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江山担风月》 正文 第001章太子 ， “九公主别看了，仔细伤了眼睛。”飞鸾进来吹灯的时候发现独孤意还在看书，嘴里说着劝阻的话，手上却将油灯拨亮。 “明天太傅就要考校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独孤意眉头紧锁，只觉得书上的字根本不往脑子里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凡把平时玩闹的功夫分出来一半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发愁。 “公主要是明日一早带着乌青过去只怕又要被七公主笑话了。”飞鸾说。 独孤意趴在桌上只觉得头疼，呢喃道“要是太子哥哥明天就回来该多好。” “公主说什么胡话呢，太子殿下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管怎么说都是赶不上的，您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好好的和太傅认错吧，这次可没有太子殿下帮您说情了。” “你说太子哥哥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什么？” 飞鸾失笑道“太子殿下是去劳军的，想来没有什么可以带的吧？况且都是边远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殿下能够看得入眼的东西。”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独孤意将明日要考校的书压在枕头底下才惴惴不安的睡去。 倦勤斋中坐了七八个年纪各异的少年，好整以暇的看着垂头丧气的独孤意，当中一人笑道“小九这是又挨骂了？” “四哥！你也笑我！”独孤意气闷道。 四皇子独孤敬两手一摊“不是我成心要笑话你，是你成天背不出书来，没法不笑！” 旁边的七公主独孤沁面露嘲讽“太子还没回来，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不能躲过去！” 独孤意还深陷在被太傅教训的忧愁之中，完全没有把独孤沁的挑衅放在心上。太傅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去勤政殿的路上了，完了完了！一会儿该怎么混过去？ “你也别怕，陛下总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顶多就是和以前一样罚你抄书罢了。”独孤敬一边说一边走近，压低声音说“她喜欢的贡缎被老八抢了心气不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八姐最近厉害啊！”能从独孤沁手里抢到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成的事情。 独孤敬勾着她的肩膀往她的位置去回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独孤沁小声说“最近兰妃的枕头风吹得厉害，我看熹妃这阵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是为了上个月瑛贵人的事情吗？”记得上个月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瑛贵人被人举报和宫外私相授受，证据确凿，已经被杖毙了。独孤意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独孤沁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新仇旧恨呗，只不过是赶巧了。”独孤敬耸了耸肩膀，十分同情的拍着她的肩膀“过了年我也要出宫了，到时候只剩下你和她们，你多保重！” 过了年他就二十了，行过冠礼就要搬出去住，到时候宫里少了他会少了很多乐趣的。独孤意十分惆怅，今后的日子不止要背书还要成天看七姐和八姐明争暗斗，真是前途一片黑暗。 “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吧？”她依稀听人说过是个十分有名的才女，也不知怎么就被指给了他。 独孤敬神秘兮兮的凑近“是御史丞家的二小姐，听说生得十分貌美！” “别是外头瞎传的吧，人家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的人怎么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独孤意白了他一眼“四哥，我可听说御史丞脾气不好，你娶他家的女儿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切！御史丞又怎么样，就算是天下言官之首也不过六品，我会怕他？”说着挺起胸膛，拍着胸脯说“我可是堂堂四皇子！他沈家的女儿嫁给我就要听我的，我还从没有听说过泰山插手女婿的家事，这不是笑话吗！” 独孤意拍着他的肩膀说“可御史丞能弹劾皇子的，你还是小心点好。再说了，你就不怕那个二小姐和她爹一样脾气不好？” “不好就不好呗，长得好看就行。”独孤敬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趁人不备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囊。 “你什么时候得空替我去看看婉妃吧，我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塞到手里的香囊有点硬，感觉像是里头塞了什么纸条。独孤意心领神会的将东西收好，叹了口气“你但凡争气点就不会一个月只能见一次了。” 独孤敬笑了笑“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适合太拼。” “那下个月我行笈礼的时候你总要来吧？”独孤意问。 “你可是我最小的妹妹，我当然是要来的。”他笑着揉乱她的头发。“一眨眼你都十三了，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脸色惨白的太监狂奔着冲过来，一个刹不住脚直接跪倒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浑身发抖，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回事！”独孤敬沉着脸站到几个妹妹身前，端着兄长的架子，嘴角紧绷。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殁了！”那太监说完便哭了出来，跪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一时之间屋里的人全都没了分寸，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独孤沁冲上前指着来报信的太监“胡说八道！太子明明还在路上，怎么就殁了！假传太子消息你不要命了！” 太监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此事千真万确！公主若不信只要到东宫一看便知。” 拦住立刻就要往东宫跑的独孤意，此时这里最年长的四皇子沉声道“我去东宫打听消息，你们都回各自的宫里，这个关头别惹事。” 蠢蠢欲动的独孤沁听了竟安分下来，说“四哥，你若得了消息记得打发人来告诉我们，别到时候有什么消息只有九妹一个人知道。” “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独孤敬眉头紧锁，一贯的吊儿郎当也不见了，按住独孤意的肩膀嘱咐“什么也别想，说不定只是下头的人小题大做，太子兴许没事。” 独孤沁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眼光扫过兄妹情深的两人。“四哥可别光顾着哄她，到时候比二哥和三哥去的都晚，不光说不过去，只怕连点渣子都捞不着。” “你就这么希望太子哥哥出事吗！”独孤意气得想要冲上去抓烂她的嘴，谁知却被一旁的独孤敬拦住，他面色凝重的看着要走不走的独孤沁“太子始终是太子。” 正文 第002章讨一个说法 ， 已近夏日，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都能听见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今天也不例外。 独孤意坐在镜前等飞鸾梳头，把玩着琉璃发簪。“......也不知道祭天大典要怎么办......” 本朝惯例，月初的祭天大典应由国君和储君一起参加，以示国运绵长。只是现在太子没了，这祭天大典恐怕很难办了。 飞鸾低声道“陛下昨夜已经急命二皇子入宫了。” “二哥？他不是前天才出城吗？”虽说巡视京畿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可从来也没有急召过巡视京畿的皇子回帝都。 “宫里的人说陛下有意让二皇子一起祭天。” “二哥又不是太子！”独孤意急道“不是太子怎么能祭天呢！” “公主，眼下没有太子了。”飞鸾小声说“宫中往年也是有过这样的例子的，若无东宫便携皇子同往。” 独孤意安静下来，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发簪。“我知道了。” 勤政殿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氛，大臣们分列文武两班，个个神情严肃。 “陛下，祭天大典在即，议立太子一事不能再拖。否则于国运无益啊！” 陛下沉吟道“大祭司呢？” 钦天监的李司监躬身道“大祭司说立太子一事不宜操之过急。” 众人哗然，房大人道“李司监，你说这话可有依据？大祭司当真这么说？” “这话确实是大祭司说的，大祭司还说储君的人选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李司监说。 这下子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纷纷将目光投向陛下。陛下好似松了一口气“既然大祭司这么说储君之位便暂时空置。” 退朝后房大人还不死心，拉着李司监问“大祭司就没露一点口风？” “瞧您说的，大祭司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露什么口风。”李司监只是笑，见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声说“不管谁当储君，还不都是大祭司说了算？你在这里操心一点用都没有。” 房大人见周围的同僚都明里暗里的往这边看，愈发的把李司监往边上拉“依你看这储君之位会落到谁的头上？” “从前太子在的时候自然是立嫡立长。”说着李司监拉长了声音，意有所指道“现在嘛，自然是能者居之。” 倦勤斋中三位皇子各自占了一张桌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对方。 “二哥不是去巡视了么，怎么回得这么及时？”三皇子道。 二皇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半路上接到陛下的旨意，不然我也来不及见太子最后一面。”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令四皇子悄悄的缩了缩脖子，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陛下驾到！”三人纷纷跪倒，听得耳边有稳重的脚步声经过，然后是男人低沉的嗓音。“都起来吧。” “老二随朕去祭天，老三接着太子没做完的差事接着办，你着人去兵部问一嘴，还有哪些地方太子还没去过，收拾收拾就出发吧。” 四皇子见别人都有了差事，独自己被撂到一边，忙问“陛下，我呢？” “你？”陛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的冠礼和婚事都攒在一起了，还有功夫来分太子的差事！” 他小声嘟囔了几句，到底没敢出声，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一眼，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看样子陛下完全没有考虑让老四继位的可能性，不然也不会一点差事都不让他办。 虽说对于差事平分两人都有些不满，可和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四皇子比一比两个人又觉得十分心满意足。 “启禀陛下，九公主求见。” “这时候她来做什么？”陛下凝眉道。见来传话的人只是赔笑便道“让她进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九公主今天穿得素净不说，头上赫然还带着一朵素白的珠花。陛下一眼看见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道“把头上的花摘了！” 独孤意咬着嘴唇道“今日是太子的头七，女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哼！你倒是重情重义！身为帝姬，却头戴白花，你是在咒朕吗！”陛下掀翻茶碗，拍着桌子说。 “陛下，小九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和太子亲近罢了。”四皇子慌张得去拉她，急切的为她解释。 “和太子亲近，太子是储君！你太子的党羽吗！”男人气得拍着桌子骂。 他指着自己的手令独孤意觉得心寒，挣脱开四皇子的拉扯，她冷笑道“太子哥哥尸骨未寒你们却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也会觉得不值得！” “这么说来你是想替太子讨一个说法？”陛下怒极反笑，重新坐稳身子，甚至还端起新上的茶水，摆出一副要听她说的表情。 独孤意道“太子哥哥的人品天下皆知，陛下难道就不为失去他而感到痛心吗？为什么你们一点都不难过？为什么才几天的功夫你们就能心平气和的瓜分属于他的一切！为什么！” 陛下喝过茶心情平静了很多，看着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女儿，完全想不起她的母亲是谁。“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出去。” 她还试图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陛下冰冷的声音“你不要太过放肆，朕的耐心很有限。” 四皇子用尽了力气才半推半拉的把人带走，独孤意满肚子的委屈都被他一句“来不及了。”彻底冻住。 停灵七天，太子就要出殡，皇陵还没有修好，他要在祭宫中待不知道多久。 “太子哥哥太可怜了！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他死了可是谁都不难过！太子妃、皇后、陛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哭！” “他若知道还有你为他要一个公平，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四皇子怜惜的揉着她的脑袋，轻声说“小九，你要知道他身上的荣耀和权力并不是给他的，这份荣耀是属于储君的。” 他抱住弱小的妹妹，轻轻的叹了一声“现在没有储君，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你呢？” “我运气不好，去的晚了，连渣子也没有分到。”他笑得仿佛无所谓，可独孤意却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失落与无奈。 “你也想做太子吗？” 四皇子拉着妹妹的手送她回去，想了很久，小声说“若有那一日我就能常常看见婉妃了吧？” 独孤意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从婉妃失宠之后就再也不能为他谋什么福祉了。“婉妃近来很好，她说很喜欢你送的丝线，等绣好了荷包我再叫人送给你。” “小九，谢谢你。”这几年要不是她一直暗中帮忙，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母亲在宫中的情况。 “我娘没得早，婉妃待我好，我自然愿意帮忙。” “如果她们欺负你，你就装病别去上学了。” “知道了。” 正文 第003章老实待着 ， 二皇子昂首挺胸的跟在陛下身后，憋了十几年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知道独孤家并不是只有先太子一个皇子。 台下的官员们心里闪过无数念头，许多人都在猜测谁会是下一个太子？也许是母家更有势力的二皇子，也许是生母更得宠的三皇子。 祭台上各色牺牲都已经准备妥当，大祭司看着眼前的父子两人，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睛。“请陛下上香。” 陛下庄重的跪下，行过最为郑重的三跪九叩大礼，将才烧了些许的香插进炉中。 二皇子跃跃欲试的想要跟着上香，却听见大祭司说“二皇子想做什么？” 他被问得愣住，随即有些发怒，她算什么东西！正当他准备训斥大祭司的时候却看见陛下冷冷的斜了一眼，立刻停止动作，顺从的低下头。 “继续吧。” 大祭司这才将余下的礼行完，此后都没有再看二皇子一眼。 李司监站在台侧，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手指一勾就有等在一边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司监请吩咐。” “将灵殿内的椅子撤去。” 祭过天就要占卜，陛下身后跟着二皇子，一行人往灵殿去，门前站着一排青衣总束的年轻人，模样有些阴柔，一眼望过去分辩不出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 二皇子只觉得被他们看一眼浑身都不对劲，谁知刚要进去就被这些人拦住，登时就要发作。 “外头等着。” 陛下刚一进去门立即就关上，仿佛生怕他会跟进去一样。二皇子怒气冲冲的瞪着周围的人，可他们都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李司监从回廊上绕出来，请二皇子到拐角处坐下。“您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和这些人是讲不通的。” “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罢了，也值得这种礼遇！”二皇子道。 “此言差矣，您要知道，要不是大祭司的一句话，此时太子的人选已经定了也未可知啊。”李司监笑着看他。 二皇子眼珠子一转，道“这话可要好好说说，那大祭司究竟是什么来头？” “您一直住在宫里，对大祭司的事情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可常言道入乡随俗，既然来了奉天宫自然是要按照奉天宫的规矩来行事的。”李司监淡笑道。 明明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他的脸上却有着看破世俗的冷淡。二皇子终于收起轻慢，凝神道“这么说来大祭司便是奉天宫的皇帝？” 李司监一听便摇头“此言差矣，大祭司上达天听，下传天命，是个再要紧不过的位置，一般人可坐不起。”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二皇子可听说过三十年前涯渡城一战？”见他点头，李司监捏了捏胡子说“当年我军接连败退，陛下更深陷乱军之中危在旦夕，朝中将领无人能够救驾，只有大祭司一人算出破阵方位率军突围，这才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不过是会看星象罢了，也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二皇子一听就嗤之以鼻，当年涯渡城一战敌军用的是沙阵，只要略懂些天文的人都能够看出什么时候风会停，要是这也算本事，那有本事的人可太多了。 李司监呵呵一笑“星盘命理之类的事情原本就是信则灵，不信则无。二皇子既然不信自然不会有灵验的时候。” 刚一柱香的功夫陛下就出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望过来的眼神像鹰一样孤傲冰冷。 二皇子兴冲冲的步子也为之一顿，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门缝里大祭司充满怜悯的双眼。 没人喜欢被别人可怜，更何况是他这样活在权力怀抱中的人。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陛下从奉天宫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所有适龄未婚的皇家子弟都要在今年之内成婚。 独孤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婉妃宫中，立刻皱起眉头“陛下未免也太信大祭司的话了！” 婉妃柔柔一笑，声音有些沙哑。“听说自从涯渡城一战，陛下便将大祭司奉若神明，自然说什么都应了。” “可大祭司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吧？” “他可是陛下啊，他说大祭司是对的，大祭司就是对的。”婉妃轻声道，话音刚落就开始咳嗽。 独孤意急忙让侍女将窗户关上。“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老是开窗。” “不开窗屋里闷得慌。”婉妃抚摸着手里的荷包，低声说“他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我却不能去看一眼，心里总觉得对不住。” “皇后圈的地方很繁华，他出去了应该也会高兴的。” 婉妃抿着嘴道“我只盼着他能少闯祸，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然陛下要是真的将他封到什么偏僻的地方，我这一辈子......” 她红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叹息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呢。” “都说沈家家教严，或许他成亲了就好了呢。”独孤意道。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屋外一片晴朗，一点也看不出昨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独孤意默默的低头走着一不小心撞上了她避之不及的人。 八公主正因为被独孤沁抢了簪子而生气，忽然看见闷头走路的独孤意，顿时怒上心头。“站住！” “八姐。” “怎么，如今见着我招呼都不打，你的胆子愈发的大了，难不成太子的胆子留给你了？”八公主冷笑道。 独孤意气急却不敢和她争辩，咬着嘴唇不说话，然而即便如此八公主还是不肯放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鄙夷道“虽说你娘死了，可你也不能总是跟婉妃待在一起吧，她尚且自身难保，哪里来的余力再替你说情？” “我没有” “你不就是想傍上老四，将来也好有人替你说情吗？”八公主翻了个白眼道“依我看你与其在老四身上下功夫，不如趁早去抱二哥和三哥的大腿，他们才是真正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人。” 说着自己却笑了“不过就算你去人家也未必愿意搭理你！你这一身穷酸气，也就只配和那些失宠的破落户在一起！” 独孤意双手捏得紧紧的，强迫自己不去反驳，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八公主身边的人推倒，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在地上的人，轻蔑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然我叫你后悔一辈子！” 正文 第004章相亲 ， 御苑里的花和往常一样热闹，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红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有些喧闹的声音，原来是八公主独孤玉和兰妃。 “我说今天的御苑怎么一股子穷酸气，原来是你在这里啊！” “八姐。” 兰妃微微点头“九公主今日行笈礼，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赏花？” “屋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独孤玉哼了一声“怕是没什么闺中密友来贺你行笈礼吧？” “玉儿！”兰妃喝了一声，笑道“九公主惯与婉妃交好，怎么不见她与你同游？” “婉妃不舒服，已经几天没出门了。”独孤意低声道。 正在这时陛下身边的人疾走而来，匆忙擦去额上的汗道“九公主怎么忽然来了御苑，可叫人好找！” “有什么事吗？” “陛下有命，请九公主去勤政殿。”传话的人一扭头看见另外两人忙赔笑道“见过八公主！兰妃！” “陛下可说了是什么事？”兰妃浅笑着问。 传话的人眼珠子滴溜溜这么一转，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前几天说的婚事，陛下叫了好几个青年才俊进宫，大概是相看的意思。” “陛下怎么没让我去！”独孤玉一听就急了。 兰妃又问“是单叫九公主去，还是也叫了别人？” “叫没叫别人不知道，反正九公主是必定要去的。” 一听这话独孤玉哪里还肯罢休，要不是兰妃让人拉住，恐怕立刻就要闹起来。兰妃抿着嘴笑“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也跟着一起去瞧瞧吧。” 陛下正思索着要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配自己这几个女儿，一不留神手里的茶水就已经凉透。他干咳了两声，立刻就有人换了新茶。 只是这双手看起来有些许眼熟，尤其是上头赤金的镯子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兰妃浅笑着道“妾身听闻陛下要给九公主相看，想起玉儿婚事也还没有定，若还有合适的不如陛下也替玉儿看看如何？” “玉儿也来了？”美人在侧一向最让人畅快，他才有的一丝不悦立刻烟消云散。是了玉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你不是早就打听着了吗？” “九公主生母早亡陛下替她打算着也是应当的，可玉儿并不比九公主大多少，没道理妹妹反在姐姐前头出嫁您说是不是？”兰妃道。 “你可看好人选了？” “妾身久在宫中哪里认得什么青年才俊，还是陛下看人更准。”说着便替陛下打起帘子，两人一起去了暖阁。 不多时三个少年便前后脚跟着进来，却在抬眼看清屋里坐着谁的时候纷纷错愕，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都说说自己是谁，让公主们心里也好有数。” “都护府参军，李渡。”打头一人身高七尺，浑身腱子肉，衣服涨得几乎要被撑破。 “镇康王嫡四子，许日清。”这人一身合规制的衣裳，举手投足都带着风流气度。 “勤政殿录事，苏适。”他低着头，完全不在意对面的人是谁。 独孤沁将对面的人打量了几遍，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过来凑这个热闹，想也知道陛下不会给她选什么好人家。 陛下将几个公主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玩味的神色。“这是七公主，八公主和九公主。” 几人各自见礼之后就是陛下问他们答，场面尴尬得让人坐不住。 独孤意满脸写着不上心，对这种场合根本提不起一丁点兴趣。要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轮不到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九公主，陛下叫您呢。” “啊？” “九儿，你最近在读什么书？”陛下微微眯眼看向坐得最远的人，屋里有些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也能从她诧异的声音中知道她根本没有在听。 “最近学的是关雎。” 闻言独孤玉嗤笑道“九妹怕是记混了，关雎是上个月学的，最近学的是汉广。” 陛下的脸色暗下来撇了撇嘴说“小七，你一贯喜欢花道，倒可与许日清聊一聊，他府上颇有几位得意的花匠。” 一时又说“小八爱看书，苏适正帮着弘文馆整理书册，不必上课的时候你也可以跟着太傅过去瞧一瞧。” 一来二去只剩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李渡无人问津，独孤玉幸灾乐祸的偷瞧还低着头的独孤意，就她这个样子便是有什么好的也轮不上她！ “小九，李渡头一次来帝都，你带着他四处逛逛吧。”说完陛下便将几人都赶了出去。 独孤玉在屋里的时候还能撑着装出一副温婉的样子，背人之处难免现出不情愿，小声埋怨道“那个苏适只是一个录事，我才不要嫁给他！” “你也别多想，这原本就是给九公主相看的人选，自然有诸多限制，你只当打发时间就是了，也不必十分用心。”兰妃劝了几句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开始听见陛下特意给九公主相看的时候她还以为陛下要给她做主，现在看看是自己多虑了。这几个人选放在外头或许还算不错，可对于公主而言显然已经算是低嫁中的低嫁，就是借她一辈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可独孤沁凭什么就能配镇康王府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要把手帕咬碎，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不独孤沁，凭什么她能和王府的人来往，自己却只能去见一个卑微的录事！ 兰妃笑道“你当镇康王府是什么好地方？他虽是嫡子却行四，将来就是袭爵也没有他的份，况且熹妃也看不上他们。” “这是怎么说？” “熹妃没进宫的时候就和他家的女儿有过节，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到别人手底下讨生活呢。”兰妃道。 “反正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苏适呢！”独孤玉气道。 “其实这个苏适我倒是听说过，家底干净，陛下对他也很抬举，将来未必不能成清贵。”说着自己又摇头“只是他若要成清贵，只怕还要苦苦熬上二十年，这个苦你就不必与他同吃了。” 那边三个青年一起出宫，许日清咂摸了半晌问“你们可听说今天会有几位公主来？” 苏适看了他好几眼，迟疑道“宫闱秘事，不当说。” “这有什么！哥几个可是当事人，总得知道究竟是怎么一会儿吧？”一听有机可乘许日清立即勾着他的脖子问“你快说！” “非礼勿言。”苏适犹豫半天，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李渡，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正文 第005章不请自来 接到消息说九公主来了的时候李渡是惊讶的，他以为那天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毕竟公主们很明显都没有看上他。 “微臣参见公主！” 独孤意觉得跪在面前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只猛兽，此刻只不过是暂时将自己的獠牙收起来，而已。 “起来吧。” 大营里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李渡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公主带来的侍女皱着眉毛用华美的锦缎把桌椅都罩起来，然后满脸不安的对公主说这里不宜久待。 他眉毛一挑，昂起头想要看看她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李参军，你今天有空吗？” “手上还有一些军务没有处理完，怕是还要花些功夫。”看样子这位九公主是来走过场的。 他自以为猜中却听见她问“要很久吗？”咂摸了一下里头的意思，看样子是要找个借口啊。“少说一个时辰。”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那我等你，你快去忙吧。” 李渡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不走？此时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把时间说得更长一些。 写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她正在看书，偶尔喝两口自己带来的水，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将军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急忙过来请安。“末将参见九公主！” “不必多礼，等他忙完我就走，不会影响你们的。” 将军额上的冷汗流得根本停不下来，外头的人都议论疯了，谁还有心思当差啊！“公主多虑了，末将没有这个意思。”一面用眼神警告李渡立刻！马上！现在！结束手上的活，带着公主离开！ 独孤意柔声道“将军不必特意前来，往后咱们说不定还要经常见面呢。总不能每一次都行这样的大礼。” “李渡！你好了没有！”将军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恶狠狠，瞪着李渡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把这尊大佛领走。 出门的时候李渡可算是好好的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做万众瞩目，大营里来来往往的人全都夹道相看，对于一个敢于只身来到大营里的公主感到非常好奇。更有甚者暗暗猜测起两人究竟能不能终成眷属。 大营门前十分荒芜，李渡蹭了蹭鼻子问“公主想去哪？” “我叫人定了恒客隆的席，这时候去正好。” 恒客隆的人打眼一看是九公主的车立刻就有人迎了出来，赶着上前安设凳子。李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双手抱胸立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殷勤周到的小二，看样子她是这里的老顾客。 “这里的迎客席做得很好，我想你大概还没有吃过。”独孤意刚要进门，被飞鸾拉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回头叫上李渡一起。 桌上摆了十几道菜，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精致小巧，每一份都只有两三口的样子。 李渡不由得皱眉，这够谁吃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可以让厨房重新做。”快要摸上筷子的独孤意看见飞鸾的神情忙道。 “有劳公主，微臣没有什么忌口的。” 正吃着饭，外头的灯忽然渐次点亮，这座酒楼位于道路的交汇处，从窗口望出去正好能够看见一条长长的灯龙缓缓点亮。 “你瞧，这景致是不是很好看？” 她的示好十分笨拙，若没有身边侍女再三的提点恐怕自己都要忘了究竟是为什么而来。李渡顺着她的指点看过去，漫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灯路从窗前缓缓铺开，合着鼓声，暮色四合之时更让人生出许多愁绪，不知这万家灯火都是谁的期盼。 “公主有心了。” 她忙了一天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动容，顿时觉得很无力，之后的饭桌上不再自讨没趣，一餐饭竟吃得食不知味。 回去的路上能够看见许多小贩打着灯笼在做生意，路上挤满了出来逛街的人，李渡和她肩并着肩走在路上，对于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视若无睹。 “你不喜欢今天的席面吗？” 他思考片刻说“公主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我目前没有成亲的打算。” 小姑娘愣得停下本就不快的脚步，他正以为自己伤了她的心，思索着应该如何劝慰，忽然见她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追着他问“真的吗？” 这反应倒是有些让人意外。“公主好像很高兴？” “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想要尚公主。既然你没有这个心思我就放心了。”她喜不自胜的看着他，终于放下悬了几日的心。 飞鸾急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拉了又拉都劝不住她。要不是怕犯上她都想要堵住九公主的嘴，不然她成天胡说八道都能够把自己吓死。 这可是陛下御口亲提的要紧事，怎么能三言两语就擅自作罢！ 李渡听了更加恭敬“时候不早，公主该回宫了。” “九公主？”许日清疑惑的看着两人，不是说九公主看不上武夫吗？ 独孤意见他孤身一人犹豫道“你们不用见面吗？” 许日清道“我已经将花匠送到宫里了。” 原来如此，独孤意微微点头邀他同行。许日清见两人神色坦荡，竟看不出有半点被人撞见的窘迫，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人在茶馆坐下后趁着九公主到屏风后整理衣饰的功夫，他小声问“你怎么会和九公主在一起？” 一番话问得李渡糊涂起来，这不是陛下的旨意吗？许日清道“这种事情你不懂，公主们可清楚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只是这样就纡尊降贵的从宫里出来。”若真是这样那宫里也就不会被人当做是流沙坑。 见李渡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许日清也觉得很奇怪，却又不好从他这里问，且九公主已经回来，只得暂且将猜测按下不提，笑着和他们说起城中近来的趣事。 “莫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并不曾听说？” 许日清笑道“今天一早到的，恐怕宫里这会儿也已经知道了。公主回去的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 “到时候你们要去吗？”独孤意问。 他想了想说“听说公主中只有九公主常去听佛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七姐和八姐闺友众多，我并不知道她们爱去什么地方。”独孤意小声道。 李渡见她神色颇有些怅惘，愈发觉得她对自己不满意，当日相看原本就是为她准备得，谁知平白杀出两个人将两个更可能和她意的人分走了。 “既如此不如九公主与我同去？”许日清笑道。 正文 第006章闹事 李渡回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正打算洗洗睡了却看见将军黑着一张脸在等他。“将军有何要事？” “你今日同九公主相处得如何？” “九公主身份尊贵，不是我这样的人高攀得上的。”李渡解下腕带。“九公主和七公主八公主关系不睦？” “这也不是什么秘闻了，九公主生母早逝，她在宫里无依无靠难免受人怠慢。”将军很有些担忧他的前程会因此葬送，郑重道“你根基尚浅，没必要和他们争这些。” 正在解外衣的动作因而一顿，脸色变得凝重“将军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将军道“太子之位必然落在二皇子或者三皇子身上，你要是真想有所建树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另外两位身上。”说完又有些后悔“其实宫里这些公主都不是贤妻良母，你家底薄养不起她们不说，要是尚公主你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尚公主听起来多么光耀，可一旦尚公主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再也不能插手朝政。 对于李渡这样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武将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会最后雀屏中选，对于现在这种情况也感到很头疼。 “九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军一样束手无策。“九公主声名不显，顶多夸一句乖巧，至于性情喜好之类的就没人知道了。” “宫里的女子应该更喜欢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吧？”李渡有些没底气，毕竟自己能够被陛下挑中从一开始就很出人意料。 “总之你自己掂量着办，将来别后悔。” 今日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寡言少语的她，李渡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既觉得新鲜，又担心自己的前程会因她而葬送，竟不知下一次应该如何面对她。 “李参军，陛下有旨，急召你进宫。” 他心里闪过无数猜测，却怎么都没有猜到陛下将他叫过来竟然是问他和九公主相处得如何？ 小心周旋了几句，终于出来的时候他还很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等他看见远处一闪而过的衣裙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八公主。 御苑中七公主独孤沁刚从熹妃处出来才走了不远就看见趾高气扬的八公主独孤玉，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头别扬得这么高，当心摔死！” 独孤玉此时心情十分畅快，即便被她挖苦也并没有立刻发怒，只笑道“七姐近来和许日清来往得如何？听说他是个十分大方的人，连府上的花匠也肯送进宫替七姐调养花木，可见是有心的。” “你最近没少跟着太傅去弘文馆吧？你的才名可都传到外头去了，没少在他们跟前显摆你那几首酸诗吧？”独孤沁颇为嫌弃得白了她好几眼。 “我算什么还是小九厉害啊，出一趟宫的功夫不止李渡，就连许日清也和她相谈甚欢，要不说有的人就是没这个命呢，眼巴巴的抢在前头进去，不也还是输了吗？”独孤玉原本就对相看那天竟然被独孤沁抢先的事情耿耿于怀，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好好的刺一刺她。 独孤沁呼吸一滞，嘲讽道“看样子你和苏适相谈甚欢啊，竟然还有闲工夫去告别人的状。”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不过你原本就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配苏适可真是绝配啊！” “你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独孤沁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指着她说“你别以为兰妃最近得的赏赐多自己的身份就高了，你别忘了她就是再得宠也只是八妃！” “四妃又如何！另外三妃都已经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四妃就没人了呢！”独孤玉冷笑道“人哪还是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才好，不然早晚要出事！” “这话你还是说给自己听吧！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早晚要狠狠的摔一跤！”独孤沁冷笑道。 两人一个心气不顺竟然动起手来，推搡间竟然双双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可把服侍的宫女们吓了好大一跳。 独孤沁只是擦伤，可独孤玉的伤势有些重，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下床。 陛下知道之后原打算各打五十板轻轻放过，奈何兰妃不依，最后竟让独孤沁禁足以示惩戒。 赶在禁足令下来之前怒气冲冲的独孤沁不顾阻拦冲到独孤意的寝殿里狠狠的砸了一通还不解气，更指着她骂“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嫁人吗！一个纨绔子弟你都这么上赶着往上凑！你要可是这么想要你说啊！非要这么打我的脸！” “七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陛下连李渡都叫到宫里来安抚了！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演戏！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吗！”独孤沁柳眉倒竖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怎么早没有想到你就是这样，擅长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哄得太子哥哥替你出头！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去劳军！” 独孤意猛然抬头急切道“你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独孤沁见她着急心里愈发得意，用力推开扑上来的人故意道“你只要记得太子哥哥是因为你才死的就够了！” 发泄了一通，终于心气顺了一些，独孤沁整理着身上的衣服道“小九，你最好不要碰我的东西，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她低着头用力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半天没有说话。独孤沁扯动嘴角，认真道“就算是我不喜欢的东西你也不能碰。”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如果今天你不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一个人，你就不怕自己也暴毙吗？”独孤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婉妃身子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病不起，你最好不要走远。” 独孤意猛然抬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也都是你逼我的！”独孤沁居高临下的看着咬牙切齿的人，轻蔑道“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哪有公主像你这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你可真是会给独孤家丢人！” “我什么时候撒泼打滚了，难道不是你把我推倒的吗！” 独孤沁冷笑道“你问问周围的人，有谁看见我推你了？你可别学市井泼妇的作态，血口喷人啊！” 顺着她的手指，周围的人纷纷低头，没有人敢出声，独孤意的心跟着沉了下去。“闹够了就赶紧走，不然陛下要是知道了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眼看着时候不早，独孤沁这才很不情愿的撂下狠话“总之你要是敢再接近许日清就别怪我不客气！” 正文 第007章斗嘴 “娘娘，七公主跑到九公主那里闹了一场，砸了好些东西。” 兰妃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针线“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若是九公主觉得委屈自然会去。”兰妃身边的大宫女梅香道。 “若真觉得委屈自然会说，陛下说的极是。”兰妃轻轻点头命人到宫正司打点，扭头去问坐在一边写字的女儿“苏适的文采如何？” “文采还算不错，只是行文未免迂腐，诸多不敢用的典故，不管怎么写都欠缺了点风骨。”独孤玉停下笔忽然眉头一皱，才写好的字迹不诶团成一团扔到地上。 命人将散落一地的纸团收拾干净，兰妃站在她边上看桌上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字“她的这手字本就难学，你也不必这样气闷。” “不是说庆妃没正经念过书吗？怎么陛下偏偏就喜欢她的字？”一边说一边将手浸在温热的水中放松。 兰妃道“庆妃出身不好，可她的这手落尘体脱胎于陛下的御笔，虽说人已经不在了，可睹物思人总是让人格外留恋。” “庆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独孤玉问。 “庆妃其实并没有什么格外出众的地方，非要说大概就是她英年早逝。”兰妃若有所思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相处得久了难免生出厌烦。” 独孤玉收回被侍女精心涂抹了香脂的手，不满道“没想到我竟然要靠学一个死人的字来让陛下看见我。” “七公主的花听说养得很不错，近来熹妃在陛下面前也很得脸，你要是练不好陛下怎么会听你说什么。”兰妃道。 陛下的寿宴办得比往年更加盛大，满脸的喜气洋洋，微微眯着眼睛看台阶下歌舞升平，皇后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浅笑，仍旧是无可挑剔的国母的样子。 献过贺礼众人各自落座，独孤意只顾着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东西，一点都不想看前头的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大公主一手牵一个孩子，面带浅笑的坐在最上首，眉宇之间偶尔闪过些许忧愁。 “大姐。” “小九长大了。”大公主独孤月柔婉一笑让两个孩子到外面玩，示意独孤意坐下。“听说父皇给你相看了？是哪家的公子？” “都护府参军，李渡。” 独孤月有一瞬间诧异，飞快的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陛下，劝道“官职虽低却是实职，应该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摩挲着手指。独孤月轻叹一声“听说那时候你为了太子还和陛下争论了？” “是我放纵了。” “总算他没有白疼你。”独孤月轻轻拍着妹妹的手“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太子之死是国之重殇，可国却不能因此悲痛。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比谁都悲痛。”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悲痛。” 独孤月轻声道“陛下的肩上担着国，他不能软弱。常人能有的那些感情他都不能有，否则江山不稳。” “大姐，你呢？”那是你的亲哥哥，你难过吗？ 大公主别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歌舞，低声道“我已经托人供了长明灯，要不要替你也供一盏？”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哑了嗓子重重点头。 独孤沁和独孤玉比邻而坐，早已看见独孤意和独孤月相谈甚欢，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 独孤玉斜睨着两人道“倒是忘了九妹和大姐也聊得好呢。” “大姐和谁不好？”独孤沁反问道。 寿宴上除了儿女，还多了几个眼生的妃嫔，独孤沁微微凝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反倒是独孤玉一个个点出来名号，将她们的位分和家世说得分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她安排进来的呢。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独孤玉笑道“其实往常你的消息也很灵通的，大概是最近被禁足的缘故，才没能及时知道宫里最新的动态。” “呵！看不出来你和苏适竟然这么投缘，竟然秉烛夜谈？” “你别胡说八道！” “哎呀，难道陛下还不知道吗？”独孤沁故作惊讶的捂住嘴，笑意从眼角流露出来。“人啊还是要小心一点，夜里走多了总是会撞鬼的，你说是不是？” “镇康王府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就一个许日清还是个招猫逗狗之辈。不过配你这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也算是般配。”独孤玉笑道。 独孤沁斜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是了，你不是也很般配吗？你爱做酸诗，他擅做腐文，不也是天生一对吗？” 两人斗嘴斗得厉害，根本没有发现独孤意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她们发现得时候独孤意面前已经堆了许多菜，正埋头哭吃。 “哟，这不是小九吗？跟大姐诉完苦了？” 茫然抬头的独孤意急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诉什么苦？” 本以为能借此让她们反目，谁知她竟是这个反应，着实把独孤玉气得不轻。“你倒是忘性大，被人羞辱成那样这么快就忘了。” 独孤意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独孤沁将目光转回身边的独孤玉“这有什么值得诉苦的。” “是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心眼小，容不下人吗？”独孤沁道。 “你心眼大，看得开，人家都约着出门了，你也容得下。”阴阳怪气的声调让两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独孤沁暗自咬牙，飞快的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独孤意，冷哼道“捕风捉影罢了，不值一提。” “捕风捉影？无风不起浪你没听过？要是自己行的正坐的直别人也没有舌根子可嚼。”独孤玉满脸挑衅的看着她。 “人呐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九儿是最小的公主，你仗着自己比她大总是肆无忌惮的欺负她，就没想过要是陛下知道了，会怎么罚你？”独孤沁冷笑道。 “你可别吓我，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管这些事情。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冲到她屋里又打又闹的人不是你吗？”独孤玉哼道“你可别忘了那时候我还在自己殿里养伤呢！” 独孤沁没好气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和兰妃一样喜欢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陛下不过是一时被你们迷惑，早晚会看透你们的真面目！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正文 第008章是谁？ “飞鸾，去把窗户关上。” 午后的阳光落在地面上明晃晃的亮着好大一片，恰好将书案旁的地砖照亮。 “公主已经写了七八张了，还是歇一歇吧，别伤了眼睛。”身侧的小案上胡乱堆着七八张刚写的纸，可九公主还是埋头在写下一张。 “春江花月夜才抄完，还有好多心经没抄。”独孤意写完最后一笔侧着脑袋看薄薄的一层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查，还是早点写出来的好。” 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擦过手，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阵子七公主和八公主和外面有来往吗？” “只听说给镇康王府送过一盆花，弘文馆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飞鸾端上新茶问“公主要不要见一见李参军？” “她们都去要是单我去恐怕不妥。”独孤意刚要喝茶忽然道“送二两紫衣朱授给李参军，就说这是帝都有名的茶，叫他也尝一尝。” 过一时飞鸾道“四皇子的府邸已经建好，只等着搬进去好行礼。” “三皇子回来了吗？” “听说才刚到，恐怕还要过些日子。”飞鸾捧上温热的蒸糕道“御膳房新做的栗子糕，送给了各宫殿叫尝尝合不合意。” 才吃了一口酒听见外头有人来传，说是皇后传召。 皇后宫中一如既往的典雅，像极了一个皇后应该有的体面和尊荣。皇后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熹妃和兰妃，再边上是婉妃。 “九儿来了。”皇后微微颔首道。 听她们说了几句之后独孤意才明白原来这是在打探公主们对于相看的人是不是满意。皇后听了她们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道“九儿同婉妃走的近，不知有没有和婉妃说过自己的心事？” 婉妃咳了两声道“妾身惭愧，近来多在病中，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九公主了。” “皇后娘娘，九公主就是和婉妃再亲近终究不是亲生的，这种隐秘的女儿心事怎么好说呢。”兰妃浅笑道。 “听说苏适在弘文馆的差事办得不错，应该和玉儿很投缘吧？”皇后道。 兰妃道“玉儿只是附庸风雅罢了，怎么能和弘文馆的学士们相提并论，她每每见了苏大人都觉得自惭形秽呢。” “是吗？我还以为她们会相谈甚欢。”皇后道“陛下寿宴时她献的那副字就很不错，很有几分风骨。” “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拙笔，实在担不起您的夸赞。”兰妃眉眼微扬谦道。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这里做戏，熹妃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要不是皇后还在这里她早就已经翻脸。 “镇康王府送进来的那两个花匠已经出宫了吗？” “是，昨日已经出宫了，沁儿还命他们带了一盆花回去做谢礼。”熹妃道。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沁儿也长大了，以往把这些花都看得命一样重要，如今也学会礼尚往来了。” “沁儿见了大公主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不足，虽说慢些总算是在改了。妾身也不求别的，但凡能跟着大公主学个只言片语就够她受用的了。”熹妃笑道。 兰妃跟着道“是啊，妾身也不指望着玉儿能做到大公主那样无可挑剔，只要有一半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月儿哪里担得起这样的夸赞，她小的时候也顽劣得很，现如今成婚之后总算有些规矩了。”皇后道。 “大公主从小到大都是诸兄弟姊妹的榜样，乖巧懂事，功课也好，该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情从来也没有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过。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出色的，只这一点宫里的其他孩子们都望尘莫及。”熹妃诚恳道。 “大公主成婚后不过三年时间就已经儿女双全，将府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就连封田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得干脆利落，这种本事可不是年纪大一些就能有的。”兰妃说着微微抿嘴“说句不恭敬的话，二公主也成婚数年，至今不过一个女儿，驸马连个通房都没有，外头都在说二公主御夫有术呢。” 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画儿身子原本就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又伤着了自然是要调养的。再者驸马和画儿的感情好，通房一事是他自己决定的。” “九公主的年纪还小，这种话还是别叫她听了吧？”熹妃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独孤意道。 “九儿觉得李参军如何？你们后来不是还见过吗？”皇后问。 独孤意听刚才她们的意思，好像独孤沁和独孤玉都不大满意的样子。“吃了一顿饭，感觉有些尴尬。” 皇后一听就笑了。“你们才认识，自然觉得不自在，往后多见一见或许就好了。后来还去了哪里？” “吃了饭出来在街上遇见了许公子，我们一起喝了茶，然后就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去看熹妃的神色。 她的动作理所当然的被皇后看在眼中。“熹妃今日穿得华丽，你也觉得好看吧？” 独孤意略有些慌张的点头，急忙别开眼睛。兰妃轻笑道“熹妃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熹妃觉得许公子如何？” “许公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和沁儿恐怕有缘无分。”熹妃盯着对面的兰妃道“沁儿从小被惯坏了，若寻个高门大户的恐怕受不了她的娇纵，妾身觉得便是门户低些也不妨，只要人好就行。” “沁儿是公主，不论选谁都算低嫁。”皇后意有所指道。 各自低头喝茶的瞬间桌上的气氛已经转过几轮，皇后道“你的年纪还小，便要嫁人也要在几个姐姐之后，如今不过是叫你出去见一见外头的样子，往后别叫人诓骗了。” 停了一瞬，皇后的眼神暗暗的扫过熹妃和兰妃微笑道“至于李参军你就当他是个有趣的人，见见面也无妨。你的婚事自有陛下做主，咱们谁说了都不算。” 兰妃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后嘴角的笑，心里闪过许多猜测，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茶，险些被茶杯烫了舌尖。 “行了，你先回去吧，趁着天气好也出来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发呆。” 听皇后的意思今天这个局恐怕不是皇后组的。独孤意慢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见假山亭中无人便命人在这里摆了茶点预备喝一壶再回去。 茶水滚烫，未及入口她便看见湖的另一边隐隐约约有人在拉扯。飞鸾凝神看了又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公主，那不是......” 正文 第009章他还是不肯纳妾 ， 二皇子妃进宫请安的时候身子已经很重，皇后怜惜的看着她“这是第五个了吧？” 三儿两女便是二皇子妃成亲八年以来所有的功绩，她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轻轻叹气。“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已经八个月了吧？快了，很快你就轻松了。”皇后笑道。 二皇子妃听了只是一笑，并不见开怀。“听说大姐回来了？” “是啊，陛下寿辰的时候回来的，要一直住到年底呢。”外嫁的女儿好不容易能够回来皇后这段时间的心情都很好，脸上时常带着笑意。 “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今天回去之后就不必进宫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带着孩子一起进宫。”皇后笑道。“对了老二最近在家吗？” “二皇子最近都在官邸，每天都早出晚归，妾身也有多日没见到他了。” 原先压在太子身上的那些担子现在已经全都转到了二皇子身上，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回家。 “有正经事忙总是好的。”皇后道。 “妾身进宫的时候路过四皇子府上，听说里头都已经好了，家具都进得七七八八，也不知什么时候要进宅？”二皇子忽然按住肚子吸气，最近这几天总是这样，时不时的就觉得肚子抽痛，大概是月份大了，孩子闲不住吧。 皇后道“总要等他行过冠礼才名正言顺，到时候正好把他的婚事一并办了。” “建章太子妃近来可好？”二皇子妃惴惴不安的看着皇后，唯恐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果然有些失神，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浅笑着说“已经挪到金华殿了，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孀居，往后岁月漫长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金华殿？”二皇子妃诧异的看着皇后，虚掩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离重华宫还有些距离，不妨事。” “妾身想去看看建章太子妃。” 她犹豫再三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不安的动作让皇后止不住叹气。“你是有身子的人，那地方不适合你去。”又担心她孕中多思劝解道“你若真有这个心，等日后孩子生下来再去也是一样的。” 金华殿和重华宫离得并不远，和规模庞大的重华宫比起来金华殿袖珍得像是孩子的玩具，孤零零的点缀着寂静无人的角落。 门前的侍卫让这里像是囚笼一样让人觉得不自在，可他们并没有阻止二皇子妃的来访，像是傀儡一样直视前方，沉默得让人以为他们根本不会说话。 建章太子妃一身素服仍然和以前一样端庄优雅，可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了笑意，两个女儿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玩耍，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万姐姐” “灵儿？你怎么来了！”建章太子妃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往前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立刻又停住脚步，命侍女将她请出去。 身怀六甲的二皇子妃仗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一路闯进来，竟没有一个人敢动真格去拦她。两个小女孩笑嘻嘻的跑过来围着她喊“二婶！” 她忽然觉得鼻子眼眶都一起泛酸，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睛，爱怜的抚着她们的头顶“好孩子！” 建章太子妃长叹一声道“何苦来哉！”这里已经是不可言说之地，人人避之不及，何况她这样身怀有孕的人。 “万姐姐，节哀顺变，是我来的晚了。” “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命人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太子妃命人扶着她坐下“你身子重了怎么还进宫？” “今日回去便要好几个月不能进宫了。” 是了，她快要生了，惯例都是要修养上一段时间的。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太子妃低声道“事已至此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我只盼着皇后能够怜惜这两个孩子，替她们好好打算。”说着便用手帕去按眼睛。 “你也别太难过，或许还能有转机呢？” 只是两人都明白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转机，太子已经殁了，她没有儿子，两个女儿年纪又小，根本没有什么能够称作转机的事情。 “不说这些了，你也要多多保重身子，你看起来愈发单薄了。”太子妃道。 经年累月的孕产令二皇子妃的脸色和少女时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区别，她单手抚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搭在肚子上“我倒宁愿这孩子投生到你的肚子里，也好让我歇一歇。” “他还是不肯纳妾吗？”太子妃微微皱眉，担忧道。 二皇子妃只是摇头“什么样的我都让人去找过了，他不止不肯还大发雷霆。” “御医呢？就没给你开些药吗？” “便是开了也无用，还没开始吃呢就又怀上了。”二皇子妃无力道“我也不是那容不下的，不怕你笑话我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也是儿女双全了，这时候来几个庶子庶女我虽未必真的视如己出，却也断不会苛待他们，可我们那位却怎么也不肯。” 听到此处太子妃除了叹气竟也说不出别的，半晌方道“你家里可都准备好了？” “就是再怎么准备也是叫人害怕的，上个月范家的二夫人便是在生第五胎的时候没了的。”二皇子妃低声道“你说阎王爷会不会见我是个熟面孔错抓了我去？” “别胡说！”太子妃斥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胎才是最要紧的！” 是夜，二皇子妃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肚子沉重，努力的推着身边的人“点灯！” 侍女点灯后看清床上的情形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破水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二皇子府都被惊醒，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可二皇子妃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难看，很快她就面色青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的运出去，把外头的人吓了一跳，稳婆连都白了，两只手上都被血染的通红“二皇子，皇子妃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说！” 稳婆为难道“孩子脚先出来了。”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孩子！”二皇子铁青着脸说。 折腾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屋里传来压抑却悲痛的声音，很快屋里就哭成一片，看见稳婆哆哆嗦嗦不敢上前的动作二皇子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宫门刚刚打开，皇后还在服侍陛下穿朝服，忽然闯进来满身大汗的太监一跪不。“启禀陛下！二皇子妃昨夜难产，今早连带着小公子都没了！” 正文 第010章急不可待 东方天色既白，亮了一夜的灯被清晨披露而来的宫女吹灭。 “公主，该起了。” 独孤意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外头什么天气？” “天朗气清，是个好日子。” 她一骨碌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下床“穿湖水蓝那件。” 飞鸾微微敛眉“这时候公主还要去吗？” “去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狡黠一笑小声的哼着歌开始洗漱。 往重华宫的路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她掰着手指头默数自己带了什么东西，时不时的歪着脑袋看旁边的人。“新裁的衣裳带了吗？” “带了。” 走不了两步又问“点心带了吗？” “带了。” “茶叶呢？” “也带了。” 飞鸾笑道“公主别担心，东西都已经轻点过三遍，断不会遗漏。” 重华宫门前的侍卫足有两排，见独孤意的肩舆来到齐齐整装“九公主！” “免礼！” 宫门深深，她小心的提着裙子穿过朱红色的大门，生怕自己惊扰了别人的梦乡。 紫藤树下有一张凉榻，上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眯着眼睛哼歌。 “春深露浓歌如旧，偏将桃花作诗赋。” “祖父！” 老人家颤巍巍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谁，咧开嘴“小九啊！”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才算交代清楚带了什么东西来。花白头发的宫女坐在小凳子上缝补衣裳“太上皇已经等了一早晨了，您要是再不来恐怕连午饭也不肯用呢。” “祖父！不是早说好了要按时吃饭的吗！” 太上皇笑得弯了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带的酒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不想看见我吗？怎么只是问我酒在哪里呢！”独孤意佯怒道。 可老人家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仍然在追问酒的去向。她神色微微一凛，命飞鸾取一壶给他，问还在缝补的宫女。“石嬷嬷，祖父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已经好几天了，太医来看过，说已经药石无灵。”石嬷嬷红了眼眶。 她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陛下知道吗？” “皇后来过一次，待了一刻钟。” “重华宫没有人了吗，怎么你还要做这些活？” 石嬷嬷道“太上皇已经这样了，我要是也糊涂了他怎么办。闲下来做些活只当是打发时间，不让自己老糊涂。” “我带了好些酒来悄悄的藏在不同的地方，这是藏酒的位置，你仔细收着别让他看见。” 单子收好之后石嬷嬷扶着太上皇坐下，沉吟道“外头这阵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独孤意苦笑道“何止是变故，简直是天大的事情。”于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九公主想怎么办？”石嬷嬷问。 她被问得愣住，她想又有什么用呢。忽然茅塞顿开“是我糊涂了，这些事情其实与我并不相干。” 石嬷嬷道“这话既有理也无理。如今储君之位空置，自然人人都想试一试，可九公主也要明白，您无法独善其身。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趁早选您看好的那一位，从龙之功可不是空穴来风。” “二哥和三哥都有本事，如今也分别担着太子的职务，我实在看不出谁的机会更大。”独孤意道。 “实在看不出来不妨另辟蹊径”石嬷嬷笑道，可任凭独孤意怎么问她都不肯再说，实在被问急了才说“九公主何必将自己圈在宫里，外头的花花世界也大可以看一看。” 她隐隐约约的摸到了一些门路“能够左右储君之位的人不在宫里。” 天气还没有彻底的开始炎热，但宫中各处已经静悄悄的开了冰窖，藏了一冬的冰块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公主尝一尝刚冻好的冰果子。” 思绪还沉浸在和石嬷嬷的对话中的独孤意漫不经心的伸手一抹只觉得手上一疼手掌内侧很快就凝了几颗豆大的血珠。 飞鸾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去看她的伤势，只见小指和无名指根部的掌肉出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伤痕，正慢慢的往外头渗血。 “行了，拿金疮药涂上就是，哭什么。” “奴婢失职，请公主恕罪！”飞鸾惨白着一张脸说。 独孤意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势，只觉得手上刺疼有些麻麻的感觉，也说不上来多么的重。“把果子撤了，换成茶水。” 正在这时门边有人探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公主，有前头的消息。” 她微微点头，示意来人继续，仍旧看着浑身发抖的飞鸾用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为自己包扎。 来传话的宫女咽了咽口水说“三皇子受伤了。” “知道怎么回事吗？”独孤意下意识的问，问完了才想起来她们只是传消息的，太详细的事情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消息？” “早晨陛下早朝的时候忽然收的急报。” 挥了挥手示意飞鸾离开，她接着问“大臣们都是什么反应？” “大臣们什么也没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见别人讨论。” 三皇子一贯小心，在知道太子是劳军途中出事之后没道理还重蹈覆辙。 “继续盯着，有消息再来报。”冲着门边的飞鸾微微点头，后者麻利的往来报信的人手中塞了一块银子。 “九公主，看样子三皇子也快要回来了。” 痛失爱妻的二皇子殿下此刻正在书房之中对比着自己和三殿下的子嗣，喃喃了半天，对幕僚道“你觉得老三家的老二怎么样？” 幕僚无奈道“殿下，本朝从来也没有越过皇子册封皇孙的先例。” “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二皇子才不管他说什么，沉思许久道。 “已经打听好了，方家的大小姐是最合适的人选。”说到此节就想住口，可二皇子的目光实在太强烈，他只好认命“已经请大师合过命盘，是上好的旺夫旺子命格。” 二皇子这才放心的将摊了一桌子的东西收好“你想想办法找一找李司监的门路，让方氏尽快入门。” “殿下何必这么着急？”幕僚急道。皇子妃刚刚过世不久，这个时候续娶对于他的名声可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老三家的前两天刚生了个儿子，他现在比我还多一个，我要是不快点，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啊！” 正文 第011章遗腹子 神色紧张的皇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医，两只手几乎要把手帕揪破。“太子妃究竟怎么了！” 太医再三确认后推开两步，深深低下头“太子妃有孕了！” 仍然用帕子捂着嘴的太子妃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平坦得小腹半天反应不过来。 皇后大喜，哽咽道“太好了！金华殿有赏！” 不同于迟迟不见动静的太子妃，皇后的喜悦根本藏不住，连连道“总算苍天有眼！” 太子妃身怀遗腹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别人如何猜想都不重要，只知道二皇子当时就摔了杯子，冲出门没了去向。 就是陛下知道这个消息也平静得很不寻常“几个月了？” “已经两个月了，前段时间忙得不成样子连太医的平安脉都没有按时去请，这才耽误了。”皇后道。 这孩子来得太巧，让人没有办法不怀疑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寻常。陛下没有答应皇后将建章太子妃挪回东宫的请求，只是同意了让御医每隔三天去请一次平安脉。 作为当事人太子妃并没有人们预想中的喜不自胜，她甚至有些惶恐和害怕，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想起二皇子妃哀怨的脸。 是她夺走了她的孩子。 独孤玉从皇后处回来，一进门就将披帛摔在一边气鼓鼓的趴在桌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是怎么了？”兰妃没有停下修剪花枝的动作，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谁知却将独孤玉问得毛了。 “不就是像是怀孕吗，闹得阵仗这么大，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才有了这个孩子！”独孤玉冷哼道。 兰妃慢条斯理的调整着花瓶里花朵的位置。“你在皇后那里听见什么了？” “皇后说太子妃忧思过度不许人去打扰。”她冷笑道“怎么就这么巧呢，二嫂刚刚母子俱损，她立刻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她是太子妃，生下来自然是皇孙。”兰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有人将花瓶拿到另外一边摆好。她擦了擦手说“虽说大都是一个多月的时候开始吐，可也有人到了两三个月才开始有反应，算一算距离太子亡故大概也就两个月的功夫，这时候查出来也不算离奇。” 独孤玉忽然道“可是在太子亡故之前他就已经去劳军了啊！” 兰妃眼神微动，笑道“若往前倒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出发。 “这种话也就骗一骗没有开蒙的孩子，我才不信呢！”说着压低声音道“难不成她肚子里不是太子的血脉？” “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最在意血脉了，若她们的胆子这样大，纵然有多少情分，陛下也是断断容不下的。” 独孤玉小声道“皇后也知道吗？” “金华殿旁边可就是重华宫，那地方僻静得很，一天也没有三个人路过，况且后头就是东华门，想要混进来什么简直易如反掌。”兰妃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叮嘱道“你说话留心，别被人当枪使。” “我知道！”独孤玉不服气道“皇后要是真有胆子伙同太子妃混淆皇室血脉，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不敬啊！” 兰妃浅笑道“皇后娘娘胆大心细，她要是想做什么我们哪里拦得住。” 两人猜测了许多只觉得十拿九稳，却苦于没有能够挡枪的人，一时反而陷入僵局。 “不如就让婉妃去说？她虽然不得宠可陛下还是愿意听她说话的。” 不必深思兰妃便拒绝了这个提议“婉妃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不过是避祸，她才不会这么傻明知道前方是死路还走。” 独孤玉急道“可宫里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在陛下跟前说的上话的妃嫔，难道真要等到孩子生下来吗？” “未尝不可。”兰妃心念一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见独孤玉还是不明白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她的额头“你啊！这些年简直白活了！” 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眼下还是未知数，不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妃自己恐怕都盼着是个儿子好以皇孙之身承继皇位，可万一又是个女儿呢？ 保不齐会不会剑走偏锋，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被点明白其中的关窍之后独孤玉方道“可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当年也苦熬了数年才登上妃位，如今不过几个月如何等不起？”兰妃淡笑道。 遗腹子的横空出世一下子就打破了当下的局面，更何况现在三皇子又受伤了，热热闹闹的太子之争一下子就变了风向。 一直处于摇摆之中的老臣们突然改弦更张，请立皇孙为皇太孙，承继大统。 陛下不说话，只是听着他们争执，面色沉重的看着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相让的朝臣。 过了许久才听见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还没生出来呢，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大殿内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这可是遗腹子！太子殿下若在天有灵一定会留下一个儿子的！” 姜太傅忽然跪下，恳切道“老臣无从得知太子妃腹中的胎儿究竟是男是女，可老臣相信建章太子的孩子一定也会像他一样顶天立地成为国之栋梁！” 一瞬间大殿里跪了一地痛哭流涕的老臣，陛下的脸有一瞬间僵硬，很快就恢复如常。“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立太孙一事等孩子出世之后再议。” 宫里最近的风向很奇怪，而且还不是以前那种能够暗搓搓的猜中的奇怪，像是有什么人隐隐约约的想要做什么却不肯透露，大家暗中猜测之后各行其是的诡异。 飞鸾站独孤意身侧轻声问“公主，明天还要去重华宫吗？” “最近都不去了。”独孤意认真的看着廊下的花，觉得有些碍眼“今年的海棠花似乎颜色不好，连同墙角那颗树一并换了吧。” 又走了两步才说“御苑里的玉兰就不错，换那个。” “今年花木司新栽了许多白玉兰的苗子，开春就能种下去。”飞鸾说。 “不要白玉兰，要上头带点紫色的那种。” 才进屋一打眼就看见桌上摆着木芙蓉，眉头微皱“把花挪走。” 飞鸾心头一惊急命人将花换下，廊下奉花的小宫女诧异又茫然“最近不是都让供素白的花吗？” “公主的心思是你能猜的吗！”飞鸾低声道“赶紧换了清雅的花来，不然仔细你的皮！” 正文 第012章奉天宫的规矩 奉天宫并未开正门，只在左侧门边有一个衣着干练的女子等着。“九公主。” “九公主亲临就只能走侧门？”飞鸾道。 那女子微微颔首而笑“正门只有大典之时陛下亲临才开，寻常人只能走侧门。” 独孤意走在回廊上侧头看了一眼关得严实的门，回首示意领路。 夜阑殿门前站着七八个少年人，为首的那个正跪在地上受罚，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楚表情，脊背挺直倔犟得很。 领路的女子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道“那是新进宫的侍从，想必是犯了错才会被责罚。” “我以为奉天宫中只有女子。” “要紧的职务都是女子担任，这些少年郎不过是做些粗活罢了，将来便是升迁也有限。”女子笑道。“不过即便如此每年拜入宫门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飞鸾奇怪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只要在这里当上十年差事，出去之后便有一笔不菲的遣散金，而且也更容易在外头谋差事。” 遥遥的能够看见那个受罚的男子抬头时满脸的不甘，独孤意多看了一眼道“这些人都是从小来的吗？” “帝宫中的侍从大多是六七岁便入宫，可这里却不同，非要上了十岁才能进来，等到能够出现在人前少说也要五六年的功夫。” 清欢殿中燃着芙蕖香，大祭司手中的茶直到此时方将将咬盏，用眼神示意她坐下后，便有一盏茶放在面前。 接过杯子小口啜饮，微微涩苦，口有回甘，入得喉肠只觉得柔顺。“大祭司的手艺很好。” “不过是闲时打发时间罢了。”大祭司微微一笑。 长久的寂静之后独孤意轻声道“大祭司看起来可不像和陛下是一个年纪的人。” 大祭司道“我是个闲人，所以才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 “大祭司一言九鼎，怎么算闲人？” 女子垂眸轻笑扶着袖口道“我原以为九公主不会来。” 她微微挑眉“大祭司是觉得我怠慢了？” “九公主不是一向以不问世事而闻名的吗？这时候出来恐怕有些突兀。”大祭司道。 “太子之死若有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就只有大祭司一人了吧？”放下茶盏，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对面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呢。 大祭司轻叹一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早就听说九公主和太子交情匪浅，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九公主恐怕要失望了，太子之死虽然是国殇，却千真万确是个意外。” “如此说来满宫里竟只有我一个人不懂事。”她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人，双手握得紧紧的，骨节突显青筋毕露。 女子面上露出几分怜悯“九公主颇有几分真性情，可也要知道自己是仰赖着什么而活，若失了倚仗今后恐怕生不如死。” 独孤意慢慢冷静下来“多谢大祭司教诲。” “九公主今日来恐怕不单是为了太子吧？”女子笃定道。 “你觉得我还为了什么？” 大祭司轻笑道“太子过世后二皇子和三皇子一直明争暗斗，不知九公主将宝压在谁身上？” “大祭司看好谁？” 女子笑着摇头“九公主果真比他们更有趣，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怎么人人都来问我的意思？” “大祭司过谦了，世人皆知奉天宫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想要打探消息的人自然比比皆是。”她伸手一摸，觉得茶杯已经凉了。“翠微虽好，却不是能够长青的茶，大祭司就是再喜欢用来待客也有些不妥。” 大祭司低头看着杯中已经暗沉的绿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鲜绿的茶色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湿处青苔的颜色。“九公主的话有理，我记住了。” 这样的浓茶宫中并不少见，可翠微因为染色太快且涩味重，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茶娘也不敢轻易用来待客，若不是陛下喜欢这样茶叶没办法在贡品的单子上留这么多年。 “宫中又要多新人了，九公主觉得这一次风往哪边吹？”离去前大祭司忽然道，她像是忽然想到而已，只是这样一说并不等独孤意回答便径自离去。 飞鸾不满道“就算是陛下看重的大祭司也不能这样吧！真是无礼！” “陛下有旨，她不必对任何人行礼。”独孤意道。 她一直思索着大祭司离开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并不是新人入宫的时间，难道有什么例外？ “跪下！别再用你这双眼睛看着我！不然有你受的！” 夜阑殿前的惩罚还没有结束，只是原先跪了一地的人全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刚才她看见的那个少年郎还满脸倔强的跪在那里。 他面前的女子挥舞着手中的藤条，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身上，他吃痛后整个人都微微发抖，眉头紧皱脸上的汗水汇聚成水滴落在地上，已经积了小小的一摊。 领路的女子见状忙道“那人才来两年，还没有调教好，让九公主见笑了。” “他犯了什么错要这样罚？” “大概是犯了规矩，九公主这边请。”说着就要领她出去，可独孤意却直直的走过去，命飞鸾制止女子的动作。“慢着！” “九公主！”接受到身后同僚的示意，用刑的女子忙收敛了发怒的动作，将藤条藏到身后。 “他犯了什么错，要往死里打？” 用刑的女子一时语塞支吾半天道“他要进夜阑殿奉灯。” “不就是一盏灯吗！也至于下这么重得手！”飞鸾呵斥道。这地方也太黑了，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因为当差而被罚的人。 引路的女子解释道“夜阑殿中的灯有专人侍奉，他身份卑微不能进去。” “那就提拔他做奉灯的。”独孤意不以为然道。 “九公主说笑了，这是奉天宫，升迁调动都由大祭司说了算。” 飞鸾冷笑道“奉天宫就是再例外也在国土之上，不过奉灯宫人难道大祭司还要和九公主对着干？” 引路的女子道“并不是大祭司非要和九公主对着干，实在是爱莫能助。”斜了一眼地上的人道“因为只有女子才能进夜阑殿奉灯。” “这又是什么规矩？我以为奉天宫应该是个化外之地，只讲虔诚不论男女。” “九公主说的不错，奉天宫确实以虔诚为上，只是男子心性难定，不如女子忠贞，所以一贯是由女子奉灯以示虔诚。”引路的女子虽然微微躬身，可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谦卑，反而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一股桀骜。 正文 第013章我累了 “膳房的点心做得越来越随便了，这种样子也敢送出来！”独孤玉把手里的桃酥一扔，满脸不高兴的擦着手指“你这是在看什么？” “昭然殿有了新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节。”兰妃道。 独孤玉一听脸色更加难看“明明也不是新人入宫的时候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几个？”风骚艳俗得很，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这么上心。 兰妃看了她一眼“只要陛下愿意什么时候不行？” “可这些人也配进宫？”独孤玉冷哼道。 “行了，且让她们得意几日，这宫里还不是她们说了算呢。”兰妃笑道。 她的笑容中仿佛还藏着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独孤玉立即想到之前的事情上，婉妃不会做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 “那些罗刹女究竟是什么来路？”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兰妃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和苏适还有没有来往？” “自然没有！”一听见这个名字她立刻厌恶的皱起眉头，恨不得和他撇清所有的关系。 兰妃满意道“这就好，我已经替你打听了别的人家，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正说话陛下身边的太监却忽然来了，笑眯眯的行过礼才说“陛下有旨，昭然殿那几位自有皇后娘娘关照，就不劳兰妃娘娘费心了。” 脸色差一点就变了的兰妃迅速调整好心情“既然陛下有旨，妾身自然遵旨。” 一旁的独孤玉下意识的要替她说话却被兰妃瞪了一眼，沉默的看着陛下身边的人又交代了几句。 等到太监走了之后独孤玉才心有余悸的问“你下手这么快？陛下现在知道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兰妃一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顿了顿说“你别管这些事情，趁早把婚事定下来才是真的，别又落在七公主后头。” 独孤玉没好气道“好好的提她干什么！” “我也不指望你能有大公主那样的气度，但凡只有一半我都谢天谢地了。”兰妃道。 “娘娘！出大事了！”贴身侍女飞奔而来，急切道“大公主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兰妃率先开口“好好说，大公主出什么事了？” “大公主被人下了堕胎药，陛下已经震怒，急命皇后娘娘出宫亲自责问驸马！” 独孤玉惊讶得嘴都合不上“大驸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可是嫡公主啊，谋害嫡公主的孩子他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兰妃问“消息是不是可靠？之前也没听说大公主有孕，怎么就有人下药了？” “千真万确，奴婢来的时候都看见皇后娘娘的凤架出宫了！” “驸马真是不要命了！”独孤玉连连道，缓缓坐下之后许久都没有回神。 兰妃想了很久才说“继续盯着，叫外头的人千万盯住隐蔽的小门别让人钻了空子。” 打发人下去之后兰妃才认真道“你也不要在这里待着，回宫抄几份心经，要是大公主的孩子没有保住到时候你要第一时间去看她。” “她未必会见我吧。”她们之间可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那个时候要是亲自去吃闭门羹也太丢脸了！ “她见不见是她的事，你送不送东西是你的心意。”兰妃认真叮嘱了几句送走独孤玉之后转身去了书桌前沉思片刻写了几行字封好叫人送出去。 这边皇后心急如焚一路冲进大公主的寝室，驸马前后脚的赶回来，来不及请安就看见皇后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心里诸多辩解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 过一时太医才出来“大公主的身子一向康健，这一次虽然药力猛烈，但幸好没有伤及根本，只是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就看天意了。” 皇后身子一晃，顾不得身份体统，急匆匆的冲了进去，只见大公主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得皇后心疼不已。“月儿，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独孤月唇色青白眉头紧锁，见了皇后却只是哭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不是驸马不检点！”皇后压低了声音问。 她看着远远里在门边满脸焦急的驸马轻轻的摇了摇头，艰难道“不关他的事。” “那是府里的妾室通房不守规矩！”皇后的声音变得严厉。 “就这样吧，别牵连无辜的人了。”独孤月脸上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哽咽道。 皇后哪里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吃这样的哑巴亏，心痛得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劝道“还是驸马要迎贵妾？” “和他们没有关系，皇后娘娘别管了。” 她心灰意冷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皇后的心，她跟着哭出来“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轰走所有人之后皇后再三询问之后不敢置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你说什么！” “驸马没有对不起我，府里也没有人对我不敬，是我自己不想生。” “荒谬！”皇后大声呵斥，指着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理取闹的话！” 独孤月咬着嘴唇眼泪像泉水一样不知疲倦的流淌着“二皇子妃是怎么死的你已经忘了吗？” 提及此处皇后神色也多了几分慌乱“别胡说！那是她命不好！” “她这几年一直在生孩子，屡屡犯险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世间女子哪有不生孩子的！”皇后不悦道“你是大公主，要做弟弟妹妹们的表率！怎么能这么幼稚！” 独孤月红着眼睛问“我这么些年难道做的还不够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皇后痛心疾首的在不远处坐下，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她吃力的坐起来，苦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怕死！我不想因为生孩子而死！我已经儿女双全为什么还要拿命去拼！” 皇后不敢置信的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人，连连摇头“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我已经累了，我不愿意再为了让别人满意而委屈自己！” “你是嫡公主！谁会委屈你！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你！我受够了！不想再讨好你了！”独孤月孤注一掷的喊了出来。 两人俱是一愣，各自别过头不再看对方的表情。 皇后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很久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正文 第014章巧不巧？ 即便再平庸的姿色经过妆点之后也会成仙出不同寻常的华美，大祭司一身水墨染就得长袍从高台之上缓步而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司监“钦天监最近忙吗？” 李司监呵呵一笑“无灾无祸清闲得很。” “我想也是。”她提着裙子往下走了两步，避开李司监想要搀扶的手转身坐下。“要不是太过清闲哪里拉力的时间插手皇家的事。” “这是误会。”李司监二话不说当即跪下。 大祭司并未为难轻笑一声“既然是误会那你就好好解释解释。” “二皇子妃死得突然，建章太子妃的身子又来得突然，二皇子有疑惑也是正常的，我不过是将他的疑惑说出来罢了。”李司监道。 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宫里宫外怕是不少人都这么觉得吧。”话音刚落却忽然冷笑一声“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二皇子妃命丧于此虽然突然却也不奇怪，至于建章太子妃的身子她一向不害喜，这一次因为因为太过操劳而没有察觉也不是什么不能谅解的事情。” 李司监闻言脸色古怪道“大祭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还要我说吗？” 眉头紧锁的李司监沉默片刻“大祭司的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大祭司微微一笑“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隐蔽？” “不要以为你在钦天监待了几年就能够看透这些贵人的心思。”大祭司冷声道“二皇子妃之死是意外与建章太子妃没有关系。你往后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费心了。” 李司监道“大祭司怎么能肯定这两件事毫无关联？未免也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可即便是巧合又如何？难道因为二皇子妃失了性命，别人便不能有身孕了？”大祭司道。 “你最近不要入宫，宫里的人见罗刹女没能成功自然会怪罪在你身上。”大祭司轻叹一声“宫里来了一个新人你先调教一段时间吧。” 轻叩桌面，三声过后外头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年轻人。大祭司指着那人说“这是九公主保的人，调教好了将来可保你性命。” “九公主？”李司监诧异得挑高了眉毛，向那人道“抬起头来，叫什么？” 那人一抬脸竟是一张有些圆润的少年，只能初初窥见些许棱角。“徐长安。” 李司监看了他许久仍然感到疑惑不解“此人有何独到之处，竟能让九公主做保？” “若调教得当你的前程便可指着他了。”大祭司道。 山外青的小二远远的看见缀着金铃的马车驶来，急忙命人将附近的闲杂人等全都赶走，笑得花一样站在门边“恭迎灵位公主！” 独孤沁微微颔首，将姿态端得很足，身边的侍女问“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您二位了。”小二赔着笑将两人往里让。 只见屋里已经陈设完毕，座椅背后的屏风还是难得一见的缂丝绣，独孤意有些惊讶“这不是贡品吗？” “缂丝绣的确是贡品，不过眼前这一架绣工不算上佳，图案也是寻常的花鸟，以山外青的家底淘换来一座用来款待贵客也算得上得体。” 两人回身而望，只见许日清一身文士长衫站在门边。 “许公子怎么在这？” “七公主莫怪，在下今日与两位是偶遇。”说着人却已经进屋，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独孤沁暗暗的白了一眼，冲独孤意使了个眼色，两人先行落座。 得了独孤沁的首肯，歌舞并起，身姿窈窕的罗刹女接二连三的从台后钻出来，衣着单薄，四肢带着金铃，随着动作而叮当作响，随时随地的吸引着注意。 一曲结束便有罗刹女在掌柜的带领下过来请安，“这是山外青新来的伶人，不知贵人觉得如何？” “人美歌甜，不愧是山外青！” “多谢许公子！”掌柜的谢了一句，领着几个罗刹女见礼。 “怎么，喜欢这个？”见有一个罗刹女一直偷偷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荷包，没有多想，许日清便解下身上的荷包扔给她“赏你了！” 这还得了！不过片刻功夫他身上能摘的东西就被那些罗刹女摘得七七八八。 冷眼旁观许久，独孤沁才说“难怪有传言许公子有个混号叫做善财童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日清摸了摸鼻子“身外之物罢了，无妨无妨！” 多喝了几杯茶后独孤意自去更衣，屋里只留了独孤沁和许日清，两人的眼睛虽然都看着歌舞，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许公子今日果真是碰巧吗？” “七公主的意思许某早就知道了，可帝都之大以你我的家世恐怕很难避而不见，与其成为他们口中的笑柄，不如顺势而为，让彼此自在些。” 回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和之前有些不同，独孤意并未多想，便和两人一起出门，正赶上外头有店铺开业，整条街都堵的水泄不通，几人就此被冲散。 独孤沁虽然经常出门却少来这样的地方，一时不察竟然和侍女松开了手，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全都是陌生人，正惶惶不安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力一推，一个没站住整个人就往地上摔。 人这么多的时候要是摔下去恐怕不必半盏茶的功夫人就没了，她恐惧得抱住脑袋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反而像是被什么人拉了一把。 定睛一看竟然是表情严峻的许日清，他冷着脸看向远处，嘴角抿起仿佛正在思索什么。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独孤沁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学无术。 “这边走。” 一路小心的护着她离开人群之后许日清才松开了手。“你没事吧？” 她后怕得摇了摇脑袋，觉得肩膀上的温度瞬间就消失了，夜里有些凉，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九妹呢？” 被人群冲散之后独孤意紧紧的拉着飞鸾的手以为能够在下一个街角看见七公主她们，谁知不但没有看见，反而还和飞鸾走散。 正当她为如何找回去而发愁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角楼上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窗前的人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李渡，她正打算找李渡帮忙送自己回宫，却忽然看见有个更加眼熟的人走到他身边和他说了什么，两人都笑起来。 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觉得独孤玉头上的花十分碍眼。好不容易才挤过来的飞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九公主说“把玉兰换了。” 正文 第015章投鼠忌器 ， 独孤玉的禁足来得十分突然，纵然兰妃用尽玲珑手段也没能让陛下回心转意。甚至隐约有传言她是因为品行不端才触怒了陛下。 兴冲冲的来报喜的独孤沁见熹妃听了并没有很高兴自己也跟着沉静下来“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们母女俩早晚会有这一天。”熹妃淡淡道。 可独孤沁却从里头听出来几分不同寻常“陛下还是独宠罗刹女？” “贪个新鲜罢了，无关紧要。”熹妃不欲深谈，转头问起另一件事“最近你好像和九公主走得很近？” “大姐二姐病着，四姐五姐是一伙，六姐成天窝在厨房里，我不和九妹一起难不成还要去找独孤玉吗？”独孤沁没好气道。 熹妃道“九公主年纪小你别整天带着她哪都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待不起。” “我又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在城里逛一逛罢了，也值得这样敲打我？” “你若是和八公主一起出门我反倒没有这么担心。”熹妃轻叹道。 独孤沁小声嘀咕“又是什么孤苦无依的话吧，生母早亡的公主又不止她一个，凭什么非要对她另眼看待！” “庆妃虽然去的早，可她生前是宠妃，陛下至今都还记挂着，五公主又是二皇子的胞妹，只要有二皇子在她就不会无依无靠。” 顿了顿熹妃接着说“可九公主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若她出了什么事只会让有心人觉得是我们容不下她一个孤女。” “我只觉得世上无烦事，庸人自扰之！” 熹妃也不与她争辩。“她身边也不少人跟着只要你们不胡闹就出不了大事。对了你和许日清还有来往吗？” 独孤沁奇怪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你舅舅已经替你相看了人选只等着下次宫宴的时候带来你看，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熹妃叮嘱道。 “看的是哪家的公子？” “眼下事情还没有定，不过叫你小心点，别的就不必细问了，到时候见了人你自然知道。” “可为什么你会对许家这么不满？”她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紧张得呼吸都变了。 熹妃道“都是陈年往事了，多说无益，总之他家的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远着些就是。”说着表情严肃起来。“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必定要说，可不能瞒着！” “知道了。”她含糊道。“听说二哥魔怔了，是不是真的？” “不过是传言罢了，做不得真。”熹妃轻轻摇头，要是真的出事，陛下就不会还让他上朝听政。 “可宫里传得有鼻子有眼，难道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宫里的传言哪一次不是有鼻子有眼？”熹妃反问道。 这一说倒也没错。“听说三哥要回来了，难道陛下这就要立太子？” “别想这么多，不管立谁当太子都和你没关系。”熹妃停下挑碗莲的动作命人选了几匹布“你去看一看婉妃，她最近身子好些了，应该不会拒客。” 独孤沁皱眉道“婉妃整天冷冰冰的，为什么还总是要去看她！” “这是人情，你可以不喜欢，却不能不去。”熹妃道“将来你成婚后也一样要面对这些人情往来，就算你是公主也免不了俗务。” 然而当独孤沁来到婉妃宫中却惊讶得发现这里全然没了先前冷冷清清的模样，来来往往的人里有许多她都没有见过，匪夷所思的看着堆在桌上的东西她忽然意识到婉妃得宠了！ 婉妃还是一副病弱的样子，微微欠身“妾身身子不便不能给公主请安，还请公主莫怪。” “婉妃言重了。”一边说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她头上的东西，虽然只有三两支簪子却都不是俗物，可陛下要是这么大阵仗的赏东西她不可能没有听说啊。 “七公主近来可好？” “劳婉妃记挂，我一切都好，最近忙着栽培新的花都没怎么出门，不然早就来看你了。” 两人闲谈了两句独孤沁便早早离开，急着与熹妃说自己看见了什么，可熹妃却早就一副已经猜到了的样子。 “陛下连着去了她那里三天，又赶上她生辰自然门庭若市。”熹妃毫不在意的翻看着手中的花草图册“她那里只怕东西多得都堆不下了。” 独孤沁皱起眉毛“可这样不就显得咱们上赶着吗？”也太失身份了！ “婉妃的身份正经要比兰妃高，这么些年她并不是争不过而是懒得争，不然哪里还有我的地方。”熹妃闲闲一句话却将独孤沁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的风水是最善变的，一时一刻都不一样，你看着兰妃风光，却不知她夜里有多惶恐。”熹妃冷笑道。 见她还是不明白，熹妃轻笑道“兰妃直到父辈时都还是婉妃家的家奴，要不是她兄长争气考了功名她连进宫当宫女都不配，更不要说和婉妃争。” “怎么从来没有听宫里的人说过？”独孤沁惊讶道。宫里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能够藏秘密的地方，这种爆炸性的消息可是她们最喜欢的。 “婉妃看起来柔弱其实驭下极严，她又是个不喜欢说别人闲话的人自然不会从她那里传出来。至于兰妃她巴不得没有人知道又怎么会声张呢。”熹妃冷笑道。 仍然深陷在惊讶之中的独孤沁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难怪兰妃从来也不主动找婉妃的麻烦。可现在婉妃得宠她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这才是好戏呢，兰妃现在投鼠忌器只怕不知道要慌乱成什么样子。” 恰如熹妃所料兰妃现在急得团团转，更因为自己替独孤玉说情而被陛下责骂过更加不敢轻易去找陛下，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困境。 “婉妃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那边防得紧，咱们的人根本进不去。”侍女为难道。 兰妃紧紧的咬着下唇“熹妃那边呢？” “听说七公主专程去给送了礼，坐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侍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虽说陛下没有禁兰妃的足，却也暗地里警告过让她不要惹是生非，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敢闹什么幺蛾子的。 她咬牙道“将前年陛下赏的那支步摇拿出来。”她倒要看看婉妃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正文 第016章沉醉不知归路 徐长安在奉天宫的日子一直都只有苦涩，在他遇见九公主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苦涩之中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司监微微眯着眼睛看廊下举着铜盆的人“手抬高点！” 他的手已经在发抖，不明白这些毫无意义的责罚有什么意义，可他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行了，别一副不甘愿的样子。”李司监敲了敲手中的烟袋“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外头的天色渐渐明朗，他的手也越来越酸软，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李司监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放下吧。” “九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徐长安低声问。 “九公主是陛下最年幼的公主，今年刚刚及笈，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有个强势的母家，自己也不够争气，在诸位公主之中毫不显眼。” 徐长安更加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对她另眼看待？” “因为她是九公主啊。”李司监嘬了几口烟，整个人都被烟雾笼罩“大祭司这么说，我就这么做，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斜瞥了他一眼李司监笑道“九公主现在就在后头，你要是这么好奇不如自己去看一眼？” “我不能擅自行动。”好奇心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李司监闷声笑了，四下看看命他将衣裳整理好，竟亲自带着他去了。 殿中两人分坐两边，面前是一壶新茶“九公主是来求姻缘的？” “我以为大祭司只知国运。” 大祭司微微一笑“国运之中自然也有人道，却不知九公主要怎么算？”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同吗？”独孤意将茶壶举高寻龙点水之后望向对面的人。 “要么合，要么定，却不知九公主更好奇哪一个？” 撇去余水的动作不见半分停滞，她将闻香杯递过去“大祭司觉得我应该好奇哪个？” “我觉得在问姻缘之前九公主应该先看看自己的命格。” 对面的人定定的看过来，眼中的笃定让她有些心惊。“你想说什么？” 大祭司手持闻香杯轻嗅后方道“茶香清冽果然是美人香。”目光流转慢悠悠开口“你的小动作太多，很容易被人捉到把柄。” 独孤意停下动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八公主的禁足很快就会解，陛下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听了谗言，而是他比起你更看重八公主。” “大祭司的话我怎么不明白？” “九公主的兄弟姊妹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早就有人疑心到你身上了。” 她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眼下这条路并不适合你，趁早换了吧。”大祭司幽幽道。 “还请大祭司明示我应该走什么路？” “如今是皇子之争，你又何必牵涉其中呢？”她轻笑道。“你是女子，在此种境况之下无能为力。” “大祭司，司监来了。”门边的侍女敲了两下门，轻声道。 “相请不如偶遇，九公主与我同去如何？” 独孤意迟疑的跟着她出去，只见台阶下站着两人，前头的腰上别一支烟袋，正笑着说自己许久未来颇为失礼。后头一个神色倔强眉目英朗，实在不像这里的人。 “向大祭司请安！” 徐长安克制不住看向前方的眼神，那个满身烟水的女子应该不是刚刚及笄的九公主，她边上的人穿着鹅黄的衣裙看起来还一团孩气，圆脸蛋大眼睛，好像眨一眨眼睛就能闪出星辰。 大祭司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嘴角勾起“向九公主请安。” 依言而行后大祭司才道“当日九公主容情才有你今日，你可要记得这份恩情。” 然而她的眼中却只有茫然迷惑，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有一瞬间的失落，却很快收敛起来，恭恭敬敬的请安。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大祭司请教。”一边说一边有人给她系上披风，长长的拖在脚面上，更加显得她身形娇小。 大祭司微微颔首“长安，你送九公主出去。” 临上车前他低声道“多谢九公主当日仗义执言。” “既入了奉天宫便好生当差，我是每一次我都在，再有下次大祭司也容不得你。” “九公主！”策马而来的人兴高采烈的高声呼喊着她，也就是这附近没有民宅不然恐怕不必明日满帝都都会知道她来了奉天宫。 飞鸾低声道“是许公子。” 他怎么会来？她使了个眼色飞鸾便探出头去“许公子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恒客隆的席很不错，想请九公主赏个脸！”许日清笑道。瞥见旁边是个生面孔诧异道“奉天宫还有男子？” 徐长安面无表情的躬了躬身子径自回去了，白讨了个没趣的许日清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生气仍笑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置办下来的，有许多山珍海味，还请九公主赏脸！” 实在拗不过他的厚脸皮独孤意微微点头马车便跟着他往城中去，可走了不多久在进城的岔路口许日清却引着马车走了另外一个方向。 “今日的席面可不在城中。”又解释道恒客隆在城外也有店铺却是挂了别院的名字，专门款待达官贵人。“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定下的，你就去看看吧！” 都已经走到这里独孤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命车夫跟着他继续走，下车时看着门上沉醉别院的名字只觉得头疼，这名字起得未免也太无趣了。 绕过回廊只见风荷并举，明明已是深秋却丝毫不影响湖面上的景致。“这个时候荷花应该都已经谢了吧？” 许日清神秘一笑“一会儿公主就知道了。” 席面摆在水榭中，临湖的一面用轻薄的鲛纱胡起来，只能看见湖面上的景致却并不透风。 “鲛纱难以保存就连宫中也没有多少，恒客隆竟然用来胡窗户，可真是大手笔！” “九公主请看这是什么？”席面未上，便有下人捧上来花叶，可走近了一看却是染了色的鲛纱，纤薄清丽更胜真花。 独孤意惊讶道“这湖里全都是假花？” “这边是沉醉别院的独到之处，四时景致可以依据人意而随意变换，不论公主想看什么景色都能做到。”许日清笑道。 “我怎么觉得这是场鸿门宴？” 许日清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了好几声之后极速逃开，没等她反应过来却看见李渡从帘后绕出来。“请公主恕罪，约公主来的人是我。” 正文 第017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渡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道“公主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八公主被禁足了。” 独孤意不觉冷笑“你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被问得噎住“能够到陛下面前告状的人还能有谁。” “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我看见九公主了，不久八公主便因为言行不端而被禁足，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和这件事情有关。” 飞鸾从第一句就听不下去，要不是被九公主拦着早就开骂，如今再也忍耐不住，指着他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放肆！八公主是因为行为不端才被罚与九公主有什么干系！再说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诘问我们公主！” 李渡被人这么抢白了一番脸色也有些难看“我以为九公主是个讲道理的人。” “讲道理也要看是和什么人。”她冷然道“你说你不想尚公主，你我之间不过应付罢了，这些我都不恼。可你却为着别的人跑到我面前口口声声说我暗中下黑手，你可想过你已经犯上！”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可若不是九公主又能是谁？”他沉声道“谁不知道八公主一贯与你不和。” “这是可笑！我原以为你是个刚直不阿的直士，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一直守在门边的许日清见里头闹将起来急忙冲进来两头劝和。“这是怎么了竟然吵成这样！” “许公子，看样子今天这桌席面我是吃不上了，改日再聚吧。” “九公主何必刻薄至此！” 飞鸾怒道“大胆李渡竟敢口出狂言！” 许日清也被他的大胆吓了一跳急忙拽他“你疯了！” “八公主纵然得宠也不是她的错，九公主又何必将自己的部分怪罪在她身上？若九公主德才兼备自然也会得陛下青眼！”李渡大声道。 这下可好独孤意简直要被他气笑，却还是转头去问旁边呆若木鸡的人“这就是你今天请我来的目的？” “跟我没关系！”许日清连连摆手竭力摆脱关系“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不知道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说着心里也埋怨起李渡的不知进退，经此一事九公主只怕连他也要怪罪！ 独孤意气得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德才兼备？简直可笑！“是独孤玉让你来的吧？这一次也是哭着说自己委屈吧？她是怎么说我的？说我欺负她？” “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她的反应出乎李渡的预料，怎么会有人明知自己做错了却还是这么理直气壮！“你生母早亡所以格外得陛下怜惜却因此而恃宠生娇，以至于至今一无所长，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不足吗！” 完了完了，今天算是栽他手里了！许日清面如死灰的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李渡，知道自己今天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逃过九公主的责怪了。 “我做了什么？”气急反笑之后她停下脚步，凝视着义愤填膺的人，一步步逼近“我做了什么竟然让你这么生气？你不要忘了你是陛下为我相看的人选，可此时你却为了别人咄咄逼人！” 李渡忽然觉得和她说不清楚，胡乱道“路见不平罢了，有什么冲我来，别迁怒别人。” 独孤意冷笑数声，向许日清道“今天到此为止，希望许公子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自菲薄。” “李参军这双眼睛若用不上可以挖出来喂狗，不必放在眼眶子里面充数！”一把拦住还要追上去的李渡，飞鸾用力的推了一把，恶狠狠道。 及至人去楼空李渡都觉得九公主娇纵任性不可理喻，心中更加觉得愤懑“堂堂公主竟然如此荒谬！” “你可真行！”许日清简直懒得看他，狼狈的爬起来猛灌了几口凉茶。“我要早知道你是来说这些的根本就不会替你搭桥引线！” “我以为许公子是个明理的人。”李渡道。 他简直要被他的想法气得吐血，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就是再鲁莽也该知道深宫之中多有秘事，怎么能对九公主口出狂言！” “即便是九公主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 许日清冷哼一声“你觉得一个宠妃的孩子会被一个孤女欺负？” “即便是孤女既然得陛下爱重自然不同凡响。”李渡梗着脖子说。 既然这么说他可要好好的掰扯掰扯。“你觉得你比苏适如何？比我又如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陛下会将自己爱重的女儿指给你？” 虽说早知道自己一介参军在帝都之中根本算不上什么有头脸的身份，可这么直白的被人点出来也着实让人面上挂不住。 “若不是她还能有谁！” 作为镇康王府的四公子，许日清有幸多次进宫，对于几位公主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曾略有耳闻，别的不说只说兰妃能够固宠多年就不会是个纯善之人。 “八公主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你就是抱上她的大腿到了该翻脸的时候她照样会翻脸，虽然九公主无权无势你这么得罪她也不算明智之举。” 李渡闻言眉头紧锁“她总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当日除了她并没有别人看见。”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帝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的不是她你今天可算把她得罪干净了。”临走时他漠然道“陛下可不是昏君，如果只是小女儿之间闹别扭他根本不会管，更何况要不是你们逾距在先，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李渡眉头紧锁许久没有说话，从湖面上能够看见对面的石桥上许日清追着跑过去的身影。难道是他错怪了？可八公主没理由这么做啊。 屋里有些冷清，早前点好的菜这时候才开始上，李渡摆了摆手“不必上了。” 掌柜的端着手出来恭敬道“若今日不得空请改日再来。” 明明已经走开几步他却忽然折回来“九公主常来吗？” “九公主往常并不出城，只在恒客隆吃一餐就回去。”掌柜的说。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即使明知道他要问什么，可掌柜的却只是说“是。” 许多话堵在嘴边想说又觉得说出来不对，纠结了很久他还是没有问，自然也没有看见身后掌柜的摇头轻叹。 正文 第018章我早就知道 快过年的时候大祭司一反常态的活跃起来，一会儿要祭祀一会儿要占卜，闹得人心惶惶，难道明年会是重大的灾年？ 出现在家宴上的大祭司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陛下皱眉上前“出什么事了？” 大祭司命身后的人将用绣着金线的黑色锦缎盖住的托盘敬献到陛下面前。“今天早晨占卜国运的时候偶然知道了这件事，陛下有必要看一看。” 陛下看过之后不受控制的变了好几次脸色，和大祭司交换了眼色之后微微点头。 “天命有言，皇位落于紫薇，式微。”众人哗然。 独孤意猛然抬头看向对面一脸懵懂的独孤远，他竟然是将来的国君？ “陛下！六皇子年幼恐怕难当大任！”大惊失色的皇后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纷纷回神。 二皇子满饮一杯道“六弟年幼却要担这么重的责任，对他而言未免太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身上所带来的重量让独孤远根本端不稳手中的杯子，他茫然无措的看着其他人，想要站起来又不知道是不是合适，迟疑着看向陛下。 他脸上的犹豫让陛下皱起眉毛。“正好老三伤了就让老六跟着学点东西吧。” “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六哥白捡了个大便宜。”独孤沁喃喃道。 独孤玉生气的瞪了她一眼“又不是册封太子你得意什么！” “我什么时候得意了？怕不是有的人心思落空恼羞成怒吧？”说着还将话头抛给独孤意“九妹，你说呢？” “我不知道。” 满脸嫌弃的白了她一眼，独孤玉哼道“你找个一问三不知的人当你的帮手还不如找个宫女呢！至少人家还听得懂你的话！” 她满心想着能够借此让那两个人反目，谁知就连一贯爱和她吵架的独孤沁都不理她，原本就因为今天的意外而气得头昏的她不管不顾道“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她走在一起，没得失了身份！” 好不容易等到赏灯的时候三三两两凑成一桌摆足了架势要等到最后。 像往常一样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谁知今年却被独孤沁抓了个正着“你怎么躲到这么后头！叫我一通好找！” 远远的那边能够看见独孤玉又坐在当中和几个姐姐说话，不用想又是在奉承别人。 “你和李渡还有联系吗？” 一提起这个名字她就想起来那天挨骂的过程，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没有。” 独孤沁抓了一把花生低头剥得认真，也没在意她的声音，放心道“那就好，许日清说李渡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怕是在关外的时间太长，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说不上几句话就让人头疼。”说着看了看面前空空如也的独孤意，将自己手边的果盘往她那里推了一下。 “是么。” “幸好你没看上他，不然我都懒得理你。”说着她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那边的独孤玉“你瞧见她没有，都这会儿了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体面呢，没看见别人都拿她当猴看！” 见她满脸不解，独孤沁才想起来她最近都没怎么出门。“还不是罗刹女的事情。” 原来前两天陛下和皇后娘娘因为罗刹女的安置起了争执，当晚罗刹女便在服侍的时候向陛下进谗言，说什么皇后娘娘的心大了，想要将皇储之位留给建章太子妃，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到别人头上。 “小小罗刹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独孤意咋舌道。妄议朝政而且非议皇后，她们难道是不想活了？ 认同的点了点头，独孤沁接着说“当天就被关进慎戒司了，听说第二天天还没亮人就没了。”说着她意味深长道“不过一天的功夫兰妃就被禁足了，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独孤意跟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言笑晏晏的人，别的不说单她这份心性就不是一般人。“没想到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不知道的还有呢。”说得兴起，独孤沁很快就把熹妃的交代抛诸脑后拉着她说“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她为什么被禁足，连带着兰妃都被训斥了？” 自然是因为她和李渡的事情。 “是因为她被人发现私下和苏适来往，你是不知道陛下当时都摔杯子了，勤政殿的人吓得魂都快飞了，要不是还念着旧情不想叫她们母女没脸，陛下早就连苏适也叫进宫了。” 她正想附和忽然道“把苏适也叫进宫？还叫了谁？” “李渡和许日清都去了。”她诧异的看着旁边的人脸色古怪，推了她一下“走什么神呢！这才什么时辰你就发呆！” 独孤意晃了晃脑袋思索了很久才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不要生气。” 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根本腾不出空只能点了点头猛灌了一口“你说吧。” “我之前看见过八姐和许日清在一起，可是离得太远没听清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独孤沁的脸色，然而她却平静的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我知道。” 这回换独孤意惊讶“你知道？” “你是在御苑里看见的吧？”见她点头独孤沁才接着说“我宫里的人也看见了，我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你不用管，早晚我还要收拾她！” “你不生气吗？”平时即便只是一支簪子一匹布都恨不得把对方撕烂，怎么现在勾搭上许日清却这么平静？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专门和我作对，直到那天出宫我看见她还和李渡搂搂抱抱，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从根里就烂透了！” 独孤意惊讶的看着她“你看见她和李渡在一起？” 她急忙捂住嘴补救道“我不是和你走散了吗，许日清带人去找你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的，再说了你不是也没看上李渡吗！” 心事重重的看向对面，独孤意的胸口立着好大的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简直让人喘不上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不是根本看不上李渡吗？” “看不上又不是不能用，有其母必有其女，兰妃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教出来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独孤沁啐道。 所有的公主之中只有两位从来没有在皇后娘娘宫中受过教诲，其中一个就是八公主独孤玉。 “小九，你可别自己过了几年就忘了当年皇后娘娘是怎么教导我们要守规矩的。” 正文 第019章不喜张扬 ， 腊月二十七，天气晴朗，这是分院别居的第三个年头。 一大早飞鸾就忙着张罗人打扫卫生，边上几个屋子忙忙碌碌很有几分过年的氛围。 独孤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屋里每天都有人打扫又能脏到哪里？” “公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年根底下就是要好好打扫，只有气象一新才是过年的样子，这样上天才会保证来年诸事顺遂！” 在窗下铺陈纸笔，还未落笔便看见远远有人走来。 独孤沁殿中的掌事大宫女带着一盆花笑道“我们公主说九公主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叫我送一盆腊梅来添一添颜色，您看是放在哪里好？” 腊梅还未开放，枝干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花骨朵，不难想见开花时会是怎样的浓艳。 “多谢你们公主还惦记着我，就放在那边桌上吧。” “你们公主的行囊都收拾好了吗？”独孤意随口问道。 领事宫女笑道“东西早几天就收拾好了，只是我们公主最近肠胃不适，熹妃娘娘已经不许她出门了。” “七姐总爱吃些生冷的东西时常闹肠胃，眼下天冷了更容易不舒服。”说着命飞鸾去取早前准备好的东西“前几天做了几副暖套，你给七姐带回去吧。” “公主，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啊？”见领事宫女走远后飞鸾撅着嘴道。 “你又不是没去过应城别宫，怎么还闹小脾气？”独孤意奇怪道。 飞鸾一面命外头的人仔细收拾东西，一面掉头回来说“从前都是跟着皇后娘娘去的，自从搬出来之后我们就再也没去过了。” “除夕的衣裳准备好了吗？” “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飞鸾笑着拉她去看架子上的衣服。 雨过天青色的衣裙上绣着随风摇曳的紫藤，边上还有几尾银红的金鱼穿行其间，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紫藤的边上有淡淡的晕染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雨后浸染，十分雅致。 “这衣服很别致。” “那当然了，这可是尚衣司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做好的！”飞鸾得意道。“公主穿这一身一定能够让人眼前一亮！” “会不会太张扬了？”她微微蹙眉，小心翼翼的抚过紫藤花瓣，掺杂了银线的花瓣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翎光。 飞鸾笑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今年尚衣司给八公主准备得是银红色的裙子，绝不会和您撞上的！” 她这才放心，微微点头“首饰呢？” “尚饰司刚刚送来的首饰，和这个搭起来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盒中的首饰恰如其分的将紫藤融了进去，即便只是放在盒子里都让人觉得光彩异常。 除夕这天的重头戏明面上是清晨的祭祀，其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晚上的宴会，这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比拼，所有人都卯足了劲要一争高下。 往年她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可今年却不能，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若自己不上心不知道会被随便指给什么人。 从祭宫出来之后大家都欢欣雀跃的急着回宫换衣裳，预备着晚上的一枝独秀。 独孤玉从后头挤过来，将独孤意撞了个结实。“九妹怎么走得这么慢？别是今年又要穿旧衣裳吧？” “才刚被放出来就别这么嚣张了，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告状。”独孤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在宫宴上出风头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明知道今天要来祭宫你还敢戴这种首饰！” “关你什么事！”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立刻将头上赤金的珠花摘了下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你做这些事情熹妃知道吗！” 独孤沁白了她一眼“我可不像你欺软怕硬，小九又没得罪你，你干什么整天找她麻烦！有本事你找四姐五姐去，别成天在这里惹人烦！” 恨恨的瞪了一眼两人，独孤玉冷哼道“都说人靠衣装，你也是公主老是穿得那么寒酸真是让人觉得丢脸！” 没等独孤意反应另外两人便瞪着对方愤愤离去。飞鸾道“八公主怎么这样啊！老是来找麻烦！” 急忙制止她的抱怨后，独孤意说“先回去吧。” 歇了午觉起来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连带着架子上的衣服都有些刺眼。“要不然还是别穿了吧。” “公主！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为什么不穿！而且又不会撞！” 好说歹说之后她看着镜子里装扮齐整的自己，微微歪着脑袋，确实和平时的她不一样。 祈年殿中人已经不少，所过之处皆是赞美。她有些不习惯只腼腆一笑，径自往公主的位置去。 独孤沁今日到得早，已经喝了半杯茶水，听得身边的人提醒方转头去看来人，眼前一亮道“你今天的衣裳倒很别致。” “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呢。”她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花瓣“总觉得有些张扬。” “我觉得很好，总不能事事都让她占了风头，也该你张扬一次了！” 两人正说话忽然听见前头起了骚动，循声而望却见是独孤玉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到来。 当她看清独孤玉身上的衣服时却一下子白了脸，独孤玉身上的衣服和她这一件大同小异，只是料子用的是银白色，外头又罩了轻纱，影影绰绰更显得曼妙。 独孤沁用力的拧着眉毛看了看身边的人又去看远处的独孤玉。不是一点点像，简直就是大同小异，只不过独孤玉身上的那件看起来更加典雅华贵。 “九妹今天穿得真好看！”独孤玉笑道。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让她看起来灵动逼人。 艰难的扯动嘴角，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身边的窃窃私语，她勉强道“八姐的衣服更好看。” “这衣裳是尚衣司的人送来的，我还觉得太扎眼了，像九妹这样低调一点更好，不然又要有人说我张扬了。”说着掩嘴笑道。 远看就够耀眼的衣服如今就站在边上更加显得独孤意身上的衣服小家子气，站在容光焕发的独孤玉面前她只觉得自己灰扑扑的，十分难堪。 “尚衣司的人当差可真是不仔细，明知道你不喜欢还送这种东西来，真是该罚。”独孤沁冷笑道“不喜欢就脱了吧，省得自己穿着难受。” 独孤玉笑道“这里离我的宫殿太远来不及换，只好暂时先这么穿了。” 正文 第020章无人可依 一把拉住急欲离开的独孤意，挡在她身前冷笑道“怎么你现在也喜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了？” “我做什么了？穿得好看也是我的错？”独孤玉满脸无辜的看着两人，微微偏着脑袋看向周围的人“要是大家都觉得我不能穿，那我就去换下来。” 边上围观的人都不说话，独孤意心里一沉“七姐你放开我吧。”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独孤媚抱着双手道“吵什么吵！陛下就快来了还不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狼狈跑开的独孤意一不留神撞在宫女身上，酒水撒了满身，脸上火烧一样愈发觉得待不下去。 身后的独孤沁只是生气，冷冷的看着她慌张得背影觉得她还是一样的胆小怕事。 四公主公主独孤愿撞了撞五公主独孤媚的手臂“八妹一贯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今天还去拦？”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德性！”独孤媚厌恶道“兰妃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她，真是丢脸！” “对了，建章太子妃的事情你听说了吗？”独孤愿小声道。 这哪里会不知道，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宫里的太医想尽了法子都没有办法让太子妃好转，现在已经起不了身了。” 跟着跑出来的飞鸾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嗫嚅道“尚衣司的人说只做了一件的。” “算了，赶紧换上带来的衣服吧，陛下就快要来了。”她低声道。 早该知道的，这种事情从来也轮不到她。 叹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明显得让人心里一酸。她看着镜子里淡绿色裙子的自己，裙上的山茶颜色雪白，平心而论绣工已经很精细，只是和刚才那一件比起来差得太远，更遑论和独孤玉身上的那一件相比较。 “公主，都是我不好......” 她轻叹着摇头“不关你的事，这种事情谁能料到。” 刚一进门身后就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刚刚落座就听见陛下带着责备的声音响起“九公主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换了身所以来晚了。”她小声道。 陛下上下打量了几眼，并不觉得有哪里显眼。“以后不必这么费事，不过是家宴罢了。” 独孤玉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藏不住，斜着眼睛看身边的人，小声说“有些人就是穿得再好看也遮不住身上的穷酸气。所以说为什么还要费这个心呢。” “玉儿今天穿得好看！走近来让朕仔细瞧瞧！”陛下笑道。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头不说话，只他父女两个在上面说笑。 对面二皇子冷眼旁观着发生的一切“九妹可真是没脾气。”被人当众羞辱得连衣服都要换下来，竟也不见她翻脸。 “她能有什么脾气。”三皇子随口道“倒是二哥最近好像脾气不小啊。为着二嫂的事情到陛下那里闹了好几次。” 二皇子满饮一杯轻笑道“看样子你最近是好多了，也是你从小就身体好，这种小伤怎么伤得了你，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伤得。” “我哪有二哥英武，要是二哥去了那些贼子一定不敢造次。”三皇子道。 两人冷然一笑别开眼睛不看对方。此时陛下已经说完祝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送礼环节。 “你猜今年九妹的礼会是什么？”二皇子笑道。 三皇子按捺住不耐烦“不是荷包就是扇坠，再不然就是护膝。” 先前住在皇后宫中的时候一应都是皇后置办，所有人都是一色的金如意，她搬出来的这三年只送了这三样，和其他兄弟姐妹们比起来着实有些寒酸。 “二哥过年好。” 二皇子见她打扮得素净，笑道“你也太没脾气了，要是换作媚儿早就把她的裙子撕了，哪会让着她！” 独孤意小声道“我穿的确实没有她的好看。” “让我看看你今年准备得是什么？”二皇子笑着探头去看托盘里的东西，今年是扇面。 “画还不错，只是字还要练。”三皇子看了两眼道。 “三哥教训得是。”她低头道。 轮到独孤敬的时候他送了一对小巧的耳坠。“你虽然没有耳孔却也不能少了这份礼。” 原本行笈礼的时候就应该全了头面的礼，可偏偏她的耳朵只要一打洞就生脓，试了几次都是一样，后来便没人再提。以至于行礼的时候全副头面的礼也不全。 “多谢四哥。”她感动道。 三皇子多看了一眼独孤敬“你倒是心细。” “他们两个一贯说得来。”二皇子笑道“九妹你什么时候也出宫转转，成天闷在宫里可是要把人闷坏的！” 屋里闹哄哄的她听得不真切，乖巧点头“知道了。” 晚些时候陛下要赐福，所有人都围在陛下身边，可陛下只写了一个交给独孤玉之后便命她接着写。 四下一时哗然，这可是要赐给大臣们的字，怎么能这么儿戏！ “陛下，八公主的字固然好，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好将自己的字送到大臣家中吧？”皇后道。 陛下摆摆手“皇后不必如此迂腐，不过一副字而已！也该让他们看看朕的儿女们个个都是有才的！” 二皇子看着站在陛下身边一张接着一张写字的人低声道“八妹这待遇可真是不一般，以往可只有太子能够在这个时候赐字。”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三皇子冷笑道“你现在不担心老六反而担心八妹？” “别的不说就这种和陛下亲近的机会咱们谁都没有八妹多。再说了大祭司说的是年纪小的，八妹的年纪怎么不比老六小？”二皇子道。 三皇子道“金华殿中才是年纪最小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开口，恰巧那边也已经进行到尾声，陛下多饮了几杯，给其他人赐字的时候手上便没了准头，写成什么样子的都有。 轮到独孤意的时候字写得几乎都要飞出纸去，她低头看了很久直到独孤沁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七姐。”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独孤沁皱眉道。探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字“行了回去裱起来就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喝过屠苏酒，所有人都去了生母旁边，只有独孤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位置上闷头吃炒货。 正文 第021章做好自己的本分 “九公主别看了，仔细伤了眼睛。”飞鸾进来吹灯的时候发现独孤意还在看书，嘴里说着劝阻的话，手上却将油灯拨亮。 “明天太傅就要考校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独孤意眉头紧锁，只觉得书上的字根本不往脑子里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凡把平时玩闹的功夫分出来一半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发愁。 “公主要是明日一早带着乌青过去只怕又要被七公主笑话了。”飞鸾说。 独孤意趴在桌上只觉得头疼，呢喃道“要是太子哥哥明天就回来该多好。” “公主说什么胡话呢，太子殿下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来，不管怎么说都是赶不上的，您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好好的和太傅认错吧，这次可没有太子殿下帮您说情了。” “你说太子哥哥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什么？” 飞鸾失笑道“太子殿下是去劳军的，想来没有什么可以带的吧？况且都是边远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殿下能够看得入眼的东西。”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独孤意将明日要考校的书压在枕头底下才惴惴不安的睡去。 倦勤斋中坐了七八个年纪各异的少年，好整以暇的看着垂头丧气的独孤意，当中一人笑道“小九这是又挨骂了？” “四哥！你也笑我！”独孤意气闷道。 四皇子独孤敬两手一摊“不是我成心要笑话你，是你成天背不出书来，没法不笑！” 旁边的七公主独孤沁面露嘲讽“太子还没回来，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不能躲过去！” 独孤意还深陷在被太傅教训的忧愁之中，完全没有把独孤沁的挑衅放在心上。太傅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去勤政殿的路上了，完了完了！一会儿该怎么混过去？ “你也别怕，陛下总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顶多就是和以前一样罚你抄书罢了。”独孤敬一边说一边走近，压低声音说“她喜欢的贡缎被老八抢了心气不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八姐最近厉害啊！”能从独孤沁手里抢到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成的事情。 独孤敬勾着她的肩膀往她的位置去回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独孤沁小声说“最近兰妃的枕头风吹得厉害，我看熹妃这阵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是为了上个月瑛贵人的事情吗？”记得上个月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瑛贵人被人举报和宫外私相授受，证据确凿，已经被杖毙了。独孤意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独孤沁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新仇旧恨呗，只不过是赶巧了。”独孤敬耸了耸肩膀，十分同情的拍着她的肩膀“过了年我也要出宫了，到时候只剩下你和她们，你多保重！” 过了年他就二十了，行过冠礼就要搬出去住，到时候宫里少了他会少了很多乐趣的。独孤意十分惆怅，今后的日子不止要背书还要成天看七姐和八姐明争暗斗，真是前途一片黑暗。 “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吧？”她依稀听人说过是个十分有名的才女，也不知怎么就被指给了他。 独孤敬神秘兮兮的凑近“是御史丞家的二小姐，听说生得十分貌美！” “别是外头瞎传的吧，人家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的人怎么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独孤意白了他一眼“四哥，我可听说御史丞脾气不好，你娶他家的女儿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切！御史丞又怎么样，就算是天下言官之首也不过六品，我会怕他？”说着挺起胸膛，拍着胸脯说“我可是堂堂四皇子！他沈家的女儿嫁给我就要听我的，我还从没有听说过泰山插手女婿的家事，这不是笑话吗！” 独孤意拍着他的肩膀说“可御史丞能弹劾皇子的，你还是小心点好。再说了，你就不怕那个二小姐和她爹一样脾气不好？” “不好就不好呗，长得好看就行。”独孤敬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趁人不备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囊。 “你什么时候得空替我去看看婉妃吧，我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塞到手里的香囊有点硬，感觉像是里头塞了什么纸条。独孤意心领神会的将东西收好，叹了口气“你但凡争气点就不会一个月只能见一次了。” 独孤敬笑了笑“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适合太拼。” “那下个月我行笈礼的时候你总要来吧？”独孤意问。 “你可是我最小的妹妹，我当然是要来的。”他笑着揉乱她的头发。“一眨眼你都十三了，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脸色惨白的太监狂奔着冲过来，一个刹不住脚直接跪倒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浑身发抖，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怎么回事！”独孤敬沉着脸站到几个妹妹身前，端着兄长的架子，嘴角紧绷。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殁了！”那太监说完便哭了出来，跪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一时之间屋里的人全都没了分寸，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独孤沁冲上前指着来报信的太监“胡说八道！太子明明还在路上，怎么就殁了！假传太子消息你不要命了！” 太监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此事千真万确！公主若不信只要到东宫一看便知。” 拦住立刻就要往东宫跑的独孤意，此时这里最年长的四皇子沉声道“我去东宫打听消息，你们都回各自的宫里，这个关头别惹事。” 蠢蠢欲动的独孤沁听了竟安分下来，说“四哥，你若得了消息记得打发人来告诉我们，别到时候有什么消息只有九妹一个人知道。” “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独孤敬眉头紧锁，一贯的吊儿郎当也不见了，按住独孤意的肩膀嘱咐“什么也别想，说不定只是下头的人小题大做，太子兴许没事。” 独孤沁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眼光扫过兄妹情深的两人。“四哥可别光顾着哄她，到时候比二哥和三哥去的都晚，不光说不过去，只怕连点渣子都捞不着。” “你就这么希望太子哥哥出事吗！”独孤意气得想要冲上去抓烂她的嘴，谁知却被一旁的独孤敬拦住，他面色凝重的看着要走不走的独孤沁“太子始终是太子。” 正文 第022章这个人我要了 少年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手中捧着寸长的盒子。“大祭司命我来给九公主送贺礼。” “你叫什么？” “徐长安。” 盒中是一支火蔷薇发簪，重重叠叠的花瓣完全没有金子的沉重，反而因为纤薄而添了几分真实。“这簪子是单我有还是别的公主都有？” “不知。” 飞鸾道“大胆！在公主面前竟敢这样无礼！” “公主，时候到了。” 走到门边时她看着已经跪转过来的人道“大祭司没让你传什么话吗？” 徐长安恭敬的俯下身子叩在地上“大祭司请九公主得空去一趟奉天宫。” 柳家满堂结彩，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笑，才过二刻便听见人来报“九公主到了！” 急忙将她奉至上座，一番忙乱之后才有人道“九公主今年看着愈发的瘦了。” “舅母说笑了，我可比前段时间要圆润了不少呢。”微微点头，便有飞鸾将准备好的金瓜子分给小孩子们。 “大姐近来可好？听说婚事已经定了？” 柳夫人笑道“预备着开春之后把婚事办了我也算能了一桩心事。” 她四下看了看奇怪怎么没有柳梦雪的影子。“梦雪出门了吗？” “她正在闹脾气呢，过两天就好了。”柳夫人摆摆手，命人摆了果子上来“特意给你准备的，快尝尝。” 柳梦莹坐在一边听着她们议论自己的婚事，面上微红却不好意思打断。 “这样说来那边已经把宅子车马都置办好了？那倒是便宜许多。” “是啊！我们也没想着非要替什么要求，只要门当户对有上进心就好。”这样说着柳夫人的嘴角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独孤意含笑点头“大姐的婚品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起来了，至多三月份就能准备好。”一会儿摸摸耳环一会儿摸摸手镯，小声道。 “若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只管说，有些事情我比你们便宜些。” 一时有人将柳夫人叫走，紧张了许久得柳梦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你今日来了也好，快劝劝母亲吧，她险些让人诓骗了！” “这是怎么说？” “前些日子不知哪里来了个江湖术士，把她骗得团团转，已经扔了不知道多少钱出去！”头疼得用了按了好几下才接着说“我们谁都说不动，还是你去说说吧，不然只怕这个年都不能安生！” 独孤意微微皱眉“怎么会这样？一会儿我找她说一说。”又问柳梦雪为什么不出来，这才知道原来前两天出事了。 “姨母正合姨夫商量和离的事情，一时没有地方住便要回来，早前都好，只是眼看着三十到了，父亲叫她出去住两天。” 柳梦莹叹道“你也知道梦雪一贯和姨母关系好，闹着也要出去，被驳回来之后就不肯出门了。” 柳梦雪的屋子被人锁上，门前还站着两个人，见了独孤意都慌忙行礼，却不敢开门。“九公主就别为难我们了，夫人说谁来也不能开。” “还不赶紧让开！九公主也敢拦不要命了！”飞鸾喝道。 独孤意拦住她的动作“一刻钟我就出来，若是夫人责罚算在我身上。”然后示意她们开门。 水米不进两天后柳梦雪已经没了力气，艰难的偏了偏头去看，眼泪止不住的流。“你终于来了！” 一口米汤之后终于有了几丝人气，她不赞成的看着虚弱的人。“出了什么事需要你这样作贱自己的身子？” “他们太过分了！” “外嫁女不在娘家过年是旧例，为这个伤了身子不值得。” 柳梦雪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我以为你会赞同我！就算嫁人了又怎么样！难道嫁人了就不是这家的人吗？” “大道如此，你又能如何？” “反正我不赞成！真要这样还成什么婚！”柳梦雪道。 “你这样说舅母会很伤心的。”理顺她散落的头发，语重心长道“你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从小的时候姨母就对我们很好，为什么她都不能在自己家里过年呢？”说着更加委屈“你不知道我问爹爹是不是以后我也不能回来，即使和夫君起了争执也不能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沉默了！” “那你想怎么样？从此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沉默许久，负气道“反正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嫁人了！” “先把汤喝了，就是生气也不能不吃东西。” 柳夫人闻讯而来却没有进屋，等在门见她终于开始吃东西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梦雪心性单纯，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舅母慢慢和她说就是了。” “我们家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只是你舅舅他守旧，别说他了，你要是去问问外祖他十有**也是不同意的。”柳夫人为难道“我哪里不想她们回来一家团圆，可外头人多嘴杂，也不是我能防的住的。” 独孤意挽着柳夫人的手往外走“听说舅母最近得了高人指点不如也说给我听听？” “那当然好，你就是你那些表姐妹们有见识！明明是高人，偏她们说人家不可信！”柳夫人高兴道。 湖边无人，她一下接一下往里头扔鱼食，眼睛却望着半空中出神。 “公主！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正想说这是柳家，应该交给柳夫人，谁知正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叫她不由得多想。 “你怎么在这里？” 徐长安身上完全没有被人押解的窘迫，坦然的望着对面的人。“我想见公主。” “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飞鸾怒道，急命人将他拖下去打。 “慢着，你为什么要见我？” 他笑得有些得意“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想和公主说。”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想来。” 飞鸾急道“公主！这人明摆着另有图谋！”余下的话却被她一瞪，立刻咽了下去，转而愤愤的盯着徐长安不放。 独孤意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见他已经换了外头的衣裳便知这并不是一时兴起，至少他还懂得把自己个奉天宫撇开。 拔下头上的簪子捏在手里晃了晃“看清楚了吗？”等他点头之后用力扔进湖中“带上簪子再来说话。” 徐长安神色复杂的看着扬长而去的人，咬咬牙脱去外衣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下水。 “公主，那人下水了。” “告诉大祭司这个人我要了。” 正文 第023章习惯了 没有人知道徐长安在进奉天宫之前经历过什么，他和那些求名的人不太一样，即使不用上早课的时候也总是在大祭司身边打转，不管怎么骂都不肯走远。 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人说他痴心妄想，大祭司早就是跳出凡尘的人了，又怎么可能会被他勾引。 不管别人在背地里怎么说他都坚持着每天早晚到夜阑殿门前请安。 李司监在第三次撞见他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你想做人上人就要找对地方，不然只是白费力气。” “请司监指点！” 静室中大祭司只穿一身单薄的素衣，眉宇之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愁“陛下还是执意要立六皇子为太子吗？” “陛下的心意一贯如此。”李司监双手奉上今年的年奉。 苍白的手指抓握着盒中的棋子，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能让陛下冲动。” 徐长安走上石桥，回头一看才到半山，握紧竹杖继续往前走，循着花丛指引走到一座清旷的古寺前。 门前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力士，打量了半天不说还将他的凭证和身上的东西全都检查了一遍才沉着脸放行。 寂静的禅寺中飘荡着似有若无的丝竹声，他仔细分辩着方向，谁知转过几个回廊之后忽然看见一个迎风台，有人在上面跳舞。 一曲结束他还呆愣在原地，忽然听见一个眼熟的侍女低声道“看傻了不成！还不快过来！” 独孤意一边擦汗一边看着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小。“簪子呢？” 除了簪子他还带来了另外一样东西。一匹就是宫里都少见的疏影纱。 “她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 “大祭司说今后我就是九公主的人，和奉天宫没有关系。” 她倒是会打算盘。“那就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 飞鸾一边帮着梳头一边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大祭司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做这种事情呢！” “紫藤回来了吗？” “已经等在外头了，要现在叫她进来吗？” 紫藤奉上名单“诸位皇子公主都在今天收到了奉天宫送上的侍从和名贵礼物，还指明说希望所有人都带着侍从进出。” “陛下什么也没说。” “大祭司这是什么意思！”飞鸾不满道“又不是独一份，东西也不是最好的！” 独孤意将名单再三看过，轻声道“看来这一次陛下真的要尽快决定了。” 人靠衣装的说法真不是白说的，换了体面的衣裳之后徐长安看起来多了几分气势，若不张嘴显然就是个世家公子。 “见过九公主！” “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你这么肆无忌惮？” 他拱手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全凭一腔热血。” 略一抬手琴声便停下，她才走了一步徐长安便迎上来扶住她的手臂“公主小心。” “你想要什么？” “我想陪在公主身边，效犬马之劳。” 她忽而满是兴味的笑了“你想做我的鹰犬？” “公主需要什么我就是什么。” 不同于这边的氛围，二皇子府中萦绕着疑云“大祭司究竟是什么意思？” “殿下觉得呢？” 二皇子烦躁得抓着头发“我要是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将掉落在地上的杯子捡起来，李司监左右看看挑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二皇子若是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陛下为什么不让您接着参政。” “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胡言乱语！说什么式微！式微个鬼啊！她到底懂不懂式微是什么意思！陛下也是老糊涂了竟然会相信她这种鬼话！” “老六才几岁！毛都没长齐也敢来和我抢！” 李司监摸了摸鼻子“难道二皇子就没想过和大祭司搞好关系？” “搞什么关系！一个好几十岁都没有成亲的老女人心里不知道多少龌龊的念头！凭什么让我低三下四的去讨好她！”二皇子用力的拍着桌子，杯子里的水撒了满桌，实在让人无从下手。 “既然这样，二皇子更该想办法让陛下改了心意，不然到时候一旦旨意颁下来，可就回天乏术了。”李司监摸着胡子道。 二皇子一脚踢翻椅子“还用你说！不赶紧给我想办法整天跑来说风凉话！你干什么吃的！” 脸色变了几变回怼的话硬生生咽下去换了笑脸“殿下说的是，我这不是来了。” 当务之急是要让六皇子焦头烂额，三皇子那边也不能放松，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晚一点恐怕就真是三足鼎立。 回宫路上独孤意的心情都很不错，听见恒客隆出了新菜便叫人停了马车，谁知却撞见了李渡。 自从被许日清点破实情以后他就一直没脸来见她，谁知今日却这么巧，脸上便有些难堪。 “九公主。” “李参军今日约了人吗？” 他以为她应该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可说话却不见她带着不满，平静得让他不敢相信。磕磕绊绊道“.....额......” 她微微一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急忙拉住要离开的人他一下子忘了身份有别，只急切的想要解释。 徐长安捏着他的手把人推开。“大胆！” “公主您没事吧？”飞鸾紧张的捧着她的手臂，生怕她受伤。 门前路人本就不少，即便是贵客专用的入口也不可避免的有了驻足的人。 “先上去再说。” 人一紧张就容易喝水，李渡已经喝了两杯，正要伸手的时候听见九公主身边的侍女道“恒客隆就连茶水都比外面贵好几倍，李参军别是来占便宜的吧！” “咳咳咳！”刚喝下去的水喷了一半出来，剩下的一半吞也不是吐也没地方吐，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他从未见过这样镇静得人，明明上一次见面那么尴尬，她却能够视若无睹，简直让人觉得脸上红辣辣的，羞于抬头。 “上次的事实我不对，一直想找机会向公主赔罪。请公主受我一拜！” 独孤意迅速起身避让“李参军这是什么意思！” “当日是我莽撞了，还请公主恕罪！”李渡正色道。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宫里的情况，懊悔自己怎么会轻信了她人。尤其是许日清的冷嘲热讽刚让他发觉自己究竟做了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吗？”她幽幽的看着李渡，轻叹道“罢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正文 第024章隋嬷嬷 新席面上来的过程中李渡始终如坐针毡。“九公主今日不知是从哪里来？” “从春波寺来，李参军又是怎么会来这里？” 她倒是好脾气，徐长安立于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中猜测她大概脸上带着笑。 李渡干咳几声“我最近休假，正在寻觅落脚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诧异。哪里有人在大年初三找地方住的！ “公主这段时间可好？”没话找话难免尴尬，他十分拘谨的样子落在徐长安眼中难免会让人觉得这不像是个成年男子。 可不论是谁在面对一位公主的时候恐怕都很难平常待之。 独孤意叫来飞鸾吩咐了几句，向李渡道“你是外来的不清楚城中的规矩，我让人替你打听着，有什么要求就和她说。” 席面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一一看过尝过又叫了掌厨的过来问，一餐饭竟吃得两个时辰。 “没想到公主对于厨下的事情也如此熟悉。”他本是有意奉承，谁知却听见她说年年都要沾手，渐渐就熟悉了。不觉诧异道“公主还要下厨？” “年年初一都要去社稷宫参拜，我如今不在皇后娘娘那里住，自然也是要帮忙的。”说得轻巧，可都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有几个会真的碰这些东西？ 他的眉毛渐渐皱紧，以前只以为是姑娘间的小打小闹，可谁又听说过堂堂公主要下厨做饭？一时竟无语凝噎，知道自己错了却没有想到错得这样离谱。 “九公主！”许日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披挂着满身的金银珠宝看起来很有些像刚刚洗劫了什么地方。 “许公子这个时候不在家等着人上门拜年吗？” 许日清往她面前一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才懒得看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呢！反正他们也不是为了我来的，我在不在都一样！” “诶！李兄也在！” 李渡僵硬得扯了扯嘴角。“许公子。” 这样一看她身后还有一个眼生的人，他朝后头一努嘴“这就是奉天宫送你的礼物？” 独孤意点点头“听说你家今年添丁，恭喜了。” “九公主有没有兴趣与我同游？”挤眉弄眼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点头，忙命人去备车。“今天这个地方可不一般，就是宫里恐怕也没有！” 这倒有些意思“不知许公子说的是什么？” 许日清道“吉庆坊来了个戏班子，别的不说，声音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听！更别说那身段，简直让人看了都忘不了！” 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的李渡匪夷所思的看着已经开始讨论一会儿要看什么的两人，以前虽然也听说过帝都风俗与别处不同，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到这种地步！ 男女同游不说，还是去看那种东西！ 徐长安冷眼旁观着他的表情，未免觉得好笑，低声道“李参军好像有什么想说的。” 一头雾水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转头去看冷汗直流的李渡。“你想说什么？” “李兄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许日清恍然大悟道。 端详过他的神色后独孤意一下子明白过来，笑道“李参军今日出门是为了办事的，恐怕不能与我们同行了。” “是啊，真是遗憾。” 一场闹剧终究就这样匆匆落幕，诚如许日清所言，那个戏班子果真很有趣。 飞鸾面色不善的看着和自己一样坐在车前的人。“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急促的语气无一不在显示着她的紧张。徐长安道“你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别的你我说了都不算。” 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被风吹进耳朵，看向车门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咬住下唇，觉得这个人有些令人害怕。 奉天宫的礼物过了明面，也就没有人对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子感到惊讶，然而独孤意对于如何安置这个人却有些犯难。 “偏殿后面有一排倒座房一直闲置着，不如就让他住那里吧？”乳母隋嬷嬷道。 独孤意别无他法，只能这样安排。隋嬷嬷低声道“按理这话妾身并不该说，可公主一日大似一日，终究不好再同外男随意来往。” “是陛下和皇后让我多同外面的人来往。” “陛下可曾让公主和许日清来往？”隋嬷嬷道。 她忽然噎住，低头道“那李渡不是个良配。” “纵然不是良配，也不能这样打人家的脸。”隋嬷嬷的语重心长让她心里一沉，用力抽出才被握住的手。“嬷嬷知道我没有可以仰仗的人，若自己不想一些办法，将来怎么办！” 隋嬷嬷眼眶微红，双手微微颤抖。“公主如此行径就不怕七公主知道了同你反目吗？如今只一个八公主日子都这样艰难，何必再树敌！” “李渡是个直肠子，别人说什么都信，那许日清也一样是个浪荡公子！不值得啊！” 她并不是不知道嬷嬷的意思，可李渡实在太气人了，三言两语就能被别人挑拨，将来要是自己和别人起了纷争他恐怕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许日清是个好人，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当众叫我难堪！” 多说无益，隋嬷嬷只得道“七公主虽有熹妃管束着却不是肯吃亏的人，公主还是换个人吧。” 独孤意道“嬷嬷也觉得我不该替自己打算吗？” “公主当然要为自己打算，可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见语气有所松动，隋嬷嬷道“柳家不是值得倚靠的人，公主只能靠自己。李渡固然不是良配，可是和七公主作对也不是上上策。” “许日清年幼，家里的爵位根本靠不上，他的兄长又都有些才干，将来顶多分些钱财，别的都指望不上。”宫里宫外的情形她都已经打听清楚，此时说来倒也清晰明了。 “公主若觉得这人有趣多些来往也无妨，只是千万不能动了那样的念头。熹妃虽然看不上许家，却也绝对不会让许日清折辱七公主。” 刚刚兴起的念头立刻就被人浇灭，她沮丧得压垮了肩膀“可我能见到的人就这么多，那个苏适更加是个靠不住的！难不成我就只能等着陛下指婚吗！” 隋嬷嬷道“公主已经及笈，便是没有人带着也能出门做客，不愁没有机会。” 正文 第025章柳家赏花宴 ， 隋嬷嬷一番话说进了她的心坎，当务之急是在陛下颁旨之前找到一个人品、家世尚可的人，让他向陛下请婚。 为了这个她将自己历年的积蓄都翻了出来，做足了准备，势必要一举成功。 她的一番忙碌都落在徐长安眼中，自然觉得十分丧气，妇人之见！ 柳家的花园是出了名的品种繁多，每年三甲探花都会来这园子里走一趟。 李渡到的时候园子里的人还不多，一眼就瞧见许日清。 “来的正好，柳家有一株极品，你正好开开眼界！” 这是一株极为罕见的火蔷薇，色泽浓艳逼人，只是摆在那里都将众人的眼球牢牢勾住。 “火蔷薇本就是名贵的花，这样浓烈纯正的大红色可不多见，你觉得如何？” 不同于激动不能自己的许日清，在李渡眼中这不过就是一株有些特别的花。“看起来很不错。” 许日清神秘道“柳家还有更极品的花，是一株暗红色的火蔷薇。整个帝都也只有这一株！” “真没想到柳家竟然还有这样的极品！” “柳家可出了名的美人窟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着男声变得轻佻“听说柳家尚有一位姑娘待字闺中，却不知会花落谁家啊！” 李渡见他神色诡异，急忙将人让到另一边“柳家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他家的姑娘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罢了。”许日清挠头道“外头都说他家的姑娘命好，只长脸蛋不长心眼。” “这又是怎么说？” 许日清道“他家的女孩子就没有到了婆家吃苦的，也从不苛待别人家的女孩子，自然不用长什么心眼，也很得舅姑的欢心。” “这样难道不好吗？”他诧异得摊着手，难不成非要在后宅勾心斗角才算是过日子吗？ “你不懂，这可是帝都，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偏偏他家的姑娘个个都得夫君宠爱，自然叫别人眼红。”说着奇怪道“你家将军娶的就是他家的大小姐，你不知道吗？” 李渡只知道将军要成亲了，姑娘家世不错，谁知这样巧，竟然是和柳家结亲！ “这样说来九公主的生母应该也是个美人吧？” “柳妃确实是个美人，当年也一度很得陛下喜爱。”许日清点点头，将他往边上拉。“可宫里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不缺脑子好的美人，后来柳妃病逝之后就再没人在九公主面前提起柳妃了，你可小心点！” “这是何故？”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连祭祀亡母都是错吗？ 许日清也很无奈“宫里的事情我哪知道那么详细，反正大家都不说，你自己别触霉头就是。” “这么说来九公主在宫中很是艰难啊。”没了生母，母家又是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人家，难怪她总是委曲求全。 “是啊，公主们都是拉帮结伙的，偏她一个人也没个能说话的。不过这半年倒是和七公主能说上两句。”眼睛一抬就看见九公主的身影，匆忙抛下几句话，便拥到前头“九公主！” 独孤意微微点头，徐长安才退到她身后低垂眼眸，就是木头人恐怕也没有他安静。 “许公子怎么来的这样早？” “我听说柳家有一盆极为罕见的暗红色火蔷薇，想请公主给个方便，让我也开开眼界！”许日清笑道。 其实这盆花她也只是听说，还从来没有见过，也说不好究竟该不该应下。“今日的重头戏可不是火蔷薇。” 柳家新得了一枝独秀，费劲心血才养活，正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长一长志气。 许日清只是摇头“不过是独秀罢了，什么时候看都是一样的，唯有那火蔷薇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才有意思呢！” 两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让人满头雾水。火蔷薇是花，独秀也是花吗？ “公主，夫人请您过去，准备开席了。”路上许日清才将独秀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独秀是一种性情十分古怪的花，一个盆里只能栽一枝，要是栽了两枝，便两枝都活不了。 而且一年四季开花不假，却一次只开一朵，从来没有出现过并蒂。 李渡很不解这样奇怪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可看的？许日清笑道“就是这个一枝独秀的意头让人觉得新奇。宫里从来不让种，可最好的花匠都在宫里，所以能够看上一遭也算不容易。” “那火蔷薇呢？” 火蔷薇其实并不是特别名贵的花，最独到之处在于颜色，试图养出其他颜色的人很多，可迄今为止能够真正的种出来的大概就只有柳家了。 “他家的人不善钻营，整日关起门来过日子，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格外通透。” 屋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独孤意觉得有些发闷。 “你猜猜谁来了？”柳梦雪道。 她张望了一会儿“是谁？” “大公主来了！” 淡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至，整个人从内而外的透露出“端庄”这两个字。 柳夫人大步向前迎接。“未知大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公主恕罪！” “夫人客气了，我不过是出城礼佛，偶然听说夫人今日设宴来讨杯水酒解渴。”大公主淡笑道。 诚然这世上有许多人都向往着宫廷生活，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低头的模样，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 正是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百姓们想象中的公主。 “听说大小姐要成亲了？” 独孤意应了一声“听说已经在商量细则了，只是还没有定下日子。” “若定了日子记得打发人告诉我，总要给她添一添妆的。”她柔柔一笑，可这笑意却浮于表面。 “小九，对面的人你认识吗？”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独孤意发现许日清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低声道“高一些的那个是许日清，另外一个是李渡。” 独孤月轻轻点头“你同李渡相处得怎么样？” 她不吱声只叹了口气，独孤月便顺着人群望过去。李渡的身形即使在人群中一样十分显眼，太过高大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李渡的前程不可限量，就是不喜欢也不要失了分寸。” 正文 第026章又是她！ 独孤意对于这个年长自己很多的姐姐从来都是仰慕，羡慕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之前听说大姐病了，不知道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独孤月提醒道“你已经及笈，以后出入宫中要注意自己的举止，别让有心人寻错处。” 因为已经过了初三，路上的人明显比前几天多了很多，马车走得很慢。 “公主吃点橘子解解腻吧。”他的手中是已经分成两半的橘子。 “其他人吃橘子可不会去白筋。” 见她只看了一眼又合上眼睛，徐长安把橘子交给飞鸾。“之前见飞鸾这么剥过橘子。”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他这么善于观察，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当众责罚？ 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上的汁水“公主想替我主持公道吗？” “你怎么说话呢！” 独孤意拈了一瓣橘子，清甜可口没有一丝酸味。“你不妨先说一说。” “我不是普通百姓。”说着微微抬头看她，鼓足勇气道。“我花了银子才进的奉天宫。” “继续。” “被奉天宫的人发现之后她们欺负我，我没忍住打回去了，所以才挨罚。” “奉天宫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这条门路不好搭。而且你哪来的银子？”想进奉天宫的人多如牛毛，要是这样一条路子还不挤破头。 徐长安微微咬住下唇，迟疑道“我出身不好，暗暗攒了点钱。” “你说你出身不好，那你是怎么攒的钱？”独孤意嗤笑道。真当她不识人间疾苦了，手里要是没有个千八百两根本不必做这样的美梦。 “我是从船上下来的。”他的声音很轻，独孤意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却一头雾水。 还是飞鸾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听过的小道消息，缩到独孤意身边，小声道“他说的应该是花船吧。” 他羞愧得低下头，用力抓住衣服。“我是花船上的郎君。” “花船上不是只有花娘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男的？”独孤意并不太信。 “公主，去年年底的时候汾河上来过几艘花船，其中有一艘就是只有男子的。”飞鸾小声道。 独孤意惊讶得看着羞红了脸的飞鸾“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 “这怎么可能！”飞鸾慌张得语无伦次的辩白着自己只是偶然听说过，绝对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可这还是没道理啊。“奉天宫的人又不傻，你就是花了钱也没那么容易进去。” 徐长安小声道“我有个客人是给奉天宫送菜的，他替我找了假身份，跟着今年新进的人一起，并没有人怀疑。” 原来如此，独孤意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向自己示好，要是在那里待得时间太长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你胆子可真大。” “我只有自己，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她终于认真的看向他也因此而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得细节。 他虽然坐得很笔直，可肩膀总是过于用力，显得人很紧绷。 在奉天宫的时候大家穿得都一样，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进宫之后他穿得就不那么得体了，要么是素得像身上有孝一样，要么就是克制不住的花哨。 寻常如许日清这样热爱打扮自己的公子哥对于自己身上的花样都十分注重，鲜少会有人用很明显的和鸟有关的纹样，也只有他才会没个忌讳。 “你要是想博一个好名声就不该把赌注下在我身上。”她刚起身就觉得裙子很重，飞鸾用力拍了好几下都没能让他松手。 徐长安仰着头看她，腰上的珍珠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珍宝。“我认为九公主并不比她们差。” 他跪在自己脚边，抓着裙子的手发抖得可怕，却依然不肯放手。示意飞鸾掰开他发白的手指，独孤意的声音冷得像夜里落下的那场大雪。“那你注定会输。” “九公主！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飞鸾急忙扶着九公主下车，回头讥讽道“你就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也敢说这种话！” 甫一进宫门，就听见有小宫女来报说是七公主等在殿中，脸色很是难看。 她顿时放慢了脚步，难道大姐的动作这么快？ “公主？”飞鸾担忧的看着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满心恼怒的独孤沁已经喝了两杯茶，心里的火却还没有笑，正气得不知能说什么的时候听见宫女来说九公主回来，一时怒气更胜。“让她动作快点！” “七姐这是怎么了？” 巨大的耳光声让殿中服侍的人一下子不敢动作，纷纷垂下眼睛不敢吱声。 “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谁！”这一巴掌打得独孤意踉跄了好几步，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不解恨。 飞鸾用力扶稳九公主，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要不是被独孤意按住手臂她都要冲上去争辩了。 独孤意捂住发烫抽痛的脸颊“我今天去了柳家的赏花宴。大姐、许公子和李参军都在。” “你为什么和许日清来往！” 她脸上没有丝毫为自己不平的表情，接了包着冰块的冰袋按在脸上。“他求我替他担保，带他去看柳家珍宝玛瑙蔷薇。” 独孤沁脸色微变。“我可从来没听说柳家有玛瑙蔷薇！” “他说了我才知道的。七姐知道我对于这些花花草草并不精通，虽然许公子说花在柳家，可我没见过所以不敢答应，他便一直在和我说这件事。” 听到这里独孤沁已经信了八分，又问“明明李渡也在你怎么不理他反而一直和许日清说话？” 独孤意难堪得别过头，飞鸾气道“那个李渡简直是个不长脑子的莽夫！受了别人的挑拨便来指责我们公主！他倒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呢！简直不可理喻！” 英雄救美？独孤沁忽然转过弯来。“独孤玉！” “她到底想干什么！自己看不上就不洗别人看上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跟我来！我们去找陛下！”说着一把拉起独孤意“我就不信了陛下难道明知道她做的这些事都不管！” “七姐，就是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低声道。 独孤沁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也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她忽然没了力气，呆呆的看着还捂着脸的独孤意。 好像那之后皇后就让她搬出来自己住了，独孤沁喉头像是长了毛，干咳数声才低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正文 第027章为我所用 独孤意从来都不是陛下眼中值得格外关注的女儿，她一直都知道，也从未因此而记恨自己早亡的母亲。 柳妃对陛下而言仅仅是一个貌美早亡的女子而已，她生前从未获得封号，就连死后哀荣都无人知晓。 东华门出城五十里是皇陵所在，这里专门用来葬那些有所出的妃嫔，柳妃便在里头占了很不起眼的一个位置。 守陵人撑着伞在前头引路“最近雨水多，许多地方都生了霉，还请九公主见谅。” 路两边的青苔比去年更多，雨雾蒙蒙根本看不清前路，这就是妃陵的待遇，不得宠的人就连死后也一样得不到尊重。 幸好因为独孤意有意打点柳妃的灵宫还算干净只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守陵人见九公主只是扶了一下桌子手就黑了一块，解释道“最近雨水重，很多人都犯了病，还请九公主见谅。” “你忙去吧，我在这里坐一坐就自己回去。” 飞鸾熟练的将角落里还算坚固的椅子搬过来铺了软布扶着九公主坐下，然后指挥着徐长安和她一起把灵宫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说是打扫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用雨水将蒙尘的烛台冲一冲罢了。 三柱清香后独孤意望着牌位愣愣出神，要是母亲还在该多好，亲戚们走动得再频繁终究不是亲生的。 雨水渐收，路面上的水很快就顺着微弱的坡度流入道路两边的水道中，水渍还在却已经没有办法阻挡人们离开的步伐。 这里的一草一木独孤意都熟悉得像自己家，能够指点着各处的灵宫嘱咐飞鸾记得吩咐守陵人去添一添香火。 “九公主在这里好像更轻松。”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在这里我不是九公主，只是独孤意。”是一个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人。 徐长安抖了抖还在滴水的伞，雨水落到地上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独孤意就是九公主。” 他似乎在努力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许有一刻喘息。她没有回头，看见天边浮现出淡淡的彩虹“你看，人们都说雨后初晴见彩虹，却没有几个人关心下雨的时候有多少人受苦，仿佛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过程怎样艰辛都不重要。” 独孤意挺直脊梁一直往前走，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我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再有下一次试探你就不必留下了。” 飞鸾动了动脑袋没有吱声，贴紧九公主微微发抖的身子。“已经让人准备姜汤了，快些回去就好。” 一直到天黑徐长安都没有回来，九公主无所谓的样子让飞鸾觉得有些慌张，皇陵到了夜里是要上锁的，万一里头出了什么事情都要算在公主头上。 “不必管他，回不回都是他自己选的，没人逼他。” 在皇陵的这几天独孤意像个清修的出家人，吃斋念佛，扫洒庭院，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 虽说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飞鸾却非常不安。 徐长安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公主完全不闻不问，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守陵人捧着托盘跪下，大声道“今岁的平安符已经请好，请九公主过目！” 名义上是平安符，其实只是把从奉天宫请来的符咒换了个名字重新送上来罢了。 这个把戏已经玩了好几次，飞鸾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偏九公主还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吩咐飞鸾拿银子。 飞鸾紧紧抓住袋口“公主！这平安符......” “平安符本来就是求一个心安，别大惊小怪。”独孤意声音柔软可飞鸾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还以为她们看出什么了，守陵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收了银子急忙退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探着头去看，只见九公主面带微笑的看着平安符转头就让身边的宫女收起来。 两人小声说了两句，奈何距离太远并没有听清。 外头车子已经套好，行李已经全都搬到后头的车上，门边立着的人赫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徐长安。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也不太干净，灰扑扑的像是奔波了很长时间。 “见过九公主。” 独孤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好了？” “我这条命今后就是九公主的了。”他目光灼灼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想到盯上猎物的狼，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公主将来帮我一把。” “不知你这个忙是个什么样的忙？” 徐长安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 她想了想微微点头“我答应你了。”见他脸上露出喜色，忽然变了脸色“你以为我要这么说吗？徐长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应承你这种事情？” 一口大气差点没上来，飞鸾用力的拍着胸口顺气，这也太吓人了吧！她还以为公主要答应呢！ “我的要求却是很冒昧，不过请公主相信我不会要求公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独孤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头车上还有位置，先歇着吧。”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可她并没有把自己赶走，这就足够让徐长安松一口气。 飞鸾欲言又止半天才小心道“那个徐长安看着就是没安好心的，公主为什么要留他？” “有的时候把野心写在脸上的人未必不能用。”她若有所思道。 “可是奴婢担心他会给公主惹麻烦。” 她轻声道“他既然能够想尽办法的来到我身边，所谋求的东西一定不简单，与其让他被别人招揽走，还不如为我所用。” 飞鸾小声道“这个人不像好人！” “那就让他假装自己是个好人。”独孤意一字一顿道。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像他这样机关算尽的人扮演起纯真良善的人应该也会很得心应手。 不管飞鸾的小脑袋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担忧徐长安都跟着马车重新回到了帝都。 马车摇摇晃晃的从东华门进宫，还没有下车就听见远处惊慌的动静，大得只在宫门口都能听见。 过重华宫不远就是金华殿的大门，惊慌失措的宫人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更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这算怎么回事啊！” 打听消息回来的宫人也白了脸，颤抖着嗓音“启禀公主！太子妃见红了！” 独孤意瞬间紧张起来，太子妃还远远不到产子的时候怎么会见红！“禀报陛下！请太医！还愣着干什么！” 正文 第028章一百九十八天 除了惊慌失措的宫女们来回奔走的脚步声，金华殿中完全听不见太子妃的声音。 独孤意几次想要进去看却都被她们以不详为由推了出来，只好紧张的等待着消息。 没过多久皇后就来了，头发纹丝不乱，发髻上的步摇有节奏的晃动着，脚步沉稳。“太子妃情况如何？” 听见太医说人不太好之后沉吟片刻“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孩子。” 太医用力的搓着手“孩子还太小，要是母体受损恐怕也很难办。” “那就想办法！” 直到这时皇后才看见慌张得独孤意，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完才想起来这里离东华门近，大概是从宫外回来。 皇后身边的侍女小声道“前几天是柳妃的冥诞。” “皇后娘娘，太子妃不会有事吧？” “别想这么多，太医会想办法的。行了，你远行才到就不要再这里等着了，有消息我会让人告诉你的。”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皇后就急着把她打发走。 “等等，这是奉天宫送的人吗？”皇后忽然叫住已经转身的独孤意。 她微微点头，示意徐长安上前行礼。 “看着模样还算周正。是周全人吗？”独孤意一听就不好意思，别人也不敢说话，还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低声道“听说奉天宫送的全都是周全人，还有别的公主也得了男子。” “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也要有数。”皇后皱着眉毛提点了一句便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侍女道“兰妃娘家的兄弟刚才去勤政殿了，像是为了议亲去的。” “是谁？” “八公主的表兄，今年才刚二十，领的从五品文散官。” “熹妃呢？” “熹妃那边还没有动静，不过也已经相看一阵子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名单就会送到熹妃手上。”侍女道。 皇后扶着侍女的手坐下“送一盆石榴给婉妃。” 足忙到半夜太子妃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太医擦着脸上的汗斟酌道“太子妃忧思过度如今又见了红，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只能卧床静养，否则孩子可能保不住。” “每天留两个太医在金华殿，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提头来见。”皇后没有进门，端着手道。 惴惴不安了一夜打发了人去问才终于知道太子妃没事，可独孤意还是很后怕，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太子哥哥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皇后一边梳妆一边听着她的话，神色如常却悄悄的握紧了簪子。“太子妃现在身子不好，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倒好还要去照顾她。” “我没什么能做的，只想看着太子哥哥的孩子平安出事，他如果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希望孩子好好的吧。” 冰凉的地面让膝盖不堪重负，她暗暗咬牙，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 “你要知道金华殿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皇后轻声道。“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去吧。” 金华殿早已收拾干净只有人们的表情还残留着对昨天的惊吓，来引路的宫女眼眶微红时不时就用袖子擦一擦眼角。“也只有公主这时候还愿意来看太子妃了。” 虽说不必至于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可门庭冷落总是难以避免，往日那些亲热的女眷们早就没了踪影，进得来的不想看，想看的进不来。 房里燃着静气凝神的白檀香，加上安魂香的味道让人闻了就昏昏欲睡。 太子妃仰卧在床上，就是一条被人扔在岸上的死鱼大概也比她更有精神。 “嫂嫂！” 引路的宫女见状一个忍不住哭出来“太子妃！您看这是谁，是九公主来看您了！” 一连叫了几次她都没有反应，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死了，要不是胸膛微微的动着独孤意都要以为她是个活死人。 “大嫂，我是如意，你还认得我吗？”说着只觉得悲从中来，急忙把头转到另一边捂着脸哭。 一直静悄悄的太子妃却像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张嘴之后却只有嘶哑的声音。 宫女急忙给她喂水，喝了半杯之后她才终于润了嗓子，可声音还是很沙哑。“如意？你怎么来了？” 两人再说不出一句场面话，只抱头痛哭，安静了很长时间的金华殿终于出了这半年多以来的第一次悲戚。 门外的宫女面面相觑左右为难的看着对方，宫中不许见悲声，就是当日太子发丧也只许哭了个把时辰。 守着药炉的太医低低的叹了好几声“就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大嫂，这些日子辛苦了你。” 太子妃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软弱，否则就是堕了太子的名头，每一个来看她的人也是这么说。 劝她为了太子，为了孩子，为了天下保重，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会不会觉得累，会不会支撑不住。 她伏在独孤意的肩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过了很久才在侍女的劝解下渐渐停了哭声。“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见了红，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独孤意焦急道“太子哥哥已经不在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也出事！” “你还是没出阁的女孩子，怎么能在这里！”太子妃急道，说着手上一个劲的推，可她本就虚弱又哪里来的力气。 独孤意悲痛道“我要是不来你不就一个人了吗！” 自从发现有身孕之后两个孩子都已经送到皇后宫中，太子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们，一叠声的问“她们都还好吗？” “皇后对她们很好，特许她们住在正殿暖阁，日日有人看护，你不用太担心。” 太子妃低声道“如果我肚子里是个女孩怎么办？”人人都盼着里头是个儿子，可她却不敢赌。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和太子哥哥的孩子，只要你们过得好，太子哥哥在天有灵也会宽慰的。”独孤意劝道。 侍女不太高兴得听着她的话，心里很不满，人人都说太子妃一定会生下遗腹子，怎么这个九公主却这样说！ “如今你来了我总算安心了。”太子妃拉着独孤意的手道，两人的眼中都盈着泪水，活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自太子死后第一百九十八天太子妃终于没有在夜里惊叫着醒来，非常罕见的睡了完整的一夜。 正文 第029章劳军的真相 ， 金华殿的名字得自院中那棵高大银杏，每年银杏叶铺满地面的时候就像是一地金光，只可惜这座院落实在太过偏僻，从很久以前就被当做冷宫无人问津。 太子妃难得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暖炉笑眯眯的看着忙前忙后的九公主。“快歇一歇吧，你都忙了几天了，哪有那么多要忙得事情？” 这个小姑子一贯和自己关系好，比别人更加懂得体贴人，太子还在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你这里虽然什么都不缺，却摆得不是地方，我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让它胡乱摆下去的道理。” 说着独孤意却笑道“以后我也要在我的院子里种一棵银杏，到了秋天也不必扫走在上头才叫好看呢！” “你大哥也很喜欢银杏，每年都要到九华寺赏景。”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是一愣，飞快的挪开眼睛看向别处。 独孤意斟酌道“大嫂别难过，都会好的。” 她鼻头一酸，强忍悲痛低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煮了一早上的红豆汤浓香四溢，只吃了一口太子妃便红了眼睛。 “怎么了？” “他出去不久就让人送了一包红豆回来，说是宫里的也不比产地的更新鲜好吃。” 红豆汤吃在嘴里饱满绵软，只消轻轻一抿便能化开。“大嫂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劳军？” 太子妃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是陛下的旨意，我也不知道详情。” “大嫂，你真的不肯告诉我吗？”她轻轻搅动碗里的红豆“宫里宫外都传疯了，可我不想听他们说，我想听你说。” “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问呢。” “我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然怎么对得起太子哥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子妃轻叹一声。“当时南越闹得厉害，幸亏韩将军领兵有方不然只怕就是到现在战事也停不下来。” 独孤意不禁联想起三殿下劳军劳得受了重伤，便觉得那地方必定有些古怪。“南越不是已经降伏了吗？为什么三哥去了却也受了伤？” “外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韩将军年少有为，是个不让其父的将门虎子。” 说来也巧，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韩将军。 少年将军大概就是这样，看着才刚弱冠，脸上总是带着笑，可他只是斜斜的看你一眼，你就觉得害怕。 韩将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问“你就是九公主？” 听这话怎么像是知道她的样子？“你知道我？” 他笑得神秘，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看起来年纪不大。” 独孤意迟疑着点头“刚及笈，还不足十四岁。” 年轻的男人双手抱胸，眼神非常不礼貌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得的目光，很快便离开。 这种态度没问题才怪！满腹心事的独孤意紧锁愁眉的样子被太子妃看见笑问“今天不是在承安殿设宴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嫂，你实话告诉我，太子哥哥会去劳军是不是和我有关系？”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奇怪，陛下几乎从来没有让太子离开过帝都，没道理会派他去那种刚刚结束战争的地方。 太子妃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保持，迅速别开眼神“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今天碰见韩将军了，他来帝都述职，陛下让他进宫赴宴。他看见我一直在笑。” 一句一句听得太子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听见那人一直在笑之后顿时冷了脸色“你以后绕着他走，别见这人！” 这种反应，这样的说辞，其中必定有鬼。“大嫂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不肯告诉我呢？” “若是太子还在，他也不会说的。”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以无心怎么算得过有心？” 纠结许久太子妃一把拉住她，不许宫女跟着，两人进了内室便把门锁上。 看样子是要说了，然而还没等独孤意反应过来就见太子妃咬着下唇道“你听了可不要太伤心。” “韩将军少年有成，金银珠宝也不知赏赐了多少，这一次平乱有功陛下便许他自己请赏。他说他家几代单传又是为国尽忠的将士，请陛下赐婚。” 说到这里悄悄的看了一眼已经呆住的独孤意，继续道“韩家世代军功，身上也是有些爵位的，按理说就是尚公主也没什么。” “可偏偏他家不是个好去处。他如今确实还没有成婚，可这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八个未婚妻了！但凡略有些爱惜自己女儿的都不肯和他家结亲，他是在那边找不到有头脸的人家了才会拿军功求陛下赐婚的。” 独孤意扶着桌子坐下不知心里百转千回究竟是什么滋味，那时候正当婚龄的明明是七公主和八公主，可陛下却偏偏挑了当时还未及笈的她。 一直都知道他偏心，可她却没有想到会偏心到这种地步，难怪大嫂会不肯说。 “太子哥哥是因为我才去劳军的吗？” 察觉到她声音中的颤抖，太子妃已经不忍接着说下去，可她的眼神中满是渴求，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求了陛下好几次才终于让陛下点头，由储君亲自劳军，给足了他面子。谁知在路上就出事了。” 原来真的是因为她太子哥哥才会出事的！愧疚在一瞬间汹涌而来，她紧紧的握住太子妃因为怀孕而有些臃肿的手哭道“我不知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惶恐而颤抖的动作让本就瘦小的她看起来更加可怜，太子妃跟着哭起来。 并不是没有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埋怨过她，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妹妹太子也不会出事，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得宠就要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推上死路吗？ 太子妃心疼得抱住独孤意“这是天命，你也不要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我，太子哥哥就不必去劳军，如果他不去就不会出事，一切就都不会变。” 她声声嘶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地上抱着太子妃的腿脸贴着膝盖哭湿了好大一片。 “如意，你还记得太子为什么要叫你如意吗？”太子妃哽咽道。 “记得。” 他说希望她能够万事如意，平平安安。 正文 第030章如意 ， 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她才在太子妃欲言又止的泪水中醒悟过来，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能做的应该做的绝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你要好好的，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好好的活下去，这个储君之位是太子哥哥的，也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太子妃却没有她那么乐观。“我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谁知道这一个会不会还是呢？” “不管怎么说总有一半的几率。”她用力握住太子妃的手“大嫂，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银杏树郁郁葱葱，被风一吹便是满树沙沙声。独孤意坐在树下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徐长安已经在自己脚边坐下。 “九公主有什么打算？” 她已经想了很久，即使希望渺茫也要这么做。“我要让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成为储君。” 徐长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她却这么直白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妃腹中究竟是男是女还不一定，九公主的赢面并不大。”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办法确定她肚子里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那毕竟是太子哥哥的孩子，我一定要保住。” “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徐长安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即便陛下真的立皇孙为储君，余下这十几年难道每一天都要战战兢兢吗？” 独孤意见他说得有理心里更加杂乱。她不是不知道想要守住皇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可为了太子哥哥她愿意一试。 “而且，九公主就没有想过万一太子妃生下一个女儿该怎么办吗？”徐长安提醒道，毕竟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很难说这一个究竟会不会是儿子。 “如果是儿子我就帮他抢皇位，如果是女儿我就帮她嫁个好人家。” 她的表情很认真，却让徐长安觉得好笑，真是单纯得无可救药。一个不得宠的小公主还想要帮别人，不如想想自己的将来比较靠谱。 “柳家现在空有一个花名，九公主打算如何借他的势？” 柳家不过是有些清名，仿佛大家都客气，可真到那时候恐怕谁也用不上。独孤意沉思许久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可以倚仗的力量，不觉有些丧气“柳家既清且贵没有实权。” 徐长安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借力打力，不知道九公主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借力打力？她忽然想明白什么，点着他的鼻子“说的好！这盘点心赏你了！” 宫中的点心从来都是进给各宫的娘娘公主用的，宫女太监若不得欢心是绝没有机会吃上一口的。 他捧着这盘点心回屋的时候察觉周围的人眼神纷纷的变了，带着几分调笑和鄙夷却没有人出声，暗中指指点点明面上却仍旧是客气的模样。 原来做红人是这种感觉。 二皇子正盘算着自己能比三皇子多几个孩子就听见宫里来人说是宫中的礼到了。 命人一番清点后指着其中一个绣着爬藤的荷包“这是谁送的？” 管家急忙翻了几页道“这是九公主送的。” 爬藤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蜿蜒曲折的样子有那么几分像腾龙。他心里很快起了些猜疑“去打听打听老三的东西长什么样子。” 得知三皇子的荷包只是寻常的祥云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九妹不声不响的就押了宝，可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让宫里的人留意九公主的动向，若有不同即刻来向我禀报。” 太子妃看着已经绣了许多荷包的飞鸾连声道“这算什么要紧的事情，有什么想要的叫绣房的人做就是了，怎么还要你亲自动手？” “绣房的东西总是见风使舵，若不一个个检查过，送出去坏的是公主的名声。下头的人不仔细，奴婢眼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自己来了。”飞鸾笑道。 “你们公主有你在身边也算是省心，不然就这些琐碎的事情不知多么烦人呢。”太子妃道。 自从独孤意搬进来之后太子妃的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好，如今天气好每天还能在外面坐好一会儿，看书赏花下棋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大嫂！你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便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里头有一枚小小的如意。 如意只有巴掌大，是宫中常见的羊脂白玉，尾端绑着红色的丝线，看起来富贵又喜庆。 “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这是太子出发前送的最后一份礼物，贺她生辰。 她将如意塞到太子妃手中，蹲在地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这是太子哥哥送给我的，我想送给他的孩子，希望他能够像太子哥哥希望的那样一辈子都如意。” 太子妃瞬间泪目“你还是自己留着做个念想吧，你身边也没有什么傍身的东西，怎么能都给了我呢。” “七姐和八姐的婚事好像快要定下来了，大概要不了多久我也会被指婚，到时候宫里会给我出嫁妆的，我毕竟是个公主啊，总会有很多可以傍身的东西的！” 她越是笑得满不在乎太子妃越觉得心中苦涩，宫中能够出的东西就只有那么多，将来公主没了都是要收回来的，算什么傍身的东西！ 而且宫中所有的东西都有敕造的印记，根本没有办法拿到外面去换钱。 “你还是自己留着好，这是太子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能再收回来呢！” 独孤意笑着看她，轻轻的抚摸着高耸圆润的肚皮“不是让你收回去，这是我送给你未出世孩子的礼物，你只是代收，等孩子出世了，你可是要还回去的。” “你身边那个少年不是宫里的人吧？”太子妃看向远处正在画画的人。 “是奉天宫送的贺礼，各位皇子公主都有。”独孤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阳光热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 太子妃语重心长道“你是公主，不该和奉天宫的人有过多来往，这是陛下最不喜欢的地方。” “陛下不是最信任奉天宫的人吗？”她惊讶道。 “陛下最信任的不是奉天宫的人，是大祭司。”太子妃沉声道“他们之间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就连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实情。你若是和奉天宫的人走得太近，陛下会不高兴的。” 正文 第031章报恩 天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屠宰场的一天总是这样开始，血水肆无忌惮的在地上流淌，没有人在乎脚底下踩的究竟是什么。 徐长安熟门熟路的在肉林中穿行，紧紧的拉着头上的兜帽双唇紧抿十分紧张。 林家肉铺的门半掩着，门口挂了半扇羊肉，上头遮满了苍蝇。 “林大哥！” 门里一样是浓浓的腥臭味，他捏着鼻子走了几步，除了流水嘀嗒声什么也没有听见。 难道他又出门了？ 吹亮火折子，只见屋里的一切都很凌乱，桌子上布满灰尘，碗筷也散落在桌上。 推开里屋的门里面也是一样的黑，看不见灯的位置，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还是看不清里头有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林大哥不在屋里。 床铺很乱，枕边放着最近新出的春宫图，有几页粘腻得不成样子。 他嫌恶的皱起眉毛左右看看打算回去等消息，可走到门边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也太安静了。 即使林大哥是一个人住，可他还养了狗，怎么会连狗的声音都没有？ 血水依然在地上横冲直撞的流淌着，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饭碗和床铺都已经凉了，为什么这里还会有流动的血水？ 大着胆子往林大哥平时放血水的地方看过去，呼吸一瞬间停住，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用力的咽了好几次口水，火折子掉在地上。 那个和猪肉挂在一起的不是林大哥是谁！ 滴滴答答的血水从他的脚下流出来，和门前别人家的水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就是这里！我刚才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偷偷摸摸的走进来，说不定和林大哥的失踪有关系！” 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他吓了一跳，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窜。 声音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紧张，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门后有一个小小的缝隙，竟然是一个暗门！ 屋后是一条无人的小巷，慌不择路的他急匆匆的向前跑，急欲摆脱身后紧追不舍的罪恶。 破门而入的捕快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逛了一圈之后果然发现了被挂在血房中的林大哥。 “凶手心狠手辣，竟然做下如此惨绝人寰的事！” 将屋里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之后衙卫呈上一见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枚宫制的火折子。 “留人在这里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速传仵作来验尸！” 这事要是和宫里有关系只怕不会是小事。 一路奔逃回来的徐长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慌乱得模样究竟多么的惹人注目，直到他被路上的行人盯着看才急匆匆的躲到背人处平复心情。 林大哥怎么会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惨烈？ 搭在荷包上的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摸了即便又把里头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查了一遍他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 完了！火折子丢了！ 现在该怎么办？回宫等着别人找上门还是先跑？ 九公主会不会相信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他拿不准，犹豫了很久一咬牙，怎么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摒退众人，独孤意听他说了好大一通有用没用的话，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浑身冷汗的人。“如果你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跑？” “如果我不跑这个罪名就一定会落在我身上！” “你跑了才一定会落在你身上。”她定定的看着慌张无措的人，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更多的情绪。 “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徐长安看到希望的眼神还没有来得及维持多一会儿就听见她说“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引人注目的去找一个屠夫。” “林大哥是个蛇头，我还有个弟弟留在花船上，我想托他传个消息。” 独孤意想了想说“哪条船，他叫什么？” “谢香坊，枫溪。枫树的枫，溪水的溪。”他忽然生出许多希冀，殷切的望着他此生见过的最尊贵的人。 “你说的话我会让人去查，但凡有一句假的，你便留不住了。” 一个屠夫死了，即使死得有些蹊跷却并不足矣引起重视，查了几日便静悄悄的过去再没有提起，仿佛死了一只猫儿狗儿。 令独孤意没有想到的是想要追查的人竟然是徐长安。跪在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惶恐，看起来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不禁有些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情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这么查下去就不怕引火上身？” “怕，可我需要知道我弟弟的消息。” 抬手就是一只杯子“你不怕引火上身，就没想过我的安危吗？” 她踩着他伏在地上的手“你是我的人，养而不教便是我的过错，何况是杀人的罪名。”她脚上稍稍用力“还是说你原本就是别人派来害我的？” 徐长安伏低身子“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名声难道就不重要吗？还是在你眼里只有你自己才是重要的！”独孤意气恼的踢了他一脚，见他顺从的歪在一边心里却更加烦闷。 “公主的名声自然很重要，可我没有杀人，当日仓惶确实失策，可林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想替他报仇。” 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更加生气，独孤意冷笑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不管他怎么说九公主都没有再理他，飞鸾一直躲在一边听，见九公主摔袖而去才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你没事吧？” 徐长安活动了几下“没事。” “我都看见公主打你了！” 他将手掌摊开放在飞鸾面前，只见上面微微发红，几乎看不见鞋印。“她不过是在学着别人的样子发脾气，根本没有用力。” 飞鸾皱着眉毛拿出药“你不该这样和公主争执。” “我知道，可是林大哥对我有恩，要不是他我也没机会进奉天宫。” “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飞鸾小心的帮他涂上药，见他却是没有什么难受得神色才叹气道“最近太子妃总是不舒服，你就是想让公主帮你也别挑这个时候。” “太子妃不是已经稳了吗？” “听说是夜里时常惊梦，睡不好身子自然就差了。”飞鸾忧心道“公主都跟着清减了许多，真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正文 第032章赶巧了 ， “九妹可真是好心肠，竟然自请去金华殿陪伴太子妃。”二皇子把玩着手中的玛瑙串，眼神中带着几分调笑。 她小心的低下头“二哥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太子妃一个人在宫里有些孤单。” 二皇子倒也没有追问，用下巴指着不远处的几人“她们的婚事都已经有眉目了，你就不急？” 远处两位公主都在各自生母的陪伴下依偎在陛下身边说话，只看神情就知道在说什么。 独孤意拧着手帕“我年纪小，不着急。”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要早做打算的，拖的时间长了可不是好事。”二皇子笑了笑“帝都之中够资格尚公主的人不多，要是不用心，可不知道会尚到谁家。” 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听说太子妃近来失眠多梦？”二皇子只盯着前方，却轻声道。 “太医说是因为身子沉重所以睡不好。” 袖子宽大遮掩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悄悄递过来的纸包还带着温度。 她惊讶得看着他却不敢说话，被他的眼神警告之后才迅速收好手里的东西。 “这是宫中的秘药，有安神静气的功效，你拿回去放在香炉里只要一夜就能见效。” “这东西真有这么有用？”她皱起眉毛，觉得这个小纸包有些烫手。 二皇子笑道“我还能骗你吗？这可是宫里的药，自然有奇效。” 两人又说了一阵才分开，终于找到机会的飞鸾急忙冲过来。“公主，奴婢听说七公主和八公主的婚事都已经定了！” “这么快就定了？”独孤意惊讶道，这才多久就已经选定了人，恐怕是早有打算吧！ 徐长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九公主可要当心别做了别人的傀儡。” 她一个转身狠狠的踩在他脚上“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飞鸾跟着急道“公主别和他计较，他就是这样说话不走心。” “他恐怕是太爱走心了！”独孤意气愤道。 独孤玉今天穿得和往常一样好看，流苏在耳边轻晃，整个人都有了弱柳扶风的感觉。 “九妹今天怎么还是穿得这么素净？虽说是家宴也不好这么敷衍吧？” “我不会打扮，让八姐见笑了。”说着便要离开，谁知却被独孤玉的人拦住。 正不明所以，便听见她说“最近宫外有些不太平，你听说了吗？” “什么不太平？” “前几天出了一桩命案，把外头的人都吓了好大一跳，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呢，你说吓不吓人？” 独孤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身边的人，然后意识到这是试探。 顺水推舟道“你前几天出宫的时候听说了吗？” 他本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当即道“那日在水粉铺子里买了公主要的东西就回来了，并没有听说什么命案。” 本想着她们一定会隐瞒自己的行踪，谁知却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还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独孤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不知道？” “八姐知道我最近不怎么出门，外头的事情实在是不清楚，不过宫外发生命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什么八姐会这么在意？” 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让独孤玉觉得自己的力气全都打在棉花上，气道“命案不稀奇，只不过这个人死得太难看，你的人又偏偏是那一天出宫的，我还以为你能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呢。” “八姐最近也没出宫吗？”独孤意惊讶道。 被人倒打一耙的感觉实在算不上愉快，独孤玉冷了脸“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八姐说起宫外的事情总是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最近出去了呢。”她嗫嚅道。 独孤玉一向看不惯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冷哼道“你少在这里装可怜！” “八妹，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让二哥我佩服啊！” 背着双手的二皇子适时出现，不知是算好了时机还是真就这么巧。 “二哥是要替她说话吗？” “帝都府把命案的消息压得死死地，你是怎么知道的？”二皇子笑问。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二皇子笑呵呵的摸着身上的玉佩“你不告诉我当然没什么，可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无关人等不许议论。”说着意有所指道“你跑到这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吓唬九妹，万一陛下知道了恐怕也要责罚你。” “你少吓唬我！”说归说独孤玉还是收敛了不少，见两人站在一处冷笑道“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二哥就不怕吗？” “咱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这么骂自己合适吗？”二皇子挑眉道。 独孤玉翻了个白眼“二哥，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也想步别人的后尘吗？” 气氛瞬间就变了，见两人都不说话，她愈发趾高气昂“当年太子也是这样护着她，如今有什么好下场？你可别忘了当年柳妃可是难产死的，她生下来就是个灾星！谁要是靠近她必有灾殃！” 说着还嫌不够，上下打量了一番独孤意今日的穿着“你看她穿得这样素净谁知是不是在为什么人服丧。你等着看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的生下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濒临暴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独孤玉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艰难转身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陛下隐含怒气的脸，然后就是兰妃惊惧交加的面孔。 “陛下？”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储君！兰妃素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陛下的声音十分洪亮，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整个大殿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人人都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 吓破了胆子的独孤玉一个劲的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可陛下已经没有耐心听，直接让人拖走关禁闭，且不许兰妃探视。 “逢年过节的也不知道穿得喜庆点！真是晦气！”收拾完大言不惭的独孤玉，陛下将余怒发泄在还没有起身的独孤意身上，一脚踢翻始终不发一眼的独孤意，觉得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儿十分碍眼。“还不赶紧把衣服换了！” 皇后命人拿来椅子又让人上茶，安抚了陛下的情绪后轻声道“让人给九公主送几匹新料子，她的衣服都旧了。” “便是做了又有什么用。”独孤沁小声道。 偏就让陛下听见，责问道“你说什么！” 气鼓鼓的独孤沁挣脱开熹妃的手，大声道“八妹一直看不惯九妹，但凡九妹穿得好一些就要冷嘲热讽，比着她的衣服做一件更华贵的，硬生生压人家一头！” “便是有好的料子也到不了九妹手里，何况九妹哪有什么家大业大的母妃替她张罗首饰，便是自己份例里的也总要被八妹瓜分不少！” “陛下！明明就是八妹不对，您可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啊！” 正文 第033章保谁？ 按住扶手身子向前俯，锐利的目光盯住正在说话的人“说清楚怎么回事。” “七姐！” 独孤沁深吸一口气道“八妹总是明里暗里抢九妹的东西，小到金银首饰，大到冰例月银就没有她不敢的。而且她为了羞辱九妹还故意接近李渡，借李渡去羞辱九妹！” “陛下！您不能只听别人一面之词就下定论！九公主毕竟是公主，谁敢抢她的东西！”兰妃膝行向前用力的拽着陛下的衣角哀戚道。 美人垂泪从来都格外让人心痛，然而陛下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向皇后“沁儿说的是真的吗？” “八公主确实有些娇纵，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去抢小九的东西，兰妃也不是这样的人，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兰妃，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妃擦了擦眼角道“沁儿是有些娇纵，可本性并不坏，大概是她性子太跳脱，同九公主只见有些误会吧？”说着又转向九公主“九公主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来同我说，或者和皇后娘娘说也是一样吧，何必要闹到这个样子呢？” 众人的眼神一下子全都落到九公主身上，她立刻低下头用力咬住下唇。 “小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说她都对你做了什么！”独孤沁急道。 四皇子将她挡在身后，躬身道“陛下，小九胆子小，平时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还说的出来话。” “老四说的有理，小九不比其他姐姐活泼，更不比八公主从小在陛下身边长大，难得见了陛下自然畏惧，更何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呢。”皇后柔声道，轻轻的拍了拍陛下的手。 陛下沉吟片刻“你们都散了，小九留下。” 好不容易从审问中解脱，她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一出门就看见四皇子还等在门前，一瞬间便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没有出宫？” “你还没有出来，我怎么能走。”他的披风带来了些许的暖意，让紧绷了很久的心弦稍稍的松懈了几分。 “陛下怎么说？” 她轻轻摇头“陛下什么也没说，问完就让我走了。” “你也别太失望，陛下对她们母女的情分你也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她们能稍微收敛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四皇子轻叹道。 “不说这个了，你的新府邸怎么样？” 四皇子微微一笑“府邸不算很大，不过我们两个人住也算宽敞。”他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性子也好，有机会来家里坐坐，我介绍你们认识。” 独孤意惊讶于他的温柔，看样子这个四嫂比她想象的还要合他的脾气。“好啊。” 金华殿门前的桂花树下四皇子低声道“你且忍上一两年，等她们都嫁人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这种安稳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吧？”那个时候就该她成亲了，不难想象陛下会给她挑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是个家世模样都很一般，没有什么出众之处的敦厚人。 “你别担心，我已经暗中打听了，要是有合适的我会向陛下举荐的。”他心疼得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低下头的妹妹。“这种日子不会很久了。” 独孤意轻叹一声“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关了门就麻烦了。” 然而四皇子才走到半路忽然听说太子妃发动了，浑身一震种种不好的念头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来不及思考太多，人就已经往回赶。 殿内的气氛很紧张，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端，进进出出的宫女们都屏气凝神神色紧张的竖起耳朵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直到天明时分屋里才安静下来，可这却让守了一夜的独孤意紧张起来，脸色青白双手握拳。 一夜未眠的四皇子已经唇边冒出了淡淡的胡茬，疲惫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别怕，我在这里。” 坐立不安的皇后一下子站起来推开阻拦着自己的人直直的往里面冲，伏在太子妃的耳边道“这是太子最后的骨血，你若是还有良心就赶紧把孩子生下来，否则要是储君出了什么事情万家可担待不起！” 几乎要陷入昏迷的太子妃听了这话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影影绰绰的人，听见耳边的人一个劲的叫她用力，只能咬紧了牙关继续用力。 太医擦着汗跑过来慌张道“太子妃的情况不太好，再拖下去恐怕就危险了。还请皇后做个决断！” 独孤意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谁知皇后却连一丝犹豫也没有“若到了紧要关头务必保住太孙！” “不行！太子妃怎么办！” “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总不能让太孙也跟着她一起去。”皇后镇静下来慢慢坐下。 “那太子妃岂不是没有生路了！”独孤意惊叫道“难道她的命就无关紧要吗！” 皇后冷冷的看着她“她的命没有太孙的命重要，而且没有一个母亲会不愿意牺牲自己让孩子活下来。” 用力扯住几乎要失控的独孤意，四皇子低声告罪，将她拽了出去。“你还要在宫里待好几年，和皇后闹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太子妃的命呢！” “如果只能保一个所有人都会保她肚子里的孩子。”四皇子压低声音道“这是皇后最后的希望，否则一旦储君易主，她的后位也不会稳固。” 独孤意呆愣愣的看着不远处正在喝茶的人，不敢相信这就是抚养了自己好几年的人。“可是陛下不会废后的。不管将来谁登基她都会是太后，根本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皇位之争与你无关，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皇后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登上皇位。”他低声道“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这是皇后最后的希望了。” 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吓得连连后退。“你说什么！” “小九，你也该想一想自己的将来了。”他认真的看着她“我说的不是你要嫁给谁这种事情，而是你作为皇室的一份子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是什么意思？她停下挣扎的动作。“你已经决定要支持谁了吗？” “我们没得选。”四皇子轻轻的按了按她的头“小九，我们得活下去。” 正文 第034章雪峰山 ， “让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飞鸾放下手中的云锦“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并没能见到太子妃。” 自从平安生下遗腹子后太子妃的身份终于不那么尴尬了，皇后已经命她带着刚刚出生的小殿下重新搬回东宫。 对于太子妃而言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独孤意几次派人去打听消息都无功而返，根本见不到面。 她失落的样子被徐长安看在眼里“公主要是想见太子妃自己去一趟不是更好吗？”那些下人难道还敢拦着她不成？ “别胡说！”飞鸾慌忙去拦他，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怎么能不请自去，那可是极其失礼的事。 独孤意忽然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飞鸾答道。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飞鸾一下子高兴起来“下个月就是御神节！可以去雪峰山了！” “雪峰山？你们要出城吗？”徐长安不明所以的看着兴高采烈的飞鸾。 “雪峰山你不知道吗？”飞鸾诧异的看着他“那可是宫里每年都要去的地方！雪峰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是个再圣洁不过的地方！” “听说广济寺的平安符很有名，到时候我们也去求一个吧。” “九公主没去过吗？” 他突然的问题让主仆两个的脸色变了变，飞鸾小声说“只有行过笈礼且没有定婚事的公主才能去。” 徐长安微微挑眉“这么说来八公主今年不能去了。”八公主的婚事刚刚有了眉目，听说定的就是兰妃娘家侄子。 “只要陛下没有旨意她就能去。”独孤意道。 即使陛下当时那么震怒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独孤玉就已经解了禁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恢复了原本的生活。反而是替独孤意抱不平的独孤沁反而离奇的病了。 “九公主可真是菩萨心肠。”任人揉圆搓扁都不反抗，一点也不像公主。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飞鸾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要不是公主你现在还在奉天宫里罚跪呢！” “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大祭司既然将你给了我就不会再要回去，离了这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徐长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九公主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她无所谓的抬起头看他，平静得像是在说晚上要吃什么东西。“我是个不得宠的公主，你在来之前难道没有打听清楚吗？” “我以为你不一样。” “你以为？你以为我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她自嘲一笑“我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心思，你想太多了。” “九公主所求究竟是什么？” “我所求与你何干？” 御神节前三天所有的东西就已经打包好，到了出发的时辰却还是看不见徐长安的身影。 飞鸾急得踮起脚尖去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头，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已经坐在车里的人，焦急得几乎要搅碎手里的帕子。 “他不来就不来，你赶紧上来，别耽误了时辰。” “还有时间呢。” 眼看着前头的旗子已经立了起来，马车边上的踩脚凳也一个接一个的收起，已经是出发的时候了。 垂头丧气的飞鸾刚刚在车上坐稳就听见外头传来声响，探头出去一看，竟然是被侍卫拦住的徐长安。 “这是我们的人！” 好不容易挣脱了禁锢的徐长安急忙跳上车，缓了缓气息才要张口却听见里头传来飞鸾满含担忧的声音“公主这就要歇了吗？” 尴尬的把头转了回来，他直勾勾的盯着前头的马车，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 “你以前登过雪山吗？”奉神的皇族走在前头，她们这些近侍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 徐长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小的时候见过大雪封山。”想了想接着说“封山的时候总会有人被风雪迷了眼睛冻死在山上。” “这么可怕吗！”飞鸾害怕得抖了抖“看样子出门要多穿点。” “这么大的雪天就是穿得再多只要在外头超过两个时辰都会被冻死的。”徐长安笑了笑。 雪白的斗篷将几位云英未嫁的公主妆点得像是雪中仙一样圣洁，眉心的红色朱砂在大雪中显得格外显眼。 “九妹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当心撒了灯油被陛下责罚。”独孤玉道。 冻得脸色青白的独孤意用力握紧已经快要没有知觉的双手，竭力将装灯油的铜盒稳住。 见对方并不理会自己的挑衅独孤玉冷笑着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装可怜，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这是一段仅仅能够容纳两个人并行的小道，两旁是高耸的山坡，身侧一个人都没有。 叩額供奉完灯油的独孤意起身时一个踉跄摔了个结实，动静大得陛下的眼神中都带着不悦。“你又怎么了！” “九妹第一次来大概不太习惯吧。”说着便伸手来扶。 独孤意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我没事。” “既然没事就别耽误了时辰！”陛下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独孤意，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难道你以为装可怜就能让陛下对你另眼相待吗？简直是做梦！”独孤玉见陛下走远，索性懒得虚以委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独孤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瞪着她说“你以为找了独孤沁替你说话又能怎么样？陛下根本就不在意你，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凑到他面前去也只是让他更加讨厌你罢了！” “你永远都不可能赢我！” 被扔下的独孤意孤零零的走在回行宫的路上，却不知不觉被雪迷了眼睛，渐渐的看不清路上的东西。 兰妃早就已经换了温暖的衣裳坐在屋里烤火，见了独孤玉便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和她说了几句话所以回来晚了。” “上次的事情已经惹得陛下不高兴，你才刚出来，别太闹腾。”兰妃警告道。 独孤玉笑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只不过是叫几个人和她打打雪仗罢了，难道这也不行吗？” 谁知没一会儿就出事了，那几个被她叫去的人惨白着脸回来说九公主被她们的雪球一砸不知怎么的竟然踉踉跄跄的往山坡上跑，一个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兰妃握住女儿惶恐不安的手，厉声问。 得知并没有人看见后立即道“今天的事要是有人往外头说一个字仔细你们的命！” 正文 第035章终于得救 ， 等了很久都不见人下来，天渐渐的暗下来，飞鸾不停的张望着，可人迹罕至的山道上已经完全看不见脚印。 “公主怎么还没有下来！” 徐长安紧皱眉头的看着山侧树林中匆忙离开的人影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我上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山路难行，又加上天晚风急雪下得很大，一脚下去雪就漫过了膝盖。 从山脚下一路找到山上却完全没有看见九公主的踪影，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别说贵为千金之躯的公主，就是一般人也知道在这样大的雪夜中没有人能够幸存。 他焦急的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他一脚踩空滚落山崖。 幸好雪已经很深，虽然磕伤了很多地方却并没有大碍，然而当他活动手脚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有什么东西。 拨开厚厚的积雪已经青紫的脸骤然出现在面前，他吓得整个人往后倒，犹豫很久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很轻很轻，几乎快要没有。 即使这样也足够他松一口气，可更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以她现在的状况肯定等不到天亮，可自己又没有办法拖着受伤的腿把人背回去。 他看着高耸的山崖暗暗叹气，希望飞鸾等不到他会察觉到出事赶紧回去搬救兵。 眼下必须想办法保全两人的性命，不然等侍卫来了他们都冻硬了。 艰难的拖着完全没了知觉的九公主跌跌撞撞的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找到一个浅浅的山洞。 几步见方还算干净，大概是外头的石头塌了才露出来这么一块。 山洞里有些带着兽腥味的干草，大概之前有什么野兽在这里生活过，因为陛下御临而将山上的野兽都杀了，这里最近应该是安全的。 用雪将洞口浅浅的挡住，又把残破披风挂在洞口的石头上挡风，他终于腾出空来将干草摞在一起点燃，只是干草有限，并不是好办法。 外头的风似乎小了一点，冒着风雪胡乱捡了一小把树枝回来架成火堆后他坐在火堆旁边看着依然脸色惨白的人心里渐渐的沉了下去。 要是九公主死了他一定会被赶出去。 她似乎陷入梦魇之中，双眉紧皱喃喃不停，呼吸急促脸色也渐渐的变得红了起来。 坏了！这是雪伤！ 夜风呼啸声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办法再出去找干树枝。 他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在她身边坐下，天已经彻底黑了，就算搜山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 等到靠近之后他才听清她一直在小声说平安喜乐，声声莺啼让他一不小心红了脸，手上微微用力揽住身前的柔软过了很久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急了整整一夜的飞鸾不断的催促着身边的人“李参军务必要将九公主平安的带回来！九公主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怎么受得了！” 旁边的士兵随口道“没有人能活过大雪封山。” “你胡说什么！九公主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出事！” 制止了手下人的口无遮拦李渡担忧的看着依然暗沉的天色，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即便是最有经验的士兵也未必能够活过来，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 “姑娘不必担心，九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眷顾她的。” 随着午时越来越近李渡的心渐渐的沉下来，山道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即便原来有此时也已经被大雪覆盖什么都找不到了。 “搜山！” 参与搜山的人比飞鸾想象的少很多。“就来这么些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看出她的不满一直跟在李渡身边的亲卫道“你可知足吧，陛下今天要行猎，要不是我们参军要留下来护卫行宫只怕这些人都没有呢！” 飞鸾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对此发表什么评论，赶着往前走了几步。“李参军，要是不赶紧找到公主她就要冻坏了啊！” 李渡沉思片刻道“飞鸾姑娘，现在人手不足要是草草略过很有可能会错过九公主的踪迹，那样更危险。” “周巡！你跟在飞鸾姑娘身边，山上雪重，别出了什么岔子。” 周巡笑着迎上来“知道了！” “你别跟着我！赶紧帮忙找公主！”说着却一不小心踩空顺着山坡滚下去，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周巡奋力一跳勉强抓到飞鸾的手却也被她拽得一起掉下去。 两人很快滚了一身的雪却也因此而没有受重伤。“你怎么样？” 惊魂未定的飞鸾后怕得点着头却发现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手，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雪地上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一片。 疼痛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她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手慌乱道“怎么办！” “没事。”周巡拿过她的手看了看冲上头的人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大碍。 只是因为这场意外之后的搜寻难免被拖慢了节奏，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只好草草鸣金收兵。 虽然有心安慰，可周巡却也不敢打包票说九公主一定能够平安无事。 这么大的雪几乎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走着走着飞鸾无意间发现山壁上有一个先前没有看见的洞口“我们来的时候就有这个吗？” 周巡稍一思索便冲上头吹了几声哨音，很快就有身手矫健的士兵下到山壁上查看，只是站在洞口看了一眼便大喊着找到了。 飞鸾急着想要上去却碍于受了伤不便攀爬，只好焦灼的观望着上头的形势，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预料。 先行的两人掀开几乎冻硬了的披风时被里头的场景骇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退了出来，不断交换着眼神。“参军！你得过来看一看。” 等李渡看清里头的情况即便是他心里也惊了一跳。“背过身！” 突如其来的寒风将半梦半醒的徐长安吹醒，一睁眼就看见有人逆着光站在山洞前，寒风正是由此而来。 不悦得情绪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对方身上冷冽的气势震慑住，下意识坐起来的动作使得披在身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他的上半身和依然沉睡着的另一个人的背影。 即使徐长安很快就反应过来，李渡还是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光裸的脊背。 “赶紧收拾好出来！” 转身出来被冷风一吹，看见山坡下飞鸾殷切的目光，李渡沉思片刻道“九公主受了风寒昏迷整晚，你们下山准备暖和的马车。” 正文 第036章骨肉情分 ， 婉转娇柔的歌声回荡在屋里绕梁不散，半醉的男人倚靠着凭几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拍子，微微眯起眼睛的模样像极还未睡醒的猛兽。 皇后摆了摆手歌女们便静悄悄的退下，唯有衣裙上熏染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皇后怎么来了？” “小九找回来了，只是还不省人事，太医说要是熬不过今天恐怕就会凶多吉少。”说着将解酒汤放到他手边。 陛下不耐烦的应了一声“鲁莽蠢钝！这几年愈发的没有规矩了！叫人送回去养着，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出来了！” 雪白的披风和衣裙放在盒子里送上来，只一眼就让久经争斗的男人认真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年年上供的披风都是雪缎面鹅绒里外头出白狐毛，陛下看看这一件是什么料子？” 披风入手沉重，完全不是鹅绒应该有的轻盈松软。陛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这是哪里来的？” 皇后将压在底下的裙子翻出来，指着裙角的鞋印。这个印子是宫里才有的花样，除了宫里有身份的人绝不可能有别的来路。 “裙子和披风都是小九的，她宫里的人不懂只扔在一边没人搭理，栖霞送了大夫过去出来的时候偶然瞧见的，便偷偷带回来了。”皇后见他的脸色沉下来，轻叹一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尊贵如帝王也是如此。 “衣裳是尚衣司直接送过去的，看起来和之前的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小九并没有起疑心。可都是自家姊妹这样做未免不妥。” 陛下的酒已经醒了大半，正慢慢的喝着醒酒汤。证据确凿难免有些失望，他握住皇后的手“替她谈一门好亲事吧。” “启禀陛下兰妃娘娘求见。” 他本不欲见，却平白生出几分眷恋，示意皇后将东西收好。“叫她进来。” 弱柳扶风的姿态在看见皇后在侧的瞬间迅速变得端正，恭敬的垂下眼睛“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话不过三句兰妃就一副后怕得样子娇滴滴的捂住胸口道“幸而九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然即便有忠仆在侧恐怕也性命堪忧，哪里能等到太医救治。” 男人的眼中闪过微妙的情绪“下人若不懂得事事以主人为先要他们何用。” “正是这样说呢，只是九公主终究还未嫁人，孤男寡女在外头过了一夜总是有些不大好听，只怕有哪些多嘴的胡乱说话呢。”兰妃用帕子掩住嘴娇声道“陛下可要替九公主打算，不能让那些不知轻重的人毁了她的清白！” 陛下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听说九公主醒了。“叫她好生养着，这几天就不要走动了。” 兰妃心中暗暗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将九公主的轶事散播出去，竟没有听见皇后在叫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陛下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忙道“妾身想着九公主年纪渐渐大了难免有些小女儿的心事无人能说，一时又想起玉儿总说想过几年才嫁人就觉得九公主可怜。” “小九的婚事有皇后做主，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把玉儿的嫁妆置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心里一松，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玉儿脸皮薄，问什么都只是笑，羞答答的不好意思说。” 说着眼皮子一转冲皇后道“妾身是头一遭嫁女儿，就是有宫务司帮着操办也觉得手忙脚乱，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去叨扰皇后娘娘帮着出主意呢！” 陛下点了点头“是了，皇后是个心细的，当年月儿的婚事就办得很体面。” 兰妃笑道“做父母的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给孩子，何况玉儿是个女儿家，妾身都恨不得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全都陪送给她，生怕她在婆家站不稳脚跟。” “玉儿是金枝玉叶，你多虑了。”陛下不以为然道。 “陛下是男子自然不懂得我们女子的顾虑，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皇后微微一笑“宫务司已经拟了嫁妆单子，兰妃要是想补贴什么一并拟了送过来就是，到时候一起送出去看起来气派又体面自然再好不过。” “陛下一向疼爱八公主不如就从库里拿出一两样添进去才更好看。”说着又笑道“只是八公主上下都有姐妹没有出嫁，便是添妆也不好太过，不然恐怕叫外头觉得陛下偏心。” “前些日子外头供了些宝石盆景，就让她们姊妹几个一人出嫁的时候带一盆罢了。”陛下想了想说。 兰妃自知今日皇后在这里自己讨不到好处也就没有纠缠。“既然如此妾身便替玉儿谢陛下赏赐。” 陛下指着皇后“皇后体贴你们母女，才许你私自补贴，你心里要记着，也要叫玉儿记着对皇后恭敬些。” “妾身知道的。”兰妃笑道。 好不容易醒来的独孤意茫然的摸着眼上的纱布，听见飞鸾焦急的呼唤“公主可算醒了！” “这是哪里？”话已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短短几个字就疼得让人皱眉。 “这里是行宫您自己的房间。”飞鸾小心的喂她喝了好几口才终于放心“御医说您才从雪地里出来不能见强光，要慢慢的适应不然恐怕伤了眼睛。” “你吓坏了吧？” “是啊，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公主了呢！”说着便难受的哭了出来。 好不容易哄得她安静下来，独孤意才发觉屋里安静得奇怪。“其他人呢？” 飞鸾抹着眼泪“皇后娘娘说你病着不让人来打扰，就让他们都到外面去了，徐长安在外间待着呢，他也不太好，刚刚退烧，人还没醒呢。” 兰妃离开之后陛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忠仆！” “昨天小九没有按时下山，她宫里有人立刻就去找了，直到今天才一起下来。”皇后道。 陛下不悦道“公主的清誉岂容一个下人玷污！立即处死！否则其他人的名声都要被她拖累了！” “那小九？” “让她去给太孙祈福，等过几年事情过去了再说。”陛下冷哼道。 “要不是这个人小九就死了。” “冻死是小，失节是大。”陛下道“等过几年事情平息了她照样还是九公主。” “陛下觉得小九遇险是她咎由自取吗？”皇后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毫不意外的看见陛下冰冷的眼神。“陛下这样做就不怕小九心寒，伤了骨肉情分吗？” 正文 第037章李余 独孤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昏迷了一天竟然能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沉默地抚摸着刚刚送来的嫁衣陡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明明是个不得宠到极点的公主何德何能能够与陛下的心头肉穿一样的嫁衣？ “公主不试试吗？”飞鸾小心道。 谁能想到陛下会这么仓促的为九公主定下婚事，嫁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支。 “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飞鸾轻声道“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说这是个挺本分的人。” 李余，金州李氏旁支，年已弱冠却仍然只是个秀才，没什么功绩也没什么能力，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金州李氏这个身份。 “烧鸡准备好了吗？他的忌日快到了，空着手去总不太好。” 飞鸾心中酸涩难当梗着嗓子点了点头“已经叫人准备了连带着他之前穿用过的东西也都收拾出来了。”说着迟疑道“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吗？” “我就快嫁人了，身边怎么能留着别人的东西。” 徐长安葬在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小山坡上，记得那时候他第一次来信誓旦旦的说将来要在这里建一处宅院养老。 如今他能够葬在这里也算殊途同归吧。 回城的路上遇见外出游玩归来的独孤玉一家，避之不及只能应声。 “你的婚期也近了怎么还这么没有规矩，到时候岂不是让李家看我们笑话！” 她低垂眉眼的模样让另一架马车里的男人动了动心神，咳了两声“这位就是九公主吗？”不愧是柳家的女儿！一点不输柳家两姐妹。 独孤玉白了他一眼，“九妹就要嫁人了，到时候李家来人你可别给我丢脸！” “这是自然。”说着愈发往前探“九妹这是从哪里回来？” “出城散心而已。” 正当妙龄的女孩子微微低着头流露出的娇柔让人的心肠都跟着软了。“得空来家里喝茶，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 “行了，赶紧回去吧。”用力放下帘子，独孤玉瞪着身边的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是什么身份你就往跟前凑！” “陛下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呢？”这个问题从他们成婚那天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按理说九公主的长相是不差的，又没有争夺皇位的兄弟，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当年柳妃就是因为她才死了的，陛下自然迁怒于她。而且这么多年她都呆呆傻傻的哪里招人喜欢？”独孤玉理所当然道。 不管外人如何评说，这桩婚事都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了悔改的余地。 出嫁这天天气晴朗，陛下和皇后高坐在上首，所有的操办都比着去年独孤玉的份例，皇后还私下里贴补了几样好觉她安心嫁人。 宫里的人来得齐全，就连缠绵病榻许久的婉妃都来了。 乏善可陈的仪式结束之后独孤意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天地之间再没有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金州是个富庶且远离权势的地方，住的是各个名门望族的后代，却都只有名声没有半分实权，天长日久下来便养了一身骄矜自傲的作风。 李余是李家二爷的独子，从小长在外头，要不是为了成婚恐怕也不会回来。 独孤意紧紧拽着缨带“他和李家的关系不好吗？” “与其说是不好不如说是生疏。金州李家的人只知道二爷有个独子，却从来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什么情分。”飞鸾手里把着梳子十分担忧公主成婚后的日子。这个李余怎么听都像是被家族放逐了的人，既没有权势也没有情分，这地方也不知还有多少麻烦呢。 “既来之则安之。”她心里明白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的日子过下去。 李余进门的时候脸上带着三分酒色，脚步稳当却遮不住身上浓浓的酒气。他也不说话只坐在桌边直勾勾的看着独孤意，身边的喜娘催了几次他才终于挑开喜庆的盖头。 看清他的模样后独孤意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再一看飞鸾也是一脸疑惑心里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交杯酒递到眼前，她愣愣的接过来却没有喝，有许多问题堵在嘴边叫她不知这杯酒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略一抬她的手，暗中眨了眨眼睛，勾着她一饮而毕。 “我是李余，李家二房的独子，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姊妹。” 独孤意惊讶道“你既然是李家的人为什么要去奉天宫？你不是花船上的人吗？” “徐长安是花船上的人起得花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李家的人，双亲亡故之后我便一个人流离失所，听说奉天宫在招人我就去了。” 言辞恳切毫无破绽，独孤意便之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可陛下根本不会知道你，为什么会定下这桩婚事？” “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陛下让我认祖归宗我只好照办，至于婚事我知道的也不多，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猜到呢。”他轻声说。 也许是陛下实在不耐烦替她找一门好亲事，又发现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便将计就计将他们凑在一处。 虽说这婚事来得突然，不过幸好是个认识的人，倒少了许多尴尬。“你回来多久了？” “假死之后便立即回来了，陛下担心要是即刻成婚会被人发现我就是徐长安。”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即便再怎么不在意，堂堂公主嫁了个仆役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难怪皇后要补贴东西，原来是怕她发现真相之后不满。 “听说陛下给你封了官职？” “金州朝奉官，风闻奏事，不必到官衙坐班。”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照顾九公主的面子罢了，毕竟若九公主的夫君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丢脸的可是陛下。 李余笨手笨脚的帮着卸了钗环自觉的抱着被子在床侧的软榻上铺开被褥“公主放心这里仍旧和宫里一样，不会有人来的。” 不安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她透过轻软的纱帘看着不远处裹着被子侧身躺着的人忽然觉得要是日子久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家庭简单，这里又远离帝都，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闲暇之地，萦绕身边十余年的束缚也该就此弥散。 也许这是上天怜惜她孤苦，终于让她得一线喘息？ 正文 第038章暗潮涌动 对于李家这样的大族来说出现几个从未见过的亲戚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即使这个人比别人要亲近一些却也不过如此。 李家大房的人丁十分兴旺，嫡庶子女加起来足有十四人之多，内宅污糟遭的叫人不忍细看。 关于李家的情况早有人打听清楚送到独孤意手上，她粗粗看了几行便觉气闷“大房的人应该不是好相与的，你的出现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个惊天霹雳。” 李余挑眉看她，听见她说“越是世家大族越是在意名声，当年你父亲离家出走他们恐怕也很有些怨言。” “反正又不在一起住，你想这些干什么。”他伸了个懒腰聚精会神的挑选着手里的蛐蛐笼子。 没过多久他就揣着精心挑选的笼子笑嘻嘻的出门赴约，徒留下主仆两个面面相觑。 “公主，这个人真的是徐长安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两个人？”眉眼相似不假可做派却全然是两个人的模样。 徐长安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生怕得罪别人的小心样，可这个李余却满脸写着纨绔子弟。 “陛下不是那么好欺瞒的，如果陛下说他是李余他就是李余。”独孤意烦闷得按了按眉心“让他们再去找些更详细的消息，李家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可飞鸾却为难道“这已经是最详细的消息了，李家人口虽多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大房夫妻两个一个统外院一个掌内院手段十分了得，李家竟像个铁桶一样。” 可见李家终究家大业大，即使风光不再这些驭下的手段却还没有丢。独孤意只能勉强看着寥寥数语的小册子“虽说已经分家了到底是一家子亲眷，下个月初一也该登门拜见长辈才是正理。” 李余虽然是李家的人却和李家并没有什么干系，竟一点也指望不上，幸而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这样的生活，早就不会因为没有人帮扶而感到沮丧。 只不过即便是独孤意也没有想到李家竟然是这样一个高门深户的地方，大门进去还要走半刻钟才到换轿子的地方，换了轿子却又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穿过许多回廊和院门才终于来到后院的正厅。 然而这只是后院的第一进，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往后还有不知道多大的宅院能够容纳下这么大的家族。 大房的夫人是个年逾四十的美貌妇人，客客气气的迎上来“民女李叶氏见过九公主。”她身后跟了浩浩荡荡好些人俱是些青年妇女还有几个尚未出嫁的年轻女孩，可见今日凡在家中的都来了。 “夫人客气了，都是骨血相融的亲眷，何必这样拘礼。”飞鸾两步上前将人扶起来，待两人寒暄过后便命跟着的人将东西捧上来。 一时相互见礼，来来回回的说话。原来今天连李家的媳妇也来了不少，怪不得她觉得人这样多。 幸好这些赏人的小东西带了不少，不然只怕第一次上门便落人口舌。 李叶氏的媳妇之中最得脸的便是二儿媳妇，每每说到她心坎上。这个二儿媳妇出身名门孙家，在家时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到了这边不过三两年的功夫便将阿谀奉承那一套学得精通，把婆母哄得只把她当第一人。 孙氏通身气派，笑着同李叶氏道“怪道人家说都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呢，看九公主只是这样坐着都像画里的神仙一样，叫人不敢细瞧呢！” 众人纷纷掩面而笑，李叶氏嗔怪道“你这胆子真是愈发的大了！九公主是何等金贵之身，怎能容你胡乱打趣！还不快去赔罪！仔细九公主罚你！” 独孤意忙道“不妨事，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哪里就当真了。” 孙氏跟着笑道“母亲心疼侄儿媳妇便罢，怎么还拿我做筏子？横竖是母亲嫌我聒噪了罢！”说罢便作势扭过身子。 众人只是笑，只见李叶氏点着她的鼻尖“你瞧瞧这可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我何曾说你不好？就这样言语！岂不叫人家看笑话！” 虽未言明可堂上只一个外人，独孤意当即脸色不好看同她们说了几句便早早告退。 待她走后李叶氏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淡了，意兴阑珊的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情便能打发了众人分开。 孙氏紧着跟上去“西边倒还有一处跨院，只是年岁久了又不甚大，不知道九公主住不住的惯。” “在外头过惯了的人，如何能够习惯这里头的规矩，九公主可是知礼明义的人，断不会为难你的。”之后嘱咐了几句便径自回了里屋歇息。 这头孙氏得了话忙叫人收拾东西预备登门拜访的东西。身边的大丫鬟桔杏却有些为难“要是照着公主的规制送咱们可送不起啊！” “进了李家的门就是李家的媳妇，说起来都是平辈，照着往年给其他妯娌的份例添上几分也就是了。”孙氏接过儿子“前儿大姐儿过来说要桃花样的瓶子你可给了没有？” 桔杏一边打发小丫鬟去库房里拿东西，手上还翻着库房的本子。“早给了，等夫人想起来只怕大姐儿都不知哭成什么样子了。” “那就好，她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好叫她总和家里的兄弟们一处玩闹，说起来总是不大好听。”孙氏手里摇着拨浪鼓忽然道“赶明儿叫几个老练的师傅把西跨院修一修，不然再过半个月全是节庆更不好动工。” “这么说二爷那边真要过来住？”桔杏道。 孙氏想了想道“当初虽说闹得不太好看可终究是自家的事情，且又没有正经分家，真这么住在外头到底不像回事。” “可那是九公主啊！”桔杏惊叹道，和天潢贵胄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啊！ “真要是这么灵验可要好好保佑大姐儿和丰哥都成龙成凤才好！”孙氏笑道。 桔杏跟着笑道“只是不知道九公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要是那泼辣厉害的只怕也难消受。” “这正是一件要紧的事情，不过却也虑不到这里，西跨院自有进出的门，账都是另算的，不过不叫人白看笑话罢了。”孙氏轻轻的拍着儿子“今天不过是第一面还看不出来什么，等住进来若是合得来便合，合不来便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正文 第039章左右为难 孙氏得来访完全出乎独孤意的预料，偏今天一大早李余就出门了，竟没有个沾亲带故的能够打圆场。 房子其实只算一般，和住了几十年的李家老宅根本比不了，更不要说宫里，刚来的时候就连飞鸾都觉得这地方没办法住人，偏李余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倒显得她们格外计较。 “公主刚来只怕有些不习惯吧？” 独孤意笑道“乍然换了地方却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总会好的，不是吗？” “公主说的是。”孙氏含笑点头“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不知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二房只这一根独苗，且现在老夫人还在家里住着，若只你们出来住岂不是显得生分？” “二嫂说的是，可我说了也不算啊。”独孤意笑着抿了口茶水“不如二嫂过两日再来？” 孙氏并不言语，只暗暗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见那边桌上摆着一只美人瓠笑道“这美人瓠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吗？” “我倒不清楚究竟带了什么，不过是宫里的旧例罢了，大概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话是这样说，却还是叫了飞鸾过来。 飞鸾捧了美人瓠过来给孙氏赏玩“这是去年平阳府上供的新花色，一共烧了十二件，诸位公主皇子都有。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竟显得孙氏何等没见过世面，登时面色有些不好看。 又坐了半刻钟孙氏便借口家里有事匆匆离开，剩下主仆两个一头雾水。飞鸾看着手边的美人瓠“这个二夫人不是喜欢美人瓠吗？” “谁知她想什么呢。”独孤意不以为意道“将收在箱里的品香图拿出来挂在这边窗下。” 足足翻了一柱香的功夫飞鸾才终于找到了画轴，可一摸就觉得不对劲，紫檀木的画轴可没有这么轻。 等打开了一看两人才彻底呆住，这哪里是什么品香图，分明就只是一卷空画轴！ “这可怎么办！”虽说这已经是九公主的嫁妆，可一旦有人查起来难免会被人说刚刚出嫁就变卖嫁妆，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独孤意翻看着手里的画轴“你上一次看见画是什么时候？” “就是卸行李那天啊！”因这副画格外珍贵她一直都是亲自摆放，完全没有假手于人。 这样说来就是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画给换走了。这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私盗公主财物可是大罪。 “公主，要是宫里知道了该怎么办？”飞鸾担忧的看向九公主。 “先把东西收好，别声张，让人暗中查一查。” 两人正说话李余就回来了，一大早就带着满身的酒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合格的纨绔子弟。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李余睡眼朦胧的看向这边，轻笑一声转身就走，直把飞鸾气得七窍生烟，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一张嘴便是让人反胃的酒气，像是整个人在酒里泡过一样。独孤意不满道“白日纵酒，恐怕不妥吧？” “公主这是要和我讲规矩？”李余冷笑道。 明明前几天还是不是这样，这人未免也变得太快。独孤意道“刚才大房的孙氏来过，说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问什么时候搬回去住，你怎么看？” “不回！”谁都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张大了眼睛拍着桌子的样子非常吓人。 飞鸾躲到九公主身后小心的拉住她的袖子“大白天的怎么还发起酒疯了？” “有什么话就好好的说，别在这里耍威风！”独孤意喝道。 李余往前走了两步，见主仆两个都不约而同的退后便停了下来“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他闷声许久方道“李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锋可不对，独孤意急忙让飞鸾带着其他人出去，自己在一边坐下“这话是怎么说？你不也是李家的人吗？” “我虽然姓李，但我可不是李家的人。”李余愤愤道。 “你这样子和先前简直像两个人。”独孤意惊讶得看着他，之前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耐性不至于当众失态，可看看现在的样子只差把对李家有意见写在脸上。 李余苦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和我和离？” “我是公主不能和离，你觉得我有的选吗？”她静静的看着李余“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资质平庸还是装的。”李余自嘲一笑，靠在椅背上看向对面的人。 独孤意想了想说“也许我真的资质平庸，可我毕竟也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未必会不如你。”后宅中的隐秘总是只有女子才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我爹是被李家赶出门的。”李余低声道“我娘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和我爹感情很深，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你怀疑是李家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他认真道“不是怀疑，我肯定是李家的人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我娘刚死，我爹为什么要带着只有两岁的我离开这里？” 的确有点不寻常，可这不能作为针对的理由。“世家大族中隐秘的事情多如牛毛，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 他被问得一愣“什么然后？” “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是要握手言欢还是斗个你死我活？”独孤意反问道，哪有人会诊的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样这个梁子都是要结下了。 李余闷声道“我还不知道。” “今天大房来人问什么时候搬回去，你怎么看？” 论私心他是不想回去的，只是见一见这些佛口蛇心的人他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可实话说如果真的想要查出当年的事情，也只有搬回去这唯一一个选择。苦恼许久，他将这个问题重新抛给独孤意“你觉得呢？” “按理说李家还没有分家，在这个流程走完之前却是应该住在一起。”她也不耐烦和那些人打交道，可规矩在这里摆着她也不敢贸贸然的与她们起争执。“你也该去找族老商量分家的事情了。” 正文 第040章钱能通鬼神 平心而论，李余在独孤意迄今为止所见过的人之中没有任何独到之处，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她的夫君，怎么不让她觉得气闷。 飞鸾帮着将床铺收拾好，低声道“这几天大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不过是暗暗的看着我们究竟是个什么关系罢了。”她自嘲一笑，其实大房的人根本不必这样费心，李余虽然口口声声自己要查所谓真相，却总是往外头跑，谁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摇摇欲坠。 “宫里来信，说是皇孙下个月就要封太子了，咱们要回去吗？” 独孤意震惊得夺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沉吟道“我们原本就刚来，这地方还这么偏远，恐怕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我再回去。” 信上只说她新婚燕尔，若舟车劳顿恐怕不妥，这一次就不必去了。 其实哪里只是这一次，历数诸位公主，哪有像她这样远嫁的。独孤意长叹一声“叫人封一份贺礼送回去吧。” “这一次要是不回，以后......”飞鸾欲言又止道。 是啊，这一次都不能回，以后还能有什么机会回去。她心里比谁都要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可是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道“不回就不回吧。”反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飞鸾小心的将信收好，轻声道“听说大房的五小姐过几天就要行笈礼了，咱们要不要备一份礼？” “要是那边来了帖子就送，不然也不用往跟前凑。”她蔫蔫的打了个盹，旁边的人很快就在飞鸾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少见的换了一身家常打扮得海棠不平道“公主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李家的人也未免太过分了！” “行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宫里也不会帮我们的。”飞鸾道。 海棠拉着她往边上走了几步，鬼鬼祟祟道“你听没听说这几天老爷都去哪了？” 一听就让人觉得意头不对，飞鸾神色一凛，飞速看了一眼虚虚掩上的门，低声道“可别胡说！” “我一开始也不信，早晨偷偷的跟着出去了一趟，你猜他去了哪里！”海棠道。 “什么地方？” “飞仙楼！”海棠说完便啐了一口“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折辱公主！哪有人刚成婚不到一个月就成天的往青楼跑！” 飞鸾急道“你小点声！别让公主听见了！” 两人这才往廊下多走了两步，紧紧的盯着门，两人却一起发了愁“你说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样的出身能够尚公主可算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还这样不知廉耻！” “你说话小心点，别让公主知道了！”飞鸾叮嘱道，自己心里却一团乱麻，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出去招猫逗狗，谁知竟是去那样的地方！ 海棠道“便是我不说，别人难道就不知道了吗？这可是个小地方，藏不住的！” 堂堂公主，新婚不过月余便已经落了个独守空房的下场怎么不让人觉得可笑。飞鸾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止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命上下人等全都守口如瓶，谁也不许在公主面前提起这档子污秽事。 偏这一天大房的人过来请她们过去观礼的时候撞见了喝得醉醺醺的李余，好不容易才遮掩住的事情一下子就败露了。 “大爷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啊？”来传话的曹妈妈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独孤意心里一惊，神色不变的仍旧劝她喝茶“大爷交友广泛，难保就有那些混子，不将他灌醉了决计不肯放他走。”一面命海棠将人搀回房中。 曹妈妈只是笑。“大爷到底是年轻，这样的混子何妨断了往来才好，如何能日日都喝成这个样子呢，这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 “我也这样说呢，日日如此岂不成酒鬼了！只是不知道金州究竟是个什么规矩？怎么是个人就往他身上沾？”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已经来了个把月，可金州的规矩还是不大清楚。譬如这不必递帖子就能见人，我从前便是回外祖家都是要提前好几天往那边递帖子的，可看着这边仿佛是不用的？” “我们这样的小门户，自然不能和宫里比，只怕公主觉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太糙。”曹妈妈干笑几声道。 独孤意也只是笑，命人换了茶“听说曹妈妈已经在李家侍奉十几年了？这可算得上家奴了吧？” “老身不敢当，不过是主家宽厚，不赶我走罢了。”每当有人提及她的年资，曹妈妈便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很有些矜傲的样子。 飞鸾见了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老货！仗着自己有些脸面就敢来这里充大！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听说老夫人最近不大出门，我这个做孙媳妇的有心去探望，却不知道应该备些什么东西。不如您给我出个主意？” 曹妈妈一听心里便明白这是打听后宅的消息来了，不经自得道“老夫人这几年已经不大见客，也就是夫人每个月能够见上几面，便是二少夫人一个月也未必能够见上一回，您就别费这个心了。” “大房人丁兴旺，便是只去了夫人一个也算尽了孝心，可我们二房只大爷一根独苗，虽说便是我去了老夫人也未必见我，可我这个做晚辈的要是不闻不问未免也太失礼。您说是不是？” 话已经架到这里，曹妈妈心思一转，笑道“老夫人一贯不喜欢热闹，唯一喜欢的就是南曲班子的弹唱，可南曲班子从来不唱堂会，自从老夫人行动不便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 独孤意微微点头，飞鸾便立即送上一锭花生大小的银元宝，约莫小指长短，便是曹妈妈这样等闲当了十几年差的人一年也见不上两回。 千恩万谢后笑道“其实主屋那边如今只住着老夫人和几个服侍的丫鬟，平时清净的很，若有什么内外进出的都只走东府的门，轻易打扰不到里头。” “夫人一般都什么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 曹妈妈将银子掖好“逢一逢五必去，若赶上节庆也会多去几次。” “这么说来夫人去得倒是勤快，想必老夫人便是自己住在后头也不会觉得无趣。”独孤意笑道。 “这也未必，夫人每次去左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往来也很快的。”曹妈妈笑着道。 正文 第041章老夫人 ， 谷雨日，无雨，微凉。 独孤意命人点清东西只带着飞燕去见了老夫人。李家的老夫人已经年迈，耳朵不太灵便，记忆也差了，见着她的时候若没有身边的人提醒根本认不得这是她哪个孙媳妇。 “祖母近来可好？” “年纪大了还谈什么好不好，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老夫人只是摇头，并不将这些话真的听进去。 “前几天的雨前茶您还喜欢吗？” 老夫人身边的妇人笑道“老夫人已经多年没有喝过这样好时节的茶了，这几日总不离口呢!” “那就好，什么时候喝完了再和我说，这些东西倒不难找。”独孤意道。按理说老夫人这样年纪正是应该克制口腹之欲的时候，谁知竟让她打听到老夫人别的都可，独独钟爱雨前茶，偏这地方雨水多，竟不得好的。 往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自然有办法寻上几两，如今几个儿子虽然看着还算过得去，却再没有能力替老母采买这些东西。 “你倒是个乖觉的。”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别的竟也不论。 见老夫人心情不错，独孤意试探道“听说这边喜欢听戏，不知道都是哪些戏？我出阁前也喜欢这些热闹，来了这里总想着好好热闹一番，却不知怎样才合适？”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了然道“这边人都喜欢听戏，只是未必人人都愿意费这个功夫。” “这种事情未必就费多少功夫。”独孤意心里一松，笑道“不知老夫人喜欢什么戏？我好寻个唱得好的班子。” “这倒并不很挑，随便哪一家都有绝技，只要过得去也就罢了。”说着叹了口气“现如今这些戏班子真是越发不如从前了。” 独孤意心念一动，笑道“我已来了一段时间，想着也学人家开几桌席面结交些人面，不过我小人家不懂事，不知能不能请这位姑姑教一教我手下的人？” 想她王氏做了半辈子下人，什么称呼没听过，唯独没听过人这样好声好气的叫她做“姑姑。”登时便有些脸红，推却道“老身不故事个下人罢了，如何当得起公主这样称呼。” “你要想用便借你两日也无妨，只是我身边也离不了她，每日只放她一个时辰。”老夫人笑道。 三两句话间两人便悄悄的合了彼此的心意，出了门飞燕才说“这位老夫人瞧这是比夫人更体面些。” 独孤意道“毕竟是伯府里出来的，就算是个不受关注的五小姐也比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乡绅家的小姐要好得多。” “那我们真的要办宴席吗？”飞燕问，那个什么李余整天无所事事，根本找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也谁成亲了。 “别管他了，他这样才好呢。”不然真钥匙环日日相见未必不会让人更觉得麻烦。 转眼就是茶会，城中有头脸的人家都得了帖子，浩浩荡荡的来了十几户人家，将厅里挤得什么也瞧不见。 得了王氏的教导后飞燕比从前更稳重些，不必开口就叫人不敢小看。 今日备下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说不得要动用独孤意的私库，幸而来时预备得齐全，不然只怕要不了几次就要捉襟见肘。 飞燕附在她耳边道“东府那边人来得齐全，只是人都围着二少夫人，白白衬得大少夫人像个木头。” “听说她原本家里就礼佛，大概就是这么个性子吧。” “早就听说公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独孤意招呼众人坐下，笑道“不过是外头胡乱传的虚词，哪里就能当真，我看着诸位才知道什么叫人比花娇，色色不同呢!” 一番话众人都觉得十分受用，很快便衣服宾主尽欢的氛围。 正在这是二少夫人孙氏忽然道“这样好的天气公主怎么不出门游玩？我们这里可比别处更有野趣。” 很快众人便热切的议论起接下来这两个月如何游玩，说笑间有意无意的将独孤意隔绝开来，她竟也不恼，含笑坐在那里听她们谈笑。 孙氏本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底线才说的这一番话，见她只是笑，心里便有些得意。“要我说这入乡随俗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然岂不是霸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只是笑，却无人敢附和。大少夫人却在这时看向孙氏。“听说你刚在五里亭置了宅子？” “大嫂这是在说什么？我只是帮着娘家兄弟看一看怎么就成我的宅子了？”孙氏反驳道。 正当独孤意以为大少夫人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时她却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孙氏脸色变了几变，咳了几声说“看样子是大嫂误会了，我可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少夫人应了一声“那就好。” 越是这样就让人越是觉得难以辩驳，是以孙氏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这一手才真叫独孤意开了眼界，介于说和不说之间，越是激动的辩解越是显得心虚，可要是什么也不说又像是默认，竟然让人没办法拆招。 看样子这个大少夫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绵软无用。 “听说这边的戏班子很好，不知道诸位平素都听什么？”独孤意笑问。 “惯常是听福喜班，他家的戏多，随叫随到，价钱也公道。要是出门去听自然是双燕班，那唱的才叫一绝，只不过他家不好请，非得提前十天半个月才能定好。” 独孤意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听说南曲班子的戏是最好的，怎么不见人家提？” “南曲班子固然是绝好的戏班子，可人家不唱堂会，就是戏楼里的戏也要提前买，不然根本看不上，日子久了自然大家都不提。”孙氏说完笑道“你才来，不知道这些内情也是应该的，住的久了自然慢慢的就知道了。” 飞燕从外头进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独孤意立即起身迎出去，众人正不解，忽然看见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孙氏正诧异不解，忽然听见老夫人笑道“你同我说来了一个绝好的班子，如今人却在哪里？” “老夫人这边来，我命人已经在水边扮上了，咱们过去一坐下即刻就能开场。”独孤意笑着挽住老夫人的手，又命人打了伞跟在身边，慢慢的朝后头的水榭而去。 等众人转过月洞门，竟然看见南曲班子的旗子在风中招摇，一时便有些心情复杂。 正文 第042章南曲班子 ， 水榭中等着的人正是南曲班子的孟班主，见了众人来到便笑着见礼“老夫人身子可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不知是不是还喜欢从前的戏？” 老夫人笑道“人老了总是念旧，仍旧唱那几出吧。” 孟班主倒没有和独孤意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走了。 那边戏台子上等着众人分主次落座，即刻便敲锣打鼓唱了起来。飞燕捧着戏折子过来，独孤意仍旧让了一番才去问大少奶奶“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戏？也点上一出，大家乐一乐。” 谁知大少奶奶却兴趣缺缺“我不爱看戏，你们自便。” 于是独孤意又让飞燕去让孙氏，孙氏本就心气不顺，这下子可算是找到机会拿捏，翻了几页也不见她点，只是说“今天咱们可是沾了九公主的光才能瞧上南曲班子的戏，不然不知多早晚才能有机会看一眼。我竟不知该从何挑起。” 众人的目光便落到独孤意身上，九公主的身份自然十分有用，只是若一个不慎却也容易被人家当做仗势欺人。 本来么，南曲班子从来不唱堂会，如今她初来乍到却能请动人家上门，要让人相信她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自然很难服众。 独孤意自然明白其中关窍，笑着同老夫人道“我哪里有这样大的面子，不过是着人打听后听说这个班子唱得好，且他们班主还记着老夫人，我便请他们来为老夫人唱一出罢了。说来还是老夫人的面子呢。” 老夫人讶异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 “是啊，我先前派人打听了不知多少班子总觉得不满意，好不容易找着这个人家却不肯上门，我还以为要无功而返，谁知人家听见是给老夫人唱，竟二话不说就来了，可见老夫人的面子更有用呢。”独孤意道。 众人一时纷纷附和着笑，老夫人虽然明知是奉承，可心里却高兴得很，更兼有方才孟班主独独与她一人招呼，更生出几分自得，对着这个孙媳妇的脸色也愈发的好。 孙氏本想借此让老夫人生出厌烦，谁知却适得其反，当即恨得险把银牙咬碎。 大少夫人慢饮了半口茶水，忽然“咦”了一声，引得众人侧目。她方轻声道“你这里的茶倒有些意思。” “这是东鼎雀舌，不知大嫂喝着如何？”独孤意笑道。 名字一出来大家都一脸茫然，不知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谁知反而是老夫人微微点头，“雀舌难得，东鼎更是其中的极品，口味清淡不说，色泽也十分清亮，正适合这个时候喝。” 孙氏尚有些不解，不过是一杯茶，也至于这样盛赞？ 那边大少夫人却已经道“劳你费心了。”话音刚落却停了动作，不肯再喝。 独孤意也不劝，仍旧笑着和老夫人看戏，却命人暗暗的包了二两雀舌送到大少夫人屋里。 好不容易散了席飞燕拎着沉甸甸的荷包同孟班主说“劳你特地跑一趟，这些茶水费可别推辞，不然以后万万不敢再叫的。” 孟班主自然笑着应下，又叫了方才唱青衣小生的人出来谢赏“这是才练出来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给主家请安？” “老夫人今日乏了，已经回屋休息，不过留了话，说今日的青衣身段好，叫我过来赏。”于是又单拿出一个小荷包。 “多谢老夫人抬举。”孟班主笑道。 末了，飞燕道“这世上的东西都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不然凭他什么金银珠宝都是石头，你说是不是？” 孟班主暗暗琢磨了几下笑道“您说的有理。”于是忙命底下人赶紧收拾东西，一刻不停的赶着出府。 却说那南曲班子自离了李府之后便闭门歇客三日，直说以后一天只唱一台戏，这水钱一下子几乎翻到天上去，人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头钻。 一时之间，已经清净了许久的南曲班子戏楼一下子就又热闹起来，颇有些十几年前的样子。 孙氏在屋里听见南曲班子的班主又来给老夫人送新上的折子心里边一阵一阵的冷哼，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这种奉承的手段，竟这样厉害，真是一点大家的气度都没有。 那边李夫人听说自己婆婆和这个二房的孙媳妇来往频繁后也明里暗里的找老夫人说了好几回，做不过是叫她一视同仁，别寒了孙辈们的心。 老夫人那时正翻着手里的戏折子看，漫不经心道“老婆子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旁的都和我没有关系。” 李夫人没有办法，想要叫独孤意来自己跟前站规矩，却到底不敢太过分，最终只是不痛不痒的点了几句，奈何这个九公主笑面虎一样软硬不吃。 等到李余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李家的氛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看着正在和侍女商量要怎么安排宴会座次的九公主，觉得她的样子像极了一家主母。 “看样子公主这段时间很忙？” 飞燕冷笑道“哪有你忙，成日家连影子都瞧不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姓李。” “既回来了便吃了饭才走吧？今天得了上好的羊肚菌，正适合做汤。”独孤意拦住愤愤不平的飞燕，本来两人就只是表面夫妻，还是客气点好。 李余将信将疑的坐下，落灯时分他渐渐有些不安，却始终没有听见她的挽留，心里更加不舒服。“那我走了。” “夜里风凉，让飞燕给你拿一件薄披风吧。”她这样说着，脸上笑得云淡风轻，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 走出去好远他才愣愣的停下脚步，他到底在干什么？明明是想要借她的势帮自己查明当年的真相，怎么却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忽然折返回来的李余将主仆两个吓了好大一跳，还是独孤意的反应快一些，拉着飞燕躲到帘子后面。“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想和你说。” 飞燕不满道“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说吗!” “不能!”李余道，盯着帘子后头被烛火一照轻轻的摇晃着的影子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别开眼睛。 独孤意想了想道“你在桌边坐着等一等，我换了衣裳就出去。” 桌上的茶具是温润可人的白瓷，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只觉得触手有种不可思议的柔润，让人想要捏在手里把玩。 “这套茶器配牡丹茶最好，你要不要尝一尝？”独孤意没有梳头，只换了家常的衣裳微微提着裙摆走过来。 正文 第043章和离书 李余见她举止坦然，心里反倒生出几分忐忑，她真的愿意帮自己吗？ 在宫中生活的时间久了，有些事情不必开口，也能猜出个原委。独孤意淡笑道“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查明你要查的事情，从此你我分道扬镳。” 他先是一愣，很快转过弯“你要走？”可成亲的了公主能去哪里？ “我去哪里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说答不答应就是了。” “只要你不连累我，我自然不会拦你。” 独孤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说你知道什么，要查什么。” 其实李余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他的亲生父母被李家的人逼走，生母早亡，生父也只能将他托付给渔人从此杳无音信。 “这样说来，其实你并不确定你父亲已经死了？” 李余沉声道“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可信，可我没有撒谎。”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李家身为大族，却要逼死后人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就没好奇过你的生母是谁？” 他并不是没有好奇过，而是根本没有可靠的途径去探查真相。“公主真的愿意帮我？” “其实你既然能够找到门路进奉天宫就应该明白大祭司说的话比我更有用。”独孤意说着不住的细细观察他的脸色。 只见李余神情黯谈颓然道“大祭司日理万机，根本不可能纡尊降贵的来帮我。” “所以，你猜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料定我无依无靠，除了帮你没有第二个选项？”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平淡，而是渐渐的染上了几分恼怒。 因为她是不得宠的公主，所以一旦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妥的传闻，陛下想的都绝不会是替她平息善后，只会将错就错，让她有苦难言。 李余神色尴尬，他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是打了这个算盘的，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她会留在都城，那地方盘根错节，最适合探查秘辛，谁知陛下却一纸诏令将她送了过来，这才造就了眼下的困局。 “你既然想利用我，为什么一开始却对我避而不见？”说着轻笑道“你是想看看我的本事？” 说罢，自嘲一笑“我虽没什么才能，总不至于让几个乡下婆子欺负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心里的谋划被人直接戳穿让李余脸上微微发红“公主真的肯帮我吗？” 飞燕不耐烦道“都说了会查，你怎么还抓住不放！有完没完了！” 制止了飞燕的怒斥，独孤意掂量着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深深地觉得这是一桩简单却麻烦的差事。 能够让世家大族忌惮得要把人赶出家门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样，可下手的人即便查出来又能如何？难不成真要奏官？ 十有**是要暗地里用私刑，可私刑这东西本就见不得光，到时候又成了另外一桩秘事，可能真的额得不偿失。 可摸着戒指上那颗小巧圆润的珍珠，她又觉得心里充满了勇气，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会输？ “写下和离书，事成之日盖章生效，到时候我会搬出去住，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飞燕已经将纸币备好，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摇头，立刻就会扑上去一样。 “你若不想嫁我，多的是方法，何必这样自降身份。”李余不解道。 和离的女子难免受到苛责，即便是公主也很难再嫁，多数要偏安一隅，孤独终老。 “不劳你费心，只管写就是。” 独孤意亲眼看着他写下和离书，悬在心头的石头骤然松快了不少，连声音都变了。“你的事我会尽快查明，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待李余走后独孤意满意的将和离书看了好几遍，小心的装进随身携带的锦囊中。 这可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飞燕有些不忍，许多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将桌面上的茶杯全部撤下，端了一杯一壶过来，轻声问。“公主今天想坐在哪里？” 今晚月色上佳，她便在窗前坐下，趴在窗台上轻轻的哼着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月光皎皎，照见离人。 她仍旧被困在四面围墙之中，只是如今再没有人从墙的那边扔进满城风物。 飞燕甚至不敢开口，唯恐打破了她难得的安宁，这里不像都城，没有那么多懂得看人眼色的人。 “你说，凉州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还和往年一样吧。”飞燕心中酸涩，勉强将杯中的酒递到她手里便立刻转过身。 独孤意看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只是闻了闻便又放下。“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喝的。” “李家的事污糟得不成样子，公主何必趟这趟浑水。” 她轻轻的笑了“李家已经足够低微，若换了旁人，只怕我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飞燕低声道“只怕这也不算运气。” 这怎么能算是运气呢？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我总要试一试，不然怎么能死心。”独孤意望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 她早就已经明白人和人之间是有缘法的，是与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能得一线。 “和离是要向陛下请旨的，若陛下不肯，即便写下和离书也没有用。” 独孤意轻笑“他从未将我当做女儿，又怎么会在意我嫁给谁过得怎么样，说不定他根本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到时候只把我当做一个宗室女子就准了呢？” “公主，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都城了，山高路远，怎么不都是个活呢？” 她并非不明白，可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却依然过不去。 “飞燕，这是我命里的槛，过不去了。” 云彩慢悠悠的飘过来将月亮遮住，本就不明亮的夜空瞬间更加暗淡，她轻轻的哼着歌转身，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正文 第044章惊天巨变 ， 南曲班子的戏楼红火得一票难求，可李家西府递了张帖子，戏楼里便立即腾出了包厢，更有班主等在里头。 独孤意来的时候倒也没有特意避人，待进来了包间后左右看看问“人在哪里？” 班主弓着身子道“人在后台等着上戏，等演完了过来给公主请安。”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可独孤意的心神却全然不在这里。 飞燕叫了好几声她才将将回神，却见人已经跪在前头。“起来吧。” “九公主近来可好？” 学过戏的人即便不在台上，声音也是一样的娇软，何况是他这样唱惯了青衣的男子。 她轻轻的叹了一声“你为什么来这里？” “听说金州的春光极美，看过之后果然如此，我不愿离开只好留下来。” “阿真你不该在这里。” 阿真忽然抿着嘴笑了“你这样说是为了还是为大哥？” “有什么分别吗？” “我不想做乌翅昏鸦，我也想做高堂广厦。”阿真认真的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住，才轻声道“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独孤意道。 为了唱戏而养成的长指甲在此时变得有些扎眼，独孤意将钱袋递给他“如果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不会善罢甘休的，换一个地方吧。” “那你呢？要一辈子都这样做低伏小吗？” 独孤意低垂着眼眸，细声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你和我不一样。” “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被舍弃的棋子吗？”阿真冷笑道。 当年为了将大哥扶持上位，硬生生的打断了他的腿，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上战场，至今每逢阴雨天双膝还会隐隐作痛。 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她低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真的甘心吗？”甘心做一个寂寂无名的九公主，从此被困在这个地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的命就这样，已经改不了了。 阿真的脸被油彩遮住，可他眼中的光却那样明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离开？去哪里？” “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 “别说这些了，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做，没办法和你一起走。” “是那个李余吧？”阿真嗤笑道“李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值得你出马？” 其实李家这档子还真没有什么惊天的秘闻可说，不过是当年李余的父亲同一个青楼女子有了些首尾，惹得李家的人不快，不许她进门罢了，至于后头的事全然是意外。 独孤意诧异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李余酒量极差，不过三两壶酒下肚人家问什么都应，哪里守得住半点秘密。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已听过他诉苦，你最好不要让自己沾上半点，不然有得受。” “你既知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如今她已经和李余定下盟约，要是擅自毁约成了什么人？ 阿真道“这人究竟是不是李余还两说呢，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独孤意皱眉道。 “李余父子离家快二十年，整个李家根本就没有人认识李余，何况他又说父母俱亡，就是那什么临终托孤的渔家也没有办法证实他真就是李家的孩子。” “李家的人难道自己不会验证？” “怎么验？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还不是全凭他说？”阿真鄙夷道“他若真是李余可真是个好儿子，这么多年都一声不吭，偏搭上了你就要死要活的要给他爹讨个说法。你就不觉得奇怪？” 独孤意心里渐渐怀疑起来。“可奉天宫也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奉天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混过去的地方，总不能说奉天宫的人也被他收买了？ “我倒要问问你，他是用的什么身份进的奉天宫？” 她被问得整个人不由得呆住，他用的是渔家的身份。难道李余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见她沉默不语，阿真便知道她已经起了疑惑，轻叹道“你这样子难怪太子总是放心不下。” 太子哥哥总说她心里不过事，她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和宫里的人比起来心眼不足，谁知竟连这样一个无名小辈都能诓骗了自己，一时羞愤难当竟说不出话来。 阿真道“我劝你赶紧检举了他，不然日子长了恐怕多生枝节，到时候才真正麻烦。” 外头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眼生的侍从，一身宫中的服制，见了她慌忙下跪惶恐道“启禀九公主！陛下薨了！” “什么！” 阿真急忙扶住她，喝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侍从不敢答话，只拿眼睛去看独孤意，见她点头才道“昨日发丧。” 昨日发丧就一定不是昨天才出的事，恐怕都城早就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现如今谁代执天子事？” “四殿下！” 前头的话全都没有这一句来的惊人，独孤意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代执天子事？其他人呢？ 不行！这是个烫手山芋决不能让他引火烧身！“飞燕！即刻点清行囊回城！” “我跟你回去！” “你不能回去！”独孤意急道，都城里的人只当他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让他在外面逍遥。要是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这几年的苦都白吃了！ 阿真道“太子不在，四殿下当政，要是我也不在你怎么办？” 她哑然道“他们总不会杀了我吧？” 可两人都明白这一趟绝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旅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还好吗？” 即使不说出口，阿真也知道她问的是谁。“他已经成亲了，是个温婉大方的名门闺秀，听说明年开春就会带着儿子回来面圣。” 原来他已经成亲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轻的晃了一下，扶住飞燕的手低声道“替我恭喜他。” 正文 第045章困兽 ， 明明并没有离开多久可独孤意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按例已经出嫁的公主不能再住在宫中，可宫外却并未给她留公主府，住了三天如意馆之后四殿下的正妃来了。 态度亲和却不算亲热，请她住到城郊的别院去，说是那里更妥帖些。 堂堂公主无家可归多少有些可笑，可独孤意此时面对这个陌生的四嫂心里更多的是悲伤。 “四嫂近来应该很忙吧？” 四皇妃微微一笑“陛下刚刚鹤去，家中人口又多，切身自然要严加管束，免得有人惹是生非。” “本宫什么时候能进宫吊唁？” “公主说笑了，妾身怎么能拦着公主呢。” 独孤意道“四哥最近都住在宫里吗？他怎么没有把你也带进去？” “妾身要在府中主持中馈，自然不能耽误殿下的要事。”四皇妃道。 “他的大事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鸡同鸭讲好一阵子最终谁也没有获得满意的答案。 人走了之后阿真从屏风后出来，洗去油彩，换了干净衣裳以后他看起来还是个清俊的少年郎，仿佛过往的这些年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踪迹。 “你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信四哥真的不肯让我回宫。” 阿真往她身边一站“他已经不是你的四哥了。” 权势最能迷人眼，一旦尝过手握大权的滋味就没人能放手。 出乎独孤意的预料，四殿下很快就让她进宫了，可宫里早就变了一番模样。 她惊讶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众人，惊骇得连连后退，在她出嫁后的这段时间都城究竟变成了怎样的炼狱？ 兄弟姐妹十余人竟没有一个完整的，非死即伤，现如今只四殿下和她没有缺胳膊断腿。 “你到底做了什么！” 四殿下平静的看着跪在灵前的众人，径自捻香“你该问不在这里的那两个人做了什么。” 殿内众人，唯独少了二殿下和三殿下。 原来当日她出嫁不久陛下便突然病重，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二殿下和三殿下连连出手，斗了个你死我活。 又因为当日大祭司说太子之位将落在年幼者头上，不论皇子公主都成了他们下手的对象，一点都不顾昔日手足之情。 “你来了。”四殿下一身粗布衣裳坐在窗边，桌上摆满了奏折，他的模样还和从前一样，可独孤意却觉得十分陌生。 “恭喜四哥得偿所愿。” 他示意妹妹在对面坐下，沉吟片刻“虽然这些事情并非我所愿，不过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多谢四哥留我一命。”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可心里却横亘着偌大的一片死水。“你和李余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你就真的什么也不愿意说吗？” 独孤意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你回去吧，明日发丧就不必来了，免得伤心。” 谁知第二日发丧的时候却来了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被认定已经亡故，连陵墓都已经开始修的前太子殿下竟然回来了。 太子即刻拿下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将四皇子扣押，一夜之间那个坐在宝座上的人就变了。 原来当年太子发觉有人企图陷害她之后便与陛下商议假死，引出幕后真凶。这两年一直藏在边境，直到此次陛下骤然驾崩才让太子日夜兼程的赶回来。 “太子哥哥一直都知道太子妃的境遇吗？” 知道她郁郁寡欢，处境艰难，知道她一直悲痛欲绝甚至连孩子也没能留下来吗？ 太子别开眼睛“事急从权，大局为重。” 她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为什么一个两个只要沾上那个位置就变了？ 小的时候太子哥哥会像天下所有的哥哥那样照顾疼惜弟弟妹妹，长大了渐渐的有了距离，她还以为仅此而已。 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年，他就变得这么陌生。 “你这是什么表情？” “忽然觉得替太子妃不值，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悲痛，付出了所有，到最后却只是你们的一出戏？” 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太子的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你和李余的婚事还是算了吧，他家事落魄配不上你。过段日子我再给你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独孤意顺从的点了点头，等婚事真的解除之后却问出了让太子为难的话。 “我想嫁给靖远将军陆清远。” 太子大惊“陆清远已有家事，怎么能停妻再娶！何况......！” “他续弦我改嫁，将军娶公主难道不算门当户对？”独孤意道。 “换个人！陆清远不行！” “说到底只是你觉得我不配，他是当朝新贵，你要用门当户对的女子来将他栓住是不是！” “别胡说八道！他前程似锦怎么能尚公主！”太子隐隐的开始不耐烦。 独孤意冷笑连连，后退好几步“今日若是大姐来求，你是不是就要另当别论？” 陆清远和大公主才是真正青梅竹马的情谊，倘若今日来求的是他一母所出的大公主，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胡闹！”太子怒道。 笑着笑着她忽然哭了出来。“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高兴了就招来逗一逗，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如果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何必让我活在这世上！” “你疯了！” “我以为谨小慎微就能活命，我以为事事顺从就能平安，可我究竟得到了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尊重过我！没有人给过我选择！我只是想和她们一样！这也算贪心吗！” 她的悲愤落在太子眼中只觉得十分难堪，命人堵了嘴绑起来，对外只说是病了就关到别宫不许人探视。 在别宫的不知道多少个日月之后，阿真从门口走进来，满身的伤，却还竭力冲她笑“你怎么藏在这里，叫我好找，以后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傻子！你来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阿真轻轻的捧住她布满泪水的脸“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有我陪着你，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