就被看得很紧,哪来的机会跟外人传纸条?只能是就近的人。 也难怪杏儿那么着急,吞得这样果断。 是他想多了。 李云临有些愧意的扶起了天歌,握着她的肩膀,恹恹道:“你为何不早说。他们能走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你能成全他们?”楚天歌有些惊讶的问他。 李云临这才注意到她腕上已被自己捏得青紫一片,放在掌中心疼的轻轻抚过。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俩的确早该熟识了,都是少年少女的,难能不动心。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的结合,是我们曾相爱的证明吗?” 钱川听到这话,心里欢呼雀跃着,却在看到杏儿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时,噶然淡默。 她这个打心底里反感的表情是给太子的。 我们曾相爱。 楚天歌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他是真的意识不到,这样的过往到底有多残忍,以至于她每每回忆都犹如刺刀剜心,似血肉一片片的活活剐下。 “我累了,想休息。” 一场悬在心眼上的闹剧,最后看似欢喜的收场。 她躺在妃榻上,李云临细细的给她上着药,低着头满怀愧意的说:“你不高兴可以掐我踢我。” 无数个日夜里,他都思念着从前的天歌,会跟他打闹,气鼓鼓的掐他的脸和胳膊,也会轻轻的踢他催他去买叫花鸡。 那时候的天歌总是笑如暖阳,她的眉眼清澈澄明,似一眼便能望穿的碧蓝湖泊,手也是温热的,从来不会冰凉如斯。 楚天歌淡淡道:“我不恨你了。” 本该是让他欣喜的一句话,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平静寡淡的眼眸幽深似海,装下了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却没了他的影子,连恨都看不到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该恨我,你还没有好好的报复我。” 李云临涂药的手微微发颤。 楚天歌轻蹙眉间,摇了摇头,“恨一个人真的太累。云临,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他堵上了药瓶放在一旁。 “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动杏儿,不要杀她,你能不能做到。” 她知道这个人的承诺不值钱,可她还是想要这句话,博他那一点人性能护杏儿周全。 李云临原本怕她说出些让自己为难的事,直到她说出口,他几乎是松了口气。 “好,我答应,只要你好好留在我身边。” 他只是顺便提了个要求,却见她抿紧了唇迟迟没有下文。 李云临声音稍冷,“你如果跑了,我难保不会杀了她。你要是死了,我就活埋了她给你陪葬。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呆着,不管她犯了什么事,我都不动她。” 楚天歌猛的抽回了手,难忍失望。 她侧过身去背对着,淡淡道:“是啊,你什么都做不到,从前答应我的你都背弃了,我还非要你一句承诺做什么?只爱我一人,你做不到。永远不伤害我,你做不到,你欺我负我伤我,就连我的丫鬟,你也不能看在昔日情分上高抬贵手……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云临赖在她身边,双脚长了根似的挪不动,心里苦的要命,“我只爱你一人,真的,我心里从未有别人,天歌,我不是做不到……” “不要说了。” 她眉稍紧皱,有些痛苦,也有些反感,“你到现在还要利用我在意的人威胁我,我对你很失望,你走吧。” 李云临微垂的眼底泛红。 “并非威胁你,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来留住你,我也会恐慌,也会害怕。”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藏书阁 , 楚天歌闭上了眼,一言半语也不想听。 李云临坐在塌边,沉默了许久,艰难道:“我答应你,无论何事都不杀杏儿。” 她总算松了口气,语气舒缓,“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的承诺有何意义? 李云临苦笑,“你能不能再要求我一次,要我今后只你一人。” 楚天歌的心被揪了一下,生疼生疼,她被轻轻扳过了肩膀,对上了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说真的,认识他十几年,头一回见他流泪。 李云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嗓子嘶哑。 “再爱我一次,就一次,求你了,好不好?” 他何曾这样求过一人,卑微如尘土向它所依赖的大地摇尾乞怜。 楚天歌几回想避开他的目光,都被捧着脸颊转过去,强令她正视自己。 最后她叹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把符咒烧掉,铁链解开,我回自己的身体,你再找个地方安置我,我不会让旁人瞧见。你觉得如何?” 上次他提和好,她也是一样的回答。 看来她不愿再给机会。 李云临诚炙的双眸凝滞黯淡,缓缓低垂了目光,放开了她,踉跄向外而去。 她的声音由后传来,“是你丢弃的我。” 李云临稍停脚步,“知道了。” 门开,短暂的光亮之后又回归了黑暗。 殿内的女子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 难得他两日都未曾再来叨扰,楚天歌在屋里呆的烦闷,一脚踏出寝殿,就被多个宫女紧跟在后头。 杏儿在殿外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别,别去找太子。” 楚天歌奇怪道:“太子在哪里?不去找他。” 杏儿放心了一般,“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随便走走吧。” 皇宫这么大,总不至于那么巧就会碰上。 路过藏书阁楚天歌停了停,杏儿道:“小姐不如去拿几本书,闲时打发日子。” 楚天歌点了头,踏进这大门敞开的藏书阁。 这种地方宫女们倒是没再敢跟进来。 儿时,她多次来这藏书阁罚抄。每一回,李云临都会出现,为了帮她完成罚抄的作业,他尽力的模仿她的字迹,学的有模有样。 她拿起角落中的一本魏晋诗集,其中有一篇繁钦的诗,她曾指着那一句“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调侃他,我也馋你长得好看。 楚天歌拂去了书上的灰尘,有些苦味的提了提嘴角。没来由的想起那日他求自己再爱一回,他又如何知道…… “有人来了,殿下。” 有一柔弱女子娇滴滴欲拒还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藏书阁中格外突兀。 楚天歌不由得的瞧向那边,声音从浓墨恢弘的山河图屏风后传出,看来有一对男女在那里亲热,听这称呼,男子应当是个皇子。 “这个时辰来的都是下人,无事。” 低哑熟悉的声音入耳,楚天歌宛若被雷劈中,脑中嗡嗡作响。 手中书颓然落地。 屏风后的男子听到声响,问了声,“谁?” 她疾步离开,没有回头。 - 回了寝殿中,楚天歌抽出多宝阁的几个装满书信的抽屉,纸片倒了满地。 她平静的撕碎这些书信,撕成极碎的模样,直到再也无法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为止,呲呲的声音清脆的寝殿中回响。 杏儿在一旁看得有些呆,“小姐,怎么了?” 很快,李云临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她跪坐在地上,一封封的撕扯这些他思极念极时写下的东西,手足无措的蹲下来抱住了她。 “你听我说……” 但是他一开口,发现根本无法解释。 而她看起来有条不紊,也不似崩溃的模样。 楚天歌将每一封都撕碎之后,又将某些稍大的纸片反复拉扯,终于目及之处不再成样,满意的深吸了一口气。 从后抱着她的男子,一颗颗滚烫的灼泪落在她脖间。 她看似心平气和的说:“你走吧。” 他却锢得紧紧的,死活不放手,哽咽道:“你分明还在意我,你为什么不说,我当你心里没有我了……只要你说,我不会再……” 钱川跟杏儿交换了眼色,双双退出了殿内。 关上门后,杏儿深深叹息,“到底是撞见了吧。哪怕我家小姐再恨他怨他,在一起那么久,看到他跟别的女子在一起怎能不伤心。太子真的太混蛋了。” 钱川说:“我不会这样混蛋的。” 杏儿呛了声,缓缓道:“太子从前何尝不是像你一样好。” 钱川睁大了眼睛,重复道:“我真的不会这样混蛋的。” 杏儿噗哧笑出声,“好,我知道了。” - 这颗心很小,一生一世只够爱你一人,唯愿与你一人相守此生。 楚天歌到后来才明白,这样的话说出口是多么容易,容易到根本不需要实现。 “她是谁?”她平静的问。 李云临同她一样跪坐在地上,保持着从后面抱着她的姿势,脸埋在她脖间。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她是谁。”楚天歌重复道。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底气不足的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楚天歌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其实那声音她就隐约听出是这个姑娘,但得到他亲口证实心里还是有一点震撼。 她认真的说:“青锦当为侧妃,苏谨安排个良娣的位份,尽快办了吧,热闹些也挺好。” 李云临瞬间石化。 楚天歌道:“还有别人吗?一并纳了。” “你别这样,有什么都说出来……” “你身上的兰花香挺好闻的。”楚天歌冷不丁的说了句。 他猛得放开了她,脸色僵了僵,“我去洗。” 她没有目送,只忙着将一地的碎纸揉成了团,以便婢女打扫。 忙完后她将杏儿唤进来,从被褥下拿出一支卿云拥福凤簪。 “这上头的红玛瑙有些俗气,拿去尚官局,让换成金绿猫眼宝石吧。” 杏儿接过,有些担心的问:“小姐,你还好吧。” “挺好的。” 楚天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他和赵青锦多久了,你知道吗?” 杏儿老老实实的回答:“钱川说挺久了,在楚府出事前,就有一些暧昧不清。” “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是第一天领会了。放心吧,我挺好的。” 杏儿内心叹了口气,在看到小姐拿杯的手微微发抖之时,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纵使心疼,可小姐性子倔犟,不喜让人看到她崩溃的模样,自然是躲远些的好。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你是谁 , 静谧的深夜中,李云临忐忐忑忑的踏入她的寝殿,鼓起勇气坐到了她床边,对着她安然的睡颜,看了许久才自言自语的开口。 “明日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照规矩今晚是不能来见你的,可我忍不住……我想向你解释赵青锦的事。” 床塌上的女子乌睫微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李云临紧张之下握住了她放在被褥外的手,“我以为你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我了,才自甘堕落接受了赵青锦的示好。你若愿意跟我好好的,我何需借别人打发寂寞……” 她完全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意外道:“青锦她怎么,青锦……” 话未完,她眼中就湿润了一片,泣不成声。 她这样模样李云临看着焦心,伸手去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就低头吻上了她。 这个女子对他这样的行为有些意外,惊愕过后果断拥住了他,配合而主动。 李云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暗自大喜,想是自己的解释起了效果,总算融化了她的心。 她有迎合的意思,李云临的心间似烟花盛开,绽放得灿烂璀璨。 他便蹭掉了靴子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被褥。 纠缠过后,她软香如玉的躺在他胸膛,彼此急促的气息渐渐平息。 李云临把她揽得紧紧的,温声道:“我发誓今后只对你一人好,不会分半点给旁人,信我,再信我一回……我心悦你,只有你。” 他绵长的告白后,在她发间落下深深的一吻。 这个女子依偎着他,甜甜的说:“殿下,我也心悦你。” 李云临一愣,觉得哪儿不对劲,内心有些恐慌一点点的撑大。 他回想起进来后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不像是…… 这个女子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还沉溺在幸福之中,纤指在他胸膛间画着圈圈。 “殿下,这真的不是梦吗……” 李云临终于开口,“你,你是谁。” 她愣了愣,有些奇怪的抬头望他,“我是雪霁呀,殿下,你怎么了?” 李云临脸色骤寒,猛的推开了她,一声不响的下塌穿衣,腰封都顾不上封好便大力推开了殿门。 人在哪里? 他有个念头炸响,果断的飞奔往假山处,那里有地窖的入口。 他疾步下了土阶,眼前的一切使他脑中空白了片刻。 冰馆中的红衣女子已没了踪影,地上还有符咒燃过的灰烬,曾束缚她的铁链空荡荡的在那里,似乎在嘲笑着他的痴人说梦。 她特地挑选了个月圆之日做婚期,因为这是灵识离身的契机,且以为他大婚前一日不会去找裴雪霁,大婚当日又忙得脱不了身,她有足够的时候逃远。 “钱川。” 李云临咬牙切齿的念出了一个名字。这里只有钱川能来去自由,钱川爱上了杏儿,他为了杏儿叛了,叛了…… 竟然没有料到此处! 他一拳头砸向了石壁,手背磕得鲜血淋漓。 李云临回到地面后冷冷下令,“召集黑羽军在城外集结,随我缉拿钱川。” - 一身红衣太过显眼,楚天歌套上侍卫服饰,才得以在五皇子的马车中混出去。 李烬霄穿上了自以为简朴的衣饰,仍难掩他高贵清雅的气质。 不知为何,宽敞车厢中楚天歌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五殿下,你答应帮我们出宫出城已经很感谢了,就不必再与我们同行……回宫去吧。” 她说着,捂了捂微痛的腹部,这噬魄寒珠在里面如同切肉搅腹,没让她片刻安宁。 李烬霄道:“你想不想让那破珠子出来。” 楚天歌抬眸,“你有办法?” 昏暗的车厢里李烬霄的神色不明的点了头,随之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迎面而来。 双唇相触之时,楚天歌愣怔下,下意识的要推开,突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灵力从喉间探入体内,直至困住了那一点让她痛苦的东西,再缓缓牵引向上。 终于破喉而出,李烬霄叼走这颗圆润珠子,这才离开了她的唇。 楚天歌到此时才见到这颗珠子的真面目,鸽子蛋大小,冒着寒烟,散着绿色的幽光。 这东西脱离之后她浑身畅快舒适,意外的说:“原来五殿下也不是正常人?” 此言出,一旁无存在感许久的杏儿笑出声来,“小姐,你这是骂人呢。” “没有没有,”楚天歌慌忙解释道,“五殿下,你也有灵力,为什么不怕这鬼东西?” 李烬霄将它把玩在手中,“它是水系圣物,与我同脉,便不会相噬。” 回想起刚刚那个办正事的吻,楚天歌的脸颊有一些烫,更加不好意思正视他。 “那为何先前从没见五殿下动用灵力?” “金陵城有天罗结界,在金陵城中,任何妖魔鬼神都不能使用灵力。” 李烬霄的眼神有些黏灼,“在外叫我烬霄,可好。” 楚天歌疑惑道:“那为何我能?……” 李烬霄明白她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天罗结界是上神火凤为保乾元皇城设下的,你能在里头运用灵力,可能是因为你也是火系。” “哦,这样。”楚天歌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她凝息聚神,手掌展开时,掌心燃起一束小火苗,照亮了黑暗的车厢和李烬霄清俊的容颜。 杏儿低声尖叫了一声,紧紧捂住了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伺候小姐许久,知道她身体异于常人,可眼睁睁的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不免有些害怕。 李烬霄伸手轻拂在她掌面上,车厢里随之暗了几分。 “李云临势必会尽全力来寻你,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灵力,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照规矩,大婚前一日不可相见,常理下李云临今夜一定不会去见裴雪霁,而到明晚洞房之时,已过去了一日有余。 马车突然停下,楚天歌掀起车帘问道:“钱川,怎么了?” 钱川将马鞭递到杏儿手中,“到菇城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得回去了。” 杏儿拽住了他的手腕,急道:“你回去,这不是回去送死吗?太子不会饶了你的,留下吧,跟我们一块走。” 钱川摇了摇头,脸色沉重,“我欠太子许多恩情没还,我得回去,此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杏儿抓着他的手腕死死不放,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楚天歌蹙眉道:“钱川,留下吧,我把杏儿许给你。”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都不是正常人 , 菇城城门之下,四人都下了马车,杏儿望着去意已决得钱川失魂落魄。 楚天歌看着她这番模样,心里头涩得发苦。 为了自己的自由,害得他们如此,如何能心安理得? 她喊道:“钱川,你要走我们就跟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去寻死,叫我们,叫杏儿怎么办?” 钱川一滞,躇步不前。 楚天歌的嗓子渐哑,“你就当为了杏儿,苟且偷生一回,行不行?” 钱川握紧了拳头,难以抉择。 杏儿近乎哏咽,“钱川,跟我走吧,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钱川难以置信的回头,他从不认为杏儿是喜欢他的。 杏儿说:“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的吗?钱川,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认识那么久了,怎么会不动心?我是利用了你,可我也喜欢你,我没法看你去死,跟我走吧,为我活下去。” 钱川一个大男人,愣是湿润了眼眶,他对冲到怀中的杏儿张开了双臂。 “好,我为你苟且偷生。” 楚天歌松了口气,高兴的憋出了眼泪。 李烬霄立在她身旁,恹恹道:“你们求着钱川留下,却劝着我离开,人跟人啊差别就那么大。” 楚天歌一愣,认真的解释道:“因为你回去还是高贵的五皇子,但跟着我们就是逃犯。” 李烬霄也很认真的说:“我想做这个逃犯。” 他眼中的光芒坚定执着,楚天歌自觉改变不了她决定的事,放弃了劝说。 “我们去哪里?” 浪迹天下,走到哪儿算哪儿吗? 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慨,一阵急促狂乱的马蹄声从远而来,在静寂的夜空中震得大地晃动。 李烬霄突然在她肩上一抓,手掌抬高时,楚天歌凝息一指,倾注洞息之火,李烬霄掌中一只蓝翅紫身的蝴蝶缓缓现形。 “这是什么?”楚天歌微微皱眉,这玩意儿虽好看但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李烬霄将它捏成了晶莹的碎片,“追踪蛊蝶,看来是李云临的兵马,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楚天歌心中惊了惊,“他哪来那么多稀奇东西。” 钱川和杏儿疾步跑到他们身边,“小姐,我们赶紧跑吧。” 楚天歌转头看向硕大的菇城城门,弓箭手一字排开,齐立于城墙之上,已对准了他们。 退无可退,只能迎刃而上。 “打。” 她和李烬霄异口同声,相视默契点头。 钱川和杏儿双手紧扣着相握,自觉立于他们身侧。 听声音对方人多,几乎没有胜算,但他们出了这道宫门,就已交托了生死。 很快,尘土飞扬中铁骑踏至眼前,最中最前的高大红鬃马上,李云临一身银色锦服,身披青色风袍,在他们面前二十米开外勒停了马匹。 他身后二十来人的黑羽军,个个形销骨立,一身乌黑,脸戴银色面具,墨色披风在肩后飞扬,如同二十只踏在马上的黑色蝙蝠,自成一派骇人气势。 黑羽军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国之精锐,银甲护身,玄铁铸兵器,皇帝竟将这支势力交由给了李云临。 他眸色在漫天星空下寒凉如霜,目光如炬的睥睨一身侍卫服的楚天歌。 她正站在李烬霄的身侧,依然傲然楚立,如月清冷。 楚天歌重新审视了下局面,前有黑羽军和李云临,后有一排弓箭手,这些弓箭手不足为惧,但黑羽军的实力不知深浅,绝不可小觑。 僵持了片刻后,李云临冷冷开口,“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回去送命?楚天歌讥诮的提了提嘴角。 “你马上滚蛋,我饶你不死!” 李云临脸色瞬沉,眸光瞥向其后的高高瘦瘦的人,他是跟随自己近十年,最信任的近侍。 “钱川,你好样的。” 关于李云临对钱川的恩情,楚天歌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钱川平平无奇并没有过人之处,没有五大三粗的臂膀,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好的家世。 但李云临从众多侍卫中偏偏提拔了他,还助他资养了家中一窝兄弟姐妹,使他家中老有所依,兄弟有所出路,姐妹凭借着太子这层关系也在婆家无人敢欺。 钱川心中有愧,在李云临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时,他低着头挪步上前。 杏儿拉住了他的手腕,脸色煞白,“不,不要去。” 李云临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森森道:“你跑得挺突然,家里的父母不要了,一窝兄弟姐妹弃了?不管他们死活了?” 钱川身子一颤,瞳孔地震。 这短短静默的片刻,他想到了那一家子的人。虽唯独卖了他一个换口粮,却在短短几年后全家老少都指着他养活。 虽养育之恩模糊得没有印象,但毕竟是血亲,每每回去,他们都让一堆侄子侄女亲昵的喊他叔叔舅舅。 他的太多的亲人在金陵城中盘根错节,平凡而宁祥的过活。 他深吸了口凉气后,对杏儿道:“答应我,别做傻事,为了你家小姐好好活下去。” 杏儿除了无助的摇头,已别无他法。 钱川一根根的掰去了她的手指,不敢再看她泪眼模糊的样子。 每一步如有千金重,这是一条向死之路。 一条手臂横出拦住了他,楚天歌喊道:“李云临,你还是死在这儿吧!” 她身上的银色侍卫服饰突然炸开,碎片散了一地,露出里头如火焰般飞扬的鲜红烟罗衫,腰间的铃铛震风作响,再解开束发带,乌发如瀑倾泻。 凝息聚灵间,她瞳孔渐渐猩红,纤臂一挥,一道火焰在地上绕着李云临和黑羽军迅速蔓延。 见此状,黑羽军和城墙上的弓箭手们惊慌失措。 “是那妖女?那妖女不是死了吗?” 楚天歌嘴角微扬,高声道:“没错,我就是妖女楚天歌,太子他骗了你们所有人,他根本没能灭了我!” 李云临没想到她已取出了噬魄寒珠,更没想到她选择在这样的情境下自曝身份。 他凭着灭妖之功在百姓的呼声下才得以名正言顺的登临太子之位,如若世人知道楚天歌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都不是正常人二 , 李云临端坐马上,伸臂一握,一张宛若天物的银色冰弓凭空现于手中,拉弦间,一支发着幽光的冰箭由指间慢慢浮现,缓缓对准了眼前这个如火如焰的女子。 楚天歌暗腹,出了金陵城的天罗结界,才发现一个个的都是不是正常人。 冰箭呼啸而来,她轻易侧身避让,这道寒芒便直冲向其后的李烬宵。 楚天歌一惊,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冰箭在李烬宵胸前停住,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它阻挡在外。 这道墙化为劲风旋涡,牢牢吸住了箭支,随后这支箭被旋涡强大的力量反弹,猛得回射向李云临。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挥掌间这支飞回的箭又化为虚无,手中的弓也无影无踪。 他勒马退后几步,下令道:“上!” 黑羽军齐齐跳下马,跃过火线乌压压的疾奔而来。 人影都埋在尘土飞扬中,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形势。 李烬霄挥袖间,一阵凉风拂过,将尘土尽数散去,随后这群人突然停滞无法再前进,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横在其前。 李云临旋身而上,凌跃于空中,无数道冰柱冲破阻碍。 一阵强劲的灵力波动传来,李烬霄抵挡不住,力量反噬之下退后了几步。 “没事吧?”楚天歌扶住了他。 李烬霄面色极难看的摇了摇头,“我跟他同是水系灵力,但他的力量能压制我。” “小心!” 杏儿一声惊呼,楚天歌抬眸,看到一道寒芒冰锥直逼李烬宵而来,他因方才的反噬有伤在身,无法凝力抵抗。 楚天歌的火焰化不了它,情急之下,身子挡在了李烬宵面前。 冰锥在她眉心前半寸处停滞,李云临一怔,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 趁现在…… 楚天歌眯了下眼,下一瞬,她已腾空跃起闪身到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胸前。 灵力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侵入胸腔,幽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点燃,李云临脸色大变,直坠落地面后呕出了许多鲜血,痛苦不堪的缩起身子。 他此刻已然重伤,轻而易举便可杀之。 楚天歌轻盈落地在他身边,抬起手掌,却迟迟没有再次劈下,清冷而皎洁的双眸在月光下有片刻的失神。 李云临含血的嘴角不知死活的扬起,笑得邪魅无边。 “怎么,总说要杀了我,你到底还是做不到吗?” 楚天歌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妖孽般的一双凤眸此刻还是笑着的,很得意。 想说服自己立刻杀了他,却如何也下不了手。 “楚小姐!请你留太子一命!” 钱川的高呼声传来,他的急迫撞在楚天歌心中,是这样的叫人于心不忍。 她用力收回了手掌,淡淡的说了句,“天亮之后是你大喜的日子,回去成亲吧。” 黑羽军见太子重伤,朝她扑将过来,她反手一挥,将他们尽数击退。 李云临笑出了泪,浓血如浆随着他剧烈的情绪翻涌向外。 “你竟然让我回去跟别人完婚,你竟然让我跟别人完婚!” “你们的婚事是你自己应下的,与我无关。” 楚天歌转身走向静默在不远处的三人。 李云临咳嗽了一番,撑起身子,张了张嘴,朝她的背影说道:“我跟别的女人鬼混,却不理睬裴雪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的确裴雪霁并不丑,也没比赵青锦差到哪儿去,但此事的缘由楚天歌毫无兴趣。 李云临料到她不会配合着问一句为什么,自顾自的说:“因为我每每看到她,心里都有一个念头,我的妻子该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裴雪霁,她不配。” 楚天歌稍停了脚步,眼中微微有些不适。 “我倒觉得,是你配不上她。”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隐隐有些嘶哑,“真的……回不去了吗。” “是你选择踏着我的名字登临九五,李云临,世人都知你我是仇敌,我们就做仇敌。” 本不该多跟他废话。 楚天歌深叹了一口气,鲜红的衣衫随微风拂动,在月光下如火如焰。 李云临吃力得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她每走一步都踩在他心上。竟然有这样一天,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子,走向了别的男人。 她与别的男人并肩作战,要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甚至她的心里可能已有了李烬霄的位置。 每每想到此处,李云临的胸间似有万蚁在啃,痛痒难耐。 “天歌,能不能……不要走。” 他知道自己的哀求是无力的,“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会给我一次机会。” 当年,她很认真的说,就只有一次机会哦! 可现在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楚天歌淡淡道,“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多可笑吗,我是你口中的妖女,妖女怎会给你机会。放下吧,我不恨你了,但我没有原谅,永远不会原谅。” 李云临胸间钝痛,一股咸腥上翻涌出喉间,他重伤的身子站在夜风中形同枯木。 “我放下一切,不做这个太子,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四海为家。” 楚天歌笑了,笑得苦涩无边。 在家门惨灭之时,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但至少李云临会心痛她的处境,哪怕他在她下狱至临刑没来看过一眼。 后来她崩溃而疯魔,毁了大半个皇城,但在看到李云临那一刻,她以为…… 她爱过的人啊,为了皇权,荣耀,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如今却说可以放下一切。 可是心上这些血肉模糊的伤痕,结下的疤永远不能消失。 “不愿意。” 另一边,李烬霄的状态渐渐恢复。 城墙上射来的箭支都在空中碰了壁,软啪啪的落地。 扑过去的黑羽军气势上虽骇人,却轻而易举的被一而再的击退直至多数人伤重。 这场战斗在李云临重伤那一刻胜负已分。 楚天歌夺了他三匹马,杏儿和钱川共乘一匹。 她和李烬霄跨马上鞍时,看到李云临站起了身,拭了拭嘴角血渍,下令。 “将城墙的人全部击毙,一个不留。” 黑羽军轻易飞墙而上,城楼高处霎时哀嚎声一片,不断有尸首落下。 楚天歌脸色一暗,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李烬霄道:“你不忍心杀他,只能由着他造孽。” 她自曝身份的那一刻,菇城那些无辜的参战者,在李云临眼里通通都成了死人。 楚天歌紧蹙眉头遥望着城楼之上,她若出手相帮,次日她没死的消息传遍菇城,李云临怕是要屠城。 这么多人终究是被她害了。 李烬霄自觉说错了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交战总有伤亡,只是他们不幸被听命的人杀害。不是你的错,走吧。” 走吧,能去哪儿呢? 她紧咬着下唇,咬得唇色苍白。 李烬霄道:“去烈火山庄,拿一缕凤凰血魄,你需要那东西。” 楚天歌点头,“有点远,得尽快。”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权峰 , 菇城是没法进了,他们沿着山路而上,连夜翻越了一座山后,天将破晓之时到了清河城。 钱川和杏儿的通缉令已贴在城门口,楚天歌正想勒僵回头,李烬宵道:“不必。” 他给城卫看了自己的腰牌,城卫便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放了行。 进了城后,李烬宵解释道:“清河太守也姓杨,是我远房表舅。” 杨氏外戚实力果真盘根错节,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这样的远房表舅。 楚天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看来也是皇后母家提拔上去的,自然忠于皇后和五皇子。哪怕贴了太子的通缉令也不当回事。 纵使天赋异禀,也仍是肉体凡躯,钱川和杏儿两人更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李烬宵带他们直奔太守府,给他们安置了厢房休息。 他与楚天歌,去见了清河太守。 太守欲行大礼,李烬宵扶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道:“表舅不必多礼,我有一事相求。” 太守道:“五殿下请讲。” 李烬宵眼眸深深,“此行我带来了两人,还请表舅好生照顾,护他们余生周全。” 太守见他如此认真的提了这么件微不足道的事,笑道:“此等小事,五殿下大可放心。” 一旁的楚天歌懵懵的问:“你要把钱川和杏儿交托在这里?” “是,我们此去不知凶险深浅,还是将他们两留在这里比较妥当。”李烬宵点头。 楚天歌想了想后,认同道:“好,就这么办。” - 端木宫中。 裴雪霁一身凤冠霞帔,数名婢女弓着身为她上妆一层又一层。 她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我在这里出嫁,而不是相府?” 她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夜走出端木宫的时候,为何没了下文,留宿在了此处,且一觉醒来就开春了? 为什么伺候她从来不离身的青苔也不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起初被突然大婚的喜悦和昨夜太子的温情高兴昏了头,仔细想来,这一切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婢女道:“娘娘,这些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问问太子吧。” “太子呢?” “太子一早才回来,还在休息。” 她今日是新嫁娘,不便跑到夫君那里去,忐忑过后还是暂时按下了心思。 管它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他李云临的嫡妻,其他都不要紧。 不知跪了多少次,拜了多少拜,接了本金册,然后由太子牵着手接受众宫官的拜礼。 最后,她坐在挂着大红幔帐和喜灯的寝宫内,对着两支高大的花烛发呆。 今日的太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昨晚去做了什,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回想起昨夜他温柔绵长的承诺,裴雪霁羞红的脸在红烛下更显娇涩。 可是……他后来为什么会问她是谁,昨夜也不算过于昏暗,他总不能认错人的。 她能是谁呢? 她等到天黑,有些困了倦了,问身旁久立的嬷嬷:“太子为何还不来?” 嬷嬷笑道:“娘娘莫急,今日太子殿下要陪宴,您兴许要等到亥时。”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裴雪霁拿过扇子扇灭了双烛,换下喜服后,用胭脂遮掩了憔悴的面容。 她唤上了身侧的婢女,“巧儿是吧,随我去找太子。” 刚踏出寝殿,便遇上了李云临,他的气色相交昨日好了许多。 “殿下昨晚宿哪儿了?” 裴雪霁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挽上了他的臂弯。 李云临没有回答,抽出了手臂不声不响的走在前头。 裴雪霁紧随其后,这是她受封次日,按理要向皇后奉茶请安听训。 皇后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端贵亲和如常,喝过茶后,当着李云临的面拉过了裴雪霁的手,安抚道:“男人都是生性风流的,你别太放在心上,纳妾一事你心里可有打算了?” 裴雪霁一愣,“纳妾?” 皇后浅笑道:“是啊,旁的女子也就罢了,赵青锦是赵国公的掌上明珠,也是你的好姐妹,想必你也不会薄待了她。”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她想起来太子与她说过青锦一事,万万没料到青锦竟会如此,着实让人寒心。 皇后又道:“苏谨么,给个良娣的位份也就罢了,你觉得如何?” 裴雪霁错愕得睁大了眼,苏谨?怎么还有苏谨的事?这个女子家世一般,却生的娇美,她自然有所耳闻。 皇后语重心长道:“本宫知道你不情愿,但你身为太子妃,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早早的替太子张罗了吧。” 裴雪霁的脸色越发难看,迟迟答不上话来。 李云临淡淡道:“雪霁自会替儿臣操办,不劳母后费心了。” 皇后的目光浅浅的落到他身上,“太子大婚前夜出城,重伤回宫,大婚之夜又不与太子妃共度良宵,母后着实放心不下。你不是小孩子了,当有分寸。” 李云临眼中滑过一道寒芒,随之垂首道:“儿臣大婚,五弟竟不来喝一杯喜酒,不知是否身体抱恙?” 皇后眯了下眼,缓缓放开雪霁的手,仪态端庄道:“烬霄年轻气盛,贪图与一个女子在外头的逍遥快活,所以没能赶回来赴你的喜宴。想必太子不会介怀。” 李云临心头一窒,每每想到天歌在李烬霄身边,他就没来由的恼怒不适。 他抬了下巴,因刻意压制情绪而低了声音:“这个女子是什么人,竟能将五弟蛊惑至此。” 皇后低低的笑了一声,“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本宫向来纵着烬霄,他喜欢的女子纵使是别人休弃的,本宫也由着他去。” 李云临有些意外的抬眸正视她。 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李烬霄果真与皇后无话不说,她什么都知道。 李云临不甘道:“被休弃倒也不是什么事,只要不与人情深多年,心有旁人便好。” 皇后哂笑:“心这个东西,谁能看得清呢?烬霄是乾元朝唯一的嫡皇子,只要他想要,无论东西还是人,本宫都会让他拥有。” 这位国母向来如此张狂,李云临不以为然,淡淡道:“这世间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疼爱五弟,自然事事让他如愿。” 默默听着的裴雪霁奇怪的皱了下眉头。皇上疼爱五皇子吗?一直都没看出来。 皇后走下凤椅,路过李云临身边时,侧身抬手软绵绵的指了他一下,微不可闻“哼”了声,修长精致的甲套金灿灿的闪着微光。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借脸 乾清宫中。 冯太医跪在地上,头垂地,将收了重金听命皇后行事的事迹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皇上猛得一锤桌子,尤其是趁他染病,伺机下药让他失去育子能力一事,他实难想到是皇后的手笔。 “来人!请皇后!” “父皇不可,”李云临道,“您即刻处置了皇后,五弟又不在宫中,只怕杨氏一党伺机起乱,难以镇之。不如以其道还至彼身。” 皇上眯起了眼,“如何还至彼身。” 李云临勾了勾嘴角,扶起冯太医,“你可愿戴罪立功?” 冯太医的家人已落在太子手中,自以为死路一条,但愿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拒绝。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李云临笑道:“不必肝脑涂地,只需在皇后的补药中加几味即可。” 冯太医闻言惊慌失措的望向皇上,这皇后未被降罪之时,依然是国母,他怎敢…… 皇上微微点头,“就按太子说的做。” 最毒妇人心啊,自从皇后诞下李烬霄,未免她再有身孕,皇上干脆没再碰她。这个毒妇敢给他下药,他有何不能回敬的? 冯太医跪下磕头,“微臣遵旨!” 冯太医退出殿内,只余皇上与李云临两两相对,李云临道:“太医中恐怕不止冯氏一个被收买,此事还需细究。再者就是钦天监,也是皇后的人。” 皇上回想起赵妃有孕一事,太医和钦天监齐齐诱导他怀疑龙嗣有恙,如今看来,赵妃这个孽种被揪出的太过顺利,此事更像有意为之。 赵妃已死,究竟发生过何事已无从得知,幸而他未因此处置太子。 看到父皇面上难掩的纠恨之色,李云临宽慰道:“父皇忍一时便可,宫里宫外的杨氏爪牙,儿臣会一一拔除。等到皇后病重之时,五弟必然回宫。”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朕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兼顾的事太多,幸而你是个能干的。” “父皇教导的好。”李云临道。 皇上朗朗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早些年并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你可怨朕?” 李云临极为懂事妥帖的说:“父皇疏远实则是护儿臣周全,儿臣明白。” 皇上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 过了这苍梧县便是烈火山庄的山脚下了。 楚天歌和李烬宵路过一茶馆,便进去喝了口茶。 领座的几个大汉正唾沫横飞聊得起劲。 “这妖女烧毁大半个皇城,黑羽军御林军都拿她没法子,幸而当今太子殿下,昔日的三皇子挺身而出,以身为诱,冒险诛杀此妖女,否则任由其侵害,咱们大乾元朝岌岌可危!” 楚天歌若无其事的抿了口茶,皱了下眉头,“这儿的胎菊甚苦。” 李烬宵道:“既然茶不好,我们还是走吧。” 他掏出一掂银子放在桌上,付这茶钱绰绰有余。 旁有一人道:“要说这妖女本也是太师之女,千金之躯,何等风光恣意,可这楚太师狼子野心,戕害诸多先皇的子嗣,皇子,那是国本,楚天师万死不抵其罪啊!” 楚天歌并未离开,只再抿了一口茶。 又有人抢着发言,“我当时就在金陵城,亲眼见过妖女楚天歌,她身高十尺有余,膀大腰粗,面目十分可憎可怖!” 四面一阵唏嘘。 李烬宵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楚天歌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使劲咳嗽了一番,彻底无语。 吹嘘的人转过头来看她,瞧见这样一位如玉雕琢的美人儿,笑眯眯道:“姑娘别怕,这妖女已经被太子手刃。” 楚天歌斜睨着他道:“公子当真见过楚天歌?” 此人见她问话,当她因自己见多识广有意搭讪,本想喜滋滋的坐在她身边去,却见她同桌还有个极清俊的男子,相较觉得自己差了一大截,缩了缩脖子道:“当然。” 李烬宵神色未动,淡淡道:“可我听说楚天歌十岁名满金陵城,是个才貌都为翘楚的奇女子,无数权贵子弟倾心于她。” 吹嘘的人鄂了一鄂,说话声稍稍底气不足,“当年她可是太师之女,旁人当然捧她。” 与他同桌的人道:“我听说一个传闻,太子和妖女曾有婚约,甚至两情相悦。” “胡说八道,与太子有婚约的是裴丞相之女,前几日册立了太子妃昭告天下,你连这都不知道?” “太子怎么可能与这妖女有过瓜葛?!” 周遭纷纷扰扰争论不休,楚天歌掂了下杯子,将苦茶一饮而尽。 她默默起身,李烬霄紧跟着往外走。 “太子这么好的人,他的属下怎么就叛了呢?人心不古啊……” “听说抓到了,一男一女已经押送回金陵城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楚天歌一怔,身子僵化。 这说的不就是杏儿与钱川?怎么会? 李烬霄搀住了她,扶着往外走,压低了声音道:“别急,这种消息能散布得如此之清晰,想必是有意而为。” 楚天歌脸色煞白一片,“纵使他有意为之,我又有何办法?” “至少他们会是安全的,没见到你,他不会对这两人动手。”李烬宵道,“先回清河城看看,我那表舅怎会这么不靠谱。” - 清河城太守府中,杏儿和钱川见到去而复返的两位有些激动。 然而这两位却是一脸懵。 楚天歌感叹:“人言可畏,谣言更可畏啊。” 李烬霄宽了心,“表舅还是靠谱的。” 一来一回,浪费了整整五日,但好歹在此刻悬着的心眼落下了。 杨太守听闻五皇子驾临,火急火燎的赶来一见,“五殿下,借一步说话。” 李烬宵进他书房聊了半烛香的时间,出来时脸色大变,眸间暗沉。 楚天歌很快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母后病了,病得有些蹊跷。”李烬宵语气有些沉闷。 楚天歌当下就猜测,这会不会是李云临诱骗他回去的理由,毕竟数日前皇后人还好好的。可也没道理,若真要诱骗他回去,此事该传得人尽皆知,而不该从杨太守口中说出来。 “回去吧,我陪你回去。” 李烬宵蹙了下眉宇,“你回去不安全,就留在这儿,等我母后好转了再来寻你。” “金陵城中的状况尤未可知,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楚天歌摇头。 最后的最后,李烬宵妥协道:“我认识一位易容师,可为你制一张面皮,你戴着它再随我回去。” 楚天歌想了想,“那得要一张你身边之人的脸。” 李烬霄点头,“就松月。” 松月是重华宫中的近侍女官,能理所当然的随行五皇子而不会惹人疑惑。 且她性子和相貌,原本就与天歌有些相像。 正文 第三十章 祸害 楚天歌顶着一张松月的脸,一路顺利的随李烬霄进了皇后的凤仪宫。 “殿下,您可算来了。” 芳嬷嬷忙将李烬霄迎了进去,昔日风华雍容的国母躺在塌上,面容微黄,眼眶深陷,盖着厚厚的雪白裘被。 “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医也瞧不出来啊,起初身子发虚毫无胃口,极畏寒,服了几帖补药不见好转,短短几日间消瘦了许多。娘娘也说不出哪儿不适,就是人无力,吃不下。” 听见李烬霄的声音,那双无力沉重的眼睁开了一条缝,瘦骨嶙峋的手伸出裘被。 “烬霄回来了……” 李烬霄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声音略哑,“是儿臣。” “我怕是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烬霄啊,皇位你若不坐,李云临登基后势必不会放过你……” 皇后没把扮成松月的天歌当外人,芳嬷嬷留个个心眼,示意楚天歌随她出去。 楚天歌徐徐而出时,听见皇后说道:“天歌那孩子是好,但声名狼藉,是天下的罪人,你若跟她在一起,百姓必不会同意你为帝王……前些天我试探了李云临,他对天歌还有心思,就让天歌去祸害他吧,他成也天歌,终有一日败也天歌。” 皇后从不称她为妖女,却也认为她是祸害。楚天歌心头一窒,踏出殿内转身关上了门。 李烬霄握着皇后的手沉默了许久,说道:“母后找宫外的大夫瞧瞧吧,儿臣以为宫外的大夫反而见过识广,必会治好母后的。” 皇后蹙起了眉头,“你有没有把我方才的话听得去?” 李烬霄垂眸道:“母后多虑了,儿臣要跟天歌在一起,也得她同意才行。” 皇后一下子按耐不住,吃力的撑起身子,不可置信,“怎么,她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 李烬霄扶她躺下,轻声道:“人家姑娘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皇后的神色凝重了好一会儿,发自内心道:“你分明比那李云临强上千百倍,怎么偏他艳福不浅?” 艳福么?李云临来者不拒,自然女人多,但他没一个莺莺燕燕瞧得上,自然没有艳福。 李烬霄清浅一笑,“母后眼里儿臣自然是香饽饽,旁人未必这样想。” 皇后急道,“你到底有没有跟人家姑娘表露心意。” 李烬霄抿紧了唇没说话。 他觉得这个事不需要多说,天歌心里明白得很,但她佯装不知,自己必不会开口叫她为难。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追个姑娘都不会?”皇后越发着急。 她身子本虚,急切之下侧过身猛烈咳嗽了几声。 “你啊从小只知道读书,男子不必那么端庄,就该脸皮厚,你做得再多都不如嘴会说。” 李烬霄一边拍着她的背,助她顺气儿,一边问,“母后觉得儿臣应该怎么说?” 皇后理所当然地说:“借酒壮胆,喝了点酒你自然就会说了。” “是,母后。” 李烬霄清澈的双眸中似有星河璀璨,他的这个母后向来惯着他,他喜欢的东西得不到,做娘的比他还心急。 从小什么东西只要李烬霄多看了两眼,皇后就会给他取来,即使东西在别的皇子手中。 唯独一个楚天歌,皇后在儿子的眼神中早早的察觉出了心思,可当年她前脚跟楚太师谈了婚事,后脚皇上赐婚的旨意就颁发了下来。 这个事儿几度让皇后夜不能寐。 芳嬷嬷总劝她这样会把五殿下惯坏了,幸而他偏生心思细腻,不爱争抢。 在皇后看来,得不到是件很痛苦的事,但得到了再让他丢弃楚天歌,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嘛,只要得到过,什么样的天仙都能放下的。 皇后顿了顿,神色有些怅然。 “我不喜欢母后这个称谓,所有的皇子都这么叫我,可明明我是你一人的母亲。我没有那么大度,能把你父皇跟别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 李烬霄把她微凉消瘦的手放在脸颊边,低声道:“我知道,母亲。” - 宫中不能有两个松月,真松月受命出宫,被藏在一座偏僻的宅子中。 楚天歌感慨,今后的人生不知还要做多少回“别人”。 作为近侍女官,她端端正正的站在着李烬宵身边看他用晚膳,李烬宵吃着吃着,说道:“去拿碗筷来,你们坐下一起吃。” 五皇子一向温煦待人,但同桌吃饭他宫里的另外五个小宫女从来没试过,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奉命去拿碗筷。 侍卫万承奇怪的说道:“五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重华宫中,我说的就是规矩。”李烬宵不冷不淡的说。 万承用胳膊蹭了蹭身侧的楚天歌,小声道:“松月,你倒是说句话啊。” 楚天歌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才回过神来,“说什么?” 她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李烬宵。 楚天歌又问了遍,“说什么呀?” 万承睁大了眼,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尴尬的局面终于被李烬宵的一声清咳打断,他说:“都下去吃吧,松月在这里伺候就可。” 万承走前在楚天歌身边小声留了句,“别发呆了好好伺候,殿下心情不悦。” “噢,好。”楚天歌应道。 人终于走得干干净净,李烬宵示意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她吃了个半饱后,才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有件事我方才得知,你一定……要冷静。” 楚天歌微皱眉头,飞快的思索了一遍。 她还有什么能失去的,能有什么事让她痛苦的?唯独一个杏儿和眼前之人罢了。 莫非…… 她双眸紧缩,艰难的开口问道:“杏儿出事了?” 李烬宵点头,“我们离开清河城后,清河遭遇屠城,表舅已因渎职被贬,杏儿和钱川不知所踪。” 欲令其人,必先控其命脉。 想是她与李烬宵二人太过惹眼,轻易就被李云临的人手找到。 但是找到她俩有何用处?李云临清晰的明白,只有将杏儿捏在手里,她不得不回去找他服个软。 所以,故意散布了已找到逃犯的消息,再跟踪他们回到清河城,自然就锁定了杏儿的所在。 兜兜转转,如此一来,清河被屠了城,顺便还除了杨氏一根羽毛。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人家的媳妇怎么当 , 楚天歌面上的血色缓缓褪去,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去找他?” 李烬霄急切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出现,他不会动杏儿的。” 楚天歌没有理会,掰开了他的手。 “天歌,你冷静点好好想想,你不去,杏儿被困在那里,你去了,他也不可能放了杏儿,他要用杏儿来威胁你!杏儿的处境并不会有多大区别。” “所以呢?我能不管她吗?” 楚天歌越发无力,她后悔当时下不了手没杀了他,悔得肝肠寸断。 李烬霄握住了她的双肩,对上她这双痛苦不堪的眼睛,“制蛇要捏七寸,我们再想想办法。” 听完属下的汇报,李云临有些疑惑的确认道:“重华宫中没多出一个女子来?” “是,殿下。” 她没有跟着李烬宵回来,也是个好消息,“好,继续盯着。” 李云临想了想后,又道:“清河被屠城和杨太守被贬的消息,大肆宣扬出去。” “是。” 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背靠背捆着的两人,已放弃了挣扎。 钱川低着头,内心百感交集,久无言语。 杏儿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咱们死在一块儿,来世就还能走到一起。” “好。”钱川握得更紧了。 李云临听得冷笑了声,下令道:“把他们两个分开关押。” 不在一起,如何死在一块儿。 侍卫给他们解开绳子,将他俩拖拽开来时,苏谨的婢女进来报喜,“殿下,良娣已有了月余身孕。” 数日前,太子妃裴雪霁在压力之下,替太子纳了赵青锦和苏谨。只是委屈了赵青锦国公之女,与苏谨同为良娣。此事太子倒也一句意见都没有。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李云临意外的抬了下眼眸,眉间有片刻初为人父的欣喜,紧着又道:“此事不宜声张,好生养着。” 正被脱拽出门的杏儿突然大笑道:“你放心声张,我家小姐不在乎!她早就不在乎了!” 李云临眼色一厉,侍卫心领神会的重重给了杏儿一个耳光。 杏儿娇小的脸颊立刻红肿了一片,仍倔强的呸道:“你想用我威胁她,你做梦!” 几个耳光之后,她突然不再声张和挣扎,大量的鲜血从口中疯狂涌出。 “殿下,她咬舌了!” 侍卫都愣了神,钱川霎时僵怔,呆呆的跪坐在地,微张着嘴却出不了声。 李云临猛得立起,厉声道:“召太医,快!她的命一定要保住!” 太医抢救之时,李云临殿外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焦急的心境不比钱川少一分。 杏儿不能死。 他曾答应天歌不动杏儿的性命,如若杏儿死在了这里,没了威胁天歌的筹码不说,她将会用怎样怨毒的目光看自己? 尽管她几乎不可能再回头,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与他憧憬着将来,但他依然等着这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她终有一日发现这世上最爱她的是自己,万一她知晓但凡是个男人都耐不住寂寞,都会有满园春色…… 可如果杏儿死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个时辰之后,太医满头大汗的出来禀告,“殿下,这位姑娘的性命保住了。” 李云临大松了一口气,跪在一边的钱川悬着的心眼也放了下来。 李云临刚交代好太医好生照料,钱川挪了膝盖跪上前来。 “殿下,我有个办法保住杏儿性命。” 李云临斜睨他道,“什么办法。” 这个叛徒现在与他的立场倒是有苟合之处,都要杏儿活着。 钱川道:“听闻苗疆有一医术,可抹去人的记忆。只要杏儿忘却了往事,便不会再想寻死以换楚小姐自由。” 这个大老粗这一回倒替杏儿如此盘算。 李云临眯了下眼,他现在就怕杏儿再次寻死,一个人有心寻死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只有一个活着的杏儿,才能让天歌回来身边。 “你不怕她忘了你?” “怕,”钱川老老实实的回答,“可我更想让她好好活着。只有忘了我,我死了她才不会心痛。” 李云临微微鄂怔,随后冷冷道:“你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钱川双掌扶地,额头磕在了地上。 “我背叛了殿下,自是该死。愿为殿下寻出楚小姐下落,但求殿下放过我家人。” 钱川已得天歌的信任,由他去重华宫中找人最合适不过。 李云临思虑过后点头,“好,你办妥这事,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 - 端木宫中这般大张旗鼓的抢救过后,此事就不可控制的肆延到了楚天歌的耳朵里。 抢救谁?有人说是宫女,又有人说不是。 最后她听得云里雾里,说了句,“好好做事,别扯闲话。” 不过真难得他这么在意一个女子的性命,想必又是娇花一朵。 正修着花圃寻思着,一束绽放得正盛的桃枝突然从身后窜到了她眼前。 楚天歌微勾了嘴角,轻轻推开桃枝,“别闹。” 这个人影跨了一步走到她面前,“松月,我们找个机会去求五殿下赐婚吧。” 这张脸印入眼底是,楚天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仰了身子,“怎么是你?” 万承睁大了眼,“不是我还能有谁?” 楚天歌这才明白过来,万承跟松月是一对啊,怪不得万承对她特别不见外。 这回用了人家媳妇的名字,该怎么收场,真松月闷在大宅中估计相思成疾。 她一本正经的胡诌,“我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呢。” 万承皱了下眉头,仍有些难以置信,“是吗,哪个丫头会这么做。” 他很快把这件小小的事抛到一边,习以为常的去拉她的手,“松月,我等不及了,咱们尽早求五殿下赐婚吧。” 楚天歌特别想把手抽回来,可万一这男人认为松月变心了怎么办,冒个身份总不能让人家小情人闹掰了吧! 她扭怩了一会儿,小声提醒道:“这几日殿下心情不好,皇后病着呢,他哪有心思来管我们的事,过阵子吧。” 万承点头,“我也这么想,希望皇后快些好起来。” “嗯。” 楚天歌弯了下眉眼,浅笑着说:“快去忙你的吧。” 冷不丁的手被他抓到嘴边,在手背上亲了一口,再不以为然的转身离去。 楚天歌头皮炸开了来。 完了啊!完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他要当爹了 每道饮食与宫内的陈设摆件仔细检查过,最后,太夫在冯太医开的药方中发现了蹊跷。 “这几味药看似正常,合则大寒大伤,久而久之便会伤人根本,甚至害及性命。” 芳嬷嬷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冯太医不是我们的人吗?” 李烬霄看了眼昏睡的皇后,沉下眸色,“若冯太医已叛,母后命冯太医给父皇下药的事瞒不住了。” 芳嬷嬷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陷在自己的惊愕中。 “没想到啊,我们以为太医署中唯有冯太医最可信,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他照料的,可竟然也是他……” “冯太医之事不可声张。” 李烬霄沉着脸色抿了口浓茶,平静道:“每日的药让他照旧送来,倒掉即可。母后身子若有好转,也不可让第四人知晓。否则,父皇会急于再次下手。” 芳嬷嬷面容煞白,“老奴谨记。” - 找到问题所在,母后身子好转指日可待,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李烬霄却胸口沉闷,似有如山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浅浅桃花香经春风吹拂,弥漫在夜空中。 亭中久立的男子风华浊世,眉眼间却有难掩的落寞。 “天歌,我见过楚太师让你骑在肩头摘桃子的模样,你母亲在一旁说可别摔了。当时我觉得,那才能称之为家。” 楚天歌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张了张嘴却无声,不知该如何宽慰。 李烬霄继续道:“他要杀了我母亲……我母亲是他的枕边人啊,是他登临九五的助力,亦是在对他寒心之后,仍助他灭楚府之人。” 楚天歌别过脸去磕了下眼,更说不出话来。 李烬霄轻声道:“我杨氏外戚曾助纣为虐,你会因此怨我吗。” 楚天歌摇了摇头,与他并肩望着着亭外碧澜湖面,心怀中开阔静朗。 “我因此牵连过不少无辜的人,今后都不会再如此糊涂。负我父亲一片忠心的是皇帝,旁人都只不过是臣,我恨的只是皇帝,怨的,也就一个李云临。” 李烬霄思维极其跳跃的说道:“如果我杀了李云临,你会不会怨我。” “你问得好没道理,他本就该死。”楚天歌淡淡的说。 李烬霄道,“纵使我有这个机会,我亦不敢杀他。” “为什么?” 李烬霄侧首看她,突兀道:“苏谨有孕了。” 楚天歌一愣,目光凝滞了片刻。 “他要当爹了。” 她喃喃念叨,点点黯淡,星空无色。 李烬霄瞧见她这样的神情微微摇头,唇边挂着一抹苦笑。 - 尤记得当初同出席一场周岁宴,望着那小小白白嫩嫩的娃娃抓周,李云临突然道:“天歌,我已经十七岁了,可以当爹了。” “所以呐?”楚天歌眨了下眼。 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光芒,“我们完婚吧,尽早,好不好。” “可是我听说男人婚后都要娶妾,我不想你早早的娶妾,还是等等吧。” 她并非不想完婚,只是没没想到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楚家的小闺女,心中隐隐的有些不适。且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娶妾。 李云临听她说还要等,有些急切的举起了三根手指,认认真真道:“我发誓只娶你一个,有你一个就够了,旁的女人我都不要,否则就让老天罚我爱而不得。” 这样的誓言她听得太多,楚天歌握住了他动不动指天发誓的手。 “你永远不会爱而不得,只要你爱的是我。” 他兴致勃勃地说:“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儿子就叫天慕,女儿就叫悦歌。” “不好听,”楚天歌拒绝道,“男孩子叫青云,平步青云的青云,女孩子叫似锦,前尘似锦的似锦。” 李云临道:“那我们就生两儿两女,天慕,悦歌,青云,似锦。” 楚天歌噗嗤笑出声来,“你当我是母猪?” - 苏谨从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自从有了身孕虽不许张扬,这消息仍不胫而走,继而宫里处处巴结着她。 太子也频频来看顾,待她远胜以往,与她说话都轻柔了许多。 感受着太子温暖的手掌覆在她扁平的腹部,他一向凉薄的眼中有了些她从未见的暖意。 苏瑾嘴角微弯道:“我给孩子想了许多名字,殿下要不要听一听?” 李云临挪开了手掌,亲自给她剥了个酸角送到她口中,“儿子就叫天慕。” “殿下都想好了?”苏谨心里很高兴,这足以见他对这孩子的重视,“但若是个女孩,殿下还喜欢吗?” 其实毋庸置疑,太子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被捧为手中宝,等到太子登基,哪怕是女儿,将来也是尊贵的长公主。 但苏谨还是要问上一问,想听他说一句喜欢。 李云临温柔的看着她,道:“怎么会不喜,女儿就叫悦歌。” 原来太子想的如此周全,苏谨娇如春水般软进了他怀中,李云临顺势搂住了她,“你有了身子别太张扬,尤其不要去裴雪霁那里找麻烦。” 李云临近来也头大,苏瑾有孕后赵青锦哭哭啼啼了几场,惹人厌烦,而裴雪霁见面就说要亲自照料苏瑾,以尽正妃的责任,让人毛骨悚然。 苏瑾心绪飘飞道:“我怎么会去太子妃那儿找麻烦呢,殿下是不是更在意她?” 这些女子就爱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李云临无奈的说了句实话。 “裴雪霁算什么东西。” 李云临最不喜旁人唤这个人为太子妃,在他心里他的正妻永远都是天歌,不管哪个女人生的,所有的孩子都是他跟天歌的孩子。 他总觉得苏谨的眼睛像天歌,一样的眼角微扬目若秋水,只是天歌艳而不妖,苏谨更媚一些。 苏谨得了甜头,又问道:“赵良娣呢,殿下更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当然更喜欢赵青锦的家世了,但太医说有孕在身要心情愉悦,该哄还是得哄。 “她不如你解风情。”李云临信口诌来。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不安分的在他衣襟间打绕:“那个妖女呢?” 如果说前面的问题是跃跃欲试的试探,那么这一句她势在必得。哪怕楚天歌与太子看起来两情相悦人人称羡,到底是被太子手刃的人,亦是遭百姓唾弃之人。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捧杀 正在她腰间摩挲的李云临手上一顿,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僵了身子,随后不耐烦的把她拎到一边。 “有了身孕老实点,有空再来看你。” 他起身就往外走,苏谨水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臂弯,“殿下……” “你也配。”语气冷的发寒。 李云临怀疑这几日的善待把她骄纵坏了脑子,终于忍无可忍,大力的抽出被她纠缠的手臂,大步跨出了她的屋门。 自从那一日天歌说“我是你口中的妖女”,他越来越听不得妖女这两个字眼,更不敢再说出口,这两字宛若钝刀剜心,痛而不去。 苏谨呆愣在原地,懵得不明所以。 她傻了片刻后,恹恹的问婢女采梅,“太子心情不好吗?来时也不这样啊。” 采梅支支吾吾了半晌,迟迟才道:“良娣,太子给小皇孙起的名字,您再念念。” “天慕,悦歌,天慕……”爱慕的慕,心悦的悦。 突然,苏谨僵了舌头,脸色别扭得很难看。 采梅忙给她拍背顺气儿,劝解道:“幸亏那个妖女已经死了,还是太子亲手杀的,良娣今后说话注意些便是了。” 苏谨紧咬着唇,胃部强烈翻涌,扶起纸篓一阵干呕。 她总以为太子没有心,对谁都没有心,所以她自轻自贱的没把他对自己的伤害放在心上。 但是细思极恐啊,他对那样爱慕心悦的女子都能下得了手,自己呢?自己这条命还算什么? 最重不过肚里的这块肉。 她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没来由的恐慌。 - 一道春雷晴日炸空,正在朝堂之上的皇帝突然咳嗽了几声。 当今皇上自登基以来,勤勉于政,如此小的插曲,也并不妨碍他继续朝议。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道:“陛下龙体有碍,三日后的祭天大典繁琐劳累,不如让太子殿下代为斋戒祭天。” 李云临听得一愣,祭天之事历来必由皇帝亲自去做,如何轮得到他。 龙座上的皇帝眯了下眼,面无表情,一时未开口答复。 赵国公道:“臣复议。” 李云临刚想说不可,皇上不冷不淡的说道:“太子虽为储君,但尚未即位,行天子事是否不太妥当,百姓亦会有所非议。” 太尉许孟脱口道:“这陛下倒不必担心,太子殿下颇得民心,在坊间有多首颂赞太子殿下的歌谣,尤其朗朗上口,如今就连三岁孩童都知咱们乾元朝的太子殿下仁德绅义,英雄无双!太子殿下主持这祭天大典,百姓不会有异议的!” 一字一句李云临都听得心惊肉跳,急道:“许大人胡说什么,民间颂赞的无不是父皇的仁政,如何有我的事?这祭天大典我岂敢越俎代庖替天子行事!” 许孟一介武夫,为人直爽,只当是太子不喜出风头,大声道:“殿下不必过谦,且去坊间听一听,咱们乾元朝除了开国太祖皇帝,谁还能被百姓这样称赞的!” 此言出,许孟仍没察觉到不对劲,李云临的脸已黑成了猪肝色,朝堂上某些大臣已然站不住了。 裴丞相出列道:“许太尉个人之言不能代表百姓之见,太子殿下尚年轻,到底比不过陛下的丰功伟绩。” 皇上却笑道:“到底你女儿如今是太子妃,太子风光,雪霁也跟着沾光,你有个好女婿。” 裴丞相怔了怔,叹息后退回了原位。他自然看明白了皇上笑脸下掩着的不悦,可他现下说什么都不对。 此事过于蹊跷,礼部尚书又怎会提出让太子越俎代庖,如此荒诞不敬的话? 皇上唇边挂着淡笑,“许爱卿,坊间颂赞太子的歌谣你念来听听。” 许孟迟钝之下也已察觉朝堂下气氛似乎格外紧张,犹豫了一下,但皇上命他念,他只能念。 “旁的臣也记不清了,只一句臣记得深刻。盛世勿喜,天灾勿忧,乾元太子庇天下!” 皇上微眯着的眼中锋芒更甚,唇边的笑意越发生硬。 太子庇天下?那他这个天子还算什么。 灭楚防杨,到头来却亲手将这个好儿子捧上了至高处压了他这个皇帝一头,才叫礼部尚书吃了狗胆敢言祭天替人,而赵国公这个太子的岳丈也敢不知死活的复议。 唯有裴丞相这个老匹夫是聪明人,明贬暗保,但终究他也已站在了太子的那头。 太傅杨元与大将军孟琅和诸位皇后外戚之臣端立在旁,静默的看着这一出捧太子的大戏,他们啥话也没必要说。 李云临自觉被他们捧到了刀尖上,这是在给他父皇递刀啊…… 他冷静沉思过后扑通跪倒在地,“儿臣惭愧,坊间的歌谣都是儿臣的近臣写的,此举只为掐媚儿臣,仔细经不起百姓的议论,也瞒不过父皇的慧眼。” 许孟愣怔,乍舌道:“太子殿下,你糊涂啊!” 是糊涂,前些天听说坊间有传歌谣,他只觉有些奇怪,但并未深究。如今看来,这根本是要害他,只可惜他没能早早察觉。 皇上顿了顿,厉声道:“你身为太子,竟纵容近臣行此有悖德行之事,三月不许上殿议事!” 李云临额间淌下了冷汗,“儿臣遵旨。” 散朝时,皇上一阵猛烈的咳嗽,太监忙递上手帕,雪白的帕间绽开了鲜浓的血迹。 宫外。 “赵国公留步。” 赵国公停了脚步,却未正眼看他,“何事?” 裴相凝眸道:“你的女儿也嫁给了太子,为何还对太子落井下石。” 赵国公笑道:“相爷这里哪里话,我附议礼部尚书的提议,不过是同百姓们一样敬服太子罢了。” 裴相压低了声音,“昔年听闻赵国公与皇后有竹马之宜,如今看来确有其事,国公不惜弃了女儿,也要为了皇后和五皇子给太子插刀?” 赵国公年轻时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如今已入壮年,脸庞五官依然端正挺秀,却在听到裴相这般话之后,敷衍的笑容僵在了唇旁。 目光交锋之后,赵国公朗朗笑出声来。 “相爷身为太子的岳丈,操心的颇多。殊不知端木宫中的苏良娣都能爬到太子妃头上去。相爷有空在这儿呛着我,不如问问你的乘龙快婿,太子妃如今的日子可还快活。” 他挥袖大步离开,裴相久站在原地,脸色沉闷无边。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松月? , “盛世勿喜,天灾勿忧,自有乾元太子庇天下。” 李烬霄感慨,“你费心写了那么多,只这一句便够我父皇勃然大怒的了。” 楚天歌挽袖提笔又写下了几字。 “还不够多不够精妙,坊间新歌谣不断才能捅穿皇帝的心窝子。你快帮忙想想。” 李烬霄摇头,“夸赞他的话我半个字也想不出来。” “夫子都夸你功课好,落墨如行云流水,怎的不用在正经事上。” 她坐着微微仰视他,他的轮廓格外精致,眸光清澄如星河璀璨。 李烬霄磨砚的手顿了顿后,道:“你和流玥住一间,与她相处得不少,她可有察觉异常。” 楚天歌想了想,摇头,“应当是没有。我日日说自己累得很,嗓子也不大舒服,不与她多说话。” 流玥着实是个话唠,每日一见面“松月姐”喊个欢快,小嘴一张就停不下来。 虽李烬霄说过,她与松月声音相似,性子也相似,可终究少说少错,楚天歌都避而不谈,敷衍应之。 顿了顿,她也疑惑道:“礼部尚书今日的荒唐提议是有意为之,但赵国公今日在朝堂上的复议是怎么回事。” 李烬霄亦不解,“兴许是他真心赞同礼部尚书的提议。” “怎么可能,他可不是许孟那样的粗人。”楚天歌笑道。 万承进书房时,看到松月正坐在五皇子的座上提笔写东西,而五皇子则站在身侧研磨,两人有说有笑。 这个画面着实静好的诡异。松月再得信任,她都只是个近侍女官,如何能这样越距。 他不由得想起端木宫中这些日子流传的谣言,都说松月近来得了五殿下的青睐,亲密过甚,万承听到这些话都给她们骂了回去,“少胡说八道,五殿下心情不好,松月自然要体贴伺候。”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万承的心再也无法踏踏实实的了。 楚天歌抬眸看到万承,立马离开了椅子,站到一旁恭恭敬敬的说:“殿下让婢女默写的歌谣,婢女已写下来了,殿下请过目。” 李烬霄心领神会接过纸张,再看向呆怔的万承,“有事?” 万承拉回神来,扑通跪地,磕头道:“我是来求殿下给一个恩典的!” 楚天歌想起来他前几日发自肺腑的那些话,万承就等五皇子心情好了来求赐婚,这几日李烬霄虽对外愁眉苦脸,但在身边近侍面前笑容俨然多了些。 万承敏锐的嗅到时机差不多了,再者宫中的传言让他不免心慌。 李烬霄好奇的问道:“你要什么恩典?” “殿下,我与松月两情相悦,求殿下赐婚!” 李烬霄懵在当场。 他没发现松月和万承之间有私情,这本是件该好事,该成全,可现在真松月被藏在宫外,谁来与万承成婚呢? 他抿紧了唇,迟迟不言。 楚天歌深吸了口气,利索跪在了万承身侧,艰难的说道:“松月的确与万承两情相悦,但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婢女甚为忧心,暂时无心婚事,日后再说吧。” “好,日后再说。” 李烬霄爽快的应了她的话。此事不能拒,只能往后推。 万承疑惑的看了眼松月,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 - 五皇子无异样,除却每日多去几趟皇后宫中外,就是与近侍女官松月格外亲近了些。 李云临听完禀报后,静默了半晌,重复了这个名字:“松月?” 这位重华宫中的近侍女官他是知道的,老五提拔了这样一个美貌的近侍本不稀奇,可这松月的鼻眼与天歌有相似之处,身形也相近,李云临因此曾也对她多看几眼。 若天歌易容回宫……松月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此处,他淡淡吩咐道:“备礼,去重华宫。” - 重华宫中的那一窝猫儿,几日下来与楚天歌也已熟络,会有猫儿趁她蹲着跳上膝盖,也会攀上她的肩头。 李烬霄半蹲着挠一只浑圆的三花猫的下巴,猫儿舒服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送你的那种灰猫就是它生的。” 楚天歌的心似乎被锐物硌了下,破了条缝,生疼生疼的。 李烬霄光顾着撸猫,片刻后抬眸看到她微红的双眼后愣了愣,“怎么了?” 楚天歌拭了下眼睛,“想它了。烬霄,它真的是一只很好的猫。” 李烬霄很少听到她这样亲昵得喊自己,愉悦得提了提嘴角。 “我溜进相府去,把那只猫偷出来给你。” 楚天歌摇了摇头,再开口已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那只三花猫睁着铜铃般澈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软软的喵了一声。她仿佛听见它在问,我的孩子呢,还好吗? 她的头晃得有些难受,缓缓站起身来,努力调整气息过后,重重的说:“李云临绝不能做皇帝,德不配位。” 这突兀的话入耳,李烬霄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重伤了李云临,这回也让他吃了大亏,我们向前看吧。” 她不说,他便不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猫儿出了事,还和李云临有关。那个家伙真不知怎么想的,连只猫也不能放过。 宫女侍卫们站在不远处,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也能看清他们的情形。 李烬霄的手跃跃欲试,终还是在她手边停了下来,缩了回去。 这个女子从前是多么无忧无虑,肆意洒脱,如今却是这般心事满满,连笑都总滲着苦味。 其实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看这个女子高高兴兴的样子。 直到她出了事,他恨不得一拳打烂李云临那副无耻的嘴脸,他才明白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的烙进了他心里。 后来发现她没死,附身于裴雪霁,他多么欣喜又小心翼翼的不敢拆穿,一遍遍的谈利益劝她嫁给自己,他是真的想娶这个姑娘呀。 他多么想让这个姑娘再高兴起来。 “你气不过我这就去找他打一架。” 说完李烬霄转身就要走,楚天歌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别,真幼稚。” 手心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李烬霄低头看她主动握上自己的手,迟钝而紧紧的回握住恨不得永远也不松开。 本是挺正常的留步行为,楚天歌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赶紧缩回了手。 “去打,没把他揍清醒别回来。” 李烬霄笑着道:“不了,那家伙永远清醒不了。天歌,随我去看母后吧。”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天 两边桃树盛开的狹道上,终于狭路相逢。 李烬霄身边只有个楚天歌,李云临身后跟了个不知姓名的侍卫。 “这条路只通我重华宫,三哥,你这是要来找我?”李烬霄说。 “嗯。” 李云临简明扼要的回答,探究的目光灼灼放肆的落在其后的女子身上,楚天歌下意识的回避了眼神。 李烬霄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三哥有事改日再说,我正要去看望母后。” 错峰而过时,楚天歌的手臂一紧。 她看着这只握住她胳膊指节分明的大手,眸色一沉,淡淡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李云临微微倾身凑到她耳边,浅凉的气息挠着她的耳根。 “这就要自重,那若是抱过亲过呢?” 楚天歌脸色越发难看,紧咬的牙关隐隐作痛。 李烬霄扼住了他的手腕,极力克制了自胸腔狂涌而出的怒火,生硬的笑着道:“三哥素来风流不拘,只是这位是我的近侍女官,还请三哥放手。” 李云临在她耳边,低哑着声音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耳后有颗红痣?” 楚天歌一怔,猛得推开了他,唇上血色迅速褪去。 李云临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反而放肆的笑出声来,“我又不吃了你,你怕什么呢。” 根本不是怕,她只是再次被这样的李云临所惊愕。分明知道她是谁,竟还要这样恶心她。 楚天歌握紧了拳头,冷冷道:“谁吃了谁还不一定。” “好啊,你来吃了我。” 他仍挂着那一抹妖孽般的笑容,看她的眸光仿佛看一个玩物,让楚天歌极度不适。 李烬霄伸手揽住了她,“我们走。” 他们走了没两步,李云临的脸色已阴沉至极,咬了咬牙,对着他们的背影冷冷的说道:“五弟对侍女可真是百般呵护,我宫里的侍女从不被当人看,尤其是新收的杏儿,日日如狗如畜。” 楚天歌一怔,寒意由脊背而生,冻得身子发冷发僵。 他竟然这样对待杏儿。 李烬霄张嘴却失了声,杏儿是她这么多日来最大的心事,是她的软肋,终究被李云临这般无耻的说出口。 楚天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下握着她肩膀的手,再缓缓拿下了横在她肩上的手臂,转身问道:“你想怎样。” “不如你跟我回端木宫,教教我如何善待侍女。”李云临笑着说。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出口,李烬霄握住了楚天歌的手,皱着眉摇头。 楚天歌无力的沉下眼帘,“你答应过不动杏儿。” “我只答应过不杀她,没说一定要善待她。何况……”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是我们大婚后放了她,你并没有嫁给我。” 楚天歌的胃中一阵翻腾,由衷觉得恶心。 “你的女人还不够多,为你的孩子积点德,不好么?” “你给我生一个,我就积德。” 他玩世不恭的轻佻的说着,楚天歌沉淀了被轻辱的怒气,商量道:“把杏儿送到重华宫来,我跟你走。” 李云临却因此恼怒,瞪视了李烬霄一眼,他们相握的手尤其扎眼。 “他就信的过,是吗?” “当然,”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杏儿在他这里我放心,他也绝不会拿杏儿威胁我。” 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两跳,明明自知无耻,却仍无法接受在她心中,有这样鲜明的对比。 他逼近了楚天歌的脸,冷冷道:“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我有的是办法让杏儿生不如死。现在,跟我走。” 楚天歌抿紧了唇,感受到李烬霄握着她的手掌渐紧渐潮,这是她除了杏儿以外,唯一的惦念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会来。” “这一天你要做什么?” 李云临疑惑的紧了下眉头,目光在她脸上俊巡。 “一天还能做什么?换句话说,现在我不跟你走,你又能怎样?”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声,“好,明日我在端木宫中等你。” 他冷冷瞥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后大步离去。 桃树旁的两人相顾无言,终是李烬霄先开口道:“一天,你能做什么?” 楚天歌安抚似的用拇指摩挲了他的手背,“先去看皇后吧。” - 入夜。 楚天歌要喝酒,李烬霄便关起了殿门陪她喝。 她微醉的脸颊在红烛下艳如海棠,她举着酒坛道:“你知道吗,我曾该死的心软过,为他写下的无数封信,他求我再爱他一回……” 李烬霄听得心头发痛,夺过了她的酒坛,涩涩道:“你若想要原谅他,就把过去放下,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楚天歌笑着摇头,一手托着晒,睁着微熏的眼看他,“你为什么要支持我?” “我……”李烬霄不知该怎么说,“只要你高兴,无论对错我都支持。我也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楚天歌凑近了,几乎鼻尖对鼻尖,问他道:“你也十八岁了,为什么不娶妻呢?” 李烬霄被她的呼吸挠烫了脸颊,握着她的肩膀将她置远一步。 “别喝了,我让人煮醒酒茶来。” “别。”楚天歌摇头,“我话还没有说完。我以为他并非无可救药,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滥情残暴,痴心温柔,两不误……” 她又猛灌了一口酒,嗓音略哑。 “我不是个傻子,被伤害成这样还会回头……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见识到他更无耻的一面?” 李烬霄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烈酒灼心。 “等你回到他身边,他会百般对你好,日久天长之下你慢慢还是会动心,因为你本就爱他。” “你胡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拖这一天吗?” 李烬霄漆黑的俊眸中只有疑惑不解。 楚天歌苦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封,“今夜,都得听我的。” 李烬霄的双眸不可思议的放大,握住了她的细腕。 “你要做什么?天歌,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她道。 男人嘴上那么说,人却轻而易举的顺着她的动作起身,几次推搡之下跌在了软塌上。 她附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一双冰澈双眸中透着哀凉。 “烬霄,这不是感恩,亦不是报答。是我心甘情愿……你就当帮我,明白吗?” 李烬霄沉默之后翻身而上,手向后一拂,幔帐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来世 殿中燃着红烛,微光下近在咫尺的两人鼻尖对鼻尖,静默了许久,突然她轻抬雪颈,蜻蜓点水般啄了他的唇辦。 李烬霄触电般僵了身子,从脸颊到耳根都红得透透的。 上回借着吸出寒珠的由头强作正经的吻了她,其实大可不必嘴对嘴,这是他藏在心里头的小秘密。 可是这次不同,是她主动……如何能受得住她半点撩拨。 他脑子崩断了一根弦,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抛在了脑后,低头纠缠上她的双唇,雪白绸软的襟衣滑落在旁不分彼此。 久久的亲吻过后,两人间呼吸越发急促滚烫,他拨开了她耳边的青丝,低哑着声音说:“我真想死在这里,永远不用再醒过来。” “继续,别分神。”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哑。 晨曦将破开昏沉的夜空,李烬霄看着怀中闭着眼沉默的女子,她纤长的乌睫垂着水珠,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甜蜜与痛苦在心间纠葛交错,搅得他一夜不能安宁入睡。 从前这个女子是他心头的朱砂痣,那么今后,更是他刻进骨里的血肉。 他没有想到这样风流成性耐不住寂寞的李云临,居然没有碰过她。更没有想到她要拖这一天只为了…… 可他没想明白的是,天歌这么做到底是因为心里有了他,还是对李云临的报复? “烬霄。” “嗯,我在。” 她仍闭着眼,轻轻的说,“也许有一天他会拿我来威胁你,不要管我,明白吗?” 李烬霄心头一窒,这叫他如何应下? 她有些不舒服的调整下姿势,平躺在他的身边,“该娶妻了,生几个孩子。否则他日朝臣会以你迟迟无子嗣的名义阻你帝位。” 李烬霄开口,声音嘶哑,“我会尽快找到杏儿所在,让你不用再受威胁。” “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楚天歌皱了下眉头。 他的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血不断的往外涌,如何也堵不上。他很想开口问一句,你当初会劝李云临娶别人吗? 爱或不爱,差别都在这里。 楚天歌深叹了口气,起身穿衣。 在此时,殿门被推开,流玥惊慌失措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殿下,松月一晚上都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楚天歌慌忙又钻进了被褥里,紧紧的缩在李烬霄身侧,心眼几乎跳出了嗓子。 流玥看到浅色幔帐后的纤细身影猛地栽回床上,奇怪的问了声,“殿下,没事吧?” “没事,你先出去。” 流玥垂眸间,看到床榻边多了一双女子的蜀锦绣鞋,这不是…… 她赶紧老老实实的退出去,带上了屋门,万承焦急的在外打转,见流玥出来立马迎上去问:“怎么样,殿下知道松月去哪儿了吗?” 流玥忐忐忑忑的不知如何开口,她与松月同住一屋那么久,松月跟万承之间的情谊自然是知晓的。 可今日这事,到底该怎么说? “怎么不说话啊?殿下到底怎么说?”万承急道。 流玥最终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在这儿等着吧,兴许没多久她就出来了。” 万承说:“那我在这儿等殿下吧。” 流玥又解释的句,“我说的是松月。” “什么意思?”万承的眉宇皱成了川字。 流玥同情的拍了他的肩膀,眼眸中流露的都是惋惜之意。 “我建议你把她放下了吧,别挡了她的青云之路。” 她其实内心也有些不适,怪不得最近松月高冷了许多,都不屑与她说话。旁人的闲言碎语她还怼了回去,她自认最了解松月和万承之间的情谊,可谁知,人家冷不丁的干了这码事。 不过说到底,不想睡主子的侍女不是好侍女,谁不想呢? 再任凭万承怎么问,流玥都迟迟没再开口,只端立在寝殿门前,等着时辰到了进去伺候更衣。 一炷香之后,楚天歌打开屋门,对上意味深测不明的流玥的眼睛,以及大松了一口气的万承。 “流玥半夜惊醒过来发现你人不在,跑我那儿找你,我怕你出了事,原来在这儿,那就好……” 楚天歌浅浅了“嗯”了一声,“没事,忙去吧。” 流玥看着傻子一般还没想透的万承,突然一口气上去憋不住,多嘴道:“松月呀,殿下从不需要侍女守夜,昨夜为何例外了?” 楚天歌无语的瞧了她一眼,都看到了,还问什么呢。 万承听到此言,脸色变了变,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殿下昨夜不舒服了?或者,有别的事?” “别多想,殿下会跟你解释的。”楚天歌轻声道。 万承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下头。 他原本以为不问还能自欺欺人,那接下来的这一幕,他纵使有一万张嘴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天歌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从后握住,在微暖的春日,这样的温度她很熟悉。因此她还疑惑过,是不是水修灵力者都是这样冷的,不像她的手四季都发烫。 她转身,对上这双清俊的双眸,李烬宵的声音微哑,“别去。杏儿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被威胁的,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让她心动,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就当我是自私吧,我不愿她受苦,我不能伟大到这样去满足她的心愿,我做不到。” 李烬宵眼底渐红,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就当为了我,行不行。” 从昨日到现在,他终于敢开口挽留,哪怕希望微乎其微。 楚天歌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垂下眼眸,抽回了手,用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做你该做的事,一定要当皇帝,我许你来世。” 来世,来世是怎样虚无的东西?终于听到她说“我许你”,却是来世,来世……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一腔热流自胸腔上涌,喷溢出喉腔,星星点点的红落了一地。 “殿下!” “殿下……” 宫人急切的呼声越来越淡,他眼前的光景越发黯淡,直至漆黑一片失去了知觉。 - 凤仪宫中。 皇后身体虽明显好转,但毕竟遭药物侵蚀过,如今的体质格外薄弱。 芳嬷嬷犹豫了半晌,说道:“娘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 皇后正对镜整理着妆容,随意的说道:“那就先好消息吧。” “今早重华宫的婢女在殿下的床上发现了落红。” 皇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这傻小子总算开荤了,是哪个姑娘?” “是松月。” “松月。”皇后自然知道儿子身边的近侍女官,是个漂亮的美人儿,身份低些有什么要紧,“好,去给烬霄传话,本宫很满意,早日纳为妾室吧。” 芳嬷嬷又道:“娘娘,还有个坏消息呢。” “说。”皇后心情正好,不以为然道。 芳嬷嬷叹了一声,道:“松月姑娘今早去了端木宫中,一去不回,听闻是太子要了这个人。五殿下气得吐血晕厥,太医正在诊治。” “什么?!” 皇后猛得一拍梳妆台,震起一些珠翠,“烬霄怎样了?” 她急着往外去,又想起自己尚在“重病不治”中,只得停住了脚步,恨恨得说:“烬霄难得有看得上的姑娘,李云临这个小畜生欺人太甚。” 皇后在寝殿中来回渡步,焦躁不安。 “难道烬霄就任由他把人抢了去?纵使李云临是太子,如今也是个被罚三月不得上朝堂的太子,竟然如此嚣张!” 芳嬷嬷哈腰宽慰道:“娘娘莫急,殿下醒来自会向您交代,太医说殿下只是急火攻心,无大碍的。” 皇后许久才坐下来,猛喝了几口凉茶降火气。 “唉,这孩子真的受委屈了。那个小畜生究竟要干什么,非去烬霄身边抢人,这摆明了跟咱们过不去啊!”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吃了它 , 李云临伸手摸到她脸颊边,撕下了一层面皮,露出原本那张精致得摄人心魄的容颜。 “符咒铁链呢,还是老地方么?”楚天歌嘲弄道。 把她锁在地窖中的时日,何尝不是他的痛。 李云临抽了口凉气,立而深深的看着她,缓缓道:“我没有虐待杏儿,只是让她忘了一切,送去了一户宅院中,她能好好过日子的。改日能带你去看她。” 楚天歌心间舒缓了些。 “好,那就好。” 她眸光轻垂,不想正视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他好像有毒,能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李云临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的搂着她薄弱的身子,下巴在她发间摩挲了下,“你听话,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补偿你。” 熟悉的龙涎香还是这样令人作呕,楚天歌的身子原本从来不怕冷,此刻却打了个寒颤,伸手抵在他胸前。 “离我远点,便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李云临早就做好了面对她冷言冷语的准备,可真的一字一句落在耳中,仍揪得心难受。 他放开了她,沉淀了情绪,掏出一刻雪白的丹丸,送到她嘴边,“吃了它。” 当初嗜魄寒珠在体内的痛楚历历在目,楚天歌下意识的抗拒,身子微微后仰。 李云临道:“这个比之前那东西温和,不会太难受。” 多么可笑,方才还说要补偿她,转眼间就要逼她吃这样不知何谓的东西。 楚天歌低低的苦笑了声,接过塞入了嘴中,喉间一动咽了下去。 很快,所谓的不太难受她便体验到了。 毕竟是吞噬灵力的东西,慢慢的将她渗透全身的灵力一点点的剥离而出,她浑身的骨肉似有万蚁在啃,痛痒难耐。 她扶着粱柱,紧紧抱着身子缓缓蹲下,因过于用力而将嘴唇咬破淌出血来。 李云临蹲在她身旁,把自己的手送到她嘴边,轻声细语的说:“难受就咬我,咬我吧……” 楚天歌恨恨得瞪了他一眼后,别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痛到无力抵抗的身子又被他扳过去紧紧的搂在怀中。 “忍一会儿就好了,乖,我心疼……” 意识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男子,这个怀抱也是他的,如果是他,才会真心切意的心疼自己。 她温暖的手颤抖着摸上他微凉的脸颊,喃喃不由自主的念了一个名字。 抱着她的男子身子一僵,继而猛得站起,任由她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不,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 他冷冷的说完,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如同拎一只垂死的小鹿般将她拎起,拖了一段路后甩到了床上。 楚天歌的灵力被吞噬得差不多了,体内的丹丸不再发力,身体的痛楚缓缓消退,意识也随之逐渐清醒。 看清了这儿是他的寝殿,再看到欺身而上的李云临,她心下凉得彻底。 “滚,你滚。” 李云临自然不理会,捏住了她的下颔,逼视着她,咬牙切齿的说:“你至于这么快变心吗?” 楚天歌越发觉得他可笑,凄凄得笑出声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变心?” 李云临怔了一怔,愧意涌上喉头,哑着声音道:“可我爱你,我始终爱着你。” 他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啊,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爱着你,你便不会离开我?” 那些遥远的彼此间的承诺啊,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她忘了曾经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楚天歌虚弱的闭上了眼,淡淡道:“你想让我再爱上你吗?” 他没有回答,一个想字太过卑微,他没法说出口,可手劲小了许多,以至于她轻易的挣开来别过脸去。 “尊重我,离我远点。来日方长,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吧。” 漫长的僵持过后,李云临的身子妥协的离开了她,退到了床边。 楚天歌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你走吧,让我好好休息。” 李云临在床边杵了一会儿,说道:“你该明白,我的让步是因为我还抱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希望。” 他终于转身离去。 - 一叠纸送到了李云临面前。 “殿下,这便是坊间歌谣的出处。巧的是全都出自一人笔迹,您看看。” 李云临拿过看了看,这样娟劲洒脱的字迹熟悉到触目惊心,他曾为了替她完成罚抄的功课,而刻意模仿了她的字迹。 他把这些纸揉成团丢进纸篓里,片刻后又捡出来摊开,仔仔细细的铺平。 这是她搅尽了脑汁夸自己的话,如此一想,这些歌谣看起来都顺眼可爱了许多。 另一宫人急匆匆的冲进书房里来,“殿下,苏良娣闯进您寝殿里去了,奴才们拦不住啊!” 李云临脸色微变,大步向外。 - 自从松月来了端木宫,太子便把松月留在了自己寝殿里,日日陪着,再没去过旁人处。 苏谨多次让婢女去太子那儿通报说身子不适,可他雷打不动,愣是不见人影,还让婢女给她带话说身子不适找太医。 她实在憋不住要跑去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一只狐狸精。 凭着肚子里的那两肉,无人敢碰她,她到底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 楚天歌正对着琉璃瓶中的海棠花出神,苏谨扶着腰来势汹汹的出现在眼前。 明明肚子是扁平的,她竟然扶出了大腹便便的感觉,那架势叫人没法忽略她怀着身孕。 “有事?” 楚天歌的口气很友善,毕竟烦闷无趣的日子太过漫长,短短半月叫她度日如年,恨不得把苏谨留下来话家常。 苏谨虽然蠢还鲁莽,但也不是个太过于刁钻刻薄的人,对方口气和神态都是友善的,她便没法发泄火气,恹恹的说道:“妹妹伺候殿下半月有余,我这个做姐姐的理性来看望一下。” 楚天歌笑道:“良娣身子重,快请坐。” 苏谨一手扶腰一手护着肚子坐了下来,环顾了四周,发现太子将这间寝殿已布置的与先前完全不同,多了红色的摆件,就连床上幔帐和窗纸也换成了鲜红色,眼前的女子也是一身红色。 这样的红,还有这个女子的眉眼之间的神似,不得不让苏谨联想起另一个让她如鲠在喉的人——楚天歌。 苏谨倒抽了口凉气,开始想入非非,莫非殿下是因为这个女子与楚天歌有几分相像,才宠至如此的? 想到此处,她挽上了浅浅笑意,道:“松月妹妹真像殿下的一位旧人,怪不得殿下会如此怜爱呢。” 楚天歌道:“哦?”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难得畅快 苏谨边说边扼腕。 “殿下曾与妖女楚天歌两情相悦,妹妹可知道?虽说殿下无奈之下亲手杀了她,但殿下始终对她用情至深,妹妹长得,与那楚天歌有五分相似呀……” 楚天歌沏了茶递到她面前,并不认同。 “若是用情至深,怎会短短数月间娶妻又娶妾,还与你有了孩子呢,良娣莫要说笑了。” 苏谨凝了神色,“是我话多了,谁愿意做个替身呢。” 楚天歌苦笑,由衷劝道:“良娣有身子,不要过多思虑。” “并非是我想多了,而是……” 眼前人越是看似满不在乎,苏谨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替身? 那只好切入正题了。 “我有句实诚话,可能不好听,但也是为了你好。这后院里头毕竟还有太子妃赵良娣,你这样独占着殿下,旁人会不喜的。她们可都不是好应付的。” 楚天歌心中叫苦不迭,你倒是把他拉走啊,谁要他天天杵这儿了?拜托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拿出来好嘛。 “良娣说得不错,不如你们找殿下说一说?” 苏谨皱了下眉头,“妹妹这是在说笑了,我们跟殿下说那是争风吃醋,妹妹提那就是贤良淑德。” “提什么?”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大步走进来,冷冷看着苏谨问道,“提什么,嗯?” 他眸光寒得吓人,周身似蒙了层冰霜,苏谨慌了慌,站起身低着头道:“没,没什么。” “她有身孕呢,你别这样。”楚天歌劝道。 苏谨的手捂上了扁平的肚子,红润的美眸中含泪欲滴,可怜见的,任凭哪个男人见了不得将这样的美人儿捧起来哄着。 可李云临是个风流的,但不是个心软的,“她有身孕”这话从天歌嘴里出来,到他心里又变了味道。 “仗着有身孕来给她添堵?长本事了?” 无情凉薄的话一出口,苏谨含着的眼泪掉了下来,“没有,殿下,我只是来看看松月的……” 他那脸臭的似乎下一刻耳光就要跟上了。 楚天歌赶紧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苏良娣并没有来给我添堵,半个多月了我终于见到新鲜人了,你不明白我有多畅快。” 李云临愣了愣,探究的眼神却如何也达不到她的眼底。 楚天歌继续道:“你为人夫,她怀着你的孩子,最起码的疼护该有的,太子殿下。” 李云临抿紧了唇,不言,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苏谨微微有些错愕,她万万没想到松月会这样向着她说话,这般顶撞太子。 良久之后,楚天歌语重心长说出苏谨希望她提的事。 “我建议你雨露均沾,太祖的轮宿制就挺好。太子妃毕竟是正妻,她那儿多排几日。” 李云临死死的看着她,咬字很重的说道:“你做梦。” 他转而对苏谨说:“回去禁足一个月。” “别啊,别。” 难得有人来陪她说个话,就要被禁足,这到底是要逼疯谁?今后谁还敢来找她? 楚天歌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别这样对她,她真的没有跟我说什么,你别弄的后院里所有女人都讨厌我。” 李云临看着她的眸光深邃了些,心念一动,微微倾身到她耳边,酥酥麻麻的低声说:“你想让我轮宿制,可以啊,但轮到你这儿的时候,你要心甘情愿让我睡。” 楚天歌一怔,脸色僵得很难看。 这些日子他都是睡地上的,切实做到了保持距离,相敬如宾,以至于她吃得下睡得着,过得除了烦闷还算可以。 冷不丁的又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楚天歌仿佛吃了个苍蝇般难受,退后一步。 “还是算了吧。只是苏良娣有孕在身,不宜心生郁结,别罚她。” “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李云临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量说,“你一会儿亲我一下。” 楚天歌一怔,胃中开始翻涌。 李云临看着她笑道:“做不到吗,那我就没办法了呢。” 楚天歌沉了下眼眸,淡淡道:“做不到呢。这女人是你的女人,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也许有那么点怜悯之心,但,我绝不会为了她做任何牺牲。你自便吧。” 李云临的脸色霎间丰富多彩,咬牙切齿过后,对着苏谨冷冷道:“还不滚。” 苏谨狼狈的退了出去,侍从们识相的关上殿门。 楚天歌不紧不慢的吃着茶,却被他一把夺走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醋意了吗?!” 醋意? 第一次看到他亲吻苏谨时的心痛,算不算。撞见藏书阁他与赵青锦的缠绵时,她的崩溃算不算? 再就是听闻苏谨有孕,她当时想着,这个姑娘是真的傻,分明李云临对她那么无情,为何那么傻。 哪能无休止的为一个人心痛下去,人不得废了吗。 楚天歌说了句实话,“一个人能喝下的醋也有限,喝饱了,便就腻了。” 李云临自知理亏,无力得坐在一旁,落寞道:“我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再有我。” 为了这双眼里能再有他的影子,他小心翼翼的捧出一颗心来,卑微如蚁的伺候了半个月。 可到头来,她却只因为有个“新鲜人”来陪她聊了天而畅快。 他原本怕苏谨给天歌添堵,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可过来之后,他才发现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不堵心。 李云临苦涩一笑,“你为了对付我,费心写了那么多歌谣去捅我父皇的心窝子。天歌,我不怪你,是我错在先,甚至还自欺欺人想着你回心转意。” 楚天歌一惊,看来他是拿到自己的手稿了,想必那一刻他很惊喜吧。 “回心转意,至少建立在我们平等自由的基础上。现在算是什么啊?你数数,你囚禁我几次了,第三次了,我能因为一天到晚只能见到你一个男人就爱上你吗?啊?” 李云临沉默了许久,深深看着她,缓缓开口。 “至少你现在跟我说的话多了,人也不似之前沉闷,越来越像从前了。” 楚天歌哑口无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确不再整日愁眉苦脸了? 她想不起来是从哪一日开始的,但她每一夜,都会梦到一个清俊如玉的男子,他的手掌微凉,却给她莫名的踏实感。 在梦里,他将一朵海棠花放在猫儿圆圆的脑袋上,对她说:“你看,公猫这样戴也很好看。” 然后她笑着要把海棠花插到他发髻上去,“你戴也好看。” 他是那样的好脾气啊,也是一道照进她昏暗深渊的暖曦。 是这束光,让她枯萎不堪的心境重新发芽开花,努力挣扎着向阳蔓延,带她走出了无边暗夜。 她从他那里明白,人生并不只有苦大仇深,还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和甘愿默默的守候…… 那个傻子啊,不知道他还好吗?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环环一 , 李云临总算意识到她日日跟坐牢似的闷在屋里有多难受,答应让她出寝殿的门,四个婢女紧跟后头,但绝不能踏出端木宫。 她在含苞待放的荷塘边听到一阵女子哭求声,心弦紧了紧,“那边怎么了?” 婢女回道:“许是太子妃在教训人。” 楚天歌那颗多管闲事的心儿耐不住了,往着哭声的方向而去。 在花蘩叶盛的小园中,一个婢女趴在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哭声越发薄弱。 楚天歌多看了她两眼,那整个身子都皮开肉绽,血都要糊了一地,可怜见的,这每一下都是要命的呀。 一旁冷眼的裴雪霁一身浮光碧霞罗,发髻高高簪起,插着金镶玉步摇,冷眼睥睨着这个婢女。 俨然不同于往日,如今她已是万人之上的太子妃了。 楚天歌内心感叹,这样的裴雪霁跟李云临难道不是绝配? 心里虽这么想着,她嘴上却说,“再打就出人命了。” 板子嘎然而止,行刑的侍卫征求的目光看向太子妃,这还继续打吗? 裴雪霁探究的目光扫视到楚天歌身上,毫不客气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打扮虽简单,头发只用红色绸缎简单的扎起,但衣着鞋子都是上等的,且气质清兰,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甚至与某个人有些相像。 “你就是近来太子的宠姬,松月?” 楚天歌笑了笑,“是。” 近来宫中谁不知松月,被太子养在自己的寝殿中,每日大半日的陪着,宠着,原也不过是重华宫的宫女而已,不止怎的入了太子的眼,据说五皇子还为她病了一场。 裴雪霁目光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婢女,指桑骂槐道:“宫女都是下贱胚子,打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谁让她觊觎自己不配有的东西呢。” 随之下令道:“利索点,弄死了丢出去。” “慢着。” 楚天歌多事道:“这个宫女我要了。” 裴雪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人,你想要就要了?” 地上的宫女看起来已奄奄一息,却还用尽全力给楚天歌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都把“救命”两个字写脸上了,楚天歌这事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她叹了口气,认真道:“这个人,我要了。太子妃若不同意,便去问太子要回来。” 说完,楚天歌对身后四个婢女下令,“把地上这位拖起来带走,赶紧请太医医治。” “是。” 这几位都听太子仔仔细细的吩咐过,什么样的时候该听命行事,例如这样的事。 裴雪霁见她们热热闹闹旁若无人的自行办事,几个婢女还真拖起了地上重伤的丫头,压根没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我看谁敢!” 裴雪霁亲自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暴如惊雷的一声呵斥让扶着伤员的婢女的手颤了颤。 楚天歌无奈道:“反正你也不要她了,给我不成?” “不成。” 裴雪霁的脸色阴郁暗沉,不容置喙道:“把人给我放下。” 被扛着的宫女恰到好处的一声痛吟,激起了楚天歌相护的决心。 “一个宫女多少钱,我给你十倍。” 裴雪霁怒道:“我差你这点银两?” 这倒是,楚天歌商量道:“你把她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在这宫里多个人多条路,如何?” “我是太子妃,当朝丞相之女,我需要你的人情?” 裴雪霁冷笑道,“我劝你别因一时受宠而过于嚣张,赵青锦苏瑾哪个没被宠过,又有哪个跟我撕破了脸皮。” 楚天歌琢磨着她这话的确没错,她也没想着跟这女人撕破脸皮。 毕竟用过她的身子,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她诚恳道:“提个条件吧,要如何才能把这人给我。” 裴雪霁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下,随后冷哼了声,“你不配。” 这个姑娘天生骄傲,自然不会跟宫女出身的松月谈条件,她打心眼里是看不起松月的。 楚天歌磕了下眼,十分无奈道:“这个婢女犯了什么事。” “哪怕没犯事儿,我不小心打死了自己的宫女,旁人也管不着。” 楚天歌点头,认可道:“是管不着,想必太子也喜闻乐见吧。” 她几乎可以对天发誓,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行事作风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啊。 可裴雪霁听在耳朵里却炸了毛。 “怎么,你想拿太子压我?” 太子虽不爱搭理亲近她,但到底也对她礼敬三分。 楚天歌解释道:“并没有,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怎么样。” 她说得口干舌燥,遥遥看见李云临往这里走来,提醒道:“太子来了,我建议你立刻马上把人送给我,否则我难保不会多嘴。” 裴雪霁回头看见人也有些心慌,她不确定太子会向着谁,若是松月不说这句话,她很有可能装个大度,将此事尽快善了。 可偏偏,偏偏松月这么辣嗓子,她可是丞相千金,堂堂太子妃,怎能受她的威胁? 裴雪霁咬了咬牙道:“就算太子开了口,这个人我也不会给你。” 眨眼间人已到了眼前。 李云临扫视了下局面,不说便知道她俩在僵持什么,他没问便道:“磨蹭什么,人都半死不活了,还不带去找太医。” 再无人敢投来质疑的目光,侍女们麻溜的肩抗起人去办事。 楚天歌松了口气,又听得李云临道:“既然这个宫女跟你有缘,治好就去你身边伺候吧。” 她略一低头,由衷道:“谢谢。” “不要说谢,”李云临眸光柔浅的看着她道,“怎还皱着眉?谁惹你不高兴了,我便让她不高兴。” “没有。” 她真的没有因裴雪霁而不高兴。 在这个腐败发臭的王朝,人命如草轻贱生死只在掌权者一念之间,这样的事并不稀罕。 可是她如今要救一个人,也得依仗着李云临,这种感觉反而让她很不好受。 李云临的指肚轻抚在她的眉间,想揉散这点波澜,她的眉头却因此皱得更紧。 他放弃了,柔声道:“你恼某人的残暴是不是?那你说想怎么处置她,都依你。” 楚天歌错愕的睁了下眼,微微摇了头。 裴雪霁听得一怔,心里头破开了口子,酸涩溢上了喉头,难以下咽。大婚前夜温柔缱绻历历在目,可过后竟是这般凉薄如旧。 可悲的是这个男子的温情能给所有人,却偏偏吝啬再多给她一分。 她在旁呆得难受,微微屈身行礼告退,也只得了他敷衍到发冷的一声“嗯”。 正文 第四十章 环环二 , 重伤的婢女叫环环,她住到身边之后,楚天歌每日忙碌了许多。 亲自给她检查伤口,认真听着太医分析她的身体恢复状态,也时常亲自盯着熬药。 只可惜这姑娘伤了一条腿,可能永远都要瘸着了。 环环感动得以泪洗面。 “姑娘,您不必亲自照顾我,您受累了。” “不累不累,”楚天歌由衷道,“你不知道有事做多好,我在这呆的人快发霉了。” 看着环环一日日的好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而楚天歌的心境也像冬雪融化了一般,万物慢慢复苏。 她将环环扶下床,“来,走两步。” 宫女端着药来,那浓郁的苦味溢满了屋子,楚天歌闻得胃里一阵难受,冲出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之后,总算舒畅了些。 药还躺着,环环瘸着腿扶门跟着出来。 “姑娘,你不会有身孕了吧。” 楚天歌心下颤了颤,佯装若无其事的摆手道:“不可能的。” 她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的确月事迟了许多天了。 - 晚膳时,楚天歌说了句,“能去看看杏儿吗?” “好,”李云临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但你跟她说不上话,她失忆了,现在过得也挺好。” 楚天歌“嗯”了一声,“远吗?” “不远。” 次日,楚天歌就体会到了这样的不远。 车厢中密不透风严严实实,她与李云临相对而坐。 行车后不久,她微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发现马车弯弯绕绕,特地兜了许多回头路。 楚天歌睁开眼,对上那双深邃莫测的双眸,脸色有些难看。 李云临笑着伸手把她揽坐在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在一起那么久,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自然知道,她能闭着眼睛感受行车轨迹,从而记住路线,因此早早的吩咐好车夫兜许多奇奇怪怪的圈子,绕昏了她,她便没法子了。 “处处提防着我,你累不累。” 楚天歌觉着心累无比,累到无力挣开。 李云临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不累,你还在身边就好了。” 楚天歌吞了口苦水,沉默了良久,平静道:“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 楚天歌又坐到了他对面,难得这样认真正视着他,心平气和道:“我们回不去了。” 李云临心头一窒,继而若无其事的笑道:“别闹,天歌,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回不去了。” 楚天歌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我放不下的。你也快当爹了,你该给那孩子更多的爱,也可以去爱孩子的母亲,而不是与我这样……”这样没有结果的纠缠。 “你是不是介意那孩子的存在?” 李云临深吸了口凉气,心间一下又一下的抽痛令他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 “是我不周全,我该把苏谨送出去的。天歌,你实在介意的话……” 他似乎狠下了决定,语气深刻的说道:“我可以让苏谨拿掉那孩子。” 楚天歌惊了惊,脊背阵阵发凉,手不自觉的捂上了肚子,又怕他察觉什么,飞快的把手放了下来。 “你疯了吗?我不介意那孩子,真的不介意,你不要那么做。” 李云临的神态并没有轻松半分,双手握上她的双肩,哀哀的说道:“那就不要再说傻话了,我们要好好在一起的。” 楚天歌无助的摇了摇头。 “放手吧,我们的灵魂不再契合,在一块儿也是痛苦。我们相爱过,也好好的分开,把那些美好都留在回忆里吧,不好吗?” 她感受到握着双肩的手越发用力,被钳得有点疼,不知为何眼前人让她害怕,她都不敢抬眸再看他犹如深渊的眼睛。 “不好。” 他重重的咬出两个字,然后把她搂进了怀里,锢得紧紧的,“不分开,永远也不。” 凉了,凉了。 楚天歌心下凉得透透的,有一点恐慌不断的放大,终于她开口道:“云临,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他,这一回,她想放下了自尊求一回,指望着他内心深处还有那一点柔软不忍。因为她有了必须要为之挣破这个牢笼的很珍贵的东西,她得拼了命的守住它。 毕竟李云临是那样的疯魔,他一定不会容忍…… 可她到底是在做梦。 - 当她遥遥的看到河对岸,有个陌生的男人捏袖擦杏儿的额头,而杏儿正在挽袖浣衣,已做了他人妇的模样。 楚天歌问:“钱川呢?她没跟钱川在一起吗?” 李云临揽着她,淡淡道:“我给钱川留了条全尸,已是仁慈义尽了。” 楚天歌一怔,用力推开了他。 她想起钱川当时还求她留李云临一命,认识钱川那么多年,他是个粗人,却每每对杏儿细心备至。 在她饱受痛苦而李云临曾冷眼旁观的时候,她听见钱川说过一句:放过她吧,殿下,你心里也不好受啊。 “他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难道一点点情谊都没有吗?啊?你能下得了手?” 李云临对她笑着,笑着笑着眼底有些红,突然吼道:“他对我有情谊?一朝我最信任的人叛了,还带走了你,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残忍的事吗?!” “你也会觉得残忍?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有人样吗?!” 她近乎崩溃的控诉,一字一句撞得他心里涩痛。 “对!我不是人!钱川会死是因为你要跑,你不跑他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 楚天歌脑中嗡的一下,似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然后她便只能听到那一句“是你害死了他”,在她身边不断的回响,压迫着她每一个细胞。 “你为什么要跑!你留在我身边,他跟杏儿也能好好在一块儿,是你害了他们!”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她捂上了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李云临的怒气渐渐消退,见她捂着耳朵双眸惊恐失神,身子打着筛子,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海棠花正在凋零的边缘。 她曾经是那样的灼灼其华,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抚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安抚。 “好了,不说了,你的杏儿不是还在吗?” 怀中她纤瘦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李云临抱紧了她,哀哀道:“我是没有了人样,我卑劣,我无耻。你管管我,你管管我好不好啊?”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底线 , 杏儿正洗着衣服,突然听到河对岸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只是隔了那么点距离,听不清晰。 她拉了下身边的相公齐苼,有些担心。 “他们吵得那么厉害,不会出事吧?” 齐苼说:“你看他们穿得那么华贵,这些大户人家事情就是多,咱们也不好管。” 杏儿担心的多看了两眼,直到看见那男子把女子搂进了怀里安抚,心里稍稍踏实。 可那女子身子一软,似是昏厥了过去,再被男子拦腰抱起疾步走远,想是去找大夫了。 她听到那个男子急促的喊了几声“天歌”,好熟悉的名字啊。 杏儿叹着摇了摇头,这破男人没事跟媳妇吵什么,把人吵得气晕了着急了吧。 她从水里抽出了湿漉漉的手指,戳了戳齐苼的胸膛。 “看吧,这就是跟媳妇吵的后果。” 齐苼笑着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中,“不会,我不会那么混蛋的。” 杏儿的眼前隐隐约约好像出现了另一个画面,有个憨厚的男子对她说:杏儿,我不会那么混蛋的。 画面模糊的没法捉住,片刻便消散成虚无。 - 当楚天歌听到“去请太医”这几个刺耳的字眼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我醒了我醒了。” 她着急忙慌的下床,因起得太快一时眩晕,差点栽倒在地上。 李云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待她站稳了身子,劝道:“还是请太医看看吧。” “不必了。” 她抓紧了李云临的手腕,眸若秋水般看着他,“我没事,只是来月事了人有点虚。” 李云临意外的看着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眼中隐隐约约的燃起了些欣喜的光亮。 他回握住这双柔荑,温声道:“好,我去给你煮姜茶。” 他踏出殿门时,楚天歌如释重负般坐到了床岸上,沉着脸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直在旁毫无存在感的环环,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边来。 “姑娘来月事了吗?” 楚天歌抬眸,看向这个完全依附着她的姑娘,相处不过几日,横竖还需留个心眼。 “嗯。”楚天歌道。 环环惋惜道:“我是伺候过苏良娣的,瞧着姑娘干呕的样子与苏良娣当时有些像,还当姑娘有了身子。” 楚天歌意外道:“你伺候过苏良娣?”难怪裴雪霁会拿她出气。 环环点头,“姑娘若有了小皇孙就好了,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名无分了。” 小皇孙……她并不确定肚子里是不是有了状况,若是有,也的确是个皇孙,还与李云临有着血缘关系。 毕竟是叔侄。 但李云临能容得下这个侄儿?他那点心眼能容得下母猪屁股都能开花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啊。 楚天歌头痛欲裂之时,突然灵光乍现,心里头有了主意。 - 例常在一块儿用晚膳。 李云临不厌其烦的给她夹菜,他惊喜的发现自从那一日天歌晕过醒来之后,不仅主动握了他的手腕,喝了他熬的姜茶,还会接受他夹的菜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明白,分明晕前还吵得那么激烈,自己把话说得那么伤人。 想到此处,他心里揪起些愧意,后悔不该说那样的话惹她痛心。 也幸好她醒来并未再追究,反而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其中的蹊跷不同寻常之处,他每每一触及便抛之脑后。 “喝点酒吧。” 她从未提出过要求,李云临一时未反应过来,“嗯?” 楚天歌重复道:“喝点酒吧,反正你这些时日不必上朝。” 李云临舒心一笑,吩咐道:“好,去拿酒来!” 酒来,她自己却没喝,只一杯又一杯给他满上。 但凡是她倒的,李云临都不忍心拂去,一杯再一杯的下肚,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她这样许久不见的温和目光。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对自己笑了,哪怕眼里总好似蒙着一层雾,与当初再不相同。 当初…… 他隐约有些醉了,脸颊温温发烫,痴痴得看着她。 “天歌,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当初你眼里都是我,现在却没有了,一点儿也没有了……” 楚天歌嘴里隐隐有些发苦,又给他续上了杯。 “你就像个丢了玩物的小孩子,拥有的时候使劲糟践,失去了便哭闹着要找回来。” 李云临缓缓摇了摇头,醉醺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他抬手拍了拍胸膛心处。 “不是的,丢个玩物哪会这么痛,你不知道有多痛。” 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千疮百孔的痛拜他所赐,她历历在目,不会少一分。 楚天歌别过脸去,鼻子有些发酸,她望着摇曳的幽幽烛光,淡淡道:“痛会有个极限,痛够了便好了,人总要学会放下的。” “所以你放下了。” 李云临苦笑,“天歌,如果我当初选择你,我们离开金陵城找个乡野之处男耕女织去。那现在……我们是不是早已完婚,可能还有了我们的孩子……” 对,孩子,这是大事。 楚天歌并没有那个闲功夫顺着他的描述去遐想那些已不可能的事,只又给他倒上了一杯。 看他喝下去后,楚天歌试探着说道:“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苏瑾会给你生个孩子,我终有一天也会跟别人在一起,生别人的孩子。” 李云临仿佛听到了很恐怖的事,慌忙抓住了她的细腕,重重的说:“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不可能。” 楚天歌倒抽了口凉气。 “那若是我非要给别人在一起,然后生了孩子呢。” “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杀了这个孽障。” 李云临已醉得昏昏欲睡,下意识的顺着脑中的想法说了实话。 他没法容忍天歌去跟别人儿孙满堂,今后的百年千年里,这世间遗存着她和别人血脉融合的后代,而与自己再毫无牵连…… 楚天歌拿着酒壶的手猛得一颤,继而强制抚平了心里的不安,一点点镇定下来。 “你听着,过去的事我可以放下,就当爱恨一笔勾销。但如果他日你动了我的骨肉,我会恨你到掘坟三尺,你该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 李云临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猛得栽倒在桌上。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鲛绡透一 婢女们齐心协力把熟成一滩烂泥的李云临扛到了床上。 人都退下之后,楚天歌对着眼前这尊原让她避之尤恐不及的大佛,咬紧牙关狠了狠心。 僵着手褪去他雪白丝滑的襟衣,眼前的光景让楚天歌愣了愣。 两条臂膀遍布疤痕,几乎体无完肤,每一道深浅均匀,甚至长短都差不多,完全不似打斗中的伤迹。 更像是刑罚,又或者是自伤。 臂弯处的蛇型胎记还是依旧。 楚天歌没有过多去想,便着手去做接下来的事。 最后,她咬破了手指在床单上滴了点血迹,再抓着被角躺到了床边角落中。 完成了这一些,她舒心的吐了口长气,手掌抚上小腹安抚似的拍了拍。 她不知这里是不是有了孩子,但她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在这样由李云临掌控的牢笼之中,她必须要给这个孩子拼一条活路出来。 而她背对着的那面,躺在她身旁的男人睁开了修长的双眸,许久,再不动声色的闭上,只是紧皱的眉头一夜都没有舒展。 - 醒来时,天已大亮,楚天歌庆幸的发现自己还保持的入睡的姿势,只是手被李云临握着放在他的胸膛上。 她仔细想了想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比较符合常理,然后她咬痛了下唇,抱紧了被子,愣生生的憋出了眼泪。 李云临似是被她闹醒了,握着的手紧了几分,宿醉的双眸微张着,迷朦复杂的看向她。 楚天歌别过脸去。 “昨夜……我是不是要了你?”他声音低哑。 楚天歌紧着下巴,颤着音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走吧。” 李云临深呼吸之后,缓缓道:“怎么能当没发生过……今后我们就好好的。” “不必。” 楚天歌抽回了手,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不是一直想以自己的名姓过活吗,等我登基为帝,会还你本来身份,立你楚天歌为后……纵使与全天下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楚天歌听得一怔,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不到的那面,李云临的眉眼中凄凉黯淡,说出的话却温柔缱绻。 “天歌,但愿……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他会叫你娘亲,唤我做爹爹,是男是女都好。” 楚天歌一阵心虚心慌,捏玩着手指道:“说到孩子,多去看看苏谨吧,不知道她显肚子了没有。” “嗯。” 难得他没有例常推辞,而且清清浅浅的应了下来,楚天歌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他,并未察觉到异样之后,她道:“你该起了。” 李云临直至离开都太过平静,平静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应该没有哪儿失误了吧?楚天歌思前想后也未察觉不妥当之处,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忧虑了,缓缓放下了心来。 - 自从有了松月,太子未踏进旁人的住处半步。 当苏谨迎来这位稀客,自然是心中喜悦激动横织交加,但也因遭了两次训,如今说话举止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李云临瞧着她仍看不出隆起的小腹,说道:“太医日日说你这胎稳健,我便没来看你。还会时常想吐吗?” 苏谨摇了摇头,“不了,如今已满三月,身子反而比先前舒畅,胃口也好了些。” “那便好。” 李云临顺手给她剥了个酸角,喂到她口中,“好好养着,我会常来看你。” 来的突然走得也快。 苏谨懵懵的问采梅说:“太子说他会常来看我?” 采梅拧眉道:“以色侍人总会有看腻的时候,有子嗣才是最好的,良娣不必把那松月挂心上。” 另一处。 赵青锦捏袖做画,只一笔差错晕开了墨,她便烦躁的将画纸揉成了一团,用力掷了出去。 纸团落到了刚踏进来的人脚边,他道:“怎么,不欢迎?” 赵青锦愣了愣,随即叹道:“稀客呀。” - 自从灌醉他那一夜过后,李云临不再同先前那样时时黏着她。 原该是她喜闻乐见的事,可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难道说他以为自己真的得到过了,因此开始了厌弃模式? 男人嘛,果然都是这么回事,放不下都是因为得不到而已,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楚天歌喜滋滋的过着舒坦枯燥的日子,大概五六天之后的一夜,一个小插曲打破了她原有的波澜不惊。 她睡得香沉之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睡前会摘掉假面,现在的是她真真切切自己的面容。 微凉的指肚在她脸上棱处细细的临摹着,流连不去,浓郁的酒气中还夹杂着龙涎香。 她再没法装睡,缓缓睁开眼,借着莹莹烛光看到他有些微醉的样子。 “怎么了?” 楚天歌避开了他的手,抱着被子坐起身子。 李云临坐在床边,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神态不稳道:“他真的比我……好那么多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是吗?” 楚天歌知道他说的是谁,在心里回了句,是的,真机灵。 但她不能说实话,尤其在这样的情境下,绝对不能惹恼他,以免他失去理智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人跟人之间都不同,何必去比。” 李云临低垂了目光,落寞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心里没有我了。” 楚天歌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说真的,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但在地窖中的每一日,我都盼着你来告诉我你的无奈,我幻想着你是被逼迫的,我甚至也可以为了不让你为难而假死。” 她凄然笑了笑,“你想象不到我曾在那时候还对你抱有期望,我当时挺瞧不起自己。也幸亏你做的够绝,我总算明明白白的放下了。” “是这样……” 李云临喉间破出痛苦的一声,浊泪溢出眼眶顺颊而下,滴在绸褥上晕开一片水渍。 太晚了。 他最痛苦莫过于看到她撕扯多宝阁中那些书信的时候,原来这个傻女人并非没有给过自己机会,只是被他愣生生的作没了。 如今在她的眼里,恨看不到,失望也看不到,因为彻彻底底的没有他了,不在乎了…… “你哭什么。” 楚天歌无奈的裹了裹被子。 “李云临,你知道你最残忍的地方在哪里吗?我吃了多少苦头把你放下了,你却偏偏要在我心里翻腾死灰,你好好想想,死灰还能复燃吗?就当我求你了,别再给我看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以吗?”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鲛绡透二 他好像消瘦了许多。 李云临借着酒劲沿着床边跪了下来,不管她的抗拒握住了她抓着被褥的手,巴巴的看着她,语气卑微。 “你在地窖中我每日都让钱川去看你,我没来是因为我害怕面对你,并不是我不想,我每一日同你一样受着煎熬。” “过去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眼泪一颗颗的滴在她光洁的手背上,喃喃不绝。 “我曾想要放下你,可我根本做不到。一想到你将来会在别的男人身边,我就疯了,我接受不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椁的吗?” 楚天歌曾看到过戏剧中男人伤害了女人,面临分手之时然后跪下来哭求原谅。 当时她觉得这个事后低贱的模样甚是可笑,更为女人的心软而气到当场走掉弃剧。 可现在李云临示范给她看,她突然理解了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心软。 一个深爱过的男人屈了膝盖,掉了眼泪,无疑很容易打动女人那颗柔软愚蠢的心。 对,愚蠢。 楚天歌突然想起来上一回,他卑微如蚁的求她再爱一回,当时她面上强作波澜不惊,心中却如刀绞一般。 事后崩溃痛哭了半日,究竟是余心未死,还是对年少这段情的最后一次怀念和祭奠。 现在眼前的李云临,着实可气又可怜,然而千锤百炼的胸间这颗心,却幸运的没有再次搅痛。 楚天歌心平气和道:“去喝点醒酒茶吧,你这个样子怪丢人的。” 李云临保持这个姿势杵了会儿,终于缓缓问出口。 “你跟李烬宵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吗?” 楚天歌惊了惊,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很用力,牢牢的锢在他掌中。 她胸间砰砰直跳,强作波澜不惊的说:“你想多了。” 李云临松了口气,以为这是否认了她跟李烬霄在一起的事,却听到她又继续开了口。 “我跟他在一起,怎么会是报复你呢?我们早就了断得干干净净了,我与谁怎样的相处,都与你没有关系。” 李云临愣怔过后,胸膛起伏的厉害。 她这是默认了? “你想想,你用多少年才看清了我,他与你不过是立场相同,等到利益相左的时候,他弃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他这一番话苦口婆心,楚天歌听得瞠目结舌,另一只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不烫啊,这也不应该啊。 “你想开了,决定放过我了?” 李云临漆黑的双眸中幽深似海,“不可能,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那你说个锤子。” 楚天歌无语,“我连端木宫都出不去,从哪儿去被他抛弃?” 李云临脸色铁青,默了会儿,最终跌跌撞撞的去柜子里抱出了条被褥,席地而睡。 - 正喝茶时,婢女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姑娘,赵良娣把环环给拖走了,您快去看看吧。” 楚天歌立马把茶放下,着急忙慌的跟着她走。 去园中的路上,她听婢女说了个大概。 原是环环腿脚不好,挡了赵良娣的路没有及时让开。 再者她一眼就认出环环之前伺候过苏谨,如今又在松月身边,便借由撒气。 楚天歌赶到时,环环被赵青锦的人一脚踹着滚下几层台阶,翻入了水塘中。 环环在水中扑腾着挣扎,楚天歌疾步到岸边却不敢下水,她怕水怕得要命。 “快救人!” 跟着她跑来的两个婢女连忙跳入水中,合力把环环拖了上来。 楚天歌松了口气,走到漠然旁观的赵青锦面前,冷冷道:“赵良娣好本事啊,欺负个腿脚不便的丫头。” “那是自然,不像某些女子只有狐媚功夫,缺了点本事。白白伺候了太子那么久,还是无名无份的。”赵青锦笑着说。 李云临的这三个女人中,楚天歌最反感的就是赵青锦。 分明与裴雪霁多年的姐妹,不声不响的勾搭了姐妹意中人,这样的品行她着实看不起。 楚天歌漫不经心道:“赵良娣说的不错,不过我虽无名无份,狐媚的那套功夫太子还挺受用,良娣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赵青锦面上不屑,脚却很诚实的向她走了两步,“你是怎么做的?” 楚天歌眯了下眼,轻蔑的笑了笑后,一手拽住了她的衣襟,再一推搡,把她这轻若浮萍的身子大力丢进了水塘中。 赵青锦措手不及的摔了进去,砸出个硕大的浪花,既而使劲的扑腾着断断续续的呼救。 一旁的婢女们看得愣怔,既而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水中救起了赵良娣。 赵青锦从水中上来,不过片刻,可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她怒不可遏的冲到楚天歌面前,抬手甩巴掌,却被眼疾手快的扼住了手腕。 而她的脸上,反而被楚天歌令一只手打了个响亮的耳光。 赵青锦握着自己吃痛的脸颊,楚天歌的手劲明显大过她,这个瘪吃的她暴跳如雷,她用力甩开了被扼住的手腕,对着自己的婢女吼道:“还愣着?给我打!” 婢女们却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纵使这个女子现在无名份,可太子正宠着她,谁敢对她动手?万一太子追责下来,都是她们几个婢女替死,反而没赵青锦的事儿。 一个机灵点的婢女道:“良娣,松月这般以下犯上猖狂无礼,您该马上去找太子殿下主持公道。现在打起来,到时候您有理也被她说了去。” 赵青锦转念一想,对呀,合该去找太子的。 她朝楚天歌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后,兜兜转转在端木宫地势最高的凉亭中找到了太子。 还没等赵青锦哭啼啼的说起事儿,李云临浅笑关怀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没事扑水里去做什么。” 赵青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我怎会自己扑水里呢,是松月,她为了个婢女把我推水塘里了,我差点儿就被淹死了。” “我看到了,是你自己扑进去的。”李云临一本正经的说。 赵青锦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亭外的光景,正好能将事发处看得一清二楚,她急道:“殿下既然看到了,是松月……” 李云临似乎很失望的轻敲着玉石桌面。 “我亲眼所见你跳了进去,原纳闷着你这图个凉快还是什么,竟然是为了攀污松月?” 赵青锦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磕磕巴巴道:“殿下可以问,问一问我的婢女。” 李云临扼腕着微微摇头,“青锦,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青锦逐渐呆愣住,不知太子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那么明显的被推下水,竟然看成她自己跳的? “还不去梳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青锦不得不闭上了嘴,恹恹的下了凉亭。 太子是瞎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鲛绡透三 环环换下湿透的衣衫,收拾好后,找了个没有旁人的时机,扑通跪了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姑娘对我的好,环环都铭记于心,环环从此只忠于姑娘,必不会再有二心!” 楚天歌扶起了她,“多大点事。” 环环跪着却不肯起,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我被太子妃殴打,然后来到姑娘的身边,这都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我窥探姑娘的心思。” “怎么回事?”楚天歌一怔。 她回想起那一日李云临来的太快,没有等他开口便让人带了环环去医治,顺理成章的送到她身边。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姑娘知道,我原是苏良娣的婢女,家中弟弟欠了债,还不上要被债主活活打死,我便偷了苏良娣的珠翠托人发卖,却被太子的人发现。太子把我叫了去,给我许多银两救济弟弟。” 环环回忆那些事,眼里通红。 “太子命我在园中遥遥看到你时,便挑衅惹怒太子妃对我动手,如此一来,以姑娘的心肠势必管这个闲事,于是我来到了姑娘身边。” 楚天歌深深吸了口气,将环环扶到了椅子上。 “你受苦了。” 李云临居然逼这个姑娘上演这么出苦肉计,以此让自己对她亲近,少些戒心。 可有什么用,她现在就是只被拔了翅膀的鸟,根本飞不出去,李云临费这个心思做什么呢? 环环抓着她的手腕,急急的说道:“姑娘,我对不起你,上回你谎称自己来了月事,太子让我盯着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如实回禀了。姑娘,太子疑你有恙!” 楚天歌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怀疑了,可他什么也没说呀? “姑娘待我好,我爹娘都不曾这样对我好,我猜到你跟太子之间有事,但我还出卖了你,我对不起……” 说着,她又要跪下来,楚天歌制止了她,语重心长道:“你没法违抗太子,这并非你的本意,我怎么会怪你呢?” 环环眼中含着泪,有愧意,还有对她真心的担忧。 “姑娘,环环虽笨,却也能看出看出你和太子在一起时不自在。姑娘喜欢的是五殿下吧?太子如此在意你的月事,可是怀疑……” 她止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楚天歌细思极恐,叮嘱她道:“太子问你还是要如实相告,你保住自己就好,我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说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小腹。 她祈祷着千万别是在这样自身难保的时候有了孩子。 可若是有了该怎么办呢? 月事迟了二十来天,这个事实在太危险了。 - 不出所料,来的正是楚天歌耳熟能详的冯太医。 冯氏把完脉只微微弓了弓腰,便提起药箱转身离去。 “您还未告知我的身子如何。” 冯太医道:“太子吩咐过,把脉后的结果不必告知姑娘。” 楚天歌一愣,低低的苦笑了声。 “听闻冯太医家中困难,两儿一女都不得见,可怜新儿媳还有身孕,这会儿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 冯太医听得一怔,扼住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对我家中事如此了解?” 楚天歌道:“太子与我无话不说。包括冯太医给帝后都下过药的惊人事迹。” 冯太医惊了惊,慌忙看顾四周,所幸无一旁人,踹着重气道:“太子果然宠幸姑娘,姑娘既然知道我听命于太子行事,又何必说这些给我听。” 楚天歌笑道:“太子命我哥哥把你家人照顾的很好。” 她信口一诌,冯太医霎时两眼放光,低着姿态问道:“我的家人在哪儿,姑娘知道?” 楚天歌道:“你想让家人过得好些吗?” 冯太医老泪纵横,如鲠在喉的点了点头。 楚天歌看得心有不忍,几乎编不下去。 她咬了咬牙说:“告诉我,我是不是有了身孕。” 冯太医定定的犹豫了半晌,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楚天歌捂着小腹压抑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这里居然多了一个小生命,算时间也两个月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奶娃娃,这孩子有烬霄那样澄明好看的眼眸。 “太子让你怎么做。” “太子只说什么结果都不必告诉姑娘,去他那儿回禀即可。” 说完,冯太医又道:“兴许是殿下想亲自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 可真是个好消息,估计李云临要提刀来告诉她了。 楚天歌凄凄一笑,从旁拿了只翠玉珠钗,给到冯太医手中。 “这只珠钗帮我转交给五皇子。我们方才所言,太子一个字也不会知道。” 关于五皇子与松月的事,冯太医也有所耳闻,此举许是送还定情信物之类的,他并无太大意外,也没有多问。 他接过了珠钗,杵在原地道:“我的家人还请令兄妥善照顾。” 楚天歌点了点头,轻轻摆手道:“去吧。” - 近两月的身孕…… 李云临听到这个回禀,强作镇定的回了句,“知道了,对外就说她这身孕刚满一月。” 冯太医退下后,他胸腔被一股怒火窜得燥热不安,他扯了扯衣襟几个来回渡步后,一脚踹翻了案犊。 “殿下……” 侍卫们闻声进来,李云临疯溃吼道:“滚,都滚出去!” 侍卫们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带上殿门,听见里头砰砰咣咣一阵,此起彼伏的不间断巨响,侍卫们心中也被吓得狂跳。 不多久,楚天歌来了。 侍卫们仿佛看见了活菩萨,迎上前道:“松月姑娘,您快进去看看吧,殿下不知是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殿门,一个硕大的花瓶砸在她脚边。 李云临一个滚字还没出口,嘎然而止,冷眼吩咐其后张望的侍卫,“把门关上。” 他终于消停下来,隔着一地狼藉望着她,眉眼间嘴角边都是苦味。 “你很久没有主动来寻我了。” 从前何止是他离不开天歌,天歌也是时常黏着他的,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那些温情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遥远的让他几乎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而今只剩他一人抱着回忆不放了。 楚天歌发现,她现在面对这个人是害怕的,当她有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软肋,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让她对眼前之人不由得恐惧。 “你想要怎么样。” 这双眼中透出的悲哀和语气中的恳求,李云临只在她为杏儿求情的时候见过。 他看着这个女子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自己错在先,是自己错…… 李云临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了些。 他明明气到爆炸了,可愣生生的把自己给哄好了。 “这里太乱了,我们去寝殿说吧。”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鲛绡透四 路过一处凉亭,楚天歌停住了步子。 “就在这儿说吧。” 寝殿那地方密不透风的像个牢笼一般,不想去那里谈这样沉闷的事。 “好。” 他们在石桌两边相对而坐,相视久久无言。 楚天歌被他这样复杂的目光焦灼的几欲脱口而出。 咋的吧,你到底想咋的吧,你有本事弄死我。 李云临终于错开目光长叹一声,“明早让膳房给你炖金丝燕窝。” 哪还有心思管明早吃什么? 楚天歌纳闷着看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他不提,那她只好主动开口。 “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吗?” 李云临嘲弄道:“你凭什么跟我谈底线。” 是啊,她什么资本都没有,人被拿捏得死死的。 楚天歌顿了顿,深深的说:“是你先负的我,李云临,我不欠你的。” “是。” 李云临身子微微前倾,眸光深邃的看着她,“但我不是人,你跟我讲道理没有用。” 楚天歌被这话烫得站起身,脑中跳出他那日酒后说的话: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杀了那个孽障。 他们无声僵持着,没过一会儿楚天歌软了语气,浑身无力。 “我会被你逼疯的。” 李云临哂笑着说:“疯吧,疯了我管你一世。” 楚天歌心下一沉,无力的坐了回去。 “李云临,我挺好奇的,另外几个女人若是在嫁给你前变了心,你是不是也要通通绑在自己身边才满意?” 李云临那一抹苦笑僵在嘴边,另外几个女人?不过是他思极念极之时为了转移情感,排解寂寞的工具罢了。 除了苏瑾肚子里那个,让他对孤独的人世有了一点期翼,其他就拉倒吧。 “你是怎么看我的,我是个滥情的人?” “难道不是?”楚天歌嗤笑。 李云临默了默没有辩解,而后起身,“回寝殿吧。” - 冯太医求见,李烬宵有点意外,毕竟是毒过自己母亲的人,他摆不出多好的脸色来,却也面上过得去。 “何事?” 冯太医拿出珠钗,递上。 “这是松月姑娘托微臣转交殿下的。” 李烬宵赶紧接过,紧握在手中,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问道:“她为何会遇到你,她身子不适吗?” 冯太医对五皇子及皇后都无恶意,只是家人被挟才做了亏心事,太子和五皇子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偏向五皇子一些,毕竟一边是给了他重金,另一边挟持了他全家。 眼下五皇子这神色,俨然满心满眼的挂念着那位松月姑娘。 冯太医暗自叹息,坦言道:“松月姑娘身子无恙,只是有了身孕。” 李烬宵一怔,绷紧了心弦。 “几个月了?” 冯太医想起太子交代的话,回道:“刚满一月。” 天歌走了已有两月。 李烬宵的心弦瞬间松垮,沉沉坠入渊底,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看着手中这支珠钗,失神了许久。 缓缓轻转钗身,钗头脱落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取出了藏在其中的小纸条。 纸条上简练的只有一个地名。 李烬宵心中又冉起了欣喜。 他耗费不少人力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杏儿所在,没想到李云临竟把人安置到了这样平凡人烟繁杂的地方。 甚是不合常理,难道他就不担心杏儿脱逃? 他踏出殿门,“备马,召齐人手。” - 李云临并不如以往般抱着被子席地而睡,而是若无其事的上了床榻,隔着薄被从后抱住了她纤瘦的身子。 楚天歌紧缩着身子,排斥道:“你答应过给我时间。” “答应过。” 李云临的脸埋在了她的发间,她发间有不知何味的淡淡熏香,甜而不腻,“可我们都有孩子了,关系也该进一程了。” 楚天歌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们的孩子? 李云临拨开了她耳边的头发,轻咬着她的耳垂说:“你把我伺候好了,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能不能活,就看你怎么做。” 楚天歌心中塌陷了一块,鼻头酸得发痛。 他倒是会把她的每一个软肋利用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下作,卑劣。 楚天歌在他怀中转过身来,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腰封,李云临扼住了她的手腕,低头附上她的双唇,翻身而上,铺天盖地的吻欺压下来。 她闭着眼睛,宛若尸体一般不动弹。 他突然发狠咬住了她的下唇,她忍着痛不吭声,也不反抗,只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头发湿了一片。 须臾后,李云临松开了她的唇,咽下了口中的腥甜,大手抚上了她湿润的脸颊,嘶哑着声道:“忘了吧,忘了那些事。” 楚天歌怔了怔,惊恐得睁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干什么? 李云临轻柔的拭着她的泪水,说道:“我请了苗疆的巫医,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能接进宫来。你只要睡一觉,我的……我的天歌就回来了。” 苗僵是个盛行蛊物的地方,而巫医的拿手好戏便是抹人记忆,杏儿的失忆想必就是苗疆巫医的杰作。 楚天歌伸手抵着他胸膛,颤抖着摇头。 “你不要这么做,真的不要……我会慢慢把过去放下的,我们可以回去……” “小骗子。” 李云临伸手抚上了她扁平的腹部,幽幽道:“你有两个选择。喝一碗落子汤,或者让巫医抹去你的记忆,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我视如己出。” 天晓得他有多么想徒手伸进这肚子里去,把这小东西给扯出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深爱的女人给他怀了个侄子。 明明她是这样珍爱贞洁,从前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他。一定是老五强迫她的,老五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想着自己当初如果兽性一点,硬要捅破这层窗纸,天歌也不会怪他的呀。没准会因此提早完婚,那么后来他……还会不会为了不受牵连而对她下手? 李云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惭愧的拉过被褥给这个脸色煞白的女子盖上。 “先睡吧,今后我都会守着你,好好对你,不会再让你痛苦了。” 楚天歌心间寒意外渗,喉间似被一双大手扼制着,无处可逃,没有活路。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锦书难托一 他从未见楚天歌这样又哭又闹的。 时而气到要甩他耳光,时而跪下来哭着求他放过自己。 只是忘却部分记忆而已,并不是要害她。 为什么要这样抗拒? 折腾了许久,这个女子终于被强行灌下了药物,乖乖的昏睡过去。 他看着一根根散着黑色的细针插进她的头颅,巫医在她身边喃喃念叨着怪异的语言,胸腔中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久久不安。 侍从进来低头禀道:“五殿下求见。” 稀客啊,那家伙从来未登过端木宫的门,也很识趣的在这两月都没来找麻烦,今日来做什么? 李云临拔步向外。 外头晨曦刚破长夜,清晨微凉,天空尚不够明朗。 殿外空地上,一位小女子苦口婆心的说着,“这位皇子殿下,您把我带宫里来做什么呀,我相公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李烬宵耐着性子解释了无数遍,“你是杏儿,不是江蓉,你是楚太师府二小姐身边的婢女。” “我是江家女,嫁为齐家妇,跟那佞臣之府毫无关系,殿下真的认错人了。” 李烬宵在天歌给的地点搜寻出了这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什么都忘了。 当场那个刺耳的尖叫和激烈的抗拒,惹来不少百姓半夜出来围观,愤愤指控他强抢民女。 然后杏儿喋喋不休了一路,直到现在。 李烬霄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云临看到杏儿时很意外,飞快在脑中思索老五找到杏儿的多种可能,直到确认她依然没有记忆,轻松得提了提嘴角。 他与李烬宵对视的时候,杏儿明显感觉了浓烈的硝烟味,仿佛下一刻他俩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李云临先道:“你想用她来逼迫天歌跟你回去?” “我不是你,我尊重天歌的选择。” 李烬宵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 而李云临是有彻彻底底的自知之明,天歌如果能自己做选择,恨不得马上离开自己。 但丢了部分记忆的天歌就不一样了,一定会选择他。 想到这里,李云临忍耐着揍他的怒气,挑眉道:“五弟何必自取其辱,天歌跟我这么久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你不过是她用来报复我的工具而已。” 李烬宵心头一窒,手掌不受控制的握紧。 “三哥这么自信,为何还要用杏儿来威胁她软禁她。” 李云临逼近了,眸中凛冽,冷冷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的?” 李烬宵讥诮得提了提嘴角。 短短的两个字,几乎戳爆了李云临的肺管子,他眼色霎间阴郁,一拳砸向了李烬霄。 李烬霄站稳了身子,拭了拭唇边血迹,握拳回敬了过去。 拼灵力拼不过,但体力就未必。 紧着你一拳我一拳的缠打到了地上,宫人们急着纷纷劝道:“殿下别打了,殿下……” 但这两位迟迟没有罢休的意思,似要用蛮力打到你死我亡为止。 有宫人面面相觑的犹豫着要不要去禀告皇上或者皇后,一个清丽急切的声音传来。 “别打了!” 这声音一入耳,地上鼻青脸肿的两人乖乖的住了手,齐齐爬起来面向这个女子。 她着急的直奔李云临,捧起他的脸仔细查看淤青之处。 “疼吗?怎么打起来了呀?” 李云临知道这是从前的她,没被他伤害过的天歌,眼里只有他的天歌……在意料之中,他却被这样久违的关怀灼痛了心。 红了眼,张开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他从没有这样嘴笨的时候,只能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锢得紧紧的,永远也不想放开。 楚天歌愣了下,既而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 李云临近乎哏咽,说不出更多的话。 李烬霄看到这样的一幕,呆呆的后退了几步,心里痛得犹如刀绞。那个女子没有看他,一眼都没有看他。 他望着紧紧拥抱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可笑,更可笑的是天歌,她竟然那么傻,那么傻…… 他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杏儿紧随其后,“殿下,我可以回家了吗?” 李烬霄犹豫了下。 若放她回去,李云临势必会转移她的住处,让她搬到更难找到的地方去。 可不放她回去……究竟还有这个必要吗? - 李云临紧紧的抱着她,仿佛一撒手人就会消失不见,怀中的女子突然哑了嗓子,泪流满面。 “云临,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记忆留在了全家被手起刀落,她走出乱葬岗的那一刻。 李云临这才意识到,当时的她是多么需要自己的怀抱和安慰,可是他做了什么。 他不禁红了眼眶,手在她发间轻柔的安抚着,“岳父和岳母在天上会希望你好好的,天歌,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们还没完婚,你怎么这样称呼我爹娘,”楚天歌皱了下眉头,“我留在你身边会不会害了你?” 她陷入了沉重的思索,渐渐焦虑起来,一把推开了他。 “你跟我这样的关系,你会被牵连的。” 李云临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揪得他生疼。 他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她。 “牵连就牵连了吧,我跟你死在一块儿。” “我不要你死。” 楚天歌深深叹息,“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的婚事也不可能作数了。幸亏你是皇子,谁也不会拿你定罪,只是今后委屈了你,一旦行差踏错,也许就会有人拿我来说事。你一定要与我划清界线,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的每一个字就如同利针插在了他心上,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天歌,这些话,她曾经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而如今却像是凌迟一般,他几乎没法忽略当初自己是多么卑劣残忍,他只知道自己难受,却强行忽视了她有多痛苦。 李云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听明白了吗,啊?” 李云临把脸埋在了她发间,吸了吸鼻子,嘶哑着声音说:“你昏睡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我谎称已将你手刃,且不得已娶了裴雪霁。你放心,我是安全的。” 人多嘴杂,她一定会听说自己被杀,而他已做了太子的事。 唯独一个苏谨,他始终没想好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锦书难托二 楚天歌很快在他的解释下接受了他描绘的现状。 只是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为什么要易容成松月的样子?松月是李烬霄的人,呆在你身边不怪吗,李烬霄就没有异议?” 李云临避开了她的目光,编扯道:“松月与你相像,易容成她是最好的选择。” “你跟李烬霄向来不合,用他侍女的脸是不是太冒险?”楚天歌很不放心。 李云临回想起先前她坚定不移的说李烬霄信得过,令他打翻了几缸醋坛子。 而今但凡提到李烬霄,李云临就十分抵触,恨不得让这个话题早点过去,他几乎糊不上这个漏洞了。 “为了让你用松月这张脸,我先把松月抢了过来,然后……” “你这样是不对的。” 楚天歌一本正经的指责他,“你怎么能抢人呢,这不是落人口舌吗?我完全可以躲在你屋里不出来嘛,地窖也行。” 地窖两个字听得李云临心惊肉跳,幸而楚天歌正舀着燕窝喝,并未注意到他的方寸慌乱。 “你放心,松月在宫外安置好了,这事你不用操心。” “所以李烬霄跟你打起来是为了松月的事吗?” 李云临一愣,生硬的点头,“是的。” 楚天歌仔细想了想,说:“这事是你的错,跟他道个歉吧,你们毕竟是兄弟,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 李云临有些错愕,“你让我给他道歉?” “不应该吗?”楚天歌蹙了下眉心,“听话,息事宁人吧。” 李云临别扭的撇了撇嘴角。 他清晰的记得从前的天歌是格外偏心自己的,无论他跟李烬霄发生怎样的口角摩擦,她都不问缘由就站出来帮自己怼上几句。 那时候可真痛快啊。 他深深的看了眼若无其事的天歌,兴许她只是长大了,如今要顾全大局,生怕自己树敌吧。 - 当楚天歌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多问半句,趴哒给了李云临一个耳光。 “你禽兽啊,我昏迷着你对我做那种事?” 昏睡了数月方才醒来,肚子里这个才月余,肯定是昏睡时有的。 楚天歌由衷诧异着这个男人怎就这样饥不可耐了,她简直没法想象那个诡异的画面。 李云临有苦难言,涩涩道:“是,我禽兽。” 楚天歌长叹了口气,双手抚上仍扁平的小腹,目光柔和了些。 “不是我不愿意,我想等到完婚之后……如今这样,这孩子怎么办。” 李云临瞪直了眼,直想怼她一句,一直说想等到完婚之后,却为李烬霄破了原则,你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吗? 他最终态度软了下来,恹恹道:“我愿意养着你们娘俩,谁也不能说一句闲话。” 楚天歌沉默过后点了点头,又道:“那裴雪霁呢,你娶了人家,人家怎么办?” “我不想碰她。”李云临微垂了眼眸。 他说的是不想,而非不会碰和从未碰过。 但楚天歌没有察觉到此处,苦口婆心的说:“她既然已经嫁给你了,一生都交托了,你不能让她总是独守空闺,至少……给她个孩子吧。” 李云临一怔,猛得立起,“你说什么?” 楚天歌心里嘴里都是苦滋滋的。 “云临,你至少面上要与她过得去,否则裴相不会买这个帐的。” 李云临说不清自己胸间这股火气是为何,他忍不住操起茶壶掷在地上,碎了满地。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 楚天歌被他吓了一跳,记忆中李云临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发过脾气。 她懵了一会儿,怒道:“你已经娶了人家,你娶了!不是我让你娶的,是你自己!你晾着裴雪霁,改日她上堂请休,裴相能与你过得去吗?啊?裴雪霁是个能任由你冷落不反抗的柔弱姑娘吗?” 她说完不知怎的浑身无力,重复道:“不是我让你娶的,是你自己……” 李云临心里塌陷了一块,无数的酸涩往外涌,他跨了两大步把她搂进了怀里,涩着声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脾气的,是我错。” 楚天歌很快情绪安稳下来,反过来安抚他,“你近来的事太多了,好好休息休息吧。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李云临点头,“好。” 他走之后,楚天歌坐立不安的在殿中来回渡步,环环进来道:“姑娘,我刚刚听到东西砸碎的声音,您没事吧?” 楚天歌的目光落在她瘸着的腿上,赶紧接过了她手中的糕点。 “没事,不小心碎的,叫旁人来打扫吧。” 环环早就交代过她,姑娘失了部分记忆,说话务必谨慎,她便没有多言,匆匆准备退下。 “等等。” 楚天歌喊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环环微顿,低头道:“环环。” 楚天歌特地记了下这个名字。像环环这样腿脚不便的理应被送出去,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且她跟李云临在一起那么久,端木宫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从前都没见过这个女子,总不能是李云临特地买了个残疾的丫头来吧。 “你从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回姑娘的话,我从前是在苏良娣那儿伺候的。” “苏良娣?” 哪里多出来个良娣。 楚天歌微蹙眉稍,心里头的疑惑挥之不去。 - 皇后瞧见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心疼的要命,轻柔的擦着药膏,嘴上埋汰道:“你被他打了,人还没抢回来。” 李烬霄绽出了温暖的笑容,宽慰母亲道:“他脸上也开了花,儿臣没吃亏。” 皇后深深叹了口气。 “重要的是人,你怎么能让他把你的人抢了去?你怎么咽下的这口气,宫里头谁不知道松月是你的人。” 李烬霄低垂了目光,说道:“她是天歌。” “天歌……” 皇后微鄂,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所以你就让他抢了去?你不晓得抢回来?” 李烬霄抿紧了唇迟迟不言。 皇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母后替你走一趟,不管她是松月还是天歌,今天李云临必须把人交出来。” 她唤道:“芳嬷嬷,备轿。”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锦书难托三 , 李烬霄赶紧握住了母亲的手腕,急急说道:“母后别去。” “怂什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李烬霄眸光黯淡,“她选择了李云临。” 皇后愣了愣。 “这姑娘脑子坏了?” “她傻,儿臣没有办法。”李烬霄无奈的轻垂眼眸。 皇后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不符合常理。 “她是不是被威胁了?她不应该那么蠢呀。” 在儿子告诉她坊间歌谣捧杀太子的歌谣出自楚天歌之手时,她就觉得这个姑娘是放下了。否则她不可能静下心来写出那些东西。 “母后,你爱父皇吗?”李烬霄突然问。 皇后愣怔了片刻,微不可闻的“唉”了一声。 “爱过。” 李烬霄扶着她坐下,“这就是女人吧。” “不,后来就不爱了,现在你给我把刀,我能给他捅进去。” 皇后端起茶发觉已凉,又轻轻放下,“那姑娘自愿给了你清白没错吧,你的性子绝不会强迫人家。” “也许只是为了报复李云临。” 毕竟她从来没有说过爱自己。 皇后听他这么说很意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她跟了李云临那么久,李云临那是个把持得住的好东西吗?她能守住清白,说明她珍视。可她在去端木宫前冷不丁的给了你……我觉得吧,她心里有了你的。” 李烬霄曾也这样想过,可在他和李云临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她毫不犹豫的跑向了李云临。 她那关切的眼神不能做假,他看得分分明明。 更何况……她怀了李云临的孩子。 “儿臣会找机会再问她一次,若她真心想和李云临在一起,儿臣会放手的。” 皇后深深的看着这个让她操透了心的儿子,缓缓说道:“两万兵马已由北境顺利南移至陇西地界,不日便可配合护城军兵临城下。全程都以太子的名义调兵遣将,留足了证据和口舌。到时候败了,罪责由李云临担,他这个太子不死也得废。成了,朝臣将领顺势拥护你即位。烬霄,这天下横竖都是你的,天歌也会是你的。” 李烬霄的眸中却黯淡无光,“母后,算了吧。” 他尤记得天歌对他说,一定要做皇帝,可他已不知道这样踏行在刀刃上还有何意义。 皇后低低的笑了声。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睡了李云临的女人,他会放过你?你父皇已经病入膏肓,等李云临顺理成章的登基,头一件事就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话糙理不糙,李烬霄垂眸不言。 “你要顾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整个杨氏外戚,和你母后我。”皇后道。 李烬霄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 按说李云临被罚三月不上朝,还有半个月才期满,应该日日闲得出水,总呆在她身边才是。 可总见不到他人,楚天歌闷着无趣,便溜达去了书房。 书房门口的两位守卫原是想拦她,终是不敢跟她对着干,只能放任她进去。 一到里头,楚天歌环顾一遍陈设,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摆件全都变了,许多东西都是她帮着布置的呀,可如今一个熟悉的瓷器都瞧不见。 她看到案犊上一本黄皮书下压着一堆纸,纸上露出的几个字迹熟悉得有点刺眼。 楚天歌将黄皮书放到一边,拿起这些纸张看着看着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怎么把李云临这个新晋太子,夸成了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这些字与她的笔迹如出一辙,若不是记忆中自己绝对没干过这事,她都要怀疑这些是自己写的了。 她极感兴趣的一张张念了过去,感叹着脑洞之大,直到最后两张时,门被打开,李云临急匆匆的走进来。 他看到天歌拿着什么时,双眸急剧收缩,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楚天歌手中突然一空,有些懵:“这些都是谁写的,跟我的字还挺像。” 李云临把纸张揉成团丢进了纸篓里,心惊肉跳的沉声道:“不要来乱翻东西,我们出去。” “你说什么?” 楚天歌意外的睁了下眼睛,有些怀疑耳朵。 他居然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让自己不要来翻他的东西?不就几张纸吗? 李云临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书房里东西太杂,有些你还是别看到的好,毕竟你是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你怎么能对姑娘家有偏见呢?再说了,那些只是夸赞你的话,我看看也不碍事吧。” “也不是,只是……” 李云临一着急就烫了耳朵,不知该如何圆这个事。 楚天歌看着他通红的耳根笑道:“别人把你夸得这样过分,你觉得惭愧,所以不想让我看到这些是吧?” 李云临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个理由他自己都没想到,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呼吸随着她调侃的语气顺畅了些。 “等到你以后做了皇帝,一定会是个特别好的皇帝的,能当得起这些话。” 楚天歌认真的哄着他,“所以不用那么惭愧,在我心里你是有那么好的。” 她清澈的眼眸中澄明如斯,轻易就能拨乱人的心弦。 李云临掩藏的那点事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微微低头,差点吻上她的额头之时,一个婢女匆匆忙忙的跑来。 “殿下,殿下,那边出事了!” 太子吩咐过合宫上下,谁也不许提苏瑾和赵青锦,有个宫人漏嘴说了声苏良娣,就被拔了舌头。于是婢女们用“那边”,“另一边”来代替。 而所有的事都简称为“出事了”。 “知道了。” 李云临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哪边出什么事了?”楚天歌好奇的喊住了婢女。 这位可怜的婢女为难的望着李云临,而李云临的眼色不可控的变冷变寒。 婢女的难以启齿和李云临的压迫,楚天歌看得明明白白的。 她扫视了这两人,故作轻松的对这位颤栗的婢女说:“有事忙去吧,别杵这儿了。” 婢女在看到李云临点头后,大松了口气,转身疾步离开,在不远处险些绊倒,又站稳了身子一路逃窜。 人没影后,以为逃过一劫的李云临若无其事的侧首,却撞上了她探究深邃的目光。 “云临,你是不是有些事没有告诉我?” 有,多的不知从何说起,多的每一件都不敢让她知道。 可终究有一些事瞒不住。 李云临深吸了口气,痛下了决心道:“我们进书房说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锦书难托四 李云临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膝边,低着头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掌中,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跪下来求原谅。 楚天歌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们说过要相信彼此的,你只管告诉我。” “那一日我喝多了,苏瑾上了我的床榻,我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她……事后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喝酒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天歌,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一眼都不想看她。” 李云临一口气说完,紧张兮兮的等着她的反应。 “苏瑾?” 楚天歌想起环环说过的苏良娣,原来是苏瑾,那个女子她是见过的,媚骨天成,是个美人胚子。 她心头微微不适,叹息道:“我知道了,你纳她为妾是人之常情,也不必瞒我。” 李云临见她几乎没有异色,反而心里头隐隐不安,干脆一鼓作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原是不想纳她的,可是那一夜之后苏瑾有了身孕,我不得不纳她为良娣。还有一个赵青锦……” “赵青锦?” 楚天歌被口水呛到,“咳咳,她不是跟裴雪霁玩得很好的么,怎么,还有她的事?” 李云临居低仰高的深深看着她,他竟然在她眼中只看到了好奇诧异的神色,没有痛苦和介怀。 “天歌,你怎么看这些事?” 楚天歌顺着他的问题想了想,认真的答道:“我相信你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人都会长大,都有自己的难处,只要你的心没有变过就好了。” 说真的,她对自己豁朗的心境感到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面对这样的事会很痛苦,郁结难散,可真当听他说出口,她发现不过尔尔。 楚天歌暗暗想着,也许他让自己太有安全感,以至于无从怀疑他的心吧。 李云临不安的摩挲着她的手。 “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你呢,你会不会有一天爱上别人?” 楚天歌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别胡思乱想了,哪边出了事还不知道,去看看吧。” 能有什么事,宫女说的“那边”是苏谨,“另一边”说的是赵良娣,这回无非是苏谨有个腰酸背痛需要安慰的。 殊不知他游走在两位良娣间是真筋疲力竭。 裴雪霁倒是个倔强的,如今倒很有正妃的模样,没事从不纠缠。 “去呀,去看看啊。” 她再三催促下,李云临站起了身子,久蹲的膝盖有些发僵。 楚天歌挽上了他的臂弯,说了句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我陪你一起去。” - 苏谨的屋子外,李云临稍顿了脚步。 “你在屋外等还是进去?” “我也进去,兴许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呢。” 李云临倒抽了口凉气,心里祈祷着苏谨可一定要识相点。 幸亏苏谨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太子严令宫人不许提两位良娣,她便明白太子近乎魔怔的做法是为了谁。 苏谨对着李云临微微欠身,懦懦道:“方才身子有些不适,眼下已好多了。” “那便好,下回有事找太医,别来找我。” 草草冷淡的寒暄过后,李云临忙不迭的揽着天歌踏出屋门。 楚天歌的视线短暂凝滞在一旁的案牍上,银线绣百鸟的蜀锦面料格外晃眼。 很快,她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跟着他离开。 - 楚天歌的手抚上这一匹蜀锦,这是李云临多日间给她送来的其中一样东西。 蜀锦珍贵华美,可她突然有烧了它的冲动,却无论怎么凝息聚力,手掌中都没有一星半点儿火光。 楚天歌纳闷着寻思这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 她叹着抚上仍扁平的肚子,心里没来由的发空。 一个陌生的婢女跑来求见。 “松月姑娘,赵良娣请您前去栖凤阁一见。” 赵青锦? 楚天歌点头,随着她去。 婢女将她领至赵青锦的卧房中,示意她呆在一面不透色的水墨画屏风之后。 “良娣请您看一出好戏,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楚天歌身子微僵,说道:“谢了,我不看。” 婢女央求道:“您还是看吧,这个事办不好,良娣不会饶了我的。素闻姑娘您是心善的,就当救救奴婢吧。” “不必看了,你转告她我都明白了。” 楚天歌无力的摇了摇头。 此时外头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婢女急急的说道:“姑娘,事已至此,您……还请您留在这儿吧。” 她再没给人拒绝的余地,转身匆匆离去。 楚天歌呆立在屏风之后,听到两人凌乱不稳的脚步声到床榻那边戛然而止,似有什么栽倒在了床上,然后便是赵青锦那酥酥软软的声音。 “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总要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说来做什么?” 这低哑迷离的声音入耳,楚天歌捂上了耳朵,意识一片空白。 可闭上眼也于事无补,几步之遥的动静秽糜不堪,她逃不开也躲不过这样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是太子,将来还会有三宫六院,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话多,怎么一动不动,你是死鱼?嗯?” “讨厌……” 大约一柱香后,他完了事又唤人进来,楚天歌听到一阵吞咽汤药的声音,然后他毫无留恋的走人。 床上娇软无力的女子,一边穿衣一边道:“听到了?这就是一心一意爱你的男人。” 楚天歌从屏风后走出,脸色有一些苍白。 “他让你喝了什么?” “避子汤,”赵青锦幽怨得看着她,“这个男人为了不让你知道他跟我的事,居然逼我喝避子汤。” 楚天歌淡淡的说:“我会告诉他,不必再给你吃这种东西。” “没用了,太医说我的身子早坏掉了,不可能有孕了。” 赵青锦凄笑,“偏偏苏谨有了身孕,我却……我却因为你来了,又要没完没了的喝那伤身的东西。” 楚天歌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多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你是国公府千金,为何自轻自贱。” 赵青锦已穿好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因为他每一回都告诉我,会对我好的。我恨他,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不要以为他的爱有多值钱,他爱过楚天歌,却……” “不要说了。” 楚天歌有些喘不上气来,打断了她的话,“赵青锦,你不觉得自己活该吗?”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与他苟合。至少裴雪霁从不掩藏自己的心意,你呢?你对得起裴雪霁吗?她把你当好姐妹的啊。恕我直言,你和李云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好在一起吧,你们能白头偕老的。” 她转身离开。 赵青锦愣了愣。这个女人居然直呼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字,还说太子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望着她的背影,恍惚间,赵青临仿佛看到了某位曾让她侧夜难眠的故人。 为什么这么像?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锦书难托五 入夜,她抱着绸被蜷缩在床上,殿门被打开,带来一阵微风吹动了轻薄帐幔。 她听到他轻手轻脚的脱靴上榻,然后钻进被褥里从后拥住了她,把她放在腹上的手捂在自己掌中。 淡淡龙涎香依旧。 白日里他与赵青锦缠绵的靡靡之音跃然于耳边,楚天歌闭上眼皱紧了眉头。 “云临,你觉得什么是爱。” 李云临尚未察觉到异常,只把脸埋在她发间,轻声细语,“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爱你。” 楚天歌甚觉好笑的低笑了声,朱唇轻启。 “我今日去了栖凤阁。” 李云临一愣,但听她声音淡淡的没有波澜,镇定道:“去那儿做什么。” 她没回答,只悠悠问道:“你觉得赵青锦如何?” 李云临想着她应当是介意赵氏的存在了,这说明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到底是个小女人,得哄着。 “她什么都不是,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什么都不是…… 不知为何,楚天歌听着有些心酸,“今日申时你在哪里?” 李云临把她搂紧了一些,“怎么问这个,今日的事太多了,我记不得了。” “当时我在栖凤阁。” 楚天歌补充道:“那副松山水墨画的屏风后面。” 说完,她感觉到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圈锢着她的双臂越发用力。 一时半会儿,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天歌心里有一点哀凉,最终说出了她深思熟虑之后的话。 “我想过了,你是个普通男人,控制不住**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我们分开吧。” 李云临哑着声,急切道:“你不必与人共事一夫,我休了她,我马上休了她。” 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没了她你还会有别的女人,本性难改。你……与苏谨想必也不是一次酒醉的事吧。” “你听我说……” 楚天歌试了下没能把他掰开,于是心平气和道:“你说。” “你从前不让我碰你,为了控制住自己,我接受了那个女人的诱惑,在她那边宣泄欲念……就像现在,你有身孕我不能碰你,这都是为了不伤害你……” 他着急的解释着,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赵青锦只是个泄欲的工具而已,而苏谨是他曾想转移情感,才去撩拨的女子。 可他的情感根本没法转移,天歌就像烙在他心上一般,痛而不去。 “为了不伤害我?” 楚天歌苦笑,“明明是你耐不住寂寞,居然还给自己找了这么高尚的理由。我真佩服你能说出口。” 李云临被呛住了声,一时无言。 楚天歌声音略哑。 “我爱的李云临不是这样子的,我们结束吧。” 李云临沉默了良久,突然放开了她,踉跄着坐起身穿靴穿衣,动作急躁。 楚天歌看着他从旁尘封已久的剑鞘中拔出利剑,锋刃在微微烛光下泛着寒芒。 他提剑打开殿门,楚天歌心中惊了惊,不顾赤脚下塌追上去拦着他,大声道:“你疯了吗!你把剑放下!” 李云临的脸上眼中只有凛然杀意,失了理智。 “让开。” “她不仅是你的良娣,她还是赵国公之女,你冷静一点!” 楚天歌按住了他拿剑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握他的剑柄,夺过之后松了口气。 “谁都可以唾弃她厌恶她,唯有你不能,李云临,她不欠你的。” 李云临胸膛起伏得厉害,喘气很粗,目光在她脸上凝滞片刻后,推开她疾步而去。 楚天歌想追上去,意识到自己没穿靴没穿外衣,慌忙回头草草套了衣服鞋子,又发觉自己还没戴假面,只得挪了烛灯对镜手忙脚乱的忙活。 - 赵青锦还未入眠,突然听得外头婢女此起彼伏的喊“殿下。” 很快,一声巨响伴着嗖窜而入的凉风,李云临踹开了门,怒气盛盛的大步而入。 他一把撩起帐幔,掀开被子薅住了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出来重重扔到了地上。 “你这个贱人,你找死!” 他冷冽的眼神寒芒如刀,似乎要将她寸寸拆解入腹。 赵青锦的手慌忙摸上矮桌,摸到一把水果刀持在手中,见他因此停住了脚步,笑出了泪来。 “你要干什么?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就这样对我吗?” 李云临讥诮的冷笑了声,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轻而易举的把匕首夺在自己手中。 他划破了幔帐,割出一条长布,抬手一挥让它穿过了横梁,用修长的指节给它打了个死结。 “我抱你?还是你自己来?” 赵青锦脸色煞白一片,摇着头往后挪,“你不能这么做,我父亲不会罢休的!” “你是悬梁自尽的,无人能追究我。” 李云临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不得不顺着站起身,惊恐被迫一步步的往那条帐幔处挪。 她想过他会生气,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只因为这件事,就要她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 为了跟他在一起,一直都听他的话,哪怕他在人前身边永远只有楚天歌。 她看着他对楚天歌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爱意,乖乖的把自己的苦和痛都藏了起来,藏得那么好,连裴雪霁都不曾发现。 只是那么久了,她也受够了。 赵青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这个男人停住了动作,掐着她喉咙的手松了几分。 赵青锦睁开眼,看到眼前多了个人,那个红衣女子努力掰扯着他的手指。 他的力气原本不该是个女子能撼动的,却随着这份努力缓缓松了手劲,直到彻底松开。 楚天歌转而去解开了李云临悬在梁上的帐布,这条帐幔飘然落地的时候,她长长呼了口气。 “走吧,我们好好谈谈。” 赵青锦呆立在旁,看着李云临毫无意见的跟她走了。 就这样走了,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开玩笑一般。 只有脖子上的痛楚和地上的幔帐还有匕首,切切实实的提醒她,刚刚李云临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李云临看那个女子的眼神,是那样妥协顺从。 就像…… 赵青锦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慌得越发厉害。 正文 第五十章 锦书难托六 在她开口之前,李云临先发制人。 “明日我休了苏氏和赵氏,等我登基之后,就送裴氏出家。” 楚天歌无语,“苏氏苏氏,人家苏氏怀着你的孩子。” “等你生了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要的。” 李云临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他暗暗的想着,将来一定要让她生个有他骨血的孩子。 楚天歌目瞪口呆,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了。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孩子也可以不要的吗?” 李云临深深的看着她,“你介意啊,我什么都可以舍弃的。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放手。” 楚天歌微微摇头,无语的别过脸去,望向那经不起摧残弱弱摇曳的烛火。 李云临看到她眼中的失望黯然,急急的握住她的肩膀,劝道:“你想想你肚子里这个……我们的孩子,有父有母多好啊。” 楚天歌懵懵得点了点头。 他这话倒是一点儿都没错啊。 李云临头一次庆幸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玩意儿,趁热打铁继续道:“就当为了孩子,让这事过去了吧,今后我保证清心寡欲,坚持到你生下孩子为止。” 楚天歌有些想不透,照着自己的性子,应当是特别介意这些事的, 明明对他的为人很失望,心里伤害力并不大。 不应该啊。 她应该痛哭崩溃的呀。 楚天歌使劲纠葛了一番,最终说道:“我们之间很多事都不似从前了。” 她记忆里的李云临,他们在一起时有说不完的话,相处总是轻轻松松的。 可现在面对他总有一种压迫感,说不清这种压迫感从何而来。 “对了,钱川呢,怎么都不见他。” 李云临稍稍失神,说道:“他年纪差不多了,让他出宫成亲了。” 楚天歌扼腕,“你难道不觉得他喜欢杏儿的吗?我原以为他跟杏儿可以是一对,可惜了。杏儿你有消息吗?” 那一日,刚刚被洗掉记忆的她醒过来,满眼就只能看到挨打的李云临,完全没注意到立在一旁民妇打扮的杏儿。 李云临眼中闪烁了下,“我会尽力帮你找她的。” 楚天歌落寞的点了点头,轻轻掰下了他握着肩膀的手。 “罚你睡地上,就这样吧。” 李云临一愣,随即高兴的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轻放在了床榻上,帮她脱掉了靴子盖上了绸被,屈指刮过她的鼻梁,在她额头浅浅落吻。 “娘子早点消气。” 从前某些时刻,他们会像夫妻一样称呼彼此夫君娘子。 他熟练的去柜子里抱出被褥,席地而睡。 侧躺在地上,面向着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她仰睡的侧颜,秀挺的鼻梁。 还能看到她……就挺好。 - 为了力破病入膏肓的传言,皇上办了宫宴,让太医弄了能使人短短两个时辰内精神焕发的丹药。 “陛下,药性过后身子会十分不适,可能更衰于前……” “无碍。” 皇上将丹药吞咽下后,由李云临扶着下了龙椅,“皇后病了这么久怎就没了进展。” 李云临沉眸道:“许是查到了病的源头,如今怕是假病了。” “镇北将军偷调了兵马,探子在北境营中寻到了多封盖着你印章的空信件。” 皇上探究的目光俊巡在他脸上。 李云临淡淡道:“没猜错的话,这些兵马将会用来诬陷儿臣叛变。” 皇上笑道:“你能想到的,朕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们行事很小心,几乎找不到与杨氏关联之处。一旦他们以你的名义起兵,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咱们乾元朝遵循个名正言顺,朕一人的偏袒难能保你。” 李云临沉下了神色,“儿臣知道。” 从诬陷他与宠妃通奸,插箭自伤,满金陵城的捧杀歌谣,都是天歌的手笔。 那么这次还在计划中的兵变,与她又有几分关系? 皇上拍了拍他扶着自己臂弯的手,压低了声音。 “放心,父皇帮你想好了对策。” - 皇后依然装病未出席这场宫宴。 太子妃早早的来了,李云临理所当然的坐在她身侧,几乎没有对视,但看到裴相入席之后,李云临剥了个柑橘送到她嘴边。 裴雪霁接过,落落大方的分辦入嘴,轻语道:“太子不必如此,父亲那边只我一句话而已。” 李云临笑道:“我只想在相爷面前给你颜面罢了。” 裴雪霁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垂眸道:“听闻太子先前有两三个月是格外宠爱我的,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似乎一觉醒来就开春了。太子能否告诉我,那些时日我是中邪了么?” 她早晚要问到此处,李云临佯作惊讶道:“你中邪了?还有这种事。” 裴雪霁侧首深深的看着他,眸光幽怨。 “太子不如明说,大婚前夜把我当做了谁。” 李云临虚假的笑意凝在嘴角,缓缓抿紧了薄唇,将浅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当成了楚天歌,是不是?” 这话问出了口,裴雪霁眼看着他的眸中寒意凝结。 李云临沉着脸色看向她,生硬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劝你不要对我的事刨根问底。” 点点森冷,凉薄无边。 裴雪霁凄楚的笑了笑。 “果然是她。那松月呢,是因长得像她,还是……本就是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语气冷淡。 裴雪霁将剩下的橘子都塞入嘴里,缓缓道:“乾元朝储君身边,怎能有妖女祸心。” 李云临额边青筋爆起,将酒杯重放在矮几上,酒水微微溅开些许。 “你敢动她,我给你收尸。” 裴雪霁勾了勾嘴角,戏虐道:“太子别这样凶狠的瞪我,我父亲看着呢。” 李云临敛了敛戾气,压低了声音说:“她是我的底线,不要来试探我的脾气。” 裴雪霁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 歌舞觥筹之中,旁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苏谨有了孩子,赵青锦那儿你隔三差五的会去,我呢,我这个太子妃除了大婚前夜,被你当成楚天歌圆了房,之后你可有来看我一次,你这样对我,可有想过我能否甘心?” 李云临嗤笑道:“当初你只说要做太子妃,没要求我天天来睡你吧。寂寞难耐找个侍卫排解,别搞出孽种来就成。”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锦书难托七 裴雪霁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姣好的面容一阵黑一阵青。 “你,你……” “你又不是个好东西,装什么矜持。” 李云临唇角轻蔑,“我嘴刁,苏氏赵氏的身材你没有。但凡你前后多点料,我也不至于从不来看你。” 裴雪霁铁青着脸色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分明不比赵青锦差,他竟然说这种话羞辱。 她绷不住发涩的眼眶,起身退出了宴殿。 面对裴相恼怒的眼色,李云临不以为然的避开了目光。 他在皇帝老爹心里稳住地位,凭的是什么,就凭他无一亲近的重臣,凭他柔弱可欺的势力。 他根本无心去拢霍这个岳丈,再重的近臣,都不如皇帝力保来得重要。 李云临不经意的瞥向李烬霄的位置。 他今日怎么还不出席? - 今日宫中热闹,这样的场面楚天歌却去不得。 无聊之下,她去了御花园中。 “你们能不能不跟着我了?” 楚天歌有些恼怒的质问紧跟着她的婢女,这些人阴魂不散似的让她好不自在。 “姑娘息怒,是太子殿下命我们务必跟着的。” 她无奈的在御花园林立的假山石中东绕西,绕到视野狭隘的地方,四通八达之处,婢女们来不及跟上,她疾步甩开了她们。 杨柳轻拂的窄道上,她回头观望着是不是终究给甩掉了,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个胸膛。 “对不住对不住。” 楚天歌下意识的道歉,转过头定睛一看,这不是五皇子李烬霄么? 李烬霄神色复杂又欣喜的看着她。 “你在这里。” 楚天歌理了下思路,她现在是松月,松月曾是五皇子的近侍,他能有这样的神色也不奇怪。 “是啊,五殿下,真巧呀,真巧……” 寒暄这码事她是一点也做不来。 “你叫我什么?” 李烬霄的眼眸顷间黯淡了许多,分明……她后来是唤她烬霄的,如今却回归这样的生疏。 楚天歌懵懵道:“五殿下呀……不对吗?” “也对。”李烬霄黯然一笑,“你还好吗?” 楚天歌被这关切的一问勾起些惆怅。 她还好吗?如今还能怎么个好法,家门尽丧,爱人负心,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还好,五殿下不必挂念。” 李烬霄的脸色越发的沉闷,说出来的话都渗着苦味。 “你到底还是原谅他了。” 楚天歌有些意外的在他眼中探究了一番。他指的是什么,这么替她操心李云临三妻四妾的事,还是什么? 莫非他喜欢松月? 她避嫌似的远了一步,“他是太子,真能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所以谈不上原谅,我既然跟了他,就会好好跟他。何况我有他的孩子了。” 李烬霄的神色更加落寞了,视线落在她尚扁平的肚子上,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倘若你有一日后悔了,还有我,我始终会等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楚天歌的心跟着跳痛了一下。 她捂着胸口暗暗感叹,怪不得五皇子至今连个婚约都没有,原来是个痴心人啊,李云临这事办的不地道,硬生生的拆了一对有情人。 她犹犹豫豫的要不要说出真相,要不要回头劝李云临把松月给人家找回来送过去。 可哪有这么容易?一旦她自己的事东窗事发,会牵连李云临的。 只能苦了五皇子了。 “别等了吧,我们不可能了。” 李烬霄眼眸中的苦味都快兜不住了。 楚天歌再无跟他掰扯的兴致,转身准备走开。 他嘶哑的声音从后传来。 “天歌,你真傻。” 楚天歌呆怔在原地。 他说什么?他喊得是…… 等她反应过来的确是她的名字,再回头,方才的明朗之处已没了人影。 他知道她是谁,那么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而不是松月? 可她什么时候跟李烬宵这么熟了? 狭道上,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撞上了另一个魂不守舍的女子。 两两相对,裴雪霁板着脸示意婢女走远点。 “楚天歌,别来无恙。”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居然连裴雪霁都知道她是谁。 楚天歌缓了缓躁动的小情绪,“别来无恙。” 从前与这个女人见面就要怼上几句,今天怕也免不了唇枪舌战。 裴雪霁冷哼,“有恙,很不好。” “都扶正了,还想咋样呢。” 楚天歌挑了挑眉梢。 这个姑娘莫名其妙的看上李云临,为此与她见面就针锋相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李云临的正妃,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你居然敢附我的身子,我一想到就浑身不痛快。” 楚天歌嘴角微抽,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有病吧,附你身子?图你长得好看,还是图李云临看得上你?” “你,你……” 裴雪霁气得语塞,最后勉强寻到了个理由,“你图我跟太子有了婚约!” 楚天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烧糊涂了?不烫啊,怎么凭空臆想症了呢。” “你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承认了?” 裴雪霁差点憋不住这股火气,恨不得扑上去上去挠花这张脸,无奈她现在是太子妃,不能做那么掉价的事。 楚天歌叹腕的摇了摇头。 “究竟是这场婚姻逼疯了你吗,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没疯,你……” “何必呢,裴雪霁。你吊死在这颗树上干什么,他给过了任何承诺还是给过你温柔,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傻?” 楚天歌由衷觉得她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李云临不就长得好看了点,为什么一个个都对他有兴趣。 裴雪霁抿着唇沉着脸色,瞪了她好一会儿,眸色逐渐幽远。 片刻后,她宛若决定了什么,开口道:“他给过我温柔,在我还没有喜欢上他的时候。” 楚天歌一愣,不详的预感袭来,下意识逃避道:“别说了。” 裴雪霁讥诮的提了提嘴角。 “在我祖母病重到过世的那些时日里,他来相府中陪着我哄我开心,甚至抱着我安慰。” 楚天歌脑中一片混乱。 她祖母过世楚天歌是记得的,为此裴雪霁半个月都没来国子监上学。 “所以我一直对他抱有幻想,一直以为他心里除了你以外,是有我的方寸之地的。他原本在人后根本不是对我这样的,你懂吗?” 本能的抗拒这些事,楚天歌脸色有些难看,再次阻止她道:“我懂了,别说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一 李云临在宴席上眼皮老是跳,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便离了宴出来寻人。 刚好听见了裴雪霁对她说这些。 他大步上前握住了天歌的手腕,解释道:“是父皇让我去哄裴雪霁的,我只是听从父皇的吩咐。” 楚天歌眉头紧蹙,“皇上那么早就动了让你娶裴雪霁的念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呢。” 看来灭楚是皇帝早就计划好的事,可怜她楚家几年前就被判了死刑。 李云临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的思绪如此跳跃,竟纠结在这种地方,“不管如何,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妻子。” 裴雪霁怔了怔。 “所以你对我好,都是皇上的安排而已?” 李云临脸色略僵,冷冷斜睨她道:“对。” 裴雪霁宛若疯了一般又哭又笑,带着哭腔的笑声听得楚天歌心里一阵阵发颤。 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他但凡有一点真心疼你,就不会在明面上委屈你。与他和离吧,还能嫁个好人家,毕竟你是丞相千金,身子也是清清白白的。” 裴雪霁好笑道:“我哪还有清白,大婚前就没有了,你问他呀,你问他!” 楚天歌疑惑的看向李云临,不是口口声声毫无兴趣,不想碰么? 李云临不知所措道:“那夜我,我把她当成了你。” 楚天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瞎话编得越来越不着边际了,比那个喝醉一次有了孩子还离谱。 她失望道:“你们好好过吧,好好过。” “是真的!没有骗你。” 李云临倔强的说。 毕竟这回的确是真的……真的没有一字是在说谎。 楚天歌后退了一步,把李云临推给了裴雪霁。 “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她走出了没两步,听到身后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慌忙转过头,看到裴雪霁已摔在了地上,捂着一边脸颊哭得绝望疯溃。 楚天歌无语的上前拉扯住了暴怒的某男子。 “干什么?” “事情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后你还要这样欺负人家,有你这么无情的人?” 李云临双眸地震,“无情?!” 楚天歌叹息,“够了,真的够了,李云临,你对感情的忠贞我已经见识到,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没有意思,我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李云临慌忙握住她的手臂,“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我……对你的心是忠贞的。” “你撒谎!” 裴雪霁站了起来,控诉道:“你忠贞,你和赵青锦苟且那么久,你今早还让人给苏谨送了荔枝!” 李云临脑瓜子嗡嗡作响,有火药在脑中轰炸得他有些站不稳。 “你忠贞,你对外口口声声说楚天歌是妖女,你凭杀了她得民心!你也配说忠贞!” 李云临再一次被踩到雷点,眼花缭乱的抬手一巴掌下去。 一声巨响,一个女子被扇倒在了地上。 楚天歌感觉脸很痛,头昏昏的,眼冒金星,嘴里还渗出了点咸味,她下意识的去摸假面的边缘,生怕给拍歪了。 裴雪霁懵懵的看着闪身过来替她迎了一巴掌的楚天歌,愣愣道:“你没事吧?” 李云临傻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想蹲下去扶的时候,一拳头从侧面扫来,他脑袋生生吃了一拳险些跌倒,站稳之后,这人已经扶起了天歌。 李烬霄揽住了她,不容置喙道:“我不管你同不同意,今天必须跟我走。” 还没等楚天歌回答,李云临拽住了他的衣襟,“你找死是不是?!” “看谁先死,”李烬霄冷冷道,“她怀着你的孩子,你竟敢打她。” 你的孩子…… 李云临的心间涌起各种错综复杂的滋味,堵得喉头一窒。 转而,他看着天歌道: “你跑到我手下做什么?” 李烬霄听着他这不要脸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他放开天歌,握紧了拳头又砸了过去。 两拳相撞,楚天歌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别打了!是我……跑到他手下去的……” - 楚天歌原是想拦住他的臂膀,可他的力气太大了,卯足了劲的,以至于一时刹不住扇得她天旋地转。 场面越发的混乱,还有稀稀两两的宫人在不远处观望。 这到底是在御花园中,挨了打的李云临不得不暂时忍下了这口气,冷冷道:“来我的端木宫还是去你的重华宫,我们关起来门来打一架。” “够了,幼稚不幼稚?” 楚天歌埋汰了句,随即对李烬霄客客气气的说:“五殿下,谢了,但这事是我们的家事,还请不要再……” 李云临急不可耐的拽了下她的胳膊。 “他打我,你谢他?你谢他做什么?” 楚天歌被这般拉扯,很失望的瞪了他一眼,他怎么就变得这样无理取闹了? 她记得李云临虽有点玩世不恭,但不会失态到这种地步。 而李烬霄被一句“我们的家事”刺痛了心,面上佯作无事道:“既是误会,我便不再多事了……还望三哥对这位嫂嫂好点,别再闹了。” “还知道是你嫂嫂,轮得到你多嘴?”李云临讥诮道。 楚天歌扶了扶酸痛的腰,头痛欲裂。 “太子殿下你能不这样咄咄逼人吗?” 李云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管我叫什么?” 楚天歌无力摇了摇头。 “都散了吧,别叫人看笑话了。” 李云临揽着她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回头望向身后那位在月光下立如玉树,目送她的男子。 他澄明的眼神里有一种压抑的痛苦,明明没有开口,楚天歌却仿佛听到他在说,别走。 她的心莫名其妙空得发疼。 李云临扳过她的脸,逼她收回了目光直视自己,“你看他做什么?” 楚天歌看着这双近在咫尺幽深似海的眼睛,他眸中的慌乱和焦虑是这样的清晰。 “为什么要看他?” 李云临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楚天歌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他的手扣上了她后脑勺,铺天盖地的吻压了下来。 楚天歌使劲推开了他,“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云临置若未闻的再次扣着她迎向自己,不顾她的反抗,拼命的在她双唇之间侵略索取。 只刚刚天歌回头看李烬霄的那一眼,李云临就疯掉了。 他早就疯掉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二 她反抗的肢体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情愿。 裴雪霁哀凉的笑了笑,对李烬霄说道:“不明白吗?他在向你宣示主权,你早点走掉,她少受点罪。” 李烬霄转身离开,走的每一步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疼,很疼。 他也想学李云临那样,强硬把她留在身边,可这是天歌的选择啊,是她的家事…… 他没有资格插手。 被松开的那刻,楚天歌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他的方向,月光之下已不见身影,唯有一些宫人鬼鬼祟祟的向这里张望。 李云临急躁的扳过她的脸颊,语气稍冷厉不耐。 “你还要看他?嗯?” 楚天歌打掉了他的手,眉头紧锁。 “我只是想问他一些事,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有什么事要问他?” 这质问的口气,她听着有些不适。 可要问他什么……楚天歌突然一时半会儿也答不出来。 李云临逼近了她的脸,“说啊,你有什么事要问他?” 楚天歌不喜欢这样的逼问压迫,伸手抵开他的胸膛,转身往端木宫的方向回去。 李云临杵了一会儿,阔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大力把她拽回了身前。 “怎么不说?你跟他有什么事!” 楚天歌感受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量有些发狠,有种骨头被捏碎的痛觉。 怎么了吗? 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楚天歌困惑得挣扎了下,他锢得越发的紧,她只得安静下来,恼怒的看着他。 “你发什么疯?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和他相好吗?!” 李云临宛若被扼住了喉咙,明明有一肚子苦水却说不出来。 天晓得他每每面对李烬宵都压抑得拧成了麻花,嫉妒心已经不可控制的裂开了。 他真想吼一句,你们不仅相好了还给我弄出了个侄子! 可他不能说,他还得上赶着当爹。 终于他把自己的情绪给拂平了,松了手劲,恹恹道:“是我想多了,我对老五有偏见。” “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楚天歌抽回了手,眼底微红。 “我酒多了有点冲,下次不喝了。” 李云临找了个极站不住脚根的理由,死皮赖脸的黏了上去。 他一如前些日子般老老实实的在地上铺了床褥,就寝前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后,楚天歌朱唇轻启。 “那一日你和五皇子在殿外打起来是为什么?” 李云临避开了目光,钻进了地上被褥中。 “不是说过了吗,他为了松月。” “是吗?”楚天歌侧首看他。 李云临反问道:“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 楚天歌困惑的闭上了嘴。 她自认与李烬霄不熟,可他怎么就……会对自己那样说话,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楚天歌捂上了小腹,寻思着,纵使从前李烬霄暗恋她,可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她肚子里也有了孩子,他又何必再喧之于口呢? 李云临紧锁着眉头,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天歌突然停步,回头与李烬霄两两相望的画面。 他分明从天歌的眼睛里看到了动容。 不记得几岁的时候,他发现五弟的目光总是黏着一个女子。 五弟生来就比其他皇子尊贵,所有的皇子,都要管他的生母叫母后。 可是李云临自己的母亲,却早早的死了。父皇告诉他说,杨氏要动她,保不住。 所以他从小就嫉恨五弟,五弟喜欢这个女孩子,他就偏偏要占为己有。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这个女孩子的身影能烫灼人心,那双清皎如兰的眼眸更是能锁魂夺命。 她可以高傲如月,焰烈似火,也可以温柔胜雪。 他因此明白了什么叫情窦初开。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无数个日夜里他多么庆幸,她也喜欢他,他们是相爱的。 - 那一日,皇上把他叫到御书房。 “云临,城中近来的大事你可知道,你没过门的妻子闯了大祸。” 李云临跪道:“儿臣愿前去劝解天歌。” 皇上摇头,“对这样的妖物何必要劝?” “父皇,天歌未必是妖,她只是个年纪尚浅的姑娘,儿臣会……” “惹了祸事便是妖,杀了她。” 皇上云淡风轻的话落在他耳中,李云临心惊肉跳道:“父皇,她……她是妖物,儿臣杀不了她。” 一个楠木盒子被送到他眼前,皇上交托道:“你让她吃下这个,这是压制妖力的圣物。事后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百姓会记得你历经千辛万苦求得灭妖圣物,以身为诱接近妖女,奋勇杀之。” 李云临一惊,脸色煞白的抬头仰望他的父皇。 皇上淡淡道:“太子之位,朕属意于你。但若办不好这个事,烬霄将是皇太子,皇后将是皇太后。你好好想想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李云临恨恨得咬住了唇。 他当然不会忘,皇后保不住皇嗣小产三次,却推责于他母妃,于是他母妃在杨氏一党的上书力谏之下,被秘密处死了。 可是……亲手杀死天歌,他如何能做到? “这个妖孽与你私交甚好。云临,你若不亲自动手,早晚会牵连到你。朕可不想百姓们妄议朕有这样一个儿子。” “你若办不到,朕只好弃了这个儿子。” “儿臣……必不会辜负父皇所期。” 李云临重重的磕了头,拿着盒子走出了阴暗的大殿。 他恨自己的无力,厌恶自己的卑劣。 他空有皇子之尊,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世上第一个让他感觉被爱的人,是天歌。 后来……后来他想过,如果当初选择远走高飞,是不是父皇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回不了头。 - 太子妃素装登门的时候,楚天歌几乎怀疑她是来找打架的。 不戴那些碍事的珠翠,一定是为了好方便动手。 然而,她一开口便是…… “谢谢。” 楚天歌懵了一下,这个女人居然也会说谢? 裴雪霁别扭道:“虽然我并不需要你帮我挡那个耳光,但该道的谢还是得说。” 楚天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所以很不情愿。” 裴雪霁自嘲得笑了笑。 “能甘愿吗?嫉恨你那么久,讨厌你已经成习惯了。” 楚天歌亲自提壶泡茶。 “真的没必要。他坐享齐人之福,而我们争风吃醋?” 裴雪霁接过温茶犹豫了下,楚天歌说道:“放心,没毒。”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三 裴雪霁眸光低垂,轻抿了一口。 “是啊,没必要。” 此言出,楚天歌意外道:“想开了?” 裴雪霁将茶盏轻放在一旁,平视着她,眼中淡淡的哀凉。 “不然呢,继续死守着那点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期待,然后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楚天歌笑道:“那也挺有趣的。” “有趣什么,挺没劲的。我那几夜恨不得撞墙自尽了。可是仔细想想,你们有谁不可怜呢。” 裴雪霁叹道:“赵青锦比我还惨,她喝那玩意儿伤了身子,太子没把她当人看。至于你……你是他唯一肯承认的女人,可谁不知道你是他踩着登高的梯子。” 楚天歌明白她说的是太子欺骗天下人杀了自己的事,可终究不是真的,自己还好好活着。 裴雪霁又道:“那时候我也在,我看到你那眼神是恨极了他的。我以为你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原谅他的。” 楚天歌愣了愣,“什么?” 什么时候恨极他了? 裴雪霁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同情。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对你,我心里也有些惊愕,数年的情谊他怎会这么做呢?任谁都不该是他……如今他倒是,好似那些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你在说什么?” 楚天歌听着脑中一片混乱。 裴雪霁蹙眉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楚天歌迷茫的摇了摇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未在人前与我争吵过啊。” 包括昨日那个耳光也是她自己凑上去的。 裴雪霁目光凝滞了下,探究的在她眼神中俊巡,确认是懵茫一片,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要不要说下去了。 难道是因为那段经历太痛苦,所以她自行忘记了? 裴雪霁试探着问道:“你当时从乱葬岗走出来,后来是怎么进到宫里来的?” “大概是晕过去,被他找到了吧,他就把我带来这里,我晕了蛮久的。” 楚天歌认真的感叹,“我怎么会晕了几个月呢,可能斩首真的很伤身吧,幸好我能自己把脑袋长好。” 裴雪霁目瞪口呆,看不出她撒谎的痕迹。 “毕竟你是妖。”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你说我是妖,我也有些不高兴的。我可以是仙灵,也有可能是神的嘛。” 裴雪霁犹犹豫豫的说:“我父亲养了个术士,术士手下有几只妖,但断首则死,也有可能是修为没到位的缘故。” “你父亲养妖?朝廷命官怎能养妖。” 楚天歌怔了怔,“你干嘛把这种事告诉我,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裴雪霁道:“与其说信得过你,不如说信得过立场。我父亲和你一样,如今瞧不上太子的为人,但总归是向着他的。” 楚天歌眸色深深,浅笑道:“你知道我瞧不上太子为人了?” 裴雪霁亦是莞尔一笑。 “你若还瞧得上他,我便瞧不起你了。楚天歌,你向来是清高的。” 楚天歌低垂了目光,微微失神。 近来她都不愿意去想这个事。 但有人问了她,她也没必要再去回避。 “说真的,很失望,也就仅限于失望吧。他是混蛋,可他确确实实心里有我。” 毕竟心里也没有特别难受。 裴雪霁眼色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无语道:“所以你附我身,只是为了跟他在一起?你看中我这个太子妃的身份?” 楚天歌一口茶刚入嘴,喷了出来。 “还能不能好好聊下去了?” 动不动就说附她身了,臆想症为何会这么厉害。 - 李烬宵阔步踏进凤仪宫。 “殿下,娘娘在小憩,您……” “滚开。” 他踹开拦路的宫人,势不可挡的来到皇后面前。 皇后躺在斜椅上,慵懒的半睁着眼睛。 “都下去。” 轻摇蒲扇的多位婢女应声退下。 李烬霄责问道:“钦天监今日上禀说宫中有妖,建议父皇下令挨个以符水试验宫中女子,是不是你的主意?” 皇后微拧眉头,不悦道:“你为了一个女子,这样跟母后说话?” “母后!” 李烬霄不受控制的急声道:“你马上让钦天监去回禀父皇,说他观星象有误。” 皇后摇了摇头。 “她都怀上李云临的孩子了,还顾念着什么?宫门已闭,眼下他要么杀了楚天歌,要么,等着被搜出之后收印废位。” 李烬宵胸膛起伏得厉害,呼吸越发急促。 “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会杀了天歌。母后,天歌若是死了,别怪儿臣不孝!” 皇后厉声道:“你要弑母不成!” 李烬宵眼中凄凉坚定。 “儿臣不敢弑母,但能让母后丧子。” 皇后被这话惊得坐起来绷直了身子。 “李烬宵!你敢!” - “父皇,钦天监此举可能是冲着儿臣来的。” 李云临跪得端端正正严严实实。 皇上眯起了眼,“搜个女妖,怎么就针对你了?” 李云临道:“儿臣养了个女妖。” 朝野内外偷养邪物已不算罕事,皇上摆了摆手。 “那就赶紧杀了,没了活妖的气息,人家拿你没辙。” 李云临脸色僵了半晌,吐字艰难,“她怀了儿臣的孩子,儿臣不能杀她。” 皇上意外的瞪直了眼,在他眼中探究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这女妖是谁。” 李云临低下了头,迟迟不言。 皇上转身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掌拍在龙椅上,厉声道:“你没杀楚天歌,是不是?!” 日夜难眠的瞒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昭然若揭,一身绷紧的弦得以释放,李云临反而体会到久违的轻松。 “是,父皇。” 皇上的脸色越发阴郁,满腹怒气溢怀,一脚踹在他胸膛上,“逆子!逆子!” “马上去杀了她!” 强撑的病体经不起剧烈的情绪波动,这一脚踹出后,皇上一阵猛烈的咳嗽,迟迟缓不过劲来。 李云临爬起来跪好,淡淡道:“父皇要么废了儿臣,要么成全儿臣。” 皇上气得手指发颤,“你,你敢威胁朕。” 圣体撑不过数月,而他袒护李云临时至今日,甚至将皇城内外多股特殊势力交于他,都是为这天下不至于沦为杨氏和李烬霄的天下。 太子不能废。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四 还未搜宫,消息就已传遍了每个宫中。 楚天歌有一点慌乱,她知道自己非正常人体质,但这种符水对她有没有反应,她不敢去猜。 为此裴雪霁特地来了一趟,真心实意的建议,“找地方藏起来吧。” “怎么藏,宫里无人不知有我这么个人,我能藏哪儿去?”楚天歌摇了摇头。 裴雪霁吸了口凉气。 “太子会在搜宫之前杀了你。” 楚天歌微微错愕,他会杀了自己吗? 为不受牵连? 突然,裴雪霁后退了一步,惊恐的轻掩了嘴。 楚天歌顺着她的目光侧首,看到李云临在宫人的搀扶下进来,眼神冷冽如刀般向裴雪霁投了过来。 方才的话想必他是听到了。 楚天歌轻推了裴雪霁,小声道:“快走。” 自己则上前从侍卫手中扶过了李云临。 他面无活色,浑身衣衫破了多处,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伤触目惊心。 “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受刑罚?” 楚天歌猜不到别的,只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对太子动鞭刑的,唯有皇帝一人。 李云临被扶着坐到了柔软的床榻上,他看到天歌小心温柔的替他除去衣物,哑声道:“你别听她胡说,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 宫人很快拿来了药粉,她温暖的指肚触及他的手臂上新伤下横陈的旧疤痕。 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从前并没有。 李云临贪恋的看着她关怀自己的模样,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我向父皇坦白了,他知道了你在我身边,所以答应将搜宫一事压下来……天歌,不怕,我会护着你。” 楚天歌一怔,心里塌陷了一处,源源不断的酸涩往上涌,堵得嗓子眼发哑。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受了刑?” 李云临微凉的手摩挲着她渐渐湿润的脸颊,软着声道:“亲我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在这个时候还要撒娇,楚天歌苦笑了下,缓缓靠近他虚弱的容颜。 他耐心的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近自己,只是这么一点点距离,却那么难熬,心几乎要跃出了嗓子,屏住了呼吸。 恨不得伸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助她一臂之力。 但……她若能主动的亲吻自己,意义和感觉都是大不相同的。 唇边半指之处,她突然停滞在此,缩了回去。 李云临只觉胸膛那颗可笑的玩意儿停止了跳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揪住。 “天歌,天歌……” 李云临握住了她拿药瓶的手腕,眼神滚烫的看着她,她刻意的回避目光,却是委婉无声的告诉他做不到。 “趴下吧,给你的背上药。” 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重重的啄了一下,笑着说:“嗯,果然不疼了。” 然后他听话的趴了下来,由辛辣的药一寸寸的在背上游走,心脏被自己的谎言捶得七零八碎。 怎么能不疼呢,疼得他快支撑不住了。 两人间安静得有些哀凉。 直到每一道伤痕都上好了药,楚天歌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岸边,轻声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我们之间的事,云临,你别……太放在心上。” 李云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 冯太医给太子看过伤口之后,出来碰到了楚天歌,神神秘秘的要借一步说话。 “姑娘,我家人如何了?” 楚天歌愣了愣,听不明白,“你家人怎么了?” 冯太医老眉一拧。 “姑娘,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您上回不是说,您哥哥是负责照料我家人的吗?” 楚天歌立刻想到,难道说的是松月的哥哥?她现在替其身,这些话还真答不上来。 “改日我问问哥哥。太子的伤如何了?” 提及那些伤口,冯太医叹息得摇头。 “姑娘应该也看到了,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且鞭上有腐蚀血肉的奇毒,结疤会延慢,夜间伤处会痒痛难耐。” 楚天歌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这是什么样残忍的亲爹,鞭打不够还要下这样的毒! 她一直以来知道他的孤独,知道他父皇子女众多,亲情寡淡,可原来他的处境,比自己想得要糟糕很多。 - 她进屋,李云临赤着上半身站在案牍边,翻看着她闲时的字画。 他皮肤白得过分,更衬得伤痕狰狞。 “冯太医家人的事,你知道吗?”楚天歌问道。 李云临手上一顿,现在的她不应该接触到那些事,“你听说了什么?” 楚天歌道:“冯太医说,他家人由松月的哥哥照料着,可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下回他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冯太医的家人由松月的哥哥照料着? 李云临听得莫名其妙,冯太医的家人,明明被他看押得好好的,跟松月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他在一片混乱的思维中,突然找到了出路,可气又可笑的看向天歌。 这个女子竟然曾经扯过这样的谎,如今还冷不丁的把自己出卖了。 只是他很好奇,当时天歌到底利用冯太医做了什么? “你就告诉冯太医,我把照看他家人的人手换了,今后不必找你了。” 楚天歌若有所思,“说是照看,其实是关押做了人质吧?你利用冯太医做了什么?” “冯太医看起来老实,他胆子大着呢。” 李云临把她揽入怀中,“其他你就别问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有伤呢,别这样。”楚天歌小心的去掰他的双臂。 李云临却越锢越紧。 上回冯太医与天歌相见是诊断有孕的时候。 天歌应该是利用冯太医的家人威胁他,让他帮忙给李烬霄传了信…… 所以次日,老五带着杏儿来了。 而老五之所以能找到杏儿…… 那日天歌在争吵之下晕了过去,他一时心急,没有再让车夫兜弯路,径直回了宫中。 她没有晕,是装的…… 只是为了记住路线而已。 如果在那一天没有让天歌失忆,她会果断的跟李烬霄走的…… 想到此处,他内心的恐慌放大,双臂不受控制的用力,恨不得把她融进血肉里。 初夏穿得单薄,楚天歌感觉到他的伤口有些裂开,湿稠的血丝渗透了她的衣衫。 “听话,先松开。” 这样软绵绵哄人的语气李云临很受用,放开之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暗暗有些庆幸他父皇下手是真的重,他才能卖这个惨,享受她的这一些关怀。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五 很快,冯太医受召去而复返,哈腰低头等候吩咐。 李云临立在宽阔的殿中,雪白的襟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淡淡道:“说吧,她当时让你带了什么话给五皇子。” 冯太医一怔,膝盖软在了地上。 “殿下明鉴,并没有带什么话!只是一根珠钗。微臣想着这也没什么,就帮松月姑娘转送了。” 李云临眯起眼打量了这个诚惶诚恐的老头,直觉有八分的不可信。 一根珠钗?一根珠钗能让李烬宵找到杏儿? 冯太医被这冷厉的目光审视了半晌后,再次说道:“太子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眼下若办了这老头,势必会让父皇疑心。 李云临如是想着,清淡道:“你儿媳生了个女儿。” 冯太医一直都不敢问及家中之事,听了此言心下喜愁交织。 “有劳殿下了。” 李云临摆了摆手,“退下吧。” - 皇上命人逮了妖物来,准备应付钦天监所言。 可竟然钦天监又入殿求见,说是夜观天象有误,是吉星落宫,而非女妖。 皇上懵了懵,怒道:“你可知封锁宫门大肆搜寻白白耗费多少人力,你身在其职,竟然出这样的差错,岂非有负天命!罚俸三月!” 训斥几句也就罢了。 可事毕皇上越想越不对劲。 这本冲着太子去的事儿,怎会突然收了回去? - 李云临原本喜滋滋的想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肯定能让他睡床了。 结果暮色渐深,她卷了席子铺在了地上。 “地上蚊虫多,不如你……”李云临底气不足的说。 “我夜夜都熏艾草的,你闻不出来?”楚天歌奇怪道:“难道你在地上被蚊虫叮咬过?不应该啊。” 李云临哑巴了,垂头丧气孤零零的躺在宽大的床上。 楚天歌抬手欲帮他放下帐幔,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 虽然只是一层透明帐幔,可多了这一层,总感觉离天歌远了些。 楚天歌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便抽回了手。 她想起来太医说他夜晚伤口会痒痛难耐,轻声说了句,“不舒服的时候你告诉我。” 李云临弯了弯眉眼,“你不能替我难受,告诉你做什么呢。” 是啊,能做什么呢? 楚天歌无奈的去地上躺好,盖起了薄被。 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男子,冷不丁的为她挨了一顿毒打,她内心都快乱成麻花了。 若是换在以前,她一定会整夜的紧紧握着他的手,哄着他说,我在。 可是现在每每与他靠得太近,每每因他的诚恳有所悸动,眼里就会浮现那日赵青锦让她听到的场景。 虽当时只听到了声音,之后回想却有生动难堪的画面,还有他曾说过无数遍的承诺在耳边回响,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一切交织在一起,是叫人如此难以下咽。 寝殿里恢复了寂静,楚天歌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眠,轻手捂着肚子感叹。 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直到她感觉床上的那个人,翻身艰难频繁,呼吸越发沉重急促,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掀了被子几步走过去,他身子向里蜷缩着,楚天歌坐在他床边抚上了他不着寸缕的肩头。 “你……还好吗。” 她总觉得自己嘴笨,如果和李云临易地而处,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哄自己。 李云临翻过身来,脸色苍白,人却满足的提了提嘴角。 “你来管我了,我就好了。” 楚天歌叹了口气,心里越发的难受,“你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抱。” 这简单的一个字,是撒娇,是恳求。 可是却久久没回应。 李云临下巴微颤,声音低哑。 “你还要拒绝我吗?” 楚天歌杵了一会儿,看到他神色越发痛苦之后,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手都在因强忍着痛苦而发抖。 李云临紧紧回握住她,她的柔软温暖是最好的药,让他的痛苦耐受了许多。 尽管心里始终好像空了一块,如何也填不实。 “天歌,我们好回去吧。”他说。 楚天歌轻垂眼眸,“你父皇不会放过我的,他灭了我全家,我的存在会让他膈应。” 李云临宽慰她说:“放心,他活不长了。” 楚天歌整个人僵了僵。 在她的立场上,的确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过河拆桥的皇帝。 但李云临是他的儿子,哪怕被毒打了这一顿,也不至于这样的把亲爹活不长的事说出来安慰人。 李云临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颤了颤,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缘由。 “父皇曾因厌恶杨氏,而使皇后小产三次,这个罪责最终无凭无据的落到了我母妃身上。” 楚天歌听得心惊肉跳,抬眸对上他那双幽怨的双眸。 李云临声音有点凄凉。 “父皇从小便告诉我,我母妃是杨氏一党害死的。可我认为,他但凡有心护着我母妃,她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 楚天歌不知该怎么宽慰他。 亲爹纵容别人害死了亲娘,他还必须对这个亲爹顺从孝敬,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痛苦中长大的…… 李云临伸手捋了捋她的发顶,纯色苍白挂着浅笑,“不要同情我,我不是还有你吗。” 从前的人生无比糟糕。 可是和她在一起,他才知道做人是可以这样快乐幸福的。 原来这世上有人能给他爱。 所以他根本离不开这个女子,这是他无边荒漠中的一点绿洲。 “天歌,你爱我吗?” 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 楚天歌稍稍犹豫,“爱过。” 李云临的心刺痛了下,浑身的伤处都难受起来。是爱过,却不是现在…… 他呼吸渐粗,“你还不肯相信我的真心吗,我愿意为你……” “你别激动,伤口会裂的。” 楚天歌感觉不自在,伸手按住了他倔起的肩膀。 李云临沉沉“嗯”了一声,气息缓缓的平静。 “没关系,我们慢慢的会回去的。” 他每一回都是这样哄好自己的。 楚天歌坦白道:“你将来还要做皇帝,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可我心里有抵触,需要时间去消解。” 李云临把她的手抓到了胸口处。 “我不要三宫六院,我只要你一人,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妻,我发誓……” 一根纤长的手指竖在了他唇前,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轻轻摇了摇头。 承诺,誓言,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风暖鸟声碎一 , 李云临的伤口好得出奇慢。 楚天歌被他这伤折腾的日夜颠倒,白日里昏昏欲睡,晚上耐着性子撑着眼皮安抚他。 久而久之,不出半月楚天歌怀着身子却消瘦了一圈。 她实在受不住了,拉着冯太医询问。 “那毒就无药可解的吗?” 冯太医眼神躲躲闪闪,“是的,只能悉心照料。” “缓解疼痛的方子总该有吧?” 冯太医摇头,无可奈何,“纵是有,也得太子殿下愿意服用。” 他怎么就不愿意服用了? 楚天歌疑惑道:“什么意思?” “姑娘别问了,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冯太医一脸为难的样子,楚天歌只好摆了摆手让他走人。 都半个月了,哪怕不上药,哪些伤口也该结痂了吧。 怎就惨如最初呢? - 夜深人静之时。 痛苦肆卷全身皮肉之时,李云临一如即往的撒起娇来。 “天歌……”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过来跪坐在床边地上,握住他伸出的手,耐心的陪他谈天说地,聊着过去种种有趣的事,以此来分散他对痛苦的注意力。 可今天,她没有伸手,语气有些生硬,“云临,你是不是不肯用药?” 李云临心惊肉跳,“怎么这么说。” “堂堂太医院,什么样的珍稀药材没有,却迟迟医不好你这皮肉伤?”楚天歌探究的看着他。 “父皇用的是奇毒,不好解……” “我听说过皇上爱用鞭刑,却没听说过皇上哪一次在鞭上下了毒,皇上真就那么恨你这个儿子,还要雪上加霜吗?” 楚天歌说出这番话前考虑了许多,生怕冤枉了他,终究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了说。 李云临的眼眸不受控制的紧缩。 那一日,他一身鞭伤回来,只是想仗着皮肉之苦要她亲自己一下,她却没有同意。 然后太医来看时,他便突发奇想的跟太医要了能令人夜间痛苦的毒。 “你不信我吗?天歌……” 面对他无辜的双眼,楚天歌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用的那个根本不是伤药,而是不利于伤口复合的珠粉。你知道吗?” 李云临愣了愣,“不,不知道。”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正常,又义正严辞的说道:“这个太医竟然要害我!胆子太大了!” 楚天歌叹为观止的瞧着他拙劣的演技,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太医要害你怎么不直接毒死你?费力做这样容易被发现,掉了脑袋还影响不到你大碍的事?人家一把年纪了,能这么蠢吗?” 李云临自知已经穿帮,再也演不下去了,坐起来垂头丧气的坦白,“我不这么做,你连多看我一眼都吝啬。” 他死皮赖脸的去握住她的手。 “天歌,你别生气……” 楚天歌深深叹了口气,深深的无语。 “你太幼稚了,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身子。你有没有想过,我有身孕,却夜夜这样陪着你,我也会累的呀。” 李云临居高临下眼巴巴的看着她,“是我错了,你去睡吧……今夜我自己熬过去。” 楚天歌摇了摇头,“躺下吧,我陪你。今后再不许给自己下毒,否则我不会再理你了。” “好,我听话。” 李云临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指肚贪恋的摩挲着她的手心。 - 楚天歌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赵青锦会给她跪了下来。 她慌了慌,立刻把人扶起来。 “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可这么大的事,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你让太子殿下帮忙在皇上面前求求情吧,你开口他会听的,我父亲不会这样渎职的!” 赵国公一个月前奉旨重修国寺,却将塑凤凰金身的金子挪为他用,前些天有人不小心磕破了凤凰神像,露出了金粉内的砖石之身。 自然而然的,赵国公被革职查办。 乾元朝奉凤凰为主神,这亵渎神灵之罪,引起了朝野内外的愤慨。 革职算是轻处,重则需斩首以告慰神灵。 这么大的事,谁敢出头求个情?再者皇上究竟想如何处置,还未可知。 楚天歌无奈的摇头,“你这是要为难太子啊,皇上没开口让他回朝堂,就是怒气未消。他若非要参和这个事,没准皇上会将怒气泄在赵国公身上,界时活罪变死罪,你又该如何。” 赵青锦愣了愣,六神无主。 “那我能怎么办,坐等我爹爹出事吗?” 楚天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心里一阵难受。 哀默之后,她说道:“那凤凰金身被奉在九重高台之上,怎会轻易被磕破了。” “什么意思?”赵青锦一怔。 楚天歌同情的看着她,此事值得唏嘘,赵国公私盐卖得不错,何必要冒险对神像对手脚。 “你想想,有谁能在赵国公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你若不死心,不如……” 她附到赵青锦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看法。 赵青锦听完她说的话,十分欣喜,“好,我去试一试。若有用,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李云临在后看了许久,等到赵青锦离去,他才走过去从后拥住了她。 “你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楚天歌有些不自在的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此事自然该去找九公主,她是神女,只有她上朝堂说话,才能洗去亵渎神灵之罪。” 李云临浅笑着说:“父皇不会给老九上朝堂的机会。” 楚天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神情,有些不理解,“赵国公也是你的岳丈,应当与你是一条心的,你怎么看着像是希望他出事?” 李云临眼眸深邃,淡淡道:“他跟我可不是一条心。” 那一日朝堂之上,赵国公简简单单的一句“臣附议”,看似追捧,实则是生怕礼部尚书那把火烧的不够旺。 - 赵青锦和皇后几乎同时到了九公主的芳菲殿外。 即使皇后从不服气,到了九公主这儿,还得老老实实的在外室等人家睡醒了。 当初太祖能一统乾元大陆,多靠神灵火凤凰的庇护,两百年来,乾元子民皆视其为不可亵渎的主神。 这九公主偏偏出生之日天降祥瑞,漫天红云裂空,火凤盘旋而下,因而被视为神女。 可那一日金陵城中出生多少娃娃,怎么她就是神女了呢? 皇后悠悠喝着茶,见赵青锦坐立不安,把着急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劝道:“坐下歇歇,等她拒绝了你再急不迟。” 赵青锦原本使劲绷着情绪,被这一劝,泪腺反而刹不住了,大声哭求。 “皇后娘娘,我父亲一向对您敬爱有加,您救救他吧!”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后慢慢放下茶,眼眸深深。 “我这不是来了吗?可老九这姑娘性子怪得很,能不能劝动她还难说。”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风暖鸟声碎二 , 皇后从前一直中意赵家这个姑娘,多想让烬霄娶了她,老赵也有那意思。 可这两孩子就是看不对眼。 烬霄那个死心眼的,叫他纳个妾跟要逼死他似的,皇后想到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云临那犊子都有俩揣肚子里了,自家却是才开过一次荤,人还被抢走了。 可气可叹。 深深叹息间,婢女从寝屋中出来。 “赵良娣,公主不喜人大声喧哗,还请回吧。” 赵青锦一愣,原是她刚刚那一跪和哭求,扰了九公主清净了。 “姑娘还请回禀公主,我不会再发出声响了,我在这儿耐心等着,她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 婢女为难的摇了摇头,“公主已然不悦,赵良娣还请回吧。” 赵青锦朱唇一敛,几欲再度哭出声来。 皇后赶紧道:“快住嘴吧,她让你走就赶紧走,这儿还有我呢。” 赵青锦直视着皇后的眼眸,她真的也是为了父亲的事来的吗? 皇后知道她的心思,宽慰道:“我会尽力,你回去等消息。” 赵青锦感激礼退。 - 九公主捧着腮听皇后说完了赵国公之事,并提出了她能给的好处。 “我的确想自由自在的出宫去玩,不要身后跟一大堆人。不过现在,我有更想要的东西了。” 皇后语气十分怜爱,“公主想要什么呢?母后尽可能的给你。” 九公主甜甜一笑,“我要嫁给赵衡。” 皇后一愣,这事听起来简单,实际比登天还难。 九公主虽享神女之尊,可何为神女,凡人不可犯的凛凛圣物。 谁能给她赐婚,谁敢娶她? 以至于她与天歌同龄,却从未有人考虑她的出嫁一事。 她注定了要在宫中孤独终老的。 “母后很为难吗?” 九公主生的清秀脱俗,双眸天真,声如银铃,“我想着以母后和赵国公的关系,定能说服赵国公向父皇求娶我这个儿媳妇的。” 皇后额边淌下了冷汗。 虽说老赵对她百依百顺,可求娶九公主,皇帝势必不允,且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要被天下人骂祖宗十八代的呀。 “公主既然看上的是赵衡,咱们先把他爹捞出来,是不是?” 九公主歪了歪脑袋,“赵国公的事儿不简单,我上了殿就是跟父皇对着干,若看不到母后的诚意,好难做决定呢。” 皇后想了想,轻声道:“母后既然来了这里为他求助,这就是母后最大的诚意了,待你五哥登基,你就是赵家媳。” 九公主饶有兴趣的睁大了眼睛。 “这么说,母后和赵国公是真的?所以父皇那么恨你?” 这位皇后年近四十,却依然风姿绰约,肤如凝脂,可见当年是如何的倾城国色,身为她的夫君又怎能丝毫不动心。 可父皇为何对皇后这样的凉薄,九公主始终也没想透,此刻才有了些眉目。 - 皇后眸色渐深,陷入过往,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皎如玉树的赵世焱。 旁人都知赵世焱心意,她却佯装不知,因为她心里有了人。 当时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李丞。 当李丞遭受陷害,命悬一线的时候,赵世焱偷了家中的丹书铁券交给了她。 她拿着丹书铁券留下了李丞性命,再尽全力洗脱了他的冤屈。 再然后……那一天,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 那一日,她发现自己有了第一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告诉了李丞。 李丞很别扭的说了一个字,“好。” 她当是他初为人父,心中紧张,也没有多想。 可入夜之后,他醉醺醺的回来,怒气冲冲捏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拎起来,狠狠甩到了地上。 “你发什么酒疯!我有身孕了!” 她刚爬起来,又被一耳光甩回了地上。 “身孕,你这怀的是谁的孩子!我蹲狱那么久,回来一个月你就有身孕了,嗯?” 他字字刻薄如刀,毫不留情的剐在她心上。 “你回来一个月,这一个月的身孕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李丞,你是不是有病?!” 李丞双眼通红,满身的酒气,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又把她拎了起来。 “你跟赵世焱什么关系,你用什么换来的丹书铁券?” 她一怔,鼻头酸涩发痛,如乱刀戳心。 “你怀疑我?” 李丞仿佛一头发怒的野兽,毫不怜惜的又把她扔到了床上,撕碎了衣服在她身上施暴。 “杨青蘅,你背叛我!” 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信。 从那以后,他一个又一个的娶妾,而对她见面就施暴,她的孩子在腹中五个月时,突然就胎死腹中,没了…… 李丞与妾室所生的长子满月宴时,赵世焱来见了她一面。 “青蘅,跟我走吧。” 她摇了摇头,“我走了,这辈子都不清白了。” 赵世焱道:“值吗?” 她没有回答。 那一夜,李丞又是满身酒气的来。 “杨青蘅,你又见你的奸夫了?嗯?” 她怒道:“嘴巴放干净点,这个奸夫救过你的命。” 李丞捏起她的下巴,“你巴不得我死,好跟他双宿双飞了是吧。” 多么可笑的话,若是如此,当初怎会宁愿欠着人情也要救他。 她咬牙切齿的怒道:“早知今日,就该让你去死!” 宁可给你守寡,守一辈子。 啪—— 李丞一耳光下去,再粗鲁的把她扶起来,拭去了她嘴角的血渍。 “我让人给他下了药,他此刻正跟个妓女快活呢。” 李丞满意的她眼中的失望,低低笑出声来,附到她耳边说:“贱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赵世焱死在你眼前。” 她被这话烫得心惊,重重的一巴掌回敬给了他。 “你真不是个东西。” 竟然如此的忘恩负义! 李丞薅住她的头发,眸中猩红,“你是个好东西?为人妻却不守妇道!” 她头皮被扯得生疼,忍不住痛吟出声。 在他稍稍松了手劲之时,她恨恨的说:“李丞,休了我吧,我们一刀两断。” 李丞轻蔑的笑了笑。 “我就当养条狗,也要把你拴在身边。” 从此之后,她的噩梦一天又一天的,似乎永无止境。 赵世焱娶了李丞塞给他的女人,一胎双子,生下了赵衡和赵青锦。 很久以后,她突然期待着赵世焱再来问她一句,愿不愿意跟他走,也许她的答案会不一样。 而与李丞那些恶心的过往,她几乎从不再忆起。 如今她是皇后。 他是皇帝。 那么多年,终究走成了极端对立的夫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风暖鸟声碎三 乾銮殿上,皇上在珠帘后,九公主在无人阻拦之境上了殿。 “散朝。” 九公主还未开口说正事,皇上便下了退朝的旨意,她只得大声道:“神灵托梦,兹事体大,众臣且留步。” 百官纷纷停住了步子。 皇上猛烈咳嗽,“神女有梦,可与朕私下说,朝堂上议此未免人心惶惶,还是让人先散去了吧。” 众臣犹豫着走还是不走时,九公主道:“此事不至于人心惶惶!” “昨夜神灵入梦,告知我神像一事乃神灵所为。因凉城一带久灾未治,上苍怜百姓疾苦,便将神象中的金子挪为他用,不久后,凉城一带自会浮现大量金银。” 众臣们听得恍然大悟。 “这么说,赵国公无罪?” “陛下,即是天意,赵国公该无罪释放!”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此起彼伏的“臣附议”砸得皇上脑瓜子嗡嗡响。 他知道这朝堂之下,部分人是因九公主“神女”身份不敢质疑。 部分人是因媚忠于杨氏而附议。 剩下的,纵使知情,也不屑站出来说话。 因为他这个皇帝命不久矣,不足以威慑这一群狼子野心。 朝堂之上多少老臣,如裴丞相之类今日也闭口不言。 当年的事早已在这帮老臣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个皇帝早就想弄死赵世焱,几人不知! 几人不知啊…… 可赵国公即是杨氏要护之人,亦是太子的岳丈,谁能吃饱了没事干,跟赵国公过不去? 皇上在太监的搀扶下走出珠帘,目光从殿下每一位臣子的脸上脸上扫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之后,身子轰然倾倒。 - “陛下醒了!” 皇上空睁着双眸沉默了许久,重重道:“去请皇后。” “是。” 侍人匆匆告退。 一柱香的时候,侍人匆匆的回来,气喘吁吁的跪了下来。 “皇后人呢?” “陛下,皇后说她病体难起,无法过来!” 皇上瞪直了双眼,“她病体难起,病体难起……” 一口怒气上来,带起猛烈的咳嗽。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 “她过不来,朕过去!摆驾凤仪宫!” - “娘娘,这是昨日的雨水,养花甚好。” 太监们合力抬来了一缸水,芳嬷嬷笑着说道。 皇后兴致勃勃的亲自提勺浇花,“你看,这木槿花朝开暮萎,就好似人的因果轮回。” 芳嬷嬷笑道:“是啊,娘娘,一切都会好的。” 今早乾銮殿中的消息一来,皇后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至于李丞他怎么晕的,晕了多久,与她毫无关系。 “娘娘,皇上来了!” 婢女的话音刚落,皇上的銮驾已抬进了凤仪宫中。 他在銮驾上眯着要吃眼打量着这个精神奕奕的女人,她不急不缓的回眸,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留下痕迹,更比当年多了些沉稳韵味。 “皇后病重,怎不去躺着?” 皇后嫣然一笑,放下了水勺。 “病重的是陛下,臣妾怕自己太过高兴,才没来见陛下的。” 皇上冷哼了声,由太监扶着下了銮驾,站到她面前。 他已衰弱如枯木,而她依然那样风姿绰约,生机勃勃。 “是你找的九儿,让她出面的是不是?” “是。” 皇后毫不犹豫的承认。 皇上怒火中烧,抡起手掌就想一耳光下去,却因身子不稳被太监扶住。 “都退下!” 一声厉喝,众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点了点头,芳嬷嬷也跟着退下。 “贱人,这么多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他恨恨的瞪着这个依然风华浊世的女人。 皇后越发觉得可笑,笑出声来。 “还要自欺欺人吗?你堂堂一个皇子,却要靠自己女人的爱慕者来救你,你嫌丢脸,可又不能明说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你强行说我与他有私情,你好顺理成章的对我施暴,甚至对他出手。” 皇上气得身子打颤。 “贱人,你到现在还不承认?赵世焱的妹妹告诉我,你用身体换来的丹书铁券,你还答应一辈子做他的情妇!” 皇后一愣,双眸不可思议的放大。 赵世焱的妹妹众多,他口中说的应该就是后来的宠妃赵氏,这位赵妃在皇上绝子之后还不知从哪儿弄出了孩子,于是皇后便与楚天歌联手,让太子背了个锅。 皇后反应过来,似笑非笑道:“李丞啊李丞,你的宠妃是躲在我床底下,看见我跟赵世焱睡了?” “赵世焱他喜欢你,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利用?!”皇上道。 皇后叹息,“但凡他有那么做,后来我都不至于对他念念不忘。” 皇上一怔,“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转身,伸手折了支木槿花,三尺长的芙柔缎裙裾盈于青石地上,盈盈扫过无声。 “二十多年夫妻,你却不知我杨青蘅的为人。你时日也不长了,待你撒手人寰,我会考虑和赵世焱过余生。” “你,你……” 皇上手指着她,颤抖得厉害,大口喘着粗气。 她转过身来,唇边讥诮。 “是,你是被你的宠妃赵氏骗了,我和赵世焱清清白白,从无不轨。可你若信我,若有那么一丝良心,便不会凉薄对待我二十年。李丞,你活该。” 皇上双眸猛震,用尽余力说道:“如今我也无力对付你了,你给我句实话,烬霄是我的骨肉吗?” 这个男人竟然无耻愚蠢到这种地步。 居然还怀疑烬霄的血脉! 皇后几乎波澜不惊的心终于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皇上见她不言语,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爆起。 “你和赵世焱偷情朕忍了,可江山怎能拱手他人?!” 皇后嘴角轻轻扬起,似是想笑。 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她是清白的,可李丞到现在都不打算信她。 若换在从前,她一定会气到甩他一个耳光。 可失望早已攒够了,无所谓了。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快要死了。皇位的事李云临不会太顺利,我总要替烬霄争一争的。” 皇上猛的近了两步抓住她的衣襟,他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妖艳而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欲泣的残阳,艳到可怖。 “毒妇,你这个毒妇!” 那么些年,皇后早已习惯了他的暴戾,却仍不免有些惊惧。 如今除了“贱人”以外,她又多了一个称谓——毒妇。 皇后弯了弯眉眼,笑不达眼底。 “你偏爱李云临,我也从不曾怨你,他的确一看就是你亲生的,一样的良心狗肺,牲畜心肠。” 皇上几乎僵在了那里,已没有力气泻出他的雷霆之怒。 许久之后,他放开了手,唇角也有了诡异的笑意。 “方才朕已让人去天牢送鸩酒,你等不到赵世焱活着出来。” 朝野妄议又算什么,他一心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赵世焱必须死,必须死的比自己早。 皇后一怔,阔步向外。 “来人!来人!!” 正文 第六十章 风暖鸟声碎四 , 等她冲到天牢之中,赵国公已饮下了鸩酒。 一身雪白的囚服,闭着眼躺在地上,似乎已没了生机。 “老赵!” 皇后跪在地上拥他入怀,双手颤着捧他的脸,“老赵,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怀中的男子喉头一动,涌出一口鲜血,喷在她雪白绣绯红芙蓉的衣襟上,那红,盖过了芙蓉的颜色。 他睁开眼,眼睛微眯着,仿佛被强光耀了双眼,半天才认出是她。 他苍白的脸上似乎在笑。 “青蘅。” 她抓过他的手臂,使尽全力要把他扛在肩上,“我带你出去,没事的,你不会死的……” 五脏六腑的剧痛令他直不起身子,只能由着她折腾。 他付尽温柔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在他眼里从来不是皇后,只是个遇人不淑的傻女人。 他指节分明的手颤抖着伸到她发髻旁,扶正了一支摇摇欲坠的穿凤芍药金钗步摇。 “我死了,国公府仍在……我赵氏子嗣立于朝堂一日,便会忠于五皇子及后裔,誓死相护……” 皇后羸弱的身子如何也扛不起他枯萎的躯体。 “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她尖声吼着,狱卒们却杵着不动,为难的面面相觑。 芳嬷嬷擦了把老泪,说道:“娘娘,赵国公喝的是鸩酒,鸩毒无解啊。” 皇后让他斜躺在自己怀中,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的说:“老赵,没事的,都会好的,有救的,你撑下来……” 赵世焱极力舒展因痛苦而扭曲的容颜。 “这是你第二次牵我的手,上一回,是二十五年前的上元节,你拉着我去看烟火……” 皇后拼命点头,“我记得,我都记得。” 他无力的手颤抖着从她掌中抽出,轻抚她泪水漫涌的脸颊,努力绽出一片雾祥的笑意。 “别哭啊,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皇后的喉咙似被咬住了一般,痛楚难当。 她豁了出去低声说道:“我后悔了,老赵,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你走……” 而几乎同时,他的头轻轻的从她的肩处滑下,慢慢落至她臂弯中,无声无息的停泊在此,再无一缕气息。 “老赵!老赵……” 那么多年来,她执拗的想力证自己的清白,却无论困守宫中多少年,都换不来李丞的一声承认。 世人都道赵国公专情,只一妻,一对儿女而已,可皇后心里清楚,每每只遥遥的一眼,她便能听到赵世焱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为了她所谓的清白,这么多年来赵世焱几乎未与她说上一句话,切实做好了毫无瓜葛。 日久天长的,他与皇后的谣言慢慢消散,几乎再无人提及。 后来,她再听人旁敲侧击的提到之时,却再懒得否定。 如果真的有过,也挺好,可偏偏有一种遗憾,是从未有过…… 她不顾狱卒们异样的目光,紧紧抱着赵世焱的身子,却捂不热他越发凉僵的双手。 多想回到那一年,杏花微雨下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这一回,她一定不会故意拦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这一回,她一定会大声告诉他,我愿意做你的妻,愿意跟你走…… 可这一别就是二十年,一错就是一生。 芳嬷嬷扶着她走出天牢。 见着阳光的那一刻,她抬头望天,这天与她的心一样空。 “我原想着,我岁数还不大,等李丞一死我就去找老赵,没准还能给他生个孩子。” 芳嬷嬷哏咽道:“娘娘,人生在世总有些事不如意的。” 世人皆羡皇后命好,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她这一生不如意之事岂止一二。 她周身的力气越发虚无,终究一阵眩晕,软在了芳嬷嬷怀中。 - 咳嗽着清醒,芳嬷嬷极快的过来扶起了她,水送到了嘴边。 皇后刚接过瓷碗,一眼撇见了坐在几步之遥圈椅上的扎眼的李丞。 她将瓷碗捧在手中,瞪着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 当初的李丞是那样衣冠楚楚,骗得楚太师为他披荆斩棘,也骗得她芳心期许。 如今他囚在这一身天底下至尊的身袍之下,骨子里的坏反而暴露得明朗。 “人即死了,过往朕都不追究了,两消了吧。” 他语重心长的说出口,仿佛她该庆幸他的大度,毕竟这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有的好脸色。 皇后胃中翻腾的厉害,险些将一早喝下的莲子粥都吐出来。 她把瓷碗放在芳嬷嬷手中,嘴边撵着笑,“皇上这是说的什么笑话,如何能两消?” 皇上枯黄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皇后。” 他重重的说出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呼,似乎在提醒她的身份。 然而他的皇后,向来不拘礼法。 “你不过是个宫女生的庶皇子,你在朝中无一人脉,是我杨氏一族助你滋生羽翼,甚至为你与楚太师牵线搭桥,在先帝崩逝时力排众议,保你登临帝位。” 皇后下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欠我杨氏的,可还清了?” 多少年不曾有人与他这样说话,皇上面色僵硬,缓缓道:“纵使你不守妇道,还给朕下绝子药,朕也未废你后位,便是感念你母族辅佐之恩。” 皇后冷笑,继续说道:“丹书铁券,一条命,赵世焱给了你,以至于他今日命丧天牢。是否未牵连其族,也算你的良心所在?” 皇上眼色冷寂,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朕会授还赵府一份丹书铁券。” “好。” 她毫不犹豫的应下。 世焱已死,这一道免死金牌倒也能替他护赵府周全,且也是赵府应得的,是李丞和她欠下的。 眼前这个人,她多瞧一眼都嫌脏,“你走吧。” 皇上掩嘴咳嗽了番,雪帕中晕染了点点血迹,他抬头,看到她冷眼无动于衷。 他起身,步至门口时突然停下,杵了一会儿。 “太子之位本该属于嫡皇子,可皇位传承不容有误,必须是朕的血脉。若是朕冤了你,如今朕大限将至,你也别怨了。” 二十年的委屈,三个无辜的孩子,加之赵世焱的命,如何能不怨了? 烬宵若知道他父皇这样疑心自己,又该有多寒心! 皇后冷哼,“你放心的去,身后事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皇上眼底有冷冽的怒色,又缓缓收敛,不再言语,由太监扶着踏出了寝殿的门。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人间重晚晴一 皇上终于想起了太子,召其上朝堂。 还给了监国之权。 时已至此,皇上病重垂危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野间传得纷纷扬扬。 - 楚天歌发现腰围稍大了点,纳闷道:“我这不是三个月吗,怎么就显肚子了?” 环环在她身后替其束着腰封,眼神复杂。 “要四个月才显肚子呢,姑娘这也不算显吧,才一点点。” 楚天歌愣愣的说:“那是我胖了?” 一位陌生的婢女踏进寝殿来传话。 “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楚天歌沉下了眼色:“知道了,我这有事走不开,等太子下朝回来,我就过去。” 皇后找她去,绝不可能请她喝茶的。 万一人被扣那儿了,就是给李云临添麻烦,她肯定要等太子回来的。 这位婢女不肯罢休,“姑娘,皇后娘娘说了,您必须现在过去,凤仪宫中有您的故人,晚了就见不到了。” 楚天歌一愣,这才转眸正眼看她。 “什么故人?” - 皇后屏退了下人,只留芳嬷嬷在身边,她伸出纤长的手,硕长涂着豆蔻青的指甲格外晃眼。 她摸到了楚天歌脸颊边缘,轻轻的撕下了这张面皮,露出了本来的绝色面容。 她满意的坐回凤椅上,斜靠着扶手,悠悠道:“你对太子是真心的,还是他威逼了你?” 楚天歌一愣。 皇后看到她是脸竟然丝毫不意外,甚至还提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跟李云临的关系谁不知,怎么会存在威逼的事呢? “娘娘多心了,太子殿下从不威逼于人。” 皇后错愕的挣了下眼,打量了她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长得好看,却是个蠢货。真不明白烬宵喜欢你什么。” 经历上回御花园中一事,楚天歌已知五皇子心意,这事确实是她意料之外的。 “五殿下尊贵,不是我能配得上的。” “说得好,配不上。有这个自知之明,又为何要勾引他呢?”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 烬宵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若非人家有意,他一个毛发都不会去碰。 好一个配不上,真是虚伪到令人头疼。 李烬宵听闻母后召见了天歌,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见天歌与他母后两两怒视着。 楚天歌嗔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皇后说道: “娘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十五岁与太子有了婚约,从未分开过,何时勾引过五殿下?我与五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短暂的错愕过后,冷声质问,“你和烬宵没有任何关系?” 楚天歌道:“是,从未有过。” 李烬宵心头一窒,有些不理解的深深看了她一眼,继而挪开了目光。 “母后说完了,就让她回去吧。” 皇后置若未闻,冷哼了声,眼色越发阴郁,“楚天歌,你欺人太甚。” 楚天歌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几时敢欺到皇后和五皇子头上去,谁不知道小半个天下都姓杨。 “娘娘说是让我来见故人的,杏儿呢?” 皇后气得真有些沉不住气,恨不得用她硕长的指甲挠花这一张脸。可烬宵有时候脾气也大,她只能忍了下来。 “你按本宫说的做,不日就能见到杏儿。” 楚天歌想了想,轻蔑的笑道:“娘娘若是想借我对付太子,就弃了这个心思吧。出了这道门,我就会说自己是五殿下的人。” 扣留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因为她这个身份就是插向李云临命脉的一把利刃。 皇后气得呼吸渐粗,瞪直了眼,指着她鼻梁厉声道:“烬宵!你听听!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李烬宵难受得呼吸都有些痛。 “母后,儿臣说过了,不要动她的心思。” 他转身对天歌说道:“走吧。” 楚天歌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虽然他母亲有点疯,但五皇子看起来为人的确还不错。 “谢谢。” 她真心的道谢过后,转身准备离开。 “不许走!” 皇后下了凤椅,怒气之下推了李烬霄一把,“你给我滚回去!少管我们女人的事。” 李烬宵则拦住了母亲抬起的手腕。 “母后!够了!” 楚天歌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后退了一步。她想到皇后会为难她,却没想到会这样疯魔。 素闻皇后端庄,印象中也一贯如此,看来都是假象。 皇后顺着楚天歌护腹的动作,注意到微微隆起的肚子,更是气急败坏。 “她一心向着李云临,还怀了人家的孩子,你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你是要气死我啊!” 李烬霄越发觉得难堪,不知该如何收场。 “天歌没有欠我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事。” 楚天歌愣愣的看着他为了自己跟皇后顶嘴,就很不明白他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 为什么从前都没察觉,莫名其妙的就…… 皇后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 她摇了摇头,恨恨道:“这个女人现在跟你撇得干干净净,当初为什么要爬到你床上去?不就是要你长长久久的惦记着她,现在倒向着李云临来对付你!” “母后!” 李烬霄额边青筋爆起,急道:“住嘴吧,你要逼疯我吗?!” 皇后被他这样的急言厉色怔了怔。 “你对我什么口气?啊?” 李烬霄不再说话,揽住了楚天歌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直到门外宽阔处,暖风袭来,楚天歌整个脑海还是懵懵的,不明所以。 她怎么就爬人家床了?这样辱人清白太过分了吧! 荒诞到这个地步,这不是臆想症吗? “我母后不该这样说话,我替她给你道歉。” 李烬霄先开了口,眼中有愧意。 楚天歌并不怪他,叹息道:“五殿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快点儿娶媳妇吧,你看皇后都变成什么样了。” 李烬霄紧紧抿着唇,一时无言,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楚天歌被这样灼热的目光看得心虚。 “我哪里说错了吗?” 李烬宵轻轻摇了摇头,失望道:“天歌,你居然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还能对他像从前一般死心塌地。” 楚天歌有些替他尴尬。 “再如何,这也是我们的家事,五殿下不必操心。” 家事,又是他们的家事。 李烬宵心里凉得发疼,唇边苦笑。 “若有一日我杀了李云临,你会怎样。” 楚天歌惊愕得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五皇子嚣张到这种地步,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杀了她的男人。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各凭本事吧,你们终究只有一人能登临帝位,剩下那个要么俯首称臣,要么身首异处。”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人间重晚晴二 她客客气气的说:“五殿下,能把那张面皮还给我吗?” 李烬宵似乎没听见,心里苦得发涩。 “你也知道,我和他终究只能活一个,你决定了选他是不是?” 不知为何,楚天歌看着这双眼睛,心里竟有不忍和难受。 眼前这个人,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死。 “太子登基之后,我会劝他给你块偏远的封地,你们不必你死我活。” “你劝,那我会死得更快。”李烬霄无语。 楚天歌听懂了八分,下意识的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烬霄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天歌轻蹙眉头,直觉得自己有点蠢。 他和李云临肉搏过两次了,跟他谈李云临的人品,他能听得进才怪。 “五殿下,可以把那张面皮还给我吗?” “嗯。” 楚天歌目送他再次走入殿中,忽然一阵异香入鼻。 她意识到不对劲,捂住口鼻为时已晚,很快丧失了意识,天旋地转间,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 李烬霄从皇后手中拿回了东西,再出来却左右都看不到人影。 “刚刚在这儿的姑娘呢。” 守在殿外的两个宫女低着头说:“殿下,她走了。” 怎么走了?她没戴假面根本不可能出去! 李烬霄厉声道:“胡说八道,不要命了?” 两位宫女颤栗着跪了下来。 “殿下,婢女不敢啊!” 李烬霄冷哼了声,心里已有了数。 - 皇后斜靠在凤椅上,吩咐婢女给太子泡了茶。 “太子久不来向我这个母后问安,快坐下,陪母后喝杯茶吧。” 李云临有些不耐,“喝茶就不必了,未免扰了母后心静。不知母后召见我的人做什么,她人在何处。” 皇后朗朗一笑,“你的人,谁,松月吗?松月十二岁就在重华宫中伺候,和你有什么关系?” “母后知道她是谁,何必开这个玩笑。” 李云临直切正题,眼色沉冷,“母后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皇后轻轻提了提嘴角,漫不经心道:“瞧你说得,跟本宫要挟你似的。本宫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要个侍女罢了。” 李云临脸色越发的沉闷,皇后不提条件,他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母后是一国之母,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皇后扶了扶满是珠翠的发簪,不冷不淡道: “太子口口声声唤的是母后,却句句要给本宫泼脏水,这是为何?本宫何时为难了一个女子?” 李云临低低的冷笑了声,他没那个兴趣跟皇后弯弯绕绕的逞口舌之能。 “我没有这个闲工夫跟母后打太极,什么要求才能把天歌还给我,径直说吧。” 皇后一双锐利的凤眸微眯,轻蔑道: “我能指望着你这玩意儿把天下拱手相让不成?我要的,就只是楚天歌这个人。” “皇后。” 李云临齿间咬出这两个字,“这般公然抢人,是否欺人太甚。” 皇后呵呵一笑,“究竟是谁跑到了重华宫,威逼烬宵的女人跟你走?这过去才四个月,你就忘了是谁先欺人太甚了?” 李云临微抬下巴,眼中冷冽。 “我与天歌相爱五年,她十五岁就与我有了婚约。是五弟冒犯了我的女人。此事,我还未同五弟计较。” 皇后斜躺下来,胳膊衬着凤椅宽大的扶手,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你说这些我听不进去。有本事,你就带兵围了我凤仪宫,把刀架我脖子上,再问我能不能把人给你。” 李云临倒是想这么做,可父皇崩逝在即,他岂能落个兵逼嫡母的垢名。 他怒视了皇后半晌,最后冷冷道:“你最好善待她。” 皇后哂笑,“你是说她的身孕?不善待又怎样?” 李云临愣了愣,忽而想到了什么,不禁弯了眉眼,笑出声来。 皇后脸色一滞,“你笑什么?” 李云临道:“谈不妥,那就待来日再兵刃相见吧,我很期待你们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的谋朝篡位。” 他不再多言,阔步而出。 皇后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扭头问芳嬷嬷,“我要动他的孩子,他笑什么?” 芳嬷嬷摇了摇头,“许是太子不在意这个孩子,毕竟他后院里头,还有个良娣也大着肚子呢。” 皇后“呸”了一声,“人渣!嬷嬷你说,他那里比得上我们烬霄了?” “太子怎配与五殿下相比。” 芳嬷嬷由衷道。 - 李烬宵踹开了凤仪宫大大小小每一间屋门,宫人们在后跟了一堆。 “殿下,您消消气……” 到了一件杂货屋前,门口两个突兀的侍卫利索的跪了下来,却不肯让步。 “滚开!” 侍卫自知拦不住,只能劝道:“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才不敢违背啊!” 李烬宵握住这位侍卫的肩膀,侍卫自觉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再被甩到一边。 一脚踹开了门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久未动用的屋子中积了层厚厚的灰,而地上一身红衣的女子昏迷着,手腕处戴了个铁锁枷,连着臂弯粗的铁链,另一端则牢牢的生在地上。 她似乎不知处境,安详的睡着。 李烬宵跪坐在地上把她捞起来搂进怀中,小心的捧起她被重铁链束缚的手腕。 “钥匙在哪,给她打开!” 侍卫战战兢兢道:“殿下,钥匙在皇后娘娘那里。” “叫她过来!” “是!” 李烬宵被满屋子的灰尘刺激到,掩了口鼻咳嗽了几声。 躺在他臂弯中女子乌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懵了片刻,确认她是在谁的怀中后一耳光拍了过去。 她从这怀中起身,一提手,便发现手腕上带了个什么东西。 有病吧!居然把她这样拴起来。 “你要干什么,五殿下?” 李烬宵脸上火辣辣的疼,毕竟是母后干的事,他自知理亏,愧疚道:“我会尽快给你打开锁链的。” 楚天歌有些恼的用力挣了下,沉重铁链拖地,手腕被铁枷搁得生疼。 突然她愣了愣,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眼前晃过一个画面,她的手腕,脚倮因挣扎而伤痕累累,却仍被牢牢的拴着…… 很快这个画面散成了碎片,再凝不起连环的场景。 她有些头痛的瞪着李烬宵。 “五殿下,原以为你是好人,看来我错了。” 灰尘随着她拽动铁链飞扬的厉害,李烬宵百口莫辩,边咳边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楚天歌恼道。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人间重晚晴三 , 皇后不慌不忙的赶来,“本宫干的,与烬宵无关。” 李烬宵对这个母亲越发的无奈。 “您到底要做什么?给她解开。” “她是妖物,不拴起来怎么行。”皇后理所当然的说。 李烬宵深吸了口凉气。 “儿臣也是个妖物,母后要拴就拴儿臣吧。” 皇后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瞎说八道什么,给没脑子的宫人听去了怎么办?” “钥匙。” 李烬宵看着她的眼神很失望。 皇后眼帘一挑,芳嬷嬷立刻把门口的宫人轰开了去,关上了门。 “烬宵,你别死心眼,我又不杀了她。”皇后语重心长的说。 看到现在的楚天歌也算明白了,她还真冤枉了五皇子,这事都是他娘的责任。 这个皇后真是没完没了了。 “皇后娘娘,您就算要囚禁我,也没必要弄个大铁链吧?这环境也太差了,我有身孕……”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管你肚子里有什么,又不是我孙子。我是关你,不是养你,谈什么环境。” 楚天歌哑口无言,她竟然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 李烬宵咳嗽不止,“母后,您要儿臣的命?” 皇后才想起来烬宵从小闻不得浓尘,会咳上好久,赶紧把他往外推。 “你出去,我们女人的事不要管。” 李烬宵杵在那儿跟生了根似的,任凭她怎么推雷打不动,“放了天歌儿臣就出去。” 皇后沉下脸来。 “确定不走?” “不走。” 皇后翻了个白眼,“早晚把我气死。” 她叹了口长气,高声道:“来人,把这的灰尘抹干净!” 门口的芳嬷嬷听到吩咐,赶紧招呼宫人动手打扫。 扫帚一扬,李烬宵抬手背轻掩了嘴,咳得更厉害了。 楚天歌动了恻隐之心,“要不你先出去……” “无事。” 李烬宵看向她手腕有些不忍,“我母后最近心情不太好,做事过分了。” 皇后听着不乐意,“怎么过分了,我打她了还是伤她了?” “儿臣现在不想跟母后说话。” 李烬宵避开了目光,不再正视她。 “我还不想跟你说话呢。” 皇后瞥了他一眼,走到门外低声吩咐,“把人看好了,跑了你们就没命了。” 宫人们搬出了不少杂物,好好一个杂货间,空了。 “椅子就别搬了,擦干净留下吧。” 楚天歌寻思着地上凉,她站累了总不能老坐地上,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要照顾呢。 李烬宵道:“都搬出去吧,再搬干净的桌椅来。” 凤仪宫的宫人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桌子椅子都搬来了,甚至还有瓜果糕点和热茶。 楚天歌终于能坐一会儿,这大粗链子拖得她胳膊疼。 她肚子也饿了,不争气的拿起敌人的糕点就吃,顺便观赏宫女们趴地上角角落落的抹了一遍。 一顿忙碌之后,屋子里终于趋于一尘不染,她很满意的对李烬宵说:“五殿下,谢了,你忙去吧。” “没什么可忙的……让你受委屈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能有什么可忙的事呢? 楚天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事儿,我真不怨你。”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你劝劝皇后吧,用我真威胁不了太子的。” 李烬霄嘴角有些僵,“母后说她并不是要威胁李云临……” 楚天歌并不信。 “不是为了威胁太子,难道是为了你啊?我都有身孕了,这也太扯了。” 皇后的确没打算用她威胁李云临,毕竟李云临曾为了太子之位让天歌受了那么多苦,他根本就不是个人,又怎会为了她妥协。 这般荒唐的过分之举,就只是为了儿子的惦念而已。 李烬霄清楚其中缘由,又尬又愧,不由得红了耳根,他这个母后真的是没话说了。 楚天歌叹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五殿下,你母后都是为你做打算。” 李烬霄听一次“五殿下”心里就难受一次。 他实在忍不住了,深深看着她道:“你不必故意与我这样生疏。” 楚天歌一愣。 “我们熟过吗?五殿下,没有吧……” 李烬霄没从她双眼中看到任何的不自然,终于低垂了目光,喉咙像是被掐住了,声音有些嘶哑。 “所以……当初就只是为了报复他?” 楚天歌疑惑的拧起眉头,如何也想不到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报复谁?” 强烈的涩意拥上心头,李烬霄拿过一个苹果,用刀削起来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既然如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天歌,还是要谢谢你给过我一个梦。” 楚天歌懵懵的看着他一刀一块苹果皮,把一只好好的苹果削得坑坑洼洼。 她于心不忍的伸出手,“我来削吧。” “不必。” 他平平淡淡的拒绝了。 待李烬霄把瘦了一大圈棱角分明的苹果递过来,楚天歌很给面子啃了一口,夸道:“削得真好……吃。” 李烬霄注意她另一只手腕已被铁枷磨出了红印,拿过她的手查看。 楚天歌缩了回去,“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五殿下懂吧。” 她原也不是个特别讲究的女子,但这个男人一靠近,她就没来由的紧张,心跳得有些急促。 李烬霄的手尴尬的留在空中。 “我只是想看一下锁孔,好找个合适的锁匠来解开。” “不必白费功夫,我出不去凤仪宫的门。”楚天歌摇了摇头。 李烬霄坐了下来,“我会再劝劝母后的。” 楚天歌默了会儿,细细的看了看他的神色,的确看起来很真诚。 尤记得他最爱跟李云临过不去,那么现在这样对于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管为什么,总归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楚天歌那只自由的手抚上了微隆的小腹,问起她更在意的一件事。 “我的婢女杏儿是不是在皇后手中,你知道吗?” 皇后以杏儿的名字威逼她过来,可到现在影子都没见过半个,她只觉自己傻了。 李烬霄道:“与我母后无关,纵使你原谅了李云临,我对他还是信不过,所以将杏儿藏到了别处,她在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 楚天歌拧起了眉头。 “你信不过李云临,所以藏了杏儿?” “嗯。” 李烬霄没有察觉到哪儿异常,坦然的承认。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人间重晚晴四 李烬宵不知道的是,在他说他藏了杏儿之后,楚天歌已经在心里骂了他祖宗十八代。 楚天歌想着,果然没有一个好人。五皇子无非是想用杏儿威胁她,还什么信不过李云临,这话背后的意思藏得太深。 她淡定的笑了笑。 “那么麻烦五殿下好好照顾我家杏儿。” 李烬宵微微点头,“嗯。” 宫女还在不间断的往屋里堆东西,在墙边搭了张窄床,铺上了席,放了一只苏绣枕一条薄绸被。 这屋子越来越像样了。 当李烬宵看到宫女捧着熏艾草的香炉进来时,吩咐道:“这个拿出去。” 楚天歌疑惑道:“没这个蚊虫会很多。” “艾草活血化瘀,长期熏着会对你的孩子不利。” 李烬霄又补了句,“我看过一些医书。” 楚天歌想到她先前每晚都要熏艾,心有余悸的感叹李云临真是个粗心的,都有两个孩子了什么都不知道。 屋里东西也差不多了,宫女们看起来都忙完了,楚天歌说道:“五殿下请回吧。” 李烬宵实在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只能起身向外。 可这……杂货屋简简单单的木门,却怎么也拉扯不动。 “把门打开!” 门外的宫女恭谨道:“娘娘吩咐了不要给您开门,还请殿下见谅。” 李烬宵无语的转过身来,楚天歌平静的抿了口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就坐吧。” 尽管她语气淡的没有波澜,李烬霄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悦。 “我母后擅作主张,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楚天歌饶有意味的看着他,“是呢,五殿下清清白白,一切都是被迫的呢。” 李烬霄眸窒,“什么?” 楚天歌礼貌的笑了笑,“没什么,五殿下坐呀。” 李烬霄脑中嗡嗡作响,混乱的无法再好好去思考她说了什么,她语间的冷讽似一把刀刺进了心间,霎间鲜血淋漓。 他几乎无力站在她面前,甚至想踹开门离开,已证明自己从来没有勉强她的意思。 何必……何必这样看待他。 他坐了下来,解释道:“我母后因故人之死受了刺激,加之她不愿我孤苦一生,才会做了这样的错事。天歌,我不愿打扰你……” “五殿下见外了。” 楚天歌扬了扬戴着沉重铁枷的手腕,眼中隐隐透着讥笑和哀凉,“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踏进凤仪宫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把命留在这里的准备,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李烬霄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每个字叫他痛苦难当。 “我不会让你有事,你连李云临都能信,为何不信我。” 这话对于楚天歌来说简直莫名其妙。 就算李云临的的确确是个放浪形骸的渣男,可到底与她在一起那么些年,至今也没分开。 除了情谊上的不贞,其他地方,她真的对李云临没什么意见。 凭什么信了李云临,就得信他? 楚天歌定定的想了好一会儿。无论他到底为什么要拿捏着杏儿,他和皇后把她囚禁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眼下她都是板上鱼肉,任人刀俎。 她迟迟没有再说话。 李烬宵深深的看着她,开口道:“你知道赵国公的一双儿女,为何叫赵衡,赵青锦吗?” 这话锋转得太过突然,楚天歌有些明白不过来,“为什么?” “因为我母后的名字,是杨青蘅。” 皇后的名字谁人不知,赵青锦赵衡龙凤胎姐妹也是众所周知的。 这么说…… 楚天歌惊了惊,“他俩是皇后跟赵国公生的?” 李烬宵被口水呛了喉咙,咳嗽了一番,“不,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们扯到一处说了呢?” 她睁着求知欲的大眼睛,好奇得看着李烬宵,生怕他刹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李烬宵本就没打算卖什么关子,继续说道:“赵国公从没有将他的爱意宣之于口,但我母后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赵国公死后,我母后不想让我们走他们的老路。” “她说你像极了当年的她,识人不明,受其迫害,还倔强的不肯离开。最终苦了半生,大憾一场。她更不希望我像赵国公一样孤守一生……所以,她才这样偏激的把你囚在这里。” 楚天歌逐渐困惑,皇上对皇后的凉薄不是秘密,可自己怎么就像她了? 李烬宵的眼尾微红,“你说,如果重来一回,赵国公会不会执着强硬一些,我母后会不会跟他走?” 楚天歌被问得有些懵,她明白这个人的言下之意,可在她看来,这是两回事。 “皇后被伤透了心,自然会后悔。但也不代表赵国公就一定是对的那个人吧。两个人从未在一起,自然觉得处处都是好的。” “我们……算不算在一起过?”李烬宵不确定的问道。 楚天歌沉了下眼帘,无语,“五殿下,你清醒吗?” 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有这样的误会,她一点儿也想不明白,看他这么年轻也不想得了臆想症的模样。 李烬宵心头微窒,轻轻的叹了一声,“不清醒的是你,既然要回头,当初何必糟践自己。” 楚天歌的情绪越发绷不住了。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呢?我怎么糟践自己了……” 她一急,肚子就有些发紧难受,单手捂上了小腹。 李烬宵见她脸色逐渐难看,连忙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认为你不该那么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楚天歌的怒气来得特别突然。 “你就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 李烬宵越发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他闭上了嘴,嗓子里仍有些不适,清咳了几声。 楚天歌不知怎的,一股涩苦之味涌上喉头,又酸痛了鼻子,刺激得双眼泛红。 “杏儿,李云临,孩子,我一个都护不住,还要听皇后和你说这些不可理喻的话……” 李烬宵见她双眸中忍着泪受尽委屈的模样,心中方寸大乱。 想把她揽入怀中,告诉她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却自知再没有拥抱她资格。 “都护得住的,他们都会好好的,没有人动他们……真的。”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人间重晚晴五 , 睡地习惯了,突然一个人睡到了床上,李云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他又躺回地上,侧身望着空荡荡的床,轻纱幔帐幽幽飘动,心中的孤寂也越晃越空。 属下汇报说李烬宵进了凤仪宫,入夜都没再出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能去干什么了,肯定是缠着天歌了。 想到此处,李云临就特别不踏实,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去凤仪宫,马上,把人要回来……一刻也不能等了。 如是想着,他穿好了衣服。 走到殿门外,微凉的夜风吹醒了他的冲动。 夜闯皇后宫殿,他怕是这个太子当腻了。 如今离九五至尊之位只一步之遥,一旦落人口舌失了权,今后更没有办法把天歌要回来了。 他深呼吸后停住了脚步,门口守夜的婢女恭谨道:“太子殿下要去别处吗?” 声音清甜之处与天歌很相似,他不由得的被吸引住了目光。 婢女的头微微低垂着。 他伸手,手指轻触她的下颔,令她抬头。 她眼睫纤长,鼻梁琼挺,一双美眸若含秋波,雪白的脸颊在夜光下如玉皎洁,这俏丽的容貌果然没令他失望。 李云临眼角微扬,“你叫什么名字?” “碧玉。” “进来伺候。” 她自然而然地跟着李云临进了寝殿。 碧玉面对着他,一双玉臂环住了他的腰,替他解腰封。 他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说:“谁安排你来的,皇后,还是皇上?” 这样会勾人的一个小妖精,声音又与天歌相像,俨然是踩着他的喜好来的。 碧玉一怔,双膝欲软到地上,却被他抓住了双臂,制止了她要跪下的动作。 “太子殿下,我……” “嘘。” 李云临一根手指竖到了她唇边,另一只手则轻轻一拉她的衣带,“好好想想怎么回答,办完正事再告诉我。” 浅粉色的衣物滑落在地。 他将褪去了外衣的女子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碧玉原是受了不少教习,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可被太子方才那种叩问,搅慌了心神,又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不由得僵了身子。 “放开些,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他温柔的搂她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说你爱我。” “殿下,我爱你……”她努力的撒娇。 “不对,不是这样。” “我爱你……”她尽力的妩媚。 明明声音那么像,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李云临有些恼了,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天歌说这话的时候是青涩的,暖阳阳的,轻易就能让他像吃了糖一样甜蜜。 终究无人能替她。 他烦躁得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心里的寂寞越发不能排解。 - 殿外被视若空气的三个婢女,眼见着殿门关上,个个都瞪直了眼。 “松月姑娘去皇后那儿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今晚回不来了吧,不然太子怎么会……” “这万一要是回来了,撞见了,怎么办?” “那估计碧玉得完。” 环环听着她们小声议论不休,咬了下唇,她担心了一整天,万万没想到太子在这时候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她一直以为太子是爱那个姑娘的,可现在,她也有些不明白了。 - 漫长的这一天,楚天歌见识到了皇后的奇葩。 晚膳时候虽然送来了丰盛的饭,却只有一双筷子,一只饭碗。 李烬宵扶额道:“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 楚天歌几乎没法直视这对母子。 “你是皇后亲生的吗,这到底是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 李烬宵已惭愧到不能面对她,“可能跟我过不去吧。” 更过分的是更衣解手的问题。 李烬宵趁着宫人送恭桶来,推开宫人冲出这道门。 接着,又被皇后的死士架着肩膀扔了进来。 崩溃就来得这么突然。 而现在,夜已深,屋里只有一张窄床,楚天歌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好,也不可能把床让给李烬宵的。 幸亏正值盛夏,地上也凉不到哪儿去。李烬晓坐在地上靠着墙,就只能这么睡了。 床上的女子安安静静的朝里侧躺,许久都没动静,不知是否入了梦。 李烬宵看着她的清纤背影,惭愧至极,却又暗暗欣喜还能与她这样的独处。 他忘不了四个月前的那一夜的软玉温香,花开于怀,在那方潋滟的罗帐天地里,她明明愿意与他相依缠绵到天荒地老。 在她眉眼间醉人酡色中,他甚至以为天歌心里有了他,是有他的。 可再相见,却形同陌路,在她口中已是“毫无关系”,“从未在一起”。 她的心完完全全的回去了李云临那里,恨不得与他切割得干干净净的。 除了成全,还能做什么。 天歌睡熟了翻过身来,沉重的铁珈随着她手臂无意识的挥舞,眼见着就要落在她小腹上,李烬宵冲过去捧住了她的手腕,拦住了这下重击。 她睡得深沉,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李烬宵心有余悸,轻轻的捧着她的手腕放在她身侧,却再也不敢离开。 - 从上个月开始楚天歌的胃口就出奇的好,食量也很大,天还未亮,她就饿醒了。 迷迷糊糊的拽不住手臂,她定睛一看,被手腕上的情形晃到了眼。 趴在她床头睡着的男人,他两只手的手指伸进了她腕上铁珈中,握住了她的细腕。 所以她这一夜都未因手腕磕到铁珈而疼痛,而他的手指却因强行塞进这样的窄缝中,磨出了绯红的深印。 楚天歌一边默默感叹着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边捏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小心抽离了出去。 他被挤压的手指竟如同受过刑一般青紫得厉害。 李烬宵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朦胧的雾色渐渐散去。 楚天歌的心被揪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开口: “我饿了。” 李烬霄柔声问:“想吃什么?” “没毒都行。”她的要求很简单。 李烬霄伸了伸僵硬的身子。 “金丝燕窝,薏苡粥,翠玉豆糕,或者莲叶羹,你换来换去也就这几样。我母后宫中的小厨房做的燕窝薏米汤还不错,试试吗,是你喜欢的那种不太腻的。” 楚天歌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李烬霄顿了顿,“为什么不知道?” 一起在宫外呆了半月左右,她在重华宫中也住了不少时日,日日用膳都在一起,如何能不知道她那点喜好? 大热天的,楚天歌打了个哆嗦,“五殿下了解的真够多啊……” 李烬霄越来越觉得哪儿不对劲,困惑的目光在她脸上探究不去。 楚天歌被看的有些不适,催道:“不是说燕窝薏米粥吗,你快跟人说呀。” 门外有宫人守着随时待候,听了李烬霄的吩吩咐麻溜的去执行。 楚天歌起身,把床让给他,“你睡会儿吧。” 李烬霄毫不客气的躺上了还留有她余温的床,现在不能逞强,毕竟晚上还能照顾她。 而楚天歌的目光一直锁在他放在胸前受伤的手指上。 这个人……她越来越不明白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人间重晚晴六 “不是三个月吗?” “娘娘,三个月和四个月相差极大,这绝对是有四个月啦。” 皇后未把这月份太放在心上,“四个月了胎像已稳,用迷情药应当也无碍吧?” 太医老脸一红,道:“难得一次无碍。” - 每顿饭都是一只碗一双筷,每回都让他吃剩下的,楚天歌也有些过意不去。 “这次你先来吧。” 李烬霄婉拒而她坚持了两回以后,他终于端起了碗筷。 吃了几口之后,他的脸突然绯红了一片,颤着手放下了筷子,看向她的目光逐渐迷离。 楚天歌被他看得有些疑惑,“干什么呀,吃够了吗?” 她拿起筷子换了个头,正欲下嘴,李烬霄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别吃……” 楚天歌意识到了异常,烫手似的扔掉了手中之毒,关切的查看他的情况。 “你没事吧?有毒吗?” 李烬霄眼尾红透了,不受控制的拥住了她,头像鸵鸟一般深深埋入她的脖肩处。 “我可能快死了,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紧紧相贴的胸膛间有小东西砰砰跳得厉害,楚天歌不敢动弹。 “是迷情药?” 他没有回答,脸在她肩上摩挲了下。 听说迷情药得不到发泄会出人命,楚天歌吓得红了眼,直觉自己这下子是完了,干脆闭上眼听天由命。 可李烬霄没有下一步动作,只紧紧抱着她,呼吸急粗的厉害。 “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的方寸之地。 “你不用死,”楚天歌豁了出去,说道,“不是有我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要这个男人死,清白固然重要,但远远比不上鲜活的一条命。 “嗯?” 他的声音漂浮着,有药物的作用,也有他的不敢确信。 楚天歌压低了声音:“别磨蹭了,要我。” 李烬霄本就在崩溃的边缘,燥热难忍,这话一入耳,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附上了她的唇辦,拥吻到了床边,她的柔软香甜是毒药,叫人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把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李烬霄看到她紧闭的眼角滑下了泪。 他被这晶莹的眼泪怔痛了心,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起身离开了她。 楚天歌身上一轻,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李烬霄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到了墙角地上,紧紧抱着自己发颤的身躯。 “你……” “别过来。” 他急切的制止了她的脚步,重复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楚天歌不知该怎么劝他,“万一你死了,皇后不会放过我,甚至会迁怒杏儿。” 李烬霄抬起血丝遍布的双眸望着她。所以她明明那么不情愿,还是愿意牺牲。 “我母后不会,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他努力的舒展着痛苦的脸色,想让她相信自己。 楚天歌急了。 “我不要你死,这个理由够吗?!” 李烬霄傻了片刻。 楚天歌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不想你死,我想救你。” 李烬霄绽出了浅浅笑意。 “可是我不想你哭,这让我很讨厌自己。” 楚天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蒙上了一层雾。 “我哭不是觉得委屈,我……我心里难受,说不上来为什么。” 李烬霄虚弱道:“因为你善良。” 楚天歌向他伸出了手,“起来,听话。” 她不明白这样豁出去的荒唐是为何,可能如他所说,就是善良吧。 “你会觉得愧对李云临,他会介意……” 楚天歌苦笑,“他并没有为我忠贞,我不必考虑他。” 捆绑着彼此的只是多年的情谊,和李云临的不肯放手,还有这个孩子。 李烬宵意外的缩了下眼眸。 越来越不明白她了。 - 李云临听闻皇后召了太医,立马把这个太医寻来一问。 “皇后身体有恙?” 太医恭谨道:“回禀殿下,皇后无恙,只是让微臣去给一个有身孕的姑娘把脉。” 李云临端着茶,微眯了下眼,“然后呢?用了什么药?” 他不知道皇后究竟有何打算,很有可能给天歌落子汤,也很有可能准备让她生下来后,拿孩子要挟自己。 只是这孩子根本要挟不了他。 太医道:“那位姑娘胎像稳健,娘娘就命微臣拿了些迷情药。” 皇后特地交代了他,或太子问起,如实禀告。 李云临一愣,手劲不稳,茶杯在手中抖了抖,溅开了些许。 “迷情药?!” 太医被他的反应慌了慌,“殿下,不妥吗?” 李云临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出去。 他则没等到太医踏出殿门,就怒不可遏的将茶杯砸掷在地上。 - 皇后心情格外愉悦,亲自在园中修剪着花圃。 李云临未等通传,毫无规矩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怎么?”皇后挑了下眉梢。 李云临冷冷道:“君子不夺人妻,皇后与五弟私囚我的女人,是不是有悖伦德。” 皇后掩嘴轻轻一笑。 “你有本事昭告天下她楚天歌是你的妻子,本宫马上放人。” 李云临哼道:“我给不了的名分,难道五弟给得了吗?” “太子操心得太多了,”皇后笑着说,“什么都想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云临近了一步,芳嬷嬷立马挡在了皇后身前。 他狭长漆黑的双眸中透着森冷杀意。 “马上把人交出来,否则他日我定让李烬宵不得好死。” 皇后脸色一沉,眸中兀生寒芒。 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让她的烬宵不得好死。但凡有,这个人就该死。 她冷笑了声,“你爹动不了本宫和烬宵,你登了基就能动了?谁给你的自信。” “父皇并非动不了。” 李云临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楚氏都灭了,杨氏只待来日。” 皇后道:“来日如何未可知呢。” 李云临恨不得踹开芳嬷嬷,把手掐到皇后的脖子上,逼她立刻马上把人交出来。 更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她竟然敢给天歌下那种药,一想到天歌与李烬宵做那种事,他浑身每一寸骨和血都被怒火点燃了。 “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让李烬宵得到她,她会怨毒了李烬宵。” “怎么会呢,”皇后眼帘微动,漫不经心道,“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夫妻了,何须你操心。” 李云临心里一痛,再没法劝自己理智。 “给我搜宫!” 要尽快,说不定还来得及。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盈手赠皎月 御林军统领得令,稍稍迟疑后应下,“是。” 什么理智,什么大局,李云临通通抛在了脑后,他受不了了。 宁可用蛮力把她夺回去,之后再来对付这个冒犯皇后的事。 皇后静观百余兵卫冲进了凤仪宫,镇定自若的继续拿起刀剪修花圃。 人多,这凤仪宫搜一下也就晃眼间的事,很快,统领禀道:“太子殿下,没有搜到人。” 李云临顿了顿,“去搜重华宫。” 兵卫欲跟着他而出,皇后朗朗笑了几声,“太子刚得了御林军的调度权,就如此率性而为,真叫人意外啊。” 李云临一怔,这才察觉到哪儿不对劲,回过头来。 皇后坦言道:“她自己要出宫的,烬宵就带她走了,这会儿早就出了宫门。” 李云临双眸震颤,“不可能!” 她明明忘了一切,纵使对他很失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接受了李烬宵,还跟他出宫……难道她想起来了? 皇后轻笑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她人被囚着,你怎么有心思当夜寻欢作乐?你自己说,她还愿意见你吗?” 如一道雷劈僵了李云临的身子。 他胸口像猛吃了一拳,震碎了心脏,无数的涩痛不受控制的上涌,浓烈的咸腥喷出了喉腔。 星星点点的红落了一地。 “可是,可是后来我没有……” 说给别人听有什么用,失去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踉跄急着向外而去。 - 起初楚天歌奇怪着怎么突然皇后愿意放她了,然后在凤仪宫中,她听到碧玉绘声绘色的讲了昨晚那些不可描述的事。 说真的,没有太过意外,毕竟早已对他没了忠贞不渝的期望。 只是多少不太明白,为何会在她落困的当日这样按耐不住。 然后皇后问她:“还回端木宫吗?” 回去做什么呢,去妨碍李云临的发挥吗。 楚天歌道:“我想离宫。” 她哪儿都不想呆,只想出宫去,去看一眼楚氏被封的府邸,再去乱葬岗和爹娘告个别,就离开这个地方。 天大地大,哪儿都好,最好还能有一笔银两。 皇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允了她出宫的要求,然而,她让李烬宵跟着一起走。 宽大的车厢中,楚天歌有些无法直视他那条锦衣下缠着绷带的手臂。 都准备好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了,他居然砸破了碗,用破口给自己深深划了一道。 本来该是李烬宵欠她人情的事,这么一折腾,她居然心里挺不好受的,好像自己欠了他似的。 “你还好吗?”他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安静。 楚天歌看了看自己有些青肿的手腕,“还行。”拿火烤一下就完事了。 李烬宵眼神复杂的闪烁了下,俨然他不是在问这个。 楚天歌反应过来,“你说碧玉的事?” 她扬了扬手腕,“还没这个痛呢。” 李烬宵眸色深了深,“天歌,我看不懂你。” “我也看不懂你。”她说。 这也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得有点钱,有了钱她才能甩脱这个人,然后找个踏实的地方独自稳妥的生娃养娃。 什么人都不想信,男人终究没一个好东西,受够了。 楚天歌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他的衣襟和袖口,还有他腰间明晃晃的金线穿绣钱袋子。 出了金陵城天色渐暗,楚天歌提出了建议,“让随从们都回去吧,人太多过于招摇,我们两个人就挺好的。” 两个人就挺好的…… 李烬宵欣喜的立刻遣散了随从,甚至连马车就让他们带回去了。 让他更受宠若惊的是,楚天歌居然向掌柜的提出开一间房。 只开一间房!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又向掌柜的要了一床铺盖。 李烬宵心中欢快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开两间房吧,都不用睡地上。” 楚天歌道:“地上凉快,咱们的银两要省着花。” 在地上铺好席子后,楚天歌抢着帮他宽衣解带。 李烬宵感受到那双手在腰间摩挲,红了耳根,拿住了她的手腕,“不必。” “别见外,你身份尊贵习惯了被人伺候。” 她说话格外恭谨,目光却在他腰间的钱袋子上流连不去,生怕他把脱下来的衣服藏在被褥里,她半夜不好下手。 李烬宵拒绝道:“你也是高门闺秀,何时伺候过人。” 楚天歌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我住过天牢,上过刑场,还被用铁珈锁起来过。这世间早已没了楚氏这道高门,也没了我楚天歌的立足之地。” 李烬宵心头一痛,把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会有你的立足之地,无论我和李云临谁能坐上帝位,你都会有一条好走的路。” 楚天歌无语,“你们谁当皇帝,关我什么事?” 她跟谁都不想再有瓜葛。 李烬宵愣了愣,眸光黯淡下来。 “好了,早点睡吧。” 楚天歌把他的衣服挂在了架上,自己钻进了地上薄被中。 她拼命的提醒自己不要睡着,可实在撑不住了闭上了眼……耳边却突然浮现白日里碧玉红着脸说给皇后听的那些话。 “太子昨夜里突然出了寝殿的门,选中了婢女,让婢女进去伺候。婢女替太子宽衣时,他脱了婢女的衣服,将婢女抱到了床上,还让婢女一遍遍的说我爱你……” 楚天歌惊惧的睁开眼睛。 皇后好手段,特地让碧玉描绘得如此清晰,就是为了戳痛她。 说一点都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李烬霄睡眠一向很浅,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地上的女子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到衣架旁摸了一番,然后他听到银票纸张的声音…… 直到房门被轻轻的拉开,他开口道:“大半夜出去不安全,要走等天亮吧。” 楚天歌一怔,心惊肉跳的关上了门。 “我,我只是想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她就想锤自己,大半夜的哪来的店铺让她买东西。 李烬霄坐起身静静的看着她,眉心微蹙。 “你决定了要一个人走?” 楚天歌原本以为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现在他眼中的痛彻,却像是可以成全她。 她不再否认,坦言道:“是。我想着先借用你的钱,今后有机会再还你……” 李烬霄艰难的点了点头,下床穿靴走到她面前,“我不在你身边,你得有护着自己的能力,我帮你把那东西取出来。” 什么东西? 楚天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低头双唇附在了她唇辦上。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楚天歌 她下意识的要推开,却发现一股微凉的灵气从口中缓缓蔓延至腹内,绞住了腹腔中的什么东西,然后慢慢的牵引向上。 随着微微的不适,一颗圆润冰凉之物跃出了喉咙。 李烬霄离了她的唇,口中叼了颗雪白的丹丸。 “什么东西?” 楚天歌顾不上被强吻的恼羞,她要惊讶的事太多了。 李烬宵居然有灵力,还有这玩意儿时候吃下去的?怎么会在她肚子里? 伤不伤孩子啊? 李烬霄把它捏在指中一用力,它瞬间成了粉碎的晶莹,慢慢的消散在屋中。 楚天歌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渐渐涌出丹田,缓缓的盈满周身,整个人越来越舒服。 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因为身孕才没了那股怪异的力量,而是因为这颗小珠子。 “你什么时候给我吃下去的?” 听言,李烬霄急剧咳嗽了一番。 “我?” 楚天歌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可到底什么时候做的呢,趁她半夜睡着的时候? 李烬霄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声音发颤。 “你是不是疯了?” 这种东西入腹禁锢灵力,势必如扒皮抽筋般痛苦,她如何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楚天歌双眸缩了缩,“不是你?” 李烬宵气得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她嘀咕着坐了下来,这丹丸离体之后整个人舒适有劲了许多,但这东西的来路着实困扰了她。 李烬宵坐在她身旁,有点儿不高兴。 “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怀疑李云临?” 就算这东西真的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去的,可李云临有前科,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正常也该怀疑他吧。 楚天歌摇头,“他虽然滥情滥性,但不会这样对我的。” 李烬宵哑口无言,仿佛吃了几斤莲子,嘴里苦得没话说。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了,她似乎忘了李云临对她做过什么。从地窖中出来之时,她一双手腕和脚裸伤痕累累的,谁见了不是触目惊心。 她曾是那么坚定的告诉他一定要做皇帝……她心里应当是清楚的,争储这事你死我活,她是要他做活下去的那个人。 可现在她似乎都忘了,忘了李云临曾给她彻骨的伤害,也忘了他们之间早已有了礼法之外的纠葛。 对,忘了。 李烬宵突然想起来失忆的杏儿,若李云临有本事让杏儿忘记一切,那么如果…… “天歌,你还记得春猎时,李云临拿出的那几车俘虏吗?” 楚天歌顺着说道:“你说的是哪一年?” 李烬宵屏住了呼吸,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今年春。” 楚天歌无语:“我从去年冬日就成了罪臣之女,如何还能参与今年的春猎。” 李烬宵心中一痛。 她不像是在说笑,她真的忘了一部分事。 那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李云临欺瞒你的,远不止那些风月雪月的脏事,你会怎样?” 楚天歌的表情稍稍凝滞,缓缓后,她释然的说:“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 “那……楚氏事变后,你怎么离的邢场,之后做了什么?” 楚天歌道:“我晕过去了,一晕数月。” 李烬宵提醒道:“你身首异处都能活下来,怎么会平白晕上几个月。” 李云临居然用“晕过去了”这么好的理由来填补她记忆的空白。 也是,那几个月她都没用自己的身份示外人,几乎不会有破绽。 楚天歌仔细想了想,但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就是晕了。 “再睡会儿吧,天亮一起吃了早膳再分道扬镳。”她也有些困了。 很快,阳光照进厢房的时候,楚天歌高高兴兴的醒了。 李烬宵将银票全部塞给她之前,犹豫了下。 楚天歌心都慌了,赶紧承诺道:“以后会还的。” 李烬宵顿了顿,连同钱袋子都给了她。 楚天歌松了口气,掏出一掂银子塞到他手中,“从这儿回金陵城有半日路程呢,你自己得留着点。” 然后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厢房的门,准备拥抱新的一切,外面的呼吸都是甜的。 李烬霄一鼓作气的急声说道: “那几个月你没有昏迷,许多时日你都跟我在一起……因为他伤害你的,远比你知道的多。而且我们……我们行过了周公之礼。” 楚天歌一怔,脸色有些青。 “最近得了臆想症的人可真多啊。” 裴雪霁,皇后,五皇子,一个个的,真是莫名其妙,说的话都十分可笑。 她完全不信,踏出了厢房的门,李烬宵杵了一会儿,阔步上去,拿出一块小玉牌递给她。 “杨氏官戚遍布天下,无论我活着与否,他们都会给我几分薄面。你遇到难事,可拿着这个求援。” 楚天歌推脱道:“不必。” 她自认不会遇到什么难事,拿人钱财已经欠了人情了,不想再欠更多。 李烬宵塞到了她手中,没等她再拒绝便回头进了厢房,关上了门。 玉牌后刻着“乾元朝五皇子李烬宵令”几个小字,她指肚摩挲过他的名字,不由得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失神了片刻。 这是除了印鉴外唯一象征着他身份的东西,若她有一分坏心思,便可携着这东西违法纪,祸朝纲,害得他万劫不复。 为何要这样相信她?真是个傻子。 楚天歌小心的把它收好了,下楼踏出了客栈的大门。 - 酒楼中。 关于自己的谣言她听得太多了,依然不能次次都忍过去。 “我说,你们亲眼看到楚天歌烧城了?亲眼看到她杀人了?不能因为人家死而复生,就扣那么多罪责上去吧。”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干过那些事,分明啥也没意识的晕过去了。 旁有一人转过身来看她,“金陵城那般重创,无数人都看到了,还能有假?” “就是假的。” 楚天歌义正严辞的说道。她自己做没做过还不清楚嘛。 那位公子哼笑了声,“稀奇了,竟还有替那妖女说话的。” 酒楼中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有人劝道:“赵公子,夏虫不可语冰,和一个女子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人道:“我听人说越好看的姑娘越蠢笨,看来是真的。” 此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声,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感叹。 “不过这姑娘的确好看。” “女子嘛,有没有脑子不重要,把脸长好了就行了!” 楚天歌这口气憋得眼红,重重一放杯子就准备起身走人。 “站住。” 随着赵公子的这一声,他的两位侍从立刻拦住了她。 赵公子走到她面前,用扇子抵着她的下巴,令她抬头。 霎间,他的眸中有花开时惊艳。 “姑娘果真生的好看,可否告知芳名?” 她不悦得推开扇子,冷淡道:“楚天歌。”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赵妍 赵公子一愣,随即道:“姑娘真会说笑。” 楚天歌无语。 “让开。” 这整个酒楼的人都往这里看着,若这样让人走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公子笑着说:“方才我可没有跟姑娘顶嘴的意思,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还愿坐下喝杯酒,我来请。” “不愿。” 她冷淡的回绝了,就势打算绕过他走。 赵公子微眯了下眼,随从立刻再次拦住了楚天歌的去路。 “姑娘,我们赵公子是现任菇城太守的嫡长子,已故赵国公的侄子,能与赵公子喝酒是您的福份。” 楚天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身份在清河城里是能横着走了。 可是这福分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啊。 “让开。”她重复道,口气更冷了些。 赵公子的脸色难看了些,戏虐道:“上一个拒绝本公子的姑娘,如今在哪儿来着?” 随从立马心领神会。 “在妓院里呢,当初装得清高,如今是千人尝万人枕的荡妇了!” 赵公子轻佻道:“若是良家女子,又怎会孤身在酒楼呢?” 楚天歌避开了他的手,挺了挺肚子讪笑。 “看到没,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个孩子呢。” 赵公子这才看到她小腹微微隆起,可大多数女子的腰身也就这样,细如柳的能有几个? 小脸生的如此便足够勾人了。 他笑着伸臂揽住了楚天歌。 “姑娘的意思是吃撑了吧,咱们别处玩去吧,去泛舟还是听曲儿,” 楚天歌怀疑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正考虑着是在这里揍他,还是出去人少的地方的再揍他,一个女子挤开了赵某的随从,冲着他嫣然一笑。 “这位姑娘是?” 赵公子瞥了她一眼,“我的事不要管,赶紧滚蛋。” “可是父亲说如果哥哥再闹事,就要关上一个月的禁闭呢。” 这个女子似笑的天真无邪。 赵公子顿了顿,总算把手从楚天歌肩膀上放了下来。 他大步而出时,在那女子身边说了句,“一个下人生的贱种,管的事倒还挺多。” 那个女子脸色微变,却仍笑着目送赵公子离开,随即走到楚天歌面前。 “出城吧,他这个人一旦看上了哪个姑娘,势必不肯罢休的。” 楚天歌友善的看着她,“那你呢,你回去他能放过你?” 这位女子绽出了轻松的笑容,不以为然的说:“这种事我常干,放心,我父亲会护着我的,他不能怎么样。” 楚天歌心里浮生几分暖意,“谢了。” 她庆幸着这个女子来的及时,否则赵某的手就废了,非被她烧成熟蹄子不可。 - 她很认真的考虑了“出城”的意见,可她先前为了讲价,一口气付了十天的房钱。 现在掌柜的死活不肯退钱。 就算钱多也不能浪费,就这么住着吧。 - 很快,她再次遇到了这个女子。 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横冲直撞的驶过长街,楚天歌在嘈杂的人声鼎沸中,听到了车厢中女子微弱的挣扎声。 她身旁有一险些被撞倒的老妇人埋汰道:“赵太守也是个好官,怎么生出这样的公子,没事就爱闹事,差点撞死我了……” “这是赵公子的马车?”楚天歌问道。 “可不是嘛,他的马车回回都这样横冲直撞的,咱们菇城谁能不认识这个车啊。” 楚天歌回想起方才车厢里的异动,赶紧从旁买了匹马,上马扬鞭追去。 这辆马车一路到了山上。 赵妍被人从马车中拎了出来,一路拖行到悬崖边。 赵明朗薅住了她的头发,让她在悬崖边缘往下看。 万丈深渊,赵妍吓得脸色煞白,“哥哥,你不要这样!” “谁是你的哥哥。” 赵明朗狞笑着,“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真甜,父亲那里告状也是真勤快。嗯?” 赵妍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感觉随时到掉下去,一身冷汗眼泪止不住的掉。 “是父亲让我看着你的,以防你闯了大祸,不是我的主意啊!” “玩个女人能有什么大祸?” 赵明朗一耳光甩了过去,手劲一松,赵妍身子晃了晃,又被他拽住了衣襟。 赵妍头朝天,背悬空在崖边,被他拎在手中,惊恐得看着这个疯狂的哥哥。 突然一股火馅从崖底窜出,直冲向赵明朗的脸,他惊惧得退后了好几步,将赵妍甩到了一旁地上。 他再定睛一看,眼前又什么都没有,他一步一步的又挪到崖边往底下看,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 莫非是幻觉? 他再回头,看到一红衣女子扶起了赵妍。 “站住——” 赵明朗咧着笑容过去,玩世不恭的按住了红衣女子刚踏上马鞍的膝盖。 “姑娘,又见面了。” 楚天歌厌恶得看着这只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怒上心头。 下一刻,赵明朗尖叫着弹开这只手,捂着手又跳又叫,“什么玩意儿,这么烫!你膝上有什么东西?把裙子撩开我看看!” 楚天歌轻蔑的勾了勾嘴角,上马后把手递给了赵妍。 赵妍毫无犹豫的上了她的马。 行至幽静处,赵妍惊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问道:“你膝盖上有什么,怎么把我哥哥烫成了那样?” 楚天歌不知怎么回答,膝盖生了火烧了他的手心? “鬼知道他怎么了,遭报应了吧。” 赵妍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后神色又逐渐凝重,“姑娘就把我放在这儿吧,你得离城了,等我哥哥反应过来会找你麻烦的。” “你呢?他对你再下手怎么办。”楚天歌一点儿也不放心。 赵妍故作轻松道:“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吓唬我了,杀人他不敢的。” 她下了马,郑重的对楚天歌说了声“谢谢”。 楚天歌看她转身离去,心里特别的不安稳,“等等!” “我跟你回去。” 赵妍惊愕道:“你不躲远点,还跟我回去?你不知道我哥哥是个色痞子吗,这菇城里头长得有点模样的,他都想糟蹋一下,他不是个人你知道不?” “你知道他不是个人,你还回去?” 赵妍愣了愣,眼中掠过愁色,“可那是我家,我不回去能去哪儿。” 楚天歌想了想,有了主意。 “去找赵衡呀,你是已故赵国公的侄女,那现在的宣平侯赵衡,是你的表哥,他会照应你的。” 正文 第七十章 乱臣贼子一 赵妍摇了摇头,“是亲戚,但我父亲和赵国公只是表亲,且我是庶女,上不了台面的,也从未去过金陵城,没见过赵衡表哥,他不会照应我的。” “算了吧,人各有命,都只能听天由命。” 楚天歌吸了口凉气,她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固执,一旦想救一个人,就一定要救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其实在意赵府的名声对不对,所以你处处管着你哥哥。但你没有地位,只凭着父亲的庇护,是远远不够的。” 赵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她。 楚天歌继续道:“女子有地位,要么人有本事,要么就是出生好嫁的好。你窝在赵府中身为庶女,嫡母不会给你找个多好的夫婿。” 赵妍犹豫了下,眼中有了光芒。 “去金陵城,唯有赵衡能干涉你家中之事,守住赵太守清誉。” 楚天歌尽力了,再不答应她也没法子了。 赵妍想了想,说道:“我母亲早亡,可还有个丫鬟小绵,与我一起长大的。我走了她日子怕不好过。” 楚天歌深深叹息,这姑娘操的心还真够多,她怕是不肯走,可留在这赵府中,真指不定赵明朗会什么时候再次下手。 “我得带着她一起走。”赵妍道。 - 这么快,又回来了金陵城。 楚天歌并不抗拒回来,毕竟离开时没来得及回家去看看,也没能去乱葬岗祭奠一番,她早晚是要回来的。 她娴熟的带着赵妍直奔赵府门口,赵妍愣道:“你对赵府很熟悉。” “在金陵城长大的,自然熟悉赵府这样的门第在哪里。” 楚天歌眸中稍稍失神,她从前和李云临也常来赵府闲玩。 赵衡算是高门子弟中,鲜有的能与李云临和李烬宵都私交甚好的人,在赵衡的私宴中,两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虽然已晋封侯位,仍惦念着这个住了多年的府邸,不肯搬迁。 赵妍鼓起勇气,叩开了侯府的大门。 远亲投奔已不是头一遭事,赵衡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给赵妍安排了住处。 “我会修书一封给你父亲,建议他好生管教赵明朗。你只管在这儿住着,秦管事会给你安排厢房,有特别的需要派人来跟我说。” “多谢表哥。”赵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赵衡的目光在楚天歌脸上停滞了下,“姑娘为何蒙着面。” “貌丑,恐惊到侯爷。”楚天歌捏尖了嗓子,生怕被他听出来是自己。 赵衡道:“貌丑者比比皆是,姑娘这般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说完不再等她回话,转身出了厅堂。 楚天歌侧首,看到赵妍的目光凝在赵衡离开的方向,眸中蒙了层异样的光芒。 “表哥他……真好看。” 楚天歌愣了愣,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我的天。 她犹豫之下,还是告诉了赵妍,“赵衡是九公主看上的人。” 赵妍惊讶,“九公主,那个出生时天降祥瑞,有神女之称的九公主?” “嗯。”楚天歌点了点头。 小绵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正是因为她是神女,根本不能嫁人成亲,她必须要守身如玉,这个连我都知道。” “所以呀,你千万别打赵衡的主意,九公主要你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楚天歌由衷道。 - 楚天歌找了个理由出门,走了两里路,环湖而建的太师府远远望去,依然是赫严庄穆。 原本想走正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侍卫。都查封那么久的府邸还派人守着做甚? 她只好绕了点路,翻墙而入。 院中的花木久未打理,已凋残一片。 楚天歌抬眼望去,处处积灰蒙尘,萧条不堪。亲眼看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成了这样,心里尘封的痛苦喷涌而出。 水光模糊的视线中,她突然在廊下看到一排脚印。 有人来过? 她顺着脚印,一路到了楚氏祠堂。 她不敢想象被抄家之后的祠堂会怎么样,那些牌位是否还在。 转过朱廊,看清祠堂内的情景之后,她脑袋里懵了一下。 祠堂是完好的,一个身着清玉华服的男子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举着香拜了拜,插进了香炉中。 他笔挺的跪着良久,迟迟没有起身的打算。 楚天歌走到他身边,鼻头发酸,“你……怎么在这儿。” 李烬宵听到声音,身子僵了僵。 “你回金陵城了?” 楚天歌跪在了他身侧,有些哽咽,“我总要回家看看的。” 李烬宵红了耳根,未敢直视她,“我路过这儿,所以就进来打扰一下。” 楚宅在金陵城郊僻静之处,三面环湖,背靠青山,如何能碰巧路过,还带了焚香。 就连楚天歌自己仓皇之下,都没想到带支香来。 “谢谢你。”她心里面有一些暖风抚过,原本哀凉的心境缓和了许多。 两两跪着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楚天歌开口道:“我闺房中藏了一些地契田产,如果没被抄走的话,我就能还你钱了。” 李烬宵咳了两声,“不要当着你家人的面说这些。” 楚天歌这才发现这上头还有她爹娘的牌位,比较新,看样子奉上没多久。 她侧首看向李烬宵,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他怎么会和皇后一起挟持杏儿呢? 突然一阵士兵特有的踏步声传来。 李烬宵脸色微变,扶她起身道:“你快躲起来。” 楚天歌环顾了一番,这祠堂中一眼便可望穿,根本无藏身之地,她只能仓促的躲在了门口。 很快,这群人到了祠堂门口。 一个低醇的声音传来,“看到了?乾元朝五皇子,竟然私闯被查封的宅邸,在佞臣祠堂焚香祭奠!” 楚天歌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身子一僵,彻凉的寒意腾上心头。 李烬霄低低的笑了声,“你对我的行踪倒是了解。” 李云临的声音很冷,还有些迫不及待。 “你身为皇子给罪恶昭昭的乱臣贼子奉香,岂非大逆不道!” “三哥,这是楚氏祠堂,你在这儿闹合适吗?” 李烬霄沉下了脸色。天歌听到他这样说话,该有多伤心。 李云临没理会他这话。 “平名百姓皆晓得唾弃佞臣,你却在这里不知所谓。明日我会当着百官的面禀明父皇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向朝臣解释吧。” 他使了个眼色,御林军统领上前道:“五殿下,得罪了。” “滚开,我自己走。”李烬霄冷冷道。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乱臣贼子二(三更) 楚天歌一字一句的都听见了,身子似坠入了冰窖,冻得发疼。 这个人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岳父岳母,在背后却称她楚家是乱臣贼子,罪恶昭昭,遭人唾弃…… 这儿是楚氏祠堂啊,他说这些话,就不怕她的列祖列宗听见吗? 楚天歌走了出来,面对着李云临春风得意的背影,幽幽道:“李云临,谁是乱臣贼子,谁又罪恶昭昭?” 李云临宛若被雷劈中了身子,整个人原地撕裂,呼吸心跳都停住了。 怎么会…… 其他人都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蒙着面的女子,竟然还敢直呼太子名讳。 御林军统领呵斥道:“什么人?” 楚天歌鲜红的面纱微微飘动,一双潋滟的眼睛透着寒意。 “李云临,你说话!” 李云临的天塌了,把他压得七零八碎的。 分明打探到李烬宵是只身来的,怎么就…… 他无力的转过身来,不敢直视天歌的眼睛,整个人都散架了,声音也提不起劲来。 “张统领,毕竟五弟也是皇子,这种事还是私下解决了,不要闹得太大,你们先出去吧。” 张统领被这突然的转折惊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殿下,确定吗?” “嗯,”李云临无力道:“先出去,在外面等我的吩咐。” “是。” 一群人迅速撤去,只剩他们三人在祠堂前。 楚天歌觉得此时的李云临就像一根刺,看一眼就能被扎穿了心。 她握住了李烬宵的手腕,“我们走。” 李烬霄见她主动来握住自己,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李云临拉住了楚天歌的臂弯,眼底渐红,声音略微嘶哑。 “我不想冒犯的,可我跟李烬宵势不两立,我急于抓他的把柄,所以我……” 楚天歌甩开了他的手,语气跟她的心一样凉。 “我求你别站在这里,脏了我这个罪恶昭昭佞臣之女的眼睛。” 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昔日一起跪在祠堂里,他以她未来夫君,楚氏女婿的身份,信誓旦旦的说会待她好一世。 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李云临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努力的为自己说话。 “天歌……祠堂本来要被烧毁,是我保下的,我……我不比他做得少。你不能因为我那些为了针对他的话,就给我判了死刑。” 楚天歌抬眸看他,淡淡道:“保下来,好等李烬宵有朝一日来自投罗网,是不是?李云临,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她轻蔑的笑了笑,握着李烬宵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不是,不是!” “你不能因为我一件错事,就否定我做过的所有事啊!” “我都是为了你,我对付李烬霄是为了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我才能保护你,安心的在一起……” “天歌,你不能跟他走,我会死的……” 他越说越悲伤,仿佛受伤受委屈的是他。 楚天歌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就去死吧。” 李云临怔了怔,心中仿佛被刺了一刀,鲜血淋漓的。 他眼中的愁苦一点点凝滞,继而阔步上前,强行掰开了她握在李烬宵腕上的手。 “干什么?!” 楚天歌被他大力的拽到一边。 李烬霄一拳砸了过去,却被李云临握住。 李云临冷冷瞥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拳头。 “我们夫妻间的事,不要插手,滚。” “你娶的是裴氏,不是她楚天歌!你也有脸说你们是夫妻?” 李烬霄越发觉得这个人恶心透顶。 楚天歌看着李云临,眸中无光,“我是罪恶昭昭的佞臣之女,跟你怎会是夫妻。放手。” 原本对他只是失望,始终觉得李云临只是风流成性,本性不坏。 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他没有底线的一面,他为达目的,根本不择手段。 李云临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丢了刀鞘塞到她手中。 “不是要我死吗,你杀了我。” 楚天歌想扔掉它,却被他牢牢握住了手,利刃往自己心口挺进。 “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松手!” 随着他的控制,匕首在她的手中,一点点的刺破了他的衣服,一寸寸的深入他的胸膛,鲜血淄出染深了一片。 她惊恐的面上褪去了血色,“不要,不要这样。” 再怎么不想见他,也没有到让他去死的地步,哪怕情意不在了,毕竟是相伴多年的人啊。 “云临,不要!” 她喊出这一声的时候,李云临总算松了手,匕首咣当滑落在地,他没去管伤口,迫不及待的把她拥入了怀中。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皇后骗了你,她说的很多话都是假的,我没有碰碧玉,你不能去信……”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把自己管得好好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今后都不会了……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楚天歌心里虽松了一口气,却对他的怀抱格外抗拒。 她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因他有伤也不敢推得太费劲,没能挣开。 “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失望不是一夕而就,我们真的没办法走下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 李云临失魂落魄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后颈被猛得劈了一掌。 他倔强的抓了下她的手臂,可终究闭上眼晕倒在了地上。 “我们走。”李烬霄道。 楚天歌蹲下来查看了李云临的伤势,确定无碍后带着李烬霄去了她的闺房。 她身上染了李云临的血,肯定不能这样出门,只好指望着她闺房中旧衣都在。 屋里被抄得干干净净,连条软烟罗帐幔都没剩下,更别说她柜中那些价值不匪的衣衫。 幸而,她那些地契藏在夹层中还在。 她心有余悸的感叹自己竟然早有先见之明,把东西藏得如此细致,然后把几张地契递到李烬霄面前。 她最不喜往身上挂很多珠翠之物,且觉得多留点私房钱总是好的,所以一有首饰就去变卖银票,后来又听说地价涨的快,就偷偷买了些田地。 “这些抵欠你的钱,够了。” “不要。”李烬霄拒绝。 楚天歌硬塞到了他手中,“拿着,我不喜欢欠人的,还得起为什么不还。” 李烬霄僵着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我欠你的呢,我要怎么还?” “欠我什么?” 楚天歌费劲的思索了下,可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眉目。 “你给了我你最珍贵的东西。” 李烬霄不敢明说,怕惹怒了她,“无论我怎样付出,都是偿还不够的。”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远水兼天净(四更) 楚天歌在他眼里探究了一番,发现他的神色煞有其事一般格外的认真,噗嗤笑道: “那你就好好过,好好活着,这便是我想要的。好了,你快走吧。” “你呢?”李烬霄意识到了不对。 楚天歌努力的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轻松。 “李云临受了伤,等到他醒来走出这里,或者是别人发现了他,后果该如何?到时候你的罪名,不仅是祭奠罪人,还恼羞成怒弑杀太子未遂。” 李烬霄欲开口反对,楚天歌将一根手指竖在他唇前。 “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留在他身边,陪他走出这道楚氏的门,让他把对付你的话咽下去。” 李烬霄急道:“父皇不能拿我怎么样,朝臣也不敢擅言,杨氏一党一旦叛反,朝廷并没有必胜的打算。所以即使李云临登上帝位,未将杨氏撼动前,他依然不敢动我,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与他的一战,是早晚的事。” 楚天歌静静的听他说完,轻轻摇了摇头。 “千里之堤溃于蝼蚁,今日的罪名一旦落实,绝不是你说的那么无足轻重。你要记得身后有杨氏一族,还有你母后。” 李烬霄心中绞痛,痛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这个女子良久,哑声道:“天歌,我可以抱你吗。” 楚天歌眼帘微动,几乎没有犹豫的迎入他的怀中,玉臂环住他的窄腰。 她对这个人没有抗拒,甚至有一种留在他身边的冲动。 “下辈子,我希望先遇到的是你。” 楚天歌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这个怀抱更紧了一些。 突然的,他伸手拿掉了她的面纱,低头迎了下来,双唇相触之时,她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 心里漫山遍野的小野花缓缓绽放,芬芳蓬勃一片。 那些名为廉耻,理智,羞愧的东西,通通在云端中消散。 她忘情的勾上了他的脖颈,配合而热烈。 不管能不能在一起,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愿意的,那就够了。 李烬霄难得豁了出去,做好了被推开被扇耳光的准备,却是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炙热的回应自己。 他几乎要溺死在这柔软的缠绵之中。 良久,彼此都脱了力,才难依难舍的分开。 他捧起天歌的脸,拭去了她唇边的痕迹。 “我能不能认为,我们在一起过?” 楚天歌默了会儿,微微点了点头,“你该走了。” 李烬霄高兴不过须臾片刻,就被打回了谷底。 他要走了,要分开了。 楚天歌戴好了面纱,侧身的那瞬,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十步之处的卵石道上,一颗百年老树旁,李云临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终于在天歌看向他的那瞬,胸腔剧烈的翻涌,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胸前的干涸的血渍在树影下斑驳。 既然如此,楚天歌深呼吸之后说道:“诚如你所见,我变心了。” 李云临倔强的站直了身子,努力的朝她笑了笑。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天歌,跟我回家。”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他的错,天歌被伤了心……是他在祠堂前冒犯她家人在先的,是他有愧……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当初眼中只有自己的模样。 没什么不能挽回的。 他伸出了手。 盼着她像从前一样,欢快的向他跑过来,牵着他的手,或是扑进他怀中。 楚天歌摇了摇头。 李云临脸色惨白,眼尾渐红,“你在报复我对不对?够了,真的够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一件一件的改掉。不要再这样报复我了,好不好?” 楚天歌不知怎的,对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恐惧,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烬霄看着她,发现自己无从插嘴的地方。 今时今日的天歌的确没必要去报复李云临,李云临对她来说只是风流成性的毛病不忍接受,犯不着让她去恨,也谈不上报复。 楚天歌也侧首看向了李烬宵,“你走吧。” 李烬宵后退了一步,杵了会儿,终是黯然离去。 只剩下他们两人,李云临想走近她,楚天歌制止道:“站那里,别动。” 隔着这数十步的距离,楚天歌的目光停留在他身旁的那颗百年梧桐树上。 “还记得吗,有婚约之前,你常来偷偷寻我,杏儿就在院儿守着,一旦我父亲来了,你就藏到这颗树上去。直到有一回我父亲抬头看到了你,你红着脸跳下树来,说……” “我想娶天歌为妻,护其一世,忠其一生,绝非儿戏。” 李云临把话接了过去,嗓子有些嘶哑。 楚天歌衔着苦味说道: “我不想否定我们的过去,也希望在往后的岁月里,想起彼此不要带着怨恨。” 李云临再也站不住,阔步上前把她拥入怀中,连呼吸都痛,“不要分开,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们说好了一生一世,就是一生一世,少一天都不能……” 楚天歌的面色缓缓寡淡,听不出任何语气。 “你愿意留给我一个美好的样子吗?” 李云临身子一僵,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现在识趣的放手成全,就还能在她心中有个像样的回忆。 可是只有回忆有什么用,他要的是人在身边,一个活色生香的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明明忘记了那么多伤害,怎么还是要跟他分开? 他咬了咬,威胁道: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明日张统领和众侍卫就会上殿作证,祭奠罪臣,包括我的伤,都是李烬宵所为。” 楚天歌脊背窜上一阵凉意,猛地推开了他,一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脸上。 “李云临,你能不能做个人?你口中的罪臣是我的家人!你的伤是自己捅的!” 李云临瑕白的脸颊上浮现了微红的掌印,他转过脸来,凄凄道:“你是我唯一的人性,没了你,我还怎么好好做人。” 楚天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从未认识过。 是他变了,还是他率真明朗的一面都是假象? 她似乎明白了每每面对他时的那种压抑感从何而来。 可她真的很讨厌一出屋门就处处被人盯着的滋味,那根本就是个铺天盖地的牢笼,天晓得她出宫之后到现在的日子有多快活。 直到身子冻得打了个哆嗦,她缓缓冷静下来,掩去了面上的慌色。 “我们不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在一起,还是交给时间吧。今日你的那些话有点过分,我尚不能接受,让我缓缓吧。等我把这件事放下了,我们再好好的相处。” 李云临犹豫了下。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套路了。什么交给时间都是假的,他心里清楚,天歌只不过想让他离远一点。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宣平侯府一(五更) 楚天歌看到了他的动摇,趁热打铁的说道:“我就在金陵城,不走。” 李云临敢肯定的是,短期之内为了他不对付李烬宵,她不会消失避而不见。 想来可笑,他如今竟要凭着拿捏别的男人去威胁天歌。 他抿紧了唇,迟迟下不了决定。 楚天歌最后给他下了剂定心丸,以表诚心,“我在赵衡府中。” 李云临疑惑的拧了下眉头,“赵衡?你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跟他表妹住在一块儿,这事说来复杂。还有,赵衡并不知道我是谁。” 楚天歌神态有些疲惫,“所以你如果来赵府,别跟我走得太近,万一暴露了我的身份,会吓坏赵衡。” 李云临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又摇头,“不,你跟我回去。” 楚天歌轻轻低笑了声,明明在笑,却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那我要以真面目示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还活着。” 李云临脸色微微僵硬,“你不会这么做的。” “怎么不会。你还没弄清楚这个事吗?他若因来我家祠堂奉香而受罚,被唾弃,我心里能过意得去吗?” 她走过他的身旁,相错时,说道:“如果你爱我,不要将我家人踩到泥里,以此来给另一个人泼脏水。李云临,你是真的爱我吗?” 李云临嘴唇微微一动,又抿成了一条苦巴巴的直线。 他越是死咬不放,越是烘托了李烬霄对她的实心实意,她在对李烬霄愧疚感动之余,给他的只有厌恶了。 楚天歌看他无力的垂下了眼色,知道这事总算是妥善了,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我寻思着在金陵城开个客栈或者酒楼,总不能老赖在人家家里。回去休息过后,还得上街考量呢。” 李云临黯淡的眼眸中有了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我陪你。” “我明日卯时就要出门,来得及的话,一起吧。” 楚天歌心里盘算着,卯时他正在朝堂上,要到辰时才散朝,这个监国太子在那个时间段根本不能出来。 李云临勾了勾唇角,“好,来得及就一起,不许赖。” 从她的闺房院落,到楚氏大门,约半烛香的时间,楚天歌却觉得难熬得要命。 她恨不得加快脚步,却又不得不压抑了自己的焦躁。 总算那道大门就在眼前,她很快就能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了。 张统领遥遥看见李云临的样子吓了一跳,“太子殿下,您怎么受伤了?” 李云临轻描淡写的说:“摔了一角,磕伤了,无碍。” 张统领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个伤处看了看,狐疑的目光从他身边的女子身上扫过。 磕怎能磕成这样? 但是太子既然这么说,他没有质疑的资格,只能懵懵得问道:“五殿下还没出来吗?” “他走侧门先回宫了,今日的事都是误会。不许再提。” 李云临神态自然的没有一丝破绽,他踏上马车,对楚天歌伸出了手,“我送你去赵府。” 楚天歌拒绝道:“别,太过招摇了。我自己走回去。” “就送你一段路,上来。” 楚天歌承受着周遭无数道怪异的目光,腿肚子也有些发酸,为了顾及腹中的小家伙也只能暂且忍受了。 昏暗的车厢中,李云临从柜底盒中拿出了个硕大的夜明珠,四方之地瞬间敞亮,也照亮了楚天歌的尴尬。 她揉了揉腿腹,李云临马上伸手接替了她,轻柔而很有章法的给她按摩。 “你接下来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这腿也会时常发麻,同个姿势不要太久,多用热水泡脚。” 楚天歌的酸胀感舒缓了些,看着他这番娴熟的模样,由衷道:“不愧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了解得挺多。” 李云临手上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给她换腿按。 “母妃过世后我便是孤身一人,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会比较在意。但无论如何都是你更重要一些。” 楚天歌磕了下眼,“但凡是个人,都该在意孩子的,你这里没有错。” 李云临低着头,手上一直没有停。 “错的是不该有苏瑾,赵氏,裴氏。我终究捡了一堆芝麻,丢了西瓜。” “行了,别按了,”楚天歌撩起车帘,已是赵府两百米路之内的光景,“我得下车了。” 李云临叫停了车夫,目送她下车走远之后,他在马车中换了身衣服。 马夫迟迟没等到吩咐,开口问道:“殿下,回宫吗?” 李云临估摸着天歌此刻应当到了,不紧不慢道:“去宣平侯府。” - 楚天歌人都快散架了,猛喝了几杯水,直奔躺椅。 赵妍看到她吓了一大跳,“你受伤了?” 楚天歌低头看了看衣服,惊出一身冷汗。她刚刚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进了赵府? 幸而并没有遇见几个人,赵府的下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怪异之色。 真是昏了头了。 楚天歌换下了衣服,浑身畅快,正欲坐回躺椅上时—— 小绵跑进屋来,欢声跟赵妍说道:“小姐,管事带了话来,太子殿下今晚在府中留膳,让咱们院里的人都去呢。” 楚天歌魂儿一落空,猛地栽在了躺椅上。 阴魂不散啊…… 赵妍有些紧张得捏了捏手帕。 “府中上上下下都去吗?” 小绵摇了摇头,“不是呢,就咱们院里,咱们院里不就小姐你和我吗?” 赵妍提醒她道:“不是还有阿歌吗?” 娘亲一直都唤她阿歌,赵妍问楚天歌名姓的时候,她就说了自己叫阿歌。 小绵挤了挤眼睛,拼命的暗示赵妍什么。 赵妍不明所以,“干什么?” 小绵把她拉到了一边,轻声说道:“赵侯爷特地让您去,是有意帮您攀高枝呢。这些达官显贵的,谁不想太子枕边人是自家姓的亲戚?您把阿歌带去做什么,万一太子瞧上了她……” 哪怕声音再轻,楚天歌还是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得清清楚楚。 拉倒吧,爱谁谁,被李云临瞧上的女人哪个有好下场? 可现在他这明显冲着自己来的,他或许就想证实下她究竟是不是在赵府。 都点名了这个院子,她哪敢不去。 赵妍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觉得表哥就挺好的,后宫那是虎狼之地,我对太子一点儿也没兴趣。” 小绵苦口婆心劝了赵妍半天。 楚天歌听得有些烦了,插嘴道:“别说了,我得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宣平侯府二(一更) 小绵眼色微沉,转过身来时却一脸笑容。 “好呀,一起去!” 这阳光明媚开心的模样,让楚天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妍脱了穿穿了脱,在她眼前晃了无数个来回,妆容也是卸了再画,画了又卸的。 楚天歌憋不住了,说道:“赵衡喜欢面容清秀的,脂粉不要过重,性子张扬大方的女孩子。” 赵妍“噢”了一声,又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见过他几次夸赞,都是那样的女孩子,显然他爱跟那样的女子打交道。 楚天歌嘴上却说:“赵侯爷的喜好,不是个秘密,金陵城中都知道。” “那太子呢?”小绵问。 楚天歌磕着瓜子的手一顿,思索了下,认真的回答,“他喜欢身材好的。” 她没能从那三个女人上找到啥共同点,若说有,赵氏裴氏苏氏那胸,那腰,的确是有凹有翘,看着就讨喜。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本还行,可现在腰围还粗了一圈,惨不忍睹啊。 在这两位焦头烂额的姑娘收拾好自己后,楚天歌拿起眉笔,给自己粗粗的涂了两道。 赵妍噗嗤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来帮你。” “不必,我要的就是这样。” 说着,楚天歌又给自己脸上浓抹了胭脂,把唇型也化得尤为夸张。 然后她满意的戴上面纱。 这鬼样子,即使面纱掉了也不要紧,谁还能认出她。 此时,迫不及待去外面转了一圈的小绵又回来了。 “小姐,刚刚得到的消息,连五皇子也来了,要与小姐一起共进晚膳呢!” 楚天歌愣了愣,“去哪儿打水?” 还是把脸洗干净吧,万一面纱掉了呢。 - 她们踏入膳厅,“炙热”相视的两人视线齐刷刷的投过来,落在那红衣遮面的女子身上,眸光柔和了许多。 赵衡轻飘飘的说:“表妹,你的两个丫鬟也坐下吧。” 虽然楚天歌这一身上乘面料纱织而成的飘逸红衣,不像是丫鬟能穿的,但也无人提出异议。 丫鬟能在这样的席面中就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绵受宠若惊,自然不敢入座。 楚天歌略一低头,恭谨道:“小姐,我身子不适,先退下了。” 她就是来亮个相证明自己确实在赵府,堵住李云临那颗多疑的心,没必要多逗留。 刚坐下的赵妍回过头来,关怀的问:“哪儿不适了?” 楚天歌清咳了两声,“可能感染了风寒。” “那快走吧。”赵妍催道。 楚天歌微微屈身礼退。 直到她走出膳厅,屋里都是鸦雀无声的。 赵衡尴尬的笑了笑,“我可尽力了,这可怨不得我。” 两位殿下虽未明说,赵衡心里清楚的很。楚天歌自以为戴个面纱就认不出来了,殊不知她那双眼睛是多么好认。 她为什么没死赵衡浅显的就猜到了,太子没杀她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李云临浑身不爽的哼了一声。 “不赖你,某些人太碍眼了,自然是避尤不及的。” 李烬霄冷瞥了他一眼,“跟狗皮膏药似的,遭人嫌。” “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黏了别人媳妇,做了西门庆的行径。” 李云临压抑着怒气,说出的话却是很难听。若不是在赵府,李云临恨不得掀翻了桌子跟他打一架。 李烬霄放了筷子,向后靠了靠,眼中嘲弄。 “某些人自以为是无辜的武大郎,可偷人杀妻那一套不是学的潘金莲吗?” 极大的信息量令赵妍娇躯一怔,如坐针毡,她万万没想到头一次参与这种席面,就如此的刺激。 两位都是华贵的衣饰,不俗的身姿,暂时分不清谁是太子,谁是五皇子。这相貌都宛若天人,怎么脾气就这么大,吵起来可千万别殃及无辜啊。 赵衡表哥倒是冷静坐在这两位中间,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赵妍渐渐的安下心来,学着赵衡表哥和赵家下人,做个若无其事的聋子哑巴。 李云临腮帮子气得凹凸起伏,站起来沉声道:“我们出去。” “走。”李烬霄起身。 这又是要干架的节奏啊。 赵衡赶紧劝道:“你们两来我这吃饭别闹事,要闹今后就别来了。” 两人杵着“炙热”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先后坐了下来,安份的闭上了嘴。 赵妍原以为表哥会向两位殿下介绍下自己,谁知根本就当她不存在。 大圆桌上只他们四人,席面间始终有股浓烈的硝烟味道,除了赵衡习以为常泰然自若的吃着,赵妍和太子,五皇子,三人都似乎无从下咽。 “你们吃啊,动筷子啊。” 赵衡客套了下,又面向李烬宵说道:“对了,五殿下,我表妹厢房附近的院子原都住着人,但我让几个远亲挪了屋子,给你空出来一间。” 李烬宵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云临瞪直了眼,“帮我收拾一间。” 反正明日告假不上朝。 管事自觉凑上前等着赵侯爷吩咐,赵衡正欲开口,宫里来了人。 这位小太监说道:“太子殿下,皇上命您火速回宫觐见,有要事商议。” 李云临霎时沉下了脸色,眸间一片乌暗。 他扭头转向李烬宵,难得和善悦色,“不知父皇有何要事,五弟,一起回宫去看看吧。” 李烬霄似笑非笑,“三哥才是监国太子,肩责重大,我去凑什么热闹。三哥快去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小太监道:“太子殿下,请吧。” “催什么催?” 李云临被心头这把怒火烧得烦躁,死死瞪了李烬宵一眼,沉步离去。 少了个人,席上氛围轻松了许多,赵衡道:“皇上有何事,五殿下是知道的吧。” “给他找点事做还不简单,来,我们喝酒。” 李烬宵微勾唇角,举杯敬他,“今日多亏了你。” 赵衡一饮而尽,“原只想着为殿下铺一场邂逅,没想到殿下还给太子传了信。” 李烬宵挑了下眉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毕竟赵衡这个表妹还在这儿,那些细节可不能让天歌知道。 “是我多言了。”赵衡心领神会的给自己满上,自罚一杯。 然而赵妍听得云里雾里,作为一个透明人,她什么也没整明白。 酒过半巡,欢谈之中赵衡突然沉默了下,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就劝了妹妹无数回,可惜她听不进去。” 李烬宵听他说过赵青锦的遭遇,好好一个贵门嫡女,如今跟那小门户的苏谨同为良娣,日子甚至比苏瑾还不如,真当令人扼腕,可也无从劝起。 “你想办法早日摆脱了老九,娶妻把香火续上吧。”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我想娶媳妇(二更) 说到香火这个事赵衡更是郁结难散。 倒了天大的霉被九公主看上了,她自己嫁不了,还不许他娶别人。 谁不想早点娶媳妇呢?可九公主是什么人,她要一个女子的命是多容易的一件事。 他曾夸过的女子,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没了,要么失踪遍寻不到,要么被人抢去塞进了青楼,甚至干脆横死街头。 后来他就不敢夸人了。 每每见到九公主,他都打着寒颤,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可面上还得笑盈盈的迎上去。 赵衡举坛痛饮了一番,最后实在绷不住,扑进李烬霄怀中大哭。 “我想娶媳妇啊!……” 李烬霄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赶紧把他拎起来按回了座上。 “抱着你表妹哭去吧,我得出去转转了。” 他给了赵妍一个眼神,赵妍呼吸停了两秒,立刻识相的从他手中接过了赵衡。 - 耗费口舌讲了好一会儿的价,总算砍掉了几文银子。 “喂!——” 她刚接过这小坛子酒,一双手伸了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小酒坛夺了过去。 “不要了。” 李烬霄把酒还给了店家,拉起她就走,“你有身孕,喝什么酒?” “可是——”楚天歌眼巴巴的回头看那壶酒,只是想浅尝几口罢了。 “可是什么,不去吃饭来买酒,真有你的。”李烬霄有些无奈,都做娘的人了,怎么会这样任性。 楚天歌欲哭无泪,“可是……”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孩子是你的。” 李烬霄操够了心,终于停住了脚步,侧首看她,“可是什么?” “可是我钱已经给了,难道不要了吗?” 楚天歌虽说兜里钱多,可现在花一文少一文,每回掏出去都是在割她的肉啊。 李烬霄遥遥得看了眼酒摊,他实在没脸去问店家把钱要回来。 他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翠绿色玉扳指,塞到天歌手中,“钱这种东西不是你该担心的。” 楚天歌推脱道:“我不想要别人的施舍。” 李烬霄放大了眼眸,“算我求你收下,行不行?” 楚天歌看了看手中这枚色泽剔透,雕工精致绝伦的玉扳指,仍是把他塞还给了李烬霄。 “我拿地契还你,便是不想欠你的债。我也没到需要问你借钱的地步。” 说完,她走向了酒摊,赔着笑脸问店家要钱。 “不好意思,酒还给你们了,酒钱可以给我吗?” “寻开心呢这是?”店家不耐烦的把钱扔还给了楚天歌,“不想买不要讲价!” “对不住对不住……” 楚天歌赔个几个不是,把钱塞回了兜里,很满足的走向李烬霄。 “走吧,我还没用晚膳呢,陪我一起去吃碗面。” 面馆中。 李烬霄坐在她对面,忐忐忑忑的问:“那若是有一天你的钱花完了,你该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楚天歌信誓旦旦,“不会,我明天就会想办法挣钱啦,开了酒楼或者开个客栈。” “那若是挣不到……” “打住。”楚天歌有些不高兴捂住了他的嘴,“乌鸦嘴了呀,怎么能说我挣不到呢。” 李烬霄顺势把她的手揉在了掌中,眸色深深的问:“那若是李云临要给你钱,你会接受吗。” 自从豁出去亲了一次,他这手握得越来越自然了。 楚天歌磕了下眼,低头,目光温柔的落在小腹上。 “这也是李云临的孩子,他该付出的。” 李烬霄嘴唇微动,尬得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也因说了这句话,情绪低落了许多,吃面的感觉都没那么高兴了。 彼此默了良久,李烬霄眼中蒙了层雾,“你想跟他一世纠缠不清吗?” 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可这么大个羁绊在这里,我没有办法。” 李烬霄得到了这个答复,鼓足了勇气豁出去说道:“那就不要让他参与孩子的人生了,让我照顾你们,我愿视如己出的待这个孩子。” 楚天歌脑中空白了一瞬,继而茫然的抬眸看他,眼中的纠结慢慢的理顺清晰。 “说真的,你很好,在你身边我会有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但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我不会给他找别的父亲。哪怕他生父实在不像话,始终是他的生父啊。” 人生从来不能随心所欲,也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孩子。 李烬霄眸色微恙。 “他对你做过很残忍的事,天歌,他要了你半条命,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孩子的父亲。” 楚天歌蹙眉,甚是奇怪,“好像裴雪霁也说过这样的话。” 李烬霄沉了眼色,微痛道:“因为你根本没有昏迷,那几个月里,他拿铁链锁你,用弑魄寒珠和诅咒镇压你,把你困在他宫下地窖中良久。后来你终于逃离出来,他又用杏儿来威胁你,无耻的把你软禁在端木宫中,还让你忘了那些他做过非人的事。” 楚天歌被他所说的这些事惊愕到,心下跳动得厉害。 她从李烬霄掌中抽回手,低下头有一筷没一筷的挑着面,仔细想了想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呢,他为了护着我,还挨了皇帝一顿毒打。他虽然宿花眠柳,可他唯一善待的人也只有我。” 李烬霄神色微紧,“天歌,验证我有没有说谎的办法有很多,你不愿去试。” 楚天歌无助的笑了笑。 “并非不愿,是我不敢,就当我是怯懦吧。” 最近她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她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事,只想着明日要去哪儿盘个店铺。 有收入才是最重要的。 李烬霄微垂眼帘,缓缓后,又努力弯了弯眉眼:“别吃了,这面都干了,我们下馆子去吧,我请。” 他笑得贼苦。 楚天歌并无下馆子的胃口,“说来也奇怪,我从前不喜欢吃面的,唯有在过生辰的时候被迫尝一尝,我啊娘做的面一言难尽啊……可是有了身孕之后,我总想着吃面,吃了好多却不是想要的味道。” 一言难尽…… 李烬霄突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做的那碗面,当时她说,“像我啊娘做的味道。” 他以为这是夸他做的好吃呢。 可竟然她娘亲做的面一言难尽? “其实在买酒之前我就吃了一只叫花鸡,很饱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她付了面钱,李烬霄紧随其旁,“我们顺路,一起走。” 楚天歌歪着头看他,“你去皇宫,我去宣平侯府,怎么顺路?” “我也住宣平侯府。”李烬宵道。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萤火 静谧的院外,楚天歌问了好几次,“我可以进去了吗?” “等等,再等等。” 李烬霄四处张望,可今日乌云遮月,四周暗的看不清情景,那犊子去哪里了呢? 楚天歌打了个哈欠,伸手晃到他眼前,掌中生了一束赤红的火苗,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李烬霄借着光亮,总算看到了一边树下有个男子抱着个大瓷罐子睡得正香。 “万承?” 李烬宵唤了一声,万承毫无反应,他无奈的蹲下身要从这人怀中拿过这个罐子,万承惊了惊,把罐子抱得更紧了,晃了晃脑袋有醒来的趋势。 楚天歌立刻收了手掌,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隐隐看得见人影,却瞧不清晰。 地上的这位猛得跳了起来,“谁,是什么人?” “我。”李烬宵淡淡道。 “……” 万承沉默了下,立刻恭谨道:“殿下!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嗯。”李烬宵懒得多说,“东西给我。” 万承压根没看到身边的李烬宵,反而面向楚天歌迈了步子。 这一步不知勾到了什么,他粗大的身躯突然就猛扑在地,趴了楚天歌的面面。 咣—— 罐子破碎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清脆作响,一群萤火虫盈盈的扑闪而出。 她似在无边宇空之中,被点点繁星萦绕着,脚下并非坚硬的卵石地,而是广阔无垠的仙境。 万承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尘土,就被李烬宵拽到了一边。 “你办的什么事啊,带魂了吗?” 本是想亲手打开给她一个惊艳,却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出了意外,还给了她一个惊吓。 楚天歌透过盈盈光亮看着他澄明如月的眉眼,轻笑道:“不要怪他,我很喜欢。” 轻软的声音拂在他心间,所有的不满一扫而空。 李烬宵耳根微烫,“你喜欢就好。” 眼前的繁星缓缓散远,楚天歌摸了下发热的脸颊,幸亏夜高风黑的。 “我进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 小绵提着盏灯,坐在院中石桌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见楚天歌回来,小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 楚天歌想了想,“亥时了吧。” “小姐还没回来……”小绵揉了揉眼睛,喜滋滋的说道,“小姐把赵侯爷送进房里这都两个时辰了,阿歌你说这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呀?” 楚天歌想起九公主的那些事儿,脊背窜起了一丝凉意。 这要是成了,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很快就能传到九公主耳朵里,赵妍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 这哪是好事,这是赵妍的丧钟在响。 “你快去把你家小姐弄回来,千万不能让她在赵衡房里过夜,快去。” 小绵顿了顿,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 楚天歌倒抽了口凉气,“我说过了,赵衡是九公主看上的人,他一直孤寡是有原因的,千万不要跟九公主对着干,明白吗?” 小绵仍是不想动,“那又怎么样?” “会丢命。”楚天歌一字一句的说,“万一我说的是真的,你能承受这个后果?” 小绵犹豫了下,起身道:“好,我信你一回。” 看她提灯踏出了院子,楚天歌才安下心来。只要没在他屋里过夜,应当也不会如何吧。 没等她俩回来,楚天歌就在塌上歇下了。 - 天蒙蒙亮时,她听到了一阵特地放轻的脚步声。 楚天歌猛的坐起,望向这正准备宽衣解带的两人,瞪直了眼。 赵妍有些心虚的钻进了铺中,小绵干脆瞥了她一眼,说道:“怎么?” 楚天歌又气又急,起身坐到赵妍床边,“你在赵衡那儿留宿了?” 赵妍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说:“表哥喝多了,我只是照顾他呀,为了让他知道照顾的人是我,我就没走……这也没多大事吧?” 楚天歌耷拉着眼皮看了她半晌,寻思着该怎么办。 小绵嘟囔道:“小姐跟了宣平侯有什么不好,九公主真能吃了侯府里的人不成?” 楚天歌怒不可遏的瞪了她一眼,“我昨晚跟你说的话是听不明白吗?项太尉的亲侄女都没了,吃你家小姐有什么稀奇的。” 小绵被凶了这一下,不甘心的回怼道:“你就见不得我家小姐好呗,你嫉妒她攀了高枝吧!整日戴着面纱,昨天还假装染了风寒,不就是为了惹人注意吗?” 楚天歌愣了愣,为她的脑洞之大微微的震撼。没兴趣跟她理论,只心痛不已的看向赵妍。 赵妍抱歉的说:“小绵她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楚天歌自责叹息。 “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能会看上自己表哥。金陵城那么多高门子弟,你竟然掉进这个坑里。早知如此,当时我不会劝你来的。” 赵妍抓住了她的手,眸若微红桃花,诚恳道:“可我还是很庆幸来到了这里,” “话我都说过了,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今后的事自己承受吧。” 楚天歌抽回了手,起身去穿外衣。 小绵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赵妍小声说了句“不许无理”,小绵就把头埋进了被褥中。 赵妍坐在床上,看着楚天歌草草的梳理好了自己,问道:“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去活命。” 楚天歌出门前,还是不放心的说了句,“事已至此,你只能拼命的靠拢赵衡,他若愿意尽全力护你,也许还有生机。” “阿歌,你是什么人?” 赵妍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楚天歌顿住了脚步。 楚天歌不想骗人,喉部似被掐住了一般,“出生在金陵城,家门丧尽的人。” “你不仅对金陵城了解得渗透,对这座府邸依是。我转了多遍还是失路,要问下人才能找回这个院子。你却是……了如指掌一般。” 赵妍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楚天歌回头看她,甚觉好笑,“你既然有此疑惑,却仍不信我说的话。我会害你不成?” 赵妍微微摇头,眸色渐深。 “并非不信,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歌,如果我将要面临你所说的事,你能否救救我?” 楚天歌神色稍稍凝滞,没有回答,迈过脚下的坎,带上了这扇屋门。 屋里静寂了片刻,小绵不屑道:“小姐,你还把她的话当真了?” 赵妍躺了下来,声音幽幽:“表哥昨晚酒醉,说他厌透了九公主,害他至今不能娶妻纳妾。” 小绵哑了半晌,恹恹道:“即便阿歌说的是真的,她也没那个本事救小姐啊。” “我总觉得她不一般。她从来都是唤我表哥的大名,但又没有不敬之意。这种唤法……”赵妍思索了下,说道,“像是多年的老友。” “怎么可能呢。”小绵觉得小姐的推测太过离谱,“宣平侯结交的是什么人,那都是咱们乾元朝权力顶峰的人。阿歌是什么人,一个孤女罢了。” 赵妍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孩子的月份问题(四更) 怎么从九公主手里抢一条命?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赵妍赶紧送出城去,送的远远的。可赵妍那个死心眼的不会愿意,她要赖这儿了。 楚天歌满腹心事的出了院子,碰到了李烬宵还是回不过神来。 李烬宵蹙眉,“怎么了?” “昨日赵衡酒多了,你怎么不安排好他,任由赵妍去照顾他?” 楚天歌觉得这个事烦透了,她一点儿也不想管,但就架不住赵妍那一句“能否救救我”。 李烬宵明白过来她在着急什么,解释道:“我急着去找你……就没管他们之间怎么的。难道赵妍她赖在赵衡那儿没走?” 天底下还有谁敢跟赵衡走太近的?这是活够了。 “她在赵衡那儿待了一夜,没事也会传成有事了。先前那些根本没沾到边的姑娘都没了,九公主不对赵妍下手,除非……” 楚天歌突然提起了精神,“除非她有了新的意中人!” 李烬宵摇头,“他们早就行过周公之礼了。” 楚天歌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李烬霄清咳了两声,尴尬的说道:“他们从小熟识,都是少男少女的,九妹好看又热情,赵衡自然是动过心的,他与我说的事比较多。” “只是后来九公主做的事过分了,且他们本就修不成正果,是吧?” 楚天歌心里有些不适。 这一对是扎扎实实的不容易啊。 九公主因困于枷锁中而行事偏执恶毒,可赵衡终究还是想过寻常有妻有子的日子,久而久之,便也离了心。 李烬霄道:“你担心赵妍?” “毕竟是一条命。”楚天歌点了点头。 李烬霄伸手将她鬓边发丝捋到了耳后。 “但凡是个人,都会有把柄亦或软肋,只要能拿捏在手里,便不怕她不由你。我们先去街上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再操心吧?” 楚天歌这才感觉到肚子饿的厉害。 “唔,好。” - 当楚天歌提出想买个青楼的打算时,李烬霄被大饼呛了喉咙,猛咳了几声。 “你一个女子开青楼?” “不行吗?青楼的老板都是女子呀,来钱快嘛。”楚天歌抬袖擦了擦他的嘴角,“但就不知我能不能买得起,有点悬。” 李烬霄道:“金陵城最大的青楼揽月阁,它在朝中有背景的,不缺钱,不卖楼。” 楚天歌若有所思,“怪不得,没点关系是不能一家独大。且青楼也是个人脉广阔,消息灵通的好地方,不知道揽月阁背靠何人?” 李烬霄低声说道:“是我姑父卫国大将军。你想要揽月阁,我让姑父送你打理。” 楚天歌愣了愣,摇头。 堂堂武将竟然还有这种生意。 她垂首啃了口肉饼,嚼巴着说:“咱们还是聊聊九公主吧。我估计她这两天就要杀到赵衡府上来。” “你怎么结交的赵妍?” 李烬霄疑惑着,赵妍一个小门户闺阁中的女子,不应抛头露面,怎会跟天歌凑一块儿去, 楚天歌忆道:“这要赖她那个哥哥,在酒楼里说我坏话,我理论了几句,他便要我陪他喝酒,还拉着我不让我走。要不是赵妍出现的及时,我差点儿就……” 差点烧了赵明朗的手。 “你一个女子独自在外实在不好。”李烬霄听得心里憋火。 “是不好,万一一时冲动弄残了人家,我也会过意不去的。”楚天歌认真的说。 - 李云临跟九公主在宫道上碰了个正着。 他正欲上马车,九公主的声音朗朗传来。 “三哥,今日不上朝?” “告假了,你去哪?” 九公主勉强一笑,“去找赵衡。” 李云临奇怪道:“九妹这么早。” 幽会这种事起码也过了正午吧,今日才过卯时,她怎就急着去找男人了? 九公主一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就糟心。 “别提了,赵衡府上出了个贱蹄子。” 李云临霎时明白过来,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别把这些话挂嘴上。” “这身份谁爱要谁拿去,不稀罕。”九公主满脸的不高兴,“三哥去哪儿?” “去赵衡府上。” 九公主没那个心情管他去做什么,即是顺路,那就同坐一辆马车。 平稳的车厢中,九公主突然问道: “三哥,如果一个女子在你房里呆一整夜,有没有可能不发生些什么?” 李云临眸色稍凝,轻声道:“如果真心喜欢的女子,也许会不发生什么。” 九公主困惑的皱了下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心爱不是才更想得到吗?” “对,很想得到,”李云临深叹了一口气,“但正是真心喜欢,才能压抑**的本能,违背下流的天性,只为守护她所珍视的东西。” 九公主看着他落寞神伤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 “你也能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你何时压抑过自己的本能天性?你沾染的每个女子都娶上的话,端木宫都放不下吧,三哥,你别吹牛了。” 李云临苦笑,“是啊,我吹牛的。” - 踏进这家医馆前,李烬霄仔细交代。 “不要太激动,也不要试图去与她相认,她失忆了。让她安静的过现在的日子,才能保住她。” 他大胆的把杏儿留在了金陵城,帮她有医术的相公开了家医馆。 这么久来,李云临未曾料到他敢把人安排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也没动人力找寻。 医馆内有几个病人,并未见杏儿。 楚天歌伸出手,在腕上放了薄手帕,齐笙便给她搭脉。 “姑娘胎象稳涨,四个半月有余,需注意不可暴饮暴食,以免胎儿过大。” 楚天歌不以为然道:“我这不是四个多月,是三个多月。” 齐笙又重新搭脉瞧了瞧,“不对啊,至少四个月了。” 楚天歌蹙眉道:“怎么可能,我连自己月份都记不清吗?” 齐笙也有些不耐烦了。 “姑娘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别处问脉。” 楚天歌起身,也不想跟他过多辩解,毕竟是杏儿的相公。 杏儿在里头听见动静,掀开帘来,嚷嚷道:“这位姑娘,大夫也许有误诊,但月份这种浅显的事,我相公是不会弄错的。姑娘这都质疑,岂不是侮辱大夫吗?” 楚天歌顾不上看到她的高兴,手忙脚乱的解释,“并没有意侮辱,只是家中的大夫一直说……” “姑娘家中有大夫,又何必来我们这个小医馆?” 杏儿心直口快的怼完后,转眼看到她身边的李烬霄,赶紧收起了疾言厉色,恭谨道:“原来是五殿下的人,冒犯了。” 李烬霄整个人都是懵的,问齐笙道:“你说她肚子的孩子几个月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月份问题(五更) , 齐笙这才认出来,这是当夜去他家中的五皇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殿下,至少四个半月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寻别的大夫看一看。” 李烬霄目光情不自禁的下挪到天歌的小腹上。 心突然跳得越来越剧烈,呼吸也越来越滚烫。 “我会寻别的大夫看看的,多谢。” 他慷慨的掏出一掂金子放在桌上,重复道:“多谢。” 楚天歌看着那金灿灿明晃晃之物,心疼得嘎嘣脆。 医术差成这样了,还给这么大一掂金子…… 她又深深看了眼杏儿,看在杏儿的面子上这也值,毕竟是杏儿的相公。 但有些东西,挺重要的。 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世上唯有三者最难当,为人父母者,师者,医者。开馆医人,医术医德可一定要到位,否则……”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李烬霄拉住了手腕,带着往外走。 “未必是他的医术问题,找个别的大夫看看吧。” 楚天歌被拽到了外头,纳闷道:“我还没跟杏儿说上几句话呢,你急什么。” 李烬宵深呼吸来缓和自己紧张的情绪。 “我等不了了,我们马上再找个大夫看看吧。”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三个月四个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李烬宵眼尾微红,“你想想,如果李云临在孩子月份这个事上骗了你,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歌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好骗的。难不成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能甘愿当这个爹呀?” 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喉咙,李烬宵张了张嘴,艰难的出声。 “要不让赵衡府上的大夫看看?” 楚天歌点头,“好。” - 九公主风风火火的进府,赵衡着急忙慌的胡乱穿了一通衣服就迎了出去。 见到那一刻,面对九公主阴沉的脸色,赵衡果断的张开双臂把她拥入了怀中。 “你怎么起这么早,出去也不叫我一声。” 九公主憋着一肚子火气,突然被这拥抱打散,“什么?” 赵衡撒娇似的在她发间蹭了蹭。 “昨夜坐在地上照顾了我一夜,真是委屈你了。” 九公主明白过来,赵衡是把昨晚照顾他的贱蹄子当成了自己。也是,他喝多了,哪还看得到旁人呢。 她试探着问道:“万一不是我,是别人照顾的你呢?” “不是你?那是哪个贱人敢进我房间!” 赵衡语气惊愕,点点怒意,又缓缓淡去,勾起了满脸春风,“我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不是你还能有谁。映晚,一定是你的。” 世人都唤她九公主,父皇唤她九儿,唯有母妃和赵衡唤她映晚。 她嗅着他身上的酒味,柔了声,说道:“好了,醒了就去洗洗吧,都臭了。” “嗯,你等我,我出来要看到你的。” 赵衡吻了吻她的脸颊,转身背对着她的那瞬,脸上所有的温柔都消失不见。 九公主心情大好的坐下吃桃,吃着吃着,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干嘛来了? “把昨晚那个小贱人给我弄过来!” - 另一边,一起到了赵衡府上的李云临,却听管事说五皇子半个时辰前就跟一红衣女子出去了。 他恼着抓过了被留在这儿的万承质问,“你主子哪儿去了?” 万承低头道:“回太子殿下,奴才也不清楚啊,咱们殿下只说出去吃点儿东西,可去哪儿,奴才也不敢问啊。” 李云临气不打一处来,他特地告了假,还被父皇骂了一顿,结果说人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天歌根本没想过等他! 他气得折下了路边一支开的正艳的百合花,踩了个粉碎。 正在这时,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我觉得还是花秀娘更好看。” “但揽月阁的花魁是按收入排的,媚娇娇数月第一,当然她是花魁。” “那是媚娇娇有个大金主呗!”楚天歌捏住了他的鼻子,“你怎么那么清楚揽月阁的事,没少去吧?” 李烬宵顺势把她的手揉入掌中,“我没去过。”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我都去过,你没去过鬼信呐,”楚天歌好奇的问,“揽月阁是你姑父的,你去能便宜点吗?我下次跟你去呗。” 李烬宵眼色微微凝滞,把她拉近了点,几乎贴住了胸膛。 “何必去青楼,我自荐一下,不要钱。” 楚天歌的脸颊隐隐发烫,低下头来,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这要换在以前,她一定一耳光甩过去,不让人家言语冒犯自己。 可现在就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仿佛他是很认真的在自荐。 她虽戴着面纱,微羞的眼眸十分可爱,李烬宵情不自禁的挑开面纱,低头…… 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楚天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拽离了李烬宵的怀中。 李烬宵看清了来人,沉下了脸色,及时抓住了天歌另一只手。 “放开。”两男子异口同声的说道,互相瞪视的眼神杀了彼此千百回。 楚天歌像个囚犯一样,被人分别抓着两只手,接下来呢?送法场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数到三,一起放手。” “好。”他们齐齐答应。 “三。” 她说完,看着李云临道:“没听清吗?” 李云临微愣,“一二呢?” “重要吗?”楚天歌眼神很淡,看不出情绪,“我再说一遍,三。” 李云临放开了手,皱眉道:“那他呢?” 楚天歌轻轻掰下了李烬宵的手。 李云临心里稍稍舒适了些,疲惫道:“我昨晚一宿没睡,早朝都没去……” “很巧,我也一宿没睡,现在想去休息了。太子殿下也回去休息吧。” 楚天歌打了个哈欠,从李云临身边擦肩而过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仔细的嗅了嗅。 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从前她就偷偷埋汰过,九公主的香料太过甜腻。 “九公主跟你一辆马车来的?” “嗯。”李云临没把这当回事,说道:“天歌,你昨晚为什么没睡?” 楚天歌已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加快脚步要回院子里去,得赶紧看看赵妍还在不在。 李云临突然反应过来。 她特地问了一句老九,脸色又变得沉闷,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欲跟上去问,却被拽住了胳膊。 “三哥,你解释下,孩子为什么四个多月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九公主 李云临一怔,呆立在原地,身子僵成了石头。 缓缓后,他强硬的甩开李烬宵的手,冷冷道:“不管几个月,都不是你的。” 李烬宵低低的蔑笑了声。 “冯太医给她诊断出了身孕的当夜,她失忆了。” 这个事不难推断,那一夜她还托冯太医给他传了字条。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已经全然不知的跑向了李云临。 李云临心里的恐慌无限放大。李烬宵既然问了,就只是怀疑而不是确定。可他已经知道天歌忘了一段记忆的事了…… 是的,只要他们多聊几句,这事自然会戳穿,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天歌怎么看。 天歌会信谁? 李云临强行镇定下来,冷静的平视着他,使自己的每一个字看起来真实。 “我让她忘记那些事,是因为她想寻死。你如果不在意她的死活,就让她去想起来吧。” 李烬宵微眯了下眼。 “你撒谎,她让我找杏儿,便是要活,还要好好活下去。” 李云临手心里拽着冷汗,“她只让你找杏儿,却没说要跟你走。因为孩子是我的,她不想活了。” 如果没了这点牵绊,他就彻底与天歌没了瓜葛,还怎么理所当然的劝她为了“孩子”好好考虑自己。 “孩子的月份在那里,你怎么就确定是你的?” 李烬宵凝了目光,探究的在他眼中揪寻破绽。 李云临冷笑,“因为她来端木宫的第一天,我就给她灌了避子汤。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若是你的,我能让这个孽种留下来?瞒了月份,也就是怕你自作多情。”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万般懊悔。怎么就没想着给她灌碗汤药呢? 可他又怎么能料到天歌会跟别人苟且。 李烬宵心头一窒,抿紧了唇,再问不出话来。是啊,这个畜生是什么人,能留下别人的孩子? 李云临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歌跟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成亲生孩子本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事,你就别见缝插针,叫她为难了。” 李烬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她将那些事回忆起来之前,你的半个字我都不会信。” “你非要去揭她的伤疤?!”李云临怒道。 “你我都没资格替她的记忆做决定,欺瞒那些事,才是对她的伤害。” 李烬宵转身离开,清晰的话落在李云临的耳中,激得他心惊肉跳。 - 赵妍和小绵在屋里睡得香甜,突然门被推开,楚天歌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快穿衣服,起来,跟我走。” 赵妍揉了揉眼睛,“怎么了这是?” 小绵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吵死了。” 楚天歌一鼓作气的说道:“九公主来了,一定是来找你的,赵衡那边未必能拖住她。” 赵妍困顿的双眼立刻睁得老大,惊得坐起身,“真的?” 这回雷厉风行的,的确楚天歌都没想到人能来得这么快。 “快点,没有时间磨叽的。” 楚天歌拉了赵妍一把,从旁拿了衣服扔给了她。 赵妍穿衣服时犹豫了下,对她说道:“如果九公主真的来了,我现在走恐怕来不及了。” “那么坐以待毙?”楚天歌气得瞪直了眼,“随你啊,我可尽力了。” 小绵烦躁的又翻了身,回味被打断的美梦,不由得懊恼。 “吵死了,阿歌,你的戏为什么这么多?” 楚天歌一路小跑过来已是气喘吁吁,还要面对这两货磨磨唧唧的,气不打一处来。 “要死的不是我啊,小绵,你别以为你逃得了,李映晚向来主仆一起逮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映晚,九公主的大名。 说到此处,小绵才猛地坐了起来,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草草的穿衣扎头发。 赵妍包袱都背上了,小绵伸手摸向了桌上的一套紫红色釉的钧窑茶具。 楚天歌猛地打掉了她的手,“干什么?” 小绵顿觉尴尬,却又强硬的说道:“这儿是我家小姐表哥的府邸,我要干什么,轮得到你管吗?” 楚天歌自觉见识匪浅,却从未见过这样偷鸡摸狗还强词夺理的人,气得有些眼红。 可事情迫在眉睫,不是对牛弹琴的时候,她只能大力的把小绵往外推。 突然的,小绵和赵妍杵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楚天歌心中咯噔了下,挪开了小绵,看到院中站着七八个侍女,为首年长的嬷嬷,正是九公主身边那位。 这位嬷嬷面相凶,说话也凶,楚天歌早就见识过她徒手把婢女的脸挠得血迹斑斑,从此看见她就绕着走。 楚天歌心中打了个寒颤,无力的坐回了屋中,寻思着现在该怎么办。 “带走!” 嬷嬷粗犷的一声令下,侍女们赶紧押住了赵妍和小绵,另外两个侍女进屋来架起了楚天歌。 “干什么?嗯?干什么?” 楚天歌只想到了小绵会同被处置,万万没想到这个嬷嬷把她也算在内了啊! 不知押去何处,楚天歌一路上苦口婆心的说道:“嬷嬷呀,你看我像是个婢女吗,我跟赵妍不能放一块儿处置的呀。” 先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就不客气了。 嬷嬷欲伸手过来扯掉她的面纱,楚天歌立刻说道:“我得了风疹!见了风会传染给你们的!” 架着她的两位侍女身子一颤,恨不得把她扔了下来,可嬷嬷没下令她们也不敢动。 嬷嬷走远了一步,却对两位侍女说道:“风疹死不了人的,怕什么。”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小绵突然发声大哭,“小姐,我不想死!” 嬷嬷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吵什么?留点力气等等哭。” 赵妍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情安慰小绵,整个人如同死鱼般由着她们拖着走。 楚天歌长叹了一口气,难道非要到打起来的地步? 直至将人拖到了九公主面前,侍女们才放开了她们。 一身羽衣金纱华服的九公主,正坐在赵衡腿上,两人如胶似漆的,看起来恩爱美满。 人到了后,九公主满脸的甜蜜迅速匿去,目光清冷的扫过眼前的三人。 然后,九公主染着凤仙花的长甲指在了楚天歌身上。 “是她?” 正文 第八十章 献祭式自救 九公主认为,这三人中,俨然她看起来最像主子,且这个女人的姿色看起来最碍眼,令人讨厌,尽管她蒙着面。 楚天歌和赵衡皆是一愣。 赵衡道:“什么是她?” 九公主轻戳他的额头,“傻瓜,昨晚被女人闯入了房里都不知道,就是这个贱蹄子。她如此的不知羞耻,我今日就当众办了她,以儆效尤。” 楚天歌几乎要吐出血来。 “你办事能不能靠点谱?多问几个人再下结论呗?” 怎么就变成她了? 她话刚说完,膝后猛得一痛,她毫无防备的往前一扑,跪倒在了地上。 嬷嬷厉声道:“哪来的乡野贱蹄子,这么没有规矩!对公主这般不敬!” 赵衡瞧见这架势,急了,“不是她,映晚,你搞错了。” 九公主微眯了下眼,缓缓转眸看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不是压根不知道,昨晚在你房里的人是谁么?” 赵衡一怔,心跳急剧加速,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额边憋出了冷汗。 “我是不知道,可也不是她啊,她是,她是……” 原本只想护个无辜的表妹,却没成想九公主非要把楚天歌拉下水来。 这个楚天歌要是出了事,五皇子和太子都要问他算账的,可她的身份又不能说啊! 磕巴了半晌,他憋出了句,“她是你三哥看上的女子,太子让她住在我这儿的。” 只这么一句话,楚天歌明了,赵衡居然早就知道她身份了。 九公主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啪—— 一个耳光甩在了赵衡脸上。 “我原以为你的确是不知情的。可现在,你居然扯这样的谎话,是把我当傻子吗?我三哥看上的女子住你这儿?他端木宫是住不下吗!” 这话连楚天歌也觉得很有道理,反驳不能。 赵衡苦巴巴的说:“是真的,不信问你三哥去。” “三哥肯定向着你说话的,昨晚你就是跟我三哥喝的酒!” 九公主气不打一处来,“赵衡,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嗯?” 赵衡百口莫辩,无力道:“不然你问问五皇子,你去问,反正这个女子动不得。”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动不得?这天底下有谁是我动不得的!我偏要动她!” 九公主掀翻了桌布。 几只琉璃盏果盘,一套精致的瓷茶具,咣当摔落在地,和着果子茶水碎成了一片。 楚天歌揉了揉膝盖站起身,身后的侍女抬腿还想踹她—— “你敢!” 她拍去了膝上的灰尘,一声铿锵有力的怒视厉喝,震住了侍女的动作。 这声音,九公主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与眼前这个不礼的女子逐渐重合。 曾在赵府人声鼎沸之中,听到这样一声怒喝,霎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而那位对某婢女伸出咸猪手的男子,灰溜溜的道歉认错。 由此,她记住了那个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楚天歌。 九公主眯起眼,上前伸手欲摘下她的面纱。 楚天歌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一笑,“风疹易传染,公主美貌可不能有污。” 九公主挑了挑眉梢,眼前的这双眉眼,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这个女子竟然没死,那莫非三哥今早往这里来,就是来找她的?这楚天歌可不简单,听说五哥对她也有点意思。 父皇快崩天了,这天下到底归三哥还是五哥都未可知,她吃饱了撑的才会跟楚天歌过不去,一下惹俩,半点后路都没有。 不过这么说来…… 九公主脸上又有了笑意,转身,玉臂搂上了赵衡的脖子。 “姑且信你一次吧。” 赵衡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嘛。” 还没等赵衡多喘两口气,九公主的眉峰一转,面向赵衡身边默默站立的管事,问道:“昨晚究竟是哪个贱蹄子进的侯爷房间,你来告诉我。” 言出,赵妍不打自招的软了膝盖,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管事犹犹豫豫的开口:“公主,昨晚,昨晚……” 九公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自己则放开了赵衡,走到赵妍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令她抬头。 金陵城中见惯了似玉娇花的美人,这个女子的相貌算不上惊艳,顶多是个小家碧玉。 九公主头一次觉得,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子也能令人讨厌。 “你为什么住到赵衡府里来?” 赵妍小脸煞白,眸中惊惧闪烁,在一眼瞥向楚天歌时,她伸出了手指,直直得指着那个方向。 “是她!她让我来的!” 九公主这样问赵妍,原只是想羞辱她,没想到她还真说出了点东西来,不由疑惑的看向楚天歌。 “她有没有撒谎?” 楚天歌被赵妍的一顿操作气得翻了个白眼,更可气的是,这些话的确是她说过的。 “没有撒谎。” 可她的本意不是让赵妍去染指赵衡啊! 九公主意外的撑了下眼皮,甩开了赵妍的脸。 她起身,摇曳的轻羽裙摆拖过地面,又一次的挪步到楚天歌面前,眼中凛凛怒意。 “你非要与我过不去,那我便与你过不去。” 楚天歌自知理亏,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与你过不去。来这儿的头一日,我就告诉了赵妍,赵衡他是九公主的人,碰不得,必须敬而远之。再说了,诚如赵衡所言,我身后有太子,何必要触公主这条逆鳞呢。” 赵妍这般不仁不义的拖她下水,她也只好不客气了。 九公主听言,拧眉沉思。 赵妍听了楚天歌这番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话,急急说道:“公主!她说谎,她根本不认识太子!” 九公主被这奇特的发言吸引了注意,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危急之下狗急跳墙的姑娘。 “哦?那为何赵衡要说她与我三哥关系匪浅呢?你的意思是赵衡说谎?” 赵衡抹了把冷汗,到底看不透九公主有没有认出来楚天歌,这个疯婆娘到最后会干些什么谁也猜不到。 他多想让侍从偷偷的去给太子或者五皇子传个信,但凡来一个人替说几句话,他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至于这个远房表妹,折了就折了吧。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勾引 楚天歌被赵妍“献祭式自救”惊到,抿着唇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赵妍豁出去道:“我心中也甚是疑虑,表哥为何要护着她,公主得问表哥呀!” 赵衡马上举起了双手,对九公主道:“我还是那句话,去问你三哥五哥,此事我真的无可奉告。” “公主明鉴啊!我只是被利用被逼迫的替死鬼!” 赵妍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似乎磕得越重越显诚心。 九公主坐了下来,平静的看着她,“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利用你勾引赵衡?” 赵妍咬了咬唇,编扯道:“因为她自持相貌姣好,却没有扶摇直上的云梯,因此要我先去勾引表哥,再助她勾引太子殿下!不信公主可以扯下她的面纱,她根本没有得风疹!” 九公主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楚天歌脸色沉了又沉,实在是难以直视此时此刻的赵妍。 “说得好!” 一阵鼓掌声由后而来,众人齐齐望去,竟正是赵妍口中的太子殿下。 李云临满面得意,闲庭信步的走到楚天歌面前。 “听说你要勾引本太子?” “我也听说了。”楚天歌道。 李云临轻轻一笑,邪媚无边,“你勾一下本太子,本太子就替你杀了这个女人。” 他修长的食指,轻飘飘指着赵妍的鼻梁,说道:“扒皮抽筋,好不好。” 赵妍闻言,大惊失色的软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会,怎么会……难道太子一眼就看上这女人了? 楚天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可恶,但是—— “罪不至死。” 李云临屈指勾了下她的鼻梁,目光宠溺,“你总要心软,对这种贱人有什么好留情的,把这份心软留给我不好吗?” 楚天歌无语,“你说话最好看场合。” 李云临软糯的说了声“好”,微微屈身,逼近了赵妍惊恐的脸。 “你若有办法让她勾引我,我给你条活路。” 李云临认真的看着赵妍,说道:“本太子说到做到的,只要她肯来勾引我,我就保你活。” 赵妍胸口一阵起伏错愕,不明所以,但太子说得如此认真,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挪着膝盖跪到了楚天歌面前,轻轻拽住了那随风微动的鲜红裙摆。 “阿歌,太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吗?……阿歌,我不想死,我求求你……” 她诚恳卑微的哭求着,仿佛楚天歌不答应的话,就是铁石心肠的恶人。 楚天歌低低的冷笑了声,一脚踹开了赵妍。 在赵妍绝望之时,楚天歌扑进了太子怀中。 “够了吗?”楚天歌靠在他胸膛前,明明姿势那么暧昧,脸色和语气都是冷冷的。 李云临僵了一会儿,声音隐隐低哑,“亲我,亲了我就救她。” 楚天歌顿了顿,抽离了他怀中,冷淡道:“你说出的话果然不值钱,那便算了,这个人的命我并不看重。” “我……” 李云临还未说出口,九公主插嘴道:“你们矫情完了?是不是轮到我办人了?” 赵妍感觉被吊在了悬崖边,时而看起来有救,时而又被推一把,离深渊更近了些。 她被恐惧折磨得快死掉了,终于放弃了挣扎。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最后,赵妍越想越气,“阿歌,我是被你害死的,是你让我来金陵城的。” 李云临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下去,怒道:“自己下贱,惦念着你配不上的人,如今自食恶果,反倒怪起旁人来了?” 赵妍被扇得趴在了地上,又听得太子说:“九妹,这个人我要她活。” 说了救就得救,他听不得天歌说他的话不值钱。 九公主不悦得眯了下眼,“三哥挺会借花献佛讨好媳妇的,我就活该吃了这个哑巴亏呗?” 李云临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拔出了剑,丢给了她。 “九妹可试过在脸上作画?” 九公主指肚抚过利刃,愉悦的感受这寒芒,“可以一试。” “啊!——” 刀锋破肤,惨叫声凄楚。 楚天歌有些不适的抱住了发紧的肚子,李云临在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轻声道: “天歌,她活该。” 赵衡看着不忍,想开口说一句够了吧,却终是没有说。 九公主把赵妍弄得满面血肉模糊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一边的小绵。 小绵早就在一旁吓得花枝乱颤。 “公主,我是不知情的呀,我只是个婢女!” 九公主扔掉了匕首,轻描淡写的说:“这个就赏给御林苑的豹子吧。” “公主!公主饶命啊!”小绵颤着腮帮子跪下来连连磕头。 九公主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本公主最瞧不起遇事就要跟主子撇清关系的奴才了,你跟你的主子都不是好东西。” 侍女们立刻架起了小绵,她仿佛已经看见了一群豹子在撕裂自己一般,疯溃尖叫。 “小姐!救救我!小姐!阿歌!阿歌!是你带我们来金陵城的,阿歌!” 赵妍捂着脸痛哭,根本顾不上她。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公主,不如断她一只手,扔出城去,任其自生自灭。” 九公主朝她挑眉,“三嫂的管的事儿挺多。” 语出,赵妍和小绵皆是愣怔,能让公主喊三嫂的女子,除了太子妃还能有谁? 楚天歌别扭得拧了下眉头。 “我不是你三嫂。” 九公主下意识的看了眼三哥,她从前都是这么喊的呀。 李云临的心被揪了一下,面上却还是笑着道:“你三嫂在跟我闹呢。” 九公主想到了三哥当众制服楚天歌的事,又想到了三哥已经娶了别的太子妃,还有端木宫中怀有身孕的苏瑾和松月……这楚天歌能不闹吗。 这个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嫂嫂,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给楚天歌这个面子,赵衡插嘴道:“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婢女。” 九公主瞪了她一眼,“要你为她求情?” 赵衡又安静的闭上了嘴,给侍从们使了个眼色,侍从们这才敢收拾起满地的狼藉。 奇了怪了,赵衡一开口,九公主就偏偏非要弄死这个婢女不可。 “带走!送御林苑!” 小绵失控挣扎着尖叫,“不要!不要!” 楚天歌轻轻叹息之后,抬手一挥,一阵炙热的灵力涌出掌中,遥遥袭入小绵的胸膛。 随即,小绵的尖叫声嘎然而止,面色痛苦诧异惊恐的低头看自己腹里犹如火烧的五脏六腑,鲜血从喉间猛地喷涌而出。 侍女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开了她。 小绵如同一片枯叶,最后惊恐环视了周遭,带着死不瞑目的疑惑轰然倒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与旁人并无不同 下人们不明所以不知所措,李云临赵衡九公主都齐齐的看向了楚天歌。 “被活活咬死未免过于残忍,所以,让她少一点痛苦吧。” 楚天歌眼底微红,走到赵妍面前。 赵妍被小绵的突然暴毙吓得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她。 “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脸……” 赵妍的眼泪与血混成了一块儿,声音痛苦撕裂。 楚天歌倒吸了口凉气,“你攀咬我的时候,要脸面了吗?你这张脸要来何用?” 李云临补了句,“真没用,反正不好看。” 金陵城的名花艳柳众多,赵妍的模样在他宫里顶多做个婢女,他得喝到魂魄分离才会对她感兴趣。 楚天歌往后伸开了手,李云临马上心领神会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她中。 五百两,够她胡吃海喝用一世了。 楚天歌把银票塞到了赵妍衣襟中。 “走吧,走的远远的。” 赵妍几近绝望,恨不得自尽之余,又心念一动。 她给楚天歌猛地磕了一个头。 “今天的确是我无耻攀咬你了,对不起。可在一起这些时日,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包括当时哥哥骚扰你,我也是真心帮你脱困的……” “骚扰?”李云临微眯着眼睛,眸中闪过凛光。 赵妍低下头,重重清晰的说道:“是的,我哥哥便是菇城太守的嫡长子,赵明朗。” 李云临声音发冷,“知道了。” 楚天歌忽而明白过来,“原来你想要你哥哥的命啊。” 赵妍抬起头,豁出去道:“是,可他逼你陪他喝酒,对你动手动脚也是真的。” 看了这么一会儿,赵妍心里对太子和阿歌的关系就有了大胆的猜测,她就是自己下地狱,也要把那个哥哥一起拉下去。 “闭嘴。” 李云临听着这些话就烦,拧眉唤道:“荣介。” 荣介上前:“在。” “把人带下去。” 这院里头全是男侍从,一群人忙手忙脚的打扫,小绵的躯体也很快被拖走。 九公主和赵衡旁若无人的搂在了一块儿,搂着搂着就进屋去了。 楚天歌望着地上这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深叹了一口气,抬步欲离开,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心软能给任何人,为什么不能分我一点。” 她甚觉好笑,“如果你的脖子上被架了刀,一个拥抱能救你的命,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对我而言,与旁人并无不同。” 说完,她甩开了李云临的手。 李云临稍稍失神。 与旁人并无不同…… 怎么能无不同?! 李云临追了上去,“你逃避我,正是因为还在意我,所以才不肯面对……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楚天歌停住了脚步,她的确从没有这样逃避一个人,就像乌龟把四肢缩入壳中,以此自我保护,规避伤害。 这就能解读成在意吗? 李云临语气极软,生怕重了一分让她感觉到不适,“跟我回去吧,外面太乱了,有人会骚扰你……”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回去住地窖,上铁链?” 楚天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李云临怔了怔,心跳急促不受控制,双眸挣扎着猛缩。 “我,我……” 地窖也是他的噩梦,从那以后他无论在哪儿听到地窖、铁链这样的词,整个人都会坠入无边恐慌痛苦之中。 可此刻还从她的嘴里说出口,那是他不顾一切想要瞒下的事啊…… 他惊惧的反应恰恰是承认,楚天歌被击痛了心,强行压抑下了胸腔里的惊涛骇浪。 “孩子也不是你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再纠缠。” 李云临依旧倔强的抓着她的手腕,额边青筋突突跳起,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 砰—— 楚天歌看着突然倒地的李云临,脑中一片空白,眼底的红被一片水润包裹着,越来越浓。 下巴颤动不止,泪不自觉的滑入了嘴中,带来一片咸涩。 “你居然是这样的,你居然是这样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坐下来拉扯住他的衣襟。 “你把话说清楚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关于他所有的美好,都在不断崩裂消散成碎片。 李云临被她晃醒过来,咳出喉中淤血后,双目失神的仰躺在地上。 阳光好耀眼,却没有一寸暖光是属于他的,他拥有的只有身下这三伏天烫得灼人的青石砖,满背的痛感。 他看到这个女子在问些什么,可他又好像听不到,只喃喃道: “我会死的,天歌,我会死的……” 楚天歌通红的眸光凝滞了下,一耳光甩了过去。 “我家门丧尽,遭你欺,遭你负,我都没有死,你凭什么死?凭你活得更随心所欲,凭你家中还有妻妾孩子?” “凭我活该。”李云临生无可恋,灵魂似被抽走了一般。 楚天歌冷冷的注视着他,“你有资格卖惨吗?” 她起身离开。 明明身下烫得很,李云临却感觉心一点点发凉,有种睡过去不要再醒来的冲动。 缓缓后,他从地上坐起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颤着手从袖中拔出了匕首。 这把匕首是天歌送给他的,刀柄上刻着“天”、“云”两个小篆字。 天歌说,这把匕首会代替她守护他…… 鋒刃出鞘。 早就厌透了这样的日子,仇恨,算计,身边每一张虚假的脸,还有这被摆布被控制的人生。 包括这个肮脏的太子之名。 唯一让他快乐过的女子,彻彻底底的离他而去了。 无论怎么纠缠,都回不来了。 终究来这世上一遭,就是来受苦的,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他闭上了眼睛,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突然的,眼前突然浮现另一个女子,她近六个月的孕肚圆滚滚的,是那么可爱。 有一个声音劝着他,回去再看一眼吧。 - 自从端木宫中没了松月,苏瑾的地位一提千丈,太子妃和赵良娣都得绕着她走,生怕有个好歹赖上她们。 苏瑾自在的扶着肚子,走在端木宫的园林中,忽而看到地上一朵火红的小野花,莫名甚觉碍眼。 她讨厌这样的红色。 她蹲下身,伸手想拔掉它。 一只手赶在她之前,拔起了小野花。对方的另一只手扶直了她的身子。 李云临柔声道:“弯腰的事少做。” 苏瑾明媚一笑,挽上他的胳膊。 “殿下昨晚哪去了?我等到了天亮呢。半夜腿麻了那些蠢婢女都不会揉,疼了好久呢。”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血书 ,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李云临的视线下挪,目光触及混圆的肚子时又猛地弹开,他突然不敢面对自己的孩子,他是个多糟糕的父亲啊。 “瑾儿,我要送你们出宫,去很远的地方。我会给你买好宅子,备足够生活的银两,今后你就做个普通妇人,好好把孩子养大。” 苏瑾一怔,难以置信的在他眸中探究了半晌,这分明不是生气的样子。 “是……松月要回来了吗?” 她咬着唇,晶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李云临落寞道:“她永远不会回来了。瑾儿,做个普通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比活在这皇宫中要好许多。” 苏瑾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止不住的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保护不了你们了。”李云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金锁塞到她手中,“我希望你能跟孩子说,爹爹是爱他的。” 他不愿多做逗留,拿开了她挽在胳膊上的手。 苏瑾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放大。 旁人都觉得太子身为储君,登基在即,是无比的风光得意。 可是苏瑾觉得,他不开心,他从来就没开心过。 哪怕有时候他也会给她笑容,可总是那么勉强,似心底堆积了不可宣泄的苦楚烦闷。 尤其是他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划伤,他这样无情的狠人,竟然在无人之时偷偷自伤。 她问过太医,太医说这像是郁症,民间有不少因此弃世的病例,一旦病人觉得人生无望,就会想到寻死。 而他现在看似是要赶她娘俩走,可又看起来,要离开的人是他…… 苏瑾心惊肉跳的拽住了他,喘着粗气说道:“孩子现在常常会动呢,还会踹我了呢。” 她把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内心焦急的催促着:拜托了,孩子,动一动,动一动啊…… 李云临正欲抽回手,突然感受到她薄薄的肚皮下,有微弱的力量顶起来触碰到了他的掌心。 是那么小,那么酥软。 李云临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掌下这在肚皮里闹出动静的小东西,眸色一点点的柔和,隐隐有了光亮。 慢慢的,这些光亮又迅速淡去。 他抽回了手,转身离开。 - 李烬霄的重重心事,被骤停的马车突然打断。 “怎么?” “有个女子跪在路上拦住了去路。” 李烬霄皱眉,“挪开。” “是!”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稍稍缓解。 外面一阵喧哗,他听到侍从的厉声呵斥,还有一个女子不依不饶的哭求,却听不真切。 他闭上眼,脑中嗡嗡作响。 “民女有冤!不得以冒死拦五皇子尊驾,请求五皇子允民女递上血书!” 突然,清晰有力的女声穿透嘈杂的人群,传入车厢中。 李烬霄提了提神,掀开车帘。 一身穿白衣孝服的女子跪在马车前,高举着叠好的血书,大声重复喊着方才的说辞。 “民女有冤!不得以冒死拦五皇子尊驾……” “拿来我看看。” 很快,万承把血书递到了李烬霄手中。 展开的那刻,血书上仅有的五个字,震得他猛得放大了眼眸。 而当街跪着的孝服女子,抬起头来,大声道: “五皇子强掳民妻,私囚此女之夫,其罪一也!” “五皇子携朝廷命犯潜逃,擅杀菇城百余兵卫,其罪二也!” “五皇子屠尽清河城,老弱妇孺皆不留活口,手段残忍,其罪三也!” “五皇子私扣辽城巡抚使赈灾所用五万俩黄金,致灾情未能得到及时救助,民不聊生,死伤无数,其罪四也!” 侍从和百姓们听得愣怔,等到万承上前去堵她的嘴,她已将这盆脏水完整的泼了李烬霄一身。 李烬霄将手中血书紧握成团,揉在掌中,额边青筋突突跳起。 强掳的民妻是杏儿,私囚的民妻之夫,是齐笙。 菇城城门之下,命黑羽军将弓箭手赶尽杀绝的是李云临。 清河城,也是李云临找到杏儿时顺便做的手笔。 而赈灾的五万两黄金,是父皇为削杨氏势力的贬官措由。 李烬霄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四周鸦雀无声的围观百姓,百姓们皆是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 他捏紧了血书,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你还记得被你强抢民妻,遭你私囚的男子吗!他叫齐笙!” 孝衣女子朗声回答,“我是齐笙的妹妹,齐梦昭!你掳走我哥哥嫂嫂后,我母亲日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前几日轰然逝世!” 此言出,四下皆是恍然大悟之色。 李烬霄不紧不慢,“你是菇城人,还是清河城的人?” 孝衣女子道:“都不是,我是金陵城外梅花镇上……” “你在菇城百余兵卫被杀的当场?还是我屠戮清河城时你跟着去了?”李烬霄冷淡。 孝衣女子身子颤了颤,倔强道:“我虽没有亲眼见证,但此事千真万确,你赖不掉的!” “那就说说辽城巡抚使的事。护送赈灾银两的辽城巡抚使,是我的亲舅舅。我为什么要从他手里夺赈灾银两,害他被削官贬职?” 李烬霄道:“你认为,我缺这五万两黄金买个脑子,因此不惜牺牲如此大的膀臂?” 这个事,但凡用脑子去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可偏偏设计的人如此大胆狂野,敢编排他坑害亲舅舅,痛拔自己的羽毛。 孝衣女子慌了神,低头想了想后,说道: “那些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事,我一个女子如何想得明白!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有证据的!五皇子何不看看我的血书!” 李烬霄轻勾嘴角,当众展开了这封血书。 “我看了,可我看不太明白。” 清晰的五个血色大字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孝衣女子一惊,方寸大乱! 他竟然丝毫不受威胁,还当众示于人。 她不可置信的说:“你,你难道不顾皇后……” 有百姓忍不住问道:“姑娘,赵国公怎么可能没死呢?” 又有百姓说:“这赵国公死没死,与五皇子干没干那些事有什么关系呢!” 孝衣女子慌乱之下起身欲逃,被侍卫拦住了去路,“去哪儿?” 马车上的李烬霄立如玉树,不冷不淡道: “姑娘好能耐,能从天牢中救下赵国公,将这般朝廷肱骨之臣握于掌中,以此来威胁我,逼迫我当众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不知姑娘背后之人,这将我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的人——是谁?” 至此,围观百姓们恍然大悟,孰是孰非已然明了。 只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楚宅 , 凤仪宫。 “不可能,赵国公若还活着,李云临早就利用他逼迫母后交出天歌了。”李烬霄道。 “谁说不可能?” 皇后左左右右坐立不安的来回走了多遍,心中隐隐有了些期待,生怕这事不是真的。 “老赵的用处那么大,他会用来换天歌?他要的是皇位,有了皇位才有一切,包括天歌。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把女人当成全部?” 李烬霄被怼得哑口无言,默了会儿,问道:“赵国公若活着,母后是否会为了他,对李云临退让三分?” 皇后一怔,这个问题令她毛骨悚然。 这一退让,退的不仅是皇位,还有烬霄的命啊。 老赵是她的心骨,可儿子是她整颗心的血和肉啊!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李云临若能在赐死的药物中动手脚,皇帝身边的人应当都被他渗透了。皇帝的一病不起,会不会是李云临干的?” 李烬霄有些意外,“不是母后做的?” 他一直以为此事与母后有关,且从未开口过问。 皇后摇了摇手指。 “李丞是什么人,他身边近侍能容我安插人?他最提防的就是我。尤其是在绝子药之事败露之后,我哪还有下手的机会。” 李烬霄不解,“父皇那么宠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闻言一愣,继而好笑道: “宠他?你想多了吧,你父皇对谁都没有心的。再者,李云临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是李丞把她推了出来,做了他自己的替死鬼。这种事儿李云临稍稍去了解一下,便能知道了。” 李烬霄微拧了眉头,忽而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办,吩咐芳嬷嬷道:“去把冯太医喊来。” “是,殿下。” 皇后奇怪道:“哪儿不舒服吗?你找谁也不能找他啊。” 李烬霄眸中复杂,隐隐紧张,“有事问他。” 在明确之前,他不能跟母后说得太多,以免空欢喜一场。 - 满香搂中,她点了几碟小菜,一壶小酒,可总有人过来叨扰。 “姑娘一人喝酒,未免寂寥?” 烦人。 楚天歌不耐道:“小二,结账!”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这些人都是瞎吗,看不到她肚子里揣着一个? 她提起酒壶离开了酒楼。 双脚不受控制一般,不知不觉的就走回了家。 今日倒无人看守,黄底黑字的封条明晃晃的贴在朱色大门上,格外刺眼。 她上前轻柔的抚过刚硬的字迹,突然哼了一声,捏住封条微微翘起的上端,一把撕了下来。 她发狠似的把封条撕得粉碎,再信手一挥,悠扬的小碎片们在空中齐齐燃烧,一个个小火光迅速吞噬着纸张。 很快,只余灰烬随风飘散。 她舒畅了些,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拔掉酒坛塞大饮了一口。 楚天歌曾听人说,怀身子的时候娘亲喝酒,生下的宝宝将来也会是个酒鬼。 可是做个酒鬼有什么不好? 浊酒下肚,忧愁尽消,待到清醒时,所有的事都过去了……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她举高了欲再往嘴里灌,一只手横伸了过来,夺走了她的酒坛。 “姑娘家的,喝太多不安全,回家去吧。” 楚天歌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眯起眼想看清这个狗拿耗子的人是谁。 对方关切的说道:“天都快黑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眼前的人有几个重影,楚天歌费劲的盯着看,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对方的模样稍微清晰了些。 还行,是个清秀朴素的书生。 楚天歌踉跄着起身,捂了捂脸颊,拼命的睁大了眼睛:“这儿就是我家。” 他愣了愣,叹息道:“姑娘,你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莫非是与家里人闹了矛盾?” 楚天歌摇了摇头,指着这扇紧闭的朱色大门,一字一顿的说: “这儿,就是我家。” 这位书生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这座大宅子里的人都被诛杀殆尽了,怎么可能是这位姑娘的家? 可她毫不见外的去推开了大门。 此时,书生稍稍讶异了下,封条呢,这上面的封条怎么不见了? 他并没有多想,紧跟着这姑娘进了楚宅,关上了大门。 楚天歌沿着朱廊,径直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书生着急得拉住了她,“你不能走得这样大摇大摆,这儿积灰厚,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了脚印,我们会被抓到牢里去的。” 他把楚天歌拉到了廊外的青石地上,“走这儿,跟我来。” 书生一路把她带到了西院,昔日楚家下人们住的地方。 她踏进院中,眼前的情形令她一下子酒醒了许多。 院中另有两个书生,一个摇头晃脑的念书,一个坐在石桌旁提笔写字。 两树间绷起了粗绳,上头挂着他们的衣物,在暖风中微微飘摇。 “你们……住在这儿?” 她出声,两位书生才意识到来了外人,转过头来看她,“孟远修,这女子是谁?” 孟远修放下书箱,将楚天歌扶到石桌旁坐下,对他们说道: “我在门口捡的,这姑娘可能跟家里人闹了,有心事,一人在外头喝闷酒。我寻思着天色将晚,她一时半会儿酒醒不过来,还是先带进来照顾着吧。” “你不知道什么人就带进来了?万一她把咱们住这儿的事捅出去怎么办?” “孟远修,你这事太草率了。” 楚天歌立刻表态道:“我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我……我也想住这儿。”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个院子里有人在这儿生活,鼻梁一阵阵的发酸,眼睛也有了些涩意。 昔日楚天歌鲜少来这个下人住的院子,唯一有印象的一次,就是她小时候发脾气摔了一个瓷瓶。 母亲把她拎到了这里来,厉声道:你看看,他们穿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你糟践的一个瓷瓶,能供他们吃穿一世,你凭什么这么任性! 她嚎啕大哭,母亲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过了良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看向正晾晒着的一堆里衣,目光所及,几乎没有一条是完好的。 下人们外表看起来整洁,里头的衣物都是缝缝补补,格外泛旧。 上天给了她一条人人称羡的好命,可在她十八岁那年,老天把她所有的幸福都收走了。 那两个书生见她突然红了眼,急着哄她道:“好,我们相信你,你也住这里,不要哭啊。” “可是姑娘,你一个人住外面不是长久之计,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帮你想办法。” “我们都是好人,你放心……” 楚天歌点了点头。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虚报的月份(三更) , 西院屋子特别多,他们替楚天歌收拾了间房,还捐出了席子枕头给她。 东西都挺干净。 入夜。 她酒意醒了大半,只头还有些昏沉沉的,睡不着,没戴面纱便走出了屋子乘凉。 孟远修正独自站在院中,抬头望月,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 他看到楚天歌出来,指了指酒道:“这酒就当今日照顾你的酬谢了。” 楚天歌笑了笑,“好,我本就不方便多喝。” “方便说一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孟远修问道。 楚天歌缩了缩眼眸。 他立刻道:“不方便那就罢了,看你现在状态好很多了,那我就放心了。” 楚天歌走到孟远修身边,歪了下脑袋。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高悬于空的这一轮月亮。 “我十四岁接受了一个男子的心意,十五岁与他有了婚约,时至今日,我们在一起五年。” “他说过,他这辈子只跟我一个人在一起,会对我好一世。。” “可是后来,我们之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破碎了,所有的事……都结束了。” “今日,我与他彻彻底底的没有了瓜葛,从此他有他的家,我有我的……” 她伸手抚上了肚子,“我有我的孩子。” 孟远修这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有身孕了?天呐,你有身孕的跟他分什么手?你这个女人是蠢的吗?” 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孩子不是他的,我为什么不跟他分手?” “你今天跟他了断的,然后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孟远修一愣,继而尴尬的笑道:“你这姑娘有点虎啊。” 楚天歌摇了摇头,“这其中的事太复杂,以至于我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明白。” 孟远修听得一头雾水,“你跟孩子亲爹没成亲吧?” 楚天歌陷入了深思。 这也是个事儿,她身份就在这里,一个在世人眼中已死的罪人之女,如何跟万民瞩目的五皇子成亲呢? 孟远修又大饮了一口酒,望着月说道:“你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吧,身后有人护着的,若是平民百姓家的闺女未婚有孕,会被沉塘的。所以啊,别抱怨,你的处境已算好的了。” 楚天歌轻声道:“没人护着,我连户籍都没有。” 早已是个众所周知的死人了。 孟远修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你双手嫩如玉脂,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是要做活的,哪能养得这么好。” 楚天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也并非一直都是这样,跟家人一起蹲狱的时候,这双手也曾污浊。 “那你们呢,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住在这里?”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孟远修道:“前几个月凉城的天灾你听说了吧,我,张城,屠璋璋,就是从那里来的。家没了,也没钱。有时候上街卖卖字画,终究赚不到几个钱。客栈太贵,又不愿露宿街头,这户人家被满门抄斩,宅子大,地处偏,我们就偷偷住进来了。” “你们都没有家了?”楚天歌眼底微红。 “嗯。” 孟远修点头,又痛饮了一口酒,“科举,科举要交十两白银,我到现在都没攒够。” “两个月后的科举你不参加了?”楚天歌把手伸进了兜里,有种掏银子替他们三人交钱的冲动。 “参加,我收了二两白银替人代考。” 说到此处,他失落之余又有些高兴,“落榜给二两,中了能五两。” 楚天歌瞪直了眼。 “你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五两白银,冒着欺君之罪替别人谋个前程?!” 孟远修点头,“很多人不都这样。朝廷设这十两白银的门槛,就是筛掉了我们这些穷酸人。入朝为官,对我们这样出生的人来讲,就是黄粱一梦。” 三年一度科举,十两银子是必交的,可中举之人千里挑一,大多落榜,这银钱就打了水漂。 楚天歌心里涌起一阵酸意,说道:“去把这门生意推了,我替你们交这三十两白银。” 孟远修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目光中满是狐疑。 “你能拿出这么多银两?” 楚天歌轻轻点了点头,虽说习惯讨价还价,竭力的省着钱花,但她至今未觉得三十两是个多大的数目。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这张是五百两,需要去兑了才能给你们。” 孟远修诧异得瞧了眼这张银票,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面值,惊奇过后,眼中的兴奋又缓缓淡去。 他摇头道:“不行,我们很可能会落榜,这有去无回还不起的银子,我不能要,他们两也不会同意的。” “拿着吧,就当我给自己压个前程,万一你们三个有人中榜了,必定会给我好处的不是?”楚天歌笑着说。 孟远修一个八尺男儿,双目突然湿润,扑通给她跪了下来。 “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对孟远修来说都不值一提。 - 冯太医久未受皇后召见,有些意外。 忐忐忑忑的踏入凤仪宫。 皇后斜躺在美人塌上,婢女们围在左右两侧轻摇蒲扇,而她微眯着眼,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 五皇子坐在一旁,抿了口茶,朝他点头示意。 “冯太医,坐。”李烬霄格外客气。 “微臣不敢……” “冯太医有何不敢,替太子干了那么多事,胆子大着呢。” 李烬霄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冯太医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冯太医扑通跪下道:“殿下!微臣不敢,微臣……”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烬霄淡淡一笑,“放心,今日来只是问你点小事。太子宫中松月的身孕,分明已四月有余,你却对外宣称三月,为何?” 冯太医低垂的眼眸凝滞了片刻,此事可大可小,究竟该怎么说? “是,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微臣也不清楚为何……” 听到此处,皇后狐疑得拧了下眉头,“月份虚报了?李云临要干嘛?” 李烬霄睥睨着他,平静道:“冯太医,你说。” 冯太医大气不敢喘,“微臣真的不知啊!” 李烬霄剑眉一敛,不悦道:“我没有多少耐心,再这么藏着捏着,我就要问问你食物相克的事了。” 冯太医一惊,连忙道:“我说!我说……”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梧桐树下 “松月腹中胎儿之事,微臣也觉得甚是蹊跷,太子特地支开松月问过微臣,孕妇有何忌讳的事,微臣碰巧看到殿中焚着艾草,便着重说了不可熏艾,久之易滑胎。然后太子说,此事不可告之松月……” “后来每一回给松月问脉,她身旁都熏着艾草,甚至越来越浓,幸而这个姑娘身子康健,胎儿也始终稳固,竟熬过了前三月……” 李烬霄拿着茶杯的手越捏越紧,微微发颤,薄唇紧紧抿着,眸中血丝愈密。 皇后惊得坐直了身子,“李云临为什么要害自己的骨肉?!” 冯太医头低到地上,“微臣不知啊!” “疯子,真是个疯子,”皇后念叨着,“我都没打算动那个孩子,他居然自己要动,他……” 突然,皇后想到了什么,转眸问李烬霄道:“你们那次……多久了?” 李烬霄张嘴都觉得艰难。 他肠子都悔青了,竟没有早点发现异常,自己的孩子差点被人害没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冯太医退下去。 皇后也赶紧的支开了身边的人,迫不及待的追问他,“烬霄,说呀?” 李烬霄点了点头,心中惊与喜交错陈杂,乱得他说不出更多话,“正好。” “什么正好?”皇后被他急坏了,“是日子正好吗?那个孩子是你的?所以李云临才会……” 皇后心中咯噔了下。 “我有孙子了?!” 李烬霄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提醒道:“可能是女儿。” “孙女也好,孙女特别好。” 皇后高兴的不知所措,时而又暴跳如雷:“李云临这个小畜生,居然想害我的孙女!” 她万万没有想到楚天歌那微隆的小腹中竟然是烬霄的骨肉,如此看来,现在回想起那个肚子真是可爱。 李烬霄呆呆的坐着许久,忽而问道:“母后是不是该考虑儿臣的婚事了?” 皇后认真想了想。 “宫里都知道松月跟过李云临,肯定不能再用那张脸,我替她找个杨氏世家女的身份……” 李烬霄道:“儿臣认为她自己的名字最好听。” 皇后一愣,面容上所有的喜悦都霎间凝滞。 “你疯了不成?!” 李烬霄揉了揉太阳穴,“事在人为。” 他起身往外走,皇后急道:“哪儿去?” “去找天歌。” - 赵府。 在九公主回宫之后,下人才偷偷的来禀告宣平侯,莫名猝死的小绵突然活了过来。 赵衡诧异的愣了愣,吩咐道:“送出城去。” 那日的事旁人不明所以,可赵衡是明白的,小绵的突然猝死跟楚天歌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来,楚天歌并未致她于死地,只是让她重伤,以此瞒过了九公主,救下了一条命。 赵衡烦躁的一片片扯着花瓣,扯一片,心中默念一遍: 想娶个媳妇啊! “花惹到你了?”李烬霄一来就看到这幕,关怀的问。 赵衡翻了个白眼,“这花妨碍到我了。” 李烬霄道:“是你让这花长在这里的,嫌碍眼挪掉它不就好了?” 赵衡叹息,“有些花,不是想挪就挪得掉的。” 李烬霄不认同,这明显是在说他的九妹。 “是你不敢与她把话说明白,你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是这样的纠缠反而误人误己,给了她虚假的期待,也困住了你自己。” 赵衡头痛欲裂,“她把清白给了我,我如今告诉她想娶妻生子,她如何能接受。” 李烬霄无奈,“她不能也得接受,那是她的命。赵衡,于你而言,是她的感受重要,还是娶妻生子更重要?” 赵衡眸中闪过犹豫。 “都重要。” 李烬霄道:“你自己想清楚了,若是九儿更重要,你就弃了旁的想法好好跟她在一起,等她有孕,以养子身份到你名下即可。若是于你而言,有个完整的妻妾之家更重要,你就跟九儿把话说清楚,她不是个死缠烂打之人。” 赵衡仍是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 李烬霄看着烦了,懒得再劝,问起了正事,“天歌呢?她住的院子怎么都搬空了?” “昨日就走了。” 赵衡当时心烦的很,哪还有心思管楚天歌去了哪儿,“最后一次见,好像她是跟太子一起出去了。” 李烬霄瞪直了眼,“你不帮我看着点?” 赵衡有些恼,“怎么看着?我能管她跟太子的事?他俩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清醒点,人家相爱多少年了,纵使我有心帮你,也没那个理啊!” 李烬霄想想也是,“她若再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自然。” 赵衡给他打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 日上三竿,等到楚天歌走出屋子,屠璋璋熬的粥都有些凉了。 “谢谢。” 她接过这只破了缺口的碗,强行礼貌的把这稀薄的没有几粒米的粥喝了下去。 孟远修道:“委屈你了。” 楚天歌摇头,“你们能收留我挺不错了。另外一个人呢?怎么不见他。” “张城吗?起早挖泥鳅钓鱼去了。”孟远修得意的说道,“晚膳能开荤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城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里,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怎么了这是?” 孟远修和屠璋璋就吊起了心眼。 “有……有人……好多血……血……”张城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连贯。 孟远修皱了下眉头,“在哪儿看到的?” 屠璋璋给张城拍了拍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就在这个宅子里!我看到了有脚印,就顺着过去看,谁知……” 楚天歌惊了惊,“在哪儿,快带我去。” 她家里怎么还会有外人,居然还死在了这儿?! 他们跟着张城走,楚天歌越发的察觉不对劲,这是她闺房的方向! 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直到望见那串脚步确实是直达她的院子…… 她疾步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切,让她紧揪的心脏一下子崩得四分五裂。 李云临背靠那颗梧桐树,坐在地上,一手抱着一坛女儿红在怀中,酒坛下,他的腿上,还有一身嫁衣。 另一手垂在地上,腕处的伤口狰狞刺目,血在他身下淌成了一汪血泊,那红……比嫁衣的颜色更深一些。 那嫁衣……是婚约定下之后,他就备下的。 那坛女儿红……是爹爹在她小时候埋在树下的。 她还记得,爹爹对李云临说,等你娶我闺女的那天,我就把这坛酒挖出来,我们两喝个痛快。 孟远修蹲下来探过鼻息之后,松了口气。 他回头正想告诉大家,却见楚天歌死死的盯着地上这个人,眼中却无神,微微的摇着头,捂着耳朵缓缓蹲了下来。 “没事……” 孟远修以为她就是害怕了,示意张城安慰一下她,自己则扛起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楚天歌目光锁在那一滩血泊上,身子打着筛,颤抖得厉害。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只想一别两宽 因为穷,他们三个还自带了自救的本事。 屠璋璋拿出了早就备着的自制药粉,给李云临上过药后,撕了条干净的里衣给他包扎。 又熬了补血草药,让孟远修扶起他灌入嘴中。 楚天歌始终在门外地上抱着膝盖坐着,一句话也不与旁人说,任凭旁人怎么搭话也不开口。 两个时辰后,李云临渐渐恢复了意识,望着简陋的屋顶愣了许久。 “你醒了?”屠璋璋高兴道。 李云临抬了抬疼痛的手腕,看到包扎的破布,烦躁得拍了下昏昏沉沉的脑袋。 “谁让你救我的?!” 他暴跳如雷,恼怒无比,死都死不了了吗? 接着环顾四周,“我的东西呢?!” 屠璋璋被这一呵斥,愣了愣后,恼道:“你什么态度!我好歹是救了你!你要死再去死一遍好了!” 他怒而摔门出去,坐在院中石桌上,骂骂咧咧个不停,“穿得人模狗样的,活该寻死。” 孟远修凑过来问:“怎么了?” 李云临也怒气盛盛的跟了出来,“我的东西在哪儿?” 一个声音从旁响起: “是我拿走的。” 李云临心跳停了下,面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迅速褪去。 曾经他是多么喜欢见到这个女子,可现在,他害怕她的质问,害怕她怨毒的目光。 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这样的境地看到她。 楚天歌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你想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三言两语间,孟远修总算明白了她的崩溃是为什么,拉了拉屠璋璋,小声道:“我们避着吧,免得他们尴尬。” 屠璋璋仍恼着,却也答应了下来,跟着孟远修出了院子。 李云临与她对视了良久,喃喃:“你哭过了。” 楚天歌磕了下发涩的眼睛,浑身压抑难受。 “我想好好过日子,你能不能放过我?” 李云临无力道:“我是要放过你。那两样东西,是我唯一想带走的,你给我吧。” 楚天歌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埋了一会儿,想藏起自己的痛苦,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却如何也藏不住。 她懊恼得抬起头来,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道:“那酒,是我爹留给未来姑爷的。嫁衣,也有人为你穿过了。所以我都收起来了,你带不走。” 李云临下唇颤了颤,声音嘶哑,“你不要这样,你真的不要这样。” 他每一夜都在做一个梦,梦里天歌为他穿上了嫁衣,在新房里等着他,而他举杯敬完了宾客,又与岳丈共饮这坛女儿红…… 这曾经对他来说指日可待的事,如今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虚妄。 楚天歌起身,咬着唇憋住了眼泪。 “你以为你爱我,李云临,你至始至终爱的都只是你自己。你为了满足自己的**,背着我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为了权势地位,不惜真真切切的伤害我。” “你为了逃避痛苦,还要选择弃世,却没有想过我知道你死了该怎么办,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好好活下去!” “你哪一件事为我考虑过?李云临,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根本不懂,也不爱!”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钝物扎进了他的胸膛。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反驳不能。 李云临看着她,好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是爱的,真的。 可他的爱,早已不被在意,不被承认了。 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焦急,还是伤心,又或者只是生气。 他缓缓低垂了目光。 “我求你,把东西给我,我没有别的要求了,不会再纠缠你打扰你……” 楚天歌心头的苦涩不断上涌,不可控的溢出了眼眶,滑进了口中。 好一个不再纠缠,不再打扰,他竟以为自己的死亡,会如同一片草叶飘过般没有痕迹。 可人非草木啊!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做到?” 李云临捂了下胸口,反射似的摇头。 楚天歌继续道:“好好活下去,也给我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李云临还是摇头,“就当我是自私吧,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你嫁给别人,我忍受不了,你再纵容我一次,好不好。” 楚天歌感觉自己要撕裂了,有一块巨石压得她直不了身。 只是想一别两宽,好好活下去啊。 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 她突然崩溃失控的大哭,眼前越来越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 从噩梦中醒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想翻个身,才发现她的右手被紧紧握着,而这个人坐在地上,趴在她床头,正熟睡着。 她猛地抽回了手,惊惧得翻身背对着他。 不是梦吗,真的是他,他居然割腕自尽…… 李云临手中一空,随之醒了过来。看到她身子缩成了一团,十分抗拒他接近的模样,心中揪着痛。 “我离远点。” 他退后了五步,“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又不想我死?”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别的女人碰过的,这种联想让我不得不抗拒与你接触。但我们的确陪伴过彼此,是曾经很亲的人,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所以不想你死。” 李云临哑着声道:“那我把全身的肌肤都寸寸剜下,别再嫌我脏了,好不好。” 楚天歌惊得坐起来面对着他。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李云临突然很厌恶自己这身皮肉,是脏了,是配不上她。 楚天歌生怕他说到做到,深吸了一口凉气,“我也跟别人发生过,要说脏的话我也……” “你是干净的,”李云临由衷道,“你不脏,你跟我不一样。” 他恨李烬霄恨得牙根都酸,恨不能把那一身碰过天歌的皮肉扒下来。 可无论现实是如何的让人无法忽略,天歌仍是他眼里最好的女子,皎洁如月,翡玉无暇。 楚天歌越来越怕他剜自己的肤肉,尽力的补救道:“其实我抗拒你是因为我们离了心,不再相爱才会那样的。” 李云临眼中更加伤痛,“离心,也是我脏了的缘故。” 他从袖中拔出匕首握在手中,眼看着就要落实他说的话,楚天歌赶紧制止道:“别!” 李云临顿了顿,哀凉的看着她,这种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能做到。 楚天歌真的害怕看到一个鲜血淋漓的他。 她艰难的说道:“我……我看到你的诚意了。” 李云临的双眸突然凉了起来,有了点盎然生机,“真的吗?”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我家(三更) 看到她点头之后,李云临丢掉了匕首,欣喜的坐到她床边。 “天歌,你看,我和别人有一个孩子,你和别人也有一个,这很公平啊,我们一起养这两个孩子好不好?” 楚天歌对他口中的“公平”目瞪口呆。 她不敢明着拒绝,委婉的建议道:“不如你和苏瑾养你的孩子,我和烬霄养我的孩子,这孩子都能跟生父生母在一起,是不是很好?” 李云临脑中空白了片刻,“烬霄?” 他一阵剧烈头痛过后,渐渐明白过来,凄凉的笑了笑。 “是当初爱我多,还是现在爱他多?” 楚天歌撇了撇嘴,真的很无语,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何意义。 过去无论怎么,都过去了。 楚天歌道:“不要纠结那些了,苏瑾还有三个月就生了,你跟她的孩子一定好看。” 李云临脸色越来越无力。 “你曾答应会给我生四个孩子,孩子的名字我都记得……” 楚天歌淡淡一笑,“是吗,我都忘了。” 李云临静静的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儿。 “在你面前,我竟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楚天歌摇了摇头,“你是乾元朝的太子,将来的皇帝。” 李云临也摇头,“没有将来。” 这一声否定,似乎在陈述他弃生的决心。 楚天歌平静的外表下再次崩溃。 她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明明是他亲手把原本完好的一切打碎了,可到头来,他却以爱的名义寻死觅活,好像被辜负、被伤害的人是他。 “你要死,别死在我家,我罪恶昭昭的列祖列宗不欢迎你。” 李云临身子一僵,眼底的血丝深了几分。 “好。” 他似乎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拾起地上的匕首就往外去。 楚天歌呆坐在床上,双眸中的惊恐一点点放大,一点点的攻破她自我保护的外壳。 不行,不能赌…… 她冲了出去,追上了他。 “别,别……” 李云临声线嘶哑,“别什么?” 楚天歌握住了他的手腕,夺下了他的匕首,烫手一般扔得好远。 “一定要这样是吗?你也不介意我会不会被你逼疯!你根本不想让我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吧!” “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这个债我还不清了是不是?!” “有意思吗?啊?” “你怎么就那么随心所欲,你知道人性两个字怎么写吗?你自私透了!” “我烦透了你知道不知道,烦透了!” 她大声嘶吼着,无论怎么发泄,都泄不够心中的烦闷。 直到一脚踢在了石椅上,她终于闭上了嘴,扶着桌子坐在了石椅上,翘起这只吃痛的脚,一脸吃痛的表情。 李云临蹲下来,脱掉了她的鞋子,看到发紫的伤处,皱眉道:“你生我的气,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楚天歌早已不习惯他这样对自己,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迅速套起了鞋袜。 李云临胸口吃痛,淤血上涌,猛地咳出口浓血。 楚天歌愣了愣,冷漠地说道:“越来越会卖惨了。” 李云临低低的苦笑了声,爬起来站稳了身子。 “你为了护着李烬霄,给我的那一掌有多狠,伤了肺腑,至今没有痊愈。当时你来不及考虑,是下了死手的。” 楚天歌意外的凝滞了下眼眸。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说的应当是她忘记的那几个月里发生过的事,她竟然还下过这样的重手吗? 没道理啊,怎么会呢? 李云临又道:“我以为你会飞奔到他身边去,不会再管我是死是活。更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回家……我无心给你添堵,只是想永远留在最喜欢的地方。” 楚天歌笑得肚子疼。 “你最喜欢的地方?你的喜欢我真不明白。带兵来抓一个在这里焚香的人,然后你说你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什么样的喜欢,以至于不允许人家来焚香祭拜?” 李云临眼中伤痛,“你不能只看到这些,天歌,我本已着手为你爹平反,洗去你烧城的罪孽,让这宅子不必再置于封条内,也让你得以用自己名字活在阳光之下……” “烧城?” 楚天歌双眸不受控制的紧缩,“我真的烧城了?” 她听人说了无数遍这件事,先前她都笃定的认为这是谣言,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可现在,她突然有了怀疑。 李云临微微一鄂,后退了半步,打量了下她的神情,险些昏厥过去。 “你,你……” 楚天歌察觉到她的质疑暴露了什么,捂着发痛的脚,说道:“我原本不知该信谁,这顺手的一试,你便全招了。说真的,我很失望。但欺瞒迟早会有破绽,在你做下那些事后,我们终有一日要散。” 李云临胸腔翻涌又有吐血的冲动。 “打住!”楚天歌一声制止,令他把一股腥甜咽了回去,“我真的烧城了?” 他难以启齿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事实显而易见,楚天歌难堪的低垂了眼眸。 “原来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她曾坚信的,一件件破碎。她曾为之据理力争的,到头来自己却像个笑话。 李云临宽慰道:“这不能怪你,你当时经历的事太过惨痛,任谁承受了都会疯的……你只是个无辜的女子,所行之事并非出于本意,你不要怨自己。” “怨自己有用吗?能补救什么?” 楚天歌深呼吸过后,面色迟迟无法缓解。 又是一阵静默,直到张城拎了几条鱼哼着小曲儿进了院子。 “嘿,兄弟,醒了?” 李云临冷瞥了他一眼,问天歌,“这是哪里?” 楚天歌自然的回答,“还在我家,西院。” 张城问言呵呵一笑。 “姑娘你倒是真不见外,咱在这住了好些时日了,也没把这当自己家。” 李云临错愕得瞪了下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楚天歌伸手堵上了嘴。 她勉强笑道:“有什么好见外的,任何人都能把这当成自己家。” 李云临听懂了意思,轻掰下她的手,“我也能?” 他屏住了呼吸等她的回答。 楚天歌生硬得牵了牵嘴角,“毕竟是被封了的罪人府邸,不祥,且在这居住条件艰苦,恐怕不是您这位贵公子能适应的。” “能适应。”李云临苍白的唇边浅浅笑意。 只要对方没明明白白的说“不行”,他就能解读成“可以”。 正文 第九十章 揽月阁 毫无意外的,李云临死皮赖脸的住在了她屋里,地上。 “这院里还有别人,我的名声要不要了?”楚天歌有些恼。 李云临不以为然,“你要名声来干什么,他们又不知道你是谁。” 楚天歌气得翻白眼。 攫欝攫。“那你的名声呢,堂堂太子住在被封的罪臣宅邸?” “他们又不信我是太子,”李云临嘿嘿一笑,“他们只知道我是你的情夫,为你寻死,你还为我哭得死去活来。” “不要脸。” 楚天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 天朦朦亮,楚天歌就上街去买铺盖,顺便买些锅碗瓢盆之类的。 “你一个监国太子,不用上朝的吗?!” “天下事与我何干?” 李云临跟屁虫似的黏着她,“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 楚天歌把买好的东西都塞给他,“既然是我捡回来的,那就老老实实帮我干活。” “好。”李云临当街抱着棉被和席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出来添补家用的情人?” 楚天歌一愣,伸手就要把东西拿回来。 “给我,你滚蛋吧。” “就不。” 李云临扭身避让开她的手,偏不还给她,挑眉道:“其实这一床铺盖是给我买的,对不对?你们都够用了,只有我没有。” 楚天歌无语,“你好意思吗?” - 李烬霄刚要踏进揽月阁,一个人影飞出,砸在了他脚边。 巘戅宝来小说网baolaIsHIYe.CoM戅。“臭书生,再来就打死你!” 几个小厮拿着粗棍追了出来,在看到李烬宵的那刻,又恭谨了脸色,“公子没有被吓到吧,公子里面请。”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被揍了一脸青紫,面容却是倔强的,“我在你们这花过不少钱,花绣娘她也愿意见我,凭什么不让进!” 李烬霄多看了他两眼,这个书生模样的人虽一身简朴,看起来也端正,怎就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遇见(三更) 等李烬宵谈完事出去,屠璋璋仍在揽月阁外的门口蹲着。 “怎么,还不死心?” 屠璋璋摇头,给他跪了下来,“我想为殿下做事,求殿下应允!” “爱莫能助。” 李烬霄转身即走,这方面他不会滥发善心。 他身边的人必须知根知底,来路清晰。 屠璋璋紧追不舍,“我只想拿点工钱,好交上两个月后的科举费用。” “科举还要交钱?”李烬霄问。 屠璋璋哀凉道:“十两银子,交了才能入考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要命的钱啊。” 李烬宵微微沉思过后,道:“今年科举这笔费用我包了,你们只管去,不用给钱。” 他的视线从跪地的书生上挪开,停滞在街上前方的两个人身上。 稀稀两两的人流中,那两道人影是多么显眼。 他看到李云临抱着席和被子,笑着躲闪,而天歌一个劲的要从他手里抢东西。 这番打闹的情形…… 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国子监中,他们时不时会这样玩闹一番,天天硬塞别人一嘴狗粮。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李云临遥遥的看到对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楚天歌伸手抱住了包着被子的大红包袱,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没法把剩下的东西也夺过来。 李云临轻声说道:“你想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离开你吗?” “嗯?”楚天歌意外的眯了下眼。 李云临低头,靠近了她唇边,留有半指的距离。他清楚得很,从李烬宵那个角度看过来,两人就像是在亲吻一般。 “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楚天歌心中咯了一下,猛地推开他,“疯子。” 她欲绕过李云临去买别的东西,李云临却示意她往后看。 楚天歌侧过身,眸光凝滞了下,脸色突然有了活色,把怀中的大坨东西塞回了李云临怀中后,就几步欢快的向李烬宵跑了过去。 李云临以为她至少会有点尴尬,居然就这么的…… 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怎么不拉着人走掉,居然还这么自讨苦吃。 楚天歌跑到李烬宵面前,四目相对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李烬宵干巴巴的开口:“你……这两天跟他在一起?” 太子两天不上早朝,这个事早已议论纷纷,他虽也猜测两人在一块儿,多少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在一起买铺盖,还当街亲吻。 楚天歌点头,又摇头。 是在一块儿,又不是他想象中的在一起。 “这个事有点复杂先不提了。我有个事……” 她抚上了小腹,想说她确定了一件事,话未说出口脸先红了一片。 “什么?” “我……我发现你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楚天歌说话声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那几个声低到几乎让人听不到。 而还跪在地上被忽略的屠璋璋,沉浸在震撼这种,低着头憋了半天终于把话憋了出来。 “五殿下竟愿为所有考生承担科举费用,草民谢过殿下!” 往年千余考生,每人十两,总共就是一万余两。 多少人因这笔费用而被拒于考场之外,这十两若有人承担,估计考生就不止是千余人而已了。 如此大声引来不少人侧目,李烬宵尴尬道:“起来吧,别嚷嚷了。” 楚天歌一看,“屠璋璋?” 屠璋璋起身,鼻青脸肿的面容上意外的愣了下,“是你?” “你们认识?”李烬宵也有些意外。 “认识呀,”屠璋璋指了指刚刚走到楚天歌身边,一脸沮丧的李云临,“这小两口住在……我住的地方,五殿下也认识他们?” 李云临听到“小两口”这个词汇,格外舒爽,一脸的不悦烟消云散。 楚天歌拧了下眉头,“什么小两口,不是,你不要乱说。” “你们怎么不是?都住一屋了,兄妹也不能这样吧?都要殉情了,还不是小两口呢!”屠璋璋道。 楚天歌瞪大了眼睛,冲忍不住笑出声的李云临恨恨的瞪了一眼。 直到李云临收敛了表情,她再转过来对李烬宵道:“真不是这样,我这两天烦透了。” 李烬宵毫不犹豫的说:“我信。” 毕竟她从不否认跟李云临的事,可这回却是在解释。 “咱两吃个饭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好。” 就这样把另外两人当成了空气。 李云临一阵心烦意乱,把东西都塞给了屠璋璋,“拿着,这是她买给你们的。带回去。” 他自己则上前拉住了天歌的手腕。 “我们的事还没有解决,你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楚天歌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腕,他特地用了那只还缠着绷带的手。 她快气疯了,“不是没有解决,是你不肯解决。那我换个说法吧,你已经娶妻娶妾了,还有了孩子,能不能别那么自私,妨碍我去过正常的日子?” 李云临自知理亏,却不肯放手,“你去过正常日子,那我呢,你不管我死活了吗?” 他张口就是要死要活的。 楚天歌险些吐出血来,这又是料准了她没法放任他寻死,逼着她不能离开。 她一根根掰开了腕上的手,强硬的说:“难受是不是?我曾经受的痛,不比你现在少一分。为什么你就承受不了?” 李云临心中悔得肝肠寸断。是啊,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她受的痛或许更多,可换到他身上,他受不了。 他没法眼睁睁的看她去跟李烬宵谈孩子的事,显而易见,下一步就是婚事了。 这是她想要的,有夫,有子,正常的生活。 可他怎么能看她凤冠霞帔,嫁给了别的男子?从此与别人并肩而立,他却不得不去喝这一杯喜酒。 多少人都知道楚天歌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却要变成弟妹,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李云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五弟,送你的礼物没有好好查收?” 李烬宵反应极快的明白他说的是当街那封血书,笑道:“你别妄想凭赵世焱拿捏住我,于我母后而言,只有我的性命和前程是最重要的。当然,你没有母亲,你是不会明白的。” 李云临脸色一僵。 他母亲早亡,不会明白何为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顾我复我。更不会明白,何为慈母之忧,挂肠悬胆。 楚天歌愣了愣,看向李烬宵的目光复杂了些。 “你过分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遇见二 李烬宵看到她失望的神情,解释道:“是他过分在先,他利用我母后的软肋威胁我,天歌,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母妃就是死在杨氏外戚的力谏之下,跟皇后脱不了干系的。” 她的语气很淡,淡得让李烬宵心慌。 “他让人当街冤我诽我,逼我认下好几桩罪名,我一时气话才……”李烬霄道。 楚天歌摇了摇头,抗拒似的后退了几步,“你们慢慢吵,不打扰了。”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厌了,烦了。 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徒留李云临和李烬宵目光互杀,还有呆若木鸡的屠璋璋。 李云临格外舒畅,“嘴快一时爽,忘了她也没有父母了?” 李烬宵冷哼,“她不高兴,你倒是高兴了。” “那是自然,说到底,她再怎么要跟我划清界限,还是不允许旁人伤害我的,你也不能。”李云临得意得提了提嘴角,“我但凡少干点事,今日便轮不到你。” 李烬宵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自己干了不少缺德事儿?你说说你这回,该不会以死相逼了吧?这招用上瘾了是不是?” 话落,李烬宵的目光落到了他缠着绷带的腕上,瞬间明了,“还真是。” 李云临尴尬的缩了缩手腕,倔强道:“我们两要是一块儿跳河里,她一定先救我。” “她谁也不会救,她怕水。”李烬宵淡淡道,“但凡可以,她都会先救我,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得有爹。” 说到此处,李云临气不打一处来,眸中冒火,“那你说说,当初你是不是强迫的她?!” 李烬宵笑道:“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儿,襟裤一脱随时交欢播种,战斗力堪比公狗。” 李云临咬牙切齿的斜瞥着他。 “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信你没有别的女人。” “既然正常,你瞒着天歌做什么,早日挑明了不至于浪费她这么几年。” 李烬霄想起了另一事,脸色沉了沉,“你日日在屋中熏艾草,有意让天歌滑胎,这个事,你敢让她知道吗?” 李云临一怔,脖子僵得转不动。 “我根本不知道艾草的药效。” 李烬霄的语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孩子平安撑过四个月,你便开始给她多吃杏仁,山楂等伤胎的东西。若不是我母后突然召走了她,断了那些良寒的食物,这孩子怕活不到现在。” “你没有证据。”李云临强作平静道,“空口给我泼脏水,只会让天歌厌烦。” 李烬霄微眯了下眼,“你还需要别人来泼脏水?” - “把钱还我!” 孟远修被揪住了衣襟,依然彬彬有礼的说道:“公子不是让我替考,这三两银子我自然……” “不找你了,我找别人了!”对方掏了掏耳朵,大声道,“听说你晦气,不能找你办事!” 孟远修错愕得缩了缩眼眸。 一旁马车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面孔,“三两银子都还不起吗?” 果然是他…… 孟远修咬了咬牙,“孟秦,你欺人太甚。” 只不过接了桩三两银子代考的小生意,竟能让孟秦截胡了。 孟远修从袖袋中掏出这兜了半年的三两银子,放在徐正意手中,“还你。” 徐正意愣了愣,看向孟秦,眼神请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孟秦唇边挂着嘲弄的笑,说道:“这三两你都拿了大半年了,利息总该翻倍了吧,只还这三两,怎么够?。” 徐正意再次揪起孟远修的衣襟,“听到没,还欠我三两!” 孟远修气得脸色刷白,“你们财大气粗,哪里缺我这点银子,你们就是找事!” 可这世道,永远是当权者说了算,他的委屈落在周遭来来往往偷偷张望的人眼中,那都不是事儿。 也无人敢管这个事儿。 孟秦道:“拿不出钱来,就敲碎他的手骨,这个事就算了!” 随从早有准备般递上了铁锤,孟远修急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再给你们三两。” 孟秦嗤笑:“为了你这一天,我们还得再找你一趟,多麻烦啊,就今天了结了吧。” 他们缺的根本不是钱。 话落,随从们立刻将孟远修的手按到了一旁树干上,举起铁锤就要砸下去。 “慢着!” 一位女子的高声穿透人群,周遭安静了下,铁锤停在了半空中。 她走到人前,大声问:“三两,是不是?” 孟秦打量了下这位红衣带着红面纱的女子,看样子她是要替孟远修掏这个钱。 “呵呵,姑娘,谁欠的钱谁来还,你不要多事。” 楚天歌亦是一笑,“巧了,我正好欠他点钱,现在我要还给他。” 她掏出了三两银子,不费劲的一挤,围堵着的随从们放开了孟远修,给她让了路。 孟远修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接过银子。 “欠三两还六两,现在够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孟秦暂时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哼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徐正意屁颠屁颠的上了马车,等这一群人走远,孟远修才松了口气。 楚天歌道:“你替徐正意代考?又怎么得罪了孟秦?” 孟远修眼眸深了深,“回去说吧。” - “我爹是孟琅。” 人烟罕至之处,沉默了一路的孟远修终于开了口。 楚天歌懵了,“卫国大将军,孟琅?” 孟远修点头。 楚天歌理了理思路,“这么说,你是孟琅的私生子?” “我娘才是原配,”孟远修低垂中的双眸中凝结了苦楚,“我在娘亲腹中之时,我爹入了军营,之后步步高升,结实了杨青淑。” 杨青淑,皇后的妹妹,李烬宵的姑姑,孟琅的妻子。 后来孟琅屡立战功,展现了非凡的才华谋略,先帝在时就颇受赏识,一路升至卫国大将军之位,如今亦是乾元朝廷的顶梁之柱。 再无人敢说孟琅高攀杨氏的闲话。 只是旁人却不知,孟琅原是娶过妻的,还有个儿子。 楚天歌不知作何安慰,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孟琅知道你的存在吗?” 孟远修苦笑:“孟秦都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谈婚论嫁 , “你怎么看?” 孟远修停下了步子,看着她问。 楚天歌想了想,道:“我说的话可能不中听,我觉得你爹不是个好东西。幸亏你不在亲爹身边长大,否则可能就长成了孟秦那德性。” 孟远修心情突然畅快了些,“我觉得也是,就当没这个爹吧。” 楚宅门口的屠璋璋,遥遥看到了他们,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谁谁?”楚天歌疑惑。 “五皇子……和你那个相好!” 楚天歌懵了懵,又打起来了,又…… 她吸了口凉气,拉了拉孟远修,走了相反的方向,“管不起,我们躲远点。” 论立场该帮立李烬宵,可不想就能猜到某人会马上哭丧着脸寻死觅活。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屠璋璋快步跑到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打起来跟你有关系,你怎么能不去管管!” 他困惑的脸上有担虑,还有些畏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楚天歌微微愣神,回头看了眼巍立于此的楚宅。 她是楚府的二小姐,是百姓口中十恶不赦的妖女,早在多个月前就亡于世了。 - 李云临和李烬宵两人对坐在地上,鼻青脸肿怒目而视,随时都要再次打起来的架势。 “她先跑向了谁,剩下那个就滚蛋。” 李烬宵自觉这很幼稚,可对付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他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到底是谁该滚蛋,我和天歌的婚事是楚太师亲口应允的!昔日我在这儿进出,下人还会喊我一声姑爷!” 说起这些,李云临满满的得意。 李烬宵道:“所以春猎之时你献出了楚府的下人,供人射杀,以此恭维父皇?” 李云临心中一痛,他当时被天歌拿情书栽赃自己这事气到了,就想让天歌向他求饶认错,只要天歌肯求饶,他豁出去再救了这群下人又何妨。 可他没有料到,他竟然马上看到了天歌跟李烬霄相拥,他几乎气疯了,才拿箭对准了杏儿。 天歌也没有求饶,她根本不会相信,他的目的就那么的幼稚。 “无论如何,你都只是她用来舔伤口的工具罢了。她爱过我五年,是你远远比不上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我。” 李云临一直都那么哄自己。 李烬霄清清浅浅的“嗯”了声,“可你只有五年,我有她的余生,我们的血脉也会绵延于世,世世代代……” 砰—— 李云临一拳砸过去,却被他避让开来,扎扎实实的肉拳砸到了树干上。 指节渗出了斑驳血渍。 “那种杂种活不长,等着吧。” 李烬霄挑了挑眉,“你不敢,她会恨你。” “她恨我的还少吗?药不起作用,我就亲手把这块肉拿出来。就算命大能出生,我也能掐死了这杂种!你们不会有血脉,不会有世世代代!” 李云临被嫉恨浇红了眼,却见李烬霄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为什么这么得意…… 李云临突然怔住了身子,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 “李烬霄,你,你故意……” 李烬霄正了正神色,看向李云临的身后,道:“天歌,这个人有点丧心病狂,你不能再呆在他身边了。” 楚天歌几步走到李云临的面前,眼色沉冷。 “你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 李云临尤记得她说过,孩子是她的底线,不能碰。 “都是气话……我要动手早就动了,我没想伤害你的……” 他伸手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我答应你视如己出的,天歌,我不会怎么样,真的不会。” 可方才的话字字瘆人。 楚天歌推开了他的手,淡淡道:“这回就别拿你的命来威胁我了,我的孩子都快没命了,谁还管你呢。” 她侧首招呼了下李烬霄,“走吧,我们的事该谈谈了。” 李云临脑中嗡嗡直响,望着他们的背影,脸颊烧得滚烫。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 “我要我的孩子做嫡子。” 楚天歌仔细想过,李烬霄尚无妻妾,这是他头一个孩子,应当重视。 但以她的身份,确实很难做他五皇子的正妻,可只有正妻生的孩子才算嫡子,她想为这个孩子争取一下。 李烬霄明白她的意思,勾了勾唇角,“傻瓜,你若为妾,谁来做我的妻。” 楚天歌被他看似表白的话懵了懵,继续道: “想过给我个什么身份吗?既然要借名姓,皇后一定想给我冠个杨氏姓吧。” 李烬霄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以自己的名姓嫁给我吗?” 楚天歌一愣,嗤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不实际的话就不要说了。” 李烬霄拧了下眉头。 “今日能跟我回去吗?” 楚天歌毫不犹豫的说,“能。” 李烬霄忐忑的心一下子欢脱起来,迫不及待的牵了她的手,“我们回家!” - 明明是记忆中头一回入重华宫,却总有一份熟悉感。 李烬霄的手跃跃欲试的想去摸她的肚子,几个来来回回还是缩了回去。 楚天歌看得没耐心了,抓过他的手助他一臂之力,放在了自己小腹上。 明明只能触到肚子,他的心却突然酥到发麻,异样的感觉暖遍了全身。 “这,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没有想到我们能有个孩子。” “我也没想到,”楚天歌无语,“近来我每一天都在塌房子,希望别再有反转了。” 李烬霄耳根微红,“你想过孩子的名字吗?” “以前想过,男孩子叫青云,女孩子叫凌云……” 她低头看着微隆的小腹,回忆起从前给孩子想过的名字。 李烬霄的面色微微僵滞,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天歌察觉到了什么:“不喜欢吗?那就不要了,你来想。” 李烬霄眼中一亮,“真的不要了?” “嗯,”楚天歌理所当然地说:“孩子的名字,当然要我们都喜欢才好。” 她忘了当初为什么会给未来的孩子想了那样的名字,只是记在脑中成了习惯。 如今想来,那两名字也没什么好的。 “女孩子叫丹霄,万里丹霄的丹霄,男孩子叫明霄,霜日明霄的明霄……” 楚天歌听着不对劲,“父子能用同一个字吗?这听起来像兄弟不像父子了。” 李烬霄双眸澄明,巴巴得看着她,“不好吗?” 他偏偏要让孩子的名字里有宵,一听就是他的孩子。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颓靡(三更) “皇后娘娘!” 殿外恭谨的示礼声传来,楚天歌捂了捂发烫的脸颊,有种丑媳妇见婆婆既视感。 问题是前些天闹得并不愉快,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跟五皇子毫无关系。 如今想来,尴尬的想钻进土里去。 李烬宵将她的手揉进了掌中,“硬气点,你怀着她孙子呢。” 楚天歌点了点头,心里还是跳个不停。 皇后喜气洋洋的踏进殿中,直奔着楚天歌而来,边走边卸下了修长金灿灿的甲套,交给了身后的芳嬷嬷。 “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母后想死你们了。” 她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楚天歌微隆的小腹上,笑弯了眉眼,“快坐下来,别累着了。” 楚天歌被皇后热情的扶到了椅子上,特不自在,“皇后……” “这样喊我就见外了,”皇后眉眼带笑,“叫母后。” 楚天歌别别扭扭了好一会儿,还是喊不出口。 皇后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她,“烬宵蠢笨,有啥让你不高兴的地方,尽管来告诉母后,母后替你做主。” 李烬宵无语。 楚天歌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的将他跟“蠢笨”二字划上了等号。 “皇后不必操心,我们的事自己会处理的。” 皇后脸色微凝,又话锋一转,说起了旁事:“我与太傅商量过了,届时我会昭告天下,你是太傅多年前走失的女儿,如今才寻回来。” 太傅杨元是皇后的表兄,果然不出意料,她得姓杨。 楚天歌浅浅道:“但凭皇后做主。” 李烬霄拧眉,“母后,我说了……” “急什么,那事急不得,”皇后打断了他,“你们的婚事要趁早,万一你父皇殡了天,到时候你还得守孝不能成亲,别等孩子出生无名无份的。就这几天吧,把婚事办了。” - 五皇子与太傅之女将结秦晋之好,此事迅速传遍朝野,众人对这位凭空出世的太傅之女猜忌纷纷。 更多的猜疑是,五皇子看上了身份低下的女子,为娶得名正言顺,就冠上了太傅之女的名称。 亦有流言,这位“太傅之女”,与五皇子身边的近侍女官有七分相像,更像楚天歌。 李云临泡在了酒坛子里,边喝边砸,咣咣的响声此起彼伏,震得殿外的人胆颤心惊。 “我爹爹说了,等我们大婚的时候,要铺十里盛妆,让全天下人知道你娶的是我爹爹最疼的女儿。” “下一个春天我们成亲吧,我都十八岁啦。” 她的声音尤在耳边。 可就在那一个冬天,楚氏在邢台上血流成河。 他永远等不到了,原属于他的春天和他的新娘,都没有了。 苏瑾进去的时候,满屋子浓厚的酒气和残破的瓦片。 李云临浑身的衣衫被酒浸透了,熟如烂泥般在地上躺成了大字。 苏瑾蹲下来扶他,他猛地一把甩开。 “别碰我!” 苏瑾跌坐在地上,又试图爬起来去扶他。 “滚开!别碰我!” 李云临暴躁拍打掉靠近的手,看到苏瑾远了一步,才放下心来,喃喃道:“别碰我,她会嫌我脏,别碰我……” 苏瑾捧着肚子离远了些。 裴雪霁在宫人的邀请之下不得已赶来,看到这副景象,嗤之以鼻的哼了声。 “你这样作天作地,唯恐外人不知五皇子娶的是谁么?” 李云临吼道:“我还管他们能不能好过吗!” “所以你就是自私,你根本不爱她。”裴雪霁冷睨着他,“她能不能好过,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乎。” 李云临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瞪着她道:“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是爱?” 裴雪霁恨恨得说道:“你身担监国之任,要么不见踪影,要么在这酗酒,已经有朝臣夜议弹劾你了知道么?我父亲压下了不少口舌,可你再这样下去,谁也保不住你。江山和女人,你都要让给李烬宵了是不是?” 李云临怔了怔,迟迟缓不过面色。 地上残渣湿滑一片,苏瑾往裴雪霁走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裴雪霁扶住了她,“一边坐着,我待会儿扶你出去。” 苏瑾楚楚可怜的看了眼李云临,踏过一些碎渣,坐在了一旁。 裴雪霁继续道:“你的确不是个东西,苏瑾怀的是你的孩子,现在不当回事,万一没了,你又要哭天嚎地的了。” 李云临的脸色更难看了些,“闭上你的臭嘴,不会没了的。”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那就拜托你清醒点,你要当爹了。别总是拥有的时候不好好对待,迟来的珍惜比草都轻贱。” 裴雪霁冷哼,“你死在这里她也不会来看你一眼的,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扶起苏瑾走出了寝殿。 徒留李云临一人浸着浓烈酒气,如同一桩瘦枯木般立在昏暗的屋内。 明明无风,他却随时要被吹落了一般。 殿外。 苏瑾轻声问:“他待你如此凉薄,你为什么仍要顾念着他。” 裴雪霁眼眸瞬沉,“这话问你自己吧。我更想不明白的是他既然这么在意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又为什么还会有你,有赵青锦的事。” 苏瑾问:“你说的是楚天歌,还是松月?” 裴雪霁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没在国子监上过学,所以你不知道,五皇子喜欢的是楚天歌,从来就不是什么松月。” 这事他们背地里没少议论,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是藏不住的,李云临因此没少生气。 可那楚天歌似乎从未察觉,也没人愿意去多嘴告诉她。 没成想兜兜转转,到底是五皇子如愿娶了心上人。 苏瑾愣了愣,猛地想起裴雪霁说的那句,唯恐外人不知道五皇子娶的是谁…… “楚天歌不是死了吗?!” 裴雪霁轻轻摇头,叹息,“后日五皇子大婚,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这些天你离太子远点,省得他发疯伤到你。” 苏瑾从惊愕中抽身,微微屈身行了一礼,“谢太子妃提醒。” - 大婚在即,楚天歌住在了太傅府上,婚事皆有人操办,她没有心力去顾这些,找了个理由出门逛了逛。 “听闻太子这几日都没有去上朝,皇上拖着病体处理国事,百官都上奏弹劾太子了!” “太子怎么回事,是病了吗?” “听说每日在宫中酗酒,无心朝政,皇上骂了他好几回了。” “如今怎么这样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大婚前夕一 , “我看这太子快兜不住了,近来五皇子多风光啊,包揽了所有考生参与科举的费用,文人们都把五皇子捧上天了都。” “五皇子这手笔有点大……” 楚天歌拿着布老虎失了神,摊主问道:“姑娘,买吗?” 她才回过神来,“不买了。” 刚放下了布老虎,另一只手就将它拿了起来。 他身旁的随从问了价,掏了三文钱出来。 李烬霄道:“科举那事得费不少钱,但孩子的玩物不能省。” “这么巧。”楚天歌脸色有些差。 “我去舅舅府中没找到你,就往街上来了,正好见你瞧着这布玩偶发呆。” 李烬霄把它放在手里捏了捏,“还挺可爱。” 楚天歌勉强笑了笑,“后日就大婚了,何必还天天出来找我。” 李烬霄脚步微顿,“我总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像一场梦,更怕这就是一场梦,醒来我什么都没有。” 楚天歌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不会的。” 李烬霄牵起她的手,“去马车里休息一下好不好,你脸色有点差。” 楚天歌点了点头,随他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之下,她很快有了困意,脑袋往一边坠去。 李烬霄连忙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他伸手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可她似乎凝结了不少心事,如何也不能展颜。 李烬霄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在大街上看到她的情形。 那些人的议论他也听到了。 可她竟失神到没有发现他在身边,也没有听见他喊的那一声天歌。 听太傅府下人说她上街去了,他心里就有些慌。 他害怕天歌听到那些流言,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心软。 他恨不得再去把李云临胖揍一番,这般故作颓废的造作,显然是做给天歌看的,叫人厌烦至极。 马车尬停的时候,楚天歌从梦境中抽身,缓缓睁开了眼。 她坐直了身子,缕了缕李烬霄被靠皱了的衣衫,“这是哪儿?” “燕山。” 李烬霄先下了马车,递出手掌,楚天歌把手交到他掌中,由他扶着下车。 楚天歌环顾周围,苍翠一片,“来这儿做什么?” 李烬霄揽着她走入了一条山间狭道,霍然开朗之后,楚天歌看着眼前的两座墓碑红了双眸。 “那场大火烧得太干净,我只能给岳父岳母立了衣冠冢。后日我们就要完婚了,这个好消息是该告诉他们。” 楚天歌笔直得跪了下来,良久,才磕了个头。 罪臣不能立冢,可他竟然为自己的父母找了这样一块隐蔽的地,不仅立了冢还刻上了名字,注了生于什么年份,亡于何年何月。 在狱中之时,母亲还当她是个孩子一般抱着哄她:天歌,别怕,我们一家人都在,爹娘都在。 她总是不敢回想那些情景,总是不敢回想起爹娘。 她轻轻的抚上小腹,在心里说:爹,娘,女儿要成亲了,女儿也要做娘亲了。 娘曾催过她早日成婚,生个外孙给她抱,可现在有了,娘却不在了。 回到马车中。 “谢谢。” 轻轻浅浅的两个字,李烬宵心下一凉,“是我分内之事,不要说谢谢。” 微微颠簸的车厢中,楚天歌点了点头,软软的靠在了他肩上。 “好累啊,烬宵,我好累。” 李烬宵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跳暖了胸腔。 烬宵,这样唤他名的,只有母后和天歌。 而且这是她主动靠过来……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闭上……” 李烬宵话还没说完,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过去。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微小的水珠,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李烬宵的手轻轻的抚上她越发明显的肚子,流连不去。 再有五个月,他们之间就多了个会啼哭会吵闹的奶娃娃。 多么让人期待啊。 突然,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手一颤。 李烬宵抬眸看向靠在肩上的女子,她紧闭的眼角滑下了湿润的一道泪痕。 她唇辨微动,近乎无声的念了一个名字。 李烬宵心头一窒,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轻声道:“别睡了,我带你去吃叫花鸡。” - 皇上大步踏入端木宫,几封奏请五皇子封王的文书,扔在了太子床榻上。 “你看看,老二成亲没人奏请封王,老五成个亲,朝臣们马屁拍上天了。你还在这里半死不活的!” 皇上面容枯黄,在太监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子。 李云临宛若一滩烂泥,只僵硬的转了转眼珠子,“父皇有没有办法让五弟不娶妻?” 皇上愣了愣,怒道:“你就这点出息?!” 李云临双目无神的念叨,“他成亲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没弄明白老五成亲跟他之间的关系,只觉这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浪费了他一番心思。 “明日的早朝你再不来,朕就废了你,你想一世被人轻贱,被老五踩在泥里,就消沉下去吧!” 李云临不知父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坐起身来。 “来人,更衣。” - 太傅府前前后后都为着明日的婚事张灯结彩。 楚天歌用完晚膳,刚回到院子里头,一个身影从墙上翻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身旁的婢女惊道:“什么人!” 楚天歌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之后,对婢女说:“是我认识的人,你先出去,在院外守着。” 婢女狐疑的扫了那人一眼,衣着虽华贵,却满脸胡渣,像是多日不曾打理的样子,不像是正经人。 可主子说了让她出去,只能作罢, 楚天歌淡淡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道:“我明日要出嫁,你今日来坏我名声吗?” 李云临痛苦得凝望着她,静静的看着她许久。 “不嫁了,好不好。” 楚天歌摇了摇头,“不好。” 她看起来消瘦了些。 李云临的胸腔源源不断的翻起酸涩,呼吸都有些痛,“你不爱他,你这些天都憔悴了,不要为了孩子勉强自己。” 楚天歌苦笑,“你想多了。” “我们的婚约是你父母应下的,他们同意把你许给我,你这样嫁给李烬宵,他们,他们……” 李云临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拿出他们的婚约说事。 “他们会同意的。”楚天歌的神色,语气,都没有波澜。 李云临难受得皱紧了眉头,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却不死心的想要来试一试。 缓缓后,他突然冷笑了声,“你们没法完婚的,等着。” 他一跃上墙,消失在渐暗的夜色中。 楚天歌怔了怔,被他方才的话扰乱了心思,忐忑不安。 他为什么这样自信,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她疾步向外,院外的婢女奇怪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进宫。”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大婚前夕二 皇后在两件华服间摇摆不定,迟迟未下决定明日该穿哪件。 “娘娘可先穿这件厚重的,宴席时再换另一件轻便的。”芳嬷嬷建议道。 皇后点了点头,“就这样吧,那还得回来一趟换衣服。” 接着核对了遍明日的流程,正盥漱之时,侍女捧着一块玉佩入寝殿。 “娘娘,太子让您去端木宫一叙。” 皇后接过玉佩心中咯噔一下,毫不犹豫的起身。 芳嬷嬷阻拦道:“娘娘,明日就是五殿下大婚,今夜还是不要去太子那儿了,改日再去吧。” 皇后想了想,犹豫了好一会儿,对这位侍女说道:“这几日我忙得很,忙完了再去太子那儿。” 侍女低头道:“娘娘,太子说了,今晚您不去的话,人如玉碎。” 皇后双眸颤了颤。 芳嬷嬷急道:“娘娘!” 此时,一个穿着宽大披风,半边脸缩在帽中的女子走了进来。 “皇后,一起去。” - 皇后沿着石阶步步而下,越往下便越冷,皇后缩了缩身子,纳闷着太子何时在端木宫中挖了这个地窖。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赵世焱毫无生机般昏坐在地上,背靠着潮湿的壁面,唇上还余血色,微微泛紫。 余毒未消,奄奄一息的模样。 皇后扑上前去,蹲下身来,把他沉重的身子捞起来搂在怀中,捧起他的脸,“老赵!” 赵世焱微拧着眉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虚弱一笑后又闭上了眼。 “老赵!老赵” 皇后让他枕着臂弯,可无论怎么折腾,人也醒不过来。 李云临道:“他在天牢中吃的不是鸠毒,而是我另外给他准备的东西。解药我有,也只有我有。” 皇后泪流满面,心中百味杂陈的看向他,“还是谢谢你救了他。” “不必急着谢我,”李云临站在其旁,冷冷的说道,“你现在去太傅府,把这个给天歌吃了,事成,我就给赵世焱解药。” 他把一包药粉扔给了皇后。 皇后拿着这蜡黄的小纸包,问道:“这是什么?” “落子药。”李云临道。 皇后捏着这药,含着泪笑道:“你让我杀自己的孙子?” 李云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肚子里的几两肉,五弟今后还是能找别的女人生孩子的。可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就彻底没了。” 只要皇后照做,天歌势必会恨上她,明日这婚就成不了。 皇后看了眼身后低着头的婢女,把药粉塞到她的手中。 随之回过头来,对李云临道:“你无非要个人质,不如让我来服毒,我来做你的人质,你放了赵世焱。” 李云临对她这要求有些意外,“你要服毒?” 皇后点了点头。 相比赵世焱,皇后的性命更能威胁到李烬宵。 李云临自然不会拒绝,伸手触了墙上一个凸起的按钮,一个暗格缓缓移出。李云临伸手掏了个药瓶子,丢给了皇后。 皇后捏着这白瓷瓶,摩挲了一会儿,拔开了木塞。 她身旁的婢女突然把瓷瓶夺了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慌了慌,猛地立起,“你疯了吗?!” 这位婢女咳嗽了几声,丢掉了瓷瓶,开口道:“李云临,解药拿来。” 熟悉的声音…… 李云临这才注意到这位一直低着头的婢女,面容隐在昏暗中的人,身形跟天歌一模一样。 楚天歌重复道:“解药,拿来。” 李云临呆立在那里,如同遭了雷劈般僵怔。 皇后急了,催道:“你快点啊,李云临,解药!” 李云临手忙脚乱的从暗格中掏出了瓶药。 楚天歌接过药,蹲下身捏住赵国公的下巴,令他张开嘴,把解药吞了进去。 李云临瞪直了眼,“这是给你的,不是给他的!” 楚天歌冷冷的瞥向他,“我的解药你爱给不给,我明日就算半死不活,也会完婚的。” 李云临怔了怔,失魂落魄的后退了一步。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忍了下来腹中的疼痛,助皇后抗起了赵国公往台阶那儿去。 没走两步路,刀搅般的疼痛从腹部往上袭来,一股热流突破胸腔,涌出了喉咙。 皇后把赵国公放在了一旁,扶住她,急红了眼,“李云临,我孙子要没命了,我一定让苏瑾肚子里那个赔命!” 李云临抖着手又掏了瓶药丢给她们,皇后急急忙忙的给她吃了下去。 “怎么还没好?怎么还没好……” 李云临头痛不已,心烦意乱,他想去扶一把,却被天歌那怨恨的目光逼得远了一步。 楚天歌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缓缓扫视了这个地窖的每一块土砖,然后目光落在正中的那一口冰棺上。 李云临顺着她的视线,察觉到了什么,双眸急剧收缩,“天歌,离开这里,快走,不要呆在这里……” 楚天歌幽远的看着他,哀凉得冷笑了声,突然闭上了眼睛往后倒去。 - “太医,太医……” 李云临把她抱出地窖,浑身脱了力跪倒在了地上。 宫人们围拢了来,他望向嘈杂的四周已是一片模糊。 皇后把赵世焱拖出来交给了自家宫里的太监,就去李云临怀中夺人。 “放开她,滚蛋!” 李云临不肯撒手,牢牢的将天歌禁锢在怀中,这一放就是一生,不能放,不能…… 他似乎很久没从她眼中看着那样怨恨的目光。 只那一眼,他就知道现在的天歌离他又远了些,远到无论他生或死,她都不在乎的地步。 芳嬷嬷早在皇后下了地窖后,就跑去重华宫急急忙忙的喊了五皇子。 李烬宵赶来,正看见自己的母后使劲掰扯着李云临。 可李云临哪是她能掰扯得动的,天歌软在他怀中任由他们折腾。 李烬宵怒上心头,“李云临,有完没完?” 他刚伸手过去,楚天歌皱了下眉梢,突然睁开了眼睛。 李烬宵缩回了手。 她既然醒了,她自己会做决定…… 楚天歌面目表情的看着紧紧抱着她的李云临,他的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淌进了她的脖颈中。 皇后也放弃了掰扯,站到了李烬宵身边。 楚天歌就这样看着他哭,看他似乎悔极痛极的模样,眼中始终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李云临的情绪渐渐平稳,艰难的唤了她的名字,“天歌……” 她讥诮得挑了挑嘴角。 “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你要这样对待我?” 正文 第九十七章大婚前夕三 李云临微弱的摇头,“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 “把我锁在地窖中数月,不是故意的。从苏瑾到赵青锦,不是故意的。用赵世焱逼迫皇后给我下落子药,你也不是故意的。” 楚天歌冷冷的说完,推开了形同枯木般僵怔的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明日是我大婚,暂且不与你多做计较。我的孩子若有个万一,我会把你挫骨扬灰。” 李云临忘了自己还是跪着的姿势,脑中嗡嗡作响。 他像是没了三魂七魄,萧条的跪在那里。 楚天歌的腹部隐隐作痛,站不稳,李烬宵将她拦腰抱起。 她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冲动了,找太医看看,孩子……” “没事的,会没事的。”李烬宵心里急的要命,嘴上安慰着她。 他抱着天歌从端木宫走到凤仪宫,路上宫人都低着头,她却羞红了脸,“放下我吧,能自己走。” “好,”李烬宵放下了她,“有点重。” 楚天歌愣了下,气鼓鼓道:“是你自己没点臂力,打架都能输给李云临,不是我重。” 李烬宵扶着她走,不以为然的说:“我不是每次都打输的,” 楚天歌一想到这个事就头疼,真幼稚,这么大人了见面动不动就打。 “不痛不痒的,下次往死里揍。” 李烬霄惊愕得看着她,缓缓问道:“如果我跟他都重伤,你会……跑向谁?” “当然是你啊!” 怎么可能去管李云临呢。 楚天歌突然想起那会儿被整失忆后,看到他们两人打起来,她习惯性的跑向了李云临。 如今回想起来,着实是难受。 皇后见他们只顾着闲聊,走得死慢死慢,急道:“干什么?我孙子中毒了!你们还在这矫情,有你们这么做爹娘的吗!烬霄,赶紧的,把人抱进去!” 楚天歌的双脚登时离了地,被李烬霄抱进了皇后的寝殿。 幸而,母体有点虚,但孩子一切都好。 听完太医的话,皇后仍有些不放心,“那么重的毒吃下去,没事?” 太医道:“从脉象来看的确是没事的,娘娘放心吧。” 楚天歌在皇后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要下去,“我得回太傅府了。” 皇后很不放心,“我真怕你出去有个变故。” 楚天歌穿好靴子,若有所思,“赵国公未醒,可能是李云临留了个心眼,给你的并不是与赵国公一样的毒,因此解药不对。” 皇后也想到了此处,“你不必费心这个事,明日一定要顺利完婚才是要紧的。” 楚天歌点头,李烬宵跟着往外走。 “天歌,”皇后突然喊住了她,“赵国公之事,原先朝廷称其意外暴毙在天牢中,如今人没死,还从太子宫中搜出,太子必定会遭非议。且皇上知道了此事,太子的处境堪忧。” 楚天歌脚步一顿。 “尽管去做,他该废。” 皇后目送他们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 李烬宵扶她上了马车,楚天歌回头道:“若没有太要紧的事,送我一程吧。” “好。” 还有什么比她开口让自己陪更要紧的呢? 李烬宵与她相对而坐,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心有余悸道:“你不该抢着喝毒。” “皇后喝下了毒,你就任由李云临拿捏了,我能看着你受他威胁吗?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只能拼一把。”楚天歌解释道。 李烬宵皱眉:“眼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李云临怕赵国公没死的事抖搂出去,母后亦担忧我父皇知道之后,会再次对赵国公下手。” 楚天歌点了点头,“只能先寻名医,看看能不能把赵国公的毒解开。重要的是我们明日的婚仪,可一定要顺利,再不能出幺蛾子了。” 李烬霄“嗯”了声,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天歌,你是真的愿意嫁我,还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家?” 楚天歌轻声细语的说:“我若不是真的愿意,又怎么会有这个孩子呢。” 李烬霄没听明白,认为自己问的不恰当,又重新问道:“你心里有我吗,哪怕比不上他的位置……” 楚天歌双眸睁大了些。 他竟然认为自己心里还能有李云临的一席之地,真是个傻瓜。 “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了,失忆之后对他的顾念和不忍,是因为我们曾一起走过五年,哪怕他不忠不贞,哪怕是条咬了自己的狗,我也不忍他因我消沉或去死。” “可我方才在地窖中把那些痛苦尽数找回来的时候,心中对他的那一点顾念荡然无存。” 楚天歌垂睫微动,“当时我不肯让巫医碰我,他死死的按着我,给我灌下了昏睡的汤药。” 她说着情绪隐隐有了波动,眼底也越来越红。 “我睡过去之前好害怕,我真的不愿意忘了那些事,不愿意再接受他。他根本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生的,我盼着你来带我走,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李烬霄心里一痛,伸手将她从对座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身侧搂进了怀中,下巴在她发间摩挲了下,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幸好。” “幸好。” 楚天歌重复了他的话,而后抬头轻啄了他的双唇,“明日一定要来娶我。” 这蜻蜓点水的吻,李烬霄整颗心都化了,欲好好吻回去时,马车嘎然而止。 这么快就到了。 李烬霄捧起她的脸颊,重重的亲了一下,“明日一定要嫁给我。” 在他放下双手,准备目送她下马车时,楚天歌仿佛觉得自己吃亏了一般,又凑上去更深沉的啵了一下。 然后她满意道:“好了,我要走了。” 她刚掀开车帘,就被一把拽回了他怀中,李烬霄双唇急促的压了下来,在她齿间纠缠了一番。 她不甘示弱的索取了回去,拼力占据主导的位置。 “殿下,到了。” 马夫见里头人迟迟不出来,再次出声提醒。 李烬霄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走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会很辛苦。” 楚天歌红着脸“嗯”了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大婚前夕四 , 太傅府门口高挂着大红灯笼,府中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这样的喜庆伴着她愉悦的心情,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暂住的院子。 院门口,楚天歌的神情渐渐收凝。 怎么会无人在院门口等候?皇后安排在这儿的婢女呢? 她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直坠入冰渊。 杏儿被人用刀着脖子制在一旁,李云临在石椅上坐着,指尖轻敲着石桌面,深望着她。 他带来了六个黑衣人,还有乾元朝极富盛名的丹鹤法师。 楚天歌打了个哆嗦,“放了杏儿。” 李云临走到她面前,视线凝在了她微微红肿的嘴唇上,不受控制的握紧了拳头,眉头无法舒展。 他掏出了一颗雪白的丹丸,“吃了它,我不会对杏儿怎么样。” 一摸一样的事,又重新来了一遍,他看似消沉的那几天,原是去找了杏儿。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楚天歌看着这颗熟悉的丹丸,笑出声来,“法师都请来了,是要对我做什么?” 李云临把丹丸递到她嘴边,“吃下去。” “你还想用杏儿威胁我两次?李云临,你敢动她试试,我活撕了你。” 楚天歌看了眼杏儿,她一脸惊恐被布团堵住了嘴,喉间架着的刀闪过凛光。 李云临的目光仍是黏在天歌的唇上,刚刚亲吻过的痕迹多么刺眼。 “你也可以不管杏儿的死活。” 他微凉的指肚抚过她的唇辨,声色幽怨,“可你答应过嫁给我,你不能跟别人拜天地。” 楚天歌强忍下反感,淡淡道:“菇城城门外我就该杀了你,后来也该放任你死在我家里。当初的心慈手软,今日我总算自食恶果了。” 李云临手指一颤,缩回了手,“你怎会这样想,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亏待过你吗?” 楚天歌冷哼,“当真是好极了,好到逼皇后来给我下落子药,李云临,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逼迫皇后只为了给你下个落子药,只为了你!” 李云临眸中的猩红越来越深,握住她单薄的肩膀,“你想想,我们一起有过那么多的快乐,我虽然不得已伤害过你,可我是爱你的啊,我愿意为你失去一切,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好好想想,我甚至不介意你跟李烬宵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哪儿对不起你了?” 楚天歌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我们的婚约不是废了吗?我们了断的不够彻底吗?我跟烬宵如何,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介意吗?” 李云临心里涩得发疼,“我没同意我们分开。” 楚天歌哼笑了声,掰开了他握着肩头的手,“你问过我,能不能好回去,我说了让我回本体,放我出地窖,找个地方安置我,我就考虑。你是怎么做的?你直接一走了之!是你放弃的我,是你。你现在说没同意分开?嗯?” 李云临一怔,回想起她的确这样说过,可他权当是她在刻意为难,根本没打算好回去…… 可她竟然是认真的,如今想来,这根本不是很难的要求。 他越想越崩溃,“天歌,我,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 楚天歌摇了摇头,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晚了,你曾在我这儿埋得很深,深到哪怕你人畜不分,我还是动摇过。可你逼着我一寸寸的把你从这儿剜去了,剜得干干净净的。如今我心里没有了你,一点都没有了。我求你放过我,不要再逼我了。” 她看了眼杏儿,语气软了些,“也放了杏儿吧。” 李云临神色别扭复杂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宁愿亲手杀了你,也不会让你跟旁人去做夫妻。” 他把丹丸强行塞到天歌手中,“吃了它,否则,我会先让人辱了她的清白,再当街抛尸。” 一股澈凉的寒意窜上脊背,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李云临捏住了她的下颔,幽幽道。 楚天歌打掉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无助得看向被钳制着的杏儿。 杏儿被堵住了嘴开不了口,却红着眼朝她摇了摇头。 只这一眼,楚天歌便知她想起来了,杏儿想让自己放弃她,别救她。 楚天歌亦是摇头,拿起丹丸哀凉的看了看,这个东西吃下去,她又会成为任人摆布无力反抗的废人。 “唔!唔!” 杏儿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拼劲全力让脖子撞向了刀刃,锋刃破喉,钳制着她的人慌忙放开了她。 她终于脱离了人为束缚,迎刃转身,脖颈间在空中拉出一道血线,而后轰然落地。 楚天歌的心脏停了下,手中的丹丸掉落。 不会的,怎么会…… 楚天歌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扑上前去把杏儿捞起来搂在怀中,拔掉了她嘴中的布块,用手堵住了她喷涌不止的脖颈。 “大夫,大夫!快去找大夫!” 李云临慌了神。 侍从劝道:“殿下不可,这是在太傅府,不便让人知道您在这里。且她咽喉已断,回天乏术。” 杏儿躺在天歌怀中,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嘶哑问道:“钱川……是不是没了?” 楚天歌泣不成声,不敢点头告诉她事实,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使劲用手堵着她的伤口,可她的血源源不断的疯狂外涌,如何也堵不住。 杏儿霎间明了,咽下了撕心裂肺的苦痛,努力绽出了笑容,拼尽全力把话说得清晰,“不要哭,小姐,今后没有人能威胁你了……好好过,好好过。” 她闭上了眼,枕着楚天歌的臂弯无声无息的睡了过去。 楚天歌张了张嘴,声如裂帛。 “杏儿!——” 原以为她没了记忆也好,从此跟齐苼安生的过下半辈子,这或许也是钱川愿意看到的。 可李云临偏偏不放过杏儿,逼得她年仅十八的性命,就这样停泊于此。 这个陪伴她长大的姑娘,从此便没有了。 想到此处,楚天歌冷冷的目光凝在了李云临身上。 李云临白了脸色,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到她会死,天歌,我没有要杀她!” “去死吧。” 楚天歌轻轻颤抖的手微转,在掌中凝结了灵力,挥之,直直的向李云临袭去。 李云临没有躲闪,旧伤未愈的胸腔愣生生的吃了一击,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楚天歌恨意难泄,咬着牙关,再次化出一道火红的焰光,急速劈向了他。 一旁的丹鹤法师闪身挡在李云临前头,撑开宽大的衣袍,这道焰光竟如石沉大海般,尽数消散在幽黑的袖袍中。 “殿下,杀了她?”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大婚 李云临走到楚天歌身边,无力道:“我真的没想让她死,我答应过你不杀她……” “滚!” 楚天歌整个身子都在抖,满眼通红,烧着浓烈刺骨的恨意。 李云临站在那里杵了许久,最后无声的离开。 - 李烬宵的马车刚回到宫门口,侍从来报。 “殿下,杏儿姑娘被人强行带走了,属下派人跟着,这些贼人在太傅府附近匿迹。” 李烬宵合上了车帘,“去太傅府!” 等他到了天歌的院中,楚天歌仍坐在地上,抱着无声无息的杏儿,手还捂着那早已不再淌血的脖颈。 楚天歌看到李烬宵来了,勉力一笑,“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她想故作坚强来让他宽心,可泪如泉涌,如何也憋不住。 她只好深深低下了头。 李烬宵知道天歌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憔悴,便没有看她,只从她怀中接过了杏儿。 “去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去买棺,将她葬在你爹娘的衣冠冢旁,可好?” 楚天歌点头,起身时双腿发麻,险些摔到在地。 她护着肚子,稳了稳身子,到里屋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 李烬宵连夜让人刻了碑文,棺木入土时,天将晓。 楚天歌在杏儿的坟前暗暗的想,愿有来世,换她守护杏儿,一定让这个姑娘一生顺遂,平安无恙。 身后事了,楚天歌揉了揉酸痛的腰,拉着李烬霄在父母的衣冠冢前跪了下来。 “爹,娘,今日是女儿大婚的日子,在此三拜,就算拜过了高堂。” 李烬宵愣了下,跟着她三叩首。 楚天歌说道:“杏儿是自戕的,她宁愿死,也要让我得偿所愿的过余生。我哪怕为了她,也不能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我们一定要完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李烬宵点头,深深得看着她,“好。” - 皇后亲自操办的婚事,自然格外铺张,盛大喜庆。 宫里宫外红裹满目,锣鼓喧天,金陵城的八街九陌都挂满了红灯笼。 诸位王公贵胄,皇子公主,早早的往重华宫里送礼道贺。 “今日是个好日子啊,太子殿下也上朝了。” 九公主好奇得凑了过去,“三哥上朝了?” “是啊,今早那脸色还是很差,原是前阵子太子身体抱恙,并不是谣言中说的消沉避事。”某官员道。 赵衡插嘴道:“脸色很差就能证明身体抱恙了?太医怎么一直没说话。” 那位官员顿了顿,“太医无关紧要,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宣平侯觉得呢?” 赵衡点头,“得了,五皇子大喜的日子,别提那些个病秧子了,多晦气。” 一窝官员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素来稳重的宣平侯竟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忙散开了去。 九公主疑惑的看着赵衡,问:“你说的病秧子是我三哥还是我父皇?” 赵衡笑了笑,“可不都是嘛。” 九公主不明所以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此人多的场合,赵衡不便与她过于亲近,只压低了声音道:“一个杀我爹,一个把我爹弄得半死不活,我能有好口气?” 九公主错愕得睁大了眼睛,“赵国公不是意外暴毙吗?关父皇和三哥什么事。” 赵衡小声道:“你别在这儿嚷嚷,今晚告诉你。” 九公主憋下了满腹的好奇心,举目四望,“三哥和父皇怎么还不来?” 赵衡轻轻提了提嘴角。 “太子啊,我猜他今日这杯喜酒是不会来喝了。” 话音刚落,从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太子殿下!” 赵衡意外的向殿外望去,他居然来了? 有人跑进来凑在赵衡耳边道:“太子备礼了,一个小小的锦盒,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哦?”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赵衡往门口挤去。 李云临一身玉白色华服,面容淡漠,微微点头应了旁人源源不断的示礼问候,一步步走上了高阶。 不知何人示意,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众人望向高位上的太子。 “父皇龙体欠安,卧塌不起,未能亲临,让我来传一道旨意,以此恭贺五弟大婚之喜。” 皇后看着他,道:“烬宵迎亲未归,等他回来再宣旨吧。” 李云临垂眼望向皇后,神色凉薄,“五弟不知何时归来,再费时宣读圣旨,恐误了吉时,再者儿臣身子不适,宣完了圣旨便要回宫歇息,还请母后体谅。” 皇后轻蹙了眉,没再开口。 太子的随行太监摊开黄轴,朗声道: “皇五子李烬宵,孝诱宽厚,温文肃静,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封为聿亲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谢恩后,皇后拦住了李云临的去路。 “太子若不喝这一杯喜酒,外头便会传太子心胸狭隘,与嫡皇子心生嫌隙,这话怕是不好听。” 李云临憔悴的面容上皮笑肉不笑,“本太子只是身子抱恙朝臣皆知,母后何必为难我呢。” 皇后脸色微沉,“都到这份上了,不看完拜堂不合适吧。” 今日五皇子大婚,身为亲父的皇帝不出面,监国太子来宣了旨就走,旁人会如何高谈阔论五皇子失圣心一事? 皇后想到此处就浑身难受。 外头再次锣鼓喧天,是迎亲回来了。 李云临仍被拦着去路,怒从心起,生硬道:“这聿王妃不知与我同床共枕了多久,皇后得此儿媳,可喜可贺啊。” 外人鞭炮声震耳欲聋,旁人听不清太子说了什么。 皇后的脸色僵了僵。 她继而笑道:“急了?我当你特地让烬霄难堪才走的急,原来你是怕见新娘子?” 婢女过来恭谨道:“娘娘请上座,一会儿便要拜高堂了。” 皇后愉悦的点了点头,对李云临说道:“堂堂太子竟是个这样的懦夫。” 她说完婀娜着身子上了台阶,从婢女扶着入了高座。 殿中的人已自觉退于两旁,给即将进来的新人腾出了宽大的地方。 李云临抬着沉重的步子急促向外走去,却被赵衡拉扯了过去。 “太子殿下,别出去了,新娘子很快就走完外面的流程,要进来了。” 李云临怒不可遏的看着他,又不得不压制下了愤怒,“我身子不适,要回去了。” 赵衡拉拽着他找了个极佳的观礼位置,“别啊,看完了再去休息呗,不差这点时间了。” 正文 第一百章 大婚二 “赵衡,你!” 李云临隐隐觉得赵衡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不好发作,“我对观礼毫无兴趣。” 他强行掰开了赵衡的臂弯。 “吉时已到!恭请新人同拜堂!” 李云临听见司仪洪亮的声音,想匆忙离去眼不见为净,又忍不住抬眸,望向共持同心结缓步踏入大殿的一对新人。 她凤冠霞帔,如此的耀目。 他想象不到那红盖头下今日是怎样的妆容。 她头一回发现这样的红是那么刺眼。 李烬霄身着吉服,满面的春风得意,时不时看向他身旁的新娘,眉眼间都洋溢着甜蜜。 “一拜天地谢姻缘!” 李云临感觉心被揉碎了,五脏六腑都在痛。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天歌身侧的新郎本该是他,他们曾是多少人称羡的一对。 “二拜高堂养育恩!” 天歌在婢女的搀扶下,同李烬霄一起跪了下来,向皇后三叩首。 李云临回想起他们曾在楚氏祠堂中一起跪拜祖宗。 当时天歌对着那些牌位说:太爷爷太奶奶们,这是我心爱的男子,我愿与他白头偕老。 骗子,她就是个骗子,根本没有白头偕老。 “夫妻对拜永同心!” 李云临望着相对叩首的两人,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拉开他们。 可是那么多王公贵胄都在,他不能闹这个笑话。 他尤记得天歌在去年秋日的时候说:下一个春天,我们就成亲吧。 现在她却与别人三拜天地,持手同心。 赵衡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云临丰富别扭的神色,越发惨白的脸色。 李云临胸腔翻涌后将喉间的咸腥咽了回去,然后失魂落魄的大步离开。 赵衡眼色沉冷的哼了一声。 “活该。” 九公主“咦”了一声,“你说什么?” 赵衡笑道:“说新人天作之合,般配得很。” - 楚天歌坐着快睡着了,外头天色渐暗时,李烬霄终于摆脱了宾客进了洞房。 挑了红盖头,饮了合卺酒。 楚天歌看到外头天色未大黑,说道:“怎么不多陪陪宾客?来得这样早,他们得说你迫不及待了。” 李烬霄直勾勾的看着她,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浓妆艳抹,相较她平日里的清灵脱俗,此刻有另一番明媚。 凤凰花落如红雨,佳人面有芙蓉色。 “你真好看。”他情不自禁的说道。 楚天歌噗嗤笑出声来,突然泪湿了眼眶,又觉新婚夜落泪不好,赶紧抬手拭去。 李烬霄捧起她的脸,轻轻的吻了下去,与她唇舌纠缠。 良久才分开,彼此凌乱的呼吸声都在耳边,李烬霄摘去她的凤冠,剥去她的外衣鞋袜,吻了她光洁的额头。 “睡吧,你两天一夜都未合眼了。” 楚天歌红着脸,说道:“今晚不洞房,会不会不吉利?” 李烬霄把她塞进了被子里,轻声细语的说:“你这两日身子弱,我们不冒这个险,会伤到孩子的。” 楚天歌推了推他的胸膛。 “你还不脱衣服吗?” 他几下褪去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平躺在她身边,尽力的喘平了气息。 楚天歌侧首看了看那两只高耸的花烛,手沿着绸滑的被褥先触到了他微凉的手腕,再往下缓缓十指相扣。 “谢谢。” 李烬宵一愣,铺天盖地的欣喜突然被浇灭,“为什么要说谢谢?谢什么?” 楚天歌毫无察觉,由衷道:“谢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从未放弃我。” 李烬宵沉默。 楚天歌的困意越来越浓,掰开了他的手臂,枕在了他臂弯上。 李烬宵搂她在怀中,久久未能合眼。 怀中小鸟依人的女子,是他朝思暮想的瑰宝,如今终于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成了结发夫妻。 可她在新婚之夜,说的竟然是谢谢。 他不要这样的感激。 当初的天歌对李云临毫不客气,会催促着李云临为自己做事,也会在他多看了别的女子几眼后,生气得拧他的胳膊。 李烬宵叹了口气。是自己太贪心了,拥有之后又想要更多。 终究天歌不会再是当初那个愿意交托整颗心的傻姑娘了。 他小心的挪了下姿势,抱着她缓缓睡去。 - 端木宫中。 已没有什么瓶瓶罐罐的能砸的了。 李云临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沉寂的幔帐,心里空得发疼。 “殿下,苏良娣求见。” “让她滚。” 婢女听出了太子的不耐烦和随时爆发的脾气,慌忙退出了寝殿。 李云临没有心情来应付任何女人,也无法排解此刻无边的寂寞。 他有过很多女人,可从没有让别人在他的寝殿过夜,只有天歌,他愿意永远都睡在地上,只要她肯留在身边。 那些曾没有答应的事,他想一一答应,甚至想给更多。 可是她不愿意再回头了,她永远不会再扑进他怀中,给他那样明媚无暇的笑容。 一想到她今夜在别的男人身边,彻夜燃着花烛,他们会亲吻,拥抱,做夫妻间的事…… 李云临的五脏六腑和每一根毛发都在难受。 他紧紧抱着这条天歌用过的被褥,却找不回任何她的余温。 再也绷不住了。 他失声大哭,把头埋在被褥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宣泄过后,他闭上臃肿的双眸,情绪慢慢的沉淀。 只要手中还有权力,凭什么自暴自弃。 - 楚天歌迷迷糊糊中,往右一抱,却扑了个空。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么早就起了身,难道是上朝去了?可今日新婚燕尔,不是该告了假的吗? “来人!” 楚天歌寻人一问,才知是皇上身边的人特地来召了李烬霄去朝议。 她急匆匆的梳洗更衣,去往凤仪宫的路上,遇到了同样急匆匆而来的皇后。 “新婚第二日,有的事诸事要忙,为什么来召他上朝?” 皇后紧蹙眉稍,十分不悦。 楚天歌眼色微沉,“皇上这几日都在垂帘听政,一句话都没说,所有旨意决策都出自李云临的口中。” “是的,我都怀疑皇上他还活着没有。聿亲王,聿,这个封号不是存心恶心人吗,不知是谁的主意。”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头痛不已。 楚天歌道:“不管是谁的主意,母后都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您不高兴了,他人便得意了。” 这一声母后很提神,皇后愉悦得勾了勾嘴角,很快脸色又沉了下去。 “我总觉得今日不只是去上个朝那么简单,却猜不到究竟会有什么事。” 楚天歌跟着皱了下眉头。 皇后突然想起了一事,“昨日李云临的随礼是一个小锦盒,里头不知装了什么,你要看看吗?” 楚天歌顿了顿,淡淡道:“是财物就充库,不是就扔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缎带 皇后看了眼她的脸色,未看到任何异样。 “不是财物,烬霄吩咐了别扔,就放那儿吧。” 楚天歌奇怪的低垂了目光,为什么不扔呢? 此时,芳嬷嬷匆匆忙忙的跑来。 “娘娘,东境战乱,皇上让五殿下赴边关,协领东境大军,以振士气!” 皇后腿一软,险些晕了过去。 楚天歌扶稳了皇后,强作镇定,胸口也是起伏不止,“五殿下新婚,这事不该他去,朝臣没有反对吗?” 芳嬷嬷道:“皇上重病,太子需监国,唯有五殿下刚封王,也因科举一事在民间名势正盛。除了杨氏官员,剩下的几乎全部赞成太子的提议,无可转圜啊!” “太子的提议?” 楚天歌心中咯噔一下,下了观景亭,往园外走去。 才几步就撞见了李烬霄。 楚天歌看了他一眼,绕过了他。 李烬霄拉住了她的臂弯,“去哪?” “你别管。” 楚天歌脸色有些白,要甩开他的手。 李烬霄执着的拽住了天歌,“别去求他。” 楚天歌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我是不是害了你?” 李烬霄坚定的说:“没有,不关你的事。” 他握住了天歌的手,“走吧,去帮我收拾行李。” 楚天歌睁大了眼,“现在就要收拾?什么时候走?” 李烬霄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他的母后也走了过来,屏住了呼吸等他的回答。 “今天。” - 楚天歌把婢女支了出去,亲自准备行囊,一件件的衣服叠好放进箱中,手越来越抖。 她终于失去了力气,双手撑着箱子坐在了地上,呼吸有点艰难。 李烬霄扶起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战乱总有平息的一日,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你临产时我会请旨回来。” 皇上那条命撑不过几个月,到时候李云临 楚天歌恨恨道:“若不然,尽早起事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不能再等了。” 李烬霄安抚似的缕了缕她头发。 “姑父虽是杨氏女婿,却已与我们离心,近来才发现他暗中都在替皇上行事,是他的部下剿灭了我们前几月从北境调出的两万兵马。他站在了我们对立面,很难成事,暂时只能听任之。” “卫国大将军孟琅?” 楚天歌心中怔了怔,皇后母族在这个女婿身上费了不少心血,到头来却是养了头白眼狼。 李烬霄点了点头。 “天歌,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对我说的吗?” 楚天歌想了想,说道:“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境,我等你回来。” 李烬霄沉默了半晌,放开了她,亲自动手收拾起衣物。 他突然的落寞,楚天歌隐隐觉得跟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关,却不知是哪儿说错了。 “怎么了?” 李烬霄翻了一遍,很消沉的说:“我没有关于你的东西能带走。” 楚天歌伸手到发后,解下了系发的红缎带,打了个蝴蝶结,递到他手中。 “我为你簪发,这条锻带你收着吧。” 李烬霄指肚摩挲了下这条滑绸的缎带,眸中渐渐有了暖光,轻轻把它塞进了衣襟中。 他深深的看着楚天歌,道:“无论如何,活着最重要,若我回不来……” 楚天歌慌忙堵住了他的嘴。 “不许胡说,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她眼里闪烁着水润的星光,清晰倒映着他的模样。 李烬霄本该是为她这样的承诺高兴,是偏偏的,他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 他怕这个女子孤苦终老,亦怕她久郁成疾,她受的苦实在太多了。 李烬霄把她的手揉在掌中,痛苦道: “若有一日你不得不回到李云临身边,我不会怨你的。” 楚天歌摇头,“他敢靠近我,我杀了他,杀不了他我便杀了自己,这辈子我只跟你一个男人,只是你的妻,明白吗?” 李烬霄被她这句“杀了自己”震得心惊肉跳,李云临为什么把他支到边关去,他们心知肚明。那个畜生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可能放过天歌。 “你要记得一点,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好。我要你活着,咱们的孩子得有娘来保护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轻生。” 楚天歌低下了头,难受得无法言喻,再抬眸时,仿佛从黑暗中寻到了唯一的出路。 “我们走吧,和母后一起离开这金陵城,天大地大的,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过一世。” 李烬霄眸色深深,凝结了无奈的痛楚。 “我们不止是三个人,背后还有整个杨氏一族与我们共荣辱共存亡。一旦母后与我外逃,杨氏就失去了支撑,倾覆指日可待。天歌,我们逃不了。” 楚天歌浑身无力,由他扶到了椅上。 “孟琅是杨氏扶起来的,为何会倒戈?” 李烬霄摇头,“不知。” “侄儿不扶,却扶他人,事出必有因,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 楚天歌沉思了片刻,惨白着脸色又从椅子上起来。 “我去找李云临谈谈,我必须找他谈谈。” 李烬霄急切的握住了她的肩膀。 “别,我宁愿远赴边关,不要为了这件事向他低头。” 楚天歌紧咬着唇,咬得唇色失血。 久久沉默过后,她双手环住了他的窄腰,把脸埋进了他胸膛里。 “万事小心。” - 城墙之下,许多官员和太子来送行。 李烬霄高坐在马上,往城门里头看了又看。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母后未免失控,会遭百姓说舍不得儿子,便没有出来送行。 天歌也迟迟没有出现。 李云临轻扬嘴角,高声道:“聿亲王放心的去吧,不必惦念母后与新王妃,皇兄会妥善照顾的。” 李烬霄心中一阵恶寒,旁人听来是客套,可他明白这就是挑衅。 他沉着脸勒转了马身,“出发!” “烬霄!” 一个容颜绝丽的女子跑出了城门。 她身着浅红色轻盈的烟纱裙,簪起了头发,风髻斜插着一支牡丹步摇。 宽松的衣衫遮拦了她的腹部。 李烬霄回头,望向了身怀六甲,仍杨柳烟袅的她。 轻声喃喃:“天歌。” 这是他爱的女子,也是他的正妻。 她深深的看着他,高声道:“你若敢把命留在外头,我绝不独活!” 李烬霄心中所有的柔软都融化开来。 他也明白,天歌这是在拿性命警告李云临。 可她眸中的坚定决然,仿佛是真的会随他去了一般。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孤恨 李云临一怔,咬牙看向这个当着千余将士的面,将殉情喧之于口的女子。 他恨不得马上撕了李烬霄。 可他只能强忍下惊涛骇浪的情绪,笑着对天歌说道:“聿王妃怕是不知,宫妃及朝廷命妇不可自戕,此为大不吉,是要祸及母族的。” 她早就没了母族,而李云临所说的,是她如今的身份背后的太傅府。 楚天歌冷冷的瞥着他,“说得好像我不死就能护住母族了似的。” 李云临鄂了鄂,缓缓道:“能。” 楚天歌不以为然,挪过了目光深望着自己的夫君。 她多么庆幸这个男子在他最黯淡无光的日子出现,缓缓让她有了重回人间的希望。 他干净澄明的眼眸是那样让人安心,却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回去吧,王妃。” 李烬霄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唤她的名字,也不愿唤她的杨氏假名,唯有王妃二字,最为妥帖。 楚天歌没有应下,“你走远了,我会回去的。” 李云临再看不下去他们这样的含情脉脉,满肚子的醋意都在翻腾,催道: “出发!” 楚天歌静立着直到那抹身影小成了一点,再看不见,转身准备回宫。 “聿王府正在修建,王妃去看看吗?”李云临道。 楚天歌淡淡道:“不必了,能搬的时候通知一声即可。” - 封王之事本就仓促,硕大的王府未修缮好,楚天歌只能暂住在重华宫中。 多日后,重华宫中的几个婢女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楚天歌好奇问道:“在说什么呢?” 婢女们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 “流玥你说。”楚天歌点了个名。 流玥壮了壮胆子,说道:“外面传王妃您有点像先前的宫女松月,更像楚天歌。” 楚天歌嗯了一声,“那你们说,聿亲王是照着松月的模子找的我,还是楚天歌呢?” 几个宫女被吓破了魂,都跪倒在地。 “王妃,婢女们没有那么说呀!” 楚天歌忍俊不禁,“多大点事。” 她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李烬霄挑了个跟自己有七分像的松月做近侍女官呢? 他到底多大的时候就对自己有了心思…… 不远处,环环踏进了重华宫,行礼道:“王妃,苏良娣想请您一叙。” 楚天歌扶直了她的身子,“那便请苏良娣来重华宫喝茶吧,端木宫我不会去的。” 环环早已脱离了苏瑾,是在李云临身边伺候的,又怎会由她替苏瑾传话。 环环屈膝跪了下去,“还请王妃走一趟吧。” 楚天歌没马上扶她起来,吩咐流玥道:“你去端木宫走一趟,把苏良娣请来。” “是。” 流玥赶紧去了。 楚天歌命婢女们在亭中布置了些水果糕点,便坐在了石椅上,静等流玥的消息。 比较意外的是,李云临居然扶着大腹便便的苏瑾一同来了。 看到天歌那一刻,他的手离开了身旁为自己怀着孩子的女人。 苏瑾眼眸一窒,“果然是你。” 楚天歌浅笑道:“良娣身子重,快请坐。” 李云临跟着坐了下来,“不如让婢女们离远点,省得说了什么不合适的传到他人耳朵里。” 楚天歌稍沉眼眸,吩咐道:“都退远些吧。” 毕竟李云临这个臭不要脸的,指不定说出什么好话来。 闲杂人等都避开了,李云临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她,“你簪起头发挺好看。” 楚天歌浅笑道,“苏良娣的身孕有六个月了吧。” 她亲手剥了根香蕉递给苏瑾。 苏瑾正欲接受,一双手从旁过来抢先拿了过去,李云临把香蕉塞进了自己嘴里,“你剥的真好吃。” 苏瑾尴尬的缩回手。 楚天歌唇边的笑意僵了僵,继而若无其事的说道:“太医说这个月份胎动挺多了。” 苏瑾看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道,眼里突然有了光亮,“是呢,这孩子现在就在动。” “是吗?我摸摸。” 楚天歌微倾了身子,把手放在她肚子上。 “真的呢!他的小腿好像在踢,好可爱!” 李云临看到她眼中的欣喜,有些不适的说道:“这是我的孩子,你高兴什么?” 楚天歌置若未闻,兴奋得触摸到苏瑾肚子里头小小的力量在折腾,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到了自己明显隆起的小腹上,对苏瑾说:“我这孩子有时也会动了。” 说着,她眸中突然黯淡了些,可惜孩子爹爹不在身边,不然能感受到孩子在动,他该有多高兴。 苏瑾从她的神情中察觉了什么,握住了她的手,“但愿王妃生孩子前聿亲王能回来,这样你生产时也会安心些,毕竟生孩子九死一生。” 李云临抿了下唇,某人走后他总算吃得下睡得着了,怎么可能放他回来,绝对不可能的。 “王妃怕是不能如愿,边关战事吃紧,没个三年五载很难回来。” 楚天歌淡淡道:“是呢,某些人自己美妾在怀,妻儿美满,却见不得我好,非得把我踹进地狱里。” 李云临看她压抑着怨恨的眼色,下意识换了个椅子,离苏瑾远了一步。 “王妃言重了。” 楚天歌懒得再理他,“苏良娣今日寻我一叙,何事?” 苏瑾怯怯的看了李云临一眼,“没有多大的事,只是宫中有孕者只你我二人,便寻王妃聊聊。” 楚天歌笑着说:“既然是我们女人间的事,不如太子先回了吧?” 明摆着赶客,李云临厚着脸皮道:“我不放心她一人在这里,毕竟怀着身孕。” 楚天歌欠了欠身,“太子的良娣到底娇贵些,有太子宠着护着。我怀着身孕,夫君却远在边关呢。”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李云临愣了愣,忙说道:“不是的,这些时日我都没管过她,她也是独守空房的。” 苏瑾马上理解过来他为何这么说,低头垂眸不语。 楚天歌淡淡道:“既然她一人可以,我也不能活吃了良娣,还请太子回避一下吧。” 李云临眼眸凝滞了下,他强替苏瑾传话找她,只是想见她一面,多说上几句话,哪怕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料到她会冷言冷语。 他日日思之如狂的人,却巴不得他滚到千里之外去,永不打扰。 与她淡漠的目光僵持了良久,苏瑾怯怯的开口道:“不如殿下先回去吧,我会跟王妃好好说的。” 李云临不悦的瞥向她,眼神里都是责怪的意味。 苏瑾道:“我知道殿下想要的是什么,我亦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 李云临犹豫了下。 苏瑾苦笑,“殿下说再多都是没用的,让我试试吧。” 李云临终于点了点头,眸光柔和了许多。 楚天歌剥了个橘子递给苏瑾,李云临又眼疾手快的拿过去,分瓣入嘴,吃得倍儿甜。 “我先走了。”他说。 楚天歌淡漠的目送他,直至人影消失不见,再看向苏瑾,叹了口气,“他这样对你,你不觉得残忍吗?你不懂拒绝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知秋思 , 苏瑾低垂的眼眸中淌过一丝伤痛。 “太子喜欢看我的眼睛,我起初以为是因为我眼睛长得好看,直到前几日有人说,我眉眼之间与聿王妃有几分相像。” 楚天歌剥橘子的手一顿,看向她的眼睛,皱了下眉头,“像吗?” “有人说像,也有人说不像,可重要的是太子觉得像。” 苏瑾接过了橘子,却放在手里未动。 楚天歌听到她这话,仿佛吃了个苍蝇般不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说明他心里有我了?” 苏瑾哀凉的笑了笑,“他爱不爱你,你心里清楚。” 楚天歌眼色微沉,“那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带给我的只有痛苦,无休无止的折磨。” 苏瑾心痛道:“没有人教会他爱。他不像聿亲王,有皇后一向肆无忌惮的偏袒他,太子无论人前人后,都无人爱他。他很孤独,心里也很苦……” “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楚天歌迫不及待打断了她,“且他身边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如何没人爱他?一个人不懂知足,学不会珍惜,是注定孤寡的。” 苏瑾摇了摇头,“我只是怀着他孩子的工具罢了。你可以说他无耻卑劣,却不能质疑他对你的心。” “你怕是没遇见过正常的男人,才会觉得他那叫有心。” 楚天歌甚觉好笑,也甚是无语,“看来我们聊不下去了,你也走吧。” 苏瑾黏在椅子上不动弹,“聿亲王做过什么,会让你觉得他强过了太子?” 楚天歌指尖轻敲桌面,稍不悦道:“我拒绝任何男人跟我夫君相提并论,尤其你家太子那个人畜不分的东西。” 苏瑾鄂了鄂,哑巴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就这么恨他吗?你们也相爱过,他把这段感情看得很重,几乎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就去死,别妨碍我。” 楚天歌越来越无法忍耐自己的脾气,“我们聊不下去了,良娣请回吧。” 他活不下去了,那死去的杏儿呢? 苏瑾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哪怕为了聿亲王的安危,你也面上对太子妥协些吧。否则他在你这里看不到念头,早晚会在边关下手。” 楚天歌眼中掠过挣扎,恨恨得咬紧了牙关。 - 皇后陪同楚天歌一起去看聿王府的修缮。 已完成了大半,庭院屋落都有了大致模样,剩下的也就是些雕镂细节和屋内摆设。 转过几个朱阁,楚天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皇后终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与昔日的太师府竟有八成相似。” 楚天歌点了点头,无言。 皇后看着她,又说道:“且选址离太师府只一湖一桥之隔。李云临这是怕世人不知你就是楚天歌。要不,让重建吧?” 楚天歌脸色沉闷,迟迟答不上话。 皇后叹了口气,“那便这样吧,都到了此处,回娘家去看看吗?” 楚天歌微微点头,“想去的。” “去吧。” 皇后让人掩护了楚天歌离开,自己留在聿王府中,心中乱成了马蜂窝。 搜罗不少名医,赵世焱的命吊住了,人却始终醒不来。 李云临明里暗里的提醒她,把天歌送去端木宫,解药立刻奉上。 可她为人婆母,怎么能趁儿子不在,把儿媳妇给人家送去? 即便她咬住了牙关,可到底儿子远在天边,这个李云临天天想着法子去重华宫蹦跶一下,督建个府邸还造成了这样。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且天歌本就与李云临在一起过,现在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 皇后心中默默祈祷着战事尽快平息,儿子尽早回来,身边这些个大乱子,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芳嬷嬷递上了手帕,“娘娘,别哭了,您近来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 皇后别过脸去擦了擦,语气深沉。 “李云临天天往重华宫跑,宫里近来都传闲话了,旁人不说他死皮赖脸纠缠不休,却说我们聿王妃蓄意勾引,人言可畏啊。” 芳嬷嬷深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宽慰。 - 楚天歌去过祠堂,便去了西院。 还是老样子,屠璋璋和张城在太阳底下念着书。 他们沉浸于此,也没发现她踏入了院子。 楚天歌刚想开口打招呼,却见一些晾晒着的衣物上,有无法洗去的血迹。 “怎么回事?” 屠璋璋和张城看了过来,形态登时拘谨,“王妃!” 楚天歌不太适应这样的转变,尴尬道:“不必行礼,这些衣物是怎么回事,孟远修呢?” 说到此处,这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些。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远修在屋里躺着呢,重伤,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楚天歌心中噔了一下,难道是孟秦又下手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推开屋门,看到孟远修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裸露的上半身伤痕累累,有砍伤,也有棍打的痕迹。 孟远修非要呆在金陵城,孟修也不知为何非要将这个弟弟视为眼中钉。 楚天歌站在他床边,心生不忍,有把他带回宫好生照顾的冲动,可皇宫森严,一个男子怎能进得了? 她叹了口气,突然看到昏迷不醒的孟远修一手牢握着一支黑色的镖,这镖头上的纹路有些熟悉。 楚天歌试图掰开他的手,孟远修却因此握得更紧。 这一握,他也跟着醒了过来。 见她坐在床边,孟远修愣了一下,慌忙坐起身拉起被褥遮掩自己。 楚天歌的目光锁在这一枚镖上,“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孟远修看了看手中这枚镖头,眼中伤痛,“这是杀死我娘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 楚天歌一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是黑羽军特用的镖,材质特殊,遇火即融,镖身别致,像一片黑色的羽毛。 但黑羽军绝不会擅自行动,所行之事所杀之人,必受命于主。 “你娘亡于何时?” “十年前。” 孟远修回忆起那晚的事,艰难道:“那一夜把我去了舅舅家,大半夜有人来喊,说我家的宅子烧起来了。等火灭去之后,我娘只剩残缺的森骨,然后我在水缸里找到了这支镖。” 楚天歌很疑惑,皇上派人杀一个妇人做什么? “你留着这镖,是要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大势已去 , “我已经知道杀我娘的人是谁了,她很快会付出代价。” 楚天歌心惊肉跳的说:“你杀不了他,别冲动。” 孟远修沉下眼眸,“我知道,但她大势已去。” 楚天歌想了想,没错,皇帝大限将至,已是个垂死之人。 “我也恨他,如今我们静等他归西吧,你千万不要擅自鲁莽行事。” 孟远修意外道:“你也知道杀我娘的人是谁?” 楚天歌点头,“我认得这只镖。” “你也恨她?你嫁了五皇子,如今不是该与她很亲近?”孟远修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是呢,都成了他儿媳妇。烬霄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人的儿子呢? 楚天歌道:“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远修,我给你安排个妥善的去处。你想要报仇,先得活着不是?” 孟远修眸光渐凝,“谢王妃。” - 赵衡对这位聿王妃是真的无语。 “这回又是个什么人,是我的亲戚还是你的亲戚?” 楚天歌礼貌的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给你银子,你帮我养着他。” 赵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让我帮你养男人?!王妃,你这么做不地道吧,聿亲王这走了才一个月,你这还大着肚子呢,怎么能做这码事,不行不行……” 楚天歌脸色一僵,“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赵衡打量了孟远修一番,眉目清秀,一身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看着是挺舒爽。 “有人追杀他,他身上还有重伤,你这儿安全点,无人敢上门来闹事,便委托你看顾着点。”楚天歌一五一十的说道。 赵衡好奇道:“谁追杀他?” 楚天歌犹豫了下,老老实实的说:“孟秦。” 赵衡闻言,心直口快道:“我虽不与他往来,却也并无交恶,你让我收留孟秦追杀的人,是想逼我站个队,与他爹卫国大将军作对?” 孟远修听到此处,插嘴道:“王妃,莫要为难宣平侯了,我还是走吧。” “站住,”赵衡唤住了他,“转过来,我再看看你。” 孟远修转过了身。 赵衡在他脸上巡视了一番,漫不经心道:“你比孟秦长得更像他爹。” 孟远修一怔,深深低下了头。 楚天歌清咳了两声,对赵衡道:“心里有数就行了,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 李云临翻看着截获的信件,最后娟劲洒脱的“思君,盼归”四字,气得他一把撕碎了信件,反复拉扯,碎片悠悠扬扬落了一地。 某人永远也别想收到她的信。 荣介入殿,微低头,“聿王妃今日去看了聿王府的修缮后,去了楚宅,然后带着一个男子去了宣平侯府,九公主将聿王妃留在侯府中用晚膳。” 李云临轻勾唇角,“备马车。” 环环进来收拾,看到纸片上的字迹,手中一顿,又不动声色的全部拾起来。 “烧了,烧得干净点。” “是,殿下。” 环环将纸片收进兜里,扯出了自己的手帕放进火盆里烧了起来,李云临并未细看,只瞧见了那团火焰燃了片刻,再缓缓淡去。 她偷偷进了一间杂屋,将兜里的纸片小心得拿出来,一片片的拼凑好。 看完,她眼中隐隐有些湿润。 这只不过是一封妻子写给夫君的家书,太子强行让他们分居千里,又连一封书信都容不下。 环环撕了块布,把这封七零八碎的信包了起来。 她怨自己的势单力薄,无能为力,连帮忙把信送出去的本事都没有,无法帮到那个女子一点点. - 李云临没给家丁通报的机会,径直入了膳厅。 正趴在楚天歌肚子上听胎动的九公主,看到他来,登时尴尬的坐端正了身子。 “三哥,你怎么来了?” 九公主喊了几年的三嫂,突然就变成了五嫂,这旧爱相见,九公主都替他们尴尬。 楚天歌立马起身,“我想起来宫里有事,今日就不坐陪了。” 九公主了然,“噢,好,下次再聚。” 擦肩而过时李云临拉住了天歌的臂弯。 “自重。”楚天歌淡淡道。 李云临侧首看她,腕部越发用力,“谁不知道你以前是我的女人,谁没见过我们亲亲抱抱,有什么好避讳……” “闭嘴。” 楚天歌双眸颤了颤,声音低哑,“真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 李云临一拽,把她拉到了身前,低头附在她耳边,微凉的气息绕着她的耳畔。 “他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夜深梦长,你可以用我来打发寂寞,我的功夫一定比他好。” 楚天歌心中恶寒,想吐。 她咬了咬牙,恨恨道:“太子殿下欲求不满,可多找些美人发泄,不要在我这找羞辱。” 楚天歌用力一甩,没能挣脱。 李云临反而越拽越紧,贴着她的脸,哑声道:“可我就想要你,宫里不便,宫外甚好。” 楚天歌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格外难看,“你让我恶心。” 李云临无所谓道:“不仅是恶心,你还恨我,那就让你恨个够吧。” 他不由分说旁若无人的拽着楚天歌向外去。 九公主瞧见这场景,看不下去了,拦在了他们前面。 “她已经嫁给五哥了,你强夺人妻会被世人唾骂的,且她还有身孕……” 李云临挑了下眉,“皇后也与赵国公苟且,这么多年不也相安无事,谁乐意把这些事放到明面上说。” 后头一直沉默的赵衡捏紧了杯子,紧绷着脸色,“太子慎言,父亲与皇后是清白的。” 李云临哼道:“清白?你爹现在就在凤仪宫躺着呢,这是哪门子的清白把朝臣弄到了凤床上?李烬霄是不是父皇生的还没个准数,兴许跟你是亲兄弟呢,说起来,他有什么资格争这储君之位。” 赵衡重重一放杯子,强忍下愤懑。 “太子,慎言。” 啪—— 楚天歌用尽全力甩了李云临一个耳光。 “他没争,这皇位本就该是烬霄的,他是乾元朝唯一的嫡皇子,轮不到你这个踩着我尸骨上位的人来说三道四!” 李云临正过了脸,“踩着你尸骨?你好好想想,我有杀了你吗,我犯了欺君之罪也要留下你的命,你难道不明白……” 啪—— 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两个掌印重叠了起来。 “皇后是我的婆母,烬宵是我的夫君,闭上你的脏嘴,别让我听到你污蔑他们。”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天变一 , 李云临抿着唇,不顾微痛的脸颊,没来由的说:“从前你也会这样偏帮着我。” 楚天歌听到他突兀的话稍稍失神,很快恢复淡漠,掰开了他的手。 她转而对九公主说道:“今日先告辞了,公主可常来重华宫喝茶。” 九公主点头,灵便的挤在了她跟李云临之间,“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李云临欲跟上去,却被九公主挡住,“九儿,让开。” 九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大男人要放得下嘛,她既然已经选择了五哥,就随她去呗,你宫里有的是如花美眷……” 李云临脸色沉闷,“你懂什么。” 九公主挤了下眼睛,俏皮道:“对了,我搜罗了一个美人,送到端木宫去了,三哥快回去看看。” 李云临翻了个白眼,“不要。” “三哥绝对喜欢,”九公主神神秘秘的说:“我保证。” - 摇曳红烛下,一身红衣的女子娇美绝艳,微微屈身,声软酥烟。 “太子殿下。” 从某一日开始,李云临每每靠近女人,就会想起天歌说的话:一想到你身上的皮肉别人都碰过,我就很抗拒。 他便愣生生的失了所有兴致。 他以为这回也不会有例外。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令他情不自禁的失了神。 李云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这张眉眼唇型几乎无二致的女子,倒抽了口凉气。 “叫什么名字?” “路芊芊。” 李云临扶她起身,伸手搂住了她的柳腰,往自己怀中一揽。 感受到女子纤弱的身子微微发抖,李云临温声细语道:“别怕,我会对你好。” 他一手在她的腰上摩挲,一手挑开了她胸间衣带,寝殿中的灯烛突然大多数都灭了去,越发昏暗。 李云临瞧着,这样看起来更像了。 他低头亲吻着路芊芊的耳垂说:“别出声,我不喜欢听女人叫唤。” 可惜的就是这声音不像,听见了就出戏。 路芊芊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们翻滚到了床榻上,火红的幔帐微微荡漾。 潋滟春色正浓时,李云临一把她捞起来,紧紧的搂在怀中,像是怕她跑了一般,身子因搂抱的过于动力而微微发抖。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我不想伤害你,更离不开你……” “殿下,怎么了?”路芊芊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浇灭了他所有的情绪,李云临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猛地推开了她。 “不是让你别出声吗?!” 路芊芊被这一呵斥,吓得红了眼眶,牢牢闭住了嘴不敢出声。 李云临看着这一张脸,马上没了脾气,伸手缕了缕她的发顶安抚了下。 “没事,别怕,穿好衣服出去吧。” 他躺了下来,突然想起这是天歌睡过的床。 他赶紧把路芊芊碰过的被褥踢到了地上,把床单也扯了下来。 - “皇上派人杀了孟琅的前妻?” 皇后皱紧眉头,细思极恐,“难道孟琅为了不让青淑发现他有过妻儿,让皇上帮忙杀人灭口?” 楚天歌沉思,“大将军要杀一人,何须借皇上之手,若真要掩盖有过婚配的事,又怎会让孟远修活到现在。” “这就看不懂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管他们那些破事了,李云临新收了个美人,你听说了吗?”皇后仔细的看着她的神色。 楚天歌淡淡道:“我借九公主的手,把人送给了李云临。” 皇后一愣,“是你干的?” 楚天歌云淡风轻的说:“我只是帮那个女子找了修复容颜的神医,她有意愿接近太子,我就助她一臂之力。果然李云临有了她,我清闲了些。” 皇后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知道你的脸管用,你对他还能狠下心来。” 楚天歌引针穿绣的手一顿,抬眸,“给他送女人,怎么能算是狠心?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皇后抚着她绣面上精致的“宵”字,眸色深深。 “皇上驾崩之时,烬宵应该可以回来。” 说曹操,曹操的婢女就到了。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马上去一趟乾清宫。” 皇后挑了下眉稍,“快驾崩了?” 婢女愣了愣,万没有想到皇后说话这样大不敬又粗鲁,红着脸道:“皇上快不行了。” 皇后生硬得咳了两声。 “本宫身子不适,去不了乾清宫,代我转告皇上,安心的去吧。” 婢女没料到皇后会抗旨,杵着焦急道,“娘娘还是去吧,皇上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楚天歌心中突然有些事茅塞顿开,在皇后耳边说了句话。 皇后不明所以,但仍点了点头。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 大雨哗哗不止,整个乾清宫浸在一片嘈杂阴湿之中。 明黄色的帐幔间,皇上形销骨立,面容枯黄,双眸凹陷,近了,还有一股人之将朽的酸霉异味。 皇上眯起眼,却仍看不清走到床边的女子的面容,只觉她身姿挺立,神态淡漠。 “皇后。”他唤道。 楚天歌轻抚着肚子,“皇后抱恙,未能来看望陛下。” 皇上闻言,双臂一撑似要坐起,却仍无力的栽回了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有没有告诉她,朕快不行了。” “皇后自然是知道的。”楚天歌看着他这副样子,本该是痛快的,却平白更添了几分恼怒,“你死就死了,还要见皇后做什么?” 皇上久未听到如此以下犯上的话,混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女子。 “放肆!你是什么人……来人,来人!” 楚天歌勾了勾唇角,“我爹为你披荆斩棘,助你荣登九五,却遭你兔死狗烹,全府斩首于刽下,死无全尸。你说,我是谁?” 皇上一怔,再次挣扎着要坐起。 “楚,楚,楚……” “楚天歌。”她见皇上喘不上气来,说不出她的名字,便自报了名姓。 皇上仿佛一下子泄了气,猛地倒下,“你是来杀我的?” 楚天歌摇了摇头,又感觉他似乎看不清,说道:“不,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哼。” 皇上并不信她的鬼话。 楚天歌道:“世人皆道孟将军虽有本事却不正经,身为统领几十万大军的武将,虽与杨夫人看似相敬如宾,却并不同心同德,流连于青楼,常不归家。” 皇上眯起了眼。 楚天歌继续道:“孟将军原不是这样的,是从十年前凉城宁氏死后,才与杨青淑再无同房的。” 皇上隐隐不安,“这些事与你何干?”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天变二 , 楚天歌看到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的说道: “那我就长话短说,一切都源于十年前孟将军求助于皇上,助他迎前妻与其子回金陵城。皇上假意答应,却派黑羽军杀害孟将军前妻宁氏,并嫁祸给杨夫人。” “孟将军怨恨杨夫人杀害前妻,也为其子孟远修能有一条活路,便为皇上打压杨氏一族。必要时候,甚至愿意灭之。” 皇上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那又如何,如今孟将军忠于朕,也将忠于太子,你是云临的女人,亦不会将孟将军这个助力推给他人。” 楚天歌莞尔,“皇上怎么不问问我,要说什么好消息呢?” 皇上耐着性子道:“你说。” 楚天歌依旧是娴静姿态,笑容轻轻一漾,“我嫁给了五皇子,如今是聿王妃,是你的儿媳妇呢。” 皇上一时愣住,倏然暴起,似是不能相信一般,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 “你,怎么会,你……来人,来人!” 空阔的大殿,重重帘帷深重,他虚弱的声音并不能被殿外的宫人所闻。 楚天歌退后了一步,语意温和道:“孟将军,可听见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皇上又是一怔,听到在他看不清的暗处,传来孟琅黯淡的声音。 “我怨恨了青淑十年,原我恨错了人,也帮错了人。” 皇上难以置信,“楚天歌,云临为你做到这般,你竟然向着烬宵!” 多么可笑,做到了哪般?往记忆里随意一掏,都是血迹斑斑的狰狞,和污秽不堪的香艳场面。 楚天歌轻笑出声,“都是你的儿子,为何我就不能向着烬宵?” 皇上喘着粗气,尤有不甘,“烬宵他不是,他不一定是……皇位传承岂能有失!” 楚天歌心募地一痛。 她记得烬霄曾问她:你有没有觉得父皇格外偏心李云临。 当时他眼中的怅然是多么让人心疼。他或许不求偏爱,只求父皇多看他几眼。 没成想一直以来的冷待,皆因皇上认为他非亲生。 “你知不知道被你疑心血统,对烬霄来说意味着什么?李云临每日给你吃天参,令你透支了身元,你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愿相信皇后,相信烬霄是你的骨肉?” 皇上空洞的双眸紧缩,“那是天参,天参……” “是。” 楚天歌含笑道:“天参透支你的命强撑着你的心脉,你每日服用完自然格外精神。” “不可能……天参是禁药,云临给我吃的东西,太医和王公公都检查过……” 皇上久病的身子经不住一而再的打击,明黄色的襟衣随着胸膛的起伏剧烈翻涌。 楚天歌扶了扶发髻间的步摇,提醒道:“皇上如此为人,哪来的忠仆?不如趁还有一口气在,重立一份遗诏吧。” 皇上的眼神似在挣扎,挣扎得厉害。 殿门在此时打开,带来些初秋季节疾风骤雨的凉意,楚天歌拢了拢挽臂纱。 李云临踏进殿来,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后,走到了皇上床榻边。 他看着床榻上怒目相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的父皇,冰凉的扯了扯嘴角。 “你总告诉我,你宠爱我母妃,为她的死对杨氏厌恶痛绝。” “母妃死的那年我虽然才五岁,却记住了你当时冷漠的样子,你根本从未在意过我母妃的生死,她甚至只是你推出来给杨氏一族交代的幌子。” “如今你临了,却要见皇后。你为什么要见皇后,你不是怨毒了那个毒妇吗?” “我让冯太医给皇后下的烈毒,却被你下令换成柔性的慢药。” 李云临眸底的寒芒如刀,微红的眼尾痛快的倾诉着压抑已久的恨意。 “我原本没想要你这么早死,毕竟我就一个亲爹。可你竟然不忍杀皇后!怎么,我母妃的命就不是命?我母妃一心一意为你,纵使冤死也未叫屈,到头来,你在意的还是那个毒妇。” “凭什么?什么都是他们母子两的,地位,荣耀,人心!什么都是他们的!就连天歌都嫁给了李烬霄,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是你,是你逼我杀她!” 楚天歌微微鄂住,看了李云临一眼,缓缓挪回了目光,恢复成一片静潭。 皇上的眸中死寂,“皇后并不如你所想那般美满,朕亏待了她一世,她受得苦不比你母妃少……”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给你,”李云临看着他,悠悠道,“赵世焱没死,被我救下来了,人在凤仪宫中待了好些日子了。” 皇上的双眼怒睁了下,再次猛得坐起,气得打颤的手怒指着他。 “你这个孽畜,孽畜!” 皇上伸手似要抓住他。 李云临就站在那,只一步的距离,皇上的手在空中抓了片刻,终缩回了身旁,撑着床榻怒瞪着眼前看不清的一团虚影。 他胸腔一阵剧烈翻涌后,喷出一口浊血,整个人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 这就是快要死了吧。 他不可能忘怀那个时至今日仍风姿绰约的女子,当年是如何的倾国之色。 后宫佳丽三千,从没有人及得上她。 意识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在杨柳轻拂的河岸边,她说,“你喜不喜欢我?” 他红了脸:“喜欢。” “那就去我家提亲吧,我要嫁给你。”她低头捏着手帕,说出的话却没羞没臊。 “好!我娶你!” 那是他最高兴的一天啊,至今回想起来,仍似泡在蜜罐子里头。 可是…… 他皱巴巴的眼角滑下了湿润。如果当初不娶,是不是就没有了后来的相互折磨。 “青蘅。”他喃喃自语了一句。 我快要死了,你终究不愿来看我一眼? 明黄色帐幔间的人不再有动静。 寝殿中死寂了片刻。 皇上的眼终没有闭上,那停滞的目光似尤有遗憾。 从始至终静坐在旁的皇后终于起身,上前伸手拂过他的双眸,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李云临眸中掠过悲怆,只一刹,便沉淀为虚无。 皇后看着李云临,说道:“你母妃的死怨不得本宫,是皇上捏造了她害本宫的证据。本宫知道不是她所为,却也无可奈何。” 李云临低低的笑了一声,“却也是因你而死。” 皇后不再同他理论,随之走到楚天歌身旁,“走,咱们去宣布皇帝驾崩的好消息。” 她说是“好消息”,眼底的红却暴露了她强忍着的情绪。 “母后……”楚天歌担忧得唤她。 皇后勉强笑道:“于情于理,总要哭一哭的,否则不是落人口舌?” 她踏出殿门,一声悲怆穿云裂石。 “皇上驾崩——”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天变三 , 李云临走到楚天歌面前。 “我从未向你辩解过,踩着你上位非我本意……” 楚天歌说:“你该清楚,我们走到了今天,并不只是因为一次两次的伤害而已。当初是不是被逼的,早已不重要了。” 她不再理会李云临,款款走到孟琅面前。 “孟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琅笑了笑,那笑有些恍惚而悲切,“不必了。王妃,我为皇上行事,并不只是为了无辜惨死的妻子。事人君乃为人臣的本分,谁为人君,我便忠于谁。” 楚天歌一愣,突然想到孟琅即在意原配妻子,那应当也在意孟远修。 要想迎这个儿子回府,给他嫡子的身份承其家业,杨氏一族必须失势。 楚天歌赶紧止住了嘴,转而对李云临道:“皇上新丧,太子理应召聿亲王回金陵城,以尽人子之孝。” 李云临大袖一挥,故作惋惜道,“皇上驾崩,朝野动荡,若边关统帅在此时擅离,军心不稳,不利于边境固守。” 楚天歌讪笑,“你如愿以偿了,不日便要唤你一声皇上。” 李云临眸中却无欢喜,看着她道:“我要的不是皇位,我想要什么你知道。” 楚天歌似笑非笑,“我想要什么,你也知道。” 李云临嘴角凝了一丝苦笑,说出的话却轻佻,“你让我称心一回,我便让你如愿,可好?” “如何如愿?”楚天歌笑着问。 李云临道:“你想要的,都给你。” 楚天歌轻轻一笑,“包括杏儿吗?” 李云临面色僵滞得很难看,不再言语。 国丧之钟响彻云霄。 所有皇子携嫡妻守天子灵,即便身怀有孕,也不能例外。 入夜。 皇后瞧了瞧楚天歌憔悴的脸色,忍不住道:“太祖驾崩之时,当时的太子妃狄氏怀孕三月,守灵第二日体力不支,终使小产,后再无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先帝在世,必不忍见聿王妃怀有皇孙如此辛劳。” 李云临置若未闻,静跪着不言。 裴雪霁附和道:“皇后所言甚是,聿亲王在兵荒马乱之地栉风沐雨,若王妃有个好歹,世人会责怪太子未照顾好聿亲王妻眷。” 九公主打了个哈欠,道:“王妃安则聿亲王安,军心安才得天下太平。且子嗣繁昌,这是父皇所愿,亦是天神所愿。” 眼见着聿王妃的脸色越来越差,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太子,只要他也点头,聿王妃就能回去休息了。 李云临寡淡道:“父皇已逝,我们做人子人媳的最后一点孝心,总不能省了去,这是太祖时留下的规矩。” 他才懒得管李烬宵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若在灵堂里跪没了,那是最好,也怪不得他。 众人有些鄂然,皇孙单薄,聿王妃因有身孕免去守灵是情有可原的事,可为何太子不允?这俨然是太子在针对皇后母子。 皇后瞪了他一眼,“来人!去请太子的两位良娣!” 李云临脸色微沉,“妾室上不得台面,不配为天子守灵。” “旁人的妾室自是不配,但苏良娣腹中的孩子,是将来的皇长子,亦是太子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苏良娣凭此大功,至少位列妃位,她当然有守灵的资格。” 皇后说完,婢女弓身退出了殿内。 李云临寻思着,苏瑾肚子里的孩子将近七个月,天歌的才五个多月,且天歌已经跪上了多个时辰。 谁能耗得过谁? 楚天歌稍有些疲惫,仍跪得笔挺,轻声道:“这个孩子熬过不少苦头,三日守灵又何妨,母后不必过虑。” 皇后紧了紧眉宇,尤有不满。 “善恶终有报的,老天爷都看着呢。有些人不怕遭报应断子绝孙,就随他去吧。”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皇后这话说得重了。 李云临漠然道:“天子灵柩旁,母后这番言辞是否不敬。” 皇后冷哼,抿紧了唇。 楚天歌悠悠道:“是啊,太子最是孝敬,感天动地,弑父之时更是毫不手软。” 此言出,原本寂静的灵堂里更是鸦雀无声,众人脸色大变。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李云临一怔,回头看向她,想语气强硬些,却提不上脾气,只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无凭无据如此攀污储君,是什么罪名?” 楚天歌眉目间淡然。 “我亦想问一问太子,身为人子,你毒害嫡母亲父是什么罪。身为储君,你弑杀天子又是什么罪名?” 李云临看着她,“你有何凭据?” 楚天歌薄唇轻启,“没有。” 李云临收回了目光,视线平稳落在正前方的灵柩上,心中却是乱得理不顺。 她无凭无据当众如此“污蔑”自己,他本是可以行使权力重罚于天歌,可他罚不下去。 一旦轻易放过,众人便会认为天歌所言不假,是他心虚。 李云临反复斟酌了下,道:“王妃一张嘴便肆意污蔑本太子,本太子岂能容忍。来人,掌嘴二十。” 九公主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他们,眸光有些复杂。 皇后瞪直了眼,这耳光打下去,人虽无大碍,可她和烬霄的大势已去,势必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一位长相刻薄的宫女上前来,抬起手—— “你敢!”皇后怒道。 这耳光还是落了下去,重重的打在楚天歌的脸上。 李云临闭眼,皱起了眉头。 这位嬷嬷打得是真重,第三下的时候,李云临忍不住开口制止道:“行了。” 他似是觉得自己这么宽容不合理,又说道: “聿亲王在边关辛苦,王妃养身子不易,此事便罢了,今后还请王妃谨言慎行,莫要横生事端。” 楚天歌白皙的脸上掌印狰目,她未拭去嘴角的血渍,跪直了身子,倔强道:“我所言不虚,早晚会有证据的。” “你!” 李云临喘息有点粗,“王妃无非是介怀我不让你回去休息,我只是尊遂祖制不敢有违,并非有意针对王妃,王妃若身子实在受不住,便回重华宫去吧。” 他这番话便将脏水泼了回去,多数人会认为王妃就是因太子执意让她守灵而心生怨恨。 且聿亲王与太子本就不对付,王妃会污蔑太子,也不足为奇。 楚天歌冷哼了声,不再言语。 在这一大群素裹中,李云临觉得她的孤傲是那么盛气凌人,又是那么耀目。 明明气得暴跳如雷,却不忍对她如何。 苏瑾和赵青锦穿着孝衣,从旁走到前面来,皆跪在了太子的身后。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天变四 , 李云临看了苏瑾的肚子一眼。 他突然有些忐忑,苏瑾的身子羸弱,跟天歌没法比,天歌不是凡躯,自然扛得住许多。 万一到头来天歌没事,自己的孩子反而跪没了,岂不大亏? 跪了大半宿,乌黑的天空逐渐裂出光熹,大门敞开的灵堂内缓缓敞亮。 皇后第一时间扶起了天歌,拧眉细看她泛着掌印的脸颊。 “好了,咱们把位置让给皇上的兄弟侄儿们,大家伙都赶紧回去休息,四个时辰后再来。” 楚天歌的腿已僵硬,肚子时不时发紧,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依赖的靠在皇后怀中,皇后轻声道:“凤仪宫离这儿近,能少走好些路。” 楚天歌点头,“去母后那儿。” 李云临刚想去扶苏瑾,却见楚天歌的目光如日射寒江般照了过来,鬼使神差的缩回了手,任由苏瑾独自挣扎着站起。 苏瑾站起了身,脸色却反而越发苍白,突然的,毫无征兆般向后倒去。 她身侧的赵青锦眼疾手快的接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李云临脸色一变,想去把人抱起来,却仍止住了动作,故作镇静道:“就近安置苏良娣,快去寻太医来!” 再没管灵堂内是如何的大乱一片,皇后与芳嬷嬷将天歌扶了出去 走出了一段路,皇后声色幽远,“你对这个疯子也算了解至深。” 楚天歌皱眉:“他生性凉薄,一个孩子算什么。” 皇后没从她脸上看到异色,感叹道:“希望能如你所料,苏瑾今日会来寻我。” 楚天歌低垂了眸光,“但愿吧,她也该看清了。” 有哪个女人会不恨将自己孩子性命豁出去的男人。 - 纵使苏瑾这儿情势急迫,李云临还是赶去应对披麻戴孝的百官,他们以裴丞相,孟将军为首,在灵堂殿外大声奏请。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太子殿下位居冢嗣,性本仁明,足以继神灵之统,承祖宗之业,臣等恭请太子顺应天命,登临帝位!” 李云临道:“卿等所言,足见忧国之诚,予抱痛方殷,而继统之事奚忍闻之,所请不允。” 如此一来,首轮的一请一拒算是完成了,李云临急匆匆的赶去苏瑾那儿。 文武百官照规矩还是没离开,跪在殿前哭丧。 位居第二排的赵衡小声嘟囔,“真矫情的规矩,烦人。” 孟将军在他正前方,往后看了眼,无奈道:“赵国公这般稳重,怎生了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儿子。” 赵衡说:“我有丹书铁券,怕什么,比将军还多一条命呢。” 孟将军摇了摇头,一脸的嫌弃。 不知不觉,在灵堂外雨后微湿的地面上已跪到日晒三杆,赵衡有些尿急,“孟将军,一起呗。” 孟将军正襟道:“不去。” 赵衡贴到他耳边,“孟将军这般不近人情,生的儿子却温文儒雅,想来是像了那凉城宁氏吧。” 孟将军一惊,怔怔得看向他,“你认识远修?” 赵衡点头,“住在我府上,我打算给他谋个官职。” 孟将军眼中复杂,迟迟道:“远修很难入朝为官,我夫人和孟秦会挤兑他,他还不如活在民间,自在平安。” 赵衡嘿嘿一笑,“那若是夫人能接纳呢?” “如何会?”孟将军嘴上这么说,眸中却隐隐有了些许期待。 - “所幸胎儿是无碍,可母体过虚,若再度操劳,恐有小产之忧。”太医道。 李云临心有余悸道:“好,知道了。” 苏瑾默默的听着,强忍下心头的酸涩,待太医退下后,虚弱无力的一声唤:“殿下。” 李云临看向她的目光冷淡,视线扫到她隆起的腹部时才柔和了些。 他坐到了苏瑾床边,宽慰道:“好好休息,孩子没事。” 苏瑾问:“殿下非要让聿王妃守灵,皇后无可奈何才把我给召来,以此跟殿下对峙的,是不是?” 李云临没打算隐瞒,也没打算哄她,“皇后让你守灵,你拒绝不了。” 苏瑾心下一凉,看着他鼓足了勇气说道:“放过她吧。她已是聿王妃,殿下这样做只会落人口舌,于情于理都不合……” 她知道太子心中近乎魔怔的执念,亦知道这事不能提,但已涉及孩子的安危,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云临脸色一变,“谁给你的脸来管我的事。” 凉薄的话落在耳中,刺在心间。苏瑾哀凉的笑了笑,的确在他这里,自己从无脸面。 “所以今夜,殿下还是会要求王妃守灵吗?” 李云临抿紧了唇,不言。 苏瑾颤着手抚上肚子,自觉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也由心底生出一股对他的恼意。 “你不惜折了自己的孩子,可这个孩子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 李云临面色沉了又沉,弄死天歌腹中孽种的念头,张牙舞爪般在他心间疯狂肆延。 甚至超过了对自己骨肉的期待。 可惜当初不敢下猛药,后来又再无机会,如今在他看来,绑着天歌与李烬宵的就是那一个孩子,只要它没了,只有它没了才能有别的转机。 转机?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自嘲般笑了笑,看向苏瑾的目光凉薄又残忍,不知这个女子哪来的胆子,今日敢跟他顶嘴。 “王妃比你多跪了几个时辰,她怎么就没事?若保不住,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我。” 苏瑾甚觉好笑,“因为她是妖女,我是人,谁身怀有孕能跪上一整宿无碍的!太医都说了,再折腾就保不住了!” 妖女,久未闻如此称呼,真叫刺耳。 李云临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冷冷道:“既然如此不识趣,等孩子出世就给裴氏抚养,你不必再见孩子了。” 苏瑾抚着吃痛的脸颊,慌忙扯住了他起身欲走的衣角。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心一意爱你,我为你怀孩子,我做错了什么?!” 李云临强硬掰开她的手,甩到一旁,“我对你不够好吗,还能让你怀个孩子,你看裴氏赵氏哪个有你的福分?你却如此不知足,叫人厌恶。” 苏瑾被这用力的一甩,额头磕到了檐上,一阵钝痛。 她坐起身,望着他漠然离去的方向,呆愣在床榻上。 等孩子出世给裴氏抚养…… 这句话在她脑中疯狂轰炸开来,她惊慌失措的滚落到地上。 “良娣,良娣您去哪儿……”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天变五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皇后刚歇着没多久,梦还没熟,苏瑾便来求见。 昨日她的婢女前去召苏瑾时,说明白了前因后果,还客客气气的说了句“皇后娘娘实属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忘良娣见谅。若太子不顾你们母子死活,皇后与聿王妃愿意相助,给你们母子活路”。 皇后没想到苏瑾来的这样快,强撑起精神,唤她进来。 “你想求我放过你的孩子,因为太子那说不通是吧?”皇后软在躺椅上,熬了一夜的身子略有疲态。 苏瑾泪目盈盈,“太子不惜折了这个孩子,纵使能活下来,还要把这孩子给太子妃抚养。娘娘,您说只要听您的,愿意帮我……”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发现你几乎无用。” 苏瑾吃力得伏低了身子,脸贴到了地面上。 “会有用的,娘娘,我肚子里的毕竟是太子唯一的骨肉,我对太子的指控,会令人信服。” 皇后登时打起了精神,起身亲自扶起了她,语态柔和。 “想开了?你原不是对太子死心塌地么?” 苏瑾由皇后扶着坐下后,眼中怅然,深深叹息道:“我原不惜为他付诸一切,可如今我是个母亲,这孩子便是我的命。” 皇后突然想起她失去的三个孩子,她亦是在那样的境地中恨毒了皇上,以至于前阵子发现李云临给他吃了天参,仍佯装不知,任由他死去。 无论曾怎样的深情,孩子的生命就是母亲的底线。 触了这条底线,纵使天王老子也该反了去,更何况区区爱情。 “好,你信本宫,本宫便护你们母子周全。” 皇后知她投靠自己属无奈之举,不会尽信,但这一句承诺,却是真心实意的。 - 等楚天歌掐点醒来,凤仪宫的小厨房已熬好了燕窝,放温了奉上。 皇后推着鸡蛋,轻柔的滚过天歌的脸颊,一想到别人打了她的儿媳妇,她心头的恼火怎么也兜不住,“这两个耳光,一定给他扇回去。” 楚天歌感受着这份温柔,恍惚好像是母亲在身边,片刻失神后清醒过来,宽慰道:“本就是我故意挑衅,母后不必为此生气。” 皇后没来由的想起李丞也爱动粗,这李云临的性子真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暴戾,一样的无耻疯癫。 她压低了声音说:“苏瑾来过了,向我们投了诚。” 楚天歌点头,“好,暂且信她。” 她将燕窝尽数舀入腹中,伸开双臂,让婢女为她套上了孝衣。 皇后拧眉,“今晚你就别去了吧,我能把这个事压下来。” 楚天歌微微摇头,“不能给旁人说咱们闲话的机会,今晚还有一出戏,必须要做。” 皇后想起她的盘算,叹了口气,“李云临那个老狐狸,哪会上这种当。况且纵使成了,你今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值得吗?” “我早就被他害得被人指指点点了,宫里都说我勾引的他。”楚天歌声色发凉,“他从不顾我的名声,我哪还有什么名声。” - 申时未到,灵堂内已跪得整整齐齐。 皇后跪在最前,太子在她右后侧,妃嫔与皇子公主们都跪在后面。 苏瑾迟迟未到,皇后开口询问:“苏良娣怎么回事,莫非还晕着没醒来?” 李云临头也没抬,“是,晕着还没醒来。” 皇后叹惋,“有身孕着实不宜辛劳,让聿王妃也回去休息了吧。” “太医说不碍事,待苏良娣醒来,自会前来守灵,不负母后期望。”李云临淡淡道。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打退堂鼓呢。只是苏瑾莫名其妙的再次晕了过去,倒也正好借这个由头,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 皇后瞪了她一会儿,往后勾了勾手,“王妃,来母后身边,万一你有个什么不适,母后也好马上照应你。” 楚天歌立刻上前,婢女挪了蒲团,她跪在了皇后的左后侧,太子的身边。 她一个王妃,本不该跪得这么前,可太子没有意见,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李云临自然没有意见,这一夜可以与天歌如此接近的度过,可以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清甜熟悉的花香,他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径直忽略了身旁的裴雪霁,暗暗想着,这样与天歌并肩跪着,正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一般,他们本该是夫妻啊。 他低头,看到天歌的衣角压住了他的衣角,想到新婚之夜的习俗,要将新郎的衣角压在新娘的衣角上面,以此寓意着今后压新娘一头。 他也愿意让天歌的衣角在上面,从此让她压一头又何妨。 他思极念极了从前那个会理所当然使唤他的天歌。 “云临,我想吃叫花鸡!” “夫子罚我的还没抄完呢,快来帮我抄。” “看什么看,那姑娘很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我肚子疼,好疼,帮我揉揉。” “云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想到那些时候天歌带笑的眉眼中都是他,他总是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每一夜睡着都回到了过去,醒来却是这样千疮百孔的现实。 李云临的心间从甜蜜到抽痛,缓缓从悲凉的情绪中挣扎出来。 他侧首,看到密长的乌睫遮掩了她低垂清冷的眸光,那皎洁白皙的脸颊上,被掌抡过的痕迹很明显,心间不可控制的生了些酸涩愧意。 发誓过不再伤害,她却要这样逼自己动手。 今夜的时辰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半宿过去。 他的腿有些麻了,刚伸手揉了揉,身侧的女子突然往他身上倒了过来。 李云临下意识的接住她搂到了怀里,双眸不可控制的紧缩。 她终于晕了? “王妃晕了!” 众人一阵喧哗,皇后马上来从他怀中夺人。 李云临深知这种场合,他搂抱着聿王妃会被人诟病,便要将天歌交给皇后。 可怀中的女子突然动了动唇,微不可闻的唤了个名字。 李云临脑中一片空白,耳朵情不自禁的贴近了她的唇,“你说什么?你在叫谁?” “云临,带我回家……” 他大脑来不及反应,眸中已湿润一片,抱着她的双臂锢得更紧了,“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皇后掰扯着他的手臂,“太子!你在做什么!放开她!” 李云临却是魔怔了一般,紧紧抱着不肯撒手,甚至将天歌拦腰抱起,近乎哽咽道:“太医,太医!” 周遭死寂一片,众人错愕的瞪直了眼,对太子的行为百般不解。 有些人似乎想明白过来,聿王妃像极了太子的旧情人楚天歌,可终究不是啊! 裴雪霁猛地立起,“太子,你疯了!她是聿王妃!你想清楚!” 正文 第一百十章 天变六 李云临抱着天歌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是啊,她是聿王妃,自己身为太子,趁她昏迷如此行为,必会成为朝野诟病的笑柄。 人人都会说他登徒子,浪荡不堪,皇弟出征在外,他竟辱弟妻。 乾元朝的新君册立,需经百官三请两拒,方可“勉力从之”登临帝位。 今日他若在灵柩前德行有失,明日,百官还如何请立于他? 天歌即使有怀六甲,身子也并不沉,可他的手臂却前所未有的僵痛。 上一回,天歌在高烧时迷迷糊糊的唤了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好好珍惜,愣生生将她推远了去。 那这一次呢,她又唤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呀,他怎么敢再放开? 李云临咬了咬牙,说道:“是本太子执意让聿王妃守灵,眼下聿王妃身子不适,本太子责任深重,当亲自悉心照拂,才不枉聿亲王临行时托付。” 这番话倒是将他轻浮的行为,强行以“自责而需亲自照拂”给掩了去。 四下也无反驳之意,除了母后怒目相视,其他人皆静跪着目送太子出去。 九公主小声嘟囔,“苏良娣晕的时候,也不见太子这么着急。” 她身旁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时间不是有传闻,太子纠缠聿王妃吗?” “我听到的是聿王妃勾引太子啊?” “这孩子不会是太子的吧?” 九公主赶紧大声否认,“怎么可能呢,没见三哥主张让聿王妃跪这儿吗,若是三哥的孩子,他早让人回去歇着了!” 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不明白了。 皇后沉着眼色清咳了声,“太子生性风流,到处拈花惹草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聿王妃是清清白白的,平日里对其退避三舍尤恐不及,可不要冤了人家。” “好了,都把嘴闭上。” - 某条岔路前,李云临突然顿住了脚步,往重华宫的方向去。 感受到的楚天歌缓缓睁开了眼睛,“李……” “别说话,”李云临赶紧出声制止了她。 楚天歌自然不会乖乖把嘴闭上:“不带我去端木宫吗?” “你是聿王妃,自然该回重华宫。”李云临很平静,加快了脚步。 他回答的那么果断,看来是夜风吹醒了他的理智。 楚天歌伸手搂上了他的脖子,放软声音,“去端木宫吧,我跟你回家。” 李云临顿在原地,低头看她的双眼。他认得她真心的模样,绝不是现在这样刻意掐媚,眸中蒙着一层无法看清本来面目的薄雾。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回家。” 楚天歌愣了愣,皱眉,“回了端木宫再说吧。” 必须要去端木宫,只要她进了端木宫,太子趁聿王妃昏迷,将人带回自己宫中的污名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在皇上驾崩次日,便一心风月之事,甚至有悖伦德之人,实属大不敬不孝不义,百官无法再请他登临帝位。 李云临浅笑,“亲我一下,别说回端木宫,我的命都给你。” 楚天歌强行压下心头的反感,莞尔道:“别闹,我们先回去。” “那你亲你好啦。” 他低头,几乎附上她双唇之时,楚天歌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我去端木宫?” 李云临抬起头,朝她笑,“这几天不行,等我即位,让你住乾清宫。” 楚天歌的眉梢紧紧锁起,“那就放下我。” “不放,是你故意到我怀里来的,我不会放。” 兹—— 楚天歌拔出了发钗,青丝如瀑泄下,而钗尖插入他的肩头。 血如细流涓涓下淌,染红了她的衣衫。 李云临每走一步,发钗就插得更深一些。 “天歌,你真残忍。”在大半个钗身深入体内后,李云临终于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怀中的她。 楚天歌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相比你,过犹不及。” 李云临笑了,这个梦终于做不下去了,他放开了她。 楚天歌双脚落地之时,猛地拔出了钗子,任他鲜血溅涌。 她将发钗在衣上擦尽之后,再度将头发盘起,转身向重华宫走去。 “天歌,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你相信了我爱你,却利用我的爱,这样残忍的对待我。” 他哀凉的声音由后传来。 楚天歌顿了顿脚步,“你的丧钟还没响,此刻说我残忍过早了些。” 李云临看着她的背影,心痛道:“不必铤而走险,我能让你如愿,你所要的我都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在他看不到的那面,楚天歌眸光冷得发凉。 “我情愿铤而走险,然后看着你失权失势,受千夫所指,在众人的期待下,也可以是众目睽睽下杀了你。” 她这番话说得是如此平静,平静得叫人很清楚她不是在说气话。 她怨恨深入骨,恨不得将他曝尸荒野。 李云临低低的笑出声来,笑得凄厉。 “我对你处处忍让,一旦我不爱你了,你会输得很惨。楚天歌,我不想爱你了。” 楚天歌回过头来,清冽一笑,那笑仿佛是在告诉他,她一点也不在意他爱不爱。 亦仿佛是在挑衅,她不信自己会输。 她再转身,拥入黑暗之中。 伤的是肩部,李云临却捂上了宛若针扎的心口。 皇后怎会让天歌跪到他身侧来,明明知道是假的,明明知道她不会再那样亲昵的唤自己。 他差点忍不住把人带回了端木宫,坐实了他在国丧之时,辱弟妻的污名。 李云临待肩头的血止住,便换了衣服回到灵堂。 皇后见他这么快就回来,料着这一回天歌的算盘八成落了空,试探着问: “太子把聿王妃送到重华宫了吗?” 李云临冷淡的“嗯”了一声,“当然,儿臣不能把人扔在半路上。” 皇后眼色黯然。如此一来,他原本可以说是自己担心弟妻,才迫不及待的将突然昏迷的王妃送去了她自己的住处而已,不算太过分,亦不便大做文章。 不过天歌能回去休息了,今晚不必熬夜了,也挺好。 皇后这般想着,往向殿上的灵柩。 李丞啊,做皇帝并非好事,可不做皇帝,便是一无所有妻离子散的下场。 你如今可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如今可后悔对我们母子做的一切? 只是人生无可转圜。 愿百年之后天上人间,都不复与你相见。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父子 宣平候府。 这回赵衡突然唤他来厅堂,他一眼瞧见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时,马上低垂了目光。 “侯爷,我后头还有事。” 孟远修不等赵衡同意,拔腿就走。 他通常在金陵城大街上只遥遥的看到高坐马上,威风凛凛的孟琅,便会飞快的挪回目光。更别提这样的照面,他避之尤恐不及。 “远修。” 醇厚浓哑的男声唤住了他的步子。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孟远修身子一僵。 - 孟远修入金陵城的第一天,满怀期待的问路寻到了孟将军府上。 下人满脸狐疑的将他迎了进去,他跪在厅堂间,杨夫人在上座悠闲喝着茶,等着孟将军到场说话。 下人们围着看,只有他一人战战兢兢的跪着。 他知道认大将军为父不会太容易,他准备了不少信物,心里反复念叨着母亲说过的话。 直到孟琅姗姗来迟,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淡道:“叫什么名字。” “孟远修。”他捏着衣服十分紧张。 杨夫人开口问:“是你跟宁氏的孩子?” 孟琅点头,那张在军中饱经风霜的脸没有任何波澜。 “要认么?”杨夫人再问。 孟琅不急不慢的从下人手里接过茶。 “不必。给点银子,打发了走吧。” 孟远修跪在那儿,仰望着在遥想过无数遍的父亲,他就在面前,轻易的承认了他是他的儿子,却说不必认。 杨夫人将下人备了五十两白银,递到孟远修面前。 孟远修起身,“我不是来要钱的。” “何必跟钱过不去。”杨夫人盈盈笑道。 孟将军无所谓他拿不拿这钱,只说:“离开金陵城,不要再来了。” 孟远修哀凉的笑了笑,可怜她母亲一直都告诉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这就是她为之守寡那么多年,守到死的男子。 他如今荣华富贵,仕途正好,自然不想认一个贫贱妻子生的孩子,平白惹人非议。 “我父母尽丧,我是个孤儿,去哪儿都跟任何人没有关系,谁也管不着。” - 孟远修从回忆中抽身,仍怔在这一声“修儿”中。 这位孟琅,莫非是看在宣平侯的面子上,勉强来对他好言相待了? 孟远修呆立在原地,却不肯回头,亦不敢再看他那凉薄的眼色。 赵衡起身向外走去,“你们父子好好聊聊吧,孟将军,好好说。” 他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俨然他在这里,会影响这对父子的彼此发挥,还是罢了。 孟琅点了头,看着儿子清瘦的背影,放下了手中茶。 “我回凉城看过,也去你娘坟头上过香烧过纸。与我而言,你娘是我的糟糠之妻,从未忘怀。” 孟远修手握成拳,想起无端惨死的母亲,不由得狠狠咬住了下唇。 孟琅说:“这些年来,我为你们母子做了很多事,从未有一刻忘记我还有个儿子。修儿,当初不认是为你好……” 孟远修眼底发涩,“我出个门几次都差点被孟秦打死,只因我是你丢弃的儿子,比草都轻贱,现在你告诉我都是为我好?” “我说过,不要呆在金陵城。”孟琅哑了声。 孟远修转过身,拧着眉头看向他,这位大将军黝黑粗粝的皮肤上竟划过了一道泪痕。 “你已是卫国大将军,朝中无几人能与你并肩而立,你真想护一个人,能护不住?” 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此刻却眸光低垂,不敢直视儿子厉厉质问的眼色。 “我当初求皇上助我迎回凉城妻儿,就这个举动害死了你母亲。一切安定之前,我不敢将你留在我身边,纵使我名盛权鼎,亦挡不住暗箭谋算,金陵城是虎狼之地啊!” 他为远修受了不少苦而愧疚,可人生在世,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不愿置你于险境,想为你砍去这路上荆棘,再接你回家。” 众人羡大将军风光,慕其凛威,道其前途无量,谁知他糟糠之妻惨死,谁知他亲儿无家可归。 孟远修别过了脸。 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年,再孤身一人十年。 睡过大街,与狗抢过吃食,握笔的手差点被砍,遭孟秦毒打。 贫寒凄苦的那么多年岁,是他孟琅一句“不愿置你于险境”,就能抹平其中怨愤的吗? 孟远修抹了把眼泪鼻涕,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 “娶杨氏,没人逼你吧。你选择掩去婚配过的事实,而迎娶杨氏为正妻。我和娘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你当时心里是明白的吧?” 孟琅被问得一怔,遥想起当年的种种。 他清晰的知道,只有娶了杨青淑,他的能力本事才不会被埋没,有的是伯乐来扶他青云直上。 于是他联合几个兄弟,制造了几次偶遇,在他的轮番温情之下,杨青淑终于认定了他。 她跟家里闹着,寻死觅活的非要嫁给他这个无名无姓,无背景的草根。 终于杨青淑怀上了孟秦,他们的大婚也总算着急忙慌的办了。 孟琅摇了摇头,“修儿,我们这样的人要想翻身,只能这么做。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回过凉城见你母亲,她说能理解我,也愿意等我……” “只要杨氏一族覆灭,我的一切都将给你,我隐忍十几年都是为了你啊,修儿。” 孟远修怔了怔。杨氏一族覆灭? 没来由的,他想起那个带他来宣平侯府的女子。 她是聿王妃,是杨氏皇后的儿媳妇,荣辱都与杨氏一族连着筋和骨。 孟远修摇头,“我并不要杨氏覆灭。” “为何?” 孟远修说不出原因,该如何说?不希望聿王妃失去今日的尊荣地位,可聿王妃又与他何干? 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若为了彻底翻身而助他人灭杨氏,世人会说你孟琅过河拆桥,狼心狗肺。” 孟琅没将这番说辞放在心上,“杨氏倾覆,我便能迎你母亲的牌位回金陵城,供奉在我孟府祠堂内。你是我的嫡长子,地位在孟秦之上,他再不能欺你,这一日不远了。” 孟远修失笑,“娘不稀罕入你的祠堂,我也不喜欢做你的嫡长子。” 乡亲们总调侃着:你家孟琅飞黄腾达了,怎还不来接你去享福。 母亲总是笑笑,看似不介意他人的挖苦,可夜里总是偷偷的在屋子里哭。 她说:远修啊,不要恨你爹爹,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你,娘亲没有告诉他。 可后来跪在将军府厅堂的孟远修终于知道了,娘亲说了谎,这位乡亲们常说起的孟大将军,他根本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孟大将军有苦衷,孟远修亦有自尊。 孟琅哑了声,“修儿。” 孟远修别过脸,“大将军慢慢喝茶,草民不奉陪了。” 他阔步而去,徒留老父亲泪流满面。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求雨 赵衡死皮赖脸的缠着孟远修,听他大概叙述了一番。 但孟远修特地避开了关于杨氏的那段话。 “没了?” 孟远修点头。 赵衡纳闷,“他要认你,有个爹不好吗?” 孟远修眸光黯淡,“没必要。” 赵衡急了,“可他为了你,执意跟聿亲王作对啊。” 孟远修愣了愣,“他这都告诉你?” 赵衡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大将军与杨氏一族倒戈相向,已不算个秘密了。原向着谁旁人都管不着,可那太子真不是个好东西,他做了皇帝,咱们都得完。” 孟远修紧抿着唇,脑中闪过一个腰金衣紫的男子割腕自戕的模样,后来才知道他还真的是当朝太子李云临。 “所以宣平候安排我与大将军见面,是想让我劝他不要站太子,助聿亲王谋反?” 一语中的,赵衡也不多跟他客套,“你看,我也不姓杨,我向着聿亲王,皆因太子他太不是个人了。我是为了乾元朝的盛世繁昌……” 孟远修没把他这些天花乱坠的话当回事,赵国公跟皇后的事坊间都有了传闻,百姓们背地里调侃赵氏跟杨氏一家亲。 “我要见聿王妃。” - 九公主刚出灵堂,听了婢女传话,便马不停蹄的去重华宫找了楚天歌,携她一同去宣平侯府。 “孟大将军,的确在为你谋事。” 从她的口中得到答复,无需再多的话,孟远修便信了。 “王妃与太子有旧。” 孟远修看似陈述,实则是在问她是否向着太子,毕竟有旧情。 “是,”楚天歌毫不犹豫的承认,“之所以分开,也是他没好好做人的缘故。” 孟远修一愣,诧异的看着她,先前这个女子虽伤心,也没如此直言太子的不是。 楚天歌看出了他的意外,料想着说旧情人的坏话,难免会让人认为她品行不端。 旁人的看法也就罢了,但孟远修在她看来是喝过一壶酒的朋友,楚天歌忍不住解释道: “你别看他为情断而自戕,伤害我时丝毫不手软。为了拆散我和聿亲王,他在我们大婚第三日便煽动朝臣让他去边关,就连国丧,都不允他回来吊唁。” 孟远修疑惑道:“以聿亲王嫡皇子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太子怎能轻易挤兑他?” 楚天歌低垂眸光,视线落于荷塘中那一片绿荫,在这初秋,莲茎似承载不住藕果,曾灿烂绽放的,如今已是摇摇欲坠。 “皇上同意了朝臣的封王奏请,却故意在我们大婚当日称病不出席,且聿这个封号,实在是难堪。百官都是见风使舵的,见皇上意下如此,自然纷纷跟着裴相与孟将军支持太子提议。” 曾民间有言,朝廷小半数的官员都姓杨。 可如今的形势,文臣以裴相为首,孟将军又是手中兵权最重的武将,他们两位即可一呼百应。 不知不觉中,李云临的登基之路已是康庄大道。 孟远修看着她,轻声道:“愿倾我之力,让你得偿所愿。” 楚天歌微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疑惑的动了下眼帘。 “什么?” “我要见王妃一面,只为确定王妃究竟偏向谁,现在已有答案。” 孟远修揖手告退。 楚天歌呆愣的看他离去的方向,迟迟明白不过来。 她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还没开说呢…… 赵衡走到亭中,“王妃,如何?” “他的意思是能帮我们。”楚天歌嘴上答得快,脑中却还是懵的。 “王妃厉害啊,三言两语他就答应了。”赵衡稍稍有些不可思议。 楚天歌拧眉,“助我们,于孟远修的利益是相左的,他为何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呢?” 赵衡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笑了一声。 “何必去深究,人嘛,总有些难以启齿的喜好。” 楚天歌脸色一僵,朝他翻了个白眼。 - 东境天启城,久未雨,大旱。 每隔几日耗费众多人力,自百里开外运水来,仍有不少人干涸而亡。 “王爷,今夜乌云遮青月,鳢盘有感,明日午时应天降甘霖,能解天启城一时之困。” 李烬霄的视线从一副山形图上挪开,眸色淡如止水。 “明日巳时,本王入天启城设坛亲自求雨。你去将此消息广而告之,争取明日求雨时,全城百姓能到场。” “是。”桑俞弓身退出帷帐。 - “本官设坛不下五次,毫无起色,聿亲王一个驻军花瓶凑什么热闹。”天启城太守嗤之以鼻。 随从附和道:“兴许是想讨好百姓,可求雨不成,反而会沦为笑柄。” 太守打了个哈欠,“太年轻,办事都不过脑子。” 嘴上这么说,行为上不敢怠慢,早早的到了聿亲王设坛场地,弓腰上了台阶,笑得恭谨。 “王爷亲自求雨,实乃天启城百姓之幸,无论求成与否,这都是王爷的心意!微臣与百姓们铭记于心!” 下面已乌压压的跪了一片。 李烬霄淡淡的目光扫视过人群,“东境久旱,天启城与驻东境将士们困受其扰,今日本王在此设坛,愿天神佑我乾元,怜我东境,降甘霖以泽旱地。” 百姓们奇怪的望向高台上。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说是设坛,却是不似以往般拉起幡布,也无人跳着怪异的步伐摇着铃,吟着模糊的咒语。 聿亲王在高台上一身浅色衣衫,负手玉立。 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求雨方式,反而使人心中有了些期待。 传闻聿亲王风华绝代,这跪在高台下的人们多的是妙龄少女,皆想一赌他那被夸耀成谪仙般的真容。 无奈被强烈的阳光晃了眼,无法看清他的容颜。 亦有多数人,更想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求雨不成该如何善了这尴尬。 “大半个时辰了都,这得跪到什么时候去!这不折腾人嘛。” 嘟囔的这位女子是天启城太守之女,姚红茹。 姚红茹是太守最漂亮的一个女儿,太守指望着她嫁个更高的门第,最好攀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因而最是宠爱,素来养尊处优,何时跪过这么久。 太守压低了声音,“别说话,王爷让跪就跪着。” 姚红茹抬头看向高台之上,强光逼得她眯起了眼,却认瞧不清这聿亲王的脸。 她捂了捂咕咕叫出声的肚子,越发不满。 “挑的好时辰,让大家陪着一起饿肚子。这都快午时了,太阳都能把人晒成干了,哪里会有雨?”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山河易主一 , 正午时分,百姓们都饿着肚子来的,却迟迟不见动静,也等不来收场的消息,不免偷偷的哀声怨气。 “做什么孽啊,咱们这个城在边关饱受战火摧残,户无壮丁,久熬大旱,还要被王爷如此愚弄……” 有孩子跪不住,被爹娘硬按在地上哇哇大哭,做娘亲的抹着眼泪捂住孩子的嘴。 孩子他爹压低了声埋冤:“这位少年王爷当真拿我们寻开心啊!” 而此时高台上的李烬霄,亦被大太阳晒的有些难受,他抬头,却能透过那强光,看到大片的乌云向那烈日遮去。 他伸手,随从递上了一人高的宽大符纸。 众人看到聿亲王信手一挥,符纸扬至空中迅速燃烧。 很快,它燃烧殆尽,只余残灰静散。 四下不明所以之时,天色突然暗去。 众人抬头,见那方才高悬于空的太阳已被深色浓云遮去了大半。 而一道闪电短暂劈亮了大地。 惊雷炸响在四方天地间,急雨骤然落下,浇淋了一片百姓。 “下雨啦!” 无人记得方才漫长等待的烦闷,只情不自禁的起身欢呼雀跃。 再望向高台之上,失去强光背衬的聿亲王,谪仙般的容颜在大雨中清晰。 突然的,众人的欢呼声嘎然而止。 他们齐齐望向的高台之上,聿亲王身周的水珠似有股神秘的力量渐渐收凝。 “是龙!” 终于有人惊鄂出声。 只见聿亲王身周的水珠凝成了一条银色长须八爪水龙。 这水龙绕着聿亲王游旋了几周,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后跃向琼空,融散在蓬勃大雨中。 百姓们终于缓过神来,望着聿亲王的眼神无一不是心悦诚服的敬仰,似看向天神一般。 他们再次向高台上的聿亲王跪了下来,心甘情愿的跪在着湿漉漉的地上。 “聿亲王有真龙庇佑!” “愿聿亲王佑我天启城,佑我乾元朝!” 天启城太守淋了个湿透,呆怔着望着那位此刻凌于世人的王爷。 “真龙……那是帝王之命啊。”他喃喃道。 镇东大将军已是满眸震撼,利索的跪了下来,浑厚有力的高喊,“臣愿顺应天命,效忠聿亲王!” 李烬霄俯视着这一切,轻转手掌收回了灵气,勾了勾唇角。 “本王将为乾元百姓斩敌寇,谋福祉,不日,边境亦享太平。” 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有一个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高台上宛如天神的男子。 “爹,我要从军。” - 李云临怒不可遏的一拍案牍。 “镇东大将军他反了吗,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说效忠一个王爷?就李烬霄这点唬人的把戏,谁还不能运水化个龙了?” 荣介微低头,“聿亲王本就是驻军统帅,曹柱说效忠于统帅,也不算谋逆吧。” 李云临捏了捏酸痛的眉尖。 幸而等那些蛊惑民心的消息传到金陵城,他早已在百官的三日请立之下称帝,明日,便是这第三日。 但总归有李烬霄在,夜长梦多…… 他提笔落墨,耳边突然回想起天歌的话,“你若把命留在外头,我绝不独活。” 李云临的眸中闪过挣扎,依然横了横心,将手上谕令写完。 - 清晨的第一声长钟奏响,声音悠远,浩浩荡荡,阳光普照。 朝野内外皆心绪激荡。 这是皇帝驾崩第三日,太子将依照俗例,在今日应允百官的请立,登基为帝。 百官们早早静候在灵堂殿外,一片庄严素裹。 到了时辰,灵堂内的众人起身,跟随太子皇后走到殿外。 百官跪地,声齐洪亮: “皇太子殿下孝友英明,刚健中正,殿下位居储贰义合继承,而深切哀情未登帝位,群臣惶惶莫知所措,夫为天下国家者,以善继述为重,以广德教为先,以安宗社为急,以固基业为悠久重计,伏望殿下早正天位!” 今日这番请奏较前两日更长些。 为将“勉从所请,谦逊称帝”的场面演得合宜,李云临的脸上流露出为难哀痛的神色。 还未等他开口,楚天歌上前一步,清丽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场地清晰。 “皇上临终前急诏皇后,因病体难起,留下口谕称废皇太子之位。” 言出,四下官员大惊失色,交头接耳杂唏嘘一片。 皇上临终前,皇后的确受急诏去了乾清宫,此时六宫皆知。皇后多年无宠,却受此急诏,的确颇为蹊跷。 现在聿王妃乍说皇上要废太子,倒也无不可能。 李云临眼神复杂的看着楚天歌,淡淡道:“王妃的胡话真的信口即来,本太子有父皇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上盖皇帝玺印,总比你的口谕有信服力。” 皇后轻挑凤眉,强调,“并非她的口谕,而是皇上的口谕。” 裴丞相跪在百官之首,平静道:“皇后娘娘,请恕下官不敬,遗诏之下口谕无用,太子应遂遗诏,尽早登临大宝。” 其后的许多官员们伏低了身姿,连连附和。 “请太子殿下早正天位!” 新帝未登基,裴相就称皇上为先帝,捧女婿上天心思昭然若揭,迫在眉睫。 “若是先帝从未写过传位诏书呢?”楚天歌淡淡道。 众人再度哗然,若先帝未留下遗诏,那驾崩当日王公公呈给百官的是什么? 王公公伺候先帝多年,总不能配合太子作假,可瞧着聿王妃,亦不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信口雌黄吧? 李云临看着她,泰然自若得没有一丝心虚的模样,唇边捏着浅笑。 “王妃的意思,是说王公公不忠,还是说本太子伪造遗诏?” 楚天歌不紧不慢的说道:“王公公若忠,又怎会任由先帝服用大量天参,王公公可是颇通医理的。” 在先帝还是皇子时,王公公就伺候其侧,先帝很称心他的服侍,且通医理的人留在身边格外方便,就在登基之后阉了他,以便长久侍奉在侧。 皇后摆手,“去把太医都请来。” “先帝圣体的确受天参蚕食已久,身元殆尽而亡,而非其他病疾。” 开棺验过之后,太医们众口一词,证实了楚天歌所言。 楚天歌看着王公公,说道:“先帝的饮食皆由你查验,可不是你一句失察能搪塞过去的。” 一直沉默的王公公自知逃不脱责任,走到前面来,视死如归道: “并非我失职失察,而是我因受阉之事怀恨在心,故意下药拖垮先帝的身子,令先帝饱受煎熬后痛苦而终。”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山河易主二 , 他竟如此容易的认了死罪,楚天歌有些不妙的预感,追着质问。 “天参是禁物,在乾元朝贩卖私藏天参者皆是死罪,需出了国境才能采买到天参,你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助你?” 王公公的眸光下意识的往李云临那偏了偏,又飞快的正了视线。 “我侍奉先帝多年,平日里讨好我的不在少数,愿意帮我出边境采买天参的比比皆是。” 楚天歌平静的双眸刺出寒芒,“那王公公需得说个明白,究竟是谁这么大胆,为你采买的天参。” 王公公拧着眉头,视死如归闭上了眼。 “我本就死罪,且孑然一身。要杀便杀,其他的无可奉告。” 皇后听得烦闷,吩咐道:“拖去上刑,天牢的七十二道刑罚需得给他用遍了,招出背后指使再给他个痛快,不招不能让人死了。” “是!” 宫人挟着王公公离去。 周遭震惊一片,众人愕然小声感叹着此事,李云临开口道:“王妃每日除去守灵,只余四个时辰歇息,何时有空闲去查的先帝被毒害一事?” 他看着楚天歌,眸光幽远,“或者说,王妃一早就发现了王公公的蹊跷,却未声张,任由先帝被毒害,到了此时此刻才说出来?” “是皇上驾崩当日,发现了太子殿下伙同王公公害他一事,便急诏皇后说明缘由,并传达废太子的口谕。”楚天歌回答。 “父皇驾崩当时即废太子,王妃和皇后却到今时今日才说出来?”李云临看着她。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楚天歌微眯了下眼,“前两日母后与我哀思过甚,顾不上其他。” 李云临太佩服她能一脸冷漠的说自己“哀思过甚”,直想上手捏一捏她厚如城墙的脸颊。 憋住了笑意,他面向百官,“先帝的字迹,你们可都认得?” 众人纷纷点头。 裴丞相一抚长须,说道:“自是认得,先帝字迹颇有特点,难以临摹无法作假。” 楚天歌不认同,“太子监国已有些时日,于先帝的墨宝接触甚多,要想模仿并非难事。且太子原先就擅长临摹他人字迹。” 李云临苦笑着看她,“是吗,我擅长临摹谁的字迹,我竟然不知,王妃替我回忆一下?” 楚天歌一愣,脑中闪过那些年李云临替她完成夫子布置的罚抄。 他在藏书阁中挽袖提笔,每个字都像极了她的神韵,那时候他认真的侧颜,是她看不腻的模样。 楚天歌一时失语,避开了他的目光,“字迹确无凭证,我不与你在这上面做口舌之争。重要的是,遗诏上的玺印是假的。” 李云临唇边笑意深了深,“是吗?如何证明玺印为假?” 楚天歌看着他似乎胸有成竹毫无慌乱的神情,心下反正不踏实了些,看向皇后。 “因为太子殿下暗地里命巧匠按照玺印,私造了一枚玉玺!” 众人的目光瞧向来处,竟是一身孝服,孕肚高挺的苏良娣。 她捧着个褐色檀木盒子,来到众人眼前。 “这便是太子伪造的玉玺,一直藏在端木宫中!” 四下大惊失色,裴丞相脸色一沉,声色冷厉:“谁人都可以私造玉玺,通过你来嫁祸太子。” 苏瑾朝着李云临扑通跪下,颤抖着手高举木盒,含着入骨的痛意,悲声道: “殿下,妾身亦想为皇妃,更想让妾身的孩子做皇长子,可殿下弑杀亲父,谋夺天子之位,实为大逆不道,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妾身终日惶恐,夜不能寐,恐因果报应在腹中孩儿身上,还请殿下为子嗣积德,回头是岸!” 李云临扫视了眼已鸦雀无声的众臣,淡淡的目光回落在苏瑾手中的木盒上。 “你倒是个能干的,竟能进我书房把这东西偷了出来。” 苏瑾闻言愣了一愣,她根本没进过太子的书房,这东西就是楚天歌交到她手中的。可为何太子要这样说? 太子这几乎自认的意思,众臣听得瞠目结舌,但谁又不敢顺着问明白。 裴丞相深深叹息后,似乎泄了气般脸色沉了下去。 唯钦天监鼓起了勇气,问道:“太子这是承认了伪造玉玺一事?” 李云临未予置理,负手端立着,声音四平八稳,“良娣凭何说这玉玺是假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苏瑾那手中之物上,那盒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楚天歌看向李云临平静轻蔑的神色,心突然一落,似坠入渊底般越来越震荡发冷。 她急急上前,欲夺过盒子,却自知不能如此冲动而止住了手。 在苏瑾开口前,楚天歌凝起情绪,含笑道: “良娣所言,并非因为这玉玺一看就能辩真假,而是太子要挟了乾元朝赫赫有名的巧匠项司泰的妻儿。” “项司泰的技艺精妙不需多言,自然可以将玉玺造得以假乱真,而他的妻儿此刻就被困在宫中!” 李云临微微倾身,凑到楚天歌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你即猜到我换了盒中之物,便该想到人早被我挪换了地方,包括那个假玉玺,你猜,东西和人都在何处?” 他直起身子,勾唇得意的笑了笑,静看她的脸色一点点僵滞黯淡,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旁人自听不到太子说了什么。 赵衡起哄道:“搜宫吧!” 有朝臣附议:“殿下不如下旨让御林军搜宫,以证清白!” 李云临迟迟不言,只眸色深远的看着楚天歌。 皇后看了看楚天歌的神色,便知大事不好,正欲去扶稳她—— “不必搜宫了,假玉玺一事是我胡诌来攀诬太子殿下的,苏良娣也是我诓骗的。我犯了死罪,请皇上,赐死!” 楚天歌跪了下来,满脸绝望黯然。 她已改口称了皇上,便是自知无力回天。 她高估了苏瑾的能力,在她信心满钵之时,一切竟以被李云临了如指掌,且做好了应对之策。 从王公公的慷慨赴死之时她就输了。 而人和东西,想必都在凤仪宫中,一旦御林军搜宫,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只能把罪认了下来。 李云临却没有这么容易了清,“那么所谓的先帝废太子口谕,是皇后胡诌的?” “与皇后无关,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在胡诌,因我恨你。” 楚天歌跪在他面前,无助的看着他。 今日的事,百官皆见证了她身为聿王妃的狼狈,她丢的不仅是烬宵的脸面,还有皇后。 在李云临淡漠的目光中,她仿佛看到了皇后与烬宵都置于百姓的口舌之间,流言蜚语将他们辱没。 她咬碎了牙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若能帮我把这事压下来,今后,我都听你的。” 李云临眸光微微凝滞,缓缓后,向她伸出了手掌。 皇后顷刻间便明白楚天歌刚刚对李云临说了什么,急声道:“你别求他,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母后陪着你。” 楚天歌内心挣扎了下,把手放在了他掌中。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山河易主三 李云临将天歌扶起身,再拿过了苏瑾手中的木盒,面对着百官说道: “这事也怨不得王妃,是父皇大限将至,早早的把玉玺传给了我。边关战事吃紧,若父皇重病一事早早传出,不利于社稷安稳。我便诓骗了苏良娣,称这枚玉玺是假的。” “谁知良娣便凭此认为我伪造了遗诏,才有了今日的乌龙,这都是误会。” 李云临走下台阶,将木盒递到裴相手中,“丞相与众卿可仔细检阅,看看这是否货真价实的玉玺。” 裴相打开木盒,捧出了里头玉身精雕细啄的玺印。 几位大臣都传看之后,裴相高举玉玺,洪声道:“请太子登基,以安社稷!” 百官亦附言。 李云临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天歌,忍下了心里的不痛快。 “卿等惓惓陈情,至再至三,为社稷弘远之虑,勉从所请。” 山呼万岁,震天动地。 苏瑾眼神一黑,晕在了李云临的脚边。 - 昨日。 “殿下,太子妃求见。” 李云临收好谕令,婢女刚给他脱下孝服,裴雪霁就来了。 他犹豫了下,一想到丞相带领文臣们请太子称帝的模样,顾念着裴雪霁有个好爹,道:“让她进来。” 屏退左右,李云临慵懒的靠在圈椅上,眼神故作疲惫的落在她身上。 “太子妃有话直说,我急着休息。” 裴雪霁道:“我要个孩子。” 李云临一愣,看着她特地涂抹过的艳丽妆容,低低的笑出声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些男欢女爱的事,等过了国丧之期,你再来找我。” 裴雪霁耳根虽红,说出的话却强硬,“太子若不行,便不要耽误我。我会即刻寻父亲一叙,请他出面与太子谈和离一事。” 李云临唇边僵了僵,“他日会让你有孕的。” 裴雪霁道:“我裴家为太子铺路,太子呢,这点诚意都不能让我看到吗?” 李云临打量了她一番,这个女子长得并不丑,身段也不错。 可她总让他不可控制的回想起那时候,被父皇命令着去接近她,讨好她的那些时光。 与裴雪霁的一切,包括婚事,都是他不得不屈从于父皇的缘故,以至于他一看到裴雪霁,就打心底里厌烦。 做个妾也就罢了,她凭什么做自己的妻? “我必须有个孩子。”裴雪霁看着他说。 明日就是灵柩前登基的日子,可不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出变故。 李云临放下了高架着的腿,起身走到裴雪霁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胸脯上。 很遗憾,还是毫无兴致。 他伸开了双臂。 裴雪霁愣了愣,不明所以。 李云临轻佻的撇了撇嘴角,“果然乏味,连伺候人都不会。不帮我脱衣怎么给你孩子?” 裴雪霁难堪的沉下了脸色,双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却解不下这腰封,反而把他勒得更紧了些。 李云临拧了下眉头,握住她的手腕,“行了,我自己来。” 他不紧不慢的宽衣解带,眼神瞥见裴雪霁红透的脸颊上樱红的唇辦,心里突然怅然。 曾也强吻这双唇。在春猎之时,甚至迫不急耐的图这个身子,险些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如果这个身子送上门来,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襟衣退去,裴雪霁的眸光凝滞在他肩头刚结痂的伤口上。 李云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头。只觉双手突然空落落的。 当时不管不顾的将天歌抱出灵堂,他心里反反复复的嚼着天歌说的话,“云临,带我回家。”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为之疯魔的一切啊。 若当时让她得逞,带她回了端木宫……她会马上“醒来”吵闹,力所能及的把事闹大。 她已是这样吝啬,亦不会多给他一分柔软的眼神。 裴雪霁从他黯淡自伤的神色中猜了个大概,皱起眉头。 “她都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吧。她对你已无半分顾念,你还没看出来吗?再这样下去,你早晚要死在她手上。” 李云临掩去了情绪,意味深长的看着裴雪霁,倔强道: “她最好的年岁都在爱我,如今只不过是她在跟我闹脾气,她不会轻易放下我的。” 裴雪霁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可气又可笑的“呵”了一声。 “你就自欺欺人吧,李云临。我也在自欺欺人,我骗自己说你曾经给我的温柔,不可能全是假的,总有那么片刻出自真心。” “你吻我,你现在吻我,我就告诉你楚天歌她还做了什么!” 李云临知道天歌不会坐以待毙,让他顺顺利利的登基,可她如今又能做什么? “天歌要做什么,你如何知道?” 裴雪霁见他此时此刻,还是亲昵的唤她天歌,原本激动的情绪反而缓缓平静下来。 是啊,他就是知道楚天歌要杀他又怎样。 裴雪霁哀凉的笑了笑,“苏瑾今日去了凤仪宫。” 李云临微凝了眼眸。 苏瑾太过逆来顺受,以至于他从不疑心苏瑾,也不会吩咐人汇报苏瑾的去向。 可她怀着他的骨肉,一荣俱荣的道理怎会不懂,怎会与皇后与天歌去勾结? 李云临看着裴雪霁,语气没有波澜,“你继续说。” 裴雪霁却微抬下巴,淡淡道:“你若放不下楚天歌,早晚死在她手上,这天下和楚天歌,都是聿亲王的。我又何必再说下去。” 是啊,他不能输。一旦他完了,李烬霄就回来了,会与天歌举案齐眉…… 李云临伸手搂住裴雪霁的柳腰,将她往怀里一揽,胸腹相贴。 他低头附在裴雪霁耳边,“我对楚天歌的执念,只因从未得到便失去了而已。如今想来,别人睡过的残破女子,我怎能要呢。” 李云临近乎自虐得说出这番话,心疼得厉害。 裴雪霁的耳垂被他微凉的气息挠得心头酥麻,理智也随着他轻佻的话逐渐迷离。 完事后,裴雪霁揉了揉酸痛的双腿,疑惑道:“床就在那儿,你却要在地上,这是什么癖好。” 李云临迅速穿衣,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不解风情。该说了,天歌她要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一起生不如死吧 “你以太子之位登基,正是名正言顺旁人才难以阻拦,她自然是要让你名不正言不顺。” 裴雪霁披上外衣,见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噗嗤笑道,“你一会儿不得小憩?” 李云临看她磨磨唧唧的还是衣衫不整的难堪模样,捡起她的裘衣裘裤塞到她手里。 “赶紧穿好。” “你回回办这事都这么草率?大婚前夜可不是这样。” 裴雪霁始终记得那一夜的李云临,那样细致的取悦她,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温柔,终究不过是认错了人。 李云临脸色登时难看了些,沉下眼来。 “你到底能不能憋出正事,我问你天歌要做些什么。” 裴雪霁穿胸衣的手一顿,深深地看着他,“那你答应我,登基之后不可强留她在身边,否则你早晚会被她害了。” 李云临紧抿着唇不答话。 裴雪霁与他眼神僵持了会儿,终妥协的叹了口气:“好,我说,但苏瑾是你孩子的母亲,别对她太狠。” 李云临点了点头,他没心思跟那个女人过不去。 “你如何知道她的事。” 裴雪霁淡淡道:“苏瑾最信任的贴身婢女,是我的人。” 她顿了顿,饶有意味的说道:“你还真是失败啊,你的女人一个个的要你死。” 李云临无奈的笑笑,“世态炎凉。” “凉不过你。”裴雪霁系好衣带,只头发还散乱的披在肩上。 - 宫人麻溜的按新帝的喜好重新布置了寝殿,床榻换了崭新的,有一股浅浅木香。 李云临的手抚过明黄色的绸被,看到去而复返的婢女,问道:“话传到了?” 婢女低头,“陛下,王妃来了。” 他有些紧张的起身,走到屏风外,看到缓步走进,神色淡漠的天歌,负手道:“都下去吧。” 婢女机灵得带上了殿门。 李云临看着她,“你说,从此都听我的。” 楚天歌淡淡道:“许多事我无能为力。” 李云临的视线下移,手随之放在了她隆起的圆腹上。 楚天歌急剧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警惕的看着他。 李云临知道她是怕,怕自己对这孩子下手,他却偏要拽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拉进了一步。 “怎么,怕我动这杂种?” 楚天歌面上的血色急骤褪去,猛地抬起手,却被李云临握住了手腕。 如此一来,两只手腕都被他给扣住了。 他拧了下眉头,“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要扇人耳光?” 楚天歌恨恨道:“这孩子不是杂种,他的父母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他的存在名正言顺,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李云临嘲弄得提了提嘴角,“外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大婚一月,肚子却这么大了。” 他凑到天歌耳边,戏虐道:“外人在猜你肚子里的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倒不介意这个说法。” 楚天歌心中一阵阵凉意,冻得牙根都酸。 “等孩子出生,你让我把孩子交给烬霄,然后我听你的……” 李云临嘲弄得勾起唇角,“听我的?你昨日便说今后都听我的,你这张嘴又有几句话可信。” 楚天歌也没奢望他能有多少人性,“是不是该给我吃丹丸了?” 他那侵蚀灵力的丹丸几乎掏顺了手,也似乎是随身携带一般,果然,他送到天歌的嘴边。 楚天歌笑了笑,“含在你嘴里,再喂给我吧,好让我再回味一下当时的感觉。” 当时她整个人都陷在地狱里,可见到他的那一面,她总算把所有的理智都找了回来。 她是那么依赖的跑向了他,想在他怀中痛哭一番,想听他温柔的说,天歌,还有我。 可他……那个吻,他把寒珠抵入她的口中,毁了她唯一的希望。 李云临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突然缩回了手,生生的将丹丸给捏碎了。 楚天歌有些意外,“嗯?” 李云临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前天被掌箍的痕迹还在。 她抗拒的僵直了身子。 “你该讨好我。否则我不能保证太后和李烬霄哪个先死。”他淡淡的说。 李云临登基后,奉皇后为太后,封裴雪霁为皇贵妃,苏瑾为妃,赵青锦为嫔。 他身上还是熟悉得令人作呕的龙涎香。 楚天歌强忍下不适,说道:“我身子不便,如何讨好你,你找皇贵妃和赵嫔更适宜,再或者还有你的新宠路芊芊。” 李云临捏住了她的下颔,加重力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宫人只知那位美人姓路。 而九公主,也不可能主动去跟楚天歌提及他的宠姬。 楚天歌坦白道:“是我送你消遣的礼物,我当然了解。” 李云临额边青筋突突暴起,情绪加注在了扼住她下颔的手上,越发用力。 这就是从前他多看别的女人两眼,都会吃醋的女子。 她居然为了摆脱他,把别的女人送到了他床上。 楚天歌直感觉下颔要被生生捏碎了一般,她痛得皱紧眉头,道:“怎么,享用的时候不快活?你这就恩将仇报了吧。” 李云临气得双眼猩红,逼近了她的脸。 “你竟然不知路芊芊已不在宫中?这么好的礼物,我让人送去了边关。军中寂寥,总要有个女人解闷。你猜,黑灯瞎火之时,李烬霄会对路芊芊做什么?” 楚天歌的心兀得一痛,握住他扼着下颔的手挣脱开来,对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她不敢确信这样的天各一方,三年五载之后他会不会变心,她亦不要求烬霄为她守身如玉。 可她还是会痛苦。 李云临没有动弹,任由她咬着。 她含了满口的咸腥也不松开。 血如断了线的红珠,一颗颗下坠落在这琉璃地面上。 楚天歌终于甩开了他手,抬袖欲擦去嘴边血渍。 李云临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低头吻住她的唇,把那点血渍舔拭得干干净净。 他看到她冰凉的双眸中寒澈入骨,像无数道利刃刺穿了他的心。 “恨我,想要我死?” 李云临含着邪魅的笑,满是血的手扣上她的后脑勺,逼近她的脸,“那就一起生不如死吧,楚天歌。”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怨句难工 , 一起生不如死吧。 不,凭什么? 楚天歌汇聚灵力一掌拍进他的胸膛,却遭一股寒凉的灵力反涌而噬,五脏六腑皆被冰冻住一般。 她推开李云临后退了几步,呕出一口淤血。 “你有孩子,不要轻举妄动。” 李云临不顾她的抗拒抓住了她的手掌,将残余在她体内的寒凉灵力驱了出去。 这一股凉意自喉间排出后,楚天歌突然愣了愣,“掌心衔接,就能将灵力注入我体内运作了?” 李云临好笑道:“不然呢,嘴对嘴也行。” 楚天歌想到某个借由吻她的男子,原来他也不似自己想的那般正经。 他瞧着天歌突然绯红的脸颊,愣了愣,“你想我用亲的?” “不。” 楚天歌的脸色迅速沉暗,带着生人免近的淡笑道:“我真得回去了,明日再来。” 她转身,李云临的声音从后传来。 “聿王妃已被朕送去了边关,而你是路芊芊,重华宫你回不去了。” 他特地用了朕这个称谓,以此来警醒她,他如今几乎一手遮天的身份。 楚天歌脑中轰的一下炸裂开来,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 他竟然是如此打算的。 李云临拔下了她的簪子,乌发如瀑倾泻,他轻嗅着她的头发,说道:“等我折磨够了腻了,自会给你个痛快,赐你全尸。在那之前,你最好竭尽所能的讨好我,否则你所在意的人,会像杏儿一样,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楚天歌死死的瞪着他。 李云临没再对她做什么,轻轻一笑。 “去把这身衣服换下,路芊芊无名无分的,不配这样打扮。” - 李云临召了裴雪霁侍寝,是宫里开天辟地的稀罕事。 而楚天歌穿上了宫女的衣服,被他命令在寝殿外室守夜。 裴雪霁穿着一身薄到胸勾可见的纱衣,踏进内室前,目光在楚天歌的身上停留了下。 随之若无即事的进去。 今日的李云临格外能折腾,却不像是有兴致的样子。他特地折腾出很大的动静,唯恐某人听不见似的。 裴雪霁终于忍不住说道:“她不在意的。” 李云临懊恼得推开了她,随即生无可恋的仰躺在一边。 裴雪霁起身穿衣,李云临道:“不必了,留下来。” - 夜深。 楚天歌困得不行,坐在微凉的地上,背靠着朱色梁柱,轻轻拍着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哄睡这个正在施展拳脚的小家伙,却哄睡着了自己,不受控制的眯起了眼。 裴雪霁突然醒过来时,发现身边空空,他躺过的地方毫无温度。 她披上外衣,穿起靴子,只走了几步,便看到李云临一身明黄色的襟衣,如石像般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坐在地上熟睡的女子。 他手中紧捏着一件蜀锦外袍,似是想给那女子披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裴雪霁就这样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她叹了口气,走到楚天歌面前蹲下身,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楚天歌身上。 熟睡的女子被这一动静闹醒过来。 楚天歌缓缓睁开双眸,看在近在咫尺的人,声音略倦,“皇贵妃。” 裴雪霁有些尴尬,也不知说什么。 “管她做什么,皇贵妃,去歇息。”李云临转身往里去。 裴雪霁无动于衷,朝楚天歌笑了笑,眼底微红,“我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皇贵妃。”李云临的声音凉薄发冷,“大半夜的墨迹什么?” 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楚天歌也对裴雪霁还以微笑,“快去睡吧,皇上等你呢。” 她还想再睡会儿,哪怕坐着,睡着了就香,人可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人去影空,楚天歌再次闭上了眼,陷入虚妄的梦中。 明黄色帐幔中,裴雪霁虽躺在他身侧,却似乎离他很远。她压低了声音道:“睡吧,没两个时辰你就得起来上朝了。” 李云临不敢闭上眼,每每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从前的天歌,会朝他笑,会对他撒娇。 以至于他多次控制不住,想去把那个女子拥入怀中。 他总想低下姿态求她回头,只要真的有希望,他可以卑微屈膝。 可是…… 殿中宝鼎,轻缓吐出龙涎香乳白的烟雾,袅娜如絮弥漫在华殿之中。 李云临侧首看那转瞬即逝的烟雾,总有些东西,是抓不住的,空余的一腔怨恨,也不知究竟是恨她,还是恨自己。 - 大清早,裴雪霁更衣时屏退了旁人,只留下哈欠连天的楚天歌。 “你故意留在他身边,是不是?” 楚天歌眼眸幽深,“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能认命吗?” 裴雪霁想了想,诚实道:“不会。” 楚天歌替她插好步摇,笑容轻轻一漾,“苏氏赵氏都死心了,皇贵妃,你什么时候才死心呢?” 裴雪霁如花似玉的脸上微微一变,“你怕是不能如愿。” “来日方长。”楚天歌说道。 这位皇贵妃,在皇上做太子之时,何止无宠,甚至是备受冷待。 可如今却天翻地覆的局面。 皇贵妃日日陪膳,留宿在乾清宫中。 而分明是聿王妃,却被皇上愣生生说成路芊芊的楚天歌,日日在宫人怪异的眼神下,伺候观看着皇上这场不知演到何时的戏。 这一日。 李云临为凸显自己的偏爱,吩咐道:“这栗子鸡是皇贵妃爱吃的,拿到她面前去。” 楚天歌殷勤的上前,捧起这盆菜的手指却微微发抖。 李云临的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却凝滞在她伤痕累累的手指上,尤其是指甲盖,几乎都脱了片。 他唇瓣动了动,却仍是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言语。 裴雪霁立刻替他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楚天歌把栗子鸡放到裴雪霁面前,赶紧缩回了手藏进袖中,没有回答。 裴雪霁突然想到今日听下人说她一直在剥核桃,脱口而出,“剥核桃剥成了这样?” 李云临眼帘微动,寒眸如刀般看向了裴雪霁。 宫人皆知皇贵妃是最爱吃核桃的,能逼令楚天歌剥核桃的,唯皇贵妃而已。 裴雪霁并未察觉异样,只关切的抓过楚天歌的手,细细查看。 “穗禾,去拿金疮药来。” 楚天歌感受着药的微凉,眼中的愧意一闪而逝,她缩回了手,“谢皇贵妃体恤。”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好笑么 , 裴雪霁转过眸时,李云临面上异色掩去,夹了点鱼肉放到她碗中。 “如今六宫事都由皇贵妃打点,旁的朕都不过问,只端木宫不要安排给他人了。” 裴雪霁道:“皇上的后妃只寥寥几位,都已安排妥当,并未动过端木宫。” 李云临看着她,笑不达眼底。 “今后也不能动,朕的东西,朕的人,旁人都不可糟践。” 裴雪霁微微一愣,能听出他话中有话,却分辨不出到底是何意思,颔首道:“是。” 夜凉如斯,仿佛浸了一层寒霜。 只是初秋季节,皇上却命人在寝殿中铺了一层鲜红的绒地毯。 楚天歌关窗前望着天际的一轮圆月出神片刻。 他在千里之外是怎样的境地,他是否能适应东境大旱的日子。 月明欲素愁不眠,忆君迢迢隔青天。 她无声苦笑,伤肿的手指刚碰触到窗沿,感受到针刺的痛处,有人粗鲁的推开她,伸手关上了窗。 那金线绣着双龙戏珠的窄袖,普天之下只一人可穿戴。 李云临未正眼看她,沉着脸色进了内室。 今日的李云临格外寡言,虽躺在裴雪霁身边,却旁若无人的沉默,不像以往般日日劳心劳力的演一出恩爱。 裴雪霁闭着眼睛,却无倦意,直到他一如既往轻轻的起身,赤着脚走去了外室。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难掩那近乎自虐的好奇心轻手轻脚跟了出去。 她看到李云临半跪在楚天歌的身边,垂眸看着那伤得很难看的一双柔荑,几度伸手,却不敢碰醒了她。 他眸中流露出浓浓的伤痛,似一把刀一遍又一遍的插在裴雪霁的身上。 她知道这个人心里只有楚天歌,可每每看一回,她都得痛一次,如何也不能习惯。 李云临突然转过目光,拧着眉对她说:“皇贵妃,天歌好像发热了。” “哦。” 裴雪霁懂事的上前蹲下身来,李云临马上退后了去。 楚天歌的额边淌着一片汗珠,唇色亦有些苍白。裴雪霁叹了口气,抚触上她的额头,却惊呼一声,猛得弹开了手。 裴雪霁轻吹着登时烫伤的手掌,结巴道:“是,是发热了。” 可这烫如沸水一般,不像常人的温度。 “你去召太医。”李云临眉头紧锁。 “是。” 裴雪霁刚欲出声喊人,李云临又制止了她,“不必了。” 他想起来天歌一旦身有不适,体温会烫得灼人,太医不仅没法子,还会被吓出病来。 李云临道:“你把她抱床上去。” 裴雪霁杵着不动,急得自己也出了冷汗,“这么烫,我会受伤的。” 李云临想想也是,犹豫再三后对裴雪霁说:“你出去,我来治她。” 待她披好衣服关上殿门,李云临取了根蜡烛,轻抬起天歌的手掌,将火焰置于她掌心之下。 楚天歌昏昏欲睡中,感受到有人温柔握着她的手腕,掌心有很舒服的力量注入,缓缓这股力量盈遍周身,驱散了各处酸痛。 她还未从梦境中抽身,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他的手,“别走,我去求李云临……” 这个人却猛地甩开了她,他将蜡烛丢在绒毯上,信手一挥便生了阵幽风,熄灭了火光。 “求我,你倒是好好求我。” 李云临冰凉的声音刺醒了她,楚天歌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缓缓看清了眼前之人,心兀得一沉。 戏演到一半,竟昏昏沉沉做起了梦,梦到烬宵走的那天,她是多想留住他。 这算不算演砸了吧。 楚天歌看了看恢复得差不多的双手,深深叹息。 “为什么治我,我就是要把那些伤痛留在身上,好清晰记得你给我的伤害。” “我没有示意任何人虐待你,不要什么伤害都算在我头上。”李云临下意识的解释,又冷冷的说道,“你不善待自己,我无所谓,伤到你肚子里的小东西我最高兴不过。” 楚天歌颔首,“人在这里,身不由己,还谈什么善待。” 李云临漠然看她,“随你。” 他拉开殿门,裴雪霁进来瞧见楚天歌好转许多的脸色,惊奇道:“怎么治的?” 外头职守的宫女侍卫忍不住往里看,楚天歌自觉姿态不雅,尴尬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李云临将裴雪霁拦腰抱起,走到里屋去。 楚天歌去关殿门,“看什么看,想看皇上欢爱?不如进来陪我守夜?” 宫人缩回了脑袋,楚天歌利索的关上了门。 李云临抱着裴雪霁的手一僵,回头看到楚天歌麻溜得坐回了原地,她靠着朱色梁柱怡然自得的闭上了眼。 楚天歌意识到被注视,睁开眼赶紧爬了起来,端正了姿态,“还有事?” 李云临沉着脸色挪回目光,几步走到床前毫不怜惜的把怀中女子扔到了被褥上。 他闷闷的扯了扯衣襟。 裴雪霁讥诮道:“看吧,你能折磨到的只有你自己。” 李云临突然薅住了她的头发,瞪直了眼,“闭嘴!她听得到。” 天歌耳力过人,能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间,听清五步开外之人的交头接耳。 亦能在课堂上,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说“下学去打鸟”,她会把手背到身后,给他看到“没问题”的手势。 裴雪霁吃了痛,紧着眉头道:“听到又怎样,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在演戏?可她不会吃醋,也不生气,她只想摆脱你!” 啪——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抽红包! 清脆的耳光声惊得楚天歌睁开了眼。 李云临怒不可遏,“贱人,闭上你的嘴,不然从这儿滚出去。” 楚天歌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裴雪霁下床穿衣的声音。 很快,她衣衫周整的走出,拉开殿门拥入静谧的暗夜。 楚天歌目瞪口呆。 李云临在床塌边坐了良久,开口道:“楚天歌,好笑么?” 楚天歌摇了摇头,又想到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转角,一道屏风,便道:“你这样一个个的伤害爱你的女子,你早晚会后悔的。” 李云临冷哼,“她们是我招手就能回来的女人,你信不信,只要我肯哄一哄苏瑾,她立马能把你的事全供出来。” 他像是在炫耀别的女子对他矢志不渝的爱。 楚天歌无语,“每个人都有底线,没有人会永远无条件爱你的。” 内室的人再没有说话,应该是睡了过去。 楚天歌也闭上了眼。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聿王妃 , 东境。 天启城外几十里处,山脚下的修罗场上,聿亲王在高处长身玉立,英挺笔直。 他头盔上鲜红的盔缨迎风舞得张狂,黑色的大氅被风卷起,露出其下的一身金甲,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恍惚间犹若天神一般。 一辆大车被敌军胡人推上前,那车上竖了个十字架,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那胡人将领跳上这辆囚车,伸头抬起这女子的下巴,嘿嘿朗声笑道:“聿亲王,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你的娇妻聿王妃!” 万承一惊,指着遥遥木架上的红衣女子结结巴巴的问聿亲王,“王爷,这,这可是王妃?” 两军都没了动静。 这张脸,的确与王妃毫无二致。 李烬霄紧抿着唇,视线落在红衣女子扁平的腹部上。 天歌身孕已六月有余,不可能是这样。 莫非小产…… 这红衣女子被胡军粗糙手掌掐住了喉咙,挣扎着咳嗽了几分,咳得满脸通红,双眸中含着摇摇欲坠的泪水,直叫人怜爱。 胡军将领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贼笑着抚过她白皙小巧的脸颊。 “聿亲王,你若是不要这王妃了,我也舍不得杀这样的美人儿,就拿她犒劳我军中兄弟了!” 李烬霄捏紧了拳头,看不出异色的平静面容下,已是狂如骇浪的波涛汹涌。 他沉思片刻,向身侧的万承伸出手去。 万承将一张强弓递到他手上。 李烬霄搭箭印弓,微眯起眼,瞄准了木架上的女子。 “你,你要射杀王妃吗!”胡军将领见状,着实愣了愣。 “她不是王妃,我才是!” 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撕破局面,李烬霄身后的一个小侍卫上前来,摘下了头盔,扯下了束发的带子,任由满头青丝倾斜而下。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位女子身上,登时一片寂静。 李烬霄眯了下眼,他从未注意到身边混进了女子。 她拔高了声音,喊道:“我才是聿王妃!王爷专宠我一人,行军亦把本王妃带在身边!你们这些无耻之徒,随意找了个女人就敢冒充本王妃!” 她走到李烬霄的身侧,搂住了他的臂弯,“王爷,那女人就是胡人派来羞辱我军的幌子,不必搭理!要射杀,就往那胡人头目的脑袋上射!” 余音刚落,军中便是一片叫好声。 “好!往那胡人头目的脑袋上射!” 李烬霄轻勾唇角,微挪了方向。 弦出,被胡人用盾挡了下来,两边的冲锋号角声随之响起,各种声音蜂拥而至。 手持长墙厚盾的亲卫们快速向李烬霄围拢了来,形成坚不可摧的护障,却也看不到外头的情势。 这女子使劲的蹦起来想探出头去往外张望,被李烬霄按住了肩膀。 “谁掩护你进军的?” “这不重要嘛,将士们可都知道我是你的王妃了,”她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的勾住了李烬宵的脖颈,“王爷,我叫姚红茹。” 李烬宵生硬的掰开她,“你有功,领了百两赏银后就离开军营。” “离开军营,我这个‘王妃’再遭了挟持怎么办?”姚红茹死缠烂打的继续挽上他的手臂,“胡人架上那个,是真王妃吗?” 李烬宵摇头。 那个女子像极了天歌,却不是天歌,天歌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暴露自己柔软的一面,她永远骄傲倔强,不会似这般楚楚可怜,拿着求助的目光看自己。 可一旦放任不理,不日聿王妃沦丧敌军之手的消息,会传遍乾元朝,天歌的名誉全毁,于我军亦是莫大的耻辱。 他若是救,胡军势必提出丧权辱国的条件,亦不能答应。 所以他只能射杀这个女子。 没想到凭空出来一个姚红茹,替他解了受辱之困。 姚红茹奇怪道:“不是王妃,他们敢随便弄个人来威胁王爷?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外面撕杀了许久,亲卫们突然让开一条道,万承扛着伤痕累累以昏厥过去的红衣女子进来。 “王爷,属下拼尽全力救回了王妃!” 李烬宵脸色一沉,“她不是。” 万承狐疑的拧了下眉头,他又不是没见过王妃,这不是谁是? 姚红茹在红衣女子的身上上下其手一顿摸,掏出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 李烬霄接过展开一看,神色在霎间僵滞。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这是天歌的字迹。 他再度复杂的目光审视着地上的女子。 万承忐忐忑忑的问:“王爷,他到底是不是王妃?” 李烬霄没有回答,“带回营中。” - 摇曳烛火下,李烬霄捏着纸张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帷帐的门帘被掀开,带来一缕凉风。 “出去。”李烬霄道。 姚红茹死皮赖脸的跪坐在矮几的对面,手掌拖着腮,不知羞的盯着他看。 “我是你的王妃,不同帐而眠,岂不惹人猜忌?” 李烬霄轻叠起纸张,压在一旁的文书中,“我的王妃在金陵城。” “不要那么古板嘛。”姚红茹朝他挤了挤眼睛,“我和那个红衣女子,必须有一个是你的王妃,总不能是她吧,她身上可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出去。”李烬霄声音淡漠。 门帘再度掀开,万承在帷帐门口说,“王爷,人醒了。” 李烬霄即刻起身。 路芊芊坐在床塌上,面容苍白失血,手捧着一碗浓药,因味苦而迟迟难以下咽。 李烬霄亦不喜欢这药的味道,隔了好几步说道:“李云临通敌叛国?” 路芊芊唇边捻笑,“他现在怕是已经登基,何人敢说他通敌叛国。” 李烬霄拧眉,父皇的确时日不多,太医曾说熬不过夏天,若能活到秋日,也算他命硬朗。 只这里离金陵城过于遥远,传个消息也要十日有余。 “送你来,是何用意。” 路芊芊笑得越发哀凉,“太子故意留我在身边,让宫里上下都知道太子有我这么个宠姬。你能猜到是为何吗王爷?” 李烬霄的耳边有一刹那的安静,心头一震后浑身的力量似被抽干。 路芊芊见他神色,便知他猜中了大概。 “没错,太子要我来做聿王妃,要聿王妃以我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李烬霄握紧了拳头,额边青筋突突跳起。 路芊芊凄凄笑出声来,“恨他吗?我也恨,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他假意宠我,却转眼把我塞给胡人,任由他们糟蹋我!但是王爷,你现在必须忍,必须认下我这个王妃,让他看到你的顺从。” “我盼着王爷杀回金陵城,把李云临曝尸城楼的那一天,让我给他胸膛上插一剑,把他的心刨出来看看有多黑!” 她怨毒的话尤在耳边。 李烬宵走出帷帐,看着受伤的战士们七横八竖的躺在杂草地上,或以石为枕。 他们等着寥寥无几的军医给他们医治。 明月高悬于空,李烬宵仰首,举起酒囊饮了一口烈酒。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绿茶vs渣男 , 楚天歌提壶倒茶,李云临端坐在旁。 荣介颔首禀道:“东境岐山一战告败,且聿王妃一个月前孤身去了东境,在军中有了身孕。” 楚天歌脑中一空,茶水溢出了杯子竟无察觉。 败了一战…… 乾元兵力强盛那么多,怎么会败? 李云临瞧了眼失神的楚天歌,拿过她手中的水壶,看着她的肚子说道:“聿王妃不是本就有数月身孕吗?” 荣介道:“许是小产了,聿王妃到东境时是无身孕的。” 李云临饶有兴趣的等着楚天歌的反应。 楚天歌欠了欠身,“我身子不适,要去休息一下。” 她走到门口时双腿发软,险些被门槛拌倒了去。 李云临欲起,犹豫了下,将身子靠回了椅背上。 荣介继续说:“皇上,聿亲王身边不仅有聿王妃,还新收了天启城的美人姚红茹。这样是否有违军纪,要不要下令将王妃与这位美姬迎回金陵城?” 李云临笑道:“不必了,朕相信聿亲王不会因美人而误事,那胡人军中还有军妓供消遣呢,由他去吧。” 一字一句楚天歌听得清晰,心头沉沉下坠,眼前一片眩黑袭来。 失去意识前,她脑中感叹着:我真没用啊,这就晕过去了吗。 - 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看到李云临坐在床边,捏着勺舀着他手中的汤药。 楚天歌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感受到里头的孩子给了她回应,才安下心来。 “什么药?” “你晕了两日不进水米,这是给孩子补身子的药。”他说着,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楚天歌别过脸去,“不必,你给的东西我不敢吃。” 李云临好笑道:“你在我这儿呆了一个多月了,要对这小东西下手还不容易。” 楚天歌沉着脸色,并不理他。 “你怨我给他送女人,还是什么。”李云临将药碗放在一边,好声好气的说话,“我可没命人在给他下催情药,他让人怀了孕,怨不得我。何况没有路芊芊,也会有姚红茹。” 楚天歌紧抿着唇不言语。 李云临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你看,他也不是好东西,这世间男人大多不可靠。” 她把脸别向一边,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神色。 “我们好回去吧?” 李云临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双手紧张的拽住了被褥。 楚天歌一遍遍的回想起跟烬宵那些很有限的回忆。 他似乎从未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为什么总那么坚信,他在千里之外一定也与她一样,执着的为彼此而努力?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的李云临,反而心中腾起些希望。 只要她没一口回绝,那就是有一丝动摇。 “忘了他吧,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楚天歌挪过脸来,眼中似蒙了一层雾,让他看不真切,“我有三个要求,你都能做到,我们便好回去。” “好。”他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你说。” 楚天歌平静的说:“一,护我孩子周全。二,保杨氏一族的荣耀地位,包括皇太后与聿亲王。三,废皇贵妃之位,让她出家。” 李云临迟疑了片刻,“保聿亲王?” 楚天歌道:“无论他好与坏,都是我孩子的父亲。” 李云临沉重的点了下头。 “我答应。” - 裴雪霁收到废妃旨意,不顾阻拦冲到乾清宫。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李云临念及天歌在休息,把裴雪霁拎到了殿外,“让你走你就走,别闹事。” 裴雪霁指着自己的肚子,大声道:“你知道我有孕了,你还要废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废我!” 李云临拧起眉头,极力的安抚她,“你在宫外养着,我会来看你们母子。” 裴雪霁凄凄笑道:“是楚天歌让你废了我的?是不是!你真的疯了,你好好想想!她要的是朝臣对你口诛笔伐,她要天下人知道你有多昏聩,她要废的是你,不是我!” 周遭宫人惊惧得低下了头。倒了天大的霉听到这种骇事,谁知皇上会不会为了堵人口舌而弄死他们。 “闭嘴!” 李云临狰目欲裂,胸膛如潮汐起伏,“来人,把废妃裴氏拖出去!送宝华寺!” 他反反复复的劝慰自己,天歌针对裴雪霁,是因为裴雪霁逼她剥核桃剥伤了手,是因为他天天跟裴雪霁恩爱,她吃了醋。 如何也不愿往别的地方去想。 “李云临!你在自掘坟墓!你这个昏君!” 殿中,楚天歌静听着裴雪霁的尖叫,轻手安抚腹中动手动脚的孩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裴雪霁的尖叫嘎然而止,许是被人一掌劈晕了。 过了一会儿后,楚天歌听到李云临的脚步声,赶紧闭上眼装睡。 李云临坐在床塌旁,把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揉进掌中细细摩挲着,“你都听见了。” 楚天歌顺势睁开了眼睛,轻声说:“她有你的孩子了。” 李云临疲惫的点了点头。 楚天歌坐起身,神色黯然,“有孩子了,让她回宫吧,我走。” 李云临握得更紧了,缠绵而眷恋,“谁都不能换你。” 楚天歌看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痛苦。 “你跟她有孩子了,今后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我接受不了,不想受那样的煎熬。” “不会的。” 李云临承诺道:“她出不了宝华寺半步,我也不会去看那个孩子一眼,就当没有过。天歌,我心里头最想要的是我们俩的孩子……” “你都有两个孩子,就不必让我为你生了。”楚天歌淡淡的说。 李云临语态很软,“我们说好了好好在一起的,不仅你要求的事我全做到,我今后再不碰别的女人,只你一人……” “可我接受不了裴雪霁的孩子。” 楚天歌听不进他那些天花乱坠的话,抽回了手,怅然道:“她伤害我,你却跟她有孩子。云临,我们之间终究不一样了。” 李云临喉咙涩疼,声音渐渐嘶哑,“我容下你的孩子,你也容下我的孩子,好不好?” 楚天歌盈盈看他,眸底微红,抿着唇不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李云临的堤坝一点点坍塌,溃不成军。 他自嘲般低笑了声,“哪怕你要我死的心如磐石,我亦想试一试水滴石穿。可那个孩子的命,我暂且不能给你。” 李云临站在床边,杵着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离去。 楚天歌懊恼的拉起被子,捂住了脑袋,烦躁的踢了好几下。 她不想那么残忍,可裴雪霁腹中有孩子,于裴相而言仍有希翼。 万一是个男孩,将来亦有一争储君之位的能力,哪怕裴相恼极了李云临废女儿废位,依然不会现在就对李云临倒戈相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温度 这些时日来,她仿佛回到了当初附身于裴雪霁,被软禁在端木宫里的日子。 虽说能在宫里小范围的来去自由,却始终有人盯着。 楚天歌顶着大肚子在御花园中逛来逛去,想着运气好便能遇见皇太后。 也不知赵国公如何了。 她四处乱瞟,瞟见了观景亭上的苏瑾。 楚天歌犹豫了下,还是走上了台阶。 苏瑾正低头捏针穿绣,在婢女的提醒下,看到她友善得笑了笑,“坐。” 楚天歌坐到她身旁,“听闻你整日织绣,总坐着对眼睛对身子都不好,我们去走走吧。” 苏瑾摇了摇头,发簪间的步摇轻轻摇晃,“身子沉,走不动了呢。” 楚天歌看了看她那比自己大上一圈的肚子,比较了番,“才相差一个多月,就大那么多。” 苏瑾手上一顿,温柔的目光望向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些怅然。 “原以为嫁给喜欢的人,与他有个孩子,这一生便就圆满了。可我现在为什么那样后悔呢?” 楚天歌有些愧意的低垂了眼眸,缓缓又想不明白自己愧对什么,“今后在这深宫之后,有孩子陪你也挺好。” 苏瑾的眸光在绣盘上微凝,继而苦笑了声,对身旁婢女说道:“去拿些果子和糕点来。” 婢女走远了,苏瑾微倾了身子,在楚天歌耳边说道:“这几日裴丞相那脸臭的,谁碰他他都炸毛。” 她步摇上的金坠珠流苏抚过楚天歌的耳畔,楚天歌看着她绣盘上可爱的小虎头,说道:“李云临倒让你母亲时常来看你。” 有个母亲常来与苏瑾说些外头的事,便也让她跟得上时事,知晓的也比楚天歌多一些。 苏瑾提醒道:“他现在是皇帝,你还连名带姓的喊他?” “反正他也听不见,”楚天歌笑着说:“他多日都没来烦我,都睡在御书房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仔细算来,是从裴血霁出宫的那一日,李云临便再没来找过她。 苏瑾将绣盘放在一边,“多的是政事缠着他。尤其近来民间的谣言沸沸扬扬,皆传聿亲王为久旱的东境求得甘霖,且当日有真龙盘旋。百姓都是迷信的,聿亲王求雨得雨,又有真龙庇佑,如今在民间是一呼百应了。” 楚天歌想到,如她能纵火,李烬宵能纵水,只要画得够好,是能以假乱真的。 他行事倒也张扬,如今李云临轻易动不了他,怕是会激起民怨。 苏瑾道:“还有些麻烦,科举费用聿亲王尽数包揽,也因此,今年来赶考的考生较往年多上了许多。” “聿亲王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楚天歌若有所思。 苏瑾看着她说,“从报名赶考到揭榜,时经一月,考生多的是百里千里之外赶来的,这段时间会尽数滞留在金陵城内。客栈供不应求,入夜都是露天席地的人,治安上也困扰。” 楚天歌皱眉,“朝臣们解决不了这事,势必会推脱给聿亲王,怨他办事不妥。” 苏瑾点头,收回眸光:“正是如此。” 说到此处,婢女端着果盘糕点回了凉亭。 苏瑾又拿起了方才放下的绣盘,楚天歌在她落针时打了个哈欠。 “我回去歇息了,你少操劳一些。” 楚天歌特地绕了点路,去御书房门前顿了顿,侍卫巴巴的上前来问:“皇上在里头,娘娘要进去吗?” “不了。” 楚天歌转身离开。 - 婢女布置晚膳时,楚天歌吩咐道:“多放一副碗筷。” 吃了个半饱,李云临大步踏进乾清宫。 楚天歌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他瞧见桌上的另一副碗筷愣了愣。 环环机敏的说道:“是娘娘特地命奴婢们备下的,娘娘盼着皇上来,早早的便在门口望着呢。” 李云临难以置信的看向楚天歌,她仍是一脸清冷,看不出情绪,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心绪不受控制的澎湃起来,很想问问她是不是那样,却硬是憋住了嘴,故作高冷的坐在她身旁。 李云临不断的用余光偷偷瞥她,发现她根本没在看自己,便盯得肆无忌惮起来。 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不停的说:给她夹点菜吧,让她感受到你的关怀。 另一个说:傻瓜,她早已不是当初轻易就能打动的小姑娘了。 最后他干脆放下了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今日去御书房,找我有事?” 楚天歌眸中毫无波澜,“随意走走,无事。” 李云临暗暗的想,这话像是借口,她一定是故意去御书房的。可到底为什么呢,她难道也是想着他的,心里仍有他方寸之地的吗? 说起来,他们到底在一起五年,这些吵吵闹闹赌气的日子一年都未满,他都没放下,天歌怎么可能放下了呢? 他越想越欣喜,就差把高兴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这些天我都独自歇在御书房,这深秋天气有些凉了,今夜我帮你捂脚吧。” 楚天歌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他身子跟李烬宵一样,始终是凉的,越捂越冷才是吧。 可怜那几个女人,不知她们都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忍着没说实话。 李云临也想到了此处,尴尬得赔笑,“你瞧我说什么浑话,谁的身子能暖得过你,只是太久没有抱你了。” 楚天歌喝了口汤,擦了擦嘴,“是呢,你记得的都是别人的温度。” 李云临的笑容僵在唇边。 不是这样,他分明只记得天歌在怀中时娇小的样子,她瘦弱的肩膀不堪一握。 只记得她对自己明媚的笑,和她唇齿间甜甜的味道。 难堪之余,李云临心中莫名其妙的腾起些星星点点的希望。 她旧事重提,是不是代表她在吃醋,吃醋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确还在意? 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楚天歌很快填饱了肚子。 她起身,李云临赶紧搂肩搀扶着她,“慢点。” 楚天歌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似从未起过涟漪一般。 “科举考生过多一事,你可有了对策?” 李云临顿了顿,说道:“没有那么大场地,便分多个考场同时进行,阅卷多派人手,早日揭榜遣散他们。不是多大事。” 楚天歌道:“批阅过于仓促,未免粗糙,唯恐流失人才。” “你有何办法?”李云临看着她。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夫 楚天歌坐到檀木圈椅上,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我认为以往的科举流程并不好,赶来参与考试的,多数是近处的学子,远处的大多困在了这迢迢之路上。不如每个县先行考试,过了县试的皆是可圈可点的人才了,若无盘缠来金陵城,这笔费用便由县里先行援助,向朝廷报销。” 李云临听她说完,脸色沉了沉,“如此一来,县里已筛选掉许多,来金陵城的考生便为数不多。你倒挺会给你前夫省事省银子。” 前夫? 楚天歌寻思着,这也没和离啊,怎么就前夫了呢?这嘴真是毒。 她把话烂在了肚子里,“朝廷是你的朝廷,我不过希望你能纳贤才兴国邦而已。” 李云临的目光锁着她低垂的眼眸,干笑道:“你从前不爱掺合大事,如今倒是操心起国事了。” 楚天歌放下了手中茶,“不一样,别再提从前。” - 有身子不能在汤池里泡太久,可楚天歌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环环有些担心,便进来催道:“姑娘,该起了,闷久了对孩子不好。” 旁人都唤她娘娘,似乎这个称呼尊贵无比,只有环环知道她不喜欢那个称谓,私下便仍是唤她姑娘。 楚天歌终于从汤池中起身。 环环给她擦身子,轻声说道:“我知道姑娘不想面对他,可忍得一时,才有谋算将来的日子。” 楚天歌点头,目光落在她未好全的腿上。如今不太明显,可走得快了仍会瘸。 环环替她穿衣时凑近了,在她耳边道:“今日皇上召我询问姑娘的事,我去得早了些,皇上人不在,我便壮着胆子搜寻了一番,找到几分聿亲王的给姑娘的书信。” 楚天歌握住了环环的手腕,担心的说:“太冒险了,李云临发现少了东西会怀疑你的。” 环环却是一笑,“姑娘想看聿亲王的家书吗?” 楚天歌低垂双眸,“嗯”了一声。 未免有人进来,环环锁上了门,才将信从衣襟中拿出来。 楚天歌一张张的翻过。 环环看着她,似乎从未见过她眸中有这样的欣喜光芒,微微红润的眼尾诉尽温柔。 楚天歌反反复复看了许久,迟迟才一封封塞回去,交给环环,“你要小心,下次不要再偷了,知道吗?” 环环点头,“姑娘高兴就值了,我会小心放回去的。” 楚天歌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拥她入怀,任眼泪纵流,“谢谢你。” 外头宫女打不开门,敲了敲。 “娘娘,您不宜泡太久汤池,该起了。” 楚天歌拭了下眼泪。 环环轻轻拍她的背,替她说道:“知道了!” - 楚天歌坐在床塌边,李云临的手伸过来握她的手,她赶紧缩脚躺去床上,蜷起身子向里。 李云临尴尬道:“身怀六甲,动作倒灵活。” 楚天歌紧闭着双眼,脑海中全是他那襟衣的明黄色,这个颜色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李云临不慌不忙的进了被窝,从她脖下穿过了手臂,将她翻过来搂进怀里。 楚天歌靠着他僵了身子,似乎溺死在这龙涎香中,连带着肚子发紧不适。 李云临轻抚着她依然瘦小的肩膀,哑声道:“既然已经在我身边,是非仇怨都先放下吧。你想想我们从前……” “我都忘了。”楚天歌打断了他。 李云临心头一窒,强行装作没听到,忆道:“我们在太师府的高檐上彻夜看星星,你没等到日出便在我怀里睡着了。后来我也一个人上过屋檐,却再没见过那样好看的星辰……” 楚天歌闭上眼,“别说了。” 明明知道该奉承他,该讨好他,该骗得他死心塌地,再来谋夺他的一切。 可忍住不删他耳光,不立马推开他,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听他谈起过往,她还是十分抵触。 李云临把她搂紧了些,“那一年你娘同你去绵城,你带我一起去,说绵城好多年才去一去,要让外婆见见外孙女婿……外婆她不叫我三殿下,却叫我小临,你固执的一遍遍告诉她,不是小临是云临,万里无云的云,君临天下的临。” “够了。” 楚天歌声音隐隐嘶哑,她平日里刻意不去回想起任何亲人,每每一触及心里都是血迹斑斑的剐伤,疼痛难忍。 “外婆受株连,从绵城被押来金陵城。李云临,我们在狱中的时候是能被探望的,你可有来我们看一眼?” 李云临沉默了许久,“对不起。” 楚天歌推开了他,缩到了角落里,打了个哈欠,“睡吧。” 李云临喉间一滞,仰天躺着仿佛没了灵魂,手臂上还残余她温热的体温。 _ 姚红茹手帕蒙脸,皱着眉头穿梭在七横八竖的病人间。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姑娘!先救我,我老婆孩子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死!” 姚红茹听见呼喊声,焦头烂额的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你有老婆孩子,我连个种都没给家里留,我才不能死!” 两句话便吵了起来,两个虚弱的病人竟扭打在了一起。 姚红茹跺了跺脚,“好了!我会一个个看过去的,你们的病都一样,要治就一块儿治了!别吵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退缩到一边。 人群中,有一个小伙子开口问:“姑娘,我们还能治好吗?” “我会尽力的。”姚红茹说。 此病尤其罕见颇为棘手,传染性强,军中迅速感染了一片。 病来如山倒,尽管聿亲王第一时间将患病人员圈禁起来,可这病情不受控制的肆延。 有人抽泣着说:“没死在战场上,竟死在病中,这真是冤啊。” 姚红茹怒道:“还没死呢!” 也有人道:“聿亲王也染了病,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再等几天,神医就会到了,大家先安心吧。” 帷帐内。 李烬霄道:“军中出此变故,唯恐胡人肆机进犯。等朝廷的援军到怕是迟了,必须尽早从别处调兵防护。” 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形图上指了一处,“永义侯的五万兵马在这儿,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军队。你去联络永义侯借两万兵力。” 万承皱眉,“可未经朝廷同意私调兵马,王爷和永义侯都会有罪名。” 李烬霄轻声咳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王妃 姚红茹掀帘进来,万承马上抱拳道:“王爷交代的事,属下定会完成的。” 待他出去,姚红茹才开口说:“王爷,我瞧着这像瘟疫。” 李烬霄淡淡道:“未必。” 几个军医尽数病倒,幸而姚红茹懂些医理,和天启城送来的几位大夫一同看着病人。 可这病人越来越多,病得也越发沉重。 姚红茹点头,急切道:“是未必,可架不住万一。王爷离开这,回金陵城去吧,金陵城名医多,会有法子的。” 李烬霄折起了地形图,坐到椅上,拿起一旁的书,漫不经心的说:“这几日辛苦你了,离军吧。” 姚红茹早料到他会让自己离军,坚决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除非你回金陵城去,我也跟你去。” 李烬霄拧了下眉头,“我不仅是聿亲王,还是朝廷派来的统军元帅,非召不能擅离。” 姚红茹深吸了口凉气,“那便逃吧,王爷。” “染了瘟疫死路一条,跑什么。”李烬霄神色淡漠,修长的手指翻过了一页书。 姚红茹抿了下唇,心虚道:“王爷没有得瘟疫,为让王爷愿意躲在帷帐中,我给王爷下了点药。” 李烬霄依然平静的说:“谢谢。” 他低头继续参详手中书。 姚红茹懵了下,他怎会毫无意外? 顾不上此,她急道:“王爷!跑吧!朝廷会不会支援两说,下旨烧军是一定的呀!” 李烬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了解。” 姚红茹突然红了耳尖,“我听人说的,皇上是个残暴不仁的昏君,且烧军是防止瘟疫蔓延的最好办法,以往都是这样对付瘟疫的。”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李烬宵点头,“姚太守即劝你回去,便听你爹的话,别在这儿瞎掺和了。” 姚红茹一愣,整个耳朵都红透了,“王爷你知道……” 他本没兴趣知道,可因军中混入女子之事,他严令整军排查,争取做到每个士兵都知根知底。 这一查便知姚红茹是天启城太守之女,太守塞了银两把女儿护送进来。 姚太守与朝廷并无多深勾连,这番举措倒不知为何。 李烬宵道:“我翻阅了多本医书,有记载的便有十几种不同的瘟疫,而症状病情虽有类似之处,却没有完全相同之例,这兴许并非瘟疫。圈地自生自灭尚可,朝廷下令烧军,我会为大家拼出血路。” 他说完,目光清浅的落在她烧红的脸颊上。 姚红茹微微怔住,“王爷要对抗朝廷?” 如今他身边可信之人不多,这个女子倒是能用上一用。 “我若要对抗朝廷,你会怎么做?” 姚红茹脑中空白了片刻,随之追遂本心的说:“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那倒不必。” 李烬宵往后靠了靠身子,“只需要让周遭百姓都知道,将士们得的只是小病,正在日益好转。而此事,需要你和你的父亲姚太守出面。” 姚红茹本是个机灵的,此时却有些想不明白,“这跟对抗朝廷有什么关系,只是安稳民心……” 说到此处,她茅塞顿开,“王爷是为皇上的烧军旨意做准备?一旦皇上的御令一下,王爷非反不可,届时百姓的支持,便能为王爷壮势!可是将士们的病……” 李烬宵的双眸中蒙了一层薄雾,“军医说会好的。” 姚红茹的心安了心,又深深的看着他,“王爷信我?” 李烬霄清浅的“嗯”了一声。 他看得明白,李云临与胡人勾结,用路芊芊来给他难堪,是姚红茹出面解了困局,她不会是李云临的人,亦不会向着胡人。 “当今新帝并非仁君,你与路芊芊聊了些时日,想必也知晓一二。你以女子之身从军,我信你是个明大义的姑娘。” 姚红茹咧开了嘴,笑得灿烂,“我倒不是明大义,只是想帮王爷罢了。” 她毫无规矩的坐在了李烬霄对面,双手托腮,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他,“王爷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 李烬霄眸光一凝,合上了手中书,“我的王妃曾也是个像你一样开朗爱笑的姑娘,我原以为我喜欢的是她身上那股阳光,后来我发现,哪怕她变得被仇恨充斥,郁郁寡欢,我仍是喜欢她。我喜欢的只是她。” 姚红茹一愣,神色黯淡下去,“我只是问王爷喜不喜欢我,王爷却要说王妃。” 李烬霄淡淡道:“你提到喜欢这个词,我便想到她。你若不爱听,便不要再提这个词了。” 姚红茹讶异得看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是拐弯抹角的拒绝自己? “我听万承说,王妃像极了路芊芊,看来的确是个极美的女子。” 姚红茹心里头酸得要命,她活这么大,没见过中意的男子,终于在天启城的求雨台上,看到了宛若天神一般的聿亲王。 当时她脑袋中只有一句感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是路芊芊像了我的王妃。”李烬霄说。 姚红茹又是一懵,“有区别吗?” “有,”李烬霄较真的说:“我问过路芊芊,她照着我王妃的样子休整了容貌。” 姚红茹惊愕得张大了嘴巴,这容貌竟还能整? 她结结巴巴的说:“路芊芊照着整,是为了留在王爷身边?” “不,她是为了留在李云临身边。”李烬霄说道。 李云临,那是新帝的名讳,姚红茹自然是知道的。 她懵在其中,不敢去设想其中的问题。 李烬霄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五一十的说:“新帝觊觎我的王妃,也为我不妨碍他登基,为此把我派来边关,甚至他亲自去与胡人勾结,逼迫镇东大将军出卖我军军机,以至岐山一战落败,枉死许多将士。” 姚红茹彻底怔住。 皇帝为针对亲弟弟,竟勾结敌军,做出这般荒唐昏愦之事!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完犊子的皇帝?这江山若在他手里几十年,怕是败得千瓦不剩。 “你的王妃……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李烬霄眼帘微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杨柳青青的河岸边,灌木丛中,一身红衣的天歌抱着一只扁脸黄白长毛的小猫爬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忆往 那一年,她十三岁。 “你要摸它下巴,它就会很舒服。” 在李烬霄的指点下,她用手挠起了小猫的下巴,小猫眯起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楚天歌有些紧张,“它这是生气了吗?” “它这是高兴,猫咪很舒服就是这样的。”李烬霄蹲在她身边。 小猫在这时候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肚子,轻轻软软的“喵”了一声。 “猫咪最柔软最脆弱的就是肚子,它把肚子露给了你,那是很喜欢你了。”李烬霄道。 楚天歌听言,咯咯的笑出声,“我头一次发现,原来猫这么可爱,我好喜欢,我要抱回去。” 李烬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容,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 “不然,就放在国子监里吧,我们一起养。”他提议道。 楚天歌想了想,“好吧,看你这么懂猫的份上,就跟你一起养。不过什么时候我想抱回家了,你可不许跟我闹,这是我的猫。” 李烬霄有苦难言。这是他的猫,是母后派人跑西域,高价买来给他的波斯猫!不是野猫! 看着稀奇,他便抱来国子监想给大家看看,没想到一进园子跑没影,又被天歌顺着猫叫声把这小玩意给找了出来。 一道碍眼的身影跑了过来。 “天歌,我们蹴鞠去。” 楚天歌头也没抬,没看李云临一眼,“不去,我要玩猫。” 李云临看了看这只猫,又看了看她身旁的李烬霄,阳光的脸上登时一沉,他拉起天歌的手腕,撒娇道:“没有你,我们队赢不了,天歌最厉害了。” 楚天歌再摸了摸猫咪的肚子,把它抱起来放在李烬霄怀里,“呐,帮我照顾好,我得去打球了。” 她走了没两步,小猫突然从李烬霄的怀中跳出来,往她冲过去,用软软的身子蹭她的脚倮,再一次翻开肚皮躺在了她脚边。 楚天歌掰开了李云临牵着她的手,蹲下来身,爱怜的轻抚它,“好好好,我陪你好了吧。” 她朝李云临摆了摆手,“你去打球吧,我不去啦!” 然后她对李烬霄说:“你知道它爱吃什么吗?我们去给它弄点吃的。” 楚天歌全然没意识到李云临的变化,抱起了小猫,几步走到李烬霄身边,“走,我们去给它买吃的。” 她抱着猫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欢快得像从未上过街一样,指着东西就给猫儿介绍。 咚咚咚—— 她拿起拨浪鼓摇了摇,“它会喜欢这个吗?” 李烬宵寻思了下,“它可能更喜欢鸡毛。” “拔鸡毛去。”楚天歌当下就做了决定,“去拔我家的鸡毛吧,我家近点。” “嗯。”李烬宵点头。 他们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去了太师府的膳房,果然角落的笼子里捆着几只鸡鸭。 楚天歌把猫塞在他怀里,趁人不备就冲过去伸手进笼子眼疾手快的逮了只鸡,紧闭着眼拔了几根鸡毛。 “哎哟,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呢,这儿多脏啊!”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楚天歌听到下人的声音,手握着一把鸡毛直起了身子,小脸一本正经厉声厉色的说:“不许告诉我爹爹和我娘,知道吗?” “是是是,不告诉。”下人才没心思给自己寻麻烦。 楚天歌带着李烬宵去了家里一处偏僻的院子,“我把它养这儿吧。” 李烬宵拒绝道:“说好了养在国子监。” 楚天歌拿鸡毛逗着猫,突然咯咯笑道:“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对争抢孩子的爹娘?” 她是口无遮拦的玩笑话,李烬宵红了耳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跟我在一块儿玩,李云临会生气的吧?” “他生什么气?”楚天歌很疑惑的说。 “他喜欢你,你没有察觉吗?”李烬宵试探着说。 楚天歌脸颊一红,“他没说我怎么知道。我们年纪也还小,现在不考虑这些吧。” “如果他说了,你会答应吗?”李烬宵屏住了呼吸等她的回答。 楚天歌低着头想了想,微微点了下头,“他很黏我,我习惯了他陪在身边,他对我真的很好的。” 几天之后,李烬宵带着他宫里小膳房特地做的猫食来,却看到李云临把小猫扔进了河里。 他跳下河去捞,才发现猫的脖子先被拧断了,早就没了气息。 他气得要找李云临算账,天歌却扑进了李云临的怀里放声大哭。 李烬宵拉开了天歌,一把揪起李云临的衣襟,“你是畜生吗!你连畜生都不如!” 他一拳砸向了李云临的鼻梁。 李云临登时鼻血纵流,抹了一把后正欲还击—— “你有病吗!你打他干什么!” 楚天歌愤怒的骂了李烬宵之后,心疼的去捧李云临的脸,“没事吧,我们不理他,我们走。” 李烬宵吼了一句,“是这个畜生杀了我们的猫!” 李云临僵了僵身子,楚天歌却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李烬宵呆住了,她根本不信。 他看到李云临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 而东境将士与聿亲王染病的消息传到金陵城,已是八日之后。 赵衡出列,声音洪亮,“臣请迎聿亲王回金陵城,以便医治!” 李云临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冠冕上垂下的九毓遮住了他乐不可支的面容。 真可谓喜从天降,原以为要折损无数兵马,才能换李烬霄战死沙场,没成想病得如此轻易。 这病死在外头,天歌也怪不了他。 李云临故作为难道:“千余里路,聿亲王如此一路而来,恐有感染他人之忧。若央及皇太后,岂非朕不孝。” 赵衡跪地道:“恳请皇上下旨,广纳良医送去边境!” 裴丞相神色漠然,“看这病症袭卷之快,八成是瘟疫,瘟疫向来是无救的。以往便是锁村锁镇,甚至锁城烧城,如今若因军中有聿亲王而不忍处置,假以时日瘟疫肆延更甚将民不聊生,还请皇上早下定断。” 李云临心中认同着裴相的提议,恨不得拍手叫好,面上却是痛极扼腕。 赵衡眼色沉暗,“并非因聿亲王而优待,只是瘟疫尚未确诊,且他们皆是为乾元朝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若草率将他们灭之,会寒天下人的心。”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一 孟琅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玩世不恭只知道跟九公主谈情说爱的小侯爷,竟也能说出这番正经话来? 李云临叹息道:“可东境路远,等确诊的消息传到这里,一来一去的时日,怕那边的病情已害了更多无辜百姓。” 赵衡咬牙道:“并不会影响百姓,聿亲王已下令圈地自禁。” 李云临身子稍稍后仰,一手搭在宽大的龙椅扶手上,微眯着眼,一道骇人的凛光居高临下遥遥落在赵衡身上。 这个赵衡分明是赵青锦的哥哥,也当念及妹夫这层关系效忠于自己,可竟然对李烬霄处处维护,真是个不识趣的东西。 官员们大多察言观色,立马有人出列跪下道:“军中人多难以管辖,唯恐有人逃脱出去祸害无辜百姓。臣恳请皇上忍痛尽早下令,火烧染病的镇东大军,以绝后患!”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朝堂上半数的官员都跪了下来。 李云临满意的目光扫视过这些人,亦将那些仍站着的在心里记了个数。 孟琅不紧不慢的说道: “战事吃紧不容有误,臣请即刻整军,支援东境。” 李云临想了想道:“该支援多少兵力需仔细商议。” 裴丞相道:“这个事,皇上与武将们另外商议吧。” 李云临这头点的疲惫,“嗯,武将们来御书房,其他的回去自行商讨,明天朝会再表决如何处置镇东大军。” - “裴相,留步。” 正天殿外,赵衡喊住了裴相。 裴丞相瞥了他一眼,“何事。” “裴废妃在宝华寺中一切安好?”赵衡皮笑肉不笑。 “劳宣平候挂心,一切都好。”裴丞相铁着脸。 赵衡朗朗一笑,“相爷对皇上可谓忠心耿耿啊,折了女儿都不介意,为何?” 裴丞相眼眸深了深,“远平候行事才是肆意任性,令妹在宫中为嫔,你却在朝堂上跟皇上对着干。不知令妹处境,接下来会如何?” 赵衡脸色微变,沉着脸疾步离去。 - “急什么?”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楚天歌扶稳了急急忙忙跑来的环环,她腿脚本不太利索,如此跑来格外吃力。 环环满额的汗,“姑娘,镇东大军感染瘟疫,聿亲王不幸染病,皇上要下旨火烧镇东大军!” 楚天歌一怔。 她起身,却险些在台阶上踩了个空,婢女们及时扶住了她。 “皇上在哪儿?” “在御书房,正与几位武将议事……” 楚天歌在御书房外,听到李云临说:“务必围困染病军队,放火烧之,确保无人逃出生天。” “宣平候的话不无道理,皇上是否考虑……”这是孟琅的声音。 “朕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受瘟疫祸害,百姓会理解的。” 楚天歌握紧了拳头,心尖一阵阵发紧。 什么为了天下苍生,李云临心中没有大义,没有百姓。 门口护卫看了看她的神色,推门而入,“皇上,路嫔娘娘来了。” 李云临双眸一缩,指节触了下鼻尖,说道:“进来吧。” 楚天歌在门口低头道:“皇上商议要事,妾身就不进来了。等皇上忙完了,来找妾身喝茶。” 这要在平日里,她能这么一说,李云临能高兴得不能自已。 可眼下他心里明白得很,天歌这样恭谨的称自己为妾身,主动邀约是为何。 李云临心里别扭了一番,温声应道:“好。” - 李云临回到寝宫已是半夜,楚天歌站在门口等着他。 “确定是瘟疫吗?”楚天歌问。 李云临面不改色的踏进屋子,脱下风袍,“是。” 楚天歌淡淡道:“若确定是,你便不会急于放火烧军了。什么为了百姓安危,你怕他死不掉罢了。” 李云临微微蹙了下眉头,“他负了你,他的生死你不该再操心。” “若不确定是瘟疫,且聿亲王已严令圈地自禁,你仍下旨放火烧军,会被世人口诛笔伐。”楚天歌看着他说道。 李云临置若未闻,指尖挑上她胸前衣带,“这么晚不睡,是要我替你宽衣?” 楚天歌的身子僵在原地。 “你答应救他,把他接回金陵城好好医治,我,我就与你……” 李云临挑开了衣带,任那翠绿纱衣滑下了肩头落在地上。 他微凉的指肚轻轻抚过那漂亮的锁骨。 “你就与我怎样?与我行夫妻之礼?” 楚天歌忍受着他的轻浮,唇色咬得苍白,“是。” 李云临看着她那一脸委屈又急切的神情,似乎甘愿为了李烬霄牺牲一切的模样,早已怒上心头。 他气急败坏的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我要的是你的心,要你像从前那样爱我!你能给吗,能吗?” 李云临将茶杯重重一放,杯身裂开了缝。 “他也负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他,为什么?!他跟路芊芊有孩子了,我没碰过路芊芊,没给她播种!” 他用力握住了楚天歌的肩膀,晃着她,“你能不能公平一点,李烬霄到底比我好在了哪里?” 楚天歌只死死的看着他发疯,眸中血丝密布。 李云临突然安静下来。 “是不是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信他?” 楚天歌说:“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他有了别人,我才能放下。他若就这样死了,我这辈子便只爱他一人。” 李云临怔了怔,凄凄的笑出声来,“你不就是想救他,你可以找个别的理由,何必要骗我说你爱他。你跟他有孩子,跟他完婚,都是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懊悔痛苦而已,你不爱他。” “把你捧在手心里五年的人是我,你说天下男子那么多你眼里只有我,你说我们会白头偕老……” 楚天歌紧揪着腹上的衣料,指节泛白,始终搞不懂他为什么有脸孜孜不倦的提从前。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重要。” “重要,”李云临说:“因为我只有过去,你根本不会给我将来。” 他捡起地上的金丝薄烟翠绿纱,抖开给她披上,“走。” 楚天歌一愣,他这是拒绝救李烬宵? “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她无力到只能用自己的命来威胁。 “你不会去死,太后和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的命,都在你手里。”李云临额边青筋跳了跳,“滚出去。” 寝殿门口的宫人见楚天歌出来,神色怪异的纷纷对视。 环环上前扶住她,压低了声音,“姑娘,你惹皇上不快了?” 楚天歌不觉得,“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姑娘,我们去哪儿?”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雨欲来二 九公主本已经歇下了,看到楚天歌,立马坐起来绷直了身子。 “五嫂,我可没有办法救五哥。” 朝堂上的事九公主也听说了,她动过救人的念头,可这人不像救赵国公那么简单。 若因她收回了烧军的旨意,而他日瘟疫祸害到外头百姓,可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我知道,”楚天歌离她五步的距离,眉眼间看起来有些憔悴,“我是来你这儿住一夜的。” 九公主一愣,“我哪敢窝藏你,三哥要找我麻烦的。” “是他叫我出来的。”楚天歌说。 九公主宽了心,“那便好,你同我睡吧。” 楚天歌是个沾到枕头就有困意的人。 九公主却辗转反侧,迟迟合不上眼,忍不住开口道:“你还睡得着啊?” 楚天歌抬了下眼帘,“不睡觉也帮不到他。不如睡饱了,明日起来再想办法。” “够没良心的。”九公主叹息着,手抚上了她的肚子,“五哥多好啊,你怀着三哥的孩子他都娶你。” 三哥的孩子…… 楚天歌急着说话却猛地呛住,咳嗽了一番,“你看这孩子像李云临的?” “不是吗?”盈盈烛火下,九公主睁大了眼睛。 “不是。”楚天歌咳红了眼睛,“是不是都这样想?” 九公主懵懵的说:“是啊,赵衡也这么想。你跟三哥分开才多久,跟五哥好了也没多少时日啊,谁能知道……那这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李烬宵的,”楚天歌此刻困意全无,腹上的沉重也使她无法再平躺着,侧过身来,“你呢,赵衡没法娶你,你就这样跟他过一世吗?” 九公主轻提被子,遮住了懊恼的半边脸,“倒了天大的霉,我出生那日偏偏来个天降祥瑞,害得我要孤寡一生不能成亲。这上神火凤凰真是不干好事。” 楚天歌眼皮没来由的跳了跳,“确实倒霉。” 九公主突发奇想,“但凡我早出生或晚出生一日,这个神女的名头就得落到你头上,这倒也不影响你,你嫁给五哥用的也是杨氏女的身份,旁人就算知道你是楚天歌,没有个带头的嚷出来,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楚天歌清清浅浅的嗯了一声。 九公主好奇的问,“说真的,你对三哥现在究竟是怎么想?” 楚天歌说:“不愿去想,也不想提他。” 九公主翻身趴在了床上,双手拖起腮,小心翼翼的说:“赵衡总说三哥不好,可我觉得三哥很可怜……” 楚天歌不以为然,“比他可怜的人很多。” 九公主顿了顿,说道:“是啊,可是别人都有母亲,只有他没有。所以他学不会做一个正人君子,你是第一次让他感受被爱的女子,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了。” 楚天歌拧起眉头,“你怎么会向着他说话。” “都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偏向任何一个人。只是五哥从小便养尊处优,母后一贯惯着他,他不缺爱。可三哥受了委屈,从来就无人可倾诉。你于他来说,是他身后那个家,家没了,他便也疯了。” 九公主心里也有些崩,看习惯了楚天歌跟三哥在一起,突然的就成了五嫂。 楚天歌道:“家?他把这个家的一砖一瓦都拆完了,究竟是谁毁了谁呢。” 九公主沉默了会儿,“你对五哥有感情吗?” 楚天歌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自从与李云临闹掰之后,我就不太敢去想感情是个什么东西。但我能很清晰的知道,我喜欢一个人的陪伴,我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也愿意长长久久的等着他。他让我这原本只被仇恨痛苦充斥的生活,有了些温暖的期待。我感激他,依赖他,也信任他。” 九公主的眼睛睁得浑圆,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楚天歌小女人似的神情。 “你说起了五哥,这矫情话还真多。” 楚天歌心想着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是自己夫君。 她又想到了边关那要命的军情,沉下了脸色,“李云临派孟琅去东境,你帮我带话给孟远修,让他跟着孟琅去。” 九公主立马明白过来,心中震荡,“现在就要反了吗?” “没办法了。”楚天歌语气很淡,“他不能等死,东境将士们也不会等死。这一步是李云临逼的。” 当她在御书房外听到是孟琅带兵去,她心也安稳了些。 九公主忐忐忑忑的想了会儿,“可孟将军只带上孟远修,杨夫人和孟秦是必须留金陵城的,他们的死活,孟将军便不顾了吗?” 楚天歌说道:“偷天换日,暗度陈仓,李云临对孟将军的警惕心不高,应该不难。这个事需要你帮忙,城门口来来去去的马车,唯独你的,旁人不敢检阅。” 九公主点了点头,平躺下来,长叹一声。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你要是好好跟三哥在一起,他哪需要针对五哥,搞成现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局面。你可得答应我,如果五哥最后胜出,你尽力留三哥一条命在,我们毕竟……一块儿长大,少了他总不习惯。” 楚天歌闭上了眼,“若叛军被剿,他会不会放烬宵一条生路。” 九公主张了张嘴,却没再发出声来。 - 李云临在楚天歌走后没多久,披了件袍子打开屋门,“人呢?” 宫人们战战兢兢道:“娘娘出去了。” 李云临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在里头懊恼得来回渡步。 怎么不再好好求求他,就这样走了? 李云临又打开了门,“人去哪里了。” 宫人面面相觑,他们哪能知道,他们也不敢开口过问啊! “一群废物。”李云临埋汰了句,“去找荣介,叫他查一查娘娘去了哪里。” 他回到床上,烦躁得蹭了蹭腿。 这床太过宽大,每一夜天歌都遥遥缩在床那边,伸直了手臂都碰不到的距离。 为了不让她太过靠边,以免掉地上去,他都克制住自己离她远点。 只要她在便好了,他要的不过如此。 李云临呆呆的看着她平时躺的位置,明明李烬宵也负了她,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不过是个趁火打劫的贼。 他睁着眼睛想了半夜,也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犯个死罪 赵世焱看着那一抹在院中对月独望的落寞身影,拿过芳嬷嬷手中披风,抖开给她披上。 “他走时答应会照顾好自己,你便信他吧。” 太后仰天,把一些东西憋回了眼眶。 找了无数名医,总算把赵世焱给医醒过来,这才高兴没两天,边关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 “明日我得去看看天歌,就怕她急坏了身子。” 芳嬷嬷心有不适,“娘娘还担心她,天晓得她还记不记得咱们殿下。” 明明已是皇太后,芳嬷嬷始终唤她娘娘。太后也从不纠正她。 太后往里走,“管她记不记得,有何干系,孩子是我们烬霄的,我想孙子了。” 进了屋子,芳嬷嬷取下她的风袍。 太后对转身欲走的赵世焱道:“今夜陪我。” 赵世焱一愣,“这不合规矩,你会被传流言蜚语的。” “早就被传了,咱不把它做实了,岂不白白遭了那么多话。” 太后取下了金护甲,放在一旁,“太祖的仁德皇后四十岁还生下了烨贞皇帝,我还未满四十,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 才三十九呢。 芳嬷嬷破涕为笑,拔出她的发簪,泄下满头青丝。 赵世焱慌忙说:“五殿下不会有事,你不必急着再生孩子……” 太后掩嘴打了个哈欠,“这是我很早就有的打算,尤其是今日出事的消息传来,我想了许久,世事无可追,当惜取眼前人。都人老珠黄了,再不要来不及了。” “老赵,”她看向了赵世焱,“你怎么看?” 赵世焱向来沉稳,此刻却手足无措,懵懵的说:“你一点也不老,你是最好看的。” 岁月这样善待她,也是她在深宫里坚持把不悦 太后疲惫的笑了笑。 芳嬷嬷出门时把赵世焱推了进去,“国公爷,加把劲。” 赵世焱踉跄进屋,看着放在心上二十余年的女子向自己款款走来,视线都无处安放。 太后走近了,细细看这张虽不复少年时清秀,却也丰神俊朗的脸,他看自己的眸光一如当年青涩。 她双臂勾上他的脖颈。 赵世焱要低头才能把耳朵送到她嘴边。 太后轻咬着他的耳垂说:“老赵,为我犯个死罪。” - “公主!皇上来了!” 九公主困意正浓,往里翻了身,把腿搭在楚天歌的腿上,嘟囔道:“叫他上早朝去!别吵我们睡觉!” “公主,巳时末了,早朝结束了。” 九公主这才睁开眼睛,“巳时末了?” “公主,起吗?”婢女犹犹豫豫的不敢凑太前。 楚天歌把九公主的腿给扒开,“你再睡会儿,我起。” 九公主迅速坐起身按住她的肩膀,“你躺着,我有话跟三哥说。” - 出来的是老九,李云临并不意外,特地领她去了外头园中,以确信天歌那耳朵听不见他说话。 “你们聊了半宿吧,睡到现在。” 九公主打了个哈欠,眯着眼他这一身玄色底金线绣龙的皇袍,“是的呢,聊了挺多过去的事。” “她说了什么?”李云临问。 九公主揉了揉眼睛,“她说你从前的你挺好,现在却让她有些怕。” 李云临嗯了声。 九公主继续道:“你对亲弟弟都能狠下心来,你叫她怎么看你。” “抢了朕的媳妇,朕还对他心软不成?”李云临莫名其妙。 九公主心里近乎无语,面上耐心的劝道:“人家没有抢,人家……” 她把两情相悦几个字憋了回去,愣生生的改口道:“人家楚天歌是被你抛弃的,你狠心丢弃了人家,还不许人家嫁给你弟弟了吗。” 李云临烦闷的要命,一脚踩烂落在地上的桂花,碾了碾,“朕从来没答应分开,是她背叛了朕,朕不仅原谅了她,还愿意今后一心一意的待她,她还要如何?” 九公主目瞪口呆,费劲的咽下了滞在喉间的口水。 “三哥你……” 这思想叫她浑身难受。 李云临反问道:“赵衡夸别的姑娘,你便要人家的命。朕为什么不能要李烬宵的命?” “可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也是我的五哥。”九公主不知不觉的脸有些烫,“再说了,那些姑娘不冤,她们凭着被赵衡夸过,便想黏上来,我才动了手的。”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她,捕捉到了她眸中隐晦的慌乱。 “你其实感觉到了,赵衡他早就不想跟你继续下去,他想正常的娶妻生子。所以你会对那些姑娘急眼,你就是在用这种极端的行为告诉他,一辈子也别想跟你分开。” 九公主脑子嗡嗡的,脸色越来越沉,“他若真想要娶妻生子,我会成全他的。” 李云临“呵”了一声,“女人的口是心非朕最了解,九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朕,天歌跟你说了什么,你跟赵衡的婚事朕会想办法。” 九公主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波涛汹涌的起伏跌宕了一番。 婚事……这个诱惑力真的好大。 九公主深深纳了口气,说道:“女人的口是心非,你了解个锤子。楚天歌她口口声声说恨你,可她也不能来告诉你,她一直想要给你机会。” “一直想要给我机会?”李云临眸中一亮。 他一高兴都忘了自称为朕。 九公主语重心长,“你们之间的事需要时间慢慢的消解。你不要急于求成,也不可半途而废。她需要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你便尽力的去依着她吧。” 李云临似乎不可置信,审视着她的眼睛,“天歌真的说我们还有可能?” 九公主点头,“为什么不能?三哥你就是个傻的,你看看五哥,坏事都让你做尽了,人家看起来是多么无辜,楚天歌会觉得自己害了五哥,肯定向着他呀!所以啊,你也试着去做个好人,别再把楚天歌往五哥那儿推了。” “没大没小,叫她三嫂。” 李云临心情愉快了许多,缓缓又沉了下来,“朕也想过这个问题,杀了李烬宵,天歌必不能再原谅朕,所以犹豫一夜未合眼。但是今日早朝,多数大臣都支持放火烧军,以绝疫源,朕没法拂去朝臣的恳请,为国计,朕答应了。” 九公主倒抽一口凉气,“无可转圜了?”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李云临沉重的说:“旨意已下,没有收回的道理。” 九公主脸色难看了些,低垂了目光不知再想些什么。 李云临心里忐忑,“九儿,我该怎么跟天歌说,才能让这事过去?” 九公主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直直往回走。 这事还怎么过去!人家不一剑劈了你,那是寻思着找把更锋利的刀呢! “九儿!”李云临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九儿,你帮我说说话,我真的是迫于朝臣的压力才下旨烧军的,你可一定要帮我。” 九公主自己胸口烦闷,都觉喘不上气来。 那是她的五哥啊,一旦旨意传到东境,五哥要么死,要么反,这对于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哪还有心情帮他去哄女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数 “李云临。” 身后熟悉的声音入耳,李云临身子猛得一怔,生硬的扭过头去,看到立在五米开外的楚天歌。 她在那海棠花旁,花儿鲜嫩红艳,衬得她脸色愈发的白。 明明是平视着他,眸中却又像空无一物。 “你下旨烧军?” 李云临被她这样绝望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靠近天歌。 “这是朝臣们的决定,我没有办法。天歌,人各有命,他既然也染了病,命数就在这里……” 楚天歌双手紧紧揪着腹上的衣料,喉间像被一双大手掐着,发出的声音破碎嘶哑。 “我要去东境。” 李云临早设想过她这样的反应,微弱的摇头,“你不能去。” 楚天歌看着他的目光越发的冷。 李云临等着她哭闹谩骂自己,可她只冷冷的看了自己一会儿,转身就走。 “天歌!” 李云临急促上前,从后抱住了她,“你冷静点,纵使他活不了,你还有孩子,还有太后,你身后还有人,你不能冲动!” 楚天歌用尽全力,声如裂帛,“我要去东境!——” 周围的宫人识相的低头退远去。 李云临死死的锢着她,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闭嘴,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聿王妃吗,你给我闭嘴,否则我马上召巫医进宫,再给你洗一遍脑子。” 这话果然有用,楚天歌登时安静下来,软在他怀中身子打着筛,她的颤抖传达给他是这样的清晰。 “天歌,你经历过那么多了,让这事过去吧,他有他的命数,你想想,你就是去了东境又如何,他宁愿你带着孩子好好活着!” 突然,楚天歌的身子突然定住了一般,不再颤也不再挣扎。 李云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昔日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在这条小径的尽头,就这样看着他们。 他马上放开了楚天歌。 楚天歌双腿发软,往前跪了下来。 太后走近了,伸手扶起了她。 楚天歌未敢抬头,不敢正视太后。 她有愧,愧对烬宵的母亲。 太后面容憔悴了许多,深深叹了口气,“不怨你,若没有你,李云临也会为了争皇位一事而对烬宵动手的。这都是先帝的错,是他执意选李云临继承大统,他瞎了眼。” 李云临唇辨动了动,仍把话憋了回去。 争论有什么用呢,如果这样想能让天歌舒坦点,那便这样想吧。 楚天歌握住了太后的手,低着头不言语。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母后来便是要告诉你,母后没事,你也别多想,好好的把烬霄的孩子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楚天歌点了点头。 在李云临灼灼的目光下,太后不便多留,转身即走。 - 回到宁寿宫,太后满面沉郁,不言不语,直到独自进寝殿关上了门,才把紧握的手掌摊开,颤着手打开这张温热的纸条。 看完她便立马撕碎,撒在火盆里燃成灰烬。 赵世焱从里走出,“在烧什么?” 太后道:“老赵你说,我要不要每回都听儿媳妇的呢?” 赵世焱从后拥住了她,下巴靠在了她肩窝上。 “儿子不在,便让儿媳妇做主吧。” 他本不该这样没规矩的称李烬霄为儿子。全因昨晚杨青蘅表达了数次一定要与他再有个孩子的意愿。 情急力脱之下,他便说:孩子还是要看缘分,不可强求,就把烬霄当我们两的孩子,可好? 这个女人自然是:好!好!好! 太后推着他坐下,蹲在他膝边,双手捏上了他的腿肚子,“你久病初愈,昨夜又劳累了,我给你揉揉腿。” 赵世焱制止了她,将她扶起人,爱怜的看着她,“我不累,倒是你,后来也没怎么睡吧,再去休息会儿。” 太后莞尔一笑,这张几乎没经历岁月摧残的脸依旧明艳动人。 “不累啊?那咱们再要个孩子?” - 太后的宽慰似乎让楚天歌的状态好了些。 李云临让人备了轿撵抬她回乾清宫,接过了婢女准备的燕窝,勺子舀了吹凉送到天歌嘴边。 楚天歌的眸光空洞的落在地面上,没有搭理。 “吃点,为了孩子。”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她的嘴生硬的张开,李云临小心的喂入她口中,捏起手帕擦了擦她的唇边。 一勺一勺的终于见了底,李云临大松了一口气,“我陪你出宫去走走?” 楚天歌的视线这才移到他身上,“皇上忙国事要紧。” 李云临深情的看着她,“你最要紧。” 楚天歌眼帘微动,“出宫,去哪里,东境吗?” 李云临失语片刻,看着她的肚子,缓缓道:“这里若是男孩,我封他做太子。” 楚天歌一愣,满脑子的疑问。 李云临诚恳的看着她。 楚天歌叹息,“你总是一时冲动,会承诺一些你根本做不到的事。” “不是一时冲动,派李烬霄出征时我便想好了。” 李云临温声细语的说,“我曾经想动这个孩子,是怕他的存在,会让你跟李烬霄纠缠不清。如今我没什么好担心了。我原是想等孩子出生后,满月即封皇太子给你个惊喜。” 楚天歌听明白了一点。 派烬霄出征时,李云临便没想让烬霄活着回来。 她眸光复杂的看着李云临,“你把天下给李烬霄,我跟你走,今后好好跟你在一起。” 如若他肯,楚天歌愿意用一人的一生,来阻止风雨欲来的战乱,换千万战士的不必牺牲。 李云临哼了一声,脸上蒙起一层阴霾。 “你算盘打得很好。” 楚天歌劝道:“只要你让位,我今后好好跟你,再不见他一面。我说到做到。” 李云临猛地立起怒视着她。 天歌真的把他当个傻子吗?他怎么敢冒这种险? 一句“得寸进尺”差点脱口而出。 楚天歌道:“你信我一回,你把这事做到,我做你的妻,给你生儿育女,跟你好好在一起。” 哪怕演,她也会为了承诺演好一辈子。 李云临嘲弄得笑了笑,“等他大权在握,你会欢天喜地的回到他身边,甚至巴不得亲手杀了我吧。” “你不信便罢了。”楚天歌闭上了嘴。 李云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游走到她下颔处捏住了令她抬头,“看着我。” 楚天歌合上了眼。 “闭着眼,是要我亲你?”他悠悠的说。 楚天歌立马睁开眼睛,看到他压下脸来,鼻尖对着鼻尖。 这样压迫似得姿势持续了一会儿,他突然撤离,垂头丧气的坐到一边。 “我好好对你,你别再提他,别再逼我了。” 楚天歌哦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女 “苏妃娘娘要生了!” 这喜庆的呼声急急忙忙的传来,李云临脸上的颓色一扫而空。 他起身向外,楚天歌也跟着去。 到了苏瑾的屋门外,她便听到酷刑般凄厉的叫喊声,声声揪着人心。 楚天歌要冲进去看看,门口的侍卫竟叉起了剑。 “敢拦我?” “对不住娘娘,是皇上的吩咐。” 楚天歌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回头看着李云临问:“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宫人已搬来椅子小圆桌,奉上茶和果糕。 李云临喝着茶,回道:“产房血腥,你不日便要生产,怕吓坏了你,对你没好处。” 楚天歌看着始终淡漠的李云临,嗤之以鼻,“她在为你生孩子,九死一生,你倒是闲得自在。” “为我?生出来不是她的血脉?” 李云临不解得看着她。 他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椅子,“来坐着,你急也没用。” 李云临平时各种作,楚天歌看着烦,他现在没什么作为,楚天歌还是看着他烦。 “不用,我就在这儿。” 楚天歌一屁股坐在了屋门口的台阶上,岔开了腿,肚子才能舒服点。 坐了一会儿,她发现宫人看她眼神乖乖的,李云临在那像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看得有些恼。 自己的女人在里头受苦,他居然在外头只顾着笑她坐姿不雅。 楚天歌翻了个白眼,“没点眼力见吗,不知道搬个椅子过来?” 宫人赶紧上手,李云临抢了个先,亲自拎了椅子来,宠溺道:“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随时坐地上,哪里像个名门闺秀。” 李云临放稳了椅子,伸出手掌在她面前。 楚天歌双手撑着地,站起身,对他的手掌置若无睹,“让开点,别妨碍人来去。” 宫女们来来回回端了许多次热水,不知不觉半日过去。 楚天歌听着里面时不时间断的嚎叫声,坐立不安,心里头格外的不踏实。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而李云临始终镇定自若的坐在那,看着她晃来晃去。 她再次要进去。 “娘娘,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楚天歌回头看李云临,“你让人请苏瑾的爹娘进宫来,有他们在,苏瑾安心些。” 李云临道:“她在里头死去活来的,顾不上爹不爹娘不娘的。” “你……” 楚天歌彻底无语,“我要进去,那你让他俩滚开,不滚开,我就动手了。” 侍卫跪了下来,护甲磕在地上发出金属声,“娘娘!” 这个称谓是楚天歌最反感的,没有之一。 她应该是聿王妃。 而里面正在拼了命受苦为难的,才是他李云临的嫔妃。 楚天歌的心兀得下沉,眼底泛起血丝,冷冷的问李云临:“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云临眸光凝滞,起身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下了台阶,拉到了一边。 “我对她够仁慈了,这些日子允她母亲常进宫来看她。” 楚天歌一怔,他这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你要杀了苏瑾,在她生下孩子之后?” 李云临语气凉薄。 “她的生死与你没有关系。” 楚天歌眼前一阵眩晕,李云临要扶她,被她甩开了手。 她想起这个姑娘为了李云临,在九公主的生日宴上,谎称自己中意五皇子。 这个姑娘近来整日织织绣绣,准备了许许多多孩子的衣物,像是在赶时间,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苏瑾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楚天歌看着眼前这个人,放软了声音。 “你从小没了母亲,受了不少苦,你别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 她与苏瑾谈不上多熟,可毕竟,苏瑾背叛李云临的起因,也是她一手促就的。苏瑾若这样死去,她怎能安心? 李云临眸中掠过痛苦和挣扎,“你回去,听话。” 恍惚间,楚天歌眼前闪过一个画面。那一年战事告捷,从西北押回许多俘虏,庆功宴时,皇帝想出了个好主意,让俘虏一对一厮杀,百官们凭着对战两人的壮瘦来押输赢。 当一个俘虏脸上被生咬下一块肉后,楚天歌跑到角落里干呕了一阵。 李云临跟了出来,拍了她的背说:“你回去吧,别看了,听话。” 楚天歌这强烈的反胃刺激得眼睛通红,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李云临道:我搞不明白,这场游戏的乐趣在哪里? 当时李云临对她说:“我也不明白,这太残忍了。乖,我们不看了,我送你回太师府。” 如今的李云临,却要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 看着他,楚天歌的脊背窜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云临,苏瑾是爱你的。” “爱我,会向着你们来对付我?”李云临仿佛听到了笑话。 楚天歌突然问:“你爱我吗。” “爱。” 李云临几乎没有犹豫,说完他愣了愣,“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是被逼的。” 楚天歌苦笑,“苏瑾何尝不是被逼的,你都不管她孩子死活了。” 李云临想起守灵那几日的事情,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 “你原谅我,我便原谅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等一个回答。 楚天歌突然理解了他要致苏瑾于死地的行为。 这要能原谅,便是硬生生把沙揉碎在眼睛里。 “你给她个活着的机会,我也……给我们个机会。”她说。 李云临抿着唇,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似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楚天歌避开了眼神,“下令放过她吧。” 他微微点了下头,往苏瑾的屋门处走去。 刚到门口,一声婴儿啼哭声传来,李云临像是被粘住了脚般呆在原地。 “苏瑾,苏瑾……” 他喃喃了两声,脸色突然格外难看,加大了步子。 侍卫赶紧让开,李云临推开屋门—— “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娘娘血崩了!” 他僵在那里,望着产婆正在擦洗的婴儿失神了片刻。 “太医!快传太医!”李云临吼道,“把所有的太医都叫过来!” 楚天歌先他一步冲到了苏瑾床前。 床塌上的女子满额冷汗,唇色发白,安详得闭着眼睛。 楚天歌摇着她的手臂把她晃醒过来,“不能睡,不能睡……” 苏瑾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笑,“我还没有睡着呢。” 楚天歌鼻梁酸痛,“看过孩子了吗?” 她回头大声道:“快把小公主抱过来!” 产婆抱着小公主急匆匆的几步就到了床前。 苏瑾却别过脸去,“不看了,免得黄泉路上放不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炜彤 李云临立在天歌身后,看着苏瑾虚弱得模样不由得拧起眉头。 “太医怎么还不来,苏妃生产,不应该在旁候着吗!” 产婆心直口快的说:“皇上,是您说……” “闭嘴!” 李云临呵止了她,脸色愈发难看。 产婆抱着孩子退到后面。 另外一位产婆则跟宫女们不知所措,转得焦头烂额。 苏瑾转过脸来,呼吸已有些吃力,央求似的看着楚天歌道:“我女儿的名字,我想做主……” 楚天歌拼命憋住了眼泪,绽出笑容,“你想过孩子的名字了?” 苏瑾的视线越过了她,看向李云临,“可以吗?我女儿的名字,能不能不叫悦歌?” 悦歌…… 楚天歌心里像被锤子敲了一下,她不想回头看李云临的神色,替他说道:“不叫悦歌,名字由你想。” 苏瑾却还是看着李云临。 突然,楚天歌看到她笑了,便知李云临点了头。 苏瑾唇边微微扬起,像是有了憧憬,“就叫炜彤,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楚天歌回头看李云临,等着他点头。 李云临哑声道:“皇长女李炜彤,赐封号静姝公主。” 一出生便有封号,是九公主才有的殊荣,只是九公主不喜那个封号,不许人提。 “静姝,”苏瑾喃喃念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楚天歌眼见她的眼皮耷拉下来,急道:“别睡啊,苏瑾,你再撑会儿,太医马上就来了。” 屋里的几位婢女已小声的哭出声。 楚天歌怒道:“哭什么!还好好的呢!” 婢女们登时止住了嘴。 苏瑾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楚天歌,声音越来越轻,“我女儿……” 楚天歌凑过去耳朵贴到她嘴边,却仍听不清她说什么。 “照顾好你女儿?”楚天歌试探着问。 苏瑾喘息越来越急,似是拼命的想缓过劲来把话说清楚,却已发不出声。 楚天歌脑中有一霎的空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她吼道:“太医呢?!” 婢女们都低着头,产婆哄着啼哭不止的小公主。 无人回她的话。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苏瑾,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这么憔悴难看的样子。 他甚至不敢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在听到那一声啼哭的时候,他本该高兴而欣喜,却又突然意识到,他害死了女儿的娘。 李云临费劲去回忆自己母妃的模样,却是一块空白。 他为了母妃,药死了父皇。 那么女儿呢?女儿会不会也那样恨自己…… 李云临从未这样惶恐过,“再去请太医!” 楚天歌这时听到外头急促的步伐声,她大舒了一口气,握着苏瑾的手说:“太医来了,你再挺一会儿,别睡啊,千万别睡。” 太医们一窝蜂的涌进来。 “不必跪了!先治苏妃!” 苏瑾的目光落在此刻心急如焚的李云临身上。他何时这样为自己着急过? 以往他给的注视,不是看肚子便是看眼睛,此时此刻终于不是看肚子,也不是看眼睛,而是看她这个人…… 终于有那么一刻,他是希望苏瑾这个人活着。 苏瑾如是想着,有些释然。 可惜啊,李云临。那便愿你所希望的,永远事与愿违。 “皇上,苏妃娘娘不行了。” 她听到耳边突然吵闹的哭声,直想叫他们闭上嘴。 明明她没能出声,这嘈杂的一切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 苏母来宫中见遗容,楚天歌见着她便躲开了去,听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懊悔。 “娘娘。” 一个腰捆素布的宫女来了这角落处,打断了楚天歌的凝思。 “春露。”楚天歌认得她,是常在苏瑾身边的宫女之一。 春露双眸红肿,“我家主子交代过,有些话务必告诉您。” 楚天歌微微愣怔,“什么话?” 春露附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家主子说,她早恨上了皇上,而非先帝灵堂跪守的缘故,还请您不必挂心此事。另外,她请您务必对废妃裴氏斩草除根。” 春露说完这话,便屈了屈身,垂首走去别处。 楚天歌站在原地,良久,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踢她,她才回过神来安抚似的摸了摸肚子。 由爱故生恨,苏瑾的恨,怕是比自己要深上许多。 - 丧仪之后,李云临在御书房住了三日。 平日里宫里上下,都觉得苏瑾无宠,这三日里却有了天翻地覆的认知。 人走了,皇上居然开始感怀了? 楚天歌寻思着这不行,时间急迫,她不能坐等,等主动点了。 她让婢女去熬了碗鹿茸汤,端到御书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这显得太刻意了。 楚天歌想了想,还是将汤碗放在身后婢女端着的盘子上,转身就走。 看门的侍卫见状,赶紧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大声嚷嚷道:“皇上,路嫔娘娘来了!” 李云临虎躯一震,赶紧把高架在案牍上的腿挪下,正了正衣襟。 “让她进来。” 楚天歌疑惑的看了眼看门的,她说了要进去吗? 她没有挪动步子,那侍卫赶紧又嚷道:“路嫔娘娘亲手煲了汤给皇上送来呢!” 楚天歌直直的看了会儿这个侍卫。 可真当能瞎扯! 她才不可能下厨房,更不可以给李云临亲手煲汤。 楚天歌正想问问这侍卫凭啥胡说八道,一道玄色绣金的身影从里头出来,接过了她身后婢女手上的汤碗。 “不是我做的。”她解释道。 以他那么多疑的性子,自己若突然如此殷勤,他能不怀疑便怪了。 李云临喜滋滋的端进去,迫不及待的尝起来,“那也是你吩咐人做的。” 楚天歌站到他身边,不需皇上一个眼色,宫人便懂事的关上了门。 只因皇上吩咐过,一旦路嫔来了,赶紧禀告不可懈怠。一旦路嫔在,能退多远就退多远。 宫人们都用心记着,只是这位路嫔根本不来。 “我当你因苏瑾的事在神伤,如今看来也挺好。既然你没事,我便走了。” 李云临赶紧说:“我难受得紧,你来了我才好些的。” “你要保重身子,别过度伤心了。” 楚天歌嘴上关怀着,心里却是大开眼界。 自己杀死的人,竟也能为之伤怀。不知苏瑾在天之灵会如何想。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鹭岛忆一 李云临眼色微黯,“我愧对彤儿,这几日想去看她,又不敢去。就像我当初愧对你,正是知道自己的错,才更不敢面对。我总是事后逃避,反而把你推给了别人。我到后来才明白,女人在情伤之时,更容易陷入别人的温情。” 他握住了天歌的手,将她拉近一步,“你和彤儿是我的全部。” 楚天歌莞尔看他,面上浅笑,“你怕是忘了,宝华寺还有个裴氏,那裴氏肚子里的,是你的二皇子,或是二公主。” 李云临眸光略偏,“我答应过你,当他们母子不复存在的。” 楚天歌默然,替他把喝完的汤碗放到一边。 “你对彤儿愧疚,不如追封苏妃,也给彤儿的外祖父升个官职。” 李云临狭长的双眼微眯,“升官?” 楚天歌被他审视的目光激得心头微颤,挽上一脸愧色。 “苏瑾终究是被我害的,彤儿没了娘亲实在可怜,我想着若能为彤儿做些事情,她将来也好面对你我。” 面对你我…… 李云临挑了下眉稍,“依你见,给苏瑾的父亲升个什么官?” “我一介妇人,什么也不懂,此事全凭你做主。”楚天歌极为恭谨的说。 李云临若有所思。 “朝中并无空悬之位,先搁着吧。彤儿也还小,并不懂这些。” 他顿了顿,看着楚天歌道:“你想把彤儿养在膝下吗?” 楚天歌说:“终究不是亲母,有个一星半点的不适,你没准还得责怪我。罢了,我养一个孩子便够了。” 李云临温和的笑,“那便罢了。” 楚天歌在他转过头去继续看奏折时勾了勾唇角。 肯把彤儿交到她手里才怪,这不过是试探,试探她的手是不是想伸到苏瑾家人身上去。 “你前些天说的带我出宫散心,可还做数?”楚天歌剥了个橘子,一辦金黄色的果肉送到李云临嘴边。 甘甜入口,李云临恍若置于梦境,回到了去年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 可她再提出宫,是还想去东境? 他轻嚼果肉咽下,警惕得看着她。 楚天歌道:“你国事若能放放,我们便去南方住上两月,我想去温暖的地方生孩子坐月子。” 李云临想到天歌的确是不喜欢寒凉天气的。 “国事可暂让丞相代劳。” 他温声道,“去何处你仔细想想,挑个我们没去过的好地方。” 楚天歌细细研磨,“鹭岛吧。” 李云临手上一顿,笔墨停滞了片刻,污了手下文书,“鹭岛我们去过了,不如去琼州……” “琼州太远,我只是去过冬,不想在路上耗费太多时日。” 她乌睫微垂,神色淡得像冬夜里的寒霜,那凉意总让他不敢细看。 李云临轻叹了声,“那便去鹭岛。” - 在他们过去的五年里,闹不和的次数寥寥无几,而那一年在鹭岛,是他印象中吵得最凶的一次了。 楚天歌再三说了不下水,李云临还是一个劲的劝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不想去,你跟他们男的在一块儿不好吗,”楚天歌催他道,“你快点,他们等你呢。” 李云临犹犹豫豫的看了她好多眼,终是没跟着赵衡他们去玩水,而是独自去了温泉。 就想一块儿泡个温泉,又不会对她做什么,怎么就连这都不答应呢? 他闭着眼沉下水面,在水里的感觉让他浑身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突然搂住了他不着寸缕的上身,缓缓抱紧,胸腹相贴。 李云临感受着这纤细的玉臂,柔软的身子,情不自禁的伸手插入她后脑勺的发间,闭着眼准确无误的吻了下去。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这一定是天歌,她终究还是来了。 他温柔的打开了她的齿关,细细的索取,突然,他停住了动作。 天歌一直都很青涩,哪怕吻过多次,她还是学不会主动,每每都是被动的配合。 可怀中这个女人,虽然也毫无章法,但极力的讨好自己,且她嘴里没有天歌刚刚吃过的枇杷甜味…… 李云临搂着她跃然出水面,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猛地推开了去。 他本对这个女人不排斥,可自从被父皇要求与她来往,他便开始厌恶。 他厌恶的是这种被迫的感觉。 裴雪霁一愣,“怎么了?” 李云临缓缓找回理智,笑道:“披头散发的,差点没认出来吓了一跳。快去把头发擦干,你这样不好看。” 另一边。 天色渐暗,赵衡他们扛着两个装满鱼的水桶回来庄里,扫视了一遍后,问院中的几个女子,“三殿下不在?” 横躺在宽大秋千架上的楚天歌睁开眼睛,坐起身,“他没跟你们在一起?” “没啊。”赵衡无辜的看着她。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转眸问赵青锦,“裴雪霁呢,去哪儿了?” 赵青锦别扭道:“两个时辰前见她往温泉那边去了,一个人泡这么久,人不会给憋坏了吧,要不去看看。” 赵衡和九公主也道:“一起去看看吧。” 楚天歌脸色稍沉,走到了庄门口,对他们说道:“我去温泉边,你们去别处找。” 其他几人便明了的点了点头。 待楚天歌走远,赵衡拍了拍青锦的肩膀,“进去吧,我们犯不着去找了。” 楚天歌在温泉外遇到了衣衫周整,头发散乱的李云临。 她视若无睹的往里走。 李云临拉住了她的臂弯,“这么晚了,还进去泡吗?” “裴雪霁在不在里面?” “她怎么会在?” 楚天歌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完全是茫然的表情,心下稍微舒坦了点。 “哦,我进去看看。” 李云临拦不住,便由得她去。 平静泉水上弥漫着一层雾气,泉边四面奇珍异花环绕,宛若置于仙境。 李云临耸了耸肩,“这儿很舒服,不小心就睡着了。天歌,要不要一起试试?” 楚天歌完全放心下来,甚至对自己的怀疑有些惭愧,拉起了他的手,“你是猪呀,大白天睡那么久,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能怎么,还能跟裴雪霁在一起啊?”李云临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知道的,她都是一厢情愿的。”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 平静的水面上这才探出个头来,裴雪霁懊恼得拍了下水面,惹起一番浪花。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鹭岛忆二 等到裴雪霁回来,赵青锦说了句“都在等你呢。”便去挽她的手臂。 众人似乎都很默契似的,无人问裴雪霁去了哪里。 楚天歌很想开口问一句,可她素来跟裴雪霁不合,便就忍住了这个好奇心不开口。 “你们有谁带火折子了吗?” 柴堆都搭好了,却没有火折子。为玩得尽兴,他们都让各自的护卫婢女们都在遥遥的在庄外等着。 可这一群贵公子贵千金的身上哪有这些东西。 九公主道:“谁出去拿个火折子。” 突然的,这堆柴火自燃起来,把坐得最近的赵青锦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大家都纷纷跟见了鬼似的面面相觑,面露惊恐。 楚天歌突然觉得自己草率了,尴尬的别过脸去。李云临无奈的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人前不要这么玩,你看现在怎么解释?” “我带了火折子,刚扔进去了。”李烬宵着手串鱼,“别愣着啊,一起来烤,不动手的没得吃。” 赵衡蹭了蹭他的肩膀,“天歌不动手,有得吃吗?” 李烬宵瞪他,“活腻歪了?想上烤架?” 这对话唯有楚天歌听得莫名其妙,“我动手啊,谁说我不动了。” 李烬宵隔着火光,看了一眼她红彤彤的脸颊,又马上注意到李云临目光如刀般射了来。 他若无其事的翻着手中鱼,“雪霁,你衣裙上沾了些绿藻。” 裴雪霁拾起裙摆看了看,赶紧掩了去,说道:“无事,到这地方玩哪有不脏衣裙的。” 众人都不是蠢的,五殿下言下之意已很明显,有绿藻的地方并不多。除了几个男子今日去抓鱼的海岸边,便是温泉那里。 可是裴雪霁绝对没去跟他们一起,那便只能是温泉。 李云临那眼神恨不得把李烬宵活吞了。 李烬宵却不肯罢休,笑道:“我今日原想去泡个温泉,却见你正好进去。我想着男女有别,便在外头等着你出来,却迟迟没等来人。雪霁啊,明日你可不要呆这么久了,温泉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楚天歌脸色一点点沉暗下来,手中的鱼不再翻身。 李云临赶紧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直在温泉里,根本就没见过裴雪霁!” 裴雪霁红着脸,“是,我没去过温泉,五殿下莫要胡说毁人清誉。” 这番话说得其他几人听着都想笑。 除了天歌被蒙在鼓里,谁不清楚他俩那点事,只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李烬宵笑道:“哦,那我看错了吧。” 李云临心下一松,想着他还算识相,却听得楚天歌啪得一声把烤鱼扔在地上,起身往自己院子里去。 众人静静的看着楚天歌的背影,九公主喊道:“三嫂,你干嘛去呀!” 李云临默了默,忍无可忍的绕过火堆揪住了李烬宵的衣襟,“你胡说什么,找死吗?” “三哥你干什么呀!” “三殿下别动手啊!” 旁人赶紧劝着拉开了怒不可遏的李云临。 李烬宵理了理衣襟,笑着说:“我是胡说,我没去过温泉也没见裴雪霁进去。但她确实在,你们两个时辰都腻歪在一起,不是么?” 裴雪霁深深低下了头,忍下了心头的羞恼,抬头时已是一脸温婉懂事。 “三殿下,快去哄哄天歌吧,那才是要紧的。” 李云临哼了一声,向着天歌离开的方向疾步而去。 追进她院子里的时候,她正急着收拾衣服。 “天歌,他说什么你都信吗?”李云临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干嘛?” “回金陵城去。”楚天歌用力甩开他的手,毫无章法的把东西收进箱子里,“不打扰你们浓情蜜意。” 那裙上的绿藻确实无可解释,李云临急道:“是,她是来过温泉纠缠我,但是被我骂走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你是知道的。你自己不也进温泉看过吗,除了我哪里有旁人?” 楚天歌顿了顿,像是在思索。 李云临从手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脖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楚天歌无力的说:“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你若做不到,就尽早告诉我,不必再耗费彼此的心力精力。” “能做到,”李云临把她身子扳过来,认真的看着她,“五弟他素来针对我,你知道的。你要相信你看到的,相信我。我不听关于你的闲言碎语,你不要去听信别人对我的污蔑,好不好?” 楚天歌皱眉道:“云临,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人,一定要告诉我。我真的不想……” 李云临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嘴,细捻摩挲。 浅尝即止,他双手捧着天歌的脸颊,温和而坚定的承诺:“相信我,永远不会。” 楚天歌看了他许久,终是点了下头,“我不该怀疑你。可她一直纠缠你,人前都毫无克制的对你示媚,这让我怎么受得了?我一直都不说,其实我介意的,我很介意……” “是我的错,下回我就当着人面骂她。”李云临揉她入怀,“谁也不许惹我的天歌生气。” 楚天歌终于笑了,“别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哪吃得消被你骂,我骂骂也就算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李云临抱着她,隔着衣物紧紧相贴的身躯缓缓燥热,他轻声在天歌耳边说:“我想要你。” 楚天歌埋首在他胸膛里,紧张得满脸通红,没有说话。 她一直在拒绝,可李云临总是孜孜不倦的在这样的情景下发问,她也越发的难以回答。 李云临看她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满颊的红晕,心中暗自一喜,弹指间生风关上了屋门,屋里的灯烛尽数灭去。 他把天歌抱上了床榻,从她的唇吻到耳垂,温柔的气息挠到脖颈间,安抚道:“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的,一生一世,只你一个妻子。” 他刚松解了衣衫,楚天歌突然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等一下,我想看看你。” 她指尖上生出了火苗,微微照亮了身上这个男子的面容。 李云临一愣,忙急手去拢衣衫,可胸膛间的潋滟红印,已被尽收眼底。 楚天歌呆愣住,这一幕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指,窝灭了她指尖火,“我可以解释……”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天歌的脸色,从来没有如此心慌。 “我没有碰她,我发誓。” 只有一片沉默回应他。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鹭岛忆三 , 他去摸天歌的脸,“我可以拉裴雪霁来对峙,我们也可以让人去验她的身子,我没碰她我真的没有……”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出去。”楚天歌淡淡的说。 李云临捧着她脸颊的指间一片湿润,这是天歌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他哑了声,“裴雪霁趁我睡着,潜到水下来猥亵我……我以为是你,刚开始没有拒绝,后来知道不是你,我便赶走了她。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没有发生对不起你的事……” “出去。” “天歌,信我一次,我会有办法证明自己清白的,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他抓起天歌颤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别人的,你要信我。” 楚天歌的情绪隐隐有些控制不住了,声音有些压抑,“你出去,我要一个人想想。” 李云临心兀得一沉。 “出去!”她的语气越来越急。 李云临不得不起身,穿好了衣服,“你冷静一下,我在门外等你。” 天亮之后,楚天歌打开屋门,李云临坐在门檐上,紧张的抬头看她。 “我要先回金陵城了,我们的事,等你回来再谈吧。”她的眼睛有些肿,神色淡得没有异色。 李云临疲惫道:“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不必了,”楚天歌看着他道:“给我点时间,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你一天不理我,我便自锁一日,直到你愿意听我解释,愿意给我机会证明自己为止。”李云临温声说,“我说过我爱你,只你一人,没有期限。” 楚天歌无视他向外走去,她得去庄外找环儿和其他家仆,今日就得启程。 她实在没心情留在这里了。 李云临坐在地上想了好一会儿,终是认为还得先追上去。俗话说好女怕缠郎,这话一定有道理。 却在豁然开朗的一条大道上,看到天歌碰到了李烬宵。 李烬宵道:“你还好吧。” 楚天歌没兴致理他,敷衍道:“还好。” “我得回金陵城了,母后急诏我。”李烬宵笑道,“你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楚天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么巧,我也要回金陵城。” “一起?” “可以。” 李云临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了。什么皇后急诏,根本就是李烬宵看出来她想走,信口胡扯的。 “你一个女子,跟他同行像什么话,岂不知男女有别!”李云临怒道。 “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吗!你来告诉我什么叫男女有别?!”楚天歌大声凶了回去。 李云临被她的质问怔了怔,心里塌陷了一处,无处酸涩涌出。 纵使知道男女有别又如何,和裴雪霁的来往完全是父皇的意思。他不知父皇要给他铺一条怎样的路,他只有接受,不能反抗。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窝囊又肮脏, 甚至辩驳不能。 他不敢告诉天歌,纵然早晚有一天此事要公诸于众,他依然没勇气现在说出口。 他甚至自私的想在昨夜把生米煮成熟饭, 楚天歌见李云临怔着无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会让自己足够冷静了再下决定,你……好自为之。” 既然说好了同行,李烬霄便随她走在其侧。 李云临不甘心的声音从后传来,“但凡你昨日去了温泉,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楚天歌稍顿了脚步,想理论,可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说。 李烬霄清浅道:“天歌怕水,自是不会去温泉的。” 楚天歌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李云临都没发现的事,他竟然知道? 李云临鄂了鄂,“天歌,你怕水?” 此时,裴雪霁疾步往这里过来,楚天歌看到她,满腹的憋怒终于找到了出口。 裴雪霁对着李云临莞尔一笑,“三殿下,这么早在这儿做什么呢?” 李云临自然不敢搭理。 楚天歌逼近了她,倾身在她发间嗅了嗅。 “你常去青楼吗?” 裴雪霁皱眉,“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去青楼?” “你没去过我去过,你身上这个味道我可熟悉了,”楚天歌笑着说,“像了那妓女用的脂粉味。” 裴雪霁脸色一变,抡起手掌就要拍过来。 楚天歌扼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裴雪霁便因吃痛而皱紧了眉头。 “你就这么想做妾?” 裴雪霁咬牙切齿道:“我愿意为他做妾!” 李云临闻言,赶紧道:“你别当着天歌的面胡说八道,谁要娶你做妾?” 裴雪霁登时花容失色,“你,你……我好歹也是丞相之女,嫁你为妾委屈了你不成?” 论地位,三皇子自然为尊。 可论实权,朝堂之上有他裴相挥墨成军的本事,却无三皇子立足之地。 李云临沉下脸来,手指着胸脯暗示裴雪霁,“你最好解释解释昨日的事,你潜下水对我做了什么。” 楚天歌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比划。 李烬霄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笑道:“雪霁是不是偷偷习成了绝世武功,强到三哥无力反抗的地步?” 裴雪霁撇了撇嘴角,眼中一阵复杂的纠葛过后,泛起红丝,“楚天歌,我是不喜欢你跟三殿下在一起,但有些事我得说清楚。昨日的确是我趁三殿下在温泉里睡着,潜下水偷亲了三殿下……的胸前。” 楚天歌点了点头,“水性可真好,能在水下亲成这样不窒息。” 裴雪霁脸上耳朵已燥红了一片,“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你们两掰了正合我意。” 楚天歌倒也不会为了跟她怄气而与李云临死不分手。 “我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你若能进李云临的后院,那他的皇子妃绝不会是我。” 李云临知多说无用,伸手抓住了裴雪霁的手臂,将她的衣袖高高抡起,一颗鲜红的守宫砂跃然于玉臂上。 待楚天歌看清之后,裴雪霁红着脸抽回手遮掩起来。 李云临朝天歌眨了眨眼睛,“我说过,我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下次还疑我吗?” 楚天歌愣了愣,沉默了许久。 这其中疑点那么多,可裴雪霁亲口承认了是她趁人不备猥亵的李云临,还如何死不相信? “只信一次,下不为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鹭岛忆四 , 在鹭岛,何止发生了这些。 李云临和楚天歌跟没事人似得又好在了一块儿,难受的不止裴雪霁一个。 第二日他送天歌回房后,在自己的屋门前见到了赵青锦。 “你可知这是何处,这又是什么时辰,你在这儿名声不要了?”李云临话是正经话,眼神和语气却轻佻。 赵青锦皮笑肉不笑。 “我当然清楚,我还清楚雪霁跟三殿下究竟怎么回事,她与我可是无话不说的,我们昨晚还在一个浴桶里洗澡呢,她胸前的痕迹若是楚天歌见了,会如何?” 李云临的脸色一滞,“你敢。” 赵青锦哼道:“三殿下如此欺人,实非君子,我真为雪霁和楚天歌不值。她们怎么就看上了你呢?” “你想怎样?”李云临问。 赵青锦怒及反笑,“我怎样?是你想怎样!你轻薄了雪霁,泼她一身脏水,连纳她为妾都不愿,她做你三皇子的妾都不配吗?” 李云临呵了一声,“她愿意,你管得着吗?” 赵青锦咬了咬牙,“我这就告诉楚天歌真相,让她看清楚你是什么人!我看你还能在这两个女人间蹦跶多久!” 她气匆匆的转身,却被抓住手腕拽了回去。 李云临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的腹部贴着自己,姿势极其暧昧。 他邪媚一笑,“不如,你明日去告诉天歌,我还睡了你。” 要堵上一个人的嘴,最好的办法便事拉她入地狱,同流合污。 “不!” 李云临轻轻松松的将她一提,扛在肩上,带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衣不蔽体之时,赵青锦再也不敢叫救命,她惊恐的闭着嘴流着泪,看他生硬的长驱直入。 她咬牙忍着痛未哼一声,心里的绝望到达极致。 最后,李云临温柔的亲了亲她。 “你也不亏,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跟不了别人了,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对你好的。” 赵青锦哑声道:“你必须要娶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云临的指肚轻抚过她的唇,“这嘴怎么这么不饶人呢,放心吧,会纳你做妾。” “不过,在我跟天歌大婚前,你必须要管好你的嘴,否则我是不会对你负责了。” 妾…… 赵青锦从没想过做妾。 她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他扼住了手腕。 李云临亲吻了她的手背,笑得风月无边,“真的,我没有碰过天歌,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会对你好的。” 赵青锦的衣服都碎了,李云临便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路上别让人认出来了。” 她低着头跑了出去。 赵青锦走后,李云临使劲的擦嘴干呕了一阵,跳进浴桶里搓掉了一层皮,如何都洗不干净。 他窝在水中,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想着天歌的话:你若有了别人,我们就好聚好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旦开弓,没有回头箭。 心里的恐慌一点点的凝成深渊,他在浴桶里泡了整整一夜。 他越来越不知该恨父皇还是恨自己。 赵青锦狼狈的回到自己院子往屋里冲去,赵衡拦住了她,“怎么回事?”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只是哭,一直摇头。 赵衡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说:“李云临的?” 这回赵青锦不再摇头,只哏咽的更厉害了。 “不哭啊,你告诉哥哥,他怎么你了?”赵衡心里已是恼极,却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她。 赵青锦还是一昧的哭,双腿抖得厉害。 “畜生!我跟他拼了!” 赵衡气得满眼通红,怒火滔天的要冲出去找罪魁祸首,他恨不得宰了李云临。 “哥哥不要!”赵青锦蹲了下来,哭求道,“哥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我身子破了,只能图他娶我……” “那他跟天歌的婚约呢?他说不娶天歌了?!” 赵青锦哭道:“他让我做妾。” 做妾。 赵衡捏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院中树干上,震落一片树叶。 起初的日子,妹妹听到李云临的名字人就会怔住,失魂落魄。 他原以为妹妹会一直恨李云临。 直到有一日,他竟然在妹妹的房里找到几副画,画的是李云临,是妹妹的墨笔。 “哥哥,其实他待我很好,他人前虽然不搭理我,人后很温柔的……”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赵衡与妹妹同年同月同日同腹生,妹妹是他最亲最疼的人。 如此一来,他真的要疯了。 他每每看到特别锋利的好刀好剑,或是匕首,都会想着拿李云临开膛应该特别痛快。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做梦都想。 - “我是清白的……” 再来鹭岛的第一夜,楚天歌半睡半醒间,听到李云临的梦话。 她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也不想去猜。 只觉得好笑。 你清白什么呢? 楚天歌未免闹醒他,赤脚下了床,雪白的薄纱拖着地,她走到窗边。 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庄子。 只是这一回,没有烬霄,没有九公主,没有赵衡,没有裴雪霁,没有赵青锦…… 因浩浩荡荡的队伍太过招风,便轻装简行,而这庄里庄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多处是附近暂调来的。 她望着窗外,手怜爱的抚在腹上。 她是依赖这个孩子的,依赖他给自己希望。 如果当初在这里……她没有选择去相信李云临,而是与烬霄一同回了金陵城,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肩上一沉,多了件明黄色的袍子。 李云临无声无息得来到她身后,“虽说鹭岛暖和,更深露重,还是要小心着凉。” 楚天歌仍望着窗外,目光极远,“孟将军的援军不知到了东境没有。” 李云临轻声细语,“应是到了。” 本再过五天,消息也该传回了金陵城。 可裴相代政,有些天大的事,他却是不能擅作主张的。 而皇帝在鹭岛,等东境的消息传到鹭岛,又得多上好些天。 时间,就是命。 楚天歌轻勾唇角,烬霄,能为你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 李云临从后轻轻拥住了她,双手盖住了她的手背,放在她浑圆的腹上。 他枕着她的肩窝,嗅着她清清浅浅的发间花香,说道:“如果当初我尽早的告诉你,父皇逼我跟裴雪霁来往的事……你会不会理解我。” 楚天歌极抗拒他碰自己的肚子,忍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 “没有如果,我们不要去想如果。” 李云临心头一窒,“可我想过千百回,悔过千百回。”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了 , 楚天歌笑道:“云临,要想拒绝你父皇的办法也有千百种。你可以跟裴雪霁坦言,让她助你抗旨,先帝不能拿她怎么样。” 李云临沉默。 楚天歌继续道:“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察觉到了,先帝并非只想给你指一桩婚事这么简单。你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为了皇位抛弃了我的你,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不是……” “你与裴雪霁的来往,虽是被迫,你却全力以赴,这便是最好的说明了。” 楚天歌的唇边挂着淡淡笑,浸着一丝苦痛。 李云临默了良久。 他低低的苦笑了声。 “拥有你的时候我想要江山,拥有了江山,我却又只想把你找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可笑又活该。” 楚天歌在心里认可他这句话。 “好了,去睡吧。” 李云临揽着她回到内室,相敬如宾的各锯床的一边。 - 东境大军不肯服从被烧军的旨意,撕旧旗扬新幅,浩浩荡荡的反了。 孟将军的兵马并不将其剿灭,反而与其合盟,如此一来数十万大军,如巨山般驻扎在东境。 千里加急文书送至金陵城,裴丞相阅后,第一时间下令抓捕孟琅留守金陵城妻眷。 “永义侯的五万兵马在奉阳,离东境最近,请百官与我一同签字,八百里加急传信给永义侯,先行派往镇压!” 殿中交头接耳一片,无人敢应。 赵衡出列道:“此等大事,裴相是否需要先禀过皇上,再行处置?” 裴丞相冷哼,“皇上在鹭岛,传信去鹭岛一来二去,耗费十日有余,得误多少大事?” 赵衡道:“永义侯手中的五万兵马是守奉阳矿山用的,丞相擅自调离,矿山遭袭该如何?” “那宣平候说说有什么办法!”裴丞相怒道。 赵衡嘿嘿一笑,“我认为,此事必须要由皇上亲自下决断。否则那五万兵马葬送在东境,矿山又失守,我到时候非得上奏弹劾丞相不可。” 他这么一说,众大臣认为所言极是,裴相的举措万万不可支持。 裴相疾言厉色道:“叛军虽不是瘟疫,可也重病一场,如今一定尚未痊愈实力受限,若不趁此打他个措手不及,难道还等他们把病养好不成!” 赵衡朝他笑了笑,显然拖这时日,聿亲王手中的兵马状态便会更好一些,胜算更大。纵使裴相清楚他打的主意,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钦天监说道:“臣当初也是不支持烧军的,此举有悖天道,他们可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是披戎戴甲的将士,如今把人都逼反了吧!” 赵衡附和道:“烧军的举措都是裴相提的,相爷的主意本侯再也不敢恭维了。” “赵衡,你也想反了是吧!”裴相气得脸色铁青。 赵衡挑了挑眉,“反了的是相爷你吧,未经皇上允许,煽动群臣配合你调动奉阳兵马,什么时候一个文臣也有调动兵马的资格了?” 裴相双眸暴出,胡须猛颤。 “皇上命本官代政!本官一言一行,皆是为乾元朝安危存亡,无半分私心!” 他指天起誓。 赵衡视若无睹,镇定道:“本侯亦是为天下安危。若放任你一个文臣来指点兵马,天下危矣。” 裴相怒极,手指直直的指着赵衡,“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他没经得住这胸膛一番激荡,双目翻白后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裴相醒来,侍从第一时间抚他坐起身。 “杨青淑和孟秦入狱了吧。” 裴雪霁守在他身边,“爹爹,没找到人。” “什么?!”裴相猛地咳嗽了一番,“仔细搜城,总不能出了金陵城。” 裴雪霁顺着他的背拍着,“爹爹,不仅如此,太后和赵世焱也失踪了。” 裴相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再次晕过去。 “怎么会……” 裴雪霁捏着手帕,含了双眼的泪,“爹爹,若镇压不了,咱们便置身事外吧,爹爹。” 于她而言,她已救了李云临一回,虽如愿换来个孩子,却得了废妃的称号。 李云临对外称她在宝华寺,实则一直静养在丞相府中。 可终究,楚天歌只消一句话,他便不问对错,不计后果的踢开自己,终究是让人再一次胆寒心凉。 “如何置身事外,你哥哥还在李云临手里!” 裴相喘息很粗,“黑羽军我无权调动,眼下该如何……” - 换上寻常衣服,楚天歌和李云临在大街上依然是很显眼。 他看到糖葫芦时快了两步上前,“来一串。” 李云临买了糖葫芦,自己咬了一颗后再给她,“你容易牙疼,你三颗我四颗,。” 这句话仿佛埋在了记忆深处,楚天歌看着这串鲜红的糖葫芦,情不自禁的接道:“我三颗你也三颗,剩下那个我们猜拳,这样才公平。” 李云临看着她,笑了笑,握住她空置的手,“你看,有些东西刻在脑子里的,怎么能忘掉。” 楚天歌眺望了下远处,“我记得那里有座庙。” “嗯。”李云临欣喜于她这一次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你还记得,当初在庙里许下了什么愿吗?” “那庙不灵验。” 楚天歌的眼眸黯然了一瞬。 李云临喉间痛窒,“想来的确不准。那我们换个庙吧。” 他们步至另一处香火繁盛的庙前,跨门槛时李云临突然顿住了脚步,“你身子沉不方便,我一个去进香就行了。” 楚天歌不肯,“跪个神佛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云临看着她,“我不想你所求之事如愿。听话,这回就顺了我的意吧。” 说完,他孤身一人进了庙中。 他原本不喜求神拜佛之事,以往都心不在焉很敷衍,这回却是极虔诚的看别人怎么做,再自己捏香跪在佛前。 该诉愿时,他却迟迟不知该说什么。 “愿彤儿一世顺遂,别遇见我这样的男子。” “愿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天歌真心与我和解。” 不求与她琴瑟和鸣,只求她往后岁月里想起他,别是带有怨恨的。 李云临虔诚三拜。 楚天歌在庙外环顾了四周,看似只他们两人,然四面八方都有影子隐在角落中盯着她。 所以他能放心的让自己独自一人留在庙外。 突然的,她感觉到身下有热流淌出,她用手摸了下身后,摸了点血迹。 身旁眼尖的妇人嚷道:“你这是要生了呀!” 楚天歌一脸懵,“那我该怎么办,大姐?” “你相公呢?” 楚天歌下意识的说:“他不在。”他在很远的地方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产女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人粗鲁的拨来人群冲了进来,抄手抱起了她,“离庄子有点远,怎么办,就近找大夫吗?” 方才那位妇人道:“你是她相公吧?” 还没等楚天歌否定,李云临就点了点头,“是的。” 妇人道:“住的有点远吧,不急,这落红到阵痛,还有些时候呢,回家去生好了。” “多谢。” 李云临抱着她走下庙前的长街,一辆宽厚的马车在那里等候,“回庄。” 楚天歌感觉被她抱着才是最大的不适,想挣脱开来,他却紧紧搂着不放。 李云临揉着她的肩膀,对外喊道:“马车稳一点!别太颠了!” 楚天歌腹中疼痛令她缩紧了身子,蹙着眉头咬死了牙关,整个肚子像被一张铁网兜住了一般往里收,密密麻麻的痛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闷在李云临的胸口,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为什么老用龙,龙涎香,太腻了,我闻着,闻着想吐……” 龙涎香与黄金同价,是乾元朝最贵重的香料之一,在他这却跟不要钱似的。 李云临尴尬道:“起初是你送我的,我以为你喜欢。” 有吗?楚天歌使劲的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又一阵腹痛袭来,李云临把手送到她嘴边,“疼就咬我,别咬自己。” 楚天歌别过脸去,倔强道:“不至于!” 经历过那么多,就这点痛算什么玩意儿。 颠颠簸簸的到了庄子门口,李云临把她抱下了车,直奔早两日便准备好的产房。 “公子,产房污秽,男人呆了不吉利,您还是出去吧。” 这儿的产婆不知他身份,只知此人贵重,便称一声公子。 “管他吉利不吉利!”李云临固执的坐在她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留天歌一人面对她会怕。 环环恭谨的凑过来,“产婆要为姑娘解襟裤了,您还是出去吧。” 楚天歌听了这话,急道:“云临,你出去。” 李云临犹豫了下,“好。” 他落寞的走出屋子,其他人都在忙前忙后,只有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听着天歌时不时压抑的痛吟声,心里头骂了李烬霄祖宗十八代。 忙碌而有条不紊的屋里头,环环凑到天歌耳边,轻声说:“刚收到密信,太后和杨夫人,孟秦,都已顺利离了金陵城,姑娘且安心吧。” 楚天歌含泪点了点头。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环环,你觉得李云临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一点都没察觉?” 环环握住了她的手,“姑娘,管他到底如何,我们的事顺利便好了。” 楚天歌忍着痛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产程比苏瑾顺利得多,不消两个时辰,婴儿绵绵的啼哭声听得楚天歌心都化了。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小姐,足足有八斤呢。” 产婆擦干净了抱给她看,楚天歌看着女儿的小脸,的确比彤儿刚出生时饱满圆润一些。 她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抱孩子,产婆说:“夫人先躺着,我先抱给孩子爹去看看,公子一直在外头等着呢。” “哎!不用!”楚天歌赶紧喊住了产婆,“不必给他看了,就放我身边。” 她瞧着这孩子的鼻眼像烬霄,让李云临瞧见了,不给他添堵吗。 产婆犹豫了下,“哪有不给孩子爹看孩子的道理?” 环环从产婆手中抱过了孩子,“姑娘怎么说你便听着,产妇为大!” 产婆忐忐忑忑的空手出门给李云临回话。 李云临问:“我夫人没事吧?” 虽说苏瑾那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可亲眼见过母体生子而亡,他总归是怕的。 “没事没事,恭喜公子得了个千金小姐。” 李云临笑了笑,“也是女孩啊。” 他心里想着,这可真公平,他和天歌一人一个女儿。 产婆说:“夫人要把孩子留在身边,不让我抱出来,我想着该给公子看一看的……” “随她。” 李云临对看这个孩子毫无兴趣,“进去伺候吧,确保她没事便好了。” 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是会像天歌多一些,还是像李烬霄多一些? 产房腥气太重,天歌挪了屋子后,奶娘还是劝李云临不要留在产妇身边过夜。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身上脏,公子不能碰,不能同床而枕,是要触眉头的。” 李云临深深拧起了眉头,“那她半夜要有不适怎么办?” “不会的,”奶娘说,“公子且安心吧,再说了,门口有人候着呢。” - 产房腥味太重,楚天歌挪了寝屋后却迟迟不见奶娘抱孩子过来。 “环环,你去看看我女儿在哪儿。” 环环给她拉了拉被褥,盖严实了肩头,“在隔壁屋子呢,皇上说她刚出生总是哭,会吵到你休息的。我会常过去看看,你且安心睡着。” 楚天歌道:“你帮我盯着点儿,奶娘的饮食也要一一用银针验过,切不可大意。” 环环点了下头,“皇上不像是要对小郡主下手的样子。姑娘给小郡主想好名字了吗?” “他说过女儿叫丹霄,不过现在不能叫这个名字,再想想吧。” 楚天歌窝在被窝中,叮嘱环环,“你要记住了,她现在是小公主,不是小郡主,你可千万不要说错话。” 她可不敢在孩子的事上惹李云临不快,忍一时风平浪静。 环环趴在她床头,眼眶有些红,重重的点了下头,“姑娘委屈了,环环明白。” “委屈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要护好自己,不许再铤而走险,明白吗?”楚天歌绽开了笑容,“去问问奶娘我能吃什么,肚子饿了。” “这就去。” 夜深。 没有李云临在身边,她睡得比以往安心一些。 “姑娘,姑娘。” 环环殷切隐隐有些激动的轻声呼唤,让她把向里的身子翻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怎么啦?我女儿哄不好了吗?” 环环让开了身子,“你看谁来了。” 她身后的男子一身侍卫便服,可那风华浊世的面容,在楚天歌脑海中是这样的深刻。 楚天歌懵懵的看了一眼,又合上眼上翻过身去。 “是梦啊……” 这个男子轻坐到她床边,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臂塞进被褥里去,轻声细语的说:“答应你生产之时要回来,总算没有太晚。疼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数月再相见 楚天歌茫然的睁开眼睛,再次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他,迟迟做不出反应。 环环笑道:“姑娘放心,外头几个人都睡过去了,你们放心的多聊会儿,我去门口守着。” 楚天歌愣愣的说:“嗯,好。” 随着吱呀的门响声,她才迟钝的坐起身,看着眼前之人,气得头热。 “你不要命了吗,你来做什么?你知道这儿多危险吗?!” 她捂住了不争气几乎要哭出声的嘴,红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趴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都遮掩了起来。 李烬宵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 “这儿一半是李云临的亲卫,一半是就近调来的侍从,出现我一个生面孔他们不会发现的。真的没事。” 哄了好一会儿,楚天歌才掀开被子,扑进了他怀里,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有一句,“我们有女儿了。” 李烬宵在她发间轻柔的抚了抚,“环环一见到我便说了,你受苦了。” 楚天歌想起了什么,推开了他,眸光黯淡的看着他。 “没过几个月,你便要再次当爹了吧,那路芊芊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烬宵一时半刻没明白过来她的话,皱眉想了会儿后,笑道:“你以为那是我的?” 楚天歌愣了愣,“不是吗?” 李烬宵摇头,把这个小傻瓜揽进怀里,“当然不是,李云临把她塞给胡人,用她来威胁我。再救下她之前,她被胡人糟蹋了。” 本来是欣喜的消息,楚天歌却听得心头一颤,那个姑娘,当初只是随手帮她一个忙,没想到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果然……喜欢李云临的,没一个善果。 李烬霄不知她在想什么,认真的说:“你当我负了你,竟还这样向着我吗?” 为他说服孟将军一同反了朝廷,为他诓李云临来鹭岛,为东境将士的休整拖时间。天歌为他做的一切,他都明白。 楚天歌笑道:“值得,不是吗?” 李烬霄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真真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他伸手插进她后脑勺散落的发间,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捻细尝的研磨了番。 最后他松开时说道:“燕窝不要放太多糖,你容易牙疼。” 楚天歌撇了下唇角,“错了,甜的是枣仁小米粥。” “你得跟膳房的人说,你总不爱挑人毛病,牙疼起来苦的是你自己。” 李烬霄将她鬓边发丝缕到了耳后,“天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楚天歌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边重重的亲了一下,“母后已不在金陵城里,他们都在安全的隐蔽之处,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尽管去做。” 李烬宵看着她说:“无论成败与否,有你在我身后,哪怕输我也死而无憾。” 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不许胡说,我们都要活,”楚天歌弯了弯红润的眼睛,绽开笑容,“我们丹霄等着你来封长公主。” “丹霄,”李烬宵噗嗤笑道,“当时名字起得草率,再认真想过吧。” 他虽说着轻松,楚天歌却明白他的心境。他是怕自己执拗的让女儿叫丹霄,惹怒了李云临。其实不消他说,这其中缘由天歌也会考虑。 李烬宵屈指勾过她的鼻梁。 “我们兵力强盛于朝廷,亦占了人心,胜算不小。你受的委屈他日定让李云临百倍奉还。” “我挺好的,你不用挂心。”楚天歌眨了下眼睛,“走吧,别在这呆太久,赶紧去跟孟将军他们会合。” 她嘴上这么说,人却紧紧抱住了他不撒手。 李烬宵哑了声,“军中有了孟将军,诸事也不必我费心。我想在这儿多留些时日,多陪陪你。” 楚天歌把脸埋在他胸膛间摇了摇头,“别,这里太危险了。我要你站到皇位上去,再来接我和女儿回你身边。” 李烬宵握着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路芊芊去东境时身上带了一封书信,是你的笔迹,信上说你已决定留在李云临身边,让我放下这段错误的缘分,接纳别人……” 楚天歌惊愕的抬起头来,“你信我会这样去写?” 李烬宵笑了,“我知道你不会。” 此时,外头的环环面对突然到访的李云临,大声嚷道:“皇上,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两位困顿的守门侍卫这才缓缓醒来,赶紧立起身,“皇上!” 李云临沉下了脸色,“你们就是这样守职的?” 两位门卫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那么困,双双跪下道:“奴才失职!” 李云临望向紧闭的屋门,心间有些不妙的猜测,疾步上前推开了屋门。 屋中一片漆黑静寂,随他踏进门槛,楚天歌床头的一盏灯烛突然亮起。 楚天歌慢慢的坐起身子,轻掩嘴打了个哈欠。 “有事?” 李云临走到她床边,刚要坐下,楚天歌制止道:“我刚生完孩子,这床难免会染上污秽,不吉利,你别坐了。” 他置若未闻的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揉在掌中,“我终是不放心你,管他吉利不吉利的,我是天子,天命我说了算,今夜我陪你。” 说完,他便着手解腰封。 以往也就罢了,楚天歌知道他并不会挨着自己碰到自己,可烬宵就在床底下,这让他如何感受? 楚天歌脸色白了几寸,“别,我一个人会休息得更好些。” “我们都睡了这么久了,你还不习惯吗?”李云临说着,外衣褪在了地上。 他这话一说出口,楚天歌的心像被捶了一下,她难以想象烬宵听到会有多难受。 但外头侍卫的昏睡,他一定已经起了疑心,她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我下身有恶露,会染污被单,你到时候会嫌恶心呢。”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楚天歌绝望的苦笑了声,“你不嫌弃,也无所谓吉利不吉利,可我介意。” 李云临坐在床边脱靴,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袋,押着她逼近自己,咬着她的耳垂,用极轻的声音说:“不想我搜屋子,你就乖乖的配合我。”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跳水 点点森冷的话落在耳边,她的心沉沉下坠,坠入冰寒彻骨的深渊。 李烬宵在床底下,看到李云临脱了靴,双脚上了床. 床上一阵微弱的动静过后,李云临轻声细语的说:“你吃了什么,这么甜。” 天歌没有说话。 李烬宵的心如万蚁啃噬般密密麻麻的疼,他紧握的拳头中,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她的话一遍遍的在耳边回放,他咬碎了牙,把就此出去跟李云临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压抑下去。 床上,李云临斜躺着看她,微凉的指肚抚过她苍白的唇,吻了吻她眼角决堤的水珠。 “他忍得过今夜,我就放他走。” 得到这一句承诺的楚天歌稍微宽了宽心,压低了声音道:“我求你,别太过分了。” 李云临笑出了声,握起她的手往被褥深处带。 “帮我,若是不愿,那便用嘴吧。” 楚天歌光听他的污言秽语,就一阵胃酸上涌。她想扶着床沿干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烬宵听到了会难受。 她转过身,主动抱住了李云临,在他耳边极轻的说:“你今夜放过我们,出了月子我把自己给你。” 李云临并不想听她这种惯用的鬼话,还欲开口说些羞辱的话,她的双唇堵了上来。 他呆滞了片刻,后紧紧抱住了他,用自己的最温柔最细致的一面去迎合她。 她的柔软将李云临所有的尖锐都生生被磨平了去。 李云临本该因她的主动而欣喜,可心却疼得像被凌迟一般。 良久,他终于先推开了天歌,“够了,我走。” 楚天歌拉住了他的手腕,央求的看着他。 李云临自嘲般笑了笑,在她耳边道:“我即不搜屋子,便是放过他这一回。你放心,外面没有天罗地网等着他,但是他必须马上滚出去。” 他草草的穿上衣服。 到了外头,环环看到满目红丝的李云临怔了怔,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呵,环环。” 环环登时软了膝盖,跪了下来。 李云临却没有下文,大步走出视野。 - 李云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提壶痛饮。 荣介纳闷道:“皇上,你为何要放过聿亲王?” 为何要放过? 李云临凄凄笑道:“她为了李烬宵,连衣服都脱了,自尊,清白,她都不要了……我还怎么杀李烬宵,我杀他还有什么用!” 荣介叹了口气,“所以皇上明知她的算计,还陪她来了鹭岛,睁一眼闭一眼的放太后出宫。皇上,你送她天下,送她命,她也不知道你的心啊。” 李云临倒空了一壶酒,面有恼意,侍从忙奉上满满一坛。 他粗鲁的掀去坛布,举坛痛饮,“她那么骄傲,怎会要我拱手送的天下,就让她以为,她赢在自己的谋算吧。” “我欠她情,欠她义,我今生偿还了她,来世才好干干净净的去见她。” 他提着酒坛踉跄起身,蹒跚走了几步,看着那明朗的月,笑道:“她总算主动亲了我一回。荣介,你知道吗,她曾经很爱我。” - 李烬霄从床底下出来,看到楚天歌坐在床上身子颤抖得厉害。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点难受相比她受的折磨不值一提,想伸手抱她,可他在床底下沾了一身灰。 “天歌……” 李烬霄唤了她的名字,却不知如何安慰。 楚天歌不敢看他,别过了脸去。 身为他的妻,却被别的男人如此不轨,还让夫君亲眼见证,这对她来说是滔天的羞辱,她根本无法再面对他。 “对不起……” “是我无能,没能护着你。”李烬霄哑声道,“天歌,是我对不起你。” 楚天歌拼命的摇头。没有,烬霄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她又想起李云临的警告,“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快走啊!” 李烬霄走后,她心里还是不安,穿了衣服裹了披风出去。 环环心里不踏实得很,见她出来惊了惊,“姑娘,你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出来吹风?” 楚天歌惨白着脸道:“带我去找李云临。”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些路,总算在凉亭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李云临。 李云临看到她,醉醺醺的眼登时清明了些,拧起了眉头,“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出来做什么?” 楚天歌只看着她,却不知怎么开口问。 李云临看了她半晌,恍然大悟的笑出声来,“你想问我到底有没有放他走?” 他一直在笑,笑得楚天歌心里渗寒。 终于,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颔,一身酒气逼近了她,“我,会,放,过,他?” 李云临唇边捻笑,一字一句的说。 楚天歌双眸惊恐的急骤放大,一把揪住了李云临的衣襟,指节泛白。 “你把他怎么了?!” 荣介看不下去,犹犹豫豫的说:“娘娘,皇上他……” “闭嘴。” 李云临收起了笑容,看着楚天歌森森道:“你跳进这水塘里,我就告诉你李烬霄他是生是死,他人在哪里。” 楚天歌脸色更白了些。 身后的环环扑通跪下来哭求,“皇上,娘娘她刚生完孩子,不能下水啊!” 没等李云临再回答,楚天歌已踩上了栏杆纵身一跃。 李云临慌忙一抓,却只拽住了她的裙角,碎在了他手中。 “蠢女人!” 他骂了声,跟着跳下了塘。 李云临在水中拽住了天歌,她却很不安分的使劲扑腾,拼命要挣开他去。 “没有!我没有动他!他顺利走了!” 她似是不信,还咬住了他的手腕。 “我要是扣留了他,我遭天打雷劈,你总信了吧!” 此言出,楚天歌才安静下来,安分的由他拖上了岸。 李云临把她抱去了就近的屋子,要扯她的衣服替她擦身,楚天歌死死的护着自己。 他气急反笑,“你恶露未尽,我能对你做什么?有那么多的机会我不做,要挑这时候?” 楚天歌浑身发抖,十分抗拒。这个男人永远不明白,她已是人妻,不是他的归属物,怎么能任由他剥衣服。 李云临不再强迫她,把她要用到东西放在她身边,背过身去。 “你这个蠢女人,那么怕水你还跳下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昏聩 楚天歌躲在被窝里哆哆嗦嗦的脱下了湿透的衣服。 “跳下去前,我是被动的一方。跳下去后,你就成了被动的那个。求未必有用,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李云临笑了笑,“你倒也知道,你是我最大的弱点。” 楚天歌换好了衣服,把潮湿的被褥踢下床去。 “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 李云临笑道:“哦?把自己给我,为我生儿育女?” 楚天歌说“嗯”。 李云临心里抽痛了一下,听着她没了动静,便知换好了衣服,转过身去看她。 他笑着说:“你一个为别人生过孩子的残破女人,凭什么以为我对你的身子会感兴趣?岂不知生过孩子的女人最没滋味?” 楚天歌瞧着他嘴硬故意伤人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道:“你话说的这么硬朗,有种永远也别碰我。” 李云临坐到她床边,赌气似的捏了一下她的脸。 “就碰你脸了,你咬我啊?” 楚天歌翻了个白眼,下了床。 “我还是回我那屋睡去,离我女儿近些。” - 李云临固执的把她盖得严严实实,然后从柜子里抱了另一条被子,安安分分的睡在床另一边。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他最高兴的,是她半夜时候无意间翻过身来,把脸对着他,他可以近在咫尺的看她黛眉紧蹙的样子。 她今夜的面色格外的差,看她的神色也知她始终在梦魇中。 突然,楚天歌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这张放大的脸先是一怔,两双眼睛互瞪了下,再开口道:“干什么?” 李云临尴尬的说道:“你前夫和孟将军一同反了,明日我们要回金陵城。” 楚天歌本该故作惊讶的,但发现也没这个必要。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李云临想了想道:“刚刚。” “刚刚?”楚天歌一时懵住,“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得太熟了,”李云临胡乱的缕了缕她的发顶,“早知道他反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走,是不是。” 楚天歌顺着他的话点头。 是啊,早知道的话,李云临一定快刀斩乱麻,放走不过是以为烬宵已无缚鸡之力,成不了气候罢了。 李云临替她拉了拉被子,“再睡会儿,天亮了我们就要启程。” 楚天歌看着他那几乎无波澜的神色,心中感叹着他倒挺稳得住,试探的问:“我才刚生完孩子,我女儿也刚出生,身子都弱,我们两能不能不赶路了留在这里?” “你觉得可能?”李云临唇边笑意深了深。 他看着楚天歌,温声细语的说,“天歌,若换作是从前的你,我死了,你会不会殉我?” 楚天歌无奈的笑了笑,翻过身仰天躺着。她死在刑场的时候,他殉了吗?她又凭什么要殉他呢。 “云临,我们都不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了,但是在那个年纪,我的确很喜欢你。” 李云临看着她的侧颜,喃喃道:“喜欢你……这三个字真好听。” 她闭上了眼睛。 李云临默了许久,久到不知她是不是睡着了,才问:“喜欢我,终究是不值吗?” - 一大早,楚天歌还在困顿之中,该出发的人都已收拾完毕,李云临将她裹入了大氅中抱上了马车。 这一路越往北越冷,路上停歇时环环烧了热水,往里递了暖手壶,楚天歌接过。 “你久坐着对身子不好。” 说完,李云临把她往怀里一揽,打横抱着,“就这样睡会儿吧。” 楚天歌的眉头越拧越紧。 李云临笑道:“女儿叫什么?想好了?” 她摇了摇头。 “那就叫凌云。”李云临捏了捏她的鼻子。 楚天歌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从前她是说过,他们将来的女儿就叫凌云,可这不是他的孩子…… 但若这个名字能暂保女儿周全,自然是好的。 “好,就叫凌芸。裳裳者华,芸其黄矣的芸。” 听她应了下来,李云临的眸中划过一瞬欣喜,情不自禁的在她眉间啄了一下。 “真好。” - 大家伙儿在水清林秀之处休顿,楚天歌站在高处眺望,“那是姑苏。” 李云临点头,给她披上大氅,盖上帽子,她原本小巧的面容在雪白裘毛中隐去了轮廓。 “听闻姑苏的桥比金陵城还多,都路过了,去看看吧?” 她这一路上都没提出过要求,难得有此提议,李云临不忍拂去,可又为难。 “你还在月子里,风吹多了伤身。” “水都下过了,还谈什么伤身,”楚天歌轻笑道,“再说了,我不是凡躯,是妖体。” 李云临再不敢听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只能让大伙儿都在原地等候,自己跟天歌轻装简行的去了地势稍低之处的姑苏镇上。 李云临拿过了她手中渐凉的暖手壶,买了个番薯给她捂手。 楚天歌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勾了勾唇角。 只这一笑,李云临就来劲了,“这几日赶路都没好好吃东西,我们去找个酒楼吧,胡吃海喝一顿,怎么样。” “好啊。”她浅浅笑着。 李云临点菜向来无节制,满满一圆桌,菜上到一般,掌柜的便笑呵呵过来打招呼,“客官要不先把银子结一下吧?” 虽说人看起来人模狗样,赖账这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李云临无所谓的掏出了一掂大白眼,掌柜的笑意更深了,哈腰离开了包间。 他俩正吃得香,隔壁包间突如其来的高谈阔论听得楚天歌身子绷直。 “咱们现在这个皇帝太昏聩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只顾跟宠妃去鹭岛过冬!他不亡国谁亡?” “聿亲王若篡了位,那也不算亡国吧,乾元朝还是乾元朝。” “听说他为了这个宠妃,还把丞相千金裴贵妃废了,赶去了宝华寺!” “作孽啊,这个宠妃路氏还是风尘出身。” “这样昏聩的皇帝当真没见过!” 楚天歌仔细看李云临的神色,没看到异常之色。 他若无其事的为她舀了碗鸡汤,轻声说:“他们说的只一点不对,我的宠妃不是风尘出身,是功勋赫赫的楚太师的掌上明珠。” 楚天歌笑道:“我早已不在乎了。” 李云临见她没什么胃口,劝道:“喝点鸡汤,你现在正是补身子的时候。” 楚天歌把满腹的疑问憋了回去,喝了口汤。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随礼 李云临回宫上朝的第一日,百官齐刷刷的跪地不起,未先谈起叛变之事,而是异口同声的力谏皇上赐死妖妃路氏。 这时候唯一站着的,唯宣平候赵衡而已。 李云临头一次瞧着赵衡顺眼。 “宣平候有何见解,不妨一说。” 赵衡勾了勾唇角,跨了几步走到百官之前,道:“臣认为这些人说的不对,皇上的宠妃并非妖妃路氏。” 李云临神色一凝,顿觉不妙,他手拍在雕龙扶手上,制止的话还未出口。 赵衡高声道:“从来就没什么路氏,皇上的宠妃就是已伏诛罪臣楚氏的次女,楚天歌!” 四下静了片刻,裴相第一个横眉相对,厉声道: “竖子胡言乱语!那楚天歌早已魂飞魄散!路氏不过是与她有几分相像而已!” 昔日楚天歌死于皇上之手,天下皆知,若路氏就是楚天歌的谣言散扬出去,皇上未诛杀妖女,反而窝藏极宠,势必民心大失,天下将大乱。 哪怕裴相盼极了楚天歌死,此时此刻,他依然要否定这个身份。 赵衡笑道:“是吗,只是相像?那皇上对路氏如此宠幸,是对昔日情人楚天歌不能忘怀的缘故?” 楚天歌与皇上的旧日婚约,路氏又像极了楚天歌,此事早是朝堂下的辛秘,哪怕众臣背后传的沸沸扬扬,也无人敢公开去说,亦无流言传于民间。 哪怕今日众臣请赐死路氏,都只说妖妃祸君,不敢言皇上失智。 可赵衡,这字字都是在冒犯皇上啊! 裴丞相哑口无言,只低低的附下身来,等待皇上的雷霆大怒。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李云临握紧了拳头,眸光如利刃般寒芒刺骨,遥遥在赵衡身上停顿了半晌。 忽朗朗笑出声来,“宣平候果然慧眼如炬,她就是楚天歌。” 此言出,四下静如无人,个个瞠目结舌的抬头望向龙椅上的九五至尊。 赵衡亦是一愣。 李云临笑着道:“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朕本想平顶叛乱之后再公诸于众,奈何众卿如此关心,朕便在今日说个明白。” 他招手,荣介上前来。 “去重华宫取个东西……” 荣介愣了愣,应道:“是。” 半烛香后,荣介手捧着一锦盒回来殿中,双手奉上。 赵衡一眼便认出,这是聿亲王与楚天歌大婚时,身为太子的李云临随的礼。 李云临亲手打开,捧出了里头之物。 这明黄色的卷轴,众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圣旨才能用的绢帛。 李云临命人呈给殿下的裴丞相。 “这是先帝崩逝前所留的罪己诏。以上一字一句皆是有关于错冤楚太师的种种,先帝对此事不能忘怀,特命朕登基之后,还楚太师一个清白。” 裴相看过脸色大变,赵衡急切的接过,皱紧了眉头。 李云临淡淡道:“先帝错信佞臣,有负楚太师功勋赫赫,朕,愿以皇后之位,以偿无辜蒙冤的楚太师之女,众卿可有异议?” 裴相扑通跪地道:“纵使楚太师冤屈昭昭,可那楚天歌,是实实在在的妖女啊!她死而复生,纵火皇城,哪一桩一件冤了她!” 李云临冷冷瞧着他,指尖轻点着扶手上的龙头。 “楚天歌从未上过邢台,亦没有死而复生,更无纵火皇城之事。她从始至终,都在朕的身边,还为朕诞下二公主。她是人是妖,朕最清楚不过。” - “他的随礼?” 等到皇后制服送到眼前,楚天歌听荣介一五一十的讲了原委,回想起了那一个她未曾看一眼的锦盒。 在她大婚之时,李云临送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份礼。 “恭喜娘娘,从今往后便可做回自己了。” 楚天歌摆了摆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环环在她身侧。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寝殿中炭火燃烧的声音霹雳作响。摇篮里的女儿突然哼唧了两声,楚天歌赶紧掀开被子,轻轻推着摇篮,哄她睡得安稳一些。 李云临。 她眼前突然浮现他的样子,心头压抑了许久的一块石头霎间崩裂,碎片割得她的心生疼。 女儿熟睡的小脸上时不时浮现笑意,像是在美好的梦境中,她却控制不住的泪眼模糊。 环环给她披上了大氅,“姑娘,你不恨他了?” 楚天歌轻轻摇头,“我最恨他的,是他害死了杏儿。可他或许真的无意要杏儿的命。” 她看了眼环环,她无数次在环环伺候她的时候,误以为杏儿在身边,可到底是不同的人。 楚天歌接过环环的手帕,苦笑道:“他明明害我那么苦,我如今却不知该怎么恨他。” 环环叹了口气,“姑娘若是不想恨了,便放下吧,” “怎么谈放下,”楚天歌眉梢紧皱,心事沉重不散,“烬宵夺不到天下,是要丧命的,我若选择了李云临,只怕烬霄会因顾及我而止步不前,落个凄惨的下场。” 环环扶着她回床上躺下,“姑娘千万不要因他的几件事而心软,你想想苏妃,赵嫔,废妃裴氏,哪个下场不令人心寒。” 楚天歌窝进被窝中,捧起暖手壶,“赵嫔倒是很久没有动静了。” “她从未出过自己宫殿一步,皇上也未去看她一眼。” 楚天歌闭起眼,脑中回想起荣介说的殿上情形。 赵衡他这么做实在过于冲动,难道他不怕牵连到赵青锦吗? - “娘娘,喝药吧。” 赵青锦大冬天的半夜梦魇,赤脚跑了出去,感染了风寒。 她咳嗽得厉害,却始终不肯吃药,让她宫里的一窝婢女操碎了心。 每每瞧见这一碗褐色汤药,赵青锦便如见了鬼一番,抱头尖叫,“我不喝!我不喝!” “娘娘……” “滚出去!我不喝!” 几个贴身婢女被她这模样惹出了眼泪来,她们出门后深深叹息,“娘娘总当那是避子汤,娘娘真是可怜啊。” “凭什么别人都能生,偏偏要给我们娘娘喝那么避子汤呢?” 她们正说着,一双玄色底绣金的靴子落在眼前,她们慌乱跪了一地,“皇上!” 李云临冷着眼推开了屋门,踏进了这件充斥着阴郁的寝殿。 赵青锦在床上抱着膝盖,哼着儿歌,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怒道:“滚出去!听不懂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感兴趣 李云临走到她床前,淡淡道:“你哥哥为什么非要跟朕作对?” 赵青锦见着他,呆怔了一会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过后终于眉开眼笑。 “你来看我了。” 她久未落地的腿有些发软,蹒跚着扑进了他怀中,双臂抱紧了他。 “明明是你主动要的我啊,你其实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 李云临察觉她神态有些奇怪,并未在意,冷笑道:“你想多了吧,当年若不是你跑来朕面前挑衅,朕何至于强暴你啊,你让朕恶心。” 赵青锦不可思议的松开手,迷茫得看着他,“我挑衅你,我什么时候挑衅你?恶心?恶心你后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找我?” 她陷入了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她茫然的表情茅塞顿开,嚣张大笑道:“对,你必须要对我好,否则我就去告诉楚天歌,让她知道你是个多么肮脏不堪的人!” 李云临怒不可遏,重重一耳光扇过去,赵青锦毫无缚鸡之力的摔倒在床边。 赵青锦瞧着他阴郁至极的脸色,笑着说:“呀,她已经知道了,她亲眼看着你我欢好……真痛快啊,她居然就是楚天歌!哈哈哈!” 那本就是李云临心中至痛之事,她竟还敢提。 李云临一脚踩上了她撑在地上的手。 “啊!——” 赵青锦生生的感受着骨碎的痛楚,疼得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良久,终于听够了她的惨叫声,李云临松开了脚。 “你畜生……是你强暴的我,是你毁了我一生,你还毁了雪霁……” 李云临漠然道:“那你为什么要爱上朕呢,你倒是真的贱。” 赵青锦躺在地上,似忘却了手上的疼痛,忽而平静下来。 她看着李云临的双眸空洞,似像在看向很久的从前。 “因为……我在那之前就喜欢你,我怒气冲冲的去找你,是想听你说有苦衷,我想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在我心里,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却那么理直气壮的说雪霁愿意,与我何干……我失望极了,可我也不会去告诉楚天歌啊,我只是气话。” “你强暴了我,我没有怨你啊,我哪里怨过你,我从来没有怨你……如果我知道她是楚天歌,我不会把她叫来看你我欢好,我不知道她是,我不知道……” 说到此处,赵青锦的眼神又像变了个人,森森笑出声来,“不过真痛快啊,她不要你了,她嫁给了李烬宵,李云临,你拼命想瞒住的事情,终也是瞒不住的,这叫报应吗?” 李云临额边青筋突突跳起,随手在方几上拿了把小刀,丢在她身旁。 “朕赐你全尸。” 赵青锦另一只完好的手哆哆嗦嗦的握上小刀,“你说我哥哥跟你作对,我哥哥怎么了?” 李云临冷笑,“你哥哥为了对付我,不惜在朝堂上拿天歌的身份说事,他要致天歌于死地。” 原以为赵衡向着李烬霄,可今日他才明白,这事并不是这样。 赵衡只是要报复他,只要他跌下皇位万劫不复,谁来做这个皇帝,赵衡都无所谓。 若非他早备好了先帝的罪已诏,今日天歌的事很难收场。 赵青锦惊恐得揪住了他的衣衫,“你原谅哥哥,你不要动他,我死,我一个人死就好了!” 李云临蹲下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青锦,在他动了要天歌死的念头时,他这条命算是到头了。” 他笑道:“你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哥哥。” 李云临懒得看她自尽的场面,转身,却看到天歌披着一身青蓝色的大氅,她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他们。 楚天歌原是对赵衡的行为有点胆寒,可在这听了个大概后,眼下,又生了几分理解。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孪生妹妹给人糟蹋,又受了如此欺负,赵衡怎能忍下这口气。 “你在这时候赐死青锦杀赵衡不合时宜,别冲动。”楚天歌平和的说道:“云临,是你错在先的。” 李云临皱了下眉头,神色有些别扭,“你听到了多少?” 楚天歌平静道:“从你踩她手时我就在了。我想着你若能因此解气也好,便没有阻拦。可你还要她的命,我觉得不太合适。” 李云临去回想踩她手后说赵青锦说了什么,越想心越凉。 “我,我对她,当时……当时……” 楚天歌轻轻摇头,“是我对你不够关心,你身上都在发生什么,当初我没有发现,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她上前蹲下身,把小刀捡起来放回方几上。 “云临,我们走吧。” 李云临杵了会儿,“天歌,如果我当初在鹭岛就杀了她,就不至于后来……” 楚天歌侧首看她,神色有些疲惫。 “那你会在当年伏法。云临,不要去想如果,也不要去想从前。其实我早知道你和赵青锦是在我们分手前就纠缠不清的,但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了。” “没区别?” 李云临黯然的重复这三个字。 怎么能没区别…… 楚天歌回想起当初在藏书阁中撞见他与赵青锦亲热,之后杏儿告诉她,其实他们在以前就有纠葛了。 心死也就在那一瞬。 楚天歌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当初放下的过程有多疼,疼到她害怕,再也不敢拿起。 “云临,我们走吧。” 赵青锦像死尸般躺在地上,无神的看着他再一次因为楚天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楚天歌,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楚天歌停住了迈出门坎的脚步,“好。” 李云临拉住了她的手腕,“别,你不要去听她胡言乱语,她有些失心疯了。” “她说不出什么我介意的东西了。”楚天歌轻轻掰开他的手,“在外面等着我。” 她将李云临推了出去,关上了屋门,走到赵青锦身边。 “说吧。” 赵青锦一手撑着地,忍着剧痛坐了起来,往后挪了点,背靠着朱色梁柱,悠悠道:“你知道楚府入狱到临刑前的那些天,他为什么没来看你吗,你知道他那些天在做什么吗?” 楚天歌淡淡道:“我不感兴趣。”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瑾的妹妹 李云临日日得空就往楚天歌的凤仪宫跑,楚天歌出月子已有了段时间,一想到当时在情急之下答应的事,心中不免慌乱。 总要想点办法。 “我替你广纳了些美人,不日将送进宫来,你自己挑拣着,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打发了走。” 一旁的婢女抱上来一大捆画卷,楚天歌随手拆了一副,信手展开。 画上美人窈窕多姿,美目含柔,足可见楚天歌的用心。 李云临生硬的撇了撇嘴角,挥手让人下去。 “平乱一事就很让人头疼了,近来没有闲心挑什么美人。” 楚天歌可惜的合上画卷,放在一边,“你不得空,我便帮你挑了,我会掐着日子往乾清宫送,不叫你纵欲过度伤身,你只管享用。” 李云临脸上一时青一时黑,青天白日下眼色间乌泱泱的。 他定定的看着楚天歌,说道:“皇后这是提醒朕要开枝散叶了,今晚朕就与皇后夫妻和鸣,以助皇后早日怀上嫡皇子。” 楚天歌的心咯噔一下,不妙啊。 “我这生完孩子没多久,还不合适同房呢,皇上还是宿在乾清宫,我寻思着有几个漂亮的宫女……” 话未完,李云临搂上她的腰,把她搂进了怀里,腹部相贴。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哑声道:“我问过太医,早就可以同房了,你都过百天了。” 楚天歌下意识的用手抵着他胸膛,声音微弱,“你不是说我这样的女人最没滋味吗,那些黄花大闺女多好啊……” 李云临在她唇边浅浅亲了一下,气息停留在她颊边,感受到怀中的身子愈发僵硬,她低垂眸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笑了声,放开了她,双臂撑上荷塘的玉石栏,望着那已有绿意的荷塘心间百味杂陈,却唯独缺了一味甜。 “好,纳美人,充实后宫,开枝散叶。此事便交由皇后,交由皇后……” 楚天歌娴静的看着他苦笑,他笑着笑着眼底血丝渐显,他就别过脸去,摆了摆手。 “朕还有事,皇后好好养身子吧。” 楚天歌久立在原地,环环唤了她好多声,她才迟钝的听见,“怎么了?” 环环轻声问:“姑娘,你真的愿意把皇上推给别人吗?” “他不是我的,何来推给别人一说。” 楚天歌往回走,“他真的好奇怪,我已经嫁人了,他也有自己的女儿了,竟然想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他为什么这么奇怪呢。” 她在石阶上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去,环环扶稳了她。 “姑娘,聿亲王跟你的数月,真的比不上皇上跟你的五年吗?这些时日以来我瞧着,皇上他是真愿意为你豁出去,他力排众议为你正名,立你为后,朝野上下无不是骂他昏聩的……” “别说了。” 楚天歌的心绪渐渐平稳,“我心里没有他,以后不许再说这些给我听。” - 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们站成了五排,一个个的自报家门。 楚天歌瞧着个个都好,便道:“想入宫伺候皇上的上前一步,为难的便立在原地不动,本宫自会让你们回家。” 一半人数上前跨了一步。 楚天歌点了点头,“好,那便这样。” 她起身要走,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环环挽住她道:“娘娘,这些人的位份,住处,还需要您安排呢。” 楚天歌拧了下眉头,“这么麻烦?” 她摆了摆手,“全部封婕妤,今晚就依次送寝,两天一个,一个月便就轮完了。” 如此行事,几个老嬷嬷看傻了眼,“娘娘,太后当年不是这么做的,太后……” “太后是太后,本宫是本宫嘛,本宫乏了,这些婕妤你们好生教导。” 楚天歌想了想,不放心的吩咐了句,“嬷嬷们温柔一点,都是新进宫的,难得有些地方生疏。” 她回眸看了眼某个女子,很快收回了目光。 - 李云临处理完奏折,回到寝殿里是半夜,他懒得让宫人慢条斯理的替自己宽衣,粗粗的褪去衣物后。 他在汤池里泡了一会儿,便随意的擦干了身子换上寝衣,软如烂泥般倒在了宽大的床上上。 “皇上。” 娇软无力的一声,惊得他一个激灵,“什么人?” 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捻开被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被中缓缓探出头来,她满眸娇羞,杏红的唇边带着青涩的笑意。 “皇上,我是苏婕妤。” “苏……”李云临这才想起来天歌为他大充后宫的事,听及这个姓,心里头起了丝微微的波澜。 他的目光很快凝滞在苏婕妤的手腕上,她雪白的细腕上戴着一只红色翡翠手镯,裴翠手镯并不罕见,但这只色泽工艺尤其出众,是难得的佳品。 李云临抓过她的手腕,指肚向镯子内侧探去,果然,他摸到了三个小字。 他问:“皇后给你的镯子?” 苏婕妤点头,“皇后娘娘赏的,她说望我好好珍惜。” 李云临看着她,堪堪笑出声来,“好,好。” 他以为天歌会丢了它,没想到始终在她身边,可那又怎样,她转赠给了别人,还把别人送到了他床上。 楚天歌啊楚天歌,你还能再狠心一点吗? 李云临捏住了苏婕妤的手腕,把镯子取下来放在枕边,随后掀开被子,不着寸缕的苏婕妤漏了风,娇羞的去遮掩自己。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欺身而上,生硬的长驱直入。 苏婕妤熬着痛,含泪楚楚的轻锤了他胸口,“长姐说皇上很温柔的,长姐骗人。” “长姐?”李云临拧了下眉头。 苏婕妤眼中划过伤痛,“皇上,我长姐是静姝公主的生母,苏妃。” 李云临顿了顿,“你是苏瑾的妹妹。” 苏婕妤明显感觉到他语态放软,动作也温柔了些,“是呀,长姐总说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听着也心动。可惜她福薄……” 李云临伸手拭去了她说来就来的眼泪,“苏瑾命薄,朕原想着彤儿没人养,你来了也好,你是她亲姑姑,总比别人上心些。” 苏婕妤依偎在他怀中,唇边扬起得意的笑,“皇上真妥协,我也挂心着静姝公主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女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楚天歌伸手折下了一枝桃花,放在环环提着的篮中。 她心情舒畅,环环却愁眉不展。 “那苏婕妤承宠一夜,就晋了嫔位,皇上还将静姝公主给她养,后宫炸成一团了。” 楚天歌笑道:“她是苏瑾的妹妹,皇上对苏瑾有愧,自然会待她好的。” 环环看着她,无奈道:“你就不担心?这新晋苏嫔都不来向你问安,一点规矩都没有。” 楚天歌又折下了另一只花,莞尔道:“我担心什么?” 环环哑巴了会儿,附到她耳边小声说:“姑娘,你为何不想着去讨好皇上,以图平安活到聿亲王杀进皇城?” “我不是在讨好他吗?”楚天歌反问道。 给他找了这么多美人,已是费尽了心思。 环环哑口无言。 - 李云临自从有了众多美人后,数月过去都不曾踏进凤仪宫半步。 加之楚天歌不喜为了众妃嫔的请安而早起,免了这个步骤。 皇后失宠的传言,在前朝后宫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美人中最得宠的便是苏嫔,光出入乾清宫无需通报这一点,就令后宫众人拍足了她的马屁。 不知不觉中,她俨然有了后宫之主的架势,屡屡见着楚天歌绕道而走,从不打声招呼。 这回环环憋不住了,原想说上几句,楚天歌喊住了她,“苏瑾的妹妹,我怎能与她一般计较。再说了,皇上高兴便好。” 此时,婴孩的啼哭声自不远处传来,迟迟不见消停。 楚天歌循着哭声而去,只见园中花草盎然之处,苏嫔暴躁的吼道:“都让你们给惯的,一天天的吵死了。” 她说着,在彤儿的小胳膊掐了下,“再哭,把你关黑屋子里,一个人呆着去。” 抱着彤儿的奶娘急道:“娘娘,不可啊,上回关了一夜,公主便生了病,她还小,不能这样管。” “那你倒是把她管好啊!” 苏嫔尖锐的声音在这御花园中尤其的刺耳。 楚天歌不再闲着看,上前从奶娘手中抱过彤儿,轻拍着哄,“苏嫔嫌公主麻烦,本宫便代劳了,芸儿也好有个伴。” 她对奶娘说:“你去收拾收拾公主的东西,今后就在凤仪宫照顾静姝公主。” 苏嫔急了,念及对方是皇后,尽力的好声好气道:“皇上命我抚育静姝公主,皇后擅自把公主拿走,不合宜吧。” 彤儿在楚天歌怀中,渐渐安静下来,趴在她肩头吃着手指。 楚天歌笑道:“怎么,你还想把掐公主关黑屋子这些事,闹到皇上耳朵里?皇上疼爱静姝公主,才善待的你,你别把自己的台拆干净了。” 她没再理会原地吃瘪的苏嫔,径直抱着彤儿回了凤仪宫。 苏嫔气急败坏的想了好一会儿,把贴身丫鬟叫过来商议。 “皇上那么宠我,不会相信皇后的话吧?” “这么大的事,皇后肯定要闹到皇上面前去,不如我先去告了这个状!” 然后她直直的哭去了御书房。 李云临手中笔墨一顿,“皇后抢走了彤儿?” “是呀,皇后这样做,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难道皇后是不满皇上宠我吗?可是公主还那么小,皇后不要撒气在公主身上吧……” 苏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 李云临“哦”了声,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眸光一寸寸的变冷。 “你没有善待彤儿?” 苏嫔愣了愣,哭道:“皇上何出此言,我是她亲姑姑呀,我待公主视如己出的……” 李云临双眸紧了紧,“那皇后为什么不让你养彤儿?” “因为皇上近来宠我,皇后她心有不满,她……” 苏嫔的一大串话,愣生生被李云临那看小丑一样的目光憋了回去。 李云临笑了笑,“哦,你最好没有虐待彤儿,否则朕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他千百思绪中竟然有一丝窃喜,原没有理由去凤仪宫,现在倒是有了。 苏嫔呆愣在原处,看着他大步向外,却根本不像是去对皇后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为什么就笃定自己虐待了彤儿? - 楚天歌把彤儿和芸儿放在同一张床上,彤儿已能爬得动了,芸儿比她小一个月,动作稍微慢些。 “静姝公主长得真像皇上啊。”环环逗着俩孩子,感叹道。 楚天歌点了下头,“是像,女儿像爹,这话不假。” 环环附和道:“是呀,咱们的二公主也是像爹爹,你看那眉眼,像极了……” 她的话嘎然而止,抱歉的看了眼楚天歌。 楚天歌笑了笑,“没事,以后千万可别说了。” 彤儿的奶娘将那二公主看了又看,怎么都不像皇上,在心里深深的揪起了一个大问号。 正在此时,李云临踏进了凤仪宫。 楚天歌对他的到访也不意外,漫不经心道,“苏嫔这么快就去你那儿哭去了?” 李云临嗯了声,便坐在床边对彤儿张开了双臂,彤儿登时爬的格外有劲,三两下就爬进了他怀里。 他亲了一下彤儿的小额头,温声道:“你母后想养你啦,那今后就跟着母后好不好?你要乖,要让母后喜欢你呀。” 彤儿睁着大眼睛,娴静的看他说话,小手扒拉着他的衣襟。 李云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小手在拉他的衣服,他回过头,看到芸儿因为他回头而笑得人仰马翻。 嘎嘎嘎。 笑得像鸭子一样。 李云临伸手操起了她,一并搂在怀中,“芸儿也想要父皇抱抱?父皇好久没来看芸儿啦。” 芸儿却不安分,拼命的挣开去,李云临把她放在床上,她就爬到李云临的身后,再揪他的衣服逗他回头。 “你在逗我玩呢,芸儿?” 李云临朗朗一笑,“天歌,这孩子真像你从前,你从前也爱使坏,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你那时真的可爱……” 他说着,神情凝了下来,“苏嫔她待彤儿如何?” 楚天歌摸了摸彤儿的头,“她没当过娘,不懂怎么养孩子。我既然抱来了,你也别再与她追究了,毕竟是苏瑾的妹妹,彤儿的亲姑姑。” 彤儿哼哼唧唧的凑到胸口去,李云临赶紧把她交给了奶娘,手上一空,他便把芸儿抱在了怀中,笑着道:“苏嫔还说,你嫉妒她得宠,便从她手上抢孩子。” 楚天歌被这话逗笑了,“皇上认为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滴血认亲一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滴血认亲一李云临直直的看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经历这么多,竟还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你哪怕是为了芸儿,也该……” “我哪里做的不妥帖,皇上只管提。”楚天歌恭谨道。 李云临一愣,“没有,你做得很好。” 他发现自己从前听不得她喊太子殿下,如今听不得她喊皇上,可哪怕她再唤自己云临,都不是当年的感觉。 李云临任由芸儿在怀中扯着他的腰间佩玉折腾,忍不住说道:“那个镯子……你纵使不愿佩戴,也不该送给别人。” 这个镯子让他闷闷不乐的几个月,起初是生气,到后来便是没有台阶下了。 “镯子?哪个镯子。” 楚天歌认真想了想,“这些美人进宫的头一日,我就把自己的首饰拿出来赏人了,没有特别留意什么,我向来不喜那些珠翠之类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的呀。那个镯子怎么了?” 李云临哑口无言,一张嘴仿佛能吐出一斤吐水来。 那时天歌说,隔年春天嫁与他完婚,他想着该有一个特别的定情信物,便亲自去寻了许多鲜红色的翡翠,命乾元朝最好的艺匠磨了个镯子出来。 镯子内侧的名字,是他在艺匠那里学上了几天,再亲手刻上去的。 没等他送出去,楚府便出了事。后来在端木宫中,他还是给附身裴雪霁的天歌戴上了这个镯子。 在他看来,这个镯子锁的是他的情谊,是他们的过去。 可她却似乎压根不记得这码事了。 楚天歌看着他茫然的神色,抱过了芸儿,笑着对芸儿说:“芸儿,父皇说的话我听不懂,你听得懂吗?” 静立于旁的环环附和道:“这个镯子当时并不是戴在娘娘手上的,娘娘要离宫,十万火急,却偏偏要折返回去拿这个镯子。” 李云临迷茫得问楚天歌,“你当初折返回来,从裴雪霁手上拿走了镯子?” 楚天歌没有回答,额头顶着芸儿的小额头,逗得她咯咯直笑。 环环道:“皇上当真是傻,娘娘能承认吗?” 这大不敬的话听得在场的两位奶娘胆战心惊,李云临却是愣住了,呆呆的冥想了许久。 她总是说恨,总是说放下了,原是把她的难以割舍藏得很深。 想到最后,他黯然笑了笑,纵使那时候天歌都没有彻底死心,那又如何呢,早已来不及了。 彤儿已在奶娘怀中哄睡着,芸儿也有些困意,楚天歌抱她在怀中,轻声哼着歌谣,她低垂的眉眼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李云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起身再看了眼彤儿,回眸道:“我其实早就想让你帮忙养彤儿,旁人到底没几个人我信得过。” 楚天歌抬头看他,“裴氏生了男孩女孩?” 李云临避开了目光,“我不知道。” “裴相没有上书?”楚天歌问。 李云临尴尬道:“你若不信,你来代批奏折,看看裴相会不会提到只字片语。” 楚天歌笑着说:“我批?那我就在平定叛乱的奏书上批复,缴械投降。” 李云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胡说什么,我有事要忙,不与你闲扯了,得空再来……看彤儿。” 楚天歌起身,莞尔道:“原是想留皇上用晚膳,无奈皇上日理万机,只能恭送……” “好啊,”李云临笑了笑,“那便留下用晚膳吧。” 楚天歌脸色一僵,直想给自己扇一个耳光,没事瞎客套什么? 她不动身色的侧身交代。 “环环,去让膳房准备。” - 自从皇后抢了静姝公主,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多了起来。 苏嫔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真是好手段,自己生的女儿不得宠,就把静姝公主抢过去。凭什么呀,静姝公主可是我姐姐生的!” 丫鬟个个缩着脑袋不吭声。 苏嫔静思了许久,“去,把静姝公主的奶娘给我叫过来。” 很快,奶娘便被带来了,颤栗的跪在苏嫔面前。 “娘娘,皇后没有吩咐,我哪敢擅自把公主抱来呀!” 苏嫔支开了旁人,轻轻笑道:“那就不抱来,你听我的,在公主的衣物里加点东西……” 奶娘听得胆颤心惊,这可是亲姑姑的,怎能对小公主如此心狠? 苏嫔阴恻恻的说道:“你若不愿,你的亲生孩子本宫可要好好照顾一番了。” 奶娘慌乱中思索着,在公主的衣物中加东西,哪怕事后能泼皇后一身脏水,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她伏首道:“娘娘不必如此费心,这样做未必能绊倒皇后,娘娘不如从二公主着手。” 苏嫔眯起了眼,“二公主?” 奶娘抬头道:“我偷听皇后和大宫女环环的谈话,仿佛二公主不是皇上亲生。” “怎么可能。”苏嫔全然不信。 “正是如此,皇后每每与环环谈起二公主生父,便神色怪异,避之不谈。您瞧着,那二公主是不是即不像皇后,亦不像皇上?” 苏嫔拧眉仔细想了想,“的确不像……可也不能说明二公主非亲生,这万一弄错了,我污蔑皇后可是要完蛋的。” 奶娘道:“娘娘若能取到皇上一滴血,让奴婢拿去跟二公主验上一验,真相也就大白了。” 苏嫔使劲的想,皇上的血?要如何才能取到? - 这一日,皇上刚下朝堂,苏嫔的贴身婢女低着头捧着一碗水到他面前来。 “皇上,苏嫔娘娘近来梦魇得厉害,总是梦见已故苏妃。苏嫔娘娘便向苗疆巫医寻求了一安魂之术,需要皇上的一滴血来祭慰亡魂。” 荣介道:“为何要皇上的血?” “巫医说,女亡魂若嫁了人,便只有夫君震得住。” 李云临拧了下眉头,什么夫君,他从来不是苏瑾的夫君。 “不要在宫里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绕过这人就要走。 婢女赶紧道:“静姝公主近来也是啼哭不止,想来是苏妃魂魄不安的缘故,还请皇上为了静姝公主,赐一滴血!” 李云临停住了脚步。 一滴血而已,想来也搞不出多大的名堂。 他袖口落出了一把匕首,割破了手指。 深红色的血滴入碗中,这位婢女几乎是喜极而泣,“谢皇上,多谢皇上!”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滴血认亲二 , 眼见着不相融的两滴血放在眼前,苏嫔再三确定道:“你们确定那是皇上的血?确定是二公主?” “奴婢取血的时候,好多人都看着呢,绝对错不了。” 奶娘也道:“这千真万确是二公主的血,娘娘,我猜的没错,二公主真不是皇上的孩子。” 苏嫔捻帕的手掩嘴轻笑,“皇后可真是敢呐。” “娘娘打算何时揭发此事?” 苏嫔想了想,笑道:“若现在就去告发,皇上想必会为了天家颜面秘密处置了。过几日便是中秋宴,那般热闹的时候,最合适聊家常了。” - 中秋宫宴,六宫嫔妃尽数到位,皇上的几位没出阁没嫁娶的兄弟姐妹,也上了席面,包括九公主。 九公主入殿时,满席的女子都安静了些,齐齐的问候“九公主殿下金安。” 她唇边捻着浅笑,向诸位美人儿点头示意,再坐到皇后身旁,轻轻说了句,“嫂子,咱们可算能坐一块儿了。” 皇上正中的上位,皇后其左,九公主的席面本该在皇上其右,但布置时,她非说那位置像嫔妃似的,免得不长眼的当她是后妃,便搬到了楚天歌身边去。 楚天歌戴着硕长的指甲十分不便,卸下来剥了个橘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该跟我走得近,李云临早晚会怀疑到你。” 九公主道:“怀疑我又怎样,我李映晚的行为就是天意,谁定我的罪?” “是,”楚天歌笑道:“神女殿下,来吃个橘子。” 九公主接过手,望着殿门口方才姗姗来迟的苏嫔,瞟了下眼神,“这女人把彤儿怎么了,竟逼得你出手抢人。” 楚天歌看着那袅袅柳腰,今日的苏嫔气色很好,举止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嚣张。 “你就那么信我,一定是她做了坏事?” 九公主凑近了天歌,低声道:“不然呢,你还能为三哥争风吃醋?” 她俩对视一笑,楚天歌轻轻摇了摇头,“苏嫔今日要办大事了,她为了彤儿对付上了我。既然这么想要彤儿,又为何不善待这孩子呢。” 九公主好奇,“她要办什么大事?” 楚天歌望着苏嫔,苏嫔也将目光投了过来,遥遥一个得意的白眼,看得楚天歌想笑。 “她费劲取了李云临一滴血,又针扎我女儿的脚。” “玩滴血认亲呢,”九公主一脸惊愕心痛,“天呐,她居然扎我侄女的脚,这坏婆娘。嬷嬷来,把二公主抱过来我瞧瞧。” 楚天歌身后的嬷嬷立马把正东张西望的二公主放在九公主怀里,九公主脱掉孩子的苏绣布鞋,看了看她的脚底心。 “愈合了?” 楚天歌赶紧给孩子穿上袜子,“好多天前扎的了,孩子恢复得快,没两天就不见印子了。” 九公主点头,面上仍是一腔气愤,“这坏婆娘。” 正在此时,四下突然一片安静后纷纷起身示礼,“皇上万福~”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李云临面无表情的走过大殿,直至上座,看了眼皇后身后的两个孩子,目光落在楚天歌身上时轻柔了些,“你穿这身服制很好看。” 这身皇后服制很沉重,头上还顶着六株步摇,楚天歌还必须昂首挺胸的,实质脖子都有些垮了。 她朝李云临官方的笑了笑,“皇上满意便好。” 李云临收回目光,望向三阶之下的殿下,他身旁的荣介立刻去吩咐上酒菜。 传唤歌舞之前,苏嫔突然出席,独自跪在殿中,高声道:“皇上,妾身前几日发现一骇事,实乃皇家之耻,今日宁拼死告发,不叫皇上受贱人蒙蔽!” 众人提起了看好戏的精神。 李云临漫不经心的问,“你要告发谁。” 苏嫔跪得笔挺,发间斜插得一支杏花簪子隐隐泛着金光。她看向了楚天歌,激昂的声音中透着痛快:“妾身要告发皇后!” 此言出,无一不是屏住了呼吸。那可是二公主的生母,一国皇后! 楚天歌稳稳的倒了一杯酒,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李云临指节一紧,面上却笑道:“莫要说胡话了,回你座上去,有什么误会来等散了席,来朕寝宫里说。” “并非误会,妾身冒死告发是有实在的证据!二公主……” “苏瑜!” 李云临连名带姓冷厉的一声呵斥如有山重,苏嫔身子一颤,险些软倒下去,却又马上跪稳了,豁出去道:“此事事关重大,妾身愿与皇后对质,二公主是不是非皇上亲生!” 嬷嬷怀中的二公主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下静得落针可闻,无一不是怔在苏嫔所言之中。 李云临额边青筋突突跳起。 他指节泛白的手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的向着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突然想明白了前几日取他血去做了什么。 楚天歌起身,盈盈走下三步短阶,发间步摇清灵作响,宽大的裙尾扫过铺着红毯的地毯。 她走到苏嫔面前,睨视笑道:“本宫与谁私通?” 苏嫔没有想到她死到临头竟能如此镇静,气急败坏道:“二公主是谁的孽种我并不知道,反正不是皇上的!” 楚天歌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尖锐的指节划过苏嫔白皙的脸,留下两道刺目的红印。 “本宫瞧着你也像个孽种,是谁生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苏大人生的。”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你!”苏嫔捂着脸,双眸霎间斥满清泪,楚楚可怜的望向李云临,“皇上要信臣妾啊!” 楚天歌怒而拂袖转身,一脸正色,“皇上若疑心臣妾,要验便验吧,只这滴血验亲务必扎伤二公主,臣妾要千百倍的从苏嫔身上讨回来。” 李云临毫不犹豫的说道:“朕信皇后,二公主绝对是朕亲生的。” 他平静的补了句,“苏嫔污蔑皇后,污蔑二公主,其罪当诛。” 苏嫔花容失色,急切道:“请皇上滴血认亲啊!皇室血脉岂容混淆,二公主的的确确非皇上亲生啊!” 李云临恨不得拔了荣介的剑去砍了这个不依不饶的女人。 是不是亲生,轮得到她来提醒?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滴血认亲三 , “皇后为嫔时就已有数月身孕,一早就有人嘴贱质疑过,朕便滴血验过亲,确定二公主是朕的亲生骨肉无误。”李云临冷冷道。 苏嫔面色血色急剧褪去,连连磕头哭求:“皇上再当众验一次吧,二公主真的不是……” 砰—— 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清脆的一声响,李云临砸碎了手中酒杯,碎片溅在苏嫔的膝边,亦溅在楚天歌的裙摆之上。 他冷着脸色迟迟不言。 苏嫔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接受了现实,她仰起头看了看楚天歌,那淡漠的眼中只有被冤枉的隐隐怒意,而没有一丝慌乱。 怎么可能呢,皇后若与人私通,怎么还能如此镇静? 九公主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殿中骇人的寂静。 “苏嫔啊苏嫔,你千不该万不该听风就是雨的去污蔑皇后。你只知皇后为嫔时便有身孕,却不知帝后相爱七载情比金坚,有了这么大的娃再正常不过。本公主也与皇后自幼相识,她是什么人品,还轮不到你来泼脏水。” 旁人都只知皇后毫不心虚泰然自若,却不知楚天歌到此时心中才安定了些。 她到此时才确信,九公主并不是完完全全向着赵衡的,她是真心的帮护自己。 苏嫔哑口无言,泪流满面道:“皇上,妾身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求您看在姐姐的面上……” 楚天歌斜睨着她,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的话,“把静姝公主抱过来。” 嬷嬷将彤儿抱到楚天歌面前,楚天歌张开双臂,彤儿便往她怀里扑。 楚天歌抱着她软软的身子,慢慢蹲下身来,“彤儿你看,这是谁?” “彤儿,我是姑姑呀。”苏嫔哄着道。 谁料,彤儿听到她声音就是一颤,近在咫尺的看清苏嫔面容后,更是哇哇大哭的往楚天歌怀里钻。 楚天歌抱着彤儿站起身来,轻声哄着,“不怕不怕,母后护着你呢。” 众人见到这一幕,皆有些坐不住了。皇后的事他们不敢开口,这事他们倒在行。 “苏嫔,静姝公主见你这般怕,莫不是你亏待公主了?” “公主都怕成这样了,苏嫔,你到底做什么了?” 妃嫔们七嘴八舌的,唯恐唾沫咽不死这个趾高气昂了数月的女人。 苏嫔身子打着筛子,伏首道:“皇上!妾身只不过管教了一下公主,妾身只是没惯着她……” 李云临的脸色已阴郁到极致,他看了眼好不容易被哄好的彤儿,身子特别不适的往后靠了靠。 “苏嫔污蔑皇后,污蔑二公主,虐待静姝公主,罪不容诛。然朕于心不忍,免其死罪留其位份。” 苏嫔松了口气,好歹命保住了,就连位份都不废,看来皇上是真有情分在。 李云临继续道:“拖下去,每日扎针一千根,到死为止。” 苏嫔脑中空白了几秒。 接着,她极恐凄惨的求饶声,奋力的挣扎,似乎是此时此刻就要上断头台了一般。 彤儿和芸儿被苏嫔这番动静闹得一齐大哭。 一时间殿中无比热闹,本该喜庆的中秋家宴,却整的跟奔丧似的。 李云临恼了,摆了摆手,“打晕了弄出去。” 苏嫔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云临揉了揉太阳穴,遥遥的望向楚天歌,“此等小事,不可扰了家宴雅兴。皇后,入座吧。” 经此一遭,谁还笑得出来,整场宴席都在压抑的氛围中度过。 散席时,李云临说了声,“皇后,来一趟乾清宫。” 当着众人的面,楚天歌微微屈礼,“是。” - 楚天歌对于这等要求,自是不敢怠慢,凤仪宫都没回便去了乾清宫等候。 李云临屏退了殿中之人,与她四目相对。 彼此沉默僵持许久后,李云临道:“你一早便料到苏瑜要做什么蠢事,却任由她给我这种难堪。” 楚天歌颔首道:“我并没有料到的,我也很难堪。” 李云临对她无可奈何,坐在一旁厚重的檀木圈椅上,茶杯拿起又放下。 他气急了,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恼怒,话说得不轻不重。 “是,我提拔重用了苏瑾的父亲,可你要拔这颗眼中钉,你跟我说一声便是,纵由苏瑜质疑芸儿的血脉,你是怎样想的,万一我答应滴血认亲,你又该当如何?” 楚天歌娴静立在那,淡淡道:“皇上想多了,只是苏瑜用针扎了芸儿,我才与她过不去。” “呵,是吗,”李云临冷笑道,“不是她父亲任了某支后备军督军的缘故?楚天歌,你当初奉承我意,劝我重用苏瑾父亲,如今倒是开始着力铲除了。我以为你与苏瑾交好,对她家人会厚待一些。可你为了给平叛添阻,竟做到如此狠心。” 楚天歌轻抬下巴,“针刑旨意是你下的,我未曾干涉,狠心一词何出此言。” 李云临被她的狡辩搞得气急败坏。 “你暗示我!你说苏瑜针扎了你女儿,你要千百倍的奉还!” 话出,他又发现自己很可笑,垂头丧气道:“你给我下了蛊吧,怎就这样被你牵着走。” 楚天歌看着他,莞尔道:“皇上过誉了,苗疆那些东西,皇上玩得甚好,我怎敢班门弄斧。” 李云临黯然抬了下头,“你还在怨失忆的事吗,我当时是粗鲁了些,可我想着那是最后一次逼迫你了。我想着今后定要好好对你,不再叫你伤心……” “皇上多虑了,我什么都没有怨。” 楚天歌望着那微微曳动的烛火,眸光有些空远,“皇上愿意为我护下芸儿,我很感激。” 李云临却瞧不出她丝毫感动的样子,苦笑道:“这儿没有旁人,不要一口一个皇上,我不爱听。” “那么,云临,你明知道我针对的不仅仅是苏瑜,又为什么要称我心意?” 楚天歌看向他,想要这个答案,却又害怕这个答案。 李云临一愣,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是回来后我才想明白的,我也被苏瑜虐待彤儿的行为气恼了。眼下话收不回来,便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楚天歌心里反而舒服了些,一块压抑的石头落了地。 李云临摆了摆手,疲惫道:“走吧。” 楚天歌走到离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的声音又从后传来。 “今后不许这样了,我听不得别人说芸儿不是我的女儿。” “好。”她应了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床板下钻出的夫君 , 楚天歌难得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的,床板下传来响声,还有微弱的咳嗽声,又远至近,直至近在耳边。 楚天歌惊得跳起来,抱着被子坐到一边。 床板被顶起了一块,一个侍卫衣着的男子从里头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 楚天歌怔怔的看着他,愣了半晌,终于噗嗤笑出眼泪来。 “若不是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你,我现在就要喊人了。” 李烬宵掸了下头上的灰,使劲呛了一番,他是最吃不消灰的,这地道里的环境要多差就有多差。 “这个地道是我母后命人挖的,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楚天歌顾不上久别重逢的感慨,拉着他去汤池旁,“你快洗个澡,我让环环门口看着去。” 硕大的寝殿只有环环一人守夜,她在外室的小床上睡得好好的,楚天歌叫醒了她,“好环环,你帮我门口看着点。” 环环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怎么了?” 楚天歌轻声道:“我夫君来了。”她语间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 “真的?!”环环惊呼出声,立马捂住了嘴,“啊,我知道了,我替你们守着,放心。” 楚天歌看环环麻溜的穿衣服蹦蹦跳跳的跑去门口,欢快的就像她自己心中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她捂了捂胸口,转身去了汤池边。 李烬宵的衣服灰得不像话,楚天歌掸了半天,却只落了自己一身灰。 “这可怎么办,你没有多带一身衣服吗,我也不能出去给你弄一身呀。” 楚天歌急得团团转,蹲在汤池边问他道:“这个样子,你就是洗干净了也没用,一穿衣服就脏了,不白洗了吗?” 李烬宵在水下探出头来,他头发都湿透了,眼睫上都垂着水珠,却总算又有了干干净净的人样。 他伸手拉了一把,楚天歌就着寝衣跌进了水中,扑腾了几下后被他牢牢缚在怀中。 楚天歌怕水,紧紧的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别怕,洗洗就上去。” 李烬宵一手在手中扶着她,一手剥离了她的寝衣,然后让她靠着岸一寸寸的给她洗。 楚天歌感觉到了他的用力,他的手似要给自己搓下层皮来,磨得有些疼。 她忍受了会儿,突然憋不住的委屈,推了李烬宵一把。 “李云临从来没有碰过我!你若是嫌我脏,若是不信我,你现在就走!”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哑了嗓子,早已无声的泪流满面。 李烬宵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伤了她的自尊,一把抱住了她,搂得紧紧的。 “对不起,我信你,我信你。” 怀中的女子先是身子微微发颤,再崩不住哭出声来,“我不知道我守得到哪一天,每一个明天我都有可能脏得彻彻底底。你终究还是介意的,你介意。那就放手吧,烬宵,放手吧。” 李烬宵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他把这个要挣开去的女子抱得紧紧的,心痛如刀割。 “你打我,骂我,怎么泄气怎么来,就是不要叫我放手。我恨李云临强行占我妻子,我不想你身上有他的痕迹,可我从没有一刻介意过你……你是我心中最光洁无暇的女子。” 他轻柔的吻她满颊的泪痕,“我们走吧,明日你把女儿留在身边,我们带上女儿一起走。” 楚天歌慢慢的平静下来,“你穿的是侍卫服,这出口没到宫外吧。” “这地道是我母后在赵国公病时挖的,没能挖得太远,一直通到奉天殿旁,离宫门口也隔不了太远。” 楚天歌沉思道:“女儿随时会哭出声,烬霄,我赌不起,我输不起啊。” 李烬霄伸手在她眉间揉了揉,想揉开她紧皱的眉头,“好,你们好好活着就好了。天歌,我无数次幻想女儿的模样,想着她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 “像你多一些” 楚天歌一说起女儿,泛着水光的双眸就亮了,“她眉眼嘴巴都像你,但是她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缝,嘴巴咧得好大,就不像你了。” 李烬霄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皓齿,“是这样?” 楚天歌捏了下他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蠢死了。” 再一次紧紧相拥时,楚天歌的腹部触及到他蓬勃的欲望,脸颊绯红了一片。 水是凉的,李烬霄却越来越热,他低头唅住了她的唇,起初细揉轻捻,后攻势越来越盛。 欢愉的浪花跳跃起来,波浪持续了良久。 直到彼此额上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池水。 总算水面平静下来,李烬霄埋首在她脖间,彼此的呼吸乱在了一块儿。 “其实我也很坏,我当初见你恨上了李云临,除了心疼竟有窃喜,我高兴我终于有机会了,后来,我娶到了我唯一想娶的女子。” “如今我每一夜都在拼命的想你,也常常做噩梦,梦见你说原谅他了,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我最害怕最害怕的不过如此。” “我所有的不安在见到你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多好,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个女儿,老天是多么眷顾我。” “你当初对李云临说,你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当时好想告诉你,他给不了,但我可以。我的心眼很小,唯能容你而已,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亦是我的唯一……” 楚天歌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手轻抚着他胳膊上被自己掐出的一片红印,温声问:“尚能战否?” 李烬霄的长篇表白嘎然而止,他扬了扬眉,“倾力以赴。” 随之抱着她跃出水面,缠滚在岸边红毯上。 这一战便战了半宿。 待楚天歌去喊环环进来睡觉时,环环困得直打哈欠。 环环进了屋子,就这烛光看清她衣襟间绯红一片,登时精神起来,“怎么寝衣还换了一件呐?啊,皇后娘娘这儿怎么了?受伤了吗,我瞅瞅。” 楚天歌推开她的手,耳根有些烫,“睡你的觉,别闹我玩。” 环环弯起眉眼笑了一声,“我现在明白了,真心喜欢一人是什么样的,姑娘我从没见你这样开心自在过。” “啊?很明显吗?”楚天歌摸了下脸颊。 环环笑着说:“好了,姑娘也去睡吧,你很辛苦了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儿女双全 宣平候府中。 深蓝色软烟罗帐幔内,赵衡搂着九公主,温吞的气息挠着她耳畔。 “你瞧着,二公主像谁的孩子,究竟是皇上的,还是聿亲王的?” 九公主软软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你的。” 赵衡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搂到了另一边,“映晚,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楚天歌嫁给聿亲王时就有身孕了,她怎会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聿亲王?” 九公主猫在他怀中,手沿着他的胸膛缓缓向上,直至轻捂住他的脖子。 “不管二公主是三哥还是五哥的,都是我亲侄女,你动楚天歌的心思也就罢了,你若主意打到我侄女上面去,改日我三哥还是五哥要你的命,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玩笑似的抚上他咽动的喉结,“楚天歌救了两次赵青锦,你却总想要她死。只因赵青锦喜欢三哥,而三哥喜欢楚天歌?赵衡,我怀疑我究竟有没有认识过你,你怎会是这个样子?” 赵衡哑了声音:“映晚,你不知道你的三哥他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你不知道。谈喜欢他不配。” “怎么,什么叫畜生不如,难道我这个小姑子不是心甘情愿跟三哥苟且的?她选择偷偷摸摸的时候这辈子就注定不会被善待了,又不是被强暴的。赵国公的事也怨不上三哥,没他,你爹早死了。”九公主不以为然的说。 她起初讨厌过裴雪霁,人家一对情侣好好的,裴雪霁非要掺合进去。后来她更瞧不起横空出来的赵青锦,觉得这还不如裴雪霁来的光明磊落。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三哥好在哪里,怎就这样的香饽饽? 赵衡沉默了许久,暗夜掩去了他满脸的阴郁之色,“青锦是被强暴的,只是后来李云临厚颜无耻的哄她,哄得青锦为他伏低做小。” 九公主一惊,玩弄他头发的手顿住。 “三哥他……不是这样的人吧。” 赵衡亲了亲她的手,温声道:“睡吧,我说的话你都不必在意,与你无关。” 九公主如何也不能入睡,翻了个身附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鼻尖对鼻尖的说道:“哪怕你恨极了他,也不要去挑衅他了。你难道看不明白,三哥这样下去早晚要跌落皇位的,坐看其成不好吗?不要再冲动了,三哥比父皇更不讲道理,我护不住你的呀。”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赵衡笑道:“你忘了,我有丹书铁券,凭他还赐不死我。” 九公主失语,恹恹道:“得,你要怎么做我不管了。只有一点我警告你,别打我侄女的主意,否则我们就一拍两散了。” 一拍两散? 赵衡双眸缩了缩。他究竟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开,他至今都没搞明白。 - “丞相在御书房外请见?” 楚天歌拿起了闲着的抹布,跟宫女一块儿在殿内抹抹擦擦。 环环道:“是呀,聊了好久才出来,然后听御书房的侍卫说,皇上心情差了好久。” 楚天歌若有所思,“丞相为难他了?” “这谁知道呢,朝局如今乱得很,皇上哪还能伤了德高望重丞相的心,纵使丞相为难皇上,皇上也不能拂去了,娘娘你说是不是?” 环环压低了声音,隐隐有几分窃喜。 楚天歌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做了大宫女后真是越来越坏了。走,去御书房。” “娘娘瞧乐子去?” “不,去给他个台阶。”楚天歌淡淡道:“把他逼到绝境没好处,万一他回过头来咬我,我可吃不消。” - 这一碗木耳羹,李云临是难以下咽。 他勺子舀起又放下,估摸着都快凉透了。楚天歌娴静的立在他身旁,开口问道:“是男是女?” 李云临声音无力:“男孩。” 楚天歌笑道:“恭喜啊,皇上儿女双全了。” 李云临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迟迟不言。 楚天歌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尽力的去帮他解决眼下的问题。 “皇上迎这孩子入宫吧。” 李云临意外道:“你容得下了?” 楚天歌莞尔一笑,“不过是个孩子,容不下实在说不过去。只是那裴氏即已被废,就不必再回宫了吧。” “你……让我迎回孩子,不要生母?” 李云临有些心痛,这个曾那么善良的女子,怎就变成了这样。 他揉了揉太阳穴,黯然垂下头来。 她要是什么,是他的无情再一次置于天下人的口舌之中?是这样吗? 楚天歌体贴的说道:“裴相有个侄女,裴敏,生的天生丽质,温婉贤淑,皇上不如昭告天下说皇子的生母是她,封其为贵妃。裴相要的不过是流着裴氏血脉的皇长子,而你要的不过是孩子能有个母亲罢了。” 李云临凝眉,将盛着木耳羹的琉璃盏推到一边,意味深长的看她。 如此一来,他倒看不懂了。 楚天歌替他倒了杯茶,奉到面前,“此事不急,推上数月再处置,否则难免叫人以为皇上受制于丞相。” 李云临点头,“皇后费心了,竟为朕想得如此妥帖,那便交由皇后安排吧。” 楚天歌浅浅笑着,“能为皇上分忧是我的荣幸,皇上忙着吧,我退下了。” 她转身向外的刹那笑容尽收,心里隐有不安。他似乎鲜少喊她皇后。 李云临看着她的背影,她似乎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他很想开口让她再留一会儿,终还是眼睁睁的看她走出去,门关上的刹那,他自嘲般笑了笑。 “荣介,这些天她把芸儿留在自己寝殿里?” 荣介颔首道:“两位公主在一块儿,一位哭了就会吵醒另一位,所以皇后娘娘晚上便亲自照顾二公主了。” 李云临眸光悠远了些,“有母亲真好。朕的孩子若也能有母亲的照顾便好了。” 荣介听得一怔,这话说得好像二公主不是他的孩子似的,他隐隐有些猜测,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开口问。 李云临低头如何也看不进奏折,心事压在胸间徘徊不去。 “荣介,去把彤儿抱来,朕想看看她。” “是。” 荣介应声出去,李云临又喊住了他,无奈的说了句,“把芸儿一起抱来吧,省得外人说朕厚此薄彼,质疑芸儿的血脉。” “是。” “记得跟皇后说声,一会儿就还回去的,不必忧心。” 李云临发现每回自己抱起芸儿,天歌就紧张得一眼不眨,他就偏偏在天歌面前亲近芸儿,然后偷笑她那个担心得要命又不敢抱回去的样子。 她为什么要这样怕,难道他真舍得杀了这个孩子,让她痛不欲生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父女相见 这一夜,熟睡的楚天歌被床下的动静闹醒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她退到一边,看床板翘起一块,灰头土脸的李烬霄从里头钻了出来。 “你可算来了,我把女儿留在屋里多日了。你快去洗干净,再来抱我们的女儿。” 李烬霄迫不及待道:“在哪儿?我先看一眼。” 楚天歌把他往汤池那边推去。 “洗你的澡去,不急这一会儿,我去喊环环起来。” 楚天歌没走几步,回头发现背着浅浅一包袱的李烬霄已经趴在了摇篮边,痴痴的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 隔着那么点距离,哪怕是在暗夜里,她依然看清了李烬霄双眼中的光芒,他像是见着了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流恋不去。 那光芒中又满是柔情,他要把眼前珍宝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亦不能罢休。 楚天歌明白烬霄对女儿的感情,可实在孩子还小,受不起他这么大一个灰尘在身边。 “李烬霄!” 她低声重重唤了他的名字。 李烬霄像一阵风般冲去了汤池,他站过的地方大片灰尘悠悠消散。 他这个澡洗得十分草率,穿戴也有些草率,很快,他目光炯炯的站到楚天歌面前,小心翼翼的问:“我现在能看她了吗?” 楚天歌忍俊不禁,憋红了眼眶,哑声道:“抱抱她吧。” 李烬霄兴致勃勃的弯下身来,双手在孩子的身侧左试右探,仍不知从何处下手。 楚天歌她见李烬霄实在笨拙,便将女儿抱起来放到他怀中,指导着他横着抱。 她本来是很不愿意让人在女儿睡着的时候抱起来的,可是她做梦都想女儿能被爹爹抱一抱。 芸儿被他们这样换手折腾,睁了下困顿的双眼,看到全然陌生的李烬霄后,她立刻清醒过来,小眼睛睁得老大,仔细得盯着他瞧。 李烬霄双臂都僵了,不知怎么调整才能让孩子舒服,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在怀中,比千军万马在眼前都让他更紧张。 她睁开眼的刹那,李烬霄屏住了呼吸,与她静静对视着。 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他的心跳得厉害,迟迟不知该说些什么。 芸儿撇了撇嘴,稚嫩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脸。 楚天歌赶紧抱了过去,芸儿却挥舞着双臂,使劲的往李烬霄那儿扑腾。 李烬霄激动道:“她想要我抱,你给我抱吧。” “她是想要打你脸,没打到她不罢休。”楚天歌按住了芸儿的手,“你要不信你试试?” 李烬霄不信这个邪,非要凑过去。 一声响亮的耳光,李烬霄懵住了。 芸儿咯咯笑出声来,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高兴不过三秒,楚天歌沉着脸,重重打了下她的手心,“手欠是吧,连你亲爹都打,再手欠我就不客气了。” 芸儿的小嘴一扁,马上低声哭出声来。 李烬霄着急了,“你打她做什么,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呀。” 他心疼的拿过芸儿的手,轻轻吹着,“你要听娘亲的话,你娘亲最是凶悍,爹爹见她都怕,你可千万不要惹她。” 芸儿似是听懂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已咧开嘴笑得人仰马翻。 楚天歌瞪着他道:“幸亏孩子不在你身边,否则非给你惯坏了。” 说完,她见李烬霄的眼色迅速黯淡下去,登时没了光亮,又后悔自己说了这话。 “你难得一见,自是宠着的,等到以后日久天长的天天在一起了,你也就没那么稀罕了。那时候你没准打得比我还凶。” 李烬霄温声道:“我哪会舍得打她,她在我们身边也呆不了多少年,我盼着她凶悍点才好,将来不会让婆家欺负了去。” 芸儿趴在楚天歌的肩头,偷偷的把手指含在嘴里,静静的看着李烬霄。 楚天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很快,她便又睡了过去。 待顺利的放在摇篮中,楚天歌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该做我们的事了。” 李烬霄的目光还黏在孩子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什么事?” 楚天歌挑了挑眉,“那便算了吧。更深露重,客官慢走。” 她转身一副赶客的姿态,却被他一把拽去了怀中。 李烬霄撩开她的发丝,低头轻吻她红透的耳根,“女儿的耳力若像你那么好,今夜我们什么都做不成。” 他嘴上这么说,一手揽着她腰,一手伸到她腿下将她抱起,走向了床塌。 一个时辰后,李烬霄疲惫的躺在一边,楚天歌坐起身,伸手擦了擦他额边的汗,轻声问道:“还好吗?” 李烬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是不服气她这话,“娘子觉得这点体力难得倒为夫?” 楚天歌一愣,脸颊发烫,“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军中的事……” “顺利,我们面临最大的问题也就是粮源,朝廷的军队民间征粮供着,我们没有。”李烬霄伸手摩挲她红透的脸,她这个娇羞的样子可爱极了,有想啃一口的冲动。 楚天歌吊起了心眼,“那怎么办?” “天启城,梁阳县,洛南一带,还有多地已拒绝向朝廷纳税粮,自发捐给我们。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便好了。”李烬霄道。 多地公然拒绝征收这也是大事,倒从未见李云临提起。 楚天歌靠下来,窝在他怀中,轻声说:“万事还需小心。女儿你也见过了,别再进宫来了,李云临的警惕心很高,我们不冒着这个险。” 她不敢说鹭岛那一回,自己是怎么做才让李云临放过了他,亦不敢说自己还被李云临诓着跳下了水。 纵使贪恋这一刻的温情,该忍还是得忍。 “皇上!您怎么来了!” 环环的高声从外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天歌猛地坐起,迅速去拿他鞋子和换下来的衣物,塞给了已跳下床板的李烬霄,重重的交代道:“千万别再来了。” 李云临看到跪守在门口的环环,沉思了几秒后眉眼间蒙上了一层阴郁之色,一脚把她踹开了去。 他用力推开了门,步伐极重的走入寝殿,看到那只安安静静的摇篮时放缓了脚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走到那皇后的圆床前,他一把掀开厚重的朱色幔帐。 楚天歌窝在被窝里,双眼困顿的向他看过来,语气不轻不重,“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推门动静那么大,吵醒芸儿怎么办。” 李云临回头环顾四周,似乎毫无异常。 他缓缓宽下心来,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明明已经派人日夜在凤仪宫檐上蹲守,绝不可能有外人混进来才对。 他坐了下来,手抚在这丝绸被单上时,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对被单这样的褶皱再了解不过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对你有多好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一章他对你有多好楚天歌屏住了呼吸,仔细瞧着他的神色,当看到他再次拧起眉头时,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被褥无法遮掩之处的浅蓝色床单。 一片凌乱波澜。 她脸上血色褪去,“我睡相不好,就在床上瞎折腾。” 可言出,才是真正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云临脸色阴沉至极,突然扑了上来,一手扯开了那苏绣衣襟,混乱之中,她一耳光呼到他脸上。 在他停下动作时,楚天歌拢了拢衣衫,惊惧的往后退去。 只那一眼,她胸前潋滟的绯红,刺痛了李云临的双目,刺穿了他的心,无名之火腾腾燃烧起来,烧毁了他所有理智。 “好本事啊。” 李云临狰目欲裂,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拉扯下了床塌,一声厉呵,“来人!搜宫!” 楚天歌赤着脚摔到了冰凉的地上,头皮被他扯得生疼,她颤着声,哆哆嗦嗦的低声求他,“你别这样,会闹醒芸儿的,你别这样。” 李云临睥睨着她,另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和怒气。 “楚天歌,你这样下贱,你逼我,我今天就让他死在你面前,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扒他皮抽他的筋!你看着!” 此时,侍卫宫女们闻声涌了进来,李云临冷冷道:“闭宫门,召齐御林军黑羽军,搜宫!” 芸儿的哭声从摇篮里传出,楚天歌的心急骤下坠,绝望的看着李云临,她看到李云临的视线毫无温度的落在芸儿的摇篮上。 “所以你把芸儿带在身边,是为了给他看?嗯?” 他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把催命的刀,已经架在了芸儿的脖子上。 楚天歌熬着头皮的痛,双膝并着跪在他脚边抱住了他的腿,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哀求。 “云临,我求你,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当初……当初在鹭岛我愿意做你的女人了,可是,可是我也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我当时的心痛,你现在能明白吗?” 李云临想起那时的天歌,又想起那时慌乱不堪的自己,埋在心底头深深的愧意涌上喉头。如若当时她没看到这样的一幕…… 楚天歌讨好的去握住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 “云临,那时我哭了一夜啊,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伤心,你说过……” 李云临低头看她,她从来不喜旁人看到她的脆弱,此刻竟然为了让她怜惜,而提起当初痛哭的事。 他那时坐在屋外心如刀割,却没脸推开门去面对她。第二日她眼睛红肿的厉害,他想也知道她哭得多崩溃。 那时他是多么想狠狠的扇自己耳光,也是一遍遍在心里发誓,若她还愿意牵他的手,今后再不会辜负,更不能伤她。 李云临突然察觉自己是这样薅着她的头发,手劲猛地松开。 荣介站在侍卫之首,颔首道:“皇上,搜什么?” 李云临张了张嘴,没能即刻出声。 楚天歌站起来抱住了他,她从未这样用力的去抱他,生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讨好。 “云临,让他们出去吧,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芸儿还在哇哇哭着,环环试探着上前几步,见皇上呆滞在那里毫无反应,她才大胆的去抱起了芸儿,抱到一边去轻声哄着。 宫人们从未见过这样反常的一幕。 皇后使劲的讨好皇上,皇上却冷着脸始终没有搭理。 可搜宫又是什么原因?搜什么呢? 荣介迟迟没有得到皇上的回答,再次问道:“皇上,现在就搜宫吗?” 楚天歌心头颤了下,脸颊贴在李云临胸膛间,颤着声道:“不搜,云临,我们不搜。” 她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衣带,抬眸看他,“你快让他们出去。” 李云临看着她泪如泉涌的双眸,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杀李烬霄,也想杀了这个只会在这种时候讨好他的女人。 一剑刺穿她和自己,同赴黄泉也就罢了,从此不必再受煎熬。 原以为能成全,可亲眼看到她身上那些潋滟痕迹,他才发现成全太难,他真的无法容忍心爱的女人与别人翻云覆雨。 “搜”字在嘴边还未出口,下一刻,眼前的这幕成了他的毕生噩梦。 楚天歌解开了腰间衣带,绸滑的雪白寝衣自她肩头如水滑下。 光洁白皙的背部徒然展现在众人眼前,寝衣滑落到腰间之时,李云临扯过自己背后的披风把她掩入怀中。 “楚,天,歌!” 李云临就着披风紧紧搂着她,唇齿控制不住的打颤。他的动作若再慢一点…… 可到底她的肩,她的背,她不堪一握的腰都被这些低贱的人尽收眼底。 顾不上和这个女人算账,他眸底通红,冷冷的目光望向在场的所有侍卫。 他们早已深深低下头,齐齐吓软了膝盖,跪地求饶道:“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皇上饶命!” 环环抱着啼哭不止的芸儿也傻了眼,不由得泪流满面。 荣介颔首,黯然道:“皇上若要臣死,臣绝不推辞。” 李云临脸色难看至极,在荣介性命的去留间犹豫了片刻。 “除了你和环环,其他的,无论男女一个不留。” 一阵哭求喧闹之后,殿中恢复了寂静,环环将芸儿也抱了出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李云临紧紧搂着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身子在颤抖。 他说不出话来,久久才撕开了喉咙,“楚天歌,你好狠。” 楚天歌满脑子只惦记着他搜宫的旨意,他看向女儿时眼中的杀意,心还悬在崖边。 她指节泛白的手不轻不重的揪住了李云临的衣襟边缘,“我跟他是夫妻,若你不允我们行夫妻之事,我也听你。” 李云临黯然看着她。 “聿王妃是太傅之女杨氏,我的皇后才是楚天歌,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别人的妻子?”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哑声问,“他对你有多好?” 曾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她却叩问他娶的是谁,婚书上是谁的名字。 如今他做到了,让她以自己的名姓做他的皇后,她却执意认为自己是李烬霄的妻子。 “说啊,他对你好在哪里。” 李云临见她逃避似的低了低头,解下披风把她裹了起来,然后紧握着她的肩膀,声音哑得如烙铁烫过,不依不饶的问:“他对你怎样的好,是我做不到的?” 楚天歌微微抬起下巴,眼帘仍低垂着,没有直视他,清晰的说:“我若要你活,他绝不杀你。我若要跟你,他绝不再纠缠。”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把你名字刻在我坟前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把你名字刻在我坟前李云临握着她肩膀的手一抖,粗旷的气息逼近她的脸,“他会成全,所以当初我们在一起,他一而再的挑拨?他会成全,我们能有今天!你让他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来,你看他杀不杀我!” “他不会杀你。”楚天歌淡淡道。 李云临被她的固执灼痛了心,低低笑出声来。 “他若杀了我,你当如何。” 楚天歌的眼眸微微凝滞,重复道:“他不会。” 她从未跟烬宵提起过若胜利登临皇位了该如何处置李云临,烬宵当与她一样,一切都只是为了团聚和守护家人罢了。 李云临的生死无关紧要,但若他的死是胜利的捷径,她也不会责怪烬宵杀了他。 芸儿在他手下过的每一天,都是走在刀尖上,有哪个母亲不想让女儿摆脱如此险境。 李云临气极反笑,“既然如此笃定,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楚天歌很好奇,他还能把脖子伸到李烬霄剑下去问他杀不杀? 如果是这个玩法,试试也无妨。 “你赌输了,就把名字刻在我坟前,为我守寡一辈子。” 他将陷入沉思的楚天歌打横抱起,向汤池走去。 “干什么?”楚天歌揪紧了他的衣襟。 “把你洗干净。” 李云临说得云淡风轻,楚天歌宛若乌云罩顶,唇齿都开始打颤,“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楚天歌从他身上挣下来,就着披风在地上滚了两圈,迫不及待淌进了水中,墨色的披风浮在水面上。 李云临突然蹲下身来,指肚在汤池岸边的大理石地上轻轻拭过,捻起一些沙土。 他好不容易缓和些的脸色又阴霾一片。 “地道在哪?” 楚天歌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指尖的沙砾揉搓掉,然后轻声细语的说:“我爹爹出事之前,我给你绣了个装着平安符的香囊,你知道的,从前我不拿针线……” 李云临心头一窒,“还在吗,那个香囊。” 楚天歌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官兵来抄府押人时,我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个香囊。我想着你会来探监的,你来了我就把它给你。不管我还在不在人世,我总是希望你平安的。” 李云临紧紧回握住她,喉间像堵了块石头,他总是抱着从前不放,可真的听她说起从前,竟是这样难受。 当时的他拼了命的在别人身上找寄托,拼了命的想放下,以此来逃避即将面对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混蛋,知道自己不配求她回头,可是他放不了手。 “我没有等到你,乱葬岗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意识一片混乱,香囊也不知丢在了何处。云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有一刻负你。后来,我只是想对得起自己……云临,我们相爱一场,能不能不要走到这样的境地?” 李云临鼻梁涩痛,闭上了眼睛把脆弱憋了回去。 “天歌,你后悔曾接受我的感情吗。” 楚天歌愣生生的把实话烂在了肚子里,她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但我们总要向前看的,你有你的万里河山,而我……” 她的手突然一痛,李云临握着她的手劲不受控制的发狠,她身下的水如漩涡般涌动起来,她被一股力量猛地拖出了水面。 李云临稳稳接住了她,一手扣上了她后脑勺。 楚天歌反应极快的别开脸去。 他的气息停留在她脸颊边,兀然咬住了她的耳朵。 “半年之内,你见不到芸儿。” 他想到别的惩罚方式,总也不能打她,可就这样放过,他心里总是不痛快。 楚天歌双眸紧缩,声音有些哽咽,“旁人总是不妥帖的,云临,你想想苏瑜,她作为亲姑姑都没有善待彤儿。芸儿还小,交给别人我真的不放心,你别这样,旁的我都能听你的……” 李云临把她锁骨间微松的披风带子系扎实了些,淡淡道:“你想芸儿活着,这半年你就安分守已,你有多乖,她就能过得多好。” 他手指又挑起她的下巴,“去把衣服穿好,换个住处。” - “您连夜让皇后挪宫,卸了皇后的抚育权,宫里人多嘴杂,怕是都会说皇后闲话,也会伤了皇后的心呐。”荣介毕恭毕敬的说。 李云临亲眼盯着宫人们收拾,眼见天歌进了久未人居的锦荣殿,再看着锦荣殿这扇紧闭的宫门,杵在原地半晌。 “她不会在意这些。” 他哀凉的扯了扯嘴角,月光下映衬的眼眸有一丝霜寒,“我以为给他爹洗去了罪臣之名,还楚氏荣耀功勋,她会心软,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与她打赌,赌李烬宵会不会杀我,她的眼睛亮了,她居然盼着我把脖子送到李烬宵刀下去,那一刻她盼的是我死。” 荣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皇上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涉及到皇后,人就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甚至开始天马行空的说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话。 这人若是正常,能打这种赌?赌别人会不会杀了自己? 荣介鬼使神差的说道:“皇上,放下她吧。” 说完,他便深深的低下头来,扑通跪了下去,“臣口不择言,皇上恕罪!” 李云临看了他一眼,忆起过往,“我杀过一个叫钱川的人,他死了之后,我发现这日子更加索然无味。我还逼死过一个叫杏儿的姑娘,她为此恨毒了我。” “所以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环环。” 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看向正在起身的荣介,“你看环环如何?” 荣介本只是端木宫的普通侍卫,钱川死后,才升为太子的近侍。他自然知晓钱川,只是不知钱川死于何事,亦不知又跟杀不杀自己有什么关联。 而环环…… 荣介红了脸,“臣只想尽心侍奉皇上,没有旁的心思。” 李云临道:“你若能跟环环在一起,也挺好的,我跟天歌,你跟环环……” 他的眼中有了些憧憬,可慢慢的,他擅自刻画的美好一点点的消散在迎面而来的夜风中。 他低低的苦笑了声,眸光幽远的落在漫无尽头的宫道上。 “罢了,不一样。”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经地义 这一回,从宫中回府的裴相满面沉色,衰不可言。 “父亲,怎么说?” 裴相重重的坐到椅上,对这个女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当初怎么说的,李云临他不是好东西,你听进去半句没有?”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父亲见他做了太子,才默许我的。如今您只怪女儿,也没这个道理。” “唉!” 裴相深深的叹了口气,将下人端上的茶水推开了去,“造的什么孽!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倒好,这登基才一年,就敢把你踢开!先帝都对我礼敬三分,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能扶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大不了折了你哥哥,我年纪还不大,想要个儿子容易的很!”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后的下人颤了颤,茶水洒开了些。 老父亲这般愤怒,裴雪霁便猜到李云临给他的答复,她咬了咬唇,熬下了心头疯狂上涌的苦涩。 “父亲,您若与皇上对立,便是称了楚天歌的意。她就是要乱朝纲祸天下,您不能让她得逞,还请您务必尽心扶持于皇上,他早晚会看清楚天歌的面目,早晚会回头感恩您的。” 裴相看着女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得喘息越来越粗。 “让楚天歌得逞又如何,李云临他不看局势,心无朝政,爹爹就是有心也扶不起这么昏庸的皇帝,倒不如早点向聿亲王投了诚,他日变了天,也好在朝堂上留有一席之地。” 裴雪霁一拂裙衫,并膝跪了下来。 “父亲!女儿求您了,他并不昏庸,他只是为情所故,如若我们也放弃了他,他身后空无一人,你叫他怎么办啊,他是你的女婿,是我孩子的爹!” 女婿,好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婿啊。 裴相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哑着嗓子道:“雪霁,他愿意接铭儿回宫,正他皇子名份。” 闻言,裴雪霁松了口气,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裴相沉默了会儿,极艰难的说出后面的话,“他要迎你表妹裴敏进宫封为贵妃,再昭告天下,说铭儿是裴敏所生,他说如此便保全了裴氏和这孩子的荣耀。” 裴雪霁一愣,跪坐在地上好笑道:“铭儿怎么会是阿敏生的呢,父亲说的话可真好笑,铭儿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生他时我疼了两天一夜,奶娘都哄不好他,他总是认我,他都知道他的娘亲是我,怎么就是阿敏生的?” 她笑着笑着突然凝起了神色,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屋子去,“我得去看看铭儿了,他这些天哭闹得厉害,是我陪他少了,他一定想娘亲了。” 裴雪霁着急出去,被门槛拌了拌,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她站稳了身子,视若无睹的推开他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裴相看到来人有些意外,但为官多年,他迅速把方才的愤慲都掩了去,站起身挽上一脸祥和恭谨的笑意,示礼道:“皇上怎么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 李云临淡淡道:“是朕让你府中下人闭嘴的。” 走出了几步的裴雪霁闻言,不受控制的泪如雨下,转过身来道:“皇上,我儿不是皇子,他是我裴雪霁一人的孩子。” 李云临叹了口气。 他今日跟裴相说了那番打算后,奶娘将啼哭不止的彤儿抱了来。 这孩子没有母亲,总是可怜,他又想到了铭儿,那孩子也将不能呆在生母身边。 这心里头越来越不适,他想着总得亲自跟裴雪霁说个明白,她若能理解自己最好,不能理解也就罢了。 可他没有料到,他竟看到裴雪霁跪了下来,求裴相帮衬自己这个女婿。 他自以为木石之心,却终究有消融的时候。 “雪霁,朕是来接你回宫的。”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 皇上将裴雪霁以贵妃尊位迎回宫,环环听闻时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慌不择路的跑去找楚天歌。 楚天歌扶稳了她,拍着她的背说:“天塌不下来吧?急什么呢。” “贵妃和小皇子回宫了!” 楚天歌不以为然,“这不是早晚的事嘛,走,我很久没见裴敏了,不知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了,我们去看看她。” 只是裴相竟这般和顺,如此轻易便答应了,都不闹闹别扭,真叫人意外。 环环使劲摇头,“不,不是裴敏,是原来的废妃,丞相嫡女,皇上亲自接回来的人,让她住进了原来的碧霞宫!” 楚天歌一愣,“弄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环环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啊,姑娘,你得想想办法了,皇上接回了那个女人,那是不顾你的感受了,这不是好事啊。” 楚天歌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 “走,带点薄礼,去看看小皇子。” - 李云临抱多了孩子,很顺手的抱起了铭儿,他用手按了下遮住孩子小半脸的棉被,说道:“相爷说你生了男孩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我也想着,这天下不安稳,他做皇子未必是好事。” 裴雪霁特别爱看他抱铭儿的样子,本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可笑意渐渐僵在了唇角。 “那你为什么又要认这孩子了。” 李云临小心的将铭儿转交给奶娘去抱,拉过了裴雪霁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 “因为我不明白了,我为什么将心里没有我的人视若珍宝,又将全心全意对我的女人弃之蔽履。我这一生辜负的,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多一个你和铭儿。”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温柔的对待她,裴雪霁一时失语,只像看着梦境一般看着他。 李云临苦笑道:“我曾想送天下给她,哪怕赔上我的命,也无谓昏聩之名遗臭万年。连你都明白我,她却视若无睹,甚至仗着我的感情步步紧逼。” “我若死了,对她来说是一场欢喜,而能为我哭一哭的人,怕是只有你。” “她能放下我,我终有一日也能放下她。雪霁,你在我身边帮我,助我放下那些执念,我为你和铭儿守住这天下。” 盛开的莲塘旁,其叶蓁蓁的槐树下,裴雪霁久久依偎在他怀中。 楚天歌遥遥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人,问环环,“我这时候过去,会不会很尴尬?” “皇上捉你奸情的时候凶得要命,”环环嘟起嘴,“你就要现在过去,让他也知道尴尬。” 楚天歌敲了下环环的头,“会不会说话,我什么奸情,我和我夫君天经地义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会有了吧 “皇后娘娘来了。” 李云临闻言,马上握着裴雪霁的肩膀将她推远一步,装作不经意的四下张望,“嗯?” 人呢? 荣介捧上了一个小锦盒,“皇后留下了给小皇子的礼物便走了。” 李云临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尬笑道:“果然又是玉如意。” 裴雪霁方才还听他承诺要好好对待,势必忘记楚天歌,片刻后就被他推开。 她心兀然一痛,面上却笑着道:“能送便是心意,说来我该去给她请安。” “不必拘泥那些规矩,”李云临看着她道,“有一事我想问你,当初在乾清宫,你有没有让天歌给你剥核桃?” “我让她剥核桃?她是我能使唤的?”裴雪霁听得不明不白。 她怕是嫌日子过得太痛快了,才会在李云临眼皮子底下使唤楚天歌。 李云临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是啊,你不能。” - 九公主往锦荣殿来的越发频繁。 “看什么?滚远点都。” 这一群宫女受命时时刻刻的盯着楚天歌,九公主每回都得厉声呵斥,这群人才象征性的退出了殿外。 环环去关上了门。 九公主面有担忧,“近来三哥不对劲啊,他竟然在这时候颁旨将闹反的几个郡县田地大分给百姓,官府不从,百姓就闹了官府。地方官员自顾不暇,也不能给五哥供粮了。” 楚天歌静静地给他沏了壶茶,静静地听她说。 “他还应允参军将士,到年纪退役以后每月都可领五十文铜钱,一时间天下各地的青壮年纷涌而至,朝廷的军队迅速充大。” 九公主根本没心思喝茶,忧心忡忡,“嫂子,三哥突然开窍了,你还闲在这里吗?” 楚天歌无力地笑了笑,“我能做什么呢?他的心一旦不在了,要对付我太容易。我已经三十二天都没见到我女儿了,我什么也不敢做。” 李云临说半年不让见,她就天天掐着手指算日子,日日安分守己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九公主捏了块糕点塞她嘴里,“你究竟是怎么惹了三哥,他半夜杀了凤仪宫那么多人,还让你迁了殿。” 这甜腻一入口,楚天歌就有些反胃,大半个桂花糕吐在了纸篓里。 她捂了捂胸口,开始想上一次的月信在什么时候。 九公主眉开眼笑,“嫂子,你不会有了吧,若真有了那三哥铁定回头来宠你。” 她起身给楚天歌拍着背,吩咐道:“环环,去叫太医来。” 环环面容十分别扭,杵着不动。 九公主皱了下眉,“干什么?” 接着,她看到楚天歌抬起头时脸色煞白。 - 入夜,裴雪霁给晚归的李云临捏了会儿肩,李云临张开手臂时,她妥帖熟练的替他宽衣。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裴雪霁手上一顿,李云临拧了下眉头,“朕歇下了,让她走。” 侍从走到门口,李云临又喊住了他,“毕竟是皇后,还是让她进来吧。” 裴雪霁懂事的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衣,李云临握住了她的手。 “不必,去床上等我。” 裴雪霁的眼中划过惊喜,立刻照做。 李云临束上了腰封,整理下衣襟后,等到楚天歌盈盈踏进殿中时,他坐到宽大的檀木椅上,眼睛一亮。 她今日的外衣极薄极透,小巧圆滑的肩头,纤细玉臂和赏心悦目的锁骨清晰可见,头发松散挽起,插着一支锍金玫瑰簪子。 这番打扮在前来侍寝的嫔妃身上见到很正常,天歌这样却是格外的不正常,让人浮想联翩。 她微微抬头,纤长的眼睫温柔颤动,语态温软,“皇上。” 李云临收回目光,“皇后何事。” 楚天歌道:“苏瑜说皇上拿走了镯子,我想把镯子要回来。” “镯子。”李云临双眸一缩。 楚天歌娴静的站在他面前,温声问:“皇上可还愿意给我?” 李云临低垂了目光,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费劲的试图放下眼前这个女人,总以为下一刻就可以做到,一而再忍住不去见她,可她只要轻易的撩拨,就能拨乱他拼了命压住的心弦。 他控制不住的去想,天歌是不是还有一丝情意,哪怕一丝。 李云临终还是下了决心,凉薄的说道:“皇后不要的东西,就不要再往回捡了,皇后请回吧。” 楚天歌置若未闻的看着他,淡淡道:“你说,漠北的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便要赠其首饰示爱,以求她嫁给自己。你问我愿不愿意嫁你,当时我没有回答,现在我想告诉你。” 李云临一怔,害怕她说下去,却说不话来制止。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十五岁时,我愿意嫁给你,十六岁亦然。十七岁你问我什么时候完婚,十八岁那年,我答应了要在十九岁的春天成为你的妻子。” 李云临顺着她的话,想起那些美好的青葱年岁,那时的他们多好,人人都说他们俩般配,人人都知道天歌总有一天要嫁给他的。 “后来,你给我戴上手镯,我明明很生你的气,却在那一刻,自私的想一辈子占有裴雪霁的身体,用她的身份嫁给你,因为在我心里,我们也没有分开过。” 楚天歌说着曾经愚蠢的自己,她发现如今说起这些竟心如止水。 而当初,她是万万不能说不出口的,只要去想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也没想到,那些曾让她崩溃自怨的情感,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拿来利用。 李云临哑声道:“我到现在都不愿承认我们分开了,可是天歌,你已经离开我两年了。天歌,回去吧,我会考虑让你见芸儿。” 这个女人那么骄傲,心里真有他时才不会服软。 这番前来的目的他不愿去猜,无非是为了芸儿,或者哄骗他继续为她做个昏聩的帝王直至亡国。 楚天歌背过身去,做出擦眼泪的姿势,实则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眼睛揉得通红。 等她再转过来时,两行眼泪盈盈落下。 “是裴雪霁在你这里吗,所以你要我走,你终究在当年心里就有她了,是不是?” 李云临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心里有她没有她,你再清楚不过了。天歌,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你如今再怎么演都不像。”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哪来的两个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五章你哪来的两个楚天歌几乎要泄了气,可他从刚进来时的故作冷漠到现在,终究是有些改变的,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啊。 她干脆往里走,刚绕过屏风,看到那张幔帐围得严严实实的床,她的手腕就被拽住。 “天歌!我们出去说吧。” 李云临的这种心虚持续了几年,到现在也难以改变。 楚天歌偏偏要去扯帐幔。 一挣一阻之间,李云临牢牢的把她锢在怀中,楚天歌泪如雨下。 “你一而再承诺只我一人不纳妾,后来却是这样的局面。裴雪霁在你床上,是不是?云临,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誓言,你是不是也通通给过她?” 李云临额边冷汗淌了下来,他看着天歌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头越来越不适。 他终于自打耳光的说了句,“雪霁,你先回去。” 裴雪霁很识相马上坐起身,撩开帐幔下床。 穿靴时,她看着楚天歌说道:“你不会得逞的,楚天歌,纵使皇上亲手杀了我,我爹只会恨你入骨,他不会对皇上倒戈,永远不会。” 她穿上了外衣,任由头发闲散的披在肩上,毫不拖沓的离开。 李云临放开了楚天歌,看着她,深深道:“你一心要我死,她却死也要帮护我。天歌,我不会再为你伤害她。” “她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我还动她干什么,”楚天歌伸手到他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封,又撩开他的衣襟,“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伺候你一次吧。” 她温暖的手触及到他胸膛时,李云临脑中一根弦兀然崩断,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抗拒,李云临意乱情迷的搂住她的腰,一齐往床上倒去。 李云临从她的额头亲到了耳尖,仍是不敢去剥她的衣服。 总归她与那些下贱的女人不同。 他一把将天歌捞起来紧紧搂着,“我总奢望着你回头,可我太害怕这是大梦一场。天歌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大不了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别再给我藏着刀的糖,我愿意吃,可我怕疼。” 楚天歌被他搂得喘息不顺畅,她闭着眼睛,拼命的把他想象成自己的夫君,拼命的麻痹自己,绵绵道:“我也怕疼。” 她记得成为女人那夜自己的冲动,和烬霄宛若棉花的温柔。 她愿意为他绽放,也自私的想让他把自己刻在心里,刻深一些。盼他流恋,盼他思念,盼再相聚之时一如当初。 她想一生为他一人厮守。 可她还要守护他们的孩子。 李云临的指腹仔细描过她的眉眼,细细看着她,缓缓附上双唇,在她唇齿间流连不去。 “你若真心接受我,我倾尽一切来弥补你。过去我后悔莫及,但我可以给你将来,给你幸福,我什么都能给你……” 楚天歌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该开口了,“我不要别的,只想要你放过一条人命。” 她瞒不住,月份上那么敏感,只能坦言。 李云临拧了下眉头,他好像没要杀谁啊。 “芸儿?李烬霄?” 楚天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看,你跟苏瑾有个女儿,跟裴雪霁有个儿子,如果我也有两个,那我们也是公平的,是不是?” 李云临听得一愣,“你哪来的两个?” 他的面色骤然沉暗下去,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她腹上。 楚天歌也随之紧绷住了身子,大气不敢喘的等他的反应。 李云临盯着她那扁下去没多久的肚子,胸间猛烈剧痛,一股咸腥上涌到喉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坐起身,一声厉呵,“来人!” 楚天歌从后抱住了他,“不要,不要……你也有两个孩子,你还可以有更多,我以后给你生好不好?” 李云临生硬的掰开她的手,“彤儿铭儿,你要谁的命,我赔给你一条。你肚子里这个孽种我容不下。” 楚天歌一怔。 “我不要别人的命!” 太监进来,立在屏风外等候,“皇上,奴才在。” “传太医。” “是。” 太监弓身退出,楚天歌急声道:“裴雪霁刚刚就躺在你的床上!你的床上躺过多少女人,你这张嘴亲过多少人!我凭什么不能跟别人在一起,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能出生!我就是千人枕万人尝,你也没有资格管我!” 这一句千人枕万人尝,李云临突然想起那夜她竟然当众脱衣,只为了阻止他下令搜宫。 他气得眼红,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你是妓女吗楚天歌!!” 楚天歌挨了一耳光,脸颊的吃痛倒令她冷静下来。 她干脆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内唇,一张嘴,血丝溢出了嘴角,“是你先放弃我的。” 李云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手竟这样重? 他终究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想摸下她被自己打红的脸,还未触及,就无力垂了下来。 “想到你的腹中有他人的骨血,你的肚子被别人的孩子一点点撑大,我的心每一日都如同万蚁在啃噬。但我怕你想不开,才留下了芸儿。” “每每面对芸儿,我都把她想成我们的孩子,可细看她眉眼,总有掐死她的冲动。” 楚天歌听得心一紧,揪住了他的衣角。 李云临把她搂过来锢在怀中,手覆上她的肚子,“芸儿和这个小东西,你选一个。” 太医来得极快,很快就到了寝殿中,隔着屏风行跪礼。 “过……” 李云临刚开口,楚天歌用嘴堵住了他的唇,平时气力不弱的他轻易的被推倒在床上,任由她把自己的吩咐堵了回去。 “皇上,您哪里不适吗?” 李云临直直的看着她拼劲全力的讨好自己。 她抬头说了句,“皇上没事了,下去吧。” “你……” 楚天歌又堵上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在这个姿势下推开她,李云临从来没有这个本事。 直到太医退出去关上了门,楚天歌才抬起头,商量着说:“你儿女双全,却没有一个孩子是我的。你所有的感受我都有过,云临,我原谅你,你也包容我,好不好?” 楚天歌坐在他腰上,倒扣着他双手,明明是居高临下欺压他的姿势,语气却是极小心翼翼。 “我跟你一样,没有爹也没有娘了,所以孩子对我们来说是仅剩的亲人。云临,你怜我几分,我也多顾念你一点,好不好?” 李云临齿间残留着她的香甜,他吞咽了下口水,闭上眼试图把这几天积攒的决心给找回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刻字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刻字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想救她和李烬宵的孩子而已。 他分明那么明白,却还是无可救药的去想她的话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真实。 万一她是真的想要彼此顾念一点…… 他怎么敢再错过这个万一。 内心挣扎了无数个来回,心里头打架的两个小人还是没吵明白。 他再睁开眼,双眸猛地一缩。 楚天歌不知何时拔出了发后的玫瑰簪子,抡起袖子,在手臂上一笔一划的割着,鲜红的血顺着她的玉臂淌下,滴在他身上晕开了红花。 李云临夺下簪子,拿过她的手臂查看,只看到血迹斑斑的模糊一片。 “你干什么,苦肉计?” 他在自己明黄色的寝衣上撕下一块长布条,捂着她伤口,眉稍紧紧的皱起,“伤害自己没有用,我不会受你威胁的。” 等到止住了血,他拿开布条,才看清了她刻的字。 李云临怔住。 “我说什么你也不信。当初我什么都不说,难道你懂我了吗?李云临,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为什么我体会到的只有折磨痛苦?” 她嗓子微微嘶哑,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直至闭上眼,人软下来晕在了他身边。 李云临脑中一直嗡嗡作响,使劲熬住如巨浪袭来的崩溃。 他颤着缚住了她的脖颈,手劲微微用力,不断的收紧。 去死吧。 这是他痛苦的根源,这个人没了,他也就解脱了。 直到她咳嗽着醒过来,睁开双眼迷茫的望着他,他手兀得一松,收了回去。 一股冰寒彻骨的力量滞留在喉间,她捂着喉咙,企图张嘴说话便是撕裂般的疼。 “你要……杀我。” 她拼命发出的声音嘶哑如裂帛。 李云临别过脸去,只说了一个字,“滚。” 楚天歌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定定的看着他。 “禁足十个月,别让我看到你。” 楚天歌不敢置信,仍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李云临叹气,艰难道:“滚快点,动作慢了我会反悔。” 楚天歌手忙脚乱的下床。 她高高兴兴匆匆忙忙的离去。 李云临懊恼的扯了扯衣襟。苏瑾有了身孕,天歌紧跟着怀上了。如今刚享受有了儿子的喜悦,她又有了身孕。 这个女人还真的半点不吃亏啊。 - 环环给楚天歌擦洗伤口,心疼得说:“你在这儿刻皇上的名字,聿亲王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楚天歌不以为然,这点东西拿火烤下就好了,只要她不想留的疤,就留不下。 只喉咙僵痛得厉害,一整日过去也才缓和了一些,开口说话就很疼。 环环给她擦药膏,“禁足十个月可怎么过啊。不过皇上能答应留下这个孩子,就挺好了。” 楚天歌点了下头。 环环总算注意到她的脖子,深深拧起了眉,“姑娘,他掐你了?!” 楚天歌轻轻笑了笑,扯开嗓子干裂的说:“没事。” 环环脸色一下子惨白,惊惧道:“皇上想要杀了你?” 楚天歌感觉是这样,他这不是掐着玩的。可明明先前听说妖神魔在金陵城中都不用灵力,李云临为什么能例外,还是他当了皇帝的缘故? 帝王命格贵不可言。 至于禁足,除了见不到芸儿,其他都好。也不知五个月后李云临能不能将芸儿还到她身边来。 楚天歌每一日都刻意的避免自己去想起芸儿,她无能为力,只能暂且忍痛放下。 环环拿冰来给她敷脖子,楚天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她最怕这种东西。 “敷一下会好得快一些……你别躲呀。” 楚天歌给她推开了去,嗓子疼得要命,没法跟环环解释更多。 环环偏偏好心一个劲的凑上去,她们一来二去的,楚天歌连连往后躲,撞到了一个人。 她回头看,看到一脸阴郁的裴雪霁。 楚天歌皱眉看向裴雪霁的身后的几个宫女,环环立刻替她教训道:“你们怎么回事,贵妃娘娘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宫女们慌忙解释,“奴婢们正准备通报,贵妃娘娘也是刚到……” 环环哼了一声,“贵妃未经应允进皇后寝殿,是不是算擅闯,是不是以下犯上?” 她昂首挺胸疾言厉色,全然是皇后身边大宫女的架势。 裴雪霁斜了环环一眼,“出去,我有话跟皇后说。” 楚天歌不打算为她破嗓子,指了指喉咙,环环替她说道:“皇后嗓子疼,不方便说话,贵妃请回吧。” “皇后开口不便,那就听我说。”裴雪霁冷哼。 楚天歌终是摆了摆手,示意人都退出去。 裴雪霁擅自落座,沉着脸色说道:“你昨晚干什么了?” 楚天歌纳闷了一下,怎么还兴师问罪起来了?这叫人怎么回答。 她捏着喉咙,忍着痛道:“亲了,抱了,我还坐他身上了。” 说完,楚天歌饶有兴趣的看裴雪霁的脸色。 裴雪霁眼眸间别扭的拧了拧,闷闷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他梦魇一夜,吐了两回血。” 楚天歌叹了口气,坐到一旁。 “所以我走了,他召了你,你一夜都在他身旁?” 裴雪霁点头。 楚天歌理所当然的说:“那他有什么事,该问你自己啊,你问我,我如何知道为什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嗓子疼得要裂了,马上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可水顿在喉间,卡得她更疼了。 裴雪霁没兴趣去关心她喉咙怎么了,口气沉闷的说道:“你把我赶走,就为了气他吗?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心狠,他对不起全天下人,可也没有对不起你啊。” 楚天歌讶异的看着她,仿佛看一个奇葩。 曾经她也特地来找自己谈过话,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裴雪霁明里暗里的提醒李云临曾加注在她身上的伤害。 裴雪霁也意识到了楚天歌在想什么,坦言道:“我那时是有私心的。想你对他失望之后,他能多看我几眼。我是个女人,总想要我的余生有名分也能有情分。” 楚天歌低垂了眼眸。 如果多年之前没有接受李云临,他今时今日就不会纠缠不休。 如果他能放手能成全,大家也都能有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偏偏他是那么自私。 裴雪霁深吸了一口气,“楚天歌,我巴不得你死,巴不得你消失,我嫉恨了你多年,也勉强自己与你和善相处过,可到现在,我却得来求你原谅他,别再伤害他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风恶 , 楚天歌听得头疼,堪堪得笑了一声。 她何尝想与他冤冤相报下去,她只是不愿被他困着一辈子,她想带着芸儿和肚子里这个孩子回到烬霄身边去,哪怕男耕女织,平凡一世。 不能放过她的是李云临,是他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逼得她在某些时候,希望他从此消失在世间,哪怕死去。 裴雪霁不依不饶,“你究竟恨她什么,你恨他受先帝胁迫,不得已对你出手?还是恨他辜负你的情谊,有了我们这些女人?” 她突然凑近了,目光厉厉的问道:“你也没对他忠贞吧,芸儿究竟是谁的孩子?” 楚天歌内心无语,忠贞?凭什么要对李云临忠贞? “芸儿是谁的孩子我不清楚,不如你去让李云临滴血认个亲?” 裴雪霁翻了个白眼,“然后他扎我一千根针,你就痛快了是吧。” 楚天歌是真不想承受喉咙撕裂的痛苦,却又忍不住要说话。 “你有这闲功夫跟我唠,不如多去李云临面前晃一晃。他梦魇又吐血,还不好好去哄着他。” 裴雪霁哀凉的呵了一声,“他岂是我能哄好的。你告诉我,昨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天歌饶有意味的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他说能把铭儿的命给我。” 裴雪霁被惊得猛然立起,狰目欲裂,“你胡说!” 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爹,日日亲昵的抱着,怎可能……虎毒不食子啊! “你不信,你去问他啊,他是不是愿意用你儿子的命来讨好我。” 楚天歌唇边勾起轻蔑的弧度,“裴雪霁啊,我瞎了五年,你要瞎多久?” 裴雪霁怔了怔,哀哀的笑出声来。 “呵,我不信,你这个毒妇就是在挑拨我们,我知道你的盘算。皇上他不傻,他怎么可能为你这个一心害他的人的杀铭儿,不可能。” 她抬步向门走去,又突然回头,“他若能为你杀铭儿,你早就让他动手了。但铭儿还好好活着,足见你是在扯谎。” 楚天歌早已在刚刚透支了喉咙,疼得自顾不暇,懒得再与她辩论。 李云临的的确确的说过,铭儿彤命任她挑一个,以偿还她腹中孩儿的命。 当时她只想着,一万条人命她也不换。缓过劲儿再想想,李云临真当奇葩啊,人命在他看来竟能买卖一般。 - 李云临翻看着奏折,竟翻到一本万民请愿书。字迹或阳洒,或娟秀,署名的个个都是文人。 请求皇上主动与聿亲王和解,恕其死罪,赐其封地,留有他荣耀与平安。 李云临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案牍生生裂开条缝。 “谋反之人竟还有为他求情请命!滑天下之大稽!” 他把本子扔到荣介脚边,“照着名册一一揪出!杀无赦!” 荣介一惊,跪下道:“皇上不可!文人集结为聿亲王请命一事,臣也有耳闻,为此天下文人准备了数月,皇上若尽数杀之,此举势必惊撼朝野,民心不稳啊!” 李云临脸色极其难看,怒道:“他不过是扬言承担科举费用!他不过一句话,散点财,为什么都向着他,这些人有没有脑子?!” 他将桌上如山的奏折拂了一地。 “李烬霄他凭什么,什么都是他的!凭什么!” 裴雪霁踏进御书房,就见他大发雷霆暴怒不息,地上乱糟糟一片,奴才们跪了一地。 “奏折即看得不顺心,那便别看了吧。我刚刚去看了皇后,她嗓子疼得厉害。” 裴雪霁摆了摆手示意,奴才们赶紧收拾了地上了东西,把奏折理好放到桌上,纷纷退了出去。 李云临疲惫坐下,“嗓子疼?太医去看过了吗。” 他问完,才想起来昨日掐了天歌,但他已想不起来自己用了多大的劲。 “我没问,”裴雪霁卸了长甲给他捏肩,“皇后说,皇上不在意铭儿,要把铭儿的命给她。” “她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的。” 李云临无暇去深究这句话,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她恰到好处的手劲,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曾经连个腰封都不会解的裴雪霁怎么会伺候人了。不过也就刹那,他便把这个疑问抛在了脑后。 他看不到的背后,裴雪霁的双眸颤了颤。 “皇上,你是不是愿意用你拥有的一切,来换她的回心转意?” 李云临闭了下眼,是不是愿意? 他朝思暮想的无非是回到从前,拥有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天歌。 哪怕他只是毫无权势空有尊名的三皇子,可她在人群中看到自己,会灿烂的向他跑来,只待在他的身边。 他和李烬霄打架,被皇后罚跪的时候,天歌跪在他身边,毫无畏惧怼上皇后。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明明五殿下也参与了打架,为何厚此薄彼,只罚三殿下?!皇后若非要罚,请将五殿下一并罚了!” 当时李烬霄的表情可真的丰富多彩啊。 李云临想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心里却塌陷了一处,酸痛得厉害。 他曾经根本无惧李烬霄的存在,因为天歌不看旁人一眼。 可如今,李烬霄这三个字,终究是刻进了她的骨血中,再也抹不掉了。 他真想回到过去,早早的杀了李烬霄,然后牢牢握住天歌的手,再也不放开。 想再一起去逛上元节灯火通明的夜市,跟着她挤过摩肩擦踵的人流,去看人世繁华。 裴雪霁见他一直沉默,失望的问:“你愿意的,是吗?” “我的一切,换不了她回头。”李云临轻握住了她给自己捏肩的手,让她绕前来坐到了自己腿上,“雪霁,有你在我身边便好。” 裴雪霁窝在他怀中,发现这些时日来,他再没有用过龙涎香。 “你昨晚唤了一夜皇后的名字,”裴雪霁每说一个字,心便疼一下,“她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痛苦。” 李云临嗅到她发间甜腻的香味,她很早就学天歌用山奈和白芷做香料,天歌发现雪霁模仿她,便不再用了,而雪霁却用至如今。 “天歌有了身孕,不是我的。” 李云临轻声喃喃,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提醒自己那些疯狂执念终究是荒唐一场。 裴雪霁听得一怔,“你怎么就确定不是你的,她自己说的吗,她跟谁私通?” 这倒是出乎她的想象了,楚天歌可真能啊。 她见过的李云临每一次沮丧崩溃,都是因为楚天歌。 “我答应留下这个孽种,雪霁,此事你不可告诉任何人。”他交代道。 裴雪霁点了点头。 皇帝被绿了,这么丢人的事她要敢宣扬出去,李云临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换菜 本在皇宫之中已是够无趣的,还被圈禁在更小的殿宇中。 楚天歌闲到蹲地数蚂蚁的地步,突然等来了贵妃大办宫宴的通知。 身为皇后被禁足,这六宫大大小小的事便轮到了贵妃肩上,包括宫宴这种麻烦事。 “我在禁足呢,贵妃不知道吗?” 青苔回道:“贵妃特地请示了皇上,皇上说赴完宫宴您还是得继续禁足的。” 环环着手给楚天歌准备正装,嘴上说个不停。 “贵妃就这么贤惠,主动替你维护颜面?这场宫宴你若不去,岂不更合她意吗,朝野内外都该更巴结着她了。” 婢女给楚天歌戴了满头珠翠,她伸手拔了几支钗,自己上手调整了一番。 “娘娘,这样的场合您得穿戴得隆重些,方显您六宫之主的身份……” 楚天歌敛眉道:“一个要凭贵妃安排才能参与宫宴的皇后,有什么身份可言。” - 宫宴中原本欢声笑语喜庆一片。 “皇后到!” 此声出,所有人停止了交耳接颈,纷纷转过头来望向这一位皇后。 所有人身着礼服,头饰繁重,恨不得将所有珍贵珠宝都挂颈上腕上以显恩宠。 楚天歌却梳着简单的垂云簪,点缀了几只银蝶,斜插着两支玫瑰步摇,身披粉薄烟纱,浅橘色里衣上绣的牡丹若隐若现。 她硕大的衣尾摆盈盈扫过地面,上绣的凤凰在四方灯火的照耀下泛着银线的光芒。 众人片刻凝视注目,再起身行礼。 李云临在高座之上淡淡看了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 他身侧的裴雪霁笑道:“皇后可真是没把自己当皇后,这种场合,打扮得如此轻便。” 李云临眼色微微一沉,裴雪霁立刻掩了笑意闭上嘴。 终究他再如何抱怨,都容不得旁人去置喙这个女人。 楚天歌望向殿上,她和贵妃的席位竟在一条线上,仅次于李云临。 她落座时侧首看了裴雪霁一眼,这贵妃做的也太沉不住气了。 果然,九公主沉不下气,说道:“三哥让她主持宫宴,她竟然把自己位置挪这么高。” 她看似是只对楚天歌说话,身旁几人都听得到。 楚天歌微微颔首,步摇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三哥宠她,她坐得比我俩高都不奇怪。” 李云临淡淡道:“的确是朕叫她坐这里的。” 楚天歌伸手轻捂了下自己仍有些刺痛的喉咙,李云临的眼睛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迅速避开了目光。 “嫂子,你的喉咙疼了一个多月啊,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九公主十分焦心,又对李云临道:“当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三哥你花那么多时间陪美人周旋,都不能分一点去关心一下嫂嫂吗?” 她身旁的老嬷嬷提醒道:“公主,您该称一声皇上。” 九公主不以为然,“都是亲兄妹,三哥不会计较的是不是?” 李云临握着酒杯的手发紧,脸都绿了。 天下疮痍,每日处理一大堆国事都来不及,哪来什么时间在美人间周旋。 他忍不住去看楚天歌的脸色,看她听到九妹的话会不会介意,却看到她眸底静如止水的一片安宁。 楚天歌随和道:“贵妃这位置足见皇上不是个拘泥于规矩的,这点称呼,怎会和公主计较呢。都是一家人,好好用膳吧,吃得开心才是紧要的。” 李云临担心她介意,见她毫不介意却又格外的不爽。 “是啊,朕要是守规矩,皇后之位便不可能由你来坐。” 此言出,四下的私语纷纷消声,众人大气不敢喘的望向殿上。 皇上这话于皇后而言,分量之重当如千斤鼎压身啊。 裴雪霁意外的看着李云临,他这是……长本事了? 楚天歌唇边淡笑,举杯敬他,“臣妾多谢皇上不守规矩,立臣妾为后,这是臣妾的无上之福,臣妾日日铭记于心感激涕零,从不敢忘怀。这一杯臣妾敬皇上,皇上是我的竹马少年郎,承蒙皇上不离不弃,不欺不负,臣妾,何其有幸!”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她仰头饮尽,扬了扬空杯。 一番看似真诚的肺腑之言,李云临听来字字诛心。 面对着众人的仰目,李云临捻着酒杯,说道:“皇后是朕结发妻子,是朕毕生挚爱,朕,亦从不曾忘怀。” 旁人只当皇上这话是维护帝后颜面的客套话,可烈酒浊喉,他心中烫得难受。 裴雪霁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皇上别只顾着喝酒,该上歌舞了,派人去接小皇子和两位公主来一起看吗?” 殿中的气氛这才又缓和了些。 李云临看了眼楚天歌,她双眸兀然一亮,想见女儿的期待全部写在眼中。 他笑道:“那么点大的孩子,哪懂看什么歌舞,让他们歇着不必来了。” 楚天歌的眼睫一沉,黯成一潭死水。 九公主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芸儿好着呢,我常去看的,一直那么机灵可爱讨人喜欢。” 楚天歌神态缓和了些,九公主凑到她耳边说:“三哥不让裴雪霁接近芸儿,他在护着芸儿。” 九公主的声音越压越低,“今日你迟迟不来,三哥问了无数遍时辰,一直望着那殿门口。等你来了,他就开始喝酒。他其实在你禁足后拖拖沓沓病了半月,太医让他不要喝酒的。” 楚天歌再侧首去看李云临,他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倒着酒。 她拧了下眉头,劝道:“皇上身子不适,别喝了吧。” 李云临手上一顿,神情中的动容很明显,仿佛对突如其来的台阶受用不已。 他未马上放下酒杯,却也不再闷饮,看着她问道:“皇后的喉咙还疼吗。” 楚天歌温柔的笑,“好多了,再过半月就该好全了。” “你疼,却不告诉宫里头那些人。”李云临叹气,但凡她告诉了那些婢女,自己定不会叫她疼那么久。 环环立在楚天歌身后,无法忍受的白了他一眼,自己用了多少劲竟不知吗。 楚天歌也不愿再与他矫情客套,看着面前的蒜蓉黑螯虾拧起了眉头。李云临马上开口道:“把皇后的这道菜撤了。” 她自小就讨厌这道菜的气味。 裴雪霁提议道:“皇后少了一道菜,不如让膳房为皇后补一道吧。” 李云临对她的体贴很满意,“给皇后上一份豆鼓鲇鱼。” 他邀功似的看向楚天歌,看到她清冷的侧颜后恹恹收回了目光。 她再不会像从前一样高高兴兴的说:呀,云临,你好了解我,我最喜欢鲇鱼来做下酒菜了,来,你也尝尝,宫里的鲇鱼好吃。 殿里伺候席面的多是生面容,小半个时辰后,婢女端了豆鼓鲇鱼来,恭恭敬敬小心谨慎的放在楚天歌面前。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欢情薄 楚天歌浅酌了几杯,目光被殿中红纱蒙面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吸引了去。 她侧首,看到李云临的双眸在微微凝滞在那一抹摇曳生姿的女子身上。 “皇上喜欢,便纳入后宫吧。”楚天歌体贴的说道。 李云临嘴角生硬的提了提,把方才的劝解抛在脑后,囫囵饮了一杯。 “皇后贤德,是朕之幸。” 当初九妹宴上,太后假意要为先帝纳了苏瑾入宫,先帝就是这样说的。 李云临以为父皇是高兴的,可他现在才觉得,当时的父皇想必与他一样,仿佛吃了个苍蝇般难受。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天歌掐了他的手臂,气鼓鼓的说:“不许看别人,看我。” 李云临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再看向旁座那个欣赏舞姿津津有味的天歌,他只能猛地喝了两杯,用烈酒来麻痹不断上涌的酸涩之痛。 一曲舞罢,楚天歌亲切的对这位舞女招了招手,“你上前来些,把面纱摘了让皇上看一看你。” 舞女受宠若惊,她上前几步,轻轻摘下了面纱,露出了美目生盼的秀容。 “告诉皇上你叫什么名字。”楚天歌语气很随和。 裴雪霁早就坐不住了,脸色难看,插嘴道:“这是臣妾的表妹,裴敏。” 李云临酒杯捻得生紧,面上却笑道:“裴氏出美人,雪霁,你的表妹甚好。” 他侧首对楚天歌对视,“皇后在禁足中,倒还能备下这番心意,朕很喜欢。敏儿摇曳生姿,赐封号盈,封为盈嫔吧。” 裴敏忙跪下谢恩,李云临的目光却骇人般紧紧锁在楚天歌脸上。 楚天歌笑着说:“皇上忙于政事,无暇充实后宫,臣妾自当尽绵薄之力。” 她说着,腹部隐隐开始绞痛,伸手去捂。 环环瞧她眉头越来越紧,急道:“娘娘,你怎么样?” 楚天歌看着李云临道:“臣妾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李云临轻笑,“皇后是不是太急了些。” 楚天歌挪回去坐端正,可腹部越来越痛,她越发支撑不住,脸上血色渐渐趋于发白,额边也淌下汗来。 九公主担忧得问:“嫂嫂,没事吧,我帮你叫太医?” 楚天歌看了眼李云临,捂着腹部的手用力,“皇上是否言而无信,是否……” 她面色痛苦,声音越发虚弱。 李云临见她是真不适,盯着她的肚子深深拧起了眉头,“朕没有。” 环环急得要命跪了下来,冲李云临连连磕头,“皇上给娘娘叫太医吧,皇上!” “血!” 九公主惊呼了一声。 楚天歌看着自己染红的衣裙,目光挪到桌上那一份鲇鱼上。 李云临抱起了她,大声道:“传太医!” 他抱着楚天歌疾步去就近的寝殿,楚天歌揪住了他的衣襟,“是你。” 李云临把她放到床上,按住了她挣起的肩膀,双眸血丝密布,“我没有做,是你自己保不住。” 腹中剧痛阵阵袭来,她的心也被揪得生疼。 那是她和烬霄的孩子,是她见不到芸儿见不到烬霄的幽禁时光里唯一的慰籍。 这孩子两个多月了,她想着是男是女都好,芸儿一定想有个妹妹,但她和烬霄总是希望儿女双全的。 可是……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唇齿打颤,分不清疼得还是恨的。 “所有人的菜都是一齐上的,没法准确无误的送到我这里。你知道我不吃蒜蓉虾,给我换了盆豆鼓鲇鱼!李云临,你卑鄙无耻下作,你会遭报应的!” “我没有做!” 李云临扣住了她的双手,脸色很难看,“今日有什么菜我根本没过问!” 楚天歌额边汗如雨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刺骨的恨意,“那是贵妃了。” 李云临双眸一缩,叹息道:“小产是很常见的事,你跟这孩子没缘分,你养好身子我能给你孩子,我们……” “不,谁都能给你生孩子,我不会。”楚天歌冷冷的看着他。 李云临心头一窒。 太医在此时叩门进来,李云临放开了她,退到门外去。 谁都能给你生孩子,我不会。这话在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 李云临苦笑,她终究在这样的境地下又说了实话,她被痛苦冲昏了头脑,忘记演那一副顺从了。 裴雪霁走到他身边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云临看了她一眼,“你做了这样的事,总是要给天歌一个交代的。” 裴雪霁了然的笑了笑,“她若要我死呢?” 李云临目光柔和,“朕不会杀你,铭儿朕也会照顾好的。” 得到这个承诺的裴雪霁宽了宽心,她看着李云临,笑道:“皇上总说要放下她,要对我好,可终究我只是个替皇上排忧解难的棋子吗?” 李云临脸色微变。 裴雪霁继续道:“皇上不能做的事,我来做,事后我也心甘情愿,替你,给你的心上人赎罪。” “雪霁,”李云临轻叹,“你这样通透豁达,朕会记着的。” 裴雪霁的笑容愈发的苦,轻轻摇了头。 她何尝想这样豁达啊。 - 这场磅礴大雨下了整宿,天蒙蒙亮时,太监隔着屏风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李云临摆了摆手,“皇后小产,朕悲痛欲绝无心朝政,今日让丞相代议。” 他在床边坐了整宿,楚天歌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朱色厚重幔帐穹顶,就这样看了整宿。 李云临终于开口,“想不想见芸儿,我让人去抱来给你瞧。” 楚天歌神色寡淡,嗓子微微嘶哑,“见与不见,我都护不住她。” 李云临试探着去握她的手,见她没有挣开,大松了一口气。 “芸儿的周岁礼会很风光,全天下都会知道她是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天歌,没人动她,谁也动不了她。” 楚天歌这才挪过来脸,不冷不淡的看着他,“贵妃呢,她是不是该来给我个交代。” 李云临微微垂首,轻声细语道:“是她没管教好宫里人,她身边的管事姑姑怕你生下皇子,铭儿没了立足之地,便擅自在菜里动手脚,已经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又一个替死鬼啊,真是可怜,背了这样的大锅。 楚天歌冷哼,“那么贵妃呢,她置身事外了?” “雪霁驭下无方,我降她为妃位。”李云临的口气中尽是无奈,“她的管事姑姑把罪全认下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能硬说是雪霁指使的。但我心里已有了数,今后定离她远点。”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欢情薄二 楚天歌嘲弄得笑了笑。 裴雪霁都没有责任,何况李云临呢。 从下令禁足,让裴雪霁摄六宫事开始,便是在为她下手铺路了。 不过一个孩子,他到底是容不下的,却还在此做出一副兔死狐悲的姿态来。 “裴妃识人不明,重用此等毒妇,想必育子也不善。三皇子就交给盈嫔抚养吧,皇上觉得呢?” 李云临眼帘微动,转移话题道:“你前夫的处境不是很好,他前有胡人,后有朝廷,两面夹击之下,他选择先攻下弱势的胡国。” 楚天歌心绪一紧,反握住他的手。 “你不要去跟胡人勾结,胡人骚扰东境百余年,历代皇帝和百姓都对胡人深恶痛绝,你别掺一手……” 李云临看着她,浅笑道:“我可以坐观其成,也可以先灭叛军再踏胡国。” 原先李云临若一直昏聩下去,倾覆指日可待,他却突然上了心思。 烬宵有多艰难他从来不说,只让她放心。可她如何放心的下,历来反朝廷大多都以失败落终。 楚天歌坐起身来,李云临立刻贴心的拿过靠垫,垫在她身后。 她一手捂上自己的颈部,“我疼。” 轻轻软软的声音还有几分委屈,李云临双眸微凝,靠近了她的脸,近得在微弱晨曦下,能看清她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还有她强作镇定的呼吸。 等到她闭上了眼,他才敢吻下去,把锁在她喉间的冰寒灵力吸食得干干净净。 良久,他才舍得放开,一手捧着她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微凉的气息吞吐在她唇边。 “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的脸红透了,比那桃子还红,你把脸埋进了我怀里,我抱着你,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欢喜。” 李云临像当年一样,把她揉进了怀里,“这回是我没有护好你,让你受苦了,今后我全心全意陪在你身边,好好待你和芸儿。” 一位婢女端药进来,楚天歌余光看清了是谁,依偎在李云临的怀中说道:“我不甘心,我要裴雪霁偿还我,她杀了我的孩子,我要她的孩子来赔。” 婢女听得一颤,端药的手微微哆嗦。 李云临哄着道:“这事没有那么容易,铭儿死在你手里,丞相定闹翻了天去,我如今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这些时日来铭儿常在他身边,到底是亲骨肉,他多看一眼就多一分不舍,怎么能给李烬霄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赔命。 楚天歌从他怀里挣开,含着泪道:“所以呢,你根本没想替我讨个公道,你也觉得我的孩子该死是不是?” 李云临吃劲得否认,“不该死,裴雪霁是该付出代价的,可我已经……” “杀了李城铭,我给你生,我们能有很多孩子。” 她坚定的眼神不容拒绝。 李云临怔怔得看着她,半晌回不出话来。 “杀了李城铭,我就放下这件事。”楚天歌凉薄的语气中有几分狠厉。 李云临看了眼走进来的婢女,接过这碗药。 “好。” 婢女忙不迭得离开,手忙脚乱的关上寝殿的们。 楚天歌噗哧笑出声来,“有外人在,你怎么敢答应。” 李云临伸手缕了缕她鬓边青丝,温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心狠,你不要铭儿的命。你要的只是让那个婢女去说给裴雪霁听,伤她的心罢了,我当然会成全你。” 楚天歌感动得说:“果然你是最了解我那个人。” 她拧着眉头把李云临递过来的药毫不含糊的喝得干干净净。 李云临给她擦嘴,“以前你不肯喝药,你娘就让我来劝,我只三言两语的,你就乖乖的喝下去……其实我知道,你是想让爹娘喜欢我,觉得我有用能哄好你,你才喝下去的。” 楚天歌躺了下来,李云临立马拿走靠垫,帮她放平了软枕,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你爹并不看好我,他更想让你嫁给嫡皇子李烬霄,但他拗不过你,他只能为了你,违背皇后的意愿,向父皇提了这门亲事。太师主动嫁女,父皇也只能答应。” 李云临的声音越说越轻,“显赫门第中适龄的女子不多,谁家都想女儿嫁给将来的太子,包括裴相,赵国公,你爹,他们都动过跟皇后攀亲的念头。” 听到此处,楚天歌背过身去勾了勾唇角。 烬霄不肯娶的人,谁也拿他没法子。 可是自己多傻啊,若没有跟父亲死倔,在当时就嫁给了烬霄,如今又该是什么局面。 “李烬霄他一直觊觎你,如果他做了皇帝,我无法想象后面的事。所以我听从了父皇的安排,去亲近了裴雪霁。” “天歌,你还在恨我吗?” 迟迟没等到回复,李云临倾身一看,她闭上了眼,看起来睡着了。 他无数次的去想,如果当初就一五一十的坦白,她会不会理解,会不会原谅。 究竟是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云临走出寝殿,候着已久的荣介靠近身边,声音压得极轻。 “裴敏的父亲从小不讨喜,裴氏家族中还有传言,说裴敏的母亲并非病亡,而是遭丞相夫人欺辱,自戕而亡。” 李云临点头,与他所料相差无几。 - 李烬霄在营帐中听孟将军讲解着嘉成关的形势,万承没轻没重的闯了进来。 “金陵城传来的消息,皇后有孕两月,被害小产了。” 李烬霄眼眸一缩,身子僵怔住。 孟将军瞧着气氛不对,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退了出去。 李烬霄摸进了衣襟中,拿出条红缎带,放在心中呆呆得看着。 “殿下……” 李烬霄摆了摆手,示意万承出去。 万承放心不下他主子。两个月前,那不就是主子出入皇宫那时候。在掀帘出去时,他回头看到李烬霄双臂撑在案牍上,那身子似乎从未如此单薄。 “万承,她一定很痛苦吧。” 万承停住了步子,“殿下已经尽力了,这三年五载里,只能盼王妃她好好的。” 这样的战事,少则三年五载,长则几十年。 李烬霄心如刀剐,“用来威胁天歌,一个孩子就够了,李云临的确不可能让我们第二个孩子出生……我却自私的碰了她,害她受这样的苦。” 他转身一拳头砸向了铁柱。 辱妻,杀子,此仇不共戴天。 万承连忙冲过去拉住他,拦住了他还欲迸发的血迹斑斑的拳头。 “殿下!您要保重!”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辰礼一 “明日皇上的生辰,为何只让小皇子出席,没提到咱们娘娘?” 几个婢女叽叽喳喳的,裴雪霁心乱得要命。 “她肯定没安好心,时时想着让我的铭儿给她孩子赔命。” 裴雪霁坐立不安,望着奶娘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心里隐隐有些悔意。 为什么要为了李云临动楚天歌那块肉,她到底图什么? 换来李云临无辜的天天绕着楚天歌转。 他成了心疼皇后小产的好夫君,好皇上。 那她呢,她的管事姑姑被公开处死,人人都在背后骂她恶毒,甚至还觉得皇上罚轻了。 裴雪霁无力得坐了下来,“皇上竟那样应允她,如今铭儿在旁人眼中,已不是个活人了。” 旁的她都可以不介意,只铭儿…… 青苔站到她身边,弯腰凑到她耳边道:“娘娘,您担心皇后在明日下手,务必要早做准备。” - 李云临从妆奁中取了黛笔,婢女们便让开去,他细细的替她描眉。 “每一夜你都不能展颜,我才读懂了那句,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 他的手很巧,稍微琢磨便掌握了力道技巧,描出了一道温柔的秋波眉。 楚天歌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死寂一片。女为悦己者容,今日她美或不美,都无关紧。 “让环环来吧。” 环环闻声妥帖的上前,李云临让了一步,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她,“今日是我生辰,你送我什么?” 楚天歌笑了笑,“皇上的生辰礼我费了不少心思,如何也想不好送什么,直到瞧见一柄铜鎏金如意,我觉得它高贵又威严,与皇上甚是相配。” “皇后费心了。” 李云临面上笑得生硬,心里更是苦滋滋的。 或许连天歌自己都没发现,但凡有有过生辰要送礼,她都是一柄玉如意。而他曾经是唯一的例外,只有他的生辰,天歌才会真的费心思准备别的东西。 不过好歹……这回不是玉如意,而是金如意,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慢慢舒适了些,“你……送过别人如意以外的东西吗?” 楚天歌想起她的红缎带,缎带解下了,从此簪发做妇人,这是她唯一能送给烬宵的东西。 她微微垂了眼帘,“没有吧。” 李云临看着她,笑着说:“有啊,你送过我不少瓷瓶花樽,送过我龙涎香,还有一枚祥云玉佩……” “你前年生辰,我娘亲手给你绣了双靴子。”楚天歌淡淡道。 母亲没有儿子,待这个准女婿是真心好。可那双靴子,后来却似乎没再看见过。 李云临笑容微微一窒,“一直舍不得穿。我这就让人去找出来,今日就穿它。” 楚天歌起身,伸开双臂,婢女给她套上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与发上黄灿灿的云鬓花颜金步摇相呼应。 旁人眼中的华贵无比,在她看来繁沉不堪。 李云临为她选了副金錾玫瑰纹护甲,她伸手,任由李云临替她戴上。 “无论后史留书中将如何撰写我,都有会有一笔,乾元朝第九任皇帝,李云临,发妻楚天歌。” 他办好了手上的事,抬头看向她蒙着一层朦胧雾色的双眸,“千秋万代,你的名字都会与我绑在一起,你怨不怨我?” 楚天歌浅浅一笑,“我从佞臣妖女到皇后,此间全凭仗皇上之恩,何来埋怨。” 死后的事管它做什么,她只求活着能达成所愿。 待荣介拿了靴子来,楚天歌的目光淡淡扫过鞋面上精致的云纹,心里有一丝的揪痛。 “他没有母亲,娘就做他的母亲,你喜欢他,娘就喜欢他。” 母亲温柔的样子尤在眼前,却是再也握不住的温暖。 她过了十八年美满至极的日子,可是有朝一日,老天把所有的恩赐的收回了。 身后没了父母,竟是这样的孤单。 楚天歌的视线顺着靴子往上,落在他幽深的眸光中。 她已不记得他们之间很多的甜蜜,但她记得最初她对李云临是心疼,心疼他母亲早亡,心疼他形单影只,她想让这个人开心一点,也不容别人欺负他。 皇子那么多,地位各不同,李烬宵从小在云端,李云临人微言轻,却总是那么倔强,一而再的被皇后罚跪。 楚天歌收回了目光,无奈的笑了笑。 她到后来才明白,生长的处境不同,心性会大不一样,她跟烬宵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李云临……注定不合适。 只是现在,她的手已不能再干净了。 - 朝臣在左,妃嫔在右。 李云临持着楚天歌的手踏入宴殿,一派帝后恩爱的景象,看得裴相眼酸背疼。 裴相到底不理解雪霁的行为,在她负责的宫宴上对皇嗣下手,这不是自拆台面,自寻死路吗? 女儿怎会这样愚蠢。可无论怎么问她,她就一句话,嫉恨皇后而已。 小皇子和两位公主都被抱了上来,楚天歌的目光在芸儿身上凝滞。 芸儿的小眼神却跳过了楚天歌,瞧见李云临时笑得灿烂,伸开双手就要扑过去。 李云临笑着抱过了她,“不认得你母后啦?呐,这是你母后呀,叫母后,母后——” 芸儿顺着他的示意,看着坐在旁边的楚天歌,试着张大了嘴,一声稚嫩的呼唤,“母号!” 李云临笑着说:“是母后,芸儿乖好好说。” 芸儿娴静下来,大眼睛眨了下。 “母号!” 李云临暂时放弃了指正,“芸儿很棒了,两个孩子我一起教的,彤儿仍不会开口说话。” 楚天歌眼巴巴的看着芸儿,向芸儿拍了拍手,眼巴巴得看着女儿。 芸儿却揪着李云临的衣服,依偎在他怀里,丝毫没有扑过来的意思。 楚天歌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发涩。 李云临抱了会儿就把她交给奶娘,说道:“芸儿认人了,不熟的她不让抱。你别急,今后你日日能见到她,很快就亲近了。” 楚天歌点了下头。 李云临的目光刚挪到铭儿的襁褓上,楚天歌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没让裴雪霁出席,我终究是恼她的。” 他赶紧的收回视线,不看铭儿一眼。 丞相带头献上生辰礼之后,接着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各种奇珍异宝一一呈出,轮到宣平候时,楚天歌才打起了精神。 太监将各位大臣的奉礼端至一旁,赵衡空手上前来,拍了拍手掌,一辆两轮小车载着蒙着大黑布的箱子被推上前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辰礼二 李云临的直觉告诉他赵衡憋不出个好屁来,这样的直觉,反而让他更感兴趣里头能有什么东西。 赵衡朗声道:“奇珍异宝诸位都送过了,臣就送点实在的吧。皇上未必喜欢,但它能助皇上正皇嗣血统,于乾元朝的千秋万代而言,是重中之重!” 又要拿皇嗣说事?李云临心中冷哼。无论他怎样拿芸儿说事,自己咬定了是亲生的,谁也没法子。 赵衡一把掀开了黑布,铁笼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年轻男子昏迷着,那一身服饰很快叫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相府的家丁吗?” 四下私语不断。 楚天歌瞥了眼李云临,他面无波澜静看下面的形势。 裴相沉着脸,口气不善,“宣平候,你把我府上的人绑来做什么。” 赵衡招呼道:“怎么把人绑成这样,好歹是相爷的小女婿,还不给人解开!” 几个侍从赶紧去打开笼子,可纵使解了绑绳,这人还是醒不过来,死气沉沉的睡在笼子里。 一句小女婿,令众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李云临淡淡道:“丞相只有一女,乃是朕的妃子,三皇子的生母。何来旁的女婿?” 裴相恼怒:“宣平候,你今日未沾酒就醉糊涂了不成?当着皇上的面胡言乱语!你可知这番话是什么罪过?!” 赵衡嘿嘿一笑,“我哪敢胡言乱语啊,只是这男子与贵千金生了个孩子,可不就算您的女婿嘛。” 闻言,李云临双眸猛地一缩,侧首看向一旁被宫女抱在怀中的铭儿。 不可能,雪霁绝不会那么做。 可赵衡空口无凭,怎敢随意绑个人来给铭儿泼脏水? 裴相听得气极,怒指着赵衡道:“你把话说明白,本相的女儿只裴妃娘娘一个,你是什么意思!” “话说的这么清楚,相爷还听不明白?”赵衡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裴妃娘娘所生的三皇子,并非皇嗣!” 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众人听在耳中,皆是大气不敢喘。 三皇子李城铭,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啊……生母且是丞相独女,前景不可限量。 裴相见他如此给女儿扑脏水,气得面红脑热,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上去厮打,只能面向李云临讨个公道。 “皇上!宣平侯如此污蔑裴妃娘娘和三皇子清白,其心可诛!还请皇上秉公处置!” 李云临心平气和道:“裴爱卿,不必将宣平侯的话挂心,他年轻气盛,总有些不知死活的莽撞在身上。” 他懒洋洋的说完,目光冷冽的射向赵衡,“是朕罚轻了苏瑜,才叫你们一个个的来质疑皇嗣血脉。宣平侯,朕若饶了你,怕是今后朕的每一个孩子,都要被闹这么一出了。” 哪怕对裴雪霁有一丝疑虑,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叫外人瞧了笑话。 李云临指尖轻敲着矮几桌面,似是在思索怎样的重罚于他。 九公主从旁出席,走到赵衡边上。 “赵衡即有此言,想必事出有因,皇兄不如听他把话说完再做定夺。” 九公主鲜少参与这样的事,可一旦参与,她的话份量不可小觑。 李云临面无异色,“裴妃养胎九月皆在宫外,有流言蜚语不足为奇。听了一二便信以为真,还将此事闹到朕的生辰宴上来,宣平候莫非以为朕如此愚钝,是否朕的亲儿都不能分辨?” 他横眉冷对殿下众人,“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人来告诉朕,静姝公主也非朕亲生?” 座下当即跪了一片,齐声道:“臣不敢!” 裴相平日里不会与九公主去作对,可此时此刻,他忍无可忍。 “公主是百姓们信奉的神女殿下,理应净心守身不负神明,可臣竟然听闻,公主频频出入宣平侯府,夜不归宫。臣斗胆问公主,是否有亵渎神明之举,公主,尚有清白之身?!!” 裴相说着“斗胆”,却是一脸威严怒色,已是豁了出去。 九公主霎时脸色极其难看。 赵衡心弦一痛,勉力对她笑了笑,“公主去坐着吧,臣可以自证臣所言不虚。” 九公主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步,挺着腰杆对裴相道:“你们这些老匹夫在背后早就把话根子嚼烂了吧,是,本公主是不清白,你女儿裴雪霁她也更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夜入端木宫,主动脱了衣服换了个太子妃位,此事你问问朝野上下,几人不知!!” 裴相身子颤了颤,他向在座的人看去,皆是低垂了眼眸,回避他的目光。 他血气上涌,一阵头昏,身后人扶了一把才站稳。 雪霁做过这般事,外人传的沸沸扬扬,裴相却是一无所知。 何况……这种事,总不能是雪霁自己说出去的,皇上这般得了便宜还辱人名誉,真当无耻。 裴相气愤得看向殿上那位九五之尊,他想不明白雪霁看上他什么,他聪明一世,竟有个这样的女儿。 李云临不紧不慢的训斥,“映晚,你所言是谣传,并非为真,你这样侮……” 这话还没说完,被楚天歌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完了,对楚天歌而言,裴雪霁是害了她一个孩子的人,怎么能替她说这么多话? 更何况当时裴雪霁确实……有过这样举动。这事还是他自己当年在赵府中射玩俘虏时,亲口说给天歌和众人听的。 想来真是尴尬至极。 李云临赶紧闭上了嘴。 未免牵扯出更多旁的事,赵衡也不想兜兜绕绕,直接切入正题。 “并非臣空穴来风,外头的流言蜚语势头大盛,皇上不如当众滴血认亲,若小皇子的确是皇上所出,臣——” 他屈膝跪下,“臣愿伏诛!” 话说得这样绝,今日是非得出点事不可了。 裴相被赵衡这番以死进谏的态度怔了怔,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铭儿……不可能吧? 李云临亦是疑惑的望向襁褓中的铭儿,片刻不能应下。 楚天歌等不到李云临的表态,劝道:“宣平候即已如此,皇上若是不验这个亲,怕堵不住攸攸之口,皇上不如当众滴血,还了小皇子清白?” 李云临想了想,“去请裴妃。” “何须请她来呢,小皇子就在这里,”楚天歌莞尔道,“若真有个好歹,不是叫她更难堪?” 李云临看着她,眸色深了又深。 楚天歌被他灼人的目光逼得转过脸去。 殿中静谧了良久,李云临终开口道:“把铭儿抱过来。” 宫女将小皇子放到李云临怀中,楚天歌屏住了呼吸看他的神情,生怕他察觉什么。 李云临看着婴孩的模样,轻声道:“天歌,你看看这孩子,他还那么小。” 襁褓中安睡的小脸儿宁静乖巧,是那样可爱,楚天歌却被烫得弹开了目光,不敢去看。 “孩子总是无辜的,若非皇上亲生,也放他一条生路吧。”楚天歌于心不忍。 李云临点了点头,“拿水碗来!” 他扭头看了看荣介,荣介迅速退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尘如雾 , 裴雪霁坐在秋千上,微微荡着,青苔拿来条披风,披在她肩上。 “娘娘,下雨了,咱们进屋吧。” 她伸手去接,只感受到一片微凉的风。 这雨小得落在地上便化为虚无,只这青石地的颜色渐渐深暗。 “祖母过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我本该一个人慢慢走出丧亲之痛,可他出现了,他陪着我,逗我开心,他用冰来敷我红肿的眼睛,轻轻吹着,说他见不得我伤心。” 裴雪霁望着那敞开着久无动静的赤色宫门,像是看到了更遥远的从前。 “我小时候……跟楚天歌也玩得很开心。可是皇上他偏要来招惹我,等我喜欢上了他,他却与我约法三章,我竟然也答应他那么无理的要求,只为了他在人后能给我那点温柔。可竟然……他说他对我的撩拨不是自愿的。” 青苔轻声劝道:“娘娘,进屋吃点东西吧。” 裴雪霁置若未闻,仍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 “他故意连夜把我叫去,看他梦魇,看他吐血,看他郁结难散的样子,我知道他有原因的,果然,当他告诉我楚天歌有孕,我总算明白了,他是想要我替他动手啊。然后他让我置办宫宴,我当然要让他称心如意……” “我甘愿做他的垫脚石,可于他而言,我只是个轻易哄得的傻子。” 青苔从不敢对这些事插嘴,只能默默听她说,怯生生的站在身后。 裴雪霁突然扭头看她,“楚天歌附在我身上的时候,那些时日,她待你如何?” 青苔心肝颤了颤,故作惊讶道:“娘娘,你在说什么?” 她故意装作听不明白。 裴雪霁也不深究,笑了笑,“或许错的是我吧,我当初就不该自轻自贱。” 此时,一个身子藏在墨色宽大披风中的女子急匆匆的从朱色大门中踏了进来,左顾右盼后直直往裴雪霁这边过来。 “蓝萦?” 蓝萦喘气有点粗,“雪霁我问你,小皇子是不是皇上亲生。” 裴雪霁被这问题问得有点懵,“当然是,我从未有过旁的男人,你……”她不在皇上的生辰宴上,跑来这做什么? 蓝萦宽下心来,“那就好,赵衡闹事呢,皇上要对小皇子滴血认亲,已经在备器皿了。” 裴雪霁耳边安静了两秒,继而猛地立起,“什么?!” - 李云临刺破了手指,血珠滴入碗中。 后头的人看不到情况,直看到裴相双目一挺,身子向后软去。 李云临脸色大变,大袖一拂,怒道:“裴妃秽乱宫闱混淆皇嗣,可恶至极!废去妃位,赐鸩酒一杯,自行了断!” 他一脚踹向了抱着铭儿的宫女,宫女摔倒在地,孩子就在襁褓中地上滚了滚,伸出了莲藕般小小的手臂,嗷嗷嚎啕大哭。 楚天歌将孩子抱了起来,冷颜道:“这孽种臣妾代为处置了吧。” 她将孩子放到环环手中,眼神示意环环带下去。 李云临以往在人前都能好好控制情绪,此刻到底却是暴怒难以抑制。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冷冷望向跪了一片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跪得笔挺的赵衡和九公主身上。 楚天歌挽住了他的臂弯,“皇上,如此看来裴雪霁的确是与相府中侍卫私通,此事不知裴相是否知晓?” 李云临侧首看向身侧的她,淡淡道:“裴相三朝元老,且是父皇的老师,他的为人有目共睹,此事朕瞧着他是不知情的。” 皇上此言出,尚在昏迷之中的丞相才被抬了下去。 楚天歌几分忧虑,“混淆皇嗣如此大罪,是要牵连三族的,丞相亦不能豁免吧。” 李云临看着她的眸中蒙了层雾色。 “此事再议,事关朝臣,不是皇后该费心的事。” 很快,去送鸩酒的宫人去而复返。 “皇上,裴氏不在碧霞宫!” 李云临敛眉,“搜宫,寻到之后即刻赐死。” 到这般地步,赵衡算是满意了一半,伏首道:“皇上英明!” 李云临哼了一声,这个混球在这时候还不忘挖苦他。 英明,英明在何处? - 芸儿已经开始认人,不给楚天歌抱她,奶娘哄睡了以后,楚天歌在摇篮边看了她许久。 看她这两个月张开了许多,幸好依然活泼爱笑,不像是受了苦。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抽红包! 李云临走到她身边,在她直起身的时候,把她圈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下巴枕在她肩上。 楚天歌身子绷紧,“皇上不如去梅婕妤那,她近来学了西域舞想跳给皇上看。” “不要推开我,”李云临拥着她,明明在怀中,却似遥遥不可触及,“今日是我的生辰,天歌,哄哄我,我不高兴。” 他像个走丢的孩子,如何也找不回家。 楚天歌敷衍道:“皇上,去休息吧,你今天累了……” “不要这样,”李云临双手插入她发间,捧起她的脸,“天歌,我一直在让着你,一直在纵容你,你也对我好一点,就好一点。”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楚天歌却是不敢皱一下眉头让他发现自己的嫌弃。 “皇上喝多了,皇上去睡吧。来人!送皇上……” 她怕了,一个喝醉酒的李云临,能送出去就送出去吧。 “楚天歌!”他的鼻音里隐隐有些恼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捂都捂不暖吗?!” 楚天歌侧首避开了他压上来的亲吻,提议道:“皇上去洗个澡吧,再喝碗醒酒汤,好清醒一些。” 李云临把她脸掰了过来,逼视着她,语气突然沉冷,“我认得铭儿,今天那个孩子根本不是。” 楚天歌一怔。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如果分辨出了孩子,怎么还会配合着滴血认亲? 李云临笑得哀凉,“你让天下人知道我被妃子背叛,铭儿是我的亲骨肉啊,你却要我把他说成孽种,如此荒唐,我竟还由了你!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啊,楚天歌,你可满意了?” 楚天歌不可思议得看着他。 他竟然都知道。 李云临荒诞的笑着,捏住她的下巴。 “你让雪霁误以为你要毒死铭儿,她便找个婴孩替死,可你比她想象中更毒,你只要铭儿的命怎么够,你要雪霁和相府,还有江山和我,一起给你那个孽种陪葬!” 孽种两个字刺痛了她的心,楚天歌一耳光抡在他脸上。 既然他已看得这样明白,那便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雪霁,叫得多亲昵啊,她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我和烬霄的孩子能碍到她的眼?没有你的示意,她能动手吗!你逼反我丈夫,害死我的孩子,我就是要你死,又怎样!”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尘如雾二 , 李云临挨了这一巴掌,反而发狠扣住了她,狠狠吻了下去。 楚天歌反应极快的咬了他嘴唇,他扼住了她的下颔,让她合不上那口厉牙,报复似的咬破了她的舌头,尝了满嘴甜腥。 厮磨够了,李云临盯着她要吃人的眼神,擦去了她嘴角的红渍。 他不想要她戴着面具面对自己,可她卸下了伪装,竟是这样怨恨得明明白白。 “再这样看着我,我拿芸儿开膛破肚。” 一句话,逼得她把所有的刺都收了回去。 芸儿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软了下去,跪在他脚边,泪如雨下。 “你要怎样,你想要怎样。” 她突然的低声下气让李云临一阵头疼。 李云临怀疑这个女人到底听不听得明白话,她永远只听得到那几句伤害她的。 “我只是……不想你推开我。” 他把天歌拉起来,拥在怀中,紧紧的抱着,“天歌,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还想要一个礼物,能不能给我?” 楚天歌的心因那句“拿芸儿开膛破肚”而揪得生紧,赶紧应道:“好。” “说你爱我。” “我爱你。”她毫不犹豫的说。 李云临一怔,薄唇在她耳边顿住。 楚天歌感受到抱着她的人身躯微微颤抖,她缠在肩上的头发湿了一片。 “天歌,再爱我一次,我比你多百倍千倍的去爱你……我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楚天歌喉间一窒,“云临,去喝点醒酒汤吧。” 李云临拿起她的手指按在心口,双眼中醉得模糊,“你心里还有我的啊……你不肯承认吗?” “天歌,你拼了命的逃避对我的感情,拼命的骗自己说你爱的是李烬霄……因为我让你太痛苦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相爱那么久,你突然接受了李烬霄,是不是太突兀!” “你总在提醒自己你爱的是李烬霄,你一遍遍的骗自己,骗到你自己都信了。天歌,你其实不爱他……” 楚天歌微弱的摇头,“你要听实话吗?” 李云临定定的看着她。 楚天歌苦笑,“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我心甘情愿嫁他为妇,你让我痛苦,他给我幸福。” 爱不爱李烬霄,她不知道。 她早已想不透爱是什么东西,也不愿去想。 但她愿意做他的妻,愿意为他付诸一切,包括她的命。 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在她心里有这般地位的男子。 李云临捂住了她的唇,“你对他不是爱,你利用他,就跟我利用苏瑾一样。只是……你成功了,我失败了。天歌,你把对我的情感都转移给他了,这样是错的,天歌,这样是错的……” 他醉醺醺的挂在身上很沉重,楚天歌把他扶到了床边,看他一滩烂泥般倒在床上。 “是你先要放下我的,选择分开的人不是我,不是吗?我们若在当时好好分开,我也早把那些糟心事放下了。家宴时候我还能敬你一杯,愿你从此顺遂安康,可你偏偏要……” 偏偏不能放过彼此。 李云临用力拉了她一把,让她跌在床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后悔了!我做不到!” 他带有哭腔的声音撕心裂肺。 “我没有选择分开,从来没有……” 他的双唇再次落下,楚天歌急声道:“苏瑾不行,你可以再找别的女人,后宫那么多美人总会有你喜欢的,还不行就去游历天下,乾元朝那么大,你去看看就知道花有百样红……” 李云临停下了动作,笑了一声,放开她躺在其旁,手抓得牢牢不放。 “你说你不在意我,可对付我的办法那么多,你却回回都从我的女人身上下手。你为什么非要针对裴雪霁,只是因为她爹是丞相?那你为什么不去栽赃丞相,效果不是更好吗,偏要如此迂回的逼我赐死裴雪霁?” “你想多了。”楚天歌喘着粗气道。 裴雪霁毒害她的孩子,她能把刀捅下去,一点也不奇怪。 李云临侧首,看到她密长的眼睫微微颤抖。 他笑着说:“是吗。” 楚天歌手中一凉,他竟然塞了把匕首到她手里。 “我不躲,不反抗,你把它刺进我这里,我能死。”李云临指了指自己心口。 楚天歌坐起身,定定得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紧。 她的手缓缓抬起。 “动手啊,我死了,你想护的人都安全了。”李云临躺着,笑着看她。 一个声音在楚天歌脑中不断回响,杀了他,杀了他。 他死了,芸儿就安全了,烬宵的路也更顺畅。 利刃对准了他的心口,楚天歌死死盯着他胸膛那方寸之地,拼命凝起自己的恨意。 他害死了杏儿,还害死她一个孩子。 他…… 李云临唇边笑意更深了。 “第一回放过我,你说是看在钱川的面子上。这一次,你又要给自己找什么样的理由?” 楚天歌把匕首丢在他手旁。 “你为我爹洗脱罪名,于我楚家有恩,我不杀你。” 李云临嘲弄道:“你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见得你惦念着这份恩。” 楚天歌无奈的笑了笑,“我常常在恨你与不恨你之间徘徊,与感情没有半分关系。” 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两个人之间,也不是消恨就有情。 “李云临,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不是爱,只是多年相伴的习惯难以割舍而已,你放不下的只是过去那些开开心心的回忆。” “无论当初是你父皇逼的,还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终究是错过了,分开了,回不到过去了。我希望你放下,彼此安好,不要再为那点执念伤人伤己。” 李云临静静地听她说完,眸中幽深如渊,“放下,怎样放下?”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你放我跟芸儿走,离了边境,我会让烬宵休战。”楚天歌抱着一丝希望,认真劝说,“如今战火不绝,生灵涂炭,不该让苍生为你的执念赔命。” 李云临笑了一声,伸手拉她拉入怀中,搂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道:“你若不嫁他,我怎会急于把他弄到边境去?怎会急于要他死。民不聊生是因你,哀鸿遍野也是因你,你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 他及时刹住了嘴,指腹捻着她的唇,“放你走,除非我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尘如雾三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尘如雾三这一片幽暗森林如何也走不出,芸儿的哭声时而在前面,时而在后头,芸儿哭的厉害,她却如何也找不到。 她着急的在林间乱窜,找寻着声音的方向,突然被一根粗大的藤蔓拌倒,狠狠摔了出去。 无数的藤蔓疯狂肆延而来,缠紧了她的手足,她动弹不能,心里充斥了无边的恐惧。 芸儿哭声越来越远。 女儿,我的女儿…… 她拼命挣扎藤蔓却越缠越紧。 终于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很快发现后背紧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从后拥着她。 楚天歌努力的去平复气息,轻轻的去掰他的手臂,可刚掰开他又抱紧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他喃喃说了句梦话,脸在她发间蹭了蹭。 楚天歌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在他怀中扭了下身子想抽身出去,他却因她这一动弹闹醒过来。 李云临睁开眼,收了收双臂,把她锢得更紧了。 “别动,再动我要了你。” 他声音有些压抑,楚天歌立马僵了身子半点不敢动弹。 李云临把她身子扳了过来,面对面抱着,心里的躁动却没能轻易压下。 他粗旷的呼吸落在楚天歌耳边,她大气不敢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在他怀中隐隐发颤。 李云临莫名的想笑,“天歌,你说我可笑不可笑。” 可笑什么呢?楚天歌听不明白。 “我这么肮脏的一个人,却想帮你守住清白。” 李云临吻了她的眉心,“睡吧,我的天歌。” 楚天歌窝在他怀中,直到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顺,吊着的心才松懈下来。 这个人……她看不明白,也不想再看明白。 - “丞相虽还是丞相,此事对他的重创极大,”九公主高高兴兴的磕着瓜子,“他的那一派党羽分崩离析,如今啊已不是丞相独大。” 当年杨氏,楚太师,裴相,相互制衡得好好的,先帝偏要灭楚裁杨,而对待裴相算是最亲和的,只拿捏了他一个儿子而已。 杨氏大势崩去时,这朝堂之上便是丞相一呼百应的地方了。 而现在,朝廷算是百花齐放,常常各致一见,没个领头羊。 如此一来,皇上的决策反而空前有力。 九公主又道:“其实三哥挺好的,那些杨氏官员都放过了,只是不再重用而已。” 楚天歌觉得这也不稀奇,“若一个个全部株连杀尽了,朝廷得换多少汤血。只能挨个位置找人替上,再行贬职。” 九公主眨巴着眼睛,压低了声音。 “嫂子,三哥他真的信了那码事吗?他若信了,为何不能不牵连丞相呢?他若不信,又为何赐死裴雪霁和小皇子?” 楚天歌的眼眸在此时凝滞,“裴雪霁到现在都没找到她人,绝对是有人在事发时给她通风报信了。能从御林军的搜寻下逃出去,若没有李云临的意思,很难成事。” 九公主一愣,“你的意思是……三哥他放走的裴雪霁?” 楚天歌点了下头,“是他,他知道裴雪霁没有私通。” 九公主惊得片刻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呢,他若知道,能那么委屈自己的亲儿子,一世摆脱不了被人骂孽种?” 楚天歌愁眉不展,“我有时在想我怎么了,铭儿还那么小……” 终究李城铭这个名字,成了丞相的耻辱,亦是皇室的不堪。 可这孩子的血脉干干净净,并非孽种。 九公主倒吸了口凉气。 “那个孩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李城铭,他不在皇家,反而能好好过一世吧。嫂嫂,你只是想为芸儿和五哥,争取一条活路罢了。” -- 攻胡不过是刻意放给眼线的声东击西之举,在朝廷军队联合胡人齐守胡地之时,聿亲王却突然率兵攻入嘉成关,此关一破,数月间拿下东边三座城池。 一而再失守的消息传入金陵城,朝堂上炸开了锅。 “现役的兵卒毫无实战经验,敌不过孟琅手中的精锐啊!” “孟琅威名在外,战功赫赫,我朝将士闻名而怯,自然接连挫败!” “百姓们都信聿亲王真龙之命,人言可畏。” 李云临沉着脸听他们的丧气之言,听够了,云淡风轻道:“人不行,就派术士出战。” 众臣个个目瞪口呆,赵衡第一个怼道:“术士那些养妖控魔的把戏,最为人不齿,皇上若用邪术作战,怕是会天怒人怨。” 李云临冷冷道:“只要能护百姓捍疆土,用邪术不为过。” “皇上三思!” 朝堂上跪了一片,无人敢附和皇上所言,丞相也闭口不言。 定远侯出列道:“皇上不如效仿太祖皇帝,御驾亲征以振士气!” 这个提议倒是附声一片。 李云临慵懒得往后仰了仰身子,靠住了宽大的龙椅背。 “好啊。” - 婢女们都站得稍远。 这一处御花园地势最高的凉亭之上,坐着乾元朝最尊重的两个女人。 “历来立过大功的公主才能封固伦公主,三哥竟然让礼部在芸儿的满月宴时备下这样的册礼。” 九公主抱着芸儿,手中的拨浪鼓咚咚作响,“小芸儿,你父皇对你是真的好。” 芸儿伸手去抢拨浪鼓,九公主偏不给,芸儿扑腾了几下后小嘴一扁,马上要哭出来,九公主赶紧塞给她,“好嘛,你会哭你赢了啦。” 芸儿拿过拨浪鼓没有技巧的上下摇着,破涕为笑。 九公主转眸,看到楚天歌的手顿在绣面上,目光凝滞在远处的花卉上失神。 她轻叹了一声,“嫂子,三哥跟五哥终究只能活一个,皇城被破之时,纵使五哥肯饶命,三哥又岂会苟活。” 楚天歌嗯了一声,低垂眼眸在绣面上落针。 “我恨他都不够,他死于我是幸事。” 九公主尬笑,“是吗,嫂子,三哥死了,你真的还会跟五哥在一起吗?” 楚天歌奇怪的看她,觉得她这番话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会?” 他是她的夫君,是芸儿的爹爹,凭什么要因为别人而波及这一份感情。 九公主眸色深了深,划过一丝忧虑,“你还记得当初你有多爱他吗?” 楚天歌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落针,“不记得了。” 九公主笑道:“误会五哥与别人有了孩子的时候,你有没有伤心得痛哭流涕过。”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尘如雾四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六章尘如雾四楚天歌一愣,淡淡道:“我信他不会。” 九公主声音很轻,“嫂嫂,当初你可不是这样,你敏感,会怀疑,你为三哥伤心欲绝,又生生叫自己咽下那些痛,还想试着与他在一起。嫂嫂,你是痛得受不了了,才生生把那份感情转移给了别人。” “嫂嫂,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突然那么爱五哥,你是不是把他当作了你爱的那个人,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期待着他,可你却不介意他与别的女人如何?” “你看似毫不在意的把苏瑜推给三哥,转念你就要了她的命。嫂嫂,你真的不介意三哥宠她?真的只是为了给苏大人添堵?” “不是这样的!” 她恨不得他死,却总有人误以为她还在意,她只是为了烬霄而已。 芸儿的注意力从拨浪鼓上分散开来,好奇的望着突然疾言厉色的母后。 九公主怀里抱着芸儿,语重心长的说:“我怕你现在看不明白,等到三哥死的时候,你会受不了。” 楚天歌平稳了情绪,微微低头,发间的步摇轻轻作响。 “你错了,我对他早已没有一丝情意。信烬霄是因为他值得。” 九公主笑了笑,“但愿是这样。” 亭下宫女们的行礼声传来,“皇上万福。” 李云临踏上了台阶,看了眼天歌手中的绣面后,就向芸儿张开了手臂。 芸儿扑到他怀中,小手臂勾住他脖子,甜甜唤了声“父皇”。 李云临亲了亲她的小脸,“芸儿告诉父皇,母后和姑姑在说什么呢?” 楚天歌和九公主心肝皆是一颤。 防来防去竟然不防这个已经会说话的女儿! 芸儿稚嫩的声音说道:“母后说,不想父皇死!” 李云临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向楚天歌。 楚天歌尴尬得别过脸去,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小孩子没什么心思,自是没完全听懂她和九公主的话。 九公主笑道:“三哥这是什么表情,嫂嫂不想你有事不正常吗?” 李云临仿佛一脚踏进了梦里,声音中压抑着欢喜,“母后是这么说的吗?” “嗯!” 芸儿深深的点了下头,高耸的冲天辫扫到他的下巴。 李云临高兴得在她小额头上亲了又亲,直到楚天歌忍无可忍的把孩子抱过去。 芸儿不安分,还是要往李云临那儿扑,却被楚天歌抱得死死的。 李云临捏着芸儿的小手,眉眼间笑意浅浅,“天歌,芸儿的周岁礼得这两日办掉它了。” “怎么?”楚天歌问。 “随我出征,”李云临温声道,“可以带上芸儿。” - 固伦公主的周岁宴,金箔做灯笼挂满皇宫,烟花持续绽放了一个时辰,皇城亮如白昼。 万民置于水深火热,宫里奢靡无比,珍馐满目。 人声鼎沸之中,不知李云临去了哪里。 楚天歌转身不经意的撞到了一个婢女,盘中的酒壶打翻在金绣凤凰的华服上。 “娘娘饶命!” 楚天歌没想跟她计较,“环环,随我去换一件。” 宫里但凡有点品级的,都围在观景楼上赏烟花,侍卫婢女们在那绕了里三层外三层。 楚天歌换了身深色的衣服,兜兜转转之后,却没去观景楼,一个人进了藏书阁。 关上门,昏暗夜色下楚天歌刚看清他的脸,这人便迫不及待的把她拢入怀中。 楚天歌被他急出了三分脾气。 “我说过别再进宫,你知道多危险吗!你为什么还来?!” 李烬霄撒娇道:“我好想你。” 楚天歌的脾气被磨了去,伸手回抱住他,“我也想你,可我更怕你有事,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李烬霄紧紧抱着她,“我想你和女儿,却一日复一日望不到头。我实在忍不住要来找你,哪怕死了我也甘愿,这样的日子太折磨了。” 他反复惦念着小产的事,心痛得要命,可见到了她,他又不敢去提,怕惹她伤心。 楚天歌依偎在他怀中,轻声说:“你把自己照顾好,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李烬霄默了一会儿,松开她,借着夜光看清她的样子,握着她的双肩,问:“李云临对我们女儿这么好,你会不会心软。天歌,你还怨他吗?” 几排柜子之后,李云临颓靡得背靠着书架,闭着眼听他们的动静。 听见天歌说想他,担心他…… 就像一根根钉子扎进了心里。 又听到李烬霄问她会不会心软。李云临睁开眼,紧张得等她的回答。 “我恨他,烬霄,我恨他,他害死了我们的另一个孩子。我恨不得亲手把匕首插进他的胸膛,可我不能,他替我楚家洗冤,于我有恩。” 胸膛似真的被她捅了一刀,开了个口子。暖血疯狂得上涌,热得他的头昏昏沉沉。 这样恨吗? 原来即使让裴雪霁动手也无用,她心里清清楚楚,见不得那孩子生下来的,只是他一个。 李云临靠着书架,手里紧紧捏着一本书,手指捻在那一页纸上。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她说,这是我们的定情诗。 与赵青锦在藏书阁的那一次,他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看到地上是这本书,书向下落地,却还停留在她看的那页。 她当时…… 心里也是这样的痛吗? 他仰头,狠狠咬住了唇,把几乎控制不住的不甘硬生生憋了下去。 是他欠下的,他活该。 他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走出了书架。 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被外面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掩盖。 眼前的两人似乎要拥吻到天荒地老,迟迟没有放开彼此的意思。 这样的画面,他似乎看见过一回,只是被他藏在了记忆深处,强行放下了。 他嘲弄得笑了一声。 楚天歌怔住,李烬霄随之停了下来,“怎么了?” 她侧首,声音的源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外头连绵不绝的烟火,照得地面光影乎暗乎灭。 幻听了吗? 楚天歌苦笑着伸手去抚李烬宵的脸颊,细细勾勒他的轮廓。 耳边突然响起了她自己的声音:我即媚君姿,君亦悦我颜,这是什么意思呀,是你图我长得好看,我也图你长得好看吗?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六年后 等烬宵离开了一会儿,楚天歌才从藏书阁中出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到那敞开的门边站着一个男子,他靠着门边,墨色衣袍上绣的金龙,在烟火的映衬下尤为耀目。 “皇后来此处做什么?”他眼中只有一问究竟的好奇,没有其他波澜。 楚天歌尽力让自己笑得自然,“来拿几本书供闲事打发日子,可左右都看不中,便空手出来了。皇上……来多久了?” “刚到,”李云临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轻轻松松的说,“迟迟不见你人,也不知道怎的,就寻来了此处,正巧看你开门出来。” 他轻垂的眉眼温和细心,“环环真是不上心,容你换了这样素的一身衣裳,今日可是咱们芸儿的周岁礼。我陪你去换掉它,再陪大伙儿凑热闹去。” 楚天歌点头,由着他去。 转过了几条弯,李云临在火树银花的宫道上兀然止住了脚步,楚天歌跟着停下,侧首看他,“怎么?” 他一手插入了她发间,双唇毫无征兆的覆下捻上她的唇。 烟火将她眼中的抗拒照得清晰。 他一心只想抹去她嘴里别人的痕迹,强硬的洗劫,掠夺,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她迫不得已的麻木和源于本能的排斥。 “天歌,如果我们从未分开,我们的芸儿……也能有一岁了吧。” 他终于放开了她,抬头看向漫天灿烂。 “十二岁那年除夕夜,外面放起了烟火,你拉起我的手就跑出去。这样的美好,你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天歌,在那个年纪,你就已经喜欢我了,是不是?” 夜空是亮的,楚天歌的眸中却黯淡,“那个年纪,不懂什么叫喜欢。” 李云临挪过目光来看着她,苦笑。 “你喜欢我,很早很早,或许比我喜欢你更早,早得你都看不到李烬霄。你如今却……不肯承认。” “天歌啊,十五岁就认定的人,真的能放下吗?” - 御驾亲征本该是件振兴士气的事,可偏偏,这个完犊子的皇帝携家带口,带上皇后不够,还带上刚满周岁的固伦公主。 銮轿高高抬起,奶娘婢女随行,他就不像是去打仗的。 刚出金陵城不远,路过凤鸣山,李云临让大军山脚下等候,自己则和楚天歌攀上了山顶。 站在这至高处,俯瞰着巍峨大地,整座繁华的金陵城乃至皇宫都尽收眼底。 恢弘繁华的一片,每一条街巷她都熟悉,那是她生存了二十年的地方。 李云临从后拥住她,把她一双柔荑揉在掌心里,脸颊贴着她耳边,温声说:“天歌,我们来过这里,记得吗?” “来过何止一次。”楚天歌道。 李云临贴着她的脸颊点了点头。 “母妃的忌日我总喜欢往这里跑,看着这一片河山,想着总有一天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每年那一天,你都会在这里找我,你努力的哄我开心,还对着山谷中喊,我喜欢你。” 那时候山中连绵不断的回声,抚平了他心里许许多多的不甘和痛苦。 楚天歌闭上了眼。 多幼稚啊,那个年纪。 “我终于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了,却失去了那个喜欢我的姑娘。” 他的声音中有淡淡的裂痕,“我求过她,跪过她,她都不肯回来。我卑鄙无耻的把她留在身边,捧出一颗心来,可她不愿意收下。” 隔一阵子就要触景煽情一下,老毛病了。 楚天歌直想伸手把耳朵捂住,不去听他这些于事无补的话。 “再陪我五年,五年后我放手。” 楚天歌懵了一下,他说他可以放手? 李云临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给我绣一个香囊,里头有平安符的那种。” “好。” 楚天歌掰开他的手臂,“下山去吧。” 站那么高,她总觉得身后这个人要推他下去。 - 六年后。 “昨晚送去的美人,他中意吗?” 环环道:“昨晚皇上刚回寝宫就给人送出来了,你就放弃吧。” 近一年来,李云临身边越发滴水不进,往乾清宫中不管送多少美人,都原封不动的被送出来。 楚天歌每每无奈叹息过后,心里只余怅惋。 年不过三十,就无能了不成。 “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战事的消息了。” 分明离拿下皇位只几座城池的事了,烬宵却迟迟没了动作,也再无人提起他的消息。 如何也打探不到,就连九公主的嘴都缝得死死的。 楚天歌拿过环环手中的梳子,自己一遍遍的梳着头发,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真想撬开李云临的嘴问一问。” 环环接过婢女端来的茶碗,闻言手却抖了一抖。 “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姑娘,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楚天歌瞥见她低垂的眸色中通红一片,问道:“环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环环喉间一窒,哑声道:“姑娘,喝药吧。” 砰—— “我没病!吃什么药!” 楚天歌挥袖撩翻了药碗,拽住了环环的臂弯,“你告诉我,是不是烬宵出事了?你告诉我!” 环环不停的摇头,“没有,没有……” 楚天歌草草挽起了头发,“你不说,我去问李云临。” 环环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 御书房中,皇上埋首在一大堆奏折间。 天下百废待兴,他也能借这些事务来抛却心中烦闷。 忽而屋门敞开,楚天歌踏着光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银耳羹。 皇上放下手中奏折,无声看着她。 楚天歌把银耳羹奉到他面前,“你从不与我提起战事,但若有了结果,你也该告诉我。” 那只手刚拿起勺子,又放了下去。 他抬头,“你希望是什么样的结果?” 楚天歌轻垂眸光,心下有些逃避那个答案,可是她早晚该面对的。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皇上笑了笑,低头去舀这碗银耳羹,“金陵城本被破在即,不过朝廷赔付了二十万两白银,叛军便撤回了嘉成关外。” 楚天歌全然不信。 “七年戎马血战,终一日兵临城下,如何肯退兵?” 皇上淡淡道:“信不信在你。” 楚天歌微不可闻的呵了一声,“但愿如此。” 六年了,再没有见过李烬霄一面。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她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子无悔啊,嫂嫂 越来越多的疑虑在心里头越积越厚,压得她夜不能寐。 楚天歌干脆起身,掀开厚重的朱色帐幔,双脚刚下了地,就看到李云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 估摸着这都子时了,他竟还未宽衣解带。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粗想来,他已有数月未踏进这里了吧。 李云临闻声回过头来,将她鬓边发丝缕到耳后。 “天歌,我把朝政放一放,我们出宫走走吧,去看看如今的乾元国土,这一年来的变化很大……” 这一年来…… 楚天歌心中没来由的抗拒,“罢了,宫里挺好。你最近没日没夜的忙,也累着了,这两天我办个宫宴,让妃嫔们陪你消遣消遣。” 李云临轻轻笑了一声,笑得苦涩。 “你何苦委屈自己,做出这一副大度的样子。你介意,在乎,就该早早的说出来。” 楚天歌听得也是想笑。 介意什么,在乎什么?她在乎的人都不知在何处,渺无音讯。 她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皇上不如——去姚嫔那儿?” 李云临伸手搂她入怀,声音微微嘶哑,“不,就在你这儿。” 她身子失重,被打横抱起,入帐前,她看向殿中那一盆优昙花,硕大洁白的花蕊紧紧闭合,迟迟不能盛开。 也许,它永远不会再盛开了。 - 他起的很早,毕竟要早朝。幸好他悄无声息的,没有吵醒身边的女人。 楚天歌睡到日晒三竿,芸儿拿着狗尾巴草来逗她才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跟你彤儿姐姐玩去。” 芸儿一愣,狗尾巴草在手中慢慢停住了晃动,双眸渐渐起了雾色。 “母后,姐姐她……” 环环匆匆把芸儿抱下床,“公主,让娘娘再睡会儿吧,咱们先出去。” 楚天歌翻了个身,不再看她们,静静听着寝殿的门再度关上,恢复一片寂静。 她闭上眼,只想再入梦境。 芸儿被抱到了外头,两只大眼睛涩红得看着环环。 “母后怎么总是忘记,姐姐她已经没……” 环环把她抱得更远一些,耐心哄着,“娘娘忘记了的事,就让她忘了吧,我们不说出来,不惹她伤心,好不好?” 芸儿嘟起了嘴,越想越气愤,“婢女说那个狗皇帝昨晚睡在了我母后屋子里,狗皇帝一定欺负我母后了,我要陪着母后。” 环环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公主,他是你父皇……” “不是!”芸儿咬狠了牙齿,泪痕小脸上满是愤恨,“他杀了我父皇,他杀了我父皇!” 环环抱紧了她,几近哽咽,“不能怪皇上,公主,你想让娘娘好好的,这些话就不能再说了,她承受不住啊。” 芸儿懂事得点了点头,“我知道。” - 芸儿刚走没多走,李映晚挺着大肚子把楚天歌从床上拉了起来。 “一天天的老是睡,越睡越头疼。” 楚天歌不得不下床,婢女们麻溜得进来伺候穿衣。 她瞧了眼李映晚那硕大的肚子,感慨道:“你啥时候能跟赵衡把婚事办了就好了。” 不然这孩子,以后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喊她娘亲。 “无所谓,能在一起便好。” 李映晚待她穿戴好,拉着她去院中下棋,“落子无悔啊,嫂嫂。” 很正常的一句话,楚天歌听着却有些奇怪的味道。 “我何时悔过棋?” 她在一处落子,忽而想起了另一个也喜欢下棋的女子,“裴敏许久没来我这儿了。” 李映晚嗯了一声,“跟你玩腻了。” 楚天歌笑笑,“那些个莺莺燕燕的,从前老往我这里凑,皇后短皇后长的讨好我,盼我多帮她们送寝几回。如今倒是不来了,都戒荤了还是咋的。” 李映晚听得心头微痛,迟迟不能落子。 片刻后,她干脆放下了手,问楚天歌,“你为什么总要给三哥送美人,有意思吗?你心里是真舒服?” 楚天歌只觉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舒服?这么些年了,你竟还以为我在意他?” 李映晚喉间一窒,费劲道:“嫂嫂,既然如今是……三哥在你身边,你便与他好好的,把往事放下,好好在一起吧。” 楚天歌眼眸凝滞,抬首时已是满脸冷意。 “放下,怎样放下?芸儿怎么办,烬宵怎么办?!” 她捻着黑子的手微微发颤,“映晚,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近来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李映晚双眸一缩,“你想多了,嫂嫂。” 几个深呼吸后,楚天歌平复了气息,棋局慢慢开展。 - 看准了李云临跟大臣们在勤政殿议事,楚天歌径直去了御书房。 “娘娘,皇上不在……” 楚天歌置若未闻的往里闯,侍卫跟环环使劲挤眼色:该怎么办? 环环偷偷朝他摆手,侍卫明了的箭步疾去,直奔勤政殿。 楚天歌进了御书房就把门关上,她独自在案牍上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只想找出关于平叛战事的只字片语。 可这一本又一本,署了不少陌生大臣的名字,所述尽是些琐事。 太过正常,反而不正常。 她心间跳得越来越跳,翻书越来越急促,直到突然在某个奏本的署名上看到一个名字。 孟琅。 手中奏本徒然落地。 如果孟琅归顺朝廷,那么烬宵呢,烬宵在哪里? 他还如何安然无虞?! 皇上急匆匆而来,看到楚天歌的神色,又看到她脚下的那本奏折,心中犹如地动山摇般颤栗。 “天歌……”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楚天歌死死瞪着他,“你告诉我,烬宵在哪里,你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皇上伸出的手,终没有勇气碰她,无力垂了下来。 “他没事。” 楚天歌往后瑟缩了一步,“你骗我,他们没有撤出嘉成关外,孟琅归顺了,烬宵,烬宵他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就站在那里,两步之遥,痛苦无力得看着她。 “李烬宵没有事,他还好好的活着。” 他的身子单薄得一片枯叶。 楚天歌逼问:“那你说他在哪里。” 皇上跨了两步握住了她的肩膀,而后把她拢进了怀里。 “天歌,天歌……” 他除了一直喊她的名字,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新丞相 在李云临这,终究得不到答案。 楚天歌用力推开了他,离开御书房,却不知去向何处。 她走到芸儿的屋外,婢女们刚想通传,她“嘘”了一声。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看芸儿摇头晃脑得背着诗,楚天歌浮躁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无论如何,女儿还在身边,她就不能倒下。 芸儿背完睁开眼,看到母后坐在身边,马上放下书扑进她怀里。 “母后~” 女儿软绵绵娇滴滴的一声唤,楚天歌没来由想起李云临费了好大的劲纠正她,从母号到母后,芸儿足足用了大半年。 楚天歌摸了摸她发间精致的蝴蝶钗,“彤儿去哪儿玩了,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背书?” 芸儿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楚天歌,嘴边毫无征兆的一扁。 楚天歌把她抱到腿上来哄,“怎么了,跟姐姐吵架了?怎么回事?” 芸儿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摇头,也不说话。 楚天歌看向照顾芸儿的嬷嬷,“你说,静姝公主去哪里了?” 嬷嬷头垂得低低的,慌了神,“娘娘,老奴不知啊,娘娘……” 楚天歌的眉头一拧,厉声道:“你奉旨照顾两位公主,怎么静姝公主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差的?!” 嬷嬷扑通跪下,有苦难言,只能瑟瑟发抖,“娘娘,您不如去问皇上……” 闻言,芸儿含着泪的眼睛狠狠瞪向嬷嬷,奶凶道:“问狗皇帝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又抱紧了楚天歌,“母后,你不要去找那个狗皇帝,你不要理他……” 楚天歌惊慌失措的捂住她的嘴,“芸儿,你怎么回事,你要叫他父皇呀,你怎么能这样无礼?” 万一李云临动怒,该怎么办…… 芸儿抿住了唇在她怀中点头,两眼止不住的掉眼泪。 “母后,你想父皇吗?” 楚天歌轻轻拍着她的背,芸儿所知的父皇就只是李云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到底是谁。 “不管母后跟他怎么样,你都得尊他一声父皇,知道吗,你是他的二女儿,固伦公主。” 芸儿小声道:“母后,我想父皇。” “那就去找父皇呀,不过千万不要冒犯他,你要礼敬他。” 这些年来,李云临着实毫无破绽的扮演好了亲爹这个角色,楚天歌慢慢的亦不像当初那样时时绷紧着心弦,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的教导女儿顺从。 撸顺了李云临的毛,就暂时安全。 啥玩意儿都不比活着重要啊。 芸儿把拳头塞在嘴里,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她枕着的母后的衣襟湿了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楚天歌怀中睡了过去。 七岁了,重了许多。 楚天歌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去,盖被子时芸儿突然拽住了她的手。 “父皇,父皇……” 楚天歌不得已在她床边坐了许久,等到她手劲慢慢松了,才一点点掰开。 女儿对李云临的感情竟然这样深,近来说梦话喊得都是父皇,而没有一句母后。 她深深的看着女儿,久久都看不腻。 也许…… 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就这样做个爹娘宠着的小公主,对芸儿而言是最好的。 - “新丞相是个女的。” 这个消息迅速炸裂了朝野,但不消几日,此女雷厉风行的政见堵上了大伙儿的嘴。 “她叫姚红茹。” 很熟悉。楚天歌想了又想,仍是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她无所谓的落子,“随他去吧,我不会再去搅朝堂这锅粥了。” 九公主定睛道:“嫂嫂,那么多年她都伴在……皇上身边,你如今这样冷待皇上,万一他挡不住别人的柔情蜜意,你又该如何是好?” 楚天歌笑笑,“他何时能挡住别人的柔情蜜意了?多个姚红茹又何妨。” “嫂嫂,”九公主有些急了,捧着浑圆的肚子道,“没有人能一直守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姚红茹有特权,常常往乾清宫跑,你还……你还是这个样子,万一他不再等你了,你又该怎么办?” 楚天歌听得莫名其妙,“日子不就这样过,我从不期待他等我守我。” 她早就对李云临没有任何期待了。 - 没来由的,她想见一见赵青锦。 赵青锦的殿里有点人样了,婢女多了几个,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个女人哼着歌谣,对镜无休止的梳妆,楚天歌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有白发了。” 赵青锦手上一顿,回过头来,“你来看我,不就是想看我有多惨吗?” 她面容憔悴枯暗眼眶凹陷,本该是朵娇艳的花,如今却衰败不堪。 楚天歌娴静站在那里,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淡淡道:“我只是闲着了,这宫里没有多少故人,便来瞧一瞧你。深宫寂寞,你何苦要与我针锋相对。” 赵青锦堪堪笑出声来,起身走到她面前。 “楚天歌啊,你怎么会闲着呢,你有女儿,有男人,死了这个还有那个陪你,你多得意啊……” 楚天歌双眸一颤,“你在说什么,死了谁?” 赵青锦笑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笑得花枝乱颤,“是啊,皇上不让说呢。” “谁死了?!” 楚天歌的心砰砰乱跳,揪住了她的衣襟。 赵青锦扯开她的手,仍不知死活的笑着,“我怎么敢说呢,我说出来,皇上要我的命啊,我怎么敢说呢!” 楚天歌的呼吸窒了一下,胸腔似被一双大手揪得紧紧的,无数恐慌溢出。 “谁死了,谁死了……” 赵青锦身子虽弱,此刻不费劲的一推,便将楚天歌推倒在地。 “楚天歌啊,我竟然不知你爱的是他,哈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楚天歌无语的埋汰了声,她爬起来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里。 她知道个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听这个疯子说话呢?赵青锦早就疯掉了。 刚踏出门槛,赵青锦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疯的是你!他死在你面前,你还当他活着,你才是疯子!他是死在你眼前的啊!” 楚天歌捂上了耳朵,逃离了这个地方。 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宏景一 殿中的优昙花紧裹着嫩白的花苞,幽香弥漫在殿中。 楚天歌不记得上次见优昙花开是什么时候,只觉美得醉人,她还想见上一见。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床边。 幔帐掀起,一个男子钻进被褥,把她搂入怀中,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楚天歌闭上眼感受着一份熟悉而让她抗拒的微凉触感。 他双唇碾了上来,细磨慢尝,她被动接受。 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他的轻薄,她无力去打那一耳光,只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我的夫君是李烬霄,和李云临的一切都是耻辱而不堪的。 直到他的举止突然不再局限于亲吻搂抱,楚天歌霎时僵了身子。 “云临,不要……” 他放开,看到她喘息急促,脸色很难看。 “你不是说要让我留有清白的吗,你不是说永远不碰我……”她卑微的求。 六年都这样过来了,难道现在要食言。 他哑了嗓子,低声问:“你不爱我吗,为什么不愿?” 楚天歌从他怀中抽身,抱着被褥缩到一边。 “你,你身上的每一寸都碰过别人,你去找别人吧,找谁都行。” 每每贴近他的肌肤,她的眼前都是那些香艳的画面,他亲吻苏瑾的样子,他和赵青锦缠绵的靡靡之音,还有……他跟裴雪霁还有个孩子。 他和裴雪霁日日缠绵于龙塌的时候,她就在寝殿里,十步开外,夜夜…… 但若他此时此刻非要强迫自己,她也只能顺从。 他坐在床上沉默着了天歌许久。 “明日搬去凤仪宫。”他起身穿衣。 楚天歌难以置信的在脑中打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 她躺在凤仪宫的圆床上,心里越发的恐慌。 李云临为什么会允许她搬回来,他不是很介意这个地方的吗? 难道烬霄真的出事了…… 床底下突然传来了响声,楚天歌下意识的退到床另一边,屏住了呼吸,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下。 动静越来越近,直到床板被顶起,一身灰的李烬霄钻了出来,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她才破涕为笑。 不管他身上有多脏,楚天歌扑过去抱住了他。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 七年了啊,足足有七年没有再见了。 她伸手摸上他的脸,仔仔细细的去看他,看他眉眼间多了些浅浅岁月的痕迹。 但他依然还是那个李烬霄,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李烬霄拥住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迟迟才道:“天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楚天歌掂起脚尖在他灰蒙蒙的脸上亲了一口,“这阵子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你有事,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烬霄紧紧搂着她不舍得松开。 “天歌,我也怕,怕你怨上了我,再也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 楚天歌挂着眼泪绽开了笑容,“我怎么会怨你呢,永远不会,我们去洗澡吧。” 她替李烬霄脱下了衣服,等他淌入水中,楚天歌道:“我去叫环环在门口守着。” 李烬霄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环环听了楚天歌的吩咐,愣了一下,继而慢吞吞的穿衣,“好,我守着……” “快点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的。”她催道。 环环赶紧加快了穿衣的速度,麻溜跑到门口去。 再慢一点,就会叫她瞧见自己通红的双眼。 守着…… 还守什么呢? 汤池中。 楚天歌还像六年前那样,温柔的替他洗去脸上的灰。 她还细心的把彼此的衣服都拿到床边,以便他随时跑路。 帷帐中一场奋战后,楚天歌让他起身,把床单上角角落落的褶皱都铺平后,再放心的软在他怀中。 “你得早点离开。” 李烬霄紧紧抱着她,“天歌,你爱我吗?” 楚天歌动了动双唇,一个“爱”字卡在喉间,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应该是爱的呀。 可是爱有什么用呢? 李烬霄没有等到回答,哑声道:“天歌,你有没有想过,我从始至终只是个替身而已,以此来寄托你的爱……” “你在胡说什么呢。” 楚天歌翻身趴着看他,“你就是你,你是李烬霄,我的夫君,我不会把你当作任何人的。” 她说的是这样认真。 李烬霄心里一痛,他握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没关系,我爱你。” - 环环眼见着楚天歌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也跟着高兴。 她本愉悦得修剪花圃,突然手中一顿,小声的对环环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李云临怎会让我住回凤仪宫?烬宵又怎么会那么快得到了消息,当夜就从床底下出来?” 环环一怔,结结巴巴道:“这,这或许是他一直在宫中,所以,所以……” “我真怕是李云临设的陷阱,要让烬宵自投罗网。” 楚天歌凝眸深思了会儿,“不行,不能再让他来了,太危险了。” 环环敷衍道:“姑娘说的是。” “走,我们去看看芸儿和彤儿,这两孩子,该从国子监下学回来了。” 彤儿是在她膝下长大的,虽不如芸儿那么亲近,可她许久不见那孩子,也竟然有些想念。 御花园的空地上,一个孩子哇哇的哭声让楚天歌的心紧了紧。 她急步过去,看到芸儿怀里抱着一个彩球,芸儿的面前有个矮了一头的小男孩对着她哇哇哭。 这小男孩约莫五岁,哭得很凶,芸儿毫不动容,小身板笔挺得傲视着他。 “这球是我的,不给你玩!滚一边儿去!” 小男孩身边的嬷嬷蹲着一直哄他,“咱们不跟公主抢,咱们去玩别的好不好?” 这小娃娃脾气倔得很,哼了一声还是对着芸儿哇哇哭。 楚天歌站在十步开外看着,也不打算过去掺和这个事——球的确是芸儿的球,她不肯给,便不该强求。 只是芸儿向来不小气,对这个小男孩,为何有这样大的火气? “皇上!” 随着这一声唤,楚天歌看到她对面道上,一身玄色龙袍的男子走来,小男孩立刻扑进了他怀里,“哥哥,我要那个球!” 楚天歌心里咦了声,李云临哪来的弟弟,莫非是他母妃那些早已被驱出金陵城,不知散落何处的亲戚? 皇上没有抱起他,蹲下来平视着他,严肃的说道:“赵弘景,你不该去抢别人的东西,这样是错的。你可以好好的问人家能不能给你玩一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忘却的事一 赵宏景哭声小了些,“我没有要抢,我只是想一起玩,我有好好说……” “本公主不要跟你玩!” 芸儿自从皇上出现在眼前,双眸中便充斥着通红的恨意,更紧的抱着怀中球,“狗皇帝!你们是坏蛋!是强盗!你们滚!” 楚天歌听得一惊,再无法安静旁观,赶紧上前去把芸儿护在怀里,斥道:“说什么呢?他是你父皇!快给父皇道歉!” 芸儿紧紧闭着嘴,死活不肯开口。 楚天歌急了,重重打了下她的手心,“你怎么回事,母后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天歌,别打她。”皇上出声制止。 他蹲在赵宏景身旁,无力得看向芸儿,他很想伸出手拭这孩子的眼泪,抹平她的恨意,可这孩子从来不肯让她靠近。 “芸儿,父皇不怪你,我们会离你远点的。” 他抱起赵宏景离开,不再去看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你不是我父皇!你是个坏蛋!我只有一个父……” 楚天歌的魂都快被这孩子吓飞了,她紧紧捂住了芸儿的嘴,低着声道:“李凌芸!你给我把嘴闭上!” 皇上背对着他们的身子怔了一怔。 赵宏景勾着他的脖子,小手擦去了他的眼泪,“哥哥……” 皇上走出了好些路,强撑着对他笑了笑,“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你母亲,知道吗?” 赵宏景嘟起了嘴,“她不肯叫你父皇,也不肯叫母亲皇祖母,她还把母亲的脸给挠了。哥哥,我不喜欢她。” “你是孩子,她也是孩子。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 皇上抱着赵宏景走在宫道上,这孩子头枕在他肩上,渐渐安静下来。 -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熏香缥缈的案牍前,姚红茹奉上一杯清茶,双手落在他肩上,要替他揉肩。 皇上拧了下眉头,视线从未离开手中书卷,“没有要紧事不要进宫来。” 姚红茹识相的挪开手,退到一边。 “皇上至今膝下无一儿半女,该听下百官的劝诫,纳嫔妃绵延子嗣了。” 皇上不以为然,“朕有女儿。” “她是晋成帝的公主,不是你的。” 姚红茹见他提笔,立刻着手磨砚,“皇上,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难道不为社稷考虑。” 皇上呵了声,“朕还年轻,皇后也还年轻,我们早晚能再有孩子。” 姚红茹手上一顿,眼色复杂的看向他。 “她是晋成帝的皇后,不是你的。你难道还不肯承认……” “闭嘴。”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眸光趋冷,“你若爱管琐事,不如辞了相位做个婢女。” 姚红茹淡淡的笑了笑,“做你的婢女,我愿意啊。我从东境跟你到这里,原是想看你美满,但你根本不美满,你盼了五年的女儿,她恨你杀他父皇,不肯与你有半分亲近,你守了五年的妻子,她疯了,她对你视而不见,她把你当作……” 啪—— 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 “她没疯。” 李烬霄冷眼看他,“她只是磕伤了头,忘了一些事,分辨不清而已。” 他听不得旁人说天歌疯了。 姚红茹捂着脸,狠心道:“可她为什么磕伤了头,因为晋成帝死了!她自坠高台殉情!你还在自欺欺人,她早已不是你的王妃!” 李烬霄一手撑着桌面,呼吸愈发艰难。 他内心逃避着那一天。 事到如今,已近一年。 - 一年前。 外头动静喧闹嘈杂,楚天歌充耳不闻,只静静将手中书翻过一页。 半烛香后,她心里稍有不安。 “怎么芸儿还没被带过来。” 环环赶紧起身,“我去看看。” 此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来,“娘娘,裴氏趁乱带兵入宫,围了皇上的寝殿!” 楚天歌猛地立起,“裴氏?!” 她脑中轰得炸成一团乱麻。 烬宵破了金陵城门,皇城八成兵力都去抵抗叛军,她只坐等着宫人把芸儿带过来,再坐看李云临的皇权倾覆。 裴雪霁竟在这时趁乱入宫…… 若是她,保不定会对芸儿下手。 楚天歌如一阵疾风奔了出去,宫里已是纷乱一片,遍地血尸。 “芸儿,芸儿……” 她喃喃念着女儿的名字,直奔向乾清宫。 乾清宫外,裴雪霁在官兵的簇拥下,手拎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站在那里,似乎已等了她良久。 “呵,楚天歌。” 小女孩看到她,迫切的叫出声来,“母后!母后!” 楚天歌看清了女孩的脸,有些意外,心仍是不受控制的紧了一下,“裴雪霁,你我有过节,你拿孩子动手算什么!” 裴雪霁冷笑着掐住了孩子的脖子。 “你问我?你是怎样害我的!我的铭儿清清白白,却被世人唾骂成孽种!楚天歌!我今日就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孩子,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她的手越收越紧。 “别,你放过她,我的命给你。” 楚天歌低声下气的商量,可走近一步,裴雪霁的手便掐得越紧,她只能滞在那里,“你恨的是我,放了孩子,来杀我。” 裴雪霁冷笑的脸上难抑制痛快,“你做梦,我偏要让你活着受丧女之痛。”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李炜彤,是静姝公主!”楚天歌急声道。 彤儿整个小身子被揪了起来,痛苦得张大了嘴,她小手抓着裴雪霁的腕部,拼力呼吸以求生机。 她叫了楚天歌多年的母后,她把楚天歌当成娘亲,楚天歌又怎能眼睁睁看她死去。 “她真不是我的女儿,你看看她,她是苏瑾的女儿啊!” 裴雪霁略一思索,笑道:“我对李云临说的清清楚楚,我要你的女儿,要李凌芸,他怎可能拿彤儿给我充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彤儿是他的亲女儿,李凌芸根本不是!” 闻言,楚天歌僵怔住。 “不!她真的不是我的孩子!” - 裴雪霁这个贱人,竟然在此时带着丞相的兵马冲进宫来,只为要一个孩子。 她说,如果不交出李凌芸,她就冲进去把两个孩子都杀了。 李云临脸色阴沉,他走入内室,看了看这两个孩子。 芸儿长得越来越像李烬宵了。 他蹲下来伸手,芸儿便扑进了他怀中,“父皇,没事吧?” 李云临摇了摇头,怀中这小小的人儿,让他心里有一丝不适,“芸儿,父皇不是个好人。” “才不是,父皇是最好的,”芸儿亲了下他的额头,“父皇别怕,不管那些坏人要做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忘却的事二 李云临还是摇头,“不,父皇是坏人。” 他横下心抱起了芸儿。 没有办法,若不把芸儿交出去,会连累到彤儿。 芸儿被他抱起,自然的勾住了他的脖子,“父皇,母后在哪里,母后还好吗?” 母后两个字让李云临怔住了脚步,他吃力的看向芸儿。 这是天歌的孩子,她若没了,天歌今后该怎么办? 天歌在失去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睁着眼睛无声流了一夜的泪。 他当时就后悔了,只是一个孩子,让她生下又何妨。 不能啊……不能这么做,再不能让芸儿有事了。 他蹲下来,放下芸儿,看向一旁静静的彤儿。 这个孩子的性子向来内敛,从小就话少。 李云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宫卫撑不过半日了,他的命也撑不过今日。 他若撒手人寰,留彤儿一人在世间,也是苦一世。 无人护她,无人疼她。 “彤儿,我对不起你母妃,也对不起你。” 由他们父女来承担所有的恶果。 还天歌一个美满的明天。 - 楚天歌颤着手合上了那双稚嫩的眼睛,这孩子惊恐痛苦得睁着眼睛,最后一刻也没能闭上。 是她日复一日的给李云临灌了损伤灵力的药,以至于他今日护不住彤儿。 这个孩子,细看她,真的和李云临很像很像。 裴雪霁满意的看着她哭到无声,痛快的笑:“你这个贱人,这都是你的报应!” 下一刻,一团火焰从楚天歌掌心窜出,缠裹住裴雪霁的身躯。 “啊!——” 妖火疯狂吞噬裴雪霁的身躯,她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她那些兵卒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至将她烧成灰烬。 楚天歌不再回头,抱起彤儿进了乾清宫。 里面空荡荡的,李云临不知带着芸儿去了哪里。 她把彤儿轻放在床上,还未多看这个孩子两眼。 荣介喘着粗气跑来,“娘娘,皇上在皇瞻台,您快去吧!” 她呆呆的在坐在床边,看着荣介一个七尺男儿,在她面前落了泪,向她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 “娘娘,你每次给皇上的羹汤里有毒,他知道,他都吃了啊,你做的每件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一步步退让,一步步让你得逞……” “娘娘,皇上是真心要放过你,他五年前就决心赴死,这五年是他最后的挣扎了啊!” “娘娘,皇上情愿做个废帝,遭百姓唾骂,留万世污名,也要成全你啊……皇上把天下捧给你,把命给你,娘娘,还不能够原谅他吗!” “娘娘,奴才求你,只要你开口说希望他活下来,他便不会死啊!” “娘娘,你让皇上活下来吧!” - 百阶之上的皇瞻台上,芸儿紧紧抱着李云临,面向着身披银甲的李烬霄大哭求饶。 “你们放过我父皇,求求你们……” 李云临将芸儿发顶微松的蝴蝶钗戴好,指着李烬霄说:“芸儿,记着,今后他才是你父皇。” 芸儿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哭。 “不要,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她紧紧抱着李云临的腿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万承生生掰开了芸儿的手臂,把她带到李烬霄身旁。 芸儿赶紧给他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我求你饶了我父皇,不要杀他,我求你!” 亲生女儿跪在面前,一口一个父皇替他人求情,李烬霄心痛不已,愤恨不已。 他挥剑,指着李云临,“芸儿,你可知道,这个畜生是怎样分开你爹娘,威逼强占侮辱你母亲,你不是他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芸儿不信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话,芸儿只知道父皇就是父皇,最疼自己的父皇。 “我父皇是好人!” 父皇教她习字,教她念书,陪她玩球,背她上树。父皇有时会斥彤儿,却几乎从没有对她疾言厉色。 好人…… 到头来,天歌的孩子认定他是好人。 李云临头一次发现,他有时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儿的懂事。 可惜他没有福分,铭儿成了“野种”,彤儿死了,芸儿很快会被改玉牒,归回到李烬霄名下去。 他在这世间,没有子嗣了。 李云临想到此处,无所谓的笑了笑,望了眼阶下的尸骸成山,催道:“那便杀了我吧。” 李烬霄垂下剑。 “不,你如今废了,我不杀你。” 李云临并不意外,他饶自己一命还得博个仁慈的名声,亦不遭芸儿怨恨。 但他不会让李烬霄如意。 “这就不杀我了?那你想不想知道,鹭岛别庄里你走了,天歌做了什么?” 李烬霄沉下眼色。 “我逼她跳下了河。”李云临勾唇一笑,肆意嚣张。 话落,李烬霄一剑插进了他胸膛。 她那时刚生完孩子啊! “父皇!” 芸儿撕心裂肺的叫着,却被万承按得死死的,她挣不脱,只能拼命伸长了手臂,可遥遥够不到父皇。 利器破了肺腑,李云临吐出一口鲜血,继续道:“你们还有个孩子,她为了让我饶过那孩子,主动爬上我的床,我却出尔反尔的弄死了那个孩子……” 李烬霄怒不可遏的拔剑再次插进他的腹部。 “你这个畜生!” 拔剑时鲜血四溅,芸儿瞧见满眼的红,尖叫着晕了过去。 万承抱起她,“殿下,你若杀了他,小公主怕是会……” 李烬霄如何没有想到芸儿会恨他,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把神医叫来,治好这位废帝。” 挨了两个窟窿,李云临仍是站立着的,只再直不起身子。 “不要负她。她不愿与人同事一夫,你不要找别的女人。” 李烬霄一愣,冷声道:“我当然不会。” “这些年……我从未碰她,她清清白白。李烬霄,你敢伤她,天上地府我都不会放过你。” 每一夜都拼了命的忍下来,就为成全她干干净净的去面对她的夫君。 天歌要的幸福,李云临自知早已给不了了。 李烬霄听得一鄂,心底又有欣喜,他从不敢奢望天歌能在李云临手下保留清白, “我绝不会伤她,亦不会负她。” “好。” 李云临点了下头,似是放心了。 他徒手握住胸前锋刃拔出,后猛插向自己。 负她韶华期许,终成兰因絮果,愿她诚心如意,余生美满。 害她腹中孩儿,无以为偿,盼她儿女双全,孝孙满堂。 多年予她胁迫,逼她委屈求全,望她…… 不再怨恨。 李烬霄眼睁睁的看他一剑又一剑的插得自己满身窟窿。 他终于站不稳,跌落倒地。 楚天歌在此时跑上了皇瞻台,她看着地上浸在血泊中的李云临,僵怔了片刻。 五步之遥,他的血蔓延淌到了她脚边。 李烬霄见天歌神色不对劲,呼吸一窒,“天歌,我没有要他死。” 楚天歌无暇去想是谁要杀李云临,是谁要他死,这都不重要。 她走到李云临面前,脸色惨白的看着他。 李云临意识恍惚间,看到强阳之下的天歌。身上千疮百孔的剧痛,突然的,也没那么痛了。 他眯起眼,“你终究不再躲了,你来了。” “我来了。” 楚天歌看着他说,“李云临,我不想你死,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李云临含血的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依然是当年的妖孽模样。 “傻瓜,舍得对我心软了?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天歌,我放过你了。” ——放过你,除非我死。 ——再陪我五年,五年后我放手。 这一次,他没有食言,他做到了。 “李云临,活下来吧。” 可是他合上了眼,不再应声。 楚天歌一步步的后退。 五年,他说五年放手,于是便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他有这个本事,能将皇城被破控制在今日,又怎会……守不住这天下。 他又为什么……牺牲亲生女儿来护住芸儿。 如今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楚天歌后退的一脚踩向虚空。 仰面,看见烈阳。她闭上眼,张开双臂往后倒,纵容自己跌下百阶高台。 ——李云临,还欠你一个香囊,去哪儿还你? “天歌!不要!” 李烬霄急切得喊她。 他冲过去,却连她如焰般飞扬的衣摆都抓不住。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埋藏 “皇上去云梦游玩了,没一个月回不来。” 得到这个好消息,楚天歌难以置信,“有这种好事?你确定吗?” 环环道:“确定啊,今早在城门外出发的,许多人都见到了,做不得假。” 楚天歌在绣面上落针,笑着调侃:“他近来身边有新人了吧,我落得不少清净。” 他那德行,这么多天没来骚扰她,还冷不丁的出了远门,真是烧得高香起作用了。 可心里突然掠过什么,割出一道裂痕。 - 李云临出了远门,烬霄可以安心的在她寝殿里呆整宿了。 楚天歌猫在他臂弯中,绵绵的说:“烬霄,母后和赵国公如何了?” 李烬霄搂着她,“我的弟弟五岁了。” 楚天歌一听便打起了精神。 “母后有了孩子吗,哈哈,母后可真厉害。” 说起来,这孩子虽然比芸儿小两岁,论辈分芸儿还得管他叫叔叔。 李烬霄笑道:“她如今不做太后,只是国公夫人。由她去,她开心便好。” 楚天歌心情大好,翻身趴着看他,“李云临也多了个弟弟,不知道他哪来的弟弟,我也没问。” 粗看来,那孩子也大概五岁了。 李烬霄眼中蒙着层雾,“李云临去了云梦,不如让人在云梦下手,他回不来,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楚天歌陷入沉思。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缓缓道:“芸儿很依赖李云临,她不知道她是你的孩子,如果李云临死了,芸儿会受不了。烬霄,无论如何,让他活着吧。” “嗯,让他活着。”李烬霄低声应道。 - “懿思皇后出宫了。” 她是先帝的皇后,先帝亡故,百官便请旨赐予封号,以此来区别她与未来的当朝皇后。 李烬霄起身,“跟上。” 天歌这么久来都没有出宫的兴致,今日这番,不知为了何事。 李烬霄悄无声息的跟在其后,直到她下了马车,上了凤鸣山。 她独自一人上了山顶。 李烬霄悬着颗心,站在杂草丛中,静静地看着她。 楚天歌把手中的锦盒放在一边,捡了根较粗的树枝就开始刨坑。 那个锦盒如锥刺进了李烬霄心里。 那是他们大婚时候李云临随礼的锦盒。他看过,里面是父皇手写关于楚氏冤屈的罪己诏。 当时父皇还没死,他亦想不到李云临是怎么做到的。 出于私心,他没有告诉天歌,只是交代了放好,别扔。 而此时,楚天歌刨了一个深坑后,双手捧着锦盒将它轻轻的放下去,动作轻柔的,似乎那是个脆弱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碰碎。 她往坑里看了良久,再徒手掩土,将那坑一点点的填平。 完成这些事后,她站了起来,面向山下的风景,久久站在那里。 许久后,她慢慢一步步的往前走。 李烬霄眼前闪过一年前她坠下皇瞻台的模样,急切出声道: “天歌,不要!” 楚天歌一愣,侧首望向声音的方向,看到他在那里,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她笑道:“你不是去云梦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李烬霄喉间似被鱼胶黏住了般,说话生疼,“想你,便着急回来了。” 山顶的微凉,她脸上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达眼底。 “皇上这么任性可不好啊。” 李烬霄试探着上前几步,见她停驻在那里,便一股作气的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搂入怀里,“你一个人来山上做什么?” “来看看金陵城的风光。” 她若无其事的推开了他,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上了马车,李烬宵提议道:“去城中逛逛吧,你许久没出来了。”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掀帘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 李烬宵早已习惯,她面对“李云临”一直都是这样,寡淡而疏远。 没有一句带有温度的话,始终客客气气,避嫌三分。 送她回了凤仪宫中,李烬霄又去了宫外,再次上了凤仪山。 他将那土堆挖开,捧出了锦盒。 打开看到里头之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多么可笑啊,这个女人。 香囊各异,但每一个,上面都有李云临三个字。 里面,是宝华寺才能求到的平安符,每一个都是。 她竟是宁愿把所有的心思都埋在这里,也不愿告诉李云临,我盼你平安。 “李云临啊,”他仰天潸然泪下,咸涩入喉,“你怎么配,你根本不配。” - 这一夜,李烬宵从床板下冒出头来时,楚天歌急着说:“你快走,李云临从云梦回来了,你快出宫去。” 李烬宵爬出来站在床边,咳嗽了几声,咳得眼睛通红。 他深深看着楚天歌,看了片刻,再伸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封白纸文书,递给了她。 楚天歌拿过一看,整个人僵怔住。 休妻书? “天歌,我们夫妻情分……就此散了吧。”他哑声道。 “为什么?” 楚天歌不解得看着他。 她一遍遍的确认休书上的每一个字,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楚天歌信手一挥,休书扬在空中燃为灰烬。 “我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是有了妾室还是有了别的孩子,我都是你的妻,我信你都有苦衷,你休想弃我!” 她站在李烬宵面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不要分开。” 李烬宵鼻梁酸痛,却再没有勇气和立场去抱一抱她。 曾几何时,他以为天歌心里是有他的。分离的每一日,他心里都坚如磐石的要回到她身边去。 可现在他觉得他该离开了。让“李烬宵”这个人消失,不再成为她拷守感情的枷锁。 “天歌,不要再困守于我们的夫妻关系了,我放手。你……该原谅李云临了,该接受他了。” “不!” 楚天歌胸腔一阵滞痛,脑海中似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欲破茧而出。 她喘息越来越急促,“不可以这样,分开了就回不去了,我们不分开……” 一切支离破碎的模糊画面割过眼前。 一些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终究不再躲了,你来了。” “天歌,我放过你了。” 楚天歌的头越来越痛,她抱着头蹲地上,虚弱的哀求,“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等那些声音消弭下去,身边渐渐安静,头慢慢的也不痛了。 她抬头,李烬霄早已不在眼前,只余一些灰迹证明他的确来过。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不赌 休妻书上的字历历在目。 楚天歌一遍遍的去想,烬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分明……分明昨晚还好好的在一起。 他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还是真的不想继续纠缠了…… 怎么会呢?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楚天歌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钻进被窝里。 一定是李云临。 她面向里,不能叫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他会起疑心。 这个人走到他身边,伸手捂上她的肩头,他干燥的掌心微凉依旧。 “天歌,我今日看到你在凤鸣山上埋了东西,我把它挖出来了……” 楚天歌一怔,转过身看他。 不知何时起就看不清他的样子。 “六年前,你让我绣个香囊,所以我……” 她一直没有绣,李云临也没有再提及。 只是这几个月来突然想起了这个事,想着答应人的事就该做到,绣了一个觉得不够好,便再试试……就这样,最后绣了多少个,她也没有去数。 “你为什么不给到我手里?” 楚天歌笑了笑,“已经放下的东西,不应该再拿起。你近来过得也挺好,我又何必去撩拨你叫你误以为我……唔!” 他欺身落吻,把她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幔帐如水泄下。 …… 楚天歌看一看那缠落在旁的衣物,伸手想推开他,他却锢得紧紧的不放手。 “真恶心,我跟你一样脏了。” 她的声音仍是没有温度。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令她埋首在自己的胸膛间,不叫她抬头看到自己的痛苦。 “天歌,再接受我一回,这一回不会再叫你赌输了。” 怀中的女子一直沉默,只身子微微颤栗着。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不赌,李云临,我从来都赌不过你,玩不过你。” 楚天歌声音微微嘶哑,“我若不得不与你纠缠一世,那我们就过这一世,但我不赌,也不会信。” 李烬宵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明明情愿就这样过一世,却始终嘴硬,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 原以为攻占皇宫的那一日该是雨过天晴,从此一家人得以团聚,余生圆满。 可女儿将他视如杀父仇人,见面便咬牙切齿,更别说唤一句父皇。 而天歌更残忍,生生把他当做李云临。 他下令整个皇宫的人都把嘴闭起来,不许提醒她现实。她愿意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吧。 如果面对现实会痛苦,就不要面对了。 李云临啊…… 既然是她所愿,那便替这个他最憎恶的人活下去吧。 - 太医署又照例送来了汤药。 楚天歌皱眉,让人放下了碗就走。 “李云临要毒死我,也该偷偷在食物里下毒,这样光明正大送药来是什么意思?” 她又没病。 环环勉勉强强寻了个理由,“这碗是调理身子的药,你几年前小产有些伤身,得好好调理。” 这是治疯病的药,皇上说了她喝不喝都随意,这病好了未必是好事。 可她瞧着姑娘也不像是疯了,只是忘了一部分事,只是把皇上当成了先帝而已。 楚天歌这才接过药碗。 环环见她终于肯喝药了,犹犹豫豫道:“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 楚天歌喝到一半,停下来,“什么事?” “其实那五年,你送去乾清宫的美人皇上都没有碰过,后来……都被送出宫了。” 聿亲王称帝之后,那些女子都未开封,本可以由新帝继承,新帝笔墨一挥都赐了出宫。 由此世人才道,先帝那五年竟只有懿思皇后一个女人,真当稀奇。 楚天歌听着觉得奇怪,“五年?还是六年?” 环环心弦微紧,立刻改口,“是六年。” “怪不得这六年宫里头都没有新的孩子。” 楚天歌若有所思,“那是美人不对胃口,再去搜罗搜罗。” 她补充道:“年轻漂亮的不行,就找些成熟有风韵的。得费点心思啊,环环。” 环环听得无语,“你都跟皇上圆房了,怎么还……” 楚天歌一愣,直勾勾的看向她,把药碗放在一旁。 环环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捂住了嘴。 “你怎么知道?李云临这都告诉你?” 楚天歌质问的眼神扣来,看得环环心中慌骇。 是皇上那日下了早朝后在乾清宫中大醉了一场。 他那么大个人了,哭着跟荣介说:你主子到底是得逞了,我替他睡了我媳妇。 荣介内心炸裂,却未当场发作,事后寻环环抱怨:“我主子得逞了个屁!这狗皇帝,得了便宜还哭丧,可真有脸。” 至于荣介,为了好好瞒着天歌,维持主子活着的假象,也是自愿留在新帝身边。 他对新帝的想法也很复杂。谋朝篡位得逞,虽是主子有意拱手相让,可到底……这个狗皇帝得到了主子的一切。 可好歹,没让主子成为废帝,还饶过了所有旧人,也算一种仁慈。 然而新帝睡了主子的皇后,还哭丧一样的抱怨主子得逞了,荣介那股气是憋的真难受,直骂了一句“狗皇帝”,心里也是阉了狗皇帝数回。 环环机灵的解释,“皇上交代最近尤其要注意你的身子,盼你有孕,我便猜到了。” 楚天歌一想大概也是这么回事,她收回目光,月眉紧锁难散。 “我对不起烬霄,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环环张了张嘴,终还是没出声。 “我终究是不配好好过日子啊,老天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一个李烬霄,我每每难受了,熬过去了便会想起他,心里就好受些。” 楚天歌看着那碗还剩一半的药,轻声道:“他竟然给了我休妻书。” 她想了这几天始终没想出来缘由,如果真要两断,从此不再见面也能达成目的。 可他如此刻意,反而说明了一定有事。 环环忍不住说:“姑娘,你若是只把他当作疗伤的药,利用他来转移痛苦和感情,这对于他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胡说什么。” 楚天歌不悦得拧了下眉头,起身,把剩余的半碗苦药倒在了优昙花盆的土壤中。 她温柔的望着那优昙花的洁白花苞,发间的玫瑰步摇清脆作响,眸光渐渐遥远。 “我真的想跟他过一生,我还想着……今生若不能,来世一定要先看到他。今生我实在是太累了,太难了。” 楚天歌将空碗放在桌上,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头又开始昏昏沉沉。 “我睡会儿,你出去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太后 某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把奏折都搬到了凤仪宫来办公。 每每一办完,就让人全部搬走。 总之,那么多奏折天天在眼前,楚天歌却没有一阅的机会。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亦不能知晓一去无回的李烬宵到底怎么样了。 他更是日日不要脸的留宿在凤仪宫,天天出力绵延子嗣。 这一日,还没到他下朝的时辰,凤仪宫来了一位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太后金安!” 听闻这一声,正盯着芸儿练字的楚天歌疑惑的转过身去。 太后?宫里怎会有太后,昔日的太后虽从未被废,但因未免成为李云临的人质而出逃多年,根本不可能回宫。 可是…… 面前这位仪态雍容端庄雅致的女人,的的确确是烬宵的生母,唯一的皇太后。 楚天歌愣了片刻,才迎上前。 “母后,您怎会在这里?” 李云临若将太后拿捏在手里,便可轻而易举的威胁到烬宵。 她想到此处,极其担忧,“母后,怎么回事?” 太后看着楚天歌的眼神,却不似从前般温慈,她蔑笑了声,“我在宫里都待了一年了,楚天歌,我堂堂太后,日日却要避开你走,这是什么道理?” 楚天歌怔了怔,她听不明白。 环环察觉不妙,跑上来扑通跪下,卑微的仰面央求道:“太后娘娘!皇上快下朝了,他看到您再这儿,会不高兴的呀!” 太后哼道:“那我问问你,他这些日子何时高兴过?” 环环一个劲的磕头,“太后娘娘,您仁慈一点,我们娘娘受不住的!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您让皇上怎么办啊!” 这一番话,楚天歌听得不明所以,“我受不住什么?” 环环愣了愣,额头已磕破了皮,她使劲摇头。 “没有,没有……” 楚天歌不得不看向太后,对着太后那双透着埋怨责怪的双眸,无力的说:“母后,你告诉我。” 环环又是重重的磕了一头,“太后!” 太后对环环的恳求充耳不闻,冷冷的开口:“楚天歌,你这样对待烬宵,你是真的狠心啊,本宫就想问一问你,那个李云临是不是死有余辜,他……啊!” 她话没能说完,突然腿上剧痛,她尖叫着低头,看到芸儿持着匕首扎进了她大腿。 “坏人,滚!”芸儿恶狠狠的瞪着她。 匕首扎得很深,太后疼得直喘粗气,可看到这一张与烬宵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她没能有半点脾气,心里更是如刀绞般疼痛。 “芸儿,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惦念的父皇,曾是屡次想要你的命啊。 芳嬷嬷赶紧扶住太后,“快!寻太医!” 四下一阵骚乱,楚天歌回过神来,拉开了芸儿,强硬的扯掉她手中带血的匕首,扔去地上。 厉声呵斥:“她是你皇祖母啊!李凌芸,你这个孩子要干什么啊!” 芸儿紧抿着唇,两只眼睛通红,偏不答话。 楚天歌扳着她的手心重重打了两下,“你还想杀人吗!你才七岁啊你就敢动刀!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环环,拿藤条来!” 芸儿仍是不解释,只仰天哇哇大哭,哭得极凶。 她忘不了如今做皇帝的那个人,他把剑捅进了父皇的身体,她再没有了父皇,母后也伤得很重,睡了很久,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眼前这个太后,是杀人凶手的母亲。 她没有错,他们都是坏人啊,他们都该死。 “楚天歌你敢打她试试!本宫叫你再见不到她!” 太后心疼的要命,甩开了芳嬷嬷的手,一步一瘸的去靠近芸儿,“皇祖母没有事,芸儿不哭了……” 芸儿扭头,给她的却是极其怨恨的眼神。 “坏人,你滚出这里,你敢乱说话惹我母后伤心,我就敢杀了你!” 楚天歌气急了,一耳光扇在芸儿小小的脸上,“跪下!” 芸儿抽泣着吸鼻子,身板却依然笔直得站在那里,她就算被母后打死,也不会向这个太后软下膝盖。 太后心头被重重捶了一下,痛得她站不稳。 芸儿长到七岁,烬宵只抱过她一次,只那一次,烬宵便念叨了六年。 终于踏过尸山得以相见,却遭亲生女儿怨恨入骨。 李云临是真狠毒啊……他人死了,还害得他们一家不得好过。 芳嬷嬷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娘娘,我们走吧,” 太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 “楚天歌,本宫以皇太后的身份命令你,不许责打固伦公主。” 太后走后,环环心如乱麻,生怕楚天歌再深究这些事的缘由。 楚天歌与芸儿僵持着,她自是没把太后的命令放在心上。若是纵由芸儿的戾气,这才叫害了她。 “跪下!” 芸儿小脸倔强,“我没错。”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伤皇祖母?”楚天歌冷着脸道。 “她活该!” 下人们都避开去,无人肯拿藤条来,楚天歌四下巡视了番,去折了根柳条。 环环扑过去把芸儿抱得紧紧的,“娘娘消消气,不可以打呀!公主还小啊!” 芸儿的脾气也倔。 “环姑姑你让开,我今日挨了打,下次还这么干!” 楚天歌被她气得头昏脑热,“李凌芸,你可真有本事啊,环环,让开!你再惯着她,我连你一块儿打!” 此时,环环看到大步走来个救星,“皇上!” 楚天歌暂且放下柳条,转身看向没来得及换下朝服,便匆匆赶来的皇上。 李烬霄飞快扫视了下局面,那把带血的匕首还在卵石地上,狰狞刺目。 他望向双眸中熊熊恨意的芸儿,深吸了一口气,“李凌芸,我们单独谈谈,如何?”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芸儿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可楚天歌仍看出了不对劲。 “李凌芸,你怎么回事?” 芸儿的嘴很严实,她年纪虽小,可也知道母后的痛处,此时此刻,她绝不会说出什么来。 李烬霄没有走的太近,遥遥的看着她,“我跟你一样都想哄你母后高兴。可你母后现在不开心,我们就谈谈如何让你母后高兴起来,可行?” 芸儿咬着唇看他,小拳头握得死死的。 环环蹲下来,轻声劝,“公主,都是为了娘娘,听他说一说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们的故事 御书房中。 总算芸儿答应跟他谈谈。 头一回与女儿这样面对面,看似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儿,李烬霄心里头百味杂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芸儿坐在他对面,说话粗鲁不耐。 李烬霄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毫不介意,“芸儿,你听我说一个故事。” 芸儿沉着脸色,不吭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黑一白两只狮子,喜欢上了同一只红狐狸。黑狮子追求到了红狐狸,红狐狸也爱上了黑狮子,他们相爱了五年,白狮子只好远远的看着他们。” 李烬霄顿了顿,说道:“我说的黑狮子就是你父皇李云临,红狐狸就是你的母后,白狮子是我。” 芸儿哼了声。 “所以白狮子为了得到红狐狸,杀了黑狮子,占领了这片山头。” 李烬霄淡淡一笑,“白狮子原想永远把自己的心意藏在心底,可有一天,山大王对黑狮子说,你杀了红狐狸,这片山便给你。” 芸儿稍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小手猛得一拍桌子,腕上金镯磕到檀木桌面,清脆作响。 “黑狮子不会杀红狐狸的!” 李烬霄点头,“没有,但他把红狐狸的双手双脚捆住,把她困在了黑漆漆的山洞里。他娶了小白兔,放弃了红狐狸。” 芸儿双眼瞪得很大,“你骗人!黑狮子明明娶了红狐狸!” 李烬霄无力得笑了笑,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红狐狸很伤心,没人陪她,没人哄她,她的痛苦只能一个人熬着。这时候的白狮子却有一点高兴,他终于可以接近红狐狸了。” 身边空无一人的天歌,是多需要一个能让她信任之人的温暖,他是明白的。 她嘴上说着不要承诺,可行为却是牢牢抓住了这点温暖。 她急于尽快治愈自己的伤口,李烬霄也甘之如饴做她的药。 芸儿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闷闷的坐了下来,哼道:“就算你没骗人,白狮子也不是好东西,红狐狸那么可怜,他只顾着高兴。” 李烬霄认可的点头,“对,他不是好东西。但是红狐狸选择嫁给了白狮子,还怀上了白狮子的宝宝。” 芸儿听懂了,母后嫁过眼前这个篡位的狗皇帝。 她对成亲知道一些,成亲是两个大人绑在一起,然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李烬霄看到她略微震惊的小眼神,狠了狠心继续道:“小宝宝在红狐狸肚子里,这么大的时候——” 他从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下。 “就这么大。黑狮子如愿成了山大王。尽管他拥有了各种各样的白兔,他还是想要红狐狸。” “他将白狮子赶到很远的地方去,把红狐狸从白狮子的家里抢过来,成了他的夫人。因为他是山大王,白狮子和红狐狸都不能反抗。” 那些屈辱的往事,他本不愿再提起,可芸儿抱着一腔仇恨迟迟不放,于她也不是好事。 芸儿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拧起眉头,细细的想,“不对,你骗人,如果是这样,红狐狸一定很讨厌黑狮子,可是没有……” 李烬霄的心里头一直在隐隐揪痛。 天歌不止是讨厌李云临,她真真切切的怨恨过,甚至在某些时候,她应该是想杀了李云临的。 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帮自己,对李云临做了那么多折损他的事。 “白狮子也以为,红狐狸是讨厌黑狮子的。白狮子为了回到那座山,他做了很多努力,终于他杀回了那座山,可他要的不是那座山,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子红狐狸,和他的宝宝,他想要一家人在一起而已。” 李烬霄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这是他和心爱女子的骨血,她七个月大时那可爱的模样,刻在他脑海中,嵌入骨髓。 无数回在梦里女儿向他扑来,甜甜的唤他爹爹,他醒来有时哭有时笑,想着这样的情形终有一日会成现实。 可却不知,永远不会实现了。 如今女儿妻子都在身边,他却什么都没有。 芸儿嘴巴扁了扁,环姑姑总是一遍遍告诉她,怪不了皇上,皇上其实也没错。 可她仍然不那么想,“不管怎么样,白狮子就不该杀了黑狮子!白狮子是杀人凶手!” “还有,你的故事我不相信!黑狮子一点也不坏,他对红狐狸是很好很好的!他不会伤害红狐狸的!你在骗我!” 李烬霄很想伸手去擦下她愤恨的眼泪,可最终他也只能轻握起拳头。 他永远不能告诉芸儿,李云临是怎样利用她来胁迫天歌,又是怎么样一而再的想害死她这条无辜的生命。 “白狮子也很伤心,如果他知道换来的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宁可死在边关的风沙中,也不会回来的。” 芸儿在他眼中探究了番,扎扎实实的看到了后悔的神色,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你告诉我,父皇那么坏的话,母后为什么要伤心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母后为什么会疯?” “疯”这个字眼像一把刀扎进了李烬霄心里,霎时鲜血淋漓。 “因为你父皇知错了,他倾尽一切向你母后赔罪,你母后的心终是消融了,原谅了他。还有,你母后没有疯,她只是无法接受你父皇的死,才把我这个皇帝当成了你父皇。” 李烬霄曾为此痛苦不堪,直到在荣介那里找到答案。 那样无耻的李云临,竟是心甘情愿覆了天下,把他以失去天歌为代价得来的一切,一点一点慢慢的捧到了天歌的手上。 他掐准了日子,便是要她领悟明白他的付出。 李云临终是赌赢了,他用命换来了天歌的原谅,用命博下了她心里的一席之地。 可天歌怎还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她一昧的去逃避这样的痛苦,生生的臆想李云临没有死。 宫变之前,她给李云临下了三个月的蛊毒,直至大军踏入皇城,李云临总算突然灵力溃散,形同废人,无一博之力。 她的记忆就停在了宫变三个月前。 尽管什么都忘了,可这一回,她再没有给“李云临”下蛊。 芸儿斜着眼问:“那你愿意一直老老实实的扮我父皇吗?” “我愿意。”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李烬霄点了下头,“芸儿,皇祖母那我一定安排好,不会再让她找你母后麻烦。你私下如何怨我骂我都无碍,但不要叫你母后察觉有异。” 芸儿哼了一声,“你就祈祷能瞒下去吧,如果叫我母后发现真相,她一定杀了你。” 李烬霄苦笑。 “你错了,这事她不会怨我,她只会折磨自己。我怕的,便是她不肯原谅自己。”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是块好地 太后眼泪直掉,一哄,她便说是腿疼的,没啥事。 赵世焱让宫人抱着小宏景退了出去,无奈道:“你去掺和烬霄的事做什么呢?他那么大了,他愿意做什么就由他去吧。” 太后哭得更厉害了。 “我的烬霄怎么就那么苦,楚天歌日日对着他喊李云临,他也应得下去,这个楚天歌,她要疯到什么时候去啊,烬霄的心都快疼死了,我也快心疼死了……” 赵世焱长长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可楚天歌是烬霄认定的人,她要有点事,烬霄更受不住。” 青锦被那李云临害成这样,楚天歌为了这个孽畜疯溃,这叫人难以接受。 太后还是哭,“我的孙女好苦啊,她出生就不在我们身边,她那么小,楚天歌还要打她,我可怜的孙女……” 赵世焱原本见到她被扎伤了腿,脾气一下子上了头,不管对方是什么玩意儿势要去扎他几十个窟窿还回去。 可竟然是芸儿扎的,他一下子就只剩心疼的力气。 “孩子也不能太惯着了,芸儿这么小就用刀扎人,楚天歌打她也是应该的……” 赵世焱轻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扎一刀而已!”太后怒道:“烬霄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他还杀了李云临呢,我也要拿藤条管教他吗?这天下就是用刀剑打下来的,我孙女这么小敢用匕首扎人,多好的孩子啊,一看就是个英勇的好苗子!” 赵世焱哑口无言,“是是是,英勇的好苗子,青蘅的孙女怎么会差呢?不过别顾着哭了,想想一会儿怎么应对烬霄吧,估计他马上要来寻你麻烦了。” 太后一惊,赶紧起身瘸着腿往床塌上去。 “本宫伤重晕过去了,不见!” 她似乎已经预见了烬霄的连声叩问和唠叨叮嘱,烦人的很,她不想接待。 不过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而已,怎就叫烬霄捧得如此小心翼翼。 太后突然意味深长的看向赵世焱,“老赵,当初我瞎了眼,你为什么还一直……” 赵世焱轻轻的把她的伤腿挪上了床,“一直什么?我不是娶妻还有了一对龙凤胎孩子吗?” “嗯?”太后躺平的身子又猛地坐起。 赵世焱无辜的看着她。 太后瞪了他一会儿,“那你的龙凤胎,为何一个叫赵青锦,一个是赵衡?” 赵世焱取下她的发钗,泄下她满头青丝,笑道:“你知道还问我为什么。” 太后本想闹脾气,却憋不住笑出声。 赵世焱扶着她躺下。 “青蘅,虽然二十年有点久,但我到底等到了你。烬霄早晚也会如愿的,咱们不掺和儿孙的事了,好吧?” 五日间李烬宵去了三趟永寿宫,得到的答复都是太后在小憩。 “母后是打算一辈子不见儿子了?” 赵世焱赔笑道:“她自知那事办得鲁莽,愧于见皇上。且固伦公主闹了这么一番,下次是再不会去寻皇后了。” 即给了这样的话,李烬宵也不好多唠叨了,“那母后好好养伤吧。” “皇后她没闹吧?”赵世焱问。 李烬宵道:“她什么也没多问,只芸儿挨了顿打。” 这话赵世焱是不敢告诉太后,她知道了非得再闹去凤仪宫不成。 女人啊…… - 大约二十多天后,皇后有孕的消息让李烬宵虎躯一震。 “是块好地啊。”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不停蹄的赶去凤仪宫。 这回他总算能看着孩子出生。 楚天歌却是愁眉不展,久久得呆坐着。 怀孕竟是这样容易?动不动就? 环环只顾张罗着让宫人们备各种各样的东西,注意这注意那,就是没注意到她。 直到楚天歌总算憋不住,把她拉到了一遍,着急得说:“完了,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环环愣了一下,除了皇上的还能是谁的? 她缓缓才反应过来,哄道:“皇上会认为是他的,这不就好了嘛?小皇子能平安出生便好啊。” “万一生出来像烬宵,他还是会下手的呀,到时候该怎么办?” 环环见楚天歌如此忧虑,却不敢说实话。 这必然像啊! 这回再不会有人对她的孩子下手了,可她却不知道。 “姑娘……王爷与皇上本就是兄弟,像王爷,也很正常的不是?皇上绝不会想到……” 楚天歌的心境恰如火上浇油。 可她怕,失去过一次的滋味太难受了。 无论环环怎么宽慰,楚天歌这颗心还是悬着下不来,紧捏着手中丝帕。 殿外响起宫人们的示礼声。 皇上满面春风的踏入殿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小腹,“你感觉怎么样?” 并非第一次当爹,他却异常激动又紧张,当年知道芸儿是自己的也欢喜。可那时初有怀疑,到最后确定,做足了心里准备,不至于乐极忘形。 而这回却是意外之喜,他高兴得不知从何表达。 “你们都下去吧。” 支退了旁人,楚天歌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诚恳道:“皇上,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李烬宵双眸一缩,“什么?” “这个孩子不该存在。”楚天歌手抚上肚子,低声道。 “怎么不该存在?”李烬宵慌了神,不解的看着她,越来越搞不懂她了,“天歌,你在想些什么?你别乱来啊。” “早晚都是一痛,不如早点承受了,”楚天歌乌睫低垂,看着小腹的眼神缱绻,“再者我是你弟媳,我们不该有孩子的。” 弟媳二字堵住了李烬宵的嗓子眼。 李烬宵握住了天歌瘦弱的肩头,她的目光始终在逃避,没有直视自己。 她明明想要这个孩子的。 他把天歌搂入怀中,下巴避开了她发顶的珠翠,脸颊贴在她鬓边,温声细语的说:“不要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会平安长大,没有人动这个孩子。” 楚天歌觉得他就不可能明白。 “弄碗落子汤来,尽早吧。” 李烬霄急了,“因为你不确定孩子爹是谁?还是你不想要李云临的孩子?” 楚天歌一怔,他可真机灵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爱他吗,你为什么不要他的孩子?” 李烬霄的疑问,落在她耳中却是一点听不明白。 “谁?” 楚天歌拧眉思索他的话,思来想去,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惊惧的退了一步,双眸瑟缩着看他。 “你……是谁?!”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难能两全 楚天歌想要看清眼前之人,他的面容似隐在雾中,如何也看不真切。 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那么出了很大的问题,可她不知道,没有人与她说个明白。 一些支离破碎的厮杀声割过耳畔,惹来一阵头疼。 你是……谁? 李烬霄迅速代入角色,告诉她,“天歌,我知道李烬霄来过,这个孩子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我都要。” 楚天歌疑惑得看着他。 他居然真的知道烬霄来过?! 这么说让她搬回凤仪宫,没那么简单。 还有回到宫里的太后…… “别过来!” 楚天歌制止了欲靠近她的男子,“太后是你抓回来的?你把烬霄怎么了?!” 李烬霄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两步之遥,不敢靠近。 反复琢磨编织了多天的理由,此刻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烬霄没事,我保证。” 楚天歌瞪着他,“你在骗我,你会好心放他走吗,你把太后抓回来,让我搬去凤仪宫,假意出游云梦,都是为了引出烬霄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一定对他做了什么!” 她总算把所有的疑虑都说出来。 他耐心的掰扯,“李烬霄原是该兵临城下了,但我挟持了太后,他便作罢。最后我们谈妥了,允他最后陪你几夜,给你休妻书,从此互不相干。” 还有重点,“你这个孩子,我能容下,绝不会动他。” 李烬霄说得平静又真实,楚天歌眼中依然有很多难以置信。 根本不合逻辑,却容不得她不信。 “你最好没有骗我。” 李烬霄无奈的笑了笑。 ——天歌啊,你这样抗拒害怕排斥他,这样担心我。 ——那你又为何,生生认不出我,只能看到李云临啊…… - 姚红茹首当其冲。 “懿思皇后乃晋成帝之妻,皇上弟承兄妻,再立为皇后,会为天下人不齿的啊!” 诚恳附声一片。 李烬霄站在九阶之上,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寡淡,披靡着这些个忠君之臣。 “朕想问一问,在晋成帝立她为嫔为后之时,有多少人知道她本是朕的王妃?你们可有反对!” 历经两朝的那些个臣子通通跪了下来。 “臣等虽有疑虑,可懿思皇后为嫔之时乃路氏,后平反楚氏冤屈再更名,而皇上您的昔日王妃乃杨氏,臣等无从反对啊!” 呵,晋成帝时,有官员以此女祸君心为由上奏求赐死,也因楚天歌曾是妖女而阻拦立后。 却无人提及她是聿王妃。可有几人不知,她就是聿王妃。 当初迎娶王妃之时,她的身份不能被世人所知,只能捏造成杨氏之女。 而如今再想让她做他李烬霄的皇后,却是千难万难。 “有个事儿忘记告诉诸位,皇后怀了朕的龙嗣。” 李烬霄扬眉道:“朕以谁为妻,无需旁人置喙。” 朝堂哗然。 姚红茹仰首道:“皇上喜获龙子,此乃乾元之幸,可不知皇后是否愿意,以侍奉两君之事永载史册?” - 宫外之外,战火初歇百废待兴,于一年前便已改朝换代。 宫墙之内,是李烬霄为她编织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原以为是她所愿,却日复一日的,从未见她开心。 要面对的事越来越多,总也无法两全。 “天歌,你介不介意后世人如何看待你?” 小皇子得有名份,他希望他和天歌的这个孩子,是堂堂正正的嫡皇子。 可真如姚红茹所说,他若立了天歌为后,侍奉两君的名声着实难听。 他于被中握住了天歌的手,一根根拨拂过后缓缓十指相扣。 暗夜中楚天歌的眸光瞬沉。 “介意有用吗,我左右不了世人如何看我。” 李烬霄黯然,“我明白了。” 这世间有谁不想活得清清白白,有谁愿意被人看笑话。 “你明白什么了?” 楚天歌无语,“你什么都不明白。” 李烬霄不再言语,只将她抱入怀,她立刻变扭的僵了身子。 她在把他当李云临时,总是抗拒,从未有过一刻迎合。 - 皇上又似从前那般紧盯着楚天歌,不叫任何可疑的东西进出凤仪宫,以免伤到腹中之子。 楚天歌却是这孩子大一日,便愁一日。 李云临向来说话不算话,他口口声声无论这孩子是谁的都不会动,可不过就是等生下来看看是不是他的,若不是,恐怕凶多吉少。 她害怕这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多处一天,便多一天的感情。 突然到访的蓝萦,倒让楚天歌比较意外。 蓝萦,定远侯府的小姐。 这个女子,是裴雪霁多年的闺蜜,又曾看中李烬霄,大放阙词非要嫁他不可。 可如今她已簪发为妇,那些年少轻狂,也该在她嫁人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楚天歌打量了她一番。 “你的孩子快三岁了吧,本宫还记得两年前喝的周岁酒。” 蓝萦毫不客气的在她身边落座,“臣妇想跟娘娘说些体几话,让人都下去可好?” 看着她,楚天歌忽得想起从前那些青葱岁月,原国子监里同龄女子不多,而裴雪霁,赵青锦,蓝萦三人都不爱跟她一起玩。 李云临又不允她接近别的男子。 她常常会羡慕她们在一起玩得开心,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被欢迎。后来,她才慢慢的明白被孤立是为何。 楚天歌飞了个眼神,环环便带着人退下凉亭。 “说吧。” 蓝萦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塞到楚天歌掌心中,“这个,你应该需要。” “什么东西?”楚天歌好奇。 蓝萦凑到她耳边,“落子药。” 楚天歌轻捏着手中的包药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腹中皇子碍着你了?”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妄为啊。 蓝萦笑道:“皇上害死过你和聿亲王的孩子,你不会忘了吧。” 楚天歌微眯了下眼。 “裴雪霁告诉你的事还真不少。” 蓝萦轻摇着手中绣菊花的团票,鲜红的穗禾轻轻晃荡。 “所以臣妇斗胆认为,娘娘是不愿生下这孩子的,臣妇便来提娘娘解忧了。” 楚天歌笑道:“烬霄人都不知在何处,你竟还对他有心思呢。” 蓝萦飞扬一双丹凤眼添了些风情狠戾,亦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世家千金了。 “是,王爷他那么好,娘娘不会负他的,是不是?” 楚天歌摇头。 不愿负他,可身不由己。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他的碑 未免环环被牵连,待皇帝去上朝以后,楚天歌起了个早,亲力亲为的去煮了这碗药。 熬了足足一个时辰,迟迟凉不下来。 “娘娘,姚丞相求见。” 楚天歌微微一愣,丞相不上朝,来找她做什么呢? 她将药碗藏在某个锅里,便从膳房走了出去。 姚红茹,一身浅青色烟裙,生的钟灵毓秀,若是大街上碰上了,只会觉得这是哪位世家小姐,而料不到这竟是当朝丞相。 “臣是东境天启城太守之女,姚红茹。” 这个地名入耳,楚天歌登时心绪一紧,定定的看着她。 姚红茹见她这般神色,说道:“娘娘是想问,我即来自东境,是否有聿亲王的消息,又是如何任职丞相?” 楚天歌眼帘微动,“你即来找我,想必正是要说这些吧。” 姚红茹点头,“娘娘想知道聿亲王如何,便随我走一趟皇陵。” 皇陵? “为什么是皇陵?” 楚天歌问了一句,姚红茹不再回答。 - 楚天歌站在巍峨高耸的墓碑前,在数行碑文中,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句。 晋成帝李云临,崩于己酉年丁卯月甲子日申时。 是一年前。 楚天歌奇怪的看向姚红茹,“立这样的墓碑不是很不吉利吗?他明明好好活着啊。” “皇后,先帝驾崩已有一年,你也该清醒过来了吧。” “丞相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虽盼着他死,可他到底没有死。” 楚天歌皱了下眉头,不悦的往回走。 “皇后!他死了!现在你身边的人早已不是他,你生生把李烬霄当作先帝,你这样对待李烬霄,你不觉得残忍吗!” 姚红茹即带她来了这里,便不会罢休,“先帝的尸首就在墓中,以密术封存,至今不朽,你去看,你去看啊!” 楚天歌怔在那里,背对着她,迟迟不肯回头。 “人就是死了!你若衷情于他,你殉他去啊!你这样折磨李烬霄算什么,你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吗!” 无数嘈杂喧嚣的声音冲入耳畔,兵戈厮杀,还有裴雪霁的惨叫,吵得她头疼。 他死了。 李云临怎么会死了呢? - 环环不顾阻拦,在早朝殿外大声呼喊。 这一句话惊得李烬霄猛地立起。 姚丞相带皇后去了皇陵。 本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李烬霄心中的惶恐却无限放大。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天歌坠下高台的那一幕尤在眼前。 他疾步下了朝堂。 - 李云临的墓前,楚天歌怔怔的看着临近她时缓了脚步的李烬霄,视线又转圜到碑文上。 她目光在李云临三字上定了片刻,再去看眼前这位身着皇帝朝服的男子。 而脑海中,李云临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样也渐渐清晰。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烈阳当空。 李烬霄向她伸出了手,“天歌,我们先回家吧。” 楚天歌整个身体都很重,她试着抬起手给他,却使不上劲,眼前越来越模糊。 她晃了一下头,想说声“我没事”,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 天歌迟迟没有醒来,李烬霄守在凤床边,宫人突然奉上了一碗汤药,说是膳房发现的。 让太医验过之后,李烬霄胆战心惊的让人干净去倒了。 这居然是落子汤,天歌居然煮这玩意儿。 “李云临……” 她又模模糊糊喃喃唤了一声。 李烬霄握住了她紧拽着被子的手,深深叹息,“天歌,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环环又气又急。 “皇上说过的,谁敢戳娘娘的心便赐死,眼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姚丞相?” 李烬霄低头,“戎马数年,她于军中助我良多,我若赐死她是为不仁不义。” 环环听言更是生气。 “她于你有义,你就能纵容她伤我们娘娘了吗!那你可知道我们娘娘为你做过什么?她一步步逼死先帝,她早就不恨先帝了,可她为了你,为了芸儿,不得不做啊!” “如今她饱受内心煎熬,那是因为她对先帝愧疚啊!生而为人,她怎能心如铁石啊!” “先帝若在世,岂容人这样伤她!” 环环越说越失控,顾不得眼前人是九五至尊。 李烬霄的心兀得一痛。 “我不杀姚红茹,却也不会轻饶她。” 环环得此承诺,心下安定了些,跪下磕了一头,“婢女冒犯了,婢女该死。” 李烬霄无迁怒之意,“环环,她为什么要喝落子汤?” 环环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她也没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而此时她的余光瞥到床塌上。 “娘娘醒啦!” 李烬霄紧张兮兮的转眸过去,看到楚天歌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 “天歌……”李烬霄握紧了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楚天歌的眼色却是一沉。 “那么些年你也没安分啊。替你做个主,纳了姚红茹?” 李烬霄一愣,“说什么胡话,我从来没想过……” “她那个性子,从没对你献媚过?你会不知她心意?你即知道,为何还留在身边?” 楚天歌手往门口一指,“出去,好好想想怎么原谅你的好丞相。” 李烬霄没有想到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追究这个,急得脸红,将她那根手指握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并非刻意将她留在身边,只当初身边都是粗人,唯她心细……” “唯她心细体贴?所以你给了我休妻书!” 楚天歌气得拿枕头砸他,“你王八蛋,你还休我!” 李烬霄往侧一躲,玉枕便从他胳膊边擦过遥遥落在地上。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楚天歌从他掌中抽出了手,指着门处,“出去!” 李烬霄求助似的看向环环。 环环也没办法,“娘娘正在气头上,皇上先出去吧。” “那我先出去,你别太生气,等你冷静下来再听我解释。” 李烬霄走到门外,就听到楚天歌怒气冲冲的抱怨。 “他给我休妻书!他休了我,还一日不落的睡着我!这样的男人你见过吗?” 环环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儿,“他是想着成全你对先帝那份心思,才会想退出……他想扮演先帝扮一辈子啊,姑娘,他只是想让你高兴,可别气了……” “高兴,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楚天歌把床上另一只枕头扔了下去,“我差点把落子汤给喝下去了!这个李烬宵,我真的服他……”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妒妇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章妒妇李烬霄听到她大发脾气,回了个头,想再去解释。 门外听了一会儿动静的九公主把他拽了出去,关上了门。 九公主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挺着硕大的肚子笑出声来。 “我虽没听清嫂嫂说了什么,但她这般发脾气,我着实好多年没见过了。” 李烬霄垂头丧气,“是吗,好多年没人惹她生气了。” 一想到环环那句,先帝若在世岂容人这样伤她,他就浑身的不舒服。明明李云临是伤她最多的人,这世道是怎么了? 都傻了吗? “你把姚红茹的事办好再来找她。说实话,赵衡身边若有个姚红茹,我横竖先办了赵衡,再去办那小婊子。” 九公主代入感极强,说着说着便生气,“姚红茹即为朝臣,怎可把手伸到后宫来?你给她的权力?嫂嫂再不是,也轮不到姚红茹来替你做主吧。” 李烬霄皱眉,心中叹了一声,“的确轮不到。” “那就去好好办她,”九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嫂嫂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个大度的女子,她是个妒妇,你还没看出来吗?” 李烬宵恍然大悟,点了下头,心里没来由的欣喜,“好,我明白了。” 一字一句,楚天歌凭着过人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 她指着自己说:“我妒妇?环环,我是个妒妇吗?” 环环附和:“娘娘怎么会呢,娘娘最大度了,纵使皇上他三宫六院,娘娘也是无所谓的呢。” “三宫六院?是我不能生吗?”楚天歌哼了一声。 - 李烬宵一脚刚走,楚天歌便仔细打扮了番去了户部尚书的府上。 蓝萦嫁了年逾四十的户部尚书做继妻,她的选择曾也让楚天歌唏嘘。 只是这番寻她,是有别的事情想问。 蓝萦没有逃避怠慢,很快便来了厅堂,浅浅拘了一礼。 “皇后来臣妇这里,有何要事?” 婢女奉上了温茶,楚天歌客气得接过放在一旁。 “李城铭的下落,你可知道?” 楚天歌懒得拐弯抹角的去套话,干脆开门见山。 蓝萦眯了下眼,“一个拖你的福成为野种的孩子,你要赶尽杀绝不成。” “本宫想接他回去,让他回到李云临的名下。” 楚天歌语态很软,她希望蓝萦能配合,“铭儿流落在外,无父无母总是可怜的。他该认祖归宗,我会翻了当年的事……” 闻言,蓝萦便察觉她已不是那个对李云临三分冷淡七分厌恶的人了,她势必想起了彤儿已亡,才会惦念着让铭儿回到李云临嗣下。 “呵,”蓝萦冷笑了声,“你现在想到他可怜了?你想想雪霁是怎么死的,你这种毒妇,如何配养铭儿?” 楚天歌从未觉得杀她有什么错,她掐死了彤儿,她必须得死。 但现在楚天歌还是低了姿态,“裴雪霁若还在世,也是希望铭儿回到李云临名下的。咱们大人的恩怨就让它过去,让铭儿过得好些吧。” 蓝萦一双丹凤眼微微飞起,唇边勾起嘲笑。 “铭儿的父亲,是你一步步逼死的,铭儿的娘,是你亲手杀死的。如今你说盼着铭儿好,她如何能好?” 她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没法对楚天歌抱有善意,“皇后在臣妇这里是寻不到铭儿的。再者,这世上早已没了李城铭。” 楚天歌起身,平视着她,“你诓本宫杀害腹中之子,这个事儿本宫还未同你计较。你如今也是携家带口的,与我作对可有好处?” 蓝萦不知死活的笑道:“我诓你?不是你活该吗,你嫁了人,却还留在先帝身边,害惨了先帝和雪霁,现在又来为先帝寻流落之子,你把皇上置于何地?你也配生他的孩子?” “我也许不配,但我无愧于烬宵,”楚天歌淡淡道,“我想寻回铭儿只为求得自己良心安稳,自私也好,后悔也罢,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及地的覆纱裙摆拂过青铜色地面,她绕过蓝萦向外走去。 蓝萦看着她的背影,冷哼道:“你的良心是过不去,雪霁明明去杀你的女儿,死的却是静姝公主。先帝为你舍弃亲生女儿,丢了命和江山,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改嫁,让后世人耻笑晋成帝,他宠爱至极的皇后改嫁给谋朝篡位的亲弟弟!” 这些话如一字一针扎进了楚天歌心里。 彤儿的死,她难以承受。她心痛那个内敛文静的孩子,也想不透李云临是怎么忍心把彤儿交出去的。 他明明更疼彤儿,对芸儿更多的是客气,明明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往往都在彤儿身上。 那是在他身边长大,他亲自带大的唯一的女儿。 她想不透,也不敢去想。 “你会改嫁吗?”蓝萦问。 楚天歌眼中有些不适,“重华宫大婚的喜酒,你也来喝了吧,我本就是他的妻,谈什么改嫁。” 她出了厅堂,蓝萦不依不饶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活了二十六年,与先帝前前后后纠缠了十一年!你爱的不可能是烬宵,放过他吧,你放过他吧!” 这个女人一会儿说她害李云临,一会儿又说她不可能爱李烬宵。 楚天歌脚步一顿,淡淡的说道:“如今他是皇上,你这样称呼他是为不敬,这世间能直唤他名讳的女子,只有太后与我,旁人万不可僭越了。” 她回眸,看向这位失仪的户部尚书夫人。 “我若离开他,才是负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意,所以我不会。我会与皇上白头偕老,还会为他生一窝皇子公主。” “蓝萦,我的人,你不必再惦记了。” - 一回到凤仪宫中,正殿气氛冷得骇人。 芸儿正死死的瞪着李烬宵,小眼神很凶,宫人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李烬宵倒是习以为常,默默喝着茶。 “娘娘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芸儿立刻收回了凛人目光,跑到楚天歌身边,“母后今天还好吗,父皇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听人说母后在父皇那晕过去了,被父皇气得不轻……” 楚天歌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别听人瞎说,母后是被别人气晕的,你父皇已经为母后出了这口恶气。皇上,你说是不是?” 这么快就被点名,李烬宵立刻道:“是,那人跪在乾清宫外,只要皇后不消气,她便不能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母后,我讨厌你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二章母后,我讨厌你楚天歌坐定了仔细想想,他这事的确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姚红茹已官至丞相,打仗那么些年,她想必也俘获了李烬霄身边不少人心。 “芸儿先出去,母后有事跟你父皇说。” 芸儿小手拉着她的衣袖杵在她身边,很不放心的看着她母后,时不时向李烬霄投一个白眼去。 楚天歌终于想明白了女儿对李烬霄和太后的恨意,她那日狠心拿藤条抽了芸儿,芸儿终究是半个字都不为自己解释。 她摸了摸芸儿的小脸,温声道:“母后都知道了,芸儿,你父皇的死怨不得他,要怨,也该怨母后。” 芸儿睁大了双眸,满是惊疑,“母后知道了?” “嗯,”楚天歌道。 芸儿大眼睛中的涩红越来越浓郁,她小脸一拧,再憋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亲眼看到的,他拿剑捅父皇!父皇是被他杀死的!母后,杀了他,杀了她!” 楚天歌把芸儿提到腿上搂在怀里,她看到李烬霄眼中划过一丝伤痛。 但他很快别过脸去,若无其事的坐到一边,不叫她看到自己的难过。 “你信不信母后?” 楚天歌抱着芸儿,小心翼翼的说:“你父皇是自己选择弃世的,而让他弃世的人,是母后,你要怪便怪母后吧,怪不着旁人。” 芸儿撅着嘴,双眼闪烁着微颤的晶莹,“母后是怕这个人对不对,所以才这么说……” 楚天歌摇了摇头,“芸儿,你弄错了,母后怕过你父皇,却没怕过他。” 这一种安心芸儿不会明白,楚天歌抱了她一会儿,便让她下来,“等你长大了,母后会全都告诉你。去吧,去找环姑姑玩一会儿。” 芸儿向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她们说你有了新的宝宝,是真的吗。” 楚天歌点了下头,芸儿登时裂开了哭腔,“母后!我讨厌你!” 芸儿哭着跑了出去。 楚天歌心尖一痛,想追上去,可鼻梁发酸,眼眶中有东西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只好杵在了原地,水光模糊的看着芸儿跑出了视野。 面前一暗,她被人拥入了怀中。 楚天歌枕着他的胸膛,从无声流泪到大声哭泣,一边哭一边在他衣襟上擦眼泪。 李烬霄哑声道:“芸儿不接受,这个孩子的去留你做主吧,我……不强求。” 楚天歌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他。 “什么?你强求来的这个孩子,有了你说不强求了?你是人吗?” 李烬霄懵了懵,“宫人搜出了落子汤,我不知道你……” 楚天歌想起那包落子药,亦是有气。 “这么说来幸亏姚红茹来的及时,否则那药我是喝下去了。李烬霄,你是不是有病,你冒充别人来睡你妻子?” 李烬霄脸颊烧得滚烫,耳朵通红,“我以为你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被李云临睡?” 那些天她日日崩溃绝望,到头来却是这样狗血的事。 她气得推了李烬霄一把,心里头说不上来的烦闷。 “李烬霄,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气得要命,李烬霄委屈得要命,“因为你给他绣了那么多香囊,我想着你爱的是他……我只是想成全你,替李云临给你幸福,我以为这样你就会高兴了。” 楚天歌一时语塞。 香囊…… 六年前凤鸣山上,李云临要求她给自己绣个香囊,她一口应下,却迟迟没有动手。 可这几个月来,她突然觉得答应人的事就该做到,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她当时也不知道。 楚天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脸深深埋进了他胸膛里。 “李云临死的那刻我后悔了,其实那些年我有察觉,察觉他在故意退让。可我日日怕他对芸儿不测,我不能容许自己心软……可最后他竟然让他亲生女儿去赴死,换我们芸儿活下来,烬霄,我该怎么办,我眼睁睁的看着彤儿死去,她才六岁,我亏欠这个孩子……” 她但凡早一天表露对李云临不忍,李云临或许就不会选择赴死,可她不能,那样纠缠的一切终究是错的,她要摆脱枷锁,只能狠下心肠。 “人人都说我爱的是李云临,烬霄,你也那么想吗?” 李烬霄没有否认,苦笑,“我只知道你接受不了他的死,你盼他活过来,他到底是曾经住在你心里的人。” 楚天歌抱紧了他,“烬霄,错过的事追不回的,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 李烬霄撒娇似的在她鬓边蹭了蹭,“我从来不想与你分开。” 即使他不说,楚天歌也明白。 这一回清醒她痛苦过,却也突然的安心。 再不用日日为芸儿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过去了。 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要生的。 她依偎在李烬霄的怀中,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芸儿还小,不懂什么叫生身父亲,从小李云临也疼她……暂时先别强求她回到你名下吧,她会很抗拒。慢慢来,可好?” 李烬霄心间一窒。 “我不奢求芸儿认我,她这一辈子都会是李凌芸。” 他轻轻掰开了天歌,“今日奏折都堆成山了,我得去干活了。” -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无休止的下肚。 起初他还尝点下酒菜,后来他干脆抱坛痛饮。 “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她竟然劝我别认,明明她好好跟芸儿说说,芸儿兴许就认我了,可她不打算告诉芸儿,她要芸儿一辈子做李云临的女儿……我以为她会的,我以为她会……” 李烬霄眸中通红,步态不稳,他仰天,对着月凄凄笑出声来。 “芸儿恨我,我能受,可竟然是她劝我不要认芸儿……她为了李云临,让我不要认女儿……” 万承看着也难受,“皇上为何不跟皇后把话说明白,您直说了,皇后也许就……” “我主子待固伦公主视如己出,甚至为她牺牲了静姝公主,江山媳妇孩子和自个儿命都没了,得了这么大便宜还嚎啥嚎呢?这不人家媳妇肚子里帮你揣好了么,非要去争固伦公主,让给先帝能咋的。” 荣介抱着剑靠在树边,气鼓鼓的忍不住插了个嘴。 万承拿剑柄戳了戳他胸,“咱们这戏不用演了,你也该滚蛋了。” “万一皇后又忘了呢,你们去哪儿寻我?” 荣介脸皮很厚,他是不会轻易走的。 一个酒坛被砸在地上,溅了一地酒香,李烬霄眸中怒意难以克制。 “你主子就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东西!他最后一步死!这么个没了女人要死的好玩意儿,早干嘛去了!他要真想天歌好过,就别死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二胎 荣介哼了声,转过头去。 李烬霄吼道:“荣介你说实话,李云临死那天是不是让你去找的天歌,不然你会抛了主子跑别处去!李云临就是要天歌看他死吧,他要天歌心疼他,他就不能心疼一下天歌,天歌会崩溃啊!他这样自私!” 荣介瞥了瞥嘴,冷哼:“主子是想要她心疼,却是真没想到皇后会崩溃。你说主子自私,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一而再进宫找皇后,你就没想到事情败露了皇后处境会如何?” 李烬霄一愣,“如何?” 荣介忆起当年的事,如果说出来能在这个人心上插刀,他是绝对不会吝啬把刀磨得锋利些。 “当年你钻地道找皇后,被我主子瞧出了端倪。我主子要搜宫杀了你,皇后她为阻拦搜宫,她——当着数名侍卫宫女的面,脱下了寝衣。” 李烬霄怔住,他的身子颤了颤。 荣介看到他这一脸震撼痛苦,内心直呼痛快,继续道:“后来你又在藏书阁见皇后,主子他分明知道,他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在一起却没吱声,因为他怕皇后再脱一次衣服!他是那样珍视皇后的清白,他几次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他怨自己为何要将皇后逼到这样绝境,可他做错了什么,他是皇帝啊,却要纵容皇后偷情!” 李烬霄原本醉得通红的脸已渐渐泛白,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喃喃,“天歌……” 天歌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却一无所知。 “你说我主子自私,你经历过他形同孤儿般从小到大的艰辛吗,你去受受他的苦,再来说权力不重要!可他放下了,他什么都不要了,江山送给了你,媳妇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还在这哭丧,你不过是当初趁他们吵架趁虚而入的一个窃贼罢了!” 万承忍无可忍的一拳揍了过去。 “是你主子抢人媳妇,他还也是应该的!说得跟大圣贤似的,敢情人家夫妻被迫分离好几年,还得给你主子烧香道谢了!俾脸不要!” “操!” 荣介蛮力回敬,两人扭打在一块儿。 李烬霄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他与李云临。 他拔步向外,没管他们。 - 楚天歌纳闷着今日的李烬霄是怎么了,不肯把奏折搬来办公,又迟迟不来过夜。 她几度想跑去看看,是不是被跪在乾清宫外那只妖精给缠住了魂。 思来想去,她还是选择睡下了。 回不来的人,强留是没意思的,由他去吧。 刚有了些困意,殿门被推开,时轻时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怎么喝酒了?” 楚天歌赶紧下床去搀他,“怎么了这是?” 李烬霄一下子抱住了她,酒气熏了她一脸,趴在她肩上敞开了嗓子哇哇大哭。 楚天歌从未见他这样失态,肩上寝衣被哭了个湿透,“以后可不许再喝酒了啊,瞧你这样子。” 她把李烬霄扶到床边,让他坐着给他宽衣,“幸好我这儿有汤池,随时随地都能洗澡,你呀,我们都苦尽甘来了,你还在愁什么呢?” 李烬霄外衣一褪,便抱着她翻滚到了被褥上,把她压在身下。 他胡乱的去吻她的唇,天歌因那浓郁的酒气皱了下眉头。 李烬霄的气息停在了她唇边,情绪低落道:“宝贝,你想做皇帝吗?” 楚天歌一鄂,惊恐道:“你要干什么李烬霄?!” 好端端的,想寻死了不成?! 李烬霄极悲伤,“我没有更好的东西能哄你高兴了,你看皇位喜欢不喜欢……” 他想了一路,自觉天歌因他受了那么大委屈,没能护住她真是做夫君的不是。 恨不得星星月月都摘下来捧给她哄她开心。 “不喜欢,”楚天歌语重心长的说:“你想我高兴啊,多给我几个孩子,我要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多得那些老匹夫好把嘴闭上,不再反对我做你的皇后,不再劝你充实后宫。” 李烬霄破涕为笑。 “你知道的,他们怎么说都无用,你必须做我的皇后,只要你愿意。” 楚天歌嗯了声,绵绵道:“你也知道的,我要你只我一人,不许对别的女人好。” 李烬霄笑着屈指勾过她的鼻梁,“小妒妇,有一个问题我想问……” 楚天歌眼色一沉,“嗯?” 咚得一声,李烬霄被踢下了床。 “你才妒妇!” - 皇后改嫁为皇后这个事,才刚漏出点风声,芸儿就把匕首架到了她小脖子上。 “母后你要敢改嫁,我就死给你看!” 李烬宵和楚天歌面面相觑,彼此沉默寡言了一整天,最终决定将这个事缓缓。 “只是缓缓,但早晚要办的。” 楚天歌点头,“等她再长大点,能理解我们了便好了。” “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管朕叫了父皇,都不能管你叫母后了。”李烬宵忧心忡忡。 楚天歌略一思索,“生女归我,生男归你。”毕竟皇位由男孩来继承便够了。 尽管没正儿八经的行改嫁仪式,不过皇上和皇后那点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的了。 - 八个月后。 芸儿站在不远处,看着李烬宵在她秋千架上折腾,给那绳索上绕了牵牛花的藤蔓。 “公主,你瞧皇上多用心啊,这秋千真好看。”嬷嬷道。 芸儿哼了一声,“没准动了手脚,我摔死在这儿他便高兴了。” 李烬宵折腾完了,自己坐了上去。 万承道:“皇上体重,这秋千架小,万一坐塌了公主得发脾气。” 李烬宵只是坐着,也不使劲荡漾。“臭脾气像极了天歌,长得倒像我。你说芸儿是真的没有发现,她长得像我?” 万承尬笑道:“皇上马上要有新的子嗣了。” 李烬宵白了他一眼,“不管将来能有多少,芸儿总是我第一个女儿。” 万承低头,“臣没有这个福分。” 他原是对松月一腔赤诚,可松月在宫外呆了一段时间,竟然移情别恋,如今孩子都很大了。 李烬宵突发奇想,“不如,你看看环环?” 万承脸一红,“臣侍奉皇上一世,不再动旁的心思了。” 一名宫人边跑边喊,“皇后娘娘要生了!” 李烬宵跑进凤仪宫时听见楚天歌一声惨叫,他人一哆嗦,赶紧跑到产房前,不顾阻拦就要冲进去。 “拦住他!”楚天歌喊了一声。 李烬宵刹住了步子,往门里喊,“你怎么样?!” 楚天歌只叫了一声,便又突然断了动静。 一位帮产的宫女出来禀告,“娘娘没事儿,只是要攒力气,没法跟皇上喊话,皇上且放心等着吧。” 李烬宵吼了一声,“这样叫没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丑八怪 芸儿在此时也到了现场,对他怒道:“你吵什么!” 李烬宵随之闭上了嘴,恹恹的坐到了石阶上。 屋里头时不时惨叫一声,芸儿越心疼母后,就越讨厌眼前这个男人。 “都是你害的。” 李烬宵内心崩溃,“是我害的,今后再不叫她生了。” 他伸手想摸下芸儿的小脸,芸儿排斥得退了一步,他习惯了这般,垂下手来。 “你母后是个很好强的人,像你这么点儿大的时候,她从马上摔下来,腿上撕开好大一道口子。” 李烬宵用手比划了下,“那么大伤口,她都没哭没喊一声,她这回是真疼惨了。” 芸儿瞟了个白眼给他,不搭理。 李烬霄看着她那倔强的面容,柔了目光,“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你母后依然是爱你的。” 芸儿干脆别过脸去。 眼见着太阳落山,李烬宵的心越来越乱,忍不住又要冲到屋里去。 他刚推开那门,一声婴儿啼哭冲入耳中,李烬宵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位小公主!”产婆笑着抱喜。 “公主好公主好。” 李烬宵顾不上看小女儿的,只管往里走,却被抱着小公主的产婆拦了下来。 “皇上可不能进去,产房血腥晦气,让婢女们先收拾一下。”产婆说。 “朕要看一下皇后。”李烬宵不容置喙的往里走。 “别进来!”这儿血迹斑斑的狼狈又难闻,楚天歌一点都不想他现在过来。 “出去!” 李烬宵生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你怎么样?” “我很好!”楚天歌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有劲。 环环离了塌边,跑到李烬霄跟前劝道:“等这边收拾好了,娘娘挪回了寝殿,皇上就能看望娘娘了。皇上先看看小公主吧?” 产婆把襁褓中的小公主抱到他面前。 李烬宵看着自己的二女儿皱巴巴的小脸,魂还是没回来。 他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孩,愣愣的说了句,“这么丑?” 楚天歌在里头听见不高兴了,双臂一撑便要挣起,“丑是像了谁!你寻思寻思!” 芸儿忍不住想看看怎么个丑法,可她嫌弃了这么久,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凑上前去,只好别扭的杵在门外。 虽丑,李烬宵却看得目不转睛,顺口招呼道:“芸儿,来看看你妹妹。” 芸儿本是要上前,可他这一开口,芸儿偏偏转身就走。 李烬宵习惯了她对妹妹的排斥,心间微微酸涩后,满腹心思倾在了怀中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孩身上。 另一边。 太后跪在太庙中祈求,“李丞啊,你个死鬼现在该弄清楚了吧,烬霄是你亲骨肉,江山给他你也不亏,保佑咱们的儿媳妇生产顺利吧,咱们烬霄太苦了,女儿都不认他,现在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呀,你个死鬼要保佑烬霄得个好孩子……” 直到芳嬷嬷满面喜气的跑来,“皇后生啦生啦!” “生了个啥?”太后高高兴兴的起身。 芳嬷嬷笑容微收,“是个公主。” “……好,公主好。”太后跪久了腿酸痛,“走,看二公主去!” - “渴。” 白日里有宫女伺候,晚上便是李烬宵随时随地的待命。 此时此刻,李烬宵倒着茶水,提了一嘴,“青柠就归我吧,她私底下还是叫你母后。” 李青柠,小公主的名字。 楚天歌困顿的双眼立马清醒过来,“嗯?不是说好女儿归我,儿子归你吗?” 李烬宵扶她坐起,把水递到她嘴边,“咱们不要儿子了。” “你是觉得我生不出儿子?”楚天歌气抽,“还是要找别人生?!” 李烬宵赶紧哄她,“我瞧着你生孩子多受罪,可不敢再让你受了。” “皇位谁来继承?” “等青柠娶了男人生了咱们的孙子,皇位不就后继有人了?”李烬宵早就想好了。 楚天歌一笑下身就疼,憋住了道:“万一青柠也生女儿呢,她才刚出生就顶这么大压力啊。还是别为难女儿了,咱们再加把劲吧。” 李烬宵没有回话,只待她喝完了水,扶着她躺下。 楚天歌在他给自己盖被子时突然抬了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青柠是你的公主,你的大公主,去昭告天下吧。” 李烬霄一愣,喜不自胜,“你不抢了?” 楚天歌笑着说:“傻瓜,我跟你抢什么,为你生孩子我真的愿意。” - 原打定了主意不再叫她经历生产之痛,可楚天歌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每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多天,各种各样的氛围安排起来。 十五个月后,拼出了第三个女儿。 李烬宵在门口抱着三女儿,劝道:“我看那蛮夷国女子也能做王……” “你什么意思,你认定我生不出儿子?” 楚天歌刚生完孩子脾气就会躁上一阵,李烬霄不敢跟她犟。 “没有没有,只是没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哪个男子强的过咱们的女儿……” “老娘就不信了,老娘生不出儿子!” 楚天歌偏不信这个邪,她要坐起被产婆按了下去,“娘娘歇歇吧。” 芸儿冷着脸在屋外,听到楚天歌的话她双眸颤了颤。 她要生?还要生? 青柠走到她身边抓着芸儿的百褶裙,婢女赶紧的要把青柠拉开,“小公主,咱们不跟固伦公主闹呀,咱们……” 毕竟固伦公主的脾气之大,宫人们都不敢领会。 青柠偏要抱着芸儿的腿,“姐姐!” 稚嫩的一声唤,绷紧了婢女们的心弦,生怕固伦公主狠狠甩开她去,闹哭了小公主不说,还得问责她们。 可接下来的一幕,婢女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芸儿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来握住了青柠的小手。 “小丑八怪,你还笑呢,你父皇母后有了新宝宝,不要你了呢。” 青柠听不懂,还是咯咯冲她笑着。 芸儿蹲下来仔细看青柠。青柠出生后,她从来没有认真瞧过,见面就故意摆过嫌弃的样子。 可她其实并不讨厌小青柠,宫里烦闷无趣得很,她多么希望小青柠快点长大,陪她玩秋千。 “小丑八怪,你……居然跟我还挺像。”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番外一 我是渣人。 我的媳妇一气之下……呸,n气之下,她终于不要我了,她要嫁给我弟弟李烬霄,因为她怀了我的侄女。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我侄女是个怪胎,怎么打都打不掉,妈的,老子药都下遍了。 然而反派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干活,我阻止不了她成婚,就拆散她们夫妻。 边关风沙大,李烬霄就算死不掉,回来时他的脸也被吹皱吹丑了,天歌注重颜值,一定不会再看他了。 嘿嘿,我真机灵。 - 对了,路芊芊,那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赵妍,那个脸被划烂的赵妍。 她倒因祸得福,弄了张跟天歌一模一样的脸,好看多了。 可是为啥天歌把她弄来给我呢? 考验我的定力? 幸亏我定住了。 因为一想到路芊芊从前是那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我就毫无兴趣。 所以我送她去边关,迂回转赠给了李烬宵。 打仗本该是件戒荤的事,但我这样的好哥哥好皇帝,是见不得弟弟寂寞的。 好好享受吧,你的老婆我来消遣。 - 接下来就办点小事,送那老不死的归西。 我特地给了老不死的机会,让他临死前派人去给皇后通风报信,因为我知道皇后不会见他,我多个嘲笑他的理由。 果然,皇后不想来,可天歌带着她来了。 我在外头听着,听天歌对那老不死的说她已经嫁给李烬霄,她还为烬霄气愤至极。 呵,她真把自己当作李烬霄的妻子。 没关系,我很快就是皇帝了,这天下都是我的,何况一个女人。 登基前一日,裴雪霁拼命的诱惑我,说要告诉我天歌想干些什么好事,这就勾起了我强烈的兴趣。 她的条件是要我睡她,并不意外,这女人一向骚得没边。 这么骚却连个腰封都不会解。 我突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可是出完了力,她跟我讲了些废话。 为防人害苏瑾肚子里我的娃,我是派了人盯在苏瑾身边的,又不是只有你裴雪霁想得到。 妈的,还我的万子千孙。 - 我登基后下的第一个令——叫聿王妃过来。 我想把皇后尊位拿来哄她,那应该是全天下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好东西。 可她那一脸淡漠厌恶,让我知道开了口就是个笑话。 听说她至今没有打开我随礼的锦盒。 她提过两次想做回自己,我嘴上没答应,可暗戳戳的把这事办好了。 我幻想过她打开锦盒后的感动和热泪盈眶…… 可她却从未看一眼。 我越想越气,干脆叫天歌在外室守夜,我在裴雪霁的身上特地弄出很大的动静。 大半夜的,我猜她肯定睡熟了,我轻手轻脚过去偷偷看她,看她的眼睛有没有红肿。 但凡看出她有伤心过的痕迹,我就马上当着她面狠狠打自己耳光,然后抱紧她使劲的哄,我要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我要给她至高无上的宠溺。 可是她没有。 她靠着柱子睡得很安详,她的眼睛一点也不肿,密长的眼睫很干燥。 我拽着披风僵在那里。 小丑竟是我。 - 裴雪霁这时候怀孕了,卧槽,我真的厉害。 果然给某些女人吃药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现在我岂不是儿子多的记不住谁是谁? 但裴氏这个娃不是我要的,是丞相要的。 丞相那**样我很不爽,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逼我上他女儿。 美人我一般不拒绝,强迫我那滋味就不一样了。 媳妇这时候开始挤兑裴雪霁,我媳妇一向这样善解人意。 于是我装作为难的把裴雪霁赶了回去,扔回了相府,我还一脸人畜无害。 呵,老匹夫,你寻思寻思先帝为啥要灭楚氏搞杨氏,你还想着他们两家完了你有出头之日? 天真。 只是媳妇,你挤兑裴雪霁,搞苏瑜,包括当初特地叫苏瑾罚跪,导致她对我感情破裂……你把我身边的女人搞了个遍,嗯? 看破不说破,说破你也不承认。 - 你要搞,我帮你。 - 没过几个日夜,媳妇说她要去鹭岛。 我知道李烬霄在预谋造反,也知道她用意是干啥。 可是,为什么是鹭岛? 你还要住当年惹你伤心的别庄。 你在惩罚我。 罢了,在那个地方欠了你,就从那个地方开始还债吧。 - 所谓的御驾亲征,其实只是我带媳妇出宫去玩一趟,我们很久没有一块儿玩去了。 凤鸣山必然要去。 这个地方有我们很多回忆,我一高兴就想跟她聊过往,她却恨不得把眼睛耳朵都闭起来。 可天歌这样逃避的反应我很不舒服。 那就再拖上五年。 因为我们爱过五年。 我还问媳妇要了个香囊,她带着下狱又带上刑场的那个香囊,我真的很想要。 - 我们的五年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这场守城战我搞得很吃力,得输,又不能输得太明显,不然我也很没面子。 媳妇在逗孩子时我故意让人谎称说前方大捷,天歌的手一抖,接着就把脸转了过去。 一会儿后她出去,再听到我安排的人告诉了她真实战况,她的神色马上舒坦了。 明明知道她会这样,可我还屡屡试探乐此不彼的逗她,逗完我又很不高兴。 大概是我有病。 - 第二年。 这一年夏我们回了金陵城,彤儿和芸儿会打架了。 我想着彤儿大一个月,肯定她占上风,我就静观其变。 可我错了,彤儿被芸儿按着打,我想把芸儿拎开好好教育一下,这小蹄子那么凶,一定遗传了我那完犊子弟弟的糟糕基因。 但媳妇先出了手,啪啪几下打红了芸儿的手,叫孩子给彤儿道歉。 芸儿哭得凶,媳妇眼里也有点红。 “别打孩子啊,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你随她们去呗。” 我看到芸儿吃了教训很舒坦,可媳妇明明心疼了,却总要芸儿受委屈。 我知道,她是怕我生气对芸儿动手,所以她先。 瞧,以前我怕你,现在你怕我。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这一年,媳妇还是没有给我绣香囊。 - 第三年,每天乌糟糟的奏折越来越多。 芸儿没事就往御书房跑,还一个字一个字的点着问我是啥字。 这孩子求知欲是真强,认了字还要我教她写。 “我想长得像父皇,父皇好看。” 我要没这张脸,你娘当年能迷恋我? 得,这孩子这么有眼光,今后就是我亲生的了。 我开始很费心的教导他,她跟我媳妇说话就时不时蹦出个成语来。 没错,我教的。 媳妇看向我的目光好像不太冷了。 我这么努力帮她带孩子,她总会感激的吧。 结果她回赠给我许多美人儿。 - 我承认,如果很多年前她就不介意我娶一后院的妾,我会高高兴兴的欣然接受。 但她在这方面从来没那么贤良,她小气,容不下夫君有任何一个妾室。 在我决定爱她的那一刻,我真的想为她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思想跟行动是两码事。 - 唉,说说怎么对付这一群美人儿吧。 为了耳根子尽早清静,我只能亲自参与宫斗。 比如此时此刻,我搂着冯淑妃对静妃说:“淑妃跟你是睡一张床的好姐妹吧,她常常说起你,朕可真羡慕这样的姐妹情深。” 淑妃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静妃红了脸,“是呢,我跟淑妃姐姐最好了。” 我嘿嘿一笑,“她说你晚上磨牙还流口水,呼噜打得贼香,静妃啊,朕都不敢留你过夜了。” 静妃狠狠瞪了淑妃,那脸臭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斗必备技能,挑拨,我做得很优秀。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番外二 淑妃无缘无故病重后,我开始宠静妃。 我暗示她给六宫嫔妃送点胭脂,以笼络人脉,然后我让人在胭脂中放了药。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脸蛋,也是可惜了。 静妃哭倒在我脚边,说她无辜,她没有做。 我一边安抚着她说朕信你,一边心疼无奈的让她去了冷宫。 耳根子总算清静了许多。 我还嘱咐太医署,各种毒药都备着供嫔妃使用。 没有人比本皇帝更懂宫斗了。 我斗倒六宫,只有媳妇屹立不倒。 我终于又能上她的床,赖在她被窝里抱着她,就像夫妻一样。 不对,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 我经常明里暗里的提醒她刺绣好看。 可媳妇依然没有给我绣香囊。 - 第四年。 我们牵着芸儿彤儿去逛金陵城,芸儿见到别人的爹娘牵着手,便硬要把媳妇的手塞我手里。 好孩子,不愧是我女儿。 街上好不热闹,芸儿牵着彤儿跑进人群里去,侍从们赶紧跟上。 徒留我和媳妇站在原地,她想把手抽出来,我偏抓得紧。 “天歌,你看那一对买叫花鸡的小夫妻,像不像当年的我和你?” 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也不肯吃我给她买的叫花鸡。 我还指着别人腰上之物各种各种暗示她。 天歌你看,那个绣着海棠花的香囊真好看。 天歌你看,那个什么都不绣的香囊也好看…… 已经四年了,她大概忘了答应过给我个香囊。 - 第五年。 媳妇备好了蛊毒。 媳妇总是蜜汁自信,若非我有意放行,那玩意儿能到你手里? 唉,我对她干的事,她要还给我了。 她通过九妹送去给李烬霄的书信我都阅过。 在我的涂涂改改参与之下,精确掌控了他们攻皇城的日子。 李烬霄绝对想不到,勾结他成事的人是我。 - 媳妇每一夜若无其事的躺在我身边,我若无其事的抱着她。 临近死期的那些天,我发现媳妇常常半夜会坐起来盯着我看。 仿佛想说些什么。 我猜,她是想叫我别自刎,历来废帝都不会苟活。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我只能再抱一抱你,别抗拒,今后你再想起我,我就不在了。 - 那一天,我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想媳妇来寻芸儿时能见我最后一面。 可她只差人来带芸儿,她不打算见我。 呵,那就拉倒了,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 自古两难全。 我的命和媳妇的幸福是矛盾的。 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五年了都没等来那个香囊,到底有一点失落。 临了我意识到,芸儿真的成了我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烬霄,你还敢当着芸儿的面捅我,你这个蠢货,芸儿不可能再认你了。 芸儿一晕,我就把自己捅成了蜂窝。 我快死了。 这一天的太阳很大,我差点看不清是她来了。 “李云临,活下来吧。” 我听见了这话,我拼命想活下来,可是来不及了。 唉,媳妇,你就不能早一天说? 我的灵魂一点点出窍,还瞧见媳妇坠下了高台。 我伸手捞她,却捞了个寂寞。 媳妇,别这样,我会误以为你还爱我。 - 往生桥上。 前前世的记忆涌入脑中。 卧槽,原来我前前世就不是个好东西。 骗了媳妇一根凤凰骨,飞升成上仙,这就是我干的事。 我差的就是个帝王命格来塑龙身。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我成功了,踏过往生桥,我就是足以与媳妇匹配的上神。 这番人世,看似赢的是李烬霄,其实不然。 我凭着立媳妇为后的举措,让她的名字出现在三生石上,我旁。 允灼,赤染。 我叫允灼,她是赤染。 哈哈哈! 我笑出了猪叫声。 守三生石的小官翻了个白眼,“别高兴的太早,赤染肯定不认这个结局。” “已经刻在三生石上的姻缘,还能改?” “只要他俩再入轮回,修得一世夫妻。这姻缘就能变。” 我看出了这小官都很嫌我。 - 我每天一包瓜子,守在往生桥上看来来去去的人,听了形形色色的故事。 终于大概……五十年后,我等来了我的媳妇。 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我兴高采烈拉了她去三生石。 “看,你是我媳妇。” “贱不死你。”媳妇生气了。 我偏要贱笑,“你不喜欢我跳什么皇瞻台?你到死都没做李烬宵的皇后?” “那是芸儿一直没同意!你的!” 她气抽骂了脏话,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果然更讨厌我了。 我那前世的好弟弟跟了来,他们俩马上十指相扣。 我牙根好酸,我能想象我死之后他俩有多甜蜜。 她当即就下了决定,“那就再入轮回,修一世夫妻。” 他们就在我眼前,携手走上往生桥。 媳妇还回头对我说:“滚去老老实实做你的上神,别跟来!” 我勾了勾唇角,“不把我当夫君,还想管我?我偏要跟着你,搅你们个天翻地覆。” 我就是这么想的。 媳妇龇了龇牙就要来同我拼命,例来好人设的弟弟拦住了她。 “一世不成我们就历百世。” 啧啧啧,真他妈肉麻。 媳妇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点了点头。 - 媳妇,你就是在怕。 因为我跟他两个人干干净净站在你面前的时候。 你看到的那个是我。 前世如此。 前前世如此。 - 八百年前神魔大战,我从混乱中摸索而出,装作伤重,你把我背回了凤鸣山。 我掩去生机气若浮丝,形体溃散,你不顾旁人阻劝,生生抽了凤凰骨给我。 你修炼两万年,精气皆在骨中。 你背着我抽骨,我听到你凄厉的惨叫声。 我心疼,却没有阻止。因为我从接近你开始,就为了这一刻。 我一贯这样无耻。 你受重创,我飞升成上仙。 可我得逞之后不舍离开,我依然装作病恹恹的模样,照顾着病恹恹的你。 直到池炎发现了我的秘密。 我打不过他,可我会使诈,他被我骗得七荤八素后,被我抽走了丹元。 我还把他的龙身揍得稀巴烂。 呵呵,垃圾,配不上我的小凤凰。 - 你对我的恨,从那时开始。 你对他的好,也从那时开始。 你为帮他修命格塑龙身,跟着投生去凡间。 好角色都被你俩挑走了,我就跟着去搅个屎棍,还降生得比你俩早。 谁知道这么个母早亡父不宠的角色能当皇帝。 - 我突然想不到做上仙甚至上神有什么意思。 我也没体会到做皇帝的快活。 - 曾经有一个女孩她爱过我。 爱过我两世。 我每一回都狠狠伤害了她。 我用死换来了楚天歌的原谅,临死前,我求的是来世。 可到这往生桥上,我才发现完犊子。 即使楚天歌原谅了我,小凤凰赤染不会。 - 她正努力着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别人身边。 而我畏惧往后望不到头的千万年。 - 嘿,再见了,楚天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孟轻棠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七章孟轻棠夜间。 再轻巧的身手,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八面围剿。 “抓贼啊!” 这个赫大的山庄,让她好几回险些撞了死路。 她在各个楼间廊下跑得飞快,很快无路可逃,听着前后两廊都有杂乱的脚步声,毫不犹豫撞开身边厢房的门,窜了进去。 厢房内有一男子,外衣已褪,正欲脱靴上榻,突然被撞开了门,这个女人如泥鳅一般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又露出个气喘吁吁的俏容来,抛着媚眼,小声道,“公子救我一命,小女子以身相许。” 男子听到外头热热闹闹的抓贼声,仔细瞧过眼前女子的模样后,略有嫌弃。 “脱靴。” 她在被窝里蹭了两下,靴子飞出了床铺,遥遥横在地上。 外头。 两队伙计追到此处,突然没了踪影,不约而同的瞧向了眼前这间房。 一人小声道:“进去搜吗?” 另一人敲了他脑袋,“你寻死吗?万一太子殿下在怎么办?” “万一殿下不在呢?” “你受得起这个万一?” 面面相视过后,一同决定,“走,去别处找!” 屋外突然没了动静。 这就走了?都不进来? 直到确定抓她的伙计们都散去了,她说了声,“谢公子”,就抬起身子正欲走人。 肩膀突然受力,她被按在了软枕上,对方凤眼轻挑,潋滟无边。 “以身相许?” 彼此的呼吸在咫尺之间,看得清他纤长妖孽的眼睫,闻得见他身上的淡淡茶香。 “改日再许。”她推开了男子,眼下满目的冷漠,一边穿靴一边说。 还未打开门,身后又响起他的声音。 “你就这样出去,确定不会再被抓起来?” 她眼帘微动,再转过身瞧向他时,一派春风和煦,“公子愿意带我出去?” 这云中山庄非同小可,混进来已是不易,且她偷了东西引起骚动,想必外面已是铜墙铁壁她插翅难逃。 不如讨好眼前这位贵公子,想必他在云中山庄地位不凡,是带她平安出去的不二首选。 “你叫什么?”他问。 “孟婉。”她不假思索的甩了个锅。 他饶有兴趣,“你来偷什么?” 他一腿架在床榻上,只着襟衣,乌发松散披在肩上,虽容颜俊美不似凡物,玩世不恭的模样让她心生几分反感。 孟轻棠笑着道:“自然是金银钱财。” 他点了下头,似乎很欣赏这个女人的坦诚,随之道:“还偷吗?” “别处就算了吧,不如在公子身上偷点?” 她抛了个媚眼,对方却立刻避开了目光,很嫌弃。 “你该向听月楼里的花魁去学一学。”他感叹道:“从来见过挤眉弄眼这么丑的女子。” 孟轻棠错愕的睁大了眼。 她从小到大,唯一没听过的一句话,就是说她丑! 她忍下了澎湃的怒火,好声好气,嗲声嗲气道:“小女子自是比不得花魁,公子可悉心教导。” 他视线落在桌上,“倒茶。” 孟轻棠赶紧去倒茶水,小心的奉上。 他哼了声,没有接过去,“水温都不试试,凉了也给我,留你何用?” 她抿紧了唇,脸色渐渐难看。 李珂亦正觉得无趣,却瞧见她仰头将凉茶一口气灌入嘴中大半,然后倾身覆了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她已吻在唇上,被她捂得微温的茶水如泉水般淌入口中。 卧槽? 他猛地推开,使劲捏袖擦嘴,愤怒的盯着面前这个女子。 孟轻棠舔了下唇,妩媚无边。 “茶还凉吗?” 李珂亦见惯了端庄女子,一贯戏弄别人,乍然被轻薄,他这心里头说不出的怪异。 得,还是把这个奇怪的女人送出去。 云中山庄巍峨的大门外,李珂亦望着急促离去的女子背影捂了捂心口。 女人真可怕。 “殿下,她是谁啊?” “她说她叫孟婉。” 李珂亦收起折扇,回进山庄。 - 孟轻棠顾不上搭救自己的人是谁,她怀揣着好不容易偷来的灵芝,一路小跑回了太尉府。 她的小娘正在病榻上缠绵,有了这玩意儿,小娘能挺上一些时日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孟轻棠从胸前掏出灵芝,得意的向小菜扬了扬,“很顺利了。” “小姐就是厉害!”小菜接过,赶紧拿去煮。 孟轻棠大步走进了屋子。 床上销售虚弱的女子是她生母许氏,曾是极富盛名的舞姬,一舞倾人心。可再好的舞姬也只是舞姬,到了这样的府邸,也就是太尉大人搁置的卑贱妾室而已。 “咳咳,棠棠,你怎么能听孟婉的话呢,那云中山庄是什么地方,她这是要你去送死啊……谢天谢地没出什么事儿。” 孟轻棠扶着她坐起身来,“管她是什么目的,只要有治痨疾的神药,刀山火海我也去。” 许氏握住她的细腕,一双凹陷的慈目焦心不已。 “不可再将自己置于险境了,我这条老命没就没了,你正是好年岁,你出生比我好,要好好珍惜,也别跟你二姐过不去,会被欺负的……” 是啊,太尉家的庶女,总强得过黎明百姓。 孟轻棠敷衍道:“放心吧,不会的。” 她与人过不去? 二姐孟婉一而再的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何尝找过二姐的麻烦。 一码归一码,去云中山庄偷药一事到底是她自愿。 - 这药还没炖热乎,孟轻棠就等来了孟婉。 这一伙人来的浩浩荡荡,孟轻棠把欲起身的小娘按了下去,“别出来。” 小娘在她不容置喙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孟婉带着一伙人直奔后厨,揪出了正在煎药的小菜。 “瞧瞧,这炖的是灵芝?” 这一伙人把小菜架远了去,把灵芝围了起来。 孟婉饶有兴趣的看着孟轻棠,一双锐丽的双眼眼尾上扬,极其得意。 “云中山庄灵芝失窃的消息刚传出来,你这儿就有了灵芝,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这是你种出来的?” 孟轻棠捏紧了拳头,“你想把我送官府?我出了事你名声也不好听。父亲那么好面子的人,能容你这么干?” “我只需要告诉父亲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怎么处置,那是父亲决定的事,”孟婉高声道,“把赃物带走!” 灵芝正煮在沸水中,伙计拿了筷子要把它弄出来。 他刚刚夹住那白花花之物—— 孟轻棠冲了过来,手伸进沸水中,从他筷子底下掏走了灵芝。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啊!” 小菜尖叫了一声,推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奔到孟轻棠身边,哏咽着问,“小姐你没事吧?” 孟轻棠的半个手掌已红得发肿,她狼吞虎咽的把半熟的灵芝塞嘴里,“没事!” 等孟婉反应过来去扒她的嘴,她已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孟轻棠挑了挑眉,“你有本事刨开我肚子啊,看看还有货不?” 孟婉气得瞪直了眼,微不可闻的哼了声便大步离去。 小菜心疼的去捧起孟轻棠的手腕,“小姐,叫大夫来看看吗?” 孟轻棠的手微微发抖,“不必,你出去。” 小菜一步三回头,孟轻棠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快去告诉我小娘,没事了,只是灵芝没了。” “快走啊!” 她实在熬不住这痛了。 等到小菜终于出去,孟轻棠迫不及待的把手伸进了灶下腾腾燃着的火里。 滋—— 爽! - 孟轻棠坐在院中心烦意乱的撩着蚂蚁。 好不容易偷来的灵芝没了,小娘的痨疾越发厉害,时间不等人啊。 她起身往外去。 很快,她端端正正跪到了书房外头,青石地微凉。 “三小姐,大人在跟齐王殿下喝茶,您这样打扰,大人会不悦的呀。” 孟轻棠更坚定的跪在这里。 父亲是当朝太尉孟呈阳,官高人威。 她和小娘屈居在偏院里头,半年都见不上父亲几回,更未管过她们母女两死活。 有齐王在才好,她只是为母请命,父亲还能当着外人的面,拂去她这样的要求? “孟轻棠!” 孟婉一声刺耳的尖叫,听得孟轻棠耳膜一痛。 孟轻棠挖了挖耳朵,看向气匆匆的孟婉。 吼啥呢? 还不能在这儿跪着了吗? “你跑这儿来干嘛,滚回去!” 孟婉作势要踢她,孟轻棠及时按住了她的脚倮,甩了回去。 “我就跪会儿,能抢走你的齐王殿下了?姐姐急什么呢?” 孟婉嗤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齐王来了你跪在这,跪得这么显眼。” 孟轻棠服了她的逻辑。 “暗示我去云中山庄偷灵芝,是想我死在那里吧,可惜你失望了。今日你若拦着父亲不帮我小娘寻医,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孟婉冷笑,“就你?” 孟轻棠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这么不待见我,不就因为齐王给我画过一只风筝?我对齐王毫无兴趣,你宽心吧。” 她看着小娘这样过来,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做正妻,哪怕往低门户嫁去。 可齐王是什么人,只有孟婉这样的嫡女才有资格做他的王妃。 孟婉冷哼,“那是你不配对齐王有兴趣。” 两人僵持在书房前,孟轻棠端端正正的跪着,孟婉站在她边上怒目相对。 直到眼前这扇屋门被推开。 孟轻棠谦卑低着头,瞧见一只精致绣着云纹的缎面靴子先踏出了门槛。 这必然是齐王。 孟婉眉眼间的戾气瞬收,一脸的和煦温暖,她迎到太尉身边去,轻盈的粉纱衣随着她的步态微微飘起。 “爹爹~” 太尉拍了拍孟婉挽上他臂弯的手,“你陪齐王殿下好好走走吧。” 孟婉顺势看向齐王。 齐王的目光却落在孟轻棠身上。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他低醇的声音有几分慵懒。 孟轻棠抬头,恭谨道:“我小娘病重,听闻郭太医医术了得,想请父亲帮……” “晚点会安排的,赶紧走。” 太尉没等她说完便急不可耐的打断。 偏院那个妾室是他人生中一笔污垢,若能轻易抹去他绝不客气。 当宝纳回家,结果不是个处子,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宠了几个月再弃之不理。 孟轻棠定定的看着父亲,他说的晚点安排就是不会安排。 孟轻棠重重磕了个头。 “小娘的病已经拖了数月,等不及了。” 太尉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孟婉恬恬开口:“我会让母亲明早再提醒爹爹一回,叫他别忘了同郭太医说。” 瞧瞧,多么善解人意。 孟轻棠再跪下去就显得胡搅蛮缠了,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未拘礼便转身就走。 孟婉娴静美好的站在齐王身旁,软懦道:“殿下我陪你去桃园走走吧,桃花……” “孟轻棠。” 孟轻棠被这一声唤留住了脚步,她回头,望向那个立如春风的男子。 齐王轻提唇角,妖媚潋滟,“本王带你去找郭太医。” “好。”孟轻棠不假思索。 在场的一对父女陷入愣怔,孟婉很快反应过来,凑上去道:“棠棠,我跟你一起去。” 棠棠。 孟轻棠打了个哆嗦。 “不必,去找个太医而已。” 孟轻棠毫不客气的掰开了孟婉缠上臂弯的手。 - 车厢中对面而坐,孟轻棠尴尬得很,话说上前,“多谢殿下相助。” 她微微低头,却被扇柄抵住了下巴。 孟轻棠被迫抬眸直视着他,“殿下,没有结果的撩拨,何必呢?” 他狭长的双眸凤尾眼角微微弯起。 “为何认定没有结果?” 孟轻棠叹了一声,“我绝不做妾。” 齐王对这个回答稍稍有些意外,又立刻喜出望外。 他收回扇子,坚定道:“绝不叫你做妾,我要你做我的正室王妃。” 他一高兴都忘了自称本王。 孟轻棠微微一愣。 春约桃花,夏赏莲荷,秋赠清菊,冬请观寒梅。 齐王样样做过。 孟轻棠一一拂去,毫不犹豫,甚至不给他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很清楚自己不要做妾。 可这一回,孟轻棠却再不能果断拒绝。 “为什么是我?” 齐王潋滟一笑,“因为本王喜欢你。” 孟轻棠听了句废话,无奈的避开了目光, 莫名其妙就被喜欢了。 “殿下的王妃之位不由自主,皇上是不会因为殿下娶一位庶女为妻的。” 齐王并不困扰,轻飘飘的说:“那我就去做这个皇帝。” 这大逆不道的话孟轻棠听得心惊,瞪了他一眼,“殿下,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素闻齐王是个无法无天的。她从不与之交谈,可这三两句间,他就犯了个死罪。 嫁给这样的人脑袋就悬在了脖子上,傻子才愿意。 孟轻棠无意间撩开车帘,看到的却不是去往郭太医府邸的路。 她心中一抽。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何不便宜自家人呢 “云中山庄,”齐王回答,“你小娘的病太医回天乏术,唯有云中山庄的那一株以百药供养的灵芝能吊人精血性命,让你小娘多活……” “灵芝已经没有了。”孟轻棠几乎要哭出来。 齐王愣了愣,“没有了?你怎么知道?” 孟轻棠指了指肚子,“在这儿。” 齐王微微一鄂。 “你可真孝顺啊,有灵芝自己吃,也不给你小娘留点。” 孟轻棠急道:“总之是没有了,殿下,找一下郭太医吧,我只求小娘能多活些日子。” - “用最好的药,怕是也只有半个月时日了,撑不了更久。” 孟轻棠呆在屋前石头上,脑中不断回想起郭太医说的话。 小娘在屋里头睡着,她虽没听到太医的话,可她也知自己命数不长。 “尽早治的话还好些,可大娘子克扣用度,我们连买药钱都常常不够,有一顿没一顿的。眼下小娘病入膏肓了,如何也来不及了。” 小菜坐到孟轻棠身旁,抹着眼泪,“许小娘是个很好的人啊。” 孟轻棠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初大娘子把许小娘捉去跟个痨疾下人关了一日,许小娘才染了痨疾。 “小姐,不如从了齐王殿下吧,我瞧着他对小姐千好万好……” 孟轻棠沉思了下,“你没听小娘说过她入府前的故事?父亲还不是对她千好万好。” 齐王那个把做皇帝挂嘴上的家伙不靠谱,人虽不差,长得也好看,脑子却有硬伤。 - 灯火通明的端午节,孟轻棠和小菜把小娘扶去了街上。 本想带小娘上观景楼,可是小娘走不动。 孟轻棠让小菜陪着小娘坐在路边石阶上,她去买小娘最爱吃的桂花糕。 “谢谢呀。” 今日特别闹,卖桂花糕的队伍排的老长。 快轮到孟轻棠之时,她突然余光瞥见了齐王,他那一身青玉色浮华锦和束发银冠在人群中尤为耀目。 孟轻棠转身就走。 她疾步穿梭过人群,绕进了深巷里。 喧闹声隔在巷子以外,惹来她偶尔的心悸。 炸空的焰火偶尔照亮这个黑暗的角落。 孟轻棠等了一会儿,瞧着差不多了出去。 拐出那道弯,她肩膀突然一重,被人按到了墙上,齐王那张脸逼视着她,声音微哑:“为什么躲本王?” 他气息很粗的落在唇边。 孟轻棠退无可退,一鼓作气的说道:“皇上给你赐婚了,殿下,你来邀我喝喜酒?” 齐王眸色一窒,更贴近了她几分,“那你喜欢我吗?” 孟轻棠有些不适歪了下头,离他的气息远了一寸。 “我不要做妾,只要是个人娶我为正妻我都会考虑。” 他拳头捶了下墙面,“做我的妾,比做那些小门小户的正妻强,我让你做侧妃……” “我不做妾。”孟轻棠一字一句重复道。 她纤长眼睫下清丽的眸光是这样倔强。 齐王紧抿着唇看了她良久,“孟轻棠,本王从未这样纠缠过一个女子。” 孟轻棠伸手抵在他胸膛,未能推开一分。 她眼色微沉,“殿下是在逼我,还是?” 齐王松开禁锢她肩膀的手之前,在她唇边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 他看着孟轻棠恼怒的脸色,饶有意味道:“你小娘的病我打听过,跟你嫡母脱不了关系,孟婉做了我的王妃,亦不会让你好过。坐以待毙吗,孟轻棠?” 孟轻棠不置可否,“你还能为我苛待了孟婉不成。” 齐王一指撩起她的下巴,“棠棠想让孟婉婚前不守妇道,还是婚后不守妇道?” “都好。”孟轻棠笑了。 他一手扣在她脑后,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凉的指腹在她耳垂上摩挲,兀得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孟轻棠睁大了眼睛,任由他在自己唇齿之间捻尝。 须臾后,孟轻棠伸臂勾上他的颈,踮起脚尖去反攻。 齐王在此时突然放开了她,眉眼间都是得逞的笑意,“棠棠,你喜欢我。” 孟轻棠脸色一变,迅速抽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走出巷子,齐王的侍从小六妥帖的奉上了桂花糕。 回到小娘身边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小娘容易噎着,不可吃的太急,只能慢慢的尝,她伸手撩开孟轻棠遮住半边脸的鬓边发,温柔得问,“是碰到什么事了吗,去了那么久,瞧你热的。” 小菜跟着附和,“小姐脸都红了。” 孟轻棠捂了捂脸,“呀,是真的热。” 她装模作样的抬袖擦了擦额边。 “小娘,如果重来一回,你还会跟父亲在一起吗?” 小娘捏着桂花糕的手一顿,眸中划过一些惋惜,再看向孟轻棠时,柔成慈目,“不跟你父亲在一起,如何能有你啊?棠棠,人这一生总有所得,有所失去。” 孟轻棠点了下头,望着那绚烂绽放的烟火,眸中乎暗乎灭。 “我明白了。” 喜欢也好,利用也罢。 她看着病弱的小娘心越疼,就越恨孟府中那位嫡母。 而齐王李玦,是报复嫡母的云梯。 她只能去攀。 若不然,她的婚事也是由嫡母做主,嫡母又怎会让她许个好人家。 也许这一生都无缘做人正室。 这是命。 - 小六来府中送聘礼时,孟婉特地派人叫了孟轻棠去看。 也就是别家常见的那规格,看不出啥用心的成分。 孟轻棠一一阅过,敷衍感叹,“齐王府的手笔果然不小气。” 孟婉趾高气昂得哼了一声,“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明媒正娶嫁进来的,三书六礼那才是妻。你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周遭人听惯了她这番酸言酸语,只当个乐子看看。 孟轻棠笑道:“二姐这样操心妹妹,是想要把妹妹带进齐王府去继续教导吧,二姐费心了呢。” 孟婉脸色一变,哼了一声。 “不是每个人都有母亲那么好脾气的,我待妾如婢,你自己衡量着看吧。” 孟轻棠莞尔,“二姐这就见外了,齐王横竖都是要纳妾的,为何不便宜自家人呢?再说了,这哪是我有资格衡量的事啊,齐王若非要纳我,我人微言轻的,如何拒绝呢?” 小娘这两日已是病危在塌,随时撒手人寰,孟婉还偏偏要给她晒喜事。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孟婉的大好心情被她这一脸贱样给击得七零八碎。 她不顾自己的端庄人设,一手叉腰,另一手在聘礼箱子上一拍。 “你小娘这个下场没看够是吧,想自己试试?小婊子勾引齐王还敢显摆,真不要脸,那点下三滥的狐媚功夫都是你小娘那学的吧!” 孟轻棠走近她一步,低声道:“这些年父亲在外遍地开花播种,携着子嗣找上门的就有三个了吧。你和母亲有那闲功夫对付那个酸这个,不如修炼下自身,学学如何讨男人喜欢?” 孟婉从鼻子里哼了声。 “天生下贱,不学着好好做人,尽想着讨好男人。” 孟轻棠笑道:“二姐说得对。” 不管孟婉再怎么指着鼻子骂,孟轻棠头也不回的走远。 把她小娘害成这样。 偏院备寿材,正堂悬红缟。 如今叫她好好做人,她还如何好好做人? - 小娘如今咳嗽都没了力气,孟轻棠接过手帕,微旧的棉帕上斑斑血迹,刺得她心中一痛。 “怎么了?”小娘虚弱得问。 “噢,没事。”孟轻棠抬起头时已一脸温恬,“小娘睡吧。” 等小娘入睡之后又守了半个时辰,孟轻棠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她关上门转身,却被坐在院里头的男子吓了一大跳。 小菜满脸笑容的把孟轻棠往他身边推,“齐王殿下等了好一会儿啦。” 孟轻棠一脸尴尬,小菜溜得倒快。 “殿下不怕累吗,白天送聘礼,晚上爬墙?” 李玦伸手在她腰后一揽,搂她入怀,“吃醋了?” 孟轻棠心间发凉,面上却是迎合着他挤出浅浅醋意,“殿下和二姐光明正大,我却得偷偷摸摸。” “这不是担心你被孟婉针对。” 李玦强迫症似的挑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不如明日本王敲锣打鼓的来找你?” 孟轻棠轻轻笑了一声,“殿下敢大张旗鼓,我就敢受着。” 当众送她画着鸳鸯的风筝,如今又说怕她被孟婉针对,好一派为她着想的纯良无辜啊。 她脚下失重,被他打横抱起,一跃上了屋檐。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李玦挑了个孟府最高的屋檐停下。 他们并膝而坐。 孟轻棠松了口气,终于不再强迫自己看他了。 群星漫空,天边那轮月明如玉盘,夜风微微拂身有一丝清凉。 她缩了缩身子,李玦立刻解下自己青玉色的蜀锦披风披到她肩上。 “你上回问我为什么是你,我现在回答你。” 孟轻棠意外得看了他一眼,他莫非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玦望着漫天璀璨,温声道:“第一次看到你,我便莫名其妙的不能忘怀,你于我而言就是那轮月,你在那,群星失色。” 孟轻棠难以置信的微微摇头。 印象中她明明什么也没干。 虽然她天生气质,可在这金陵城中还真不稀奇,尤其是齐王的身边,绝不会缺美人才对。 “我以为只是惊鸿一瞥,可此后我时常梦见你,梦见我们这样坐在屋檐上,而你枕着我腿膝睡得很香。” 孟轻棠瞠目结舌的张了张嘴,把到了喉咙的话吞了回去。 她就算敢枕齐王的腿,那也睡不着,更不可能睡得很香。 “我还做过很多梦,梦里无一例外是你。” 李玦说着,那双狭长的凤眼看了过来,妖媚无边。“棠棠,只能做梦实在辛苦。” 他撒娇的口吻听得孟轻棠口干舌燥。 孟轻棠眨了眨眼睛,“今夜不是梦了,今夜是我。” 李玦忍不住向她倾身,低头去吻她的唇。 孟轻棠伸手抵着他推了一把,瞧着屋檐下的院落道:“许多人还没睡呢,万一有人路过抬头看,明日孟婉又要来骂我狐狸精了。” 李玦握住了她推自己的手。 “你就是个狐狸精,把我迷得七荤八素。” 孟轻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勾引齐王这码事,她从前是真没做过。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她微微歪头靠在了他肩上,“李玦,我真怕你给的依靠是虚梦一场,醒来什么都没有。我看到小娘过得那么苦,发誓永远不做妾的。可你让我动摇了。李玦,我为你豁出去一回,你宠我久一些,可好?” 头一回听她直唤自己的名讳,李玦不觉得冒犯,反而感觉亲近了许多。 李玦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棠棠,我是庶出的皇子。我知道做妾的辛苦,断不会让你受那些委屈。你跟了我,我宠你一世。” 孟轻棠懂事的点了点头,“嗯。” 气氛一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声鸟叫撕破夜空,孟轻棠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你得起早上朝去吧?” 李玦伸手撸了撸她的发顶,“不必,我不去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是齐王,不可一世不务正业。 孟轻棠睁着好奇的眼睛看他,“这样皇上不会责备你吗?不会有人挤兑你?” 李玦淡淡道:“做一个胸无点墨,闲散纨绔的王爷是最安全的,谁也不会想着来针对我。” 孟轻棠有一点意外。 很快就理解下来。 “几位皇子和太子各自开屏斗艳,只有齐王你闲得自在,人人也与你交好。看来嫁给你是安全的。” 李玦笑了笑,“父皇还壮年,他们就斗个死去活来,让他们斗去呗。你跟着我,这乾元盛世有我炊金馔玉的一日,便有你的锦衣玉食。” 孟轻棠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信男人的鬼话。 可他此刻的笑容,和这句承诺,却避无可避的在她心里惹起一丝涟漪。 “李玦,我比你想象中要贪心。我不仅要锦衣玉食,我还要住在这里。” 她指着李玦的心窝,道:“我要住进去,赖在里面一辈子。” 李玦被这一戳,头脑忽然发热,兀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要躲避,李玦便伸手插入她脑后发间,牢着她后脑勺逼她迎向自己。 “唔!泥绝!” 她含糊不清的喊他的名字。 她是真的怕有人看到,毕竟这不是无人深巷。 可他来势汹涌的攻城略地,势必要她乖乖听话配合才罢休。 果然,孟轻棠终于泄了力,甚至被带起些**主动去迎合他时,他就放开了。 如果一次是意外,两次,她便确定是他故意了。 孟轻棠看着他那一脸坏笑,恼羞成怒,“这样玩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偏院备寿材正堂悬红缟 李玦被这一凶,懵了懵。 “怎么了?” 他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她为什么眼圈越来越红。 孟轻棠气鼓鼓的起身,脚下瓦片打滑,她晃了下往后摔去。 李玦坐着就接住了她,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圈在怀中,“是喜欢这个姿势?” 他双唇又要压下,孟轻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又喊这种称谓…… 李玦拧了下眉头,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的,不需要见外吧。” 孟轻棠卯足了胆子,怼道:“你娶我之前,我都不是你的,我们可以发乎于情,但必须止乎于礼。” “哦,”李玦想了想,“那我明天就跟太尉谈谈,婚事提前,跟孟婉完了婚我就能纳你进门了。” “是她不守妇道被休弃之后再纳我。”孟轻棠强调道,“你答应我的。” “嗯。” 李玦应了声,趁她不注意又在她眉心重重啵了一下,见她红透的脸颊又羞又恼,他低低笑出声来。 “你怪我为什么你配合了就退出?我是想你主动来吻我,那样应该更甜。可你不懂我的心思还凶我,棠棠,我委屈极了。” 孟轻棠无语的凑了上去,主动啄了下他的唇角。 “这样?” 李玦喜不自胜,却强作勉为其难的说:“棠棠的狐狸精道行还是不够,回去再修炼修炼。这样是勾不到本王的心的。” 孟轻棠内心气抽,面前强颜欢笑,“殿下经历的狐狸精够多,还需殿下指点一二。” 李玦伸手勾过她的鼻梁,“我这些年只顾着想你了,哪有心思跟别的狐狸精周旋。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棠棠,我想试试得到你之后,我还会不会日日想着你?” 孟轻棠浅笑,“到时要么弃了我,要么更离不开我。” 李玦抱着她起身,“好了,送你回去。” - 孟府的院墙外。 李玦轻盈落地,小六恭候已久,像是自己开了荤那般高兴。 “殿下可如愿以偿了?” 李玦望那面围墙看了眼。 “小六,得到她以后,你说我会弃了她,还是更离不开她?” 小六认真想了会儿,“很多男人得到就腻了,没有那种征服的快感和新鲜感了呗。” 李玦点头,眸中光影复杂,“希望我也是这样,孟轻棠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 “管她是不是好东西,殿下玩的舒服,不就好了?”小六嘿嘿笑道。 李玦拍了下他的头,“想什么呢你?” - 孟轻棠动作极轻的进屋去看了看小娘,看她的气息还在,稍稍安心了些。 她越发不敢离开小娘,生怕就在离开的一时半刻,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轻棠干脆抱了被褥来席地而睡。 - 齐王几乎日日来找她,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私会。 房顶上,孟府外面的小树林里,或者去逛个金陵城。 还有一次他把孟轻棠带回了齐王府,带她把自己的园林山石赏了个遍。 可终究每一次都是夜间。 齐王和孟婉的大婚将近,孟轻棠故意缠了他更久,等回来屋里已是半夜。 “棠棠……”小娘虚弱的唤。 孟轻棠赶紧从地上被窝里起身,“渴了吗?” 小娘摇了摇头,又想到屋里黑女儿看不到她摇头,“棠棠,你喜欢上齐王了?” 孟轻棠在黑暗中垂下头,轻声细语,“他对我很好,他说会一直对我好。”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小娘无力道,“棠棠,你这样的身份,落在齐王眼里也就是个玩物,你没法跟他举案齐眉……孟婉不是个善茬,你入了齐王府,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你。这世上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男人分享给别人……我是你父亲唯一纳进门的妾室,遭你母亲恨了一世啊……” “你才是我的母亲。” 孟轻棠近乎哏咽,“我是你生的,却要叫别人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小娘无奈的朝她苦笑,“齐王是贵妃生的,不也得管皇后叫母后?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要怪,就怪你是我这个妾室肚子里出来的。” 孟轻棠跪到了小娘床边,握住她放在被窝外瘦骨嶙峋的手,摇了摇头。 “别这样想,小娘,过得比咱们苦的人还有好多,太尉府至少没饿着咱们,还有个院子住,已是极好的。” 许小娘反握住她,“不要跟孟婉去争齐王,到头来苦的只有你……” 孟轻棠哑了声,“小娘,都怪我。你在偏院好好呆了那么久,大娘子早没有动你的念头,是因为齐王对我示好,孟婉和大娘子才对你动了手……小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许小娘深凹的双眸中静静淌下一行泪,她别过脸去,“棠棠,我怕你受苦,妾都是卑贱的。你不要用一生去跟那对母女置气,我死后好好求求你父亲,让他帮你找一桩姻缘。” 咸涩入嘴,孟轻棠咽了下去。 “并非置气,齐王追求我已有三年之久,我一直在拒绝。可近来我心动了,小娘,他能给我依靠,他是唯一能在父亲大娘子和孟婉面前护住我的人,我不想再拒绝他了。小娘,我想爬到孟婉头上去,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棠棠,棠棠……” 许小娘喘息越发急促,胸膛起伏如潮汐。 孟庆棠忙扶她起身,给她顺背儿,小娘好不容易咳嗽出来。 仍是殷红的血,可小娘眼睛已有些昏花,并没看到。 孟庆棠强压下内心的痛苦,再扶她躺下,“好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别着急了。” 许小娘这才放下心来,她说话越来越脱力,“大娘子是不会给你好的姻缘,去求你父亲,你到底也是他女儿,他不会不顾的。” “嗯,我记着了。”孟轻棠点头。 那个所谓的父亲根本不会管。 - 这一夜孟轻棠迟迟没有入睡,清早被外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震醒。 是啊,明天是李玦娶孟婉的日子,今天孟府就开始庆祝,爆珠喧天欢天喜地的,这儿偏院都听得到动静。 小菜早早的端了洗漱水来,“小姐回自己屋去休息吧,小娘这儿我来伺候。”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宵一刻 孟轻棠坐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便着手卷铺盖。 “小娘?小娘?” 小菜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急,声音也越发颤抖。 孟轻棠心头一窒,赶紧跑到小娘的身边。 任凭她俩怎么唤,小娘就是醒不过来。 “小娘的手好冷……” 孟轻棠把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却迟迟捂不热。 孟轻棠越来越急,“小菜怎么办,小娘她不说话,她不理我。” 小菜已跪坐到一旁,双眸通红,“小姐,许小娘她……” 孟轻棠嘘了一声,将小娘的手小心翼翼的放下。 她压低了声音道:“小娘大概没睡够,她昨晚累着了,跟我说了好些话,我们别吵她,让她睡会儿吧。” 孟轻棠觉着胸口闷得厉害,想赶紧到屋外去,可走了两步就没力气,扒着门边软在了地上。 小菜在后头声音哏咽,“小姐,节哀……” 孟轻棠不想听她说这话,只想躲得远远的,可她走不动了。 - 府中二小姐要成亲。 为免让棺木冲撞了喜事,太尉和大娘子都特地提了嘴,偏院那死人先搁着,不可烧纸,不可裹素。 等孟婉成完了亲的次日,再从小门悄悄抬出去葬了。 万不能让人知道二小姐成亲前一日府里死了姨娘。 外面锣鼓鞭炮齐鸣,孟轻棠久久跪在小娘床前。 她突然喃喃了句,“你说要锣鼓喧天的来找我,到底是骗人的……” 他今日锣鼓喧天的来,娶的却是害死她小娘的人的女儿。 不对,害死她小娘孟婉也有份。 那株灵芝若是小娘能吃到,小娘不会死的这么早,至少还能拖上一些时日。 小菜跪在她身边。 “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 孟轻棠冷冷的笑了一声。 “我们哭,别人却在笑?大娘子今天多得意了,女儿做了齐王妃。我知道小娘想让我放下这些委屈,今后踏踏实实的过。可我做不到。小菜,我恨父亲,明明是他要娶我小娘,娶进门了,又这样对待。我也恨大娘子,我碍了孟婉的眼,她们该来对付我,为什么要动我小娘。” 小菜叹了一声,“但凡跟小娘搭上点边,大娘子都是拿小娘开刀的。可明明小娘一直安分守己,被冷落了都十七年了,何必呢。” 孟轻棠心头窒痛,“我还恨李玦,他明明给不了我幸福,却偏要来撩拨我,惹得孟婉恨上了我。他莫非不知,孟婉是贵妃早已物色好的齐王妃。” “小姐别怨齐王,他是年轻气盛,他待小姐是一腔真心的,近来我们的吃穿用度,小娘的药钱都是齐王给的。小姐恨他没道……” 小菜声音嘎然而止,又恍然大悟,“小姐其实是怨他娶二小姐吧?可是御赐的婚,齐王也没办法拒绝啊。” 孟轻棠没有解释,只眼帘微动。 “小菜,去找一趟齐王。” - 这场大婚,连带着整个金陵城都浸在喜庆之中。 焰火时不时的照亮这间静谧清贫的屋子。 小菜把话带到了,小六也未说齐王的反应如何。 今天是他大喜日子,**一刻值千金,他纵使对孟婉无情义,今夜也不会走的。 他若今天不会舍下孟婉,更徨论今后休妻。 到底是她大梦一场,齐王这样的人,又怎会为她做到那般。 孟轻棠如是想着,心中隐隐有些悲凉。 这世间最不该寄托依赖的,便是一个情字。 突然院中有东西坠落的声音,一声猛响,小菜转身去看,惊呼道:“齐王殿下!” 这个人喝得有点多了,步态稍微不稳。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他踉跄进屋,满身酒气,扑通一下与孟轻棠并膝而跪,再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孟轻棠先是一愣,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制止他,“你是王爷,怎么能跪我小娘。” 李玦醉得耳根通红,双眸底驼色深重,语气隐隐不满,“什么小娘,那是生你养你的娘!是我的丈母娘!” 孟轻棠憋了两天的眼泪,到此刻突然兜不住了。 那是她的娘。 可她从未能唤一声娘。 李玦看她哭,不知所措的去擦她的眼泪,“棠棠不哭啊,我这不是来了吗?我白日里走不开,后来只好把自己灌醉摆脱他们,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可是你把墙砌那么高做什么啊?我好不容易爬过来摔了一大跤,好疼啊。” 哪是墙高了,是他醉得看不清高度。 “棠棠不哭,明天我就帮你整孟婉,总有一天让她到你娘坟前磕头认错,好不好?” 孟轻棠一愣,“我小娘不稀罕她的认错。” 李玦认真想了想,“那你稀罕唐婉的磕头不?” 孟轻棠笑了,“我稀罕你,李玦。” 李玦脸色一拧。 “还想要我给你磕头?你这个狐狸精到底是被我惯坏了。” 他作势就要去搂她挠她痒痒,孟轻棠急道:“别,我小娘在这儿。” 李玦立刻老老实实的跪好。 孟轻棠见他迷迷糊糊晕晕那样,体贴道:“你回去洞房吧,新娘等着呢。” 李玦原本困顿的双眸一下子精神了,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饶有意味的问:“棠棠,你口是心非。” “嗯。”孟轻棠承认,“我抢得了一日,抢不了一世。终究要二姐才是你的王妃。” 李玦一根手指竖在她唇钱,“嘘,在我丈母娘面前别说这些。” - “什么时候了?” 丫鬟小晴陪在新嫁娘旁,正打着哈欠,听到小姐的这声问,忐忐忑忑的回答,“约莫子时了。” 孟婉在红盖头下哦了一声,“齐王殿下可是喝多了?” “我去看看,小姐耐心等着。” 很快小晴就折回来了。 “小姐,殿下他……殿下……” 孟婉听出了小晴声音有些别扭,一把扯下了红盖头,瞪直了眼,“殿下怎么了?” “席面早散了,府里下人说殿下他两个时辰前就出了府……”小晴战战兢兢的说完,都不敢直视自家小姐。 大婚之夜夫君出门去迟迟不归,明日里她便成了满城的笑柄。 孟婉望着那两只高耸的龙凤烛,和桌上那壶无人共饮的合卺酒,自嘲般笑了一声。 “去查殿下今晚去了哪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别来无恙 大清早的,太尉大人火急火燎的赶来这他多年没有踏足的偏院。 一声巨响,院门被踹开。 李玦坐在蒲团上靠着屋门睡得真香,被这声响惊了一跳,惊鄂得直了直上半身,往院里看去。 他坐了一宿,背腿都僵疼僵疼的。 “孟夫人,早!” 孟大娘子气势汹汹的来,料想着日上三竿了,纵使齐王昨晚在这,现在肯定也走了 却不知人还在这…… 孟大娘子脸上的怒色敛了敛,瞪了孟轻棠一眼后,勉强笑着示礼。 “齐王殿下昨日大婚,今早怎么在臣府上?” 李玦宿醉头疼,晃了晃脑袋,站起身伸了伸腰,漫不经心道:“孟夫人明知故问,显然本王跟棠棠有一腿。” 孟轻棠嘴角微微一抽,这个人还真是不要脸啊。 孟大娘子的笑意尴尬。 “只是殿下才大婚,昨日这般百姓都看笑话……” “笑话本王还是你女儿?”李玦听着烦。 孟大娘子赔笑,“谁敢笑话齐王殿下呢,都是笑我们家婉婉。” 李玦慵懒得打了个哈欠。 “那婉婉该很伤心了,孟夫人还不快去王府里安慰?” 孟大娘子的脸越尬越红,目光在齐王和孟轻棠身上难堪的巡回. 终于她干脆甩了下袖子,拧起脸道:“齐王殿下可知,皇上和贵妃娘娘中意婉婉。” 李玦像是听见了笑话,轻蔑得笑了一声。 凤眼尾微微飞起,邪魅无边。 “怎么,孟夫人想代劳,替父皇母妃教本王做事?” 孟大娘子脸色难看至极,再无法把话接下去,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孟轻棠之后转身离去。 她走得太急,都没瞧见门槛被绊了一跤,险些摔了去。 “什么破地方。” 孟大娘子骂骂咧咧的走远。 孟轻棠撇了撇嘴,楚楚可怜的低声道:“要不是你还在这里,我非挨她一顿打不可。” “可不是嘛,大娘子她怎么可能放过了小姐,咱们毕竟寄人篱下避无可避,只能盼她下手别太狠了。”小菜赶紧助攻。 李玦了然,捏了捏孟轻棠的脸,“跟我回王府,还是?” - 虽然无名无分,但在齐王府中,孟轻棠总算体验了把来去自如。 这齐王府比起太尉府,自是磅礴许多。 孟轻棠逛着园林,看到莲池旁繁盛的一株枇杷树,微微失神。 小娘很爱吃枇杷,孟府里的枇杷树不少,长得也挺好,可她只敢在夜里偷偷去摘。 有一回小菜被逮住了,她被打得很厉害。 可最后回了院中,小菜还是从兜里掏出一个枇杷,笑着说:“幸好还有一个。” 从回忆中抽身,孟轻棠抡起袖子,把裙子卷起来绑在腰间(有底裤),绕着树看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便往上爬。 “小姐小心啊别摔着了。” 小菜目不转睛的盯着,伸高了手去接孟轻棠递下的枇杷。 一个个又圆又肥,看着就香。 - 李珂亦往来齐王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这一回,他不敢先喝茶。 “六哥,孟晟托我来劝你,宠妾灭妻是失德之举,你身为齐王不可为百姓做这样的表率。” 李玦的大好兴致瞬间被磨去大半。 他挑了挑眉,“孟晟没长嘴,自己不来找我说?”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孟晟毕竟是齐王妃的哥哥,跟咱们从小玩一块儿,如今你这般行事,他便不知怎么面对你。你总该给他点面子。” 李珂亦本不想走这一趟,奈何孟晟在东宫赖了整整两天。 何况孟婉……不知同名同姓还是什么,他在云中山庄时那个闯入厢房的女子,也是自称孟婉。 “烦人,”李玦身子微微后仰,慵懒道,“你去回话给孟晟,她妹妹不下饭,我睡不了。爱咋咋的,要是反悔了就趁早让太尉接回去。” 李珂亦无奈,“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庶女,做到如此?” “有她没她,我都不喜欢孟婉,”李玦轻飘飘的说,“孟婉长得俗气,这种女子我看腻了,还不如跑一趟风月楼。” 说到此处,他伸了伸脖子,凑到李珂亦耳边,“太子,你觉得风月楼和听雪阁,哪里的美人更强一些?” 李珂亦被他问得一懵,“嗯?” “风月楼的姿色好,听雪阁的美人注重才艺。”李玦贱贱的挤了下眼睛,“我想起来我有个好东西,等着,我去拿来给你。” “艾,不用——” 没等李珂亦拒绝,李玦就大步而去。 - 能劝得动才怪。 李玦是什么人,从小连父皇的话都不怎么听的。 父皇也惯着他,最多说他两句,常常都是由着他去。 偏偏这么个性子,所有人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只宠着尊着。 李珂亦坐着无聊,便去书架前翻看。 齐王的书房里毫无意外的都是些杂书,甚至还有些不可描绘的话本。 李珂亦刚翻到一本中意的书,一双玉臂从后拥住了他的腰身,一只葱白纤手捏着剥好的枇杷,从他胸前而上,送到他嘴边。 “尝尝。”拥着她的女子甜甜的说。 他僵了身子,枇杷的香甜透过唇直达喉间,几乎忍不住要咬一口,但他凭着强劲的定力忍住了。 “姑娘认错人了。” 听到他的声音,孟轻棠一怔,猛地抽回了手,枇杷狼狈的落到地上滚远。 李珂亦转过身来。 目光触及的刹那,李珂亦没有太多意外,孟轻棠目瞪口呆。 “你,你是那个……” 云中山庄,被她嘴对嘴灌了茶水那个…… 李珂亦点了下头,“孟婉,别来无恙。” 孟婉。 孟轻棠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报的名是孟婉,大松了一口气。 她尴尬的笑,“别来无恙啊这位公子,这么巧,云中山庄跟咱们齐王府也有交道吗哈哈,不打扰了哈哈。”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逃命似的奔远。 卧槽,第一次见面吻了他,第二次见面抱了他。 孟轻棠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女人太不像话了,这些事可千万不能让李玦知道。 可是他们的背影真的好像。 - 李珂亦看着她疾步离去,目光缓缓挪到地上遥遥那一颗枇杷。 他走过去蹲下身捡起来扔进篓中。 莫名觉得可惜。 这女子虽然放荡随意,她尴尬红了脸颊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爱。 可惜她偏偏嫁了李玦,还这般被嫌弃。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送寝 , 李玦兴匆匆的拿了副画卷来,兴致勃勃的向李珂亦展开。 一副清艳脱俗的美人图。 李珂亦瞧不出好在那里,愣愣的看了半晌,说道:“你喜欢,就收了呗。” “我有棠棠了,”李玦把画卷塞到了他手里,“你看看中意不?这是江南富商之女,要脸有料,你弄去做个妾玩玩挺不错。” 李珂亦无语。 “六哥,你要实在看不上孟婉,趁早和离了吧。” 李玦总算泄了气,将画卷搁置一旁案牍上,好奇的问:“孟晟挺开明啊,这就替妹妹提和离了?” 李珂亦唇辦微动,却没出声解释。 李玦微眯了下双眼,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太子认识孟婉?” 敏锐如斯,李珂亦也不否认,“算是认识。” 其实身为太子,认识太尉之女并不稀奇。 可李珂亦在外近十年,回金陵城受封太子也就近三月的事。 三月来他每日除了上个朝堂,几乎从不显于人前,也没去过国子监。金陵城中的闺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认识孟婉算是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先是劝人善待,又是劝离的,李玦暗觉有些不对劲儿。 真是因为孟晟的规劝吗? 李玦故意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打算休了她,但无缘无故休妻是失德之举,我会先让她不忠不贞,再休了她。” “人家是个无辜女子,这么做太过分了。” 李珂亦没来由的有些不适,“你既要休弃人家,还要毁人名誉?这实在非君子之举。” 李玦凑近了,挤了下眼睛。 “太子留下用个晚膳,皇兄我想到两全之法了。” - 齐王派人来传孟婉去他房里过夜。 孟婉多日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费尽心思打扮了一个时辰。 她要使劲浑身解数一举赢得夫君的心。 屋里很暗,孟婉心里暗叫惋惜,她这一身露骨的衣服没了用武之地。 她摸索到床边,娇萦唤了声,“殿下。” 李珂亦被灌了许多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模糊低沉的应了声,“嗯?” 孟婉厚起脸皮钻进被褥里往他怀中钻。 李珂亦被这操作吓得绷紧了身子,没来由的想起在山庄里那个钻进被窝,厚颜无耻强吻他的女子。 “孟……婉?” “是我。”孟婉抱紧了他的身子,手不安分的在他腰间游走。 白日里的那个枇杷一定很甜…… 李珂亦热血上涌,对她凑上来的唇毫无抵抗力,抱紧了她的娇躯任由她索取。 “婉婉,为什么一而再勾引我,婉婉……” 他声音微哑,像是忍耐了已久。 关注公众 号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胸膛里莫名的有一股暗流涌动,如同万蚁在爬,微微麻痛。 孟婉红着脸埋进了他胸膛,“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夫君。” 李珂亦亲到女子额头的唇一顿,僵了片刻后兀得推开了她。 “走。” 这一声夫君提醒他不能这样。 尽管六哥不喜她,她到底仍是齐王妃,是他的嫂子,怎能行这样的不伦之事。 孟婉突然被拒绝,一下子哏咽,“殿下怎么了,殿下……” “你走。” 他哑着嗓子说。 孟婉还想凑上去抱住了他,却被再度推开。 她杵了良久,哭着下了床,哭着离去。 李珂亦搞不懂她在齐王府里怎么也这样胆大。 他坐起身,胸间的不适慢慢缓和。 他暗暗的想:现在不行,等六哥与你和离,我再要你。 这个女子不知怎的,就悄悄的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 孟轻棠呆在李玦给她安排的楼里,静立在窗前,望着那一轮圆月微微出神。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 她任由这个人从后拥住了自己,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 “今日跟谁一起用的晚膳?” 面对她有些醋意的质问,李玦笑着吻了吻她的耳垂,“是太子,所以没喊你一起。我怕他看上了你,我人微言轻的,不好跟太子抢女人。” 孟轻棠被他的调侃逗笑了。 他是什么人,皇帝都没让他放心上,能怕个齐王。 孟轻棠按住了他在腰间不安分的手,“等你休了孟婉,我就是你的女人,现在不行。” 李玦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身来,睁着兴奋的大眼睛说:“快了,马上她就会被我休了。” 他又摘了她的红翡翠滴珠耳坠,粗粗的去吻她的耳垂,酒香袭在她脸颊边。 “棠棠……棠棠……” 他断断续续唤她的名字。 孟轻棠突然避开了他的唇,吻住了他喉间凸起。 “你这个小妖精。” 李玦闷哼了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几步之遥的床塌上。 他一手搂着女子亲吻,一手熟练的去解腰带。 这动作熟练的,毫无疑问千经百战。 孟轻棠心间一窒,猛地推开了他。 “李玦,我只是你无数女人的其中一个。” 李玦懵了懵,很快意识过来,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棠棠,我跟你坦白的说,我这样的身份没玩过几个女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喜欢你以后,我脑子里就莫名的有个想法,我的棠棠一定不喜欢我那样。” 孟轻棠抓过被子抱着,痛苦又警惕得看着他。 “棠棠,我向你发誓,今后不再鬼混,为你做个良家妇男。” 男人在想得到时,永远巧舌如簧天花乱坠,各种生死契阔矢志不渝的话都说得出口。 孟轻棠听小娘说过,她都记着。 尽管他举起三指对天发誓的模样认真极了。 “李玦,我要孟婉因失德被休,要孟太尉身败名裂,要孟夫人不得好死。你都做到了,我做你的妾还是妓都可以。” 李玦的三指僵在空中是这样的尴尬。 他垂头丧气的垂下手,眸中暗冷。 “所以,只要为你做到这些,是谁你都能陪睡,是这个意思吗?” 孟轻棠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发现的确是这样。 就算她对李玦已有些情感,但情感不能当饭吃。从她接受李玦开始,她就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在这个地方,不是为了感情而来。 但她不能承认。 “不是的,李玦,不一样,我不踏实,我付诸一切,就怕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妓女,所以我想要你为我……” “你觉得我把你当妓?” 李玦心里头的无名之火乱窜,他恼得不明所以,一把揪起了孟轻棠,逼近她的脸,“孟轻棠,你说句实话,是不是为你做到那些,谁都能睡你?!”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孟轻棠被他吼得一怔,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睛。 “李玦,我介意,我吃醋,我难受,可你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想要掌控我,拥有我。” 李玦一愣,喝醉的脑子有点迟钝。 他细细想过之后坐在床边,温柔的把她搂进怀里,怀中是女子是这样瘦弱委屈。 “是我想错了,棠棠,我好喜欢你,我怕你不喜欢我。” 孟轻棠伸手去抚他醉得通红的脸,流连不去:“你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可是李玦,若有一日你厌了我,我该是怎样境地。李玦,我比你更怕你只是一时兴起……” 李玦低头亲吻她微湿的眼睫,“我明白了。” 他一根根拂过孟轻棠的手指,缓缓十指相扣,“我会耐心等你,直到你安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棠棠,我能给你的,会比你想的更多。” 孟轻棠看他坐在床头靠着床背,没有再动弹的打算,便侧过身子面向他躺着。 紧握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很快,他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头一歪便睡着过去。 孟轻棠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 他如一滩烂泥沉沉的压在她怀中。 孟轻棠小心的把他放倒在床上,再去脱他的靴子。 他表情突然越来越痛苦,胸膛起伏得厉害,双臂撑起身子打恶心。 孟轻棠赶紧的扶他起来,让他把头垂到床外,拍着他背,看着他吐。 那味…… “小菜!快叫人来收拾!” 他睡着睡着就吐,吐了几回。孟轻棠也差点吐了出来。 折腾到大约子时末,他才看起来安份,孟轻棠给他换了三次寝衣,制止了他两次裸奔,累得人虚脱。 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疲软的家伙,几度想扔出去拉倒。 不行,他是齐王殿下,是个很有用的人! 必须好好伺候。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宿。 - 一大早醒来,李玦感觉身上压着什么,压得肋骨酸疼,下意识的想扔开去,才想起来这是个人。 他本准备推开她的手,最后轻柔的在她发间撸了撸。 也没有太重嘛! 她的青丝淌在他脖间,与他的头发徜徉在了一块儿。 “嗯,豆豆……” 她轻轻呢喃了声,手揪着他的寝衣在他胸前蹭了蹭。 豆豆是谁? 李玦在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翻了身,把孟轻棠压在身下,细细打量她疲惫的眼泡。 昨晚的一切他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看来棠棠是真累到了,这样都没醒来。 李玦饶有兴趣的用她一缕青丝去挠她的雪颈。 她在睡梦中扭了扭身子,避开脖间的搔痒,小猪般哼唧了一声。 李玦持着发丝穷追不舍得寸进尺,甚至扣住了她遮挡的手。 孟轻棠困顿的睁开眼来,这个姿势下愣了两秒,“干什么?” 李玦坐起身,一脸人畜无害,“昨晚的酒不咋的,喝了竟然头疼。” 他突然想起了李珂亦,不知太子昨夜享受得如何? 一旦成功鱼水交融,今日就可以休妻了。 李玦兴致勃勃的去找衣服穿,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情况、 “咦,我衣服呢?” “你吐得乱七八糟,昨晚忙的只顾上让人给你拿寝衣了,唤人去拿吧。” 孟轻棠不以为然陈述事实,李玦那双妖孽的眼睛贱笑着看她。 “这么说,是你扒了我的寝衣,从上到下?” “……” 孟轻棠无语。 “满意不?”他问。 孟轻棠不明所以,“嗯?” “尺寸。”李玦嘻嘻一笑。 一个枕头扔了过来,“你裤子是小六扒的!小六穿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气得脸都红了。 李玦脸一拧,不高兴了。 “真他妈蠢,不晓得说自己手残了,给你点机会吗。小六真他妈蠢。” 孟轻棠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走了他。 总算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 - 李玦想着这都日上三竿了,都没人来喊王妃出事的消息,八成是没事了。 回了自己的寝屋,一问便知昨晚孟婉一来就被赶走了。 “咋回事,他对孟婉没意思?” 小六满脑疑惑,“殿下是怎么想的,太子为什么会对王妃有意思?” 李玦没有解释,只寻思着,“既然这个女人没用,奸夫就尽早给她安排了,这事交给你。” “殿下你给自己带绿帽子,这不是会遭人笑话吗?”小六道。 “无所谓,我被绿了,父皇母妃还得来安慰我。”李玦盘算着,“我就趁他们宽慰我,试试能不能讨个恩典娶棠棠做正妃。” 小六听得目瞪口呆,“就,就为了这?” “赶紧去办,把这事办漂亮点。”李玦拿起书看,腿高高架上案牍。 “是。” 小六正要出去,李玦又喊住了他,“回来。” “昨日我去找画时,谁来过这儿?” 小六忆道:“噢,是孟姑娘,她一进来马上就出去了。” 李玦脸上的惬意慢慢凝滞。 棠棠? 她来找自己怎么会急着走,还在这里扔了个枇杷? - 趁着李玦回宫去陪贵妃唠嗑,孟轻棠溜出去门去逛逛。 “小姐,好像有人跟着你。” 孟轻棠微不可闻的“嗯”了声,低声说:“跟着我走。” 小菜紧跟着她左绕右绕,兜进了巷子。 那道影子紧跟不舍,直至一转弯——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面前这个死胡同里,孟轻棠端立在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这个兀然闯入视野的人。 “谁的人,孟婉雇你来的?” 小伙十八来岁的模样,一身干练的素色衣裳,头发用粗布高高扎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面对这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惋惜得乍了乍舌。 “说吧,还有什么遗愿,吃个鸡腿啥的哥哥我满足你。” 孟轻棠淡淡道:“你的主子是让你取我一人性命吧,那让我妹妹小菜走。” 小伙对她此刻的从容有些讶异,点了下头。 雇主只给了杀一人的钱,他自然不会杀俩。 小菜没见过这样危险的场面,听见这一声妹妹,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眼泪说来就来。 “小姐,我绝不会一个人跑掉的,我要跟你在一起!” “该走就走,你搁这儿影响我。”孟轻棠压低了声音道。 小菜听不明白,却听话的也边哭边往巷子外跑去,她跑两步就回头,孟轻棠不耐烦得摆了摆手。 这丫头终于奔出了巷子外,现在,该干点见不得人的事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认错了人 小伙松了松筋骨。 “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我却要杀你,这都是太穷了的缘故,要怪你就怪那雇主,可别怨我。” “雇主是谁?”孟轻棠淡然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齐王妃。” 小伙坦言,他眉眼飞扬,似乎对接到这笔生意很是骄傲,“这样的人物能雇佣我,可见我有多厉害。” 孟轻棠也不意外,要置她于死地的,仔细算来没有旁人了。 她笑了笑,“齐王妃给你多少,我给你更多。” 小伙遗憾得摇了摇头。 “我是有原则的,既然收了钱我一定会把事办好,没有跳槽的事儿。再说了,齐王妃的吩咐我哪敢不做?” 孟轻棠轻轻眨了下眼睛,心中暗自可惜。 这样好的年纪,却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巷子了。孟婉可真是害人。 他袖中拔出一把匕首,看起来并不锋利。 “姑娘,别担心,我会让你痛快点。” 孟轻棠眼见着他的目光划过一丝残忍的厉光,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凝聚意念,看着他的足下,右指画了一个圈。 只听得轰得一声,小伙猛地怔住了脚步。 他看到自己身周地上凭空燃起火来,这股妖火熊熊腾起,将他围困在其中。 小伙惊鄂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玩意儿?! 孟轻棠不冷不淡道:“我建议你现在捅死自己,留个全尸挺好,何况被烧死更痛苦的。” 小伙身子和声音都在抖。 “你,你不是人……” 他透过火光,看到她双眸中猩红的瞳印,那绝色的容颜妖艳可怖。 “我给不了你太多时间。”孟轻棠略一沉眸,妖火往那他身上烧去。 “啊!——” 她闭上眼,不忍看他是如何挣扎。 凄厉的惨叫一遍遍刺痛他的心。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突然这喧哗嘎然而止,孟轻棠奇怪的睁开眼。 不对啊,他不应该死的这样快。 火已熄灭,那小伙烧伤严重,昏迷在地上。 而伤体旁,站着一个清风似玉的男子。 孟轻棠呆若木鸡。 她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对方能如此轻易扑灭自己的妖火,想必也不是个正常人。 “孟婉,你为何杀人?” 他的质问并不凶厉,却透着一股子失望。 真他妈冤家路窄…… 孟轻棠解释,“是他先要杀我。” “他杀不了你,你为何还要致人于死地?”李珂亦站在那里,好一派正义凛然。 “因为我要反抗,就得行妖术。他知道了我是妖,一旦此事宣扬出去,我就没了活路。” 孟轻棠淡淡的说出自己的理由。 直觉告诉她不能跟眼前这个人拼命。 未必拼得过,且他能住在云中山庄,又能出入李玦的书房,身份不容小觑。 李珂亦听了她的理由,考虑了两秒,掌中生风隔空劈入了伤者的胸膛。 那人再受重击,上身猛地抬起,喷出一口鲜血,颓然落地。 这次看起来已经了无生机。 孟轻棠看得目瞪口呆,“你,你……” 她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她明白,可他? 李珂亦掏出一个药瓶,粉末洒在尸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焦糊味越来越浓郁。 孟轻棠别过脸去,“啧啧,随身带这种毁尸灭迹的东西,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 “刺杀我的人很多,我也是不得已。”李珂亦解释道。 孟轻棠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 李珂亦拧了下眉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昨日就敢那般?” 孟轻棠耳尖微红,“那是认错了人。” 李珂亦心中咯噔一下。 昨夜钻被窝,竟是认错了人? 他们俩互相尴尬对视而笑。 “我请你……下馆子?” “不必,我得回去了。”孟轻棠使劲避嫌,毕竟这不是当时急于借助他离开山庄的时候了。 “那我送你。” 李珂亦脱口而出,见她神色有些别扭,立刻道:“我今日帮你杀人瞒事,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拂去吧。” 孟轻棠诧异得看着他,缓缓后察觉了什么,笑道:“公子,我有主了,如今也算半个有夫之妇。” 没有夫妻之名,亦没有夫妻之实,只是腻在一块儿谈情说爱。 李珂亦不以为然,“你跟齐王的事我知道,他对你无意,你何不同他一别两宽……” “他对我无意?”孟轻棠听得一愣,“齐王亲口告诉你的?” 李珂亦也不好点头承认,怕太伤她的心。 “就当我瞎说,你不必放心上。” 孟轻棠虽然点头,心里却是好一番惊涛骇浪。 无风不起浪,这个男子会这样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李玦他真的对自己无意? - 李珂亦软磨硬泡的非说自己顺路,孟轻棠最后只能由了他。 这一路没怎么说话,但他心情看起来挺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府大门就在眼前,孟轻棠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李珂亦不打算瞒她,“我是齐王的……” 九弟二字还未出口,一个小丫鬟从王府里冲了出来,满脸泪痕又惊又喜。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孟轻棠被她扑到怀中差点没站稳,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小菜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撒手就没了,“我跑回王府找人来了,可是齐王殿下不在,府里人都不肯跟我来救你,我只好在这儿等着……小姐,我真没用。” 她呜呜得哭出声来没完没了。 孟轻棠哄她都来不及,“小姐我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呢。不哭了啊,你再哭我也要被你惹哭啦。” 小菜渐渐的不再抽泣。 另一边,刚刚从宫里头回来的李玦站定在那里,离他们十几步远,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李珂亦的目光凝在棠棠身上,几乎目不转睛。 李玦握紧了拳头,迟迟没有上前。 小菜好不容易哭够了,孟轻棠松了口气,略一偏眸,才看到李玦回来了。 她侧首向李珂亦应了个揖手礼,“今日多亏公子搭救,就此作别。” 李珂亦笑道:“到了门口,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孟轻棠尴尬。 她也没权力请人进王府啊! 李玦在此时上前来,对她说:“你先进去,这里我来招待。” 孟轻棠点头,转身进府。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混沌一夜 , 李珂亦瞧着今日的李玦难得的沉默寡言。 竟然还亲自烹了茶。 他以往从不干这些故作娴静的活。 “你不是算计着休了她么,眼下不悦什么。” 李玦听得一愣,哪跟哪儿? 李珂亦继续道:“她方才险些给歹人害了,幸亏我出手及时。六哥,你要么好好待她,要么尽早跟她断个明白。” 李玦困惑了半晌,狐疑得看着他。 “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你的王妃孟婉,”李珂亦说出口后才察觉隐隐有些奇怪,“不是?” 李玦笑了笑,“这么说我倒很感兴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萍水相逢一场,算起来我救了她两次。” 李珂亦毫不客气的把今日那次也算了进去。 李玦将茶碗推到他面前,唇边挂着抹惬意的笑,“太子对她感兴趣?” “有那么点好感。”李珂亦坦言。 李玦凤眼一挑,妖魅无边,“一个女人嘛,我会尽快办好,把人给你送来。” - 孟轻棠横竖心里都不踏实,生怕那位公子会与李玦说些什么。 在屋里转了良久,她还是决定去现场看看。 才一推开门,便看到李玦坐在她门边。 他眉间不散的愁绪,在此刻迅速敛了去。 “客人走了?”她问。 李玦起身,双眼间有些疲惫,逼近睨视她的脸。 孟轻棠被这样质问的目光迫得退了一步,“怎么?” 李玦苦笑,“棠棠,我把孟婉扔去了青楼,明早会有人去搜她出来。届时她在青楼呆了一夜的事满城皆知,绝不能再做我的王妃了。” 到时候,孟夫人也会饱受打击。 孟轻棠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扑进他怀里,“真好。” 李玦抱着她,声音有几分无力,“我留了太子用晚膳,你来一起。” “太子?我这样的身份上不了台面,还是算了吧。” “他要的就是你。” 李玦这话鼻音很重,孟轻棠疑惑得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你在说什么?” 李玦伸手插进她头后发中揉了揉,突然扣着她吻了下来。 这吻带着责罚的意味,汹涌得让她忍不住想要逃脱。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孟轻棠挣脱出来,忍不住去猜是不是那位公子说了什么闲话。 可此言出,李玦的眼神更是骇人。 他咄咄逼人的灼视了她片刻,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没事,棠棠。” - 见到这位太子,孟轻棠才忽然明白李玦的反应大致是为何。 那个被她猥亵两次的公子,竟然是太子。 李珂亦不冷不淡道:“姑娘竟不是齐王妃。” 孟轻棠难堪的落座在李玦身边。 “我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抛头露脸的多不雅,便随意报了个名字,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横竖你都是我六哥的女人,我不会与你计较。”李珂亦大度敬了她一杯酒,“愿你有福分取代孟婉,做我六嫂。” 孟轻棠不知如何答话,只举杯一饮而尽。 李玦笑着道:“太子口是心非啊,方才说喜欢这女人。” 桌上的另外两人皆是尴尬的错开目光。 孟轻棠对李玦这样叫人难堪的话有些不解,责怪的瞪着她。 李玦继续给他俩倒酒,唇边始终挂着那一抹笑。 “太子啊,你当着她的面给我句实诚话,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女人?” “李玦!” 孟轻棠压低了声音重重的唤他的名字。 她气得脸红,起身,“抱歉,这晚膳不奉陪了。” 可她才一站直,脑中昏沉得厉害,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间,软绵绵倒在了一人的怀中。 李珂亦揉了揉太阳穴,晃了晃沉重的头。 “六哥,你……” - 孟轻棠做了个混沌的梦。 她梦到了一场鱼水之欢,她看不清那个男子的样子,可她是那样笃定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李玦…… - 她与身旁的男子几乎同时醒来。 “啊!——” 两两相对尖叫,终于李珂亦率先败下阵来,率先去拉被子遮掩自己。 孟轻棠赶紧去抢。 拉扯间被褥被他俩生生扯破。 孟轻棠动弹间,感受到了身下的疼痛,如同这被面上艳红的牡丹花刺绣,撕裂一般的疼。 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李珂亦只觉腰酸背痛,什么也不记得,不知怎么安慰哄她,只能掀开被褥…… 浅玫色的被单上一些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睡了我……”李珂亦呆呆的说。 孟轻棠抬起泪水模糊的眼,冷冷瞪着他。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珂亦明明白白的从她眼里读出了畜生两字的指控,慌忙的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只人有些脱力,腿酸腰酸。 虽然对昨晚的一切毫无印象,但可以想象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我也是童子之身,你不吃亏……”李珂亦搅尽脑汁的安慰她。 孟轻棠恨恨得收回目光,用被褥把自己裹起来下床。 衣服碎了一地,没有再穿。 孟轻棠回头,那张可怜又高傲的脸上,眼泪迟迟不肯坠下。 “太子殿下,生而为尊可真好,可以随意碾压别人的自尊。玩兄弟的女人,是不是格外刺激有趣?” 李珂亦被她骂得面红耳赤,“真不是,我不是有意,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脑中突然清明,“是李玦,是他在酒里下了药。” “你可真无辜啊。” 孟轻棠咬牙切齿的说完,不再去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男子。 她素手扯下重紫色软烟罗帐幔,将自己裹起来推开门。 李珂亦无助的面对身边这一滩狼藉,心中一丝丝抽痛。 “孟轻棠,我……对不起。” - 帐幔裹身尤其狼狈。 孟轻棠活到十八岁,被罚过打过,却未曾被这样羞辱过。 她强行无视一路上府里人异样审视的目光,跑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小菜在屋门口等候,看见这场面傻了眼,“小姐,你怎么了?” 孟轻棠抹了把眼泪,去翻衣柜找衣服。 “小菜,我们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她受不了了,也不想去细想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小姐……你是和齐王殿下圆房了吗?” 孟轻棠穿好胸衣,冷冷的说了声,“不要提他。”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软肋 , 小菜收拾了一包裹,孟轻棠把里头值钱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 “小姐……” “咱不要他的东西,走。” 走到屋门口猛地抬头,他就在那,不知站了多久。 孟轻棠面无表情的从他边上走过向外去。 擦肩而过时,她的臂弯被拽住。 孟轻棠被迫停住了脚步,侧首,冷冷瞥向他。 李玦僵着脸,半晌开口道:“为什么首饰都不带走。” “我饿不死,”孟轻棠淡淡的说,“大不了我去风雪楼挂个牌,总能养活我和小菜。” 李玦的脸色沉了又沉,“孟婉已经身败名裂,孟夫人气到吐血,棠棠……” “那我呢?” 孟轻棠声音不受控制的打颤,“被你当作礼物送给太子,也是我最大的价值了,因为我本就下贱。李玦,谢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不奉陪了。” 她挣了下,却甩不脱他的手。 “棠棠,我会娶你的。”李玦说得很坚定。 孟轻棠甚觉好笑,凄凄笑出声来,“你要娶我,你把我送到太子床上。齐王殿下,你们这些王公贵胄的玩法我看不懂。” “我真的会娶你,只是先委屈你呆在太子身边,不需要太久,很快……” 啪—— 孟轻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愤,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脸上。 她的手疼,心更疼。 “你若真把我当作一件物品,当初就该说个明白,或许今时今日我会任由你安排。” 在他的温柔之下,她竟真以为自己住进了他心里。 可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小菜被她这举动吓到了,瑟瑟缩缩去拉扯她的衣角,“小姐……” 李玦脸颊火辣辣的疼,自知理亏,没有丝毫脾气。 “棠棠,我没有办法,他是君,我是臣。” 他说得这样无奈委屈。 孟轻棠眉间微皱,痛苦得闭了下眼。 李玦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棠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你要我留在太子身边,跟你里应外合,助你对付太子?” 孟轻棠总算听明白了他的话中目的。 李玦摇头,“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等李珂亦一死,我娶你。” 孟轻棠哼了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臂。 “不必。小菜,我们走。” - 刚踏出屋门,迎面的太子让她不得不停步。 前有豹虎,后有豺狼。 这就是她糟糕的处境。 这两头野兽,还偏偏都是一脸无辜无奈。 孟轻棠走到李珂亦面前,“太子若要寻我说一声抱歉,不如付我些银钱。” 虚伪的歉意有什么用,不如金银财富来得实在。 于是李珂亦那声对不起硬生生卡在了喉间,原本准备的无数解释也都尽数咽了下去。 他由衷道:“我愿意补偿你,银钱,地位,名分,都能给你。” 这倒挺诱人的。 “你喜欢我吗。”她问。 李珂亦犹豫了下,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孟轻棠纤长的墨睫微动,唇角轻勾,眼中却无笑意。 她侧过身,一根手指遥遥指向齐王李玦。 “杀了他。” 此言出,李玦双眸一怔。 周遭稀稀两两的侍从也是震惊的抬起头来,惊愕得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李珂亦眼眸微暗,“你冷静点。” 孟轻棠走近他,直逼他眼前,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告诉我,是你威逼了他,还是他主动把我送给你?” 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李珂亦苦笑:“我若有意威逼,何须对你下药。” 她努力的想从他眼神里辨个虚实,有意想去辩证他这句话。 遍寻无果。 齐王分明不放任何人在眼里,一向与世无争又纨绔不羁。 他有什么原因,又能有什么苦衷? 孟轻棠头有些痛,她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 罢了,李玦究竟是不是被逼的又如何,他总归放任自己被辱。 “嫖资你看着给,我不懂行情。”她说。 李珂亦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嫖资?!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嫖客。 孟轻棠淡淡道:“地位,名分,我不要。跟你们纠缠在一块儿,我就是个随手相赠的玩意儿。若太子殿下还有些君子之仁,便给我应得的银钱,放我离开。” 李珂亦哑口无言,胸间那股莫名的蚁虫啃噬之痛翻涌而出。 他忍了忍,看向后头呆若木鸡的李玦,恼道: “你他妈倒是憋个屁出来啊!你办的好事!” 李玦皮笑肉不笑,“太子强占了人,还想要人心,有这样的好算盘吗?” “你含血喷人!”李珂亦怒道。 “不然呢,我把人送你图什么,讨好你?你看看我这是讨好的姿势吗?”李玦说。 孟轻棠听得烦,“不给钱就罢了,我也不会追着要。小菜,我们走。” 小菜哆哆嗦嗦的跟上。 这一回总算无人再阻拦。 等人消失在视野中,李玦勾了勾唇,对太子道:“你还真不给钱?” 李珂亦看着他这一副戏虐的模样,此刻真有杀了他的冲动。 “你到底图什么?孟轻棠喜欢你,你就这样对她?” 李玦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我能图什么呢,图你高兴罢了。” 李珂亦的脸色登时沉如深渊。 他中情蛊之事自以为瞒得甚好,在外多年说是求仙问道,实则为寻解蛊之法。 而他的云中山庄,遍寻密法搜罗奇药,皆是为救他自己。可惜至今无果。 这倒也并非特别要紧的事。 只要一辈子不动心动情,蛊毒便不会发作。 眼见着朝廷已向皇上催立太子,李珂亦只好回金陵城来,以嫡皇子之尊顺理成章上任储君。 “呵,李玦。” 李珂亦冷冷看着这位血亲兄弟。 不惜将喜爱的女子塞到他床塌上,图他毒发身亡,这就是他的六哥,齐王。 - 太子走后,李玦那副嚣张的面具迅速败去,脸色发白,疲软得扶着石桌坐下。 小六深深叹了口气,“何必呢殿下……” 他看着齐王昨夜一直呆在那间屋前,无数次想冲进去。 里头动静不小。 小六听到了孟姑娘在那样神智不清的状态之下,唤了好多次李玦,齐王的名讳。 齐王也听得到。 他宁可用拳头去砸树,宁可咬破了唇,终是在屋外呆了一夜,没有阻拦心悦的女子被侵犯。 他已决心要把孟轻棠塞给太子。 “本王不能有软肋。”李玦这样说服自己。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姑苏 , 孟轻棠从出了金陵城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走财运。 比如扶起了个老太太,老太太非要给她塞一掂大白银。 比如买个她最爱的叫花鸡,店主非说她是今日第八十八位顾客,又给她大白银。 “小姐,这是不是……” 等到一块金条压着银票明晃晃的晾在路中央时,孟轻棠终于忍不住喊: “李玦,是不是你!” 她头顶高大结实的梧桐树枝干上,李珂亦躺在那里。 他被这一声吼怔了怔,手中一松,把玩了一会儿的狗尾巴草悠悠扬扬的落下。 落在了她头顶。 孟轻棠拂去这玩意儿,抬头,双眸一窒,随之若无其事的挪回目光。 走。 他落在跟前,带来一袭风。 “你很失望?” 孟轻棠绕过就走。 “你要去哪儿?”他的声音从后传来。 小菜紧张得拽紧了她的胳膊,细声道:“小姐,别不理太子吧……” “不理。”孟轻棠说。 李珂亦死皮赖脸的跟上来。 他捡了那银票和金条,硬塞到她手里。 “拿着,以后的日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别跟钱过不去。” 孟轻棠问:“这是施舍,还是酬金?” 李珂亦一愣,“都不是。” 孟轻棠还给他,“我值不上那么多钱,先前那些酬金便够了。” “不是酬金,”李珂亦解释,“阿棠,你不是个物件,不可去钱去衡量。我……你给我个机会补偿你。” 他眸光诚恳殷切。 “太子殿下。” 孟轻棠眼神毫不拘谨的直视着他,“没睡够的话,我们再谈谈价钱。” 她云淡风轻的语态,犹如一道晴日惊雷,劈裂了李珂亦的心脏。 李珂亦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 孟轻棠微歪了下脑袋,束发的红缎带随风轻扬。 “太子殿下,如何?” 李珂亦僵着身子杵了会儿,终是挪了步让开了道。 孟轻棠瞥他的那一眼,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厌恶轻蔑。 小菜挽着她,跟着她走,时不时回头去看还站在那里的太子。 “小姐,事已至此你为何不跟了太子,你今后也不好嫁人了……” “他们太脏了。” 孟轻棠强撑着的眸底通红,“小菜,跟他们再纠缠下去,将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娘的仇也算报了,我们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去哪儿都好。” 小菜往回看,看到太子靠着树干,捂着心口身子微蜷。 “小姐,太子好像不太舒服,你看……” “走,别看。” 孟轻棠亲眼见过他一掌劈死了人,他那么厉害,怎会几言不合就身子不适。 就算真的不适,太子附近总有人候着,会有人管。 且她又不是大夫。 - 姑苏,小娘的家乡。 “旁人问起便说我们姓许,你是我的妹妹许小菜,我是许轻棠。” 小菜点头,“好,姐姐。” 孟轻棠揽过她的臂弯。 “小娘说得不错,姑苏虽不比金陵城繁华,却桥秀水清,看着就舒坦。” 孟轻棠在不偏不闹的地段,挑了间带阁楼的铺子盘下。 “素闻姑苏人雅致,咱们就在这儿卖字画吧。” 太尉府从未给孟轻棠请先生教习。 然许小娘在入府为妾前,是姑苏商户之女,书画精伦,才冠江南。 只因一舞倾城得了太尉的青眼,金陵城中人便道:太尉的美妾是舞姬。 许小娘没有过多去教女儿念书,却细心教了她字画。 将来若困于高宅大院,还有一消磨时光的好处。这是小娘说的话。 都收拾完毕后,孟轻棠便低调得开张了。 头一日,她低价在铺子门口替人画像,只五文钱。 可她有一个要求,就是得在画上留下她铺子地址和她的名字——许轻棠。 五文钱,只两个包子的钱,她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试。 这一落笔,吸引来街上不少人停驻。 众人好好排着队,一位衣冠华贵的男子凑上来前,径直插在了最前。 后头人并不意外这行径,皆不吭声。 孟轻棠笔墨一顿,奇怪的看向插队的男子,衣冠楚楚,站那还要抖腿,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她画完当下的收了钱,笑着面对这位公子,“公子若要画,得加钱。” 男子不差钱,却也不喜她这般,“凭什么我就要加钱?” “公子风华浊世仪态不凡,是我从未见过的天人之相,得费不少心思才能画出公子的一二神韵。”孟轻棠恭谨诚恳。 男子这一寻思,喜滋滋的往后伸手,他侍从赶紧递上钱袋子。 男子打开系带本想数数,后干脆整个钱袋子扔给了她,还挑了挑眉,“真没见过我这样的相貌?” 孟轻棠示意小菜接过袋子,“千真万确,兴许是我见识少。” “嘿嘿,不是你见识少,是本公子太过出众。” 他往那椅上一坐,架起了腿,“开始吧。” 打开门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 这副画值钱,孟轻棠便多费点功夫,即画出了他的特征,让人一看便知是这位公子,又掩去了他的缺陷,踏踏实实的把他修饰得宛如天人。 “好了没啊!” 男子坐了片刻便不耐烦,侍从忙蹲下给他捶腿。 “马上。” 她又给画上添了几笔洒逸的发丝,在发上添了栩栩如生的高光。 男子到底坐不住了,没等她说完事儿便急急得起身去看成果,他看到画像的那刻惊艳了一瞬,随后大笑出声。 “哈哈好,蛋壳赏她!” 被唤作蛋壳的侍从忐忐忑忑的说道:“公子,今儿就带了那么一个钱袋子,没有更多了。” 男子合起扇子敲了下他的头,尴尬的对孟轻棠道:“改日给你带生意来,你画得不错!” 孟轻棠略一低头,“多谢公子。” 她粗看了眼那鼓囊囊的钱袋,很想拿这些钱去给小娘买吃的。 在金陵城中的那些年岁,她和小娘困于太尉府女眷的身份,不可抛头露脸去赚钱。 而大夫人将她们用度克扣得所剩无几,她们得省很久的钱才能给小娘买个桂花糕。 想到此处,孟轻棠有些心酸。 终于能赚钱了,小娘却不在了。 “小姐,在想什么呢?客人等你画呢。” 孟轻棠回过神来,面对新的顾客又是一脸不达眼底的笑意。 正文 第二百章 克父又克夫 陆子桁兴致勃勃的向他的这群狐朋狗友展开画卷。 “怎么样,这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画师,画得最像我的。” 蛋壳在身后替他主子尴尬。 这绝不是最像他的。 朋友们面面相觑,扬长避短,能不好看吗? “精修版的你,的确不错。” 陆子桁兴致越来越浓。 “满香楼往东,过了那座桥就能看到她的铺子,人美画得也好看,兄弟们,去看看不?” - 今日一幅画涨到十文,排队的人依然多得望不到头。 孟轻棠甩了甩手腕,这酸爽……早知就涨它个二十文。 “姐姐,要累着了就歇歇吧。” 孟轻棠看了看眼前这么长的队伍,“都等那么久了,总不能让他们白等。” “可是人越来越多了……”小菜有些急眼。 “那你就跑队伍最后去,劝退新来的人,说今日就接到此处了。” “好嘞!” 小菜跑到后面,发现方才还一直排到桥上的队伍,现在缩短了一截。 有个陌生人正给排队的人依次发银钱,拿了银钱的人自觉放弃排队。 这是什么行为? 小菜疑惑的环顾四周,很快发现周遭的婆娘们都频频看向同一个地方,兴奋地窃窃私语。 她们目光凝聚之处,一个面如冠玉风华绝代的男子惬意的站在那里。 他背倚桥栏,静静看着队伍不断缩短到一定程度,发钱的那人终于停止了发钱赶人,持着大白银站在了队伍后面。 有人来,便一块小碎银打发了。 小菜内心直呼心疼。 花这钱,直接给我家小姐多好? 小菜跑过去,临近太子时又瑟缩了步子,她到底不敢去跟太子说话。 孟轻棠忙着忙着,就发现竟已画到了最后一人。 嗯? 她困惑得往后看,只看到了忐忐忑忑的小菜,和一些稀稀两两好奇观望的人。 “好好画,画好了这就是你的。” 他在眼前放了一掂白花花的大银子。 这掂银子,孟轻棠没来由的想起太子,他转弯抹角的让她拿了不少这样的银子。 孟轻棠再抬头,这位客人衣着干练,看起来精气十足,像是习武之人。 她轻声叹息,提笔沾墨。 - 终于干完最后一笔生意,小菜帮着关门时,一双手扒住了门框。 “咱们打烊了……” 那人不听劝阻,“爷加钱!” 孟轻棠转身,看到三位衣着鲜亮的公子哥抵在门口,为首那个正是昨日掏了一袋钱袋子的大客户。 她立刻笑意盈盈,“原来是陆公子,快请坐,我这就准备。” 昨日他一走,孟轻棠便从旁人的嘴中知晓,这人叫陆子桁,家父坐拥一片茶山,他家的茶叶直供宫廷。 皇上喝过陆家的茶叶,这其中可不只是证明他家生意之大,茶叶有多好,更说明陆家人脉之盛。 皇城中没点人,是做不了这码生意的。 孟轻棠还想好好过日子,自然不会去得罪陆公子。 陆子桁笑嘻嘻的指着他两个哥们,“这两位你都知道吧。” 孟轻棠困惑的摇了摇头。 陆子桁也不尴尬,“你碰到我是走大运了,我打算包了你,只给我们兄弟几个画画。” “怎么个包法?”孟轻棠问。 “住我府上,每月给十两银子。”陆子桁挤眉弄眼,“怎么样?” 可眼前女子并没有他意料中的兴奋。 孟轻棠端庄立着,客客气气的说:“公子不必费这个钱,需要画过来寻我便是。” “不费不费,我不缺这个钱。”陆子桁全然没意识到她的拒绝,“姑娘,你画得不错长得又好看,何必在外抛头露脸的赚辛苦钱,本公子愿意养着你。” 孟轻棠一斤老血要吐出来,“公子,我不愿被包养,我喜欢开门做生意。” 她再次拒绝,陆子桁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别扭得撇了撇嘴。 他身边另一位男子一拍桌子,“陆公子要包你那是你的福气,给脸不要是怎么回事?” “凶什么?吓坏人家姑娘了。” 陆子桁不轻不重的责怪了句,再对孟轻棠道:“姑娘,本公子只想让你多赚点儿钱,对你没别的意思,你偏要这样自持清高做什么?” 孟轻棠万分抱歉惋惜的说: “公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无福承受,算命的说我天生克人,万不可与男子同住一个府邸,否则会克命。我克死亲爹,又连着克死两任丈夫,这才孤身来了姑苏。” 她在心里头依次对号入座了一下。 孟太尉,齐王,太子。 陆子桁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眼神中却没听到一丝说谎的心虚之色。 若此言属实,倒也的确是可怜之人,更可惜…… “你已经嫁过两个丈夫了啊!” 孟轻棠点头。 “那你考虑再找个男人不?”陆子桁两眼放光。 孟轻棠一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脑子坏掉了。 “我克男人。” 陆子桁嘿嘿一笑,“就是因为你克男人,所以我想雇你去接近某个男人。” 他的两位兄弟恍然大悟,“百里桦?” 陆子桁点头,目光炯炯的牢牢锁在孟轻棠身上,仿佛看一个宝藏。 “你克死百里桦,我给你三百两白银。” 孟轻棠目瞪口呆,磕磕巴巴地说:“这,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我怎么敢……” “怎么,不同意?” 陆子桁拉了个椅子坐下来,架起腿,宝蓝色靴子高高翘起。 那架势不容拒绝。 孟轻棠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她现在最烦别人让她干这码勾引人的事,就是在提醒她天生下贱。 她强忍怒气,毕竟闹起来不好收拾。 “万一克不死他,该当如何?” “试试呗,克不死也给你钱,只要你勾到他。” 那百里桦横空来了江南,年纪轻轻就建了钱庄,还不近人情,跟当地的公子哥都不往来。 偏他还爱管闲事,功夫又高强,陆子桁就因为爱好插队挨了他好几顿收拾。 久而久之,百里桦这个怪胎让姑苏所有痞子纨绔畏而远之。 更奇特的是,此人不近女色,姑苏无数闺秀女子跃跃欲试,却都碰了一鼻子灰。 陆子桁几乎认为,纵使美如孟轻棠,百里桦也不会高看一眼。 孟轻棠轻轻一笑,“公子,若是百里桦看上了我,我又没克死他,我自然是从了他,还要你的银子做什么。”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太子 陆子桁愣了愣。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也试试呗,本公子不差钱。” 他身边人小心提醒,“若是她从了百里桦,难保不会出卖你今日之举。” 陆子桁一拍大腿,“对哦!”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拧巴。 小菜缩在孟轻棠身后,已急得满额虚汗。 这才来姑苏,没过上两天安生日子,就惹上了这么个难缠的主? “陆公子!有人找你去满香楼喝酒!” 虚掩的门外一声喊,打断了陆子桁的思索。 “谁啊?” 没什么比喝酒更重要的了。 他好奇的往外去,两跟班及时跟上。 - 过了桥便是满香楼,陆子桁在小二的指引下走到这间从未涉足的包间门口。 陆子桁奇怪道:“满香楼居然还有我没来过的包间?” “我也没来过。”同行之人附言。 陆子桁好奇得推开门,急于看看今天是谁请他吃饭,却见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 目光呆滞了几秒。 眼前之人端坐在宽大的檀木椅上,正端碗喝茶。 这男子发顶银冠束立,青玉色华服银线勾勒连云纹,腰间雪白剔透的玉佩衔着淡黄色的穗禾。 他乌睫下轻垂的双眸澄明如斯,鼻梁琼挺,薄唇润如翡玉。这脸上的每一寸,多一分则厚,少一分则浅,一切都勾勒得刚刚好。 这才是画中走出之人,不食俗世烟火,清透不染尘埃, 这番容貌叫陆子桁作为男子也不免为之惊艳。 李珂亦浅浅抿了口茶。 那白瓷茶具在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中,也不似人间之物。 静放无声。 他目光不急不缓的落在陆子桁身上。 这就是被孟轻棠狠狠夸了一番相貌的人? 李珂亦心中沉了沉,轻棠受那么大委屈后竟然瞎了眼睛。 “这姑苏你不必呆了。” 陆子桁愣了愣,“你在说什么玩意儿,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不?” 李珂亦微眯了下眼。 “你老子是谁我也知道。” “那你还敢!”陆子桁暴跳如雷,“你是个什么东西!” 言出,他形态举止收了收。 眼前人身后站着的两位抱剑侍从,在他大声嚷嚷的那刻,利剑微微出鞘。 这是警告,是威胁。 而他们的主子,依然端坐着看他,眸中无一丝波澜。 陆子桁突然有点慌,“你,你别乱来,我外祖父是通政司参议屠大人,我母亲还是孟太傅的干女儿!!你敢动我你会倒大霉的!” 他只能自报更硬的后台来支撑自己。 孟太尉一生未娶妻生子,便将朋友的孩子视如己出,如今倒成了陆子桁的底气。 李珂亦淡淡道:“我给先生面子,才在金陵城中给你安排了个闲职,你只管去。” “先生?哪个先生?”陆子桁晃着头问。 “这你不必知道。” 确切的说,孟远修的完整官职称谓是太子太傅。 太子的先生唯有孟远修一人,能唤孟远修一声先生的,也只有太子一人。 陆子桁想扯起嗓子怼他,又被李珂亦身后那两道利剑寒芒晃瞎了胆子。 倒了血霉,碰到个疯子。 得,先平安出了这道门再说。 “好!” - 陆子桁回了家,瞅着他爹在正堂,哭哭啼啼的扑上去抱住了老爹的大腿。 “爹啊,你派几个高手随身保护我吧,我今天差点给人砍死了!” 陆老爷赶紧把儿子拎起来左看右看,瞧不见伤口。 “又被百里桦吓唬了?” 陆子桁哭啼啼的说:“爹!不是!是个小白脸兔崽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他逼我离开姑苏去金陵城当官去!” “去金陵城当官?”陆老爷愣了愣,忍不住笑道,“你也配?” “他就是要唬我离开姑苏,什么当官,什么都是骗人的,我也不要去。我不去他就要砍我!” 陆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啊,你做梦呢吧?” “真没有!”陆子桁急了。 陆老爷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来给太子殿下见礼。” 陆子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顺着他爹的指示转了过去,膝盖一软,扑通跪下。 行跪礼虽然也不夸张,陆老爷还是觉得哪儿有点奇怪。 儿子就那么没出息,见个太子而已,脸就白成了这样? “子桁,太子为人和善,你不必过于拘谨。” 陆子桁怔怔望着上座悠闲喝茶的男子,那两位抱剑的侍从站在其后。 他这样冒冒失失进来说了这么多话,竟然全然没有意识到有外人! “老爹,你确定他是太子……” 陆老爷一愣,一耳光呼了过去,“闭嘴!” 他转眸给李珂亦哈腰赔笑,“殿下见谅,犬子脑子不太好使。” “嗯,我知。”李珂亦眸色淡淡。 陆子桁几乎要哭出来,真他妈倒了血霉! 刚还骂太子是小白脸兔崽子! 陆子桁又抱紧了父亲的大腿,“老爹,救我!” 陆老爷被儿子一再二不看场合的闹搞得恼火,一脚踹开了他。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跪好!闭嘴!” 陆老爷紧张兮兮地看着太子,原还想在太子面前给儿子求条官路,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起来吧,贵夫人还是我先生的干女儿,咱们如此亲近,不必这样见外。” 听了太子这话,陆子桁才松了口气,扶着膝盖缓缓站起。 李珂亦轻笑,“原只想给令朗在六部中安排个闲职,如今一见,才知令朗如此弱不经风,我决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慢慢提拔。” “好!多谢太子!”陆老爷笑弯了眉眼。 太子身边人,将来太子登基,他身边人那都是重用之臣。 陆子桁刚站直的身子徒然一软,再次跪了下来。 “殿下!我还是……悄悄滚出姑苏,不求官职……” 李珂亦笑着说:“陆子桁,我可曾斥过你半句?” 这样如沐清风的笑意,陆子桁却脊背发凉,打了个寒颤。 仔细一想,太子倒也的确没有斥过他。 可他怎么就感觉脖子卡在了刀刃上,脑瓜子摇摇欲坠了呢! “太子殿下,我究竟是哪儿惹恼了您,我给您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陆子桁带着哭腔哀求。 他爹听得怒上心头,又是一脚踹过去,“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玩意儿,咋回事一天天的,太子要提拔你,你还搁着哭,老子不打死你!”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私藏 陆子桁的满腹委屈无从说起,只能在挨了老爹重重一脚后,老老实实给太子磕了个头。 “谢太子!”带着颤音。 李珂亦浅抿了一口茶,赞道:“茶不错。” - “姐姐,我今日看到了太子……” 太子这两个字在孟轻棠这里是禁词,可小菜觉得她应该说出来。 孟轻棠手中微顿,“嗯”了一声,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面。 “姐姐,你不问我怎么看到的他?”小菜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孟轻棠眼睫微垂,“排队的人少了那么多,和那掂白银。” 小菜目瞪口呆,“你都猜到了?” “那人衣着虽不差,可还没阔绰到甩出一掂白银来打赏我的地步。且一般人给了钱都会当自己大爷,他反而很拘谨。所以我猜,那是太子派来的人。” 孟轻棠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小菜。 “他要怎么做,随他去,我不会为躲他而换地方,也不会因此添几分悸动。” 小菜劝道:“堂堂太子这样绕着你转,你真就不考虑……” “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孟轻棠看着她说,“我在喜欢上齐王那一刻,齐王就对我失去了征服的兴趣,所以会转手把我送人。小菜,男人都是贱的,我越拒绝太子,他越是变着法子要占有我的心。我一旦接受了他,他就会马上将我弃之蔽履,到时候我就成了永远爬不出深宫的弃妇,你明白吗?” 小菜听得一头雾水,迷朦摇了摇头,“我不明白,我什么也不懂。” 孟轻棠的心抽痛了一下。 “我曾也以为李玦是真心待我的,可我到底错了。” 小菜看到她眼底越来越红,赶紧哄着,“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提了。” 孟轻棠很快便把这事搁一边去。 “听说许家人都搬了,宅子还空在那儿。那是我小娘长大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 陆子桁收拾完东西,在兜里揣满了银票,爬狗洞逃离了陆宅。 所有的狐朋狗友在听完他的叙述后,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甚至还想扭送他回去。 “妈的,落个难就知道身边到底是人是狗,我呸。” 陆子桁到了城门口,今日的守卫莫名的多,他不免怀疑是不是太子增派了人手,赶紧缩了脑袋往回走。 平日大摇大摆天天满香楼的陆大公子,居然沦落到吃饭都挑偏远的小店铺去。 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太子,他如何也想不明白。 眼见着天黑了,陆子桁连个客栈都不敢去住,生怕被太子搜罗出来。 他举目四望,今晚住哪儿有着落了。 - 许氏旧宅不大,算不上恢弘,却也雅致讲究。 大门被栓上了推不开,小菜和孟轻棠绕着宅子走了一圈,见一墙边搭了几块大石头,她们也顺势踩了上去,翻墙而入。 刚摔这儿爬起来正揉着屁股的陆子桁,突然就发现墙外又有了动静,他慌了慌正准备躲起来,小菜上了墙檐。 “好高!我不敢跳!” “让开点,让我先跳。” 小菜抖着腿在墙檐上挪过点地儿,陆子桁正想着这女孩子长得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孟轻棠就探出了脸儿来。 好家伙,居然是她。 孟轻棠稳稳得落了地,就赶紧伸手去接小菜。 砰。 孟轻棠接住了小菜,被她扑倒在地上。 “小姐你疼不疼啊,你没事吧?” “你丫真重……” 孟轻棠腰磕在了石头上,磕得生疼“说了多少遍,叫我姐,不要叫小姐。” 小菜忙不迭点头,扶着她起来。 两人的目光在看向某一处时,同时僵怔住。 陆子桁贱笑道:“被我抓个正着吧,白日里清高得要命,晚上却爬人家院墙,偷东西来了?” “我们才不会偷东西!”小菜气鼓鼓的怼他。 孟轻棠把她往身后拉了一步,对着陆子桁笑道:“外面的石头是陆公子搬的吧,我们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还得多谢陆公子。” “不客气!”陆子桁的脸尴尬的一拧。 孟轻棠笑意更深,“陆公子,真是巧啊。” 眼下这地方人烟不至。 若是这陆子桁执意要为难她,便叫他命丧于此。 这个搁置已久的陆宅,等到有人寻来发现他的尸首,都不知何年马月了。 陆子桁完全没意识到她灿烂的笑容下是怎样的盘算,只觉她此刻格外温柔友好。 “唉。” 陆子桁再抬头,是一脸诚恳,“姑娘,我给你钱,你能否供菜供饭的照顾我些时日?” 上一次街就多一次危险。 他今日这话不知跟多少人,说了多少遍。 孟轻棠愣了愣,这才发现他放在地上那鼓鼓囊囊的包袱,“你落难了?” 陆子桁卑微的点了下头。 “你惹了谁?你不是有个好爹,和一堆有权有势的亲戚吗?”孟轻棠好奇的问。 “太……”陆子桁话锋骤转,“太难了,我爹逼我成亲,娶张太守家的大闺女,我不愿娶,就逃出来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孟轻棠,妄图得几分垂怜和信任。 孟轻棠笑道:“张太守家的闺女怎么了?” “那女人又肥又凶,她坐我身上我都动弹不得了!我让她揍好了几回,后来见她我就跑,可不得逃婚嘛。”陆子桁眨了眨眼睛,“我很乖的,绝不影响你开门做生意。” 谁能想到呢,白日里凶悍得赖在她铺子里不走,非要逼迫她去克死百里桦的纨绔公子,几个时辰不见已是这般狼狈。 孟轻棠直觉他的话有很多处不可信。 “若只是跟你亲爹作对,你那么多世家子弟的兄弟,早帮你安排好去处了吧。何至于沦落至此?你到底惹了什么人,恐怕比那百里桦要狠上许多吧。” 陆子桁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没了精神。 “姑娘别问了,姑娘若是不愿意相助,我也就作罢了。” 小菜偷偷的拽了拽孟轻棠的衣角,“姐姐,别管这码事,明哲保身吧。” 孟轻棠沉思过后,对陆子桁道:“私藏你,有害死我的风险,是不是?” 陆子桁眼神缩了缩,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孟轻棠无奈得看着他。 “我冒着丧命的危险来救你,你却不肯告诉我,你对抗的是谁,我究竟会面临什么。你如此不实诚,我该怎么为你豁出去?” 陆子桁犹豫再三,想了又想,“好,我说。”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也许一生 “是太子,我莫名其妙的就被太子看上了,他非要让我去金陵城做官。可我对为官为仕毫无兴趣……这事求我爹也没用,他不支持我还要打死我,逼着我跟太子走。我就溜出来了。” 陆子桁半真半假的一口气说完,眼巴巴的瞧着孟轻棠。 但凡牵扯到太子那样的人物,不出所料的话,眼前这个姑娘马上就要寻思着弃他而去,再不废话了。 孟轻棠双眸一紧。 太子……看上陆子桁这样的人,非要拎他去做官?这简直比被逼婚那套更不切实际。 太子怎么就盯上了陆子桁? 孟轻棠原只是想唬他说出实情,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他这一说出口,她就下了决心。 “好,我来管你吃住。” “真的?!” 陆子桁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我有着落了?” “嗯。”孟轻棠浅浅应道。 小菜瞪直了眼,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你糊涂啊,你跟太子对着干?” “藏个人而已。”孟轻棠往庭院里走,“趁天还没大黑,好好逛一逛陆宅。逛完了,就带陆公子回我们那儿。” 陆子桁兴致勃勃的跟着她,“我只是住你那儿,跟你啥关系没有,不会被你克死吧?” “这我不能保证,怕你就别来。”孟轻棠道。 “你该不会是想偷偷去找太子,把我交给太子拿个赏银吧,我告诉你……” “陆子桁,我可不逼你跟我走。”孟轻棠瞪了他一眼。 陆子桁立马老实,“好好好我闭嘴,我跟你走,论斤卖整个卖都随你!” - 有了陆子桁,不少重活就有了人干。 画像已涨到三十文钱,每日排队的人总算没那么多了。 每天的最后一位顾客会打赏一掂白银。 这样下来不过十天的功夫,孟轻棠就已赚得盆满钵满,成了这条街上小有名气的富婆。 “姑娘,那是你相公?” 附近有位婆婆时常来给孟轻棠送一只烤红薯,偶尔瞧见了里头正搬水的陆子桁,便多嘴问了句。 “哦,不是,那是我弟弟。” 孟轻棠坚持给了婆婆五文钱。 婆婆闻言笑开了颜,“姑娘啊,我认识一户好人家,他家的儿子年二十了,人也老实,我看着长大挺不错的,要不……” “婆婆,我克夫,都克死两个了。”孟轻棠张口就来。 “不碍事不碍事,这事你不说出来,谁能知道?你瞧瞧呗。”婆婆慈眉善目的笑着。 孟轻棠一愣,困惑得看向这位婆婆,手中的番薯也顿时难以下咽。 婆婆只管做媒,只想拿酬金,竟不在乎旁的。 这样不太地道吧? 婆婆挤眉弄眼的凑近她,混浊的口气呼在她脸上,“克夫好啊,我帮你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寡汉子,你克死了人家,不就继承了人家的钱,咱们五五分成中不中?” 孟轻棠瞪直了眼,无语。 “四六也成,你六我四,毕竟你出大力。”婆婆笑得灿烂。 孟轻棠把没吃完的番薯塞还给她,“婆婆,你更应该好好打听打听我,我不差钱!不缺那点死人钱!”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铺子里。 “呸,一个烂寡妇,克死两丈夫了还搁这逼逼赖赖的,白瞎了我的番薯。”婆婆唾了一口,捏着温热的五文钱折返回了自家。 - 孟轻棠喝了一壶凉水,这气还是下不去。 “她赚这昧心眼的钱,她还骂我?不行,我要吵回去。” 孟轻棠抡起袖子,小菜赶紧拉住她,“你还要开门做生意呢,不要跟那些疯婆子一般见识。” “我他妈凭什么要受这个气!”孟轻棠气急了,重重的坐了下来,“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陆子桁听着像在骂他一般,代入感很强,毕竟他也逼迫过孟轻棠去克人。 “她说的不对吗,你本来就是寡妇啊。”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 孟轻棠懵懵的应了声,“嗯,那是。” “你是克死了两任丈夫吧?” “是,死得透透的了。” 孟轻棠在心里给齐王和太子上了两柱香,突然就舒坦了很多,“得了,我上街逛逛散心去。” 陆子桁赶紧的掏出点钱,“帮我买一身衣服!” 他自己的衣服太过显眼,要还想偷摸的能出个门,就得搞身普普通通的衣服穿穿。 - 姑苏的夜市虽不及金陵城摩肩接踵,却也应有尽有。 孟轻棠买了两串糖葫芦,跟小菜吃着挤进了一个被许多人围起来的摊位。 地上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好看的瓷器。 “那个瓶子好看!”小菜指着最后排一个石榴瓶嚷道。 “等着,我给你套来。” 孟轻棠掏钱买了十环,环环都冲着那石榴瓶去。 她自认眼神好使,可每每就差那么一点儿,圆环在那石榴瓶旁歪歪斜斜躺了一堆,总也套不上去。 手中就剩最后一个了。 孟轻棠调整了下呼吸和姿态,想着这回要不行,她就再买十个环,反正她有钱。 她还在原地跃跃欲试,突然手中一凉…… 孟轻棠低头看,看到一只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牵引着她抬手。 她任由他调了个高度角度,随着他一用力,孟轻棠配合着撒手—— 圆环飞了出去,稳稳当当的套中了那白底蓝画的石榴瓶。 那一刻,他们的手也分开了。 摊主笑着去取了瓶来,双手奉上,“姑娘,你相公可真厉害,一发就中。” 孟轻棠尴尬笑了笑,把瓶塞小菜手里,扭头就走。 李珂亦赶紧跟上,“你喜欢,我们可以多套几个。” “不可不必。”孟轻棠的脸色有些沉冷。 周遭许多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紧随着这两道绝色脱俗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为止,众人注意力才回到这套圈的摊上去。 “你怎么买了男人的衣服,给谁的?” 走出一段路,李珂亦忍不住问。 小菜抱着衣服的手一抖。 孟轻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色更冷了,“太子殿下,你在这姑苏要待多久?” “我不知道,”李珂亦老老实实的说,“也许一生。” 孟轻棠仿佛听了个笑话,“你不去继承皇位了?还是你要迁国都,把皇宫搬姑苏来?” “未尝不可。” 他清俊的双眸在灯火的映衬下是这样纯澈。 “为什么?”孟轻棠问。 李珂亦道:“我要向你证明,威逼强迫,这些事我不会做。一月一年都不够你看透,那我就给你一生,你总会信我的。”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男人说起承诺来,总是天花乱坠的。 不管他现在眼中有多诚恳,孟轻棠都不愿去考虑。 “太子殿下,无论你做都没做,我都不会入宫的。” 宫墙比孟府的墙更高,更厚。 “那便不入宫,我陪你在姑苏,姑苏这地方挺好的我也喜欢。” 李珂亦就像一只急于开屏的孔雀,绕着孟轻棠转:看看我,看看我。 孟轻棠皱了下眉头。 “太子,说实在的,我没想杀了你是我没本事,你又何必天天来堵我的心。” 李珂亦喉间一窒,“阿棠,是李玦算计的,我真没有……” 孟轻棠很无奈。 “是不是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我不能再赌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给的补偿也足够了,走吧,别纠缠了。” 她绕过了李珂亦,疾步离开,小菜在原地愣了会儿,小跑跟上。 “姐姐,太子好像又不舒服了。” “他身边有人。” “是的,有人扶他……” “所以关我什么事?”孟轻棠语气冷漠,没有回头。 - 她的屋门口,坐着另一个男子。 他像是孤身在这,孟轻棠举目四望都瞧不见他的随从。 孟轻棠无视他径直去开门。 “棠棠。”齐王唤着她的名字起身,“我在这里等了许久。” 孟轻棠视若无睹置若未闻的进屋去。 齐王一手扒住了门框,制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他神态再没有之前的恣意不羁,满脸透着疲惫, “棠棠,我很想你。你若实在不愿跟李珂亦在一起,随我回去吧……” 孟轻棠心里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抬眸,重重的说了一个字,“滚。” 齐王难怀愧意的看着她,固执得不肯让她把门关上。 陆子桁闻声出来,打着哈欠,“回来了,我的衣服买了没?” 孟轻棠“嗯”了一声,小菜马上把怀中衣服递给他。 陆子桁这才发现门外还有个人跟孟轻棠僵持着,慌了一慌,“这谁啊?” 孟轻棠淡淡的回答,“我克死的第一任丈夫。” 齐王顾不上她怎么说自己,气急败坏的指着陆子桁问她,“他是谁?怎么跟你住在一起?!” 陆子桁已吓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已经被克死的人怎么能站在这里,是人是鬼? 孟轻棠轻笑了声,道:“他跟我住在一起,你说呢,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齐王仍有些不可置信。 他追求了那么久才追到的女子,怎么会那么快跟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在一起。 孟轻棠凑到齐王耳边,轻声说:“不就是当初我跟你的关系,甚至还多了层我跟太子的关系。” 齐王脸色绷紧,看向陆子桁的眸光中骇人的厉光越来越盛。 “我杀了他。” 他袖口落出把短柄,轻触机关弹出利刃,在月光下泛出寒芒。 孟轻棠脸色一冷,挡在吓得爬地的陆子桁面前。 “李玦,你也配在这里撒泼!” 齐王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棠棠,你跟我回去,我放过他。” 孟轻棠冷冷笑了一声。 “怎么,这回该不会是要把我送你爹床上?你那美人不够用,非要用我?” “不会了,棠棠,再也不会了,”齐王眸中浓郁的痛楚和后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今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棠棠,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做正妻。” 孟轻棠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打筛,她抬起手指指着门外。 “滚。” 齐王的双脚黏在地上,如何也拔不动,声音嘶哑,“棠棠……” 孟轻棠眸底通红,冷冷的重复:“滚。” 小菜在此时扑通跪了下来。 “求您走吧,小姐已经够苦了,您仁慈点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别再伤害她了!” 齐王一脚踹在小菜胸口,厉声道: “贱婢!” 这一踹不得了了,孟轻棠扶起小菜之后,一耳光呼了上来。 齐王脸上辣辣得疼,尴尬得磕了磕眼睛,“棠棠,我……” “滚!!” 孟轻棠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宣泄在这一声“滚”中,惊得外头好几户外的狗狂叫。 齐王怔了怔,还杵在面前,像根杆子一动不动,似有不甘。 孟轻棠把他一步步推出了门外,重重关上了门。 她背靠着门,咬着手指才没叫自己哭出声来。 小菜心疼得去掰她的手,“姐姐,我们离开姑苏吧,去更远的地方,让他们都找不到。” 孟轻棠点了下头。 陆子桁的腿软到站不直,“他要杀我?他干嘛要杀我?” “怕就走。”孟轻棠说。 陆子桁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突然暴跳如雷,“你不是说你是个寡妇嘛,你前夫到底是人是鬼?!” 小菜扶着孟轻棠坐下,瞪了他一眼,“你嚷嚷什么。” 孟轻棠揉了揉太阳穴,“我可没骗人,这不死得透透的了吗?你看他有活人样?” “那是个死人?!” 陆子桁更害怕了,“娘,我要回家!” - 门外,李玦垂头丧气的靠着门坐了下来。 他原以为棠棠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人尽可夫,一心想往正妻位子上爬的女人。 她却拒绝了东宫。 她将自己伪装得世俗,趋炎附势,唯利是图。 可名和利都不是她真正要的东西。 他以为把棠棠塞给李珂亦,痛苦的只是他自己,却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棠棠她经历的到底是什么。 棠棠有多当真他的感情,现在就有多怨恨。 - “死人啦!” 一声惊呼撕破清晨的宁静。 孟轻棠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小心拿开小菜横在她膝盖上的腿,轻手轻脚的穿靴穿衣。 她边下楼边用缎带束发。拉开铺门,就看到一群人往桥下蜂拥而去。 孟轻棠似乎自带一身生人免近的气息,她凑过去,看热闹的人便让开道来。 一见尸体,只一眼,孟轻棠便险些吐出了胃酸。 周遭的男人们反应倒还行,女人们无不是看不下去,急匆匆的走开。 “脸皮都给扒了下来,太惨了。” “应该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孟轻棠看了半晌,身边人叽叽喳喳讨论了半晌。 这具尸体被发现时,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粉色衣裙扶在水面上,上身趴在桥洞里的窄岸边。 今早有人来桥下洗衣服,看见了去把人身子扳过来,才发现出了人命。 “走走走,都别看了!”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官兵们围了一圈,开始驱散人群。 “百里公子,您来了。” “嗯。”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太子给的钱 孟轻棠看完了热闹正想走,官爷的这一声称呼提起了她的兴趣。 她回头,看到个丰神俊朗眉削骨立的男子,手中捏着一捆粗绳鞭,那鞭柄是纯铜雕的,一看就很重。 百里桦,陆子桁的噩梦。 看起来也不怎么凶。 - 死的是卢员外家的孙女。 这死了人,整条街的店铺生意都差了一大截,更别提有人买画了。 陆子桁躲在阁楼里瑟瑟发抖。 前两天陆老爷就派人挨街访巷的寻过他,孟轻棠一句真没见过就打发了。 可因这死了人的事,官兵扎扎实实的挨家挨户搜,是一定不会放过这间阁楼。 他眼见着人往这儿来了,慌得要死,像个蜜蜂似的团团转。 陆子桁正急着,小菜把他拉到了二楼浴桶边,刷刷脱了衣服。 “你……” 陆子桁看直了眼,他这迫在眉睫,小菜竟然在这时候投怀送抱,可他此时此刻根本提不起兴致啊! 小菜光着身子淌入水中,“还发什么呆,快进来啊!” - 百里桦带着人排查完上一家包子店,就来了孟轻棠的画铺。 “百里公子究竟是经商的,还是做官的?怎这等事,都要百里公子来协管呢?” 孟轻棠倚在门边,看他们粗鲁的捣腾她的东西,还把红颜料倒了一地。 她捂了捂心疼的胸口。 “我这可是朱砂做的染料,很贵的。” 官兵们置若未闻。 百里桦在她钱柜里搜到个上锁的箱子,拿过旁人的剑劈开,眼中登时划过一丝疑惑。 他一脸凝肃,单手举着箱子到孟轻棠面前,“你哪来这么多钱?” 孟轻棠再一次被他的力气之大震撼。 这箱子,起码有三十斤重,他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举了起来。 她瞥了眼那几排白花花的大银子,凤眸轻飞。 “我生意好,日日有人打赏白银,存下这么多不稀奇,你去这街上问一问便知。” “都是谁赏的?” 出手如此阔绰的有钱人不多,都是有名有姓的。 孟轻棠认为这是私事,并不想说,可又不得不配合着办差。 “太子赏的。” 百里桦冷哼了声,把箱子放在地上,对身后官兵道: “赃物来目不明,带走。去楼上搜。” 孟轻棠一愣,赶紧扑上去抱住自己的箱子,急道:“什么来目不明,不都说了太子赏的吗!” “拉开她,一起带走!”百里桦雄厚的声音不容置喙。 孟轻棠被左右架起,傻了眼。 “我犯什么事了!能不能找个专业点的来办事啊!” 就这样被拖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啊! “楼上有个女的在洗澡,其他没有发现异常。” “好。” 百里桦摆手,孟轻棠的钱和她这个人,都被带去了衙门。 - 孟轻棠被气得不轻。 原以为最糟糕的情况是搜出陆子桁,结果陆子桁没事,百里桦居然拿她整事儿。 “我说,你是个开钱庄的,那就好好做生意,别学人办差,真是瞎搞。” 话完,她膝后被踢了一脚,狼狈扑地跪了下来。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云麾将军!” 孟轻棠微微一惊,跪着抬头看。 陆子桁从来没说百里桦还有这么个身份。 不过云麾将军又如何,看来是个靠爹上位的玩意儿。 堂堂三品武散官,在姑苏开钱庄管她这些多了几个白银的小事。 乾元朝当真是安定已久,朝廷居安不思危了,什么人都能任命将军。 “唉。” 孟轻棠叹了口气,“这钱就是太子给我的,不信你去问。” 百里桦负手在身后,“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孟轻棠一口血险些吐了出来。 “将军何以这样认为?!” “你这些钱,是杀人的酬金吧。” 百里桦义正严辞的说道:“我问过街坊,昨夜你门口一直有个陌生男子等候,你归家晚,然后你们在屋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猜测,你们是酬金谈不拢。” 孟轻棠听他说完,目瞪口呆,“就因为这?人就是我杀的?” 百里桦继续道:“你出现在姑苏太过突兀,你一来,陆子桁人就消失了,我查到陆子桁失踪当天还去过你那儿。这没几天,又死了张员外家的小姐。许轻棠,陆子桁也是你杀的吧?” 旁听的官兵几乎要鼓起掌来。 棒棒棒,妙妙妙。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孟轻棠爬起来,掸了掸膝上尘土。 “我本就是外乡来人,门口有个陌生男子等我很正常。百里桦,你不清楚我的来历,就说我的钱来路不干净,是不是太武断了点?” 百里桦拧了拧眉头。 孟轻棠再道:“你说我杀了人,我又是怎么杀的人,用什么去剥那女子脸皮,又是怎样置她于死地?” 百里桦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你说,昨晚在你门口的男子是谁,我去盘问他。” 孟轻棠倒抽一口凉气。 “六皇子,齐王。” 去吧,去盘问吧,勇士。 百里桦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手中的全铜鞭柄哐铛作响。 “刁妇!上刑!” 孟轻棠瞅着抬上来的夹指刑具,急道:“我没骗人,句句属实!” 她来了姑苏,头一次对人这么坦诚,对方却一句都不信。 “百里桦!你昏庸无能!你糊涂!” “堵住她的嘴,上刑!” 一块抹布被塞到了嘴里,孟轻棠凝力在掌心,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 烧死他。 她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掌,任由衙役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刑拘。 这种苦头,也不是没吃过。 刑拘一紧,她豆大的虚汗顺颊淌下,脸色惨痛越发苍白。 “大人!有人自称是太子,见是不见?” 孟轻棠听见这一声,强撑着的身子一下子松懈,晕了过去。 李珂亦等不及百里桦出来,让人直接动手清了道,畅通无阻的到了衙门刑讯室里头。 “太子殿下,你怎么……” 百里桦见他抱起了孟轻棠,呆怔住,“殿下认识他!” 李珂亦的目光凝在她血迹模糊的手指,冷冷的瞥向百里桦。 “两年不见,你一如既往的愚蠢。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女子,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百里桦被骂得哑口无言,向来板正的脸颊通红。 “我瞧她长得妖媚,以为定不是个好东西……” “眼睛即瞎了,你抠出来拉倒。” 李珂亦说完抱着孟轻棠大步离去。 百里桦的心脏还没缓过劲来。 太子那个不能近女色的玩意儿,居然真的有了女人?! 他毛病好了?! 小六叹了口气,拍了拍百里桦的肩膀。 “自己好好向人家姑娘请罪,你真不适合干这行。”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躲在这里还能碰到太子 李珂亦到了门口,李玦伸手就要从他怀里接人。 “滚。” 李珂亦一脚揣在他腹上。 李玦从地上爬起来,不依不饶,“棠棠是我的女人,你给我。” 李珂亦眼神示意,随从拔剑拦住了李玦,将他逼退了几步。 “齐王殿下,自重。” 李玦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抱着她走远,心中塌陷了一块儿,酸涩上涌堵住了喉腔。 小六扶住了他微微晃怔的身子,“殿下,回金陵城吧。” 李玦的目光还留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地方。 “小六,她还是喜欢我的吧?” 小六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殿下,你说不能有软肋。” 李玦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 小菜急得团团转。 “你说怎么办呀!” 陆子桁从浴桶里出来,脸上的热度一直下不去,人也懵懵的,“啊?” “你说话啊!” “啊,我也喜欢你的!”陆子桁脱口而出。 小菜愣了愣,面红耳赤的别过脸去,“我姐姐被抓去衙门了,现在该怎么办。” 陆子桁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握住了她的手,“你别急,我会娶你的。” 小菜皱了下眉头,甩开他的手跑下楼去。 一条街的人都在街上看热闹,对着孟轻棠的铺子指指点点。 “居然是那姑娘杀的人!” “她该不会要人脸皮炼什么邪术吧?” “我看她那狐媚样,早就猜到有什么蹊跷,那是人能有的相貌吗?” “她给人画像,不会就是为了物色人家脸皮吧?” 讨论到此处,各位大妈大婶皆是虎躯一震,脊背发凉。 “胡说八道!我姐姐是好人!” 小菜一声吼,周遭人声音都颤了颤,“你跟她一伙的,你也是杀人凶手吧!” “不是!我们不是!” 小菜倔强的辩解,却惹来几个臭鸡蛋砸了一身污秽。 “看!人回来了!” 小菜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到太子抱着孟轻棠下了马车,目不斜视的进了她的画铺。 太好了,幸好有太子。小菜松了口气。 “那人到底是谁啊,在这街上见过好几回了。” 终于有人发问。 小菜哼了一声,叉腰理直气壮的说:“怎么样,我家姐姐是清白的吧,所以衙门会放了她!管好你们的嘴,谁还没有个被冤枉的时候!” 大伙儿鸦雀无声,没有什么话比衙门释放了孟轻棠更能证明清白的。 小菜顶着一身腥臭,气鼓鼓的进了店铺,刚上楼,见到楼梯口呆若木鸡仿佛遭雷劈的陆子桁。 “怎么了?”小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子桁声音发抖。 “卧槽,我躲在这里,居然还能碰到太子!” 他脸色惨白如纸,状如死期已至。 小菜马上明白过来,拍了拍他的胸膛,“放心吧,我家姐姐既然收留了你,就会从太子手下保住你的。” 陆子桁木衲的动了动眼睛,“你家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到太子抱着孟轻棠出现在楼道口的那刻,他啥玩意儿都想不明白了。 小菜凑到他脚边,眨了眨眼睛,“你猜。” - 大夫很快赶来。 “有一点骨裂,这手满月不可沾水,不能动手,得好好细细的养。” 李珂亦将她的手轻放在自己掌中,另一只手沾了药膏,轻柔的去涂抹她的伤处。 “百里桦会跪着给你请罪,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他,他那脑子就欠收拾。” 他轻声细语说着,昏睡中的她手指突然缩了缩。 李珂亦心间兀然被狠狠啃噬了一把,腥甜随着胸腔翻腾上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侍从沈呈赶紧递上了手帕。 孟轻棠缓缓睁开眼,看到他唇边残余和雪白手帕上刺目的红。 她张嘴就说:“百里桦抢了我钱。” 李珂亦迅速拭干净了嘴,收起手帕, “他会给你送回来的,还会赔你铺子里那些东西的钱。” 孟轻棠想坐起身,手掌撑着床就疼。 李珂亦赶紧揽着扶起了她,“你这手得好好养着,这几个月不要拿笔,也不能沾水。” “钱够用,我这手就养得好。太子殿下,谢了。” 李珂亦坐在床边,沾了药膏准备继续给她抹药,触到她手时,她猛地缩了回去。 “不必麻烦太子,让小菜来就行。” 小菜闻声跑了进来,“好,我来。” 李珂亦尴尬得退到一边。 小菜做事一向不细致,孟轻棠被她弄疼了也只能咬着牙皱着眉头。 她迫不及待的想把手伸进火里去烤一烤,无奈现在没有机会。 李珂亦好几次想开口阻止小菜的动作,终还是无奈的把话咽了下去。 “陆子桁在你这儿住了多久?” 屋门外的陆子桁身子猛地一怔,那把刀感觉又到了脖子上。 孟轻棠抬眸看李珂亦,“太子为何跟他过不去?” 李珂亦抿了抿嘴,由衷道:“他并没有多好看。” “所以呢?就因为他长得很一般,太子就看他不痛快?”孟轻棠懵了。 李珂亦凝眸,“你夸他好看。” 孟轻棠更懵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为了多收陆子桁一点钱,夸他非凡人之貌那个事? “所以因为我夸他好看,你就跟他过不去了?” 孟轻棠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李珂亦抿紧了唇。 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为什么。总之听说孟轻棠狠狠夸了这个人的相貌,他就很不舒坦。 偏要把陆子桁弄出姑苏去,叫孟轻棠再也看不到他。 可他竟没发现,陆子桁反而溜进了孟轻棠家里,赖住在她身边。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他绑起来,不给他行动自如的机会。 门外的陆子桁几乎要哭出来。 这叫什么事儿,真是倒了血霉。 孟轻棠轻咳了两声,“太子饶他一命吧。” 李珂亦皱眉,“没有要他命。” 但陆子桁在这住了好些时日,就挺不痛快的。 小菜扑通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其实我和陆公子两情相悦,他今日还说要娶我!” 如此反转,孟轻棠完全没想到。 “小菜你……” 怎么可能呢!她的眼光竟然如此之差。 小菜面向孟轻棠,豁出去道:“姐姐知道今日官兵为什么没搜出陆公子吗,因为他在我的浴桶里!” 孟轻棠惊呆了。 这么说来,百里桦果真是个蠢的。 大白天的洗澡,他就没半点疑惑?!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请罪 小菜磕了个头,“小姐,我未经你的允许私定了终生,还请小姐成全。” 孟轻棠有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起来起来,你就是看中头猪,我也没办法……陆子桁!” 陆子桁正龟缩在门外,突然被点到名,只能踉跄着进来跪在小菜身边,大气不敢喘。 孟轻棠的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看了两遍,怎么看都觉得陆子桁不像个正经人。 她语重心长道:“我家小菜不做妾。” 陆子桁抬眸,诚诚恳恳道:“不管她是妾是妻,我都会好好待她的。” 孟轻棠一掌拍在被褥上。 哎哟喂……疼。 她拧起了眉头,重复道:“陆子桁,我家小菜不做妾。” 陆子桁睁大了无辜的眼睛。 进门不难,但做妾还是妻,得家里人拍板,他在家里向来是个没地位,做不了主的。 他跪着忐忐忑忑迟迟不能开口。 小菜突然看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凉,站起身来呸道:“我这个任人拿捏的软骨头,进了你们这样的门第,不得给你家吃得骨头不剩。拉倒了,随意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得了。” 好心捞他一命,真是捞了条狗命。 孟轻棠松了口气,小菜能看得这么开,她着实欣慰。 “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让人家不能小看了你。” 陆子桁急了,“我……我……” 李珂亦瞥了他一眼,看着都烦。 “你有本事在外躲了这么些天,没本事娶人家回家做正头娘子?” “太子,我和张太守家的闺女从小有婚约,这玩意儿不好整啊!”陆子桁的脸拧巴得苦滋滋的,“我也不想娶那只母老虎,可我没得办法,我爹凶悍得很,动不动就要揍我。” 孟轻棠难以置信的皱了下眉头。 那么严的家教,教出这么个歪不歪正不正的东西? 李珂亦问小菜,“你想不想嫁陆子桁为妻?” “无所谓了。”小菜撇了撇嘴。 重要的已不是做妾做妻那码事,而是陆子桁方才的态度,已叫人没了兴致。 “那便罢了,”李珂亦说道,“原想给你世家小姐的身份,拆了陆张两家的婚约,眼下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什么身份? 小菜听得欣喜,跪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太子。 “婚约不婚约的无所谓,世家小姐的身份,我真的可以有吗?” “可以有,我找个功勋之臣认你做嫡女,再赐你丰厚的金银财富,配个卖茶的绰绰有余。” 小菜高兴得磕了个头,高兴之余又察觉哪儿不对劲,憋憋缩缩的凑到孟轻棠身边去。 孟轻棠皱了下眉头。 这个太子,他明明一句话就能成全人家婚事,偏偏还要给小菜这么多。 何必这样费力收买人心。 小菜期待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李珂亦邀功似的目光看着她。 孟轻棠最后松了嘴,说道:“谢太子殿下。” 小菜高兴得抱住她脸吧唧了一口,“小姐真好!” 陆子桁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我真的是做不了主才……” “谁稀罕你能不能做主,”小菜瞪了他一眼,“我缺吃还是缺穿了,一个人过得不香非要缠着你找气受?拉倒吧,眼下太子也不为难你了,能滚多远滚多远去。” 她只图世家小姐的身份和那点财富,男人就是个挂件有没有无关紧要。 看着顺眼就戴,看不顺眼就摘。 - 陆子桁这回不急着躲太子了,反而赖在了他们身边。 李珂亦瞧着孟轻棠那嫌弃陆子桁的眼神,几乎不亚于嫌弃自己,也就不挤兑陆子桁了,一块儿死皮赖脸的杵在这两女子身边。 这一天,外头的议论声吸引到了孟轻棠,她不顾手指疼痛穿上了衣服,下了楼。 百里桦手捧着那全铜柄的粗鞭子跪在了大门口。 “姑娘,前些天我不分青红皂白冤了你,擅自动刑致使姑娘受伤,姑娘可用此鞭罚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子桁从楼上窗口探出头来,暗爽不已。 主角可是百里桦,向来在姑苏说一不二,又好管闲事铁面无私的一号人物。 如今居然给一姑娘下跪请罪。 有人说他知错认错,此等品质难能可贵。 又有人说这位卖画的姑娘上头有大人物,每日出入她屋里的那位神仙般相貌的公子,是金陵城来的,权势滔天。 不远处的李珂亦沉眸,对沈呈说:“百里桦没有诚心,他那鞭柄那么重,阿棠怎么使得起劲。” 沈呈道:“他倒也不是没诚心,他只是蠢。” 孟轻棠是真想凑百里桦几个耳刮子,再狠狠地踹上几脚,用最难听的话骂他。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只好轻轻一笑:“古来冤死之人不计其数,我命好只是受个重刑几月不能干活而已,不打紧。” 她自以为嘴里的酸里酸气明显得很。 百里桦却是双眸一震,由衷道:“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在下敬服!” 孟轻棠别扭得撇了撇嘴角,特地挽袖伸出了一双淤肿的手,弓腰去扶他。 “百里大人快请起,您这般跪着折煞小女子了。” 百里烨赶紧捏住了她的手,起身,“不如在下请姑娘喝酒,咱们交个朋友。” 果然,孟轻棠“感动”得双眸泛红,被紧捏的手微微颤抖。 “百里大人,喝酒就算了,我这手,我这……” 百里桦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松开她手,“不好意思姑娘,忘记男女授受不亲,冒犯了。” 孟轻棠吹了吹手指,欲哭无泪。 她差点怀疑百里桦在装傻充愣,这哪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儿? 手指被他这不知轻重的一捏,都快疼炸了! “咱们这事就让它过去吧,百里大人,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百里桦向她抱拳,“姑娘,在下欠你一遭,你若有事便提一嘴,百里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轻棠摆了摆手。 谁他妈稀罕,只求你别强当差,搞出无数冤案。 百里桦一走,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李珂亦在她上楼之前喊住了她。 “阿棠,你看下这个。” 他拿出一张地契,在孟轻棠面前展开,“许氏旧宅在那闲置着,我就买下了这座宅子。什么时候搬过去?”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算我求你 孟轻棠心中微微一窒,随之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等我手好了,还得画画赚钱呢,许宅离这儿太远,住那里不方便。这地契,太子自己留着吧。” 李珂亦尴尬的收起地契,“你什么时候想要了跟我说一声便是。” 孟轻棠上了楼,小菜立马凑了过来。 “姐姐你真的不想要那个宅子?那是小娘做梦都想回的地方。” 孟轻棠叹了口气,对小菜说:“我原是有多赚些钱去买下来的打算,可他拱手给我,我却拿不下手。” “姐姐,我瞧着,太子真不像趁人之危那种人,你不必拒人以千里之外吧。”小菜道。 “我没有拒他千里之外,我对李玦才是彻头彻尾的拒绝。”孟轻棠不轻不重的瞪了她一眼,“你就是颗墙头草,被太子彻底收买了是吧。” 小菜屁颠屁颠的跟着她,给她搬椅子端茶。 “姐姐你想啊,太子要真有心强迫你,哪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早把你捆走了,还由你在这儿抛头露面的卖画,横看竖看他都不像那种人。” “唔,我要这个。” 孟轻棠指了指那盘桂圆。 小菜着手剥了软壳,果肉塞自己嘴里,“这是太子买的,你硬气就别吃。” “我看你一点也不柔弱,要不把你嫁给陆子桁。”孟轻棠轻飘飘的说。 小菜赶紧的再剥一个桂圆,送到她嘴边。 “姐姐,我错了!大错特错!” - 孟轻棠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去了膳房。 这一天天疼的,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双手扎进了火里。 才刚感受到舒爽,膳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孟轻棠赶紧的把手拔出来,掸了一手柴灰,弄了一身狼狈。 “沈呈?做什么?” 沈呈一愣,“孟姑娘手伤未愈,就不要亲自下厨了吧。” 孟轻棠把手藏在身后,尴尬的笑,“不碍事。有事吗?” 沈呈脸色凝重,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 “孟姑娘,你是不是一直想不明白,那一夜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孟轻棠笑容一滞,挪开目光,语气渐冷,“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亵玩个女人而已。” 沈呈叹息道:“姑娘说得对,他们那样的身份互赠女人,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太子偏偏不能有女人。” 孟轻棠奇怪得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太子体内有一种蛊毒,情爱能使蛊毒肆意生长,侵蚀身体直至丧命。绝情绝爱,才能平安一生。” 沈呈平静的说完,眸光淡淡看着她。 孟轻棠仔细的思索他的话,随后摇了摇头,“既然要命,他这一天天的在干嘛呢?不去找解救之法,绕着我转?” 怎么听都像是唬人的。 “你说的不错,解开蛊毒之前,太子的确不应该接近女人。他也无意接近于你。只是误以为你是孟婉,想劝你早日和离,不至于落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而已。可他的那点心意,落在齐王的眼中,便成了害死他的利器。” 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一点都不心虚。 孟轻棠死死的盯着他,“然后呢?” 沈呈无奈的笑笑。 “还需要说得更明白吗?孟姑娘,齐王的狠毒你也许不信,我家太子的无辜你更不信。可太子活不长了。” “他既要承受毒发的痛苦,还要背负伤害你的折磨,在你这里,又只能得到怨恨和冷眼。 “孟姑娘,算我求你,待他好一点。” 孟轻棠的脑中嗡嗡作响。 她努力想分辨这其中真假,可心里一团乱麻。 等她稍稍冷静了些,沈呈已没了踪影,仿佛他从未来过。 李玦,她得找李玦问个明白。 孟轻棠刚踏出膳房的门,又突然想到。 李玦又怎会说实话。 说他根本没受任何胁迫,说她是用来害死太子的工具? 所以他当时甚至想说服她留在太子身边。 呵。 孟轻棠冷笑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 她擦干净了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却一整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菜绕着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孟轻棠的脸色却始终缓不过来。 直到半夜,模模糊糊的,小菜突然听见她说了句:“我想吃枇杷了。” 小菜坐起身,“特别想吃吗?” 孟轻棠点了点头。 小菜再没有墨迹,马上就穿衣服,“大半夜是无处买了,不过我知道有户人家院子里种着,长得还挺好,我去给你摘。” “别。” 孟轻棠拉住了她,“太子今天后来没有来过?” 小菜一愣,懵懵点头,“是吧。” “哦,睡吧。”孟轻棠翻了个身。 - 太子连续三天都没有来。 孟轻棠在街上兜来兜去,她在姑苏已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人,总有人缠着她,要她讲被冤受刑那点事儿。 她倒也不介意,大腿一架,凑齐了五六个围观群众,就开始讲百里桦那点破事儿。 “就因为你兜里钱多,百里大人就把你抓去了?” “姑娘你说一说,那是什么人物帮你翻的案?” 说到此处,孟轻棠卡住了嘴,“这我可不方便说,他的名头说出来太过骇人,各位就不必知道了啊!” “说嘛,是那位天天来找你的漂亮公子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孟轻棠摇了摇手指,“无可奉告了啊!” 众人一阵扫兴的唏嘘。 有一尖锐的女声从后而来,“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百里公子从来不会断错案子的!” 孟轻棠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子。 十七八岁的模样,声音尖锐,长得机灵,衣着精致,发间的蝴蝶钗和颈间的银项圈衬得她格外可爱。 长得可人,却很凶。 孟轻棠哼道:“百里桦跪街上承认他冤了我,你说他从来不会断错岸?” “一定是你身后的人物逼的!”那姑娘插着腰,很不服气。 百里桦这样的人都能有迷妹,孟轻棠也是无语。 “百里大人官居三品,谁能逼迫他?我身后人要这么厉害,你还在这跟我横,想过后果没?” 那姑娘顿了顿,又嚷道:“我就瞧不起你这狐媚样!” 孟轻棠眼眸一敛。 “说来说去,竟是嫉恨我相貌?” 姑娘越发气得跳脚,“你不要脸!” 此时有人小声提醒道:“快别说了,百里桦来了!” 孟轻棠转眸,瞧见那二货冷着脸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两粗汉,所到之处人都安分了许多。 叫卖声都不敢太响。 孟轻棠身边的人一哄而散,徒留她站在那里,大腿刚刚的架在石墩子上。 小菜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咱们走吧。”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回金陵 “走。” 孟轻棠转身就走。 身后的百里桦醇厚的声音响起,“许姑娘,这么巧。” 孟轻棠还没应话,那位戴着银项圈的姑娘已经凑到百里桦身边。 “百里哥哥,她刚在这说你坏话呢!” 她的声音不再尖锐,反而银铃般好听。 百里桦把鞭子抱在胸前,沉声道:“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就因为几个银子错冤了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她上刑!说你昏庸糊涂!” “还有呢?”百里桦冷着脸问。 项圈姑娘突然泄了力,“大抵也就这些。” 百里桦走到孟轻棠面前。 “此事是在下草率了,犯下如此大错。姑娘即不肯体罚于我,不如我请姑娘下馆子。” 满香楼就在眼前。 孟轻棠瞧了眼项圈姑娘极其不痛快的脸色,勾了勾唇,“好啊。” - “许姑娘,我现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杀过很多人。” 百里桦喝得满脸通红,打了个酒气熏天的嗝,眼中流露的悲伤越来越浓。 孟轻棠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太子去哪里了吗?” “太子啊,”百里桦醉熏熏的眼强行睁大,“我们在苗疆认识的,巧得很,他跟我一样中了情蛊。苗疆解不了毒,我们就结伴去了好多地方……” 孟轻棠心中一怔。 沈呈没有骗人。 “倒了血霉,老子这辈子都别想碰女人了。”百里桦举杯痛饮,“人人都道我不近人情,不近女色,是我他妈的不能近,我想活着就不能亲近女人。” 孟轻棠呼吸越来越急促,把他挣扎着站起的身子按着坐下。 “你听清楚了,我问你的是,你知道太子去哪里了吗?” 百里桦涣散的瞳孔渐渐凝滞,又是一个响嗝,“我怀疑太子偷偷治好蛊毒了,不然他怎么敢跟你纠缠不清呢?他还敢抱你!我的天!他一定偷偷搞定了!我得去找太子!” 他把孟轻棠的手甩开,拿起鞭子往外去。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孟轻棠拦住了他,一字一句的说:“太子去哪里了?!” 百里桦紧紧的皱起眉头。 “吵什么吵!太子回金陵城了!皇后叫他回去!” - 他不是说要一直呆在姑苏的吗。 原来是他不能再留下去了,沈呈才来说那些话。 孟轻棠此刻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 回金陵城。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想回去了。 - “好好待她。” 对陆子桁交代完这话,孟轻棠就把小菜留在了姑苏。 她独自一人踏上了回金陵城看看的路。 城外走得好好的,突然追上骑马来的汉子。 “一起!” 孟轻棠看了眼百里桦,“你也要去金陵城?” “是太子吩咐过让我保护你。”百里桦一脸正色,“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孟轻棠是真不喜欢跟这个人同行,却对他的马感兴趣。 是匹好货色。 孟轻棠眼神一瞟,“百里大人,我渴了,想吃那的桑果。” “去摘呗。” “百里大人帮忙去摘一下吧,树上虫多,我怕。” 百里桦皱了下眉头,翻身下马,嘴上嘟囔了句,“女人真烦人。” 孟轻棠摸了摸红棕色的马鬃,确定是匹温顺随和的马,立刻踏上马鞍跃身而上。 “驾!” 马蹄一踏绝尘而去。 百里桦一回头,马和那女人都没了踪影。 - 有女子找沈呈。 李珂亦正在栽树苗的手一顿,“你的桃花债?” 沈呈一头雾水,“没有啊!” “去看看。” 沈呈忐忐忑忑的到了宫门外,看到眼前之人,又惊又鄂。 “孟姑娘?!” 孟轻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说找太子,肯定就没人帮我传话了,我只能说找你。果然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你找来。” “你信我的话了?”沈呈问。 孟轻棠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你来是做什么呢,”沈呈叹息,“太子时日不多,皇上动了另立储君的打算。孟姑娘,太子之所以没告诉你真相,是想你在齐王那还能有条后路。” “我想知道,是不是不见我,他的身子能好,会活得久一些?”孟轻棠的声音有一点颤抖。 沈呈摇了摇头,“认识你之前是这样,现在的话,见与不见都一样。” 孟轻棠垂下头来,痛苦得皱了下眉梢。 “沈大人,我至少得让他知道,我不怨他了,我想见他一面。” 沈呈垂眸沉默了良久,最后应道:“行吧。” 这个太子向来没有太子样,也没干过几件正经事。 此刻他一双金绣的靴子正踏在泥里,两袖卷得老高,手臂正在泥间捣腾着扶好树苗。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唇色透着病弱的白,眉眼间也有些体虚的疲惫。 他总算埋实了树苗,孟轻棠拿过侍从手中的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 “来浇水。” 李珂亦说着侧首,看向给他擦汗的女子,眸间一滞,乌黑的瞳孔难以置信的微缩。 “阿棠?” 孟轻棠垂眸,很多话也不知怎么开口,“太子殿下不辞而别,还带走了说要送我的地契。” 李珂亦哦了声,转头对沈呈喊话,“你去把许宅的地契找出来。” “我不是来拿地契的。”孟轻棠急声道。 李珂亦上了青石地,侍从立刻围了他端水奉茶,擦鞋上的泥。 他若有所思,“你就是来找沈呈的女子?” 李珂亦恍然大悟后复杂的目光看向沈呈。 “原来你们……” 沈呈和孟轻棠同时看着他,不知他要说出些什么。 李珂亦摆了摆手,“我要沐浴更衣,你们的事晚点再说。” - 李珂亦这个澡洗得有点久。 他出来时海藻般的墨色长发自肩上倾泻而下,外衣还未完全穿戴好,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 唇边那一抹苍白,更显他像一个吹弹可破的幻象。 孟轻棠看得有点呆。 一堆男侍从熟练的给他穿衣擦头发。 孟轻棠想象了下他由一堆男人伺候洗澡的香艳画面,忍不住脑有点热。 “沈呈,你作何打算。” 李珂亦淡淡的开口,蒙了一层雾色的双眸中看不清情绪。 沈呈扑通跪下,“臣知罪。” 未曾太子同意,擅自告诉孟姑娘隐情,便是罪。 孟轻棠也赶紧说:“你别怪他,他也是情有可原。” 宫人们纷纷退下,只余他们三人留在室内。 李珂亦还未干透的头发披在肩上,淡淡的看着他们两。 “又为何半年都等不及了,偏要现在向我坦白?”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唐突了 , 孟轻棠和沈呈面面相觑,并不明白这话。 李珂亦见他俩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择日完婚吧。” 他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修长的手端起温茶,用茶盖轻轻的舀,“沈呈,好好待她。” “谁?”沈呈听得一头雾水,满脑懵圈,“谁跟谁完婚,我好好待谁?” 李珂亦轻皱眉,浓密的眼帘微动。 孟轻棠睁大了眼睛,“太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珂亦身子后仰,疑惑的看着她。 她要不跟沈呈有什么,总不可能是特地从姑苏跑来找他的。 “殿下,我能……先退下吗?”沈呈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异常,忐忐忑忑的问。 李珂亦点了下头。 等到门被关上,屋里暗了些许。 孟轻棠深吸了一口气,“太子,你体内那玩意儿,还能不能解?” 李珂亦墨瞳紧缩,呼吸在这一瞬停滞。 孟轻棠看着他,说道:“努力活下来吧,可好?” - 李珂亦原是看开了。 生也好,死也罢,人生在世本就孤鸿一场。 万幸母后膝下还有个女儿,能替他尽孝道。 若是可以,他想生在寻常百姓家,不必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他以为,他到死都不会得到阿棠的谅解。 当初若不是他对李玦说的一句“有那么点好感”,也不至于毁了阿棠的一生。 可现在,阿棠站在他面前,眼中再没有先前的怨恨和冷淡。 李珂亦平静的摇了摇头,“此蛊非身死不出。这十年来我踏遍九州,寻了无数巫医玄医,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无解救之法。” 孟轻棠一步步走近了他,直到近在咫尺,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我原是不甘的,本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可现在我想有个孩子,你愿不愿意给我?” 李珂亦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听懂,懵懵的看着她。 她眼尾微微泛红。 “这世上之人,皆是看重名利,淡薄情义。我本以为谁也改变不了我的世故,可怎会有你这样的人……李珂亦,我不亏。” 李珂亦面对她愈发湿润的眼眶不知所措,胸间那股虫咬般的疼痛猛地袭来。 他忍着咬了咬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紧紧抱着,让她的脸埋在胸前,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看到自己面上的痛苦。 在她抬头的那一刻,他干脆吻了下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动作有一点颤抖,拼力去汲取她唇齿间的甘甜,来忘却身体的不适。 直到胸间啃噬的痛感慢慢停歇,他才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唐突了。” 只是为了让她闭上眼睛,不看到自己的失态,这理由说出来估计没人会信。 孟轻棠踮起脚尖,在他红透的脸颊上回敬了一下。 “往后时日不管长或短,每一天我们都要尽情,尽兴,可好?” 人活一世本就那么点事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李珂亦仿佛一脚踩进了梦里,不知身在何处,心境软绵绵的有些恍惚。 她亲自己的那一下好甜,好酥。 她的胳膊还勾上了他的脖子,软软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段雪肤玉臂。 “我愿意去回忆,那一夜我们发生过什么,可我依然想不起来。李珂亦,不如你帮我把这一段补全。” - 李玦站在东宫外,萧瑟久立。 一片树叶飘来,划过他的眼前,不知落向何处。 孟轻棠回了金陵城。 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心里竟有一丝侥幸。 她是不是放不下,是不是回来找他了? 如果棠棠还会踏进王府,他要不顾一切的娶她,宠她,疼她。 可她没有来。 她跟着沈呈进了东宫,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棠棠居然是回来找李珂亦的。 小六劝道:“殿下,回去吧。” 李玦摇了摇头,“我得等她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在棠棠看来,李珂亦是强暴她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怨恨。 一定是有什么难处。 等她出来,他就马上告诉她:你为难的事都交给我。 小六道:“殿下,她可能不会出来了。” 李玦固执得杵在东宫门口。 “小六,你先回去,让膳房备好棠棠爱吃的东西。” 小六却吩咐了另一位侍从,“你去,我在这陪殿下。” - 天色渐暗,一阵疾风瑟瑟入脖,宫道上有些凉。 而东宫中太子的锦帐内,却是温暖如春。 几乎呼吸交融的距离中,他俩的手情难自制的紧握。 李珂亦亲吻她的眉心,声音如醉,“阿棠,谢谢你。” 孟轻棠眨了下眼睛,“谢什么呢?” “谢……”他说不出来,“就是想谢谢你。” 孟轻棠温暖的手捂上他的心口,“阿亦,疼吗。” 李珂亦认真想了想,摇头,“高兴的时候不疼。” 孟轻棠高兴道:“这样好,那你要天天开开心心的。” 有人推开了屋门,稳健的步子到屏风前停驻。 “齐王殿下求见。” 李珂亦眼眸瞬沉。 孟轻棠伸手去抚他的眉宇。 李珂亦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挪到一边,坐起身来,“我去见他,你可以在暗处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外头天已大暗。 孟轻棠给他系上披风,任他牵着到了凉亭下。 凉亭并不是很高,她站在亭下,石栏正好挡住她整个身子。 李珂亦与亭中久等的李玦碰了面。 “棠棠呢,她在哪儿。”李玦的声音很沉。 李珂亦轻笑,“你找她做什么。” 李玦道:“我来带她走。” 亭下的孟轻棠拧了下眉头,这人是害她还没害够? “你可真有脸,李玦,既然喜欢她,当初为什么给我们下药,害她清白被毁。你做到了这地步,竟还觉得她会跟你走?” 李珂亦是极其厌恶他的,却把情绪忍耐到了极致。 李玦哑声道:“你让棠棠出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李珂亦低笑了声,“她知道了你并非不得已,你是蓄意陷害,害了我,也害了她。事已至此,你何必再去恶心她,在她面前演一出眷恋不舍。你以为她能被打动吗?” 李玦沉默了半晌,随后倔强的说:“我要见她,你说了不算,她不会信你的。” 孟轻棠听着可笑。 他笃定了自己不会信太子,可她偏偏信了。 她信那个被强吻会红了脸的太子,她也记得因自己错认了人的拥抱,而僵直了身子的太子。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后 菇城是没法进了,他们沿着山路而上,连夜翻越了一座山后,天将破晓之时到了清河城。 钱川和杏儿的通缉令已贴在城门口,楚天歌正想勒僵回头,李烬宵道:“不必。” 他给城卫看了自己的腰牌,城卫便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放了行。 进了城后,李烬宵解释道:“清河太守也姓杨,是我远房表舅。” 杨氏外戚实力果真盘根错节,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这样的远房表舅。 楚天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看来也是皇后母家提拔上去的,自然忠于皇后和五皇子。哪怕贴了太子的通缉令也不当回事。 纵使天赋异禀,也仍是肉体凡躯,钱川和杏儿两人更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李烬宵带他们直奔太守府,给他们安置了厢房休息。 他与楚天歌,去见了清河太守。 太守欲行大礼,李烬宵扶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道:“表舅不必多礼,我有一事相求。” 太守道:“五殿下请讲。” 李烬宵眼眸深深,“此行我带来了两人,还请表舅好生照顾,护他们余生周全。” 太守见他如此认真的提了这么件微不足道的事,笑道:“此等小事,五殿下大可放心。” 一旁的楚天歌懵懵的问:“你要把钱川和杏儿交托在这里?” “是,我们此去不知凶险深浅,还是将他们两留在这里比较妥当。”李烬宵点头。 楚天歌想了想后,认同道:“好,就这么办。” - 端木宫中。 裴雪霁一身凤冠霞帔,数名婢女弓着身为她上妆一层又一层。 她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我在这里出嫁,而不是相府?” 她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夜走出端木宫的时候,为何没了下文,留宿在了此处,且一觉醒来就开春了? 为什么伺候她从来不离身的青苔也不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起初被突然大婚的喜悦和昨夜太子的温情高兴昏了头,仔细想来,这一切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婢女道:“娘娘,这些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问问太子吧。” “太子呢?” “太子一早才回来,还在休息。” 她今日是新嫁娘,不便跑到夫君那里去,忐忑过后还是暂时按下了心思。 管它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他李云临的嫡妻,其他都不要紧。 不知跪了多少次,拜了多少拜,接了本金册,然后由太子牵着手接受众宫官的拜礼。 最后,她坐在挂着大红幔帐和喜灯的寝宫内,对着两支高大的花烛发呆。 今日的太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昨晚去做了什,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回想起昨夜他温柔绵长的承诺,裴雪霁羞红的脸在红烛下更显娇涩。 可是……他后来为什么会问她是谁,昨夜也不算过于昏暗,他总不能认错人的。 她能是谁呢? 她等到天黑,有些困了倦了,问身旁久立的嬷嬷:“太子为何还不来?” 嬷嬷笑道:“娘娘莫急,今日太子殿下要陪宴,您兴许要等到亥时。”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裴雪霁拿过扇子扇灭了双烛,换下喜服后,用胭脂遮掩了憔悴的面容。 她唤上了身侧的婢女,“巧儿是吧,随我去找太子。” 刚踏出寝殿,便遇上了李云临,他的气色相交昨日好了许多。 “殿下昨晚宿哪儿了?” 裴雪霁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挽上了他的臂弯。 李云临没有回答,抽出了手臂不声不响的走在前头。 裴雪霁紧随其后,这是她受封次日,按理要向皇后奉茶请安听训。 皇后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端贵亲和如常,喝过茶后,当着李云临的面拉过了裴雪霁的手,安抚道:“男人都是生性风流的,你别太放在心上,纳妾一事你心里可有打算了?” 裴雪霁一愣,“纳妾?” 皇后浅笑道:“是啊,旁的女子也就罢了,赵青锦是赵国公的掌上明珠,也是你的好姐妹,想必你也不会薄待了她。”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她想起来太子与她说过青锦一事,万万没料到青锦竟会如此,着实让人寒心。 皇后又道:“苏谨么,给个良娣的位份也就罢了,你觉得如何?” 裴雪霁错愕得睁大了眼,苏谨?怎么还有苏谨的事?这个女子家世一般,却生的娇美,她自然有所耳闻。 虽有些难受,但昔日楚天歌与太子那般她都熬过来了,好姐妹赵青锦的背叛她也咽下了,苏谨对她来说只是个小苍蝇而已。 皇后语重心长道:“本宫知道你不情愿,但你身为太子妃,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早早的替太子张罗了吧。” 裴雪霁的脸色稍稍难看,迟迟答不上话来。 李云临淡淡道:“这点小事不劳母后费心。” 皇后的目光浅浅的落到他身上,“太子大婚前夜出城,重伤回宫,大婚之夜又不与太子妃共度良宵,母后着实放心不下。你不是小孩子了,当有分寸。” 李云临眼中滑过一道寒芒,随之垂首道:“儿臣大婚,五弟竟不来喝一杯喜酒,不知是否身体抱恙?” 皇后眯了下眼,缓缓放开雪霁的手,仪态端庄道:“烬霄年轻气盛,贪图与一个女子在外头的逍遥快活,所以没能赶回来赴你的喜宴。想必太子不会介怀。” 李云临心头一窒,每每想到天歌在李烬霄身边,他就没来由的恼怒不适。 他抬了下巴,因刻意压制情绪而低了声音:“这个女子是什么人,竟能将五弟蛊惑至此。” 皇后低低的笑了一声,“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本宫向来纵着烬霄,他喜欢的女子纵使是别人休弃的,本宫也由着他去。” 李云临有些意外的抬眸正视她。 这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李烬霄果真与皇后无话不说,她什么都知道。 李云临不甘道:“被休弃倒也不是什么事,只要不与人情深多年,心有旁人便好。” 皇后哂笑:“心这个东西,谁能看得清呢?烬霄是乾元朝唯一的嫡皇子,只要他想要,无论东西还是人,本宫都会让他拥有。” 李云临不以为然,淡淡道:“这世间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疼爱五弟,自然事事让他如愿。” 默默听着的裴雪霁奇怪的皱了下眉头。皇上疼爱五皇子吗?一直都没看出来。 皇后走下凤椅,路过李云临身边时,侧身抬手软绵绵的指了他一下,微不可闻“哼”了声,修长精致的甲套金灿灿的闪着微光。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都做到了 , 皇后顿了顿,起身,厚重的朱红色凤袍裙摆扫过地面,她走到孟轻棠面前,微微屈身,伸手虚扶起她。 “亦儿并非无救。” 孟轻棠顺着起身,直直的望着皇后眼中浮萍。 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若是有救,他怎会从未说出口? - 如果世界只这东宫里这么一方天地,时间可以永恒停留在这时,他种下的枇杷树也无需长大。 可时光总在往前走。 - 太子尚在,朝堂之上已为另立储君之事争论不休。 皇上听得心烦,大袖一挥,“亦儿还没死呢,一个个急什么,有这空闲不去搜罗几个名医,在这吵吵轰轰的。” 许多大臣立刻听懂了言下之意。 就算太子病体难愈,圣体还康健着,整日费心那点储君的事,岂不是咒皇上时日无多。 大臣们各拥数位皇子,各持己见,到此时,又变成了一条心。 若是再过十年立太子,成年的皇子越发多了。届时自家挺的那位,再攀上那把龙椅更是难了许多。 面对一窝蜂劝皇帝易储安民心的说法,孟太尉横眉一敛,高声道: “饶是太子抱恙,然圣上春秋鼎盛,的确不必急于易储之事。诸位执着于此,居心何在?” 李玦撇了他一眼,微不可闻的哼了声。 这老匹夫,永远在不该拍马屁的时候拍马屁。 - 太子的身子不景气,他身边伴着什么女子,早已不被旁人所在乎。 册立太子妃之事,李珂亦一提,皇上应得也很果断。 这太子妃与太子荣辱与共,不久后也就是个虚职,不必挂心。 皇上没想到的是,李玦竟为此事专门来御书房面见了他。 “父皇,太子妃人选不可草率,那孟姑娘乃是太尉府的庶女,由一个舞姬所生,此等低贱身份,如何能……” 皇上看着手中奏折,眉眼间敛过不耐,“谁家嫡女乐意嫁你九弟,做个现成的寡妇?玦儿,你总不能叫你九弟往后连个合馆的人都没有,莫做得太绝了。” 李玦紧锁眉头,急声道:“往小门小户中去寻,总能寻到不少好女子,儿臣为九弟物色了不少女子,父皇可费神挑选一番。” 皇上的视线缓缓挪到他脸上,奏折被放在案牍上一声闷响。 “亦儿时日无多,便不要再叫他困于繁文缛节。这个女子是他亲口跟朕提的,朕答应让他如愿。” 他的目光日射寒江般投来,在李玦眉眼间寸寸探究。 李玦屈膝跪地,低头道:“父皇,儿臣本与这个女子两情相悦,是九弟硬抢了去。父皇,儿臣心悦她。” 皇上一愣。 他原是寻思了不少,皇子间那些勾心斗角互相对付的事儿他也经历了不少。 以为这个儿子是在算计什么,可竟然,就真只是为了女人而已? 皇上哂笑,“太子能娶那个庶女为妻,你反而不能。这其中道理你不明白?一个女人而已,让给你九弟又何妨。” 李玦眸色微滞,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父皇,又迅速避开了目光去,佯装什么都没听明白。 “父皇,妻妾若能相让,那天下疆土呢?是否也能割据?” 皇上笑容瞬收,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李玦瞧见他的玉扳指在不停转动。 父皇忍耐怒气时便是这样。 若是以往,李玦早已识相的走开,甚至他根本就不会逆父皇的意思。 可这次他却顽固得想试一试,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皇上最终低低笑了一声,“玦儿,你到底年轻气盛,竟将天下疆土与一个女子相提并论,真叫父皇失望。” 李玦俯首,“父皇,儿臣以为……” “她怀了亦儿的骨肉,你可知道?” 皇上轻飘飘的说出口,看到李玦猛然抬起的眼中的震痛,又道:“待亦儿薨后,这个女子朕会处死了她,以绝后患。” 李玦一怔,“父皇,父……” “退下。” 皇上坐回龙椅前,摆了摆手。 - 这个季节桂花香得有些腻人,李珂亦命人栽走了东宫大多数的桂花,换上了大批的月季。 五个月了,李珂亦亲手栽的枇杷树已壮实了许多。 “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孟轻棠才两个月的肚子,愣是被李珂亦扶出即将生产的即视感。 “大约三年。”李珂亦用手比划了下,“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应该这么大了。” 他平静的说着,憧憬着,仿佛那一日他能看到。 孟轻棠鼻梁一酸,嘴上却甜甜的“嗯”了声,“阿亦,今日我收到小菜寄来的信,她给自己选了个很平凡的男人,她没有嫁陆子桁。再过半个月便是她成亲的日子,咱们再去趟姑苏?” “要去的。”才没走几步路,李珂亦见着椅子就扶她坐下,“你怎么样?” 孟轻棠配合着坐下,对他笑道:“你别紧张,我又不是朵一捏就碎的花,没那么脆弱。” 李珂亦无法放下心来,他听说过太多次父皇的嫔妃小产,父皇已几乎习惯,每每的反应恰如一盘精致的糕点不小心打翻了般可惜。 父皇孩子多,自是不会有太多感慨。 可李珂亦不一样,这一个是他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殿下,齐王求见太子妃。” 尚未大婚,宫里上下已是一口一个太子妃的唤她。 李珂亦眉间微皱,“阿棠,想见他吗?” 孟轻棠道:“不了。” 这五个月来李玦几乎没隔半个月要来一次,起初他们还好奇李玦干嘛来了,便去见上一见。 可每回都是老套路,一出矫情大戏,孟轻棠觉着腻口,再也不想看了。 “齐王让奴才带一句话给太子妃,太子殿下,奴才当说不当说?” 话是十分恭谨,这宫人却没太拘束。太子向来宽厚脾性好,久而久之宫人说话行事便也大胆起来。 “说吧。”李珂亦道。 宫人低头,“太子屏退旁人吧,齐王那话有些放肆了。” 李珂亦点头。 等都退下了,这宫人才开口,“太子妃娘娘,齐王殿下说……您当初允他,若他休了孟婉废了孟太尉,您便许他一生。如今他都做到了,请太子妃娘娘兑现承诺。” 孟轻棠立起,“他都做到了?” 李珂亦去握她的手,回答道:“他查出了孟太尉利用职务走私禁物贩买,敛获大量钱财的事,孟太尉已被收监。”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找几个男人 孟轻棠磕了下眼,眼前闪过小娘无数次偷偷流泪的模样。 总算,负她的人遭报应了。 他们紧握着的手心中渐潮,不知是谁出了冷汗。 孟轻棠换只手去握他,对宫人道:“你告诉齐王,我当初踏踏实实在他手中,他即拱手相送,便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再者,我只是个物件,从来身不由主。还有,我不会再听这些传话了。” 宫人只是个传话筒,牢记之后去得飞快。 孟轻棠垂下眼睫,“阿亦,我不见他,他就跟宫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尽管李珂亦不介意,可她心里头排斥得很深。 李珂亦伸手在她发顶撸了撸。 “等你嫁给我就得日日簪发戴钗了,你会觉得辛苦吗?” 孟轻棠摇头,“簪个发而已。” 反正有人伺候。 李珂亦宠溺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你都无所谓,管旁人那张嘴做什么,他们怎么说你也是不痛不痒的。” 他又说:“阿棠,你散发的样子真好看。” 孟轻棠笑了,“你夸来夸去也就那么几句,能不能有点新意。” 初秋的暖风中携着淡淡月季花香,天澜地阔,李珂亦的眼中只她一人。 他缓缓低头,她闭上了眼睛,感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任由耳根红透滚烫。 - 宫人一五一十的叙述未来太子妃的话,听到“物件”这里,李玦便忍不住道:“她不是物件,你跟她说,我从没把她当作物件。” “齐王殿下,太子妃娘娘说,她不会再听您的传话了。” 宫人哈着腰,恭恭敬敬的告退。 “不,不要这样,”李玦一时失控,吼道:“我都做到了啊,你怎能食言!” 李玦胸腔翻涌,腥甜涌上喉间,他本可以咽回去,却又决定放纵自己。 齐王在东宫门口吐了血,太子和太子妃如何还能避而不见。 李玦笑了笑,抹去唇边腥渍。 - 再见她,她依然在李珂亦那个病怏怏的人身边,看不懂他俩究竟谁扶谁。 李玦想学一学他那站着坐着看起来都病弱的模样,一秒放弃。 棠棠应该不只是因为同情而跟他在一起。 此刻,棠棠和李珂亦就这样手牵手站在他面前。 “李玦,你究竟要怎么样?” 棠棠很生气。 李玦挪过了眼,想刻意忽略他们紧牵的手,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瞥。 他整个人软在了宽大的褐色檀木椅中,他真的有些乏力了。 “棠棠,我要单独跟你说会儿话,让他走开。” 孟轻棠淡淡道:“李玦,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是不是不属于你的东西,对你来说更有趣一些?” 李玦眼前空洞一片,他忍不住笑自己。 “是啊,真可笑,我在该好好对你的时候,一心只想弄死李珂亦。如今又想豁出去把你抢回来,在所不惜。” 孟轻棠微微歪了下头,李珂亦便道:“我出去,你们把话说明白。” 他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顿,还是一脚踏向了外头。 总算没有了碍眼的人。 李玦望着她,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又像隔了千山万水,触碰不及。 “棠棠,我错了。” 孟轻棠轻轻一笑,“齐王殿下在说什么呢。” 她唇角轻勾,眼中却无一丝温度起伏。 李玦深吸了口气,身子又颓丧得软了些。 “我总是梦见那夜,我一直在那扇门外……起初梦里面我还是无动于衷,可后来再入梦,我冲进去的越发果断……棠棠,我后悔了,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你。” 孟轻棠轻轻眯了下眼。 那一夜于她来说,早已不是刻骨铭心的伤害了。 她也忘了那一天有多狼狈绝望。 她只记得李玦的嘴脸。 “如今你都得逞了,再说后悔,是不是太过虚伪?” 李玦起身离座,每向她走一步,她便退一步。 他识趣了停住了脚,深深望着她,嘴里衔着苦味,“棠棠,父皇要杀你,李珂亦薨逝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孟轻棠心中一怔。 皇上每次来看望李珂亦,都是一脸慈爱,对她腹中孩子也表现得期待。 可竟然,他不允许皇孙出生,这个皇孙会成为其他皇子继任太子的阻力。 所以皇上不允她有孕之事外扬,竟不是为了护她,而是为了将来杀的顺手。 孟轻棠不知不觉中,脸色已极其难看。 李玦看着她道:“你想这孩子能有一条命在,就跟我走。” 孟轻棠手轻捂着小腹,沉思后道:“东宫大丧那日,你若能保住我,我跟你走。” 李玦双眸一亮,又黯淡下去,“你一定要陪他到那时?棠棠,我想你,我等不及了。” 他伸手想去抚她的脸,她微微侧首避开,徒留他的手滞在空中。 李玦尴尬的缩回了手,“我再来找你时,别躲我,可好。” 孟轻棠轻垂眼眸,“来日方长,齐王殿下不要急在一时。” “你叫我如何不急。”李玦又近了一步,孟轻棠反应极快的后退。 他哑声道:“棠棠,你看在我为你做过一些事的份上,原谅我吧,回来我身边。” “何必再扯那些。”孟轻棠无奈的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到时候跟你走,你非要我现在扔下太子,我做不到。” “棠棠,你在别人身边,我受不了。” 分明知道不可能,他却忍不住强求。 五个月来,终于能单独见一次,他如何也不肯轻易放弃。 他那双妖媚的双眸楚楚可怜的颤动,那卑微的语气,落在孟轻棠眼中却是个天大的笑话。 孟轻棠看着他,甚觉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是单纯觉得好笑。 这个人现在竟然告诉她,她在别人身边,他受不了。 李玦突然又想逃避,躲起来,不再面对她这个样子。 他退后一步,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门外,“你气不过,就指几个人来强暴我,你想怎么侮辱我尽管去做,只要你解恨。” 孟轻棠马上不笑了。 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啧啧。 “你想得美,还找几个女子强暴你,那几个女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 李玦一脸视死如归,“我是说,找几个男人。” 孟轻棠一愣,男人? 她脑中轰得一下涌出不少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赶紧捂了捂心口转身往外去。 再不想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造了什么孽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蛇 脸枕着粗糙的地面有点疼,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重。 她一动,才发现双手被绑在身后,手腕被绳子勒得死紧,动弹不能。 冰凉尖锐的东西贴着她的脸颊勾勒轮廓。 孟轻棠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了蹲在她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她见过几面,是李玦的母亲,贵妃。 年近三十五,看不出一点儿那年纪样子,肤嫩如脂,玫粉色的软罗纱衣松松软软挽在臂上,露出雪白圆滑的肩头,两条粉绳子吊着粉色肚兜若隐若现。 她嶙峋的锁骨和高峰的峰勾未能遮掩。 就这样蹲在眼前,她的身段也如蛇一般软,后宫三千都媚不过她。 贵妃持着精致的小匕首,刀背在她脸上游走了一圈,她甚是满意的弯了眉眼,“不错不错,不愧是玦儿看上的女子,果然有几分姿色。” 贵妃那看着囊中之物的贪婪目光,惊得孟轻棠心中一阵鸡飞狗跳。 孟轻棠想起来那具被剥了脸皮的女尸,李珂亦劝她不要去深究,躲贵妃远些。 她自然不会去招惹贵妃,可她人和李珂亦正在去姑苏的路上,怎么会落在贵妃的手里? 孟轻棠混沌的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小菜大婚之日将近,她和李珂亦就提前从金陵城从发,途经延陵时有一片路上的花香格外浓郁。 才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的人马就已纷纷倒下。 李珂亦身上有百种解药,未受其困,孟轻棠却晕了过去。 想到此处,孟轻棠急道:“太子呢,太子在哪里。” 李珂亦虽周全着,断不会纵有她被绑走,或是他无力抵抗,或是他此时也受了困。 贵妃脸色一冷,一双美眸危险得眯起,刀背在她脸上拍了拍,“玦儿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去关心太子呢?你让玦儿怎么办?” 孟轻棠大气不敢喘,贵妃锋刃一转,刀尖刺入了她耳下。 随着刺痛,一股细细的热流顺颊淌下。 孟轻棠半边脸枕着地上,呼吸急促,豁出去道:“贵妃,李玦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怀的是他的孩子。”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她跟李玦说好了将来对外这样声称,现在就只能赌他没跟贵妃说实话。 若不信,她就开火反攻。 贵妃果然一鄂,视线下滑到她的小腹上,她眯着眼睛考虑了片刻。 “不可能,你在东宫呆了五月有余,怎么可能与玦儿有两个月大的孩子。” 嘴上不用,刀尖却是离了孟轻棠的脸,她把沾了一点儿血的匕首往边上一丢,又道:“你敢骗本宫,本宫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孟轻棠泄了口气,再接再厉道:“你去问李玦啊,太子那身子骨那么虚弱,如何还能生得出孩子。” 贵妃站起身,款款走了几步坐上后头的美人榻上。 她倾了身子侧躺在上头,玉臂撑着那挂满珠翠的脑袋,像条翘起头的水蛇一般。 “那就让你多活一会儿。” 贵妃闭目养神。 孟轻棠的心弦始终不敢松懈。 这是个山洞,墙壁上嵌着一圈油火灯。 她翘起头来才发现,她躺的这处是洞中岛。 岸边便是水,直蔓延至洞外。 这样的地方还能有张精雕的檀木美人塌,看来是贵妃常来之处。 她眼前只有贵妃一人,没有侍从,可洞外是什么情形她猜不到。 这要打起来,便是你死我活,却没有满打满算的胜算。 孟轻棠老老实实的躺下了头,听着轻轻的水流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子他怎么样了…… 他虽有点本事,可身子耗虚已久,一旦对上稍微强点的玄门术士,根本不敌。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可贵妃和李玦竟然连这点时日都等不及,如此迫不及待的下手。 孟轻棠痛苦得闭上了眼。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疾风掠过,一道身影落在她身边,他没有任何话便蹲下来给她松绑。 “玦儿,李珂亦如何了。”贵妃不急不缓的开口。 “死了。” 李玦解开了孟轻棠手腕上的绳子,又去解放她的双脚。 明明离了束缚,孟轻棠却迟迟没有起身。 李玦伸手去扶她,她的身子僵硬而抗拒,他强行拉起她,搂着她的肩膀说:“棠棠,他早晚要死的。” 孟轻棠脸色惨白,眼神僵滞着,说不出话来。 贵妃看着她这个样子就不快活,冷哼了声,问道:“玦儿,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是真的吗。” 李玦微微一顿,立刻说道:“是真的。” 贵妃难以置信的睁了下眼,望向孟轻棠小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深深舒了口气。 “行吧,不过待孩子出生还是得验亲,这女人我信不过。” “嗯。” 李玦应了声,便不再多言,抱起孟轻棠踏水一跃出了洞口。 洞外阳光正盛,孟轻棠眩到了双目,紧闭起双眼。 很快在茂盛的草地上落地,李玦放下她前,见她双眸紧闭,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她的唇。 孟轻棠如吃了个苍蝇般恶心,拼力推开了他。 她环顾四周,无人。 李玦舔了舔唇上聊胜于无的滋味,勾起唇角,“很久没有尝到你的味道了,棠棠,我还想要。” 孟轻棠沉着眼眸,背在身后的手渐渐凝力,问道:“太子他在哪里。” 李玦眼中一滞,叹息,“我说了,他死了。” “怎么死的?” “他跳崖了,棠棠。”李玦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真不是我杀的。” 孟轻棠死死盯着他,“你逼死了他。” 李玦终于挨到了她,双手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我没想他死,真的。” 周身的怨气都凝于掌中,她一掌要拍入他的胸膛,却被他反应极快的握住。 虽未及身,炙热的灵力仍是隔空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她被死死握着手腕,掌中那团红色的幽光渐渐散去。 李玦平静的看着她,喉间溢出腥甜,他咽了回去,一张口,能瞧见唇齿间的血红。 “棠棠,我母妃本要即刻杀了他,是我拦了下来,告诉他由我来办李珂亦,她才把人给了我。我没料到他会跳崖。本是将死之人,我没有必要现在非要他死。” 孟轻棠笑了,“不想现在致人于死地,那你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何?”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是我母妃急于杀李珂亦和你,我得到了消息,便赶来拦着她。”李玦道。 他一脸诚恳无辜,似乎真相就是这样,他是来救人的,只是一不小心把人逼得掉了崖。 孟轻棠冷冷道:“是吗。” “我没有骗你。”李玦静立在她面前,不敢擅动。 “他从哪里掉下去的,你带我去。”孟轻棠收了收戾气,声音隐隐嘶哑,“是死是活,我总该找到他。” 李玦自知拦不住她,便带她去了朝阳峰的山谷之下。 孟轻棠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高峰,心中凉如冰窟。 从她最后见李珂亦的地方到这里,至少三里路,上顶峰又是一段艰难的路。 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可以跳崖弃生。 孟轻棠绕着山下找,她尽力的不去看李玦,每看一眼,都有立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 可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她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 天色渐暗,李玦忍不住劝她,“回去吧,可以明天再来。” 孟轻棠仿佛听不见,明明显然掩不住一个人的杂草丛,她还是要翻个遍。。 李玦只能跟着她。 他原本帮着找,可是孟轻棠会把他搜索过的地方再找一遍。 她不信他。 今夜的月几乎掩在云中,山下越来越暗,直到看不清眼前,只能辨认脚步。 她干脆蹲在地上一寸寸的摸索。 “棠棠,回去吧。” 李玦握住了她的胳膊,强行拉她起来,“明日派人来找,人多一下子就能找到了。” 孟轻棠不说话,只想要甩开他。 李玦加了手劲,强硬把她锢在了怀中,“棠棠,听话,我们先回去。” 孟轻棠用力的去挣开这个束缚,而力量的悬殊让她屡战屡败。 终于她泄了气,小声的呜咽在寂静空旷的山谷中凄厉。 她曾以为生而为人,都是肮脏不堪的,处处充斥着排挤,憎恶。 却有李珂亦那样清润如玉的人,他如一道清透的光照进了她的人生,让她看到这世界上的确有她渴望的一面。 这一面,除了小娘以外还能有人给她。 这一面,干净而温暖。 李玦抱紧了她,大手覆着她的肩头,安抚摩挲,“棠棠,还有我,我会疼你护着你的,我会比他做得好。” 幸而夜色重,她看不清李玦的脸,可只听这话她也犯恶心。 这个怀抱,更是让她浑身不适。 “李玦,你发誓,你会护着我和孩子,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她虚弱的话语落在李玦耳中,却是燃起了希望。 李玦竖起三指,对天起誓,“我发誓,我会拼尽全力,护你们一生无虞。” 他用发完誓的手去抚她的脸,“棠棠,我从前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现在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做失去你的事了。” 此夜无风,孟轻棠靠在他胸膛间,心却极冷。 - 李玦带着她去住就近的客栈。 盥漱完后,孟轻棠抱起被子就准备往地上铺,李玦从后拥住了她。 “别,棠棠,我想抱着你睡。” “我一个新寡妇,你不要太急了。”孟轻棠尽量压制自己的反感。 李玦的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声音酥麻,“你与他未完婚,他死了与你无关,你不是寡妇。” 脊背被他紧贴着,却窜起一阵凉意。 如何能无关? 成婚与否都只是形势而已,在她心里,李珂亦早已是她的夫君。 生是,死也是。 李玦刻意忽视了她僵硬的无声反抗,扳过她的身子,抱过她的被子扔到床上。 再揽着她到床边,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指腹轻柔的抚她嫩如玉脂的脸颊。 无意间触到她耳下的伤口,李玦拂开她的墨发,看到一点殷红。 他马上猜到是他母妃干的。 “疼吗。”李玦抱紧了她,哑着嗓子问。 孟轻棠早已没把这点小伤放心上,对着他装柔弱,她也很难做到,只能闷声不吭。 李玦吻了吻她的额头,一手搂着她,把她放倒在床上,一手娴熟的去解她胸前衣带。 孟轻棠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往外推。 李玦如块大石头般杵着,没有任她推开。 “棠棠,他可以,我就不行吗?” 他的声音很伤痛,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轻棠睁着的眼睛里,眼角楚楚可怜的滑下了一行泪。 “李玦,我们暂时别这样吧,我总会想起你让人强……” 李玦惊恐的捂住了她的嘴,仿佛她不把话说完整,他就听不出这个词是强暴。 “别说了,棠棠,别说了。” 他一把捞起她搂在怀里,那历来桀骜的身子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稳。 “我们不要去想那些事了,棠棠,我已经答应你今后好好疼你的,你想想我的好,我为你休妻,为你摘了孟太尉的乌纱帽,我是这样的爱你。” 孟婉一事,李玦的确对那女人够心狠。孟婉青楼一夜后被休弃,回太尉府没多久便悬梁自尽了。 可他对孟太尉却是利益所趋。 自家嫡女如此下场,孟太尉脸上夜挂不住,便恨毒了李玦,处处与他作对,参了他好几本。 于是李玦这个几乎不上朝的闲散王爷上了朝。 他干的第一件正经事,便是证据确凿的将孟太尉的罪行一锤定音。 孟轻棠此刻也不好去拆他的台。 “我知道该放下了,可没有那么容易。李玦,我们之间还是要时间。” 她的声音温柔又可怜,窝在他胸膛里的脸色却是极冷。 李玦捧起她的脸吻了又吻。 “你不接受我们可以慢慢来。棠棠,你亲亲我。” 他时常想念从前那个小妖精,会回应他的捉弄调戏,甚至会主动抱他,亲了他又会马上红了脸。 可这个妖精现在待他极冷。 孟轻棠突然想起李珂亦,只是亲吻他都要红着脸说对不起。 他是那样的青涩干净,不会解她的胸衣,不敢看她的身子。 她在李珂亦面前,反而像个身锤百炼的女流氓。 而李玦,时时刻刻都在她的底线边缘试探,同席而眠的时候,他整夜都在搅尽脑汁的想说服她脱一件再脱一件。 幸而她从未肯让他得逞。 李玦见她眼神游离,捧着她的脸叫她看自己,重复道:“棠棠,吻我。”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鸡蛋 孟轻棠稍稍迟疑,“睡吧,不早了。” 李玦撒娇似贴脸蹭了愣,“棠棠,亲我一下,就一下。” 孟轻棠轻轻推开了他,起身,“我去另外开一间厢房,我困了。” 李玦眼睁睁的看她自然而然的推开了自己,开了房门出去,很快房门被关上,他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这块石头越来越重。 楼下。 “这是跟你夫君闹别扭了?”掌柜笑着说,“剩下一楼的厢房有些潮,夫人要不介意,我这就是帮你开门。” 孟轻棠马上掏钱袋,“多少钱。” 这时,她的手腕被一双微凉的大手握住。 孟轻棠抬头,看到李玦拽着她的手腕说:“不必了,我睡地上。” 他转头对掌柜的说:“掌柜的,再给我们一床被子。” - 这一夜,李玦的心情很复杂。 他曾天真的以为李珂亦一死,棠棠回到他身边,一切就能慢慢的回到从前。 可现在,他却很难再哄她开心。 外头的天有一点点亮,孟轻棠就起身下床,似乎她一夜没有睡。 她动作极轻的穿靴,绕过李玦,让开门的声音尽可能的轻。 踏出门外关上了这道门后,孟轻棠大松了一口气。 而里头的李玦慢悠悠的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 孟轻棠没有去朝阳峰的山谷下,而是去了她与李珂亦最后在一起,她晕过去的地方。 这是一处林道,再没有了那阵浓郁诡异的花香。 没有人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孟轻棠越发气闷,呼吸有些短促艰难。 如果李珂亦没有出事,他很有可能回来这里找她,会留下些印记。 可什么都没有。 孟轻棠在树干间转了许久,身子越来越累,她扶着一颗香樟树站稳了,大口大口的喘息。 突然有个人,从后伸手拥住了她。 “阿亦。”孟轻棠高高兴兴的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李玦那张妖孽的脸。 她瞬间的失落无从掩饰。 李玦掰过她丧气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棠棠,我派人去山下搜了,我们回金陵城去等。也许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孟轻棠想了很久,点头。 她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小菜要大婚了,我得去姑苏。” - 小菜住在太子送她的大宅院里,凭空有了伯爵小姐的身份。 甚至还买了些下人,过起被人伺候的日子。 相隔数月再见到小姐,她激动得扑进孟轻棠怀里一阵亢奋。 稍稍平复之后,她才发现小姐身边的那不是太子,是齐王。 小菜目瞪口呆,却也没立刻相问,再看小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赶紧请进了屋里。 齐王要进门,小菜横在了那儿,“齐王殿下,我与小姐许久没见,想说些体几话,还请殿下回避一下吧。” 说完,小菜就把门一关。 孟轻棠愣愣的看她,“你现在出息了啊,敢把齐王关外面了。” 小菜脸色有些白,“太子给我那么多恩惠,我这胳膊能不往那儿肘吗?小姐,太子没事吧?” 孟轻棠磕了下眼,“小菜,你过来,让我抱抱。” - 李玦呆在门外,好久都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终于忍不住闯了进去。 小菜正拿着鸡蛋往孟轻棠的眼睛上滚敷。 “棠棠,眼睛怎么了?” 李玦上去就要抢小菜手里的鸡蛋,小菜一躲一用劲,鸡蛋就被捏烂了。 孟轻棠叹了口气,“齐王殿下,只是一个鸡蛋,有什么好抢的呢。” 李玦冷冷瞪了小菜一眼,回溯到孟轻棠这边已是温润,“只是一个鸡蛋,再去拿一个就是了。” 他坐到孟轻棠边上,对小菜催道:“还不快去?” 小菜嘟了下嘴,别别扭扭的跑了出去。 孟轻棠看着李玦,微倦的眼中毫无温度,“小菜只是个小姑娘,你不要为难她。” “怎么会呢。”李玦伸手去抚她微肿的眼,“我说过,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做。” 你好好站在这里就挺不高兴的。 孟轻棠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拿了块糕点堵住自己的嘴。 小菜很快去而复返,还拿了一盆子煮好的白鸡蛋。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齐王殿下喜欢,随意挑选。” 孟轻棠夹起一个就送到李玦嘴边,“吃吧。” 李玦并不喜欢吃鸡蛋,可棠棠夹过来的他不能拒绝,只好任由它塞了满嘴。 嚼了会儿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孟轻棠又夹了一个。 李玦顿了顿,还是张开了嘴。 等到第三个鸡蛋塞过来时,李玦敢肯定棠棠是在整他了。 李玦眼巴巴的看着她。 孟轻棠的唇边轻轻勾起,“你不是喜欢吗,再吃点。” 李玦被她那浅浅的笑意勾得心神一漾,妥协的吃下了又一个鸡蛋。 三个下肚,有些卡咽喉了。 孟轻棠这回甚至擦了擦手,亲手捻着蛋递到他唇边,眨了下眼睛,“好吃吗?” “好,好吃。” 等到第六个被他强行咽了进去,孟轻棠还不打算罢休的时候—— 李玦站了起来。 “我出去吧,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 他到了外头迫不及待把门关上,忍不住找个地方掐喉咙呕吐。 他从小就讨厌鸡蛋这玩意儿,尤其是蛋黄。 棠棠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 李玦出去后,孟轻棠脸色恢复成一潭死水。 小菜蹲在她腿边,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呆在他身边?” 孟轻棠沉了沉眼眸。 “我也想跑,我的孩子在李玦身边出生不安全,甚至未必能出生。” 小菜握住了她的手,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齐王认定你一定会待到我大婚,你就得在我大婚前跑,他的警惕心不会高。” 孟轻棠摇头,“会牵连到你。” 小菜双目灼灼的看着她,“我想跟你一起走,可是两个人跑路太过显眼。小姐,齐王对你仍是有情,他就不会杀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来,我就会平安无事。” 孟轻棠还是摇头,“小菜,齐王是个禽兽,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敢抛下你。” “不要瞻前顾后的,小姐,太子的骨肉最重要,你先把小皇孙护住了安顿好,再回来管我们。” 小菜毋庸置疑的说:“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认 李玦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越发严重。 棠棠非要跟小菜一起睡,虽说这也很正常,可李玦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大半夜的,将近亥时,李玦鬼使神差的去敲了小菜的门。 小菜刚送走了孟轻棠,就听到噔噔几下清脆的敲门声。 “棠棠,睡了吗?” 小菜心头一紧,赶紧跑到床上把自己盖起来。 门外声音催魂似的再度响起。 “棠棠,我睡不着,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小菜万没有想到人来得这样快,心如一团乱麻,强行叫自己镇定下来想对策。 李玦敲了两次门,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回应。 他拧起眉头,强行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一股醉人心脾的异香,那张拔步床上的玫红色轻纱帐幔随着入门风微微拂动。 “棠棠……” 李玦莫名热血上涌,脚下越来越虚,眼前的帐幔好似个翩翩起舞的妖精,挠得他心神荡漾。 他眼前幻象重叠,似乎瞧见了棠棠坐在那帐幔里,半拢着被子向他招手。 “棠棠。” 李玦撩开碍事的帐幔扑了上去,手向后一拂,屋门被一阵看不见的力量砰得关上。 他想看清身下这个小妖精,可她的脸在面前重叠成好几个光影,如何也看不真切。 “棠棠……” 李玦不记得自己喊了多少遍棠棠,他似乎说尽了甜言蜜语,可棠棠的身子始终很僵,不像那些恨不得缠死在他身上的女人一般配合而掐媚。 意识混乱模糊,李玦却突然察觉到她在哭,她的眼泪如泉水般源源不断的淌湿了松散的头发。 “棠棠,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悔得浑身都疼,棠棠,我心悦你,我要宠着你惯着你……” “棠棠”始终没有说话,只在他怀中小声呜咽,像只受伤的小猫。 李玦感受到她疼,不断的吻她,尽力舒缓自己的动作。 “棠棠,我心悦你,我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 他没发现的是,这个女子身下的那一抹嫣红,缓缓绽放,艳过了被单上火焰兰的颜色。 - 大半夜过去,迷情香终于燃尽。 小菜抬手,看到被他硬扣着的手腕青紫一片。 李玦已睡得昏昏沉沉,他在梦里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沉溺在幸福中。 小菜爬下床,草草穿起了衣服,她本要打开门就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到床边用珠钗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浓血肆涌而出,与她的落红混成一块儿。 她系上红缎带,戴上了小姐先前常戴的一只镯子。 她把自己那些散落一地的衣服收了起来,拿出小姐走前换下的衣物,从胸衣到襟裤都撕碎了丢在地上,与齐王的缠绕在一块儿。 完成了这些事,她望了眼依然熟睡的李玦,喃喃道: “你这样喜欢她,你早前是不知道吗?你既想要皇权,又想要她,你不配,真的不配。” - 日上三竿,两个女子睡的房间谁也不敢进来。 李玦艰难的睁开眼,头还有点痛。 他迅速忆起了昨夜的软香在怀,心里头即刻涌上了酥麻的甜腻。 棠棠做了他的女人。 他侧首,身边空空如也。 这么早就起了,昨晚是没累到吗? 李玦只觉浑身都快散架了,动一下都酸痛。 为了力证自己比李珂亦强,他可谓是使尽了十八般武艺,人都脱力了。 他掀开被子,瞬间怔住。 眼前一片刺目惊心的深红。 棠棠被他弄小产了,这是他反应过来的事。 “来人!” 他一边穿衣,一边大吼,又想起这不是齐王府,门外没有随喊随到的人,干脆一边系衣带一边走出去寻人。 齐王一声令下,全院的人都老老实实的来报道。 异口同声,全部没见过孟轻棠,甚至就连小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孩子没了,会不会想不开? 李玦心里越发的不踏实,“小六,去调人,一定要把孟轻棠给找到。” “是。” 小六还未踏出院门。 百里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来,他准确无误的认准了齐王,行了个礼,“齐王殿下。” 李玦已在下人伺候下穿戴周整,他扫了眼百里桦身后的官兵,淡淡道:“官府的人?” 百里桦垂首道:“齐王殿下,下官在许氏旧宅里发现一具女尸,其尸容貌被毁认不真切,只她身上有一封书信,是留给小菜姑娘的。所以下官是来……” 李玦耳边安静了一瞬,脑中轰得一下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身子一下子疲软无力。 小六搀住了他,“殿下,我们去看看吧?” - 明明想好要仔细辨认的,可李玦遥遥看了一眼,目光触及那抹焰红的衣衫后便停驻了脚步。 再不敢上前。 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袖口绑着飘带。 如果真是她,该怎么办,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六看了眼齐王僵滞逃避的脸色,明了道:“殿下,我去。” 他们在前面忙活,李玦一步步后退。 尚未想透昨晚为何会那样冲动,现实也没有再给他机会去想 一夜如梦般的温存醒来,要面对的,竟是认尸这样的事。 不,他不能认。 只要他不认,这个人就不是他的棠棠。 众人围着这尸体扼腕,小六一个大男人,也是有些不忍看,越看越是心惊。 “死得这样惨,不像是自尽的。”有衙役猜测道。 “怎么可能是自尽的呢?谁能把自己的脸烧毁,再往肚子上捅上这么多刀,寻死何必对自己这么残忍,这显然是有仇怨!”另一位说得有理有据。 “抢人丈夫了吧,啧啧。” 此言出,百里桦抱着粗鞭立在一旁,面沉如铁,“闭嘴,死者为大,再胡口置喙私刑伺候。” 这些个衙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静立于旁。 这打扮,的的确确就是孟轻棠无误了。 小六深吸了一口气,对百里桦道:“她留的书信给我看看。” 黄皮纸上,只寥寥娟秀六字:望菜勿念,棠留。 小六小心的折起纸,这字迹需齐王殿下好好辨认。只是这事儿,不知道他能否承受。 死相的确过于惨烈,殿下不看也是好的。 小六望向齐王站的那处,却没望见任何人影。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李廷朝 小六在一间紧闭的店铺门前,找到了蹲坐在那的齐王。 这是孟姑娘从前的画铺,久未开张,门把上都积了灰,许久没人来过了。 李玦呆呆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双目失神,像个被丢弃的孩子,孤单又无助。 小六上一次见他这样的失魂落魄,是他把孟姑娘送到太子床上的那夜。 他明明知道心痛,却一意孤行。时至今日他瞧不起自己的卑劣寡情,再如何想挽回,都是于事无补。 终于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小六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他可怜,却又一点儿都不无辜。 “殿下,节哀吧。”他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 李玦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中惊恐。 “昨夜她哭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我强行……我为什么这样禽兽,小六,我是个禽兽。” 小六鼻梁有些酸痛,深吸了口气,道:“人各有命,殿下,放下吧。” “我去找她,带她看大夫去,要保住她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李玦怔怔的起身,却不知往何处去。 许多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这样玉冠华服的男子不多见。 他却自觉像个笑话。 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明明发誓要日久天长的把她宠回来,慢慢融化她的心。 可到底怎么了,他竟然强暴了她,逼得她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自尽。 她有多厌恶自己那张脸,才会在死前也要毁掉它…… “小六,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李玦的目光随着跑过的一个孩子飘远。 - 时间一晃,一年过去。 太子失踪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乾元朝的大街小巷。 另立太子的提议越发频繁的上奏,皇帝再挡不住这番劝说。 皇后整日吃斋礼佛,凤仪宫中那清脆规律的木鱼声从早到晚,鲜少停歇。 “娘娘,让婢女先去通报一声,娘娘。” 下人一声比一声急,却拦不住贵妃那步子。 贵妃毫不见外的闯了进来,往那红漆圈椅上一坐,玉臂肘在茶几上,纤纤手指虚扶着额鬓。 “听说了没,皇上这几日便要另立太子了。” 皇后缓缓睁开眼,将木鱼轻放到一旁,她久跪的腿有些僵,嬷嬷扶着她起身。 她眉眼间有一些倦惫,却不弱气势。 “此事拖上了一年,你竟还觉得得意。” 贵妃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得意不得意的,我是来安慰皇后的。太子另立,就等于前太子已亡,此等憾事想必皇后心里一定不好受。” 皇后轻咳了一声,“失踪便是失踪,贵妃这样笃定的说亦儿已亡,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亦儿是贵妃暗害的呢。” 贵妃纤指缕过鬓边,妖艳笑道:“以为又如何,的确是这样又如何?” 她是异类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可皇上宠她近二十年,就算文臣力谏了无用。 若贸贸然的跑去举报说贵妃杀了太子,无凭无据的,谁能信服,更可能一句妖言惑众而被当场处死。 皇后面色微滞,手掌死死的按在桌上以撑住身子。 “多行不义必遭天谴,李玦如何是什么样子,他这番自甘堕落,你还指望着皇上会昏聩到只因宠你而立他为太子?” 贵妃稍稍一怔,眼中划过一瞬不适,冷哼道:“那你就等着看吧。” “我看着呢。”皇后道。 - 齐王府中。 小六唤了好几声,李玦才回过神来,“怎么?” “贵妃娘娘命殿下入宫,有话要告知殿下。” 李玦耷拉着眼皮,萎靡不振,“她日日有话要告知我,日日说来说去也就那些。” 小六轻叹,“殿下,都一年了,也该过去了。眼下储君之位空那儿等着殿下,殿下可不要在此时懈怠,辜负了贵妃娘娘一番苦心。” 李玦心不在焉,似乎半句也没听进去,只顾自己神游太虚。 “你说棠棠在哪儿呢,她能躲去哪儿。” 正是枇杷的盛果期,枇杷的甜香郁郁绕鼻,王府上下几十人,却无人去摘。 李玦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时荷花也开得正好,他把棠棠抱起来,让她坐在石栏上,然后作弄她挠她的痒,她惊叫着往后倒去。 眼看着要掉进莲池里,李玦一把捞起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气得满脸通红,要挣开去不让他抱,他好半天才哄好。 “棠棠好像很怕水。” 李玦勾了勾嘴角,没来由的说。 小六听得一愣,也很快见怪不怪的适应。 “殿下,若孟姑娘还在世,难免会遇到难事。您做了皇帝,站到那万人之上,她便会看到您,也许有一日会再来依靠您,您说呢?” 这说法李玦细细去想,倒有些道理。 他转过身来,头有瞬间的眩晕。 “走,进宫。” - 孟轻棠哄睡了孩子,这才去厅堂见百里桦。 “齐王上朝了,他开始正经了。”百里桦眉头拧成了川字,“孟姑娘,他是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 一想到齐王害死太子,害死小菜,百里桦心里就特别不得劲,别扭。 眼前的女子突然屈膝,向他跪了下来。 “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拜托百里大哥帮我照顾好朝儿。”孟轻棠不肯起身。 百里桦由衷道:“我那毛病,一生不能娶妻生子,自是会好好待朝儿。只是你何苦非要去报这个仇。” 他知道孟轻棠一心想要齐王死,这番便是想劝她,“齐王若为太子,地位权势更甚以往,你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孟姑娘,你别高估了齐王对你的情意。” 孟轻棠道:“只要朝儿安全便好。幸而即使我站在太子面前,他也不会想到我并没有小产。至于我自己,死了也罢,无足轻重。” 百里桦摇头,想把她拽起来却没能撼动她,只能深深叹息,“太子不会希望这样。” “可我不甘心,太子生死不明,齐王却即将取而代之,凭什么?”孟轻棠跪着的腰躯没有丝毫动摇,“百里大哥,你也许要替我照顾朝儿很久,我理性跪你。” 孟轻棠伏首磕了个头。 “好,你先起来。” 百里桦面对这个女人有说不尽的怅惋,“小菜豁出命去保下你,孟姑娘,你却还要去涉险,小菜被你气死。”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舞女 小菜终究成了孟轻棠心里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 小菜大好年纪,却在欢天喜地筹备婚事的日子里,用命去替孟轻棠死了一回。 这一死,齐王便没有让人去仔仔细细的去搜寻孟轻棠。 以至于她安然生下了朝儿。 到此时此刻,她仍是个死人。 - 百里桦无奈之下,便托人将孟轻棠引荐给了丞相。 孟轻棠摘下面纱,丞相一看这女子的姿色,登时双眼一亮。 “你想伺候皇上?” 孟轻棠颔首道:“五日后皇上寿宴,丞相可将我献于皇上,若能得皇上青眼,小女子必铭记丞相大恩。” 她了解过,丞相这个文臣不仅上谏请废贵妃,还弹劾过齐王。 齐王如今正经起来,皇上明显偏爱,丞相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头。 丞相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笑道:“皇上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你姿色虽好,却仍不过那容颜经久不衰的妖妃,她甚至一年比一年更娇嫩。皇上的魂在她那里,旁人怕是很难敌了去。” 孟轻棠嫣然一笑,她的目标本不是皇上,也许能得皇上一时兴趣,与贵妃争宠却是蚍蜉撼树。 “丞相得罪贵妃已不是一日两日,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两件吧。” 丞相缕了缕长须,“好,那便一试。” - 皇帝的寿宴上,齐王本是对众人笑意招呼的,可几杯浊酒下肚,他便又开始目空一物。 突然一阵甜而不腻清香袭来,箜篌声响起,齐王及众人情不自禁的抬头。 从殿外夜空中飘来一条朱绫,一位红衣女子足踏朱绫翩翩而来,轻薄的纱衣在空中飞扬,似一团火焰,又似闯入人间的仙子。 李玦双眸一震,猛地立起。 此女虽蒙着面纱,可这双眼,他再熟悉不过。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这位舞女身上,谁也没注意到齐王的异常。 贵妃瞥了皇上一眼,这老色批对眼前美人儿的婀娜多姿亦是目不转睛。贵妃不以为然,一个舞女而已,舞女向来就是取悦男人的下贱工具。 两条飘扬的衣带随她的飞舞拂过李玦的脸颊,像是挠过他的心田,种下了不少蠢蠢欲动的种子。 随着一曲舞罢,此女盈盈摆倒,身后及地的纱裙如红浪拂在地上。 “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声出,李玦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皇帝笑着下了台阶,来到这位舞女面前,微弓身虚扶她起身,“朕想看看你的模样。” 怜爱如视珍宝。 这老色批如此行径,众人已经见惯不惯。 孟轻棠玉指拂至耳后,解下了遮面红纱。 皎皎如月的容貌,似一颗明珠点亮了众人的眼,未叫皇帝失望。 丞相一见皇帝悦容,立刻上前道:“陛下,这是臣寻来的女子,见她容颜姣好家世清白,便献于陛下,恭贺陛下寿喜。” “丞相有心了。” 皇帝甚是满意,向她伸出了手。 看皇帝的心悦程度,高兴之下封个嫔位也有可能。但舞女基本都是低贱出生,皇帝便没有问其名姓。 孟轻棠看着眼前这个正壮年的男子,儿子生死不明,他风华正好大摆寿宴,所以今日皇后都没有来。 她缓缓伸出手,皇帝刚握住她的柔荑—— 一个身影从席间冲了出来,跪倒在孟轻棠身边。 “父皇不可!” 李玦俯首在地。 而皇帝已握着孟轻棠的手把她搂到身侧,对跪着的儿子眯起了眼,“不可什么?” 李玦淌了满额冷汗。 若在大殿中公然与父皇作对,势必惹父皇不快。 可按父皇的习性而言,下一句就是加封嫔妃,离了宴便要她侍寝。 届时木已成舟,更无转圜之地。 李玦豁出去道:“父皇,儿臣心仪……” 他话还未完全说出口,贵妃已如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翩下了台阶,来到皇帝身旁,挽住了皇帝的胳膊。 “皇上~这个女子不错,把她赏给玦儿可好,玦儿老大不小了,身边也该有几个女人伺候,可他眼界高,总看不上。” 贵妃提这事,与李玦提这事性质全然不同。 看似只是贵妃的争风吃醋,皇帝虽不舍美人,对贵妃这点小性子倒也无可奈何。 “玦儿眼界高,这女人他未必能看上。”皇帝无奈的说道。 “儿臣看得上!” 李玦赶紧抬头,目光炯炯期待得看着他父皇,对自己这个母妃也是感激。 皇帝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身子顿了顿,放开孟轻棠后,又贵妃挽着回到了座上。 他饮了一杯酒,目光冷冷的看着李玦,道:“既然贵妃开了口,这女人就赏你了。” “谢父皇!” 李玦高高兴兴的去拉孟轻棠的手腕。 于他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奇迹,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梦里。 此刻的他顾不上父皇的那几分震怒,只心境似在云端,浮而飘虚。 孟轻棠心间一垮,强忍着自己那份失落,随李玦去了他的座上,坐在他的身边。 她漏算了贵妃这一茬。 今日她即不能去皇帝身边,亦不能惹得齐王与皇帝反目,反而被赐给了齐王。 要啥啥没有,还得看李玦这捡到宝的高兴脸色。 他凭什么高兴? 也无大碍,来日方长。 孟轻棠吃下了李玦递到她唇边的橘子。 歌舞再次奏起,李玦亢奋不止,不停地给她剥香蕉剥橘子剃螃蟹肉,使劲浑身解数的讨好她。 “棠棠,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他说不出自己有多高兴,只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红了眼尾。 孟轻棠浅浅“嗯”了一声,低垂着目光始终没有直视他。 李玦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轻声细语的说:“那一夜我对你的粗暴定叫你寒了心,棠棠,再不会这样了。” 孟轻棠意外的磕了下眼。 她不知道小菜究竟做了什么,才叫李玦固执的认为那一夜是她。 李玦见她眼底渐渐泛红,当是那夜的事她想起痛苦,着急哄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行,别一个人承受。” 孟轻棠点了下头。 李玦温柔摩挲着她的手,“棠棠,我想你,想得我要疯掉了。我明日就让母妃帮我求个恩典,我要娶你,我让你做齐王妃。” 齐王妃,一个她曾经想要的位置。 可遇见过李珂亦那样的男子,这世间任何都再入不了她的眼。 孟轻棠颔首道:“好,我要做齐王妃。”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许你日月同辉 , 在座基本都看到了皇上有所不悦。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 现金/点币等你拿! 只要齐王争气,不惹怒圣颜,根本就没有能与齐王一争储位的皇子。 但若齐王不争气,皇子就似百花齐放,已成年存活的五个皇子,看似个个都有了机会。 齐王却似乎毫无察觉父皇那眼神,一心只关乎身侧的美人。 贵妃生了个废物——在位皆这样想。 同撵回齐王府,李玦紧紧搂着身侧的女子,仿佛这一颠簸她就掉下去,这一掉就再也找不见了。 “傻棠棠,你去勾我父皇,可你又不是完璧之身,你就不怕父皇处置了你?” 这事当然已经解决。 孟轻棠原本想得很美妙,今日做了皇帝的妃子,然后随意的勾一勾李玦,留下些两人私通的证据,再对皇帝做一点刺杀的事儿。 一场严刑是免不了,她再万不得已的供出李玦。 大不了一块儿捆绑着下黄泉。 可眼下行不通了,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孟轻棠轻声细语的说:“我对你心怀怨恨,却又想再见你一面,只能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扯得要命。 李玦掉进了蜜罐子里,“真的吗,你是想见我一面的?” 她低垂着眼眸,楚楚可怜的墨瞳中似有千言万语。 李玦把她的脸掰过来,缓缓靠近了她,直至鼻尖对鼻尖,呼吸相贴。 “棠棠,我心悦你。” 他熏着酒味的口气呼在她脸上,越挨越近,孟轻棠娇羞的转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唇,“当着外人面别这样。” 李玦听话的坐端正,“好,我们回去。” - 小六是乐意见到主子高兴的。 可眼下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在孟姑娘沐浴时,主子痴汉一般守在外头,整个人处在亢奋状态,嘴叭叭个不停。 “小六,棠棠回来了,我又有媳妇了,哈哈哈哈!” 小六无语,忍不住提醒他,“殿下,既然孟姑娘活着,那当时死去的是谁?” “管她死的是谁,不是我的棠棠就好。”李玦道。 小六又问:“孟姑娘既然假死躲了一年,如今又为何要出现,还是出现在宫宴上?” “能出现就好,你管她为何,”李玦拍了下小六的天灵盖,“你别给我扫兴,滚一边去。” 小六知他此刻啥也听不进,也不多说,闷闷得退到一边。 只是洗个澡,李玦像是等上了大半天,在门口上窜下跳的。 “不会出事了吧,棠棠怕水!” 李玦心念一动就要冲进去,小六赶紧拉住了他,“殿下!” 耍流氓也不该急在这一时! 门里这时终于有了进展。 孟轻棠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几个姑娘的伺候下擦身子穿衣,只是从始至终,都没让人碰到她的手。 李玦不是个善茬,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宽衣沐浴,换下了她带来的所有东西,包括束发的缎带,里里外外都成了崭新的。 看似宠极,却也是在防她。 她由婢女换上了一身蜜合色缕金裙衫,唇点香脂,眉心画了一枚红莲花钿。 孟轻棠扫视了眼铜镜。 近戍时,该就寝的时辰,这样盛装打扮做什么呢,有何必要? 她从内而出,李玦正跟小六发怒,他回头,霎那间云开雪霁,滟光迷离。 李玦的脾气戛然而止,上前握住她手,旁人识趣的迅速退去,很快视野所及之处,只余他们二人。 “棠棠,我们……我们……” 孟轻棠等了一会儿,也等不到他说出什么东西来,开口道:“喝点酒再就寝吧。” 李玦心中盈满欢喜,赶紧叫人去备酒和小菜抬到自己屋里去。 喝多了马上就寝,多么方便。 思及此处,他也去洗了个澡。 - 李玦看她挽袖倒酒,唇际不禁弯起,“棠棠,你真的回来了。” 孟轻棠一顿,笑着把酒端给他,“是个女人都想做皇后,你如今是里那张龙椅最近的男子,我会回来不足为奇。” 李玦心道:寻常女子都要将自己掩饰成不贪慕权贵,濯青莲也不妖的模样,只有棠棠不同,她是真性情。 “好,我会让你如愿。” 他想象着棠棠戴上凤冠睥睨天下的模样,这个女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她应当苦尽甘来。 李玦接过酒樽,正欲饮尽,孟轻棠按住了他的手,突然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主动,让李玦愣了一下,他脑子里空白了一会儿,放下酒樽拥住了她。 孟轻棠似乎不适,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起身背对着桌上的酒杯。 随着火热交缠的吻,李玦搂在她后腰上的手缓缓挪到胸前,指尖熟练的绕住了她的系拢外衫的衣带。 孟轻棠在此时从他唇间抽离,一双潋滟的美眸盈盈看他,“喝酒吧。” 李玦换手一搂,交换了彼此了位置,低头再度衔上那个吻,却被一双手抵住了胸膛。 “你不嫌腻啊,歇歇吧。” 孟轻棠推他到座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拿起其中一杯酒,“李玦,我敬你。” 李玦掂起那精雕细啄的酒樽,细细看她,墨瞳中倒映的是她此刻明眸皓齿,容姿娇柔的模样。 “等一等,棠棠。” 孟轻棠心中慌起一丝褶皱,面上莞尔静好,“怎么了?” 李玦道:“棠棠,初见你时只一瞥,我就好似认识了你很久,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就是我人生那么多年中缺失的东西,拥有了,便就圆满了。” 孟轻棠静静的听着他这些天花乱坠分文不值的话,不敢表露自己的不耐。 “我也不明白喜欢你什么,我曾以为那就是新鲜感吧。直到我长长久久的放不下,我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 李玦的手不稳,他看着晶白的酒在樽中微微晃动,人却鲜少这样沉稳认真的说话,“我能给你富贵,给你尊荣,我也知道你最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值得你托付的丈夫。” 孟轻棠叹息,“人生总是有许多不如意的。” 李玦点头,笑着看她,“棠棠,你曾是想嫁我的,你盼过我娶你,是不是?” “是。”孟轻棠承认得毫不迟疑。 过去有一段时日,她回想起那个自己会狼狈不堪。可现在早已无所谓了。 李玦满足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到唇边,又抬眸对她说:“棠棠,你若肯再信我一次,我许你日月同辉。”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毒 , 日月同辉是什么,她要的根本就不可能再拥有了。 孟轻棠道:“谈什么信不信的,人在这里,不是最重要的吗。干了这一杯,过往就让它烟消云散了吧。” “好。” 李玦应着,将酒倒入口中,继而扬了扬空杯,笑着说:“看,该你了。” 孟轻棠到此时此刻,眼中的笑意才有了温度。 她毫不迟疑的将酒樽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这是理应回敬他的。 喝完了酒,孟轻棠也没啥好磨叽了,起身,看着他淡淡说道:“李玦,再见了。” 李玦坐着仰视她,眼中不可控制的溢出失望。 他上半身痛苦得一缩,看了看桌上那两只已空的酒樽,哑声道:“我就知道,你怎会主动吻我。” 孟轻棠轻轻挥手,屋里的烛灯一齐燃起,他眉眼间的痛苦更清晰了。 毒发怎会这样快? 李玦深呼吸后,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什么毒?” “断肠草。”孟轻棠微抬下巴。 李玦问:“你把毒藏在了哪里。” 明明让她换尽了衣物,她几乎不可能带着东西。 孟轻棠抬起手,往指甲缝里一刮,一些微不可见的粉末被溅出,缓缓消散。 “我把断肠草磨碎染成肤色,这东西能这么快用到你身上,也是值了我那三两银子。” 她勾唇一笑,潋滟无边,“李玦,你欠阿亦一条命,该还。” 方才还与他拥吻的女子,这么快便不演了。 因为毒已入喉,暴毙在即药石无救,她不屑再给半分温柔。 李玦向她伸出了手,颤着去抚她的脸。 这场梦醒来的竟是这样快。 孟轻棠没有避让,她感受着他这份惊恐痛苦,他明显在害怕什么。 生而为人,谁能不怕死亡呢? 李玦的指腹在从她眉眼摩挲到唇角,突然伸手一揽,将她搂入怀中。 孟轻棠推不动他,他越抱越紧,孟轻棠被禁锢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将死之人,随他去吧。 孟轻棠才一放弃挣扎,腹中突然牵起疼痛,似有一把刀在她腹中绞腾不止。 她疼得在他怀中蜷起身子。 李玦他坐了下来,让孟轻棠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搂着她肩膀,一手捧着她因疼痛而拧起的脸,低头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他眸底泛起艳涟的红丝,“棠棠,你为何这样等不及,你若愿意多演一天,我便宠你一天,你却一天都不愿给我……” 孟轻棠大口大口喘着气,分散不出精力去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疼得每一个毛孔都往外冒着冷汗,这疼不死不休。 意识恍惚之时,孟轻棠拼尽全力挣开了李玦,只一步便扑倒在地上。 李玦蹲下来去抱她。 “不要碰我!” 孟轻棠胸腔一阵剧烈的翻涌,呕出一口鲜血,她涣散的瞳孔仍瞪着已看不清轮廓的李玦。 “离我远点,脏。” 她恨李玦,也恨自己,为什么那样无力,需要依赖他去报小娘的仇。 从她 李玦一怔,身子软下来,双膝在她面前落了地,声音逐渐嘶哑。 “棠棠,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为什么非要我死,我什么都能许你,我们本可以好好的……” 孟轻棠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像一个虾球。 这个男子果然没有再敢碰他。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李玦说的话她却听清了。 “哈哈哈……” 是那么可笑啊,他们本可以好好的。 她倒不可惜自己的死。早些去找阿亦,更容易找到吧。 幸好再没有信过李玦的半分鬼话,他口口声声的爱,到头来察觉蛛丝马迹之时,他选择让她去死。 有冰凉的水滴落在她脸上。 她慢慢的不再挣扎了,身体的痛随着意识一点点剥离,这个让她痛恨的男人在此时又捞起了她。 孟轻棠感觉自己腾空了,不知是灵魂出窍,还是被他抱了起来。 “大夫!救命啊!”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李玦这么吼了一声。 好像撕心裂肺。 - 六个大夫,其中三位太医,他们看了又看,一而再的跪到齐王脚边。 “齐王殿下,这位姑娘中的是断肠散之毒,气息已断,回天乏术啊!” 李玦一脚踹在他肩上,“废物!” 床榻上的女子只唇色苍白了些,睡着了而已。 李玦再听不进这些废物的胡说八道,将他们轰了出去。 小六立在门边,等到人走完了,他才开口道:“殿下既然猜到酒里不对劲,为何还要让她喝下去?” 李玦眼眸微滞,瞥向小六的那一眼掠过寒凉。 “我也恨她,小六,我为她做的事不少,她却为了李珂亦要我死。” 小六心里头憋了不少话,此刻憋不住了,“殿下,你说你为她做的事不少,是说帮她小娘报仇的事?可当初殿下你是怎么打算的,你知晓孟家二小姐中意你,你也不避讳她,当着她面送孟姑娘风筝,惹得孟家二小姐排挤她。” 李玦的脸色越发难看。 小六继续道:“殿下的打算就是让她被排挤,你再来个英雄护美,定能叫她动心。可事态发展殿下控制不住,没想到孟姑娘的小娘被害得染了痨疾。” 李玦知晓孟轻棠小娘的死,与他有着间接的关系,他却不能承认,甚至还顺杆引诱孟轻棠来攀附他,他再出手为她解决孟婉。 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从头到尾,他都配不上孟轻棠的感激。 小六心知肚明,可他的心终究是偏向自家主子的。 “我昨晚就劝殿下了,便是他日料到孟姑娘对殿下出手,殿下会要她命。可人死了,殿下又受不了,何不活着一别两宽?” 这一日来得这样快这样早,小六也没有想到。 李玦怒道:“你现在说还有用吗!有用吗!” 小六扑通跪了下来,“我只是不想看到殿下一而再的折磨自己!有些事大可不必变成这样。” “闭嘴!”李玦想一脚踹他出去,终于忍了忍,指着外头道,“滚出去!” 小六顿了顿,起身走了出去。 李玦胸口闷得厉害,回眸再瞧床塌上那一夜一天都没有动弹的女子。 他拔着沉重的双脚一步步走到床边,心间似压了块磐石,沉得发疼。 “棠棠,你活过来吧。” 李玦心道:只要你活过来,我既往不咎,还是会捧着你宠着你。 他在床榻边看了棠棠许久,终是凄凄的“呵”了一声。 罢了,死就死了,遇见你便是错误,就当这世上从无你。 李玦从旁拿了个火折子,轻轻一吹,那火星变成了跳跃的焰苗。 他将燃烧的火折子扔在了掩着孟轻棠身子的被褥上,立刻向外走去,没有回头。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重生 , 他在床榻边看了棠棠许久,终是凄凄的“呵”了一声。 罢了,死就死了,遇见你便是错误,就当这世上从无你。 李玦从旁拿了个火折子,轻轻一吹,那火星变成了跳跃的焰苗。 他将燃烧的火折子扔在了掩着孟轻棠身子的被褥上,立刻向外走去,没有回头。 - 昏霞之下,齐王府中火光通天。 焰火热气熏得李玦脸颊通红。 小六站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那熊熊燃烧的屋子,忍不住问:“殿下,你把人烧成灰,坟都不留,转眼你又后悔。” 他话刚落地,李玦突然转了身往那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屋子冲去。 小六反应极快的抱住了他。 “都来拦着殿下!” 一堆下人马上把李玦围堵得严严实实的。 李玦面目狰狞得可怕,一脚踹飞了身前的人,大力甩开了小六,其他人畏惧的半拦半推,任由他冲进了火里。 一场突如其来的蓬勃大雨适时降临,噼里啪啦的雨声一下,小六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地。 火光很快小了许多,李玦大步垮过几根冒着青烟的焦木。 他本是决心豁出去,定要将棠棠的尸身抱出来,可眼前的光景让他怔住了脚步。 - 孟轻棠差点死得透透的了。 躯体没了生机,灵识一点点的出窍离身,这还没离多远,一股令人舒爽的温暖力量突然充斥了那具本已无救的身体。 她被断肠草侵蚀的五脏六腑一寸寸修复,心脏脉搏又开始跳动。 她的灵识感受到了吸引,瞬间被拉了回去。 真意外啊,又回来了。 此时的一场雨,浇得她刚缓过来的身子浑身湿透。 她在滚烫的废墟上坐起身,目光凝滞在身上这件衣服。 自己死前穿着的那身蜜合色缕金裙衫去哪儿了。 李玦这个禽兽是什么时候给她换了身红衣? 此时一场雨迎头而来。 她起身想赶紧的寻个地方去躲起来,却看到李玦站在废墟中,怔怔得看着她。 大不了趁现在状态好,动妖力拼个鱼死网破。 孟轻棠扭了扭脖子,冷冷的回瞪着他。 估计李玦也是吓傻了。 李玦片刻才反应过来,踩着横七竖八的废墟几大步跑到她面前。 孟轻棠手掌中凝了一团暗红色的焰火,眯起眼准备找机会拍死他。 李玦看了她两秒,一手搂她腰后,一手到她腿弯下,将她抱了起来。 “别动!闭上眼睛,我把你当死人抱出去,没人会知道你是个妖物。” 孟轻棠拍进他胸口的一掌,似石沉大海般没了动静。 她眼色瞬沉,“李玦,你才是个妖物。” “我是你也是,我们天生般配。”李玦笑了笑。 - 小六等人眼见着齐王将孟姑娘的尸身抢救出来,抱去了自己的寝屋。 “完了,殿下疯了。” 没人注意那屋子烧起来前孟轻棠穿的是什么,现在穿的又是什么。 只感叹火那么大,这尸身竟能看起来完好无损。 屋内。 两人无声对视了半晌,李玦开口道:“你饿不饿,我让送吃的来。” 孟轻棠嗤笑,“李玦,有必要吗,反正还得杀我。” 李玦关门的身子一僵,将门反锁之后回过头来,“我烧你,是不想你有个坟在,时时提醒我你死了。可转念我又想你还是得有个坟,几十年后我好与你合棺。” “现在呢?”孟轻棠走到他面前,“你不还是寻思着怎么杀我。” “我不想杀你。”李玦道。 孟轻棠笑了笑,“不想,不代表不会。” 李玦背靠着门,面对她浑身无力。 他做的每个梦里都有棠棠,大多都是温馨的美梦。 只有某个偶尔的梦境中,是她凄厉的痛吟声。 她好像从身上取下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是无价之宝,能让他一步登天,所向披靡。 他感激又怜惜,愧疚而又心存侥幸,这些感受似真实存在过般,从梦里延续到现在。 “棠棠,我爱你,我想对你好。” “你的好,是这世上最叫我恶心的东西。” 孟轻棠心里稍起一丝情绪,面上皮笑肉不笑道:“你爱我,为我去死啊,你能做到吗?” 李玦低低笑了一声,“棠棠,我还有母妃,我死了她会受不了,我不能死。我若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昨晚那杯毒酒我就喝下了。” “冠冕堂皇。”孟轻棠别过脸去,看他的每一眼都极其不适。 李玦道:“棠棠,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孟轻棠认真的回答,“你死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李玦哑了声。 孟轻棠坐了下来,想给自己倒杯凉茶,壶中空空如也。 “渴了?”李玦一手撑着她的椅背,缓缓倾下身来。 孟轻棠捂住了他近在咫尺的嘴,“要杀要剐早点说,别再搞些恶心人的名堂。” 李玦掰开她的手握着,她越挣,李玦握得越紧。 孟轻棠被他眼中那种看着掌中之物的目光,盯视的十分不自在。 “要杀,便赶紧再杀一次。我认栽了。” 李玦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你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孟轻棠脖后一痛,晕了过去。 - 醒来时,孟轻棠提了提腿,感受到沉重的束缚。 她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躺在床上,一根铁链捆住了左脚。 李玦坐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不必再承受这些了。” 孟轻棠冷笑道:“你指望我想明白什么,想明白你对我是真心好?” 李玦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从旁端了碗金丝燕窝,另一只手去扶她起身,“先吃东西。” 吃饱了容易跑路。 孟轻棠如是想着,接过了碗。 幸而他没锁自己的手,还算自由。 李玦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弯了眉眼,拿手帕擦了擦她的唇角,“别急,还想吃什么?” “想你出去。”孟轻棠诚心发问,“可以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会儿吗?” 李玦顿了顿,退后几步到一旁的黑漆圈椅上,“你睡好了,我不吵你。” 孟轻棠寻思着,也行,就算他现在不走,明早去上朝总得走的,随他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迹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二十四章血迹孟轻棠一晚上都在装睡。 脚上拴这么重的一个东西,她也睡不着。 李玦在桌上趴了整夜,第一声鸡鸣的时候,他马上直起身子,对她说了句,“棠棠,我上朝去了。” 孟轻棠一动不动,装作熟睡中。 脚步声近了。 一只手撑在了身侧。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孟轻棠终于装不下去,翻身避开了他的双唇。 “我锁你是为你好。你再轻举妄动让我母妃发现,她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李玦等了会儿孟轻棠的反应,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的理解。 他泄了口气,“时间久了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真心的,真到看着她死,要把她烧成灰。 李玦的手刚触到门时,孟轻棠终于开口:“我从未爱过你。”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跟他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李玦的心揪痛了一下,生硬的回头看她,“也许爱过,只是你现在更多的是恨。”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有那么一个人,他没有说过爱我,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心。在他面前我不低贱,不害怕,他什么名份都来不及给我,我却知道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君。” 孟轻棠说起李珂亦,眉眼间都柔软了许多。 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窜上李玦的心头,惹起一些恼火。 李玦吼道:“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我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啊!我对你那么多的好,你凭什么全都一笔勾销了?” 她跟李珂亦本来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只是他做错了一个决定而已。 他早就后悔了,向她认错了。可她像座冰山似的,如何也融化不了。 孟轻棠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什么是爱。李玦,你根本没有心,跟我谈什么真心。” 李玦胸口一阵跌宕起伏,经过几个深呼吸慢慢平复了些。 “棠棠,你在故意气我。别耍小性子了,乖乖呆着等我回来。” 他得好好的在父皇面前表现,等到把凤位捧到棠棠面前,棠棠一定会信了他的真心。 孟轻棠望着那扇终于关上的门,确定他走了不会再回来,才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一点儿锐物都没有,连个瓷碗都没给她留下。 火折子之类也是没有。 孟轻棠重新审视了下这条脚链,只要她熬得住废了脚跟的痛,就应当能从锁环里强行挤出来。 她深吸了口凉气。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 李玦最信得过的人只有小六。 小六就成了给孟轻棠送膳食的专员。 他刚踏进屋子,映入眼底的便是空空如也的床榻,那链条的根在床底下,另一端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浸在一滩血中,却没有束缚住任何人。 那血迹在地上蔓延,直至他身后右侧,他身后的人被关上。 不好! 小六察觉过来时,后颈被重重劈了一掌,他来不及回头便栽倒在地上。 他手中食盒在小六砰得一声倒地的同时,发出咣当的声响。 外头似有侍卫走近了这扇紧闭的门。 孟轻棠赶紧尖声道:“小六,都拿出去,我不吃!你叫齐王殿下来也没用!来几次我砸几次!” 外头侍卫停驻了脚步,看来是齐王养的这个女子闹脾气砸东西了,这热闹他们可不凑,就让小六一个人面对吧。 孟轻棠忍着脚上的剧痛,蹲下来在小六身上摸了一圈,没摸到火折子。 她随之着手去剥小六的衣服,还把他里衣撕下了一块长长的布,将自己的脚包扎起来。 等到脚流血不那么严重了,再换下了自己的衣服,把小六的穿到了自己身上。 小六的鞋味道有点熏。 她忍了忍,穿到了自己脚上。 孟轻棠一身小六的装束出来时,门口两侍卫都低着头,对她端着的食盒也是目不斜视。 幸好小六个子也不高。 某侍卫看着小六的背影,说道:“六老大又瘦了。” “他日日操心殿下那点事,能不瘦下来嘛。” 聊了几句两侍卫就闭上了嘴。 孟轻棠碰到人就绕开走,绕过了两拨人后,孟轻棠很快转到了王府内她熟悉的地段。 她马上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堵墙,扒开一堆杂草,露出一个狗洞。 凭着纤细的身量她钻了过去,那堆浓密的杂草自个儿合上。 幸而她从前在齐王府里看到过一只流浪狗,她便追着狗去看它从何处进来,便发现了这个狗洞。 外头的空气大好。 这儿出来便是座林子,穿过林子便是福缘寺,一个荒废的寺庙。 孟轻棠这才看了看脚下,那只伤重的脚下竟有血脚印。 不知她这样一路走来,有没有留下血迹。 她拧着眉头,看到那只流浪大黄狗正在不远处,趴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 - 几个大臣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说“臣附议”之时,神游太虚的李玦也跟了句,“儿臣也附议!” 众臣面面相觑,似是发生了极尴尬的事。 皇上冷哼,“你倒是毫不谦虚。” 李玦这才意识到,几个大臣所求之时与自己有关,而自己竟稀里糊涂的附了议。 他双眸一缩,无从替自己解释。 皇上很不悦,“改立太子之事再议!散朝!” 李玦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他只看准了那几个说话的大臣是自己这一派的,竟不知他们在替自己请立太子。 从宫中出来,有大臣忍不住去问齐王,“殿下,你怎么回事?你该谦逊推辞的呀。” 李玦摆了摆手,“是我鲁莽了。此事就这样吧,我有事。” 他马不停蹄的回了齐王府。 棠棠屋前,他稍微停了下脚步。 进去免不了面对她的冷漠神情,他却还是坚持不懈乐此不彼的碰这个钉子。 唉。 李玦内心嘲笑着自己,打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叫他呆立在当场。 小六被扒了衣服裤子鞋子倒在地上,里衣还被撕碎了。 这样子,像是被人玷污了一番。 而他的身边有根空着的粗铁链,它一端浸在几乎干涸的血中,叫人一看便能踩到发生了什么事。 棠棠竟然不惜废了自己的脚,挣脱了这条铁链。 李玦的脸色煞白,呆立了片刻后疾步向外。 她伤得这么重,定有血迹可循。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欲擒故纵 他明明可以翻墙过去,却鬼使神差的钻过了这个狗洞。 视野突然开朗,一串血脚印在地上刺目狰狞。 李玦跟着脚印每走一步,心中就跳痛一下。 她这样固执的要走,不惜效仿壁虎断尾。她该有多疼…… 李玦循着踪迹大约走了五百米路,这印子断在了一间茅厕前。 茅厕敞开着门,他却不敢冒然进去。 棠棠肯定是在里头无疑了。 可茅厕那么臭,她没关上门在里头做什么呢? 李玦暗自寻思了许许多多的话,打算说来哄她。 语气一定要轻柔耐心,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十万分怜惜。 他最后深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一头冲了进去。 “汪!” 一条黄狗猛地立起,冲他龇牙叫唤。 李玦被吓了一跳,一脚踹过去踢中黄狗的腹部。 这狗逃出了茅厕,每跑几步就倒地挣扎,发出呜咽的痛吟声,李玦那一脚够它重伤不起的。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大黄狗的一条前腿被绑上了一只靴子,这靴子血迹斑斑。 李玦赶紧往回走。 他的脸色沉如暗夜。 - 到了福缘寺,孟轻棠就觉得来错了地方。 这荒废已久的地方渺无人烟,更无处去寻吃食。 可她也没法往城中去,李玦估计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孟轻棠折了粗木枝,两木相对使劲搓起来。 只要有自然之火,就能修复她的脚。 “姑娘,你想要火?” 刚有点星星点点的起色,孟轻棠被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了一跳。 她耳力极好,竟没听见这人的脚步声,以至于近了才听到。 此男子一身天空色蜀锦衣袍,手掂一把折扇,发顶的银冠可见其已到弱冠之年。 剑眉入鬓,眸墨琼鼻,相貌堂堂。 孟轻棠微凉的目光落在他面上时,微微一定,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又很快沉静如幽海,回道,“是的。” 男子很快发现她一脚没穿鞋,白袜上染开了血污,霎时忽略了她大热天取火的异常,蹲下来查看。 “姑娘,你的脚怎么了?” “摔了一脚,又被大石头砸了一下。”孟轻棠赶紧用衣服遮住了脚。 男人心中暗道:来此处此女子蓄意来勾引他的女子屡见不鲜,这套路倒是第一次见。 先博同情,再强作坚强,以示自己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 只是为了勾引他对自己能下如此狠手,他是个心软的,也不忍心马上戳穿了她,叫她难堪 “姑娘分明是女儿身,又为何要穿男人的衣服?” 孟轻棠放下了木棍,仍坐在地上,说道:“有个地位很高的人强掳我,我换了男装才逃了出来。这位公子,你需离我远些,否则他万一追了上来,认定我与你私奔,恐怕不会放过你。” 把这贵公子吓跑,她便可以继续钻木取火,脚上的痛她实在难以忍受了。 男人心中却是:霍哟,欲擒故纵,特地编造个地位很高的人来激起他的保护欲。 这姑娘身着男装还能有如此姿色,脚上的伤更添几分羸弱的楚楚可怜,他倒不介意陪她把戏演下去了。 “无碍,姑娘,本公子能保护你,你信不信?” 孟轻棠一愣。 “不必,多谢公子。” 她只想这人赶紧走,她好马上取火治伤,伤好了方便跑路。 这番拒绝,落在男子眼中却是故作矜持。 也是,若太轻易的接受外男的帮助,岂不显得轻浮,今后还如何叫他高看一眼。 男子静静目望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即已相逢,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喂!喂喂!” 孟轻棠眼睁睁的看他一手搂到她腰下,一手揽起她的腿弯,身子失重,被他拦腰抱起。 男子抱着她走了一段路,一辆锦缎做帘的马车停泊在路边,四五个侍从眼见着他来了,赶紧站端正,静候在马车旁。 侍从们见他抱着一男子,吓了一跳,近了才观察到此“男子”容颜娟秀,肌肤细嫩,似个女子。 男子抱她进了宽大的马车,孟轻棠坐下来,才看到他玉佩上雕着个琼字。 琼王李璥,皇八子,静妃所生,不太出众,也没有什么丑闻。 如今齐王因着生母贵妃盛宠的缘故,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若轮不到齐王,则二皇子瑞王,七皇子康王,八皇子琼王,还有十三与十五这两个刚成年尚未封王的皇子,皆有一争之力,谁都有机会。 “原来是琼王殿下。” 她作势便要下跪,剪水双眸中微微错愕,却没有惶恐惊慌。 装,还装。 琼王心中轻叹,面上不露声色的扶住了她,“姑娘不必多礼。” 回头再一问,这准是哪家的世家小姐,平常人打听不到他常来这个林子里练剑。 孟轻棠被他扶着做好后,他毫无忌讳的拿起她的伤脚放在自己膝上,伸手去摘她沾满血污的袜子。 “殿下不可,”孟轻棠急忙握住了他的手腕,“男女有别。” 琼王突然怀疑她是不是真伤了自己,兴许伤也是装的。女子都是怕疼的,谁能真惨痛的自伤呢? 想到此处,琼王决定不为难她,毕竟弄虚作假被戳破也很难堪。 就当配合着她演一出戏,也挺好玩的。 到了他的王府,琼王旁若无人的将她抱下马车,大步迈进庭院,直奔自己的寝屋。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给这位姑娘准备一身女子的衣服,收拾个院子出来。” 顿了顿,他又说:“叫沈大夫过来。” 她即称自己被追掳无处去,便是给了他留下她的理由。 李璥是个懂女人的,这些自然明白。 他暂且将孟轻棠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轻声细语的说:“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就在我这好生养伤。” 好生养伤,慢慢培养感情。 孟轻棠寻思着,她出门就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李玦抓住,这琼王府倒是个避灾的好地方。 李玦再怎么,都不能擅来琼王府搞事。 琼王这颗大树靠一靠也无妨。 孟轻棠剪水双眸盈盈的望着琼王,这就把他看顺眼了。 琼王看出了她眼里的变化。 嚯哟,这才刚上了床,就不掩饰自己的情意了,开始施展媚功了。 只是他还不想马上就吃掉她,得先搞明白她的身份。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妖妃 “这位姑娘的脚后骨尽碎,伤势不可逆转啊,殿下。” 沈太医此言出,琼王那双漆黑的眼眸滞了滞,神色顿住。 他以为只是个破皮之类的伤而已,竟然这样严重? 这么说来,这姑娘应该也不至于为了博他怜惜,下这样的狠手吧? “这样的伤口,应是怎样的外力所致?”琼王问。 “姑娘的脚倮上有一圈青紫,当是被铁环之类的东西束缚过。”沈太医猜测道,“她应该是自碎脚骨,以此挣脱束缚。” 沈太医一个大男人,联想到那样的情景也不免心惊。他寻思着若换成他自己,恐怕是做不到自碎脚骨的。 那是什么样的疼痛? 如此一来,这姑娘怕是要瘸上很久。 琼王懵懵的望向屋里头,先前所有的设想都被打得七零八碎的。 不可能有一个女子为了勾引他而弄残自己,怕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千真万确是个受困逃脱的女子。 只是这么重的伤,竟不见她喊痛,一直硬撑着。 “用最好的药医治她。” 琼王沉闷的嘱咐。 沈太医“嗯”了一声,凑近琼王,双肩几乎相抵,低声道:“她那身衣服,我见齐王身边的小六穿过。她若是从齐王府来的,殿下还需小心应对。” 齐王府…… 琼王马上反应过来,他练剑那个林子,离齐王府倒是近。 沈初的告诫,让琼王心里腾起一个新的设想,这女子背后还有事,也很可能是一出苦肉计。 可惜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不是来勾引他的。 琼王轻叹一声,“好生治着。” - 与料想的不同,孟轻棠被安置在一处娴静雅致的院子中,安排了一个婢女伺候,此后琼王再没出现过。 沈太医倒是隔三差五来一趟,检查她的伤势,包扎留药。 这样过着倒也安逸。孟轻棠在想好接下来是不是放弃报仇回姑苏之前,留在这里也不错。 沈太医,沈初,孟轻棠从前听说一二。年少医术精湛,相貌也是清朗,不记得他是哪县县令之子,只不过琼王之母静妃,是他远房表姐。 他虽跟琼王一般年纪,琼王论辈分却该唤他一声表叔。 想到此处,孟轻棠问正给自己包扎的沈初,“琼王他是不是唤你表叔?” 脚本是女子的私密,可她受伤过重,婢女不懂下手也没个轻重,只能由沈初亲自动手。 沈初看了她一眼,“人家是皇子,不用管我叫表叔。” “琼王他动不动就喊你跑腿吗?”孟轻棠又问。 沈初想了想,坦诚道:“次数并不多,每个妾室大概轮到一次。” 这是……雨露均沾的一种? “琼王这些天是很忙吗?” 沈初包扎好,绷带在脚倮处打了个漂亮的结,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头收拾着东西,问道:“你是从齐王府出来?” 孟轻棠双眸一缩,心中不受控制的发紧,紧拽着被子的手心冒了冷汗。 沈太医知道,也等于琼王知道,他们会怎样做呢? “算是。”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在齐王府中发生了什么?”沈初整理好药箱,不急着背上离开,仍坐在床边椅上,双眸如漆的看着她发问。 看似发自关心的询问,眼神中却带有几分质疑。 孟轻棠靠着那床背,心中已是杂乱无章。 她可以说实话,可重要的是他们得信才行,否则很容易像在出演苦肉计。沈初能有此问,想必这院子外头多的是盯着她动静的人。 孟轻棠挽起衣袖,露出光洁白皙的臂弯,这里原有颗鲜红的朱砂痣,可现在没有了。 “沈太医,我嫁过人,可那齐王却因一眼之缘,将我强掳去了王府。” 她说起这些,眼中愤恨,“我本该自尽,可我曝尸荒野之时,齐王却逍遥自在,毫无报应,我不甘心。” 沈初平静凝看着她,“他是齐王,身份尊崇,你与我说这些?” 孟轻棠遗憾得低垂了目光,“他是齐王,他还有个妖妃生母,我也只能嘴上说一说罢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被辱没了清白,早晚都是一死。” 妖妃二字勾起了沈初浓厚的兴趣,“你还敢污蔑贵妃?” “她就是个妖,是真的,”孟轻棠激动起来,像是怕他不信,“我亲眼看到的,她用手活剥了人皮!” 她眼前像是有了画面一般,惊恐着抓起被子遮掩自己。 沈初看不出她是演的还是真的,只她指控贵妃这一点,就基本不太可能跟齐王同流合污。 “我信你,贵妃那也不算秘密,只是皇上听不进,谁也不敢提。”沈初又道,“你能从齐王手底下逃出来便是万幸,我送你出城,天大地大的,你去远点的地方找个地儿好好过日子。” 孟轻棠赶紧涕零的在床上给他跪下,“银钱我断不能受,沈太医若能助我离了金陵城,便是于我有再造之恩,多谢沈太医。” 沈初在她如此跪礼道谢之下,心里竟起了一丝惭愧。 这女子这样的感激,却不知他只是担心她害了琼王,急于把她送走罢了。 “你有伤,快起来。”沈初宽厚道。 孟轻棠跪坐在床上,忧心忡忡的说:“出金陵城没那么容易,万一被拦在了城门那,怕是会连累太医你。” 沈初不以为然,“怎么会呢,不过一个女人,齐王还死盯着你不成。” 偏偏他还真有可能会死盯着。 “只怕万一。沈太医,小心为好。” 孟轻棠面上的担忧也似十分真诚,发自肺腑。 沈初神色微微一顿,清咳了一声,揽起自己的药箱,“知道了,你先养着伤,琼王府会保你暂时周全。离开金陵城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这般说话,仿佛他能做琼王府的主。看来他与琼王的关系不只是表叔侄,要比她想象中亲厚许多。 孟轻棠颔首道谢,“有劳沈太医。” 沈初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姑娘家父是何许人?” 孟轻棠稍稍迟疑,坦诚相告,“家父罪臣孟氏,我叫孟轻棠。” 沈初拧了下眉头,寻思着孟氏是哪个孟氏,孟轻棠这个名字又很快熟悉。 他本欲踏出门槛,猛地回头,声音也不受控制的高了几分,“你是太子妃?”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马屁先拍 , 尚未受封的准太子妃孟氏,本就是个冲喜的角色,一个根本没有皇后命,只有寡妇命的太子妃,旁人只寥寥提起,便不挂心。 沈初记得这位太子妃是与太子一同失踪在去姑苏的路上,而眼前之人,却说她是。 孟轻棠点了下头,“我是。” 沈初惊愕得放大了眼,“那太子呢,太子在何处?” “太子被齐王逼死了。”孟轻棠说。 她没有那个本事凭仗这事翻过天去,可琼王未必不能。 锤死齐王的把柄,多的是人想要,可惜她的话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沈初鄂然,仔细思索后摇头,“若是如此,齐王怎会留你一条命在。” “是,所以我出城并不那么容易。” 孟轻棠说到这里,基本全是实话了,可沈初看样子越来越混乱。 “那你是怎么逃出齐王府的?” 齐王不赶紧杀了她,留她一条命让她跑了出来,真当匪夷所思。 孟轻棠略一低头,“如你所见,我挣脱了脚锁,砸晕了小六,换上他的衣服逃了出来。” 听着恰是那么回事。 沈初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 怕没那么简单,齐王府哪是这样容易逃脱的,齐王没第一时间对这女子赶尽杀绝,就不对劲。 - “别急着走,来陪我下棋。” 出府路上,沈初被李璥唤住。沈初耸了耸肩,“殿下,我忙得很,家中妻室催我早些回家。” 李璥敛眉,“跟一个女子聊天有空,和本王下棋没空?” “我问了点正事。” “那不该马上回报给本王?” 沈初一拍脑袋。 昏了头了,多少该跟他商量商量。 沈初入亭中落座,婢女接过他的药箱放在一旁,匆匆退下。 “六哥动了人寻这女子,却未敢大张旗鼓。这女子背后是有名堂。”李璥低声说道。 沈初点头,“如此看来,此女所言不虚,她的确是失踪的太子妃。” 李璥手中一顿,恍然大悟,“怪不得六哥即要找她,又唯恐人知晓。看来太子失踪跟他脱不了干系。” 沈初又点头,“只是齐王为何不立即处死她,还能被她换上小六的衣服逃出来,这里头还有原因。” 李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你不知道?六哥曾经多次去东宫求见太子,常常被拒之门外。据说,那太子妃与他有旧情。” “李玦会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前些天皇上不是还送他个美人,听说他挺看重。”沈初若有所思。 李璥吃了他几个棋子,心情大好,“那几日我在济南,没能赶回来可惜了。能让父皇和李玦同时看上的女子长什么模样,我倒也挺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沈初笑道:“那殿下是没有眼福了,齐王得了美人的第二日,府中起了场大火,烧毁两三间屋子,那个美人被烧死了。” 李璥微微一鄂,“有这等事?” “宫宴那日皇上的脸色臭得很,齐王只顾与身旁美人卿卿我我,众人都看在眼里,猜这齐王这是废了。结果次日齐王府便火光熏天出了人命,此等造化惹人唏嘘啊。” 沈初无心棋局,步步落败。 李璥叹道:“险些惹父子反目的红颜祸水,早日死了也好,省得他日祸国殃民。” 沈初抬眸,眸色深了深。 “殿下难道不觉得,这样耽误齐王的女子,活着才好?” “人已经死了,说这些也无用。”李璥观这棋局,道,“你输了。” 平日里李璥也常常能取胜,只难得像今日这般赢得轻易。 太过轻易了也无趣。 棋局虽已结束,他们也不急着起身。 只要他们仍坐在那,府里下人们便会退避甚远。 沈初道:“齐王即贪图那女子的美貌,会因美人而忘智,不如照着那女子画像一幅,去民间找寻相似的女子送到他身边。” 李璥笑着说,“你指望着他因为一个女人而降智,还不如把这美人送给父皇,讨他几分欢心。”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一个女人可以成为一把利器,刀锋所向却不可控制。 “都好。”沈初道,“太子这位遗孀,殿下如何打算?” 李璥离座起身,扭了扭脖子。 “听说父皇写好了立太子的诏书,明日便要在朝堂之上宣告。我一会儿要请六哥来喝茶,人马上要上位了,马屁先拍。” - 婢女扶着孟轻棠到庭院里走走。 一大段鹅卵石路,蒙蒙紧盯着孟轻棠的脚,忍不住问:“姑娘,你这样不疼吗?” “疼。” 孟轻棠额边淌下了冷汗,步子却看不出异样。 她可不想一瘸一拐的让府里人都盯着她看。 “姑娘回去吧。”蒙蒙看不下去了,“王爷让我照顾好姑娘,姑娘若伤得更重了,王爷要责罚我办事不力的。” 那也没法子,孟轻棠寻思着必须要把琼王府的路线摸透,有个什么事儿跑路也方便。 遥遥的,孟轻棠看到亭上的两个男子,她马上转了个方向,“回去了。” “姑娘,我背你吧。” 蒙蒙瞧着她紧咬着唇色发白,当她是疼的,赶紧搀住了她。 孟轻棠越走越急,突然停住了步子,拽着蒙蒙的手臂道:“不能回院子里去,你帮我找个地方。” 蒙蒙一愣,“姑娘,找什么地方?” 孟轻棠不敢回头看,“杂物间,仓库,都可以的。” 话落,鹅卵石路的那边,一个清丽妖娆的声音响起,“孟轻棠?” 孟轻棠抬头,心里凉了大截。 这人她的确认识,礼部尚书家的庶女,穆姮姮,听说她入了琼王府为妾。 “我没看错吧,太子妃不是失踪了么,竟然在这?” 穆姮姮飞仙簪上斜插着一支翠玉钗,一身轻薄粉色罗衣,挽着软软烟袖,摇着扇子款款上前。 她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孟轻棠,朗笑出声。 “怎么回事,太子妃?” “你认错人了。”孟轻棠沉着脸色要绕过她。 “不肯守活寡,看上我家王爷了?”穆姮姮走了两步拦住她。 孟轻棠心里叫苦不迭,根本没空在这儿听她的酸言酸语。 可这个女人正闲着,好不容易揪到这么个新鲜玩意儿,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孟轻棠绕不过她,干脆挑了挑眉,提声道:“没错啊,你家王爷把太子妃藏起来了,你在这里纠缠不休,是要把这事捅破了天去?你嫌事儿不大就继续嚷嚷呗,我看王爷能不能轻饶了你?”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发 ,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穆姮姮脸色微变,孟轻棠的话竟有那么些道理。 私藏了太子妃算个什么事儿,哪怕定不了罪,琼王也会名誉尽毁。 “我去问王爷。”穆姮姮转身而去。 孟轻棠未敢往亭子那儿多看一眼,顺着鹅卵石道走。 绕过一株人高的八角金盘后,孟轻棠险些跟一人撞了满怀。 她呼吸一窒,下意识的转身逃避,却被握住了臂弯。 李玦拽着她的胳膊,稍一用力便把她拉到了身边。 “六哥,人姑娘受着伤。” 经李璥这一提醒,李玦低头看她的双脚,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伤一定是有的。 “你就不怕疼吗?你这个女人。”李玦皱着眉道。 他的大手如一把枷锁,牢牢箍住了她,几经试探挣不脱。 孟轻棠看着李玦那复杂的眼神,仿佛看见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正笼罩着她。 李璥笑道:“孟姑娘,你不愿跟我六哥走?”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孟轻棠没有想到,她这样一枚好棋子,居然被琼王这么胡乱没有章法的用掉了。 看来琼王是没打算跟齐王对着干。 孟轻棠抿了抿唇,盈盈望着李璥,双眸渐渐红润,“原来殿下也是薄情寡信之人,是我错了,可笑我还能以为殿下真能护我一生。” 李璥一愣,什么跟什么。 这听起来仿佛自己跟她有什么似的。 李璥使劲想了想,基本上确定自己没给过她承诺,“孟姑娘,我只是顺手救你一场,没别的事吧?” 孟轻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行晶莹忍无可忍的掉了下来。 “没别的事?” 她声音发颤,委屈至极。 李玦听出了她的心痛失望,胸口闷得发疼。他转而瞪着李璥,“你跟她有什么?” “没……” “没什么,”孟轻棠抢着回答,手背拭了下眼泪,“都是你情我愿的,何况我本就残破之身,没有清白可叫屈。” 她一脸埋葬了情谊的苦楚,心道:呵,把我当礼物送李玦,那你就等着看看,这个礼物能不能给你带来半点好处。 李玦目光如刀割在李璥的脸上。 一个李珂亦已经叫他痛而不去,他完全没法忍受还会有第二个男人占有棠棠。 李璥百口难辩,气急败坏的说:“六哥,你别听这女人胡说,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李玦冷冷道:“你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 李璥只晓得她从齐王府逃出来,到了今日才知道她是太子妃,从此才想起太子妃和齐王那点事儿。现在却是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了。 “你玩了我的女人,这么多天了想起来还给我了?” 李玦脸色阴郁至极,一手拽着孟轻棠,另一手拳头紧握。 “六哥,真没有。”李璥态度诚恳,无力的解释,“我知道她跟你的关系就马上喊你来了。六哥,我要是看上了她,哪还会还给你?” 李玦正考虑着他的话,孟轻棠跪在了李玦脚下。 “我和琼王殿下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为难他!” 李玦内心炸裂。 她居然为别的男人下跪! 他单手把孟轻棠拽了起来,拢到身边。 这些天他几乎时时刻刻的想着她能去哪儿,能躲在哪儿,直到她完完整整的在身边,他心里空悬的那处才填实了些。 可是…… “我不为难他,我们走。” 孟轻棠心里咯噔一下。不为难?真不为难假不为难? 她杵着不动。 李玦想是她脚疼,将她打横抱起。 “我能自己走。” “别犟。” 他重重瞪了眼李璥后转身离开。 李璥用扇子锤了下脑袋。感觉有些事儿轻率了。 - 李玦捞起她的腿,不由分说的脱了袜子,被裹成粽子的脚露了出来,他去扯那渗着血丝的绷带。 “别!” 孟轻棠握住了他的手腕,急声道:“你别碰我。” 李玦顿了顿,把扯下的绷带原路缠上,哑了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孟轻棠苍白得笑了笑,“我能反抗吗?” 李玦固执的不让她的脚落地,硬让她挂在自己膝上,“棠棠,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怎样? 孟轻棠不太明白,他们之间还能别的相处方式吗。 李玦深吸了一口气,态度极软,“我不想你离开,我舍不得你。棠棠,你看看我,我有白发了。” 孟轻棠顺便看了一眼。噢,是,他鬓边墨丝中夹着几根白发。 那又如何? 她浅浅笑了笑,“你想要的那么多,做了那么些亏心事,可不得费神费力,费了头发。” 李玦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棠棠,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试着把过去放下,我娶你,宠你,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孟轻棠笑着说:“李玦,我想演一副情深出来,可是你根本不会上当。” 他看似失了心窍,却时时警惕着她。 徒劳无功的戏不演也罢。 李玦脸色很难看,两道剑眉耷拉着,“你要毒死我,我都原谅了你,你却还要计较。” 孟轻棠听得目瞪口呆。 “不不不,我不需要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太恐怖了,爱咋咋的吧。” “……” 李玦哑巴了一会儿,伸手把她拽过来搂在怀中,让她坐在腿上,锢住了她不安分的身子。 “你再不老实,我把你药成傻子,叫你今后都疯疯癫癫的。” 孟轻棠脊背窜起凉意,牙根都凉飕飕的。 李玦感觉吓到了她,揉着她肩膀安抚了下,“棠棠,你教我,教我怎么爱你,我一定做得很好。” 孟轻棠打了个哆嗦,没有说话。 琼王府离齐王府不远,马车一停,李玦就抱着她进了王府。 好不容易逃出去的地方,这没几天又回来了,简直像梦一样。 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就这样活生生被齐王抱了回来,在府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小六见到孟轻棠便红了脸,扭扭捏捏的离她远些。 “叫大夫来。” 李玦把她放在床上后,强行抱住她的腿,一点点的解开绷带。 她脚上大片皮肉结了痂,大概今日走得厉害了,几处往外渗着血丝。 整个脚后跟淤肿得厉害。 李玦的眉头深深拧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孟轻棠,你再敢这样对自己,我不会轻饶了你。”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子回来了 , “你什么时候饶过我。”孟轻棠道。 大夫赶来,李玦从床尾坐到了床头。 大夫欲触碰孟轻棠的脚查看,李玦一声吼,“干什么?!” 脚是这样私密之物,怎能由他人触碰。 大夫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手,憋屈道:“殿下,这是脚伤,要判断伤势如何,务必要摸骨啊!” “摸什么摸,滚!” 大夫提上了药箱弓着腰匆忙退出。 李玦胸口的气下不来,闷闷扯了扯衣襟,“我不许再有别人碰你。” 孟轻棠静坐在床上,闲适得靠着枕头,静静的看着他在屋子里狂躁不安的来回走。 她突然很想李珂亦,他从未有这样浮躁的时候。 本该站在万众之巅的人生,却毁在贵妃和李玦手里。 他从未抱怨,从不将痛苦带给她。 - 直到天黑,除了她洗澡的时间他也去匆匆沐浴,其他时候他都寸步不离。 下人退去后,孟轻棠翻身向里,期待着他识趣离开或是席地而睡。 可这个不要脸的钻进了被褥里,从后拥住了她。 孟轻棠身子一僵,“滚。” 李玦轻嗅着她发间的淡香,断断续续的亲吻着她的耳边。 “棠棠,接受我,我会给你快乐。” 他扳过来她僵硬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贪恋的吻上她的红唇。 她反应极快的在两唇相触之时狠狠咬住了他。 李玦吃痛闷哼了声,原想甩开她,却放弃了任由她咬着。 知道她泄够了愤怒,放开了他鲜血淋漓的嘴。 “我的小妖精好凶。” 李玦宠溺的看着她,舌头舔了舔唇角,嘴边的猩红更显妖孽。 孟轻棠用力推了他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去柜子里翻腾了一番。 赤脚踩在地上生疼,她顾不上。 “你这样犟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我们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不好吗!” 幽动的红烛映衬着她清冷的脸,她回过头,冷冷看着他说:“好啊,一块儿下地狱过日子,去不去?” 李玦怔了怔。 柜子中只有李玦给她准备的衣物,没有被褥。 孟轻棠走到他面前,说道:“怎么,不去吗?” 李玦看着她,道:“阴间有李珂亦,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你说了不算。”她坐到那黑漆小圈椅上,往桌上一趴,要这样过夜的架势 李玦脸上的阴霾越来越深,妥协道:“我不碰你,你去床上睡。” - 李玦坐了整宿没睡,到了该出发去上朝的时辰,他对镜看了看自己的面容,望了眼在被褥中蜷成虾米的女子,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屋门。 今日的众臣与诸位皇子都比平日里紧张。 皇帝高坐殿上,缓缓道:“太子失踪已逾一年,朕久寻无果忧思过甚。然储君乃国本不可久悬,朕不得不再立太子以安民心。” 朝堂上附议一片。 唯独琼王出列,道:“父皇,今日另立太子,若他日前太子归宫,该如何自处?” 皇上道:“亦儿若能回来,便是最大的福分。百姓等不了他许久,亦儿也定当会理解。” 众所周知李珂亦早就重病不治,绝无生还可能。琼王能有此问,几乎是胡搅蛮缠。 李玦疑惑的望向琼王。 他应当不会在此时提问这样的废话。 那是为何? “宣召!” 皇上此言出,本就安静的殿内更添几分肃穆。 御前公公摊开黄轴,朗声道:“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到了关键时刻,众人屏息以待。 一个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冲进大殿,公公受其扰声音戛然而止。 皇上眉头一皱,正欲问罪之时,此宫人急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众人皆是大鄂,皇上亦是一怔,不可思议的缩放了下双眸,随即故作欣喜,“是吗,快请入殿!” 身着金缕天空色锦袍,风姿惠秀的李珂亦背光而来,踏入奉天殿。 是太子,可又与从前大不相同。 没了从前那股病怏怏的虚弱气质,风华更胜以往。 他目不斜视的走到李玦身旁,向龙椅上的皇帝行跪礼。 “父皇,儿臣受困济南,近日才得以脱身,这一年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是儿臣之过,请父皇责罚。” “亦儿快请起。”皇上离座下阶,亲自扶他起身,“你能平安回来,父皇心里高兴。” 众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太子回来了,那未念完的圣旨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人去提。 李玦死死瞪着李珂亦,如何也想不透。 情蛊无解,且他亲眼见李珂亦掉下的朝阳峰,应该早成森森白骨,怎还会有生机? 李珂亦在皇帝虚扶下起身,恭谨道:“儿臣此次因祸得福,驱了困扰儿臣多年的顽疾,也是一大幸事。” “好,甚好,”皇上笑道,“幸亏你及时回来,再晚一日,事情就麻烦了。” 国不可有两位储君,到时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便难堪了。 皇上遗憾得看了眼李玦,这一眼,众人立刻了然于心。 “太子殿下归来,乾元朝大幸,当公诸天下!” “太子殿下玉体安康,后福无尽啊!” 恭维声不绝于耳,李玦握紧了拳头,手心潮湿了一片。 李珂亦怕是早就回金陵城了,就等着掐这时候出现。 他的身份就像一记甩在李玦脸上的耳光,响亮而痛彻。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他是嫡皇子,是毫无争议的太子,只要他在,他安康,旁人就没有盼头。 多位大臣原已为李玦备上了恭贺之礼,如此一来,只能暗自可惜。 出了奉天殿,李珂亦喊住了李玦,“六哥,走得这么急,不想聊聊朝阳峰的事?” 李玦生硬的撇了撇嘴角,“太子命大,好好惜命吧。” 李珂亦走到他身边,笑道:“若非六哥突发奇想逼我自宫,我不至于跳崖,也不会有后面的奇遇。说到底,还是要谢六哥救我一命。” 那一日,李玦对他这个将死之人没无杀心,只想叫他自宫,在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再碰不了棠棠。 可李珂亦转身跳崖,李玦也是惊了一惊。 完蛋了,没法跟棠棠交代了。 可比他死了更可怕的事,是他好好活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可惜 李玦冲进屋里后,急促的关上了门,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杀,急于逃脱。 孟轻棠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拉过被子遮住露在外面的伤脚。 李玦回到这里,心里更不踏实了。 那个人没死,那棠棠…… 李玦冲过去坐到床边抱紧了她,怅然若失的恐慌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 这番反应,孟轻棠心里倒是一乐。 在琼王府时,她听蒙蒙说这两日要新立太子,看样子李玦是没戏了。 李玦紧紧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棠棠,你不是要跟我一块儿死吗,我们一起去死吧。” 孟轻棠心里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他肯定摊上事儿了,还想拉她一块儿死。 我呸。 李玦道:“棠棠,可以吗?” “不可以,”孟轻棠好奇得问,“你发生什么事了,谁做了太子?” 李玦被戳中了要害,脸色剧变,锢着她的双臂越发用力。 他没法想象李珂亦来问他要人该怎么办,他不能再将她送出去一次。 她在东宫的那些时日,李玦每一夜都在承受烧心的痛苦。 男人做到这个地步,窝囊至极。 “李珂亦还活着”这一句话,李玦如何也不能让她听到。 “说啊,谁做了太子?”孟轻棠追着问。 李玦面不改色的说:“还没有消息。” “那你是怎么了?” 她语气中的殷切,在李玦看来就是关心,焦虑的心灵拂顺了许多,“没事,放心吧。” 孟轻棠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你要没事,岂不可惜。 - 东宫久无主,依然一尘不染,昔日宫人从不敢怠慢。 李珂亦看着随处可见的枇杷树,淡淡说了句,“这也太多了,去一些栽点别的。” 宫人赶紧去办。 他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栽了这么多枇杷树。 只是硕大的东宫之中,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朝阳峰上掉下去,本以为必死无疑,他却掉在了一只巨大的仙鹤背上。 他趴在柔软洁白的羽毛上,由它背去了仙雾环绕的山。 一道锐光掠过,他的视线便被阻了起来。 看不清四周,只觉这地方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要将你的情蛊拔干净也不是没法子,需换去你周身血肉,其痛苦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且你有些记忆与情蛊已融为一体,会一同去除无可避免。” 如此一来,他几乎换了个**,先前那具被蚕食侵蚀得衰败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 仙人的动作有些慢,不知折腾了多少时辰,才确保这事儿完成。 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被仙力蒙住,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仙人模样。 “亦儿,今时不同往日,那孟姑娘不可再做太子妃了。”皇后道。 李珂亦皱眉,“孟姑娘?” 皇后一愣,察觉哪儿不对,缓缓说道:“先前你身体不好,为了给你冲喜便定下了罪臣孟氏的庶女,尚未成婚……” “罪臣庶女?”李珂亦往记忆里一掏,空空如也,“这个身份的确不合适,母后看着办即可。” 皇后点了下头,庆幸得吸了口长气。 原怕他执拗要娶孟轻棠,如今倒是啥忌讳都没有了。 李珂亦转进自己的寝殿,铜镜台上竟有女子的胭脂钗环。 “把这些拿走。” 床榻上两个软枕也尤其没有必要。 沈呈忍不住道:“殿下,你如今没了情蛊,就不必再忌讳……” 李珂亦亲手把柜子里的女子衣衫拿了出来。 “我知道我忘了一个女人,我曾经大概很喜欢她,为她甘愿一死,可这是极不应该的事。我是太子,不该只知儿女情长。若她是我迷失心智的祸缘,便当断。沈呈,若能寻到孟姑娘,替我安顿好她,不必回禀。” 沈呈目瞪口呆,“殿下,没必要这样吧,当初孟姑娘……” “软肋便是致命的弱点,沈呈,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该为母后和自己打算了。” 这番话也有道理。 沈呈愣生生地把“孟姑娘当初有了身孕”这句话憋了回去。 孩子这东西,太子跟谁都可以有。 - 为庆太子平安归来,皇帝大摆筵席,李玦不得不出席。 李玦懒得演一副兄弟情深出来,未跟着旁人去敬酒,独自一人闷饮。 琼王携壶过来打断了他的独酌,“六哥啊,太子回来了,那太子妃也该出现了吧?” 李玦看着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笑意,恍然大悟,“八弟早知道太子回来了?” 琼王倒酒敬他,“这不重要吧,六哥。” 李玦笑了笑,“画蛇添足,你当我跟太子之间,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挑拨?早就水火不容了。倒是你,太子妃她最讨厌被当作工具使,枕边风一吹,你看太子还拿不拿你当兄弟。” 琼王道:“立场同便是兄弟。” “非我本族,其心必异。”李玦掂起酒樽,笑着说道,“再忠的狗也辨不清主子的心思,你还亲手把太子妃交给了我。你猜太子他怎么看待这个事儿?” 喧闹之中,无人听清他两交头接耳的说了什么。 琼王脸色微变。 李玦继续附在他耳边说道:“太子妃会说些什么,你我都无法预料。为了彼此顺利,你必须对太子妃的行踪一无所知。你若透露分毫,便是自掘坟墓。” 李珂亦注意到窃窃私语的他两,从喝不完的敬酒中抽身过来。 “六哥,八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玦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你回来的事儿,够我们高兴地喝上一壶。” “那便多喝点。”李珂亦笑着给他倒酒。 李玦接过,勾了勾唇角,“太子什么时候大婚,这杯喜酒快了吧。” 李珂亦寻思着,这李玦定是要看他笑话,娶个罪臣庶女做太子妃,滑天下之大稽。 “孟氏失踪,父皇母后会另觅太子妃人选,我年纪也不小了,此事应当不会太久。” 凉薄的一声“孟氏”,在李玦心里勾起了个巨大的疑问。 另觅太子妃人选? 跳崖前,李珂亦一脸去意已决,只留下一句话,“李玦,你伤害她够多了,今后不要再折磨她了。” 他分明是爱棠棠的,才会在姑苏软磨硬泡那么久。 而今为什么都不问他棠棠的下落? 李玦心里面觉得古怪的很,百思不得其解。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琼王忍不住问:“之前那位太子妃的名份怎么算?” 李珂亦眼帘微动,道:“罪臣之后,怎配在我东宫有名份,今后不必再提。”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值得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不必再提?”李玦重放了酒杯,愤然立起,一股莫名的怒气窜上喉头,“你病怏怏的时候她死心塌地跟着你,现在你人好了,就不必再提了?李珂亦,你是人吗你?” 不想李珂亦拥有她,却也见不得李珂亦负她。 他突然放大的嗓门把周遭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李珂亦前倾逼近他的脸,低声道:“你把自己的女人塞给我,诱我蛊发,如今很失望吧?” 这些话如针扎进了李玦心里。从那一刻起,注定棠棠不可能再原谅他。 他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换回来。 李玦执意问:“你真要另立太子妃,弃了棠棠?” 李珂亦突然不明白自己过去为什么要娶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明摆着跟李玦有切不干净的关系,他当时着实是被鬼迷了心窍。 棠棠,叫得可真暧昧。 他拍了拍李玦的肩膀,“你这样在意,你去娶啊。” 李玦有料想过,李珂亦早晚有一天会找到他齐王府,逼他交出人来。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珂亦竟把棠棠当成耻辱一般,对他说:你去娶啊。 他突然为棠棠心疼,为她不甘。 “好,我娶。” 筵席还未真正开始,齐王就已经离开。 - 不出五天,又有了新进展。 忠义侯府的千金傅雯,亦是皇后的侄女,李珂亦的表妹,被定为太子妃,择日大婚。 气愤之余,李玦突然生出些庆幸来。 那家伙不要她了,棠棠总该心死了吧。 他一进屋,看到孟轻棠趴在窗口,身子探在外头。 李玦慌忙从后抱住了她,把她拉了进来。 “干什么,你以为能从窗户逃出去?” 孟轻棠道:“我听到猫叫声,开窗一看它就在那儿,便想抱进来玩而已。” 她已经逃过一次,现在外面定是铜墙铁壁围着她,暂时不可能去动那个心思。 李玦伸头出去看了看,果然有只三色花猫在那挠着肚子。 他大声道:“小六,去把这只猫洗干净了抱来!” 这一声惊到了猫咪,它一溜而去霎时没了身影。 李玦回头耸了耸肩,“你看,猫不想陪你,只有我陪你。” 孟轻棠无语,坐去了茶几边。 李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吗,李珂亦……” 孟轻棠抬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李珂亦就不值得你喜欢。”李玦道。 孟轻棠收回目光,拿起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提神。 “你哪来的资格说别人,谁都比你值得。” 李玦听惯了这种话,微微刺痛后坐到她身侧,看着她说:“有个事情,我前些天怕你伤心一直没说,可早晚瞒不过去,我得告诉你了。” 孟轻棠皱了下眉头。 还有啥能让他伤心的?除非朝儿,不可能是朝儿出了事吧。 “李珂亦还活着,活得很好,不再受蛊毒困扰。” 孟轻棠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过后,胸口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李玦很久没见她这样高兴,她眼里终于又有了星芒,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冷若冰霜。 他有着赌气的把接下来的话也说了出来。 “你高兴什么?李珂亦现在不是那个病秧子了,他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太子,要继承大统的人。太子妃人选定了下来,傅雯,忠义侯府嫡女,你被抛弃了。” 孟轻棠来不及把好消息消化下去,劈头盖脸一盆冷水浇得她僵怔住。 你被抛弃了。 她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玦,这不可能的。” 谁都有可能抛弃她,李珂亦不会的。 李玦按住她挣扎而起的肩膀,狠心道:“你清醒点,他是太子,过去能娶你是因为他命不久矣,没人在意你一个冲喜的女子是什么人。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是什么身份,你能入东宫的门吗!” “不,不可能的。” 孟轻棠坚定的说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有一句谎言,我遭天打雷劈。”李玦指天起誓。 孟轻棠冷冷的说:“你早该被天打雷劈。” 她对李珂亦是这样的相信。 李玦放开她,退后一步,指着外头吼道:“你去看啊,你去金陵城里找人问!谁不知道这件事!你永远失踪是最好,你要再去找李珂亦,指不定他会对你做什么!你是他的污点你知道吗!” 孟轻棠不顾脚上的疼痛冲出了门,侍从举剑拦她。 “让她去!” 李玦一声令下,侍从乖乖的退到一旁。 - 日夜所求不过是他活着。 无论他如何,先确定他是否活着吧。 街上熙熙攘攘,繁华如旧。 她踩着碎骨的疼痛,却在街市之上迷失了方向。 能去哪儿确定? 一回头,李玦站在她三步之远的身后,道:“我带你去宫里。” 事到这一步,孟轻棠做到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在东宫外,她见到了款款而出满面春风的傅雯。 傅雯显然盛装打扮而来,目光在她身上微微停顿后,给李玦行了个见礼便离去。 这个女子孟轻棠是见过的。家世显赫,美貌端庄,在人群中便是耀眼的明珠。 孟轻棠本就白皙的脸惨如雪,冷冷的看了眼李玦,“你知道她在,所以急着带我来看。” “你侧重点错了,重要的是他们有了婚事,同塌而卧是早晚的事,何况这样的一次会面。” 李玦越说她的脸色越难看。 孟轻棠上前,无视守卫径直往里去。 东宫的人见她皆是一惊,愕然不知所措。 昔日太子对她的宠惯历历在目,可如今她已不是准太子妃,东西也被太子下令收了起来,这该如何是好?敢不敢拦下来? 在他们犹犹豫豫之时,孟轻棠和齐王已入了东宫里头,一人赶紧去给太子通报。 孟轻棠转在这熟悉的地方,目光一寸寸的暗下去。 原本随处可见的枇杷树,如今所剩无几。 她问过李珂亦,为什么栽那么多枇杷树…… 他说,因为她曾经送到他唇边的一只枇杷。 那个枇杷一定很甜,可他却没有尝到。 从此他喜欢上了枇杷。 若没有太子的吩咐,谁敢将太子亲手栽的枇杷树除去? 他还活着。 可他真的放弃自己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笔勾销 刚走一个啰里八嗦的女人,又来一个,李珂亦伸手揪了揪眉间,“沈呈,你去解决吧。” 沈呈犹豫了下,“是。” “罢了,我去。”李珂亦起身,走到门口他问沈呈,“这个孟氏……我是不是给过她很多承诺?” 沈呈想了想,摇头,“殿下,您过去是垂死之身,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李珂亦放心得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 孟轻棠胸间有些发闷,喘息很重。 “怎么了?”李玦关怀的搀扶她。 孟轻棠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臂弯,黯然得望着这东宫的一草一木。 那些时日虽不长,她每一日都强行忽略他是个将死之人,同他如寻常夫妻般生活在这里。 每一日,他们温存而快乐,她把这里当成了家。 可此刻她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只是少了许多枇杷树而已,这就已经不是那个能容下她的东宫了。 还要见他吗,还有必要吗…… “走吧,带我出宫。”孟轻棠哑着嗓子说。 李玦奇怪的问:“都来了这里,不见他了?” 孟轻棠摇了摇头。也许避而不见,还能自欺欺人。 “孟姑娘。” 沈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孟轻棠着急的回头。 果然,沈呈站在李珂亦的身旁。李珂亦淡淡风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起伏。 孟轻棠一步步走近他,想开口质问,喉咙却似被一张大手给扼住。 这是曾被她当做丈夫的男子,现在他却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自己。 她看了他良久,才道:“你的身体好了,是吗?” 李珂亦点了下头,“嗯。” “你找过我吗?”孟轻棠期待的看着他,只要他说找过,她也不算一厢情愿。 李珂亦眼中只有愧意,“对不起。” 孟轻棠一愣,失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什么?什么对不起!” 李珂亦心间莫名被刀划过,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个女子敢大张旗鼓的同李玦前来,真不知道是嚣张还是缺个心眼。 是过去太过宠她,以至于她把自己当傻子? 尽管她此刻的崩溃看起来真心实意,她也许是无辜的,可他不能赌。 他已经被害死过一次了。 “孟姑娘,请自重。”沈呈提醒道。 孟轻棠密长的眼睫垂着水珠,双眸中似乎没有怨恨,只有滔天的不理解和痛苦。 她倔强的揪着李珂亦的衣襟,叩问道:“我们的一切,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说完的吗,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李珂亦掰开她的手,语气很淡,“孤会给你五万两白银,过往一笔勾销。” 五万两。 她又有了价码。 孟轻棠一怔,声音似沙砾磨过,“一笔勾销是吗,阿亦,你有苦衷可以告诉我,我……” “直呼孤的名讳,是为以下犯上。”李珂亦皱眉道,“僭越是何罪,可知?” 孟轻棠张了张嘴,片刻说不出话来。 太子几乎从不自称孤,对她更不会。可现在,他却特意用了这样的自称,来提醒彼此的身份悬殊。 他高贵不可攀,她低贱如泥。 孟轻棠松开他的衣襟,近在咫尺的直视着他,道:“我不信你心里没我,我是你忍着毒发也要见的人啊,我们约好来生相见再厮守……” “孟姑娘,孤会给你补偿,保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李珂亦发现自己不敢过多看她的眼睛。看到她泪目楚楚的样子,竟有哄她的冲动,这可太撕裂了。 他不能再中美人计,不能沦陷进去。 孟轻棠的心宛若掉入了冰窖,冻得发疼。 她豁出去纵容自己喜欢上一个将死之人,她是准备好煎熬一生丧夫之痛的。 到头来她换来了荣华富贵,她是个能用金银打发的人。 “钱,我不要。我的阿亦死了,再也没有活过来。” 孟轻棠转身的霎间头有些眩晕,视线一度模糊,她晃了下身子,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开,终于恢复清晰。 脚下很疼,疼不过如刀剐的心。 李珂亦下意识的想扶她,很快垂下了手臂。 李玦缠了上去,孟轻棠甩开了李玦的手,疾步走出了李珂亦的视野。 微风拂过,双眼微痛。 沈呈站在李珂亦的身旁,看他的目光久久凝滞在孟姑娘身影消失的地方,小心翼翼道:“殿下,我觉得孟姑娘是向着你的,没必要猜忌……” 李珂亦默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是哪个轻,哪个棠?” 沈呈愣了愣,缓缓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回道:“无足轻重的轻,蔽芾甘棠的棠。” “无足轻重,孟轻棠,”李珂亦喃喃道,“她成了废子,李玦倒还善待她。” 沈呈道:“齐王对孟姑娘是有情的。” 李珂亦看了他一眼,“是李玦下药硬塞给我的人,没错吧,如今他倒有情,我却成了负心人。” 沈呈哑口无言。 这不就是负心人吗? - “还有我啊,棠棠。” 李玦坚持不懈的缠着她,直到她崩溃大吼,“你得意什么!他是畜生你也是啊,你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 “可你现在总该信我,我没有杀他,还有当初那件事,我也是被逼迫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怎忍心伤害你……” 眼下李珂亦人设崩塌,李玦趁机把锅甩出去,毕竟他与棠棠之间,也就差了那事而已。 孟轻棠站在街上,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听着李玦唠叨不停的解释。 有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走过,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朝儿。 他都没有过问,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他没死,她也没必要纠缠着李玦报仇了,该找机会回姑苏,安安静静地陪着朝儿长大。 “棠棠,我们先回家。” 李玦拽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王府去。 “李玦,你给我点时间,我想离开这地方去散散心。”孟轻棠道。 “好,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孟轻棠摇头,“我不要陪,我想一个人……” 李玦的手劲更大了,紧紧握着她,“我怕你有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冠冕堂皇……还怕有事…… 孟轻棠耐着心说:“放心,不会有事。” “不行,我放心不下。”李玦就像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嗡的转着,挥之不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试试 , 孟轻棠一天到晚寻思的,从“如何杀了李玦”变成了“如何摆脱李玦去姑苏”。 正在屋中埋头苦思,突然听到窗外动静。 打开窗一看,李玦在那拨弄着石头,“棠棠会喜欢我,棠棠不会喜欢我,棠棠会喜欢我……” 直到最后一个石头被拨动了过去。 “棠棠不会……” 李玦灵机一动,把这堆石头扔掉了一颗,又重新数起。 “李玦,我脚疼。”孟轻棠出声打断了他。 李玦正数着认真,听到这话立刻抬头,扔掉了手中木棍,撩了撩裙子从窗户翻了进来。 “好好坐着,谁让你乱走了?” 孟轻棠被他按到了椅子上,赶紧制止了他要给脱鞋子的手,“没啥关系,已经不疼了。” 李玦小心的放下她的脚,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说道:“你若觉得乏闷,我给你找些话本来。” 孟轻棠笑着说:“背我出去逛逛金陵城,好不好?” 李玦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她,“你让我背你?” “是我唐突了,以齐王的身份怎可背我呢。”孟轻棠抿了下唇,一副是自己不懂事的模样。 “可以可以!” 李玦忙应下来,把背转给了她,把她的双臂往肩上扛,“现在就带你去。” 孟轻棠趴在他背上,看到他侧脸笑得灿烂开怀。 也许他没有自己原想的那么坏。 可她必须要避开他的眼线才能回去找朝儿。 取得他信任或许很难,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她总要试一试的。 - “那不是齐王殿下吗?” 李珂亦听见声音,走到窗边,看到人群目光汇聚之处,李玦背着一个女子在排队买叫花鸡。 前面的人赶紧的要让道,李玦大度道:“排着!不需要让本王!” 为了体现自己的亲民素质,他可算是友善到了极致。 但前面的人还是满胆妨碍齐王的时间,一个又一个的散去。 “这……有伤风化。”沈呈忍不住埋汰道,“这齐王也真是率性而为,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就这样亲密,实在是……” 虽然是太子抛弃的人,可在沈呈眼里,她还是太子的女人,怎么能这样行事。 “就是,那女子也是孟浪,勾着齐王胡来。”傅雯附和道。 李珂亦淡淡道:“尚未完婚就一而再寻男子私下见面,的确孟浪。” 傅雯刚想说是这样,又觉着哪儿不对,尴尬的说:“我们不一样,咱们现在是表兄妹,不算越距……” 李珂亦扫了她一眼,寻思着身边人是该换一换汤了。 这每出一趟门,准被这女人掌握去向,来得也快。好好的下个馆子也不让人清闲。 街上亲密无间的那对碧人,他越看越有些烦闷。 “小六,买两壶酒。” 傅雯顺势落座在他身旁,给他碗里夹块鲍鱼。 李珂亦猛地立起,“出去。” 傅雯不知这么回事,太子表哥怎么突然疾言厉色起来,无辜的望向沈呈。 沈呈叹了口气,“傅大小姐,太子最不喜人给他夹菜,会感不适,尤其你那筷子你刚用过了。” 傅雯赶紧手忙脚乱的把他碗里的鲍鱼倒了出来,“实在不行,换个碗呗。” 李珂亦紧着眉梢摇了摇头,语气更添几分不耐。 “出去。” 傅雯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沈呈瞧着事情不妙,劝道:“傅大小姐,您先回去吧,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您避开点。横竖您都是太子妃,何必急在一时呢?” 傅雯杵了一会儿,见李珂亦的脸色越来越冷,一把撩开琉璃珠帘,跑下了楼。 沈呈去掌柜那儿去买了酒来,李珂亦脸色沉闷的站在窗边。 “殿下既然在意,何不去齐王那把人要回来。拿傅小姐撒气,回头皇后还得责怪殿下。” 李珂亦拿过酒,掀开坛布,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闷闷不乐的说:“这才隔一日,她就与李玦这般了。” 沈呈叹息,“殿下不要她了,还不许她跟旁人好?” “李玦不诚心,他不是想用美人计,怎不再试试。”李珂亦嘟囔着饮下一口烈酒。 自从病除,他也好开怀畅饮了,只是没有了陪他喝酒的人。 沈呈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你,你想让齐王再试试什么? 李珂亦自觉可笑,叹了一声。 烈酒灼喉,他突然想起嗜酒如命的百里桦,一样身中情蛊,李珂亦为了周全鲜少饮酒,可百里桦不然。 他总信誓旦旦的称自己喝酒不会乱性。 “百里桦那厮不知如何了,估计不出几日他要跑来金陵,问我怎么祛的蛊。我若同他说了实话,没准他也要去跳朝阳峰了。” 沈呈笑道:“那岂不是九死一生。” “可若不说,他便以为我有好处自己藏着掖着,偏不告诉他。”李珂亦为难。 “殿下只管说实话,兴许百里大人跳个崖,也能碰上仙人。” 沈呈说完,视线不经意间瞥向楼道口,目光在那定住。 楼上雅间都无门,只一条珠帘虚掩。 隔着珠帘,他看到齐王背着一女子上了楼。 沈呈赶紧挪了个位置,挡住了太子。 如此一来,太子不会看到外头,外头那两人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孟轻棠只一眼,便看到了沈呈的背影和他遮掩着的太子。 “我要坐那儿。”她指了指太子隔壁的包房。 “好~” 李玦总算放下她,孟轻棠又贴着他的耳朵道:“我想吃橘子,刚我在街上看到个老婆婆挑着一筐橘子,你去帮我买。” 李玦皱了下眉头,心道:刚才咋不说? 但他不好说出口,只能听话顺从的暂时离开。 孟轻棠趴在窗口,观察了下四面。 街角,对面楼上,石墩子旁,到处都有盯着这儿的人。 人人都以为齐王宠极了她,谁知道她是插翅难逃。 隔壁的对话声隔着一层缕空的木墙清晰可闻。 “齐王艳事不少,妻室却至今空悬,莫非真要留给孟姑娘。” “以孟氏的身份,只能为妾,她若做了齐王妃,贵妃的面上挂不住。”这是李珂亦的声音。 孟轻棠心里一紧,直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坐到这里来,要支开李玦。 她抱着那点可笑的希翼,期望他会有不得已的苦衷。 结果亲耳听李珂亦这样凉薄的唤自己孟氏,瞧不起自己的出生。 孟轻棠起身离座,准备换个远点的雅座。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换装 “她恐怕不能为妾,虽说妾通买卖,是低贱不讲究的角色,可王府的妾不似普通人家的妾,齐王的女人,至少得是清清白白的吧。” 沈呈突然尖酸刻薄,事出反常。 李珂亦奇怪的打量了一下他,皱眉低声道:“是隔壁有什么人?” 沈呈颔首,“是孟姑娘。” 李珂亦一愣,鬼使神差的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何必说这些伤人心。” “她伺候过殿下,怎可伺候他人。殿下也不愿她做齐王的妾室,不是吗?” 李珂亦沉了下眼色,正想指责沈呈的胡乱揣测,一女子撩开珠帘,跪在了他面前。 “但求殿下看下昔日情分上,助我脱离齐王!” 李珂亦看着眼前伏首在地的女子,心道:从前有位卫皇后便是如此,在武帝面前哭求出宫,以退为进,博得十年盛宠。 看来李玦这步美人计,并没有放弃啊。 “为何要脱离齐王?” 孟轻棠缓缓抬头,心里又凉了几分。这其中缘由,难道他会不知? “因为我有个很重要的人,需要逃脱齐王的眼线才敢相见。” 李珂亦看着她深不可测的双眸,判断她这句话是在撩自己。 她接下来一定是要说,这个很重要的人便是他。 李珂亦顺着她的思路问:“这个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这与你无关。你帮我最后一回,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纠缠。” 孟轻棠双眸轻垂,跪得笔挺。 李珂亦把玩着腰间白玉,“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孟轻棠一头磕在木板地上,语态低了许多,“太子殿下,我求你。” 额头重重触地时,过去那些如梦画面闪过眼前。 她爱过那个温柔胜雪的男子, 李珂亦心头拂上些愧意,他好像过分了。 “怎样帮你。” 孟轻棠听出了他语间的软化,松了口气,娓娓道来,“这酒楼外头四面八方,都有盯着我去向的人。只要他们看到我没出酒楼,便不会出手。” 李珂亦诧异得拧了下眉头。 六哥为何要这样盯着一个她? 孟轻棠的目光转圜到沈呈身上,“只要我换上他的衣服,跟着殿下你出去,便不会引起那些追踪者的注意。” 沈呈一愣,结结巴巴道:“那我,我怎么办,我不穿衣服了?还是我,我穿你的?” 孟轻棠眸色深深,“你穿我的最好。动作要快,我怕李玦的人随时上来查看。” 沈呈目光投向了太子,李珂亦点了下头。 然后沈呈欲哭无泪的脱衣,脱好了,把衣服塞到了太子手里。 孟轻棠躲在了桌子后面,李珂亦闭着眼睛递衣服过去,她接过时,温软的手触到了他的手背。 李珂亦仿佛被针扎了下,迅速抽回手。 脑中一个印象却要命的刻下来。 她的手好暖,好软。 “阿亦,我不会系他的衣带……” 沈呈已经把自己硬塞进了孟轻棠的衣服里,她却慌忙的保持蹲着的姿势往李珂亦身边凑。 她披着沈呈的墨色侍卫服,像只黑色的小兔子仰着头看他。 李珂亦的目光在她身前乱成一片的衣带上定格,孟轻棠却突然脸色一滞。 “你是太子,不是阿亦。” 她转过身又挪回了桌子后面,继续自己折腾。 李珂亦喉间发涩,“很难穿吗。” 孟轻棠没有回答他,好一会儿后站起来,衣服已收拾得整整齐齐。 李珂亦心里本乱七八糟的,忽然望见她脱下鞋子时脚上的绷带,登时心头一震,握住她的脚倮要细看。 他想解开绷带看看是怎样的伤势,又突然如梦初醒放下了她,收回目光,云淡风轻的问了句,“伤得重吗。” 孟轻棠问:“怎么不看了。” “男女有别。”李珂亦把沈呈的靴子给她,目不斜视。 孟轻棠笑了,“原来我们男女有别。” - 李玦逛了两条街,愣是没找到卖橘子的。 “齐王殿下,这个季节的橘子还不好吃,没人拿出来卖的!” 看来是棠棠看错了。 “不管好吃不好吃,一定要弄到橘子。” 既然街上找不到,李玦买了荔枝便匆匆回了酒楼。 他欢快上楼,临近了心里又有些忐忑。 棠棠没见到橘子,一定会失望。 可她只要眼神里流露出那一点儿失望,他就会觉得自己真是没用,那么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她。 李玦吸了口气,直奔那间雅座。 棠棠就坐在珠帘后,背对着他静坐在那望着窗外。 李玦撩开珠帘,将荔枝放在方几上,从后拥住了她,“棠棠,外面没有卖橘子的,我让小六使劲去找了。” 这一抱,他突然觉得手感不对劲。 这腰粗了一大圈,腰腹还结实了许多。 李玦猛地放开他,“谁!” 沈呈转过来时,总算放下了掩口鼻的衣袖。 “孟姑娘的衣服也忒小了点,”沈呈扬了扬自己那被包得死紧得胳膊,又嗅了嗅袖子,憨憨一笑,“有点香。” 李玦冲出雅座扫了眼四周,看不见人影,跑回去质问沈呈,怒目相对,“李珂亦把人弄哪儿去了!” 沈呈解下了束发的红缎带,一边脱衣一边道:“太子殿下带他自己的女人去哪儿,需要向齐王汇报?” 李玦拔剑怒不可遏的架上他的脖子。 “棠棠是我的女人,纵使他是太子,也不能横刀夺爱!” 利刃逼喉,沈呈丝毫不慌乱,只顾着解他衣带。 “我是太子亲信近侍,我在,譬如太子亲临。齐王如此不给面子,动不动便要杀我,是不服太子为君,你为臣?” “狗屁,本王杀了你,谁也不会耐我何!”李玦说着便剑刃一挑,向他要害逼去。 寒芒一闪,又在他颈边生生停住。 沈呈笑道:“看来齐王还不算太糊涂。” 李玦收回了剑,冷冷道:“沈呈,你主子怎么回事?” 这不过一条狗,杀了无用还落把柄。在眼下他若杀了太子的这条狗,难免会被传他嫉恨太子回宫。 沈呈道:“我倒想问问齐王,小皇孙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被太子忘记的那个孩子,若能出世,如今也该有三个月大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最后一次 照理说孟姑娘一直在齐王手上,小皇孙也该被他所挟,可沈呈派人反复打探,都没探到齐王府中有孩子的消息。 李玦想起那迷迷糊糊的疯狂一夜,事后被单上的狰狞血迹,当是棠棠小产无疑。 可死的人又不是棠棠。 不对不对,棠棠能死而复生,一切皆有可能。 不管那孩子到底下场如何,李玦都只会给他一个答案。 “没了,未满三月就小产了!” 沈呈双眼地震,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 在外苦寻太子的日子里,沈呈每每想到太子能留骨肉在世间,已是万幸。 找不回太子,他便去找小主子,侍奉忠守小主子一生。 虽太子平安回来,沈呈仍是在偷偷找孟姑娘和孩子的,他也很想找机会问一问孟姑娘。 却在齐王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 沈呈悲愤交加,不顾身份的一掌拍在桌上,生生把桌子劈成两半。 “齐王,你敢杀皇孙!” 李玦轻蔑的勾了勾唇角,“什么皇孙,你主子当回事了?” 沈呈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不是主子不当回事,是主子忘了。他亦不敢提醒主子还有个生死不明的孩子。 如今没了,沈呈更不会再去太子面前多嘴提这事,平白惹太子伤怀。 “齐王,告辞。” 沈呈本该等同僚送外衣来,可眼下他等不下去了。 他多面对齐王一刻,拼命的冲动就越甚。 “行,本王去东宫要人。” 李玦跟上了沈呈。 - 车厢里空间有限,孟轻棠别着脸,一眼都不看对面的人。 李珂亦也不看她,却总不经意间目光瞥到她的脚上。 她在李玦身边,为何受这样的伤? 怪不得李玦要背着她。 “你要去哪儿?” “殿下不必过问。”孟轻棠保持着一个姿势,脖子有些僵硬了,忍不住抬手去揉。 李珂亦尴尬道:“还没出城门,这就过河拆桥了。” 孟轻棠诧异得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用最温柔的样子,说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过河拆桥,他也算有点本事。 孟轻棠笑了笑,“殿下要娶太子妃了。” “嗯,”李珂亦道,“在我这个位置,婚事往往不由自主的。” “殿下这是向我解释吗?”孟轻棠问。 李珂亦一愣,“不是。” 孟轻棠发现自己已经能平静的直视他。面对,原来也没有那么难。 马车停顿了一会儿,城卫不敢扣留东宫的人,即刻放行。 “谢谢。” 李珂亦懵了懵,“谢谢?” 孟轻棠淡淡的说,“这一别,应该就是一世了吧。” 此去,就当从未回来过。 又是当初离开金陵城的孟轻棠。 只是当初她身边有小菜。 不过现在她有朝儿。 她的朝儿,从此不再姓李了。 李珂亦道:“你有困难随时可以托人带信给东宫,我会帮你。” 太子他又忘记自称孤了。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帮忙了。”孟轻棠对外道,“马夫,可以停车了。” “你的脚伤……” 孟轻棠下了马车,李珂亦也跟了下来。 “没事。”孟轻棠打算好了,尽快去弄点火把脚治好。 李珂亦道:“才刚出金陵城,不安全,我多送你一点路?” 孟轻棠摇头,“人多了,容易被齐王发现,不如趁早散了吧。” 她转身就走。 李珂亦鬼使神差的说:“就我一人,我陪你一段路吧?我……也可以背你的。” 孟轻棠顿住,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心脏。 她转过身,问:“你心里有我吗?” 李珂亦双眸紧缩,喉间堵了块棉花。 曾经应该是有的吧,现在更多的是愧疚?想到这个女子可能是无辜的,她可能付出了很多,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他再许不了她情有独钟了。 孟轻棠等了他片刻,只看到了他为难的神色。 她眸中的光越来越黯淡,直至完全熄灭。 “没关系,”孟轻棠笑着指了指心口,“我这儿,也从来没有你。” 李珂亦明白,她是不要自己陪了。 他目送孟轻棠踏鞍上马,身姿奕奕,全然看不出腿伤的样子。 她扬鞭骑马而去,再无回头。 - 如果这是欲擒故纵,她还会回来的吧? 她会以别的方式出现,再有个不得已的理由,不得已留在他身边。 这都是套路。 李珂亦如是想着,很快回到了东宫。 一下马车,李玦来势汹汹的迎了来,掀开车帘查看,“我棠棠呢,人呢!” 李珂亦淡淡道:“孤的女人,六哥操心什么。” 李玦憋着一口气,下不来,“你把她弄哪儿去了,我告诉你,你强迫她没有好结果。” “她是自愿跟孤走的,孤养她在外院,不碍事。” 李珂亦入屋坐下,宫人忙奉上热茶。 李玦穷追不舍,“不可能,她不肯做妾的,她怎么可能跟你走。” 换好衣服的沈呈在此时过来,向太子行了礼后,对齐王道:“肯不肯的,横竖孟姑娘都是太子的人,还请齐王殿下莫要无理取闹。” 李玦往那一坐,一腿高高架起,全然没把东宫放在眼里。 “不把人交出来本王就不走了。父皇母后问起来,本王也好叫他们评评理,太子抢兄弟的女人,是什么德行?” 李珂亦眼色沉了沉,冷声道:“她不是你妻,亦非你妾,只在你府中呆过一些时日而已,你有何凭证她是你的女人,就凭她叫孟轻棠?” 李玦张了张嘴,突然无从辩驳。 若说出她的名字,更显得他无理取闹。孟轻棠分明是太子先前那位用来冲喜的太子妃。 “太子,你下月便要迎娶太子妃了,就放过棠棠吧,她要的只有我能给。” 李玦软了态度,好声好气的同他商量。 沈呈示意下人别忘了给齐王奉茶,还凑在李珂亦耳边,小声说了句,“齐王回酒楼时把我当孟姑娘,还抱了我。” 李珂亦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了好几声。 “殿下慢点喝。”沈呈忙给他拍背。 李玦的屁股好似被扎了般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坐不安稳,“太子,怎么说?” “给齐王殿下收拾间房,好生伺候。”李珂亦想了想,又继续吩咐道,“去琼王那借几个舞姬来,供齐王消遣。”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姑苏 李玦坐了半天,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你玩我呢吧,你故意说不要她了,是骗我把她带出去,你方便抢人是吧?” 李珂亦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手中书翻过一页,淡淡道:“想了半天,就臆想出了这个。” 李玦过来逼近他,一掌把他的书拍在桌上,低声道:“你好好做你的太子,我不给你找麻烦,把人还给我。” 李珂亦抬眸,饶有兴趣的问:“你这德性,贵妃怎么看?” 李玦一怔。 “你嫌孟轻棠命长了,逼贵妃动手?”李珂亦淡淡看着他,“你这种感情,孤理解不了。” 李玦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来太子这儿找事儿,就为了个女人。此事被皇上皇后知晓,最后也就挨训。 可母妃知道了,她势必把棠棠当做惑乱人心的狐狸精,扒皮而后快。 “那你呢,你能保护好她?” 李珂亦道:“在我不能保护她之前,我会让她离我远点。” 李玦无力的松开他的书,身子一下子拉垮。 “李珂亦,如果她还是愿意跟你,对她好点。” 带棠棠来东宫见太子的那天夜里,她看似很安静,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是湿了半个枕头。 都这样了,她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不信太子会是这样的面目。 女人啊…… 李玦回到齐王府,小六迎了上来。 “殿下,柑橘买来了,尝尝?” 李玦脸色更沉了,“查了没。” 小六跟着他走到里头,身边人见状纷纷退远,小六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出了金陵城,买了城外的枇杷,再去了城东一座宅院,有人在城东瞧见太子的马车里走下个女子。” “去城东。” 李玦走了几步,皱起眉头,“不对,棠棠是换了沈呈的衣服走的,不可能让人瞧见是女子。这是李珂亦故意的。” 小六没听太明白,“啥?” “太子没去其他地方?” 小六摇头,“离开城东那宅子,太子的马车就是一路向皇宫了,没再停顿。” 李玦眯了下眼,道:“棠棠出城了。小六你说,她会去哪儿,她能去哪儿?” - 再三确认了身后没人跟着,孟轻棠才一头冲进了百里桦的府邸。 “夫人回来了!” 下人一连串的惊呼,喊得百里桦脸黑,“哪儿来的夫人!一天天的尽瞎嚷嚷。” 直到孟轻棠喘着粗气跑到内室摇篮边,百里桦手里的账本啪嗒落了地。 “谁?!放下!” 孟轻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路上除了生个火之外,便是马不停蹄,也没换下身上这件男人的衣服。 她刚抱起朝儿,一条鞭子劈空而来,捆住了她的双腿。 孟轻棠愣是旋了下身子,让自己仰天摔下来,才没让孩子着地。 “卧槽,你……” 朝儿被这一折腾,趴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是你?”百里桦揉了揉眼睛,惊奇得说,“你怎么回来了?” 孟轻棠浑身都摔散架了,也只顾得上看看孩子有没有事。 “朝儿乖,哪里疼吗?” 朝儿圆润了一圈,小手臂像藕一般,铆足了劲儿哭,都睁不开眼看看她。 “你仇报了?” 百里桦一副大事不好的丧气脸。 养孩子刚养出感情,生娘就回来了。他不能当那便宜爹爹了。 “不必报仇了,李珂亦没死。” 朝儿总算不哭了,孟轻棠浑身磕痛,坐下来拿着拨浪鼓哄他。 “哦,没死。”百里桦垂头丧气的低头,又突然抬起首来,目光炯炯。 “太子没死?!” 照理是不可能的。 太子已身体衰败如朽木,纵使坠崖没死,这一年多的时日,他也撑不过。 “没死,他蛊毒除了,像是换了个人,不复从前了。”孟轻棠额头抵着朝儿的小额头吐舌头,逗得孩子咯咯笑。 “真除了?”百里桦兴奋得要命,难以置信的确认,“你没诓我呢吧?” “是真的。”孟轻棠对他点了下头。 百里桦冲到她身边,眼巴巴看着她,“咋回事,咋弄的?” 孟轻棠摇头,“我不知道,你去金陵城的话别提朝儿。” “好!”百里桦没听清个所以然,迫不及待的大步而出,很快又回过头来。 “钱庄的事你帮我看着点,啥玩意儿搞不定了他们可能会来找你,他们当你是我的夫人。” “我不……” 她不行,而且她不打算在姑苏久呆,就怕李珂亦回过神来抢孩子,她打算带着朝儿能跑多远跑多远去。 百里桦不等她拒绝,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他急着去拥抱自己的春天。 孟轻棠叹了口气,对着一无所知的稚儿,轻声说:“你爹爹没死,可他不要我们了。朝儿,你跟着娘姓孟,咱们也不要他。” 百里桦是个大老粗,打理钱庄倒很有一套。 钱庄的一切井井有条,不出意外孟轻棠能清闲的呆到百里桦回来。 “夫人!钱庄有人闹事儿!” 孟轻棠精神一震,百里桦的钱庄也敢有人闹事儿,这得是怎样虎的人物。 “走,去看看。”孟轻棠把朝儿放在奶娘怀里,“乖,娘马上就回来。” - 去了才知道,这姑苏城里要有点家底,都不会跟百里家这么杠。 只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事的偏偏是个一穷二白的人。 “瞧不起谁呢你!瞅啥瞅!” 看起来挺端正干净一小伙子,插着腰在那开嗓子指着一小姑娘吼。 七八个小厮虚围着他,却不敢擅自对他动手。外头围了层层叠叠的围观群众。 小姑娘被他吼得直跳眼泪。 孟轻棠上前把她护在身后,“怎么了这是?” “你他娘的是谁啊!”小伙对着孟轻棠吼道。 就这暴脾气,孟轻棠的怒气也被惹起了三分,抡了抡衣袖,语气沉冷,“你是来办事儿的,还是来闹事儿的?” “我是来办事儿的!”小伙瞪着孟轻棠身后的小姑娘道,“就这小蹄子,我好好存个钱,她抬着下巴看人,瞧不起我存钱少!我他娘的就是钱少,也是你大爷!” 孟轻棠向后问:“是这样?” 小姑娘没见过孟轻棠,但管事儿的都站一旁,由着她说话,定是个要紧的人。小姑娘抹着眼泪道:“没有,我那眼睛不舒服,就抬头瞥了一下,这位公子就说我瞧不起他,在这儿破口大骂,我其实没有……” “你跟旁人说的什么,就这几文钱还来给你们添麻烦,咋个意思!”小伙嚷道。 这话出,周遭看戏的一些人态度发生了些微妙变化。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踪 “你跟旁人说的什么,就这几文钱还来给你们添麻烦,咋个意思!”小伙嚷道。 这话出,周遭看戏的一些人态度发生了些微妙变化。 大多是些普通百姓,哪怕不会几文钱也拿过来,多少也存不了几两银子。 这般被轻蔑,他们的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同情,只碍在怕事那点性子,不敢同小伙一块儿吵闹。 管事的偷摸到孟轻棠耳边道:“这百里大人要是在,会下令把这闹事的结结实实打一顿丢出去,今后就没人再敢闹了。” 小声抽泣的姑娘也期待着这位小姐一声令下。 这些工人们,自然是盼着她能出这个头,也算给他们立了威,今后钱庄的人,哪怕是条狗外人都不敢冒犯。 孟轻棠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叫她来处理问题的,只是要她给句话担个事儿,外人背地里骂起来,也骂她这个妇人蛮不讲理。 可这事,孟轻棠偏不想这么办。 她指了指五步外的一只红漆圈椅,马上有人给她搬了来。 孟轻棠坐着,双臂往扶手上一摊,微抬下巴看着小伙,问道:“你来存多少?” “十文钱。”缩在她身后的姑娘抢着回道。 孟轻棠点了下头,表示明了,“这位公子在我们钱庄里存款多少?” 几个小厮赶紧的去翻账簿。 小伙摆了摆手,道:“不用找了!家里穷,没存过!” 孟轻棠指尖轻搭着扶手,凤眸轻飞,“公子不像是穷人呀,咱们钱庄存钱少于一两,不论数额,每月都要收五文钱的保管费。公子不差这五文,又怎会看重这十文钱。” “他就是来找事闹的!”有小厮道。 小伙眼神略闪烁,倔强道:“老子就爱存这十文钱!兜里装不下!” 孟轻棠笑了笑,“公子需要的不是存钱,而是个钱袋子。你往外走右手街边,有位卖钱袋子的老婆婆,一文钱一个缝得挺结实,公子要不去看看?” 一口一个公子,笑意盈盈的,小伙仍是不讨好,气急败坏道:“钱少就不让人存了?你们钱庄有这个规矩吗!早说老子也不来了!” 他一脚向墙边的落地瓷瓶踢去,幸而小厮眼疾手快的一脚踹出,把他撩翻在地。 “哎哟喂,不让存钱还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 小伙要爬起来又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孟轻棠揪了揪眉间。 众人也该都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明摆着是来寻衅的。 只是孟轻棠猜不出什么目的,在姑苏又没这钱庄的对家。 她淡淡道:“王法,并不是谁弱谁有理。咱们庄主为人刚正不阿,从不欺凌弱小,在这姑苏也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信得过咱们,咱们也从来不赖账,才会人人都往这儿来存钱,咱们钱庄方可赫立一方,是与不是?” 围观人群中,有人附和起哄,“那是!百里大人是个好人!” “百里大人的钱庄信得过!” 孟轻棠听得翻了个白眼。百里桦哪怕当初踏踏实实冤了她,名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偏偏她欠了百里桦人情,此时此刻,从今往后,也只能顺着把百里桦往高里捧。 小伙挣扎着要起,孟轻棠拿过小厮手中,才只来得及记下他名字的账簿看了一眼。 蔡绍。 “带去给他找个大夫瞧瞧,确保没事了再让他回家。省得过几日有个啥病痛的,说在咱们这儿让人揍坏了。” 孟轻棠拿过笔,在账簿上抹去了他的名字。 - 办完了这桩小事儿,她人还没走到后院里头,一个婢女满脸是血的跑来,疲软在孟轻棠的脚边。 孟轻棠赶紧蹲下查看,“怎么回事?” 婢女满眼惊恐,紧拽着孟轻棠的衣裙,“有人,有人冲进来杀人!” 孟轻棠脑中马上闪过朝儿的小模样,提起裙子往奶娘和朝儿在的屋子跑去。 近了,门口有一个眼熟的侍从躺在那儿,人还未凉透,喉咙处还往外淌着热血。 孟轻棠冲进门里去,无声躺在地上的奶娘叫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她放缓了脚步,走到那摇篮边,里面只剩个朱红色的襁褓。 “朝儿……” 孟轻棠再度跑出去,腿软无力的扒着门边,努力的深呼吸,将自己滔天的恐慌压抑下来。 除了百里桦,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太子的孩子。 应该是冲着百里桦来的。 “蔡绍,把蔡绍带过来!” 他在前面闹事,引去了庄里多数人手,后院就出了事儿,很可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孟轻棠边往外走,边道:“这儿的任何东西都别碰!把大门偏门都关起来,庄里死的活的都召集起来,立刻,马上!” 她立在院中,静视着周遭的一切痕迹。 蔡绍很快被押着带到孟轻棠面前,他看到院里的死人目光明显一怔,缩了缩身子。 “是有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让小的来闹这一出的!小的知错了!” 孟轻棠问:“是什么人指示的你。” “不知道啊,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啊!”蔡绍忍不住去地上那死人,控制不住的发抖。 孟轻棠冷冷的眯起眼,“给我打。” “小的知错了!夫人饶命!” 一下又一下的拳打脚踢落在蔡绍身上,蔡绍只求饶,旁的什么也没说。 “停。”孟轻棠道。 蔡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孟轻棠吩咐道:“把百里大人养扁蛛、蝎子的大缸去抬过来。” 蔡绍惊恐得瞪大了眼,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夫人,夫人饶了我吧!” 孟轻棠的目光,已缓缓落到那个满脸血,跑出来求救的婢女身上。 “叫什么?” “翠,翠果。” 孟轻棠点了下头,“说出来让你少吃点苦头。” 翠果慌乱道:“夫人,说什么呀,翠果不知道啊!” 孟轻棠面无表情地逼近她,盯着她左躲右闪的眼神,淡淡道:“男子都被一刀断喉,你有什么本事,能从这个杀手底下逃脱?” 翠果双腿发抖,“夫人,那是我跑得快啊!” 孟轻棠伸手抚上了翠果满是干涸血迹的脸, “这么浅的伤口,哪来这么多血。” 她硕长的指甲割进了翠果那敷衍至极的伤痕处。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留点血脉 , 翠果不敢反抗,任由她的指甲深深划过颧骨,温热的血浸湿了脸。 “夫人,我……” 几个小厮合力,将人高的玻璃缸抬了来。 里头慢慢蠕动的扁蛛蝎子狰狞可怖。 “仍想不起来么?把蔡绍先丢进去!” 蔡绍被架起了胳膊,再不似方才闹事一般气壮,脸色吓得惨白。 眼见着要把他丢进去了,他扯起嗓子尖叫道:“我说!我说!” 孟轻棠摆了摆手,小厮暂时放开了他。 “我没看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他说了,先给我二两,闹完再给我三两,咱们约好午时去那满香楼会面!” 蔡绍原想再兜一会儿,可再挺下去,他都没命去拿那三两银子了。 - “云麾将军求见。”沈呈道。 李珂亦撑了撑坐着已久的身子,站起来,“消息这么快传去了姑苏?百里桦来的比我想象中快了两日。” 沈呈若有所思,“孟姑娘兴许去的是姑苏。” 李珂亦眸色一顿,缓缓又放下心来。 那犊子是个不能动情的,折腾不出啥事来。 “备两壶佳酿。” 百里桦一见太子,仿佛久旱逢甘霖,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真没死?!” 李珂亦请他入座,给他倒了碗酒,“遇到仙人,抽骨换肉,侥幸活了下来。” “仙人?”百里桦目光炯炯,“在哪里遇到的?” 李珂亦道:“延陵的朝阳峰。” “具体哪儿?殿下能帮我画个图不?” 面对他期盼的目光,李珂亦一五一十道:“我是朝阳峰上跳下去,便见到仙人了。” 百里桦“哦”了一声,手里的酒碗久久顿住。 跳下去?! 朝阳峰高耸如云,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能不跳?”百里桦懵了。 李珂亦道:“你现在活得好好的,何必去冒那个险。” “我做好事无数,应该比你更能见到仙人吧?” 百里桦想到了自己行侠仗义的这些年,帮了多少老弱妇孺,殴打了多少纨绔子弟,抓了多少作奸犯科的坏人…… “你想好了便去试,活这一世不能动情,也是无趣。” 李珂亦向他举了举杯。随着酒水入喉,没来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容色皎滟,气韵清华的女子。 她好像真的离开了。 百里桦沉闷得一杯紧一杯的下肚,太子应当没有骗他。 他来的一路是这样高兴,想着今后总算能放开了跟女子接触。可竟然,要用九死一生的风险去换。 “太子啊,你这会儿能动情了,媳妇咋还放我那儿呢?” 百里桦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问。 李珂亦手中杯一紧,日投寒江般看着他,“你说的是孟氏?” 百里桦眯了下眼,这个称呼这么生分。 “你跟她咋了?” “没什么。”李珂亦又喝一杯。 这一脸别扭样,说没啥事百里桦一点儿都不信,这其中的怪异之处,百里桦此刻才去寻思。 “你咋不接小皇孙回来?” 李珂亦一愣,听不大懂,“哪个?” 眼下有了子嗣的皇兄不少,可不干他的事。 百里桦垂死病中惊坐起,激动的拍了下李珂亦的肩膀。 “不得了,才不见了一年多,你整出了多少个?牛逼啊!” 李珂亦磕了下眼,茫然得看着他。 百里桦眸光深邃的吐了口长气。 “人要讲道义吧太子,不管你有了多少女子,多少子嗣,那孟姑娘当初为了给你留点血脉,也是豁出命去了。你不会要弃之不顾吧?” “孟姑娘……留点血脉?” 李珂亦面上依然平静无波,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 百里桦见他这似乎一无所知的反应,张了张嘴,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李珂亦看向身后抱剑而立的沈呈。 沈呈也是激动,“百里大人,你的意思是小皇孙活着?” “为什么不活着?”百里桦反问。 李珂亦起身,头突然很重,很痛,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冲入脑海。 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长得好看,身份又尊贵,我才想跟你有个孩子的,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我托孩子的福也会享尽荣华。” “感情这东西我没有的,我也不会为你伤心。” 她说自己薄情,可在一起那些时日里,他只要一皱眉,她就会紧张得看着自己。 很多时候她想靠近,又不敢,怕他会更痛苦。 她总是面上装作不在意,却偷偷躲起来哭,心疼他的煎熬,心疼他的时日无多。 那个傻姑娘倔强的要为他留下一点血脉,还怕他过多担心自己,总是强调她往后一个人会过得很好。 可她过得并不好,她怎么可能会好。 她恨透了李玦,而他却还在揣测她和李玦的关系,揣测她是不是李玦的棋子…… 金陵城外最后一见,她故作坦然指着心口,“我这儿也从来没有你。” 说这句话的她是笑着的,却像是在哭。 他怎么会这样,他都做了什么…… 沈呈瞧着太子那满额冷汗,唇色惨白,连忙去搀扶他,“殿下,没事吧?” 李珂亦捂着胸口,问百里桦:“阿棠在你府上?” 百里桦酒意已有些浓,点了下头。 “去姑苏。” “殿下,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 砰—— 暗夜之中一声闷响,沈呈赶紧下马,向突然坠马的太子跑过去。 “殿下!殿下!” 李珂亦抱着头,蜷起了身子,五官痛苦的拧起,意识却清醒,“你去,你去姑苏,晚了她可能会离开。” 沈呈执意扶起他,“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李珂亦被他的磨蹭弄得气急,几次深呼吸后,终于对抗过体内那股骚动的力量。 他上马,尽力的放空自己的心思,“走。” 沈呈骑马保持着两步之后的距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这种揣测让他心里的恐慌无限放大。 太子不说话,也不肯停歇,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姑苏城下。 巍峨的姑苏城门,可见这座城的繁荣蓁蓁。 不知不觉中,他熟络了整个姑苏的地形风貌,可他竟然会忘了那个让他喜欢上姑苏的女子。 沈呈在太子下马的那刻,握住了他的臂弯。 “殿下,回去吧。” 李珂亦摇头,“沈呈,这次管好你的嘴,什么也别告诉她。”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百岁锁 , 都说百里氏势大,孟轻棠从未听人提起过百里桦的身世。 如今她才知道,为何百里桦从来不提。 先帝为分丞相权势,设辅政大臣一职,这位辅政大臣便是姑苏祝氏,祝望诚。 祝望诚娶了皇后的亲妹,皇上亲封的一品元柔夫人,生下了嫡长子祝烨。 祝烨含着金汤勺出生,本该享不尽的尊荣富贵,却无奈有个鼻子长天花板上,不识好歹的爹爹。 那祝望诚虽不敢苛待妻室,却对嫡子祝烨寡淡漠视,独独宠爱妾室所出的庶子。 元柔夫人一状告到御前,皇上不痛不痒的对这位辅政大臣责骂了一顿,再送了小小年纪的祝烨官爵息事宁人。 那一年,祝烨六岁,成了云麾将军。 虽是将军,俸禄高些,却没有实质的权利,跟兵权跟搭不上边。 “何必跟妾室庶子这类上不得台面的人计较,待到祝望诚百年之后,能承袭家业的只有烨儿。” 皇后如此规劝,元柔夫人置了气,“姐姐都不替我做主,我活该让那妾室压了一头。” 至此,元柔夫人回府更遭祝望诚冷眼,也只得忍气吞声,与皇后也几乎再无往来。 百里烨,原名祝烨。 如今想来,祝望诚的妾室柳清茉,与贵妃同出西域名门,她们之间必有关联。 - 孟轻棠总算在梁溪的林道上,追上了柳清茉雇佣的人马。 她站在这五六人的车马前,微风吹动她的鲜红衣裙,如火如焰。 “什么人?” 车帘掀开,一个妖媚露骨的女子抱着黑猫探出头来,嫣然一笑,“这位姑娘,是求布施么?” 孟轻棠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柳清茉。 柳清茉把朝儿当成了百里桦的子嗣,特地来斩草除根。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孟轻棠声音近乎请求。 柳清茉神色微微一顿,勾起唇角,“你就是与烨儿苟且生子的娼妇?” 孟轻棠道:“你弄错了,那不是百里烨的孩子。” 柳清茉抱着猫一扭一捏的站着人背下了马车,海天霞色软烟纱挽在臂间,雪白的肩头和锁骨裸露在外,轻盈妖艳。 “你背着烨儿偷人了?” 柳清茉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孟轻棠道:“百里桦身上的蛊,柳姨娘心知肚明吧。他若能生子也命不久矣了。可他如今好好的,便说明这孩子不是他的。” “太子都好好活着,我可不敢断定这蛊会不会失效呢。” 柳清茉眨了眨眼睛,甜美的笑容下有一丝危险的杀意。 孟轻棠更不敢说这是太子的孩子,柳清茉与贵妃勾结,她们势必拿朝儿威胁太子。 “柳姨娘,那孩子的确不是百里桦的,而是齐王的骨肉。贵妃知晓我有孕一事,夫人可去问一问贵妃与齐王。” 柳清茉微微一鄂,随即嗤道:“开什么玩笑,齐王的孩子怎会养在烨儿的府上。” 口口声声烨儿,不知道的,还当她真心疼爱这位夫君的嫡子。 “我是齐王两情相悦,有了这个孩子。是百里桦动机不善,想等这孩子,用他来要挟齐王殿下。” 柳清茉听得满眸狐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缓缓后,她的手柔柔向旁一伸,身后的婢女立刻上前一步,袖中掏出个百岁锁,放在柳清茉手中。 孟轻棠呼吸一窒。 那是朝儿的百岁金锁,百里桦非要说银器对孩子好,所以这锁是金锁银链。 柳清茉摩挲着这锁,很遗憾惋惜,“我当他是烨儿的子嗣,自然是除之而后快。你现在来告诉我那不是,还来得及吗?” 她捏碎了手中的金物,抬眸看向孟轻棠时,杀意更甚。 “我交不出孩子了,怎么办呢?” 孟轻棠不敢去相信她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你还没动手的,对不对?” 柳清茉笑了笑,一步步向她逼近,“小姑娘,下黄泉去陪你的孩子吧。” - 天地不仁,那便毁了这天,灭了这地。 - 柳清茉或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的蛇尾还未扇到孟轻棠,便被狂卷而来的火势逼退。 大火之中,孟轻棠掐住了她的喉咙,把她逼倒在地上,踩碎了她的手掌。 惊窜而逃的随从们被火包围,一把佩剑被无形的力量抽走,直到孟轻棠的手中。 鲜血飞溅,孟轻棠的红衣上开满了深色的花,一朵又一朵。 柳清茉下身火灼烧着,喉咙被死死扼住,胸前插了一剑又一剑。 直到身下的妖孽死不瞑目再无动静,孟轻棠站起身来,看着抱头惊恐瑟瑟发抖的几个随从,冷冷道:“我儿,在哪。” 他们颤抖着摇头。 孟轻棠提着剑,抵上其中一个人的心口,“你知道?”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 话未完,利刃穿心,当场暴毙。 孟轻棠拔出剑,对上第二个人的喉咙,“你知道不知道……” 对方惊惧着后退,吓得湿了裤子,“我们只是伺候的下人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孟轻棠猩红的双眼扫视过其他人。 “谁知道的站出来,我饶他不死。” 可是他们只会磕头求饶,没有人站出来。 孟轻棠手一松,沾了两人血的剑颓然落地。 - 钱庄门口,李珂亦突然停驻。 “沈呈,她就是扇我脸,你也别动嘴。” “那动手?”沈呈思考了下。 李珂亦瞪了他一眼。 沈呈立刻龟缩起脑袋,“殿下,我估计她不会打你。” 李珂亦轻叹,踏进钱庄。 正巧管事在这,见他衣袍华贵,仪表非凡,连忙端着笑脸迎上,“这位公子,是要存银?” “我来找孟姑娘。”李珂亦道。 “孟姑娘,是谁?”管事想了想,问身旁小厮,“咱们山庄没有姓孟的吧?” 小厮提醒道:“夫人好像姓孟。” 管事反应过来,对李珂亦道:“夫人昨夜出去的,今日还没回来。” 府上小公子丢了的事儿,众人缄口不言,外头一概不知。 李珂亦心里杂乱。 完了,棠棠若是不在这儿,又能去哪儿? “走,去找小菜。” 沈呈这才想起来太子从未得知小菜的事,“殿下,小菜她失踪很久了。” 李珂亦奇怪的皱了下眉头,“她当初不是马上要大婚了,怎么会失踪?” “大婚前夜跟孟姑娘一同失踪的。”沈呈忆道:“次日,苏宅出现一具无脸女尸,当时女尸以孟姑娘的身份定论。如今想来,那很可能是小菜。” 李珂亦心头一颤。 若是小菜死了,阿棠该有多无助? 幸好……还有个孩子是她的慰籍。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告过别了 , 一根红绫洋洋洒洒的穿过粗树枝。 孟轻棠给它打了个死结。 在这世间,再无她牵挂之人。 小娘,小菜,朝儿,她一个都留不住。 这辈子,没了苟延残喘的理由。 她把自己挂上了红绫,踢开了脚下圆凳。 “阿棠!”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李珂亦撕心裂肺的在叫她。 是幻觉吧,他不会来的,也不会这样叫她。 曾经的李珂亦是那样好,他唤她阿棠,她便叫他阿亦。 可是那样的人,后来却选择摆脱她。 她是个污点,是累赘,是不值一提,无足轻重,可以用银两打发的女人。 事到如今她分不清了。这样的阿亦究竟是活过来好,还是永远去了的好。 孟轻棠任命的闭着眼睛,不去反抗窒息的痛苦。 砰—— 红绫突然断了,她毫无征兆的摔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 她捂着脖子使劲咳嗽,一个人冲过来捞起她上半身,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她。 “阿棠,你不许死啊。” 他颤抖嘶哑的声音让孟轻棠如置梦境。 怎么会是他。 孟轻棠咳顺了,推开了他,起身踉踉跄跄的往积尘灰蒙蒙的屋里走去。 她冲进屋子就关上了门,用背抵着。 李珂亦轻推不开,隔着门道:“是我混蛋,我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怕极了。再晚一会儿过来,她就抱憾而去了。 屋里的女子又轻咳了几声,没有说话。 李珂亦靠着门边坐下,“阿棠,你不是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现在告诉你,有的。” 孟轻棠头痛不已。 她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昏胀的脑袋。 “阿棠,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是不是?” 孟轻棠在里头,哀凉的笑了。 他终于提到孩子了,可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这么想着,心越痛越剧烈。 “阿棠,我好想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孟轻棠终于打开了门。 李珂亦高兴得站起身来,却看到她通红的双眼。 “阿棠……” 孟轻棠平静的看着他,“太子殿下,我们告过别了。” 擦肩而过时,李珂亦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跟我走,我便跟你走。” 他语气轻软,将自己的死皮赖脸发挥到极致。 孟轻棠甩不开他的手,淡淡道:“放手。” “我不。” 李珂亦说什么也不会放。放任她一个人走掉,万一她又想不开,该怎么办? 孟轻棠抬头望天。 太阳好明媚,在她身上拂下温暖的光。 可这心里冻得发疼。 “太子殿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永远不要再纠缠。” 这话是她说过的。 李珂亦拥住了她,紧紧抱着她,下巴正好抵着她的发顶。 “我不是太子,我是你的阿亦。” “我的阿亦死了。” 李珂亦身子一僵,被她生硬地推开。 她走了两步,只两步,轰然倒地。 - “朝儿……” 她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喃喃喊着一个名字。 李珂亦拧起了眉头。 这是不是孩子的名字? 山庄外,李珂亦犹豫了下,没抱她下马车。 “沈呈,你进去把孩子带出来。 沈呈兴匆匆的去,恹恹得来,“殿下,别说交人了,小皇孙的下落他们半句话都不肯透露。眼下该怎么办?” “等着,百里桦应该快回来了。” 这一等不知要等多久。 沈呈抱剑立于马车外。光线较暗的车厢里,李珂亦捏袖去擦她额边冷汗,触到沸水般滚烫的肌肤,烫得他一颤。 “阿棠,阿棠。” 李珂亦捧起她的脸,着急的唤她。 孟轻棠睁开沉重的双眸,看了他一眼,“太子。”又缓缓闭上。 李珂亦如鲠在喉。 称呼这个习惯,他刻意的迫她改掉。如今她不会再脱口而出“阿亦”。 就像回到了上回来姑苏的时候,她清冷和疏远,他们之间有那么一条宽如海的鸿沟,难以跨越。 孟轻棠如同一只小猫蜷在他怀中,迟迟没有醒来,紧皱的眉头始终不肯舒展。 她浑身烫得异常,他甚至不敢去请大夫。 这已不是常人的体温了。 李珂亦视线落在她放在椅上的双脚,突然想起来她受的伤。 他伸手去脱那只伤脚的靴,沈呈在此时掀开车帘,“殿下,百里大人回来了!” “我走不开,你去叫他把孩子抱出来便可。” “是。” - 沈呈再一次兴匆匆而去,却跟着百里桦听了一场杀人夺孩子的骇事。 “夫人几经盘问追查,才知晓雇凶掳人的是柳姨娘。”管事凑在百里桦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百里桦的脸绷得极其难看,拳头握紧,指节泛白,“知道了。” 沈呈凑过去问,“百里大人,怎么说?” 百里桦沉着脸道:“我刚入姑苏,官府的人就来给我报信,梁溪的林道上发现女尸,我去衙门里看了,其中一具便是柳姨娘。” “柳姨娘死了?那小皇孙呢?”沈呈心弦一紧。 百里桦沉默了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同日,钱庄附近水渠中……”他话到一半,突然滞了嗓子,出不了声。 “水渠中有什么?” 百里桦揪着眉心,痛苦难当,“沈呈,那孩子才三个月大啊……他可能遭遇不测了。我一会儿……去看看那个婴童的尸体,是朝儿,我能认出来。” 沈呈走到外头马车边,丢了半条魂。 他突然明白了孟姑娘为什么要寻短见,原来不是因情伤。 沈呈头一次这么害怕面对太子,不知该从何说起。 “百里大人,咱们随便去买个差不多的孩子,骗骗太子吧?” “你怕是活腻了,找人冒充皇嗣。” “那怎么办?太子为了见孩子,不眠不休的跑来姑苏,结果就这好消息,他能承受得住?” 百里桦拍了拍沈呈的肩膀,语重心长,“大男人都承受不住,让那女人怎么办?我把朝儿当亲儿子疼的,现在我这心里难受,你是不会明白。” “滚犊子,皇孙你也敢当儿子,活腻歪了。” 沈呈脸色沉了又沉,鼓足了勇气掀开那车帘。 李珂亦怕抱着她更热,把她轻轻放下。 幸好她个子纤瘦弱小,蜷起来正好睡满整个宽凳。 李珂亦坐在地上,想给她解开一件外衣散热,可这车帘随时会被掀开,他只能作罢。 “我们的孩子,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些?” 他擦着她不断淌汗的额头,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吻那紧闭的朱唇。 “傻瓜,无论如何都不该弃生啊。”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是皇长孙殿下 , 车厢内突然一亮,光线照在了孟轻棠的腿膝上。 沈呈掀开锦帘,脸色十分沉闷难看,“殿下……您要有心理准备。” “孩子呢?”李珂亦磕了下眼。 沈呈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别别扭扭的不知如何开口。 李珂亦看了眼昏睡的孟轻棠,他突然想到,若孩子还在,她说什么也不会这样轻生吧。 “孩子……出事了?” 沈呈沉重的点了下头。 一块石头猛地下坠,砸在了李珂亦心间。剧痛之后,自胸腔翻涌而出的酸涩溢上喉头。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天空色的薄地垫。 沈呈进车厢去扶他,李珂亦拭了下唇角,摆手道:“把垫子换掉,别让阿棠醒来瞧见了。” - 十天了。 床上的女子偶尔会睁开眼,木讷得喝水吃东西,然后木讷的看李珂亦一眼,再度睡过去。 她生无可恋。 李珂亦束手无策。 “如果当时我没有急着自保,我接纳了她,她会带回朝儿来东宫,就不至于被人害了。” 他自责,愧疚,悔恨。 只要她活色生香的站在眼前,闹也好,怨也罢。此时此刻不管孟轻棠提什么要求,他想他都会答应。 沈呈听得心痛,“殿下,这不能怪你,要怪那柳姨娘蛇蝎心肠,生怕百里大人有了后嗣去夺她儿子的家业,竟连个婴孩都下了手。” 李珂亦紧握着她的手。 她有时睁着无神的眼睛,会对着一个方向看许久。 不理会别人跟她说话,也不会挣脱李珂亦的手或者他的怀抱。 她似乎没了灵魂,没了知觉。 李珂亦深深叹息着摩挲着她温热,却久未动弹的手指。 阿棠在这些时日里消瘦了许多,手只剩了皮包骨。 “沈呈,孩子有消息了吗?” - 孟轻棠在混沌的梦中,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朝儿…… 她迅速的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床。 久躺的双腿踩在地上发软发麻,几乎不受控制,险些栽倒在地。 她扶着床栏站稳了,才一步步向摇篮里的孩子走去。 寝殿里的婢女和奶娘,她通通都看不见,只看得见摇篮里那个小小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孩子哭得脸拧成一团,两只小手胡乱的挥舞,脖间挂着一只小小的银链金锁。 她伸手将孩子就着襁褓抱了起来,哄了好一会儿,这孩子才不哭了,在她怀里睡了过去,紧闭的眼窝里还晃着泪珠。 “这孩子是谁?” 奶娘欲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她却抱着不放。 这孩子像极了朝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屋里的婢女皆是又惊又喜,这位主子不仅下了床,终于也开口说话了。 奶娘恭谨道:“这是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孟轻棠仍不敢确信,小心翼翼的问,“是哪位亲王的孩子?” 奶娘奇怪的看着她,说道:“娘娘怎会这样问,这不是娘娘为太子生的小殿下吗?” 娘娘,是在叫她? 她生的? 孟轻棠再仔细去看怀中的孩子,是了,是朝儿。 她激动得走到外头,在日头下将孩子看得更仔细些。 孩子不喜强光,皱啦下眉间,小脸往她怀里蹭。这十来天,孩子瘦了一点,小手没有那么肉呼呼的了。 孟轻棠抱着孩子的双臂不受控制的颤抖。 一个男子走到她身侧,轻握住她的肩膀,“让孩子去摇篮里睡吧。” 孟轻棠微弱的摇头,说不出话来。 “阿棠,不怕,有我在,朝儿不会再弄丢了。”李珂亦轻声道。 阳光暖暖的洒在他们三人身上,院中的枇杷树果子正香。 “你怎么找到的?” 这么多天来,她终于开口跟他说话了。 李珂亦歪了下脑袋,娓娓道来。 “那柳氏是不是骗你,说她杀了朝儿?其实不然。她另外派人将朝儿送回了金陵城,她还想用这孩子要挟百里桦。我让人在金陵城城门口仔细守着,每个婴孩我和百里桦都亲自看过,便找到了朝儿。” 他邀功似的看着孟轻棠,“我棒不棒?” 孟轻棠略一低头,抱着孩子微微屈膝。 “谢殿下。” 这个礼,李珂亦承受得浑身别扭,“我找我儿子,你为什么要谢我。” 孟轻棠转身进屋,轻轻的将孩子放在摇篮里。 孩子睡熟了,她还是趴在摇篮边,一眼不眨的看着孩子。 直到此时仍像大梦一场。 过去她奢求的很多,想做的事也很多。 可现在,她只要朝儿一人,别无所求。 李珂亦静立在她身边,看她眼睫轻垂,平和而安宁。 “阿棠,我吃自己儿子的醋了,怎么办才好。” 孟轻棠仿佛没有听见。她看不腻的这个孩子,是她整个世界。 “阿棠,你看看我……” 李珂亦跃跃欲试的去握她的手。 在触到她温热掌心的那瞬,她反应极快的缩了下手,人转到摇篮的另一边去。 “殿下,孩子在睡觉,需要安静,殿下要不出去吧。”孟轻棠诚恳的要求。 李珂亦尴尬的把手收回,“我不说话了,保证不聒噪。” 孟轻棠碍于身份,也不好明着赶人,且他既然已经答应闭嘴,就这样呆着吧。 她真的不喜欢听他那些似是而非惹人遐想的话。 李珂亦扶着她坐下,然后绕到她身后,双手虚捧着她的头,拇指肚按上了她的太阳穴。 下人奶娘识趣地一起退出屋子,带上了门。 “殿下,不必。”孟轻棠身子一僵。 “叫我阿亦。” 李珂亦声音极轻,姿态极低。 “尊卑有别。”孟轻棠淡淡道。 李珂亦手一抖,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细致熟练,“你躺了那么些天,头一定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孟轻棠拂开了他的手,起身离座,“谢殿下关怀,不碍事。” “我命令你,叫我阿亦。” 说着命令,语气眼神却近乎是在央求。 求她不要再挂心他当初那一句凉薄的话,求她不要这样疏远。 孟轻棠静静的看着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生。 金陵城外一别,她就自行斩断了对这个人的期望。 不明白他突然的转变是为什么,也不想去猜。 李珂亦道:“阿棠,人这一生会有许多因缘际会,唯独你是我不愿躲的劫。” 孟轻棠皱眉,没想听懂。 他终于拔步离开,孟轻棠再次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父子谈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三章父子谈李珂亦走的也突然,弓腰咳了几声,就拔步离开。 孟轻棠没去在意,只又去了摇篮边,久久的看着孩子,心里才安定些。 “娘娘总算吃得下了,前些天殿下喂一口娘娘才吃一口,看得我们好生着急。” 孟轻棠看了眼这位明眸皓齿的婢女凤艳,提醒道:“我不是娘娘。” “早晚的事儿。”凤艳明眸皓齿的笑着为她夹菜。 孟轻棠沉默不语。 她不会是太子妃,连个侧妃都很难,称她娘娘便是捧杀。 子也凭母贵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可那个人是李珂亦,她做不到对他掐媚示好。 汤池中。 婢女们捧着一篮花瓣来请示她,孟轻棠未看一眼,“随意。” “娘娘从前每日沐浴的花瓣都不能相同,一日甜腻便有一日清淡,如今娘娘倒不讲究了。” 这凤艳是一年前就伺候过她的,知晓她脾性好,有啥话也不忌讳。 孟轻棠想起了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那时候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方方面面的取悦过他。 睡前。 她将摇篮挪到了床边挨着,她面向着摇篮侧躺,心里踏实了许多。 迷迷糊糊中,有人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 那只手刚覆上她穿着透明烟纱寝衣的肩膀—— “男女有别。” 这话是他说过的。 李珂亦惭愧得红了耳根,“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孟轻棠只别扭的缩了下肩膀。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是我致命的那块方寸之地,我曾自私的想逃避你,割舍你,你能原谅我吗?” 李珂亦扳过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 “原想着彼此安好,可我现在明白,我得告诉你我爱你,这样往后的辛苦,你才不会觉得苦。阿棠,我爱你。” 她眼中的波光闪烁了下。 趁她有一丝丝的动容,李珂亦见缝插针得吻了上去。 刚触到那软绵绵的唇,孟轻棠伸手捂住了他。 “你娶傅雯吗?” 李珂亦片刻的犹豫,孟轻棠推开了他,黯然转过身去。 “皇后的意思,皇上指的婚,你非娶不可。”孟轻棠寻思着,即已走到这一步,是回不了头了。 正因为他是储君,他的妻子由不得他做主。 “阿棠,我不碰她,我保证绝无异腹之子。”李珂亦哑声道。 孟轻棠道:“到时候你还是身不由己。朝儿再如何,他都不是嫡子。身为你的太子妃,你的皇后,又怎能没有子嗣。” “阿棠……” “你走吧。” 孟轻棠心里叹息。错就错在他是太子。 乾元朝从未有庶女做太子妃的前例,更别提将来他会是皇帝。 他的皇后,绝不可能是她。 “大不了做恒文帝,被世人诟病贻笑又何妨。” 她如瀑青丝散漫在枕头被褥上,李珂亦忍不住绕在指尖把玩。 孟轻棠嗤道:“世人只道恒文帝失德,强占了晋成帝的皇后,却无人在意恒文帝孑然一生,无妻无妾。他的三女二子,皆是懿思皇后所生。李珂亦,你做不到。” “你岂知我做不到。”李珂亦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听说个秘闻,懿思皇后的大公主,其实也是恒文帝的,他们有四女二子。” “真的?” 孟轻棠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又迅速回归一脸冷淡,“我不感兴趣。” 李珂亦撒娇似的在她发间蹭了蹭,“你觉得懿思皇后爱晋成帝,还是恒文帝?” 没有哪个女人逃得过八卦的魔爪,何况这样寻常人不敢多聊的宫闱秘事。 孟轻棠寻思着,若不爱恒文帝,那位皇后早不堪受辱自尽了。民间流传的被强迫,不过是恒文帝为了保全她的德行。 她成了忍辱负重的受害者,恒文帝却遭万世骂名。 “固伦公主绝不是恒文帝的,懿思皇后也不是个好东西。”爱不爱的,孟轻棠不知道。 “为什么?” “她与晋成帝夫妻一场,却在晋成帝被窃国之后,和窃国杀夫者生儿育女。唯独固伦公主是个有孝心的,在懿思皇后死后,她力阻母亲与恒文帝合葬,凭一己之力煽动百官死谏,让懿思皇后葬进了晋成帝的墓中。” 孟轻棠越说越气愤,“懿思皇后但凡顾着点公主的感受,也不会做出这样不齿之事。为妻不忠,为母不慈,为后不仪,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李珂亦听得目瞪口呆,“你竟这样想?” “也只有这样的女人,能让你们男人魂牵梦萦,魂不守舍。”孟轻棠叹道。 莫名其妙躺着中了一枪。 李珂亦乍舌道:“不是吧,未观全貌,不予置评……” “那你同我说什么?”孟轻棠拉起被褥,把头埋了进去。 “随便聊聊……”李珂亦杵那儿,愣愣的问,“阿棠,我今晚能不出去吗?” “出去。”孟轻棠果断道,“男女有别。” - 皇帝下了早朝。 太监忙上前,弓腰禀道:“太子殿下还在御书房里跪着呢。” 皇帝坐上轿撵,疲惫的撑起脑袋,“行,去看看。” 为了跪那早朝都没去,不知道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皇帝来了御书房。 李珂亦和傅雯二人笔挺得跪那,见着皇帝,李珂亦清声道:“父皇,儿臣与傅雯有事要请父皇做主。” 皇帝落座,瞧着他俩,“什么事?” 李珂亦看了眼傅雯。 傅雯磕了个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上,雯儿配不上太子殿下,还请皇上收回成婚旨意。”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亦儿,你说。” 李珂亦道:“儿臣婚事在即,本满心欢喜的请卦师一卜,卦师却道儿臣命途多舛,体弱多病,娶一贵妻只怕雪上加霜。” 傅雯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我父亲请的算命说我们是上上婚!” 李珂亦置若未闻,向皇帝磕了个头。 “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命贵不可言,福气却薄。卦师说儿臣需娶一低贱之妻,方可平安延寿。” 皇帝的眉宇深深拧起,头痛不已,“太子妃出身怎可下贱。” 李珂亦道:“太祖本也是草莽之身,先丞相姚氏,本也是家中庶女。先帝亦是……英雄不问出处,父皇。”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父子谈二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四章父子谈二皇帝低低笑了一声,“亦儿,你为了推个婚事,敢扯上先帝?”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贪生怕死。”李珂亦低着头。 皇帝摆了摆手,“傅雯,你先回去。” 傅雯扶着膝起身,又突然扑通跪下。 “既然卦师说太子必须娶低贱之妻,雯儿请愿贬为贱籍,与忠义侯府脱离干系!” 李珂亦听得一愣,皇帝道:“忠义侯有你这样的女儿,是要活生生被气死。” “皇上……” “回去吧,朕会考虑的。” 她终于退没影儿了,李珂亦松了口气。 皇帝盯着他,哼了一声,“什么卦师所言,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把孟氏找回来了。” 李珂亦抬头,“是的,父皇。” “这女子胃口倒挺大,非做太子妃不可?她能进东宫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朕要是你,最多给个良娣之位。” 皇帝始终未唤他起身。 李珂亦恭谨道:“不是孟氏的原因,儿臣宠爱幼儿,想给他嫡子之尊。” “头一个孩子,总是宠点的,今后孩子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皇帝说完,意识到哪儿不对劲,补充道:“你是朕唯一的嫡子,朕极在意嫡庶之分,你于朕而言不是其他子嗣能相提并论的。” 李珂亦仿佛很感动,“父皇。” “亦儿。”皇帝语重心长,“你看父皇,德行方面从来不亏,与你母后没有感情,却也与她生下了你,相敬如宾二十载。朕再如何宠爱贵妃,也不会让她威胁到你母后的后位。” 李珂亦磕了一头,“儿臣明白了。” - 时近正午,天空灰蒙蒙的,小雨飘落在宫道上。 宫人来不及去拿伞,只能解了外衣,替太子遮挡。 李珂亦望着这绵长古板的宫道,每一步都很重。 “沈呈,父皇说他和母后没有感情。” 沈呈听到了一个极尴尬的事儿,苦笑道:“他是皇上,皇上与皇后之间权势交锋错杂,没有感情也正常。” “可是母后在意他。” 嫁给父皇以来,母后日日仍盛装细心打扮,很晚都不肯卸妆。 直到确认父皇不会来,她才会去摘那满头珠翠。 到头来,她只是个工具,一个父皇向世人力证他德行无亏的工具。 御书房到东宫这段路也很短,很快便到了。 李珂亦遥遥看到敞开的殿中,阿棠正逗着奶娘怀中的孩子。 “我想带着阿棠离开,去找一个天空海阔的地方,好好过完接下来的日子。” 沈呈道:“殿下,不可,您想啊,百里大人去了姑苏,柳姨娘还是要对他的子嗣赶尽杀绝。即使殿下愿意让位,下一任储君岂能高枕无忧?岂会放过殿下?殿下只能往上走,将天下握于掌中,方可不尊礼法祖制,护皇后娘娘与孟姑娘一世无虞。” 李珂亦黯然。 “贵妃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殿下指名的几位法师都已妥当,只等中元节之日。” - “那傅家小姐从御书房哭啼啼的跑出来,她一个贵女,竟在宫里失了仪态。” “忠义侯府的管教竟是这般。” “听说是太子殿下带傅家小姐去了御书房面见皇上,提了退婚。到手的太子妃位没了,能不哭吗? 婢女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孟轻棠不耐烦的插嘴道:“事无定论,先别在这儿高谈阔论。若婚事不作废,等那傅雯进宫来,如何收拾你们。” 凤艳贫嘴道:“她做了太子妃又如何,这东宫是太子的,有太子的恩宠才尊贵。” 孟轻棠抿了口茶,点了下头,“你说的是,去说给皇后听。” 凤艳赶紧闭上了嘴。 她这话没能讨好眼前这位,却还得罪了皇后。 “娘娘,去外头走走吧。” 孟轻棠由着凤艳扶起她,老弱病残似的任她搀着往外走。 午后的暖阳正好,宫人们聚集在一处,孟轻棠凑过去一看,看到了彼时熟悉的一幕。 太子殿下正认真挖坑埋种枇杷树苗,饶是裤腿上沾了泥巴,他的身姿还是这样出尘高贵。 宫人只能替他擦汗,不被允许搭把手。 不去种田,生在帝王家可惜了。 孟轻棠如是想着,转身就走。 “孟姑娘。”沈呈唤住了她。 孟轻棠原地等了几步,沈呈看了眼太子,确定太子没有注意到这边后,他快步走到孟轻棠身前。 “孟姑娘,殿下尽力了,还请孟姑娘不要再为难殿下了。” “我为难他?” “孟姑娘不肯做妾,可殿下无法娶你为妻,殿下的身不由己,孟姑娘能否体谅?” 孟轻棠笑了笑,“肯不肯是我的事,娶不娶是他的事。” “殿下对你是真心实意的,难道还不够?” 沈呈觉得这女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我宁愿一世没有名分,也不要以妾室之名,与众多女人同挤在他的名下。” 孟轻棠淡淡道:“我不离开,也没有拿自己要挟他。何来为难一说?” 沈呈这一低头寻思,摇头道:“孟姑娘,你口口声声说你宁愿没有任何名分,你若真如此寡淡名利,又为何不肯做妾?何况太子的妾那也是有品级,不比寻常人家……” “再贵的妾,那也是妾。”孟轻棠静立在他面前,眼中静谧无波,“我不仅不做妾,我还不愿与人分享夫君。他会有别的妻,我便与他浅水一世,不必再提感情。” “孟姑娘……殿下也很痛苦啊。皇上拿贵妃和皇后说事,言辞之间是拐弯抹角的告诉殿下,你若能做太子妃,那贵妃便能做皇后。” 沈呈操心得人都瘦了,“媳妇和母亲,手心手背都是心头肉啊,你让殿下怎么办?孟姑娘,沈某求你体谅……” 话到一半,沈呈突然止住,望向孟轻棠的身后,做错事一般低下了头。 孟轻棠回眸,瞧见抡着衣袖的李珂亦,他清玉色的衣袍上有星星点点的污秽。 “何必……”他应该永远忘记,不再想起。 李珂亦伸出刚洗干净的手想牵她,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殿下,先去换了衣服吧。” 李珂亦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她拒绝自己牵手,也不记得告诉她多少回,不要这样喊他。 他缩回的手负去了身后,“你不用听沈呈胡说,我也不要你做妾。” “我不会放心上的。” “哦,好。” 李珂亦走去沐浴更衣,沈呈尴尬的跟在身后,等着这一顿骂。 果然,一走出孟轻棠的视野,李珂亦停步,目光如炬看向沈呈。 “你当初若不擅自去找她说那些东西,她就不必受那么多苦。”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醉夜一 沈呈小声嘟囔着顶嘴。 “也不尽是苦吧,先前在东宫,她不是跟殿下甜甜蜜蜜的……殿下要不想有感情,去姑苏找她做什么……” 李珂亦心累,那是沈呈没瞧见她一个人偷偷哭的时候。 她是无辜的,可她现在却是这样的境地。 动心原是他一个人的事,痛苦也该他一个人受。 “沈呈,再管不住你的嘴,就离开东宫。” 这话有些重了,沈呈愣了愣,着急道:“殿下,我再也不找孟姑娘了。我保证!” “下不为例。” 李珂亦捡起地上一朵洁白的晚香玉,却发现无处安放,只得轻声叹息,“阿棠是个好姑娘,是我招惹她,又许不了她一世安稳。沈呈,你觉得齐王如何?” 沈呈瞥了瞥嘴,“他是亲王,属下还能说他坏话不成。” 李珂亦把晩香玉放在他掌中。 - 突如其来的一只蒜蓉虾被夹到她碗里。 孟轻棠刚想拿出来,李珂亦用筷子压住了她的筷子,轻声道: “你什么都得吃,不能让人摸准你的喜好。” 孟轻棠吃了一口,蒜那腻味直冲喉头,她胃里立刻翻江倒海的涌。 终究憋住了吐出来的冲动,忍着强行把整只虾吃了下去。 那味儿熏得她满眼通红。 李珂亦又给她夹了个她喜欢吃的鸡翅。 “委屈你了。” 他的声音极轻,孟轻棠便置若未闻,没动这只鸡翅,反而又夹了蒜蓉虾,闷头去吃。 “明日送你和朝儿出宫,过两日我会派人接你回来。” 孟轻棠筷子一顿,唇辨微动,终还是没说话。 后日,中元节,宫里一定很热闹。 “别动,”李珂亦用指腹抹去了她唇边的一粒蒜,“阿棠,你愿意入孟太傅的名下,做他的嫡曾孙女吗?” 孟太傅? 孟轻棠抬眸,微微诧异。 “太傅认了你,你的身份就再无人可置喙了。不管太子妃还是王妃,你都当得。” 李珂亦将她鬓边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宠溺得看着她,“阿棠,你觉得如何?” 孟轻棠不敢有太多奢求,却忍不住去揣测,他做这些是为了娶她吗? 她颔首道:“殿下安排便好。” 又一声殿下,仿佛一记耳光打在了李珂亦脸上,他听多少次都不习惯。 是他责备她僭越…… 李珂亦舀了碗菇汤放到她面前,“阿棠,你可以直呼我名讳的。” “不敢自忘身份。”孟轻棠恭谨道。 “我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你,真记仇啊。” 李珂亦无奈。 - 太子亲自送她去了宫外一处宅院。 伺候的婢女和朝儿的奶娘一个不落的跟来了。 趁太子走开的空当,孟轻棠问沈呈,“我看不懂太子。” 沈呈道:“孟姑娘,你只要相信他是为你好就是了,其他我什么也不能说。” 孟轻棠唯一相信的一点就是,李珂亦不会害她,的确不会。 晚膳又是一大桌菜,她每个菜却只能尝一口。 “万事小心。” 李珂亦听到这句话,诧异的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孟轻棠低头用膳,仿佛从来开口。 李珂亦转头去看沈呈。一脸的疑问:我没听错吧? 沈呈挑了个眉,点了下头。 李珂亦一时激动,竟不知该说什么。 孟轻棠看他高兴得像个终于吃到糖葫芦的孩子,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无奈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珂亦深深看着她,“倘若我不能再来接你,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嗯,会的。” 她淡定漠然的点头,李珂亦怀疑是自己会错了意,心间那只砰砰跳的小鹿渐渐安静下来。 怎么会呢,她怎么还会关心他。 “我想喝酒。”孟轻棠道。 李珂亦原准备劝她不要喝酒,沈呈这犊子积极得很,一溜儿烟的就捧来几坛酒。 孟轻棠接过,掀了坛布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少喝点……” 李珂亦的劝说没有丝毫用处。 奇特的是她两坛酒下肚,脸不红嘴不瓢。 “够了。” 她起身,步子依然稳健。 天色渐暗。 李珂亦等到她出浴回来,破天荒的迟迟没听到她说一声“出去”。 太子到了这个时辰,还没被赶出去,宫人们互相使了眼色,赶紧退了出去。 “殿下,请回。” 孟轻棠终于还是开口了。 李珂亦道:“我不到床上去,不吵你,我就在边上。” 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守夜人。 孟轻棠没再推辞,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一盈盈烛火,换上寝衣就进了被窝。 李珂亦目瞪口呆。 婢女们很懂事,回回在她出浴后盛装打扮,可她回回出浴后回寝屋,第一件事就是叫她出去。 而这一回,她竟然旁若无人在他眼前解胸衣换寝衣,仿佛回到了那些时日…… 那些时日,他们几乎无时不刻的腻歪在一块儿。 他经历过最美好的事,是拥着她入睡,醒来她还在怀里,像只软绵绵的小兔子枕着他的胸膛。 哪怕胸腔里痛苦难当,一颗心能感受到的,都是泡在蜜罐子里的甜。 “阿棠你这样,我会胡思乱想。” 李珂亦坐在它床边,望着这个身子向里的女子,哑了声音。 “孩子都有过了,装什么正经。” 孟轻棠转过身,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寝衣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段玉臂。 她温暖的柔荑纤细脆弱,李珂亦紧紧回握住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已经习惯了被拒绝,习惯了牵不到她的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有生之年不再奢求她的回应。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了。 李珂亦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哪儿做错了,又让她排斥的背过身去。 孟轻棠眼里泛着微弱的光芒,在微暗的夜色中似摇摇欲坠的星星。 “你想娶我为正妻的,是不是?” “我……” “我只问你想不想。” 李珂亦看着她,点了下头,“想。” “我信,”孟轻棠勾了勾唇角,“你想便够了,最后怎样不重要。” 李珂亦哑了嗓子,“你不生我的气了。” 她轻轻一拽,他极轻易的倒在她身边。 孟轻棠隔着被子抱住了他,脸埋在了他脖间。“金陵城外我骗了你,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你不要娶傅雯,阿亦,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醉夜二 “我答应你,我非你不娶。” 李珂亦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 在她唇齿间尝到的酒香让李珂亦明白过来,她看似清醒,实则醉得一塌糊涂了。 她总装作毫不在乎,心里再难受,也不会说出来。 李珂亦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对鼻尖,近得听得清杂乱的呼吸。 “阿棠,你要相信自己值得人爱,你会被人视如珍宝,你要好好爱自己,面对我骄傲一点。” 孟轻棠眨了下眼睛,撅起嘴,“太子殿下,我不。” 李珂亦一愣,“你故意的?” 他掀开被子去挠她痒痒,“还这样吗?” 孟轻棠左扭右扭的躲不过,干脆坐到他腰上,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某人热血倒抽,充斥得头部昏胀,也去扒她衣襟。 “你等着!”孟轻棠突然打开他的手,跳下了床。 李珂亦坐起来,眼睁睁的看她裹上了胸衣,里一件外一件的把自己穿得严严实实。 完了,她要走了。到底是自己越距惹恼了她。 李珂亦正垂头丧气的想着怎么道歉解释,孟轻棠又爬上了床,把他坐起的身子按了下去。 “再来!” 衣服一样多扒起来才公平。 该死的胜负欲。 - 天已大亮,她还睡得很熟。 幸而今日中元节,难得不必去赶早朝。 李珂亦的手臂被压得僵疼,小心翼翼的一抽,她紧闭着双眼皱了下眉头,李珂亦立刻不敢动了,任由她枕着。 她吧唧了一下嘴,李珂亦忍不住伸手抚按她嫣红的唇。 “不要,不要吃蒜……” 孟轻棠嘟囔着避开他的手,宿醉的双眼缓缓睁开。 这一睁,入眼的是他白皙的胸膛肩头,和他微微颤动无辜的双眸。 被子一抖浑身凉飕飕的,孟轻棠猛地一怔,卷起被子撤离了他的身上,退缩到床的另一边,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你趁人之威!” “是你……” 李珂亦寻思着,明明是她先上手扒衣服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绷不住啊。但他不能这样说,显得很无耻。 “昨晚你让我答应非你不娶,今早就变了脸?” 孟轻棠这么一想,昨晚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她哭啼啼的要他不能娶傅雯。 这脸丢的。 她恼羞成怒的把枕头扔了过去,“谁要你娶了,谁稀罕了!” 这女人就这样口是心非。李珂亦接住了软枕,故意道:“你无所谓最好,那我娶她了。” 孟轻棠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哦。” 她鼻根突然酸得发疼。 身边久无动静。 出去了? 孟轻棠懊恼得掀开被子—— 一张人脸迅速压下,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吻住了她的唇。 她愣了愣,推开了他的脸,使劲擦自己的嘴。 “你嫁我或不嫁,我都不会娶别人的。”李珂亦隔着被子拥住了她,撒娇似得贴脸相蹭,“剩下的时间里,我会一心一意的宠你爱你……” “剩下的时间里?”孟轻棠问。 李珂亦身子一僵,双臂锢得更紧了,一会儿后松开,若无其事的起身穿衣。 他终究不知如何向她坦白。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窃取一时之欢,却给不了一生的混蛋。 “怎么?” “巳时前需随父皇去祭祀,不好耽误时辰,”李珂亦穿好了,单膝上床亲吻了她额头,“实在不想吃蒜,便不吃了。但特别喜欢的菜你也不可盯着吃。” 身为太子的偏爱,让人猜中喜好和弱点,是致命的事。 孟轻棠点头,她明白。 - “今日太子不会来了,何必再戴这么多东西。” “万一今晚散宴了之后殿下又来了呢?娘娘得时时刻刻美艳动人才好。” 凤艳的手艺的确不错,各种各样的发髻都会盘,只是有时手劲大了,头发被扯得疼,孟轻棠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最忍受不了的那堆珠钗,走路步子稍微大些,就很可能掉下来。 凤艳蹲在腰间给她戴禁步时,另一位婢女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什么东西?” “是补身子的,殿下吩咐了娘娘一定得喝。” 孟轻棠没有推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只剩了药渣子时,婢女想拿走药碗,孟轻棠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紧拽着碗不放。 她走出了屋子,把碗拿到阳光底下仔细去看这些药渣。 砰—— 瓷碗砸碎在地,孟轻棠转过身,冷着脸问,“是太子要我喝的?” 凤艳和几位婢女一同跪倒在地。 端药来的婢女瑟瑟缩缩道:“的确是殿下走前吩咐的,婢女们哪管做这样的主啊。”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可知道?” 凤艳挪着膝盖上前几步,伏首道:“娘娘何必追究问底……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由……” 这么说,她是知道的了。 这样一碗避子汤端到这里,这些婢女自然早早的把话传开了。 孟轻棠扶着院中石桌,坐在微凉的石椅上,只恨自己为什么偏偏知晓这避子汤的药方。 那一年,小娘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在父亲房里留了一夜。 第二日,大夫人带了碗汤药来,逼着小娘喝了下去。 孟轻棠怕这是能死人的药,便拿着药渣去找大夫。可她没有钱,大夫只顾着那些给了钱的病人,连帮她看一眼都不愿。 她偷了医书,对着去查,总算确定了这只是碗避子汤。 当时舒了口气,没曾想有一日,她自己也喝上了。 “娘娘,别挂心,殿下或许是怕您生孩子伤身,您不是已经有小殿下了?”凤艳劝道。 孟轻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笑了笑,“太子有没有说,我能不能踏出这宅子。” 凤艳道:“殿下特地吩咐了,让我今夜带娘娘出去逛逛呢。” - 今夜宫里定是热闹非凡,不止宫中,金陵城亦然。 “娘娘你看,河里真好看。” 孟轻棠侧首,粼粼水波上飘着无数盏河灯,微微荡漾着向南而去。 她往着河岸走,一个男子蹲在那里,将手中河灯放下后站起身来,这一回头,两两顿住。 孟轻棠赶紧转过了身,尽挑人多的地方挤去。 他快了几步追上,不顾礼仪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棠棠,这么巧。” 李玦笑得花枝招展,仿佛这真是一次偶遇。 孟轻棠忍了忍,问:“齐王殿下今日怎么不在宫中?”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擒贵妃 “我早朝都常不去的,何况过个节?”李玦说得理所当然,“父皇那么多子嗣,我又不是太子,谁会盯着我呢。” 凤艳站在孟轻棠身后,紧看着他握着自家主子的手,“齐王殿下,请自重,这是……” “滚一边去,小六,拦着这些碍眼的东西。” 他说完,拽着孟轻棠向人少的地方疾步走去。 “放开。” “放开!” 她一声比一声重。 直到巷子深处,街上的喧嚣恍如隔世,李玦将她抵在墙上,双眸死死的看着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没兴趣知道。” “李珂亦找我谈了,他让我照顾好你。棠棠,他放弃你了。” 孟轻棠瞪直了眼,“你胡说。” “不然我现在为什么能在这里?你以为是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才得知了你的动向?他跟皇后是什么人,我要有这本事,母妃何至于到宫外才能动手?” 孟轻棠眼睫止不住的颤动。 李玦继续道:“他带你出宫,为的就是现在。棠棠,他把你的余生交给了我。” 孟轻棠微弱的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他明明答应非她不娶,明明承诺往后余生都会好好爱她。 “棠棠,跟我回家,我会照顾好你们母子两。” 孟轻棠每一寸感受都抗拒着他接近。 突然一阵异响从空中而来,四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周身拢着强盛的气息。 李玦把她护在身后,沉声问:“什么人?” - 贵妃在右,皇后在左,座于皇帝两侧。 一曲舞罢,又几个骑马装女子提木剑上场。 “爱妃,这是你爱看的剑舞,朕指名让礼部安排的。” 皇帝体贴入微,贵妃娇羞得挤了个媚眼。 一旁的皇后插嘴道:“贵妃,都这个时辰了,怎还不见齐王。” 贵妃四下张望,的确不见人影。 这么大人了,就没点让人省心的事儿。 她轻声交代身后婢女,“去看看,齐王是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 婢女得令,匆匆走开。 皇帝看明白了贵妃处境,对皇后道:“玦儿从小就顽劣不听话,可心眼儿不坏。” 皇后颔首笑道:“臣妾知道。” 半个时辰后,婢女急匆匆而来,“娘娘,在东宫外发现了这个。” 只粗看一眼,贵妃脸色大变。这是李玦的玉扳指,他随身戴着的。 若没点事儿,怎会掉落在东宫外? 贵妃探究犀利的目光望向太子。 他把李玦怎么了? 李珂亦马上迎合她的视线,笑了笑,向她举杯,“儿臣——敬父皇母后。” 贵妃刚拿起酒杯,被他后续的“父皇母后”惹了一脸尴尬。 是了,帝后都还没敬过,怎轮得到她一个妃子。 皇帝皇后立刻笑脸回应。 皇后笑道:“再过几日,亦儿就要娶妻了,明年这时候咱们亦儿也该当爹了。” 李珂亦一饮而尽,“母后,儿臣早就当爹了。” 烈酒顺喉直抵喉间,**滚烫。 皇后微微尴尬,笑着说道:“是了,庶子也是子,娶了雯儿之后,孟氏也该给个位分了。” 孟氏回来,还有了孩子,此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皇后说出口也算扬汤止沸,止了那些说太子要为孟氏罢娶傅雯的传言。 看来,傅雯还是太子妃。 李珂亦低头不予辩解。 席上剑舞时而柔情,时而刚毅,突然剑锋一转,直冲皇帝而来。 “护驾!” 随着这一声尖叫,贵妃已冲到皇帝身前,一把木剑深深插进了她的胸膛。 贵妃惊愕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的舞姬刺客。 不是说好浅刺即止,怎么就捅穿了她? 这样她该怎么解释自己还能活下来? 贵妃柔弱无助的往后靠,却靠了个空。 皇帝他早就跑到一边,由众多人层层围起。 “爱妃!你没事吧!” 胸前的伤口处突然火烧般灼痛,痛感向身周肆延。 贵妃突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普通木剑,是桃木剑! 她大力拔出胸间剑,黑血四溅。 周遭人突然惊叫: “妖!” “贵妃是妖!” 贵妃完美无暇的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银色鳞片,身下的腿化成一条巨大的蛇尾。 皇帝脸色煞白的看着二十多年的枕边人化出蛇形。 皇后倒是淡定,拍了拍他颤抖的手,“就你不知道她是妖。” 贵妃一声咆哮怒吼,蛇杏吐得老长,如此狰狞一幕,从未见过此等世面的人们惊恐惊惧逃散。 无几人顾得上护驾,慌忙之中皇帝被踩住了脚,他似乎毫无知觉,仍死死盯着人脸蛇身的贵妃。 “皇上!从侧门走吧!”皇后以微薄之力拽着他。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瞧见五位法师飘入殿内,一道金光罩住了贵妃。 他咬了咬牙,随着皇后离去。 原本满座的殿中,眼下只剩了五位法师和已被钳制的贵妃,还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始终没有离座的太子。 “冤有头债有主,你冲我来,不要伤害玦儿!” 李珂亦漠然看她在金钟罩里挣扎,碰得满壁伤痕。 “你自剥内丹,散去千年修为,我就放过李玦。” 这些没了,她便是个任谁都能随意拿捏的废人了。 李珂亦起身,“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法师虽能趁着她受伤用法器控制住她,却很难剥去她的内丹修为。 困着她一世挺麻烦的,她若能自废,那是最好。 “哈哈哈哈……” 贵妃突然疯癫大笑,“李珂亦,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竟然算计了我。” 李珂亦淡淡道:“你让人刺杀父皇,自己以身挡剑,再把刺客的事栽我头上,若是让你成了,今日的瓮中鳖岂不是我。” “你父皇知道我是妖,他爱我,你这样做他也不会原谅你!” 正是众人都明白皇帝有心相护,李珂亦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让她暴露妖体。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没了办法,只能任由她去死了。 贵妃不再挣扎,拖着巨尾疲软坐在地上。 礼部是什么时候叛了她,归顺了太子,她到底什么都没察觉。 李珂矣笑了笑,“无所谓。” 贵妃一怔,从他惬意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愤怒拍打着金罩壁。 “你敢动你父皇!” 李珂亦退后半步,“半柱香快到了,贵妃。”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就此作别吧 , 那金缕重紫色幔帐入眼,孟轻棠便反应过来,她又回了东宫。 李珂亦第一时间过来扶起她,一旁的婢女捧上温热的燕窝。 “李玦呢,他怎么样了?” 她记得在巷子里,李玦护着她跟那些人打了起来。 他似乎不敌,可抓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混乱之后一道强光闪过,她就没了意识。 李珂亦喂她,“这是我亲自给你挑毛煮的燕窝,你尝尝。” 孟轻棠避开了勺子,掀被下床,找外衣往身上套,“我要见李玦。” 李珂亦沉默不语。 凤艳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贵妃在昨晚的夜宴上现了妖身,已被制服。齐王殿下身为贵妃之子,自是逃不了干系的。您莫要追问了。” 孟轻棠心中一惊,缓缓回眸去看李珂亦,“所以你以我为饵,诱李玦出宫。” 屋里气氛陷入片刻的死寂,风艳等人赶紧退了出去。 李珂亦将燕窝放置一旁,沉声道:“阿棠,贵妃必须死。” 这其间道理孟轻棠也明白,贵妃在那儿总是个巨大的隐患,何况她害过太子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死不休。 “李玦会如何?” “囚在天牢中,等父皇发落。” 孟轻棠似乎被一张大网兜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玦不可能那么天真,会相信李珂亦那样的无稽之谈。 他却赌了一回,输得一败涂地。 孰善孰恶,她突然分不明白。 “阿棠,你醒来说了四句话,每句话都在问李玦。”李珂亦双眸轻垂,很是失落,“先吃东西吧,你睡了够久。” 孟轻棠看着那白瓷碗燕窝,脑袋中反反复复的,却是那一碗苦中带辛的避子汤。 再无胃口。 她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放在妆镜台前,转身去找自己的东西。 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她什么都没有,她来时空空。 李珂亦拉住了她的手,“别走。” 他微弱的央求没有什么用,孟轻棠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手指。 “我换间屋子,这是殿下的寝殿,我不配。” 她打开门,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宽阔一些。 - 自从中元节事变之后,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不出两月,早朝到了由太子把持的地步。 皇帝在彻底休养之前,秘密处死了贵妃,却特地下了两旨诏书。 一则称贵妃并非妖而是仙,受天命下凡庇护帝王,从未逞凶扬恶,反而死于护君。 二则追封贵妃为皇贵妃。 死都死了,便无人再与皇帝计较。 只是齐王李玦凭这两道旨意,得以出了天牢重见天日。 - 东宫又栽满了枇杷树,一如当初。 孟轻棠抱着孩子在塘边观赏着鱼儿,清澈池水里的大金鲤美艳灵动。 身后不远处,轻微的咳嗽声让她神色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洒鱼料,逗孩子笑。 “殿下,何不告诉她实情……” “嘴痒了?” 李珂亦瞥了他一眼。 沈呈眼圈有些红,“齐王为了害你,把她塞给了你。你如今却步步的把她推给齐王。殿下,我只怕你所托非人,齐王不值啊。” 李珂亦淡淡道:“就凭他肯信我的话,傻到把玉扳指给了我,我就知道他会好好待阿棠的。” 他转身,密密麻麻的啃噬之痛袭上心头。 - 太子被贬为楚湘王一事如晴天霹雳,炸开了朝野。 太子从无过,为何会突然被废? 百姓间猜测纷纷,众说纷纭,皆无定论。 东宫之中。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孟轻棠五个月来,头一次主动踏进他的书房。 “为什么?” “没为什么,父皇想废便废了。” 李珂亦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她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不可能,皇帝早已不行了。他就是有意也办不了这个事。” 李珂亦笑了笑,“对,是我自己,我不想做皇帝,听说楚湘是个好地方,我便问父皇要了那块封地。” 孟轻棠仍是想不透,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想多问,“我去收拾东西。” “你不必收拾,你不去。” 此言入耳,孟轻棠呆立在那里,久久缓不过神来。 她不去? 李珂亦道:“你和朝儿留在这里,不必跟我走。我受够了你的冷漠,今后不想再看你冷眼。” 半晌,孟轻棠费劲的张了张嘴,“我,我气你那一碗避子汤,你迟迟也不来跟我解释,我只是想不明白……” “你总端着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要女人不是让自己受气的。阿棠,在你对我不理不睬的这些时日里,我决定放弃你了。” 他温柔的一字一句,似无数把利刃钻进了她的心。 不应该这样…… 她主动去握住他微凉的手,的确不该僵持下去了,该去化解彼此间的隔阂。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给我喝那东西,你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啊。” 李珂亦看了眼她的手,淡淡道:“我不会找借口,你帮我想想?” 孟轻棠一怔,努力的寻回一点理智。 “你,你不是为了我没有娶傅雯,你不是答应会好好对我。你别这样,阿亦,我们之间的误会应该去解开,我一直等着你来告诉我……” “可我没有兴趣了。”李珂亦眼中无光,语气淡漠,“男人都喜欢怎样的女子,你不知道?是你从前床上那般风情万种,人前人后的体贴柔情。你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闹不完的脾气,日日有事同我计较,久而久之,实在叫人厌恶。” 孟轻棠猛地松开了他的手,仿佛碰到了极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她脸色苍白如雪,“你想好了,楚湘离这儿千里之遥,此一去,这一生就很难相见了。” 李珂亦蔑笑道:“现在舍不得我了?讨好我啊,知道怎么做?” 她难以置信的磕了下眼睛,眸光黯成一潭死水。 他这个轻浮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逃避。 “不了,我们就此作别吧。” 她走前,回头说了句,“愿你安好,儿孙满堂。” 命中注定也好,咎由自取也罢,原以为阴差阳错得来的是毕生值得。 可从错开始的缘分,终究到底为止了。 李珂亦望着她早已看不见的身影,有暖流自胸间狂涌而上,喷了一地的斑驳血迹。 - “到了这一日,她还不肯来送一送。”沈呈小声嘟囔着。 李珂亦转身入马车。 沈呈墨迹了好一会儿,不肯叫众人出发,直到李珂亦出声,“你进来陪我。”沈呈才进去。 一个大男人,在这封闭的车厢里,才肯卸下一身硬甲伪装,露出满身疲惫破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养过狗吗 这世上比失去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失而复得的美梦,不过一场虚影。 李珂亦哑声道:“我这样对她,她竟然还是想跟我走。” 沈呈张大了嘴,惊了惊,“所以殿下……” “我恶语侮辱了她。”李珂亦垂头丧气,憔悴形同槁木,声音颤抖。 沈呈看他强撑着的状态惹得心里也挺难受。 “殿下哎,你就是想太多了,她为你守寡不好么?没叫她殉葬就不错了,你还操心她守寡,那是她该做的……” 李珂亦瞪了他一眼。 沈呈赶紧闭上了嘴,又忍不住道:“殿下啊,你最不应该的就是替她做决定。” - 东宫里。 “走了?” 凤艳点头,“是的。” 孟轻棠迷茫的看四周,东宫再不是能容下她的地方,“那我去哪儿,我能去哪儿?” “太傅府,”凤艳道,“殿下为你安排好了,你今后就是太傅府唯一的孙小姐。” “呵,”孟轻棠不明白了,“他不娶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凤艳低头,“我去收拾东西。” 孟轻棠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去拿点首饰变卖了,找个好去处吧。” “主子,我不想离开你。” 从娘娘这个称呼,到主子,听起来也没有多大区别。 孟轻棠叹息,“好,不过我不想去太傅府。” “哦,好,我去帮主子收拾东西。” “不必了,李珂亦给我的,我只留你,别的都不要。” 凤艳一愣,“主子好歹拿些珠钗首饰的,殿下还给主子留了一箱黄金,主子就算自己不在意,可小殿下将来哪儿都要用钱……” “那就留给那孩子吧。” 孟轻棠生硬得笑了笑,她眸间如万物萧瑟的冬夜,又下了一场冷雨,“他们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百岁锁,可他们却不知道,朝儿的百岁锁早就没有了,那孩子不是我的朝儿。” 凤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既然知道,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李珂亦也痛苦,他笑着骗我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便笑着假装他是。我想让他少费点心思,让他以为我很好。” “可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忍不住郁郁寡欢,忍不住计较他某些事……” “终于,我被厌弃了。楚湘那么大,他不打算留我在身边,他要彻底的跟我告别。” 她站在枇杷树下,形单影只,一无所有。 凤艳突然问:“主子,你养过狗吗?” 孟轻棠寻思着,这丫头是把自己比成狗? 她摇头,“没养过,你也别跟着我了,有去处便去吧。” 凤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听闻狗在垂死之际,会远离主人,跑到偏远不可寻的僻静之处了却残生。因为它爱主人,知道自己的死,会给主人带来伤痛。它以为自己只要消失不见了,所爱的人不知道它的逝去,便不会伤心。” 狗向来忠心不渝,那是狗的天性。 孟轻棠笑道:“你想说什么呢?” 凤艳定定的看着她,看了良久,最后垂下了双眸,轻声道: “我是说,我会一直伺候你,直到我快死了的时候,才会悄悄离开你。主子,别赶我走。” 有一些牵强,孟轻棠并未在意。 事到如今,身边能还有一个人,也算是她生存的希翼。 - 刚踏出东宫的大门,李玦一身玄色金绣裘袍,神采奕奕的站在那里,身周无一人。 “棠棠,我马上向太傅府提亲迎娶你。” 孟轻棠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这是几个月前才死了亲妈的状态?虽说她也不喜欢贵妃,可为人子,这般不受影响也有些诡异。 她突然想起来,小娘过世后一些时日,她也是强行去忘记放下,强行的去过好当下的日子。 这样看来,李玦现在这样高兴,也不奇怪。 “眼下皇帝病危储位空悬,齐王殿下,恭喜了。” “本王的确前程似锦,只眼下缺个媳妇锦上添花。棠棠,对凤位可有兴趣?” 孟轻棠皮笑肉不笑,“没有兴趣。” 她往哪儿走,李玦就堵哪儿。 “殿下,请挪步。” 李玦背在身后的手拿上前来,一枝殷红的瘦骨梅花兀然出现在她眼底。 “棠棠,事到如今,你也该看透他是个什么人了。这么久来,你还不能看清楚我的心吗?” 淡淡的香气,熏得她眼眶酸涩。 某人也送过她花。 孟轻棠接过了这枝梅花,“好,我要你派人去楚湘传消息,请楚湘王来喝我们的喜酒。” 李玦撇了撇嘴,“算了吧,万一他抢亲可怎么办,我最怕他回来了。” “你把消息送到。”孟轻棠执着道,“我要看他回信。” “看到回信……你就嫁给我?” “再说吧。” 孟轻棠推开了他。 再说吧,而不是不可能。 李玦愣了一下,欢快的跟了上去,挤开凤艳黏在她身侧。 “我马车在宫外侯着,我送你去太傅府?” “不去。” “去我王府可好?” “不去。” “那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孟轻棠头疼得要炸了,这人还在身边嗡嗡嗡吵个不停。 凤艳到她另一侧,小声道:“主子,跟齐王走吧。” 孟轻棠疑惑得看了她一眼。 那么些时日里,孟轻棠早看明白了,凤艳是忠心于李珂亦的。 可现在这样吃里扒外? “行,去齐王府。” 此言出,李玦来不及高兴,人就一哆嗦。跟在的小六揖了手,一溜烟儿跑得飞快。 李玦见他如此机灵,人也宽下心来。 孟轻棠瞟了他一眼,无奈得摇了摇头。 马车里,李玦一个劲的想改变路线,“不如咱们先去逛金陵城?” “带你去买个叫花鸡?” 孟轻棠忍不住道:“我知道小六回去打包你府上那几个女人了。” 李玦仿佛被雷劈中,身子一颤。 “我……都是李璥那完犊子的塞给我的致歉礼,我坚持不收的话不好与他和解。” “我不介意。”孟轻棠淡淡道,“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别烦我就成。” 李玦磕了下眼睛,尴尬道:“棠棠,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了。” 孟轻棠突然想起李珂亦那些刻薄的话。 她这个样子是会让人厌烦的,没有人会永远等她。 “可爱的可爱的,棠棠怎样都可爱。”李玦看她眼尾渐渐泛红,寻思着自己那话说重了,赶紧哄着,“棠棠,你若不愿意接受李珂亦给你安排的身份,我另外给你找个……” 如今巴着齐王府的人多的是,想往谁家塞个女儿,那就一句话的事儿。 孟轻棠摇头,“无所谓了。” 她只想让李珂亦收到请柬。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请柬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五十章请柬楚湘。 李珂亦将当地的所有事务都托交给沈呈,他得了空闲,便着笔给母后写书信。 “殿下已写了几十封了。” “得多准备一些,以应对她各种问题。” 沈呈提醒道:“尤其福菁郡主的周岁贺书。” “这个写过了。”李珂亦点头。 妹妹生了个小郡主,虽说是女孩儿,皇后也格外高兴,她有了外孙女。 “殿下……” 沈呈扭扭捏捏的,迟迟不言。 李珂亦这才注意到他负手在身后,应该是拿着什么东西。 看沈呈的神色,李珂亦便猜出了几分,“给我看看。” 果然,是一本殷红的请柬。 请柬上画着一对牵手的新人儿,女子戴着凤冠霞帔,新郎春风得意。 这是阿棠的画工。 李珂亦指腹轻抚画面上笑靥如花的新娘子,苦笑道:“她知道我不会去,就画给我看,她在报复我,她要我看见她嫁给别人的样子,多幼稚啊。” 他手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额边冷汗如檐便垂雨滴,沈呈担忧得去扶他。 “殿下……” 李珂亦终是拿稳了笔,接过一张莹白的书信纸,洋洋洒洒的写下几字。 - “恭祝皇兄大婚,皇弟身在楚湘,非诏不得出,不能观礼此一憾也。皇兄皇嫂天作之合,愿永以为好。” 孟轻棠反复念着这封楚湘来的书信,神色越来越难看。 “棠棠?”李玦试着唤她。 孟轻棠将它撕得粉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皇后怎么不跟他走?” “父皇病危,随时要咽气的,皇后不肯走。” “他杀了你母妃,你对他为何没有戾气?”孟轻棠直勾勾的看着他,重声叩问。 李玦抿着唇,良久道:“因为我母妃没有死,李珂亦废了我母妃,又以丹药吊着她的命,我得巴着他们母子两。” 难为他桀骜一世,现在轮到他来巴着人了。 所以皇后能高枕无忧的留在金陵城,因为她手里握着李玦的命脉。” “没有人胁迫他,他分明前路一片坦荡,又为何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 孟轻棠如何也想不明白,“他远去楚湘更是远离了生母,到底为何?” 李玦欲言又止,终摇了摇头。 “有些事儿不去深究,稀里糊涂的也就过了,何必非要弄个明白。” “是啊是啊。”凤艳用手去捡这一地碎纸,附和道。 孟轻棠退几步坐了下来,臂肘撑在茶几上,捏着自己眉间骨。 仔仔细细的去想那数月间的点点滴滴。 “他不对劲,他不对劲。” 他无论对谁都不会恶语相向,又怎么会对她说那样过分的话。他是故意的。 李玦倒抽一口凉气,“你就是不肯相信他薄情吧,还幻想着他有苦衷?” 凤艳将拾起的碎纸放入火盆中,燃起片刻的火焰。 屋里陷入寂静,唯有滋滋的火炭燃烧声。 孟轻棠突然起身向外走去,李玦赶紧的拿过架子上火红色的狐裘披风给她披上。 “去哪儿?” “东宫。” - 一切似蓁蓁如旧,又大不相同。 皇后命人定时打扫这东宫,于她而言,李珂亦仍是太子,早晚会回来。 柜中,只留下一身绣着绿山老虎的青底丝绸寝衣。 孟轻棠伸手抚上那老虎的发须,她绣了多日,总算拿给他看,他把这绣样夸得天花乱坠,用尽了好听的词。 最后他说,这只猫好看极了。 可她绣的是老虎,百兽之王。 他好像很喜欢这条寝衣,只要它在备选的干净衣物中,总是穿它的。 可如今它独自呆在褐色檀木柜里,是这样孤单。 “你给我绣一件,我穿一辈子。”李玦帮她合上了这扇柜门。 孟轻棠置若未闻,环顾四周。 他连用惯了的那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都没带走,剩一件寝衣也不能说明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我去书房,别跟来。” 李玦尴尬得杵在原地,忍不住又望向那个已经紧闭的柜门。 某人做的……还真是刻意啊。 书房里整洁如常,笔砚都在案牍上。一堆书叠在其旁。 孟轻棠一本本的翻过,尽是些诗文,或讲礼仪,或讲前史,或讲伦德,没有特别之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多宝阁中最东的一个抽屉。 心兀得一凉。 七副画卷,一副都没有少,他一副都没有带走。 那是她画的李珂亦。 她合上了抽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来翻这些东西是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他心里有她? 孟轻棠,你怎么活成了这样。 七副画卷被堆地上,她手一挥,画卷被火焰吞噬。 最上那捆画的绳子被烧断,翻滚去了下处,露出一小段画面里的光景。 孟轻棠眸色一窒,猛扑过去推开这幅画。 这是水墨画,不是出自她的手。 火势瞬间熄灭。 她手忙脚乱的打开其他几副画,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他说过这个抽屉属于她,只放她画的画。 她说过这些画之所以用红绳捆,是因为花开并蒂莲,月老牵红线。 所以他用了一模一样的画轴,换了七副画放在这里,是想骗她没有带走。 可他带走了。 他一定是带走了。 - 这个冬天有些难熬。 只一夜之间,外头的雪厚得能没过膝盖。 “殿下许久没见这样的大雪,我便没让下人们扫去,就等殿下起来看看。” 沈呈扶着李珂亦起身,伺候他盥漱穿戴之后,给他披上雪貂大氅,才扶着他到门口。 “阿棠除了金陵城便只去过姑苏,她一定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 李珂亦伸手接了片雪,那雪在他寒凉的掌中迟迟没有融化。 他的手在这冰天雪地中,更显病态的苍白。 “今日是她的婚期,金陵城的天不知好不好。” 沈呈哑了声,“殿下,你甘心吗。” 李珂亦眼中闪过挣扎,缓缓道:“你这个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沈呈,你记得,他敢欺阿棠,你就带兵去剿了他,再扶别的皇子上位。” 若有别的选择,他便不会挑李玦,李玦不是个好东西。 “扶谁?” “听母后的,她说谁便是谁吧。” 话多了喘息有些累,沈呈忙扶他坐下。李珂亦想了想,又道:“琼王不行。” 沈呈点头,“是,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二世完(上)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一章二世完寒风瑟瑟入脖,他打了个哆嗦后,沈呈不由分说的扶他进屋,关上了门,烧起炭盆。 躺椅微微晃悠过后趋于静止。 “托蛊毒的福,在外游玩了十年,旁的皇子都没这福分。乾元朝的崎岖峰峦,我见识了个遍。” 李珂亦在那躺椅上,沈呈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非要他跟个娘们抱着暖手壶。 “殿下,为何不再去找那位仙人,让他再救你一次……” “何来那么好运气,有仙人一而再相救。” 蛊毒从来没能彻底驱除,“仙人”只是为他修复了躯体,暂时压制了蛊毒。 抹去关于阿棠的记忆,便是保命之举。 所以他回来对孟轻棠避尤不及。 可是他想起来了,注定要再次走向衰亡。 他还是忍不住向阿棠靠近过,索取过理解和感情。 他想要被爱,想要她的陪伴,却在看到她的回应后矛盾惶遽。 他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她该有完整的人生,一个活得更久,安康的丈夫。 “殿下,该喝药了。” 沈呈接过下人端来的药,试过温后递到李珂亦面前。 李珂亦轻轻闭上了眼,“太苦了,今日不喝了。” “那往里头加点糖……” “不必了。” 李珂亦安静的躺在椅上,温柔的拒绝于沈呈来说残忍如刀。 这是续命的药,他弃了。 在李珂亦紧闭的眼前,有一个喜庆热闹的画面。 她与人共持同心结,由人搀着踏火盆,她的红盖头金线绣凤,银穗坠流苏。 “殿下。” 沈呈跪地,哑声道:“殿下喝了吧。” 李珂亦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熬到戌时。 戌时在乾元朝子民看来是洞房的吉时。 “沈呈,务必密不发丧,从此你就是楚湘王,替我娶妻生子,给母后报喜。” 沈呈哏咽,“这等欺君大罪,殿下是要把臣往死路上逼?臣不敢。殿下放心不下皇后,便活下去,你自个儿去孝敬她。” 李珂亦睁开眼,侧首看他。 沈呈被他的目光看得膝下焦灼。 “殿下容我殉主吧。” 七岁便跟随殿下,几乎从未离开左右。 他早已将自己当成一件附属物,殿下在,他在。殿下亡,他亡。 李珂亦淡淡道:“我把这重担给你,便是要你好好活着,为我活下去。” 沈呈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跪过他。 可这一回,他跪了很久。 期间侍从来唤了两回用膳,李珂亦皆是微微摆了摆手。 暮色渐晚,纵使点了许多盏烛灯,室内光线仍昏暗得看不出他是否还有呼吸。 对呀。沈呈只得缕缕去探他鼻息,确定他还在。 “殿下!殿下!” 急切催魂的呼唤,李珂亦慵懒得睁开眼睛,“做什么。” 他眼前已有些模糊,依稀看见一抹艳红色的身影,一双温暖柔软的柔荑握住了他搭在暖壶上的手。 “阿亦,你做错了,你不该丢下我。” 李珂亦身子微微一僵,又缓缓闭上眼睛。 看来人之将死,真的会出现幻觉。 他的手回握住这点温存,喃喃道:“阿棠,来世再见吧。” 来世一定不要做个短命鬼。 “你再这样自以为是,独断行事,我便不会见你了。”她有点儿生气,声音却绵如白云。 没有了你,余生再长也没有意义。 - 寥寥一生匆匆落幕。 司命星君见到允灼这尊上神,恨不得立刻遁形。 “跑什么?” 允灼揪住了他的辫子,拎着迫她转过身来。。 司命星君笑得贼苦,弓腰合掌求道:“上神绕了我吧。” “我为难过你?”允灼挑了挑眉,邪媚无边,“赤染投了哪儿,我看看。” “天机不可泄露啊上神!那两位也是扎扎实实揍了我一顿,我要再敢帮上神,非被他们扒了一层皮不可……” 司命星君哭着撩起衣袖,露出被灼伤的手臂,这烧伤怕是没有一百年痊愈不了。 “你不说,我就上禀天庭,奏你懈怠职守,给赤染池炎开后门,任由他们挑历劫剧本!不知你这官位,是否还保得住?” 去凡尘修命格,应当随机投生,作为司命星君滥用职权修改了他们的命数,事后赤染和池炎身为上神不被追究,他这个司命星君,却是要倒大霉了。 “上神,小仙也帮了您啊!” 允灼往那一坐,盯着他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话明白?” 司命星君目瞪口呆。 他就这样赤裸裸的自比小人。 没错,几十年前就是这样想,司命才帮着允灼改了池染的命。 从与李珂亦指腹为婚的侯府嫡女,变成太傅府庶女,天差地别。 “上神,何必呢,他两就算又一世不成,还会再入轮回的……早晚会弄到三生石上改了名为止。” 允灼目光瞥向那一块高耸通天的三生石,自己和赤染的名字就在那。 想来操蛋,这一世他都干了什么。 他把媳妇送去了池炎的床上! 真尼玛天雷滚滚,作孽啊。 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吧,帮到了这个地步,那两货没成能怨谁? 真不就没有缘份啊! 允灼揪起司命星君白花花的一把胡子,笑着道:“你要么说出来赤染去了哪儿,要么,跟我上天庭。” - 凡人眼里的凤鸣山是一座荒山,久无人踏入,杂草丛生。 允灼轻易就破了幻象,乘风入了山谷深处。 潺潺泉水从天而下,淌入碧澄的湖泊中,两岸开满了艳红的凤尾花。 他隐去身影,飘到赤染的小屋前。 一只小凤凰从里头跑了出来,板着个脸,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允灼惊了惊。 不可能吧,他两凡尘生的孩子,都是凡体肉身,早就年衰离世了。 这回本身才多久,不可能造出个小凤凰吧? 里头声音响起。 “她其实早懂事了,只是凡间跟你摆了几十年臭脸,一时半会儿发现你是她亲爹,她脸上挂不住。”赤染的声音。 “芸儿就是太懂事了才会这样。几年的养育之恩,她这都百年了还没忘。” 池炎叹了声,“给她改个名字吧,不能再叫芸儿了。” 允灼身子一僵。 那只小凤凰是芸儿? 怪不得跟她一样好看,臭脸却又像池炎一样让人讨厌。 不过,他不介意继续做这娃儿的爹。 允灼进屋里,眼前景象让他火冒三丈。 “起开!” 他两在床上,赤染正坐在池炎怀里,他们背靠着墙,一块儿看着同一个话本子。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二世完(下) , 允灼怒吼着现出人形,双眸冰寒凛冽瞪着他们。 他两自然不听,池炎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个傻子。 赤染抬眸,放下手中书,“怎么,你确定打得过我们两个?” 她思量了下,单挑基本上干不过,可他们两人一起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允灼火冒三丈,“三生石上你是我的妻子,你就不能跟他这样!我上天庭奏你一本,你这荡妇……” “你试试啊。”赤染不屑用正眼看他,不过念及外人在,还是从池炎腿上挪了下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姿势坐在其旁。 她好奇的问:“你在这四海八荒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我就是绿了你,旁人都拍手称好吧。” 允灼的脸色霎时真难看。 从一开始得道修仙,就是因他骗了别人的灵果。 修成灵仙之时,他就没有一步是干干净净的。 无奈被他坑害的人势小力薄,干不了啥事。 直至大几百年前的一日,他把目光瞟向了赤染。 这只火凤凰看起来单纯又好骗,不经世事的模样,更未尝情爱。 他在她回家的路上,用自己独特的插花手艺开满了五彩各色的奇异花。 他躺在树上,看到哼着歌儿的赤染眼睛一亮,在花丛里现出了原形。 她宽大的火红羽翅欢快的扑腾,在花丛中跳来跳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凤凰一族以火风为尊,这又是唯一修炼成上仙的帝姬。她应当威风赫赫,神气高冷,却是这般幼稚模样。 一看就蠢。 允灼这样想着,深深勾起了唇角。 看了一会儿后,他从树上跳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谁?”赤染化为人形。 允灼道:“这些花是我的,你踩坏了,赔我。” 赤染嗤了声,不以为然的在身周花丛上施法,修复了那一片磕磕碰碰。 “呐,这不就好了,小气鬼。” 允灼指了指心口,“你把我这儿也踩乱了,怎么办呢?” “我根本就没打你,你那儿怎么可能受伤呢!你若非要这样诓我,咱们去找天宫帝君说理去,借伏羲水镜看一看!” 赤染双手叉腰,红衣沐风飘飞,潋滟无边。 她作为凤族帝姬,从未被人如此讹诈过。 允灼也没碰到过这样无语的事。 他这话说给别的仙子听,都是面红耳赤,娇羞不已。可眼前这只蠢凤凰是怎么回事,这样浅显的撩拨都听不明白? 他立马放弃了之前准备的那一番套路,直截了当道:“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 赤染警惕得问:“找什么人?” “听闻凤凰一族有位帝姬,三万年便修得上仙,聪慧和善心地好,美貌三界无其二,我想拜她为师。”允灼说起这位帝姬,言语尊敬,神态虔诚。 “有你说得这么好吗,吹吧。” 这么一段话,赤染只听见了那句,美貌三界无其二。 允灼道:“才没有吹牛,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人不知凤族的帝姬上仙。” 赤染眨了眨眼睛,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直不起腰,“你猜我是谁?” - 她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蠢姑娘。 可他真的乱了心弦。 - 山外天气祥和,风光大好。 山内大火烧野,暴雨如骤。 一番电闪雷鸣的恶斗,允灼被一圈炽烈神力束缚住,捆在了洞底深处。 凤族女君姗姗来迟,手势结了个封印,封在了洞口。 “岳母大人!没必要吧!” 女君厌恶道:“骗我女儿凤凰骨,还敢叫我岳母,你可拉倒吧,就在这里头待着,永生永世也没想出来。” 同为上神,允灼本不弱于这位女君,可这是凤族地界,他也着实不敢跟岳母动手,只能任由她把自己封印了起来。 他抬头望这闪着金光的封印,不仅难以冲破,触及还会有切肤之痛。 没个一百年是出不去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三世?启 浔城白家的小儿子满月了。 白府大摆筵席,浔城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放下了手边事儿,赶了这趟热闹。 熊想想跟着爹娘来喝这一杯酒。 看爹爹和人寒暄来寒暄去的,就那几句话,她听着乏闷,偷偷溜开了去。 正是阳春三月,天蓝花红,熊想想拿着串糖葫芦,顺着卵石路,到了一处桃花树环抱的阁楼前停住了脚步。 一眉清目秀的男孩立在那儿,估摸跟她差不多大,七八岁的样子。 他抬头望着阁楼上的动静。 “你这贱人,老子弄死你!” “你现在弄死我,怎么出去跟宾客交代,你敢让所有人知道你媳妇背叛了你?!你打啊,往我脸上打!” 熊想想内心一惊:不得了,这位姨是个狠人。 她走到男孩身边,问:“那是你爹娘?” 白修淡淡点了下头。 “你爹娘常常这样吵架吗?不会出人命吧?” 白修不言,仍目不转睛的望着阁楼上。 “别难过,糖葫芦给你吃!” 熊想想慷慨的把糖葫芦给她。 没有一个孩子不喜欢糖葫芦,可这玩意儿黏牙烂牙,纵使大户人家也会紧着孩子不让吃。 白修不为所动。 “担心你娘出事吗,上去劝劝呗?”熊想想关怀道。 “想想,过来!” 熊想想回头,冲来寻她的娘摆了摆手,“我一会儿来!” 她硬把糖葫芦塞到白修手里,对白修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别伤心,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白修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流泪了?” 就这点事,上头挨打的又不是他亲娘,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熊想想!” 一声尖厉的女声低呵,熊想想乍了乍舌,“娘你别吵,跟那帮姨唠嗑去,我这儿有事。” 话落,熊想想被娘亲揪起了耳朵。 “哎哟!疼!” 熊想想被拎着耳朵,还时刻注意着四周有没有认识的人,万一让认识的人给瞧见了,多没面子啊! 秦姮揪着她走过了一道弯,左顾右盼后才放开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你听着人家在那吵架,你还过去看?你要不要命了?” 熊想想捂着自己吃痛的耳朵,不服气,“那不别人也在看热闹嘛!” “那是人家白府的小公子!自家人!”秦姮恨铁不成钢,又揪起她的耳朵,“再说了,人家小公子是男的,你是女孩子你知道不知道,你跟人家搭什么话?” “娘!我错了!” 熊想想尖声求饶,秦姮总算又放开了她,“老实点,下次不会带你出来了,你就在家呆着的份儿。” 白家那都是些什么人,动不动就死一堆下人。奴隶市场上大多数都被白家给霍霍了。 天晓得白家整些啥事儿,这么耗奴隶。 杀人杀惯了的主,这把刀啥时候架到别人脖子上,谁也不知道。 白府上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大家都避尤不及,敬而远之。 熊想想被一路带到席间。 饭点还没到,众人三三两两的在一块儿,见秦姮走过,基本都客客气气的问一句: “哟,这是熊家大小姐,这么高了,多大了啊?” “八岁了叔。” “八岁了姨。” “八岁了婶。” “八岁了伯父。” “……” 熊想想一个又一个应付过去。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朋友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四章朋友她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最后被带到老爹身边,老爹正跟傅家二爷攀谈,无瑕顾及她。 傅夫人瞧见熊想想,惊讶得问秦姮:“熊夫人,怎么只带个闺女?” 说完,傅夫人不好意思得笑道:“对不住,忘了你没儿子了,这个闺女还是费了好大劲才保住的。” 熊想想的小脸板了起来。 浔城三商鼎立,布商白氏,瓷商傅氏,染庄秦氏。 秦氏当家的,是熊想想的外公。 熊家的香料行虽然富足有余,娶她秦姮,终究是有些高攀。 秦熊的这桩婚事里,最高兴的当是傅二夫人。 傅二夫人与傅二爷婚事的那些周折,喜听八卦的熊想想听到过一些。 无外乎是,傅二爷垂涎秦姮小姐,傅秦两家也是门当户对般配得很,家人自然是拍手称好帮忙凑对。 可秦姮是个缺心眼儿的,非要嫁地位财富都差一大截的熊家公子。 傅二爷死了心,便踏踏实实的娶了夫人。 这夫人纵使过了门,心里那个不平衡仍是在,见面总要冷讽秦姮几句。 秦姮为人谨慎周全没得说,傅二夫人便逮着生不出儿子这点来笑话她。 秦姮不想理会,牵着熊想想准备把她带一边去吃点茶水。 熊想想被动跟着走,纵使娘亲不说话,她还是能察觉到娘亲有些不高兴。 熊想想回头想等那女人一眼,刚好瞥见傅二夫人那白眼翻得飞起。 “生不出儿子,就是不下蛋的鸡,闺女顶个鸟用。” 熊想想凭借过人的耳力,将这尖酸刻薄的一字一句听得一清二楚。 娘都容忍到这地步了,不给点颜色看看她是不会消停了。 熊想想突然停在原地,秦姮一拉,没拉动她。 “想想,怎么了?” 熊想想转了个身,对着傅二夫人哇哇大哭,“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骂我娘!” 这哭声响亮,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包括熊爹和傅二爷。 傅二夫人愣了愣,面红耳赤,“想想怎么了这是,我没有骂你娘啊。” “你骂我娘!你骂我娘!” 熊想想也不说怎么骂的,只一个劲的哭。 秦姮拧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你这孩子,傅姨哪有骂我?” 熊爹只有这一个千金,那是当宝贝疙瘩宠的,只自家和傅家到底不是一个层次的,只好走过去把啼哭不止的女儿抱起来哄。 “想想,这儿有人不喜欢咱们,咱们就走。” 傅二夫人脚趾头都觉得尴尬。 自家丈夫觊觎过秦姮,谁人不知,小孩子这一哭,都觉得她肯定嫉恨为难人家秦姮了。 各路打量不满的目光投来,尤其是她夫君。 他冷冷看着她,“趁还没开席,你给我回家去。” 熊想想终于从大声啼哭到小声抽泣。 众人的目光已不在她这个孩子身上,都盯着傅二夫人看她的笑话。 “我没有骂秦姮!” 傅二夫人每回都只敢笑着暗讽,背地里说说而已,哪会干明着骂她这样的事儿。 傅二爷更生气了,“小孩子能骗人吗!回家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傅二夫人又气又恼,又不好跟个小孩子争论,在原地别扭的拧了脸色后抹着眼泪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离去。 熊想想停止了抽泣,小手臂还抱着老爹的脖颈。 傅二爷走到秦姮面前,愧歉道:“对不住,婉婉就那样个破性子,还请熊夫人不要介怀。” “不会不会。”秦姮笑得生硬,“没啥事,我不会放心上的。” 她也不好说自家女儿撒了谎。 “那便好,改日一定备上赔礼,还请熊夫人笑纳。”傅二爷道。 秦姮刚想开口拒绝,熊想想撅着嘴道:“什么礼,能吃吗?” “想想要吃什么,叔也能给你买来。”傅二爷笑得如沐春风。 熊想想突然发现,论颜值,傅二爷比自家爹爹好看,论家世,爹爹也比不上。 那娘亲究竟看中了他什么呢? “想想什么都不要,想想只要娘不被欺负。” 熊爹兴奋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亲,“好孩子。” 秦姮看向孩子的眼色越来越复杂。 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说谎。 “熊想想,别叫你爹抱着了,我们下去玩儿。” 傅菁是傅二爷的侄女,傅家大公子的闺女,跟熊想想一向合得来。 “好呀!” 熊想想刚从爹爹身上滑下来,又被秦姮一把拽住。 “别乱跑,就在这儿,听到没有?” “听到了!” 熊想想牵住了傅菁的手,往外跑去。 傅菁见她越跑越偏,拉住了她,“你要跑哪儿去,马上要开席了。” “那边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你跟我来。” “我娘告诉我不能偷看男孩子的!” 傅菁嘴上这么说,人却跟着熊想想跑了。 来到了那幢楼前。 原本吵闹的阁楼上现下啥声音也没有,楼下抬头观望的男孩子也已经不在原处。 “来晚了,人跑了。”熊想想耸了耸肩,“他还拿了我的糖葫芦呢。” “你把糖葫芦给人家吃?熊想想,我们绝交!” 傅菁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板个脸在原地瞪着她。 “咋了?”熊想想一头雾水。 这位大小姐总是这样,人娇气,脾气也多,有时气得她也想撒手走人。 可已经做了朋友,只能使劲惯着。 “你跟别人分享糖葫芦,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了!” 傅菁撅起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熊想想目瞪口呆,乍舌道:“我只是看他可怜,就给他吃了,我才没有想跟他做好朋友。” “哼。”傅菁转了身,背对着她。 “好啦好啦,我明天给你分享我的云片糕,是我舅母从金陵城带回来的呢。” 熊想想哄她,“你明天来我家玩。” “是给我一个人分享的云片糕,还是别的小孩都有?”傅菁眼泪汪汪。 熊想想一愣,“是,是只给你一个小孩分享。” 傅菁这才破涕为笑,拉住了她的手,“我们去席上吧,别叫爹娘来找我们。” 不远处,花丛旁一个青玉色华服的男孩子扔掉了手中的糖葫芦。 才没有想跟他做好朋友? 巧了,他也没有这个想法。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就是白修 绕过一道弯,熊想想突然顿住了脚步,嘘道:“跟我来。” 傅菁跟着她轻手轻脚的绕路,绕过花丛,蹲在两株八角金盘后面,透过绿叶的间隙,偷看一个正低头端详自己手臂的男孩。 接下来,男孩的动作让傅菁忍不住张大了嘴。 熊想想捂住傅菁的嘴,才没让她尖叫出声。 “走。”熊想想用嘴型提醒她。 走出好一段路,傅菁小脸苍白,“他怎么自残呢?” 熊想想摇了摇头,“白家果然都是疯子,你记着千万别往外说。” “嗯。”傅菁点头,“他不会是被人逼的吧?” “不要去猜,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看看就成了。” 熊想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那个家伙,该不会是因为他爹打他娘想不开了吧? 算了,没死就成。 回到厅堂,有人抬了个高大的东西进来,用红布遮着,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我猜是个雕塑。”傅菁道。 熊想想点头,“我猜是个金蟾雕塑。” 秦姮左顾右盼,瞧见熊想想后赶紧过来拽住了她,“刚跑哪儿去了,愣是没追上。再跑一个试试?” “别吵,看热闹。”熊想想道。 观礼物是吃酒席一大趣事,礼物又是金陵城某位不透露名姓的大官送来的,更添几分神秘。 “不如请白修小公子来揭红布,喜庆!” 人群中不知谁嚷了一声,这才有人注意道:“今日都没见这位小公子!” “可不是,也没见白坤公子!” “人家不比你日日闲着,白坤公子忙着呢!” 白修,白家嫡长孙,白坤是他爹。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白府的管事笑着道:“我这就去请。” “诸位久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朗响起,众人忙簇拥着他寒暄。 熊想想心道:这不就是阁楼上那个很凶的声音? 眼下倒是春风如沐,满面笑意,身旁跟着个美娇娘,身后仆人抱着个奶娃娃。 想必这就是今日满月的主角了。 可,可是…… 他们的对话中明明说…… 粗看这白坤也不赖,媳妇咋要绿他呢,熊想想不明白。 “白修小公子来了啊!” 一声客套的招呼入眼,少数人向白修围拢了去,瞬间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熊想想跳起来也瞧不见他人。 “都是马屁精。”傅菁见她一个劲的想看白修真容,很不痛快,“不就因为白修受白老爷的疼爱,又是嫡长子,这家产早晚要从白坤手里到他手上。于是这一个个的,都知道拍马屁要趁早,缠着个小孩子不放。还不是在他们看来,小孩子最好哄了。” 熊想想听得一愣,傅菁怎么会想那么多? “他们围着白修,不是因为白修长得好看?就像猫儿可爱,我们也会围着猫儿玩啊。” “也就你觉得白修好看。” 傅菁嘟起嘴,却在白修走出人群时,因沮丧而微垂的双眼突然睁大,顿了两秒。 熊想想嘴巴也张得老大。 她两想得一样:竟然是他?那个自残的家伙? 白修走到在高大的雕塑前,白坤顺势说道:“修儿,你把红布揭了,让大伙儿看看你姥姥家送来的是何宝物。” 此言出,众人才明了,这是白修的姥姥家送来的礼,那由白修来揭红布,也是很恰当了。 白修抬手揭布的那一刻,青玉色蜀锦衣袖软软滑了下来,白皙的手臂露出了出来。 周遭突然鸦雀无声。 那小小的手臂上,本该玉脂无暇,却布满了狰狞的淤青和伤口。 这是白家嫡长孙的手臂? 红布揭下,八尺高纯银的一大座金蟾露出真容,在阳光的照映下格外气派耀目。 可见白修姥姥家的实力雄厚。 可众人早已挪不开眼去看这座金蟾,面前这是出了大事! 红布闷声落地,白坤身旁的白夫人率先上前去表达自己的关心。 “修儿,这是怎么了?” 白修在她冲过来的那瞬间,眸中万般惊恐,惊惧得后退。 这怕极了的模样,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审视的目光看向白夫人,这位白修的继母。 白修并不是如此胆小怕人的,孩子的反应太真实。 白夫人一愣,语态放得更软,弓下身张开怀抱,“修儿不怕,你告诉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白修踩到红布跌坐在地,屁股还不停的往后挪,两眼死死盯着白夫人。 这孩子怕极了。 旁观者有孩子的代入感极强,不由得搂紧了自家的孩子。 这是咋回事,大伙儿心里头都有了数。 继母苛待非亲生的孩子不少见,白家这位续弦夫人这个虐待法,着实过分了。 白坤暴躁得推了夫人一把,上前蹲下身将白修搂在怀中。 白修立马搂住了爹爹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脖间。 “修儿,你告诉爹爹,是谁打的你?” 白坤的声音温柔慈爱,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痛。 白修从他怀里抬起头,又看了眼白夫人,然后急急摇头,带着哭腔道: “没有,爹爹,母亲没有打我,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白夫人身子僵了僵。 身为续弦,虐待原配的孩子,这在浔城是令人发指的一桩罪,要与不贞不洁的娼妇一同浸猪笼。 “修儿,我何时亏待过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这贱人!还敢狡辩!” 白坤起身,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气得胸膛起伏不止,“拖下去!交给我爹处置!” 老爷向来偏疼白修,对她亦不会心慈手软。 白夫人脸色煞白,白玉钗子碎落在地,唇边一抹血渍浓艳。 “我爹是朝廷命官,官居五品,你敢动我试试!” 白坤冷哼,“修儿的佬佬是嘉晟郡主,皇帝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你这贱人真不知死活。” 又是一大信息,在场人听了心中也是鄂然。 只知原配夫人母家势大,竟不知是这样大。为难她低调嫁入白家,身份做到不为人知。 白夫人奋起顶嘴,“白坤!我不知死活,你也脱不了干系!你……” 话没能说完,白坤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将她生生打晕过去。 “将这贱人送去老爷那里,听候老爷处置!” 地上滩如烂泥的女子被下人架起肩膀扛起,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一生算是完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谁说女儿没有用 闹剧匆匆结束。 “没耽误好时辰吧?上菜!不可因为这点事儿扰了大家的兴致!”白坤招呼道。 席间人们缓缓想起,今日是她所生的小公子满月之日。 “白坤挺宠她的,为何偏要去虐打白修断了自己前景?”熊爹小声道。 秦姮给他夹了点菜,“吃你的,别讨论别家的事。” 熊想想埋头吃鸡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白夫人不是白修的生母。 原来白修站在那阁楼下,不是担心父亲母亲,他是看戏去了。 他不仅要看戏,还要对继母落井下石。 虽说嫡子被虐待这桩事,他爹脸上也无光,但好歹比被戴绿帽子好一些。 前者只是丑闻,后者是面子里子裤衩都没了。 而白修,他不是自残,他是要杀人。 - “你瞧瞧,这些女子如何,从中挑几个。” 熊老爷摆了摆手,仆从便拿一叠画像放在秦姮面前。 环肥燕瘦,个个不错。 秦姮道:“这是要给二叔纳妾?那也轮不到我来挑吧。” “老二自己去挑。这些是给你夫君选的。”熊老爷口吻不容置喙。 秦姮莞尔,“即是给夫君的,父亲让夫君来亲自挑选更好,更合心意。” 熊老爷闷哼一声,“话到这里,我不得不多说两句。你仗着舟宏宠你,不让舟宏娶妾,还跟他闹,这是什么做派?你福气好,他娘死得早,否则他娘天天数落你。” 秦姮笑道:“没有的事。父亲是听谁说我不让夫君取妾?” 熊老爷愣了愣,沉声道:“你作为他的妻子,合该替他纳妾。尤其你多年无所出,就得上赶着安排个妾室替你生个儿子。” “无所出?想想不是舟宏的血脉吗?” 熊想想躲在门外,牙关咬得死紧。 旁人明里暗里的说了不少闲言碎语,说生个闺女等于没生,娘亲都忍了不理会。 可这是她的祖父,娘亲倔强的想要祖父承认这个孙女。 熊想想怒从心起,转身去寻表哥熊滔。 - “你在生想想时坏了身子,不会再有孕了,又何必耽误舟宏。” 熊老爷拨着手中小叶紫檀,不慌不忙的说:“我只给舟宏两年时间,他若还没有儿子,账簿就交给老二吧。” 秦姮咬了咬唇。 这是拿家产逼她了。 她若还不肯退步,舟宏就从二当家的成了寄居者,往后她和想想就得看二叔二嫂的脸色。 正在此时,熊想想拎着被暴打一顿的表哥进屋,把表哥扔在了祖父面前。 “带个把的又怎么样!瞧这熊样,真对得起这个姓!我就不明白了,男儿能做的事,我熊想想哪样不行?!” 熊想想插着腰,小脸拧巴着瞪着祖父。 表哥被揍得披头散发,哭着往祖父怀里扑去。 熊老爷搂住熊滔,气得胡子打颤,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 秦姮脸一黑,拎起熊想想往外走。 “娘我不走!我就不走!” “跪下!” 秦姮一声厉呵,熊想想嘴一扁,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屋子外面。 “娘,我觉得祖父不对。男儿未必比女儿有用,熊滔能干的我都能干。” 熊老爷在屋子里哼了声,大手安抚着熊滔,心道这秦姮到底还是怕他的,他在这里,秦姮母女就不能胡来。 秦姮怒道:“祖父说得不对,你拿熊滔出气算怎么回事?你无缘无故去打人还有理了?” “我也不能打祖父啊……” “祖父又没打你!打了再揍回去不迟!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不懂吗!” “是!我知错了!”熊想想不情愿,但也怕挨揍。 “去跟表哥认错!” “表哥我错了!”熊想想大声喊。 秦姮捞起她,拽住了她细小的手腕,“行了,下不为例。” 熊老爷越发的气。 咋回事,这儿媳妇居然教孩子冤有头债有主! 舟宏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看着鼻青脸肿啼哭的熊滔,越发气躁。 “哭什么!你比她高比她大,她揍你你不晓得揍她!就知道哭!” 熊滔赶紧止住了哭声,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 秦姮拉着熊想想回了自己屋子,蹲下来,抱住了她。 “想想,你听到祖父的话了?” 熊想想嘟着嘴点了下头,“都嫌娘亲没有生儿子。那些只生了儿子的婆娘,怎么没人逼他们生个女儿?” 秦姮捏了下她的小脸,“咱们最管不住的,就是旁人的嘴和想法。别管人家怎样看待我们,想想只要记得,在娘心里,想想是最好的,一百个儿子都不换。” 熊想想扁嘴,“可是我不想爹爹娶姨娘。” 傅菁的爹就娶了姨娘,她娘就总是偷偷哭,熊想想不想让娘伤心。 秦姮略一低头,深深叹了口气,道:“这让你爹爹自己决定吧。想想,咱们不要干涉他,有些东西逼来没意思。” - 平静的日子过了数月。 冬日的某天,爹娘背对背坐在暖炕上,久久不言。 熊想想扒在桌上连着剥了四五个橘子,这个吃法,平日里爹娘都要制止她了,可眼下爹娘都沉浸在冷战中,也没闲心管她。 “哎呀小姐,您可不能这么吃啊!会吃坏肚子的!” 总算有个丫鬟注意到她。 爹娘的目光投来,她仍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我现在要多吃点,等姨娘进了门,爹爹就不会再管我和娘了,我就得饿肚子了。” 熊舟宏无奈道:“谁说你会饿肚子?” 秦姮起身踢了踢他的脚,熊舟宏往边上让,秦姮在炕底下拿出个褐色雕花的小匣子,夺下熊想想手里的橘子,把小匣子塞她手里。 “拿好了,娘再收拾点东西。” 秦姮去柜子里拿了包袱,把妆前的金银收银往里塞。 熊舟宏的目光锁在熊想想手中的小匣子上,“这啥玩意儿,想想,你给爹看看。” 她赶紧揣在身后,“我娘说给我才给。” 秦姮将包袱打好了结,挑眉道:“熊舟宏,你想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告诉你也无妨。是我娘家给我的银票地契田产等等。我敢这么说,光一张银票,就抵得过你熊家所有家产。” “姮姮……” 熊舟宏微微震惊,面色别扭低低叹了一声,“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你要实在不同意,咱这事就拉倒。” “这不是拉倒不拉倒的事儿,你动了那心思,咱们就过不下去。” 秦姮背着包袱,接过小匣子,牵起了熊想想,“走,想想,娘给你建一个熊家,咱们想想的熊家,风光势必要盖过你爹。” 谁说女儿没有用? 她要让浔城的人往后提起熊氏,便只知熊想想,而记不起这个熊家。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和离 “秦姮!差不多得了,这么些年,我何时亏待过你!你也为我想想,谁家能没有儿子?也只有你会因为夫君纳个妾就闹出走!” 熊舟宏这话一出口,秦姮顿时身子一僵。 熊想想抬头,看到娘亲的眼睫颤动了下。 她听不太明白爹这话是什么意思。爹可以有别的孩子,但是娘只有她了。 “娘,咱们走吧。” 秦姮低头,看到熊想想异常的乖巧的由她牵着不动弹,像个天生文静懂事的孩子。 母子两走出了院子,熊舟宏才想着追上去。 一尊大佛挡住了熊舟宏的去处。 “爹,你让开。” “让她走!都你惯得她这臭毛病!” 熊老爷气得不轻。 熊舟宏被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无力道:“爹,她还带走了想想。” “一个闺女顶啥用,丢了都不打紧,何况亲娘带着,你着什么急?” 熊老爷语重心长,“秦姮撑死回娘家住几日,到时候回来,她就会向你服软了。这个头你不能低。” 他又往后招了招手,“把人带过来。” 仆从让开一条道,一个婀娜多姿丰盈得宜的美人走到熊舟宏面前。 “爹,这……” “她叫杨柳,今晚她伺候你,”熊老爷凑到儿子身边,低声道,“你试试就知道,女人永远是新鲜的好。” - 半个月后秦姮登门,杨柳能招呼着下人搬盆景。 熊舟宏一听秦姮回来了,忙放下手上的事,着急忙慌的出去见她。 一到现场,他心跳漏了半拍。 “姐姐回来了啊。”杨柳挺着胸脯,笑脸相迎。 “你是?”秦姮的柳月眉紧锁。 “我叫杨柳,姐姐不在的日子里,是我伺候公子的。眼下姐姐回来了,还请姐姐多多教导。” 杨柳微微屈礼,恭顺有加。 秦姮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遍。果然是颗好菜。 熊舟宏心跳骤停之后,又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他双腿打桩似得钉在了地上,拔动不能。 秦姮对杨柳笑了笑,“我不是你姐姐。” “姐姐不能接受妹妹吗?妹妹会……” “对,我不接受。” 秦姮此言出,熊舟宏鼓起勇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这些天哪儿去了,我去秦家找你,秦家会说你没有回去。” 秦姮把手抽出来,他的掌心曾是她的温暖,可现在她却膈应得很。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到熊舟宏面前。 熊舟宏有不妙的预感,不肯接过。 “姮姮,咱们去屋里说吧。” “不必了,赶紧拿着,想想还等着我回家去呢。” “姮姮……”熊舟宏哑了声,“这儿就是你和想想的家,你还要回哪儿去?” 老爹总说秦姮会低头,她是个女人,总不会轻易去背负和离这样的事。 可他是知道的,姮姮为人谨慎,但是个倔脾气,一旦离开,绝不回头。 然而十年夫妻,不是任何女人能代替的。 他费了好大的劲追求到的媳妇,又有共同的孩子,终究舍不得放弃。 秦姮看出了他的不舍,边上那么大个“妹妹”,也真是显眼又扎心。 秦姮把纸硬塞到熊舟宏的手里。 熊舟宏不肯握住,纸张落到了地上。 杨柳妥帖的蹲下身去捡。 “别捡!”熊舟宏沉着脸色,急躁得一声爆呵,“这东西我不要!” 秦姮哼道:“你要不要都罢,我们和离了。” 她转身就走。 熊舟宏几步追上去,紧握住她的手腕。 “姮姮,你为想想考虑下,咱们不能意气用事。她爹娘和离了,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我秦姮的女儿,有的是人上赶着娶。” “秦姮!” 熊舟宏唤她的声音发颤,“我不纳妾了!” 默默观看的杨柳身子一僵,怔怔得看着他。 秦姮手指着杨柳,“同过房了吗?” 熊舟宏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 他想说没有,但他从小就是个老实人,骗人的话说不出来。 秦姮掰开了他僵握着的手。 “愿你早日如愿以偿,得个大胖小子。” 她走远了,熊舟宏杵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他不由得回想起初见秦姮,是在茶花会上。 她明眸似水,眉眼妩然,贵气天成。静静坐在那儿,轻轻撇着茶中浮末,就如画中走出的一般。 狐朋狗友们隔着屏风偷看,小声嘀咕: “那就是秦百刑最漂亮的孙女啊!果然是一座国色天香的金山银山!” 她一双莹白素手搭在白玉杯壁处,竟与玉质同色,细腻皓白,熊舟宏看痴了眼。 身边人顶了顶他的肘子,“兄弟,甭想了,她家世好,又是进宫做娘娘的姿色,哪轮得到咱们。” “要是能娶到她,我拿什么换都成。”熊舟宏没来由的说。 “轮得到你?”另一人嗤笑。 都说他轮不到,可他偏偏轮到了。 - 秦姮在浔城城东地势较高处盘了百亩地,建了浔城继往开来最大的一所庄子。 “娘,姥姥家都没这么大,合适吗?” 秦姮摸了摸熊想想的头。 “这是门面。姥姥家那是不需要这么大,秦氏的实力有目共睹。咱们没点名气,要想把生意做出去,就得先让外人知道咱们。这个大宅子,便是咱们最好使的招牌。” 熊想想爬上了梯子,往傅家眺望。 完了,离傅菁那么远,那丫头又得哭鼻子了。 - 秦姮开了个酒庄这一消息,炸街似得传遍了浔城。 “不可能吧,跟着熊大公子吃不饱?” “女人家抛头露面的算怎么回事?她行?” “那可是秦百邢的孙女!怎么不行,去看看那酒庄,多气派。” “听说这家靖水楼,就是跟秦娘子拿的酒!” 有人猥琐道,“听说那秦娘子长得娇艳动人,从前秦娘子不露面,现在大家都可大饱眼福了。” 他们在包间里聊得欢快,一道木墙之隔的另一桌上,一桌人面面相觑。 熊舟宏脸色阴郁。 旁人为了化解这尴尬,给他倒满了酒。 “尝尝,你夫人卖的酒,味道不错,醇又香,不是那些小作坊堪比的。” “的确不错!”旁人尬声附和。 熊舟宏几杯酒下肚,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酒菜颤了颤,大步起身向外。 有人赶紧拉住了他,“宏兄,干嘛去?” “找那婆娘去,尽给我丢人现眼!”熊舟宏嘴上说得难听,满脑子想得都是一堆猥琐的男人跑去酒庄勾搭秦姮。 那是他媳妇,怎么能让别人随便看容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傅二爷 “宏兄,都和离了,你管不到人家了。你要去闹事,恐怕太难看了。” “是啊,宏兄,改日你新媳妇一进门,大伙儿便都知道那秦姮不是你媳妇了,秦姮再抛头露脸,也不关你事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愣生生拽住了熊舟宏,把他按回了桌上。 “来,喝酒!” 熊舟宏沉着脸色,痛饮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最后喝得烂醉如泥被抗回家,杨柳上赶着伺候,他一把抓住了杨柳的手腕,“姮姮,你回来了,回来就别走了,我不娶妾,我把杨柳赶出去……” 杨柳心一横,钻进了他的被窝。 - 距离丝毫不影响友谊,傅菁常常由傅二爷带着来酒庄找熊想想玩儿。 “我家二叔可真好!他为了带我来跟你玩,和二婶吵了不少架呢!” 傅想想捏了捏她的鼻子,“等我们再长大点,我自己来找你,咱们不要麻烦你二叔。” 这丫头就是太单纯。 傅二爷就是拿她做个幌子,分明是他自个儿要来找娘亲。 娘亲桃花债不断,打发不完,一天天的不仅忙着生意上的事,还得应付一堆男人,真够麻烦的。 而秦姮,正对着眼前上千个个瓷坛欲哭无泪。 瓷坛装酒,这酒的价格就得上涨。 这浔城到底是普通百姓占多数,达官显贵喝不了太多酒,用不着这么多瓷坛。 收她也能收下,瓷坛又不会坏,日久天长的总也能用上。 只是她受不了这强买强卖的事儿。 但傅家的生意,她也不好拒了去。 “我留一百个,二爷给个价,其他的带回去吧。” 傅二爷笑道:“给什么价,这都是送你的,” 秦姮皱眉,“二爷若是不收钱,这些就全带回去吧。” 上千个瓷坛得不少成本,这位二爷真是任性。 傅二爷道:“你要不肯收,明日我再送一千个坛子来。” 秦姮敏锐得察觉在旁几个小厮的眼色有些复杂了,对傅二爷语气也重了些。 “我是熊家妇,二爷就是送根头发丝都不合适,更别说如此大礼。小常!估算下银两,去库房取了银子拿给二爷。” “好叻!”小常赶紧的清点瓷坛。 傅二爷道:“姮姮,你不是熊家妇了,你与那熊舟宏已经和离,这事我早知道了。” 秦姮眼皮子跳了跳。 也是,她都出来自立门户了,熊家也该把事情传出去,尽早再娶妻室了。 “即便如此,我对傅家妻妾的位置毫无兴趣。” “你不想入傅家,我便入赘给你,可好?” 这样惊世骇俗的发言,熊想想和傅菁躲在一边,听了个完完整整。 傅菁不可置信的问:“想想,我二叔说什么?” 熊想想嘴巴张得很大,结结巴巴,“你,你二叔想嫁给我娘。” 秦姮也是一惊,久久看着他,最后问了一句,“你的几个儿女不要了?” “我替家里完成了绵延子嗣的任务,现在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傅二爷长身玉立,看着她道。 熊想想的角度只能看见娘的背影,看不见娘此刻的神情。 傅菁偷偷问她:“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二叔就是想见你娘。那你呢,你要我二叔做你后爹不?” 熊想想忆起前两日,有人多事的告诉她,她爹爹收了个美人儿,熊想想有些别扭的回道:“我反正支持我娘。” 傅二爷从这一天起,来得越发频繁了,来时从不会两手空空。 闲言碎语流出几个版本,其中外人最相信的一点就是,熊家媳妇跟傅二爷勾搭上了,所以熊家媳妇被赶出了家门,与傅二爷苟合在一块儿。 秦姮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可也没管。 她忙着去接更多的生意,三个月下来,浔城的酒家大多都跟她拿货。 这一日,酒庄来了个人,小厮匆匆忙忙的去喊秦姮,先碰到了熊想想。 “大小姐,你爹爹来了,快去见见吧。” 熊想想下意识的往大堂跑去。 酒庄大堂里反常的安静,小厮们,顾客们都不出声。 顾客们买到了酒也不急着走,变着法子杵在这儿,等着秦姮出来面对她夫君。 这势必是一出好戏。 “爹爹!” 熊想想的一声呼唤,熊舟宏转过身来,大步迎上去蹲下身,抱住了女儿。 “想想,爹爹来接你回家。” 熊想想眨了眨眼,“这个要问娘肯不肯回去。” “你回去,你娘肯定会跟来。走,爹带你回家。” 熊舟宏亲了亲女儿的小额头,大手牵住了她的小手。 熊想想有些反抗,熊舟宏硬是拖着她往外去。 “干什么?!” 秦姮及时出现,一把拉住了熊想想,搂进自己怀里,“你干什么熊舟宏?” 她瞪着熊舟宏,少有的怒不可遏。 女儿是她的命,谁抢她就能跟谁拼命。 熊舟宏声音很软,央求道:“姮姮,咱们不闹了吧,你离家太久了,回去吧。” 傅二爷跟着秦姮出来,“怎么了这是?” 熊舟宏一见这个人,控制不住的满怀敌意。从前面对他,熊舟宏是自卑又得意,而现在他有种媳妇被人抢了的感觉。 “没事,你呆一边儿,别管。” 秦姮对傅二爷很温柔,在看向熊舟宏的瞬间冷眼以对,“我希望你别来打扰我,想想也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不给她改姓,是我对你最后的认可。” “姮姮,我们十年夫妻不容易,不要因为那点小事过不去了。我哪儿不好的我改,你想要怎么样都依你。” 熊舟宏眼巴巴的瞧着女儿,盼着女儿替他说说好话。熊想想看明白了,却摇了摇头。 她希望爹娘在一起,可最重要的是娘开心。娘在祖父那受得委屈,爹总是怕难做而充耳不闻,装作不知。 她清晰得发现,这段时日里娘亲自由而光芒万丈,比从前要开心。 “熊舟宏,我再说一遍,互不打扰你能不能做到?” 熊舟宏摇头,“姮姮,我做不到。” “送客!” 秦姮牵着熊想想退后一步,小厮们赶紧上前对他做出了请的姿势。 “熊公子,请!” 熊舟宏再看了她们娘俩一眼,不得不离开。 秦姮强撑着的力气一下子殆尽,蹲下来紧紧抱着女儿,身子微微颤栗。 熊想想小手搂紧了她,“娘,我想吃糖葫芦。” “叔带你去买。”傅二爷见缝插针献殷勤。 “好耶!” 熊想想挣脱秦姮的怀抱,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跑到傅二爷身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爹成亲 “叔,你跟我娘在一起了吗?” 傅二爷买了糖葫芦,递到她手中,面对她的问题,笑了笑。 “没有,你娘还没有答应我。” 熊想想舔了舔糖葫芦,一本正经道:“你要保护好傅菁,她向着我们这,你媳妇会欺负她。” 傅二爷忽而想起了什么,看着她的大眼睛,问:“上回在白家,她真的骂你娘了?” 熊想想坦诚道:“她小声骂的,被我听到了,我娘没有听到。” “好,我知道了。”傅二爷捏了捏她的小脸,“我以为你会向着你爹。” 熊想想啃了口糖葫芦,道:“你有儿子了,我爹还没有,娘生不了孩子了,所以我娘跟你比较自在。” 傅二爷微愣。 他也想到了秦姮迟迟没有再生孩子,早晚夫妻感情要出事儿,没想到她是生不了了。 她想必受了熊家不少冷言冷语。 “你放心,想想,我会好好对你娘,只要她给我机会。” - 直到熊家再娶妻的请柬发了出去,秦百刑才登了酒庄的门。 “和离了,就不来跟家里说一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唠叨你几个年岁?” “出嫁时爹爹说往后不必来往了。” “那都是气话!傻丫头,”秦百刑咳了两声,秦姮赶紧给他顺背,“我是气你嫁熊家这种小门小户的,凭你,嫁个亲王都不过分,他熊舟宏哪点配得上你。” 秦姮眼尾微红,抿着唇不说话。 秦百刑对熊想想招了招手,熊想想凑到他身边来。他摸了摸小外孙女的头,满眼怜爱。 “咱们想想多好,他熊舟宏傻了吧唧的,听他那废物老爹的非要生个儿子,给他们脸了。” 浔城不大,熊想想见过外公多回,可回回外公都视而不见。 她以为娘亲不受疼爱,现在才发现,外公一直都疼娘亲的。 “姮儿,听说近来你跟傅家那小子走得近,他可有答应你休妻?” 秦姮道:“爹,他说他可以净身出户,入赘给我。” 秦百刑愣了愣,低低笑出声来。 “这小子真不错,真不错。” 他想想就得劲。 浔城白、傅、秦三家齐名,傅家二公子入赘给自家闺女,老傅的脸往哪儿搁,从此见面抬不起头来,他秦家可谓是完胜一筹。 “行,姮儿,你啥时候娶他,爹为你备聘礼去!” “爹,我还没想好。” “这还要想啥啊,听爹的,啥也不用想,娶就成了。” 秦百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大笑得离开。 他迫不及待的要跟那帮老酒友吹牛逼去了。 大快人心啊! - 这么大稀罕事,很快就传到了熊舟宏耳朵里。 “还倔吗?”熊老爷问。 熊舟宏整个人跨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我娶,我要比她先。” 杨柳给他两端茶,心里头喜滋滋的。这下子她总算能上位了。 “行,那爹就找媒人去张家说亲了,走个过程。娶张家女倒不必上回那么铺张,毕竟小门小户的。” 杨柳心里头一酸。果然,要娶妻是轮不到她的。 熊舟宏啥也无所谓,任由他爹安排。 熊老爷语重心长道:“小户的闺女好,没啥心气,乖巧不多事儿。” “娶谁都一样。” 熊舟宏耸拉着眼皮,萎靡不振。 他爹终于等到他答应这事,着急忙慌的就办妥了,很快把日子定了下来。 大婚之日,出发去接新娘子前,他左顾右盼的,没见前妻人影。 傅家大公子牵着一儿一女来了,携厚礼还带来一本锦帛书。 “恭喜宏弟!这是我二弟的大婚请柬,托我来带给你。” 满鲜红的请柬,刺得熊舟宏双眸辛痛。 “哦,福子,收下。” 他强作淡定,让身边下人帮忙接过。这请柬他碰一下都嫌烫。 傅菁在爹爹右侧,对熊舟宏道:“想想说她今日不来。” 熊舟宏点头,“知道了,你们进去坐。” 他穿着喜庆的吉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骑马出门,路过长街,去接他的新娘,生硬的完成老头子给他安排的婚事。 开席后,他慷慨应付着众人的敬酒。 “宏兄!张家女也不错!真有福气!” 他麻木的笑笑,忍不住回想起娶秦姮的那回,那次是真的风光,老头子也掏了底儿给他撑门面,他娶的是仙女儿,没人不真心羡慕他。 洞房时揭开秦姮的红盖头,又是别样的惊艳。 酒越来越多,他没个节制,头越来越重,突然往后倒去,幸而有人扶了把,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新郎官酒多了!送洞房去吧!” - “我写了封请柬,今早托我哥去给了新郎官。” “什么请柬?” “你我的,”傅二爷跟在秦姮身后,随她去巡视储酒的地窖,“我就想气气他,叫他今日这婚成得不安心。” “幼稚。”秦姮顿住了脚步,“你请柬上写的什么日子?” “下月初八。” “看过了?是良辰吉日?” 傅二爷愣了愣,随便写个日子,当然也没在意是不是吉日,“没看过。” “去看看,是良辰吉日的话,就那天吧。”秦姮道。 傅二爷没反应过来,“那天做啥?” 秦姮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去检查酒坛的封口实不实。 “是不是弄假成真的意思?”傅二爷屏息问。 秦姮轻轻点了下头,傅二爷蹦了起来,“真的?你要嫁给我了?” “是你嫁给我。”秦姮认真道,“你说过的,入赘给我。” “是,没有错。” 傅二爷心里砰砰跳得很快,想抱起她转圈圈,又怕轻薄了佳人,“我去看看日子好不好!” 他一溜儿的窜了出去。 初八,宜嫁娶。 傅想想早两日便忙前忙后在酒庄里帮忙。 爹娘先后成亲,占据了浔城热议。 不般配的一对终究劳燕分飞,这是多数人的说法。 还有多数人好奇。 傅二爷入赘给秦氏,傅家老头子能同意?! 秦百刑碰见了便一口一个亲家的招呼他,声称不会让女儿亏待了儿子。 傅家老头子没遇见过这样晦气的事,气得多日闷在府邸里闭门不出。 只是一想,儿子多年所愿,如今总算得偿,哪怕有辱了家风,也只能让他去了。 毕竟家里正妻休不得,秦家闺女又不可能做妾,他净身出户,也是个办法。 唉,孩子好就成了,傅老头子认了命。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娘成亲 “辛苦了各位!去喝点水歇一歇吧!” 小厮们听了大小姐的话,都走开去喝水。熊想想赶紧的上前抓了把红纸包裹的喜糖塞兜里。 好家伙,这么多糖。 揣到兜里放不下了,她才蹦蹦跳跳的走开。 “大小姐,还不去门口等着啊,你娘迎亲马上回来了!” 到了大门口,熊想想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了一跳,赶紧往里跑。 鞭炮声中,傅菁随着家人进来。 “想想,咱们成亲戚了!” 熊想想牵着她的手偷偷去一边,掏糖塞她兜里,“我娘亲自去买的喜糖,前几日都藏起来不给我吃,到今日我才能拿到的。” “你以后想吃糖找我二叔,他最好了,我娘也不给我吃糖,都是二叔买的。” 傅菁的目光瞟到了塘边,“你看,那是谁?” 熊想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蓝衣少年立在朱廊下,侧颜清冷如玉,正跟一个陌生的仆从说些什么。 “是白修。” “虐待自己害他继母那个?”傅菁想起来了。 熊想想点头,“咱们离他远点,那不是个好东西。” 外头鞭炮声歇,秦姮同傅二爷进来,那凤冠霞帔笑靥如花,倾城芙蓉之色,看得众人挪不开眼。 “你爹娘成亲时你看到了吗?”熊想想问。 傅菁认真想了想,摇头,“我没有看到,他们成亲没告诉我。” 熊想想道:“我也是。” “那你现在看到啦,以后我二叔就是你爹。” “你二叔说了,我可以不叫他爹,这样咱们都自在。” 秦姮倒也没让她改过口,只府上的小厮们起过哄,熊想想叫不出口,傅二爷就捏了捏她的小脸,对她说:别管人家怎么看怎么说,我不抢你爹爹的位置,咱们做朋友。 按浔城的规矩,因是入赘,拜堂之后免了新娘去东方坐帐,一对新人同在席间应酒,好不热闹。 熊想想从来没见过喝多的娘亲,今日算是见到了。 她一腿架在椅子上,高举酒坛痛饮,襟前湿透了也未在意。 “我为什么跟熊舟宏和离,我今日就要跟大伙儿说一说。因为我生闺女时伤了身子,怀不上了!熊家要儿子,便不中意我这个媳妇,一门心思要给熊舟宏纳妾!” 只因纳个妾便要闹和离,这在很多男人眼里是不理解的,只碍着她身份不敢多言。 傅二爷去搂她,“娘子,你喝多了,咱们不说了。” “不!我要说!为什么我生闺女会坏了身子,因为熊家那老头不是个东西,他嫉恨我娘家强势,嫌我不乖巧恭顺,便在我孕时给我下马威!” 秦姮借着酒劲跳上了椅子。 “我有孕八月时肚子那么大,就因为我没早起请安,老头子让我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我闺女就在那一日早产生下来了!” “老头子说我惹怒了祖宗,上天才罚我闺女瘦小,叫我再去跪祠堂,祈求祖宗原谅。” “那时我生产完才六天,给老头子带来的人拖进祠堂里跪着,可我闺女瘦小那是因为早产啊!” “我在祠堂里血崩坏了身子,老头子说我娇气矫情!” “他熊舟宏就是个瞎子,哑巴,只当没看到,也不同老头子反抗。可他承诺不介意我坏了身子,说会待我好一辈子,我就不同他们一家子计较了!”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想要纳妾了,拉倒吧!我就把他正妻之位让出来,让他自自在在的娶妻纳妾。那是个什么人家,谁嫁谁知道!老娘不稀罕!” “今儿能来这里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姑娘们,我给大家提个警,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不要嫁!追求你时千好万好,星星月亮都捧给你,你不知道他在家是不是个窝囊废!” 在场之人都被震撼住,食难下咽。 哐当一声,秦百邢狠狠砸碎了酒杯。 他以为女儿嫁去熊家,熊舟宏又是个老实人,自当疼爱宝贝她,他便也没有过问。 没成想竟这样欺人。 “爹!别砸杯子啊!这里的杯子都是傅景送我的!”秦姮一声尖叫。 傅景,傅二爷的大名。 众人不由得端详席上的杯碗盆,果然是出自傅家瓷窑场。 傅二爷叹了口气,把秦姮从椅子上抱下来,“你酒多了,咱们先回去休息。” 秦姮软在了他怀里,怀中纤瘦的女子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二爷对上这双黑黑的眼眸,温声道:“傻丫头,当年就嫁给我该多好。” 秦姮双脚离地,被他打横抱起,靠在他胸膛中听着心跳,抓着他衣襟说道:“在生下想想之后,熊家老爷子说产房晦气,不让他儿子来见我一面,看闺女都是抱出屋子去看。当时我就想着,如果嫁给了傅景会不会不一样。” 当初瞧着他轻浮,偏偏相信了熊舟宏一说话就脸红的真心。 后来听说傅二爷相亲,回回都与对方说:“我不会喜欢你的,能接受你就嫁,不能就别耽误。” 人家问他是不是断袖,他会老老实实的说:“我娶不到秦姮才接受相亲的,还有谁不知道?” 只是他高估了那些女子,竟有一大波不在意这个的。 熊舟宏在家别别扭扭了大半天,终于还是拿着精挑细选的礼,去了秦恒的酒庄。 “嘿,熊大公子!” 有人注意到了他,一时怀疑自己看错了,凑上前来瞧了个清楚,才敢打招呼。 熊舟宏看了眼那一脸瞧好戏的神情,懒得应付,交了礼后往里去,刚好瞧见了秦姮跳上桌子,控诉老爹欺负她的行径,骂自己是个窝囊废。 有人又看到了他,“熊大公子?!” 一声低呼,无数目光投了过来,熊舟宏狼狈得逃了出去。 离了酒庄好一段路,他仍感觉无数把刀追刺而来,扎了满身窟窿。 他靠着树,蹲了下来,捂住了脸。 秦姮始终没有说她为什么离开,他便以为只是因为纳妾一事而已。 续娶那天,他幻想了多次秦姮抱着怨气而来,只要她来了,他也能抛下一切跟她走。 那十年于姮姮而言,是一场赌输了的噩梦。 可于他而言,那十年是他最好最美满的时光,他留恋,不舍。 再也回不去了,世人都会知道熊家是如何苛待秦家的掌上明珠,而秦姮已是傅景的妻子。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缠滚 熊想想听了娘亲那番话,拉着傅菁跑去无人处嗷嗷大哭。 傅菁拥着她哄,“没事了,都过去了。” 熊想想一个劲的哭,而不说话,在傅菁肩膀上抹了许多眼泪鼻涕。 转角处,少年眼帘微动,对身侧的人低声道:“省事了,上。” 男子轻手轻脚的过去,蒙头一棍子挥过去。 一声闷响。熊想想翻了个白眼倒在了傅菁怀里。傅菁还没来得及尖叫,紧跟着头上钝痛,也晕了过去。 浓郁的酒香扑鼻,熊想想咳醒过来,想伸手扶一扶疼痛的后脑勺,发现手腕在身后被捆得严严实实,她与另一个人背靠背绑在一起。 周围乌漆嘛黑的,啥玩意儿都看不清楚。 “想想,是你吗?”身后的人也醒了过来。 “是我,怎么回事儿?” 傅菁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一个人,他拿着棍子打晕了我们。” “是谁?” 傅菁还是摇头,“我想不起来,好像有点眼熟,我只看到一眼。” 熊想想道:“你先别说话。” 傅菁照做了。 熊想想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周围的声音。 除了外头微风拂竹叶的声音,没有听到人的动静。 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别动,我现在要解开绳子,可能会伤到你。如果你感到痛,忍一下,不要大声尖叫。” “你怎么解开?” 话落,傅菁发现身后燃起微弱的光芒,这光芒有些跳跃,似乎是火光。 借着这点光亮,她看清这是间简陋的木屋,虽有酒香,却不见酒坛,屋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一桌一椅。 她正纳闷着火光从何而来,手腕处灼烧感突如其来。 “忍一忍,马上就好。”熊想想低声提醒。 傅菁咬紧了牙关,一松口就会哭出声。很快,手腕处突然一松,捆绳滑落,屋里登时暗了下去。 傅菁把手腕放在嘴前呼呼,她每次摔哪儿磕哪儿疼着了,娘就是这么做得。 “我们的手腕缠得太紧了,不得不伤到你。”熊想想抱歉道。 眼前又有了微弱的光亮,傅菁看清楚情形之时,差点惊呼出声,被熊想想捂住了嘴。 熊想想一手摊在她眼前,掌心燃着一束跳跃的小火苗。 傅菁很快平静了些,不管她为什么能徒手生火,她是自己的好朋友,不会害她。 “没关系,也还好,已经不疼了。” 傅菁把手腕放到身后,低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轻一点,小心溜出去,虽然外面没有动静,难保没有人。不过看守我们两个小孩子,估计也不会太多人。有必要的话我会杀人,你不要太害怕,我会保护你。” 熊想想眼中的镇定,让傅菁安心了不少,她点了点头,“我不怕。” 傅菁抓着熊想想的衣袖,蹑手蹑脚的跟着她走到门口。 熊想想小心得探出头去,这一看,她傻眼了。 白修站在竹林间,背对着这间屋子,月亮照亮了他的身形,可躺在他脚边的人,地上那位,正是白修的爹,白坤。 白修静立在那,不动如竹,怪不得她没听到任何声响。 熊想想把傅菁探出的头给塞了回去,比个嘘的手势,她们原路退回,在窗纸上戳了两个小眼儿,瞧着外面的景象。 一阵唰唰的风声由远及近,黑衣人踏风而来,在白修面前跪下抱拳道:“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好。” 白修蹲下,徒手将他爹的衣袖扯出一条抓痕,然后往屋子这边看了一眼,吩咐道:“掩盖住他身上的酒气,把他带到酒庄附近再弄醒他,别让人看到了。” 他手中把玩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碧绿的光芒。 这是他爹白坤的随身玉佩,因是稀世碧玺玉,白坤很稀罕,日日佩戴在身上。 熊想想脊背窜起彻骨的凉意,心中有个大胆的揣测。 接下来,就是证实她揣测的第一步。 白修走到屋子前,在墙边抱起个酒坛,掀了封口,抱着酒沿着墙洒了一圈。 秦姮告诉过熊想想,千万别让火靠近酒,否则会闯下大祸。 熊想想做梦也没想到,有人居然想用火烧死她。 用火烧死她?! 白修倒空了酒坛,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管口燃起了火光。 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画面。那日他正看热闹,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过来站到他身边。 “别伤心,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她那用红缎子在头顶扎了个大蝴蝶结,看起来虽然蠢,还有点可爱。 白修摇了摇头,打碎了脑海中的画面。 秦百邢的孙女,再加傅大公子的掌上明珠,一下子报两家的仇,不亏。 他蹲下身准备点燃屋子,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将她扑到在地,缠滚在一块儿。 她怒吼,“傅菁你先别跑!周围可能有人!我把他弄死了带你走!” 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姑娘,在此时像八爪鱼一样缠抱住他,怎么打滚都甩不开。 白修干脆去捡起火折子,往她衣袖上点。 熊想想笑了声,任由火光燃着衣袖肆沿,她紧紧抱着白修,让火顺着爬到他身上去。 “想想!想想!” 傅菁带着哭腔的尖叫很吵,她看着两人在地上不停打滚,火光从熊想想身上蔓延到白修的身上,不敢靠近,只能站在边上使劲大哭。 白修讶异得发现,熊想想仿佛不吃痛,火吞噬了她全身,她瞳孔一点点变红,身上的劲儿未松一分,而且越缠越紧。 这火烧不死他,却也能让他灼伤。 白修骂了声,“妈的,放开我!” “你他妈要我死,我就先要你死!”熊想想怒道。 白修掰不开她的手臂,又打了个滚把她压在身下,“你确定?” 熊想想愣了一下。 就在此时,他低头压下,薄唇捂住了她的嘴。 “我草!” 熊想想赶紧推开了他,弹跳而起使劲擦了擦嘴,身上的火绕着她熊熊燃烧,“我杀了你!” 白修站起来,周身浮起一圈银白色的霜寒之气。火光熄灭,衣服还完好如初。 “你是个什么东西?”他俩不约而同问彼此。 傅菁吓傻了,站在边上已然呆滞。 熊想想冷哼,周身的火瞬间暗去,“你为什么要杀我和傅菁?” 白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十来岁的模样,他眼中的沉静,丝毫不似这个年纪。 “你外公和傅菁的祖父,都是害死我娘的凶手。” 熊想想冷冷道:“血口喷人。”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吃点糖吧,它很甜 “十五年前,白、秦、傅三家并没有今日的风光,他们寻思去做皇室的生意,东西送进了宫,名气便可大噪。三个老头子寻了一个通云梯的目标,便是我娘。我娘是嘉晟郡主的女儿,宗亲王的嫡孙女,皇上亲封的敏瑜县主。” 白修淡淡得看着她,毫无意外的看到她眼中的愕然,继续道: “为了给我娘营造我爹深爱她的假象,三家合伙出了不少力气。本这些伎俩该永久成为秘密,秦傅两家却不甘心白家做了大头,多次要挟着我爹和我祖父,不让他们诚心如意,便要与我娘坦言我爹跟罗盈盈苟且的事。” 熊想想记得,罗盈盈便是他害死的继母。 “那日我娘带着我玩捉迷藏,躲在柜子里刚好听到了他们三家吵架,我娘大发雷霆,要离开白府回金陵城去。” “罗盈盈那日也在,她当场给我爹和三家老头子出主意,杀了我娘,一切都瞒住了,同皇室的生意还能照做。” 说到此处,白修的声音嘎然而止。 熊想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怪不得他的戾气这样重,怪不得他会恨继母和他爹,还恨上了秦傅两家。 她都不敢问一句,你是不是亲眼看着你娘死在你面前。 这太残忍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菁小心翼翼的说了句,“那他们留下了你的命?” 白修淡淡道:“娘冲动出去的那一刻,我假装在柜子里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谁也没想到他三岁会装睡。 他忘不了那一天,娘的惨叫声就在耳边,他听到娘在挣扎,却不能出去,不敢睁开眼看,一旦让他们发现他醒着,便是送死。 醒来时,他还要看着爹爹笑,一脸天真的问爹爹,娘去哪里了。 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问:“杀你娘,是秦家人还是傅家人动的手。” “是我爹。” 他平静得回答。 午夜梦回时,他总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娘的声音反反复复的萦绕耳边。 “白坤我恨你!你会不得好死的!” 娘有多恨,白修就有多恨。 熊想想心尖被揪了下,有些难受。 “听着,你怎样将白家灭门随意,我和傅菁会当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不要太过仇恨秦傅两家。出主意害死她的是你继母,动手的是你爹,外人的欺骗和利用,都罪不至死。” 傅菁紧跟着点头。 白修抿着唇,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熊想想往兜里掏了一把糖,走上前,抓起他的手,把糖果放在他掌中。 “我知道你很苦,吃点糖吧,它很甜。” 白修墨长的眼睫颤动了下,抬眸,另一只手飞快得劈向她后颈。 熊想想反应极快的后退,避开这一掌,气急败坏的扑上去再次缠滚在地上,像条恶犬死死咬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脖颈深处却有股冰寒的力量,她咬得牙疼发僵酸疼。 等她反应过来不过劲,松开他回头,傅菁已不在原处。 熊想想狠狠掐住了他细皮嫩肉的脖子。 “你敢动傅菁,我杀了你!” “你老老实实的,傅菁就不会死。” 熊想想手劲松了松,骑在他身上无助得看着他。 长得这么好看,心眼为什么这么坏? “把我跟傅菁关一块儿吧,她胆子小,会害怕。” 白修笑了笑,“轮不到你来提想法,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 酒庄里找两个孩子已是一团乱麻,人人出动翻了个底朝天。 白坤懵懵得走进酒庄,“大伙儿还没走?这酒喝得这么晚?” “白公子,看见傅菁孙小姐和熊小姐没有?”有人问。 白坤摇头,“没有。” 秦姮急疯了扯着嗓子四处找,傅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别担心,俩孩子没准在哪儿玩累了睡着了。” 没多久,白修和熊想想回来了。 秦姮一把抱住熊想想,抱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我没事儿。” 熊想想刚想抱住娘亲安慰,秦姮一把揪起她的耳朵,“哪里去了!叫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都当耳旁风是不是!我今天打死你!” “秦姨,想想跟我在一块儿。” 白修出了声,秦姮的手劲松了松。这两孩子啥时候玩一块儿了? 对了,傅菁呢? 秦姮想到此处,傅二爷同时问:“想想,阿菁去哪儿了?” 熊想想看了眼白修,他居然能一一脸茫然无辜。 熊想想捂着耳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又看向白坤,“我想起来了,是白叔叔说傅菁的爹爹找她,就把傅菁带走了。”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白坤身上。 傅大公子感觉不对劲儿,凑上来问:“坤兄,你把我女儿带哪儿去了?” 白坤莫名其妙道:“我啥时候见过你女儿?我喝多了,一直躺在酒庄外头,一刻前才醒过来。” 熊想想睁着大眼睛说:“叔叔,是你带走的呀。” 众人包括白修,齐齐困惑得看向白坤。 “坤兄,我女儿呢?!” 白坤面对着质问,懵圈了一会儿,突然对着熊想想吼道:“小小年纪怎么撒谎呢!我啥时候见过傅菁!” 熊想想被这一凶,小嘴一扁,随之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秦姮恼了,戳了戳白坤的肩肘,怒道:“你他妈凶谁呢你,小孩子会骗人吗!” “你他妈再戳一下试试!”白坤还有些酒劲,手指指着秦姮。 傅二爷抬手重重打掉白坤的手指,把秦姮护在身后,冷冷道:“你该不是有什么变态怪癖吧,你最好没拿我侄女怎么着,否则你试试!” 傅大公子急火攻心,指着白坤的鼻梁骂道:“你敢把我女儿怎么着我要你死!” 白坤有口难辩,气得双眼通红,恼怒得瞪着熊想想。 这孩子为什么要栽赃他? “等一等,”秦姮突然察觉到哪儿不对劲,靠近白坤嗅一嗅,“你说你酒多了一直在外头躺着,你身上的酒味呢?你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此言出,短暂的寂静后,就是一阵爆炸式的指控。 “对!两个时辰前他不是这身衣服!” “白大公子洗了澡换了衣服!” 白坤迷茫得看了看身上,使劲的回忆,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他啥时候换了衣服?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送狱 这时,一位眼生的仆从拿了件脏兮兮的衣服挤进人群。 “这是小的在泥槽里找到的衣服,公子夫人们请过目。” 衣服脏得无从辨认。 有人抬了水来浇上去,这件金缕玄色蜀锦华服露出了本来模样。 “这不就是白大公子来赴宴时穿得那一身!” 数人上赶着查看,有人惊呼道:“衣服上有抓痕!” 这抓痕仿佛一出激烈的惨剧,已呈现在众人眼前。 傅大公子脸色顿时惨白,傅二爷咬牙握紧了拳头。 傅菁跟白坤走后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敢去深想。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 白坤呆滞,“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人再会信他的话。 他拐走了傅菁,又失踪至少一个时辰,还谎称自己喝多了在外睡着,身上的衣服却换了一身,若没有点不可告人的龌龊事,怎么可能?! 一直沉默在旁的傅老爷,傅菁的祖父,柱着杖走上前来,凛厉的目光怒视着白坤。 “白公子若是清白的,让我们去搜下贵府,应当也没事吧。” 白坤急于自证清白,置气道:“去搜!随便搜!” “好!派五十人去搜白府!” 傅老爷面向大家,“还需在酒庄附近仔细搜寻,人手越多越好,各位可愿帮忙!” “好!” 众人异口同心答应得爽快。 白修看了眼恼怒暴躁一脚踢到石头上的白坤,浅浅勾了勾唇角。 熊想想将他的一闪而过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压低了声音道:“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吧。” 白修“嗯”了声,凑到她耳边道:“你刚演得很好,继续,认真去找你的朋友。” - 一堆带血的女童衣服被扔在白坤面前。 这一大堆衣服,没有一件是傅菁的,可这些说明白坤的的确确是个变态。 他究竟糟蹋害死了多少女孩? 在场之人难免生理性不适,看向白坤的眼神刀刀都要杀人。 傅菁自小乖巧可爱,是傅老爷走哪儿带哪儿的宝贝孙女,眼下看起来是凶多吉少,傅老爷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了过去。 傅大公子顾不上老爹,怒不可遏揪住白坤的衣襟,“这都是你屋子里搜出来的!我再问你一遍!我女儿呢!” 白坤傻了眼,呆呆的任由他揪着,脸色煞白,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真看不出来,白公子是个虐童变态啊!”众人小声嘀咕着,眼神也是止不住的嫌弃恶心。 秦姮心有余悸的抱紧了熊想想。 若这变态当时盯准的目标是想想,她现在该怎么办? 白坤面对众人憎恶的目光,心下绝望的一沉。 就连自家兄弟都离他远些,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 “各位冷静一下,这些东西真不是我的,我家老爷子这几日在病榻上,等他安好会查个明白给大家交代……” 白坤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拖出自家老爷子来说话,也就是想让大家给个面子,别在老爷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办了他。 白修在这时候,从人群中冲出来抱住了白坤的大腿。 “爹爹你把傅菁交出来吧,还给他们吧,我想回家!” 孩子的声音在发抖,白坤抚着他脑袋,哑声道:“爹爹没有做,旁人可以不信,但你要相信爹爹。” 白修抬头,眸色澄澈天真,“我相信爹爹,爹爹说只是带傅菁玩玩,不会把她玩死的。傅菁肯定没有事,爹爹你把她交出来吧,给伯父道个歉就好了。” 言出,多数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带傅菁玩玩?不会玩死? 白坤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儿子,“修儿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砰—— 一声闷响,傅大公子一拳砸在了白坤脸上,白坤踉跄着退后几步,傅二爷紧跟着一脚踹出,白坤胸前又受了重击,猛地摔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跌坐在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可思议的看向白修。 “修儿你快告诉他们,爹爹没有那么说……” 白家旁观的几个兄弟姐妹,赶紧的把白修搂了过去,好声好气的对喷怒的大伙儿说道:“咱们修儿也是可怜,大人的错你们整大人去,别牵连到孩子就好。” 数不清的拳脚落在白坤身上,白修见爹爹挨揍,哭得说不出话来。 婶婶搂着白修,哄道:“修儿别看,你爹爹做错了事,若打死了你爹能让事情平息下去,我们也只能由着他们做了。” 白修抽泣着,脑子却清醒得明白。 什么为了平息事情,这些个白家人巴不得白坤被打死在这里,家产才好轮得到他们去争。 这么好的机会,趁着老爷子病重,他们得大义凛然的放任傅家人把白坤做了。 熊想想在秦姮怀中,看了眼伤心欲绝的白修,头一次这样害怕一个人。 她怕白修。 “傅景,别把人打死了,还得问出阿菁的下落。” 傅二爷听了秦姮的话,立刻止住了手。傅大公子把鼻青脸肿的白坤从地上揪起来,“我女儿在哪里,你说不说!” 白坤啥玩意儿也说不出来,傅大公子问一句问不到回答便狠狠踹他一脚。 踹到最后白坤晕了过去,傅大公子也撑不住了,突然双目失神瘫软在地。 傅二爷跟旁人扶起兄长,眼眶泛红,叹息着摇头,“把白坤送官府吧。嫂子在家还什么都不知道,等她知道了,估计也受不住,幸好大哥也有个儿子。” 秦姮心惊肉跳的抱着熊想想亲了又亲,不由得泪流满面。 “以后不准一个人跑出去,不准离开娘,听到没有?” 熊想想窝在她怀中点头,余光忍不住往白修那儿瞟。 “修儿,别哭了,你看想想都在看你呢。” 白修往熊想想那看了一眼,她正尴尬的把脸埋进她娘的怀里。 白修微微一愣:怎么老偷偷看我,她才八岁,不至于喜欢上我了吧? - 秦姮和傅二爷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鸡飞狗跳的整到了天亮。 破晓时,昏迷不醒的白坤被送到了官府。 这白家大公子,官府原是不敢轻易收的,可扭送他来的是傅、白两家人,官府便放心收下了。 白二爷交代道:“尽管审,不要有后顾之忧,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咱家大哥这事做的的确令人发指,坑害的又是傅家的嫡孙女,此事非同小可。” “是是,该什么罪就什么罪,别含糊。”白家其他人也附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该死 有他们这些话,官府的人也放心了。 也因他们这些态度,傅家人没牵连到白氏其他人,出了官府还互相寒暄告别。 “今日傅二爷和秦小姐大婚,闹出这么大事,耽误了你们洞房的吉时,改日我们白家一定向秦小姐府上备厚礼至歉。”白二爷诚恳道。 “这厚礼还是给傅家吧,咱家倒没什么事,二婚了,没那么多讲究。” 秦姮看了眼傅景,轻声道:“眼下天亮了,咱们再去找找吧。” 傅二爷点头,“我去找,你去睡一觉。” “一起去找。”秦姮轻声叹息。 哪儿还睡得着。傅菁那姑娘,向来乖巧又嗲,招人喜欢,又跟想想交好,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想到此处,秦姮低头看女儿,心中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傅菁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现在她没有嚎啕大哭,反正总时不时往白修那看一眼。 “年纪大的回家去,女人也带孩子回去睡觉,其他人继续找!” “好!” 达成一致后,傅二爷给大伙儿制定了兵分多路搜寻的地图,确保不走重复路,不错过一处。 旁人都忙着帮忙找傅菁去了。 秦姮把熊想想带到屋里,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想想,你今天跟白修在一块儿呆了多久?” 熊想想顺着白修给她准备的答案,回答道:“大概两个多时辰吧。” 秦姮的眼色越来越复杂,最后叹了口气。 “你记着娘的话,不许再单独跟白修呆一块儿。” 熊想想点头,她才不想跟白修呆一块儿。 - 三日过去,白坤在狱中受遍了刑罚,昏过去醒过来无数回,就是半点傅菁的下落都吐露不出来。 “我要见我儿白修,见了他,我什么都说出来。” 狱卒赶紧向上面请示。 半天之后,白修被带来了。 白修踏进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时,一脸难以抑制的痛苦。 “爹爹!” 白坤被反捆着双手,白色囚服中血迹斑斑。 他肋骨上深深扎着大铁钩,这张铁钩迫使他保持跪着的姿势。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无力得哼笑了声,对狱卒道:“给我们父子俩一点空间,等我们说完了话,能招的我都会招。” 狱卒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开了牢房。 只剩父子相对,白修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得了无痕迹,他勾了勾唇角,握住扎在白坤肋骨间的铁钩,用力一提。 “啊!” 白坤低沉得痛吟了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缓过劲来。 剧痛慢慢缓解,心里的疼痛却越发凝重。 “修儿,当年你才三岁,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一动不动,可是嘴唇都惨白了。” 白修愣了愣,这他倒没想到当年就露了马脚。 白坤道:“我赶紧把你抱走,就是怕别人看出来你没睡着,他们不会放过你。修儿,可是我没有想到你这样恨我,我是你爹啊……” “你不是我爹!你是杀我娘的凶手,你该死!” 白修冷冷看着他,控诉道:“我娘做错了什么,你们骗她利用她,还要杀害她,你们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不是我爹!” 白坤怔了怔,凹陷的双眸缓缓低垂,流露出浓浓的遗憾。 “修儿,欺骗你娘非我所愿,我只是个被安排的工具……你娘她很好,五载夫妻,我怎会丝毫没有情谊。只是我护不住她,我身后有整个白家,还有傅氏和秦氏施压……为了让她走得痛快点,少受点苦头,我亲自动了手。” 那一日,无数声音在耳边催促着他,妻子就在围堵中失望又绝望得看着他。 他接过匕首的那刻,回想起这些年她对父母恭恭敬敬日日请安,府里下人们都敬爱她。 他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觉得她强过罗盈盈许多。 她出生高贵,却从不摆架子,心地纯良。她带给自己更多的荣华,为自己生了儿子…… 可他却要手起刀落,结束这一条本该让世人仰望的生命。 他舍不得,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直到有人发现柜子里还有个修儿,他用仅剩的力气冲了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自然而然的对大家说:这大家一贯睡得熟,不打紧。 白修紧咬着唇,眼底晦暗不明。 “娶你娘,非我所愿。杀你娘,更非我本心……修儿,我错就错在太窝囊,这一生都被家族利益牵着走。” 透过白修依然怨恨的双眼,白坤眸光遂远,回望那些遥迢的流年。 他生来就是白家的嫡长子,锦衣玉食,世人都要尊他一声白大公子。 可谁知道他只是个牵线木偶,他的手还沾染了妻子的血。 他肮脏,破败,腐烂。 “修儿,你让爹背负这样的罪名,你今后还如何娶妻,哪家闺秀愿意嫁你?” 如今白坤最担心的,是他死后家里人将会全力对付白修,想方设法的把他赶出去甚至杀死。 有白修这个嫡长孙在,任何人的继承都名不正言不顺。 白修笑了笑,“我从未想过娶妻的事。我身为男儿,母亲死在眼前无力阻拦,又亲手害死父亲。我这样的人不配娶妻。” “不,修儿,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应该好好活下去!”白坤激动之下想要靠近他,连带着铁钩扎得更深,痛得反弓起身子。 白修伸手抓住他爹的下巴,塞了粒药丸在他口中。 “吞下去,一个时辰后你会心卒而死。” 不必再受折磨了。 白修走出牢房,他抬头,外头的阳光刺眼,他伸手挡了挡,无意间看到掌心处斑驳的深色血迹。 - 熊想想在溜出家门去白府的路上,听说了白坤死在狱中。 嘴很严,到死什么都没说不出来。 他能说出来才有鬼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绕着白家外墙鬼鬼祟祟绕了一圈,还是无从下手。 不然还是走正门,光明正大的兜一兜,熟络了路再偷摸进去找傅菁。 她这样想着,人已经到了白家正门口。 白修正从外头回来,与她碰了个正着,淡淡看了她一眼。 熊想想跟着他进去,绕过几道弯,入了间雅致的内院,她呆呆得看着下人给他端水来,他洗去了手上血迹。 熊想想问:“给你爹收尸了吗?” 白修淡淡道:“罪人都是丢乱葬岗的,收什么尸。” 熊想想不由得张大了嘴,她分明看见白修双眼有点疲惫臃肿。 可能是她傻了,白修这样的人,就算哭也都是演戏。 下人们端来果品糕点便立刻退下,熊想想迫不及待的开口。 “你答应放了傅菁。” “错了,我只答应不让她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傅家寿宴一 “你无耻!为难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熊想想一掌拍在石桌上,“我今天看不到傅菁,回去就管不住我的嘴!” 她在心中默念:气势要凶,一定要凶,白修再怎么样也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没准就被她唬住了。 白修面无波澜道:“指控我爹的是你,他一死,你就给我泼脏水,你猜别人会相信我害我爹,还是你这孩子受人指使害我白家?” 熊想想愣了愣。 “你有仇该向谁报就报去,你牵连无辜,这样对傅菁公平不公平?你跟你厌恶憎恨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 “你真吵,”白修往后一仰,不耐烦道:“我答应过你不动傅菁,就不会动。” “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 白修别了下脖子,往屋子里去,“我劝你别常来我家,省得人人说你看上了我。” 熊想想不依不饶的跟着他,白修关门速度很快,她险些撞在了门上。 “我呸,看上条狗也不能看上你!” 熊想想骂骂咧咧的刚出白家的大门,身子就仿佛被雷劈中。 傅二爷正站在白家大门口,与白二爷相谈,看到熊想想出来,脸色瞬时凝重。 “想想,你娘怎么交代你的,都忘了?” 熊想想撅着嘴,乖巧的走到他身边,“我来看望一下白修,他刚死了爹,肯定难受。” 傅二爷揉了揉她的发顶,口气稍严厉,“什么时候你才能懂点事儿。回家去,你娘都要急哭了。” 他明显对白家这地方很有意见,白二爷尴尬道:“我大哥人都没了,想想不会有危险了。” 傅二爷礼貌得笑了笑,“闺女还是仔细护着点好,她娘着急见她,改日再聚了。” “改日再聚。” 白二爷笑着目送他俩上了马车,转身入内。 - 秦姮与傅二爷成亲三年的日子到了。 这三年于旁人而言,不过尔尔,于熊想想而言是度日如年。 这三年来,她无数次溜去白家找傅菁,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白家撞见了白修。 如今两年过去,她突然想到,白修不可能把傅菁藏在白家。 可是天下那么大,她又能去哪里找? 现在她一出门,周遭人都会意味深长的说一句,“大小姐,去找白修小公子是吧?” 她起初还会辩解几句,时间长了,她都懒得再废话了。 晚膳时,熊想想沉默不语,埋头苦吃。 秦姮突然道:“你要真那么喜欢白修,娘趁早去替你定亲。” 熊想想愣住,“不!不不不不……”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是嫁条狗也不嫁白修!” 傅三爷叹了口气,“想想,我其实从未迁怒白修,他爹死了也快三年了,大人的错不该孩子去背。你若认定了白修,叔真不拦着你,也不会怨你,阿菁在天之灵应该也只希望你过得好。” 神特么在天之灵,傅菁还活着。 熊想想还是摇头,“我真不喜欢白修。” 秦姮不信,“得了,你不用害羞,娘会帮你办好的。” 女儿常常翻墙入白家去偷看白修,她对白修的痴迷程度,浔城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那白修,风头着实一年盖过一年。 两年前嘉晟郡主亲自来了趟浔城看望白修,不巧的是白家老爷子就在郡主下榻的日子里过了世。 白二爷谋害亲爹家主,被抓了个现行,扭送官府砍了头。 白修在无人敢拦的境地下,以十岁少年的年岁,做了白家家主。 世人以为他年少可欺,他却雷厉风行,迅速掌握了布庄的脉络,将布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更甚以往。 这样的白修,嫁给他就直接是家主夫人,上头没有公公婆婆,多好。 许多人家的闺女十二三岁就嫁人,想想已经是十一岁了,会动芳心了也很正常。 白修已经十三岁了,给他说亲的人越来越多了。 秦姮思来想去,既然想想喜欢,她就得抢先把人拿下来。 熊想想惊呆了,急道:“娘,你别想不开啊!” 嫁给白修等于自杀,离被虐死不太远了。 秦姮眸色深邃,“娘都明白的,你安心吧。” 熊想想扒拉了两口菜,还是觉得不对劲。 “娘,你明白啥?” 秦姮揉了揉她的发顶,“明日是傅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我会在明日问一问白修对你有没有意思,人家若没那个意思,你今后也别老去找他了。” 熊想想本要拒绝,但想着白修肯定会说对她没有兴趣,便拉倒了,娘要问就问去吧。 只要不嫁给白修,咋样折腾都好。 - 傅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整得热闹隆重。 大清早的礼炮鸣起,鞭炮声中,傅家巍峨的匾额下,熊想想一手牵着秦姮,一手牵着傅二爷,迎面撞见了只带了一个仆从的白修。 白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在簇拥下进了傅家大门。 秦姮面对这扇门有些尴尬。 里头有她夫君的前妻和子女,今日难免要照面。 还有熊舟宏,他也在寿宴被邀的名单中。 熊想想抬头看她娘,“娘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才没有,娘什么都不怕。” 秦姮深呼吸后踏进了傅家。 傅二爷的原配夫人吴氏正在里头忙前忙后的招呼,瞧见他们三人进来,脸色微微一拧后迎上前来。 “二爷,孩子们都想你了,你也不常回家来看看,孩子们也不敢去找你。” 吴氏顺其自然的挽住了傅二爷的臂弯。 秦姮微皱眉头,挪开眼去,“想想,咱们别处逛逛去。” 傅二爷赶紧抽出了手臂,追上前几步,看到秦姮在朱廊下停住了脚,熊舟宏站在她面前。 他俩站一块儿这画面,恍如隔世,从前傅二爷在各种各样的宴席上见秦姮挽着熊舟宏,那时他每每有些眼酸,面上却笑得绅士。 如今他心里是酸得膨胀。 “二爷,他们做过那么多久夫妻,难免有话要说,咱们也……” 傅二爷生硬推开吴氏再一次缠上来的手臂,“别烦我。” 从前就成亲时就约法三章,只给她名分和孩子,现在却缠得没完没了,他最烦女人纠缠了。 吴氏不得不退一步,安静站在他身边,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熊想想睁着大眼睛看许久不见的爹爹,爹爹在这三年里,以见女儿的名义来过酒庄无数回,回回爹爹来了便杵着不走,直到娘亲自下了逐客令才走。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傅家寿宴二 熊舟宏就这样看着秦姮,唇辫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 秦姮礼貌的笑了笑,“你夫人呢,有事没来吗?” 熊舟宏道:“三年前我就没有夫人了。”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他只有过一位夫人。 秦姮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提醒道:“你儿子半年前办的周岁酒,我的礼也到了,啥时候让想想见见弟弟。” “姮姮,傅菁跟吴氏才是一家人,他们有孩子,你跟我有女儿……” 熊舟宏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挽回,想带她回家。如果他和秦姮之间还有可能,这个可能一定在于他们的女儿。 “如果你还是要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就聊不下去了。” 秦姮唇边淡淡的笑意客套而疏远,她牵着熊想想转身就要走。 “别,我不说了,我们聊些别的……姮姮,方便找个地方坐一坐吗?” 熊舟宏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得就像十几年前初见的时候。 只是她容貌没什么变化,褪了几分青涩,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韵味。他却在这三年里沧桑了许多。 秦姮转身时,看到傅景的一儿一女扑进了傅景的怀里。 “我是有夫之妇,不方便。”这句话被她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熊想想摇了摇秦姮的手,“跟爹爹聊聊吧。” 女儿一直不明着帮父亲说话,可她心里一直有私心,希望爹娘能再走到一块儿。 “好,就聊几句。” 在傅家一间内堂里坐定了,熊舟宏想去握她端着杯子的手,秦姮避开。 闺女想想站在秦姮身边静静看着他们。 熊舟宏哑声道:“你跟傅景成亲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过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我活该。对不起,姮姮。” 秦姮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这么久了,得他一句对不起,也算心平了。 熊舟宏看着她眉眼间的释然,心被揪得很紧,“这三年来我很不好过,就当我求你了,咱们为闺女想想,我可以出户离开熊家跟你住在外面,今后再不让我爹干涉你我的一件事,你看能不能……” “不能。”秦姮打断了他,“破镜圆不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想想也很好,你打消这个念头,跟你夫人儿子好好过日子吧。” “我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够了。” 熊舟宏低下头,央声道,“我给家里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我已经无愧于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我爹也不行。我求你,给我个机会弥补你。” 秦姮捏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熊想想瞧见了娘亲情绪不对劲,赶紧的对熊舟宏说道:“爹,你别逼娘亲了。” 她想爹娘在一起,可是娘在傅叔叔面前,是骄傲而灿烂的,一到爹这里她就浑身不自在,这些熊想想都看的到。 熊舟宏把闺女拉到身边,稍重声道:“你怎么回事,你不帮爹爹还向着外人?!” 熊想想撅了下嘴,有些失望。 “爹,你从来都不懂娘亲。你说谁家能没有儿子的时候,娘的心都碎了,我也很难过。祖父那么些年没正眼看过我,娘亲受了多少嘲笑,外人和家里人都笑娘生不出儿子,你可有帮过娘亲一回?你都觉得他们说得对,不是吗。爹,你不能没有儿子,而这世上离不开我熊想想的只有我娘。” 她记得那天爹别别扭扭的跟娘开口,商量着娶个妾,生个儿子。 熊想想感觉自己的家塌了。 她和娘一样,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让它去吧,祖父那儿气过也可以忍,可是爹爹这样不行。 她那天又气又难受,一直吃橘子,可是宣泄也没有用。 爹爹话已经说出了口,说出口的话收不回去。 熊舟宏怔了怔,握住了闺女的小肩膀,“想想,你也怨爹爹?” 熊想想老老实实道:“怨过,但你是我爹,能咋的,虽然你不是我一个人的爹爹,你还有个宝贝儿子。” 熊舟宏哏咽道:“不对,你弄错了,爹爹的宝贝只有你一个,爹爹从来没抱过你弟弟……” 你弟弟。 熊想想有些排斥这个说法,“爹,你别指望着我,将来我的夫君这个样子,我也会和离的。” 她去牵秦姮的手,“娘,到时候你会支持我吗?” 秦姮绷紧的脸色终于缓解,“白修敢负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熊想想一愣,啥玩意儿?谁? “咳咳……” 镂空云纹窗外,白修噎住了口水,使劲咳嗽。 走到这儿听到里头谈话,他就停步听个热闹,结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说着熊想想跟未来夫君的事,关他鸟事? 难不成她真的看上自己了?! 熊想想听到咳嗽声,扒窗一看,看到了白修。 “咋了?肺痨了?” 善良的熊想想有个衷心的祝福想给他。 白修回瞪她,“放心,没肺痨。听说你想嫁我,我说什么也得长命百岁。” 熊想想恼羞成怒,想爬出窗去揍他。 秦姮赶紧把爬了一半窗的熊想想扒了下来,“女孩子家家的,矜持点,别见到人家就想扑上去,像什么话?” “我,我……”熊想想气得说不完整话。 那白修明摆着在吓唬她,她咋能受这口气。 秦姮牵着熊想想绕到外头,独留熊舟宏在里头,悠长得叹息。 白修端端正正的立在她们面前,“秦姨好。” 秦姮摸了摸他的脸,“模样不错,怪不得我们想想喜欢。” 熊想想目瞪口呆,“不,我不喜欢。” 秦姮把她的面红耳赤理解成害羞,搂着她问白修,“白修,你想娶我们想想吗?” 白修淡淡看了一眼熊想想。 这才多大,就这样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了? “我可以娶她。” 这个丫头是个隐患,娶回家更安全一点。 秦姮对他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 “那你告诉秦姨,我们家想想好看吗?” 熊想想好看吗? 白修顺着秦姮的叩问,去看熊想想的脸。 她眼睛很大,眼睫浓密得像一把黑色的扇子,小嘴嫣粉如玉,肌肤雪白无暇,发间还顶着那个红缎蝴蝶结, “好看。” 白修诚实道。 熊想想登时崩溃,“娘!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不喜欢他!他不好看!” “咱们想想平时大大咧咧的,唯独心意这块儿羞于见人。” 秦姮无奈,要不是三年来闺女一门心思要去见白修,锁起来都没用,她也不至于亲自问白修的心意。 女孩子家家的,总是口是心非,心口不一。 白修笑了笑,“想想你放心,我会尽快雇媒人上门说亲。” “别别别,咱还小,我不急。”熊想想急得满脸通红。 白修往熊想想身后看了看,道:“想想,傅叔叔过来了,你跟我去玩儿吧。” 果然,傅二爷在长廊的那头过来。 “去玩儿吧。”秦姮爱怜的拍了拍熊想想的肩膀。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傅家寿宴三 熊想想满脸阴沉的走向白修。 白修向她友好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却是一双杀继母噬亲爹的手。 熊想想没有理会这只手,他一把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向长廊另一头走去。 绕过了弯,避开了秦姮的视线,白修迅速松开她,倚着朱栏淡淡看她。 “这么想嫁给我?” 熊想想无语,“给你脸了。” “难道你不觉得,呆在我身边更容易找到傅菁的下落?” “你很谨慎,你不想让我找到的人,我累死也找不到。” 白修眼帘微动,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你有没有读过孙子兵法,第三十一计了解一下。” “孙子……”熊想想噗哧笑出声,“都是孙子了,这样的兵法能看。” 白修内心骂了句文盲,又想起女子所读之书中往往没有兵法,因而解释道:“孙子兵法是别国的一本兵书,笔者叫孙武,当地人尊称他为孙子。” 熊想想“嗯”了声,“所以?” 白修脸色微沉。 “算了。” 朱廊护栏旁一排高大的树木挡住了阳光,光线透过树叶间隙照映在地上。 白修一脚踏进光里,一脚踏进黑暗。 熊想想跟着他走,脚尖掂着光亮之处蹦来蹦去。 白修突然停下,熊想想莽然撞到他的背。 她揉了揉撞痛的鼻子,“干嘛?” 白修道:“你有没有觉得,没有人想活在黑暗里,只要有人肯拉一把……他也许就走进光明了。” 熊想想一愣。 白修看到她满脸迷茫,有收回这些话的冲动,但很快他松了口气。 这丫头这么蠢,她一定听不懂。 “白修。” 熊想想在他准备抬步离开时叫住了他,“我理解你的仇恨,只是身在我们这样对立的立场,你不该信我,我也不会信你。” 白修神色一顿,随之淡淡道,“你说的没错。” 缓缓后,他又道:“今日有我送给傅老头的一件大礼。” 熊想想惊慌得睁大了眼,“你,你做了什么?” 白修勾了勾唇角,“你知道的,我要一个人死,绝不会让他清清白白的走。” 他要对方的**被凌迟,灵魂被侮辱,死后也要臭名远扬,遭人唾骂。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宫里有数位主子一齐上吐下泻,重者昏迷不醒。是傅家供往金陵城的瓷碗中掺了毒,如此祸心,会判什么罪?”白修云淡风轻的说。 熊想想脑中很快闪过一个念头,傅家绝不会做这样自灭三族的事。 第二个念头…… 灭三族! “官兵是不是今日会来?”熊想想的声音微微颤抖。 白修点头。 若是灭三族,傅二叔会被牵连…… 熊想想揪住他的衣襟,龇牙道:“傅二叔是无辜的,傅家那些孩子又懂什么,你这样会害死很多人!你会害我娘伤心的!” “现在让你娘和后爹逃跑,还来得及。” 白修真心实意的给她建议。 熊想想重重放开了揪着他衣襟的手,撒腿跑去。 她横冲直撞的碰到了好些人,还撞翻一个端着侍女,那茶水瓷杯碎了一地。 总算她在人声鼎沸处,看到了娘亲陪在傅二爷身侧,同几位叔伯谈笑甚欢。 怎么办,直接实话实说,说白修要害傅家,抄家的官兵马上就要到了? 谁能信! 娘亲和傅二爷都不会信。 “叔!”熊想想几次深呼吸后,过去拉住了傅二爷的衣袖,撒娇道,“叔,我想吃糖葫芦。” 傅二爷温声道:“马上开席了,今天好吃的多着呢,不吃糖葫芦了。” 秦姮厉声道:“熊想想,你闹也不看时候,这儿离街上好几里路,去哪儿给你买糖葫芦?” “我就要吃!别的孩子有我没有!”熊想想干脆原地大哭,惹来不少嫌弃的目光。 秦姮低声呵斥,“你嫌不嫌丢人啊你,惯得你这臭毛病。” 傅二爷打了个圆场,“想想不哭了,叔带你去买。” “你就惯着她吧,不许去!” “没事儿,她很少问我讨要什么,就依了她。” “不准!” 熊想想急了,若是说傅家要出事,没一个人会信,她干脆捂住了肚子,蹲在地上一脸痛苦。 “叔,好疼啊!” 秦姮赶紧蹲下来查看,“怎么了想想,哪里疼?” 熊想想小脸拧巴着不说话,她故意死要着唇,把唇色咬得苍白,因吃痛额边淌下了冷汗。 秦姮急着要抱她起来,一使劲却抱着熊想想栽倒在地上。 傅二爷赶紧去扶她俩。 “别管我,带想想找大夫去。” “好。” 傅二爷刚将熊想想拦腰抱起,心里感叹秦姮的力气真是小,这么小的人儿都抱不动。 熊想想催道:“叔快带我去找大夫,疼死啦!” 她寻思着,医馆离这儿有两三里路,她去医馆磨上大半天,到时候傅家出事的消息传出来,傅二叔也能有机会藏匿。 一个人影在这时粗鲁得冲了过来,从傅二爷手中抢过了熊想想。 傅二爷尴尬道:“想想身子不适,我得带她去看大夫。” “我带她去!这是我女儿,我和她娘都在,轮得到你抱!” 熊舟宏一身怒吼,四周的目光纷纷向他们看过来。 秦姮最烦他这样的鲁莽,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怎么的,这三年来想想病了都是傅景抱去找大夫的。我能抱得动这么大的孩子吗?你凶谁呢你,傅景现在就是想想的爹!” 熊舟宏也气得不轻,看见别的男人抱自己女儿,他说不出的难受。 “想想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也是我的!我就不同意傅景碰她!你让傅景离她远点!做不到就滚蛋!” 啪—— 秦姮一耳光甩了过去。 “你让谁滚?他是我的男人,他把想想当女儿疼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熊舟宏被打偏了脸。 “你的男人?” 他这声喃喃低语和身体的颤抖,只有熊想想感受到了听到了。 她看着爹的眼睛越来越红,生生把“我要傅叔叔抱”这句话给吞回去。 “想想,爹带你去找大夫。”熊舟宏紧紧抱着她,往傅家大门阔步走去。 如果傅叔叔死了,爹娘是不是还能在一起? 熊想想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很快想起了傅叔叔这几年的好。 不能这样自私啊…… 她狠了狠心,低声对熊舟宏说:“爹,傅叔叔对我很好,还是让傅叔叔带我去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傅家寿宴四 熊舟宏身子一怔,眼底血丝密布,痛苦得低头看她。 “你不要爹爹了?” 熊想想使劲摇头,“我要爹爹,但是我现在要傅叔叔跟娘亲带我去,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不能再犹豫了。 熊想想从他身上爬了上来,向傅二叔跑去。跑了几步,想起自己应该肚子疼,又把肚子给捂起来再跑。 傅二爷以为熊想想一定会跟熊舟宏走,秦姮也这么想,所有人都这样想。 没想到她跑回来了。 “叔,抱!” 赶紧的吧,赶紧离开这里,她猜不到官兵什么时候会来抄家。 傅二爷被熊舟宏骂过之后,现在是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咋办呢? 他头一次发现当后爹是真难,哪怕闺女乖巧懂事,却有个拎不清的前夫在那触霉头。 秦姮推了推他,“孩子要紧,别把那疯子的话放心上。” “好。” 傅二爷抱起熊想想,路过熊舟宏身旁时,熊舟宏终于缓过神来,紧步跟上了他们。 他是不愿多看前妻跟别人在一块儿亲密无间,可眼下女儿不舒服,他总要跟着的。 几人到了大门口,整齐的队列步伐声由远及近,郑重而来。 “官兵?” 傅二爷困惑道。 熊想想惊得抓紧了傅二爷的衣襟,“叔,快跑,他们是来抓人的!” 傅二爷笑道:“不会那么可怕的,你现在好点了吗?” “走后门叔!来不及了!” 傅二爷宽慰她,“没那么可怕,官兵不是见人就抓的,何况咱们没干坏事是不是?你还没告诉叔,还疼不疼?” 熊想想急得哭出声,“叔我求你了,赶紧跑吧!抓进去就出不来啦!” 秦姮拧了下眉头,以往女儿瞧见官兵也没有这么大反应,今儿是怎么了。 “不看热闹了,先带孩子去医馆。” 三个大人往外走,却被抵达的官兵拦住。 “有事没事的先别走!都进去!” 熊想想心一凉,从傅二爷身上下来,呆呆得看着他。 完了,他要死了,娘要伤心了。 原来早就来不及了。 哪怕她在找到傅二爷时立刻离开傅家,路上还是会被官兵看到带过来请点。 秦姮此时惊讶道:“想想,你嘴唇怎么破了?” 为了让自己病痛看起来认真,她是狠狠咬了。 熊想想把伤口抿进了嘴里,没有说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看着官兵们整齐有序的进了傅家,将众人围住,哭着对秦姮说:“娘,你抓紧时间珍惜一会儿傅叔叔,抱抱他吧,晚了就没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秦姮无语。 傅二爷又想笑又尴尬,疼爱得摸了摸熊想想的脑袋,在他心里早已对这个丫头视如己出,这就是他跟秦姮的亲闺女了。 他俩都没注意到,熊舟宏心口闷窒,险些昏了过去。 “傅厚禄在哪儿!把人叫出来!” 傅厚禄,傅家老爷子的大名。 他一手由傅大公子搀扶着,一手拄着杖,从人后出来走到人前,见为首的官爷很陌生,印象中从未见过,笑着说: “鄙人就是傅厚禄,官爷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鄙人的寿宴真是蓬荜生辉啊,官爷进屋坐,咱们里头聊。” “聊就不聊了,你们傅家瓷窑供给皇宫的东西出了事儿,你作为当家的,得跟我们走一趟!” 官爷向来对傅家客气,此时的口气却很不善。 众人哗然。 供给皇宫里的东西出了问题,此事可大可小,亦不可小觑,傅家怎会犯这样的差错? 熊想想环顾四周,看到白修挑了个视野开阔的观赏位置,静望着傅家这一出沦落的好戏。 傅厚禄沉声道:“官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傅家的瓷器质地口碑那都是远近闻名有目共睹的,更别说供给皇宫的东西,务必经过十道筛选,挑出上上品再送往金陵城,如何会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那也不是我说了算!送进宫里的东西你也敢缩点尺寸,真是钱赚够了人也活腻了!走吧,自个儿想法子解释去!” 瓷器尺寸不对…… 熊想想一愣,不是中毒吗? 只是尺寸不对? 她诧异的看向白修,白修遥遥轻勾唇角。 熊想想胸间燃起了一包火气,甩开秦姮的手往白修那边过去。 “有意思吗?戏弄我很好玩?” 她在傅家东跑西窜,撒谎装病要骗傅叔叔出门去,让她爹伤了心,后来还在那痛哭流涕。 这样的狼狈焦急,在白修眼里就是只戏猴。 白修仗着高一个头的身高,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那你是希望我所言为真?” 熊想想喉间一窒,愣是怼不出话。 缓缓后,她不服气,阴阳怪气的说:“傅氏全家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白修点头,“对,你得谢我。” “不要脸。”熊想想呸了声。 白修道:“当你以为我要害死你后爹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杀了我,是不是想为了报仇在所不惜?” 熊想想揪住了他的衣襟,贴近他。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我警告你别欺人太甚,还有,把傅菁还给我!” - 秦姮本该安慰傅二爷,傅二爷反过来安慰她,他说此事问题不大,只要不丢命,名利放开未必不是好事。 她转头看见熊想想又去找白修。 唉,怎么就生了个爱倒贴的闺女,真丢人。 她看了会儿交谈甚欢的两个孩子,喊住了正黯然离开的熊舟宏。 “把想想许配给白修,你看怎么样?” “你同我说什么,想想是傅景的闺女,你给她改姓好了。” 说完,他拔腿走掉。 “你……” 秦姮再一次被气到,气鼓鼓得对傅二爷说,“你看他,他是没长大还是怎么的,真幼稚。想想的终生大事,我不得跟他说?” 傅二爷搂住了她肩膀,温声道:“爹只能有一个,想想选择了我,熊舟宏心里也不好受。别气了,咱们吃点东西去。” “你看想想,在白修面前可精神了,这会儿啥痛都没有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秦姮往闺女那儿撇了一眼,看到想想揪住了白修的衣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我闺女还挺强势的。”秦姮称赞道。 - 过大寿的本尊被带走后,这宴席众人硬着头皮吃完。 除了傅家人有些担心,其他人都是看笑话的多。 傅厚禄在六十大寿的宴席上,因偷工减料而被官爷带走,这就是天大的笑话。 至于傅厚禄,不死也得脱层皮回来。 从此傅家的东西别想往宫里送了,口碑荣光也不复存在。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 罚银五十万两白银,换傅老爷子一条命,钱到放人。 朝廷这个罚法倒是新鲜。 可五十万两白银如此庞大的数目,该从哪儿去交出来? 傅家倾尽了财库,掏空所有人的腰包,也就凑了二十五万两。 傅家的三个兄弟凑一桌商量,正室夫人们也陪同在侧,小妾都被变卖了。 只有傅二爷特殊一点,前妻吴氏和现妻秦姮都在。 “只有半个月时间,还缺一半呢,肯定是凑不够了。老爷子也六十了,活不了几个年岁,不如……” 吴氏这不孝的话说出口,傅大公子和傅三爷都沉默不语,谁也不好率先开口认同。 傅二爷忍了会儿,怒道:“老爷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办法都还没想够,就在这说丧气话,滚出去!” 吴氏猛地立起,恨恨得看着他。 “不然呢,再往外头去借,背一屁股的债?你倒是不要紧,亏得你早有先见之明抛妻弃子的入赘了秦氏,咱傅家背多少债轮不到你,你比我更没资格在这说话!” 傅二爷道:“谁说傅家的债轮不到我!钱能赚回来,人没了就彻底没了!” 秦姮拉了拉傅景,轻声道:“我能拿出十五万两来,咱们再问我爹借个十万。” 傅二爷深吸了一口气,“十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你拿出来也就掏空了自己,今后想想……” 熊想想要嫁给白修,得有丰厚的嫁妆撑腰才行。 “你还管人家闺女,自己那一双儿女你想过吗?!他们只有吃腌菜的份了!” 吴氏越想越恼,从前她在家里说不上话,如今傅家眼见着倒塌了,她反而有了底气,以往心里的恼火一股脑儿的泄了出来。 傅二爷头痛不已,直想叫她滚出去,秦姮拉了拉他,对他摇了摇头,他便忍下了脾气好好说话。 “谁说我没想过儿女?我今后做牛做马也不会让孩子过苦日子。” 吴氏不干,“你可拉倒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你以为赚钱很容易?你家的瓷器不会再有人买了,存货都准备亏钱出去好了!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给人做牛做马人都不要!嫌你娇贵!” 秦姮再一次拉住了拉住了暴怒的傅景,起身对吴氏道:“你放心,我会对傅景的孩子视如己出,有我秦姮一口饭吃,就不会让谦儿悦儿饿着冻着。” 吴氏张牙舞爪道:“呵,你干脆弄死我得了,我和二爷的孩子,要你来视如己出?我就是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你!” 秦姮无奈,“你以为我图你孩子呢?我自己有女儿,够多了。” “可你没有二爷的孩子!你这个不下蛋的鸡,就是怕年老色衰后二爷嫌了你,所以趁早的抢走我的孩子,好留住二……” 秦姮被尖厉的声音吵得耳朵疼,这一回她没拉住,傅二爷一个耳光抽在了吴氏脸上。 “不想受牵连背债滚回娘家去,别在这叨叨个没完没了,孩子不必带走,我夫人会替你照顾好的。” 秦姮讶异得看了他一眼。 她只是想钱财上帮助两个孩子,没说帮他带啊,咋就…… 吴氏捂着脸,目光扫过低头的傅大公子和傅三爷,还有刻意避开目光的两位夫人。 她就是个笑话,也是个蠢货。 “你以为我怕受牵连,我不过是怕两个孩子受苦,我早可以一走了之,为了孩子我忍了嘲笑呆在傅家!我在傅家替你守活寡!我不过是想孩子能有个娘!傅景你有心吗,你根本没有,你对秦姮也不是爱。” “她成了亲,你还处处将对她的心意宣之于口,得亏她是秦百刑的女儿,没人敢惹她。别的女子碰到这遭事就是勾引男人的贱人,只因她是秦姮,不然名声早被你毁了!” 傅二爷额边青筋跳了跳,拳头骤紧。 吴氏疯笑,“有其母必有其女啊,秦姮生的小婊子也是小小年纪不知羞,天天往白府跑,这么小就想男人了?可是那白修对你女儿根本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从来不去贵府闲逛。” 此事在浔城传开了,可谁也不敢往秦姮面前说去。 旁观的另一位目瞪口呆,这吴氏作死的节奏啊! 傅二爷心里也是一惊。完了。 秦姮离座,一只手扼住吴氏的下颔,另一只手拿起碗往桌上一砸,拾起最大的白瓷碎片抵着她嘴唇。 “继续说,张嘴!” 吴氏对秦姮的印象是,为人并不凶悍,脾气也不坏,所以她一而再的挑衅。 可现在,她傻眼了。 唇上刺破的痛楚显然没有让秦姮满意。 吴氏紧紧抿着嘴,两只手去掰她掐着自己下颔的手。 秦姮狠狠一脚踩在她脚背上,吴氏张开嘴“哎哟”痛吟—— 同时,秦姮手中的瓷片飞快的伸入她的嘴,一划。 鲜血飞溅。 秦姮抽回手,将沾满血的瓷片放在桌上。 辱她女儿,不管是谁,不管什么原因,她都不会放过。 吴氏捂着嘴,在地上缩着身子痛苦打滚,浓血源源不断的淌出,还发出“嗷嗷”的怪异声音。 “快去叫大夫!” 傅二爷低声吩咐看傻了眼的小厮。 秦姮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坐下。 “刚刚说到我拿出十五万两,再问我爹借十万,这就凑够了五十万两。你们同意不同意?” 她问傅大公子和傅三爷。 面前的人却像一块块石头般给不出回应,张个嘴都很难,面容也呆滞。 屋里就只剩了吴氏的痛吟声。 傅二爷犹豫了下,抱起了吴氏,“今日就聊到这里,明天再说。” “好好。” 桌上的几人迫不及待的散去。 徒留秦姮一人,她望着傅景抱吴氏离去的背影,眼睫颤动不止。 - “秦姮,你过分了。” 夜深,傅二爷一身雪白寝衣,坐在床边迟迟没有进被窝去。 秦姮身子向里,也不跟他说话。 “她只是骂了一句,你再生气打她几耳光就是,为什么要割人舌头?” 傅二爷对她这样过激的行为有点不适,不理解。 秦姮坐起来,“只是骂了一句?” “如果想想是你的女儿,别人这样侮辱她,你还会觉得只是骂一句吗?”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我信她 傅二爷愣住,“你认为我没把想想当女儿?” “没指望你当女儿,再亲都是后爹。” 秦姮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光线暗得也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 傅二爷心口像堵了块石头,沉闷,喘不过气来,也很累。 他站起身,去架子上拿了外衣,头也不回走出了屋子。 秦姮躺了下来,烦躁得把自己整个脸闷进了被子里。 他在她面前抱吴氏,为了吴氏跟她吵架,说她过分。 真的好没意思啊…… 傅二爷拿着外衣站在屋门口,呆呆得望着那轮圆月,心里越来越不知所措。 真心疼爱想想那么久,却换来她这样的话。 真的是他没把想想当女儿吗? 吴氏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今后却成了哑巴,他又该怎么向孩子交代? 傅二爷抖开外衣穿上,走到酒庄的大门口,他突然想到,今晚若去傅家过了夜,怕是更难解开姮姮的心结了。 可是他的两个孩子……现在应该很痛苦。 他回头望了眼,叹了口气,拔步离开。 秦姮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最后猛地坐起下床,打开了房门。 外面只有空寂的月光洒向她。 - “娘,傅叔叔这几天都住在傅家吗?” “嗯。” 秦姮埋头扒饭,熊想想看着自己的空碗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吃饭是她最烦的时候,娘总要不停给她夹菜逼她吃下去。 “娘,你跟傅叔叔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的事。” 秦姮吃完,回头问管事,“办好了?” 管事点头,“都送到傅家府上了。” “好。” 秦姮撑着桌子站起,一时眩晕,昏倒在地上。 熊想想着急忙慌的去扶,突然想到了什么,两腿一撒就跑了出去。 管事骂骂咧咧的去扶起秦姮。 “这个大小姐,亲娘晕倒了还往外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闺女。” 一炷香后,熊想想牵着一个男子跑回来了。 “爹,傅叔叔跟娘亲吵架了,傅叔叔已经有五天没回来了,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 秦姮的屋子前,管事在那儿站着,“夫人是睡眠不足累着了,现在睡着呢,公子还是不要打扰夫人了。” “我爹是来照顾娘的,不是来打扰娘的。” 大小姐说了话,管事也只能让开。 熊舟宏进屋,坐到秦姮的床边,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的手。 女儿说得不错,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熊想想坐在门口石阶上,心里跟傅叔叔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对不起,我就是个吃里扒外的。 - 傅二爷舀凉了药,扶起吴氏,亲手喂给她。 “你也怪不上姮姮,大人之间的事,你非要去骂孩子,能痛快点吗?谁能吃得消宝贝闺女被这样侮辱的。” 吴氏咽了口苦药,从他手里拿过药碗放在一旁。 “药你得吃,哪怕不能再说话了,你也得把身子养好。” 吴氏抱住了他,脸埋在他胸前发出呜呜的哭声。 傅二爷的手垂在身旁很久,强硬得抬起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当娘的人了别老是哭,姮姮就从来没哭过。” 吴氏身子一僵。 他总是句句不离秦姮。 吴氏心道:秦姮不哭,那是她不需要哭就能有你的爱,我要是她,我也不会哭。 她若是嘴巴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傅二爷自觉哄得差不多了,“行了吧,该喝药了,一会儿凉了。” 吴氏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双手有条不紊的去扯他的衣带。 这样的情形傅二爷很熟悉,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我答应姮姮不碰别的女人。” 吴氏两行泪潸然落下,用嘴唇无声道:“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孩子的娘。” 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二爷,夫人送东西来了。” 傅二爷立马推开吴氏站起,迫不及待的跟仆从出去。 外头,十个大沉木箱坐在院中。 “二爷,点过了,二十五万两白银。” 傅二爷掀开一个沉重的箱盖,心中惊了惊。 姮姮手里有多少他很清楚,她一定是从秦百刑那里借了十万两,以她的名义一起送过来了。 他突然觉得他该回家了,回他和姮姮的家。 - “二爷总算回来了,夫人今早晕过去了,现在还睡着呢!” “晕过去了?” 傅二爷心一紧,加快脚步往她卧房里去。 熊想想坐在门口,看到他回来,瞪大了眼,“傅,傅叔叔!” 傅二爷摸了摸她的头,“起来,地上凉。” 熊想想站起来,看他马上要推开卧房的门,急道:“你不是跟我娘吵架呢么,你现在进去,娘会生气的……” “是我错,我是来哄你娘的。” 傅二爷推开屋门。 一眼便能看清那张床上躺着两个人,盖着同一条被子。 熊舟宏搂抱着秦姮,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浅浅吻了下后,温情的看了她一眼,再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 秦姮睡得熟,直到他穿好衣服,秦姮都没醒来。 傅二爷石化了呆立在那里,久久眼睛都没眨一下。 熊舟宏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跟她很久没在一起了,免不了折腾了一夜,不久前才睡下。她累着了,让她多歇会儿,我们出去说。” 傅二爷跟着他走过一条长廊,到了会客的茶室中。 熊舟宏坐了主位,给他沏茶。 “你既然回了傅家,就不要再来这里了,姮姮对你很失望。” 傅二爷开口,喉咙撕裂般得疼,“她一时生我的气,哪怕跟你发生了点什么,也不过是泄火,不必当真。” 熊舟宏笑了,“你说服自己还挺有一套。” 傅二爷沉着脸色,不言。 熊舟宏架着腿,把茶推给他,“她第一个男人是我,她的孩子是我的,我跟她十年夫妻。你有什么,傅景?你如今连身后支撑你的傅家都没有了。” “我信她。”傅二爷道。 熊舟宏揉了揉腿,轻蔑道:“她不想见到你。” “那我也得跟她把话说明白。” 傅二爷转身而去。 “傅景!” 熊舟宏追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我媳妇的卧房,你进去合适吗?” 傅二爷笑了,“那不仅是秦姮的卧房,还是我的。你睡着我的枕头,心里没数吗?熊舟宏,你说你昨晚做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昨晚我跟姮姮恩爱了整整一夜。” 熊舟宏凑在他耳边,挑衅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信了你的鬼 “你他妈的!”傅二爷一拳砸了过去,把熊舟宏按在地上左一拳右一圈的狠狠揍了一顿。 熊舟宏体力不是他的对手,完全处于下风。 “就你这样还一夜?拉倒吧你!垃圾!” “不要打我爹!” 傅二爷又一拳头挥下,熊想想哭叫着扑过来护住熊舟宏。 傅二爷的拳头生生停住,片刻后他站起来,问道:“想想,你爹昨晚住在这里?” 熊想想哭喊着说:“是我叫爹爹来的,我知道你跟娘吵架了,所以我把爹爹叫来了!我想让爹爹跟娘和好,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傅二爷身子怔了怔,从惊愕到失望,再到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就是他疼了三年的闺女。 “你家说的不错,别人的女儿到底养不熟。”他说。 熊想想突然不哭了,她看着傅二爷落寞的往娘的闺房走去,心里很清楚的意识到,有些东西真的可能回不去了。 熊舟宏爬起来,拭了下唇边血迹,“想想,你快跟上去,他非要去见你娘,你一定要拦住他。” 熊想想摇了摇头,“爹,我没有那个脸。” 她自己都觉得丢人。 - 秦姮迷迷糊糊中听到女儿的哭喊声,迅速惊醒过来。 “想想?” 她唤了声没得到回应,便坐起身来,头还昏沉沉得特别难受。 她开始怀疑那叫声是不是噩梦而已。 门在此时被推开,傅二爷沉着脸色进来,坐在她床边背对着她,垂着头不声不响。 秦姮看到他,心里那口气还有些下不去。 “呵,照顾了前妻五天。” 傅二爷本因此有些愧疚,可在看到她和熊舟宏睡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愧疚也谈不上了。 “如果我昨晚跟吴氏睡了,你会怎么做?” 秦姮一怔,心里头塌陷了一处,无处酸涩外涌。 他和他的前妻会发生点什么,也不太意外。 只是吴氏受着伤,她以为不会…… “你倒是坦诚。”秦姮深呼吸后,强作镇定道,“你跟她挺好,毕竟还有两孩子。傅景,只是伤了你的妻子,我很抱歉。” “是前妻。”傅二爷纠正了她。 秦姮看着他的后脑勺说:“是你的妻子。” 傅二爷一愣,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转头对上她黝黑的双眸,急声问:“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姮礼貌得笑了笑,“那些银两就当买断你我的关系,回去吧,别让你妻子等急了,她受着伤。空了记得写下和离书。” 这就下逐客令了。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他走吗? 傅二爷起身,又马上坐下,低着头沮丧地说:“就当我没有问过那个问题。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原谅……” 说这些挺没自尊的,一个男人上赶着原谅妻子。 可他等了十多年才等到她离开熊舟宏。 就这样放手真挺不甘心的。况且这回他也有错,他赌气夜不归宿。 秦姮笑道:“傅景,或许我们的开始就是错的。我恨熊舟宏在他爹面前的软弱,因而轻易得被你离经叛道的不孝行为打动。我以为豁出去就会有爱情,可我们到底败给了三年前各自拥有的那个完好的家。” “败给了三年前的家?姮姮,你还爱熊舟宏是不是?” 傅二爷看着她,想从她眼底找一些答案,却只看到她疏离的浅笑。 “是你,还爱你的前妻。” 这五天里,秦姮疯狂的计较他去照顾吴氏,忍不住的猜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 他说娶吴氏前就告诫过吴氏,他会随时去秦姮的身边。 他说秦姮是他毕生所爱,毕生所求,他要一世捧在手心上。 可他心疼了吴氏。 她每一刻都在等傅景回来解释,可他回家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他和吴氏睡了。 傅二爷无力得叹了口气。 “秦姮,所有认识我傅景的人,只有你一个说我爱吴氏。只有你不知道我爱你爱的发疯。” “爱我爱到整整五天不回家,爱我爱到去照顾你前妻,跟你前妻欢爱!” 秦姮声音微微颤抖,“你可拉倒吧,这就是你的爱,我信了你的鬼,一信就是三年。” 傅二爷懵了,“你是听不懂吗,我没跟吴氏睡,我是影射你和熊舟宏……” “影射我和熊舟宏睡过?” 秦姮本不想跟他吵架,只想好聚好散,此刻却被他惹得火冒三丈。 “你娶我的时候不知道我跟他睡过?现在拿这些破事出来说?你脑子里卡泥浆了吧傅景!” 傅二爷额边青筋暴起,怒道:“你非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我亲眼看到了!你跟熊舟宏睡一块儿了!不是过去,就今天!” 秦姮愣住,磕了下眼睛。 她回想了下,今天根本没有见过熊舟宏。 确定没有。 “你可真有本事啊,还给我泼脏水,你他妈的!” 秦姮操起枕头往他身上一顿砸,“滚蛋吧你,照顾了前妻五天,回来就给我泼脏水,你想和离就和离呗,你还羞辱我。你他妈的!” 傅二爷没有避让,任由她拿软枕打了一通。 脑中只想着:她否认了自己跟熊舟宏…… “姮姮,姮姮,”傅二爷按住了她双手,激动的问,“你真没有见熊舟宏,没有跟他睡?” 只要她说他就会信。姮姮不屑骗人。 秦姮气得满眼通红,使劲挣了下,“没有!” “姮姮!” 傅二爷兴奋的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使劲亲了几口,“熊舟宏骗我说……” 接下来的他有些说不出口,只能说:“你前夫太没有羞耻了。” 傅二爷想着,虽然熊舟宏钻了她的被窝,看来是没成,所以那熊舟宏才会使劲把他往外支。 他害怕秦姮醒来。 如果回来再晚一些…… 傅二爷后怕得厉害,抱紧了姮姮,“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突然的,他发现自己胸前湿了一片。 “怎么了姮姮?” 秦姮活了二十多年,记忆中哭的次数很有限,可一旦哭了,就很难刹住。 “你走吧,你跟吴氏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干脆就回去吧,咱两三年了也腻味了,” “我跟吴氏没有,真没有,我发誓!” 秦姮连踢带推的把他推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围谈 秦恒,傅二爷,熊舟宏,熊想想,四人都坐了下来。 熊想想头都快低到了桌子底下。东窗事发,最难堪的就是她这个小孩了。 秦姮猛地一拍桌子,“熊想想!” 熊想想身子抖了一下,憋憋缩缩得抬头,求道:“打手心和屁股都成,拎耳朵不行,我耳朵被你拎歪了不好看了。” 秦姮疾言厉色道:“你不想我跟你爹分开,当初怎么不说?!现在娘亲有新的家了,你这样搅屎棍,对得起傅叔叔吗!” “傅叔叔媳妇孩子都能不要,再和离一次又怎么样……” 熊想想心里很过意不去,看都不敢看傅二叔,嘴上却嘴硬,小声嘟囔着反抗。 耳朵被熟悉的力道揪起。 “啊!说了别拎耳朵!” 熊想想一声惊叫,熊舟宏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心疼道:“想想不过是想让爹娘在一起,她有什么错。哪个孩子不想爹娘恩恩爱爱的。” “熊想想!”秦姮放开了她,瞪着她道,“我从不拦着你去找你爹,也没妨碍你们见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我跟傅景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再回头跟你爹相处的。” 熊舟宏黯然道:“宁可一个人?”他被嫌弃得这么深。 “我不会一个人,我有想想。” 秦姮没好气得给了他回答,再问女儿,“你是不是不同意娘跟别人在一起,要是这样,我跟傅景分开,但让你爹进门这件事你想都不想,没可能。” 傅二爷看了熊想想一眼,渗透了灰蒙蒙的失望,熊想想也在此时看向他。 熊想想小声道:“我不是不同意……我只是觉得给爹爹的惩罚够多了,他知道错了,也会改,娘为什么不能原谅一下爹爹……” 傅家寿宴的那天晚上,熊想想很晚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爹那痛苦的样子。 她相信爹一定不会再让娘委屈了。 秦姮无奈的摇头,“所以你当初是对你爹也在气头上,现在你气过了,就想娘也把一切放下?熊想想,一个人可以认错,可以改,但是受过的伤熬过的痛不会消失,它永远存在。” “当初娘跟傅叔叔成亲,也是问过你的,你现在十一岁了,也该懂点道理了。” “熊想想,娘再问你一遍,你好好回答。你是不是不同意娘跟傅叔叔在一起?” 熊想想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傅叔叔,很难开这个口。 她希望娘开开心心的,又不想爹难过。 她更想娘能在爹身边开开心心的,可是娘说不可能,想也不要想。 熊想想咬住了唇,干脆把嘴闭得死死的。 “问你话呢!说话!”秦姮大声道。 熊想想低着头,什么声音也没有。 傅二爷突然开口道:“秦姮,想想说不同意,你就跟我和离,是这个意思吗?” 秦姮一愣,察觉哪儿不妥当,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孩子这里总要问个明白……” 傅二爷深深吐了口气,站起身,拉开了椅子。 “秦姮,和离吧。你的银子我会让人马上送回来,一分钱也不会要你的。” 傅二爷还没走到门口就后悔了。 咋回事,他是让大伙儿坐下来解决掉纠纷,然后好好过日子的,怎么就? 他怎么能提和离呢? 后面三双眼睛盯着他,如针芒刺背。 傅二爷转过身来,尬笑道:“我刚说什么来着。” “你说和离。”熊舟宏目不转睛。 “我说得是合理,我就这么一想,觉着姮姮说得很合理……孩子的想法还是要听一听的,就算孩子暂时不接受我,来日方长嘛,慢慢相处……是不是想想?” 熊想想愣着张大了嘴。 真的听错了吗? 她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你明明就说和离!姮姮,他要跟你和离!”熊舟宏高声道。 “你放屁!” 傅二爷慌得一逼,双眸闪烁,看向秦姮,“咱们都是二婚了,有点小矛盾很正常,走在一块儿不容易,有问题咱们就去修补,孩子不乐意就哄,我有错就改,咱们不能说和离的。” 秦姮静静坐着,平视着桌上硕大的一只梨子,指尖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缓缓后,她道:“银子都还给我?” 傅二爷倒抽了一口凉气,“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不好拖累了你。” “钱么,太多了这辈子也花不完。”秦姮道,“我当初嫁给熊舟宏,嫁妆里就有张十万两的银票。傅景,你们傅家翻个底朝天,难不成只有二十五万两?你那两个兄弟藏着掖着呢,他们并不实心救你爹,你就是把人弄回来了,也活不长。” 熊舟宏眼眸僵滞,十万两?他当初还真娶了座金山,可他一无所知。 傅二爷叹息,“他们揣在兜里不肯掏出来,我也不能硬抢。活生生一个爹,真放弃了不成,只能尽力。” 秦姮点头,“朝廷要的就是这笔银两,你爹一条命管什么用。你那两个兄弟就是不明白这点。交不够银子,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你说的是,他两早晚要吃大亏。不过他们身边也没有大头了,只剩些保衣食无忧的钱。” 傅二爷叹息。 熊舟宏插嘴道:“这不是提和离的事吗?别的事儿放一放,你们先说说和离的事儿怎么办。” 哪壶不开他非要提哪壶。 傅二爷冲他龇牙,碍于想想和秦姮在这儿,否则他非要结结实实把这个人揍一顿。 秦姮朝熊舟宏摆了摆手,“你够了,别搁我家挑拨,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我不揍你,赶紧走。” 熊舟宏傻了眼,“和离是他说的。” “我没说和离。”傅二爷斩钉截铁道。 “你说了!” “没说!” “你发个誓,你要是没说和离,你的子孙男奴女娼!” 傅二爷张了张嘴,一时片刻怼不出来。 秦姮不耐烦了,“熊舟宏,说没说关你什么事?我家里的事,轮得到你来主持?” 她又道:“想想,你带来的人,你送出去。” 熊想想别别扭扭的杵了好一会儿,才道:“爹,我送你出去吧。” 这对父女出去了以后,傅二爷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这事应该过去了。 秦姮脸色一冷。 “和离?” 傅二爷一口凉茶呛在了喉咙里,咳得双眼通红大汗淋漓,“没有的事儿。” “下不为例。”秦姮淡淡道。 傅二爷吊在悬崖边的心总算踏实了,殷勤得按着她坐下,给她揉肩膀手臂。 “姮姮那么好,我不能失去姮姮的。你相信我,时间再久一些,想想总会真心把我当爹的。” 秦姮轻叹,“你别怪想想就好。” “怎么会,她就是个孩子。” 傅二爷心里突然可惜,他跟姮姮不能有个孩子。 想想到底不是他的闺女。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陪酒 , 五十万两白银换回了傅老爷子,老爷子他却是生不如死。 荣耀富裕了一世,一朝跌落神坛,如何也不甘心。 事已至此,傅家风光不再。 而秦傅两家平摊了这五十万两,于秦百刑和秦姮而言也是大伤。 秦氏的染庄无之前的财力,几笔庞大的单子工期一拖再拖之后,秦氏已衰的流言不知不觉中传遍了浔城。 浔城人尽皆知,昔日三氏鼎立,如今只剩了白家赫立于此,一家独大。 白修作为白氏少年家主,成了浔城人人攀附瞻仰的存在。 而秦傅两家,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姮手头上的钱紧巴巴的,时常周转不开,一旦拿货的酒家拖欠得多些,工人的工钱她便给不出来。 某些酒楼的掌柜也有些背景,秦姮派去的人都不被当回事。 为了不让傅景挂心,她总是避开傅景独自去讨债,偶尔带上熊想想。 比如这家“海晏河清”的掌柜,就是个明明有钱的主,偏偏喜欢赖账。 “朱老板,你看你都给我拿两批酒了,上批酒钱是不是该结一下?” 秦姮倚在柜台边,等了大半个时辰,总算等来了朱老板,她客客气气道:“对朱老板来说也没多少银两,你看得空不得空。” “忙着呢,一会儿还得陪几个大人物喝酒,得空再来结你那点钱。” 朱老板交代小厮备了几个好菜,转身走时突然停步,回头再次看向娥眉淡扫,风姿清雅的秦姮,笑容逐渐加深。 “不如秦娘子来陪咱们喝酒,喝快活了,银钱你今日就能拿回去。” 美酒,好菜,美人,饭局上三者俱全,才是尽情尽兴的饭局。 熊想想摇了摇秦姮的手,“娘我们回去吧。” 秦姮的脸上难堪,愤怒,还有些迟疑。 这笔钱拿到,回去就能结工钱,工人们眼巴巴的等着这钱,不能再拖了…… 秦姮摸摸熊想想的头,温声细语的说:“这儿离白家近点,不然你去白修那玩玩,娘晚点来接你。” 熊想想看了看娘,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朱老板,“我不去白修那儿,我在这里等着娘。” “去白家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听话。” 秦姮蹲下身,亲了亲熊想想的额头,“去吧。” 女儿一步三回头,终于往白家的方向跑去。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秦姮发现自己浑身都有些僵,舌头很硬。 “朱老板,走吧。” 骄傲,自尊,很多时候都不配有。 但愿女儿什么都不懂。 - 熊想想跑过了一条街,靠在墙边咬住了手背缓缓蹲下。 她不知道什么叫陪酒,怎么个陪法,可她感受到了娘委屈也很为难。 那个朱老板看起来很讨厌。 她该怎么做? “熊想想?” 就这么巧,白修坐马车出门,随意的一掀帘,便瞄见她抱着腿蹲在墙边,脸埋得看不见了。 她头顶的红缎蝴蝶结,明艳显眼,太好认。 没来由的,他叫停了马车,“跟苏大人说一声,我今日不过去了。” 他走到熊想想身边,用瞧好戏的口吻道:“熊想想,你娘又拎你耳朵了?” 熊想想把脸在膝盖上使劲蹭了蹭,才抬起头来。 “是你啊,真晦气。” 白修道:“你要哭也躲得偏僻点,省得外人说你肯定是被我拒之门外了才哭的。” 熊想想恼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然呢?这里离我白家这么近,全浔城还都知道你天天勾引我。” 白修递了块手帕给她,“脏死了。” 熊想想不争气的接过他手帕擦了鼻涕,然后拉开他衣襟塞进了他怀里。 白修一手拉开衣襟,手指把帕子夹出来扔在地上,脸色很难看。 “我好心借你手帕,你这样恶心我。” 他搞不懂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 熊想想笑道:“你借我,我还你啊。” 白修急着回家沐浴换衣,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道:“我的卧房没进过吧,你猜傅菁会不会在那里?” 熊想想知道他这是故意给人希望,明明根本不可能的事,她还是跟上了他。 “傅家已经完蛋了,我家也自身难保,你还囚着傅菁一点意思都没有,放了她吧。” 白修放慢脚步,她也慢了脚步,保持着一步之后的距离,不肯走在他身侧。 “熊想想,我没有动秦百刑。” 熊想想微愣,不是很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傅菁,你该放了她了。” 白修看了她一眼,道:“会放的,不是现在。” “那得什么时候?”熊想想有些急切,“她被关了那么久,她会疯掉的。你早点放了她呗,我保证我们都不会跟你作对,我们也没这个本事。” “她没有疯,她现在挺好的。” 白家的大门口,白修对杵在门外的熊想想道:“进来。” 又一次踏进白家的大门。 在厅堂中坐定了,熊想想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扣着傅菁不放,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一遍遍来找你吧。白修,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言者故意恶心人,听者却被戳中了心。 白修神色微不可见的一顿,唇角略僵,“熊想想,能救你家酒庄的只有我,你最好……” “最好别惹你是吧。” 熊想想嗤道:“你那么恨我外公,怎么可能救我娘的酒庄。我又不傻,我是你仇人的外孙女,你早晚会慢慢的整死我。” 白修脸色更沉了。 “你外公和你是两回事。” “你当初是想烧死我和傅菁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 “现在怎么?”熊想想问。 白修别过脸,低低笑了一声,“没怎么,你记住了,你必须听我的。” 否则他就不能保证傅菁的处境。 熊想想翻了个白眼。 实在太晦气了。 “刚才在哭什么?” 白修把装着香蕉橘子桂圆的果盘往她那边推了推。 熊想想看了眼桂圆,却没有伸手拿,白修的东西她不敢吃。 “你想知道?” 熊想想还真不想告诉他。 白修道:“好奇。” 熊想想眯了下眼,他不就想看人笑话,以她家有多惨为乐吗,她家现在的窘迫,不都是他报复的杰作。 她就偏不说自家现在的日子有多难过。 “我那是高兴的,好多天没被你碰晦气了,有个词叫喜极而泣,听说过吧?” 白修有自己的理解。 好多天没看见他,所以哭了? 他的眸色深邃了些,“我知道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带你回家 , 白修去院子里阳光下看书,她就也呆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看书。 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娘说了,忙完就来白家带她。 可是熊想想等到了天边有些红了,还是没等到娘过来。 熊想想心里有些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去海晏河清看一看。 这时,厨房来请示白修晚膳吃什么,他看了眼熊想想,“不要蒜,不要虾就行。” 熊想想嗤道:“你也不吃蒜蓉虾?” 白修低头看书,“这么晚了,用了膳再走,省得外人说我白家不客气。” 熊想想本想说不吃,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那就吃呗,不吃白不吃,吃穷他。 好大一只圆桌上,十几道菜,只有两个孩子。 那他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啊。 熊想想瞥了白修一眼,他不说话时周身弥漫生人免近的气息,他这样的人好像天生适合孤单。 她埋头继续疯狂扒饭。 吃好了必须得去找娘了,也不知娘那边到底怎么样。 偶尔的,她发现白修的目光投过来。 “你看什么?” “吃相真丑。” 熊想想脸涨得通红,“那就别看。” 她很快把肚子填得踏踏实实,打了个饱嗝,“我走了。” 白修看她大摇大摆的走了,放下了手中筷子。 她有事儿,她肯定有事儿。 - 海晏河清。 熊想想跑了进去。 “小姑娘,你来找人?”小二问。 熊想想点头,“我找我娘,我娘是秦姮。” “等着,帮你去问问。” 熊想想就等着,结果小二迟迟不来回应她。 她等不及了,便一个包间又一个的找过去。 “小姑娘!你可不能这样,我问过掌柜的了,秦娘子早就走了,不在这儿。” 小二看到她一间又一间的敲门,赶紧制止了她,握住她的细腕把她往外领。 “我娘肯定在这里,小哥哥,你帮我再问一问嘛。” 小二看着她楚楚的大眼睛,人性给了她一丝恻隐之心,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快去叫你爹来。” 熊想想不是特别明白,“我爹来才能找到我娘?” “……”小二点头。 “谢谢小哥哥。” 她撒腿就跑。 来不及考虑的,她下意识就跑去了熊家,拼命就往里冲。 这个点爹往往刚吃好晚膳,在茶室。 去茶室的必经之路上,一个高挑端庄的女子牵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男孩也在往茶室走。 熊想想跑得急,不小心撞到了这女子。 “对不住!对不住!” 她赶紧道了歉继续跑。 茶室中。 她气喘呼呼的停下来,“爹,快,救我娘!” 熊舟宏正喝着茶,急促得放下,茶水溅出了些。 “你娘怎么了?!” 熊舟宏任由女儿牵住了手,跟着她往外跑去。 他们犹如一阵风刮过熊夫人张氏和晔儿的身边。 “爹爹!” 晔儿清晰得叫出口,一如既往的没得到回应。 - 熊舟宏一脚踹开包间的门。 桌上一片狼藉,屋中酒味浓得让人反胃。屋里的男人个个都醉得没了理智。 熊舟宏赶紧捂住了女儿的眼睛,把她往外推,“去外面等爹爹,放心,没事。” 看着想想下了楼后,他再转过身来,握紧了拳头冲上去。 “熊舟宏,你他妈是疯了吗?!” 天灵盖挨了一拳的某个人被打懵了,认出他后暴跳如雷,“一个背叛你的女人,玩玩咋了!” 熊舟宏操起桌上的酒壶对着他头砸了下去,“你们他妈的都去死吧!” 那人顿时头破血流,晕在了秦姮身上。 “熊舟宏!你有毛病吧!” “这个婊子自愿陪我们喝酒的,玩玩不是很正常吗,你没跟我们一块儿玩过女人啊!” “都嫁给别人了,又不是你媳妇,关你屁事啊!” 他们嘴上死硬,人倒是识相得让开了,一个个骂骂咧咧歪七扭八的走了出去。 平日里称兄道弟,情谊深厚的模样,内里个个都是禽兽。 …… 熊舟宏拿出秦姮嘴里的一团布,给她穿好衣服,本再容易不过的事他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止不住的手抖。 幸好头发没乱。 她得端庄一些,出去时旁人才不敢揣测她是不是出了事。 熊舟宏低头吻了吻她紧闭的眼尾弥漫的泪痕,可他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弄湿了她的脸。 “姮姮,没事的,我带你回家。” - “你娘只是喝多了,啥事儿都没有。” 手和腿软得找不到自己,熊舟宏还是满脸轻松得哄骗过女儿。 熊想想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这是去熊家的方向,拉了拉爹的衣袖说:“回酒庄吧,不然娘醒来会不高兴的。” 熊舟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秦姮,不容置喙道:“不行,我不同意。” “爹,这样不好。” 熊想想思来想去,她刚刚应该去找傅叔叔的,可是她一着急,就只想到来找爹爹了。 现在没事儿了,她才觉得这有些不好。 熊舟宏一意孤行的把秦姮抱回了自己家里。 张氏牵着儿子,呆呆得看着他急冲冲的抱着人进来,一路进了浴室。 “去打水来!” 张氏道:“这是傅景的媳妇吧,你这样合适?” “我媳妇!”熊舟宏吼出这嗓子已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去叫人打水!她要洗澡!” 张氏杵了会儿,“好。”转身出去。 熊舟宏悲哀的想到,他遭报应了。 这些事居然会发现在秦姮身上。 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得死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洗完澡抱去卧房放在床上,她还是昏睡着没有醒的迹象。 呕—— 他久久坐在床边,秦姮突然坐起来,熊舟宏伸手去扶她,她胸腔翻涌呕了他一身。 熊舟宏从未这样伺候过人,顿时有些反胃,生生忍住了,看到她身上和被子没有沾染,刚巧全吐在了他身上,有些庆幸的将她按回了被子里。 秦姮眼睛虽睁着,魂却没醒过来,双眼失神看着他。 “渴吗?” 她木衲点头。 熊舟宏去给她倒水,一转身的功夫,这个苍白的女子睡着了。 唉。 他叹了一声,放下水杯,换了身干净衣服。 连洗个澡的时间都不舍得用,他不敢离开她的视野半步。 熊想想久久的坐在屋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怎么会喝那么醉呢?娘已经和傅叔叔成亲了,呆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张氏走到她身边,“今晚跟我睡,可好?” 熊想想抬头看她,“你不讨厌我?” “为什么要讨厌你?” “……” “因为你是秦姮的女儿?” 熊想想撇了撇嘴。 张氏眼尾微微翻起,说不清的温柔,“你是我儿子的姐姐,我不会讨厌你。” 姐姐…… 熊想想眨了下眼睛。她想起那个走路都不太稳的小宝宝,熊晔。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空白 , 七个衣冠禽兽分别在走出酒楼后分道扬镳,却被同时带到了白修面前。 “怎么处理?” “杀。” 手下们上前,嘎嘣脆的几声连贯响,脖颈尽数折断。 原本嗷嗷挣扎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结束 “去海晏河清,让朱老板先把欠秦姮的钱补上。” 白修眼帘微沉,事有蹊跷,朱老板宽裕富有,从不拖欠人钱款,为何偏偏与秦姮过不去。 他不信这是场意外。 “务必撬开朱氏的嘴,留个始作俑者,其他知情的,杀。” “知道了。”祝飞问,“这些人的死因,要不要对外修饰一下?” 白修扫了眼这几具尸体,淡淡道:“报失踪,让熊舟宏知道人死了就成。” 他们一家子得乱成什么样了。 - 秦姮混混沉沉的醒来,意识还在混沌之中。 她下意识的抬手揉眼睛,这一动,她痛得“嘶”一声。 怎么会那么疼? 她一看,手腕上青紫了大片。 秦姮挣扎着坐起身来,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 “熊舟宏?” 有个男子人坐在地上,脑袋枕着她床头睡着。 秦姮迟疑得唤他的名字。 她再环顾四周,才发现她身在何处。 这间屋子她再熟悉不过,屋子里的摆设一如三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熊舟宏抬起头来,睁开困顿的双眼。 “你醒了?渴不渴?” 秦姮着急下床,迈开腿的那瞬,下身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心头一怔。 她深深皱起了眉头,瞪向熊舟宏。 熊舟宏屏住了呼吸,想着该怎么去安慰她,他害怕极了,怕她轻生。 “你对我干了什么?” “……” “熊舟宏,你是人吗你!” 秦姮一声怒斥,熊舟宏傻了眼。 他?怎么会是他? 熊舟宏立马认了下来,“我,我没忍住,我太想你了。” 是他的话,秦姮会暴怒,会生气,也许还会狠狠给他两个耳光,从此更加厌恶他,可至少不会轻生。 “无耻。” 秦姮骂了声,习惯性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她突然愣住。 这里不该有她的衣服了。 可这些衣服就是她的,而且干干净净,像是一直有人一直在打理。 熊舟宏解释道:“我怕你回来了,东西不在住不惯。” 所以一直就在。 秦姮看着那些衣服,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会回来了。” “傅景等你十年,我能等你一生。” 熊舟宏私心再也不想让她走了,傅景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生活拮据,沦落到为了点钱陪酒的地步。 她是秦大小姐啊。 秦姮穿衣服时感觉哪儿都疼,撩开衣襟看了看自己,怒上心头。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变态的玩法?” 熊舟宏结结巴巴道:“看,看书……” 秦姮嫌弃得翻了个白眼,心烦意乱,“是闺女叫你来酒楼找我的吧。” “嗯……你怎么能陪人家喝酒,那是你该做的事吗。” “朱老板欠我酒钱,他说陪了这顿酒,他就给我结账。” 说到此处,秦姮想到,“他这回总该给我结账了,我去问他要。” “秦姮!” 熊舟宏额边青筋跳了跳,高声喊住了她,“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他害怕朱老板口不责言,也害怕她看到那些怪异的眼神。 “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 “那是他欠我的!” 秦姮硬气的往外走,熊舟宏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掰过来握住她肩膀。 她吃痛得皱了下眉头,明显肩膀上也有伤。 熊舟宏手劲松了松,“你人都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走的。” “放开。” “我会给傅景一笔钱,让他离开你。你们现在这样过着真没意思。落水凤凰不如鸡,如今在外人眼里,你们还不如熊家……” “那又怎样,”秦姮甩开他的手,“已经和离过一次了,我再整些变故出来,会连累想想被人家说闲言碎语。” 秦姮想起吴氏那些骂想想尖酸刻薄的话,心窝子戳着疼。 骂她什么她都受得住,骂想想不行。 秦姮深吸了一口气。 “外头人把咱们想想说得很难听,瞧这形势,想想只能嫁给白修了,可她要没点资本,难不成给白修做妾去?熊舟宏,我现在攒钱很吃力,到时候嫁妆你得给厚实了,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撑起门面。” 熊舟宏点头,轻叹,“你都不管着点,任由她天天跑去找白修,女孩子家的名声当然要败坏了。” “我一天十二个时辰啥也不干,就盯着闺女看?她都那么大了,我能用笼子锁起来不成?” “那你也得教她,做姑娘要自尊自爱,你都不教她,还让傅景抱她,她一个大姑娘了,让傅景碰到手都不应该。” “傅景也是她爹啊,你自己去问想想傅景待她好不好,一天天的脑子里尽想啥呢!我怎么没教想想?我哪儿没教她了?你搁这怪谁呢?” 秦姮准备开门离开,熊舟宏急道:“你身上那么些痕迹,现在回去不合适吧。” “当被狗咬了。” “傅景会怎么想?他还能要你吗?” 秦姮开门的手生生停住。 熊舟宏一鼓作气道:“他上次不也回傅家住了五天,你也在这儿留五天,身上的痕迹也差不多了。” 秦姮瞪着他,失望得问:“你故意把我弄成这样的吧?” “……” “你不是个粗暴的人,你故意的。” “……” “你料定了我不敢这样面对他。” 熊舟宏仿佛吃了一堆苦莲子,瘫软在宽大的圈椅上。 是啊,她这样了解他,他永远不会对她动手,不会虐待她的身体。 “对,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再回去他身边了,我要你永远不能面对他。” 秦姮抬手,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卑鄙。” 她咬了咬牙,说不出的失望,“我去跟他坦白,能不能接受信不信我是他的事。他就是休弃了我,咱们也不可能。” “姮姮!别告诉他!” 熊舟宏喊住了她,额边已是汗如雨下。 秦姮笑了,“你怕挨揍?这会儿知道怕了?” “姮姮……”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这算强暴你知道么?” “是我错。” 如果当初就好好对待她,她不会走,不会跟傅景在一起,也不至于现在沦落至此,发生这样的事。 他深深叹了口气,起身。 “你就在这呆上五天,我会同傅景说是我把你关起来了。到时候身上的痕迹若是还好不了,就说是我强迫你,你反抗被我虐打了。” 秦姮低下了头,端祥细腕上的一片淤青。 她使劲去回忆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始终一片空白。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为什么喝酒 傅景心态崩了。 他在家里暴跳如雷的想砸一些东西,终究还是小心的放回原处。 还是先别急。 横竖他都该先去熊家问个明白。 傅景风风火火的赶到熊家,张氏热情的请他入厅堂,给他沏了杯雨前龙井。 “傅二爷用过午膳了吗,在咱们家吃点?” “不必。” 傅景今日一滴水都没进过,已经气饱了,“昨晚我夫人是在府上留宿了吗?” ““贵夫人喝多了,舟宏便带她和想想回来。” “她睡的哪儿?客房还是?” 张氏眼帘颤动了下,没有回答。 傅景顿时明白了,身子一僵站起来,“带我过去。” “傅二爷,看见了你该如何?”张氏静立在那儿,没有带路的打算。 “我不知道。”傅景胸口沉闷,“可无论他们做什么决定,咱们总要明明白白的不是。” 张氏轻叹,“我瞧着昨天秦姮来时,人是醉过去了毫无意识。就算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不知情的,只能说我家夫君太不地道。”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傅景稍稍有些意外。 张氏又道:“你现在去了,撞见了,秦姮怎么面对你?她就算想跟你过下去的,也过不下去了不是?你若是不信她,想要和离,你便现在就去。” “你若信她,还想把日子过下去,这事就嚼碎了咽下,回去等她回家。” 傅景无力坐了下来,仔细看了眼张氏。 端庄得体,举止大方,虽没有国色天香之貌,却也容丽无瑕。 “你是怕我在这儿闹起事来,你在这节骨眼儿竟还能为熊舟宏着想。” 张氏笑了笑,“不是为他,是为这个家。你同秦姮若是一拍两散,最怕的人是我。我指望着你跟秦姮长长久久的,永远不要有事儿。” 傅景叹息,“我不会跟秦姮分开的,来都来了,我得把她带回去,话我会跟她好好说。” 张氏迟疑了下。 “好。” - 秦姮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回去跟傅景坦白。 有事说事,他能原谅就好好过,不能原谅就散,谁也不耽误谁。 熊舟宏在两旁载满花草的青石路上追上了秦姮和熊想想。 “秦姮,我就不明白了,他都跟你提了和离,你为啥非要跟他把日子过下去,这还是你吗?” “与你无关。” “你这样骄傲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一丛花草之隔,傅景听到这些话,心里深深的触动。 是啊,秦姮忍受了他草率提出的和离,还是愿意跟她把日子过下去。他为什么会猜疑这样的姮姮呢? 秦姮往哪边走,熊舟宏便拦在了哪边。 “那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是为了想想。从前我没有意识到,当我亲耳听到旁人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才发现这话我遭不住。想想不能有个朝三暮四的娘,日子好或不好,我都会跟傅景过下去。” 看不见她人,却听见了她清丽的声音,傅景身子僵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 她竟然为了闺女而已,所以一定会跟他把日子过下去。 太可笑了,他以为秦姮爱他。 “你回我身边来,就没有那么多事儿啊!你为什么不考虑我?我休了张氏,再风风光光娶你一回,咱们是原配夫妻,那叫破镜重圆,旁人不会说什么的。”熊舟宏大声道。 张氏在傅景的身旁,脸色也极其难看。 不意外,她知道在熊舟宏的计划里,她是随时要被休弃的那个人。 “别瞎嚷嚷,让你家里下人听见了,张氏今后怎么做人?我们不可能了。” “我们怎么不可能了?!” 秦姮提醒他,“我负气带着想想离家时,你没有追上来。” “我追了,被我爹拦下了。” “几天后回来给你和离书,看到了杨柳。她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在家里指挥下人。” “那是我爹塞给我的……” “什么都你爹,你爹,你孝敬完了,这回想起我来了?你好意思吗?”秦姮无奈,“想想,跟爹告别。” 熊想想跟在秦姮身边,轻轻说了声,“爹,我走了。” “没吃饱饭吗,大点声。” “爹,我要走了!” 熊想想扯开嗓子喊。 “听见没,女儿要走。”秦姮对熊舟宏道,“还不让开!” 熊舟宏不得不挪了一步。 - 熊家大门口,秦姮看到倚着石狮子的傅景,有些心虚得冒了冷汗。 明明她不愧于心。 “你来了啊。” 傅景点了下头,眼睑低垂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并排走着回家,以往这时候傅景会牵她的手,或者牵起想想。 可他今天一声不吭。 秦姮低声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回去咱们单独说。” 傅景又“嗯”了一声,微微低着头,目光一直在脚下地上。 关上屋门。 傅景在桌边坐了下来,秦姮站在他面前,拧巴了半晌。 “昨晚发生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我不是自愿的,我喝多了。” 发生了…… 傅景心尖一痛,冒火的情绪在对上她楚楚可怜无辜的双眸后,拼命的把脾气压下来。 他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心里头还是翻江倒海的不痛快。 “为什么喝酒?” “……” “为什么喝酒?!” 秦姮张了张嘴,什么也无法辩解。 为了钱啊。 可她怎么说出口,她为了钱陪人喝酒,哄人高兴,然后被熊舟宏捡走了。 也幸好这个人是前夫,若她被别人带走糟蹋了,估计她也活不下去了。 “我错了。”她低着头说。 “你哪儿错了?” “对不起。” 傅景急躁得拍了下桌子,“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喝酒!” 他要的不是道歉,是原因。 秦姮紧紧抿着唇不开口。 傅景看着她,低低得笑了一声。 小时候他俩就常玩在一块儿,活了多少岁,他俩就认识了多少岁。 可他还是不懂她,也走不进她的心里。 他以为的相爱,不过是她为了闺女而维持的表象罢了。 “为什么喝醉,又恰好熊舟宏把你抱了回去,你回答我。” 秦姮越来越难受,“傅景,能不能别问了,总归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傅景起身,出门前淡淡看了她一眼,“放心,不和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该不会是为了你 直到子时,傅景都没有回屋。 秦姮望着那盏快燃尽的烛灯,就算她这段婚姻,摇摇欲坠的到了将熄时候。 她起身穿上衣服,可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大半夜的,难道去傅家找他? 她犹豫了良久,躺回了床上,身上到处都疼。 - 熊想想发现,傅叔叔把庄子里很偏的一个厢房收拾干净了。 秦姮眼见着他一趟又一趟把自个儿的东西都搬了过去,就坐在卧房外院子里静静看着。 朱老板如约把欠下的酒钱送来了,可秦姮没有一点点高兴。 熊想想看到了娘的落寞伤心,小心翼翼的说:“娘,是我的错。” 秦姮摸了摸她的头。 “娘知道你的心思,娘也对不起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景白日里在庄子上帮忙,人前与秦姮恩爱如常,人后即使同席用膳,一句话也不说。 “娘,你多吃点吧,你瘦了好多。” 熊想想故意在吃饭的时候说,“你天天睡不好,心事重重的,久了会生病的。” 傅景抬眸了秦姮一眼,低下头,吃饭的速度更快了些。 “娘,那天我如果不去找爹爹,你跟爹爹也不会碰到的,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熊想想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瞥向傅景,想看到他有一点点反应。 结果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拉开椅子就走。 熊想想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的解释多少会有点用处。 秦姮脸色有些难看,放下了筷子,突然顿住了身子。 这一幕很熟悉…… 熊想想迅速离凳,扶住了秦姮。果然,秦姮双眼一翻,倒在了她身上。 大夫来得很快,赶紧的给秦姮号脉,熊想想撅着嘴,双眼通红。 回回娘跟傅叔叔吵架,都会这样晕一次,娘当初跟爹吵架,直到和离,都没这样的。 “大夫,我娘没事吧?” “没事儿,你娘是有小宝宝了,都三个月啦,你要当姐姐了。”大夫笑着说。 熊想想愣住,有小宝宝了? 秦姮大概也是被惊到,突然惊醒过来,“大夫,我有身孕了?” “是的。”大夫收拾好东西,背上了药箱,“秦娘子,你也是个马虎的,葵水迟了两个月也没有发现吗?” 秦姮是感觉葵水好像挺久没来了,但是…… “从前大夫说我不能再有孕了啊,怎么会又有了呢?” 大夫笑道:“这事可没有绝对的,也要看契机和缘分。总之恭喜秦娘子了,的确是有孕了。” 秦姮呆呆的坐在床上,大夫走了许久,还没缓过劲儿来。 三个月了,傅景的孩子。 他知道会高兴吗? - 傅景闲下来了,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 虽然现在日子过得紧迫,就一点挺好,酒管够。 他每次开始喝酒前,会往屋子的门闩上加许多把锁。 免得自己狼狈得跑出去惹人笑话。 他这还没锁完,就有人敲门。 “二爷,有人找!” 傅景看了看桌上两坛酒,取下了门闩。 吴氏头一回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找他,就杵在大门口,没敢进来。 傅景把他们拉到了偏处,“怎么了?” 吴氏拿出一张纸条,纸上写着,“秦姮跟熊舟宏的事我听说了,事已至此,你回家吧。” 傅景摇了摇头,“我确定他们啥事也没有,你别操心这些。” 他掏出一掂银子给吴氏,“给孩子买点吃的,回去吧。” 吴氏用唇语道:“外人都在耻笑你。” 为了个女人抛妻弃子,这女人却跟前夫当众纠缠不清。 傅景笑了笑,“我从不管外人那张嘴。吴晚清,别管我的事。” 吴氏嘴巴不能开口说话了,眼力却一贯的好。 她清楚得看到秦姮出来了,秦姮站在傅家大门口,正望着这里。 吴氏眼眶一红,两行泪说来就来,用唇语道:“抱一下我,我就走。我想让孩子觉得爹娘是恩爱的。” 傅景叹了口气,自然而言的伸手把她拥入怀中。 “当初明明约法三章的事,如今有时我也会觉得愧疚。总之,谢谢你,你带孩子辛苦了。” 秦姮看够了,转身进去。 也许当初答应跟他成亲就是错的。 那时候,她恨熊舟宏啥事都要听爹的,恨熊舟宏的软弱,恨他接受了妾室。 傅景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跟熊舟宏背道而驰,他叛逆,从不循规蹈矩。 一个这么多年都在等她,随时随地为她离经叛道的人,她心动了。 那样的心动,如烟花盛世绽放,绚烂了三年之久。 等到它落幕时候,谁来清扫这满地硝烟。 - 两个月后,某一日。 白修翻看着账本,突然走了神。 某人多久没来了,她不找傅菁了吗? “祝飞。” “在。” “去一趟秦姮的酒庄。” - 秦姮的腰围明显大了一圈,可她套着宽松的外衣掩起来,便就没那么明显。 旁人见到她,也只当她到底年近三十,心宽体胖了。 傅景总是吃了饭就走,跟秦姮照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纵使照了面,也是错开目光,不会看她。 “娘,为什么不能告诉傅叔叔……”熊想想不明白。 秦姮道:“在他看来,我不守妇道。我告诉了他,没准他还会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何况他有两个孩子了,这个他不在意的。”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等这个小弟弟小妹妹出生了,娘得费心去照顾,有些时候可能会来不及顾上你。想想有事儿一定要主动告诉娘,好不好?” 熊想想点头。 “夫人,白家来下了笔大单子,您看看。” 秦姮接过管事递上的笔录,被这个数字惊了惊,很快顾不上高兴,眉头就深深揪起。 熊想想凑过去一看,急着嚷嚷道:“娘,这个绝对不能接,肯定是个坑!万一你备好了东西他随便找个理由不接货,咱们就得卖庄子赔成本了!” 一万坛佳酿,数量庞大到库存远远不够支撑。 更重要的是,白修这个人绝对没怀好意。 “白修要这么多酒做什么?” “说是要给浔城每家每户送一坛美酒,以回馈他们多年来的支持。又恰好被夫人的佳酿折服,便有意让浔城每个人尝尝夫人的手艺。” 管事挠了挠脑袋,说道,“这白公子年少气盛,干出这种事是真的有可能的。” 这扯淡的理由秦姮没听进去,她看了眼熊想想。 “他该不会是为了你,换个法子接济我们?”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不会再等你 , “绝对不是这样!” 熊想想头摇成拨浪鼓。 白修不找事就很好了,还接济,熊想想就是脑子喂泥鳅了也不敢这样想。 “酒曲和酿酒用的粮食要一本大成本,我们借不到这么多钱来周转。” 秦姮拿着这烫手的单子犹豫不决,“可是若办成了,咱们就不必再这样拮据了,资金算是活过来了。” 这样的生意她很难吃下,却更难拒绝。 熊想想自然会想到,白修正是利用了生意人这点特性。 “娘,白修不是个好东西,他很坏的,你千万千万不要跟他做生意!” 当秦姮拿过笔,准备在单子上签字时,熊想想哭着抱住了她隆起的肚子。 “娘!白修真的是坏人!傅菁是他藏起来的!他害死了他亲爹!傅家也是他害的!他要报复咱们啊!你这单子千万不能签!” 笔墨被她的折磨抖了抖,染污了单子。 秦姮掰开她勒在肚子上的手,皱眉道:“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熊想想紧张得看着娘亲,生怕她不信自己。 秦姮无奈道:“你别忘了,白修才十三岁,比你大两岁而已,他能干坏事?想想,这单子娘得接,咱们做生意的人,很多时候就靠一笔单子发家,这机会我必须要抓住了。哪怕赔得血本无亏,到时候我也认了。” 她不信,那就只能来强硬的了。 熊想想伸手抓过纸张撕了个粉碎。 “你要是接了这个单子,我就告诉傅叔叔你有他的宝宝了!不!准!接!” 秦姮愣住。 这孩子为什么要这样? 午膳时,傅景看到耳朵红肿的熊想想,和满脸阴郁的秦姮。 熊想想撕了白家的大单子,这事他也听说了。 这样的闺女真是不负这个姓。 熊得踏踏实实彻彻底底。 傅景还隐隐察觉,秦姮最近的食量大了些,庄子里下人都说秦姮如今是心宽体胖了。 唉,她当然能心宽,她不在意。 熊想想开口,打破了饭桌上的寂静,“娘,明日是你的生辰了。” 秦姮下意识的看向傅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秦姮低语:“不过生辰了。” 都快三十岁了,没啥幺蛾子好整的。 熊想想不罢休,故意看着她的手腕,说道:“这个镯子娘还带着呢,这是去年娘生辰时候,傅叔叔送的吧。” 秦姮瞪了她一眼,熊想想视若无睹。 “娘变卖了好多首饰,怎么这个还在?” 只一瞬间,傅景的双眸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下,很快又成静潭,仿佛从未起过涟漪。 秦姮赶紧把镯子往上缕,用衣袖盖住了它。 傅景一如既往的安静,吃完走人。 这两个月来,他在饭桌上除了进食,一句话都没说过。 - 吴氏带着孩子来找傅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起初他们只在外面,后来两个孩子会直接跑进庄子里来。 傅景起初会告诫吴氏不要来,后来慢慢的他也不提了。 吴氏仗着自己哑巴,料准了傅景不会凶她。只要脸皮够厚,他就一点儿没有法子。 秦姮犹豫了很久,终于踏进了傅景独住的院子。 眼前温馨的画面刺目了她的眼睛。 傅景半蹲着,一手搂抱着儿子,亲吻了女儿的小额头。 他的这一双儿女是龙凤胎,今年五岁了。 吴氏就站在阳光下,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浅浅笑着。 秦姮把踏进院门的那只脚缩了回来,转身离开,心中缓缓落下了一个决定。 这一夜。 傅景回到酒香浓郁的屋子里,例常正欲上门闩,有人隔着喊道:“二爷,夫人让你去趟堂屋。” 傅景吸了口凉气,“有什么白天再说。” “夫人说了,她在堂屋等着你。” 这人喊完话就走了。 傅景一头栽倒在床上,盥洗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每看到她,他就会想起她那不愿和离的理由。 他不过是个工具人,这段婚姻是她为了熊想想才维持下去的而已。 他什么都不是。 秦姮独立坐在堂屋里,沏好的茶凉了两壶。 第三壶茶时,傅景来了。 他依然没用正眼看她,进来就坐在了她一茶几之隔的圈椅上,满脸疲倦不耐。 “什么事。” 秦姮将放在身旁茶几上的纸往他身边一推,“给你这个。” 傅景头都没转,只往茶几上瞥了一眼,这一眼,他愣住了。 他整个人扳了过来,拿起这张黄底黑字的文书,上头按好了秦姮的指印。 怎么可能。 她不是为了熊想想,如何都不会和离的吗? “这是什么东西?”傅景死死的看着她。 秦姮淡淡道:“和离书,也可以管他叫放夫书。” “为什么?” 傅景紧紧捏着这张纸,呼吸逐渐急促,“你要回熊舟宏身边去了?” 他清楚得记得,那天他听到秦姮说,因为她不可能跟熊舟宏破镜重圆,所以不会跟他和离。 那么现在,她一定要跟熊舟宏在一起了。 “到底是想想的爹,你回头也很好。” 傅景口是心非的说着,把和离书揉进了掌中,揉成了一团,“我回去会按上指印的。” 怪不得她近来会心宽体胖,原来是和前夫和好了。 够了。 这个女人是他年少时到现在的一个梦,梦做得够久了,是该醒了。 傅景站起身。 带着和离书出了这堂屋,他就再不是秦姮的丈夫了。 “秦姮,我不会再等你。” 秦姮笑着说:“我也一样。” 傅景吃力得走出了几步,停步问:“这样急着和离,是因为明日你生辰,要跟熊舟宏一起过吗?” 秦姮关于他的这些问题,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她抿了口温茶,妥帖道:“天不早了,明早你再走吧。” - 这一夜,暗空无星。 傅景走到了他那间院子里,手里的纸已被掌心的汗湿得软啪啪的。 他猛地调转了方向,去了秦姮的卧房门口。 他突然发现人都是犯贱的。 这两个月来,他刻意的冷她,气她。 可这一纸和离书拿到手里,他怕了。 明明她说不会和离的…… 傅景蹲坐在秦姮的卧房门口,很想进去再谈一谈,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很重。 闹那么久脾气,他不过是想要一些证明,证明他不是一厢情愿。 多幼稚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惊雷 秦姮辗转反侧大半宿,不知什么时辰了,她肚子饿的不行,不得不起床吃东西。 “小家伙,肯定是你饿了,不是我饿了。” 肚子大起来后半夜饿是常事,桌上一直有糕点有备无患。 秦姮敞开了肚子啃糕点,外头一道闪电劈空,屋里登时亮如白昼,吓了她扔掉了糕点蹦进了被窝里。 她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又一声惊雷炸响。 秦姮的身子猛得一颤,许多画面毫无征兆的涌入脑中。 “爷惦记你老久了,你做爷的女人,爷给你钱,你要多少爷给你多少……” “这么好的宝贝,熊舟宏不知道珍惜,爷来疼你……” “让爷亲一个……”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想跑?不肯不陪爷一个人,那就陪咱们一群人!” “都跟过两男人了,装什么清高!” “秦大小姐果然是脱了更美,是不是啊?” 无数屈辱的声音在耳边阴魂不散似的不断回响,逼得她无路可退。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几声雷后,傅景绷不住了,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姮姮……” 她一身雪白的寝衣,四肢张开着躺在床上,仿佛在挣扎,又仿佛怎么也动不了。 傅景疾步过去,“怎么了?” 秦姮看不见他,惊惧得睁着眼睛,嘴巴里像塞了东西一般,张得很大却只能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 “姮姮?” 傅景一碰到她的手,她惊叫得退去,缩到床边的那边。 在她的眼前,所有折磨到一声闷响嘎然而止。 酒壶的白瓷碎片四溅,压在身上的那个人,血从他脑后淌下。 “你们他妈的都去死吧!” 他来了,想想的父亲…… 傅景看她终于安静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姮姮,都是我不好,我脾气太臭了,我这就搬回来,我不闹了,真的不闹了……” 秦姮木衲得看着他,脸色惨白如纸。 良久后,她抽回了手,安静躺了下来,身子向里蜷成一团。 傅景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她抖得厉害,她很怕打雷的。 傅景两三下脱了靴子外衣,钻进被子里从后拥住了她颤栗的身子。 “有我在,不怕了。姮姮,我不能失去你的……” 傅景的手覆上了她肚子时微微一愣,姮姮胖了这么多吗? 他握住了她纤细的双手,一片冰凉。 “生辰快乐啊,姮姮。”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身子的颤栗在渐渐平复之时,又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怎么了?”傅景吻了吻她的颈后。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怀中的女子惊惧得尖叫了声。 傅景紧紧抱着她,轻声细语的哄。 “我在啊,怎么还这样怕?” 他有些后怕得想,幸好他来了,不然姮姮该怎么度过这一夜。 良久后,秦姮不再颤抖。 傅景把她的身子轻轻扳过来。 她睡着了,双臂还紧紧抱着自己,掰都掰不开。 她纤长的眼睫浸在一片湿润中。 傅景吻了吻她的泪。 “我太贪心,想你能向我证明你爱我……” “就这样的贪心,却把你推得更远。姮姮,我爱你就够了,我爱你……” - 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 迷迷糊糊中,傅景感受到微凉的手指在他脸上细细勾勒着轮廓,这只手在颤抖。 傅景握住了她,吻了吻她的手背,缓缓睁开眼看她。 秦姮一怔,用力抽回了手,转过身去蜷起来。 “还在生我的气吗?” “……” “骂我几句就好了,不要一个人忍着。” “……” 傅景温声细语的说着,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欲把她的身子扳过来。 秦姮猛地一缩,“你走。” 声音哑得仿佛被沙砾磨过。 傅景急了,“……我不会走的。” “你走。” 她的声音重又沉,像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傅景哑声道:“我错了嘛,是我的错,我混蛋,我居然冷了你两个月,我伤你的心了是不是?” 秦姮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你走。” 傅景走出了屋子,熊想想在外头用棍子扒着蚂蚁玩,瞧见他,熊想想灿烂的唤了一声。 “傅叔叔!” 傅景生硬的对她笑了笑,“想想,你娘好像不太高兴,你去哄哄她。” 熊想想奇怪的歪了下脑袋。 傅叔叔总算找她了,她还是不高兴吗? 熊想想蹦到房间里头,秦姮还是蜷在被子里,像个蜗牛一样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娘?” 秦姮听见这一声,猛地坐起来抱紧了熊想想,大口大口的喘息。 “娘,怎么了,傅叔叔又惹你了?” 熊想想板起了脸,心想着,傅叔叔再这样下去,她也要不高兴了。 秦姮摇了摇头,亲了亲她的小脸,“想想,你去把爹叫过来。” 熊想想一愣,“谁?” “你爹。”秦姮吃力地说,“去吧。” 熊想想走到门外还没回过神来。 娘要找爹? 这太稀奇了吧。 傅景见她出来,紧张兮兮的问:“你娘怎么说,她还好吗?” “她要见我爹爹。”熊想想也很懵。 傅景呼吸停了片刻,整个人颓丧的靠在宽大的树干上,几片树叶晃落。 - 熊想想把老爹请来之后,傅叔叔还靠着树干失神,看了他们父女两一眼之后,黯然转身离开。 秦姮把熊想想赶了出去,只留熊舟宏一人说话。 熊想想扒着房门,爹娘声音压得很低,她耳力特别好,很多话还是听不清。 她听见爹哭着说:“他们都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外面没有人知道,你就当没发生过……” “……” “姮姮,就当我求你了,不要这样……” “……” “你让想想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 娘的声音太低,近乎无声,熊想想一句都听不见。 爹到最后吼了一声,“我就活该承受吗,你想过我要承受什么吗!” 秦姮哑着声音说了句,“你小点声,别让想想听见了。” 再然后,熊想想就只能听见爹断断续续的哭声了。 熊想想扒得脖子都僵了,门突然被拉开,熊舟宏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熊想想,牵起了她的手。 “爹,怎么了?” 熊舟宏道:“你娘说,以后她不管你了,让我来带你走。” 他拦住了要往屋里冲的熊想想,眼底血丝密布,语气生硬。 “你娘有新的宝宝了,顾不上你。你跟了爹就别再来见娘亲了,走。” - 熊想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明白,娘为什么有了第二个孩子就不要她了。 是她太不听话,惹人烦了吗。 还是因为她撕了白修那笔单子? 回到熊家,熊想想不吃不喝,熊舟宏也不吃不喝。 张氏把熊舟宏拉了出去,“你这个当爹的都这样,你让你女儿怎么办?为了孩子也得振作点,明白吗?” 熊舟宏挨了一顿训,回来桌上后狼吞虎咽,直到噎着了呕了出来。 张氏贴心得给他拍背,“急什么,慢慢吃。” 熊舟宏吐得双眼通红,笑着对熊想想说:“想想你看,吃东西也得有人样,不然呛着了可真难受。” “爹,我想去一趟白家。” “找白修?” “……嗯。” “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去找他了。要见面让他提着聘礼来见。” 熊想想张了张嘴,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寻思着,娘肯定是因为她撕了单子才生气不要她了,她必须得找白修去谈谈,实在不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当初宰了白修泄愤。 爹不让她出去,她就找机会溜出去,熊家她熟悉得很。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所以你要活下去 白修安安静静钓着鱼,微微出神之时,突然凛光一闪,一把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 “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害我娘?” 熊想想咬牙切齿的说道,“有意思吗,我娘已经很缺钱了,你还死咬着不放,你到底要我们家还债到什么地步?” 白修眼色一沉,“我以为我要害你娘?” 不过是看她过得惨,想伸一下援手而已。 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还舍不得那几万两银子,对方居然还来兴师问罪了。 “你打得什么主意,我可猜不到,”熊想想恨恨的说,“不过你也算又赢了一次,我娘把我赶出来了。” 白修一愣,“你娘把你赶出来?” “你肯定算准了吧,我实在没办法就撕了你的单子,我娘生气把我赶出来了,你可得意了吧?” 熊想想的刀紧了紧,在他脖子上割出浅浅一道痕迹,“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傅菁在哪儿,不然我现在就切了你细皮嫩肉的脖子。” 忍不了这个恶魔了。 让他活着,就等于自己在慢性自杀。 白修觉得哪儿不对劲。秦姮视女如命,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单子赶走女儿? “我带你去见傅菁,你把刀放下。” 熊想想眯起了眼,“不放,我一放你就会反过来宰了我。” “你听说过强弩封喉吗,一击毙命。我附近跟着人的,到时候你还没来得及切断我脖子,人就先去了,到时候浔城的人就会说……熊想想求爱不成,在白家自尽。” 白修啧啧说道:“我不介意人家说我绝情。” 熊想想脸上一阵红一阵紫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抽回了匕首。 “带我去见傅菁。” “好啊,去梦里见。” 白修起身,往侧挪了一步。 一颗石头从百步开外飞驰而来,击中她胸骨一处穴位。 “卑鄙……” 熊想想强撑着挣了下眼,身子疲软下来。 白修接住了她。 - “白公子来了,夫人,看来白公子是诚心做这笔生意的。” 管事高高兴兴的来喊秦姮。 秦姮一遍遍的对镜描妆,淡淡道:“不接了。” 什么生意,什么钱财,她没有力气再去经营那些费心的东西。 管事不明所以,“夫人,白公子来了银票来的,他愿意先付钱款,咱们不必担虑……” 这个人是白修。 秦姮突然想到了什么,扶着肚子起身,“我去见他。” 她走在管事前面,下某个台阶时突然踩了个空,险些摔扑出去。 管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夫人,别着急,慢慢走。” 秦姮踏进堂屋,白修端端正正的坐在客位,明明十三岁,眉眼间却老气横秋,毫无少年稚气。 秦姮坐在他对面,开口道:“这笔单子,是因为想想吗。” 白修的视线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浅浅看了眼后,抬眸礼貌的微笑。 “白秦两家是世交,帮点忙也应该。” 秦姮笑了笑,“想想告诉我说,傅菁在你手上,她这两年总往你那儿跑,是因为这个吗。” 她对于女儿,从来没有不信过。 白修薄唇微抿,平静得看着她,没有否认。 秦姮道:“所以白坤是你害的,傅菁是你藏的,甚至傅家出了事,也跟你有关吧。” 她回想过傅老爷子寿宴那天的事,熊想想跟白修聊过之后,突然就戏精上身,非要把傅景骗出去。 女儿想救傅景。她后来才想明白。 可女儿其实是让白修骗了,事情并没有白修说的那么严重。 白修淡淡道:“都对。” “她这样一个目击证人,什么都知道的人,你为什么不杀了她?”秦姮问。 秦姮仔细想来,女儿的处境曾是多少危险,可她一无所知,后知后觉。 白修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是动过念头也行动过,没有成功,杀熊想想有些难,但并非不可能,可他后来再也没有这样打算过。 秦姮轻轻叹息,“你为什么纵容家丁散布谣言,说我们想想纠缠着你?” 白秦两家世交,熊想想即使常常往白家去,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市井之人有板有眼的说着,熊想想找的就是白修。 白家下人的嘴素来严谨,却把这事儿肆意的传开去。 白修坦言,“起初我只是想捉弄她,想看她气得跳脚。” 她生气的时候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很圆,她做足了架势,却没有丝毫恐吓到人的威力。 很可爱。 以至于每次她很生气,他却莫名的想笑。 “后来你觉得,嫁给你也不错。”秦姮淡淡道,“所以傅老爷子寿宴那天,想想说她不喜欢你,不想嫁你,你恼了,故意编半真半假的谎话捉弄她。” 说到此处,秦姮笑了,“白修,你果然还是个孩子,这时候就挺幼稚的。” 经她这么一说,白修茅塞顿开。 当时的恼火从何而来,他现在才搞明白。 “人们都说熊想想勾搭白修,可其实动心思的人是你。”秦姮用脂粉修饰了脸色,却掩饰不了眉眼间的疲惫,“说真的,你这孩子心思太多,把想想托付给你,我是不放心的。” 白修抿起了唇,眸光黯然。 秦姮又问:“傅菁那孩子,是生是死?” “活着。”白修道,“只是还没到放她的时候。” 早就没有人在找傅菁了,傅家人自顾不暇,且都以为她死了。 傅菁这个人,能钳制到的只有熊想想。 秦姮眨了下眼睛,“你在等想想嫁给你那天?” 白修沉默不语。 秦姮叹息,语重心长道:“没有人会对威逼胁迫自己的人产生感情。白修,傅菁是想想的心结,你把傅菁还给了她,再想别的吧。” 白修沉下眼眸,“我并没有想太多。” 走一步算一步,他从来只知道眼下该做什么。 只知道秦姮不能死。 “唉,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 秦姮疲惫的摇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 白修道:“因为仇恨。” 秦姮一愣,“什么?” “秦姨,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仇恨会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 “……” “秦姨,你看看我是什么样子。” “……” “你希望想想变成我这样吗?” 秦姮的手紧紧抓着圈椅扶手,眼底掠火一丝心惊痛楚。 白修看着她,道,“所以你要活下去,不要让熊想想背负仇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猜,这个人是谁 , 秦姮久久的愣住。 她好久才确定自己听明白了,猛地立起,“你知道什么?” 白修微微抬头,眼中无波无澜。 “人我都办了,一个不落,包括失踪的朱老板。我以为你为了女儿会活下去的,可你的选择太让我失望了。” “我喜欢干净单纯的熊想想,如果你的死,让她变得复杂而不快乐,她注定会被我厌弃的。” 白修站起身,他几乎跟秦姮一样高了。 他看了眼秦姮的肚子,“就为了你那不值钱的自尊,害苦两个孩子,啧啧。” 秦姮一手捧着肚子,指节森森苍白,唇齿打颤咯咯作响,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我还秦氏富贵,给想想安乐一生。秦姨,为了秦百刑和想想,你得活下来,这是你这条命最大的价值。” 白修平视着她,眼眸深深。 “对了,秦姨,你有没有想过,朱老板不差钱,为什么偏偏拖着你的不给?” “从你踏进海晏河清之前,你就被设计了。你猜,这个要你命的人,是谁?” - 一掀开马车的锦帘,白修就感觉哪儿不对劲。 他若无其事的坐下,脚边是晕着的熊想想。 出去前她分明不是这个姿势,现在却换了个面向他的姿势。 她在装睡。 确定这点之后,白修唤道:“祝飞。” 祝飞掀开车帘,“公子,何事?” 白修看了地上的熊想想一眼,故意道:“秦姮接了这笔单子。” 熊想想的手抖了一下,双眼用力的紧闭。 祝飞不明所以,这点事跟他提什么? “公子……” “今晚把傅菁挪我房里来。” 祝飞愣了愣,“好的公子。” 熊想想装睡很久,直到白修踢了踢她,她才装作迷糊的揉着眼睛醒来,冲他龇牙咧嘴的吵了一通,再被带到熊家门口赶了下来。 张氏看到熊想想回家,急忙搂住了她,“哪儿去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常常往外跑,明白吗?让你爹担心坏了。” - 大半夜的,熊想想轻轻松松的翻墙进了白家,很谨慎熟练,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白修的卧房。 东张西望的没发现有人,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溜了进来。 白修原来是头死猪,这都不醒。 她指尖顶着微微火苗,在他房里一寸一寸的照了一遍。 一尘不染,啥玩意都没有。 熊想想又开了柜门,伸手摸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她用火苗照着白修那张床时,神色顿住。 薄薄的透明纱幔里,他被窝里像是两个人的身形…… 熊想想顿时气得手抖。 傅菁还那么小,白修居然让她陪自己睡觉!禽兽,贱人…… 熊想想怒不可遏的冲上去掀开帐幔,再用力掀开被子。 下一刻,她被拽了一把,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指尖的火苗被掐灭,肩膀被按得死死的。 白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小年纪,大半夜来掀男子的被子,你还没长好呢,急什么?” 熊想想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过来,她又被戏弄了。 他在被子里塞了条被子。 “我呸,卑鄙。” 熊想想一挣要坐起,又被按了下去。 白修挑眉,“你再不老实点,我要叫人了,让大家看看熊想想为了勾引我有多努力。” “你要干什么?” 熊想想警惕得看着他,“你敢乱来,我放火烧你!” “抱着我的那种?你再试试?” 熊想想面红耳赤,“你不要脸!” 白修笑了声,“傅菁的确在这里,想见她吗。” 熊想想果断点头。 “求我啊。”白修道。 熊想想咬了咬牙,“求你,我求你了。” 白修松开了她的肩膀,“跟我来。” 熊想想对着他的背龇牙。 这世上谁最可恶,最讨人厌,除了白修还能有谁。 白修打开衣柜,手伸入摸黑一顿操作,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熊想想瞪大了眼睛。 完了,啥也没看清。不过知道这里有机关就好了,改天她再来试试。 里头黑乎乎的,白修刚掏出火折子,这条方方正正的密道突然被照亮了。 白修回头望向光源,见熊想想摊着掌心,一束火苗在她掌心微微摇曳。 熊想想另一手摸了摸砖石,“你真有钱,密道都用大理石做墙。” “通往地下的,难免潮湿,用大理石最好。”白修看了看她掌心的火苗,说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钱。” 熊想想紧跟在他后头,突然拉住了他腰间衣角。 白修道:“你怕什么。” “怕有暗器,怕你暗算我,死我也要拖着你的。” 白修“哦”了一声。 拐了几道弯,走了大概五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傅菁!” 这地方倒是一应俱全,床,桌椅,桌上吃的东西也不少。 三年不见,傅菁长大了许多,幸而脸白白净净的,人也没明显瘦下来,看起来没有受太多苦。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手上戴着手铐铁链,熊想想扑过去摇晃她,可怎么也晃不醒她。 “白修!你把她怎么了!” “提前给她吃了昏睡的药,放心,平时不这样。” 白修几乎能预见这两人见面要哭得怎样天昏地暗,吵得人头疼,所以他提前让傅菁睡了过去。 果然,熊想想搂抱着傅菁哇哇大哭,“白修,你放了她吧,她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的。” 白修道:“我有安排人轮着陪她,有时也让她出去晒太阳。” 熊想想逐渐安静下来,抹了把眼泪,“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她。” “随你。” 白修转身就走的架势,又突然道:“你娘接了我的单子。” 熊想想一怔。 这个人……真的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 一想到傅菁好好的活着,熊想想胃口好了些。 又想到娘亲接了白修的单子……熊想想三两下的就把饭扒拉下去,她还得去找娘。 熊舟宏一手拿着筷子,双眼失神对着菜,迟迟没有动手。 张氏推了推他,他才夹一个菜,放到了碗里,又开始盯着碗发呆。 “爹,我一会儿要去娘那里一趟。” 熊舟宏猛地回过神来,“对,去你娘那,去你娘那。”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怎么还不走?” 熊想想看了看碗里还有一半的饭,再看了看魂不守舍催她的爹,皱起了眉头。 爹吃过了吗?怎么比她还急? 在她愣神的时候,熊舟宏拽住了她的小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下来,急不可耐的往再走去。 张氏看着熊舟宏的背影,冷笑了声,起身追上前去。 大门口,熊舟宏和熊想想的背影都停在了那里。 谁来了? 张氏好奇的上前去看。 接下来,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回来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熊家大门前。 秦姮下了马车,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扶着肚子,笑着对呆若木鸡的熊舟宏说:“愣着干什么,帮我拿东西。” 这一笑,如山花肆意绽开,美好的像梦。 熊舟宏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了不是幻想,赶紧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另一手揽住了她。 “姮姮,你回来了?” “嗯。” “你真的回来了?”熊舟宏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从地狱到天堂,只她一个决定而已。 秦姮一眼便看到脸色沉闷的张氏,笑着说:“我回来了,不走了。” 熊舟宏揽着她进去。 张氏在熊舟宏目光扫过来的那刻,嫣然一笑,“姐姐回来了,我让人去收拾一间……” “不必,东西搬我房里就好,”熊舟宏交代道。 秦姮莞尔,“辛苦妹妹了。” 张氏礼貌的回敬了笑意,“不辛苦,这都是我这个大娘子应该做的。” 一句“大娘子”,秦姮并未入心,熊舟宏却是心惊肉跳。 熊舟宏揉了揉秦姮的肩膀,温声细语的承诺,“我会尽快把她处理好的,然后再娶你一回好不好。” “不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是最重要的。”秦姮摸了摸肚子,“收拾了一早上,我还没吃东西呢。” 一家人。 从前习以为常的事儿,后来成了奢望。 如今再听她这样说,熊舟宏仿佛丢了很久的宝贝突然找回来了。 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捧在手心上,再也不弄丢了。 “想想,快去厨房让烧几个你娘亲爱吃的菜,叫他们手脚麻利点儿,你娘饿了。” 下人们都去帮忙搬东西了,姮姮回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他只能喊跟在身后发呆的女儿办事儿。 “哦,好!”熊想想撒腿就跑。 她跑的路上琢磨着:娘回来了,是不是放弃酒庄了,那笔单子是不是不关她事了,自己也不用操心了? 熊舟宏把秦姮扶到正厅,她看着这一桌菜,道:“这不是有,还让烧什么。” “都凉了,你有身孕呢,得吃热乎的。”熊舟宏握着她的手,深深看着她,感觉怎么都看不腻,“姮姮,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只奢望着秦姮愿意活下来,哪怕很难。 都不敢想她会这样回来。 秦姮也看了看他,“你瘦了。” 熊舟宏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把她搂进怀里,很小心没让她肚子受压,而自己仰着头,望着房梁。 他知道只要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是不是我疯掉了,幻想你回来了。姮姮,你把女儿丢给了我,我就是想同你一块儿死都没法子,你太残忍了你知不知道。从前我盼你回来,现在我只盼你活下去,你活着就好了……” 秦姮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提了。只是我这一个孩子,你能接纳吗?” 熊舟宏问:“你没告诉傅景?” 秦姮摇了摇头,“他回傅家了,他跟吴氏还有两个孩子日子过得挺好,就不打扰他了。” “那这孩子就是我的,”熊舟宏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泪水随着他这低头一泄如注,“说真的,我希望他是个男孩子,谁也不能说你生不出儿子了。” 秦姮笑道:“舟宏,其实你一直都没明白,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你计较的是你跟他们一样。”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熊舟宏真心实意的一遍遍认错。 张氏忙好了过来,正厅中破镜重圆的两人旁若无人的相拥。 看起来是这样感人至深。 她袖下的拳头不由得紧握,指甲嵌进了肉里,疼痛提醒她忍耐。 秦姮推了推熊舟宏,他才松开手吩咐道:“把这些冷掉的菜端走。” 而这里只有张氏。 张氏笑着应道:“好的。” 秦姮看着她端盘离去的纤纤背影,牙关紧了紧。 白修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得在耳边响起。 “张氏的父亲也是海晏河清的常客,一来二去的,成了老相识。张氏常回家去哭诉,说秦姨你改嫁给了傅二爷,却还勾着她夫君不放,挑唆她夫君苛待你。” “那张氏父亲什么脏事没做过,欺负女儿的人他怎能放过。” “他便同朱老板商量着毁了你。朱老板也有自己的算盘,觊觎秦姨的人很多,他把你奉上,能赚不少人情。且秦傅两家都已没落,无人替你撑腰,这才有了那天的事。” “不止如此,张氏她很早便中意熊叔了,为此多年不肯嫁人。张父一群人便常在熊老爷面前挑唆,耻笑他没有嫡长孙,手把手教他怎么气走儿媳妇。” “秦姨,你甘心吗?” 她不甘心。 她恨不得掐死了张氏。 可是死太痛快了,这不够。 她得让张氏亲眼看着,看着她最害怕的一切,一点点变成现实。 - 熊想想把秦姮给她夹的菜撩了出去,继续埋头吃饭。 秦姮又夹了别的,“那吃个鸡翅。” 熊想想把鸡翅夹出去放在了桌上,自己又另外夹了个。 秦姮眼眸一滞,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女儿在计较自己不要她的事。 熊舟宏也看明白了,厉声道:“想想,跟你娘倔什么,不吃拉倒!” 熊想想把嘴里的咽了下去,嘟囔了声,“拉倒就拉倒,谁稀罕。” 筷子一放就跑了出去。 难道娘就不该跟她解释,她是个说要就要,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孩子吗…… 秦姮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有苦难言,“你凶她做什么,她怪我也是正常。” 熊舟宏叹了口气,“我去劝闺女。” 当爹的找女儿去了,饭桌上就只剩了张氏和秦姮。 张氏道:“孩子闹脾气常有的,姐姐不要挂心。” 秦姮浅笑,“怎么会挂心呢,这孩子就是被舟宏宠惯了。” 张氏端庄道:“姑娘家是该宠着点,不像邺儿,毕竟是男孩子,总要严苛管着点的。” 秦姮心里感叹,可怜这女人,也只有拿生了儿子和位在正妻这点事儿炫耀了。 她不经意的问:“对了,我记得舟宏是纳了位妾室,好像叫杨柳吧,你把她整哪儿去了?” 张氏笑得尴尬。 “姐姐这是说什么呢,我如何知道她的下落?杨柳是突然失踪的,夫君也不在意这位妾室,没派人寻过,便没再见过了。” 如此一来,秦姮有些庆幸自己回来了。 否则女儿在她手底下,难以想象会遭遇些什么。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茶艺 另一边,熊舟宏在小塘边,看到了正用力往水里丢石头的熊想想。 她铆足了劲儿,搬的石头一颗比一颗大。 最后她还想把塘边的坐石搬起来。 “行了,想想!” 熊舟宏喊住了她,熊想想看了他一眼,气鼓鼓的坐在了石头上。 “你娘够苦了,你就别伤你娘的心了。想想,有些事儿爹得告诉你。” 熊想想沉着双眸,看起来爱搭不理,却是竖起了耳朵。 熊舟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话锋急转。 “你娘她是太缺钱了,怕给不了你好日子,才忍痛把你推给我。这不是舍不得你,才又回来找你了?其实她不是原谅了爹,她是想你了。” 熊舟宏自认为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机灵过。 熊想想眨了下眼睛,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所以娘不是怪我撕了白修的单子?” “什么单子?” 熊舟宏听得一头雾水,“想想,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娘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可是她有新的宝宝了。” “可你是她第一个宝宝,因为你,她才做了娘,也因为你,爹才做了爹。想想,你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熊舟宏从前是个嘴笨的,不知不觉中,煽情的话如今已是张口就来。 熊想想认可的点了下头。 “好,就当她是为我好,是不是也该跟我道个歉?她动过不要我的念头,她就是不应该。” “你这孩子……” 熊舟宏隐隐有些恼火,“你脾气这么倔,早晚要吃大亏。姑娘家就该温柔大度一点,将来白修他……” “又是白修!你是我爹你都不知道,我不喜欢白修,我才不会嫁白修!” 熊想想刚刚熄灭的脾气又窜了上来。 她真怕爹娘这样说着说着,将来真把她嫁给了白修。 突然眼前一晃,天灵盖遭受了暴击。 熊想想头昏眼花了一阵,听到老爹怒吼,“你不想嫁天天缠着人家!昨天半夜你还去了白家,溜进了白修的卧房!” 熊想想懵了,“你怎么知道的?!” 她马上想到,白修故意让她半夜去他卧房,肯定准备好了目击证人。 完了,名声全毁了,脸也没了。 她这一问,熊舟宏确定听到的传言是真的了。 “你才几岁啊!礼义廉耻几个字老子教过你吧!你是要气死老子啊!外面人都跟老子怎么说,熊舟宏你女儿好出息啊!” 熊舟宏每每被人家说得脸红,心里头也气,又不好指责秦姮没管教好闺女。 只能嫁给白修才算完事儿,可闺女还搁这装糊涂。 熊想想丧丧的垂下了头。 “爱怎么说怎么说呗,反正我不嫁白修。” 熊舟宏想了想,语气柔和了点,“是不是白修不喜欢你?” “是我不喜欢他!”熊想想扯起嗓子道。 熊想想,搁在不久前她还能骄傲一点,她娘是秦姮,她后爹是傅二爷。 可如今,她只是城里一拣一大把的普通闺秀小姐。 白修,站在浔城商行顶端的人,年少,无父无母,相貌与他的家世同样出众。 在所有人眼里,倒贴白修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难能有谁家的闺女,做到熊想想这般豪放彻底。 人要脸树要皮,熊想想就是众人眼里,不要脸皮的那一个姑娘。 -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寂。 张氏慢条斯理的吃着,突然问:“姐姐,你肚子里这孩子,不是我夫君的吧。” 秦姮看了眼肚子,皱起眉头,不悦道:“妹妹明知道我怀不上了才与舟宏闹的和离,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发福得这样明显么?” 张氏松了口气,这意思是没怀孕了。 她赔笑,“没有这个意思,姐姐依然窈窕。” “到底比不上妹妹。”秦姮莞尔,“妹妹这样年轻漂亮,舟宏一定很宠你吧。” 张氏嘴角生硬的一提,笑着道:“算不上宠吧,只是舟宏说我不需要每次向父亲去奉茶问安,月子里时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有夫如此,我也知足了。” 没来由的,秦姮心里抽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熊舟宏的妥帖,还是为自己曾经那些天差地别的待遇。 这时,她看到熊舟宏独自一人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秦姮故意稍微提高了声音,衔着微微苦味问张氏。 “舟宏是这样费心娶的你吗?那他是真心喜欢你了。” 张氏奇怪的拧了下眉稍。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在说些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急斥劈头盖脸。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是我要娶你的?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在秦姮面前挑事儿?” 张氏呼吸一窒,努力解释,“我没有,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跟姐姐说小孩子的事儿……” “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我对你费过心?” 熊舟宏素来以为张氏贤惠懂事,便也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也容她一块儿吃饭。 没想到她竟然跟秦姮炫耀,秦姮该怎么有多失望? “舟宏,她没说什么。” 秦姮替张氏解围道,“我们其实是在聊杨柳,我觉得奇怪呢不见她人,妹妹说你也费心找过了,可就是找不着,再舍不得也没法子了。” 张氏瞪大了眼,“我哪里是这样说的,你胡说八道!” 熊舟宏捂着胸口气得肺腑都疼,“你这张嘴,谎话张口就来。我什么时候找过杨柳?这些年我想的只有我前妻。” 他转而握住了秦姮的手,“我朝思暮想着要寻回来的,只一个你罢了。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变过心。” 秦姮虚弱的对他笑笑,没有说话。 张氏无力道:“我真的没有那么说,我不会骗人的。舟宏,我们也三年夫妻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闭嘴吧你。” 熊舟宏瞪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秦姮憔悴的面容,“她想把你气走,你别着了她的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人的。” 秦姮盈盈看着他,“你让她不用日日给父亲奉茶问安,月子里寸步不离,这也是骗人的吗?” 熊舟宏怔了怔。 这个,张氏的确没有骗人。 他把对秦姮的亏欠,通通弥补在张氏身上了。 张氏两行泪楚楚可怜的落下,“我也只是同姐姐说了这些啊,我没有编造别的,真的没有。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 “滚!”熊舟宏心态崩了。 张氏抹了把眼泪,无比委屈的往外走。 “等一下。” 熊舟宏又叫住了她,“马上搬出去,休书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别说张氏了,就连秦姮都愣了愣。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差点被推下水 张氏怔住,回头看着熊舟宏,铿锵有力道:“休?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 “嫉妒,多言,你犯了两条。”熊舟宏道。 张氏笑了,“就一定是我嫉妒她,不能是她窥伺我正妻之位,诓你休我?你根本没有亲耳听到,凭何认定她没有骗人!” 熊舟宏握着秦姮的手,掌心微湿。 “姮姮不必诓我,她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张氏身子一颤,单薄得仿佛一株随时倾倒的枯木。 她突然明白,住在心尖上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别人呼吸都可以是错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跟儿子走。” 秦姮在此时站起身,劝舟宏道:“别这样冲动,慢慢来。若是我一回家你就休妻,与你我的名声都不好听。” 熊舟宏温声道:“都听你的。” 于是秦姮对张氏摆了摆手,“回屋呆着吧,舟宏很快气消了,便就没事了。” 张氏杵着不走,含泪的眸光冷凝,“秦姮,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秦姮笑了笑,“妹妹哪里的话,我盼着你们好好的呢。” 人人都希望苦难来临时能痛快一点。 她也这样想过。 - 熊想想跟父亲大吵一架后趴在池塘边青石地上,拿石头在地上画了个白修,准备狠狠踩上几脚解气。 张氏往自己院子里走,余光瞥见了她,心念一动,走到了她身边。 “这是……白修?” 熊想想画工特别好,寥寥几下就刻画出了白修的面貌特征。 “对。”熊想想咬牙切齿的说。 张氏轻轻笑了一声,“你要画男子,也该偷偷去房里画,把他画在这里,你爹爹该生气了。” 熊想想恨不得把把白修画大街上去,这样人人走来走去,都能踩到。 这么一想,她又高兴了,她今晚就要在入夜之后,跑去大街上画一个。 让那白修遭千人踩万人踏,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张氏见她突然对着石头画笑了,心里轻蔑的鄙夷了一番,面上温婉道:“你都没吃什么,母亲带你下馆子去,可好?” 母亲? 熊想想奇怪得抬头看她,把心里头那股怪异憋了下去。 她是母亲,那娘算什么,成了姨娘?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出声来。 “走吧,别为了跟你爹娘置气,饿坏了身子。” 熊想想犹豫了一会儿,站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好啊,谢谢姨。” 张氏摸摸她的头,“我是你父亲现在的妻子,你该叫我母亲,或者叫我娘。” 熊想想别扭的撇了撇嘴。 傅叔叔都没催他喊爹,现在想来,还是跟傅叔叔相处自在。 张氏看出了她的为难,温柔道:“不要紧。想吃什么?” “叫花鸡!~” 熊想想喜滋滋的说。 张氏的手很柔软,一看就是没力道的手,不像娘那样专门拎她耳朵,能把她整个人给提起来。 买了叫花鸡,张氏牵着她去了人稀少的河岸边。 “你在这儿吃着,我再去给你糖葫芦,好不好啊?千万别乱跑。” 那一刻熊想想觉得,娘好像很少那么温柔。 “嗯!”熊想想点头。 她盯着张氏,看到她走去这条路和集市的交叉口,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张氏喊住了路过一个妇人。 她俩还往这指指点点。 “你可真好心啊,秦姮的女儿你都带着哄。”那妇人道。 张氏笑道:“咱们做正室娘子的,得把夫君的每个孩子都当亲生的疼,这家才能安乐,不会整得鸡鸣狗跳的不是?” “听说秦姮回熊家了,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警告你们啊,别乱嚼舌根子,回没回不关你们的事啊!” 熊想想默默看着,听着,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原本真觉得张氏不错,可这张氏在大街上说话声音这么大,怎么听都像有些刻意了。 可能是要脸面,想让众人都夸她贤惠吧。 正这样说着,熊想想听见身后微弱的脚步声向她一步步挪过来。 鬼鬼祟祟。 熊想想眯起了眼,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逼近时,身后人突然猛地向她扑来,熊想想身后极快的往侧一避—— “砰”的一声巨响,水花高高溅起。 张氏急急忙忙的转过头,想作势惊呼一声,生生顿住。 熊想想还在那岸上,捧着热腾腾的叫花鸡,嘴里啃着一口,往河里张望。 “救人!快救人!” 众人都围到了河岸边,水里的人儿自己浮了起来,气急败坏的瞪向熊想想。 幸好是个会水性的,众人舒了口气。 熊想想一块鸡肉卡在喉咙里,这人,这不是…… 她警惕得看了张氏一眼,手里的叫花鸡突然难以下咽。 张氏着急的过来搂住了她,“被吓到了吧?” 熊想想小脸有些僵,“好大一声响,我以为掉下去什么东西,好可怕。姨,我想回家。” 张氏牵着她的手回家,熊想想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止。 这个毒妇居然想淹死她,她是真的怕水,会真的死在水里面的。 尤其是,张氏特地走上街头,让满大街的人瞧着,她只是好心带孩子出来玩的。 所有人都是她的证人。 - 秦姮没吃几口饭,就想着熊想想还在饿肚子,便不听阻拦的去喊她吃饭。 在家里怎么喊都没人应,左右都寻不见闺女。 “秦娘子,夫人把大小姐带出门去啦。” 听见这一声,秦恒心里猛地一惊,肚皮登时发紧,疾步往外头走去。 出门不远,便看到张氏牵着熊想想往回走。 “想想!” 她急匆匆的跑上前,一把拽过了熊想想被张氏牵着的手,把闺女往怀里揽。 熊想想抱住了她,砰砰直跳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娘,我困了,想睡会儿。” “好,咱们回去。” 秦姮警告的看了张氏一眼,搂着熊想想回屋去。 一关上门,熊想想的情绪再也藏不住了,“娘,她想淹死我,她找人推我!幸好我躲过去了,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秦姮怔了怔,后怕的抱住了闺女,“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她摸了摸熊想想的脸儿,“你得学会保护好自己,别什么人都跟着走,早晚要吃亏的。” 张氏那里,怎么都得好好回敬她一下子。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认也得叫她认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八十五章不认也得叫她认呆在秦姮身边,如今的熊舟宏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身子向里,蜗牛似的蜷成了一团。 熊舟宏心里叹了一声,大手轻轻的覆上她的肩头。 “老爷子同我吵了两个时辰,不过我没听他,我再也不会听他的了。” 从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身子开始颤抖。 “别,别碰我。” 她的声音嘶哑,难以言喻的惊惧。 熊舟宏赶紧收回了手,哑声哄道:“没事了啊,有我在。” 昏暗的夜色下,只一盏微微摇曳的烛灯燃在床边,看不清秦姮向里的那面是怎样的神色。 只能看到她肩头颤栗的起伏缓缓趋于平静,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逐渐放松。 秦姮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走出来,接下来又是无尽的担忧。 “老爷子不让我妨碍你和张氏的感情,他为了这个家,为了孙子,肯定会把我赶走的。” 熊舟宏坐在床边,宽慰她道:“什么感情,我跟张氏半分感情都没有,你放心,他赶不走你,只要我还有命在,谁也动不了你。” 秦姮焦虑道:“张氏为你生了儿子,是熊家的功臣,只要她一句话,老爷子肯定向着她,舟宏,我受不了……” “休书已经在拟了,”熊舟宏温声道,“白日里我就说休了她,你拦着我,其实她杵在我们的家里我也挺难受,这个家里有你和想想就够了,不该有别人。” 秦姮转过身来,躺着仰望他,“可是这个家没轮到你做主呢,你休妻没什么用,老爷子给你休书撕了,你一点法子都没有。” 熊舟宏双眸一颤。言者无意,听者听来却仿佛是在怨他,指责他的无能。 “姮姮,在你眼里我这样没用。” “倒也不是……他毕竟是你爹,”秦姮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老爷子也不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熊舟宏突发奇想,“我去把张氏的孩子抱过来给你。” 他想着再给孩子改个名字,今后那就是秦姮生的,家谱上也记在秦姮名下。 秦姮眨了眨眼睛,“这样合适吗,张氏能认账?” “不认也得叫她认。” 熊舟宏伸手轻抚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朱唇间摩挲。 她是朵永生花,当年明艳高贵,如今依然有捶心刺骨的美。 这是他的妻子啊,无数人垂涎的秦大小姐,为了下嫁给他,与亲父多年无常来,却在他的家里受尽委屈负气离去。 如今她回来了,不管为的什么,他都要豁出一切去待她好。 哪怕良心泯灭,哪怕伤害他人,在所不惜。 “有些女人命格不好会克子,名下就不能有儿子的,张淑兰就是这样一条命。” 熊舟宏微微俯身,轻声细语地继续说:“先把她儿子给你,再叫她因母子分离郁郁而终,如此一来顺理成章。” 秦姮心头一怔,双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 他这是要张氏死? 当年他是个老实人,看她一眼都会脸红,无论何事都是软软懦懦的,可在她离开之后,他似乎慢慢的强硬了。 甚至于现在,这样的熊舟宏,轻而易举的就顺着她的心意走,称了她的心意。 “舟宏,你怎么这样了?” 熊舟宏看着她的眼睛说:“失去心爱的妻子,对我来说是个极其残忍的教训。” “……” “我明白了做人一定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也明白了会珍惜才配拥有。” “……” “我行尸走肉一样的活了三年。” “……” “这三年里,我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看你和傅景亲密在一起。我的女儿……也不能在我身边。” 傅景…… 秦姮心中刺痛了一下,这个人,是她不敢想起的。 无论和熊舟宏还是傅景,在一起时,她都幸福过,都曾以为这手能牵一生。 终是兰因絮果,劳燕分飞。 “我嫉妒得发疯,心痛得撕裂。我想让你知道,他能做到的我也都可以,我能比他更好。” “……” “张淑兰这根刺是我带你的,我会亲手拔出来给你看。” “……”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心,那里面十几年来,都只有你。” 熊舟宏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如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般揉捏慢捻。 我的媳妇,我的娘子,我的夫人,我的姮姮…… 求她能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了。 熊舟宏一遍遍的向天祈祷。 - 张氏静坐在院中,邺儿缠住她的腿哭着要抱,张氏却仿佛听不见看不见,久久的失神。 奶娘赶紧把邺儿抱开了去。 此时院里来了个人,张氏马上回过神来,笑着问:“他是不是有话给我?” 来者是熊舟宏用的最贴心的小厮,他只说:“公子让小的来传话,请夫人过去一趟。” “哦,好。” 张氏赶紧进屋对着铜镜仔细收拾了番,心情大好的离了院子。 一进堂屋,张氏便乖巧的唤了声“父亲”。 心下已经明了。怪不得急着叫她来,原是老爷子找。 这样的场合,秦姮只配躲在屋里。 熊舟宏殷勤的扶着她坐下,“咱们这么久都没第二个孩子,我寻思着明明你月子里养得很好,理性不会如此,便请了算命先生来算一算。” 张氏嘴角别扭得撇了撇。 生下邺儿后都没同过房,怎么来第二个孩子?他这是为了应付老爷子睁眼说瞎话呢? 之前同房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她都清楚的记得。 秦姮与傅景大婚那夜,他来发泄了一通。 接下来,每一回他过来时都是伶仃大醉,每次说的话都基本都相同。 “我今天看见秦姮了。” “……” “她跟傅景在一起,他们牵着手。” “……” “秦姮不理我……她装作看不到我……” “……” “淑兰,你也是女人,你懂不懂她这样的女人,十年啊,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张氏不懂,也不想懂。 她起初庆幸秦姮的离开,后来慢慢的,她恨上了秦姮。 这个女人明明不在,却又一直阴魂不散。 毁了秦姮这个念头,张牙舞爪的在张氏心里生长。 “夫人,看一下手相。” 算命先生仔细给张氏瞧了面相,又瞧了她的手相,凝重道:“贵公子是不是刚满周岁,体弱多病?”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秦姮的报复 渣太子的白月光黑化了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六章秦姮的报复幼子多病是长辈忌讳之事,张氏抵触道:“孩子小,都……” 她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去。 “先生果然厉害,说得对,正是如此。”熊舟宏敬佩道:“孩子不仅多病还矮小,爱哭,先生可有解法?” 张淑兰隐隐察觉不对劲。 他这股子关切,是装给老爷子看? 他何时关心过儿子? 算命先生捋了捋长须,缓缓道:“夫人眼尖唇薄,天庭狭窄,乃是克子之相。” 张淑兰猛地立起,“胡说!” 她面向老爷子,说道:“邺儿已足一岁,何来母克子一说,父亲切勿听信术士!” “夫人的确是克子的面相,夫人的手相亦无子嗣缘分。是母皆爱子,夫人不想着解救幼子之法,只一昧不信在下所言,可谓稀奇。” 算命先生傲慢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先生等一等。” 熊舟宏恭恭敬敬唤住了他,转而对张淑兰道:“你怎么回事!还是亲娘吗,都不为儿子考虑考虑,给先生道歉!” 熊老爷子额头拧出了川字,手搭在扶椅上,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儿子,不言。 张淑兰抿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得不肯落下。 她看向满屋子的下人,一双双眼睛看猴一样看着她。 她的夫君为了做实她克子的名声,几乎把全家的下人都叫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夺嗣。 “先生,克子可有解救之法?”熊舟宏装腔作势的问。 “够了!” 张淑兰一声爆呵,恨恨得看着他,“不就是替你的秦姮抢个儿子去,明说便是!你即硬说我克子,我就克给你看!我宁可跟儿子死一块儿,也不会让秦姮养他!” 她气到了极致,不顾自己的端庄仪态,当着众人的面便吼出了这些话。 熊舟宏见她往外跑,大声道:“都听到了吗!夫人疯了!把她抓住关起来!千万不能让她伤到小少爷!” 张淑兰看着向她追围而来的人,脸色惨白,“不,不,邺儿……” 她踩住了裙子往前扑倒在地上,下人们很快制住了她。 “熊舟宏,邺儿是你的亲儿啊!你把他给秦姮会害死邺儿的!熊舟宏!” 铺天盖地的惊恐笼罩着她。 撕心裂肺的哀求没有任何用处,熊舟宏就站在那里,毫无情绪的看着,仿佛她只是头待宰的牲畜。 张淑兰被拖出院子,一双蜀锦芙蓉鞋徒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这双鞋往上,看到满脸冷漠的秦姮。 张淑兰本想破口大骂,后生生憋了回去,额头一下又一下磕在地上。 “我离开熊家,我带着邺儿走,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的!秦姮,我求你!” 秦姮蹲下来,捏住了她的下颔,逼近了低声问:“你想把我女儿推河里?” 张淑兰双眸急剧一缩,慌忙否认,“没有的事啊!” 秦姮低低笑了一声,加大手劲,指尖在她脸上抠出了痕迹。 “有个事儿得告诉你,你爹去外省谈笔生意,至今未归。” “……” “他,永远回不来了。” 张淑兰僵怔。 秦姮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是不是一直在猜,在海晏河清里那些男人有没有得手?” “……” “我现在告诉你,得手了。” “……” “你毁了我,你又得到什么了?” 张淑兰双眼中的惊恐越来越甚。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姮不让熊舟宏休弃她,因为那不过瘾,秦姮要她经历母子分离之痛。 “那你再猜一猜,我会怎样对待你的儿子呢?” 秦姮近在咫尺的,欣赏到她扭曲的脸上无边的恐慌。 “一个人造的孽太多,就让子孙替你来还。好不好?” 身为一个母亲,最害怕的事,便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将落入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手里。 不知孩子会遭受怎样的虐待报复,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会在无助中饱受煎熬,她会痛苦得发疯。 秦姮笑着松开了她,吩咐道:“把夫人看好了,她若跑出来伤了小少年,你们也会有责任的。” “是!” 张淑兰连哭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此刻心里清楚的明白,求饶没有用,求饶不可能还有用。 这个女人恨极了她。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邺儿是无辜的呀,他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你放过他,你放过他……” 她卑微的哀求听来让人恶心,秦姮残忍的将她一脚踹开。 “无辜?” “……” “我呢,谁来放过我?!” - 张淑兰被锁进屋子里后,咬破手指写了封血书。 一字一句,求秦姮原谅,求她放过熊晔。 然后一头碰死在柱上。 等人发现时,她人已经凉透了。 - 面对着眼前这个大哭不止的小孩,秦姮捧着肚子半跪着蹲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听着,熊邺,我脾气有些不好,对你的管教可能会很严厉,而且我会拎人耳朵。” 邺儿看着她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你也很幸运,我们相处不会很长,最多四个月了。” 秦姮摸了摸肚子,满眼温柔。 “请你和姐姐一起照顾好你们的爹爹,那个家伙就拜托你们了。” “……” “你姐姐很不懂事,所以你一定要乖,别让爹爹太操心。” 秦姮站起身,指着肚子里的宝宝,道:“这里还有个小祖宗,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不要欺负他,否则熊想想会找你打架。” 邺儿不抽泣了,一根手指允在嘴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我猜你跟这个宝宝会合得来,你们年纪相仿。熊想想就挺寂寞的,没人陪她。” 秦姮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小脸,“看来挺乖嘛,你长得比想想更像爹爹。” “……” “我还是没忍心告诉你爹,你娘做了什么,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善意了。” “……” “毕竟,你不是张淑兰一个人生的,你也是他的孩子啊。” 大人再怎么,遭了报应也就完事了。 如果熊舟宏知道了张氏那点事,会更厌弃这个他本就冷落的孩子。 熊晔什么听不懂,只是觉得眼前女人的声音软软的,懵懂的对她笑了。 秦姮也笑了。 “小家伙,将来一定要孝敬爹爹,多陪陪他,想想早晚要嫁人,只有你能陪爹爹一世。” 秦姮说完就觉得也未必,也许有一天熊舟宏还会娶妻。 那时候……希望他幸福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见 三个月后。 日子平静寡淡且温馨的过着。 熊想想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至少会持续到她嫁人前。 直到这一天午膳时候,秦姮突然身子一缩,手抚上了肚子,紧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熊舟宏赶紧去她身边扶住她,“是不是要生了?” 秦姮点了下头,这时候的痛还能熬。 “应该是。” 熊舟宏赶紧抱起了她,往早就备好的产房大步走去。 “快去找产婆和大夫来!快!” “不急,没那么快的。”秦姮被轻放在床上后,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我想见傅景一面。” 熊舟宏听到这话,神色一顿。 “他现在同吴氏过得挺好。” 秦姮捂着肚子,认真道:“我知道,我想见他一面。” 熊舟宏看着她良久,终究败下阵来。 “好,我派人去传话。” - 熊家离傅家比较近。 傅家也正吃着饭。 傅景看着一盆蒜蓉虾,看着看着失了神,笑着说:“熊想想最讨厌这个,闻见味儿都不行,秦姮却是很喜欢。所以那时候啊,她常常跟我避开熊想想去下馆子,她说等到想想嫁人了,我们就可以敞开肚皮吃虾了。” 现在他的桌上终于可以有虾,却没有了秦姮。 吴氏被动的听着,又不能把耳朵塞起来,习惯了以后她也就那样了。 悦儿生气道:“秦姮秦姮,爹你不提她行不行,你就没发现娘不高兴吗?” 傅景看向吴氏,吴氏低着头吃饭,她也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尽量不提她。” 这声对不起是同吴氏说的。 吴氏一愣,懵懵得抬头,眼神里写满了不确定。 傅景看着她,说道:“我曾经很任性的追过一个梦,现在梦碎了,我也该回来了。婉清,我会努力做个好父亲。” 吴氏笑了,放下筷子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使劲亲了他一口。 “我爱你。”她用口语说。 傅景温声道:“谢谢你。” 吴氏脸色微微一滞,很快缓了过来,毫不在意的拿起了筷子,还给他夹了个虾。 “二爷,有人找!” 不知谁喊了一声,傅景转头望向堂屋外,一个有点儿眼熟的小厮走进屋里来。 “二爷,我是熊家的人,我家夫人想见你,劳烦您走一趟。” “夫人,哪个夫人。”傅景心一紧。 “自然是秦娘子。”小厮弓着腰,恭恭敬敬的说。 傅景低下头,沉默着吃着两口饭,怎么也咽不下去。 吴氏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个孩子也对他摇了摇头。 “劳烦你转告她,我不去。” 小厮杵着道:“二爷,你问问是什么事吗?” “熊舟宏在她身边吗?”傅景问。 “在的。” “那她是有什么事?” 小厮顿了顿,“夫人没说什么事,只说想见你一面。” “哦,”傅景低着头说,“那便告诉她,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派人传句话来便是,见面就不必了。” 小厮揖手告别,“知道了,二爷。” 人走后,傅景对着那盆虾呆了半晌。 他突然站起身,大步往外去。 吴氏追去从后抱住了他。 “不要……” 她用嘶哑得几乎不能辨别的声音说道。 傅景停在那里,“婉清,我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要见我。” 吴氏贴着他的点头,泪湿了他的衣衫。 傅景哑声道:“我忍不住去揣测,她是不是想我了。” “……” “我就是个傻子,总是任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 “我……不会见她了。” - “不见?” 秦姮瞬间瘫回了产床上,双眸绝望得睁着。 “你没事吧,娘!” 熊想想紧紧握着她的手,担心道。 秦姮虚弱得摇头,手颤抖着摸上闺女的脸,“想想,跟弟弟好一点,别老欺负人家,让爹爹操心。” 熊想想皱眉,“哪有欺负,不懂事就要揍的。” 秦姮笑了,“那娘现在生的这一个宝宝,你要保护好他。” 熊想想奇怪的歪了下头,“我?” “夫人!说话耗体力,夫人还是省点力气,让大小姐出去等着吧。” 熊想想听了产婆的话,乖巧的往外走。 隐忍的痛吟声一遍遍揪心,这腊月天,熊想想熬了半头的汗,看着同样紧张的爹爹说:“娘生我时也这样辛苦吗?” 熊舟宏顿时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春天。 秦姮的产期还没有到,他被朋友拉出去喝酒,突然家里人来报信说他夫人要生了。 他一路跑回来着急得要命,然后跟着秦姮的丫鬟告诉他,从他离开了家,秦姮就被罚跪在祠堂,直到落了红。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 熊舟宏把闺女搂进了怀里,“你娘生你很辛苦很辛苦,所以不要跟你娘犟,我们要一起保护她,一起疼爱她……” 说着说着,他心里有些事儿受不了了,“想想,你娘为什么想见傅景啊,为什么傅景还忍心不来见她,他难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 熊舟宏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她疑惑的看着父亲,“爹,你哭了?” 熊舟宏紧紧抱着女儿,目光一眼不眨的望着产房。 人这一生啊,很多事错了就是错了,追悔是最痛苦且无用的事。 “恭喜公子,夫人生了位小少爷。” 熊舟宏舒了口气,不顾阻拦冲进了产房里头。 血腥味很浓,熊舟宏坐在床上握住了她的柔荑,放在自己脸边。 “姮姮,你有儿子了。” 秦姮苍白的唇角勾起,得意道:“谁也不能笑话我了。” “这样咱两膝下就是三个孩子了。姮姮,你把想想带得很好,邺儿和这个孩子,都由你来管吧。” 熊舟宏从一旁接过了水碗,一手微微扶起她,“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秦姮浅浅抿了一口,“管孩子太累了,舟宏,这三个孩子都交给你了,委屈你……帮我养儿子。” 熊舟宏手一抖,碗中水险些洒开了去。 “我一个大老爷们的,带不来孩子,孩子总是跟着娘好的。” “又想偷懒啊,”秦姮躺下来,看着他,郑重道,“这孩子本可以交给我爹去带,不该麻烦你。可是我爹肯定不甘心,他会去找傅景麻烦。既然傅景已经决定好好跟吴氏过日子,就不打扰他了……所以我只能托给你,我信你。” 熊舟宏仰天,眼泪仍憋不住,不要钱似的要下掉。 这些时日里,他幻想着姮姮真的回来了。 可她似乎只是为了折磨张淑兰而回来的,他及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全力配合着她达成所愿。 可她还是想走…… “我留不住你,傅景也许可以,是不是?”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在耗她的命 “不要去打扰他。” 她反反复复的考虑,本是觉得该告诉傅景,只怕他以后再知道会痛不欲生。 可他不肯来见……秦姮有一些失落,却也有一些安心。 不拖累到他,也挺好的。 熊舟宏在她面前是这样的无力。 冰凉的手在他掌中如何都暖不了,他双眼模糊得看不清她的模样。 熊舟宏突然放开她的手,站起来往外去。 秦姮的声音从后传来,“我想在他心里干干净净的,舟宏,别告诉他了。” “你一直都干净啊!你什么错都没有!秦姮!凭什么他能妻儿美满,我却要背负这些啊!你让我怎么活下去,你想过吗?!我也会疯的啊!” 熊舟宏失控吼道。 熊想想刚看完小弟弟,把弟弟交给奶娘喂奶,就听到爹发脾气的声音。 她呆立在门口,没看明白怎么爹娘又吵架了。 产婆和下人看情况不对,赶紧收拾收拾把孩子也抱了出去。 “爹!你发脾气也看看时候吧,娘刚刚生好孩子啊!” 熊想想在门外喊道。 熊舟宏颤抖着手,指着门外道:“你看看,那是你闺女,你忍心抛下她?你就当为了她,留下来不成吗?” “对不起。” 秦姮这辈子似乎只道过两次歉,第一次,是对傅景说的,第二次便是现在。 “舟宏,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寻死,我只是想离开。” 熊舟宏愣了愣。 如今于他而言,只要她不寻死,便是天大的欢喜。 “离开,去哪里?” 秦姮微微一笑,“清心庵吧,从前我们出去游玩,路过那儿烧了支香,然后就有了想想。” 那儿对于她来说是个好地方。 熊舟宏的嘴张开又合上,几番蹉跎之后,轻声道:“也好。” 或许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办法。 她所求的,只是从痛苦中解脱罢了。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愿意活着…… 满屋子的血腥味,熊舟宏久久坐在秦姮床边,瞧着她憔悴的面色,相顾无言。 秦姮突然开口,“舟宏,孩子们你得带在身边,不能交给续娶的夫人,我对外人都不放心。” 熊舟宏笑着摇了摇头,将她放在外头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你就那么肯定……我还会续娶吗?” - 熊想想不明白为什么娘突然去了尼姑庵。 为断尘缘,剔凡根,庵里的师太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熊想想嗷嗷叫哭了大半路,熊舟宏心里头却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活着就好。 这应该也是秦姮为了努力活下去做出的决定了。 他都不敢告诉想想,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好的。 从清心庵回来,傅景马上来了熊家。 熊舟宏避而不见,他便在外面坐了一天一夜,守到了熊舟宏出门。 “为什么,她刚刚生了孩子,为什么会出家?” “关你屁事。” 熊舟宏对他没好气,绕过他就走。 毕竟秦姮也交代了什么都别说。 熊家下人拦住了傅景,傅景隔着人喊,“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熊舟宏怒道:“不是。” “不可能!” 傅景被几个人拦着不能上前,急躁大吼。 熊家和秦姮把一切都瞒了起来,直到孩子出生,才瞒不住了,全城人知道熊家多了个奶娃娃,还是秦姮生的。 秦姮总算生了个儿子,世人都这样说。 可这月份那么明显,怀上孩子前前后后那两个月里,他跟秦姮日日在一起,孩子的血脉没有别的可能。 傅景在家里忐忐忑忑这么想着,却仍不敢去熊家问一问。 只怕空欢喜一场。 直到等来了又一个消息,秦姮出家了。 他才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孩子一定是他的,秦姮一定是伤心欲绝才会…… 熊舟宏回过头来,一拳揍在他鼻梁上。 “你连见她一面都不肯,现在想认孩子了?滚!” 只一拳傅景便栽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当初执意要回去,你却不理不睬她两个月!她出事了你不知道,你在耗她的命啊!现在来找人了,你有什么脸来找人?” 傅景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去了哪个尼姑庵……” “你不必知道。” 熊舟宏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 傅景在熊家门口呆坐了许多天,熊想想有时会给他送个馒头出来,他狼吞虎咽的咽下去。 “想想,你知道你娘在哪里对不对,你告诉叔叔好不好?” 熊想想摇头,“娘说不想见你。” 傅景抓住了她的胳膊,脸上胡茬多日没有打理,看起来狼狈又颓丧。 “想想……我不求别的,你把弟弟抱出来,让叔叔见一见,就看一眼……” 他曾经多么想跟秦姮有个孩子。 可大夫说她很难有孕,于是他傻到看见她明显隆起的腹部,也从未往那方面去想。 原来那是他们的孩子啊,他最期盼的一个孩子。 熊想想道:“傅叔叔,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动摇了不是吗。” “我没有……我以为她选择了你爹……” 傅景捂住脸,声音隐隐破碎。 “我应该来见她的,想想,她那时是不是要生了,她一定很疼,她害怕,我却不肯来,我不肯来……” 他沉浸在无可挽回的后悔中,这种悔恨锥心刺骨。 许久后,他趋于平静,抬起头,熊想想还在看着他。 “傅叔叔,几个月前我就想问你一句,我娘为你散尽家财,换来傅爷爷的命,你凭什么怀疑她?” 傅景想起了什么,唇辫止不住的颤动。 熊想想继续道:“你认为那么多钱,我外公肯拿出来?” “……” “你负气住在傅家没回来的那些天,我娘跪在外公那里,求了很久很久。” “……” “当时你在哪里,你在傅家,在你前任妻子的身边。” 傅景双眸猛地一缩,身子怔了怔。 “我娘回来便晕了过去,她太累了,我也在气头上,所以才找了爹来。” “……” “傅叔叔,然后你不信我娘,你计较她太过考虑我的感受,和离两个字你张口就来。” “……” “我娘是为了讨债,为了拿到那笔钱才被人灌酒喝醉的,爹是我找去的。我娘醒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坦白,寻求你的理解原谅。” “……” “害她落魄至此,被迫陪酒的人是你,傅叔叔。” “……” “你却在她向生活低了头之后,再次踩踏了她的自尊和感情。” “……” “我娘怀着宝宝,你不理她,不看她,你还故意让前妻进门来,在家里其乐融融的气她。” “……” “你是故意的,傅叔叔,你故意气我娘。” 熊想想平静的看着他,娘爱这个人,但她可不介意把娘受过的委屈,千倍百倍的还给这个负心人。 傅景本就愁云不散的脸色更加惨淡。 他问过秦姮,为什么喝酒,秦姮不回答。 可原来……她会喝醉,会在无意识下被迫和熊舟宏发生关系,都是因为他。 因为钱都拿去救了他爹。 所以她为了生活,低下了骄傲的脖颈。 他却狼心狗肺的只知质疑,还对她用了冷暴力…… 傅景的心抽痛得厉害,几乎要疼死过去。 熊想想又道:“傅叔叔,我娘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爹,而你跟我爹,口口声声都说爱我娘,却轮着伤害她,放弃她。” “……” “你们都这样,过日子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一拍两散了就开始哭鼻子,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这样幼稚?” “……” “现在你在我家门口闹,是想我娘出家了还要被你惹一身骚?” 熊想想的话一句一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延绵不绝。 傅景踉跄着站起身。 抬头望向烈阳,阳光灼着他双眼,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撕裂崩碎。 熊想想看够了他这个沮丧的样子,准备回门去,听见后头扑通一声。 他跪在了地上。 “想想,求你告诉我……你娘在哪里……求求你……” 熊想想内心划过一丝不忍,口气略微和善了点,“我娘交代过,若有一日你要寻她,就转告你两句话。” 傅景睁大了眼睛,期盼着听到什么。 “第一句话,她也不见。第二句话,和吴婉清好好过日子吧,前尘往事她都放下了,也愿你美满。” 她也不见…… 愿你美满…… 傅景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万般纠结之后决定不见,他的报应竟是,今生再也不见吗? “不!” 他撕心裂肺的吼了声,喷出一口鲜血。 熊想想轻声叹息,摇了摇头,进了家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小叔子 五年后。 秦家东山再起,虽不比当年鼎盛,却也无人小觑。 浔城翘楚依然是白家。 不仅在浔城,乾元朝万里河山间,识货之人谈起丝绸,难免会说起浔城白氏的绸庄。 白氏的绸布柔美而华贵。 皇帝的龙袍,亲王的蟒服,百官的朝服皆用白氏丝绸所制。 达官贵人间常以白氏丝绸为礼,寻常百姓以拥有白氏丝绸制成的衣服为傲。 而硕大的白氏,家主年仅十八岁。 - 白修对着好大一副石头刻出来的画,拧起了眉头。 祝飞喊道:“把这圈起来!谁都不准踩!” 这画的明显就是他家公子,人来人往的,个个都往上踩一脚,这不是践踏他家公子的尊严? “公子,爱慕你的女子太多了,这虽然肯定是太过爱慕才会把你画在大街上,但方式总归不对!我会把这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的!” 白修脸色沉闷,“不必了。” 他们上方的酒楼上,熊想想头伸出了阁楼,看着白修那阴郁的脸色笑得人仰马翻。 熊邺胳膊肘在桌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睁着大眼睛看她。 “姐姐,他很好看吗?” “他丑死了,”熊想想缩回头来,不笑了,“你不觉得他很丑?” 熊晔迷茫得摇头。 “那是你小,不辩美丑。”熊想想掰下叫花鸡的一只腿给他,“阿祁呢?” 熊晔往身边看了看,小小的手左指右指,然后摇了摇头,“姐姐,我不知道。” “说了别动别动,还要乱跑,真烦人。”熊想想无奈的指了指熊晔,“你可在这儿呆好了啊,我去找阿祁。” 她楼上转了一圈喊不见人,跑到楼下,刚巧碰见白修踏进了酒楼,他这一进来,掌柜的笑开了话,腰哈得跟直不起似的。 熊想想瞥了他一眼,赶紧的往楼上去跑,牵住了熊晔的手,她才稍稍安定一点。 这家伙来了,她可不放心把弟弟留在这里了。 “这儿坏人多,抓着姐姐的手不要放,咱们去找阿祁。” 她低声交代弟弟,心里头已经慌得要死。 完了,千万不能让白修看出来她搞丢了一个弟弟,白修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镇定的牵着熊晔下楼,泰然自若同正上楼的白修打了声招呼。 “哎哟,白公子好!” 白修淡淡道:“你另一个弟弟呢?” 她通常都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今天却只带着同父异母的熊晔,没带同母异父的熊祁,颇为奇怪。 “阿晔,你想吃什么?糖葫芦啊,不行不行,你牙不咋的,姐姐给你买麦芽糖吧!” 熊想想装作没听到白修的话,也没回答这个问题,牵着蹦蹦跳跳的熊晔走出去。 白修上了阁楼,一眼便看到靠窗的一间包房桌上还有大半只叫花鸡。 他探出窗外,看到牵着熊想想的步子越来越急,根本没有往麦芽糖铺子的方向去,而是回家的方向。 熊想想把熊晔推进家门后,立马折返方向。 跑了两步,她还是窜进了家门。 “爹!我找不见阿祁了!” 熊舟宏正会客,被她喊声惊了惊,疾步出去,一声厉喝,“你又把弟弟带出去!你能耐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骂。 “都是死人吗!任由小姐把小少爷带出去!出点事儿你们怎么担得起!都给我找人去!” 熊祁不怕生,任由陌生人抱着疾跑,呼呼的凉风吹在脸上,他开心的咯咯笑。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捏了捏他小鼻子。 “喂,我这是要绑架你。” 熊祁肉嘟嘟的小手捏了捏他宽厚的鼻翼,“那我也绑架你。” 王赖赖愣住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这是熊家的小少年,拿他能换不少钱。 王赖赖想了想自己叮当响的空腰袋,龇牙凶神恶煞道:“听着,小东西,别对我笑,我可是要绑架你的。” 熊祁对他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算了,反正我不是好人,别对我笑。”男人换只手臂抱他,往巷子深处阔步走去。 突然,一个人从眼前院里飞了出来,仰天摔在了王赖赖面前,脑袋一磕昏死过去。 熊祁低头看了看,小嘴一扁,憋住了没有哭出声。 怎么回事? 王赖赖大惊,抱着熊祁进去,一把剑刺了出来,架在了他脖子上。 眼前之人在浔城也算家喻户晓,他身边站着的男子,更是年少成名,声名远扬。 “白,白公子,这是做什么……” 白修一抹淡青色长身玉立,淡淡道:“带我小叔子干嘛去?” 王赖赖愣了愣,这不是熊家小少爷,什么时候成了白修的小叔子?! “白公子,弄错了吧……这是我捡的小孩,嘿嘿。” 白修眼色一沉。 祝飞的剑往他颈部肌肤近了近,“这是熊家小少爷熊祁!我家公子夫人的弟弟!” 王赖赖双眸一颤这才反应过来,熊祁是有个姐姐,多年来死缠烂打纠缠白公子,可没有听说过白公子要娶她啊! 话到了这地步,王赖赖赶紧把熊祁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真巧啊,嘿嘿,一捡就是白公子的小叔子,缘分呐!” 熊祁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再看了看祝飞手中抵着人的那把剑,心生害怕,紧紧抱住了王赖赖的大腿。 白修不懂怎么哄孩子,生硬道:“熊祁,过来。” 熊祁哇哇大哭,指着他对王赖赖说:“我不认识他!他骗人!他不是我的小叔子!” 白修沉声道:“我会是的。” “不是!叔叔救我!”熊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王赖赖身上,他怕极了这两人打人又动刀的家伙。 王赖赖满面尴尬,剑还架在脖子上,他自身难保,一动都不敢动。 “乖,去你姐夫那儿,他不是坏人,我才是坏人。” 王赖赖急得要命。 熊祁抱着王赖赖的腿不放,仿佛一撒手他就完蛋了。 “到我这边来,他是坏人。” 白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凶,但他沉闷惯了,表情如何也软不下来。 就这样场面极其无解的僵持着。 祝飞建议道:“公子,杀了他?然后把熊祁抱走。” “你们要杀人!”熊祁惊惧大哭,缩在王赖赖的身后。 王赖赖也哭了,吓得裤子都快湿了,“小祖宗,我求你了,跟你姐夫走吧!” 他可不想用脖子试这把剑! “杀了?”祝飞又问。 白修想了想,道:“熊祁太小了,会害怕的,把人敲晕就好。” 剑收,掌出。 熊祁眼睁睁的看着王赖赖两眼一闭直挺挺倒在地上。 熊祁人小,跑起来贼快,一阵风似的窜出了院子。 祝飞和白修赶紧去追。 人在逃命时的潜能是无限的,五岁的熊祁也不例外。 不过只拐了两道弯,祝飞就抓到了他, 熊祁被祝飞捞起来夹在腋窝下,“跑什么,找到你容易吗?” 白修皱眉,“好好抱他。” 祝飞把哇哇大哭的熊祁捧来捧去的研究了下,最后扛在了肩上。 白修觉着也只能这样,“行,送去熊家。” 熊想想远远的听到熊祁的哭声,顺着哭声跑去,在一条窄巷的出口看到了扛着弟弟的祝飞。 祝飞看到了熊想想,顿觉如释重负,扛着这么个哭闹的祖宗真是比扛个鼎还累。 “姐姐!姐姐!” 熊想想冷着脸从祝飞手中抱过了弟弟。 白修勾了勾唇角,这回她总该感激涕零了。 看似轻松的过程,他实则耗费了不少人力,才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找到了贼窝。 这样大的恩情,总该…… “白修,你可真有意思啊,你对我弟弟做什么了?” 熊想想怒不可遏的瞪着白修。 熊祁到了熊想想怀里,偷偷在她耳边说:“姐姐快跑,他会杀人的!” 熊想想哄他,“没事儿了,咱们回家。” 她转身就走。 祝飞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公子。 白修不服气,“熊想想,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熊想想顿住脚步,回头,凶巴巴瞪着他,“谢谢你没把我弟弟整死?白修,多行不义必自毙,等着瞧吧。” 白修抿住了唇,眸光黯淡下去。 祝飞用剑柄指着熊想想的背影,气得跳脚,“这女人总这么不识好歹,公子……” “走。”白修道。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提亲 熊想想深深低着头,扒着自己的手指。 这一顿雷霆训斥是免不了了。 “你说说你,一天天的搞什么,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往外跑,还要带上你两个弟弟,今天要不是白修把阿祁找了回来……” 熊舟宏猛地一拍桌子。 “不是他找了回来,就是他抱走的。”熊想想坚定不移的嘟囔道。 “人家稀罕你弟弟是吧?就你把自己当根葱!人家特地抱走你弟弟,那么轻易的还给了你啊?” 熊舟宏指着她,“你都十六岁了,一家上门提亲的没有。你在外面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有数吗?你娘能生出你这样女儿,真稀罕。” 熊想想翻了个白眼,“那肯定像了你,长得丑。” 熊舟宏气得肝疼。 “你丑吗,你又不丑,你给自己整得好名声,女孩子家家的到了这个年纪,还天天往外跑,不是去白修家就是下馆子,你这样的女子谁家敢娶?!” 熊想想道:“没人娶就不嫁,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怎么这样想!”熊舟宏觉得用手拍桌子没气势,抓起砚台拍了一下,“你爹我难道也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熊想想撇了撇嘴,“你自己知道,娘在月子里你跟她吵架,所以她出家了。” 熊舟宏愣住。 “你这样想?” 这五年来闺女特别叛逆,特别不听他的话,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也只当她是娘亲不在身边,性子坏了些。 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 熊舟宏无力坐了下来,“想想,错了,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熊想想看着他,不轻不重的问,“爹,你倒是说啊。” 熊舟宏嘴微微张着,说不出话来。 他能怎么说,他什么都不能说,他还得庆幸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是爹的错。” 他长叹了一口气。 - 理虽讲不过,闺女险些搞丢弟弟的事还是要罚的。 熊舟宏亲自目送闺女去了祠堂,家里小厮匆匆跑来。 “公子,白家送来了东西,您快去看看!” 熊舟宏去了堂屋,看见这几样用红锦缎捆着的东西傻了眼。 一头鹿一只大雁,两箱金条子。 “这是……” 鹿雁这组合,再加大红缎子,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提亲礼。 “这是咱们公子的提亲书。” 熊舟宏从祝飞手里接过红本子,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 自家闺女喜欢白修他是知道的,可人家白修居然也肯娶她?! 真的来提亲了?! 看来闺女还是有两把刷子啊,这么些年的功夫没白费。 熊舟宏激动的握住了祝飞的手,“请转告白公子,这婚事没问题,可以尽早……随时完婚都行!” 祝飞道:“您不问下聘礼什么的吗?” 能嫁出去啥都好。 熊舟宏嘴角咧到了耳根,“随贵府安排。” 闺女喜欢白修这事儿满城皆知,他为人父的再推脱就显得极其虚伪,倒不如直率点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的事咱们公子会办妥的。” - 熊想想被罚跪在祠堂大半天,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之时,表哥熊滔也来了,修长的双腿一屈,跪在了她身边。 “你干啥了?” “夫子让背的文背不下来。” 熊想想忍不住笑了,“二婶还指望着你考状元啊,别想了,去年科考题目你都没看懂。” 熊滔低着头,垂头丧气,“我娘是生气,你都嫁出去了,我还没娶媳妇。” “我哪嫁出去了。”熊想想戳了戳他细皮嫩肉的脸儿,“你要不一根筋的吊死在郭家小姐身上,早也娶到媳妇了。我劝你一句,接受家里的安排吧。” 这位弱不禁风的表哥已经十八岁了,去金陵城赶考一趟,就看上了萍水相逢的郭家小姐郭姣。 可郭家是什么门第,郭姣的父亲是太常寺少卿,熊老爷子都没脸去提亲,想也不要想,人家不可能把嫡出的小姐许配给他们这样平平无奇的经商人家。 熊家同平民百姓比,富庶有余,可同金陵城的官员之家比起来,那又是天差地别。 熊滔看着表妹,思绪翻飞。 “等你嫁给白修,咱们是不是也能沾点光。那白修毕竟是嘉晟郡主的外孙,你让白修帮我说说话,没准我这门婚事就……” “拉倒吧,别想了。” “……” “谁来提亲我都嫁,除了白修。” 熊想想给祖宗们磕头,心中默念:赐我个老实人夫君就好,啥也不强求。 熊滔张大了嘴,“你爹不是已经答应白家的提亲了么?” “啥玩意儿?” “你跟白修的婚事啊。”熊滔寻思着,她这是装蒜呢,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表妹,原先我都觉着你不自量力,现在才知道,原来大鱼要放长线钓啊,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了。” 熊想想惊呆了,竖起了耳朵,问:“你是说,白家来提亲了?” “是啊。”熊滔眨了眨眼。 - 她翻墙的身手越来越矫健。 夜是朦胧夜,白修的院子里空中弥漫着花香,一如既往的安静如斯。 砰的一声响。 她掀开烟帐,一脚踩上了他的床榻,“白修!你想同归于尽?” 白修捏了捏困倦的眉间,“把门关上。” “……”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又在半夜找我?” 熊想想很生气,却不得不把门关上。 回头来一脚又要踩上去,被他抓住了纤细的脚倮,生生阻在了半空中,推了出去。 “想上床,脱靴。” “不要脸!”熊想想踉跄着往后几步,脚踩在地上,瞪着他,“你为什么去我家提亲?” 白修坐在一层薄薄的幔帐之后,一臂随意的搭在膝上。 白绸寝衣勾勒出他修长清瘦的身姿,翩然绝世的面容在摇曳烛火的映衬下轮廓清晰,微微扬起的嘴角有几分志在必得。 “你不该感谢我?” “谢你?” “你有人要吗?” 熊想想仿佛五雷轰顶,她是来找事的,却又被羞辱了一通,“关你屁事。” 白修挑眉,“自从放了傅菁回家,你好像越来越硬气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落在熊想想耳中却是危险的警告。 行吧,那就好好说。 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 “你那点破事儿我和傅菁都不会往外说,说也没用,咱们人微言轻的,无异于以卵击石。” “……” “你就……别再为难我了吧。成不?” 白修看着她,平静吐出两个字,“不成。”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有没有想过 熊想想捏了下拳头。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怎样一个结果?” 想要怎样的结果? 白修唇辫微动,答不上来。 她就在眼前,可相隔着的不只是一条帐幔,也并非一纸婚约可以绑在一块儿。 “我就一定得害你吗?” “……” “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只会做害你的事?” 熊想想点头,“你别说不是。” 白修抿住了唇,无话可说。这个女子没有相信他的理由。 “你可以用尽任何办法来报仇,来对付你讨厌的人,但不该利用成亲这件事。” “……” “为何要耗费时间去折磨一个人。” “……” “你难道没有想过,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把你那些阴霾放下,同她举案齐眉,好好的过一世?” 只要他愿意做个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白修眼底的静潭掠起一丝褶皱,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我已经放下了仇恨,我想娶喜欢的女子。” “那为什么不呢?为什么去我家提亲?” 面对她的质问,白修平静的胸膛里有一头狮子在吼。 我不能是喜欢你? “熊想想,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去你家提亲吗?” 熊想想眯起了双眼。 好好的讲道理,他却还要羞辱人。 她如何能不知道,贤惠温顺都与她搭不上边,女德在反复登门白家后败坏。 再加上娘亲的名声又不大好,城中有点门面的人家,因此都不打算求娶她。 而白修现在问这问题,不就是嘲讽她嫁不出去吗? “拖你的福,白修。谁家愿意娶一个往白家倒贴多年的女子。” “所以,能娶你的只有我。” 白修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并不,”熊想想自作聪明道,“我可以下嫁,不求个门当户对,有的是讨不上媳妇的人家要我。” 白修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她宁可下嫁那些讨不上媳妇的歪瓜裂枣? “熊想想,极多女子想要嫁给我。” “跟我炫耀呢?”熊想想叉腰道,“你这么有钱,想嫁你也挺正常。”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比提了亲更能说明喜欢的。” “喜欢……” 熊想想头脑一热,“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不是提了亲就是喜欢? 白修撩开烟幔,两条修长的腿踩到床边毯上,站在她面前。 大半个头的身高差距,近了,熊想想还得抬起下巴才能平视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熊想想竟觉得他有一丝紧张。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进我白家从来畅通无阻?” 熊想想下意识的摇了下头。 白家为何那么懈怠,她咋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放过了秦百刑?” 或许是……外公也窘迫了一阵,他感到痛快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杀了傅菁,我真忌惮你的警告吗?” 熊想想低下了头。 忌惮她,倒也不像白修。 “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迁怒你,也不想折磨你?” 熊想想从未见过这样的白修,他就这样一身雪白的站在面前,看起来有些单薄无力。 但是……终于有他这个年纪的澄明赤诚。 熊想想迷茫得眨了下眼睛,这几个问题,她还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想想,白家很大,我希望你能留下。” 熊想想呆住了。 她抬着的下巴渐渐有些僵硬,白修静静的看着她,呼吸在这静谧的夜里有一些明显急促。 熊想想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其实是想拉拢我。” “……” “因为我有驭火的能力,你想把我收为己用,是不是?” 白修一愣,微开的唇辦僵滞。 熊想想整个人轻松下来。 “嘿呀,你直说不就好了,干什么搞这么麻烦。不是我不想给你办事,主要是我闲散惯了,不想受制于人。” 熊想想轻轻松松的往外走,“这样我也明白了,明天我先让人把东西给你送回来,外头人问起你是不是给我提了亲,你就说谣言而已。至于给不给你办事,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她打开了房门,回头问:“如果我拒绝了为你效力,你会不会为难我身边的人?” 白修沉默了一会儿,眼眸轻轻低垂。 “我不知道。” 这一刻他分辨不清她是不是在装傻,是不是委婉的拒绝,那么下一刻,他就确定了。 熊想想看着他,说:“白修,其实你很好,只是我知道的太多了,我不允许自己相信你。” 她不像以往般走时一头扎入夜色中,门也不关。 这一回她轻轻关上了门,将他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 - 熊想想跪在院里青石地上,熊舟宏支开了家里人,拾了根棍子揣在手里。 棍子的一头颤抖指着她,“熊想想,你把提亲礼退了回去?” “是。” 熊舟宏棍子抽在一旁石椅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昨晚不还爬墙去了白修家?” 熊想想跪得笔挺,“我不嫁白修。” “你跟他闹脾气了?嗯?”熊舟宏气得声音颤抖,弓腰低着头问,“爹问你件事,你说实话。” “……” “清白还在不在?” 熊想想猛地抬头,撞上父亲那双有了岁月痕迹的眼睛。 “爹,你认为我有那么糊涂?” “谁家的闺女比你更糊涂!” 熊舟宏这五年来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爹管不了你了,你去清心庵里陪你娘,我明日就送你去。” “出家就出家,出家也不嫁白修。” 熊想想站起身,鼻子里出声,“动不动就叫我出家去陪我娘,这话好玩是不是?戳谁的心窝子呢!你咋不问问我为什么总去白家,你有没有想着问问我!” 熊舟宏的棍子还指着她,另一手用力扶着石桌边缘,双腮颤动。 “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去白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说怎么看!白修愿意娶你,是你的福气!城里谁还敢对你指指点点!就凭你,你还想寻个怎样的好夫家!” 熊想想掸了掸艳红色的衣裙,无奈的叹了口气,“嫁不出去拉倒,我这就去清心庵。” “你敢!” 熊舟宏一声爆呵。 他这辈子温文儒雅,宽厚待人,却把所有的脾气都花在了闺女身上。 这是他最大那块心头肉。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凭什么见 “回来!” 熊想想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熊家的门。 爹说的那句,为什么去白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想怎么看,仿佛一击重拳击碎了她的自尊。 “想想!” 熊想想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一声清甜的呼唤把她拉回魂来。 头转向声音的方向。 傅菁一身月白的衣裙,站在稀稀两两的人流间,似一朵皎洁的茉莉。 她跑到熊想想面前,“你的事我听说了,正来找你呢,你还好吧。” “你听说啥了?” 傅菁凑到熊想想耳边,带来一阵百合的清香,“他们说熊叔叔为了你向白家提亲,结果白家没同意,你一急昨晚又跑去找白修了。” 熊想想的脸色很难看。她一贯从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翻墙进白家,料想着大半夜的一定碰不到人。 可昨晚就那么巧,一翻墙出来就看到一对夫妻深更半夜的在家找丢失的鸡。 当时她捂着脸跑了,也自以为没被认出来。 “想想,你不会真喜欢白修了吧?” “怎么可能。”熊想想欲哭无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每一回去白家都是找你。” “昨晚不是。” 傅菁较真的撅起了嘴,跟多年前一个模样。 熊想想凑近了她,低声说:“是白修向我提亲,不是我爹去提亲。” 傅菁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太意外,“果然是这样,你知道吗,祝飞跟我说……”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熊想想拉住了她的手,“你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把祝飞当朋友。离他远点,白家的人都不要碰。” “可是祝飞挺好的呀,”傅菁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神情也是甜蜜蜜的,“那些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陪我说话。再说了,关我又不是他的主意,他只是个侍从。” 熊想想看着她突然绯红的脸颊,心惊肉跳道:“不是吧,你喜欢……他?” “……” “傅菁,你……你真的喜欢他?” 傅菁摇了摇她的手,“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啊,我只是说他人好罢了,不能因为他是白修的人,就对他有偏见呀。” 是啊,喜欢不喜欢,又能影响什么呢? 婚事还是要爹娘做主。 熊想想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我二叔回来了。” “他知道回家了啊。” 熊想想抬起头,感叹。 傅菁握着她的手,拉她去了僻静的河边。 杨柳轻轻摇曳,微风拂去心上的一点乱绪,熊想想突然觉得,她所纠结的事不过尔尔。 傅菁为难道:“想想,我二叔拜托我来问你,你娘到底在哪里。” 熊想想撇了撇嘴,“我不会说的。” “想想……” “……” “尼姑庵里只说法号,不讲真名。他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宿,就这样,他这五年里走了几十座城,去了无数个尼姑庵,可是就没见到你娘。” 熊想想心里没有什么触动。 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能找回的,丢了就是丢了,娘既然选择出家,一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想想,二叔他……他好像苍老了许多,他可能会一直找下去的,直到老,直到死。你就告诉二叔吧,想想……” 熊想想深深叹了口气。 “见到了我娘也没用,她现在只会敲木鱼,同我都不说话。” 爹每隔两个月便带着她和阿祁去一趟清心庵。 娘总跪在佛前一下一下沉稳的敲着木鱼。 时辰到了,她会起身,对着爹行个佛手礼,然后离开。 她目不斜视,不看熊想想和熊祁一眼。 爹也似乎这样静静看着娘,看到娘岁月静好,安然无恙,他就知足了。 傅菁道:“想想,二叔说他……他只想跟你娘认个错。然后也去青灯古佛,终老一生。” 只为一句对不起吗? 有必要吗? 熊想想悠长的叹了一声,道:“我娘那里,得我去问过娘了,得到同意了才会告诉傅叔叔。不过两天后你哥哥大婚,我会带着弟弟来吃席。” 傅菁双眼一亮,“你是说熊祁。” 熊想想点头。 “我允许傅叔叔见一见阿祁。” 傅菁高兴的眉眼都弯起来,眼底都是莹莹的星星。 “那太好了,你知道吗,二叔总让我给他讲阿祁的事儿,可阿祁身上有趣的事儿又不多,我只能把有些事儿反反复复的讲,他却听不腻似的,也每每在这时候才会笑。他若能见阿祁,一定特别特别高兴。” - 到了这一天却没有那么容易。 熊想想顺其自然的牵起两个弟弟,熊舟宏却道:“阿祁和晔儿留下。” “为啥啊?” “阿祁不能去傅家,他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让晔儿陪他。” 熊想想哑巴了会儿,看着沮丧的弟弟手足无措,她可是答应了傅菁啊…… 熊祁扁了扁嘴,稚嫩的声音问:“爹,为什么我不能去?” “你不能去,那里坏人多,抓小孩的。” 熊舟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乖,爹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两个弟弟都不乐意,一块儿背过身去,板着脸不搭理他。 有酒席吃是多高兴得事,他两欢欢喜喜的换新衣服穿,到头来却说不能去。 熊想想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爹,就让他们去呗,傅叔叔这两天在,就让他见一见阿祁……” 熊舟宏听清了她的话后,脸色瞬变,双眸间顶了片乌云,比那雷雨天还阴沉。 寒厉的目光瞪向了熊想想。 “就是因为他在,阿祁才不能去。” 傅二爷回来的消息,早有多事的人特地来拐弯抹角的告诉了熊舟宏,也正是如此,他绝不可能带着阿祁一起去。 “爹……弟弟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而且傅叔叔不会多嘴,他只是看一眼……” 熊舟宏满脸的肌肉都绷紧了,“为什么要让他看一眼?” “……” “他有什么资格见阿祁?” “……” “他把你娘害得那么苦,他凭什么见阿祁?” 熊想想奇怪的睁大了眼睛,“害我娘?你指的是什么?” 就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爹也不是没伤害过娘,不至于这样说吧。 熊舟宏喘着粗气,因消瘦而凹陷的两只眼眶里,闪烁着颤抖的哀光。 良久后,他叹了一声,“想想,爹不想让他见阿祁,阿祁是爹的孩子。” 熊想想咬了下唇。 看来当时是不该轻易跟傅菁放那样的话,这下子该怎么做才好?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食言 进了傅家的门,入目便是一片耀眼的红。红灯笼,红锦缎,装饰得喜庆扬扬。 听闻迎娶的姑娘家世是可圈可点的,傅家给的聘礼也是贵重。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熊舟宏却小声呸了一句。 “当初你娘把钱掏尽了,傅大少却不然,藏着掖着不少,如今他儿子成亲,倒还挺体面的。” 熊想想没啥好说的,傅大少毕竟是傅菁的爹。 人家为自己的小家庭藏点私房钱,也怨不得人家。 “宏兄!” 一场打不完的招呼开始了,熊舟宏笑着去回应,“季兄,很久不见。” “也没多久吧!时间一晃可真快啊,你那两儿子没带出来?” “还小,就不带了。” “五岁了还小,你媳妇还不打算回来?” 每回问着问着便要说到这些,他口中的“媳妇”自然是秦姮。 熊舟宏勉强笑道:“她既有佛缘,便随她去,也是为孩子们修造化。” 季某压低了声音。 “我听人说啊,傅二爷回来了,他在外那么些年是不是为了秦娘子啊?他还走不走啊?” 一脸八卦的样,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丝毫不介意一遍又一遍的在别人伤心上撒盐。 这儿正对着大门,前后人来人往,个个都是笑脸相迎,随处都是谈笑甚欢的人,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只有熊想想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这位贼眉鼠眼的季姓人氏。 这个人她没见过。 熊想想明显感觉到爹的脸色越发的沉,瞪了姓季的一眼。 “季叔叔,傅叔叔既然回来了,您有事问他去呗,他为的什么,我爹如何知道?” 季某压低了声音,“宏兄,关于秦娘子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熊舟宏往偏处走了走,到了一刻阴凉的香樟树下,沉声道:“关于我娘子的传闻很多,大多也都只是传闻罢了,信不得真。” 季某不依不饶,“可我听说,秦娘子出家是因为出了事啊,跟咱们当初失踪那几个兄弟有关吧?” 熊舟宏呼吸一窒,拳头不由得拽紧。 当时那些人不都死光了么,怎么还有人会提起那事儿? 没点凭据的,谁会去那处去想? “没有的事。” “那可能是宏兄你也不知道,秦娘子在海晏河清喝醉那一日,那几个兄弟……” “我说了,没有出过任何事。” 熊舟宏的手在颤抖,脸色沉得可怖。 他凑近了眼前这个人的脸,颤声道:“那几个狗东西不是失踪,是死了,因为他们没有脑子,什么话都信,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他们死了,听懂了吗?” 季某身子僵滞了下。 是错觉吗,例外忠厚老实的熊舟宏居然在警告他? “想想!” 傅菁在那东张西望的,终于看到香樟树下熊想想,笑着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随之左看右看,“你弟弟呢?” 熊想想还在季某的话中生着气,这才抽回魂来,尴尬得一笑,“没来。” 这是,季某跟熊舟宏暂别去了别处找人闲聊,熊舟宏也不碍着这两女孩子聊天,走去另一位熟人那。 傅菁双眼不可思议的睁了下,随后黯淡下去。 “我二叔在等你弟弟……” 熊想想叹气,“我知道,可是我爹不让阿祁见傅叔叔。” 傅菁有些恼了,“凭什么不让见啊,阿祁又不是你爹的……” 话未完,她也觉得有些不妥,换个说法道:“毕竟我二叔才是阿祁的亲爹爹,他只是想见一见而已,也不会跟你爹抢。” “……” “再说了,你爹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非得要阿祁?” 熊想想松开了她的手,语气稍凉,“阿祁是我娘一个人怀,一个人生下来的,她愿意托付给我爹,就是我爹的孩子。” 傅菁哑口无言,争论这些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二叔怎么办,他满心欢喜着见孩子,却是一场空。 “可是,是你说会让二叔见到阿祁的!” 熊想想低下了头,愧疚道:“是我说大话了,我做不到了。” 这时,傅菁看向她的身后,“二叔……” 今日的地扫的很干净,可风吹过,挂满红绸的树上还是会晃落些树叶。 一晃五年,傅二爷梳得光洁的头上,鬓边白发参差在青丝间。 他的脸上多了太多岁月的痕迹,还有眉眼中的黯淡失落,想是听见了,他见不到阿祁。 傅二爷走到熊想想面前,疲惫的笑了笑,“没事,阿祁过得好就行,得谢谢你爹费心照顾他……想想,别的我都不问,你只要告诉我,你娘好吗?” 熊想想不由得把娘同傅叔叔放一块儿比较。 娘倒没什么变化,她仿佛是真的心静了。岁月,经历,都没有伤到她的容颜。 爹总说,娘是朵永生花。 傅叔叔与娘年龄相仿,曾也看起来般配,如今却……傅叔叔像比娘苍老了十岁有余。 这样想着,熊想想点了点头,“娘很好。” 傅二爷从她眼里看到了认真的回答,一点也不敷衍,舒心得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还是会去找我娘吗?”熊想想看着他遍布血丝的眼睛,低声问。 傅二爷点了下头,“会的,找到为止,找不到便到死为止。” 这一生,那么大个遗憾在那里,他没能解开这个心结,还如何好好活下去啊。 傅二爷笑了笑,“我原是给阿祁买了好多东西,可我又想到,你爹肯定不允许我的东西留在阿祁身边,所以我现在空手出来。” 熊想想道:“阿祁不缺什么,我爹从来也不舍得骂他一句,你放心。” 傅二爷点头,“你娘把阿祁托付给你爹,一定是他比我值得托付。” 他黯然转过身。又该走了。 今日终究又是白欢喜了一场。 他语气里的低落,眼眸间的沧桑,再找不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如今的他自卑,反反复复怀疑自己,用无穷尽的悔恨折磨着自己。 “傅叔叔!” 熊想想喊住了他,追着跑到他面前,“是清心庵,我娘法号静心。” 傅二爷难以置信的睁了下眼。 那双如同枯井的眼睛一下子活了过来,随之跳跃出无数的欣喜。 “清心庵,静心?”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对不起 , 如此一来,傅菁也没啥意见了。 “想想,你和白修的事,你爹怎么说?” “说啥我都不听。”熊想想看着她,“那你呢?” 傅菁低下头,“你不知道吧,宫里要选秀了,我爹花了很多钱把我的画像塞了进去。” 熊想想瞠目结舌。 这傅家没吃够皇室的亏,还想淌一淌宫里那趟浑水。 可多少女子在那深墙里头埋葬了一生啊? 她安慰,“没事,即使过了画像,入宫还要面见筛选,任何一个环节落了差,就不必进宫了,你到时糊弄着点……” 傅菁笑得微苦,“可是爹说他受够了现在这样的日子,爹指望着我能给家里带来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让我务必好好表现。” 熊想想看了眼不远处,一身喜庆笑脸迎客的熊大少。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傅家日落西山,他们看似还好好的,谁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还在拼命的挣扎着,竟起了利用起家中闺女的心思。 熊想想叹道:“当初你失踪时,你爹急的昏了过去,可现在……” 为人父母,真是个复杂的存在。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娘忍心抛下她和弟弟去出了家。 傅菁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认为进宫有什么不好,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跟谁在一起,怎样过下半生,都是一样的。” 她看向熊想想。 “唯一的可惜,就是不能陪你太久。” 熊想想握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怎么样?反正我在这儿也嫁不出去。我爹叫我出家去,我还不如跟你一块儿进宫去,咱两也好有个照应。” “想想……” 傅菁的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被关起来那三年,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的努力,还赖上了这样的名声……想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是呀。” 两人在树下矫情着,一声尖丽的声音打破了她们之间的煽情。 “哎哟,熊想想。” 她两一块儿回头,看向这位被诸多闺秀小姐簇拥着的不速之客。 徐州刺史之女,黎茗。 这一身天水碧色金缕烟裙,单螺髻上插着一支垂苏玉簪,杏眼轻佻,琼鼻玉挺,一点朱唇微微勾起,透着高傲轻蔑。 浔城隶属徐州,刺史黎大人能到如今的傅家喝喜酒,也是傅家蓬荜生辉。 而黎茗这位大小姐是分场合出现的。 但凡白修会到,她就在。 熊想想转身就走。 傅菁在她耳边说:“是我爹告诉他家白修会来,黎大人才带着黎茗来了。” 熊想想内心翻了个白眼。 白修他可能也不会想到,自己成了个诱客的工具,只为成全傅大少那点虚荣。 她想躲也无处躲,黎茗不依不饶的声音从后传来,“你跟傅菁关系还真不错,我听说了呀,她是你后爹的侄女呢。” 熊想想停住了脚步,预感告诉她黎茗那张嘴没有这么容易罢休。 她回过头,“我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呀,大半夜翻墙去男子房里,就是你吧,熊想想?” 熊想想握紧了拳头。 傅菁道:“不是这样的!想想根本没有勾引过白修。” 黎茗和她身后的一众姑娘都笑出了声。 “稀奇了,居然有人说没有!” 她们这儿登时成了诺大院子里众人的焦点,傅书辉赶紧过来拽住了傅菁,“干嘛呢,给我走。” “爹!” “走不走你?” 傅菁无可奈何的看了眼熊想想,熊想想轻轻推了她一下,“走,我不要紧的。” 傅菁被他爹不由分说的拽远去,直至看不见人影。 熊想想望了遍四周,没瞧见自己父亲的身影,低声说:“你若跟我有话说,咱们找个僻静的屋子,好好说一说。” “倒也不必,没几句话。”黎茗挑眉,“只是听闻没娘的闺女都不知羞,便想问一问你,是不是这样?” 熊想想握紧了拳头,“我有娘。” 黎茗轻轻笑了声,“哎呀,我都忘了,你娘的名字别说浔城,就是整个徐州都有耳闻。” 她轻佻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熊想想一番。 “果然,狐媚子是遗传的呀。不过你跟你娘的待遇,那是天壤之别啊。” 浔城花开十里闻,不如秦姮倾城色。 这话,她们父辈多少男人念叨过, 秦家当年求亲的人数不胜数,如今熊想想并不输容貌,却至今无人提娶。 除了白修,白修不算人。 熊想想淡淡道:“我是什么待遇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呢?” 黎茗手中的团扇停了摇曳,她走近了两步,逼近熊想想的脸。 一股脂粉气味扑鼻而来。 她压低了声音,“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爬过白修的床?” 熊想想笑了,“你有空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不如让白修早日娶了你。” 黎茗早就听闻有这样一个姑娘纠缠白修。 原本不当回事,直到某一天,她看见了熊想想,这张脸让她心里腾起深深的不安。 是啊,秦姮的女儿,不可能丑。 “你再敢纠缠他,我就对你不客气了。”黎茗恶狠狠的警告。 熊想想深深叹了口气,“他若不娶你,我跟他再怎么都不关你的事吧。” “……” “不过你放心,我对白修,没有半点儿兴趣。” 言出,黎茗和她身周的一众女子都当作听了个笑话。 “你那是嫁不了,人家不娶你。” “到底是谁对谁不感兴趣呀~” “这样要脸,就别干那些糟践的事啊。” 阴阳怪气的各种声音在熊想想耳边萦绕着。 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不带着鄙夷的眼神。 没有人信她,都以为她是死要面子而已。 黎茗的目光落向熊想想身后时,突然收起了眼底的尖酸刻薄,柔和了脸色,端正了仪态。 熊想想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一抹青玉色修长身姿,正阔步向这里走来。 那里正是阳光的方向,纵使天很暖,周遭挂满喜庆的红缎,他的脸是冷的,他整个人都散着生人免近的寒气。 众人眯着眼无声向他行注目礼。 熊想想的眼色一寸寸的暗沉下去。 “这就是你要看到的局面?” - 白修走到她身边时,她声音很低,咬字极重的说:“这就是你要看到的局面?” “对不起。” 他总是势在必得,一心以为她一定会在人言可畏之下嫁给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宁可遭人嘲讽,遭人鄙夷,忤逆父命。 也不肯嫁给他。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今后换我来找你 “对不起。” 听到这一声的熊想想愣住了。 白修给她道歉,在众目睽睽之下。 黎茗灿烂的一笑,挪了一步走到白修身边,“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白修仿佛没听见,面向着熊想想,执着的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 熊想想所有的怒气,在对上这双漆黑怀着愧意的双眸时,缓缓的消散了。 她看着白修,释怀的笑了笑,“算了,都到此结束就好了。” “想想。” 在她转身时,白修喊了她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叫法,熊想想顿住了逃窜的脚步,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滋生…… “想想,这么些年都让你主动来我家,连累你被人说闲话,今后换我来找你。” “……” 熊想想仿佛五雷轰顶,焦得说不出话来。 她感到众人的目光似乎在她背上烧出了千疮百孔的洞。 “今日的婚仪得好好看着,咱们也得熟悉起来了。” 熊想想头晕目眩,颤抖的回过头来。 “你……” 先前只是她勾搭白修,如此一来,她竟然跟白修“两厢情悦”了,她真的万万没有想到白修的脸皮厚到如此程度。 黎茗的脸色僵在哪里,难以置信的回味着白修的话。 他们……熟悉婚事?! 白修走到满脸涨红的熊想想面前,能完全看到她垂桂髻头顶的蝴蝶结红缎。 他微微低头,附在她耳边。 “今晚真不用来找我房里,我来寻你。” 以她的习惯,每回气到了,当夜一定来他房里报道。 或骂人,或警告,或讲道理,都以她恹恹回去为结果。 “你这个贱……” “我不会娶黎茗,她早晚会发现我向你提过亲。她和她爹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嫁给我,我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白修在她耳边低声说。 - 白修放话之后,熊想想明显感觉到人们的态度转变了。 “哎呀,想想,都长这么大了,我跟你娘当初可是要好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哟,想想,你爹可真疼你啊,有弟弟了还是只带你出来,得亏你乖巧!” 大半个时辰里,她都没有再听到有谁来八卦她娘和二叔那点事儿。 而白修就站在她不远处,从容着应对着形形色色的人。 熊舟宏解手回来,到了厅堂,很快有人注意到他。 “宏兄!恭喜啊!” 熊舟宏一脸懵,喜从何来? “宏兄好福气啊,不声不响的跟白家结了亲!” “你闺女福气真不错!” 七嘴八舌的,一张张友好的笑面,他总算听明白了。 熊舟宏张大了嘴,“你们都知道了?” 被提亲那事没往外说,自家闺女又去退了礼,这样的事儿,怎么就人尽皆知了? “宏兄,闺女都要成亲了,你自己呢,你啥时候续娶?要不要咱给你介绍个?” 有人说了这话,旁人也声声附和,“是啊,家里总要有个女人把持的,你闺女到时出嫁也能有个嫡母送……” “想想有母亲,我有妻子。” 熊舟宏没好气的把他们话堵了回去,往远了眺望找闺女的身影。 熊想想这场酒席吃得如坐针毡。无数人问她啥时候跟白修完婚。 还有人问她大婚之时秦姮会不会来。 就连傅菁也说…… “想想,你现在是非嫁不可了。” 熊想想咬了咬牙说:“绝不可能。” - 戌时,她刚准备好了防狼全套机关,有人来了。 他一脚踏进她的卧房,踩到了地上的机关,一桶水浇了下来。 熊想想惊呼,“爹!” 熊舟宏被浇了个透心凉,往前一走,扑通摔去,趴在了熊想想面前。 这清油可不是一般的滑。 “爹!你没事吧!” 熊舟宏揉着膝盖起身,险些又滑到,怒不可遏,“你整了些什么玩意儿!” 熊想想磕磕巴巴的说:“爹,爹过来干嘛?” 这是给白修准备的啊!居然让老爹给体验了番。 熊舟宏扒着椅子站稳了,深吸了一口气。 “白修来了,在堂屋等你。” 熊想想愣住。 他居然不走卧房,去堂屋? 也是,她怎么会认为白修会直接闯房里来呢?! “爹,我说过不嫁。” 熊舟宏沉着脸色道:“所以我亲自来请你。想想,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爹!” “熊想想!” 熊想想身子一颤,弱声道:“爹,你难道真的不想问一问我,为什么不肯嫁白修?为什么不喜欢他,还频频去白家?” 熊舟宏眼眸深了深,“你只是把他当朋友?” 熊想想摇头。 “爹,他让我害怕。有时他即使对我笑,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要害我。” 熊舟宏听得云里雾里,“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么? 他好像也只是报自己的仇而已。 熊想想道:“总之,爹,我可以低嫁,穷苦点的人家也不要紧,只是白修真的不行。” 熊舟宏无奈道:“你娘说过,你必须嫁白修。” 熊想想双眼瞪起,“爹,你该明白一点,我最讨厌你拿祖父的话唯命是从,我不会听你们的,说了不嫁就不嫁!” 一句话堵得熊舟宏哑口无言。 熊想想气鼓鼓的站起,忘了自己抹的清油,脚底一滑就往外扑去。 准备好摔个痛快了,熟悉的青玉色身影乍然于眼底,他伸手捞了一把,捞了个空。 熊想想护着脸,腿膝胳膊摔得巨疼。 造孽啊…… 这地儿完全不能走,她只能以极狼狈的姿势,匍匐着爬出了门。 为啥来的是老爹,不是白修。 为啥是她摔在了白修面前! 熊想想绕过白修就想走。 白修忍不住笑道:“你以为我会来你房间?” 熊想想背对着他,额上顿时冒出冷汗。 回头瞪了他一眼后,撒腿就跑。 - 熊想想大晚上的去了傅家,傅菁点着盏烛灯一直没睡。 见熊想想进来,傅菁转了个身,继续抹眼泪。 “咋了?” 熊想想立刻把自己那点破事儿抛在脑后,一门心思的安抚她,“发生什么事了?” 傅菁叹了口气,道:“黎寅说他看上了我,我选秀的画像还被拦了下来,并没有送到金陵城去。” “黎寅?” 黎茗的哥哥,徐州刺史黎大人的长子。 熊想想惊呼出声,“他不是已经有了妻室?” 傅菁点头,“所以是要纳我为妾。” 熊想想猛地立起,“那怎么成?!”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夜求 妾同婢,是可以买卖的身份,虽说入了宫也是妾,可那大相径庭。 傅家原本的打算是,她若进不了宫,也给她找个大户人家做妻室,攀门好亲家。可妾算怎么回事,等于把女儿送去做婢女了。 傅菁悲哀道:“我爹应下了,不日就要送我去黎府。” 这倒也容不得他爹应不应,傅家不可能为了个女儿,跟人家刺史府作对。 熊想想的嘴久久惊愕的张着,缓不过劲来。 她忐忐忑忑的说:“不然你跟黎寅谈谈?只要他肯通情达理……” 傅菁摇头,“谈过了,没有用。” 久久的沉默过后,傅菁突然抓住了熊想想的手,楚楚泪眸看着她,迫切道:“黎寅跟他妹妹关系好,会听他妹妹的话,他妹妹不是喜欢白修吗,你去找白修帮帮我好不好?” 熊想想身子僵了僵,“傅菁……” “我不想给黎寅做妾,我听说他还虐待过他的妻子,我不要给这样的人做妾啊!” 熊想想抱住了哭闹崩溃的傅菁,拍着她的背安抚。 “好,我去找白修,我去求他……” 于是时隔一个时辰,熊想想估摸着白修早该回家了,翻墙进了白修的卧房。 卧房中空空如也,空中弥漫着好闻的淡淡茶花香,熊想想准备离开,白修一脚踏了进来。 两人的双眸都是意外的一怔。 白修收回惊讶的目光,进屋,“怎么?” 一阵夜风吹来,轻而易举的吹散了她的自尊。 熊想想关上了门,低着头,诚恳道:“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白修点燃一盏掐丝珐琅描金山水楼阁图灯,再去点另一盏彩绘雁鱼铜灯。 熊想想很早便发现,他屋子里有各种各样的灯,几乎都不重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恳求道:“黎寅要纳傅菁为妾,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能在黎寅面前说上话的人不多,黎茗便是极有分量的那一个,黎茗她……” 白修回头,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竟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凉寒。 熊想想打了个寒颤,继续道:“黎茗喜欢你,我早有耳闻。若是你开了口,她定会……” “你该知道,我不能命令黎茗,她也不会轻易听我的。” 白修的语气很淡,淡得听不出情绪。 只他眼眸间的黯然,在烛灯的照映下清晰。 熊想想点头,“是的,若是你肯娶给她点甜头,她一定会为你做好这件事的,是不是?” 白修脸色有点僵。 “甜头?” “是的。” “什么样的甜头?” “同她亲近。” 白修走到她面前。他近一步,她便退一步,直到他的背抵上了房门,退无可退。 他低头,带来清淡的茶香,气息在她脸颊边温度可闻。 熊想想紧张得绷直了身子。 白修低低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让我出卖色相。” 熊想想低头,目光落在他衣襟上银绣的云纹。 “若是我……愿意先出卖色相呢?” 熊想想微微抬头,吻了吻他喉间滑动的突起。 这源于本能的讨好,白修宛若电流入身,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熊想想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毅然伸手到自己衣襟间。 “我给你……只要你肯救救傅菁,我什么都答应你……” 白修握住了她解衣带的手腕,分不清是谁的手在发颤。 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听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熊想想眼眶中一滴泪落下。 可是他就保持着这个握紧她手腕的姿势,再无动作。 白修死死看着她的眼睛,“傅菁有那么重要?” 熊想想点了下头。 “你不会喜欢傅菁吧。” 这个问题白修想了很久,到此刻才忐忐忑忑的问出来。 他总觉得这两女孩子的关系有些过分好了,傅菁刚被抓来的时候,哭啼啼的一遍遍喊熊想想的名字,而熊想想仿佛三天必须要见一次傅菁。 熊想想呛住了口水,在他整个身子的笼罩下咳得满脸通红。 “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白修道:“人和人之间没有单纯的情谊,无非利害权衡,要么,就是喜欢。” 熊想想嘴巴一张一合,竟反驳不能。 这姿势挨得太近,他说话时微凉的气息就呼在她额头上,起伏的胸膛就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面前。 熊想想晃了下手腕,他这才松手,退后半步。 “非要说是喜欢的话,其实也算,我喜欢傅菁。” 她这一句承认,白修眸中划过错愕的光芒,有些为难的垂下眼帘。 “如果是这样,我也……” “傅菁胆子很小,也很依赖我,小时候我一度觉得跟她做朋友好累,她不允许我跟别人好,只能陪她玩。” 白修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熊想想继续道:“但是她被你关起来之后,我这颗心就系在她身上。那样胆小怕孤单的傅菁,在你的囚禁下,她也许住在脏乱潮湿的地方,也许虫蚁遍布,也许伸手不见五指……我很担心她。” 白修道:“其实她很多时候都在外头,能见太阳,祝飞会陪她……” “我知道,可是我提心吊胆了三年。” 身高劣势明显,熊想想不得不仰望着他。 他很好看,哪怕再讨厌都不得不承认他很好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精致的无可挑剔。 他这双如一汪碧潭的双眸清澈澄明,干净的一如他当年人前无辜的模样。 熊想想低下头,语气难得柔和。 “白修,人会有很多种喜欢,我喜欢爹娘,喜欢弟弟,喜欢傅菁,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却都不属于我一个人。我喜欢他们,会希望他们过得好。” 白修若有所思的皱了下眉头。 熊想想旁敲侧击的说道:“不是每一种喜欢都必须要占为己有的,就像我喜欢海棠花,我就天天给它浇水,让它好好的长那儿就好了,没必要摘下来的,是不是?” 白修听懂了,也气笑了。 “你想清楚,你是来求我的。” 熊想想心中咯噔一下。 是啊,她是来求人的,她所倚仗的不就是他的那点…… 想到这里,熊想想的脸难堪得滚烫。 白修看到她的脸越来越红,微不可闻的叹了手后,她的双手再次摸上了自己的衣襟。 衣带方才已经散开,而她捏着衣襟这轻轻一推,及脚倮艳红色软罗外衣一泄而下,露出里头白底绣着嫣粉色海棠花的胸衣。 她有的,只是她自己这个人,能拿出来谈条件的,也只有她的身体而已。 男人嘛,无非就是想着那点吧。 “我把自己给你,求你,帮一下傅菁。”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静心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前,秦姮就早早的起了,干好一切料理自己的琐事,便虔诚的跪在菩萨像前,闭着眼念着佛经。 她用佛经塞满了脑中每一寸空地,叫那些令她痛苦的画面无处可侵。 “静心,外头有人找。” 秦姮下意识的认为是舟宏带着熊想想和熊祁来了。 可若是他们,庵中人都已熟悉他们,无人会拦着他们,会允许他们进来默默的留一会儿。 外头定是生人了。 “来人可有说他是谁。” “说了,他叫傅景。” 秦姮心中误入一阵疾风,吹皱了宁静已久的深潭。 这么多年了,他为何还要来见? “不见。” 秦姮深呼吸后,闭上了眼。 漫长的三日过去,师太们在这三日间劝了她数回。 “你心中若无俗世,不必这般避他。他不吃不喝的呆在外头,身子是会垮的……佛有怜悯之心,你就当救他……” 秦姮终于带上了水和粗粮,踏出了清心庵。 傅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愣神了片刻后猛地站起,满脸的疲倦一扫而空,双手慌乱的无处安放。 她与自己想象中几乎无二致。 一身尼姑的素服,僧帽下没了曾经的如瀑青丝,容颜依然光洁绝美,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似大学中静谧无痕的冰湖。 五年不见,她没有波澜。 傅景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的折腾,无数千言万语滞在了喉间,说不出口,两行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他吸了吸鼻子,笨拙的开口,“姮姮……” “贫尼法号静心,”她这样说着,掏出个馒头给他。 傅景赶紧接过,狼吞虎咽,他三天未进食了。 秦姮又掏出水袋给他。 他渴得要命,喝水时眼睛盯着秦姮不放,似乎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在眼前。 “我找了你五年……” 秦姮静静看着他。 傅景很想伸手抱住她,可这样的秦姮,他又不敢亵渎。 “我……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我应该坚定不移的留住你,我无时不刻不在后悔……” 清心庵建在山尖上,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庵里庵外几乎都无外人。 此时,这儿天地之间,就只有傅景秦姮二人。 傅景试探着向她伸出手,又因她一个淡淡的眼神而收回了手。 “我曾羡慕熊舟宏,甚至嫉妒,我嫉妒他即使跟你分开了,却还与你有个女儿,有这样一生一世都切不断的羁绊。他能仗着有女儿而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你,我……介意的发疯。” “……” “我也向佛祈求过,若我们能有个孩子……那便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可那几乎不可能,我不敢奢望。” “……” “你为我从云端跌到泥里,我却……仍然蠢到以为你不爱我。” “……” “是我辜负了你,都是我的错,我错的一塌糊涂,我……糟践了你的情,我也不配拥有阿祁。” “……” “姮姮,我现在明白过来……” 秦姮平静的纠正他的称呼,“贫尼,静心。” 傅景苦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生阿祁前寻我是要说什么。” 秦姮见他吃过也喝过了,颔首道:“施主请下山吧,贫尼告辞了。” 她转身便要踏进去,傅景急切的说:“那一日我没来见你,我懊悔了整整五年,我每一日都在想着,如果那日我来见了你,现在会不会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秦姮顿住了脚步,在他看不到的那边,她眼睫微微颤动。 “这样的懊悔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我,姮姮,每一回想到我们本可以有个完整的家,我们还有了阿祁,我心里就痛得受不住。” “……”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原本不会说出来……可你十六岁那年,亲手做了糕点让我尝,我高兴的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吃了秦姮亲手做的糕点。” “……” “可我后来才知道,你那是做给熊舟宏的,我只是帮你试吃个味道罢了,我觉得好,你才会拿去给熊舟宏。我发现自己这样卑微。” “……” “然后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你刻意的疏远我,而我破罐子破摔,干脆向所有人宣告我喜欢你……” 听到这里,秦姮终于回头,对他说:“都过去了,放下吧。” 傅景摇头,“我放不下,我找了你五年,若不是想想终于愿意告诉我……我会一直找下去,至死方休。” 秦姮也摇头,“你有自己的家。” 她总是这样淡然,即使当时拿出和离书时,她也是没让他看出任何情绪。 傅景哑声道:“那张和离书我从未按上指印,也没有拿去销户籍。秦姮仍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她向他行了个僧礼。 “施主,这里没有秦姮,贫尼静心。” 微风拂过,百草折腰。 - 正当熊想想认为白修手足无措,傅菁也以为自己命运就此横变之时,一个天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徐州。 黎府的倒台,竟在一夕之间。 刺史未行监察之职,与地方官员相互苟且,十几年来做假帐漏的税,数额达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自然是收监,待审。 “干!” 酒碗碰撞,两个姑娘乐得合不拢嘴。 傅菁从未这样豪放的饮过酒,“这叫啥,这叫,天不亡我!” 熊想想再敬她,“恭喜啊!画像不用进宫,黎家的妾也不必做,爽!” “想想,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在帮我?” 熊想想双眼醉成驼色,举起酒碗道:“没错!老天有眼!善恶都会有报的!” 善恶都会有报的。 傅菁眨了眨眼,看她,“没人娶你,我也嫁不了喜欢的人……不如咱两结伴过日子得了。” “好!咱两!” “咱两一块儿到老,我照顾你,你照顾我,不要那些臭男人!” 熊想想拖着腮,看到她绯红的脸上明明有一丝不甘心。 听说了,白修给祝飞备了丰厚的提亲礼,不知是要求娶哪家姑娘。 “菁菁,万一祝飞要娶的就是你呢?” 傅菁猛地摇头,“绝无可能!我知道不会的。” “为什么不……” 傅菁凑到熊想想耳边,低声说:“因为……祝飞喜欢黎茗,祝飞对黎茗一而再的关心,让她以为是白修的授意……” 熊想想双眸地震,“这,这……” 可是黎家出了事儿,黎大人死罪难逃,八成是要牵连家人的。 傅菁笑了一声,眼尾泛红。 “黎家满门入狱。我便去找祝飞,本是想宽慰他几句,他倒也信得过我,他告诉我……白修帮他移花接木,把黎茗换了出来,所以这着急忙慌的提亲,是祝飞心疼人家,哄人家呢……” 信息量如此之大,熊想想一时难以消化。 “白修胆子这样大?!……” 居然敢将下狱之人换走?!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想再纠缠 傅菁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惊讶的,偷桃换李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救下的不是至关重要的人,或者上头无心针对白修,根本没人会管这遭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 熊想想后知后觉的应了一下。 “也是……” 嘉晟郡主是先皇的亲侄女,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嘉晟郡主母早亡,便由太后亲自抚养,是同当今皇帝一块儿长大的。 因而皇帝待这位表妹甚是亲厚,纵使太皇太后亡故,嘉晟郡主依然荣耀不减。 嘉晟郡主子嗣稀少,只一子一女而已,白修是她唯一的女儿生的亲外孙。 有这样的关系在,谁平白无故的会与白修过不去? 傅菁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熊想想的脸问:“对了,你是不是去求过白修帮我,他……” 熊想想的思绪顿时被拉回到那一天。 - 她衣衫落下,白修在那瞬间转过身去。 “若非明媒正娶,我绝不会碰你。” “只要你帮傅菁,我愿意……” “熊想想,”白修背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只能想到出卖色相了,是吗?” 熊想想被怼得面红耳赤。 是啊,她想来想去,也就是个出卖色相的办法。她出卖给白修,再让白修出卖给黎茗。 “那黎茗也是大美人儿,家世又不赖,你跟她又不吃亏……” “我会帮,用我的方式。” 他这样说,竟在那一刻给了她一些安心。 他大概是会亲自去跟黎寅谈谈什么的?只要他开了口,黎寅难免给几分薄面。 可现在看来,他应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吧,黎家竟然就被制裁了。 熊想想抿了口佳酿,可惜道:“人算不如天算啊,早知如此,我就不急着去求他了。” - 白修修长白皙的手指将账本翻过一页。 一把铜鞘精雕的剑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修抬头,“怎么?” 祝飞垂首道:“公子,这把剑是你请名匠为我铸造的,花了不少银钱和心思。祝飞无能,要辜负公子多年的厚待了。” “要走?” 祝飞面露痛苦,“是。” “为了黎茗?”白修视线仍在账本上,“如今她嫁你是高攀,你可以风风光光的娶她了。” 祝飞眉宇紧皱,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若公子是为了我才检举了黎家,我就没脸娶黎茗……” 白修合上账本,抬眸看他,“黎家以权谋私证据确凿,非我栽赃,这种罪有因得的事,你为什么要心怀愧疚?” “公子从不管这等闲事,此番针对黎家只为成全我的心意,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祝飞左思右想,公子干这事绝对是为他。因为从前的黎茗他娶不起。 可他实在不愿意以这样下作的方式跟黎茗在一起。他会忍不住去想是自己害了黎茗全家。 白修稍稍犹豫,坦言道:“不是为你。” 祝飞跪下磕了一头。 “我很早便想劝解公子,喜欢一个女子,应当是希望她平安喜乐,而不是……” “你是说,我错了?” “属下不敢。” 白修淡淡道:“对黎府动手并不是为你,不必自作多情了。” “那公子为何……”祝飞仍然不信。 白修道:“奸佞之臣,人人得而诛之。” 祝飞狐疑抬头看他。 只在他眼底看到一片冰雪般的清澈。 祝飞跪了良久,直到白修打了个哈欠。 “回去睡,姥姥的六十大寿,我到现在还没想好送什么,明日同我一块儿好好想想。” “是。” 祝飞起身往外走,动作有点僵。 白修捏了捏酸胀的眉间,“把你剑拿走。” “是。” - “小姐!小姐!” 吵死了。 熊想想翻了个身,胳膊和腿压在了傅菁身上。 傅菁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吵什么……” “小姐!有人来提亲!” 傅菁不耐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由父亲做主。” 也不是头一回被提亲了,只是来的人父亲都看不上眼。 “这回是熊家!” 熊家…… 熊想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应当是她这个熊家,可她家这一辈,只有表哥熊滔,和熊晔熊祁,总不可能是那两个五六岁的孩子。 熊想想揉了揉眼睛,对上傅菁那双同样迷茫的双眸。 “我表哥好像有中意的人……” 傅菁撇了撇嘴,“可是我父亲不好拒绝这门亲事。” 这其中道理,熊想想自然明白。 她娘秦姮当初拿出来的可是足足二十五万两白银,救的也是傅家老爷子的一条命。 且秦姮出家前是住在熊家的,在外人看来,秦姮便是熊家妇。 如此一来,这笔恩惠就算在了熊家头上。 傅家拒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拒熊家,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熊想想叹息,“我表哥这个人……其实也还行。” 傅菁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把自己闷进了被窝里。 “那我回家去劝劝?” 听到这一声,傅菁探出头来,“那你回家劝劝。” “家里面我去办,你们放心大胆的拒绝这门亲事,外头不会知道的,咱们家还能把被拒亲的事儿到处说不成。” 熊想想安抚了她,刚走出院子,听见后头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祝飞站直了身子,往傅菁的屋子走进去。 应当是仗着自己身手好翻墙来的。 可他不喜欢傅菁,这样过来做什么?女孩子的闺房是他能进的吗? 熊想想赶紧在他进屋关上门之后,蹑手蹑脚的扒到了墙边。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祝飞的声音。 “你让我做的,我都照做了,事情这样发展我如何能预料。”傅菁的声音有些无力。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你让熊想想再去求公子,尽力保全黎家……” “我再用什么理由求?我爱上黎寅了?所以见不得黎家出事?!” “阿菁!” “我不能让想想知道我在骗她!” 熊想想扒在窗外的身子怔了怔。 都是骗人的? 所以……祝飞喜欢黎茗是真的,喜欢到利用傅菁,做出了这一些事。 他们想要的结果,便是白修跟黎茗在一起。谁知道白修不按常理出牌,他并不肯出卖色相。 “祝飞,我们算了吧,我不想跟你纠缠了,你去守你的黎茗,接下来的事我无能为力。” 紧接着傅菁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放开……” 她似乎被捂住了嘴,只剩下唔唔的反抗声。 熊想想进屋,眼前的场景怒得她气血倒流,她拿起一张红漆圆凳就往祝飞头上砸过去。 祝飞反应极快的避开,幸而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凳脚,没让傅菁被砸到。 “滚!”熊想想吼了一声。 傅菁躺在床上捂着脸哭出声,祝飞看了她一眼,整理了下衣冠阔步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熊想想把凳子往地上一扔,傅菁起身扑进了熊想想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还好我没走远。就这样的狗东西,你喜欢他什么呢?现在看清他还来得及” 熊想想抱着她哄,心疼的要命。 傅菁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眼泪鼻涕的在她怀里哭。 “早就来不及了……想想对不起我骗了你……” 熊想想怔住了。什么叫来就不来及了?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傅菁只是哭,也不回答。 “他,他早就碰了你?”熊想想瞪大了眼。 傅菁哭得更厉害了。 这个小姑娘那些时候被关在白家,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熊想想越想越恨,咬紧了唇,“我去杀了他。” “不要!不要!” 傅菁的阻止没什么用,熊想想被愤怒卷跑了理智,冲出去了屋门。 她这一走,祝飞又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正准备追上去的傅菁面前。 傅菁往哪儿,他便拦在哪儿。 “让她去吧,公子早晚得知道我干的事。”祝飞道。 傅菁急得双眼有些红,眼泪直掉,“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祝飞一手握着剑,一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阿菁,我答应过娶你的。” 傅菁安静了一点,颤着声问:“黎茗呢,你喜欢她。” “她喜欢的是公子,我……从来没有想过娶她。” 祝飞低下了头。 傅菁低低笑了一声。明明是笑,更像是哭。 “我们之间,不过是寂寞的日子里互相取过暖罢了。是我错把陪伴当做爱,又以为自己永远见不了天日,便小小年纪的,就豁出去跟你苟且。” “……” “你从未说过喜欢我,只说会对我负责,我也没指望你什么,只要你一直对我好。” “……” “可是为了黎茗,为了让想想愿意开口求白修,你让我去勾引黎寅,你让我勾引黎寅!” 祝飞双眸微微颤动,“我也是想利用黎寅来抹去你的选秀名额……你不是完壁之身,进宫是死路一条啊。” “你真想救我,可以去求你家公子,你能早早的娶我过门。可你呢,你家公子只知道你喜欢黎茗……你把对黎茗的心思昭然若揭,而我……你藏的那么好。” “阿菁,”祝飞握着她单薄的肩膀,无力道,“公子说过不能动你,我起初只是不敢让他知道……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 傅菁轻轻叹息,拿开了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身体的乏力感很重,说话都很累。 “说真的,我知道想想为了我,可能会怎样去求白修,她甚至可能牺牲清白。我居然为了你,这样伤害想想。” 祝飞垂眸沉默了半晌。 当傅菁再次试图绕过他时,他说:“我会娶你,今后好好对你,只要你再让熊想想求公子帮一帮黎家……只要她开口,公子会……” 傅菁笑了,笑着身子打颤。 她这个样子让祝飞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黎家那是报应!白公子这事办得真不错。” 祝飞的手猛地抬起,似是要打她,那手在空中定格了片刻后,最后黯黯放下。 “阿菁,你怎么能这样?” 傅菁哂笑,“你想要我多善解人意?” 祝飞看了她良久,叹了口气,声音薄力,“你说的对,错把陪伴当做爱。当初我们年纪小不懂事,真的不应该……可你也不应该说你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好,你看现在的你成了什么样子。” 傅菁藏在身后的手已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那时候,孤单漫长的日子里,只有祝飞在她身边,一遍遍的告诉她会没事的。 她日日看着祝飞练剑,白衣翻飞,少年英姿就这样烙进了她的眼里。 如今想来,果然是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罢了。 - 白修在织布机间闲庭信步的穿梭着,这些劳作的姑娘们被他命令不许分神,不许同他搭讪。 如此一来,他才可清净的检阅这批丝绸。 “公子!熊小姐来了!” 白修望向声音的来源。 这就很奇怪了,熊想想一贯是往他府邸去,不会来这人多嘴杂的场地。 熊想想大步迈进。 劳作的众姑娘们纷纷抬头,手上的动作顿住。 “她怎么总是穿红衣。” 白修身旁,有人小声唠叨了句。 明明熊想想从未来过,却无人不识她就是熊想想。 她来势汹汹的冲到白修面前,“祝飞呢?他在哪儿!” 白修皱眉,“一大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你养了条好畜牲。”熊想想咬牙切齿的说,“你把他叫回来,我有点帐跟他算算。” 白修疑惑,“怎么?” 到了会客的堂屋里,坐定了,白修才示意熊想想开口说。 她这噼里啪啦的一说,白修愣住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早说你身边都不是好东西,果然吧,这个祝飞居然心里想着黎茗,还招惹我的傅菁!” 白修静静的看她破口大骂,指尖不知所措在白石桌面上一下一下的点着。 “怎么招惹了?” 他有发现祝飞和傅菁关系不错,但祝飞喜欢黎茗,不应该招惹傅菁才对啊。 “那狗东西,他必须得娶傅菁,否则我就跟他拼了!” 熊想想吼出这一声,白修为难的蹙起眉稍。 祝飞对黎茗的心意不是一朝一夕的,叫他娶傅菁,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怎么招惹傅菁了?” 熊想想如鲠在喉,事关傅菁的清白,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他骗傅菁感情了!总之他必须负责!不然,不然等他回来,我跟他好好谈。” “好。” 白修温声应下,玉皙修长的手端起白瓷茶杯,轻轻拨着茶上浮末,“我以为你是来道谢的。” 拿到黎家那些罪证并不轻松,他满心想着某人这回一定感激涕零,高高兴兴的来谢他,结果这一来,就是兴师问罪。 “谢你?!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熊想想气急反笑,“我的名声毁了也就罢了,傅菁也毁了,我们这是积了多少德要挨上你。” 白修神色一凝,“傅菁毁了?”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怎么个毁法。 熊想想瞧着他这一脸无辜,深深叹了口气,重重的坐下,“罢了,等祝飞来,我同他说。” 正文 第三百章 我不嫁 这一等,等到了饭点肚子咕咕叫,都没等到祝飞回来。 “你的人都不回来吃饭的么?”熊想想捂着肚子,等得烦了,“我回家吃了饭再来。” 刚走到门口,白修派出去找祝飞的人匆匆跑进堂屋。 “公子!祝飞是在傅家,傅家孙小姐出事儿了,他便留那里没回来。” 熊想想心猛地一跳,“哪个孙小姐?” “是傅菁小姐。” “出了啥事?” “受伤了,”这人想了想,道:“听说是自个儿撞了墙,大夫在救着呢。” 白修“冷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女子已如一阵风消失在她的眼前。 他扶了扶额,起身跟上。 - 熊想想气喘吁吁的赶到傅家,大夫已经离去,傅菁头绑着绷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小姐力气小,撞不出大碍来,大夫说醒来就没事了。” 听了丫鬟这话,熊想想本该是放下心,却忍不住掉了泪,握住了傅菁苍白的手,“她爹娘来看过了吗?” 这事等她醒过来,她爹娘势必要问个明明白白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大事,自然是来看过的,”丫鬟压低了声音,“小姐出了事,是一位眼生的公子发现的,现下正在问他话呢。” 这位丫鬟是买来不久的外乡人,不识白修的随从也正常。 熊想想赶紧起身,“我去看看。” 果然,傅菁隔壁的院子里,祝飞跪在空地正中,头耸拉着,腰板子跪得倒挺。 傅书辉和夫人气得满脸郁色,恨不得拿起棍子狠狠凑他一顿。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伯父,伯母,事已至此,我会尽快来提亲的。” 这一脸无可奈何仁至义尽的模样,看得熊想想火冒三丈。 熊想想阔步上前,恨不得一耳光打歪他那张淡然的脸。 可他是傅菁喜欢的人。 傅菁的余生在他手里。 熊想想生生收住了拳头,质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了?你是不是对傅菁说了什么,叫她万念俱灰了!” 祝飞抬头,冷着眼看她,“没有,我还同她说了多次,我会娶她的。” 熊想想气笑了。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祝飞这副“我没错”的样子,胃里一阵阵的翻涌。 这得有大脸啊,好似傅菁三生有幸才能嫁给他。 熊想想咬牙道:“你敢再欺负她,我……” “白公子。” 傅书辉和他夫人望向院门口,恭敬的一声称呼,神态也顺服了下来。 祝飞立马低下了头,这时他面上才有了做错事的愧意。 熊想想极不甘心,却不得不往侧挪步,给白修腾地儿,让他站到祝飞身边。 “傅菁为何自尽?” “公子,我不知。” “你不知,那谁知?!”傅夫人忍不住问,“你跟我们阿菁究竟是什么关系?!” 夫人情绪有些失控,傅书辉拉扯了下她一下,示意她把嘴闭上。 随后,傅书辉笑着对白修道:“白公子,小女今日这么一遭,咱们做父母的也是心惊肉跳。眼下阿菁昏睡着问不了话,只好劳烦公子审一审,这是怎么回事?” 未等白修开口,祝飞抢着说:“公子,不管我做过什么,总之我会娶傅菁。” 熊想想越听越气,啥玩意儿,你娶了就能将你干的混账事儿抹平了? 傅菁的一对父母俨然不悦,只是碍着白修在这儿没法说。 傅家当年好歹也是同白家齐名的,如此地位天壤之别也就罢了,自家嫡女嫁给白家的仆从,总归过于寒颤了些。 白修收回了在祝飞脸上探究的目光,温和面向傅书辉夫妇。 “伯父,伯母,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位,有些事儿是该放在明面上说了。祝飞的父亲是宗正少卿祝大人,因我母亲于祝大人有恩,祝大人念我一人难免孤寂,便将祝飞送到我身边。” 白修淡淡说完,补充道:“祝飞于我而言更是兄弟,而非随从。” 宗正少卿祝大人,官至四品, 居然将儿子送到白修身边,去伺候白修? 傅氏夫妇顿时被这家世震慑住,傅书辉脸上隐约有了笑意,“不知祝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几?” 这问的不是排行,而是嫡庶。 白修自然明白,替祝飞回道:“嫡次子,上头有哥哥。” 傅书辉眉开眼笑,上前来弓着腰扶祝飞起身,这一扶是实扶,一点儿都不虚。 “祝公子也是一表人材,既然与小女情投意合,便趁早将婚事办了吧。” 祝飞起身,点了下头。 这看起来似乎皆大欢喜的场面,熊想想怎么看怎么别扭。 此时,一个声音从后而来。 “我不嫁!” 傅氏夫妇,白修,熊想想,以及两位仆从,目光都投向了这位头绑着绷带的女子。 傅菁唇色发白,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不嫁这个人。” 祝飞的眉间疑惑的皱起。 她不嫁,那又闹什么呢? 熊想想跑到她身边握住了傅菁的手,“你醒了啊。” 傅菁对她笑了笑。 傅书辉霎时有了怒气,可在看到闺女头顶那一圈白花花的绷带时,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傅菁笑着说,“我传信让祝公子过来,没见到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墙晕了过去。” 熊想想讶异得看着她,她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向祝飞。 “这可能让祝公子误以为我抵死纠缠,其实不然,我找祝公子只是问问想想和白公子的事罢了。” 傅菁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真的就是个误会。 祝飞莫名的慌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可以……” “不必。”傅菁浅笑着说,“我有心悦的人,他这几日会来提亲,我原是打算提亲后再跟父亲母亲说的,现在是拖不得了。” 她面向爹娘,清晰道:“我心悦的男子,父亲母亲也都认识,他是张家的公子,张深时。” 张深时,张淑兰的侄子。 他们又啥时候又走一块儿了? 熊想想小声的问:“你想好了?” 傅菁点头。 祝飞的脸色难看至极,就这样直勾勾的瞪着傅菁,嘴紧紧抿着。 白修看了眼祝飞,又看了眼傅菁,体验到了什么叫尴尬至极。 傅书辉和夫人面面相觑,虽说张深时家的条件也不错,可相比祝飞的背景,那是远远不及的。 经商一辈子,谁不想跟当官的扯上点关系呢? 可是闺女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坦白,如此跟祝公子是没戏了。 傅书辉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笑着对祝飞说:“还是多谢祝公子今日即使发现了受伤的小女,改日傅某定亲自登门道谢。” 祝飞生硬道:“哦,没事。” 白修迷茫的眼神看向熊想想,这看来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事了。 熊想想看向傅菁。 傅菁温婉道:“没什么事,还请白公子与祝公子早些回吧,免得外人说出些是非来。” 熊想想跟着点头。 白修赶紧把木衲的祝飞往外拽。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你到底喜欢谁 , 闺房中,熊想想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说:“你真的想好了?” 傅菁点了下头,“张深时待我很好,而且他一眼就认出我是从前的傅菁,还肯娶我。” 众人的认知里,傅菁失踪的真相很难堪,哪怕她活着回来了,总归有了个“惨被糟蹋”的烙印。 以至于她后来回家,傅家人起初都不敢认。 认回来有什么用? 名声清白都败坏了。 后来傅菁自己想了个办法,说她是长得像傅菁,才被傅家认作养女。 从嫡亲女到养女,不仅是外人的看法变了,父母待她多少也疏离了些。 “可是祝飞都说娶你了,你怎么还……” “与其留在他身边日日受煎熬,不如嫁一个对我好的,相敬如宾过一世。” 熊想想细细嚼着她这话,这般心境她还是未能明白。 傅菁回握住熊想想的手,“我期盼的是他也能喜欢我,而不是为了负责,互相捆绑一世。那我宁可一刀两断,从此无期盼的过一世。” 熊想想懵懵的问:“可是这样……对张深时公平吗?” 傅菁神色一顿,缓缓道:“他都知道。” “你想好了,我便支持你。”熊想想看着她,认真的说,“我相信你的决定。” 熊想想走后不久,张深时来了,在外等候。 傅菁摘下了绷带,放下些头发遮住额角的伤口,又抹了胭脂,好让自己不那么苍白。 张深时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你受伤了?” 这消息传得挺快,傅菁笑了笑,“没事。” “那就好。” 张深时陪着她走了几步,“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你说的来提亲,作数吗?”傅菁突然问。 “当然。”张深时笑着说。 - 白修吃完饭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才慢悠悠的问站在身边的人。 “怎么回事。” “好过一阵。” 祝飞声音有些黯然消沉。 白修指尖拨过一页纸,“所以不娶黎茗?” 祝飞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到底喜欢谁?”白修好奇。 祝飞拧巴了会儿,说出了个白修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我不知道。” “……” “公子,是我做错了。” 白修想了想,“在我看来,我是没看到你对傅菁的一丁点儿异常,我只看到你对黎茗的眼神不一样。” 祝飞坦白,“黎茗很好看。” 白修纳闷了一下,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你为什么不娶黎茗,想娶傅菁?” “我让她没了清白,我应该负责。” 白修一愣。 怪不得熊想想大发脾气,怪不得傅菁要自尽! “你不喜欢人家,碰人家做什么呢?” 祝飞垂着头,垂头丧气的说:“我是正常男人,有个女子投怀送抱,很难拒绝的。” 白修道:“傅菁不像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祝飞捏了捏拳头,黯声道:“我看出她眼神里的爱慕,我没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所以我一时糊涂就……她当时也是心甘情愿,说不需要我负责,可我想着我是要负责的。” 白修听得呆了。 一会儿后,他问:“所以你觉得,你对她仁至义尽了?” “……” “你还告诉了她,你心悦黎茗的事?” 祝飞第一眼看到黎茗时,就被她的美丽吸引,而黎茗对他也是热情。 一来二去的,等到祝飞后知后觉的明白黎茗看上的是自家公子,心意已是覆水难收。 他想成全黎茗,不得不借助傅菁来完成这件事,傅菁那么敏感,一下子猜出了他的心思。 谁知弄巧成拙,反而害了黎茗一家,可能是他遭报应了。 他更不敢让公子知道,他还指示傅菁勾引了黎寅,那事都是他的主意。 “既然如此,她要嫁别人也无可厚非,你又别扭什么呢?” 白修看不懂祝飞。 祝飞道:“她跟了我那么久,她应该嫁我,我应该娶她。” 白修看着他,对他几乎无语,这要不是陪在身边这么久的人,真不想再搭理了。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自然会失望会选择离开。傅菁今日的态度看明白了?她是不会再跟你了,你专心对黎茗,不必再想着傅菁了。” 祝飞低着头,握剑的手过于用力,有一丝颤抖。 - 当傅菁说要嫁张深时的时候,祝飞有些像在梦里。 当看到张家送来的请柬,祝飞愣神了。 他还记得那个怯生生的傅菁,她起初很害怕自己,后来慢慢的,她眼里的害怕变成了期待。 再后来,他试探着向她伸出手,这个小小的女子就扑进了他怀里。 他习惯了这样的占有和陪伴,也总以为,这样的陪伴能持续一生。 若有一天她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纪,那就娶她。 直到他看见了黎茗,一个张扬明媚的女子。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 当他同傅菁商量着帮黎茗的时候,傅菁问: “我和黎茗,你若都能娶回家,谁为妻,谁为妾?” “黎茗是徐州刺史之女,她不可能为妾。” 傅菁转过身去,乖巧的说:“知道了。” 祝飞知道她哭了。 这女人好傻,傻得不可理喻,傻到他都不想去哄。明明他说的很清楚,他想成全黎茗,助她嫁给公子。 他呆立在院中,望着满池莲叶,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所谓。 “谢谢你。” 是黎茗,她走到了他身边。 她总算搞清楚,这些年祝飞同她聊得火热,关怀备至,并不是白修的意思。 她也终于知道,她能被偷桃换李的救出来,是因为祝飞。 祝飞对上她的双眼,脸颊便有些烫,不得不挪开眼去。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公子,我……” “从前他眼里没我,如今我都这境地了,哪还敢痴人说梦。”黎茗轻声叹息。 “黎小姐……” “阿飞,人心是可以变的。” 人心可以变的么? 祝飞想到那天他离开了傅家,可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他折返的时候,看到傅菁已躺了在地上。 他杀过人,他的剑见过不少血,可她额头上那点竟让他这样害怕。 她为什么会寻短见,不是再三告诉她,会娶她的吗? 她到底要怎样? 他惊慌到看见傅菁爹娘的那一刻,扑通跪了下去。 他一定是有哪儿错了,可他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 她既然选择嫁给别人,那自己也不需要再对她负责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黎茗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到了这时,黎茗就在身边,却没有多大的高兴?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没有我们了 , 婚事筹备起来麻烦,日子过得倒快。 大婚前夕,熊想想来陪傅菁睡。 “今后就不能常常来找你了。”熊想想有点儿失落。 “为什么不能呢?” “婆家不是你娘家,啥事都不能率性而为了。” 傅菁听了,也有些伤怀,“是啊,我也不能常常往外跑了。” 熊想想趴着看她,“张深时若肯与你搬出来住,你的日子会舒坦很多,我也能常常来找你了。” “他倒也提过,”傅菁脸上露出了小女人的甜蜜,“他说我若跟婆母处不惯,便搬出去住。” 熊想想笑了,“他还不错嘛,我也有宅子,只是没男人跟我住。” “你的宅子?你哪儿的宅子?” 熊想想低声说:“是我娘的酒庄,其实没有卖给白家,只是白家在帮忙打理。地契在我手里,我还能随时接手经营它。” 傅菁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白修对你真不错。” 熊想想一顿,“这怎么又他不错了,他也捞钱了,这些年酒庄的收益都归他。” 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 傅菁问:“谁?” “我。” 低沉的声音响起,两个姑娘都呆愣了一下。 熊想想怒从心起,下床穿靴的动作有些暴躁。 这个狗东西他怎么还敢来? “想想,我跟他说会儿话,你在门外等。” 熊想想顿住,“你还有什么话跟他可说的?” “总要说清楚的,”傅菁笑着说,“放心吧,你这不是在门外吗。” 熊想想迟疑了下,极其不甘心打开了门,把祝飞放了进来。 祝飞人有些颓靡,无精打采的。 他进来一眼看到桌上的鲜艳美丽红嫁衣,目光顿滞片刻后,迈向青色帐幔中若隐若现的女子。 “停那儿,别太近了。” 傅菁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祝飞的脚步却也停在了那里。 “阿菁,你冲动了,你冲动下做这样的决定,今后会后悔的。” 傅菁道:“我后悔的事多了。” 祝飞顿了顿,道:“没有一个男子会在发现新婚妻子并非完壁后,还对她敬爱如初的。” “那又与你何干呢?” 傅菁笑了,她其实同张深时坦白得清清楚楚,张深时只表露了对她的心疼,那样的心疼,傅菁在祝飞说起黎茗时看到过。所以她嫁。 “是我造成的,我该承担。” “我说了,不需要。” 祝飞往她走了一步,傅菁急忙出声,“我嫁给张深时,这并不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祝飞,我不愿你摆出施舍者的姿态来娶我,你救赎的只是那个犯错的你,而留给我的,将是一生一世的折磨。” 祝飞沉默。 傅菁道:“犯错的不只是你,我也错了。我们彼此都不要被那段过往给束缚住了,让该过去的都过去吧。” 她是这样平静。 祝飞像根杆子杵在那里,不声不响的。 傅菁催道:“言尽于此,请回吧。” 祝飞还是不走,“也许我是想娶你的。” “也许?”傅菁笑了,“只要黎茗进门,我就只能做妾的那种也许?” “阿菁,我们是有感情的。” 他的声音透着一点卑微。傅菁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主导者的姿态。 傅菁摇头,“你对黎茗的才是感情,你会挖空心思的想要成全她,舍不得她家里出了事,你爱她。” “说我们之间的事,提她做什么,阿菁,我们……” “没有我们了。”傅菁淡淡的重复这句话,“没有我们了,祝飞,我要成亲了。” 祝飞站在那里,片刻沉默过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说:“不要嫁了,明天不要嫁了。” 傅菁隔着一层青色帐幔,看着他,心中竟有一丝鄙夷。 这个人是这样贪心啊。 祝飞道:“你还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允许我进你的闺房。” 他这样说着,手便要去掀开帐幔。 傅菁急道:“你这么说,倒也提醒了我,这么久的亲密关系竟让我忘了忌讳你。我的夫君是张深时,过去是我欠了他,今后,我绝对不会负他。” “阿菁……” “出去。” 祝飞不走,“你即叫我出去,又为何让我进来呢?” 傅菁笑了,“我是想着清晰的同你说声结束了,毕竟我们有过一段,望今后相见如陌路,彼此两宽。” “我不准你嫁。”祝飞固执道。 他是抱着这目的来的,他来时想好了一定要得到那样的结果。 傅菁深叹了一口气。 “别幼稚了,祝飞,我话说得够明白了,想想就在外面,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祝飞走出这间浅浅桂花香的闺房,在熊想想的瞪视下上了墙檐。 他在傅菁面前,从来都是志在必得,从未这样狼狈过。 熊想想看着他离开,慌忙进屋去。 “没事吧?” 傅菁笑笑,“我当他又是为了黎茗全家的事来的,难为他没有开口。” 熊想想抱紧了她,“菁菁……” “我没事。”傅菁回抱着她,疲惫道,“想想,好累啊。” - 大清早的,熊想想陪着傅菁梳妆,亲手替她穿上华美的喜服。 “我家菁菁真美。” 傅菁甜甜的笑,“想想出嫁时我也要这样陪着你,我也要看到你那天有多美。” 熊想想给她盖上红盖头,“好啊,我要你给我梳妆。” “小姐!祝公子求见!” 熊想想不知红盖头下的傅菁是怎样神色,她觉得挺烦人的。 昨晚来过,今早又来。 熊想想说:“新娘子这会儿只能在屋里候着,我替你去见祝飞。” 傅菁点头。 熊想想走到外头,傅家喜气洋洋的热闹的很,唯独祝飞丢了魂似的杵在大门口。 格外晦气。 熊想想心里骂了一声,上前客客气气的说:“菁菁昨晚说得不够清楚?” 祝飞脸色有些倦,大概昨晚没睡好。 “我还有话跟她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要往里进,熊想想伸手臂拦住了她。 “你都害得她撞墙了,现在你是想怎样,见不得她好过,要在大婚之日给她闹点名声出来?” 祝飞沉声,“我不是……” “你闹完了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啊,你让她接下来怎么活?你让她怎么办?” 熊想想是笑着说的,声音也压低了,她不想让外人看出来这里有事儿。 祝飞瞪着她,这人要不是熊想想,他早一巴掌打飞了,可她是熊想想。 “熊小姐,我跟她之间只是有些误会而已,她上了花轿便来不及了,她会后悔一生,而我也……不太好受。” 熊想想笑道:“错了,她一生都会甜甜蜜蜜的,她很快就会从你给的痛苦里走出来。” “熊小姐,你帮我转告她一句话,我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计较,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可以给她认个错。” 祝飞用眼神央求她。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喝了它 , “你在意什么呢,”熊想想轻笑着说,“你指示她勾引黎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帮,菁菁该怎么办?” “……” “菁菁就成了黎寅的妾。” 说到这里,熊想想难以克制的咬了咬牙。 祝飞身子颤了颤,声音发抖,“不会到那一步,我可以修书给家里,只要我父亲打个招呼,黎家这点面子还是会给。” 是啊,他爹也是个有品级的官,这不说熊想想都忘了。 “你父亲就一定会帮,为了这么个他八成看不上的平凡姑娘?” 熊想想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值或不值,在菁菁心里自有一杆秤,她会衡量会舍弃,希望你尊重她的决定。” 熊想想说完便回进了屋子。 直到外头喜乐声震天,有人高喊着“新郎来了”,丫鬟扶着新娘子出闺房拜别父母。 几番叮嘱过后,熊想想陪着傅菁走到外头,张深时一身红彤彤的喜服,紧张得很,笑意盈盈的望向她的新娘子。 傅菁由人扶着走到轿前,吆喝声中,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将傅菁头上的鸳鸯红盖掀起了一角。 她一眼便看到嬉闹的人群中,祝飞站在那里。 傅菁启唇一笑,红盖头又落下,她上了花轿。 “起轿!”喜婆大声喊道。 祝飞脑子里一空,只剩她红唇皓齿的笑颜在眼前挥散不去,他抬步要追上去,一个人窜到他面前拦住了他。 “干什么?” 熊想想恨不得拿个锤子来敲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祝飞的视线紧锁着缓缓远去的花轿,和高坐马上的张深时,眼中的血丝越来越粗。 “祝飞,我警告你啊,你敢乱来让傅菁成了全城的笑柄,我跟你不会客气的。” 熊想想龇着牙放了话。 “对了,你家公子呢,怎么没来?” 祝飞是想拉着白修一起来的。 可是白修说:要去你自己去,丢人。 于是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未免祝飞闹出事来,熊想想寸步不离的跟着祝飞,祝飞得去张家跟白修会面,她也跟着去。 直到闹完洞房,熊想想盯着祝飞离开张家,这颗心才悬了下来。 熊舟宏那脸拧巴的,“闺女,爹说过多少次了,人前矜持点,别老黏着人家不放。” 熊想想吐了吐舌头,懒得辩解了。 “啥时候成亲呢,白修现在也没动静了,傅菁都嫁人了,你是真不知道爹急的呀……” “急什么,表哥都没成亲呢,轮不到我这个表妹的。” - 两个月后的一日,熊舟宏在饭桌上唉声叹气的。 “傅菁有孕了。” 熊想想一乐,“这是好事啊,爹搭拉个脸干啥呢?” 熊祁和熊晔也是抬起好奇的双眼,看着这位老爹。 熊想想看到爹又深叹了一口气,心知他要说什么了,恨不得往耳朵里塞东西。 “你啥时候成亲呢?” 熊想想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你也别怪爹唠叨,你娘这回问了你的亲事有没有着落,我也不好意思说连个做媒的人都没有吧?到现在上门提过亲的也就白修一个,傅菁都当娘了,你看看你……” 熊想想寻思着,傅菁都要当娘了,明明她在自己印象里一直都还是个小姑娘啊,怎么就要当母亲了呢? 她吃好就去街上买了点小孩子的东西,捏着那小小的布鞋,她感觉心都要化了。 另一个摊位上,她看中了个拨浪鼓,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在她之前拿起了这个拨浪鼓。 “张深时?” 张深时侧首看她,笑着说:“你若是打算买给我儿子的,那就让给你。” 熊想想拿起另一只小虎布偶,“这个也不错。” 张深时看了眼,“嗯,我儿子会喜欢的。” “一口一个儿子,万一是女儿怎么办呢?”熊想想掏出钱来,“这两我都要了。” “家里人找了算卦的,算出来是儿子,而且阿菁爱吃酸的,酸儿辣女,总有些道理。” 张深时说到这里,面上有些得意,“这阵子你多来我家陪陪她,大夫说有身子最好心情舒畅。” 话虽这么说,如今傅菁已经嫁人了,熊想想一个闺阁女子老跑去张家不合适,尽管她本来就没啥好名声,这嫌总要避的。 熊想想道:“你多陪陪她,肯定比我管用。” 张深时原本也就是跟朋友吃了个饭,眼下买点东西就准备回家去陪娘子,便同熊想想一道回了家。 扶持傅菁的婢女在大门口等着,瞧见张深时回来,意外道:“公子,夫人没有一块儿回来吗?” 张深时一愣,“阿菁不是在家里吗?” 婢女错鄂道:“公子不是忘带了银子,派人来叫夫人去给您送银子吗。” 张深时傻眼了,“我哪里忘带了银子?谁来传的话?” 婢女答不上来,“这个人……我不认得……” 熊想想捧着一包袱东西的双手紧了紧。 “不认得的人来传话,你也让夫人跟着走?再说了,银钱忘了带可以叫别人送去啊,府里那么多人,怎么会让夫人去送呢?夫人有身孕啊!” 婢女细想了下,急红了眼,“可是他知道公子去的是哪儿,跟哪些人在一块儿,他都能说上来,夫人才跟他走的呀……” - 傅菁从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醒来。 屋子里什么都有,门被拴着,打不开。 她只记得有人以张深时的名义来唤她,她便带上银子跟着走了,走到僻静处脑后突然被劈了一掌,她便晕了过去。 她还没吃饭呢,肚子有些饿。 腹中的孩子饿不起,傅菁犹豫了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啃了起来。 她吃饱了喝了水,便警惕的在屋子里找来找去。 窗也被钉死了。 花瓶里插着她最喜欢的桂花,糕点和果品都是她爱吃的。 柜子里备了些崭新的衣裳,都是她喜欢的嫣粉色。 她心间突然窜起彻骨的凉意。 这间屋子仿佛是为她准备的一般,而这样了解她的,除了熊想想和张深时,便是……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她的恐惧熬到了极致,门打开了。 他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傅菁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蹲下来缩在了角落里。 “你要干什么?” 她的声音在颤抖。 祝飞笑了笑,弓腰捏住了她的下颔,她的脸在他手掌下被扼得死死的。 药碗往她被迫张开的嘴里送。 “你乖一点,喝了它。”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你疯了啊 傅菁两只手拼命的扒他,没有丝毫用处,他是习武之人,他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抗拒的。 苦涩的汤药被他强硬的灌进嘴里,听到喉咙里吞咽的声音,祝飞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浪费,给她灌得一滴不剩后才放开了她,将白瓷碗放置到一边。 傅菁终于脱离了控制,手指深深抠进了喉咙里,想把这些药给呕出来。 祝飞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握住了她两边肩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不容置喙道: “我不准你生别人的孩子。” “你这个疯子……” 傅菁去捂自己的小腹,他下了猛药,药效很快,她很快感受到一丝丝的绞痛。 这种药吃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孩子了。 血从她腿间淌下,淌过了脚倮,淌到了地上,越积越多。 祝飞往下看了看,喉间滑动了下。 “阿菁,还会有孩子的,我们的。” 傅菁痛苦得蜷起身子,双手死死捂着小腹,只能任由这一条生命从身体里剥离。 从大夫诊断有孕到现在,才短短的两天啊。 张深时是那样欢喜,她也是那样的高兴,感受着自己承载起一条让人期待的生命,原来做娘亲是这样幸福的事。 可这幸福被眼前这个人扼杀了。 他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呢? 傅菁哭着哭着就笑了,“祝飞,你疯了啊。” 原来他疯了啊。 祝飞看着她,绷紧的脸上有些颤瑟。 “我从来不知道,我这样喜欢你,喜欢到做出了这样的事。” 我这样喜欢你。 若是从前,傅菁听到这句话,会脸红,会心跳,会高兴得扑进他怀里。 可现在却让她害怕,绝望。 她如同木偶被他抱到床上,在门外等候的大夫进来给她看诊,又开了张药方。 “这些天就按这个方子先用着,三日内恶露能干净那就没事了,若淋漓不绝,那还需另外服药。” 大夫开了张药方。 祝飞拿出掂银子给大夫,“多谢。” 大夫走了,祝飞把药方给了外头的人,又站到她床边,站了良久。 “你心里不好受我都知道的,可你不该为了赌气嫁给张深时,你好好跟我说,我能明白你在怨什么……” 傅菁苍白的唇轻启,“错了,并不是赌气。” 祝飞自顾自的说:“我明白过来了,我是在意你的,很在意。” 这大概是傅菁听过最冷的笑话了。 她的手摸着小腹,清晰的说:“张深时是真的很爱我,他知道我怀了孩子,便说他来娶我。祝飞啊,你都没有问一问大夫,这个孩子多大了啊。” 祝飞怔了怔,“你说什么?” “你杀了你的孩子。” 傅菁说完,低低的笑出了声。 “不可能,”祝飞头晕得厉害,胸口发闷得紧,“不会的,怎么会……” 傅菁看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然后痛苦的吼了一声跑了出去。 她看到敞开的门,下意识的想冲出去逃跑,可很快,门外的人关上了门。 傅菁哀凉的笑了笑。 当然不可能,这孩子是张深时的。 可她偏偏要咬死了孩子是祝飞的。 让他痛去吧,让他悔去吧,让他疯吧。 - “公子,我要回金陵城了。” 被他这一出声,白修快上钩的鱼跑了。 白修瞪了他一眼,低声问:“带黎茗回去成亲?” 祝飞摇头又点头,“是。” “去吧。” 白修立马答应了。 祝大人本是说让祝飞跟着他一世。 可白修近来发现祝飞越来越不上道了,人总无精打采的不说,还老是找不见人。 每天还得花心思在他身上。 这个样子,还是尽早回家去成亲得了。 祝飞的东西也少,早早的收拾好了,拎起包袱就走。 白修看了眼他的背影,继续钓鱼。 半个时辰之后,熊想想火急火燎的奔了进来。 “祝飞呢?” 白修到勾的鱼又跑了,干脆放下了杆子。 “他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时辰前。” 熊想想沉思道:“肯定是他,绝对有问题。” “又怎么了?” “祝飞往哪儿跑了?” “他回金陵城了,带黎茗回家成亲去。” 白修说完这话,熊想想呸了一声,一脚踢向身边的坐石。 - 宽大的马车里,祝飞搂着傅菁,强迫她枕着自己肩膀。 “公子的母亲对我爹有恩,也不过是小小的恩情罢了。我娘说,爹是因为喜欢公子的母亲,才培养了我一身功夫,又将我送到公子身边,他要我保护公子一辈子。” 傅菁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些,可她毫无兴趣再去了解他这个人,了解他的过往。 他所受的苦和委屈,都不是他折磨别人的理由。 祝飞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抗拒,指尖揽在她腰间的手绕了一缕青丝把玩。 他不允许傅菁盘起妇人的发髻,他要她散着头发,同未出阁的少女一样。 “我从小就被爹教导,我会是公子的奴,我娘反抗过,毫无用处。我顺从的呆在公子身边,其实我心里是不甘心的。” “我爹是朝廷命官,我的庶弟都可以考功名进官场,我身为嫡子,却是爹成全他自己心意的工具。他为了弥补自己未能保护好一个女人的遗憾,竟然让我为奴一世。” 祝飞将她冰凉的双手放在掌中,给她揉搓着,温声说:“所以我不想回金陵城。” “但你必须要回金陵城。” 傅菁淡淡道:“你一定告诉白修,说你是回金陵城去了吧。” 祝飞沉默。 傅菁道:“想想会怀疑你,会去找白修,若你没有回金陵城,白公子便会满天下的寻你,你可不想带着我东逃西窜,毕竟你还带着黎茗,你舍不得她受苦。” 祝飞拧起了眉头,张嘴似要反驳什么,傅菁一根手指竖在了他唇前。 “你父亲待白公子如此之好,白公子自然不会为了想想,去祝府掘地三尺的寻我,那太难堪了。但你也不会让我到人前去,你会把我藏起来。” 傅菁笑了笑,“暗无天日的日子啊,你认为我过惯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的,是不是?” 祝飞深深看着她,嘴紧紧抿着,眸色有些复杂。 傅菁道:“若是我熬不过寻了短见,你也问心无愧吗?”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我做你的光 祝飞呼吸急促的起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紧紧盯着她的额头,她鬓发间有个浅浅的痕迹是她撞墙留下的。 他不知轻重的握紧了她的手腕,“你敢死,我杀了张深时,你知道我做得到,杀人于我而言跟宰只鸡是一样的。” 傅菁手腕被捏碎了一般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深时…… 她和张深时的日子那么恬静,张深时敬她,疼她,但凡拥有过那样的温柔,回头来面对祝飞,再也看不入眼。 祝飞似是觉得自己的警告不够威慑力,带着薄茧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像是抚摸一只柔软的小猫,嗓音森寒。 “对了,若是浔城人都知道熊想想的母亲遭人轮了,那个熊想想,该怎么活下去?” 傅菁的双眼惊惧睁大。 “你说什么,你……” 祝飞笑着说:“不然你以为秦姮为什么出家?” 傅菁恼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你胡说!” 关于秦姨出家城里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这是最难堪的版本,她不是没听说过,可她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不信的。 她力气小,这一巴掌是拍的真有劲,祝飞脸上吃了痛,笑意反而更深了。 “不信么?是真的呢。她本要寻死,是公子拿秦家的荣华和熊想想的余生,换她退而求其次的活了下来。” “……” “熊想想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她是真傻,傻到以为是她爹和傅二爷两个气得秦姮出家了。” “……” “怎么可能呢,秦姮是怎样的女人,我在别人嘴中也了解一二,她会是个被感情伤了心,就抛弃一双儿女出家的人么?” “……” “阿菁,你看可能么?她就是被人轮了,整个过程,我是亲耳听到强暴她的人说的……” 外面的风加剧了一些,马车颠簸,厚厚的锦帘时而漏风,寒意时不时的灌了进来。 傅菁更重的一耳光打在他泛着浅红掌印的脸上。 “你还笑得出来?” 她气得颤抖,手也在颤抖。 “祝飞,你瞧瞧你这样,真叫人恶心!” 他竟然笑着说别人的遭遇。 那些痛不欲生的苦难,在他看来是引以为乐的笑话。 他究竟是现在疯了,还是他从前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疯子? 她抵死挣扎开来,祝飞有意地松开了她,却在她半个身子都探到外头,要跳下马车的时候,又将她一把拉了回去。 “熊想想拦着我见你,她是不是还让你远离我?” 傅菁越挣他抓得越紧,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般。 她绝望了。 “没有,想想没有那样说!” 想想一遍遍的问过她真的确定不跟祝飞在一起吗,想想从来不干涉她的决定。 可是祝飞不那么想,祝飞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暴露给熊想想知道之后,才迅速恶化了。 “她还劝你嫁张深时了是不是?” “没有!” 傅菁瞪着他,明明白白的说:“别发神经了,那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 “你若坚持认为傅菁在祝飞那里,便去金陵城找他,只不过宗正少卿的府邸,怕是不好进。” 熊想想认定了这事是祝飞干的。 一来祝飞回金陵城的时间太过巧合,傅菁刚一失踪,人这边就打包走了。 二来替人传话的小厮被找到了,他就是收钱办事,银钱一到位,他立马就招出了指示之人是何模样。 眉清目秀,一袭绸缎白衣,青色腰封,手握之剑精雕铜鞘。 这不就是祝飞? 只是熊想想有口难言,不能告诉张深时,否则等傅菁回来,就很难再继续过日子了。 熊想想也自然明白,凭她根本进不去祝府,更别说从祝飞手里要人。 不光是她没这个本事,张家加上秦家都不成。 贸贸然的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看着白修,白修也看着他。 就这样对视半晌,白修绷不住了,打破了这没话说的局面,“总要想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倚仗你,”她怎么想就怎么说了,“我又没别的资本来叫你办事,出卖色相你又不要,说到底,帮或不帮在于你。” 白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总该试一试……” “试一试求你?”熊想想平静的看着他,“我的难处你再清楚不过了,愿意帮你自然会帮。何况提出了我的想法,你也不会按着我的思路走。” 白修眉稍微微一蹙,“未必不会。” “你也不可能为了傅菁,亲自去趟金陵城的,我没什么指望。” 熊想想几乎有点自暴自弃了。 这事摊上贺飞,她就是告官也无路。而宗正少卿祝大人如此维护白修,白修也断不会跟祝家闹不愉快。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在眼前,她除非到大理寺外鸣冤鼓去,指望那大理寺卿能铁面无私。 大不了就是命留那里。 想到此处,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朝白修挥了挥手,“再见。” “我可以去趟金陵城。” 踏出门前,他低醇的声音响起。 熊想想诧异的回头,“你愿意帮我?” 白修点头。 姥姥大寿在即,他本来就要去金陵城的。 顺手去要个人而已,祝大人那边肯定是没问题,就是祝飞肯不肯配合的事了。 “我会尽力,但未必能找回傅菁。” 熊想想看着他,反复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心里头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狂喜,“什么时候出发?” 白修想了想,“明日一大早。” 现在天色已晚,没必要赶夜路去。 “好,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起走。” “你不必太担心,祝飞对傅菁有情,不会伤害她的。” 熊想想听了这话,无力的笑笑,有情?这更像是有仇吧。 但她还是对白修点了下头。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要远离白修,可一而再的寻他帮忙。 这就叫打脸吧,这脸实在是啪啪响。 - 这车厢已算宽大,可熊想想总觉得太小了,他们面对面坐着,这样的车厢里,任何举止都太过明显。 幸好他的视线一直在手中书上。 外面风有些大,熊想想不喜吹风,很想把车床帘子给掀下来,可白修偏偏要在车里看书,这掀下来就没光了。 “我来做你的光?” 这跃跃欲试的话一入耳,白修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 他曾经对她说过。 没有人想活在黑暗里,只要有人肯拉一把……他也许就走进光明了。 难道她也一直记得? 所以现在是她的回应? 熊想想见他目光柔和期待的看着自己,似在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放下了宝蓝色车窗帘,车厢里暗了许多,还能看清彼此的身形。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那个女人是谁呀 白修拿书的手腕垂下,落在膝上。 她关窗做什么? 这,这…… 若她要做点什么,是该迎合她吗? 这儿也不是太合适吧毕竟随时可能停车,车帘随时可能被掀开…… 熊想想伸出了手。 白修刚放下书,正欲把自己的手给她…… 她掌心腾起一束温热的火苗,照亮了他绯红的脸。 “够不够亮?” 白修愣住。 熊想想伸出另一只手,两团火苗在她掌心微微摇曳。 “怎么样,够亮了吧?” 熊想想眨了眨眼睛,“我来做你的光,你继续看书。” 白修咳了两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噢,你玩火的,你怕风,还怕水。” 熊想想点头,“是的。” 白修尴尬的笑,“所以当初要是个大风天,或者是个雨天,你就未必能占上风。” 熊想想脸色僵了僵。 “你还想着对付我呢?” 白修摇头,“没,我庆幸那天晴朗。” 也庆幸没把人丢河里。 马车不知已行驶到何处,没出浔城的时候,熊想想常听到车外有人问。 “这是白公子家的马车?” 通常都是路人明知故问,白家的马夫也听惯了这些询问,没有给过回应。 熊想想人困得不行,昨晚半宿都在担心着傅菁,并没有好好入睡,手举得也酸了。 车厢晃悠的频率格外催眠,她眼皮子时不时的耸拉下来。 白修合上了书,“不看了。” 他闭上眼,后背贴服着车厢,打算小憩的模样。 熊想想合拢了手掌,这方寸之地暗了下去。 马车大概行驶到了官道上,除了偶尔有马车交汇,再没听到路人的声音。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模糊,熊想想头枕着角落,忍不住睡了过去。 “公子,午时了,就近找个酒搂还是?” 马夫隔着车帘问。 白修看了眼歪着头熟睡的熊想想,轻声道:“先吃干粮吧,别停车。” 她仿佛梦里听见吃的,吧嗒了下嘴,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白修嫌弃的皱了下眉头,摸了身上没带手帕,忍不住捏起袖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熊想想被嘴边软绵绵的触感惊醒了,睁眼看到白修猛地收回了手。 一句“干什么”被她憋了回去。 她眼神软了下来,这可是能帮她找回傅菁的祖宗啊。 熊想想捂着肚子,“什么时辰了。” 也该吃点东西了吧。 马夫在此时,贴心的掀开锦帘递干粮包袱进来。 熊想想伸手去接,白修道:“找个就近的酒楼。” 马夫愣了愣,熊想想却说:“干粮吃点就得了,上什么酒楼,没必要。” 她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包袱,大清早的怕让白修等,她连早膳都没吃的,到现在饿着肚子呢。 “有些路段走很久都没有酒家的,干粮留着那时候吃,”白修温声道。 熊想想不好反驳。 马夫也不能问他为什么这样善变,只好缩回了拿着干粮包袱的手,放下车帘。 “是,公子。” - 祝飞有一点不自在,他还从未跟别的女子亲密接触过。 黎茗说:“别扭什么,我替你上药。” 他终于褪下了衣衫,露出了半身鞭伤。 黎茗坐在他身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温声细语的说:“你爹既不同意你回来,也不同意你娶我,何必非要跟他倔,咱们远走高飞不就得了。” 女子给他上药的动作很温柔,轻轻抹过他的伤口,微微的痛感中还有丝丝酥麻。 祝飞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她的话。 “你是说你愿意……” “为什么不呢,你救我,又为了迎娶我而忤逆你父亲,我都看在眼里的。” 黎茗上好药后把药瓶放在一旁,帮他穿上襟衣,“我并非没法子才嫁给你,我是愿意的。” 祝飞转过身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比傅菁的手更软。 “我爹答应了,他允许我不用再跟着白公子,允许我娶你。” 黎茗轻轻点了下头,问:“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啊?” 从浔城到金陵,祝飞为了不让黎茗知道傅菁的存在,他是让人单独送黎茗来的。 可到了祝府,黎茗还是听说了,祝飞在一间偏房里藏了个女人,他还会常常呆在里头。 祝飞眸光闪烁了下,“路上捡的女子,身子有很多毛病,她哭求我收留她,我就当积德了。” 黎茗的眼神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她一定很好看吧。” 祝飞脑中立刻闪过傅菁的那张脸,他手抚上黎茗的脸畔,轻声说:“你是花她是泥,做你的叶子她都不配。” 突如其来的,黎茗亲了下他的嘴,只是一下,她就缩了回去,红了脸。 祝飞把她往怀里一拦,情难自制的落吻。 可就那样完犊子,他熟练的吻着黎茗,脑子里却反反复复是从前跟傅菁在一起的样子。 从前傅菁也是这样温柔,这样青涩,这样乖巧。 突然的,黎茗被推开了。 祝飞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了,他才察觉自己的异常,哄她说:“再吻下去我就管不住自己了,咱们还没成亲呢,我不能先冒犯了你。” 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早点睡,我回房了。” 祝飞出了屋门,越走越急,径直去了关着傅菁的偏房。 他推开门,傅菁赤着脚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身子单薄,双目失神的看着他。 祝飞大步过去拽起了她,一手抓着她的臂弯,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用力的吻了下去。 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像个假人一样任他粗暴侵略。 祝飞掠夺够了,松开她的嘴,鼻尖对鼻尖的看着她,“张深时亲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没反应吗?” 就在刚刚,他亲着黎茗的时候,突然幻想出了张深时吻傅菁的画面。 他没有亲眼看过,可那就是真实存在过的。 想到那里,他心里堵塞得厉害,一刻也不能等的来到傅菁身边。 明明知道问这样的问题等于自虐,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眼底通红,胸膛起伏如潮汐。 傅菁轻轻笑了一声,弯了眉眼,“深时呀,他大婚那夜很害羞,是我主动亲他的,好多次之后他才知道怎样亲吻呢。” 祝飞失控得薅住了她的头发,吼了一声。 “你这个婊子!” 傅菁头皮被他拽得生疼,忍了一下,继续笑着说:“那个笨蛋连衣带都不会解呢,我也不好意思自己脱,然后就那样一撕……” “闭嘴!” 祝飞一耳光扇过去,傅菁摔到了床边地上,腰磕到了床檐。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求救 脸痛得厉害,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流血了。 看到祝飞狰目欲裂,怒得身子颤抖的样子,傅菁有了报复的快意,笑得越发潋滟。 “后来啊他都是用撕的,我也喜欢他这样对待我,所以他找白公子买了一批颜色素净的绸布,那都是给我做寝衣用的,我们日日那么玩,好废衣服呢……” “闭嘴我叫你闭嘴!” 祝飞挥手把桌上的碗碟推了一地,还是不解气,他一脚踹翻了桌子。 傅菁看着他发疯,那些响声落在她耳里是这样痛快。 她勾起唇角,继续道:“我们夜夜抱在一起,白天也不想分开呢,他会帮我洗澡,吻我全身,他真的好温柔呢。” 祝飞停止了对屋里那些东西的宣泄,看向了傅菁。 这个女人,这个跟了他那么久的女人,他唯一的女人。 她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些说给他听。 他再次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傅菁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你想让我杀了你,你好解脱了是不是?” “……” “你说啊!你继续说,你说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 他一把撕开她丹青色的寝衣,把她扔到了床上。 “是这样?” 傅菁看着他面目狰狞样子,抓起被子遮掩自己往床边角落退去。 “我刚小产,还在流血,你不能……” 祝飞早已失去了理智,欺身而上。 不顾她反抗和哀求狠狠肆虐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祝飞坐起身来,看了眼她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的淤青。 她同尸体般一动不动,身下是不断晕开的艳血,双眼绝望的睁着。 祝飞深吸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傅菁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眸光里的颤动能看出人还活着。 祝飞哑声道:“我不是要伤害你,我是想对你好的。” 他这样的解释,自己都知道毫无用处。 “以后不要提了,关于张深时的,一个字都不要提。” 他说完想起来是自己先说的,“我也不会再提了。” 屋里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和浓郁的血腥味回应他。 “我去找大夫来,找个女大夫,等我。” 祝飞起身穿衣,出门时又想起了什么,回望她道:“你敢死,你在意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说完了这句,他才放心的大步出去。 傅菁在血泊中坐起身来。 她心想着,既然死不成,那便想法子活下去。 清静不了多久,祝飞带着个女大夫火急火燎的来了。 “沈大夫,你看看她。” 沈大夫看到屋子里满地的狼藉神色一顿,嘴角抽了抽。 给傅菁看过之后,沈大夫连连唉声叹气,纵使对方祝二公子,她也忍不住说几句。 “她这小产不足五日吧,怎么能同房呢,还这样粗暴,太伤身了。” 同是女人,她可太心疼了。 祝飞握着傅菁的手,放在掌心温柔的摩挲着,“用最好的药,务必治好我的夫人。” 大夫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好的,公子。” 祝飞同大夫走到屋外,问道:“我夫人这状况,多久能同房,能再有身孕?” “夫人再受这样的虐待,怕是不会有孕了。”大夫叹息,“她这是在小月子里啊,养身子是极重要的。” 大夫走后,祝飞用被子把傅菁裹起来抱下了床,放在椅子上,换了干净的被褥,再把她放到床上去。 他让人打了水来,亲手给她擦洗。 他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看她伤痕累累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对她…… “你不该激我,男人最恼的事无非是自己女人给别人碰了,我怎么承受得了。我忍住了没掐死你,是因为我舍不得,我心里舍不得你的。” 傅菁忍住了怼他的本能,问:“你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祝飞手上一顿,看着她,“这算关心我吗?” “我只是好奇怎么来的。” 祝飞笑了,温声说:“对我爹而言,我就是替他守护白公子的工具,我不肯做这个工具了,他自然要毒打我一顿。这打完了,我也能回家了。” 傅菁眼帘微动,“黎茗呢,你什么时候娶她。” 方才祝飞便瞒下了一点,他被父亲打,还有个原因便是他要娶黎茗。 原来的黎大小姐自是没有问题,可现在的黎茗…… 傅菁看出了他紧闭的嘴里说不出口的话,微笑着说:“你从前说她是徐州刺史之女,肯定要做嫡妻的,可她现在不是了,却还是你嫡妻的不二人选。” 祝飞紧皱起眉头,“阿菁,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是要同她争什么,”傅菁拉住被子盖住了自己,他的手拿着刚搓好的布,尴尬停在空中。 傅菁看着他,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能给我什么,我将会过怎样的日子。” 祝飞把布放进了水盆里,“我会日日来陪着你。” “那黎茗呢?” “白日里陪你。” 傅菁听明白了,这是晚上得陪黎茗过夜的意思。 她笑了笑,“什么时候成亲?” “父亲让人去挑日子了。” 总得挑个良辰吉日,也不是能立马定下来的。 傅菁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这一动浑身上下到处都疼,疼得她拧紧了眉头。 祝飞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抚摸她的脸。 “如果我能早一些明白,我们……” 傅菁闭上了眼睛。 她说过,早就没有“我们”了。 - 沈汐放下药箱,方才问诊那女子的惨相和满屋子的狼藉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那女子遍身青紫浸在血泊之中,娇美的容颜神如枯稿,生无可恋。 而行暴者,那位祝二公子却只想着她什么时候身子养好,什么时候能再有身孕。 唉。 沈汐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她除了治病医人,无能为力。 脱衣准备沐浴时,一块染着血的雪白绸布从衣襟里落了出来, 沈汐立刻想到刚刚那屋子里碎散的白绸寝衣。 怎么会有碎布在她衣襟里? 她拾起一看,这块碎布上写着几个血字。 “若能逃出生天,馈银千两致谢。” 沈汐心惊了一下。 她回想起那个院落里的看守,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却被里里外外的看守起来。 于那个女子而言,那是个致命的牢笼,她心心念念想着的,是“逃出生天”。 那个女子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渴望。 沈汐紧紧握住了这块求救的绸布。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她尽力了 傅菁终于盼来了某个女子。 门口的人虚拦了下,并没有拦住。 任由黎茗闯进来以后,他们其中一个撒腿就跑,应当是去通知祝飞了。 距离被粗暴虐待的那日过去三天了,傅菁还是没能下床,可来了人,她总不能躺着应付。 傅菁手臂撑着床,在床上坐起身。 黎茗看清是她之后,有些意外。 “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嫁人了么?” 傅菁笑了笑,“我等你好久了。” 黎茗没带着好脸色来,她环顾四周,视线停滞在靠墙圈椅上的一件外衣上。 这是祝飞的衣服。 “他这些天都是在你这里吧。” 傅菁看了眼外头扒着门鬼鬼祟祟的人,手臂撑着床沿,艰难的下了床。 黎茗看着她一瘸一拐,脸色苍白的模样,尖酸刻薄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怎么会是这个病怏怏的样子? 傅菁站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想让我离开,今夜戍时留住他,别让他过来。” 在这里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外人,便是沈汐沈大夫,和黎茗了。 傅菁从沈大夫的眼神里看出来,她是愿意帮自己。 可每日沈大夫来给她看伤,祝飞都阴魂不散的盯在其侧。 说上一句闲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大夫每日走前都会说一句,“明日戍时我会再来的。” 傅菁听明白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某一日戍时支开祝飞,而这个能支开他的人,非黎茗不可。 黎茗愣了愣,“你想离开?” 傅菁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你看,我都这个鬼样子了,不离开,在这里等死吗?”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傅菁饶有意味的问:“你害怕了?” 黎茗朱唇紧闭,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傅菁轻笑了一声。 “你不必怕,他不会这样对你,他舍不得,他只会这样对待我罢了。” 院外传来祝飞怒斥“废物”的声音。 黎茗呼吸一紧,她不能猜测祝飞知道她跑到这儿来,会不会生气。 傅菁看出了黎茗的慌张,她凑到黎茗耳边。 “我帮你一回。” 黎茗没听明白这话,想问问她怎么帮自己时,下一刻,她半边脸颊吃了清脆的一耳光。 与此同时,房门被大力推开。 祝飞看到的,便是刹不住手的傅菁,和被打歪了脸的黎茗。 黎茗懵了懵,下意识怒火中烧,往傅菁那儿扑过去,祝飞伸手搂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一巴掌扇在了傅菁脸上。 傅菁本就虚弱,轻而易举的被扇得趴在了地上。 她瘦如干柴的手臂撑着地仰起脸来,三天前开裂的嘴角,再次渗出了血丝。 傅菁感受到了唇角的热流,伸手抹了一把,看着沾了血的手指,低低笑了一声。 祝飞一手搂着黎茗,另一只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他对着傅菁张了张嘴,终还是说不出话来,收回目光看向黎茗,顿时温柔似雪。 “这里晦气,你不该来的,我送你回房去。” 黎茗走到门口时,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她回过头来,看了眼地上无声惨笑的傅菁,深吸了一口气。 - 傅菁刚爬到床上,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祝飞去而折返,手里还拿了个鸡蛋。 微凉的鸡蛋敷上脸颊,傅菁猛缩了一下身子,翻了个身避开去。 “为什么打她?” 傅菁没有回答。 背后的祝飞喘息越来越重,“黎茗招惹你了?” 傅菁拽紧了被子,没有开口。 “我也没有用多少力,是你太脆弱了,一碰就受伤。” 祝飞伸手去摸她的脸,“毕竟她是妻你是妾,不管她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对她动手啊。你这一动手,就成了你没理,你们以后还怎么好好相处啊。” 傅菁心中凉凉的,有些话她也没法说出来。 妾,谁要做你的妾?若是不能离开,她宁可死去。 祝飞指腹在她受伤的唇边轻轻抚着,声音里有一些疼惜。 “我知道你委屈了,一定是她先招惹你的,可我不能纵着你打她不作为啊,所以我下手也很轻,可还是弄疼你了吧。” 傅菁皱了下眉头。 她的本意就是帮黎茗争一下这个男人的怜惜,增加黎茗今晚留住祝飞的机会。 可不能阴差阳错的,让这个该被怜惜的人变成自己。 傅菁这样想着,开口道:“她倒是说不介意我的存在,盼着好好相处,可我介意她,我恨透她了,若不是她勾走了你的魂,我们何至于走到今天,我恨不得抓烂她的脸。” 祝飞嘴角抽了抽。 傅菁绷紧了身子,用力闭着眼睛,就等他的拳头落下来。 她到底是怕疼的。 果然,祝飞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 傅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怒火,睁开眼睛,却看到他压低了身子,在她受伤的唇角轻轻吻了吻。 “这是吃醋啊,在你嫁给张深时后,这样的感受我也有了。我也想抓烂他的脸,我还想阉了他,杀了他。” 他咬着牙说的,傅菁打了个寒颤,脸色又白了一些。 祝飞深叹了口气,浑浊的呼吸黏着她的脸。 “熊想想跟着公子来金陵城了。” 闻言,傅菁眼中划过光亮。 她知道想想一定会怀疑祝飞,一定会来找她的。 “阿菁,不要离开我,我会丧心病狂的。” 祝飞的手不知轻重得掐着她脸颊,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嫣红的印记。 - 他没留太久,便赶去哄黎茗,陪黎茗用了晚膳,看她弹了一曲琵琶。 酉时末,祝飞惦念着沈大夫快要来了,出声打扰了陶醉在音律里的黎茗。 “我困了,回去睡了。” 黎茗二话不说放下琵琶,冲上去抱住了祝飞,脸贴着他挺拔的背,软绵绵的说:“这儿也能睡啊,我们再过半个月便成亲了,不如先为子嗣努力起来。” 子嗣…… 祝飞突然想起傅菁刚刚失去的孩子,被他强行灌下了落子汤,结果傅菁说孩子是他的。 他悔得五脏六腑都痛。 祝飞深呼吸后,轻轻去掰她细软的手臂,“晚点再过来。” 他没舍得用力,便没掰开她。 黎茗缠得紧紧的,“你要去找傅菁,我不让你走。留下来,今晚一定要留下来。” 她的撒娇声软又委屈,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醉人心脾。 祝飞转过身来抱住她的那一刻,黎茗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她尽力了。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毒药 沈汐时辰掐得很准,戍时,她到了。 她左看右看,确定了祝二公子不在,松了口气,捧着药箱坐到了傅菁床边,握住了她日渐消瘦的手。 “他总算不在。” “沈大夫。”傅菁有些激动。 “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傅菁用力回握住沈汐的手,顾不上道谢,“祝府容易进出吗?” 沈汐摇头,“不容易,祝府每个路口都站着人,而且你这屋子外守着两人,院子外还有两人,墙是高墙,不用想着翻出去。” 傅菁倒吸了口凉气,打消了乔装出去的念头。 “那么只能哄他带我出府,或者借助外力了。” “你家里能不能帮到你。”沈汐早就帮她设想过,“我可以联络你的家人,只要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他们可以替你鸣冤鼓,求官家来给你主持公道。” 傅菁摇头。 这个不可行,当初她失踪一遭,傅家就不肯认她了,最后也只能认做养女。 张家若是知道了她经历的事,那她就再也回不去张深时的身边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希望竟在熊想想的身上。 “我有一个朋友,她来了金陵城,我估计她对进祝家也是束手无策,如果你肯在中间替我们传话,这事应当会好办一些。” “是谁?” 这若是寻常人,站到这祝府的朱门外,也只能盯着看看罢了。 “我朋友叫熊想想,凭她的力量是不够的,不过她身边有一个人,叫白修。” 听言,沈汐眼前一亮,“白修,嘉晟郡主的外孙?” “你知道他?”傅菁小心翼翼的问。 沈汐点头。 “嘉晟郡主大寿在即,金陵城中人聊得最多的,也无非她的寿宴将如何奢华,还有她那位商贾外孙。说来商人没什么地位,可那白修却是人尽皆知的。” 嘉晟郡主与皇上一同在太后膝下长大。 皇上信任郡主,太后宠郡主,朝臣自然也不敢怠慢她,有意无意的亲近她。 长此以往,她成了乾元朝建国以来,权力最为鼎盛的郡主。 她的子孙旁支末脉,自然也被人关心。 而白修又很特殊,年少成了孤儿,却还能将白氏绸庄做到纵横南北的地步,的确自身也令人瞠目惊叹。 此次郡主大寿,金陵城中许多学士都猜测着,郡主定会扶持这位外孙入朝为官。 而这一为官,绝对又是朝局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沈汐顿了顿,说道:“因嘉晟郡主的寿宴上多的是乾元朝栋梁之材,明玉公主有意带我去,她要为我择个良配。” “明玉公主?”傅菁没有想到,这位女大夫还有这样的交际。 沈汐笑道:“皇上的十六公主,她身子骨不好,又不喜男太医瞧,我便成了她专用的大夫。有时候她病得急,我在她宫里一住就是半个月,便相熟了。” 傅菁掀开被子,屈膝跪在了床上,向沈汐磕了个头。 “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汐赶紧扶她,“你别跪我,有什么你都可以说。” 傅菁跪着不起,撩开两边衣袖,露出满臂伤痕。 “你也看到了,祝飞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若逃脱失败,接下来就是受不完的折磨。姑娘能否给我一些无色无味的断肠毒药,以便我走投无路之时了断自己。” 沈汐怔了怔,目光在她伤痕累累的玉臂上挣扎着。 给人毒药这与杀人有什么区别? 她只救过人,没有杀过人。 可是这个女子情况不同,她若活着受无穷尽的折磨,不如自我了断来的痛快。 “你……你想好了?” 傅菁点头。 - 白修陪他的郡主姥姥吃饭去了,直到日落西山还没回来。 熊想想在郡主府的这一处四方庭院里,对月望了许久。 白日里跟着白修见了祝飞一面,他表现得对傅菁失踪一事毫不知情。 甚至欢喜的给白修递上了大婚喜帖。 祝飞要和黎茗成亲了。 他那么喜欢黎茗,喜欢得熊想想都开始疑惑了。 真的是他掳走了傅菁吗? 白修回来的时候,她还站在那月下发呆。 皎月映衬着她秀美的侧颜,红缎带自发间垂下。 白修突然觉得,她又好看了点。 “我想冲进祝府去。”她突然出声。 “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派人去祝府里打探了。” 白修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望向月亮,“今日打听到,祝飞是带了两个女子回来的。” 两个…… 熊想想握了握拳头,“果然是他。” 白修叹息,“他在傅菁成亲后整日魂不守舍的,我当他回金陵城是来养情伤的,没成想他连我都骗。” 熊想想瞥了白修一眼,噗哧笑出声。 “他可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白修茫然的看着她。 熊想想道:“他想让黎茗得偿所愿,阴差阳错的害了黎茗全家。” 白修懵了一会儿后明白过来,耳尖莫名其妙的红了。 “祝飞很了解我,他知道你为了傅菁一定会来求我,也知道我会帮你。” “……”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熊想想察觉到他温热的目光正看着她,这时候,她不敢回头去对视。 “我知道啊,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跟你没有很愉快的经历。” “有的。” “恩?” “有的。” 白修笑了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吗。” 熊想想倒抽了口凉气,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你手臂上的伤……和因虐待继子而被殴打致死的你的继母。” 白修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记得的是那串糖葫芦。” 他从小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得嗜刀舔血不能后退,他要用所有仇人的命去祭奠他的母亲。 可那时候他也是个孩子啊,很难拒绝糖葫芦,也很难拒绝糖果。 他也想有一个朋友,像熊想想待傅菁那样坚持,他想拥有那样对待自己的人。 而那一串糖葫芦,熊想想绞尽脑汁也忆不起来那回事。 她挥了挥手,往西厢房去。 “行吧行吧,不早了,该睡了。” “想想,”白修喊住了她,“如果我帮你救出了傅菁,能不能重新认识我一回。” 熊想想回望他,歪了下脑袋,道:“其实我问过自己,如果互换经历,我会怎么做。我可能还无法做的比你好。” 白修眼里的星星亮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我叫沈汐 , 熊想想又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其实我理解你,你背负的苦,你的报复……你没有错。” “想想……” “可是你为了不让其他男子来我家提亲,买通了浔城所有媒婆造我的谣,说我克夫。” 白修脸颊顿时滚烫,“我……” 熊想想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个好姑娘,明知道你想要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来求你,我知道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嫁给你。” “……” “因为我太无力了,人生无力的时候太多,而抓住那棵肯让我依靠的大树,是人的本能。” 白修看着她,哑声道:“对不起。” 他对傅家动了手,间接导致秦姮最后遭了那样的悲剧。 如今傅菁也出事了,也都是他当年种下的因。 眼前女子的大多苦难都是他造成的。 无以偿还。 熊想想摇头。 “有时候我也该跟你说声谢谢。” 下弦月,星满天。 - 夜半,黎茗听着窗外刷刷的风声,迟迟不能入眠。 她其实挺好奇的,傅菁要怎么样才能逃离这里。 她侧首瞥见身侧的祝飞,烦躁得转了个身不去看他。 “不要嫁,不能嫁……” 他嚷嚷着醒了过来,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黎茗故作困顿的揉了揉眼睛,看着他,“怎么了,做噩梦了?” 祝飞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清了身侧之人的脸后怔了怔,随即丢魂失魄的起身穿衣。 “你去哪儿?” 祝飞没有说话,手忙脚乱之下衣服穿得皱皱巴巴的。 黎茗坐起来,隔着纱幔又问他一遍,“去哪儿?” 祝飞似乎这时才回过神来,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脸。 “换了床睡不着,我回自己的房睡。” 黎茗冷笑。 要不是她一直没睡着,大概真能信了他的鬼话。 她从被褥里抽出块染着处子血的方帕,揉在掌中,心里默默念着。 傅菁啊,我尽力了。 - 祝飞疾步来到一间屋子前,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推开门。 屋里女子在听到声音的那刻,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阿菁。” 一如既往的没得到回应。 “阿菁,”他一声比一声柔软,“昨晚大夫怎么说?” 傅菁缓缓睁开眼睛,身子依旧向里,背对着他,“我最好晒一点太阳,总在屋子里人会坏的。” 祝飞疑惑道:“小产也是半个月子,不能出门吹风的。” 傅菁心中意外的咯噔了下,她自己都不知道小月子不能吹风,沈汐也没有交代。 这下子,她一个月内都不用想着出去了。 不急不急,日久天长……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祝飞的大手握住了她瘦弱的肩头,沉默了阵,突然道:“沈大夫这么说的?” 傅菁只说:“我在屋子里快憋疯了。” 祝飞笑了笑,揉着她的肩,安抚道:“我会陪着你,等你休养个把月,身子好了,我会带你出去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说来,他们还从来没有一同上过街,一起走在阳光下。 傅菁弱弱的点了下头。 人就是这样奇怪得东西,从前依赖他,期待他,欢欢喜喜的跟他在一起,他把负责当做施舍,从不考虑她的感受。 而现在,他连一夜的安宁都不肯给她。 傅菁在他躺下来后,对他身上的兰花香避无可避。 她忍了忍恶心,软软的说:“你过来,黎茗不会生气吗?” 祝飞抱住了她,“她总要习惯的。” 傅菁在心里冷笑了声。 这就是男人吧,从他得到黎茗了之后,一切幻想都不会一如从前了。 - 在郡主府住了多日,见识了侯服玉食,馔玉炊珠,直到寿宴当日,更是大清早重礼络绎不绝,还有各种各样的权贵纷纷而至。 侯爵,丞相,将军,公主,王爷…… 听闻皇上晚点也会来,熊想想心里没来由的不踏实。 “在想什么?” 白修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带她去了人静之处。 熊想想道:“当今皇上对郡主娘娘亲厚,下一任皇帝呢?” 白修知道她的言下之意,轻勾唇角,“所以姥姥让我入朝为官,我婉拒了。” 熊想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郡主想让外孙做官,这倒不意外。 皇上已经年迈,这朝局各方势力会向储君倾斜,而与皇上胜似兄妹之谊的嘉晟郡主,势必会慢慢失势。 郡主无非急着想朝中多些可信赖的自己人,外孙是个挺好的人选,她一定会鼎力扶持的。 可到时候新君上位,嘉晟郡主若非完全顺服,迟早会被拔羽毛。 拔哪根羽毛,从何拔起,谁又说得准呢。 “你真不想当官?” “你想要我做,我便做。” “我……” 熊想想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旁跑过来个婢女。 那小步伐走的格外标致。 白修说了,那样体态走路的,都是宫里的婢女,可要小心点,指不定主子是谁。 “白公子,明玉公主要见您,请您珠璃阁一叙。” 白修看向熊想想。 熊想想挤了下眼睛,“做个驸马也不错啊。” “公主早就有婚配了,”白修温声催道,“还不跟上?” 熊想想跟着他转过两道弯。 在郡主府住了这几天,她也摸熟了路,眼前这间雅致的小巧楼阁便是珠璃阁了。 一进去,熊想想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近了,便看到这笑声是出自珠帘后的女子。 那女子坐在宽大的方椅上,装扮华贵,体态纤盈,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正欲站在她身旁的姑娘谈笑。 “公主,白公子到了。” 明玉公主止住了笑声,望向白修和熊想想,“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 白修拨开珠帘,走到她面前,示礼道:“公主。” 熊想想学着他的样子揖礼。 明玉公主仔细看了看他,对站在她身侧的女子说:“可以嘛,你胃口还挺大,不过既然是你看上的,本宫会帮你的。” 白修皱了下眉头。 熊想想这才注意到这位姑娘,算不上美艳,不过一颦一笑落落大方,看着挺顺眼。 那位女子红了脸,“公主误会了,我找白公子是有事相问。” 明玉公主“咦”了一声,“什么事?” 女子走上前一步,问白修,“白公子,你身边可有位叫熊想想的姑娘?” 乍然被点名,熊想想愣了愣。 这儿可是金陵城啊,怎么会有认识她的人? 白修看了熊想想一眼,“这位便是。” 女子走到熊想想面前,神情凝重了起来。 “熊姑娘,我叫沈汐。”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祝飞不死,何以安生 , 菁菁小产了,还被虐待,落下浑身的伤。 熊想想听了沈汐所诉,愤恨得双眸猩红,直想当即冲去祝家抢人杀人。 白修死死拽住了她。 “你听沈汐把话说完!别冲动!” “熊姑娘,别冲动。”沈汐劝道。 熊想想冷静不下来,使劲深呼吸调整了情绪,才道:“好,你继续说。” 就方才听到的那些,熊想想都消化不了。 菁菁没了孩子,还被祝飞这样虐待,她该有多绝望。 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只有无穷尽的恐慌。 沈汐掏出一张手绘地图。 “这是祝家全貌,”沈汐用手指着一处房子,“傅菁在这儿,你们把地形记熟了,救人才能顺利些。” 熊想想接过地图,“好,好,谢谢你……” “傅菁说,白公子必不愿与祝府撕破脸,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祝二公子大婚那天,是最好的时机。” 那日祝家客人繁多,进进出出的人数不胜数,也只有那天,他们才能轻易进祝家去把人带出来。 明玉公主听得呆了。 “小汐汐,有这样的事为何不告诉本宫?” 沈汐对公主笑了笑,“这等脏事,恐污了公主耳朵。” 她是想过求助公主的。 可祝二公主所犯之罪,左不过一个强抢民妇,公主要出手,还得考虑祝家背后的关系。 而祝大人倚仗的,便是嘉晟郡主这座山。 因此这人只能偷偷的救。 这儿毕竟时时提防着人进来,未免人揣度,白修带着熊想想很快告别了明玉公主。 熊想想魂不守舍的,一直被白修握着手腕都没发觉。 “傅菁很坚强,你也要坚强一点,把魂收回来。” 熊想想“嗯”了一声,无意识的跟着他走。 “看,祝飞来了。” 这个名字如一道惊雷,惊醒了熊想想,她这一回神,发觉自己已被白修带到了郡主府的观景楼上,往下,能看到摩肩擦踵的人群。 人群之中,衣冠楚楚的祝飞就像一个针,扎痛了熊想想的眼睛。 “王八蛋!……” 白修拽紧了她,“你再生气今日也憋下去。不能打草惊蛇。” 熊想想咬紧了唇。 白修叹息,“祝飞若感觉到威胁,他会把人转移了,就更不好救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再过五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我们等着。” 熊想想咬得唇色发白了。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菁菁,菁菁为了他连我都骗,他怎么忍心……” “等救出了傅菁,再把祝飞弄出来给你收拾,他该死。”白修道。 - 傅菁不紧不慢的用着膳,黎茗闯了进来。 守门的依旧是束手无策,也不敢碰她。二公子又远在郡主府,没法去通知。 他们只好祈祷着,今日可别打起来了。 黎茗将门关上,对着傅菁叹了口气,“你是该好好吃饭,那么瘦了。” 傅菁看了看屋子里,遗憾的说:“想给你泡杯茶,这里连个多的杯子都没有。” 黎茗坐了下来,“若是还有帮得上的地方,你尽管提。” 傅菁又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有件事该告诉你。” “嗯?” “你的父亲,他为何会出事,你知道么?” 事关家人,黎茗口气沉了沉,“怎么。” 傅菁压低了声音道:“是祝飞,他为了得到你,请求白公子配合与你父亲政见相左的官员,害了你全家。而家门沦丧的你,只能选择依靠他了。” 黎茗一怔,猛地站起,“不可能!” “他那样的人,有什么不可能的。”傅菁笑着说:“我们的谈话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若你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黎茗身子晃了晃,一手用力撑着桌沿。 “你有证据?” “你爹的罪证,是何人告发的,何人审的案定的罪,你但凡多了解一点,便知这些尽是嘉晟郡主的亲近之臣。” “……” “你全家人的赴死,竟是因为祝飞对你的痴念而已,他害了你,却还充当了那个救你的人,享受了你的感激。” 黎茗呆呆的站立着,呼吸紧促。 傅菁掏出一个蜡黄的小纸包,推到她面前,“这药无色无味,能要他的命,拿去,替你家人报仇。” 黎茗接过这药包,紧紧捏在掌中,“你,你哪里弄来的毒药。” “这你不用管,”傅菁笑了笑,“我可以自己毒死他,可我想着你的仇恨更深,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她问沈汐要毒药,从不是为了自尽的。 沈汐善良,若说想杀祝飞,她一定不会配合给毒药。 可是祝飞不死,何以安生。 - 祝飞从郡主寿宴上回来,马不停蹄的去了傅菁那儿,呆了两个多时辰已到深夜,才转到黎茗这儿来。 黎茗一直清醒的,直到他上床来抱住了自己,悠悠问:“你说,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什么地步?” 祝飞没来由的想起他对傅菁做的那些事,哑声道:“会丧心病狂,不折手段。” 黎茗的牙齿顿时颤得咯咯作响。 “怎么了?”祝飞搂紧了她,在她脸颊边亲了亲,“那是对别人,不是对你。” 黎茗轻轻笑了一声,“你说的是傅菁,你有多喜欢她。” 祝飞愣了愣,觉得这个小女人是吃醋,便笑着说:“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呀,茗儿,我心尖上只放了一个你。” “那你为什么日日在她那里过夜呢?”她问。 祝飞皱了下眉头,他不是让下人们管住自己的嘴么,看来身边是要清理一番了,不过也有第二种可能。 “是那个贱人告诉你的?你听她胡说什么,你看她那病怏怏的模样就知道我没把她当人了。” “可你为什么囚着她不放呢?” “关只牲畜而已,”祝飞笑着说,“茗儿不必惦记着她,心里若不痛快,你去拿她出气啊。” 黎茗心里腾起凉意,冻得整个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在自己这里过夜的次数寥寥无几,哪怕来了,到了半夜还是会因为梦魇走人。 他总在害怕傅菁离开,日日夜夜缠着傅菁不肯放手。 嘴上却说人家是牲畜。打她,虐她,弄得她遍体鳞伤,还要纵容自己去出气。 黎茗越发相信傅菁的话。 这个人丧心病狂了,害她全家不是没有可能。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愧吗 “张深时?!你怎么来了?” 在郡主府外见到他,熊想想是尤其意外的。 她故意没告诉他自己的猜测,私心不想让张深时知道,这样傅菁回家后才能好好过日子。 张深时这些时日来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下巴长了圈胡茬,萎靡不振的。 “阿菁告诉过我,她跟祝飞有一段过往……我去白家了解到祝飞去了金陵城,就在阿菁失踪当天,而你也跟着白修去金陵城……一定是祝飞有问题,是不是?” “到底还是瞒不过你。” “你没必要瞒我,这些天找不见阿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熊想想叹息后,看向了身侧的白修。 白修道:“进来吧,先收拾一下你自己。” - 大婚当日,熊想想斟酌了下她进不进祝府。 若不去,反而显得有猫腻,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反正祝飞知道她在金陵城。 祝飞这个新郎官,在见到白修与熊想想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毫无破绽。 “公子什么时候迎娶熊小姐,喜帖可一定要给我一份。” 白修微笑道:“那是自然。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祝飞笑得越发灿烂了。 “公子里面入座,我这得出发迎亲去了,今日客人多,照应不全的地方还请担待。” 下人端茶水给熊想想,俨然没把她当白修的婢女。 可这茶水,熊想想碰都不想碰。 “别急,该怎么就怎么,等着葫芦的消息。” 葫芦是白修高金雇佣的杀手,身手极好,按着地图去找到傅菁带她出府,应当没有问题。 很快,葫芦在祝府中溜达一圈过来了。 “公子,人不在。” 熊想想心头一窒,“怎么会不在?!” 葫芦低声道:“确实不在,我逼问了那院子里的看守,傅菁小姐的确昨天还在那里面,今天就被转移了。” 熊想想身子发软,几乎要倒下去。 “我们低估了祝飞,他想到了今日大婚他顾不上菁菁,便把她转移了。” 白修扶了她一把,“别急,实在不行我跟祝大人摊牌,总会把傅菁救出来的。” “救她。”熊想想扒住了他的衣袖,“一定要救她……” “好,一定救她。” 白修温声应完,对葫芦道,“已经打草惊蛇,你干脆去把祝府搜个遍。” “是。” 白修搀着熊想想找了个椅子坐下,“别急,有我。” 熊想想抓紧了他的手,“你愿意同祝大人撕破了脸?” 祝大人倒是肯定不介意让儿子交出个女人来,只是祝飞若不配合,总得闹到对他动手的地步,到时候,祝大人那边就不知能不能过得去了。 白修看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莫名有些卡嗓子。 “我重金收买了一些祝府的人下人,让盯着祝飞的动静,谁能找到傅菁便给赏银千两,他们会尽力的。” 熊想想磕了下眼,“噢,有钱真好。” 这时他们也注意到祝大人向这边走来。 祝大人目光凝滞在白修身上。 熊想想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几乎是慈父看儿子的眼神,透着那股子怜爱和许久未见儿子的想念。 “白公子!数年不见,这么大了啊。” 祝大人嘴角笑得要咧到耳根边去,满眼都是晶莹的激动。 白修身为晚辈,恭恭敬敬唤了一声“伯父。” “像你母亲,不错,真不错!” 祝大人双目炯炯,“郡主寿宴上白公子忙着,横竖搭不上话。今日总算能说上话了。白公子若不嫌弃,多来府上坐坐!” 此时外头锣鼓声大噪,新娘迎回来了。 众人都赶去门口看热闹,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拉住了白修。 “你重金收买的下人,应当也没发现祝飞去过别处吧?” 白修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现在拉人手越来越熟练了。 “嗯。” “如果菁菁不在这里,会不会在祝家别庄?” 白修眸光一顿,“别庄?” “对,”熊想想点了下头,“祝飞把黎茗送去别庄时,会不会把菁菁也送了过去?” “这倒是极有可能,”白修沉思道,“可是昨日去别庄的是一辆马车,他真会把两个女人放一起?” 毕竟他花了重金,有关于祝飞显眼的举动,能被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被通报了。 “那个疯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熊想想倒抽了口凉气,“你能不能现在就叫人去祝氏别庄里找人?” - “再喝点!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洞房做甚?” “……” “那咱们一块儿去看看新娘子呗!” 黎茗浓妆艳抹的娇颜掩在红盖头下,听着外头的嬉闹声,双手紧紧的拽住了衣裙。 “去去去,别他妈闹!敢闹我媳妇,我要你们好看!” 祝飞的声音醉醺醺的。 他踉跄进屋来,关上了门,将那些想闹洞房的家伙都堵在了外头。 祝飞喝得神志已不太清楚,把迎上前来的喜婆给推出了门外。 “新姑爷!这还得撒帐呐!” “烦人,滚。” 这会儿,红彤彤的屋里只剩新娘子和他两人了。 他看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咧开嘴笑了。 “我们总算是成亲了,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了。” 他走不稳,人几乎是砸到了床上,仰天躺着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黎茗依然端正坐着,“夫君不先帮我掀盖头吗?” “啊,对,掀盖头。” 祝飞手臂一撑坐起来,迫不及待得把盖头一掀,露出娇艳的容颜。 他憨憨道:“你真美。” 黎茗笑了笑,“夫君咱们该饮合卺酒了。” “你真美,”祝飞还痴痴看着她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想起了什么,痴痴笑出声来,“不过你最美是你上花轿的时候,风吹起了你的红盖头,你对着我笑了笑,比那天仙还好看……” 黎茗皱了下眉头,今日没有风,她的红盖头也没有被吹起过。 祝飞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 “我的阿菁长大了,阿菁长大了就应该嫁给我。” 黎茗唇边的笑意僵了一刹,很快又笑靥如花。 “夫君,你对黎茗有愧吗?” 祝飞脸色沉了沉,“好好的,又提她做什么。” “有愧吗?” 她不依不饶的问,祝飞只能轻叹了声,“你知道的,她因为我家门都丧尽了,我要待她好,我必须待她好。” 黎茗怔了怔,起身倒酒。 “你把喜婆赶出去了,这合卺酒只能我亲自来倒了。” 她将一片盛着酒的匏瓜递给祝飞,“夫君,这合卺酒可是一定要喝的。” 祝飞对着她痴痴的笑了笑,“好啊。” 黎茗坐下来敬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有人会给他收尸 祝飞一饮而尽后,擦了擦嘴。 “总算,咱们总算成亲了。”他说不出的高兴满足。 黎茗接过他手里的匏瓜放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与他对望着。 祝飞身子突然直直的往前倾,要倒在她身上。 黎茗握住了他双肩,扶正了他,淡淡道:“我原以为你是救我的人,可原来,你是害我的人。” 祝飞晃了晃脑袋,说:“我是对你过分了,我……我跟你认错……” 黎茗冷笑了声。 祝飞仍是看不清眼前女子的模样。 “我爹从小就不要我了,我为了习武,吃尽了苦头……那些年里,不仅是我陪伴你,你也陪伴了我……我受伤时你疼我,我挨训时你安慰我,你对我那么好,跟我娘亲一样……” “……” “可是娘亲亡故得早,这世上只有你疼我了,阿菁,只有你疼我。” “……” “你关心我,纵着我……你那么喜欢我,怎么会离开我呢,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 “所以我肆无忌惮,我还……我还让你知道我喜欢黎茗,我以为你会包容我。” 祝飞说到这里,捂着脸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我不是告诉你,我要娶你的,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要跟你过一生的啊,你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黎茗总算听明白了傅菁跟祝飞之间的关系。 呵。 她以为是祝飞单方面抢取豪夺,原来他们之间有过一段。 旧情人啊,好歹也是有过情,祝飞到底是有多混账,才让傅菁恨到要他死? 黎茗起身,冷冷看着他,“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被你喜欢,怪不得她那么恨你,恨得要借我的手毒死你。” 祝飞怔了怔,“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腹中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酒意散去了些。 他定睛看眼前一脸恨意的女子,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 “你……酒里有毒?” 黎茗笑着说:“是啊。” “什么毒?” 黎茗摇了摇头,“这你得问傅菁了,她给我的。” 祝飞费劲的站起身,死死瞪了她一会儿,踉跄着往外去。 人去影空。 黎茗一把扯下满头珠翠,凄凄笑出声来。 府里的人眼见着新郎飞奔出门,牵了匹马疾驰而去。 有人慌忙道:“赶紧去追啊!二公子怕是喝多了!” - 葫芦打晕了半个别庄的人手,把傅菁带了出来。 马车里,熊想想见到傅菁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傅菁窝在她怀里,激动得身子有点发颤。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熊想想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点头。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另一人上了车。 傅菁与他四目相对时,双眼不可控制的泛红,眼前的人影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阿菁。” 张深时温柔的唤了她一声。 熊想想识趣的放开傅菁,对白修使了使眼色,“我们来驾马车吧,让车厢留给他们。” “好。” 锦帘放下,车厢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张深时拥住了她,“阿菁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阿菁。” 傅菁埋首在他胸膛间,似乎许久没有这样踏实了。 她想坚强一点,不要哭,不要让他难受,可怎么也忍不住。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张深时身子僵了僵,缓缓深吐了一口气,手插进她发间揉了揉,轻声细语里有一点嘶哑。 “那是宝宝想让我们两有更多的时间谈情说爱,我们才在一块儿没多久,这就有了孩子,的确仓促了些。既然宝宝要给我们时间,我们就开开心心的过两个人的日子,好不好?” 傅菁在他怀里点头,“可是我被掳那么些天,回到张家去该怎么办,人人都会揣测你的妻子……” 张深时笑道:“正好我也不想待在浔城了,我在姑苏买了个宅子,不是很大,我们两人住是足够了。” 马车出了金陵城没多久,一批马追驰而来,由远及近,直至拦在他们车前。 骤然停车,傅菁心惊肉跳的拽紧了张深时的衣服。 她的颤抖那么清晰的传达给他。 张深时拥紧了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别怕。” 他这样一说,傅菁就没那么怕了。 一帘之隔,白修的声音响起。 “滚开。” 对方下了马,“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熟悉的一入耳,傅菁身子猛地颤了颤。 果然是他。 熊想想蔑道:“洞房花烛夜不好好过,放来拦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那人走近了一步,他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 “阿菁!我只要再见你一面!” 熊想想和白修看着眼前的新郎官捂着胸腔一步一蹒跚,还呕出了鲜血,疑惑得面面相觑。 他的唇色紫得发黑,一看就是中毒已深,毒已侵入了五脏六腑。 这样一个人,也犯不着他们动手了。 张深时轻声对傅菁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身子出了问题,他在强撑着。” 傅菁想了想,摇头。 如果祝飞是在洞房里中了毒,那毒一刻钟而亡,他不可能活着出城。 毕竟祝府到这里,有着半个时辰的路程。 且祝飞一定会先去别庄,找不见人再追来城外。 他能活着到这里,肯定没中那毒,不过也有可能在别处受了伤,总不至于性命堪忧。 “阿菁!我求求你。” “……” “再让我看你一眼……” 祝飞的声音不依不饶的传来,声音里都能听出他的渴望,他的卑微。 傅菁在张深时的怀中摇了摇头。 张深时立刻对驾车的两人道:“白公子,熊小姐,阿菁不想见他。” “走。”熊想想道。 马车绕过了摇摇欲坠的祝飞。 驶出不远,熊想想忍不住回头看,她看到祝飞的身子轰然倒地,激起一堆落叶。 有几人骑马紧随而来,纷纷下马将他围起。 应是祝府的仆从。 熊想想转过头来,捂了捂心口,“白修,他好像死了。” 方才就油尽灯枯了。 白修“嗯”了声,“有人会给他收尸。” 他纤长的眼睫下,眸底一片冰澄,瞧不清情绪。 “你难过吗,他陪你那么久。” 熊想想看着他问。 白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不死,其他人安生不了。” “我是问你难过不难过……” “想想,你可真不会聊天。”白修声音低哑。 “对不住……” 熊想想侧首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别让菁菁知道了吧。” 说真的,她无法想象傅菁知道祝飞死了会怎样,毕竟在一起那么久。 “嗯。” 他们的对话被马蹄声和车轮声掩去。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要活捉 黎茗做好了被问罪赴死的准备,可是祝飞中毒身亡的消息传来,却无人来查她。 因为祝飞中的是泣血散,一刻钟而亡,可他远远倒在金陵城外,此前又去了趟祝氏别庄。 查案之人推测,祝飞至少是在出了祝氏别庄后中的毒,而黎茗老老实实的在洞房里,万不可能是她下的毒,直接被查案的人排除在外。 就这样,黎茗自己都没想到她能置身事外。 她也想不到,祝飞为什么能撑那么久。 - 把人送到了姑苏,白修看着抱在一起舍不得彼此的两个姑娘,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 张深时对白修揖手。 “这一路来,还未向白公子道谢。” 白修道:“咱们也算连襟,不必客气。” 张深时听得一愣,这不是亲姐妹的丈夫间才算连襟吗? 他回敬笑意。 “想必白公子与熊小姐好事将近了。” “届时喜帖会送来。”白修笑着说。 熊想想正跟傅菁难舍难分,乍然听见他们谈话说得煞有其事,对白修瞪大了眼睛。 八字还没一撇,他就扯什么送喜帖。 傅菁在她耳边道:“虽然他为了娶你,做的事挺不地道,总归比祝飞好多了,他至少只是算计,从不强迫你。” 熊想想微微摇头,“你拿他跟畜生比。” “我是觉得你可以给他点机会。” “女人不一定非要嫁人吧。”熊想想轻叹,“我见过我爹和傅二叔辜负我娘,又见识了祝飞有多丧心病狂……男人这种生物我是怕了。” 傅菁突然想起祝飞说过的话,秦姨她会出家是因为…… 不过这件事她注定烂在肚子里。 “好吧,想想,常来姑苏看我。” “会的。” 熊想想又拥抱她,“张深时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得让我知道。” 这个丫头受了太多苦,实在不舍得她再煎熬了。 “好。” 她两久久凝望着彼此。 白修等腻了,插嘴道:“想想,咱们该回浔城了,你爹估计也等急了。” “噢!” 熊想想依依不舍的跟傅菁告别。 眼见着傅菁和张深时进了城,熊想想才同白修说:“我不是一定会嫁给你的,你现在往外说,到时候别人不会说你娶不到我,反而会笑我嫁不了你。” “嫁给我就不会让人笑了啊。” 白修双眸澄明的看着她,熊想想愣是没法发脾气了。 他明明什么都懂,却总是一副无辜脸。 熊想想无奈,“走,回浔城。” 她在车厢里歇着,白修架着车,两人一路上说不了几句话。 路过一片竹林时,突兀的疾风声响起,马车骤然停下,熊想想掀开车帘。 一堆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两团团围住。 白修皱眉,“什么人?” 这群人不说话,只提着剑步步逼近,白修低声说了句“小心”,熊想想回了句,“你才小心,这都不是事儿。” 她与白修同时挥手施法,熊想想刚在这圈人的脚下画出火线,他一阵风把她的火给吹散了去,顺便将这圈黑衣人击退了数步。 熊想想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想证明你能压制我?” “只这几个人,犯不着烧竹林。” 白修下了马车,准备好好打一架,熊想想贴在他耳边说: “要不要故意被擒,咱们也好探探他们身后之人?” 白修道:“那得看他们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擒人的。” 这几个黑衣人被方才诡异出现的火和不知何处而来的劲风吓了一跳,慌乱之余,领头的适时喊了一句。 “要活捉!” - “咱们为什么不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再逼问何人指使?” 熊想想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她和白修背靠背捆在了一起装进马车中,她忍受不了了。 “别乱动,”他们的手绑在一块儿,白修轻易的握住了她的手,“这是去金陵城的方向。” “不干了,我要下车。” 她当下就要烧断绳子。 “你娘出嫁前,她来见过我一面。” 他突然说起遥远的事,熊想想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我娘找你?为了酒庄?” “不尽是,”白修轻声说,“秦姨说她其实很舍不得你,叫我别欺负你。” 熊想想鼻头一酸,“你也不会听我娘的话。” “我有听。” “你没有。” “想想,”白修轻声细语的说,“我愿意守护你在意的人和事,我喜欢跟你呆在一起。” 这怕是他最直白的一次了。 熊想想其实也明白,小时候他的确为了报仇向她动过手……可后来,他连外公都放过了。 他不仅放过了外公,还助秦氏东山再起。 可是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幸而背靠着背,他看不到她脸上的尴尬。 “想想。” “……” “我知道凭你对我的了解,不可能信任我,接受我。所以我干脆让你嫁不了别人,让你只能选择我。” “……” “我错了,这样胁迫而来的终究不是感情。” “……” “等回了浔城,我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力证你不克夫,二是告诉所有人,我们之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熊想想尬笑,“结果是一样的,你都说喜欢我了,谁还敢来我家提亲。” “想想……” “其实嫁给你也不错,城里的女子哪个不翘首以盼的嫁给你。” 白修点头。 浔城第一美男当之无愧,也只有身边这个女子对他的美色视若无睹。 熊想想心里感叹着:父母双亡,家财万贯,可不就是良配。 “我们要不要赌一赌,这回要生擒你的人是谁?” 白修道:“太子的走狗之一。” 郡主想提拔个听话好控制的皇子,曾成功在皇帝面前挑唆过一次,太子险被废。太子肯定不会认栽,对她身边人下手再正常不过。 熊想想觉得不大可能,“你都说了不进朝堂,不会对你穷追不舍的。” “其实我很有钱。” 他乍然这么一说,熊想想愣了一愣,“我知道你有钱。” “能养活十万大军那种有钱,”白修顿了顿,又道,“我手里还有十吨火药。” 熊想想怔住。 他一个商贾之人,买什么火药? 就算买了,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白修猜到了她沉默着在想什么,解释道: “我的就是你的,我有什么都得告诉你,不能瞒你的。” 熊想想掐了下他的手背。 “能正经一点?”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山洞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出了好一段路。 白修时不时盯了下窗帘,帘子就被吹起。 马车已驶到了一处山上。 “这是哪座山?” “像是凤鸣山。”白修道。 马车驶入了山谷深处。 “殿下,人带到了。” “好,去领赏。” 听见这声音,白修皱眉,“献王。” 熊想想咦了一声。 “他抓你做什么,你姥姥不是一心向着他么。” 献王亲自掀开车帘,看到车厢里老老实实的两人满意的笑了,往后摆了摆手。 “不错,动手。” 熊想想纳闷得睁大了眼睛,方才怎么不杀,非得验货看活杀? 也亏得献王这强迫症,以至于她满足了好奇心。 提刀的杀手走到车厢前,被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劲风震飞。 献王惊了惊。 “谁?!” 熊想想没耐心了,周身燃起火焰,烧断了缚身的捆绳。 火烧到了白修身上,他轻轻一拍惜灭了去。 未妨烧毁了车厢,熊想想及时让焰火散去。 白修先下马车,向熊想想伸出了手,她犹豫了下,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由他扶着下来。 献王看呆了,往随从身后猛缩。 “你们是什么东西!” 熊想想感叹,“堂堂亲王,这样没见过世面?” 既然让他看到了,他也活不过今天了。 白修问:“为什么要动我?” 献王身子瑟缩在人后,吼了一声,“丹鹤法师啊,还不快来救小王!” 一道黑影闪身到献王身边,他整个身子隐在宽大的墨袍中,看不见脸。 这下子,轮到熊想想和白修心惊了。 怎么会? 这位丹鹤法师是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怪物,不知道能耐如何,至今也知道他效忠谁。 就这么倒霉他居然替献王办事? 白修低声道:“想想,你走。” 熊想想摇头,“来都来了,走什么,他们会让我活着出去?” “……” “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 白修也摇头,“不,你使劲跑,还有生机。” 献王在此时指着熊想想说:“法师先杀她!她会妖术!她能控火!” 白修挡在了熊想想面前。 “是君子,就不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对着我来。” 他的身子就像一堵墙,给了熊想想一道安心的屏障。 她心里划过暖意。 没有女人在这种时候会丝毫不悸动。 法师身子转过来面向他们,可黑袍里依然是黑凄凄的,看不真切。 他阴森森的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献王奇怪的看向法师,“不行啊法师,这两都得死!一个都不能放走!” 法师不耐的挥了挥手,献王和侍从们立刻被定在当场不能动弹,只有眼皮子可以眨一下。 白修眯起了眼。 “你是奔着我们来的。” “对。” 法师一笑,黑袍下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两个,必须要死一个,你们自己选。” 狡诈中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他仿佛是迫不及待的要看见他两把彼此推出去。 白修看了眼熊想想,拦住了她往前的身子。 “你走。” 熊想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们的命,凭什么要由他做主?!他这是要支开我们,一个人好打!不行,不可以这样,我们一起上!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白修皱眉,“听话。走。” 丹鹤法师的能耐,没有知道底细,他更不能让一个女子陪着他一起冒险。 她有爹娘和两个弟弟在等她,还有好朋友,可他没有。 他就是这样死去,世人也只道一声可惜,没有人会为他心痛。 熊想想咬了咬牙,“我们要一起活着出去,然后我嫁给你。” “……” “我说真的。” 白修愣了愣,别过脸去忍不住笑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演一出自绑自缚的戏码不就得了。 法师看得心烦,“你们矫情够了?” 他墨袍大开,一道强光袭来,熊想想来不及闭眼,那光撞入她的眼睛,顷刻间失去了意识。 - 潺潺的流水声滴滴答答,淋漓不尽。 熊想想睁开眼,乌黑一片。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中,而他微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白修,是你吗。” 对方的手一颤,没有说话。 哑巴了吗? 熊想想竖起手指,生出火苗来照亮眼前的人。 这一看,她惊得跳起身,连连后退。 “你是谁?!” 眼前的男子坐在地上,勾唇一笑,邪媚无边,“我是你的夫君。” “胡说大道。” 熊想想呸了声,仔仔细细的看她身在的这个地方。 这像是在一个山洞中,抬头望不见出口,洞底阔大,四面都是湿漉漉的岩墙。 男子饶有意味的看着她。 “你居然被丢了进来。赤染,你我之间的缘分,你不想承认都难。” “闭嘴!” 熊想想骂了声,她在听着水滴声音,有水,一定能通往外头。 “别想了,出不去的。” 男子话这么说,神态声音却惬意得很,衣着也光鲜亮丽,毫无狼狈之态。 望向她的眼神,缠绵潋滟。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被你关在这里呆了几十年,每天除了想你就是想你。你被丢进来,我还当是一场梦。” 熊想想瞪了他一眼,低声嘟囔,“疯子。” 继续在四面岩壁上一寸寸的摸索。 男子笑了笑,“疯的是你,非要跟他去一世又一世的纠缠,你们又没缘分。” 熊想想自觉闭起了耳朵。 白修也不知怎么样了。 想到此处,熊想想问:“除了我,还有没有人被丢进来?” 他眯起眼问:“白修?” 熊想想点头。 男子咬了下牙齿,浑身不自在,“没有。” 熊想想心里沉了沉,没来由的恐慌。 只那一道光的实力,她便看出来这位法师的实力远远不是她跟白修能打得过的。 白修八成遭遇了不测。 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过去就待他好点,早早嫁给他了。 男子背靠岩墙,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你们成亲了吗?” 熊想想拒绝搭理他。 男子笑了。 “没有吧,三生石上我们还在一起,所以这天地那么大,你还是又来了我这里。” 姻缘还在,就会有千丝万缕的缘分。 熊想想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脑子坏掉了。 “我不认识你。”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有未婚夫了 “你可以重新认识我,我叫允灼。” 允灼一双狭长的凤眼翻飞,邪媚无边的看着她,“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他起身一拂,熊想想眼前的岩壁上出现一个画面。 百花盛开鸟语花香的山谷中,她欢快的跑着笑着,扑进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画面又一转,在高高的房檐上,她依偎着一个男子,看向满天星空。 熊想想瞪直了眼,“你这妖术不错。” 允灼道:“你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你,也不敢相信那个人是我。” “……” “可他们,就是我们。” 画面再一转,是他们交颈拥吻,难舍难分。 熊想想急着去遮画面,遮掩不住,又去捂他的眼睛。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要脸?!” 允灼握住了她捂上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好想你啊。” 熊想想气得肝疼脸红,大力抽回了手。 “滚!离我远点,别跟我说话!” 允灼唇边捻笑。 “这里就我们两人,你不跟我说话,跟谁说话去?” “……” “承认吧,无论你怎么折腾,都要回来我身边。” 熊想想觉得他很欠揍。 明明一张很好看妖媚的脸,却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她叹了口气,掏了掏耳朵。 掉到这里面来已经很倒霉了,她满脑子担心着白修的处境,还要碰到这么个疯子。 看起来好像也打不过。 “你被谁丢下来的?”允灼问。 熊想想反问他,“你是被谁丢下来的?” “是你啊。”允灼笑得宠溺。 熊想想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人,脑子绝对是坏掉了。 “你也是丹鹤法师扔进来的吧?” 允灼被这一问,愣了神,“丹鹤?” 他沉思片刻,欣然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丹鹤还真是忠心,等我出去一定好好待他。” 丹鹤一定是知道了他在这里,特地把赤染给他送过来了。 所以这不是巧合。 熊想想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强行镇定在洞里坚持不懈的摸索着。 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 允灼静静看着她,突然道:“如果我把凤凰骨还给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什么东西?” “我从你那偷过一样东西,如果我还了,是不是就能当没有发生过。” 熊想想深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必须提醒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嘴中的那个人。还有,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是应该的,人家哪怕不原谅你,也是正常的。” “不原谅那我就不还了呀。” 允灼又坐了下来,深深看着她,没来由的焦虑,“怎么办,你现在是凡人之躯,会死的。” 她一死,又成了那个特别讨厌他,不肯看他一眼的赤染。 熊想想已经压根不听他说话了。 “我每日切块肉给你,你日日吃龙肉,活个几百年应当没有问题。” 说罢,允灼手里化出把匕首来,跃跃欲试的在身上比划。 “龙肉?” “是啊。” 允灼道:“我跟池炎一样,我也是龙。可别人却当我是蛇,因为我的龙须和龙角被我父亲砍了,他为了不让人发现我,毁了我龙身。” 熊想想笑了。 “一条连个山洞都出不去的龙。” 允灼望了望顶上,那里有赤染母亲凤族女君布下的符咒结界,多年以来通过他的努力已松动了些。 用赤染的血,可以破了这个结界。 可他现在不想出去了。 他媳妇来了。 时间流逝越多,熊想想心里就越急,慢慢的,她把期望寄托在这个会妖术的疯子身上。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出去?” “亲我一下,我回答你。”允灼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熊想想过去双唇飞快的啄了下他的脸。 “说。” 允灼笑得灿烂,“我没有办法出去呀。” “你!” 熊想想握紧了拳头,有打他的冲动。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他还问,熊想想再也不想搭理他了,整个山洞都被她的火照亮,可就找不到一个出口。 她干脆徒手挖起墙来。 没有出口,她就挖一个出来。 愚公移山,水滴石穿,她就不能干等着死。 允灼静静看着她,忍不住说:“你就这样急着出去见他。” 熊想想没理他,指缝里扒出了血来,仍没有放弃。 允灼叹了口气。 “你好好陪我五天,我带你出去。” 熊想想手上一顿,“他等不起。” 白修生死未卜啊…… “你挖不穿这墙,我们在很深的地底下。” “……” “我只要五天,五天以后你能出去,他还活着我会救他。” “……” “但这五天里,你得假装我媳妇,要对我好。” 熊想想看着他,“你真的有办法出去?” “嗯。” 允灼眨了下眼睛,他手一挥,熊想想的眼前就凭空出现了个矮几,矮几上有只叫花鸡。 这香味让她使劲咽了下口水,抓起来一顿狼吞虎咽。 吃完了,她对允灼道:“谢了。” 他的修为即能到凭空化物的境界,应当是有办法出去的。 眼下她别无他法。 “你叫什么。”允灼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熊想想听话的坐在他身边。 “熊想想。” “想想,”允灼忍不住笑,“这个名字好蠢。” 熊想想闭紧了嘴。 “我要听你这些年来的经历,跟白修有关的不要说。” 真是个奇怪的人。 熊想想机械式道:“我八岁那年爹娘和离了,我先跟娘过了三年,又在爹身边呆了五年,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同父异母,一个同母异父。” “真乖,”允灼摸了摸她的头,“也就是说,你娘跟别人有了儿子,你爹也跟别人有了儿子,你就没人要了。” 熊想想瞪他,“我爹娘都很爱我。” 允灼宠溺的笑了笑,手不老实的挪到她脸上,捏了捏她的脸。 “有过男人了吗?” 熊想想对这样轻佻的问题很生气,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有未婚夫了。” 她答应嫁给白修了。 允灼身子僵了僵,挥手幻化出一个男子的画像,“是他吗?” 熊想想愣住,“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允灼喃喃,“果然。” 在她伸手取画像前,他让画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认识他?!” 熊想想惊奇得看着这个人。 允灼苦笑,“他是我的弟弟。” 白修哪来的哥哥? 熊想想瞧着他没一句话是正经说的,听着心烦,“你没有一句实话。” “是真的,他是我弟弟。”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还给你 允灼的手在身前一拂,多出了两坛酒。 “我们是孪生兄弟,一个龙蛋里孵出来的。” “……!” 他又要说他是龙,熊想想无语了。 “可是一胎双生,在龙族是不祥之兆,若这四海八荒那些老顽固知道,我父亲会被从王位上推下来。所以他选择毁了我,砍我龙角,剃我龙骨,把我丢在了妖魔两界的交界处。” “……” “我看起来就是条羸弱的蛇,谁也没有把我捡去养了。我吃过野草,吃过剩菜馊食,就这样活了下来。” “……” 熊想想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故事若是真的,他也挺不容易。 “我母亲她对我终究不忍,来看过我几次,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人们朝拜的龙族王母,就是我的母亲,可是能站在她身边的,被世人所知的龙族皇子,只有池炎。” “……”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我想变强,想证明我也配站在父亲母亲身边,我……为了提升修为,做了许许多多卑劣的事。” 允灼看着她,“我恨他们,也恨池炎,池炎喜欢的女子,我就偏偏要去祸害她。” 熊想想一愣,“你把痛苦转加给别人就是错的。” 允灼点头,“所以我遭报应了,我在害那个女子之后,爱上了她。” “……” “当我发现我爱上她的时候,我愿意一直留在她身边,装作羸弱的样子享受着她的照顾,我也照顾着她。别的什么,我都不去想了,我放下了怨恨。” “……” “可是我的弟弟,他发现我是个骗子,一切就瞒不住了。” 允灼提酒痛饮下肚。 熊想想好奇着,自己变出来的酒,能不能把自己喝醉? 他没喝多少,姿态就已经有点醉。 “池炎他……他有爹娘的疼爱,有地位,受人尊崇……而我,我只有一个小凤凰,小凤凰却也恨透了我,执着的要同他在一起。” 熊想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会再遇到更好的姑娘的。” 允灼笑了笑,“我无数次的想,如果被父亲扔掉的那个是他,我如今是不是也能有一切。有父亲,母亲,还有心爱的女子。” 熊想想哑口无言,想来想去感叹了声,“你弟弟的确是很幸运。” 这个故事被他声泪俱下的,说得煞有其事似的。 她听着,心里也有一丝丝难过。 允灼看着她低垂了眼眸的侧颜,看着看着就笑了。 “我会还给你的。” “什么?” 允灼摸着胸前一根灵力涌动的肋骨,有点儿不舍,喃喃自语。 “该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 熊想想听不懂,“希望你信守承诺,五天后帮我出去。” 允灼把酒推给她一坛,“陪我喝。” 区区几十年的寂寥不算什么。 可漫无止境的折磨,他是受够了。 - 第五天。 迷迷糊糊中,熊想想就感觉到了光亮。 她睁开眼,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下眼睛。 原本乌黑的洞顶,居然开了个天窗,阳光透了进来。 这是让人挖穿了? 熊想想兴奋的喊,“我们有地方出去了。” 她举目四望,却没看到人影。 这是率先跑了吧,真是个垃圾,明明答应帮她出去。 熊想想寻思着洞口这么高,该怎么上去时,人蹦了蹦,就这么一蹦,她发现这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能飞起来了。 就那么一使劲,她蹦出了洞口,稳当当的落在草地上。 重见天日了,熊想想才察觉她周身的力量几乎大不相同。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到了最后跟白修在一起的地方,原地杂草一片,只有空荡荡的马车还在那里,其他了无痕迹。 “白修!” 她边跑边喊。 杂草堆里,一个男子遍体鳞伤,艰难的坐起身来,“想想……” 熊想想听到了这声微弱的回应,顺着声音找了过去,从草丛里扶起了他。 “你没事吧。” 一看他状态不太好,不过人还活着,看起来性命没有威胁。 白修努力绽开了笑容,“我没想到,他居然不杀我。这一遭献王为的什么我知道了,可丹鹤法师为的什么,我看不明白。” “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熊想想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扛着他往马车里去。 抗个大男人本该很费劲,可她却莫名感觉到轻松。 吃了仙丹那种舒适感。 “法师把你弄去哪儿了?”白修问。 熊想想把他小心的放在车厢地上。 “我醒来就在一个山洞里,在里面耗了五天时间出不来,出来了便看到了你。放心吧,我什么苦也没吃。” 白修温暖的笑笑,“你答应过……” “我答应过,我们成亲。”熊想想温声道,“你现在乖一点,我们去找大夫。” - 献王多年来身处不上不下的位置,他等不及了。 杀了郡主的外孙,嫁祸给太子,便是他绑了白修的目的。 “想想,你在山洞里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熊想想眼前晃过了另一个男子的模样,她终究难以启齿,她不想告诉白修,她被人按在墙上强吻了,虽然止步于此。 “喝洞里的水,吃洞里的草,就那样过的。” 每一回她都这样回答,白修虽有疑虑,也不追问。 “岳母怎么说,咱们大婚她会来吗?” 熊想想剪着喜字的手一顿,“娘出家了,俗尘的事她都不会管了。” “岳父也是个大老粗,这等细事照应不来,咱们婚事还得我们两个亲力亲为,你有没有觉得累?” 白修翻看她亲手剪的一堆喜字,花里胡哨的有好多样式,“这点事儿你大可以雇人去做,什么都自己来多累啊。” 熊想想勾了勾唇,“别人做的我总不称心。” 熊祁跑了进来,“姐夫!姐夫!” 从最开始的见到白修就哇哇哭,几根糖葫芦和玩物经手之后,熊祁这声姐夫唤得也越来越自然了。 “怎么啦?”白修摸了摸熊祁的脑袋。 “阿晔弄坏了姐夫给我买的木马!” 告出这状,熊祁嘴一扁,小脸一拧,哇哇哭了出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结局上 熊晔跟在后头跑来,也只知哇哇哭,没有别的话。 白修抱起了熊祁,“没事儿,姐夫再去给你买一个。” “嗯!” 熊想想被这俩孩子哭闹的头疼,手上的事也忙不下去了。 “白修,别太惯着阿祁了,阿晔心里头会不舒服的,两个都是我弟弟,我爹待阿祁也没差。” “被弄坏玩具的是阿祁,”白修捏了捏熊祁的小脸,“我不哄阿祁,难不成哄做错事的阿晔。” 这两个弟弟间,白修一向偏疼熊祁一些。 他每次一看到熊晔,就想起他娘张氏,害了想想母亲一生的张氏,实在喜欢不起来。 这其间的事,熊想想不会明白。 “你要买木马就买两个,别只买一个。” “好好,知道了。” 白修想了想,道:“不然买三个?他们也该有个外甥了。” 熊想想脸一红,“成了亲再说吧。” - 大婚前日,张深时扶着傅菁来了,姑苏离浔城虽近,却总得提早出发。 熊想想一见这架势,惊道:“傅菁咋了?” 这般被小心翼翼扶着的模样,好似傅菁会被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倒了去。 傅菁低下头,红了脸腮。 张深时笑着说:“阿菁有孕了,这才两个月总得小心伺候着。” 傅菁肩膀蹭了蹭他,嗲怪的说: “还说喜欢两个人的日子,这有了孩子,成天笑得合不拢嘴。” 熊想想也笑了,“真不错。” 她凑到傅菁耳边,“有啥秘方吗?这么好怀。” “没吃啥特别的啊。”傅菁声音压得特别低,张深时都听不见,“恩爱得多就是了,你家白修看起来也可以。” 熊想想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行不行的,明天试试呗。” “试啥?” 白修突然出现,熊想想吓了一跳。 赶紧从傅菁身边弹开,“你怎么来了?今日你家里不够你忙的?” 白修道:“我来同你核对下明日大婚的流程。” “哦,”熊想想招呼傅菁里面坐,“我这儿有事忙,晚点再同你聊。” - 熊舟宏为女儿的婚事开心的不得了,总算嫁出去了。 旁人一盆凉水浇下来,“宏兄啊,你闺女成亲了,你啥时候再续个弦?” “再不济也纳个妾呗,人年纪大了总要老来伴的。” 熊舟宏当即脸一拧,“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人家倒是热心,孜孜不倦。 “还等着秦姮呢?别等啦,人家都出家五年了,你还想着人家还俗呢……” 熊舟宏越听越不舒服,“行了,不奉陪了。” 闷闷回家去,家门口,一道僧服身影正往家里去。 熊舟宏愣了愣,疾步绕到她面前看清了她的脸。 “姮……” 她手持着佛珠串,向他行了个佛手礼。 “听闻想想要成亲了,我不能让她拜别时高堂缺了母亲。” 熊舟宏喜极而泣,“好,好……” 这五年来,她总算开口同他说想想的事了。 秦姮叹了一声,“想想出嫁后,家里没有女眷照顾两孩子了,你再娶个妻子吧,人老了,身边也总是要人陪的。” 熊舟宏眼泪纵横,双唇颤动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 “人老了,身边总要有人陪的,这个人可以是你吗?” “……” “可以吗?” “……” “我等你一世,到老了,你来陪我终老。” 秦姮看着他,无力的笑笑,“我很感激你替我养阿祁。” “我没有心思再找任何女人了秦姮。” 熊舟宏多年来积攒的情绪,一下子兜不住了,通通从他双眼里,肢体里流露出来。 “我哪里还看得上别人,不喜欢人家又何必娶回来祸害了人家。” “……” “秦姮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求你可怜可怜我。” “……” “这些年来我是那么想有一天在家门口看见你,我无法克制住自己等你……” 他眼前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终于一个眨眼间,眼前人消失了。 “姮姮,姮姮!” 熊舟宏急切喊了两声后,四处都没看见人后,他大声自家门口守门的仆人,“夫人呢,你有没有看到夫人哪里去了?” 仆人茫然道:“夫人不是在尼姑庵里吗?” “她刚就在这儿啊,这儿!” 熊舟宏指着他看到秦姮的地方。 仆人犹豫了下,终于说:“公子,方才……我看到只有您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熊舟宏怔了怔,颓然低下了头。 是啊,她怎么会回来。她不会回来。 他失魂落魄的进门去。 不远的转角处,秦姮不禁泪流满面。 她自以为避尘忘情,俗世的一切再打扰不了她,可看到熊舟宏对着空气又哭又笑的诉衷肠,她心里还是会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秦百邢叹道:“舟宏曾经是对不起你,有他祖父的逼迫,有他自己的懦弱。” “……” “可是女儿你该明白,男人没有几个能抗拒野花的,他尝过了便醒悟了,你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那个女人,我想他是不会再犯错了。” “爹,我跟他回不去。” “女儿啊,你终究是信任他多过傅景的。你会把阿祁托付给舟宏,却不会把想想托付给傅景。你信任他,他也不辜负你的信任,将阿祁视如己出的疼。” 秦姮闭上眼睛,“爹,可是我们回不去啊。” 她回不去这人世,原因并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她是为想想,为阿祁,也为父亲和舟宏活下来的。 她的**活着,却当自己死了。 秦百邢深深叹了口气,“我从前看不上熊舟宏,现在却觉得他可以了。拖着三个孩子不找女人,每月初一十五坚持去清心庵看你,哪怕你从来不理他。” “……” “有谁还能那么爱你,傅景吗?在我看来,傅景就不是个东西。” “爹,不要提他。” “怎么不让说了,我们秦家差点儿血本无亏了,他还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跟你闹,他的一双儿女有这样一个爹也是真可怜,对你也没负责到哪儿去。” “爹……” “爹想你回来,孩子们也需要娘。” 秦百邢不容置喙的说。 秦姮眸光颤动了下。 “让我想想吧。”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结局下 “宏兄!你这高堂上,是放张氏的牌位吧?总得有个母亲在的呀。” 大喜的日子,有人好事的问了声。 熊舟宏瞪了他一眼,继续笑着张罗别的。 “宏兄,今儿个想想的生母总来了吧?” 熊舟宏笑容一僵,生硬道:“她在佛前给我儿女积德呢!来不来都好。”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是盼极了秦姮能在这样得日子回来。 纵使旁人问起,或许也只是好心问一句,他听了横竖不舒服。 明明是闺女大喜的日子,可有那么大的遗憾。 没能跟闺女的娘亲一块儿送别母亲,真真是一大憾事。 “宏兄!宏兄!” 突然有人欢天喜地的喊,“秦娘子!” 熊舟宏看到迎面走来的女子,想是自己又幻觉了。 她不会回来的,更不会换上寻常妇人的衣服,戴着斗笠,这样撩开面纱看着他。 她一步又一步的走近,周遭人都兴奋了起来,熊舟宏却是淡如止水。 一定是幻觉,他又幻想姮姮回来了。 她笑着说:“舟宏,别臭着个脸,咱们的闺女办喜事呢,高兴点。” 熊舟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摸她的脸。 “姮姮啊,咱们的闺女成亲呢。” “嗯,我知道。” 这一手的柔软和微凉的触感,真实存在的一般。 熊舟宏身子突然一怔。 “姮姮,是你?” 秦姮轻笑,“夫妻那么久,认不出我?” 熊舟宏眼睛一涩,知道自己憋不住了,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跑去。 到了一间没人的屋子里,他关上门,拿掉她的斗笠,尽管没有头发,尽管不再是年轻时惊艳的模样,可她还是很美。 “你没穿僧服?是今天不穿还是以后都不穿了?” 秦姮笑着说:“阿祁阿晔都还小,总得有个娘。” “我不要别人的。” “我知道。” 熊舟宏声音越发颤抖,问得小心翼翼,“那你……是回来做孩子们的娘?” 秦姮点了下头。 “你愿意回来我身边?”他试探着问,生怕自己误会了什么,空欢喜一场。 秦姮眨了下眼睛。 “我陪你终老,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都答应,都答应!” “我要你长命百岁。” 熊舟宏拥她入怀,紧紧搂着,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秦姮道:“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老哭鼻子。别哭了,大喜的日子不好哭的。” “我高兴……” 他心里的高兴,他是没法表达的,唯有迟迟不可撒手来宣泄他这么久来的思念。 他怕一撒手就没有了,又成空影。 - 熊想想来拜别父母。 听完父亲哏咽的教导,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娘只盼你过得好,他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了,这里还有家。” 熊想想身子一怔,“娘……” 她当下就想扯了红盖头看一眼,这是娘吗,娘亲到底来给她送嫁了? 原想好不哭的,忍不住泪流满面。 “去吧,想想。” 熊想想眼泪流着流着,慢慢的笑了。 爹爹一定很高兴,今天娘亲一定同他说话了。 到了白家,她在起哄声下,按照试过多遍的流程进家门。 从前都是她看着旁人成亲,这回总算是她了。 堂屋里欢天喜地的三拜天地时,这天突然变了脸,在瞬间暗成黑夜。 “天狗食日啊!” “这是凶兆?” 喜婆是见过世面的,这时也不慌乱,镇定自若的招呼着拜完天地又拜高堂。 而这高堂之上,只有白修爹娘的牌位。 “未必是凶兆,有上神陨落,也会出现这样的天象。” 熊想想听见有人这么说,没有理会。 天象而已。 即使真有上神陨落,与她何干? - 家里热闹,熊祁和熊晔俩孩子跑着打闹,在草地上滚在了一块儿。 打着打着,俩孩子就动了真格。 “小朋友,不能打架的哦。” 两个孩子听见这一声,齐齐的看向了身边这个男子。 有大人发话了,他俩不得不放开彼此,站起身来。 “你是阿祁吗?” 他问那个个头稍稍小点的孩子。 “嗯。”熊祁奶声奶气的点了下头。 他蹲下身,蹲在熊祁面前,手颤抖着抚上孩子的脸。 “你是谁?”熊祁不认生,却也对陌生人摸自己的脸有点排斥。 傅景哑声道:“我是……傅叔叔。” “傅叔叔。”熊祁甜甜唤了一声。 傅景不由得红了眼,发颤的手抚过孩子的眉眼。 “阿祁,我有个宝宝跟你很像,可是我找不见他了。我很想他……你可以叫我一声爹爹,让我高兴一下吗?” 熊祁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可以,我不能叫别人爹爹的,我只有一个爹爹。” 傅景笑了,“你爹爹很疼你吧。” “嗯!那当然,爹爹是最好的!” 熊祁双眼很明亮,白白净净的,可见熊舟宏待他是真好。 熊晔催道:“阿祁,别跟他说了,我们玩去。” 熊祁这就要走,傅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小手。 “阿祁,我……” 熊祁澄明的眼睛看着他。 “去玩吧。”傅景对孩子绽开了笑容。 - 终于走完所有流程,白修摆脱了宾客溜进洞房里。 配合着坐帐撒帐饮酒,完成这一切,喜婆一出去,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想,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脸红红的,像是擦了脂粉。 熊想想迫不及待的取头饰,“还能干啥啊,先脱衣服。” 脱得只剩寝衣了,熊想想从被褥下掏出一本书,借着龙凤双烛的光让他看。 白修只看了一眼,耳朵顿时烫得要命。 “看不明白吗?我也不是很明白,你看这一页女子在下,这一页女子又在上……” 白修啪得一下把书合上,“姑娘家的,怎么能看这种画册?” “不然看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在身下扣住了双手。 “你只能看夫君我。”白修道。 他声音低哑难耐。 熊想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双唇落下覆在自己嘴上,她心跳一窒,笨拙的回应着。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昏暗的山洞里,那个人把她按在墙上,强迫她接受自己的吻。 “白修,我有个事要向你坦白。” 白修吻到她脖颈处的唇一顿,奇怪的“嗯?”了一声。 “那五日在山洞里,我被人冒犯了。” “嗯?!” 白修怔住。 “不,不是你想的那种冒犯,就是被亲了嘴,别的没有。” “是你愿意的吗?” 熊想想摇头,“不是。” 她本来是想瞒下去的,可关系到了这一步,她如果一直瞒着,反而会在每一回与夫君亲吻的时候,想起那些荒唐的画面。 白修松了口气,“他是谁?” 熊想想还是摇头,“不知道,是个会妖术的疯子。” 白修笑了,“该不会是你在山洞里太闷了,做了个梦吧。” 梦吗? 熊想想有些茫然了,也许就只是个梦。 这样想着,她释然一笑,催道:“继续啊,不打岔了。” (正文完) 正文 写在最后 有人说李烬霄是备胎,不是的。 由爱故生恨,无爱即无恨,楚天歌就是这样,她前期很多时候面对李云临控制不住情绪,是因为五年的感情没有完全放下,有很浓烈的不甘心。 后面她做到表面上顺服的时候,就是真的连不甘心都没有了。 没有爱,才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恨,他就是个给她压迫的敌人。 除此之外,他还是她不堪回首的青春。 浅白的说,如果两人同时有生命危险只能救一个,楚天歌会毫不犹豫的救李烬霄。 她不相信爱情了,但她信李烬霄。 李烬霄是她的往后余生。 - 我很执着的相信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 性格这东西,三分天生,七分家庭给的。 李云临,祝飞这些行为上病态的人,都有一段扭曲的童年。 皇后(杨青蘅),就是明白这些,所以她即使饱受狗皇帝的伤害,从不自暴自弃,凭自己一个人,让李烬霄有了温暖的成长之路。 虽然后来李烬霄身为白修,童年经历也有很大阴影,他施展过报复,但他没变态,这就是灵魂的区别。 - 遗憾还是有很多。 楚天歌是不够坚韧的,开篇因家门丧尽神志半入魔,再者因构陷李云临失败卧榻不起。 李云临拿杏儿威胁她的时候,她冷不丁的把清白给了李烬霄。 原因其一是她依赖上了李烬霄给她的依靠,她不想被遗忘,希望能脱离李云临的那天,他还在身后。 其二是她愿意。 这里她是自私的,李烬霄那时候几乎是她唯一的温暖了,她嘴上说着“娶妻吧”,完全口是心非。 是的,这位女主的人设有很大的问题,我中途多次想改写,最终还是没有改。 因为现实中很多女孩都这样,就她对李云临的嘴硬心软,旁人看着就觉得很可气。 - 第三世几乎都是配角戏。 熊舟宏和傅景两个人,都没好到哪儿去。 秦姮五年出家问佛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而她选择熊舟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考虑到傅景还有一双儿女。 她再不还俗,傅景去做和尚或者自尽,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局面。 但她不可能再跟傅景在一起,二婚的夫妻没有足够信任,终究是难做的。 秦姮回到熊家后,傅景大病一场,不肯进药食。吴氏万般无奈之下,去熊家求见秦姮,想她去劝劝。 熊舟宏出于私心拦了下来,没让秦姮知道,装模作样的问了后,替秦姮说不见。 傅景差点没撑过去,是吴氏几乎哭瞎了眼睛,一双儿女一直陪着,他才肯吃药熬下来了。 阿祁一世姓熊,没有认亲爹。 这些我都没写出来,不想再虐傅景了,我不想写了。 在我看来,这两男人都配不上秦姮。 熊舟宏,一个男人有纳妾是心思其实也正常,可是人贵在克制自己的生理本能。 他敢跟秦姮开口商量纳妾,是十年婚姻让他太有安全感了。 男人就这样,刚开始可不敢作,觉得这媳妇不可能离开自己了,便开始造作了。 秦姮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他了。 在他迎娶张氏的时候,秦姮决心嫁给傅景。 当时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负气。 不过后来秦姮是爱傅景的。 爱到决心不再往来,可生孩子前还是想有他在,期待他看到孩子的喜悦。 - 祝飞……真的是太烂了。 从前的傅菁对他太好,他完全没有想到傅菁会离开。 他选择委屈傅菁的那刻,傅菁愿意成全他一次,但傅菁也在这一刻放弃了他。 她是真心跟张深时成亲了,她想好好过日子的。 差点被祝飞毁了一切。 祝飞在意识到失去傅菁后,痛苦每日逐增,到听说傅菁怀孕了那刻,他是彻底崩溃了。 他战胜不了内心的空虚痛苦,最终决定把人掳了来,他潜意识里觉得傅菁就是他的,傅菁背叛了他。 这在现代,他在傅菁身上至少犯了非法囚禁罪,强奸罪,故意伤害罪…… 他会下地狱的。 我其实很喜欢傅菁。 她问沈汐要毒药,她是可以自己毒死祝飞的,要借黎茗的手是因为她自己不想死。 毒杀祝飞这个罪名,她要黎茗去背。 傅菁看起来很柔弱容易欺负,但她的性格是很坚韧的。人死一次就够了,有了张深时,她就要活下去,她不会死。 她对祝飞不存在任何放不下。她爱的时候很爱,清白都能给,不爱的时候就要他死。 这点她比楚天歌强太多了。 她的余生很幸福,张深时是个很细心柔情的男子,她没有看错。 - emmmmm…… 本来第三世没想走虐文路线,配角线一放大就这样了,我也是……脸打得啪啪响。 结局好像有点草率。 因为我实在不想写下去了,太难受了。生活不够美好么要写虐文虐自己。 结局码完有好几天了,人还是没走出来。 - 希望你们的生活甜甜的,不要遇到渣男。 出轨和家暴零容忍。 希望每个女孩都能面对渣男果断抽身,不要留恋。 这一章收费就太过分了,可是免费章会自动跳到最前去。 - 最后发一下我的书友裙号955341294。 我一高兴就会发红包。 正文 新书求收藏哦~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