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团宠:娇娇娘子会种田》 正文 第1章清醒 , 承平五年的大夏国,正月初春里,惯例是细雨绵绵,才有几丝暖意的天气仿佛一夜间又回到寒冬。 雨打在屋顶青瓦上,沙沙做响,将屋里本就压抑的说话声衬托得越发幽怨。 “孩子她爹,你给大伯家说一下,至少让我们过了雨天再走吧,现在还是天寒地冻的,村外那间草棚四下漏风,娇娇儿根本没办法熬得过去。” 这是一个女人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唉!大哥大嫂也有难处,他们祥哥要成亲了,这间房他们说要来做婚房的,我们占着他的总也说不过去。” “可是、可是咱们娇娇儿……那可怎么办?”女人终于哭出来了,好像不敢大声,只能在喉咙里呜呜咽咽。 屋里一张小床边,正坐着愁眉苦脸的两人。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圆圆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女孩眉头轻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江团感觉好累! 为了那些科研试验田最后成果,她已经在乡下守了几个月,终于装车返回农科所。 车、雨天……江团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慌。 她最后的回忆是暴涨的山溪水淹过桥面,车翻了。 鼻端没有医院特殊的消毒水气味,只有带着丝丝寒气飘过的潮意。 她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是黏住一般好沉重,就连蠕动身体都力不从心。 旁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他爹,你把热水端过来,我给娇娇儿擦脸。” 随着水声,一张柔软温暖的布巾放在脸上,替江团擦拭脸颈手各处,轻柔而缓慢细致,无一遗漏。 江团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医院,这对说话的男女也不是急吼吼的护工。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了?她拼命挣扎起来。 睁眼!睁眼! 她的异常终于引起旁边两个谈话的男女注意,女子惊喜地叫道:“他爹,娇娇儿在动。” 男子也很高兴,两人扑到了江团身边,使劲揉捏她的手和脸,一边呼喊着:“娇娇,娇娇!” 随着喊声,黑暗从江团眼前渐渐退去,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见自己面前有两张满是惊喜的脸。 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眉间有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头上是顶着一坨有些蓬松的发髻。 女的年纪相仿,细眉圆眼,虽然看起来白皙一些,可没有经过保养,眼周都是细细的皱纹,显得很是憔悴。 见到江团睁开眼睛,俩人明显的大松了一口气:“娇娇终于醒了。” 妇人摸着江团的脸试探着问道:“娇娇,饿不饿?” 见女儿木然的望着自己,妇人眼中开始流泪:“娇娇,听到娘说话了吗?” 依然没有反应! 男人倒是沉得住气,女儿每次醒过来都是这样的要过一天多才能应人。 他对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又看,很是舍不得的道:“能醒过来就是好事,你也别想太多,快些笑笑,别把孩子吓着。” 床上女孩的清醒显然是家里大事,男人已经开始激动了。 他搓着手对妇人道:“慧娘,你跟娇娇多说几句话,我去田里把那两个小子叫回来,他们也念叨许久了,天天的叹气,顺便……我去村里沽二两酒。” 妇人侧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点头道:“娇娇一睡又是半个月,看她醒了我就高兴。知道你半年没粘酒气,酒瘾上来了。今天难得高兴,你们父子也喝点酒吧!要不再弄些下酒菜,请大哥大嫂他们过来也热闹热闹。” 听到请大哥喝酒,刚刚还舒展眉梢的男人顿时沉下脸,他知道自己家媳妇是想在酒桌上求哥嫂宽限几天。 想到大哥的难处,男人迟疑片刻才道:“还是不喝酒了,娇娇刚醒,别熏着她。”说着撩开出门喊人去了。 屋里留下的妇人也没闲着,一边说话,一边熟练而自然的替江团翻身,再揉搓肩膀胳膊,活动手脚。 江团静静躺着,面无表情,脑中早已经是惊骇万分。 就在她睁眼的同时,一个陌生记忆,也是少得可怜的记忆出现在她脑中……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容易冲动的性格,而此时,她想叫想跳,想赶紧爬出来跑开。 可沉重得如同湿透棉被的身体,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惊骇之后,又是唏嘘。 看着眼前妇人头上木簪,身上斜襟古风衣服,她现在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自己因为雨天出车祸,现在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一个患了嗜睡症的女孩身上。 从两岁时跌破头,就时醒时睡,昏昏沉沉里直到现在。 看到妇人关切的目光,江团心中五味杂陈,自从前世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后,她就算被抛弃了。 虽然吃穿不愁,可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生活。 也许是童年阴影,她不喜欢人多,长大后就选择了农科所枯寂的工作。 除了科研,她更喜欢独自进到各处大山中去寻找稀有种苗。 平静与冒险,就是她不为人知的两面。 此时只短暂惊慌后,江团就稳定下来,原身一直昏睡,能提供的信息很少,这里是什么情况?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事,江团认真听她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帘一掀,被妇人抱坐在床上的江团只感觉一阵凉风刮过,面前就站着一高一矮俩个少年,每个人都是头挽发髻,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单薄夹袄。 其中一个小个子脸色黑黑的,咧嘴笑着,举着手想来摸她又不敢,只是能挠着自己的头:“妹妹真的醒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同样黑黑,蹙着眉,冷着脸的少年,站在一边哼道:“又不认人。” 江团抬头看着他们,在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模糊印象。 这两个少年里,高瘦少年是大哥哥,而矮小笑脸的这个是跟原主为双生子,只比原主大半个时辰。 她张了张嘴,尝试着叫道:“小哥哥!”声音低低的,绵软无力,不仔细都听不清。 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脸少年却笑的一脸灿烂:“妹妹叫我了,妹妹叫我了,娘,你听到了吗?娇娇叫我小哥。” 在俩个少年进来前就收了哭声的妇人差点又流泪,女儿现在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很多时候还木木的不识人。 此时能认出小儿子已经是很不容易。 那个高瘦的冷脸少年又哼道:“她都叫十一年了,现在叫一声有什么稀罕的。” 嘴上这样说,脚底下却向着床边挪了挪。 江团转头看向他,又喃喃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那少年嘴角抽了抽,强压下微微上翘的嘴唇,掩饰住一丝窃喜:“我去看看灶上的羊奶热没有。” 不等话说完,转身脚步生风的走了。 正文 第2章羊乳、搬家 , 羊奶? 江团有些茫然,她的目光掠过屋里两人,打量自己所处的屋子。 顶上是木板架的隔板,四面土坯墙上没有窗,导致光线不太好。 还是能看出来,这间屋里,除了自己所睡的床,在对面还有一张床。 只不过自己身下是软絮,而对面床上放着缝补过的布巾算床单,遮盖不住的地方,露出几根稻草。 两床之间,是一张颜色暗沉的木桌,上面放着汤罐碗筷,还有一大叠草纸。 这是家里长年有病人需要照顾的标配。 夫妻俩憔悴的面容,和少年们身边些旧衣服都显示这是一家贫困户。 这样的家庭,也能喝羊乳? 没让她猜测多久,冷脸少年已经又端着一个汤罐进来:“还热着,妹妹正好可以入口。” 妇人将江团扶靠在自己怀里坐稳,怕她冷着,用被子包好,又在她胸前铺上一根布巾,这才让人将奶端来。 小个子少年小心翼翼将羊乳从罐里倒在碗中,熟练的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碰了碰。 温度正合适,这才将勺子递到江团嘴角上:“娇娇乖,张嘴。” 随着他的声音,江团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微微张嘴,勺中的羊乳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再被她咽下去。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而且勺子放在口中的角度也正合适,不会让江团被羊乳呛到。 现在江团清醒,喝起来更容易,小罐里的羊乳很快就被喂进肚中。 旁边,冷脸大哥怕里面的东西冷了,一直将罐子抱在怀里。 见奶喝完,这才把包着罐子的软布取下来,递过妇人。 妇人再用带着罐体余温的软布,轻轻蘸去江团嘴角残留的奶渍。 三人配合默契。 布,软软的,热乎乎的,带着罐体上的烟火气和微腥奶香。 江团突然感觉心里特别难受,坚硬的内心一下崩塌,眼泪瞬间大滴大滴流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柔软,亲人的关爱是如此温暖,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从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喜欢! 见到娇娇突然哭起来,正替她擦脸的妇人忙低声哄着:“娇娇怎么啦,还饿?马上娘给你煮面条,晚上我们再吃奶好不好?” 听她柔柔的声音,江团哭得更大声了。 端着碗和罐子的两个少年也慌了神。 小少年:“娇娇,看,小哥给你扮鬼脸!”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眉眼,想做得搞笑一些。 大哥冷着脸,满是嫌弃的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一根草茎编的蚂蚱:“别哭了,这个给你玩。” 江团撇嘴,心里滚烫,又想哭。 从她醒过来,就已经看见自己床头放着好几个已经干枯的草蚂蚱,看来都是大哥哥编的。 江团:“……!” 哇哇哇! 泪如雨下。 刚刚去喊人的男人也进来了,听到江团的哭声他满脸焦急:“这次怎么哭得这样厉害,老大,你去请郎中过来看看!” 冷脸少年应一声,将碗放在旁边桌上就往外走,才一迈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 “娇娇,你放手,哥哥去找郎中给你瞧瞧哪里不舒服?” 冷脸少年不敢强扳她的手,只能好言劝着。 “不……不去!”江团摇头,手握得紧紧的,哭得直抽抽。 于是,一家人都挤在小小的床边,男人手脚无措,只能眼巴巴看着靠在妇人怀里的女孩。 江团将每个人的衣服都拉着不放,哭成泪人,惹得妇人也泪水涟涟低声抽泣。 就在这时,有人在拍打房门,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喊的:“老二你们哭什么?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搬走?” 被拉住衣角的小哥很是激动,大声道:“大伯,娇娇醒了。” 外面的男子显然对娇娇醒不醒没有兴趣,他冷哼一声:“醒了就醒了,又不是死了,你们哭什么。过一天总还是要睡过去的,我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大伯说的是搬家,这段时间里,大伯母跟大伯已经催过几次了。 现在娇娇醒了,可是还是要搬到荒郊野外去受冻的。 男人起身走到外间去了。 江团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她听到外面有了争吵,那个沙哑男子的声音道:“不行,一天也不行,马上就搬,你这娇娇儿一年到头都在睡,已经十年了,哪个时候能到头的,现在醒了正好出门。” 屋里,妇人没有再跟江团说话,只是用手慢慢摸着她的头,小少年则拿草蚂蚱逗她。 江团:“……!” 这个少年跟原身是双生子,已经十二岁,可是看起来好像才八九岁的孩子,带着菜色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单凤眼,鼻梁高挺,可能因为寒冷,唇边挂着清亮的鼻涕。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孩,可在照顾人的时候,又流露出跟外貌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江团从他给自己喂奶时的熟练能看出,这个小哥哥也是家里的好帮手。 屋外的声音还在传来:“老二,不是当大哥的狠心,当年你们卖了房要借住几天,我可有推脱?现在祥哥眼看着就要成亲,房子还没有腾出来修整,亲家那边已经催我好几次,说再不放在心上,这婚就不结了。” 沉默片刻,一个稍微尖利的女声响起:“江老二,你有两个儿子,不用着急娶媳妇,我家就祥哥一根独苗。不能为你一个丫头,害得我们家绝后啊!”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谁也不能毁人姻缘,断人香火。 一说到堂侄的婚事,而且江景祥还是大哥的独苗,江老二的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带着哀求道:“嫂子,能不能过完雨季,天气暖和我们再走,祥哥的婚房,我们负责修好。” “不行!” “不行!”沙哑跟尖细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老二,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每年夏天的时候就说要走,娇娇睡了就没走,现在又拖,你是故意想把祥哥的婚事搅黄了是不是,你就是存心要我家绝后。” “天啦!江南山,今天要是这房不腾出来,我康翠花就跟你拼了。” “当年就是你说什么兄弟两个要帮衬,老二家只住几天,我才答应的。” 接下来是“啪啪啪啪”厮打拉扯声音。 屋里,一直呆坐一边的冷脸少年腾的站起,却被妇人按住:“阳哥儿,有你爹在,你是晚辈不要插嘴。” “娘,我们家不过住了她一间厢房,就帮她家种十亩地,你还要帮忙洗衣做饭,我要跟她评理去。” 妇人摇头道:“你大伯能收留我们已经不容易,别给他惹事。” 冷脸少年攥紧拳头,又闷闷坐回去。 因为这里是村里,有郎中有小铺,以前自己跟小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娇娇有什么不好,住在这里能第一时间找周围邻居帮忙,才没有搬走。 现在自己兄弟俩大了,又被人逼到门口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二,今天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就是断了这兄弟关系,今天你也得搬走!啊!疯婆子,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江老大低声怒吼。 “啊!大家都来看看啊!老二占着房不走,老大还打老婆,你们江家要逼死人了。”尖细嗓子高声哭喊着。 “大嫂,大哥,你们别打了!”江老二咬牙道:“我们搬!” 正文 第3章亮相 , 这是江老二必须做的决定。 现在大哥大嫂为了房子打架,自己要是再不搬走,恐怕要逼出人命来。 屋里,江团一直在脑中搜寻“娇娇”的记忆。 可是女孩基本上都是睡觉,清醒的时候少,脑中知道的东西也少。 不过从刚才屋外的争吵中江团还是能得知,为了“她”,这一家人是寄居在大伯家里,可现在大伯家的堂兄要成亲,需要腾房还给人家。 家,是必须要搬的。 女儿醒了都还没来不及高兴,酒也没喝成,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江团现在醒了,她也不想躺下,半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家里人收拾东西。 听家里人说,村外的草棚暂时能住人,一家先搬去那里,以后再修房。 江爹带着两个哥哥去草棚那边,将墙角漏风处用稻草塞起来,屋顶尽量加厚。 而专门在家看护她的妇人则一边收拾细软,一边故意引着她说话,生怕她又睡过去。 其实小小的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除了简单家居,一个大背篓就将五口人的全部衣服装完。 江团一直默默听妇人说话,摸着自己盖的细棉软布,再看看夫妻俩跟两个少年盖的粗麻布,心里再次感叹,这家人实在太好了。 江爹在村里借了一架牛车,锅碗瓢盆一股脑装上,又放上大背篓,余下的就只有江团和她身下的床。 担心牛车颠着她,外面的冷风冷雨刮冻着她。 冷脸大哥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团背好,旁边江妈柳氏扶着,这才跨出土坯屋。 江老二搬家虽然来得突然,又是雨天,这时候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可看着这家人匆忙来回几趟,还是引起了左邻右舍注意。 走在路上,邻居们开始过来问话。 尤其是看见江家大儿江景阳背出一个蒙头盖脸的人就知道,江家那个病痴儿就在里面。 有人想上前来看,被柳氏拦住:“他婶子,现在娇娇刚醒,外面风大,不敢着凉的。” “醒了?那是好事啊!多大的姑娘了还天天睡,这一年好像也就醒了三五次吧,可真是让你们两口子遭累了。”说话的人声音脆亮,如同炮仗一般噼噼啪啪。 “可不是吗,青山一家人勤快又踏实,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可是为这个女儿,请了无数郎中,吃了不少的药,挣的所有的钱都打水飘。”有个苍老的声音附和着。 “唉!还是可惜了两个男娃,没有上成学堂不说,大的已经十六岁了,家里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大冬天的到地头上住窝棚,哪家女儿敢跟这样的人家攀亲……” “唉!自己亲生的女儿,再苦也要养不是,好在又醒了,就是不知道能醒几天?” 以前这个女娃也醒,可醒几天又睡过去。 万宁镇这里的气候宜人,少有灾荒日,只要勤快,老天都会给口饭吃的。 江青山家有壮劳力,就连最小的儿子都十二岁,可以上山放羊。 不仅种着自家几亩薄地,养着几头专门挤奶的羊,还帮江老大种着十亩上好的水田。 以江老二家这样的情况看,说起来应该有积蓄。 只是家里这个常年昏睡的女娃,耗去所有的银钱,甚至连分家得来的一处院子都卖了人,才借住在大哥江南山家里。 现在江老大的儿子要房子成亲,这冬还没过完,不得不腾房住进草棚。 趴在少年单薄的肩上,又被层层包裹,江团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东西,但她能听见那些人话语中的惋惜和不值。 外面都是关心话,可听起却是刺心。 江团将这些话听进去了,耳边是大哥哥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是背自己累的,还是听到那些人言语气的。 不抛弃!不放弃,就是一个生病的女儿也好好养活着,这是一家好人。 这里是农村,自己来了,所有的事苦难都将过去。 江团想了想,轻声道:“大哥哥,以后我会让家里住上高楼,让你跟小哥都娶到最好看的嫂子。” 少年脚下一顿,也不觉得妹妹突然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只当她是听了周围人的议论。 他将背上的江团往上紧了紧,哼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不娶媳妇也行。” 江团笑了,虽然手臂绵软无力,还是使劲搂紧少年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背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家人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江家搬的草棚就在村外自家那几亩薄地边,是平时堆放羊饲草料的地方,现在整理出来,勉强能住人。 江团到时,双生子小哥哥江景文已经在草棚里新挖出火塘,点燃,烧起篝火。 这里虽然简陋,还四面透风,可有熊熊火焰在,早将草棚烤得暖融融的。 江家女儿醒了,江青山一家搬进草棚的事终于在这个小山村传开,陆陆续续有人拿着米面粮油过来。 江青山跟柳氏都知道,这些人说是来庆贺自己搬家,其实是来看女儿娇娇的。 这个从两岁时跌倒磕破头之后,患上怪病长年昏睡不醒,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可是到现在还活着的女娃简直就是个传奇。 现在听说醒了,于是都巴巴的来看稀奇,就连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也乐意带上几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是来庆贺的。 江家没办法拒绝,只能让人都往草棚里去瞧上一眼。 火堆边,江家的“娇娇”坐在特制的圈椅里,正偎靠在小哥江景文肩膀上烤火。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娇娇养得白净,用肤如凝脂来形容都不为过。 在遍地黝黑农人里面,简直就是亮眼的一道光, 再加上柳氏巧手装扮,唇红齿白,乌黑发亮的头发整齐梳成小辫垂在肩上。 柳眉如月,一双凤眼黑白分明,抬眼看来时,如同一道清凌凌的湖波,干净而纯淬,整个人就是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冰娃娃。 见有人进来,江团就跟着小哥一字一句学招呼人:“柳婶子好!”“柳婶子好!” “三叔公好!”“三叔公好!” “冬香嫂子好!”“冬香嫂子好!” “……” 那些被喊到的人都欢喜的应一声,就赶紧退出去。 看着那样一个娇娇,他们根本不敢在草棚里多待一会,生怕自己出的气玷污了这样的雪美人。 就是有什么想说的,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都憋了回去。 其实村里每个人都知道江家两个小子长得就不错,没想到这个病女娃没有黄皮寡瘦,反而出落得这天仙模样,难怪江青山一家要当眼珠子疼着。 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看见的人不多。 此时亲眼看见娇娇,还听她口齿清晰的说话,每个人心中都震惊不已,少不得回去又要说道一番,至少是半年谈资。 就是可惜了寿岁短,要是能走能动,就是不下地干活,恐怕过两年,求亲的人就要踏断门坎。 正文 第4章看杀 , 来人络绎不绝,一直持续到天黑,清醒过来就接受精神轰炸的江团再也撑不住,疲惫的合上眼睛,那些站在江家草棚外不走的人群才终于离开。 柳氏脱去江团的衣衫,将她放进被窝里,再打来热水擦脸擦手。 本来每天还要给女儿擦身子,现在条件简陋,担心着凉,只替她洗脚。 江景文端着煮好的面汤进来:“娘,小妹该饿了,现在就喂饭吧。” 从下午小妹醒过来就只喝了羊乳,这时候天都黑了,比往时吃饭的时间还要迟,妹妹肯定饿坏了。 柳氏将女儿白皙得仿佛透明的小脚丫擦干,放进被窝,又将灌着热水的汤婆子也放到旁边这才道:“文哥儿,打成面汤没?” “打了,温度也合适。” 娇娇睡着了无法嚼碎食物,长面皮咽不下,必须敲打成寸长的糊状。 两人马上将正昏睡的女娃扶起,铺上布巾,准备喂饭。 勺子放在嘴边:“娇娇乖,张嘴!” 紧闭的红唇纹丝不动,柳氏的脸一下就苍白了。 以前只要一喊,睡中的女孩就会张嘴吞咽,将米羹面片汤等流质食物吃下。 现在,不吃了…… 其实,江家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江家也随时都觉得娇娇儿要离开了,每一天都心力交瘁。 这次娇娇醒得不寻常,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仅能说话,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尖叫,特别听话。 尤其是还哭着拉住一家人不放手,难道是…… “孩子他爹,当家的!快来!”柳氏失声喊起来。 草棚外,正在收拾东西的江青山跟大儿江景阳急忙冲进去,就看见江景文将面碗已经放在地上,正半蹲在床边一遍遍的喊着:“娇娇,娇娇!” 旁边,柳氏已经站不住了,跌坐在临时铺成的草铺上,手捶胸口,口中喃喃:“娇娇儿,娘的心肝啊!” 江青山一下站住脚,也白了脸:十年了,他们熬了十年,所有心血都花在娇娇身上,老天都不开眼,还是要带她走吗? 冷脸少年也撑不住,扑到铺边,轻声喊道:“娇娇,张嘴!”他不信,端碗开始喂饭。 捏起勺子的手在抖,里面汤水顺着娇娇嘴角往外淌,根本不进去。 “娇娇!” 少年的眼睛红了,今天小妹还给自己说,要给家里修高楼,要自己给她娶漂亮嫂嫂回来。 可是现在……现在连饭都喂不进去。 重新将人在被窝里躺好,熟睡中的女孩脸洁白剔透,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勾画出弧度,如同粉雕玉琢的玉人儿。 江青山无力的瘫坐在火堆边圈椅上,这椅子是几年前专门给娇娇做的,防止她随时睡过去,可是做好根本没有用过几次,今天算是坐得最久的。 “他爹,我们不该搬家,娇娇……”柳氏低低抽泣。 两个少年都坐在床铺边低头不语。 是啊! 今天娇娇刚醒就搬家,草棚简陋,又被那么多人来围观。 若是像以前那样一直在屋里,至少也能清醒几天,能多说几句话。 一家人正懊恼不已,突然听到棚外有人在喊:“小叔,小婶,景阳、景文!你们怎么搬家了?” 小景文只微微一楞,就旋风般冲了出去,冷冰冰吼道:“江景祥,谁稀罕你问,为什么搬家你会不知道?” “听说娇娇醒了,我来看看!” “滚!” 江景阳此时也冲出门去:“景文,别打架!”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家弟弟景文像一只受伤的豺狼,对着还笑嘻嘻的堂兄就扑上去。 堂兄江景祥已经十八岁,长得也壮,又长年在镇上干活,有一把力气,可猝不及防下,还是被瘦小的江景文扑在地上。 两人抱在一起摔打起来,江景阳一看,忙上前拉架,也被绊倒在地,顿时三人扭打成一团。 在小时候,堂兄弟们也经常打架,可是景阳景文身体单薄,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一个堂兄。 现在就不同的,想到汤水不进的妹妹,两个少年心肝都像是被火炙烤一般的痛。 就是这个堂兄要成亲,大伯和大伯母才逼着自己搬家。 刚刚才回家的江景祥也是一肚子火,回来就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问还在吵架的爹娘,说着娇娇醒了,小叔家就搬走了。 他连饭都没有吃,就提着一包红糖赶到村外来看堂妹,没想到还被人按在地上打。 等江青山提着灯将三人喝止拉开,江家堂兄弟已经滚得满身泥,每个都乌青着眼,黑夜里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 坐到草棚的火堆边,柳氏打来热水让三兄弟洗洗。 江景祥拿热巾敷在破开的嘴角边,一边“嘶嘶”呼痛,一边对这个温柔的小婶子抱怨道:“小婶,我可是冤枉的,根本不知道你们要搬家,再说成亲还早,你们完全可以暖和了再走。” 柳氏抿嘴苦笑一下:“小婶知道祥哥是好孩子,反正搬家也是迟早的事,迟走不如早走。” 从最初的惊慌痛苦,到现在她也平静下来。 十年里,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担惊受怕。 可只要看见女儿还有呼吸,她也就当成这一天的清醒是一场梦。 江景文抹去脸上的泥,冷着脸:“要你假慈悲,要成亲的是你,说不搬的是你,什么好话都得了。” “我我……”江景祥一时语塞,气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爹娘现在还在打战,我又怪谁去?” 他一回家,看见的是冷锅冷灶,还有乌鸡眼似的父母,心里也还气着呢。 “祥哥儿,你回去吧!也劝你爹娘别吵架,娇娇只是又睡了,没事,只要被窝暖和,只要我们在哪里,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江青山沉声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慌。 娇娇天天睡觉,只要家人在哪里,关心温暖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不必要非得住进大房子。 柳氏将江景祥提来的东西放回他怀里:“你也要成亲的人了,手上的钱也捏紧些,这些红糖带回去吧,可能以后娇娇都不需要吃了。” 不清醒,吃不下,就只有等死了。 听到柳氏的话,江青山心如刀割,疲惫的挥挥手,让江景祥回去。 他知道,大哥大嫂在顾忌着什么。 正文 第5章醒来 , 每个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孩子,那间厢房是留给祥哥的婚房,万一娇娇死在里面会不吉利。 自己一家人虽然平常承担大哥家里家外大部分劳作,也不能再有怨恨,毕竟是大哥收留自己一家十年,已经仁慈义尽了。 江景祥摸着自己破开的嘴角,看看床上的小堂妹,叹气一声。 他是家里的独苗,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姐姐,好在小叔家有两个堂弟,还有一个漂亮得像布娃娃的堂妹。 一开始,两家人都对堂妹喜欢得紧,可有一次堂妹摔跤后,就天天睡觉。 在他的记忆里小妹一直都是这样,睡着睡着就长大了,也越来越好看。 可惜,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堂妹叫自己一声祥哥哥。 江景祥知道冬雨里住进草棚很辛苦,堂弟们心中有气要打自己也是应该。 他也更明白自己父母赶走小叔一家的原因。 自己成亲需要婚房只是一方面,女方催促也只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自己每次从镇上回家,总会给娇娇买一些白面细米,或者是红糖软布,尽量帮衬小叔。 母亲一直在抱怨说花钱,其实小叔都有补钱的,自己解释了。 母亲还是暗地里使唤小婶做事,这些事他也知道。 现在连未过门的媳妇家也知道自己买东西,说嫁过来也要被这病坨子牵连,多有抱怨。 见已经影响到自己婚事,爹娘这才赶走小叔一家。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父母跟小叔这边好说,亲兄弟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过几天有气都会消的。 只是新媳妇还没过门,万一就这样跟小叔小婶落下心结,以后怕就不好相处,还是等媳妇娶过来再慢慢教导。 江景祥此时无话可说,只能站起身,提着自己买的红糖悻悻离开。 夜渐渐深了,草棚处在村外,寂静中有不名的野物在地里嚎叫打斗,听在此时心情压抑的江家人耳中,就显得格外瘆人。 被窝里,安稳沉睡的江团正处在无边无涯的黑暗中,周围是宛如实质的寒冷,孤寂正层层包围而来。 最让她感觉恐怖的是,身体在缓缓下沉,那里更黑,更冷,也更寂静。 她知道是“自己”又要睡了,也许就再醒不过来。 江团很害怕,她怕自己醒不过来,怕丢掉这天赐的温暖。 她知道,江家人就在旁边,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有声音在呼唤。 一想到瘦小妇人那温暖的怀抱,便宜爹憨憨的笑,大哥哥单薄而结实的背脊,还有挂着两条鼻涕,笨拙想逗笑自己的小哥,她心中就火热,浑身充满力气。 才刚刚拥有一天,她舍不得离开。 江团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如同溺水者在寻找那一口珍贵的空气。 只要冲出这片黑暗,就能到江家人的身边去,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草棚里,江家人也没有睡,火堆上挂的铜壶咕咕冒着热气,江爹将木盆中兑好热水,再端到床边去。 柳氏不停用帕子擦拭着娇娇的胳膊,帮助她放松肌肉。 “小妹这是着凉了吗?”江景阳帮忙掌灯,看着满面通红的娇娇,焦急问道。 “不像是着凉!” 照顾久了,柳氏也知道女儿没有发烧。 可是她不明白,女儿捏紧拳头,牙关紧咬,浑身紧绷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是为什么。 难道,是要走了? 在这个时代,就是要死,也没有其他办法。 柳氏只能忍住心疼,用布巾替女儿擦去额角流出的汗珠。 直到后半夜,床上的娇娇放松下来,鼻息轻浅而平稳,这是重新入睡了。 一家人才疲倦的坐下休息,他们不敢睡,怕一觉醒来,就见不到娇娇最后一面。 随着几声鸡叫,有光线投过缝隙映照进来,在草棚的空间勾画出几条细细光柱,下了几天的绵雨终于放晴。 床上,女孩睁开眼。 她现在是娇娇,同样也叫江团,不再是曾经那个被人丢弃,渴望家人温暖的可怜孩子。 江团,这个女娃也叫江团。 自己取名江团,是盼望有一家团圆的日子。 而这个娘亲说,是当时也才四岁的大哥哥取的。 是因为“娇娇”生下来就是粉团团的小女孩, 大哥哥? 江团目光下移,在她枕头旁边,正趴伏着一个小小的人,薄唇紧抿,眉端鼻正,就是太瘦了,一个头颅像是架在脖子上。 自己跟小哥哥是双生,虽然长得不像,这样压着半张脸,江团也知道是谁。 农户人家都习惯早起,尽管一夜没睡,此时屋里合衣而卧的几个人都醒了。 趴伏着打瞌睡的那人压酸了脖子,正眯眼抬头,就感觉有风吹着自己的脸。 他猛然一惊,赶忙看向躺着的妹妹,入眼,就看见一张如花笑颜。 江团鼓起腮帮又吹一口气,再冲他眨眨眼! “娘,爹!娇娇醒了!” 娇娇醒了! 江家人重新欢喜起来,比起昨天的开心,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柳氏絮絮叨叨说着话,翻来覆去都是: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是想躺还是想坐,累了没有。 对十年昏睡,没有多少沟通的女儿,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也最关心这些。 江团不厌其烦的答着,这就是一个母亲能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她没有经历过的感受。 在母亲心里,孩子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只在乎的孩子跟我说话了。 江青山搓着手嘿嘿笑着,眉间深深皱纹都全部舒展开。 听着女儿跟媳妇短短一早上,已经重复数遍的一问一答,比庙会上戏班唱的还好听。 以前女儿醒过来,多数只是睁着眼睛,并不怎么说话,要不然就是无端端的尖叫嘶吼。 只有这次最正常,也最不正常,家里也是最开心的。 江景文端着刚刚熬煮过的羊乳进来,小少年单薄夹袄已经被晨霜浸湿,就连散乱的头发都贴在脖子上。 “小哥,你也喝一口!”江团不张嘴,非要他喝一口。 江景文笑着,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这样总可以了吧!” 家里一直是他在养羊,还没有真正喝过羊乳。 奶,是小妹喝的,昏睡中的小妹能活下去,也是靠奶维持生命。 正文 第6章薯饼 , 见小哥喝了一口,江团这才接过勺子。 以后自己能吃饭,能干活,这些奶也要大家都喝。 心中想得很好,现实马上就打了她的脸。 她现在这身体躺得太久,几乎最近五年都是躺床上的。 虽然有江家人天天按摩着,没有肌肉萎缩,可缺失应有的锻炼,她连端碗的力气都不能持久。 于是,在小哥哥大大的笑容中,江团只能红着脸由他喂下。 虽然一晚没有睡,江家每个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可脸上都是笑容,走路脚下都带着风。 家已经搬出来了,可匆忙搬走,只是简单修缮过草棚。 草棚外面光秃秃的,不仅没有院墙,就连栅栏都没有。 昨天村里人来看她,也帮忙搭了把手,在草棚四周用竹杆树枝勉强做了围栏。 但这样还不够,一晚上那些野兽来去的声响给大家提了个醒。 这已经是在村外,必须得提防野兽伤人,尤其是娇娇不能行动。 天晴了,原本说好来帮忙的人都忙着自己的田地。 江家父子不准备下地,而是要寻一些木棒树枝,在草棚周围扎篱笆墙。 江团不愿意再躺床上睡觉,她身体绵软不能走路,就让江青山用绳子在房梁上做一个绳结。 她如同三岁小儿般拉着绳子站立,以锻炼腿部肌肉。 “娇娇儿,歇会吧!该吃东西了。” 柳氏端着一碗鸡蛋羹站在旁边,看她满脸通红心疼得不行。 “不,哥哥们都没歇,我也不歇。”江团咬着牙,强忍着浑身没劲带来的虚弱难受。 她知道这身子骨就是空架子,得尽快练习。 若是再清醒着被人天天喂饭,屎尿都要人伺候,她这个成人灵魂要崩溃。 柳氏见她不停,只好舀一勺蛋羹放到她嘴边:“那你吃些东西。” 昏睡时,江团吃东西都是流质,也不知道饿。 此时她醒了,再一运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将绳环套在胳肢窝中,江团看看滑嫩的蛋羹,蹙蹙眉:“娘,有没有今天早上你们吃的那个圆圆的?” 她不知道该叫什么,黑黑的,闻着还挺香。 柳氏一听,连忙摇头:“那是薯饼,你吃不得。” 薯饼? 木薯还是红薯? 木薯需要产在年平均气温十八度,无霜期达八个月的气候中。 而红薯也需要在夏季种植。 只是一瞬间,江团脑中就闪过这两种农作物的种植技术。 无论是那种,能在这里种植,都说明这里物产丰富。 “娘,我都没见过薯饼是什么样的?”江团终于站不住了,滑坐进旁边的圈椅中。 “好,你先吃蛋羹,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这就拿给你看。” 柳氏见她坐下来,忙拉过一根条凳在江团旁边当桌子。 江团也不再说吃薯饼,只默默吃完蛋羹。 她知道这两种薯都可以出白色淀粉。 柳氏做的是黑色饼,多半是没有去薯皮与渣,直接切片晒干,这样的饼含有大量粗纤维,自己这副只吃流质食物的胃暂时还承受不了。 吃完蛋羹,江团就见到薯饼的原材料,红薯。 柳氏从屋角一个大袋中取出晒干的薯片,让女儿摸。 她知道娇娇常年昏睡,很多东西都不认识,现在既然清醒着,想看,她就拿出来看。 “娘,这个东西多吗?”江团捡起一片灰白薯片掰了掰,硬硬的,以她的力气掰不动。 柳氏脸上僵了僵,支吾道:“多,多。” 江团没再吭声,以前的生活让她见到太多怜悯和歧视,也养成异常敏感的性格。 柳氏刚刚在说谎话,恐怕江家这样的黑薯片也不多了。 见女儿不再说话,只捏着薯片玩,柳氏叹气一声,袋子里的薯片是家里预留的全部口粮,其他的收成都换成细米细面,只供女儿一个人吃。 现在还没出正月,正是春寒未尽,青黄不接之时,田地里的瓜果青菜也没有,只能靠秋天晾晒出来的薯片充饥。 自己跟他爹还好,吃着还能忍受,只是长久没有见到细粮油腥,两个正长个的儿子瘦得皮包骨。 正在这时,放羊回来的江景文顶着寒气进棚里。 现在没有再下雨,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他此时冻得嘴唇发紫。 进来一见到圈椅里坐着小妹,顿时眼睛亮亮,伸手递过来一个黑呼呼圆溜溜的东西:“小妹,给你这个玩!” 江团正微笑看着他,见他给自己东西,不由一楞:“小哥,什么?” “捡的山核桃,给你,可以玩也可以吃,能补脑的。”少年坐到火堆边,搓手烤火,蜷缩着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江团捏着这个已经带着体温的核桃,心里越发难受。 这个少年早上就吃了一碗黑呼呼的薯饼汤,此时又冷又饿,他还将山核桃拿回来。 自己吃的可是香喷喷的鸡蛋羹。 江团把山核桃放回少年手中:“小哥,打开吃了!” 江景文烤着火,身上稍微好点,见妹妹要吃核桃,忙找来柴刀,将核桃垫在火塘边的石砖上,敲破,掰出核桃仁,习惯性的想喂给妹妹吃。 江团摇头避开,用手捂嘴,故意蹙着眉道:“黑的,不吃。” “不怕,这黑的能吃。”江景文知道妹妹没有见过核桃仁,急着解释。 江团还是摇头,捏着核桃仁塞进少年口中:“你吃。” 江景文嘴里包着核桃仁,看妹妹笑得眸光闪闪,这才反应过来,妹妹是要自己吃。 这个妹妹真好,他也咧嘴笑! 此时已经到中午,在山上砍树枝做篱笆墙的江爹跟江景阳也回来了,他们没有捡到山核桃,倒是捡到一只灰白兔子。 兔子肥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自个撞在石头上,颈骨折了。 终于可以一家人打个牙祭,柳氏欢喜起来:“他爹,快把兔子炖上,娇娇可以喝些肉汤。” 江青山先将女儿仔细看一阵,见她眼神清明,没有睡觉的意思,这才嘿嘿笑着去扒兔皮。 江家兄弟俩则围在火边,陪江团烤火,给她说一些山上的事。 江团认真听着,本不多开口说话,只是眼睛闪闪发亮,偶尔插上一句,就能引得两个哥哥滔滔不绝。 对山上说得最多的小哥江景文,他天天放羊,哪里有花哪里有草他都知道。 说农作物的是大哥江景阳,因为从十岁就跟着父亲下地,他已经是种地的老手了。 江团无法出门,可通过两个少年对气候,农作物,山林里动植物的描述,她已经对这里的环境有大致了解。 这里的确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冬短夏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非常适合农耕。 正文 第7章抢食 , 到吃中午饭时,江团也要吃薯饼。 柳氏担心薯饼太硬,会磨坏她的肠胃,还是给她吃用羊乳泡白面饼。 以前昏睡中,江团不知道羊乳的气味,现在她醒了,再喝这种无糖纯奶,才感觉奶腥味浓得差点咽不下。 而家里其他人今天总算见了荤腥。 兔肉还炖在锅里,每个人就用大土碗盛上没有什么油水的肉汤,再泡上黑面薯饼,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就连只要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就没挪开过的江青山,此时都捧着碗只顾吃。 看他们吃得香,空气中又弥漫着肉类特有的腥味。 这味道如同一把勾子,将江团五脏六腑都搅动了。 馋得她直吧唧嘴,唾沫像清泉一样从舌根下涌出来。 咽了几次唾沫,江团再也忍不住了,将自己面前的羊奶碗往坐在左边的小哥哥面前一推。 回头双手掰着大哥的碗就狠狠喝了一口,熟悉的咸香一下充斥满口腔,蔓延到全身。 每一个细胞,每个块肌肉,每根头发丝都像久渴的小草遇到雨露,炸开了,伸展了,活过来了。 江团激动得浑身发抖,脑中就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 一口,一口,再一口。 江景阳吃得正香,突然手中的碗被人掰住,等他反应过来,就只看见自己怀里一个黑呼呼的脑瓜顶。 他被妹妹突然抢自己饭碗的凶残模样给吓到了。 看着江团的脸埋进半碗肉汤糊糊里,这才叫起来:“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手一收,使劲想把碗从江团嘴下夺回来。 原本端碗力气都没有的江团,此时如同护食的小狗崽,喉咙里呜呜叫着,拼命抱着碗不撒手。 这场面简直把江家其他三人看呆了。 还是江青山反应得快,伸长胳膊托住碗底往上一举,江团就发现碗沿超过鼻尖,再也吃不到了。 急得她想站起来抓碗,又被旁边江景文抱住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碗离她而去。 “爹,给我,还要吃,还要吃!”一种原始渴望让江团急得快哭起来。 “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会磨坏你的肠胃。” 柳氏将使劲挣扎的女儿揽住,轻声安抚着。 以前娇娇清醒后,会无缘无故尖叫打闹,扔东西,他们都已经早有准备,可这次是抢吃食。 江景阳端着自己的碗傻眼,不过才几息时间,里面的肉汤糊糊就已经被娇娇吃了大半,难道平时没有吃饱肚子过? 江团体内毕竟是成年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突然吃这种粗粮。 激动片刻之后,就控制住心中躁动情绪,安静的坐回圈椅上。 只能眼巴巴看着众人的碗,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嘴唇。 小哥江景文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擦手,刚刚那一通狼吞虎咽,不仅抹花半张脸,就连鼻尖上都是黑糊糊。 一阵慌乱过后,江家人又全笑起来,就连被抢去半碗糊糊的冷脸大哥此时都乐开了花。 刚才娇娇那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江团此时也感觉害羞,扯过帕子不撒手,捂脸暗忖,自己这是怎么啦? 身体虽然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可自己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控制不住抢东西吃。 突然,她想到自己从清醒到现在,吃的东西里好像都没有放盐。 会不会自己身体这样无力,除了跟缺少锻炼之外,也跟缺盐有关? 刚刚那种抢食的冲动,其实就是对盐的渴望? 还没有想到答案,暴饮暴食的下场就来了。 她这副肠胃,不仅没有吃过粗粮,基本上也没有接触到什么盐油。 下午江团躺在床上蜷缩成虾米。 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着,哗哗啦啦闹翻天! 她已经将两个哥哥跟江爹都赶出草棚,捂着肚子直叫唤:“娘,我又要上茅厕!” 柳氏担忧得脸都白了:“娇娇,你都跑两趟了,就躺床上拉吧,娘给你洗!” 以前娇娇昏睡,排泄都是在床上。 江团现在哪里能答应,见柳氏不过来,肚子又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将心一横,掀开被子就要自己下床。 柳氏拗不过她,只能将她半扶半抱着,往旁边洗得干干净净的马桶去。 一下午来来回回折腾几次,本该腿软乏力才是,可江团却感觉浑身舒坦,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肚子里所有污浊秽气排泄一空,等到最后一趟时,她已经能扶着柳氏的手走去茅厕。 柳氏照她的吩咐,备好一碗放着糖盐的开水。 洗手后,江团端起糖盐水一饮而尽,只感觉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此时,几块木板拼成的木门被轻轻扣响,门外,大哥江景阳在低声喊着:“娘,爹问要去找郎中过来吗?” 他们虽然被赶出门,还是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今天娇娇突然吃那样的粗食,肯定会肚子痛的。 江团已经听到江景阳的声音,蹙蹙鼻子大声道:“哥,你跟爹说,我没事。” 找郎中来怎么说? 说江家娇娇儿抢哥哥的饭,吃撑坏肚子了,自己肯定又要惹无数人来看稀罕。 一夜之后,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江团已经能坐到门口看风景。 连绵阴雨停歇,天边有红霞映照出万道光芒,喻示着今后天气会是晴好。 江家草棚不远处是一片山林,几只羊就放在里面。 此时山中雾岚飘荡,将整座山衬得有如仙景一般,林里鸟鸣悠长,此起彼伏。 这儿到处是山,柳氏指着前面的山岭告诉江团。 那处叫黄峰岭,旁边是金鸡山,两山的山脉最终汇集在远处那高耸入云,名字叫窦山的山峰里。 而自己所处的村叫秦家村,就坐落在俩山环抱之间。 江家草棚是靠近黄峰岭一侧的村外。 趁着地里太湿还不能翻土,江青山带着两个儿子抓紧时间编篱笆。 手中活计不停,眼睛也不停,时不时就抬头往草棚这边看一眼,脸上是没有消散过的笑容。 明亮的阳光下,娇娇白里透红的脸蛋越发娇嫩,仿佛是那些有钱人家戴着的灿烂宝石。 江青山不知道别人口中那些宝石是什么,但此时,在他看见女儿时,心里第一个就想到它。 江景文则不停的跑来跑去,将自己寻到的一些怪异树杈子要给江团玩。 江团只是抿嘴笑着,看着树枝堆满自己面前。 正文 第8章看地 , 旁边,柳氏翻出父子三人的衣服开始缝缝补补,上山砍树、放羊,身上穿的衣服又划烂了。 只是每缝一针,就要看一眼女儿,女儿已经清醒三天,她也看了三天,可感觉总也看不够。 能一家人陪着女儿晒太阳,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现在有了,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江团才没有想那么多,对她来说,这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坐了一阵,她拄着小哥给她磨制的木棒,起身缓步走向院边。 虽然已经能行,可腿还有些软,扶着棍子要稳当些。 “娇娇,这里有泥,脏,你不要过来,回去跟你娘在一起。” 江爹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棒过来准备打桩。 他要赶紧将篱笆墙弄好,又马上要下田翻地。 江团就是专门过来看泥的。 看看自己脚边还没有干透的泥土,红红的,是红土地。 嗯,在几种土壤中,红土里面的有机质少,肥力不足,是比较贫瘠的土地。 江家原本在村里的良田都已经卖了,只有这些薄地出些收成,要靠这个养活一家有些难。 不过对于她来说,要想改变这些不是难事。 红土的酸性强,土质粘重是红土种植的不利因素,可通过多施有机肥,适量施用石灰和补充磷肥来改变土壤肥力。 “爹,我想走走,还没有见过地是什么样呢!”江团笑眯眯道。 一年一季在于春。 现在是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有勤快的农人已经坐不住了,早早来到自家地里,翻地垒坎,准备着新一年农事的开始。 江团也等不及,她说了要这家人住上高楼,娶上媳妇的。 既然要好好生活下去,那就要开始安排打算,不能误了光阴季节。 江团是实干家,先得看看这里的土地是什么样的。 听到女儿要去看地的话,江青山眉心深深的皱纹蹙起,笑容消失,眼中露出一丝暗然。 片刻后对一边的小儿子道:“景文,你把手上的活路放下,陪娇娇走一圈,小心些摔倒,别走远了。” 江景文忙放下自己正编的树条,跳起来蹭去手上的红泥,对江团道:“妹妹,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地。” 江家现在住的草棚就在地边,说是看地,其实就是多走几十步。 有小哥扶着,江团也丢下木棒,两人拉拉扯扯走进地里。 等人走开,柳氏走到江青山身边,一脸担心道:“娇娇才醒几天,你就让她去地里干啥?” 江青山叹息一声:“她是江家女,又没成亲,以后……现在能走动就多看看,也好给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地方。” 柳氏的眼睛一下又红了,这是要女儿自己找墓地。 娇娇看似好了,可他们心里可不怎样放心,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蹊跷。 江青山跟柳氏高兴之余,想得也就更多。 以前娇娇的脚都没有踩过泥,哪里有睡了十年的人,突然醒来就说要下地的? 早夭的女儿进不了祖坟。 虽然江家并不是当地人,是后来才搬到秦家村的,可也买下一处山林,埋着江家老太爷夫妻当祖坟,以后自己夫妻也是要埋进去的。 可娇娇没有成亲,没有夫家收留,是不能埋到江家那片山林的,就只能成孤魂野鬼。 能埋进自己地里也好,以后早早晚晚的也能看一眼,烧张纸。 在夫妻俩说话的旁边,江景阳低垂着头,冷着脸手上不停。 他已经十六岁了,自然听出父母的意思,这是说小妹情况还是不好? 他抬眼看向远处。 现在还没有播种,地里一片荒芜。 小弟拉着小妹,正在空空的地里走着。 两人越走越远,身形也越来越小,好像要沉进土里。 江景阳心中一热,放下手中的树枝:“爹娘,你们放心吧,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照看好娇娇。”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看包括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小妹受苦。 柳氏欣慰的看着大儿,又摇头叹息,大儿已经十六岁了,别人家孩子都在开始说亲,自己家有娇娇这个拖累,一家说亲的都没有。 以后怎么好还要大儿负担。 一家人说话间,草棚外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相貌跟江青山有几分相似。 穿着细布料的长衫薄袄,背负着手,沉着脸,还没有走近,就定定看着远处在田里摇摇晃晃走着的那个女孩。 “大哥!”江青山称呼来人。 “娇娇能下地走路了?”江家大伯江南山这才转脸,蹙眉问道。 搬家那天,他跟媳妇关起门吵架,只知道弟弟家这个病坨子醒了,没想到能下地走路。 “嗯!刚刚娇娇要去看地,我就让她去了!” 江青山神情淡淡,大哥要自己搬家,自己搬了,虽然不能怨恨,可心里这气还是堵着,连让人进屋坐的客气话都没有。 柳氏又抬手擦眼,娇娇清醒,她这几天太高兴了。 越是这样,越是舍不得,甚至不敢想以后的事。 “看地?”江大伯眉头蹙得更紧,满脸都是胡疑。 小弟一家把这个女娃看得命根子一样,怎么舍得才醒就让她到野地里乱走。 他突然想起搬家那晚,儿子祥哥回来跟自己说,娇娇情况不好,到现在还赌气不回家,莫非是……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了,毕竟娇娇是自己侄女,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不过却有些莫名松快,幸好让人早早搬走,自己家里也清静。 要是过些日子等娇娇在那间厢房断气,大舅子一家还不知道要泼闹成什么样。 尤其是亲家母,恐怕真的要香铃跟祥哥退亲。 江南山心里轻松,面上还是叹息一声道:“老二,你们俩口子也尽力了,看开吧,你还有两个儿子要成家才是重事。我们江家虽然不嫌弃女儿,说到底以后还得靠儿子才是。” 年轻人面嫩,本对大伯心存不满的江景阳听不下去了,也不想敷衍,站起身,压着声音道:“我看妹妹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的江团跌倒在地上,也不管身边三个长辈在说什么,飞快的就往地里跑去。 正文 第9章安排 , 地里,被泥块绊倒的江团呵呵笑着,一切都还好。 这里的土虽然属红土,也被江家精心打理过,还不太差。 而且江家养羊,羊粪入地也是最好的有机肥料。 自己只需要再找些石灰来改变一下酸碱度,就能成为上等良田。 而且听小哥说,这里的官府是鼓励开荒的,周围荒山也非常便宜,开荒三年免税。 江团仿佛看见一座属于自己的农庄,这是上辈子无法想象的。 还听小哥说,村子距离万宁镇不远,万宁镇又是比较热闹的大镇,连通府城跟周边县城,是一处交通要道。 有资源有市场,一切都是天意,江团心里更加踏实了。 正想着,大哥哥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对着江景文吼道:“小妹摔倒你都不知道,跟在旁边干什么用。” 江景文楞住,妹妹没有哭,还在笑呢! 可大哥在生气,他不敢反驳。 见到冷脸大哥动怒,江团也不敢吭声,只能又趴在少年单薄背上,由着他背回去。 走回草棚,江家大伯还在,目光从被人背回来的江团身上扫过,摇头。 柳氏面如死灰。 大伯是童生,在镇上给别人当账房,眼力见识都胜过他们夫妻,大伯摇头,肯定是娇娇儿不中用了。 目送娇娇进了草棚,江南山这才道:“老二,马上要下种了,村里那十亩地你怎么说,种还是不种?” 以前老二一家住在自己家,自己的地也就让他们做着。 收的粮食自己得五成,老二得五成,虽然比收租少,但省事,老二也把地打理得好。 现在老二搬家出来,这地的事还没有说清。 要是还种,就需要重新六四分,或者像别人家那样写契约收租金。 毕竟以前老二媳妇帮忙在煮饭撒扫做家务,现在分到两处,可做不成了。 才几天时间,祥哥他娘在家里煮饭就抱怨了几次,要老二媳妇还是每天去家里做事,要不然就收地不给老二种。 江青山听到大哥说村里十亩土地,脸色变了变,他以为自己搬家出来,地里的活还是照原来的做,让自家种,然后分粮食。 现在大哥问自己种不种,那就是另有打算了。 他咬了咬牙:“大哥,我们已经麻烦你家十年了,打算今后还是靠自己。这里的地离家近,我再一早一晚帮把手,阳哥一个人也能做下来。其他时间,我就到镇上找点事做。” 听到江老二的安排,江老大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不打算种自己的地了。 他哼了一声:“这样也好,我们两兄弟分家十几年,是该断得干净利落点。还有,你以为镇上的钱就那样好挣……”他话都没有说完,一拂袖,气咻咻的走了。 万宁镇距离村子不算远,可也有好几里路,如果一早一晚做家里的农活,还要在镇上做事,必须起早贪黑,鸡一叫就得起床。 老二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看他身子骨还遭得住几年磋磨。 江青山看着大哥回村去,他才将拳头松开,没有村里的十亩地收成,自己家的粮食肯定不够。 娇娇儿吃的细粮只能靠买,就是不能到镇上帮工,自己也必须在播种后的空闲,进山去烧几窑炭,再挖草药贴补家用。 还有这草棚也要在夏季暴雨前加固,孩子们都大了,需要再搭几间才够用。 所有的事情堆来,江青山的眉间皱纹又深了! 草棚里,柳氏也在烦恼,娇娇儿没有鞋穿! 长年昏睡,清醒过来的短短时间里,也是坐躺在床上,现在有一双鞋,还是柳氏特意备下的。 江团穿着这种软底绣花鞋去地里走一圈,还摔在泥巴里,鞋子早沾上红土,鞋底也湿透了。 柳氏拿着鞋在火塘余温中烤,又责备两兄弟不尽心,说着说着就红眼。 又说怪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有多做准备,才让女儿没鞋穿。 相处几天,江团已经摸清楚家里几人的脾气。 柳氏性格细致绵软,什么事都听丈夫的,对三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的好。 当然身为独女又是病人,“娇娇”占去了柳氏绝大多数耐心。 江青山不是愚笨懦弱的庄稼汉,他上过学识字,有担当,只是…… 因为家里有病号,他陷在家里干活,靠从地里挣来的钱都换成药材跟细粮细布,全部花在娇娇身上,人穷志短,眼见着识也就短了。 最可怜也是最委屈的还是两兄弟了。 唉!江团重新将自己在地里时作下的计划回想一遍,她也不知道怎么给父母说。 一个昏睡十年,才刚刚清醒的女孩,突然要安排家里的种植情况。 会不会被当成邪物附身? 恐怕到那时泼黑狗血喝符水还算好,就是被火烧死也是有可能的。 将人背回家,大哥江景阳就又去扎篱笆,他已经是大人,要做的事很多。 搬出村子,最欢喜的就是江景文了,这几天他只需要将羊从羊圈放上山,不用一直守着了,多出的时间能帮忙做事。 吃饭时,柳氏说到要买织布,给娇娇做鞋做衣服。 江青山也说出退掉大哥村里的地,准备将家里几亩薄地播上种,就上山烧炭挖草药。 又吩咐大儿负责地里的庄稼,小儿子还是放羊,若是养得好,今年可以多卖一只羊。 江景阳对一个人种几亩地没有异议,小哥也说今年的小羊羔如果能多吃奶,到下年就能长好。 江团默默听着,她很喜欢江家这种提前安排,而且大家一起商量的气氛。 将自己碗里的肉粥分成三份,要给两个哥哥也吃些细粮。 除了第一天几人都反对之外,现在两个哥哥已经默默接受了,只是柳氏每天都会给江团另外再蒸一碗蛋羹。 这个,江团没有拒绝,她不能一次做得太过。 喝着肉粥,江团眨眨眼,问江青山:“爹,反正要种地,为啥不把草药种地里,非要上山去挖?种地里你每天在家里就能挖草药了。” 听她说得天真,江青山嘿嘿笑道:“娇娇是舍不得爹去山上?” 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个成年人卖萌可耻,江团还是努力做出可爱模样:“爹,挖草药那么辛苦,你就种地里吧!我们也能天天在家里。” “种药材是赚钱,可爹不会种啊!”江青山还是笑,他觉得女儿黏着自己,实在太开心了。 江团咬着筷子,她为难了! 自己倒是会种,可是怎么给父母说,而且种什么合适,又从哪里找种苗? 正文 第10章种花 , 吃过饭,柳氏让大儿搬出一堆木架,三两下组装成简易织布机。 草棚里已经搭了两张床,又有火塘桌子,想摆织布机的位置都没有。 柳氏只能在草棚门口,露天里开始织布。 春天的风虽然没有寒意,还是会带走温度,才一会儿柳氏的手就被冻得红通通的,她也不停。 自己织布就不用再去花钱买,布庄里就是最便宜的葛布,也需要五文一尺。 如果给女儿买染好色的细棉布,就是十文一尺。 现在是春天,自己的小袄女儿还能凑合着穿。 没鞋女儿就要一直坐在床上,现在她得先织出几尺葛布做鞋。 吃过饭江团要午睡,躺在床上,听着有节奏的机杼声响了一下午,她也想了一下午。 终于在晚上,一大家人都聚在草棚里时,江团又说种药材。 “爹,娘说葛布可以自己染,你就种些蓝草,以后我也学织布,好染颜色。” 江团觉得自己要把卖萌进行到底,虽然此时手臂上的汗毛都尬得竖起来。 为了成功,她还是过去拉住江青山这个便宜爹的手,摇啊摇~~! 不过这招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江青山被女儿软乎乎的小手一拉,果然就答应下来,说明天就去山里挖些蓝草过来种。 蓝草,也叫靛青,是平常农妇们自己染布常用的植物。 它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板蓝根。 在这里的名字也很土很霸气,叫土龙根。 因为适合板蓝根生长的范围广泛,只要气候温和的地方都有。 江团看见柳氏织布,就想到这它,一问,果然这里是有的。 除此之外,她还问了许多事,柳氏知道她昏睡几年,什么都不懂。 现在女儿要问,只要自己知道的,都详细的答了。 其实药店也会收土龙根,只是土龙根几乎到处都是有,价钱不高,就从来没有人想过种植。 现在江团就把主意打在这上面,到处有,就意味着到处有种苗,而且用途广泛。 虽然价格比不上人参天麻,可不愁卖,正合适是做无本生意的第一桶金。 织葛布比细棉布快,才一下午,柳氏就织出三尺,翻出一些旧布垫在一起,当晚就开始做鞋。 女孩家走路少,鞋底是软的,都不用上浆纳底,江团默默看着,慢慢将这些常识纳入自己的脑海认识中。 走哪座坡就唱哪山歌,自己也要入乡随俗! 几天过去,去看过“墓地”的娇娇儿没死,而且还越发活蹦乱跳。 江青山答应她的蓝草挖来了,而且按她的要求种满院子周围的土地,说是要看花。 这个要求差点让柳氏又哭出来,娇娇儿十二岁了,除了躺床上,就是关在家里,就没有看过春花夏果是什么样的。 女儿想看花! 有这个理由,江青山就无法拒绝,不仅从山上挖来很多山花,甚至还专门去村里找来笔头花种在栅栏边上。 各种山花都是江团精心挑选的,她不能上山,可身边有一个常年在山上跑的小哥。 通过江景文的描述,她让江青山挖来山栀子,姜黄,金银花都种在草棚周围。 能找来金银花,是意外,这些没有改良过的品种花期短,产量小,不能尽快产生收入,暂时种来搭架遮阴。 至于找到笔头花,也就是玫瑰,才是惊喜,毕竟她以前研究过的课题里就有玫瑰的深层开发,想不到在这里已经是庭院的装饰花了。 现在一切都满足了她的需求,看着板蓝根的种苗下地,只等四个月就能见到收益,她的心情美美的。 说要学织布,江团也没有食言,只是条件不成熟,草棚里摆不下织机,室外也冷。 江团只在每天气温最好时,上手织上一会,而且她的身体耐力不行,抛几次梭手臂就又酸又累。 坐在草棚前,抬眼就能看见家中父兄翻地干活,耳边织机声声,手上木梭来回,远处的山岭已经开始转绿,就连风都慢慢悠悠。 若不是想到家无余粮,江团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农家乐度假。 转眼又过去七八天,江团正将一块葛布从梭机上取下来,让柳氏指点织得怎么样,草棚外有人打招呼:“青山媳妇,青山在家吗?” 江家搬出村外,出门干活或者上山打柴的都爱多走几步,到江家草棚外转一圈。 江团知道,他们是对江家这个病坨子好奇,一直都在传。 搬家的原因是这个女娃要死了,而且当晚的确呼不应声,可没想到半夜又缓过来。 现在看着病坨子一天天好转,甚至还能织布干活,村里人都说是江老二这下终于熬出头了,依然要来看稀奇。 来人是一个跟江青山年纪相仿的汉子,庄户人家不讲究,一身短褐,袖子挽到臂弯,露出晒成黑褐的手臂。 柳氏一见来人,忙打开树枝绑成的院门,邀请对方进院来坐:“秦家兄弟进来坐,青山在羊圈清粪,马上就出来。” 说着,就要江团去旁边羊圈找江青山过来。 那汉子连忙拦住:“侄女身体才好些,就不劳她专门跑一趟,我知道羊圈在哪,过去找青山兄弟就行。” 这汉子叫秦奇,在庆丰村跟江青山关系不错。 搬家那日也来看江团了,还帮着上山砍树扎篱笆墙。 柳氏也不见外,就任由着秦奇自己去羊圈找江青山。 没过多久,羊圈方向有吵闹声音,江青山提着木铲气呼呼出来,秦奇一脸为难跟在身后:“青山,你可别说是我带的话,以后我就不好过来了。” 他得到消息也不相信,还亲自去问过,这才知道,心里很是为江青山不值,忍不住就跑来说了。 柳氏见自家男人脸色阴沉,好像是生了天大的气,也是吃惊。 从女儿清醒过来,江青山就一天比一天开心,干活都要唱几句走腔跑调的山歌,今天怎么气成这样。 江青山将手中木铲狠狠往地上一掷:“秦老弟,多谢你来说这些,我江青山就是讨口要饭,也再不登她的门。” 秦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也是气不过,才来说一声,你还是别动气,你大哥至少还是挡了几句,别让兄弟情生份了。” 江团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好望向后面跟出来的江景阳。 结果看到冷脸少年还是冷脸,只是身边拳头捏得死紧,看来也气得不轻。 正文 第11章谣言 ,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江团拉着小哥将大哥堵在羊圈里,江景阳在俩人的追问下,才吐露实话。 村里都在传言,江家老大江南山,眼看着侄女要死了,生怕沾了晦气雨天都赶人出门。 结果现在人家没死,老二一家又不种他家地,正四处找人接手。 江团奇道:“前几天三婶子就来问过娘,说要是爹还种大伯家的地,就按往年的办,不过要娘每天去她家煮一顿饭和收拾家务喂猪洗衣。娘没答应,怎么现在还闹大了?” 前几天,村里一个妇人过来看江团,故意说起大伯江南山家那十亩地,问柳氏还愿不愿意种。 收成依照往年的分,只不过要柳氏去给大伯母康氏做家务。 这也是在大伯家借住房子养成的习惯,十年了,大伯母康氏基本上不进灶房。 江景阳冷笑:“这是真把我家当奴仆使唤了,小妹,你怎么这些天都没提过。” 江团揉揉鼻子,柳氏都拒绝了,自己心里又只想着怎么挣钱,哪里还去管村里那几亩地。 旁边的江景文嚷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今天秦奇叔只说了十亩田要没人种,其实村里还说得更难听。他们说,说……”说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江团虽然一直呆在草棚里,连篱笆墙都没有出过,她还是敏锐的猜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江老二搬家出来,江团就死了,别人只会说江老大做得对。 可现在病坨子还活得好好的,难免就有人去江老大家嘲笑。 大伯母康氏娘家是镇上的,从来就看不起秦家村的人,现在被人一嘲笑,她也撕破脸,一些心里话自然就骂出来。 “什么全靠她家帮衬才养大几个孩子,要不然江老二哪里有这本事。”这是要证明自己家是有情义的,对得起江家老二。 “娇娇那病坨子要不就长睡,每次醒了又要鬼喊鬼叫,吓得我家鸡都不生蛋。” 江团以前犯病的一些恶状也被她拿出来说,以证明自己赶走人是正确的。 “那个娇娇死了只有顺便挖个坑埋,他家住到草棚里正好守坟。” 现在江团清醒半月了,虽然看着一天天的好转,可十年担心留下的阴影,生死就是江老二家每个人心上的一根刺,这些话简直就是在戳江青山跟柳氏的心窝子。 江青山两口子才心情好点,哪里听得这个,气得恨不得冲进村里抓住康氏打一顿。 可是,江青山不能这样做。 毕竟,两家还是亲兄弟,不能真的翻脸。 秦家村是秦氏家族,里面百来户都姓秦。江家跟其他几家杂姓,都是逃难或者投亲帮工留下来的。 其中杂姓里,江家兄弟的父辈过得最好,在村里置办下几十亩地,甚至让秦家人当了佃户。 轮到江青山江南山这一代,可惜江大伯考上童生,娶了康氏后,学业就再无进步。 后来又出了个江团,拖垮江家二房。 现在村里这是有人想挑起两房关系生恶,吃下江家大伯的十亩地。 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具体情况,江团也气咻咻,这个大伯母怎么这样傻,轻易就着了人家圈套呢! 没等江青山两口子去找大哥大嫂理论。 晚上,在镇上当伙计的堂兄江景祥来了! 面对神情冷淡的两个堂弟,江景祥依然一脸笑容。 比起上次来时被打一顿,这次小堂弟给自己开门掌灯,已经好多了。 只是这次他没有带红糖,也没带细棉布,而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粗布。 一进草棚,江景祥就对江青山赔礼道:“小叔,这次家里传出的话是我娘不好,被别人气昏头套了话。我爹又跟娘吵了架,不许她再说娇娇的事。 小叔,我们两房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一起商量,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江青山叹气,他知道自家大哥是个怕媳妇的,大嫂又泼辣性子斤斤计较,只有这个侄儿最懂事。 以前就时不时就要带些东西回来看娇娇,虽然自己也会付些钱,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现在又上门赔礼道歉,总不能两兄弟闹起来让侄儿难堪。 柳氏拉着江景祥坐下,又将他带来的布拿过来:“祥哥,你拿布来,要是让你娘知道,又要生气,还是拿回去以后,成亲的时候聘礼也能多一件。” 江景祥笑道:“小婶,这是今天铺子里收到的,布织得不平,才四十文钱,你给两个堂弟做鞋穿。” 这种次等布是做工不好,跟布的质量无关,铺子里若是收到,一般就会让伙计们低价拿回去,做鞋做衣服都可以。 这次江景祥就拿布回来送人。 听他这样说,柳氏也想要了。 家里人的衣服靠她一个人织布肯定不够,而且所需的线还得去镇上买。 现在祥哥拿布回来,正好合适,柳氏也不占他便宜,取出四十文钱。 江景祥笑嘻嘻接了,只说下次再有这种次等布,还给小婶子留着,柳氏也笑着应下,说声好,只是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 四十文的布钱,都够给娇娇买几斤细粮了。 不过一匹葛布再怎么也要百文才能卖,这四十文只够葛丝的钱,织布那家人这样便宜卖掉,也是亏的。 草棚里气氛祥和,几个人说着话,江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前世,她淡漠亲情,也是看到自己的所谓血亲们为利益撕下遮羞布,将自己抛弃不管。 到这里以后,刚开始还以为大伯一家会成为心肠恶毒的极品亲戚。 可现在看来,有这个懂事明理的堂兄在,闹出不可挽回局面的可能性不大。 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大伯跟大伯母两人的印象就不佳了。 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是气话还是故意为之,带来的影响又不因为有血缘就会少一分。 她现在只想发展出自己的事业,不想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口角之争影响心情。 她这里沉默着,江景祥已经讨好了两个长辈,转头看向三个堂弟妹。 “娇娇,还认得祥哥哥不?”江景祥是真的开心起来。 上次他来时,堂妹睡着了,还以为又要一睡不醒,没想到第二天就醒过来。 现在,小叔家这个堂妹终于好转了,粉嫩嫩如同一个面捏的人。 以前睡着就是摆放的布娃娃,现在能笑能说,越看越喜欢。 从内心说,江团也喜欢这个爱说话的堂兄,长得跟大哥哥有几分相似,也是浓眉大眼的。 不同的是大哥哥经常板着脸,这个堂兄却一直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正文 第12章染布 江团乖乖坐在旁边,认真听人说话,偶尔也问一些自己不懂的事。 前些天她已经成了家里的话唠,将能问的都问遍了。 现在有镇上当伙计的堂哥来,她又开启新一轮问话。 江景祥见她对镇上生意感兴趣,就不厌其烦的说着,想要把小堂妹这些年没有机会知道的事全部都说出来。 只是越说他越心惊,小堂妹昏睡十年,好像智商比其他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差多少,甚至还要聪明些,自己说什么,只要解释一下,马上就懂。 旁边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听着,时不时插一句嘴,兄妹四个关系渐渐亲热起来。 等到江景祥回去时,冷冰冰的江景阳还提灯将人送回村去。 山村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转眼就是一月过去。 草棚外又搭了一间草屋,里面放在柳氏的织机。 现在江团才知道,秦家村的女人家家都纺线织布,其中大伯母康氏的手艺是佼佼者,织出的布又快又好。 柳氏是毫无嫉妒的说出来,其实她手艺也不差,只是以前要照顾女儿,又要帮大嫂做家务,耽搁不少时间。 现在女儿好了,还能帮忙理线打下手,自己织布的速度也能提升上来。 当两匹新织的布摆放在一起,柳氏就准备染色做衣服了。 家里大人孩子都需要添新衣,尤其是两个儿子江景阳跟江景文,身上衣服全是补丁叠着补丁。 原本柳氏还想两匹布都给女儿做衣服,江团却说自己天天在家,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还是两个哥哥要出门去,尤其是大哥哥已经十六,在乡下也有开始相亲。 虽然江团不赞成早婚,可在出村时,那些人说的话她还记得的。 只有哥哥们出色了,自己才有舒服。 江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看那些人还怎么说。 农家人染布都用草木灰或者蓝草叶子,草木灰染出来自然是朴实无华的灰色,就像陈年不去的历史。 蓝草染出来就不同了,根据浸泡的时间和次数染出的靛蓝会逐渐加深,最浅的就是城里人喜欢的月白色,最深就是藏青。 江团懂植物染色。 不仅知道植物染色的理论知识,平时出去收集标本时,也见过各处山寨见过当地自染,甚至在实验室还对染色剂做过研究课题。 此时她就先看柳氏会如何处理。 柳氏将以前存下的蓝草泥膏化入水中,再放入**山买回来没有喝完的劣酒,使劲搅拌后,在染水中放入打开的布匹,浸透压实,布匹慢慢开始变色。 但这样的色不稳定,而且颜色很淡,需要反复浸泡晾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颜色。 蓝草泥膏是以前割下蓝草叶片浸泡,直到叶脉腐烂,捞出渣滓,再放入石灰粉得到,做染膏基本上成了这里的常识。 这也是染坊使用最多的原材料。 在柳氏把布匹浸泡一次后,捞出反复捶打,接下来开始第二次浸泡时,江团拦住她:“娘,这些布连一点花纹都没有,再染些花吧!” 这本是准备给女儿做衣服的,柳氏听到娇娇要花,笑着道:“染色可染不出花来,等衣服做好,娘给你绣一朵。” 江团扯着已经染上淡蓝的布道:“我想试试,说不定染出花来。” 柳氏想笑,又有些不忍,女儿睡了十年,没看见过花,现在已经入魔怔了。 每天除了要小儿子将知道山上各种花朵画下来,还要在地里种花,现在更是天天搬着指头念花。 女儿家喜欢花,大概是天性吧!舍不得看见娇娇失望,柳氏妥协了。 罢了,就拿一匹布让她祸害,反正染砸就重新染过就是,无非耽搁几天时间。 江团顺利从柳氏手中得到染布权利,也是心情激动,染好了自然高兴,染差了……好像也没什么。 在没有工业印花技术时,在布料上增加花纹的方法只有三种。 一是缂丝,在织布时加入金丝银线勾勒出图案,是中国最传统的一种挑经显纬的欣赏装饰性丝织品,除了织布者的技艺高超,也不是一般人能穿戴得起的。 二就是刺绣。这也是女性在生活中必须掌握的一种手工艺,“女红”都甚至跟品行联系在一起。 无论贫富,基本上在衣衫上绣图案是最普遍的做法。 第三种就是蜡染。蜡染以棉布、丝绸、金丝绒等为载体,用一种特制的蜡刀蘸熔蜡绘东巴字画于布,利用植物染料浸染,然后沸水煮去蜡即成。 这些就是我国古代三大印花技艺。其中蜡染一般流行在云贵川等少数民族地区。 腊染需要绘画,江团觉得自己一个睡了十年的“小女孩”,突然能写会能画,再如何解释,江家人都肯定会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扎染。 她首先选了扎染,只需要将布通过折叠,捆扎,来控制染料进入布料的程度而染成花纹。 这样也符合自己现在表现出来的胡闹样子。 为了稳妥,江团选择最简单的团花图案。 她还找来助手。 放羊回来的小哥将布匹按她要求,折出三角,又是捏,又是拧,再用麻绳扎。 好好的一匹布,活生生被扎成一个四方长角的布棍子。 亏得江景文也才十二岁的孩子,天性好奇,又娇宠着妹妹,才答应这样折腾布。 等柳氏忙完手中的事发现时,奇形怪状的布棒扭扭已经下了锅。 江团把布匹煮了! 柳氏用的染布方法是冷浸,就是将布料在染料中反复浸泡几天染色,她哪里见过高温煮布。 “哎呀,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糟蹋布呢?” 柳氏着急,想将布从锅里捞起,可布卷拧得紧,又烫又重,她一个人也捞不起。 江团现在能走可没有什么力气,只有小儿子能勉强能帮忙,又怕烫着他。 好在**山跟江景阳就在家门前地里,喊一声,两人回来了。 三人一起搭手,这才将一大捆布卷从滚烫的颜料锅里抬出来,放进江团早已经准备好的加料冷水中。 看着一片狼藉,靛蓝颜料四处流淌的灶间,江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还不容易。 **山有些哭笑不得,娇娇从清醒过来,每天虽然话不多,可事多,好像要把以前的时间赶回来。 若不是身娇体弱走不了山路,甚至撺掇着要跟小儿子上山放羊去。 现在折腾布……唉!就任她折腾吧! 正文 第13章卖布(1) 另一边,江团的愧意只保持了片刻时间,等冷水中的布卷一凉,她就兴奋的拉着两个哥哥拆线。 一个个线圈解开,深浅不一的图案也显示出来。 江景阳一直都在地里干活,不知道家里孪生弟弟妹妹在折腾布。 染过的布还需要清洗,不用江团吩咐,江景阳将布放在清水中,轻轻漂洗。 随着多余染料的脱离,深蓝色的底布上就显露出浅蓝色的花纹。 此时,当他看见布匹上分布几个的太阳花图案时,顿时瞪大眼睛,平时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惊讶:“娇娇,这是你染出来的?” 旁边江景文呵呵笑,这可是他亲手扎的。 说实话江团不怎么满意,第一次没有经验,染出来的太阳花大小形状都不一样。 但是由染色而成,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柳氏这时忙着将锅里的染浆重新装回桶里,**山也把灶间到处汪着的污水清理干净。 等两人看见清洗过的染布,均是又惊又喜。 花纹已经全部出来了,颜色由浅入深,轮廓清晰自然。 **山在布上面轻轻摸着,他没有看见制作的过程,难以相信真的就只用线捆扎就形成了。 “娇娇,这么漂亮的布,娘给你做一身裙子!” 柳氏拍开**山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将染上的花纹给磨掉了。 “不,先不需要给我做裙子,爹,等这匹布干了,你们送去大堂哥的店里,看他能不能卖出去。” 江团觉得做裙子的事情很小,现在最关键的是还是先换些粮食回来,让大家吃饱穿暖,然后再说穿的好不好看。 而且只要能卖出去,那自己就有致富的方法了,想穿的裙子还会少吗。 她已经清醒一个月,没有再顿顿白米细粮,而是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让柳氏兼杂着一些薯片煮汤给大家吃。 两个哥哥身体都急需营养,她担心再拖下去,大哥**阳十六岁就不再长高了,还有小哥看上去才**岁孩子的身体更加扎心。 记得前世,十二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是成年人的个子。 而且在这纯粹的农耕时代,男孩子更需要有体力,否则连农活都干不了。 现在卖成钱,赶紧买肉买粮,她也想好好吃几顿了。 娇娇要卖布! 江家人没有丝毫怀疑。 前一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问,连在杂货铺里当伙计的江景祥都给她讲过什么是买卖,什么是生意。 现在从娇娇口中说卖布,也没有谁怀疑。 秦家村本来就有织布卖布的习惯,**山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先试探路子。 这种布还没有人见过,只要家里能将这一匹布卖出去,那就有下一匹布,还有更多的布。 第二天一早,**山就带着两匹布出发。 除了印染有花纹的布,柳氏另一匹准备自己用的普通染布也带上。 本来江团也想跟着一起来的,被柳氏拦住:“你走不了路,以后再找牛车带你。” 江团只好悻悻作罢,如果她要去,肯定需要**山背着。 两匹布就有二十斤,若是再背她,**山很累。 其实,这也是**山夫妻俩故意说的,女儿染出来的花样虽然自家觉得好看,可不知道能不能卖。 若是不好卖,被女儿知道会伤心难过的。 第一次还是先单独去试试再说。 从秦家村到镇上只有五里路,**山心急又走得快,才小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出现在镇街上。 万宁镇繁华,此时太阳刚刚露出山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 只是现在是农忙时节,每个上街的人都脚步匆匆,想早早办完事,赶回家去还能下地干活。 有的店里已经挤满提框背篓的顾客,而那些懒散惯了的小伙计则在掌柜的呵斥声中,急忙忙卸下门板,开始一天活计。 **山抱着两匹布站在街口踌躇,他不想去侄儿的杂货铺。 女儿染出的布匹还没有人见过,也无法定价。 要是明明卖不出去,自家侄儿也勉强收下,或者心中有其他想法,自己都不好说不好问。 想到这里,他脚下转了方向,往另一条人稍微少的地方去。 古槐巷,这里沿街开的都是布庄酒坊,金银铺子。 大清早买酒的人少,而且都是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急着为请人下田的饭食准备。 **山走到一家挂着云竹布庄招牌的店铺前,值守的伙计打着呵欠开门出来,见到自己店铺门口站着抱布匹的黝黑男人,就知道是庄户人家来交布。 随便挥挥手:“掌柜还没有来,你先等着吧!”说着自己去隔壁铺子买馒头当早点。 **山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只能先等在门外。 小伙计咬着馒头摇摇晃晃从他面前走过,又嘭的将店铺小门关上。 太阳已经升上头顶,云竹布庄门口站着好几个抱着布匹的男人,彼此交换着眼神,确认都是来卖布的人。 万宁镇有好几家布庄,论店铺规模,云竹布庄不是万宁镇最大的布庄,却是乡民中最有名气的。 在所有要收购农户人家的手纺布的布庄里,云竹布庄对布匹的要求最严格,但价格也最公道,现钱现银,从来不拖欠。 只要自己能织布的人家,都会第一时间将布送到这里来。 负责收布的掌柜终于来了,坐在宽宽的板案前,每个交布的人都要将布匹打开,铺展在宽大的木板上,让掌柜一一查验。 当面验货,当面给钱,这是很考验送布人的脸面。 有的布匹织工不过关,线头重叠,甚至起了疙瘩,在铺开的木板上,这些瑕疵就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扎眼。 众目睽睽之下,几乎不用掌柜说,只听周围人评论,也知道自己的布匹能不能过关。 “不收!” “不收!” 一个男人拿来的两匹布接连不过关,一张驴脸憋得紫涨,咬牙切齿:“这个懒婆娘,五六天才织两匹布,还全部不过关,回去老子就要打死她。” 坐在高凳上,瘦瘦的掌布掌柜斜睨他一眼,用手中长长的布尺点着面前宽板上一处断线道:“吴老二,别说老夫多管闲事,你但凡少喝些酒,将酒钱拿去买好丝好线,以你媳妇的手艺随便摸黑也不会织出这种布来。怎么,你图便宜买烂线,还想人家把烂麻变成花不成。”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正文 第14章卖布(2) 这是在用沤坏的葛丝织布,稍微一撑,线断布裂,看这线头也知道,织布的人已经尽力了。 此时,来交布的人已经聚集十来个了,有人认得这个吴老二,顺着掌眼师傅的话说:“吴二,你今天这布又只能交到杂货铺去,勉强换些酒钱,可怜你家娘子孩子还等着买米下锅。” 吴二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瞪着一双被酒腌成红色的眼,对周围取笑自己的人恶狠狠道:“难不成你们就不是来卖布还换钱的?都是一样的货色,有本事就别靠媳妇。” 万宁镇周围多山,山上多葛藤,每年七八月大夏天男人们就要顶着烈日上山收葛。 再沤葛剖丝,供家里女人们纺纱织布。 这些葛布除了自家用,有剩余就会交到布庄。 虽然换不了几个钱,只要勤快,女人们的手工也是家中一大收入。 吴二这一骂,可是将一杆人都惹怒了。 一个已经交布,拿着钱走过来的男人一拳砸在吴二脸上:“老子就是用媳妇挣的钱,也是为了孩子。你为了啥,都换成黄汤灌进自己肚子里去了,还有脸来这里说。” 吴二口出恶言惹了众怒,有人动手教训,自然又惹来满堂喝彩。 被人嘲笑,吴二不敢再生事,抱着自己的布跑到一边。 **山有些紧张。 他捏捏自己怀里的布匹,这里的葛是自己跟两个儿子上山挑最好葛藤采割的,沤成丝也是光滑柔软。 而且因为是给女儿做衣服,柳氏还在里面添加上棉线,布匹质量是最上等。 他此时只担心这个染色会不会被人接受,要是也这般摆出来被人嘲笑…… **山咬了咬牙,他有些后悔了,自己是有些冲动,还是该去侄儿那里打听一下再卖。 像吴二那种人毕竟很少,每个人在踏进云竹布庄时,心里都是有数的。 接下来的几匹布都被顺利收购。 在云竹布庄,普通的粗葛布的价格都是百文钱一匹。 有人家里也是专门织布为生的,卖了布,顺便又在布庄买些剿好的葛丝棉线回来,一来一回,就有四五十文钱的纯利在兜里。 这就是辛苦三天的手工钱,不过也够一家人买肉买米打牙祭。 布庄里人渐渐少去,终于轮到**山。 他刚刚把布卷摆上木案上,验布的瘦掌柜眉头就蹙成疙瘩,一张瘦脸拉长,嘴角下撇,在脸上扯出两道深沟。 **山正想把布打开展示给大家看,那根长长布尺就压住布卷,阻止了他的动作。 瘦掌柜拉长声音,慢慢悠悠道:“这位兄弟,你的布染过,我们是不收的。” **山顿时僵住,自己只以为布庄会不喜欢娇娇染的花样,没想到连看都没看,直接就说不要。 “许掌柜,这些葛布里加了棉线,本来是准备给自己家用的,手中缺钱才拿出来卖,你老看看这手艺……” “不用看,我说不要就不要,谁知道你们这些人用什么染的。要是不固色,人家找到我布庄来,那又算谁的责任。” 瘦掌柜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中都是精明,他在布庄做了几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 自家这里收布,就有些人故意用低劣布匹染上颜色,想要蒙混过关。 或者布好,可家染染料处理不好,已经发霉变质,肮脏不堪,染出的颜色也是晦暗不够鲜亮。 自己的染坊重新处理还得担心污了染水,活生生把豆腐盘成肉价,所以他对染过色的布基本上不收。 **山的脸颊火辣辣的,家里孩子多,又要照顾女儿,柳氏平时织布的时间不多,所织的布匹都是自用。 即便有,也是大嫂帮忙代卖,他还真没有到布庄来上交过布。 没想到兴冲冲来,结果被人当头一盆冷水。 吴二布匹虽然被退,可他还没有死心,将布放在一边正蹲着看热闹。 此时见**山也被拒绝,顿时来了精神,一溜烟跑过来道:“这位兄弟,我们两家的布这样好他们都不要,不如你我另外找一家卖去。” **山一下拍开吴二勾着自己肩膀的手,对瘦掌柜道:“掌柜见多识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看都不看,怎么就这样肯定我的布有问题。” 瘦掌柜眉头一竖,手往布卷上一搭,就想将布推开,口中干净利落道:“老夫在这里摸过的布比你见过的都多,这种染过的布就没见过……” 他想说,自己在这里收布几十年,见到染过的布就没有好的。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半句就噎在喉咙里,做了几十年布庄买卖,手下也有真功夫。 手指触碰间,布匹柔软舒适,光滑细腻,没有低等染料带来的腻涩感。 他顺手一翻,第一卷布打开,从质量上看,柳氏织布的手艺算不上顶好,也是中规中矩合格的。 染色也均匀。 他自己是布庄,看别人的难免就带上苛责挑剔:嗯,勉强合格! 第二卷布才一打开,瘦掌柜的眼皮就是一跳,嘴角直抽。 他将布猛的一下合上,表情严肃的对**山道:“大兄弟贵姓?” **山不明所以,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别人在问,他也老实答道:“免贵姓江,许掌柜,我这布……?” 瘦掌柜还是一挥手,将他话止住:“你先在一边等着。我把那些布处理了再说,小二,给这位江叔拿条凳子来。” 见有凳子坐,**山心里踏实多了,这一早上赶路再等两个时辰,他也感觉站得腿软,见伙计给自己端来小凳,就坐到一边等。 接下来几个人又开始交布,不过他们看向那两卷扔在旁边的布匹,脸上都是奇怪的表情,**山不用猜也知道是嘲笑自己的布差。 不过有掌柜让自己坐,肯定有事商量,他倒是能坐住。 布庄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交布的,瘦掌柜拍拍手,没有疾言厉色,而叹息一声,温声道:“这布还是不行,以后织得好些再送来吧!” 那是一个少年,红着脸抱起布就想离开,**山晃眼一看,布匹白净,只是……上面都是线头。 这是新手织布留下的。 他看着就特别眼熟,家里娇娇也在学织布,慧娘拿给他看过,抛梭不均匀,线也弯曲不直,织出来的布自然会留下疙瘩。 “嗨!小哥!”**山张口唤住。 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眉眼清秀,身上缝缝补补很多次的衣服,但洗得很干净,见旁边大叔唤自己,忙站住脚:“大叔!” 正文 第15章卖布(3) , “你这布想怎么卖?”他想到家里前段时间已经有大侄儿送来的一匹下等布,慧娘说做鞋合适。 现在这匹还好些,不如自己再买下,给孩子们添成下地干活的衣服,反正现在有两匹布要卖,自然有钱。 “大叔要买?”少年有些结巴,这布是妹妹学着织的,已经是最好的,以前都卖去杂货铺,他想到布庄试试,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买来做鞋底还是可以的。”瘦掌柜忙完了,见江青山想买这个自家淘汰下来的布,他也不生气。 这个少年的布多半是家里姐姐妹妹织的,以后织好了,自然也会是自己的顾客,他才不会得罪。 “你想卖多少钱?”江青山摸摸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两个大钱,也就是二十文。 “这布买丝就花了四十文。”少年低下头,他只想将本钱拿回来,或者少亏一些。 “四十文?”江青山蹙眉,回头看向瘦掌柜:“许掌柜能不能借我三十文?” “哈哈,好说好说!”瘦掌柜连半分迟疑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少年捏着五十文,欢天喜地的走了,他以为又要亏钱的,没想到还赚了十文,这可是两兄妹赚的第一笔钱。 吴二一直没走,此时看得眼热,抱着布凑过来:“哎!兄弟,那小子的布你都要买,我这布也买去吧!只要一百八十文。” 江青山没理他,起身跟瘦掌柜往店铺里走,吴二忙拦住:“一百五十文,这可是最低价,我可亏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拿钱喝酒,不拿钱买线。 手中的布是用沤过的腐线织的,根本就没有使用价值。 不说一百五十文,就是一文江青山也不愿意给。 见吴二拦住江青山,瘦掌柜怒了,大声吼道:“你以后别什么东西都送过来,污了我云竹布庄的名声。”伙计们也过来了,推推搡搡将人赶出门去。 云竹布庄收布的地方是店铺侧门,并不影响铺里生意,吴二抱着布在门外一通大骂,无人理他。 此时旁边酒坊里酒香四溢,勾得吴二酒虫上喉,咽了咽口水,抱着布就进了酒坊。 江青山也抱着布跟着瘦掌柜进了布庄后院。 布庄后面就是染坊,农户们送来的布就在这里染成最普通的青布,然后再送去县城布庄,卖给城里那些同样干粗活的普通人。 瘦掌柜没有进染坊,而是进了旁边大房间,这里堆满各种颜色的布料。 他打开门窗,让屋里光线透亮,这才将江青山的布匹在一块稍微小的木板上打开。 纯色布只随便翻了翻,重点看的是扎染。 “江老弟,你这布是怎么染的?”许掌柜虽然不是染坊师傅,也是有眼力见儿,可是偏偏看不透这花纹是怎么回事。 江青山笑笑:“我女儿自己弄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许掌柜拉长声音,一脸的不相信,老眼中精芒四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姓江的在故弄玄虚,不说实话。 可是江青山脸上都是欣慰欢喜,还真的没有奸猾。 许掌柜想了想,放下布匹,他也不再问染法,而是谈起价格来。 柳氏织下的葛布质量合格,本来就值一百文,这是云竹布庄的规矩,最好的布才能给到一百零五文。 可柳氏那匹布现在染过,染坊帮忙染色的加工费一般一匹布需要十文。 所以,那匹纯布定价就是一百一十文。 摸着扎染过的布匹,许掌柜略一思忖道:“这布暂时只能给你三百文,我这里没有卖过,恐怕人家都只当个稀罕,这三百文还得老夫自己掏腰包。” 听他说三百文,江青山已经心花怒放,可此时说可能卖不出去需要自掏腰包,顿时又紧张起来,一脸尴尬忙道:“哪里能让你破费担这风险,若是担心卖不了,我这就拿回去便是。” 许掌柜却呵呵一笑:“老夫看出来,江兄弟是个心地纯厚的。本来前面路家那小子的布老夫也想做个好事买下的。你也知道,身在其位,不敢开这口子,否则每一个人都来哭穷,云竹布庄就成了善堂。” 路家小子就是最后离开的白净少年,许掌柜认得。 江青山听得一脸懵,不知道许掌柜给自己说路家小子的布是什么意思。 自己愿意买,也是需要,没想云竹布庄也买下。 他也不是笨的,只在脑中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掌柜掏钱买染花布,可能也是像自己买那个路家小子的布一样,只是帮衬。 见自己终于将此人绕晕,连价也没有还,许掌柜痛快的付清钱币,赶紧送人出门。 江青山出了侧门站在街上,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早上抱着两匹布出门,现在又抱着一匹布回去,钱袋中还多出三百六十文,沉甸甸的坠手。 这还只是因为娇娇儿染的几朵花,一匹葛布就成了一匹棉布,价格翻了两翻。 江青山正晕晕乎乎间,旁边酒坊传来喧哗。 一个人影从店铺里被扔出来,随之而出的两个物件也砸在那人身上。 酒坊伙计气呼呼叉腰站在门口,对着地上狼狈爬起的吴二骂道:“没钱想喝酒,还想用这破布换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旁边就是布庄,你怎么不换成钱再来,再想骗酒,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伙计又不傻,吴二说用布换酒他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旁边就是布庄,一匹布一百文,一斤酒才二十文,这人就说要一匹布换两斤酒,他就人带布给打出去了。 吴二顾不得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渍,先将布匹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沾上泥土,他还指望着两匹布换几个钱打酒。 见看上去还好,这才放下心来,骂骂咧咧往街头走去。 只是路过江青山身边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子。 这个姓江的被云竹布庄带去后面,肯定卖了好价钱。 自己要是有那两匹好布,不说买二两酒,就是买一坛也是有的。 该死的懒婆娘,回去就好好收拾一顿。 正文 第16章爽快 看着一身泥土的吴二从自己面前走过,抱着布的**山下意识往旁边让开。 他此时心中正是欢喜,身上有钱,**山第一时间就想到给女儿买糖,这可是娇娇特意交代的。 买杂货还是先去祥哥的杂货铺子。 在布庄耽搁些时间,此时已近午时,**山抱着布匹,一边寻思着今天买的东西,一边穿过满街人走到江景祥打工的徐家铺子前。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吴二。 吴二此时已经没有早上泼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着徐东家说着好话:“徐老板,就可怜可怜我家那两个娃吧,要是没钱买粮,两个娃可就要饿死了。” 徐家铺子的东家年纪不大,也是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圆溜溜的脸。 他对这吴二很熟悉,听到从这人口中说有孩子,不由轻笑一声,翘起两根肉呼呼的兰花手指,将吴二放在自己面前的布拎起一角看了看,才道:“若是好丝好线,我徐记给你收下也无妨,可你这是烂线朽丝,我拿来岂不是害人,你还是拿回去哄孩子吧!” 见徐家也不收,吴二的脸彻底垮了。 家里的粮食早被他换成酒喝,现在青黄不接,家里已经断炊两天,媳妇通夜织出来的布又卖不掉,此时他才感觉到有压力,还挺严重的。 压下翻涌不休的酒虫,吴二将布夹在自己腋下,佝偻着腰,低垂着脑袋转身离开,只是走时,差点又撞到**山。 不过,吴二正低着头,没有发现眼前这个正是他嫉妒走好运的**山。 一直在旁边的江景祥见自己小叔来了,忙迎过来:“小叔,今天缺些什么?” **山看着吴二耷拉着离开,这才摇头道:“可惜了!喝酒误事啊!” 说起来,他在布庄门口时,也想沽酒。 只是想到这钱可是娇娇挣来的,自己除了柳氏卖布的一百一十文,没有多余的可以随便用,这才忍下。 徐东家自然认得**山,见他评论吴二,也跟着道:“他的布还是不错的,就是丝差,否则也能卖两百文。” 吴二卖布**山就是见证人,他此时不想提去布庄的事,随便打个马虎眼就转到正题:“祥哥儿,今天称些瓜子,干糖,再买一副锄头。”说着就开始掏自己的钱袋,从中取出几枚黄澄澄大钱。 江景祥笑道:“今天小叔卖羊了?” **山一直伺弄土地,家里的收入就靠每年粮食,还有就是年下卖一两只羊。 秦家村里虽然很多人家织布,可小婶子要照顾堂妹,卖布的时间少。 平时就手头钱紧,小叔家一年里每次买东西都需要赊账,然后等到秋收卖粮再结清欠款。 这次进铺子,还是年前卖羊之后第一次来镇上买东西,难道卖羊钱还没有花完? “你小婶跟娇娇织了两匹布,我送去云竹布庄卖了!” **山想到娇娇染色的布只是许掌柜自掏腰包收下的,还不知道以后能否还卖,此时他也不好早早说起。 “啊!娇娇也能织布了,那可是好事!”江景祥已经见过堂妹清醒过来的样子,虽然谈吐没问题,但能帮家里做事,可是就了不得。 徐老板也凑过来:“祥哥,别光顾着高兴,还不赶快给你叔装东西。” 他说完,又对**山道喜。 江家这个一睡十年的女儿他是知道的,平时对**山也有照顾。 比如说包装散开的红糖包,有点瑕疵的商品,都会以极低价处理给江景祥。 这一点,**山也是明白。 没有徐老板的允许,祥哥一个月八百文的工钱,也不可能买得起那些红糖送进自家里。 现在自己有钱了,要买东西当然也得首选徐家铺子。 江景祥将自家小叔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好,还去铺子后面找来一背篓替他装上:“小叔,今天晚上我要回去,你路过我家时,帮忙给我娘说一声。” **山有些迟疑,还是答应下来。 从搬家到现在一个月了,他就没有再踏入过大哥的门,就连上次传出那些话,也是看在祥哥的面子上,没再计较。 现在要他再去面对大嫂,还是不愿意。 从徐家铺子出来,**山又去了肉铺。好久没有沾到荤腥,每天薯饼煮粥,他都吃得眼冒绿光,更何况孩子。 娇娇儿说除了买糖,还要买肉,要是有骨头也多买些回去。 此时已经到午,又正是农忙时间,该买肉的都已经买好回去了。 肉铺里只有一些瘦肉,骨头倒是很多。 农户人家都不喜欢瘦肉,不仅没油水,下锅炒炖还得另外费油,可女儿喜欢吃瘦的,**山也只能买下。 屠夫急着收摊,将瘦肉低价打包,连同骨头一起卖给**山。 两斤瘦肉加上十斤骨头,一共二十五文,而平时一斤上好的肥肉就要十文。 虽然肉钱花出自己的预期,**山还是忍痛买下。 再零零碎碎买些绣线针头,还买下几个包子,一股脑放在背篓中,这才急忙忙往家赶。 这一次卖布得来的百文全部换成东西,**山心里是又心疼又爽快,再不是以前赊帐时的尴尬。 那时候尽管自己从来没有赖过钱,哪里比得上这种舒畅。 到集镇时布沉,回来时背上篓里的东西一样沉。 可回去的五里路,**山却走得脚下生风。 因为答应给祥哥儿带信,他没有上以前住的院子,而是拐进村里。 路过一块已经翻耕过良田,**山停下脚步,习惯性的捏了一把泥土,查看土壤干湿如何,是否适合下种。 这田是大哥家的,自己跟景阳种过十年的,闭着眼睛都知道地里哪一块干那一块湿。 只是从搬家后他就不耕种,现在被别人佃下,听说比自己耕种时交的粮食要少,而且现在看来,耕得也不够深,耙得也不够细。 此时正是村里学堂放学,一群孩子跑了出来。 **山拉住一个孩子问夫子在哪里,那孩子指了指教舍里:“夫子在罚人!” 大哥是童生,在秦家村的学堂里当夫子,负责秦家村十多个孩子的启蒙,顺便也收束脩养家。 等**山到时,空空的学堂里,夫子江南山正在打一个男孩子的手心。 正文 第17章新技术 , 那男孩满脸泥土,就连衣服都破了。 可还高昂着头,连伸出来的手臂都没有弯一下,满脸的桀骜不驯。 江青山认得这孩子,是秦家族长的孙子,跟自己的娇娇和江景文同岁,聪明伶俐,是族长秦光的心肝宝贝。 只是被娇惯得厉害,听说学业上并不上进,现在就又被打手板了。 十个手心一打完,秦武德捏住被打红的掌心,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被打后的忏愧难过,反而是一种荣耀般抬着下巴。 在不远处的墙角边,还有七八个孩子躲躲闪闪的在等人,见到秦武德打完出来,纷纷过来簇拥着一起,一边走一边说:“德哥,你好厉害!先生打你都不怕!” 秦武德将打红的手掌高高抬着给众人看,一脸骄傲道:“好男儿,砍头都不怕,这几下算什么。” 这几句话又引来周围孩子一阵崇拜的目光,秦武德带着孩子们一窝蜂式的跑了。 只是在出学堂门口时,迎面遇到来带信的江青山。 秦武德微微停了下脚步,斜眼看过来,嘴里嗤一声,没有礼貌的走开,其他孩子都同样的表情。 江青山知道,在秦家人的心中,自己这些杂姓的住在秦家村,是一种恩赐,毕竟以前老一辈都是逃难过来被人收留的。 大人还好,无论什么姓都是农户人家,一样的土中刨食,还算和睦。 可这些小孩子就不同了,眼中的不屑连装都不肯装。 江青山是成年人,也不跟这些孩子计较,进去学堂,将侄儿晚上要回来的话带给正被秦家小子气得直喘气的大哥,也没有其他话,直接往村外自己的草棚来。 还没走近,就看见光秃秃的篱笆墙里面有个小小身影在晃动着。 推开院门,柳氏和花朵般的女儿已经迎出来了。 顿时,一上午的奔波劳累全部消失,江青山将背篓一放,忙不迭的翻出一包薄荷糖:“娇娇,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女儿在篱笆墙边等自己,一定是要糖吃了。 江团接过糖,眼睛却看向背篓:“爹,还买了啥东西?” 江青山早上出门时除了两匹布,就只带了二十文,此时回来,多出一个背篓和一匹素布,还有很多需要添置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需要花钱的。 最关键的是,自己染的布匹没有带回来。 担心一上午,此时她心里顿时一松,能卖就好,只是不知道利润如何? 此时已经中午,在七手八脚的忙碌中,江青山买回来的肉很快下锅。 家里五个,除了江青山跟江团,柳氏和兄弟俩都会做饭。 这也是被逼的,以前江团昏睡,柳氏需要照顾她,做饭的事大多落在两个儿子身上。 江景阳先将肉骨头放进锅里,又丢进盐和姜片,等大火烧开,再撇去浮沫,又将两斤瘦肉也切块放进锅里,然后慢慢炖汤。 这是十年间养成的习惯,娇娇儿只能吃流质食物,江家就什么都做成糊糊。 灶台上的热气一起,草棚里的空气都仿佛甜香起来。 吃饭还有一会,大家先吃着从镇上买的包子填肚子。 江青山这才将沉甸甸的三百文取出来,眉开眼笑道:“这是娇娇染布卖来的钱。布坊说了,一匹葛布本来一百文,娇娇染出花布,他们给了三百文。” 柳氏只以为卖两匹布的钱,全部都已经买成东西,最多也就剩几十文,没想到还会有三百文,顿时惊讶道:“他爹,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们吧?” 江家两兄弟也是一脸震惊。 江景文抓过钱串就想数,大堂兄在杂货铺当伙计,一月才八百文,现在娇娇把布染过,就多出两百文,那以后不是每月多染几匹布,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了。 江团也很吃惊,能卖出去她不吃惊,能卖这么多她都有些不相信了。 这完全是暴利啊! 见大家都开心,江青山才蹙着眉头道:“唉!还不知道人家以后收不收,这染法云竹布庄的掌柜说他没有见过,这匹先试试,还是掌柜私人收购的。” 听这意思是说只买一次了!江家众人都失望叹息。 柳氏却很高兴:“这种就跟捡钱一样事哪里会经常遇到,能卖一次是一次,现在这三百文,都够我们一家用两月了。他爹,你怎么没想着给娇娇买些头花回来?” 江青山一楞,自己还真没想到给女儿买花戴,只能讨好笑着:“娇娇,明天爹一早就去镇上买。” 江团哭笑不得,自己每天都呆在屋子里,哪里需要头花,还是买粮食重要。 她也不好拂了两个长辈的意,只好点头道:“爹,下次卖布时,你一定要记得买。” “好!唉!就是不知道人家以后还收不收?”狂喜之后,江家人又陷入焦虑之中,布庄掌柜可没说以后还收啊! 跟江家人的亦喜亦忧不同,云竹布庄后面的染坊。 此时许掌柜一脸严肃,在他面前摆着扎染布匹,而旁边是一个穿着颜料染得五彩斑斓皮裙,同样干瘦的老头。 “王师傅,你得好好琢磨一下,这是什么染法?我在布庄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皮裙老头将布翻来覆去又看又摸,脸都皱成一团。 要说用织法做出各种纹式的不少,喜欢美的,无非就是再绣上各色花样。 可这样普通的葛布,谁有心思花在那上面,就连大染坊平时染,也是几匹布一缸泡上。 “许掌柜,你问清楚没有?他这布是哪里来的?”染坊师傅越看越心惊,他染了一辈子布,就没有看懂这些染花的方式。 “问过,他说不懂,是女儿在家胡乱弄出来的,他就来试试布庄收不,我花了三百文买下,只要你参悟出来,我们以后就多一条路子。” 许掌柜眼睛亮闪闪,这可是一种独门绝技了,他一定要弄来。 “不,先把这块布分成两半,你拿一片去县里问问,其他布庄有没有这种布,我再试着染一下。” 王师傅从几岁起就在染坊长大,染了一辈子布,他还没有见过这种染法,难道是从那些大染坊流出的布。 想到这里,他赶紧问道:“老许,你的眼力一向很好,今天来那人就真的没有见过?” 许掌柜想了想:“听口音就是我们这里的人,他说这布本来是给自己家用的,缺钱才卖……哎呀!可能人家以后都不来卖了!我大意了。” 正文 第18章再试 , 许掌柜懊恼的一拍头,当时自己想着有布拿回来,让自己染坊的老师傅一看就会。 就只顾着怎么压低价格,连对方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又是第一次来卖布,万一不来,自己可就跟金山擦肩而过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先自己琢磨出染法才行。 于是那匹扎染过的葛布被剪成两半,云竹布庄的许掌柜亲自带着半匹布就去县里打探消息了。 而云竹布庄里面的染坊里,老王师傅开始没日没夜的折腾,一块块布被染成花花绿绿,要怎样才能在布匹上染出这层次不同又有轮廓的花纹来,让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再白几分。 春耕时节户户忙。 秦家村。 黄峰岭下江家草棚外,那几亩薄地除了长高的麦苗,边角处也播上了玉米种子。 江青山用小锹戳个洞,再丢进去几粒玉米粒,脚踏两下就结束。 只有行距、没有窝距,想到哪里就种在哪里。 江团看着江青山这如同刀耕火种般原始的种植方式,嘴角直抽抽。 要想玉米发芽率高,最好要单独准备苗床,以肥水调泥土做出泥团,在把种粒嵌陷入泥团中,以保证每一苗都能施肥均匀,而且以后再分苗移植时,也能带土球移窝,不会伤根。 唉!慢慢来吧! 事情总得一样一样的做,再好的种植方式也需要时间传授,她现在不能太妖化了。 春天里的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和,种下的蓝草已经吐芽。 从野坡里上移栽到有地肥的田地中,土肥水足,蓝草体验到不一样的草生,几乎是一天不同一天的疯长。 放着织机的草棚里,江团咬着糖块认真织布。 也不知道是对这种田园生活越来越喜欢,还是被江家人天天宠着惯着的原因。 她感觉自己真正进入十二岁小姑娘的状态。 重活一世,第一次体会幸福的少女时光,还是遗憾来得太迟了。 而且,前世偏执症自闭症的心理疾病都在痊愈。 江景阳跟江景文则在旁边琢磨着怎么拧布,才能染成好看的花朵。 虽然爹说布庄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收,可妹妹喜欢花,两兄弟就商量着要给娇娇染漂亮的花布。 第一匹染布能卖出去,让江团信心十足,至于江青山说布庄掌柜以后不一定要买,江团是不信的。 她虽然以前没有经商的,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对这些商家的事也能看明白。 更何况自己前世亲人们,尽管各自都有着公司豪车豪宅,还是天天把算计挂在嘴边。 自己既是被视为累赘的拖油瓶,也是可以得到对方更多钱的工具,毫不顾忌幼小心灵会受到什么伤害。 布庄掌柜干了几十年,如果无利,非亲非故的,不可能自己花钱当好心人买下。 提前这样说,无非是想以后压价。 现在听说村里也有人在织布卖,江团就厚着脸皮从江青山那里要了两百文钱。 然后要柳氏去村里买两匹布,她催得急,连柳氏想自己织布都不依。 也不是江团嫌弃柳氏织得慢,一匹葛布就是快手的媳妇也要三天方能织成。 江团要两匹布,那怎么也得六七天时间,布庄那边话说得蹊跷,江团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管怎样,她现在需要钱,更需要挣钱的路子。 给柳氏他们慢慢解释,还不如直接先做出成果来给他们看。 反正,她现在是江家的宝贝,能持宠行事就解决的问题,何必多非口舌。 仗着这对夫妻对女儿的宠爱,江团真的得到四匹葛布,是柳氏去村里找关系好的媳妇那里借的。 庄户人家借米借面借油借盐,什么都可以借,现在借布也不稀罕,等以后自己织出来还上就是。 再加上江青山上次买回来的那匹织工稍微差的葛布,江团手上就有了五匹。 柳氏看不得这三个孩子把布又折又拧的糟蹋,可是看到女儿高兴,她也不阻拦。 借人家的布还得织出来还上,柳氏很忙,草棚里,织机就吱吱不停歇。 江青山也没有阻拦,他好像有些明白娇娇儿的心思:女儿这就是想要买头花,想吃糖,想穿花裙子! 要是布庄一直收布,自己家就能天天染花布,一匹布能赚两百文,光是想想,他就心疼。 上次的被卖了,女儿定是自己想要的花布,唉!这样好的门路子,可惜做不成。 这一次江团染布,除了小哥江景文,还有大哥哥江景阳帮忙。 平时江景阳也帮柳氏染布,整个流程他都懂。 葛布被捆扎成不同形状的布卷,通过几天浸泡上色,然后又蒸煮再次上色后,最后江团才放进加了盐水固色的凉水中,解开扎染的麻绳。 等五匹拥有完全不同花纹的布在草棚前,阴干,已经十天时间过去,其中四天都花在捆扎布上面。 为了染出不同的花纹,江团也费了一些心思。 万宁镇居住的人口好几千,又是南北交通要道,客栈和大户人家也是有的。 活人岂会被尿憋死,要是布庄真的不收,她就凭着这些花纹也能将布卖给其他人。 这次扎出来的花纹有条纹、有波浪,规规矩矩的团花是必须有的。 为了这些花样,江团把柳氏准备做鞋的那半匹布剪成巴掌大的布块,反复练习染过几次。 柳氏一边感叹女儿的心思灵巧,一边为那些年的昏睡伤心,就没怀疑过女儿突然这样聪明是为什么。 反正自己的孩子怎么都是好的! 更何况江团如今已经知道怎么利用自己是娇娇女这个优势。 只要想要干什么就撒娇卖萌,把柳氏跟江青山哄得眉开眼笑。 虽然每次都把自己恶心的不行,但是十拿九稳的都能成功。 况且恶心着恶心着,她也就习惯了,还有点上瘾。 距离第一次卖布已经过去又快半个月,染布终于准备好,江团要江青山再去一次云竹布庄。 这一天,月牙还挂在山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江青山赶着从村里租借的牛车就回来了。 借人家的东西得爱惜,江青山都顾不得自己吃饭,先是给老牛喂上青草,又把车斗用水擦洗过。 等到吃饭后车厢里已经干爽,这才铺上竹篾席,再将三个孩子辛苦染成的四匹布放好。 “爹!你到布庄就说问问,他们不要就拿回来!” “爹!爹!让大哥给我选头花,听娘说粉色的好看。” “爹!爹!……” 一早上,江团就绕着江青山转,脆生生的“爹”叫得江青山心都要化了。 女儿说一句,他就应一句:“好!” “是!” “都听你的!” 柳氏追在后面:“娇娇,早上凉,你再穿一件衣服。” “糖水就要凉了,娇娇赶快喝了!” 一会儿,江团又拉住江景阳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兄们俩还一脸神秘,不让其他人知道。 江景阳虽然有些为难,还是使劲点头:“小妹,我肯定能行。” 等到牛车出门,草棚终于安静下来,早是霞光万丈,太阳升起。 正文 第19章终于来了 , 江团眼巴巴看着那辆满载希望的牛车在晨光中越走越远。 她有很多事要做,可一切起步都需要资金,江家什么都缺,最缺的还是钱哎! 一定要成功啦! 从完全清醒过来到现在才过去一个多月,她虽然可以行走,但身体总归是绵软无力,还需要慢慢锻炼。 这次虽然想亲自去,可自己的确不合适马上抛头露面。 她决定等过些时间,尤其是有钱了,再跟江青山和柳氏提自己上街看看的要求。 牛车上,江青山裹紧身上的薄袄,二月的天气里,早上寒风刺骨,有的地方还有薄霜,可心中滚热。 这一次,他带上大儿子江景阳,这是江团要求的,说要大哥哥选头花,担心爹选的不好看。 江青山哭笑不得,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只知道娇娇这几天都跟两个哥哥在一起嘀嘀咕咕,可能要什么花都已经商量好的。 坐在牛车里,江景阳神情严肃,时不时还要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他也是经常去镇上买东西的,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紧张过。 将临出门时妹妹说的那几句话反复想了几遍,这才镇定下来。 怎样谈生意,怎么才能拿到多的银子,妹妹从堂哥那里学来的,小妹学得可真快! 江青山也心中忐忑,虽然答应娇娇又去云竹布庄,可是他不知道人家布庄究竟还要不要? 这样冒冒失失送去,万一别人不要怎么办? 父子俩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镇上,今天来得晚一些,此时云竹布庄外已经开始排队交布。 比起来上次来,这里的人只多不少,看来都是农忙过后,大家都有时间,手中也缺钱了。 江家牛车的到来引起不小骚动,别人最多也就抱着两匹布,就他赶着车来。 有人往车边过来瞧瞧:“大兄弟,你这是几匹布啊?还需要赶车。” 江青山打量那人,大饼脸络腮胡子,不认识。 可人家来问,他也得应付:“就四匹布,换几文盐钱。” 大胡子怀里抱着两匹布,听到江青山送来四匹,脸就有些不自在了,歪着嘴角一脸的不屑:“听说这些天布庄里许掌柜心情不好,就连布都卡得比以前严些,大兄弟你这布可能过关?” 这人不光话多,还手贱,靠近牛车就去抓包得严严实实的布,想要打开看看。 本来都是来交布的,相互之间看一下也没什么,可女儿出来时再三说过,自己的布在布庄没有验过之前,不能随便让人看的。 见这人一来想扯布,江青山站在牛头旁拉着缰绳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一直呆在车里的江景阳眼明手快一把按住:“这位叔,我家的布是布庄定的,不能随便看。” “哟!看不出来啊!云竹布庄啥时候开始定布了,大兄弟,你是许掌柜亲戚?”大胡子嚷嚷起来,其他人都纷纷看来。 江青山一直干农活,哪里跟这种人纠缠,况且自己家的布还不知道人家布庄要不要呢,大儿开口就说是人家布庄定下的。 还没有纠正错误,又被大胡子这一吼给宣扬出来,他的脸顿时就涨红了:“不是,我们这布……这布是有些特别。” “有啥特别的,不都是布嘛!我就不信,你这布还能变出花来。” 大胡子也不勉强看布,嘴上可没闲着,反正这时候等着也无聊。 听到店外吵吵,还有人说是布庄定的布,有店里伙计出来望了一眼,结果有人一下就认出江青山。 一个伙计从店铺里急步迎出:“江叔,今天你终于来了,许掌柜可问起好几天了!” 大胡子一下楞住,拉住那伙计大声道:“喂!小哥,你们还真的要定布啊?看看我这布,平平展展,连一根线头都没有,定下不?” 伙计将自己的手臂抽回,对大胡子道:“有空在闲话,还不赶快去前面排队,今天要交布的人可不少呢!” 当然不少,前几天云竹布庄突然掌柜的不在,就停止收布,这两天大部分农户也忙过了,织布也多。 两相一合,交布的就堆在一起,不仅屋里挤满人,此时连门外街边都站着人,后面还有陆续到的。 伙计撇开大胡子,又对江青山道:“江叔,你就不用排队了。” 江青山有些蒙,上次许掌柜可是说过有可能不收的。 那伙计显然是得过吩咐,笑盈盈打着招呼,不等江青山反应过来,他手就抱上布匹:“掌柜说你这布直接送去后房,江叔就跟我来吧!” 一匹布是十斤,四匹布就是四十,伙计也不要已经跳下车的江景阳帮忙,一个人将布匹往怀里一带,轻松就揽上肩,脚下行云流水从侧门直奔后院去。 江青山又有些蒙,都不看一下,就这样直接送去后院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完全跟不上趟了。 江景阳却是老神在在,他相信自己染出来的花样,只是这伙计连话都没有说完就抢布的行为,让他有些忐忑。 第一次卖布,自己等会该怎么讲价?还是按小妹说的做? 牛车停在布庄门口,江景阳心里万般纠结的跟江青山一道进了布庄后院,依然是那间堆着各种颜色布匹的大房子。 江景阳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布,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染色丰富的布。 透过窗户,他还看见后院染坊。 那里有大大的染缸染池,高高晾架上悬挂着布匹。 明媚的阳光下,红的似火,绿的如烟,粉的如霞,看得他目眩神迷。 难怪小妹说,就是会染花,就在自家闷头染布是不行。 以后要想做染布生意,还是染坊里最好,至少也需要来看看。 可这话是几人聊天中,堂兄说开铺子就得开杂货铺,货多。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到了娇娇嘴里,就成了想染好布,就得到染坊看看,那里布多。 现在看来,的确比自己在家捣鼓一盆染缸有趣。 江景阳以前就只想知道帮柳氏染灰布蓝布,这一次算开眼界了。 听到江青山来了,很快,许掌柜丢下前面铺里的事来到后院,同时到的还有个系着五彩斑斓皮裙的老头。 许掌柜脸上挂着笑,对江青山打着招呼:“江兄弟可有十几天没过来了,哎呀让老哥我好等。” 这话可不假,他这几天就等到心中发焦。 从收到这种花纹的布,他就赶去县城打听,甚至还托人在府城询问,都没有见到有这种染花流行,显然这是一起新染法。 正文 第20章老江湖、小牛犊 , 云竹染坊的师傅将古法一一回想,也尝试过。 要染出层次不同的颜色对他来说不难,可这些层次需要构成图案有些难。 也许时间稍微长一点,他就能琢磨出来,可商机不等人,尤其是这种新样式,有可能时新一阵风的就过去。 等自己一年半载才琢磨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这个姓江的终于出现,肯定要好好寻问。 大家都是大忙人,前面铺子里还等着一堆需要验收的布,许掌柜也不废话,马上打开包裹住的布匹。 藏青色的底版上,是一道道如同涟漪般的白印,抖一抖,那白印就化成道道水波,好像飘在布匹上。 嘶!许掌柜倒吸一口凉气,是跟前一次不同的花纹。 接下来,另外三匹各有不同的花纹让他彻底无语。 专门负责染布的王师傅则抓住布匹不撒手,仔细研究这些花纹的规律。 看着这种情况,江景阳的心跳加速:小妹预估的没错,布庄肯定是要收的,就看给多少银子。 许掌柜放下布,瘦脸上的笑容都溢出来了:“江兄弟,能说一下你们这布是怎么染的吗?” 江青山搓搓手,看一眼儿子,对许掌柜歉意道:“我就一个种地的,不懂这些,这布是我几个孩子弄的,景阳,你给许掌柜说说。” 这布是三个孩子在家里弄出来的,江青山的确不知道。 许掌柜听到是孩子们弄出来的,眉头跳了跳,看向江景阳,笑道:“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大侄子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江兄弟你以后有福了!” 江景阳的脸颊有些红,他看着布道:“这布是我染的,可我不能随便说。” 农户孩子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能随便说? 那就是给钱才说了! 听出话的意思,许掌柜不由多打量了江景阳几眼。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五官端正,此时脸虽然涨红,可眼神没有飘。 嗯!这是个有主意的。 许掌柜手在布匹上轻拍,因为大家都站着,他这一拍,每个人的视线就都吸引了过来。 “江兄弟,老哥我也不多话,这些布匹我们布庄买了,一两银子一匹布,但这种染法你们得说出来。” 啥!一两银子一匹布,江青山的脑子一下炸开了,他觉得再卖个三百文一匹就不错。 江景阳的脸颊已经滚烫,一两银子…… 他没有激动,心里是无比冷静,一句让其他人都震惊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啥!就这样还不行,正欲答应下来的江青山楞住:“景阳,你不愿意?”这可是一两银子! 许掌柜跟王师都露出诧异,自己说的一两银子一匹,这孩子还说不愿意,不会是听岔了吧! 许掌柜重新道:“小后生,你可听好了,这布本来只值三百文,我给你一两银子,可是翻了好几倍,要的就是花纹是怎么染出来的,你就只是说一句,又不需要亲手染过,一两银子一句话,你可不能太贪心了。” 江景阳伸手将布卷上,红着脸道:“若是想学就直说,我可以教你们,学费五十两银子。 不然就买布也行,得先定合约,以后我们染了就交到布庄来,还是三百文一匹,不二价!” “咦!” “嚯!” “啊!” 屋里,响起三个倒吸凉气之声,三个大人都一脸震惊。 许掌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小子可真敢要价,开口就五十两。还有签合约,这又是什么名堂? 江青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也没想到儿子敢开这样大的口气,五十两,可是一般人家不吃不喝四五年的收入。 不过江家没有一言堂的习惯,江青山和柳氏都是好脾气的父母,家里的事孩子们也可以谈论的。 江青山知道自己大儿不是莽撞的性子,也不明白今天怎么突然说要五十两这样不靠谱的话来。 此时,江景阳板着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在家里三个人一起染布时,就跟弟弟妹妹说起过这事,好像话头还是小妹提起的:要是布庄想要染布方法怎么办? 小弟第一个跳出来:不能说,他要以后自己染自己卖。 小妹的意思是:可以卖,她要吃糖要头花,钱得多多的卖,要一百两银子。 还说是堂兄说过的,讲价时就要漫天叫价,但真正卖多少自己得有数。 江景阳比他们大四岁,懂的也多些,被小妹的问话一提醒,他也仔细考虑过此事。 这些布是他亲手染的,其中的花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差的就是那一层窗户纸,只要时间一长,染坊的这些内行老手们也就琢磨出来了。 能马上换成现银当然好,可小妹不懂物价,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是布庄想学,肯定也舍不得付这么多。 价格上他也估计过,人家布庄说不定只给几两银子,可他得学着漫天叫价。 有几天时间的琢磨,三个人还商量出签合约。 也是防止别人学会就随便压价,要是以后都是三百文一匹,自己就可以直接在村里收布转手卖出去。 本来这事需要一项一项的说,江景阳紧张,又没经验,口一张就全部说了。 他心里有主意,可旁边还有三个成人可不这样想。 许掌柜哈哈大笑起来,如同听到什么特别滑稽搞笑的事情。 在万宁镇上,一头牛才卖五两银子,一个壮劳力一月工价也不过一两,这小子开口五十两,他是魔怔了吧! 而且在许掌柜心里,这染法早就定下价,他计划用十两买下。 十两,自己已经算厚道了。 生意人,当然能省就省,他刚刚说一匹布一两,也是想对方要是一高兴,说不定就套出话来,连十两银子都用不完。 还有什么签合约买布,那就更不可能的。 一匹素葛布才一百文,染布自己给的三百文,其中的利润太大。 自己有染坊,为什么要买染布,把大头利润让给别人。 当然最好是一次性买下染法自己挣钱了。 可是,现在老江湖遇到小牛犊。 他想的是慢慢谈,慢慢熬价,这些农户人就晕头转向低价出售。 江景阳是毛头小子不讲规矩,开口五十两,还不二价,震得他都反应不过来。 许掌柜笑完,才看向旁边的江青山:“江老弟,你还是给句准话,这五十两银子是不是要价太高了?我这个掌柜可做不了这笔买卖的主。” 都说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讲价可不是这样来的,还是这个当爹的好说话一些。 可怜的江青山此时还楞楞的没有反应过来。 正文 第21章生意达成 见**山半天不说话,许掌柜有些着急了,忙拉了拉他,道:“江老弟,我们云竹布庄可是一向都在实打实的做生意,不是那种坑人的黑心店,一匹葛布都要抠下五文那种。 我们为了方便乡亲们把利都看得很薄,你多考虑考虑,五十两银子太多了!” 被他这一拉**山这才回过神来,话也脱口而出:“五十两的确多,就三十两吧。” 听自己的爹一句话就少了二十两,江景阳气得跺脚:“爹你怎么能说少就少,还少这样多,他们学了赚的可不止五十两。” 果然小妹说得对,爹来卖过布,肯定讲价时会抹不下面子,别人一说他就会主动降价。 江景阳心里有准备,可也没想到自己爹会一下少二十两,他的气急在这一刻也是真情实感。 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要五十两,布庄根本不可能就给五十两。 第一次谈买卖,江景阳自己也没有底,生怕人家布庄一句不学了,弄得自己连十两银子也得不得。 才转瞬间,他心里已经转了无数念头。 患得患失的心情把这个农家孩子憋得脸红筋涨,只能板着脸看向别处。 许掌柜却是心头一喜,虽然三十两还是远超他的预期,可人家的确少了二十两,再看那孩子气得面红耳赤的,继续说他可能就不教了。 只要用这种方法染出细棉布,五百文一匹的布,肯定能卖八百文。 以他云竹布庄在县城里的的销量,三十两也就几天的时间就赚回来。 **山被儿子一说也后悔不迭:“还是听我儿景阳的。” 许掌柜此时哪里依他反悔,只是笑着道:“大男人一口唾沫一个坑,说话可得算数,就这样说定了。我自掏腰包再送你两匹棉布就是。” 见自己爹已经说定,江景阳心里长舒一口气,也就答应下来。 只是刚刚他差点憋死,不由暗暗发誓,以后再有生意买卖讨价还价,他是再也不干了,还是让小妹来。 染坊的王师傅一直对着布匹发呆,一听说定,拉着江景阳就往染坊走:“来来来,小伙子,你说说这些是怎么染出来的?” 外间许掌柜拉着**山的手,亲亲热热道:“江老弟,这里二十五两银子你先带回去,就让你儿在染房住上几天,余下的五两银子。自然让江小哥带回来。 说好的,这里的细棉布你也挑两匹,以后你家要是染出其他新花样的布,我也收,哈哈,你放心吧,肯定不会亏了你!” 这是要看到染布效果才会付尾款的意思。 **山见现在就有二十五两银子,还能得两匹细布,也是一两银子。 只需要景阳在染坊留几天就能再带五两银子回来,于是他就答应了。 许掌柜出来耽搁这小半个时辰,前面铺子里交布的都闹起来了,交代这几句就匆忙出去。 答应留下儿子,**山又唤江锦景阳出来,叮嘱要他仔细教别人。 又说道:“若有什么事就去徐家杂货铺找你堂哥。” 听到要自己独自留在陌生的染房,江景阳这才有些紧张。 再一想到堂哥也是十六岁就在杂货铺里当伙计,有事还能去寻人帮忙,他也定下心来。 安排下事,**山也不再停留,只说明天就把换洗衣服给儿子送来,将沉甸甸的银子在身上放好,这才离了染房。 借来的牛车还在店外,就是老牛拉了一堆屎惹的旁边酒坊的人伙计骂街吵吵。 **山忙着道歉,又用车下挂的粪篓将牛粪收拾好,这才满头大汗的驾车离开。 在他离开片刻后,布庄里走出一个身穿半旧葛衣的少年,紧紧捏着手中钱袋,脸上却无喜色。 今天的布终于交出去了,也意味着以后妹妹就要承担养家的重任,需要日复一日在织机旁苦熬。 他目光着坚定,自己已经十六岁,还是个童生,要赶快考取功名,只有拿到秀才功名才能开馆授课,收取束脩养活家人。 只是想到母亲的殷殷期盼,少年的眸中神情又是复杂难辨起来。 自己读书天赋并不出众,要想达到母亲的愿望,还不知道得多少年。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路攸抬眼看看已经高悬头顶的太阳,这才快步跑下台阶,往镇街后一处偏巷而去。 另一边,镇上人多,**山拉着牛车缓行,终于到了侄儿江景祥所在的徐家杂货铺子。 此时江景祥正在整理货物,将自家小叔拉着牛车过来,不由奇道:“小叔今天怎么赶着车来?是要买薯种了吗?” 再过一月等到气温上升,红薯也该下种了。 小叔家每年的粮食早早的都换成了白米细面给娇娇吃,恐怕是没有留种子的。 **山拉过他小声道:“这几天景阳在云竹染坊,你要是有空,就多关照一声。” 江景祥猛地睁大眼睛:“小叔,景阳进染坊了?不错啊!” 染坊里干的都是技术活,一般伙计都要选自己信得过的人,还要签下身契,怕学成手艺就跑了。 景阳能进染坊学技术,这可是好事。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他当年可是花了银子让镇上的舅舅帮忙,也没能如愿。 **山不好明说染布的事,只说是今天送布去卖,景阳入了掌柜的眼缘,让在那里试用几天。 试用几天也是好事,总是有可能留下的,江景祥一边替堂弟高兴,一边帮小叔装东西。 这一次**山就买的东西比较多,油盐酱醋茶这些调料和生活用品是必须添置的,娇娇嘴刁,饭菜太咸太淡都不吃。 这次还买了茶。 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小子怂恿着娇娇,就嚷嚷着要喝茶。 “家里平时粮食都没有多余吃的,怎么得了这烧钱的毛病,好好的孩子被人教坏了。”茶叶可不便宜,一两茶都能买几斤杂粮了。 **山口中埋怨着,还是让江景祥捡最好的茶叶买了一些。 江景祥在旁边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堂妹连门都没有出过,现在知道茶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 反正娇娇见到他时,可是什么都问了,他也什么都说的。 买了调料,**山又要买女娃娃们用的东西。 正文 第22章简单的欢乐 , 只是他一个男人哪里懂什么花啊朵啊的,拿着几朵粉粉的绢花在那里比划着,笨手笨脚很是尴尬。 还是在侄儿的推荐下,才要买女儿家喜欢的头花和绸带。 徐家铺子还卖一些银饰,都是简单的银簪银耳钉。 江青山就用二十文钱给柳氏买下一根空心银挑子,只是薄薄一层银皮裹在铜芯上做装饰用的。 自从娇娇儿生病,柳氏仅有的两样陪嫁首饰也全部卖了。 现在自己总算有钱,也该让媳妇女儿打扮起来。 江青山买完东西就想走,无意间又在角落处看见几匹布:“咦,景祥,你们这个处理布不好卖吗?” 这种低价处理的布其实很好卖,否则也不是他们这些当伙计的福利。 万宁镇上有钱的人家不少,但穷人更多,住在镇上,什么都需要用银钱买。 家里没条件割葛织布,这些处理的布就是他们的最爱,买来做衣服做鞋都是可以的。 江景祥撇了一眼,啧声道:“这是吴二送来的,他带着孩子过来,东家见那孩子实在饿的可怜,就让他用布换几斤米回去。” 徐家杂货铺也有糙米卖,数量少,品种也少,只是方便让人买东西时顺带的。 吴二为省钱惯用烂丝,织出来的布自然是不好卖,徐东家这样做,也算是做善事了。 听到江景祥这样解释,江青山才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娇娇染的布去云竹布庄时,遇到的那个情愿换酒,也不买好丝的酒鬼,他啧舌道:“遇上这样当爹的,娃可真受罪。” 他完全不觉得,像吴二那种自私爹很少见,而他这种一心只为孩子的爹也很少见。 从杂货铺出来江青山就去了粮店,这一次身边有牛车,身上有银子,江青山也大气起来。 白米白面分别买了五十斤,还有各种杂粮豆子,菜种瓜苗也都买下,又买了肉,零食,点心,银子花去了二两多,牛车装得满满当当这才返程回村。 现在江家就住在村外,从田边的土道直接就到。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春天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坐在牛车上,人还在远处,就能看见那片草棚上飘起的袅袅炊烟。 江青山拉住牛车,静静看着这片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草棚,一丝笑容慢慢爬上嘴角。 草棚跟以前一样,只是多了几缕清烟,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再没有疲累无助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娇娇醒了! 就因为娇娇醒了,江青山感觉是家里陡然热闹起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说话声,笑闹声,这在以前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从搬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江青山感觉才是眨眼之间,而这一切都还在梦中。 一想到这里,江青山忙一抖僵绳,拉着板车的老牛又慢吞吞迈开步子。 他要赶紧看看娇娇是不是又在篱笆墙边晒太阳种花,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田野里四处春光灿烂,绿荫一片,江家草棚的篱笆墙边,新栽的蓝草和玫瑰已经长出嫩芽,透着勃勃生机。 墙边没有那个宝贝女儿在等他,江青山的心一下提起来。 他上前推开了篱笆院门就喊了一声:“娇娇,爹回来了!” 很快屋里有了动静,正烧火做饭的柳氏闻声出门。 “娇娇她娘,这里有白米白面,你赶紧取一些正好下锅。”江青山把牛车拉进院里,口中跟柳氏说话,眼睛却四下寻找:“咦,怎么没看见娇娇?” 织布机没有声音,难道在睡觉? 柳氏抹去手上的水珠走过来,随口答道:“娇娇见今天天气好,就跟景文去小河渠放羊,我看那边地平路好走就答应了,只是要景文牵着她小心些……” 话还没说完,就一下看见院里的牛车,惊道:“他爹,你买了好多东西,车轮都压歪了。” 听到女儿在外面放羊,江青山放下心来。 嘿嘿笑两声:“瞧你说的,这才多少东西就把车轮压歪了,以后还有更多,赶紧过来拿东西,我把牛给人家喂上。” 他解开牛绳,把老牛牵进羊圈,喂上草料,两袋子白米白面也拎进草棚,又取了肉出来,要让柳氏中午就煮上。 柳氏看他如同变戏法一样,吃的用的转眼就把灶间角落堆满。 江青山也不休息,直起身就道:“我去找娇娇他们回来。”他这次还买了好多点心糖块,就等着女儿回来吃。 柳氏早就惊住了:“他爹你这花了多少银子?难道是娇娇弄了那四块匹布又卖了?” 说到银子,已经走出几步的江清山转头回来拉着柳氏进屋,笑得见牙不见眼:“媳妇儿给你一样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没等柳氏反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就塞进她手中:“你可拿好了!” 柳氏见他神神秘秘,就捏了捏袋子,沉甸甸硬邦邦,不像铜钱:“这里是什么?” 江青山已经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这里面是二十多两银子。” “妈呀!”柳氏惊得跳起来,抱着钱袋仿佛抱着一团火,手都在发抖:“他爹,你这是哪里来的银子?可别去干什么坏事呀!” 见这么多银子把自己媳妇儿吓到,江青山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不说自己刚拿到银子时,一样手抖得厉害,这样的事实在有损男子汉形象。 江青山拿过钱袋走进草棚,想要找一处稳妥的地方藏银子。 可草棚就只有一间,除了女儿住的角落拉了帘子,家徒四壁,连像样的箱笼都没有,几乎能一眼看穿。 比较起来,只有灶台这边乱遭遭的还能放东西。 江青山挪过自家的咸菜坛,小心把钱袋藏在几个坛子间,这才拿了几根糖棍出来:“这就是娇娇卖的布钱,你可别乱说想自己吓自己。你在家把东西整理一下,我去接娇娇回来。” 说着也不等六神无主的柳氏说什么,他就跑出院子。 柳氏追上几步,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年纪还不到四十,两鬓已经长出白发的男人,如同一个孩子般在田埂上欢快的跑着。 她的眼泪一下流出来:孩子他爹已经有十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正文 第23章劝学 江家草棚旁边的三亩薄地就挨着黄蜂岭。 山林中一条小河沟延伸出来,其中常年不断的涓涓细流,让小河沟两边的草长得比别处都要茂盛。 在靠近江家地边处,还有一处泉眼,泉水不大,却是终年不枯。 **山特意将这处泉眼用石头砌起一个小池子,供江家做饭洗衣。 小河沟里也筑起低坝蓄水,清澈见底的泉水装满池子,又溢出来哗哗流进河渠中。 此时七八只羊正从山林中走出来,吃得肚子滚圆,围在水塘边喝水。 两只去冬才出生的小羊羔,咩咩叫着追在后面,互相顶撞几下后,又爬上高坎,调皮的想去啃地里绿油油的麦苗。 一颗石子打来,在羊羔旁边溅起几点沙土,小羊知道有人守着麦地,只能转头跳下沟渠去找妈妈。 水渠边,一棵歪脖子麻柳树下坐着两人。 江团翻着手上一卷边角破损的书卷,对江景文道:“小哥你真的没进过学?好厉害啊!” 她声音里满是惊讶。 被妹妹夸赞,江景文有些不好意思。 他接过江团手中的书卷,小心翼翼放进麻柳树的一个树洞中,这才道:“真的没学过,都是大哥跟爹教我认的字,所以到现在才背完这本书。” 娇娇刚生病时,大哥江景阳六岁,已经去学堂上过一年学,又跟当夫子的大伯住一处院子,所以江景阳是认字的。 只有江景文最可怜,家中有生病的妹妹,吃的用的都得紧着小妹。 他从四岁时就跟着八岁的大哥一起放羊。 到了六岁,家里的地卖了,大哥跟着爹在村外开荒,他就独自放羊。 家里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银钱供他上学。 即便大伯在村里学堂当教书先生,各有生活要过,也没那心情教。 况且诗书经译注解需要长时间的讲解,书写也是需要笔墨纸砚的。 学认字问题不大,这些耗银子耗精力的事,大伯就不能帮忙了。 江团咬了咬唇,她只以为这个小哥天天放羊,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里娃。 没想到却是一个如此好学的,不进学堂实在可惜了。 怕父母知道自己想上学,江景文除了偷偷背书,还偷摸着练习写字。 在小河渠一处异常平整的沙地上,江团看到一小捆已经磨圆棒头的树枝。 今天若不是江景文不小心将书册从怀里掉出来,江团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小哥,现在我病好了,你就进学堂去读书吧!”江团眼睛闪闪发亮。 江景文放好书坐回小妹旁边,指了指又开始乱跑的羊,捏着妹妹肉呼呼的手,乐呵呵说道:“小妹,要是我去上学肯定没时间再放羊,你就没羊奶喝了。” 娇娇这些年被江家人精心呵护,一身皮肉长得水嫩。 不仅脸蛋滑腻,就是一双手也软绵无骨,手背上还有几个小小的梨涡。 江景文不敢捏她的脸,就喜欢捏手,哪怕每次都要被小妹瞪眼,他都不改。 见江景文说需要放羊,江团也知道这是事实。 以前昏睡的娇娇要靠羊乳续命,江家也需要卖羊补贴家用,江景文就耽搁下来。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喝奶,这羊就可以不用养了。 “小哥,我去给爹说,我现在不喝奶,就不用养羊,我还能帮娘织布染布,以后你就去上学。” 江景文张嘴呵呵笑,旋即又苦恼起来:“真的?妹妹你不喝奶,我就能上学? 爹娘他们肯定不同意。再说了,每年家里都要卖两只羊换钱,不养羊,现在又没种田,家里哪有钱买米,交束脩银子……”江景文的声音越来越小,家里穷,他不能念书。 “我去说,爹一定同意,不过我有个条件……”江团故意严肃道。 “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都答应。”江景文激动的站起身。 他当然知道现在家里妹妹最大,不管妹妹说什么,爹娘都会同意。 若是妹妹真的去说,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去上学。 江团指着他写字的那处沙地:“你每天上学回来,必须教我也识字。” “没问题!我以后教你!”江景文把自己瘦巴巴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他高兴,江团也高兴,只要江景文去上学,自己就能理直气壮跟着读书。 暂时不考虑小哥能不能考上功名,至少自己不再是大字不识的村姑,以后做事,可以多一个借口掩饰。 各自期待着美好未来,两人都呵呵笑不停。 可才说出片刻,江景文又垂头丧气起来:“小妹,现在我就教你认字,不去学堂,我还是放羊,多放几只,家里才有钱用。” 江团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刚刚才说好自己去让爹娘送他上学,马上就打退堂鼓了。 这个小哥才十二岁,在她眼中其实还只是孩子。 从小就天天放羊,这个小哥比江景阳更加单纯,卖染布的事,她没有给江景文细说过。 江团对他宽慰道:“我去跟爹说,让你去学堂,这些羊就让我放,以后一样有钱用的。” 江景文低垂着脑袋很是为难,他想上学,可是…… 见他这犹犹豫豫的孬种样,江团腾地一下站起身叉着腰道:“我看你就是怕进学堂。” 江景文脸一红:他的确怕进学堂,以前是怕自己看到学堂就走不动道,他喜欢读书。 现在他已经十二岁了,可除了羊以及家里的爹娘哥哥,没有跟其他孩子接触过。 还没有认真读过一天书,没有进过一天学堂。 万一连学堂里那些几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害怕被人嘲笑,怕自己不如别人。 可他不想承认,咬着牙道:“家里需要钱买粮买米,还需要攒钱修房子,我不能上学。” 江团还想继续说话,可有人在喊她:“娇娇……” 此时**山已经寻过来了。 他远远的就看见麻柳树的绿阴中,自己最小的一对儿女正相对而坐。 娇娇突然站起身,情绪激动的叉腰比划着说什么,看那样子很生气。 景文这小子不会是在欺负娇娇吧? **山紧走几步这才看清是娇娇在训人。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好可爱! 现在才刚刚进入三月,头顶嫩叶还长得不够茂盛,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身上,娇娇仿佛是被染上一层光,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看见宝贝女儿,**山笑眯了眼,喊一声:“娇娇,景文,爹回来了。” 正文 第24章玩笑有些过头了 , 听到他的声音,江景文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满脸的惊慌,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江团则转过身,露出甜甜的微笑,叫了一声“爹!”读书的事只能暂时搁下。 哎呀!女儿笑起来真好看! 江青山走到树下,摸摸女儿梳小辫的小脑瓜,慈爱道:“娇娇,你猜爹给你买什么了?” 江团纳闷,怎么大人们都爱这样逗孩子。 可不等江团说话,江青山就迫不及待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看,爹给你买糖棒了!”在他手上是两个黄澄澄的麦芽糖棒。 江团配合的“哇”了一声,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进入角色,取悦别人也取悦自己。 现在这种浓的化不开的父爱母爱,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有时候她都恍惚在想,以前那个宁愿天天独处,四处流浪的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过。 那个记忆肯定是自己睡了十年,做的一个比较长比较真实的梦,恶梦! 这里才是真正的家,真正的人生开始。 一定是这样的。 从笑容满面的江青山手中接过糖棒,江团转身就将其中一只给了江景文。 娇娇跟江景文是双生子,这个小哥只比娇娇大半个时辰,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高甚至比常年昏睡的娇娇还要矮小一些。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同样需要吃糖。 看见娇娇分糖,江青山呵呵直乐,他以前就疼爱女儿,那是出于骨肉血脉的本能。 等到娇娇染布卖出钱,那也只是意外的惊喜。 可此时看见女儿好不容易有零食,也马上给儿子分着吃,不是占着宠爱贪心,他就更加喜欢了,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来。 江团正喜滋滋吃糖,突然被人举起,吓得她尖叫一声,一把抱住江青山的脖子,蹙着鼻子道:“爹,你吓到我了!” 江青山把她高高的举了两下,才重新放回地面:“爹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这么惹人疼呢!” 江团无语,自己已经是十二岁了,这样抱着合适吗? 可转念一想,娇娇睡了十年,就靠父母哥哥们背着抱着才活下来。 在他们心中,娇娇一直都是需要关爱的奶娃娃。 此时,虽然被这个便宜爹突然举动吓到,江团的心可是热乎乎的:哎呀妈呀!两辈子了,终于也被举高高。 江景文咬着糖,看着妹妹被吓得尖叫,他在旁边呵呵笑。 父子三人笑声闹声,在山林中回荡,惊起几只正觅食筑巢的小鸟。 笑闹之后,就开始赶着羊往回走。 羊群里那两只小羊羔调皮乱跑,江团拿着小树枝跟着后面追,她活动少,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一张粉脸很快沁出汗了。 可把江青山心疼得不行,扯过自己的衣摆里襟就要给她擦汗。 江团摇头拒绝,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小袄松开一颗布扣。 江青山这才发现此时娇娇身上穿的是柳氏旧衣改的淡黄薄袄,下面也没有穿裙子,穿的是灰色粗布裤子,只有脚上鞋是新做的。 这也是村里姑娘习惯的打扮,江青山早看了几十年,可穿在女儿身上却像春天刚长出来的那朵娇嫩小花,特别好看。 想想自己拿回来的两匹细棉布,正好给娇娇做新衣,一定还得像镇上女娃那样,添几条裙子。 等到赶羊进圈,洗手洗脸,柳氏做的饭也好了。 其实在江清山回家时,她已经做了玉米粥,就用刚买的白面重新烙饼,又切一小块肉炒好,只等端上桌就可以吃饭。 现在天气暖和,饭桌就摆在草棚前的阳光里,小凳子往桌边一放。 远处青山暖风,近处麦苗翻绿,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吃着看着都很享受。 江团在桌边坐下,这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人:“娘,大哥哥呢?” “大哥呢?”江景文也在问。 早上江景阳跟着江青山去赶集,在小河渠边上时,江团还以为大哥在家里,没想到吃饭也没有出现。 柳氏也开口问:“他爹,景阳怎么没跟你回来?”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只是江青山赶着牛车回来就让搬东西,然后就是银子,东西一放完人就跑了,柳氏想问也问不着。 突然想起咸菜坛脚底下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柳氏脸色一变:“他爹,你不会是把大儿子给卖了吧?” 啊,大哥被卖了! 江团脑中瞬间出现空白,柳氏怎么突然说卖人? 江景文已经放下筷子跑进只有一间的草棚里到处找,带着哭腔喊着:“大哥,大哥!” 在乡下,过不下去的人家会把孩子卖给大户当小厮奴仆。 一个女孩子卖几两,江景阳那样大的男孩已经是壮劳力,十两也能卖上价的。 江青山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唉”了一声,故意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对着柳氏道:“你瞎猜个啥,看把两个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有肉有馍吃还不好吗?” 柳氏指指灶间比划着,家里突然多出这些钱,又没看见儿子回来,她做饭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你们别乱说,以前那么苦,我都没想过卖孩子,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过了,我才卖儿子,我又不是疯了。” 江青山笑骂几句,他往桌上看了一眼,今天有香喷喷的肉,不由喉间咕咚一下:“这么好的菜一定要喝两口才行。” 也不管一桌子正眼巴巴等着他说江景阳去哪里的老婆孩子,自己跑去灶台角落一阵翻找,居然真的找出一坛不知道何时买回来的酒。 看见他这悠闲的样子,江团觉得他是故意在逗柳氏的。 难得见夫妻俩这样逗趣,还有江青山有些蹩脚的表演居然都没有人看透,江团甚至都有些想笑了。 哎!为什么江景文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问题,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火眼金睛? 她哪里知道,在苦闷的十年里,江青山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逗乐过。 柳氏正着急上火,见江青山还有闲心喝酒,一把夺过酒坛:“你再不说景阳在哪里,我今天就砸了你这酒坛。” 那可是她辛苦拉扯大的孩子,要是真的被卖了银子,她也不活了。 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呀! 正文 第25章钱怎么安排 , 江青山见脾气绵软的柳氏都急红了眼,再也不敢开玩笑,忙护住酒坛道:“我说我说,景阳在染坊呢!” “他在染坊干什么?怎么不回来?”柳氏手还是抓着酒坛。 “唉!就全给你们说了吧!”江青山一脸得意:“几个孩子弄出来的布,人家染坊看上了,要学着手艺。 让孩子在那里教几天,还给了三十两银子,我今天就带回了二十五两,余下的染坊让儿子过几天带回来。” 柳氏听得一楞一楞的:“真的?” 她还是有些不信,那布可是几个孩子折腾着玩的,上次还说不一定要收。 江青山从她手中抱过酒坛,严肃点头:“真的,我已经去徐家铺子上告诉祥哥了,让他有事照顾着景阳点,明天我还要去染坊给他送换洗衣服。” 这些年来江青山从来都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哪里会有开玩笑的时候。 若是平时说一句景阳在镇上有事,柳氏也就信了,可今天家中无缘无故多出银子买米买面又买肉,她心里就慌。 只是听到已经告诉景祥,柳氏这才相信几分。 她抹一把急出的眼泪,狠狠瞪一眼江青山:“明天我要去看看景阳。”她要亲眼看见才放心,看来老实人不能随便开玩笑。 说到这里,江青山就把染坊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 还说,他只以为能得到四两银子,没想到江景阳开口五十两,最后被他一句给砍到三十两,此时还有些后悔。 柳氏也开始埋怨:“你说四十两也好啊!一句话可就少下来二十两。” 江团在旁边早已经乐开花了。 果然如她所预测的一样,染坊要学这技术,而且江景阳能拿到三十两银子,还是不错的。 她如今跟两个哥哥说话时,基本上都是提问题,而不是直接讲。 这样不露馅,两个哥哥就得思考一下再回答。 听江青山说染坊那里的事,其实江团早就模拟问过,就连价格都有商量。 江景阳说出五十两,还是她那一百两的标准在前。 否则以一个农家娃,连五两银子都没有见过,是万万不会说出如此天价的。 而江景文听到大哥在染坊教别人,他也得意起来,其实大哥还是他教的呢,站起来嚷道:“我比大哥还懂得多。” 论技巧,的确江景文要聪明一些,江团只是说说,景文就能举一反三。 可是江景阳的性子沉稳,会把每一个图案都反复做几次,以达到接下来的花纹都很标准。 如果教别人,还是江景阳这样的合适。 听到大儿在染坊,柳氏终于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只是这次不是担心,而是紧张:“他爹,你说,要是云竹染坊要景阳留下当伙计怎么办?我们自己也可以染布卖的。” 儿子留在染坊。 这事若是在以前,她肯定会高兴。 普通人能学到一门手艺,可不是容易的事。 像布庄染坊这样的地方,伙计都是要签契约的。 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是里面的人,也能一辈子稳稳当当的养家糊口。 可现在自己就懂染花布,完全不需要再去当学徒。 听到柳氏的打算,江青山一蹙眉:“若是染坊能留景阳当学徒,那就答应。 染花布就是三个孩子胡闹出来的,当不得真,现在又卖给别人。 就是以后要想吃这碗饭,也是要去染坊多学才行。 另外,我再说一遍,家里会染花布的事,可不能再说出去,既然教了染坊,外面就不能再教,最好我们也不再染。” 他是个男人,比起天天在家织布照顾孩子的柳氏,还是懂得多些。 现在娇娇他们染出花布,也就是图个稀罕,如果想靠这个吃一辈子是不可能。 况且现在景阳把这个方法卖给别人,那就是别人的。 虽然布庄说自己也能染了再去交,要是自己再染,村里人知道了也想学怎么办? 教了就是背信弃义,不教可就得罪村里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秦家村织布卖布的人家不少,要是知道江家染布能卖大价,难免会有来学的。 以前娇娇生病,也有几户走得近多有照顾,要是来问可就不好拒绝了,所以趁早断了再用这种染法的念头,谁也不得罪。 刚刚还算着再染布挣钱的江景文张大嘴瞠目结舌:我们不能再卖布了? 柳氏也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可是自家的方法,教了别人,难道自己就不能再染了? 江团却很满意,这个江青山即便只是农户,缺钱缺银子,也还的确耿直守信。 若是教了染坊自己还染,要是走漏消息,肯定要惹得染坊不满,别人讨回银子是小事,还要惹来官司。 再说自己的长处是在种植上面,江团不想现在改行当染坊老板。 就是有这心,也得江景阳在染布庄学过几年才行。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低沉下来,柳氏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家有摇钱树怎么自己都还不知道,就卖给别人。 江青山见情况不对,这是他媳妇在小气了,得找时间哄哄。 还是赶紧说银子吧!这个大家都喜欢。 于是,他就提到这些钱该怎么安排。 以现在的物价,五百文买一亩山地,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 江青山对自家被卖的十亩地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手中有二十多两,他就想将自己的田买回来。 说到银钱安排,柳氏觉得自己终于有发言权了,重新高兴起来:“他爹,现在有钱了,我们赶紧把草棚再盖几间吧!” 现在女儿醒了,儿子也大了,还住在一间草棚,眼看天气也一天天热起来,以后更加不方便,得赶紧盖房子。 江团也觉得需要赶紧盖房子。以前自己这个娇娇天天昏睡,需要人照顾,所以床边才又搭了床铺。 现在不需要了,可是一大家子住在一间屋里,没有床,两个哥哥还在地上打着地铺。 白天走路大步点都要踩着人,晚上更是磨牙打鼾吵得她睡不好。 而且,江青山夫妻俩还不到四十,大哥哥已经十六。 草棚里不能洗澡,只能用热水擦擦身子。 没有茅房,她跟柳氏用马桶在草棚里解决。 三个男人就去地里,或者羊圈,在大自然中解决。 幸好住在村外没有什么闲人来往,唉!想想那画面都感觉心慌。 正文 第26章我想读书 , 江青山喝着酒,听着妻子的话频频点头,比起买田,房子的事好像是更急一些。 既然要盖草房,不如趁着这几天已经农忙过了,花二两银子买木料,把现在住的草棚翻修一下,再加盖几间,这样也就宽敞了。 余下的银子还能买成地,以后自家就有粮食吃。 夫妻俩顿时兴奋起来,开始盘算需要多少木料,多少草帘,找哪几个人来帮忙合适。 比起房子,江团还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 江景文想上学,现在他已经十二岁,多拖一天都是损失。 可是看江青山两口子的意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孩子进学堂的打算。 江团站起身,抱着酒坛给江青山倒了一杯酒,喜得便宜爹直夸:“娇娇真懂事,爹以后给你修一间大房子,用最好的草帘。” “爹,现在有钱了,是不是可以做很多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江团眨巴着一自己水灵灵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江青山抿了一口酒,呵呵笑:“娇娇想买什么,爹都给你买。” “爹,娇娇想买书!” “什么?猪?”江青山哈哈大笑,难道女儿喜欢那臭烘烘的猪。 他们这十年都借住在大哥家里,因为大嫂娘家在镇上,嫌家里养着畜生脏,从来没有养过猪鸡,所有他们也不能养。 现在搬出来了,也没有猪圈,暂时也不打算养,只是想着等几天去抓几只小鸡仔养着生蛋吃。 江青山正想劝女儿放弃这想法,就听江团道:“爹,我说的是书,读书上学堂。” “唉!不行的,哪里有女孩家去学堂的。” 江青山呵呵笑着摇头,他可以给娇娇买新衣服,买吃食,可不能送她去学堂。 娇娇年纪大了,启蒙太迟,再说也没女孩上学的规矩。 “娇娇不能去,小哥可以去吗?”江团也不勉强,她又不考科举,只要江景文上学,她能跟着读书学习就行。 说完,还看了旁边的江景文一眼,见他红着脸,正埋头使劲扒饭,一双耳朵却支楞着。 女儿软糯的声音让江青山眉头一蹙,放下筷子认真思考起来。 读书很难,要想考取功名更难。 秦家村有四十户人家,上百人口,几十年就还没出过秀才,甚至连童生也只有两个,其中之一还是如今当着教书先生的江南山。 科考不易,几十个童生里面才有一个秀才。 上百的秀才里出一个举人,从县试到府院试,是学子用汗水铺出来的,也是家里用银子堆出来的。 以前,他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在十三岁时考了一次童生没过,就退学种田。 大哥从小读书就学问好,十二岁就已经考上童生,可是一直到二十岁都没有考上秀才。 后来自家实在供不起,还靠他岳家帮扶了几年,浪费了大把银钱。 现在小儿子都已经十二岁,若是去读书,恐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放羊,再大一点想办法送去学一门手艺实在。 再说,平时自己都有教他识字,根本不用再去学堂。 “不行,小哥都十二岁了,学堂不收。”江青山耐心跟女儿解释。 旁边,紧张万分的江景文脸一下就垮下来,顿时无精打采。 江团毫不气馁,继续问道:“大伯就是学堂先生,他也不愿意教小哥吗?” 江青山被女儿问得直挠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说不收,好像会让孩子对大伯生出怨恨。 他只能说:“大伯当然要教的,可你的小哥要放羊,年纪大心野,读书坐不住。” 江团摇头,一双眼眨啊眨的:“爹,小哥坐得住,不养羊了,就让小哥去上学。” 江青山还想拒绝,旁边江景文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爹,我每天早上放羊,下午回来割草,我坐得住,能静心。” 小孩子都有叛逆心,若是直接说去上学,江景文还要迟疑不决,现在听到爹说自己坐不住,他就不服气了。 既然江景文已经表态,江团决定再加一把力。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顿时眼泪汪汪,就这样可怜巴巴看着江青山:“让小哥去上学,回来就可以给我讲故事。娇娇想听故事,娇娇想知道外面的事。” 本来,她应该讲一下学习的重要性。 可江青山本人就上过学,大伯也是一个童生,说明江家是有读书习惯。 他们知道诗书传家的道理,自然也明白科举才是农家孩子阶层翻身的唯一途径。 这些话,江团不能说。 她现在还是一个什么都不能懂的孩子,多说无益。 再说,她有杀手锏,现在她只需要嘤嘤嘤…… 先假哭! 假哭带撒娇是终级武器。 现在俩孩子一个哭一个求,江青山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当然知道让孩子上学很重要,可这事不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下来的。 若是要供孩子上学,除去家里少一个干活人手,开销也要成倍增长。 现在虽然有二十两银子,可是家底薄,这银子都不够安排房子土地。 没有吃住,怎么读书? 柳氏红了眼,她想修房子,又想送小儿子去学堂。 尤其是看到女儿哭,她就更心疼起来。 “他爹,景文才十二岁,不如让他去村里试试,现在我们就住在山边,抽空随手就能割羊草回来喂,也不用他在家放羊。” 家里因为娇娇的病已经耽搁了大儿读书,现在小儿子想上学,就让他去村里的学堂上过一年半载。 村里上学花销小,自己多织几匹布,手上再紧一紧,笔墨的钱也就出来了。 等小儿子也读几本书,说话有学问,以后再学手艺也不迟。 景文聪明,要是会算账,长大后能去县里当个帐房那就更好了。 柳氏觉得这样的安排最合适,这样的未来也最圆满。 江青山却不这样想,他放下酒杯,眉心挤出一道深深的皱褶。 沉思片刻才问道:“景文,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读书,还是像你娘说的只去村学堂试试?” 江景文不知道他问这话是啥意思,一时间不敢回答。 江团扯了扯他的衣服,这可是唯一机会。 等家里开始修房买地,需要人手干活做工,到那时不仅没钱,也更没有时间让他读书了。 被小妹一催,江景文鼓起勇气回答道:“爹,我真的想读书。” 正文 第27章没有希望 “那好!” **山放下手中的酒杯,脸色黑里透红,紧盯着小儿子江景文道:“你现在才去读书开蒙,你的同窗们可能只有五六岁,有人会笑话你,你受得了吗? 学堂不是偷懒的地方,念得不好要挨打,即便是你大伯教,一样要挨手心,说不定还要多打几个,你怕不怕?” 江景文脸涨得通红,使劲点头:“我不怕辛苦,一定认真学习。” 江团眼睛亮闪闪,自己还是人轻言微了,说了那么多,还是没便宜爹一句话管用。 现在江景文终于肯定自己要上学去。 听到小儿子的答复,**山却没有喜色,长长叹息一声:“家里有人要上学,就需要花钱咯。” 女儿身体才好些,又要负担念书的,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虽然只在村学,束脩不多,一年也就五百文。 可自己是姓江,不是秦家人,那学堂建在秦家祠堂里,自己家除了给先生束脩,还需要再给两百文的借读费。 除此之外,笔墨纸砚样样需要钱,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二两银子。 既然要读书考学,银钱上就要早做准备。 等出村子考试什么的,要花的钱就更多,随随便便也得两三两。 唉!家里这二十两银子不能一下用完,得省着点花。 看着小儿子渴望的眼睛,**山终于点头道:“好,就送你上学去。” 心心念念的田暂时不能买,家里的草棚还是要再添几间的。 既然要送儿子上学,**山也说到做到,搁下脸来,将自己今天买的东西规整规整,收拾出一份像模像样的礼盒,准备晚上带着儿子去大哥家。 草棚里,江团看着一下午都坐立不安的小哥呵呵笑:“小哥,我们可说好的,你学了什么都得教我。” 江景文使劲点头:“小妹,我肯定教你。要是爹给我糖,也全部给你吃,我上学就是大人了,不吃糖。” 江团仔细打量这个少年,搬到草棚这里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江景文平时也能喝点羊乳,吃上细粮。 但亏欠太久,身体还没有明显变化,好在脸上菜色已经退去,此时激动还隐隐透出红晕。 以后他去上学,脑力消耗大,还得让柳氏专门给他补补才行。 柳氏一下午也没有织布,而是将中午**山买回来的米面放置好。 可是草棚就只有二十多平方,她再怎么放,也无法将这巴掌大的地方收拾出来。 夫妻俩都没有再提修房子的事,应该也得看江景文上学定下来再说。 江团也有计划,万一大伯嫌江景文年纪大,不想教,她就想让小哥去镇上的私孰上学。 听说那里的先生还是秀才,只是要花的钱也更多,恐怕要说动**山会有难度。 到晚上,**山带着儿子,提着礼物就去了村里。 两个时辰后,两个人空着手,神情严肃的回来了。 柳氏迎上去:“他爹,大伯怎么说?” **山摇摇头,也不进屋,坐在檐下叹气一声道:“大哥答应让景文上学。” “上学就上学,那你怎么还这副样子?”柳氏给他递过来一碗开水,不解问道。 **山压低声音道:“大哥说别人的孩子都是四五岁就开蒙,十二岁都有一笔好字,而且开始破译经论了,。 景阳到现在还不会写字,学业上恐怕以后也没什么出路。 他大伯让我们不用交束脩,就跟着去认几个字就是,一早一晚还不耽误放羊。” 柳氏:“……那还上什么学,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嘛!” 同样的话在草棚里也在说,江景文垂头丧气:“小妹,大伯这意思就是我上学也是浪费时间了。” 江团却嗤笑一声:“小哥,你想想,坐在学堂里背书好,还是坐在羊屁股后面好?” 江景文连想都没有想就直接答道:“当然是在学堂里。” 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学堂里好,很多次,江景文找借口都到过村里学堂旁边去。 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他的魂都差点收不回来了,就连梦里都在跟着背书。 “那你在学堂就使劲背,别人念书三个时辰,你就用六个时辰,一年当别人两年。 我还听堂哥说,他当初读书时,天天在学堂里睡觉。小哥,你可不能在里面睡觉的。” 江团提醒,她还是有些担心江景文十二岁才进学堂,被人一嘲笑就自己放弃了。 江景文既然可以自学背书,江团相信,只要进学堂,肯定能把缺下的课补回来,只是大伯这态度……还得靠小哥自己努力学习去改变他。 江景文挺起自己干巴巴的小胸脯:“小妹,我保证不会睡觉。” 第二天一早,江景文就陪着柳氏去镇上染坊看大哥江景阳。 一则是要给江景阳送衣服。虽然**山再三保证没有卖孩子,柳氏也要亲眼确认才放心,非得自己去镇上,让他很是后悔开玩笑。 二则是江景文要上学,又是突然提起,虽然大伯江南山说不用交束脩,可该有的笔墨纸砚还是要自备的。 家里原有的那些文具都已经残缺。 尽管对小儿子的功课没有什么希望,**山还是要给儿子一套新的,这次上镇里正好将一应东西全部置齐。 柳氏很少出门的,江景文倒是一年里会去镇上几次,有他陪着,**山也放心。 一个想早点见到儿子,一个想早点买到纸笔,母子俩早早的就背着给江景阳带的包袱出门。 江团又被留在家里,她本也想跟去镇上瞧瞧,可见到**山要给地里已经长出一尺的麦苗施肥,她就改变了主意。 她的蓝草,也就是板蓝根也需要追肥了。 “爹,我的蓝草也给灌灌肥呗!” 江团也不嫌脏,追在挑大粪的**山后面跑,口中念叨着,想要**山给自己的蓝草也上肥。 **山怕臭着她,忙不迭的将肩上的粪桶放下:“娇娇,你那蓝草不用上肥,看,长得多好。” 山上当处都有蓝草,都是天生天长的,可没有谁会去浇一瓢水,照样活着,哪里像娇娇专门种在平地里,还要这样折腾。 正文 第28章山神爷爷 , 在种植蓝草时,江团让起的深垄,里面埋着从羊圈弄出来的粪肥。 当时她说得让蓝草也像长在山上一样,当然江青山心疼着她想“看花”的心情,处理方法就依她。 可现在是要给庄稼上肥。 在种地为生的农户人家眼中,看花怎么也没填肚子的庄稼重要。 此时就连最心爱的娇娇儿说话都不管用。 江团挠头,看来得想其他办法,自己以后还要割大青叶挖板蓝根,这些都需要江青山帮忙,总不能全找理由,还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她走到江青山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爹,你见过老爷爷吗?” “什么老爷爷?你爷爷奶奶早死了。”江青山抹了一把汗水,被女儿问得有些懵。 “就是在梦里跟你说话的白胡子老爷爷。”江团说着,还抬手指了指山林表示老爷爷在山上。 江青山被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不自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前方,黑幽幽的山林正被风刮得哗哗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拨弄它们一样。 他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压着声音道:“闺女,你说的老爷爷在山上?有白胡子老爷爷跟你……在梦里说话?” “嗯!以前就经常跟我说话,现在不怎么来了!” 江团露出好奇的目光:“爹,你会种地,也是老爷爷教的吗?” 江青山看着女儿清澈的眸光,直感觉背上发凉:“娇娇,你告诉爹,是不是以前一直有个老爷爷在梦里跟你说话?”他把问过的话,又重新说一遍。 女儿昏睡十年,难道一直有做梦?梦中还有老爷爷说话? 江团重重的点头,也再次肯定道:“嗯,老爷爷说他住在最高的那座山里,他跟我说好多话,让我别怕,等我长大,就能看到你们了。爹,那地方有黑啊,有老爷爷陪着,我就不害怕的。” 这句话,江团说得很真实,在即将沉入深睡时,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沉入海底,那地方又黑又冷。 住在山里的老爷爷? 江青山面露惊恐,呆立片刻,突然把手中的扁担一扔,呼的跪在地上。 冲着远处大山就嘭嘭嘭磕三个头,又拉着江团,急切道:“娇娇,来跪下,给山神爷爷磕头。” 此时,江青山也顾不上心疼女儿了。 江团被他按在粪桶边,也是嘭嘭嘭三个头,脑袋还差点碰到粪土。 “感谢山神爷爷,感谢山神爷爷!”江青山激动得连连呼唤。 “爹,那就是山神爷爷?可是我醒了,山神爷爷就不来了。”江团觉得还需要再解释一下。 “不来就好,你醒了,山神也该忙其他的事!” 有神在旁边可不是好事,听到女儿说山神早已经不来,江青山也大大松一口气。 他站起身,拍去自己身上的泥土,又把江团拉起来,替她整理一下衣服,这才道:“娇娇,以后你不能给别人说山神爷爷陪你说话的事,谁也不许说,你娘,你两个哥哥都不能说。” 江团大喜,这个便宜爹可真上道,她还担心江青山会说出去,没想到反而要自己保密。 江青山想的很多,在乡村里,也有那种号称能跟神灵通话的神婆神汉。 可是那种人口碑不好,总是神神秘秘,让人既怕又恨,不敢亲近。 女儿昏睡十年突然醒过来,就已经惹人闲话。 要是女儿曾经有山神说话的事再被别人知道,那就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恐怕以后娇娇的婚姻都会非常麻烦。 江青山一阵后怕,幸好女儿现在只告诉了自己,只要自己不说,娇娇不说,就再没有人知道了。 突然,江青山问道:“娇娇,你会染花布……” 江团正想说这事,不等江青山说完,她就点头:“是老爷爷教我的。” 江青山感觉头晕,脚下一个趔趄,忙蹲下身:“老爷爷还说了些什么?” “老爷爷说了好多好多!我现在记不得了!” 江团咬着手指,看着使劲皱眉的江青山,小心翼翼问道:“爹,你头疼啊!我以后记起就告诉你好不好?” 江青山揉着自己眉心,又使劲掐几下大腿,半天才缓过劲来:“好,娇娇,以后想到什么你都告诉我,也只告诉爹,记住其他人都不能说。” 天啊!他听到什么,山神爷爷教女儿这些能挣钱,又稀奇古怪的方法,他心中是一阵阵的害怕又激动。 “娇娇,你说要给这些蓝草追肥……” 他突然停住话,娇娇根本不懂种地,怎么知道“追肥”这个词,那一定也是山神以前教的。 “娇娇,爹这就给你的蓝草都上肥。” 江青山再不要人催促,挑起粪桶就往蓝草的土垄上走:难怪娇娇在种花时,非得把平地挖起这两尺高的土垄沟。 原来是山神教的,山神喜欢高山嘛!江青山自行脑补。 当初因为女儿要看花,江青山找来的蓝草根苗,种下足足半亩地,此时,巴掌宽的叶片已经长出尺长。 江青山也不管自己的麦地,挑来粪水认认真真将蓝草浇灌一次。 解决了自己需要传播新知识的后顾之忧,江团格外满意,她乖乖坐在织机边,慢条斯理的织了一下午的布,当作消遣。 柳氏跟江景文回来得挺早,才一到家,就马上给江青山说起自己去镇上看江景阳的事。 她没有去卖过布,到了镇上,还是小儿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云竹布庄的。 当伙计听说是找染坊的江景阳,就有人去后面喊了人出来。 才一天功夫,出现在柳氏跟江景文面前的江景阳,就变了模样。 一身靛青短葛夹衣,腰上扎着宽宽的布带,为防止掉头发进染池,他的头上还带着小帽,将本来很是清瘦的少年衬托出几分精干,而且看起来精神抖擞。 柳氏想到大儿子的模样,叹道:“我们这三个孩子都长得好,可惜这些年苦了他们。” 江青山咳嗽一声,现在娇娇可是聪明着,再说下去那孩子该伤心了,他忙道:“现在也不迟,只要他们自己能干,哪里需要我们当父母的管事。” 江青山有些多虑了,此时草棚里,江景文正激动的取出买的笔墨纸砚给江团看:“小妹,这些东西可真贵,还是祥哥帮忙挑的,讲价下来也花了三百文钱,要是买好一点的笔,价格更贵。” 正文 第29章染坊生妒 江景文摸着新的笔墨纸砚,心里喜滋滋,也暗自焦虑。 上学真的好费钱! 在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他看到一支上好的金锡狼毫要一两银子,还有一支墨锭也是二两,至于上好的竹染纸,还有听都没有听过的端砚,澄泥砚更是问都不敢问。 江团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水深得很。 在她前世,还经常遇上过加了沉香、麝香,熊胆的墨锭,价值万元,就是到这里用银子来衡量,也得百两以上。 现在江景文才初学写字,能用的是最低等用品,这一套下来,也是寻常人家一月的生活开销。 江景文将这些笔墨纸砚拿出来给小妹看过,又小心翼翼放进书箱中,宝贝得不行。 她见江景文很是舍不得的样子,担心他会心疼银子而故意不写字,于是道:“小哥,这样漂亮的笔,写出来的字也一定好看,你要多写字。” 江景文呵呵笑:“我肯定要认真写。” 撇开笔墨,江团问起大哥在染坊怎么样,她现在最想的还是多挣钱,能给小哥买来好笔好纸,能酣畅淋漓的书写。 江景文挠挠头,回想江景阳的样子:“大哥跟在家里不一样,好像有精神一些。”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变化,有时候就是转瞬之间。 “大哥说他只教了几句,人家就懂了,倒是他在染坊里学得多。” 江团理解。 自己教的扎染,只是染布中的一个技巧。 在那些跟染布打了一辈子教导的老师傅眼中,可能不算什么,只稍微提点,就能学会。 而对与一个行业来说,江景阳需要学的,能够学的更多。 他算是跑到人家百年染坊里连吃带拿了。 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江团予以期待。 春风送暖,时间一晃而过。 万宁镇的云竹布庄染坊里,一块块大幅的染布在阳光下飘荡着。 江景阳站在偌大染缸边,正把自己扎好的布匹翻转,让靛青染料浸泡得更均匀。 “景阳,过来这边搭把手!”不远处,一缸胭脂红的染缸外,两个伙计持着竹棍在飞快的捞布。 江景阳应一声,小跑着过去。 他已经来了四天,每天除自己扎布染花之外,还勤快的给其他人帮忙。 云竹染坊生意很好,染的都是从乡下收的葛布,染色也是劳苦人最喜欢的靛青,赭黄一类。 因为染色均匀,色泽纯厚,云竹布庄在县城里的葛布销量最高。 江景阳本来只需要做自己的样品就是,可他闲不住,眼中也有事,人也勤快肯动,才短短时间就被几个伙计“喜欢”上了,人人都要叫他搭一把手。 对他这样啥都不懂的门外汉来说,怕的是找不到入手的地方,多做才能多学。 这边才放下湿布,那边又有人在喊:“景阳,过来抬染包。” 江景阳小心抹去滴在自己身上的染水,又匆匆往那边去。 见他身影消失在重重布匹后,刚刚出声要他帮忙的伙计低笑起来:“这个傻子,白干活还这样勤快。要是我的话就只管做那几个布纽纽,他是来教人的,又不是打杂的,谁还管他做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井水打不干,力气用不完,他这样做,可以学东西,要是被王师傅看中,收成徒弟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容易,魁哥,你已经在染坊当伙计二十年,踏踏实实做事,怎么没被王师傅看上,又学到啥真正技术了?” 最先说话的伙计嗤笑道,他也不怕别人生气,大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 当伙计学不真正的技术,这也是很正常的。 染坊最关键的技术就是调色,一直都是大师傅掌握着,他们这些伙计把染布做得再好,也无法开染坊。 被唤魁哥的伙计长着一张长脸,年纪三十多岁,黑瘦黑瘦的,此时被人揭了痛处也没动怒,只是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他做伙计快二十年,染坊的事几乎全部熟练,也有人想挖他去开染坊,可是偏偏他不懂配色。 若只能染出单调的原色,开染坊的意义就不大,就跟自家染布没什么区别了。 “算了算了,走吧!别多想,今天还有两批染布要起缸呢!赶快做完,这两天我的手气还不错,下午我要去富贵坊摸两圈,魁哥,你去不?” 最先说话的伙计摇摇摆摆往另一缸走,口中还不忘催促着。 “小于,你这几天赢了多少?” “魁哥”往江景阳浸泡有扎布的染池看了一眼,跟着走向其他染缸。 “唉!哪里赢了多少,能把以前输的掰回一点就心满意足了,手头没钱,还有几天娃他娘又该来拿钱买米了,愁人!” 小于叹息着,他前几天手气不好,才拿到的工钱还没揣热乎,就被他输掉一半。 在染坊的伙计工价比杂货铺的高,小于一个月有一两银子。 而叫张魁的老伙计,一月是一两二钱,供养一家吃喝不愁。 张魁听到小于的钱又没了,他不由叹息一声:“小于,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说你,现在还没到月中,你的钱就又没了。 家里有老有小,你也得想办法存些钱,总是这样寅吃卯粮,万一有啥事突然要银子可怎么办?” 小于吊儿郎当的道:“要钱就先借借,每月就这一两银子,想存也存不下,除非哪天手气好,赢上一把大的。” 张魁走到染池边,伏身捡起竹杆开始捞布,口中随意道:“你觉得要赢多少银子才算手气好?” “多少银子?多少银子都可以。”小于咂咂嘴,对一个赌徒来说,只要不输得脱裤子,就算手气好。 张魁用竹杆熟练的一挑一卷,染池中,湿漉漉的布就齐整挂在池边滴水。 这一缸颜色是大红,如血的染水顺着布流淌着,将张魁的眼睛都映得通红。 只是他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看似随意道:“听说景阳那小子做的布团,能卖三十两银子。” 江景阳这几天都在弄布。 或折或扎,花样百出,把一匹平整光滑的布捏成怪物,他们都看见的。 “啥?就那玩意要三十两?”小于吃惊的回头看向张魁:“老哥,你可别骗我。” 他旋即又想是想到什么,低声道:“难道就是上个月王师傅要你折腾的那种花布?” 正文 第30章遇上霸凌 , 上个月,前面许掌柜拿来一匹有着深浅染色的葛布让大家看。 织法一般,布料一般,染料也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花纹不是绣的,不是缂丝,而是染,并且还很有规律的成朵成花成团。 王师傅找了染坊几个老伙计都试过,谁能染出就有五两银子的奖励。 张魁作为在染坊二十年的老手,自然也试过,折腾了几天,都还没得窍门。 他还在想办法时,这个江景阳就来了,直接要把方法教染坊。 他听说,这染法许掌柜是花三十两银子买下了。 三十两银子啊!张魁觉得看着老实的江景阳好心黑。 可对比起云竹染坊让自己人做就只出五两银子,外人那里舍得三十两银子,他觉得许掌柜王师傅对自己人更黑。 这样大的悬殊,让张魁心中不满。 等他看见江景阳将布用线捆扎成各种形状,顿时明白了一些东西,好简单啊! 懊恼得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就是三十两银子的方法,自己肯定也应该做出来,只是染坊给的时间太短了。 他这些天,都有一种被别人偷走自己三百两银子的感觉。 “小于,你想不想挣这三十两?”张魁捞完布,拉着那个赌徒到角落中。 小于听到那三十两银子,心中早就痒痒挠挠的。 要是有三十两,他就不在这些池子里一年四季的泡水了,随便做点小生意都成。 两人一阵嘀咕,于欢林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老哥,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就干些粗活,染花还不会做!” “你先去找个染坊,方法我会,到时候我你六四开。” “好呢!下午我就请假出去!”于欢林拍着胸脯道。 商量妥当,两人从染池后又转出来,依然做着手中的活计,只是目光再就落在像是打杂小厮般跑来跑去忙活的江景阳身上,明显的就带上嘲笑。 于欢林嗤笑一声:白痴,有这样好的技术,自己染布多好。 秦家村里。 从买来纸笔,江景文就开始了他正式上学生涯。 在天蒙蒙亮时他就起床,放羊上山吃一圈草,然后兴高采烈上学。 晚上放学回来又放羊跑一圈,倒也真的两头都没有耽搁。 可是才上五天学,中午放学时就哭着回来的。 秦家学堂距离江家草棚有些远,一个村里,一个村外,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时辰。 江景文每次都是早早去学堂,再按时到家,没有在路上停留过。 可是这一天,等他到家,柳氏跟江青山都大吃一惊。 江景文的衣服上满是泥土,书箱也瘪了,上面一个大大的泥脚印。 最让江团气愤的是,新买的笔墨纸砚全撒在书箱里,笔尖也是按在地上杵过,全都叉了毛。 这是被人故意损害的。 看着出门时还好好的东西现在烂了一地,柳氏气得颤音:“家里花钱是让你读书的,不是让你跟人打架的?” 江景文攥着衣服不开口,一双眼哭得通红。 江青山没有责备儿子,而是冷静道:“娇娇她娘,你别说景文,肯定是秦家的几个小子欺负他。” 秦家村里几乎全部姓秦,杂姓很少,大人之间还能和平相处,可小孩子排外,杂姓的孩子总要被欺负。 尤其是江景文十二岁才去学堂启蒙,肯定会被嘲笑,这也是江青山不想让儿子去上学的原因。 江团也点头,自己小哥脾气好,又是好不容易才上学,这些笔墨都是他的宝贝,肯定不会主动挑事打架。 被江青山提醒,柳氏才反应过来着急道:“景文,你说,是不是秦家的那些孩子欺负你?你怎么不知道躲着他们,你看见他们就跑啊!” 江景文抽泣几下,抹去眼泪摇头:“没人打我,是路上遇到野狗,我害怕,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 柳氏哪里肯信:“他爹,你去学堂找大伯,问问是哪些孩子在欺负景文,他管不管?” 江景文一下紧张起来:“娘,别去!没人打我。” 江青山也迟疑了:儿子才进学堂五天,就去找大哥,找家长。要是闹起来,秦家人都可以不要景文去学堂上学的。 他又想起上次去学堂带话,看见的族长孙子秦武德桀骜不驯的样子。 跟景文同年大小,是秦家族长也是秦家村村长的秦光的孙子,最是调皮捣蛋,要是自己寻到村长家,肯定会结仇。 他看了一眼儿子,景文也在隐瞒,应该是不想闹大。 于是,江青山对柳氏道:“既然路不好走,下午我送他去学堂,晚上再去接就是。” 听到这话,江景文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刚进学堂就生事。 要是路上有爹送,那些人总不敢再打自己了。 江团一直沉默着,低头给江景文整理书箱。 她早预料到江景文会受些欺负,校园霸凌哪里都能看见。 这些家伙很是聪明,也是有经验,还知道不打江景文的脸,这样江青山就是找去对方家里都不好说。 可这才刚上学几天就拦在路上打,以小哥的性子,恐怕以后读书都有心理阴影。 而且,秦家的孩子都是一群,江景文势单力薄,约架肯定要吃亏。 江景文是在秦家村借读,当夫子的大伯又明显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家长之间也不好翻脸。 此事松不得,紧不得,一个处理不好,自己想要培养出一个状元哥哥的计划就要泡汤。 她想了想,对正生闷气的江青山道:“爹,我们现在修房子吧!” “修房子?” 江青山有些不明白,娇娇怎么突然提修房子。 “爹,小哥现在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不如直接盖瓦房。”江团道。 “娇娇,修房子要花钱,要是钱用完了,恐怕你小哥上学就难了。” “爹,小哥这样被人欺负,多打几次还怎么读书,你以后又不可能天天的去学堂找家长,不如请那些家长来修房子。” 江团道:“让那些野孩子的爹来我们家里干活,要挣钱也就要客气一点。 要是他们儿子再敢打小哥,就直接让他们爹下工,他们就不敢打小哥了。” 既然管不了小的,自己就管老的。 修完房子还要开荒地,专门找能那几个人的爹来家里当长工。 恶人自有恶人磨! 江青山一楞,这的确是一个改善关系的好方法。 现在正是春种过后,还未夏收,天气也不冷不热,大家都有闲时,能在村里挣几个大钱补贴家用当然是好的。 那些孩子的家长想来上工,总得管教住自家孩子。 正文 第31章要做就做大 **山是这些年穷怕了,家里好不容易有些银子,他担心现在把钱用完,以后就又得紧巴巴过日子。 他说,若是江景文上学,家里这些银钱就得省着花,不能买地,也不能修房,只再给家添几间草棚。 穷人乍富,拿着银子不知所措也能理解,江团同样想缓缓行之。 本来觉得自己能再忍受一下,添两间草棚也行。 可是昨天晚上,**山打了一晚上的呼噜,江团就一晚上没睡。 她心里默默告诉自己,那个隔着布帘,距离自己三尺远打呼的男子是这身体的亲爹,可还是接受不了。 此时又听江景文被欺负,想修房子的念头一起,她就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刚刚江团已经算了一下,若是盖三间大瓦房,再盖几间茅草屋,只需要十两银子,现在银钱是足够的。 再说江景文上学以后要用钱,自己以后同样还能挣。 柳氏蹙着眉,她也想盖房,至少能摆下织机。 现在那间摆布机的草棚是临时搭起里,里面光线昏暗,又四下透风,搁到冬季阴天,她肯定坐不住的。 此时她还在给江景文换衣服,为了儿子读书,而专门熬夜做了件新衣,现在糊上泥也穿不成了。 听到江团说修房子,柳氏恨恨道:“他爹,你去问问是哪些孩子动手了,以后修房都不许那些孩子的家人来。” **山知道她是心疼儿子,如果真的这样做,自己的气是消了,几家人的怨就结下了。 “好,下午我送景文去学堂,顺便也找村长去。”他觉得女儿的方法可行。 而且娇娇也说了,再过一月就收蓝草叶子做靛膏,到时候又有收入。 做靛膏不是难事,**山自己也会,只是以前需要去山上到处找蓝草叶,现在自家地里就有。 有卖染布的成功,**山现在对女儿说的山神爷教传已经深信不疑。 而且,自己这种杂姓人被秦家欺负的事,也让他心里堵得慌。 要是自己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哪怕是童生,秦家族人都只能低头告饶。 他想搏上一把。 以后没钱,就多养羊,自己还能做散工。 有房子,媳妇女儿也能好好织布,这样一盘算,**山就下了决心。 他一向做事雷厉风行,吃过饭,**山就送儿子往村里学堂去。 才到村口,就遇到几个鬼鬼祟祟躲在草垛子后的孩子,这是又准备打人的。 只是这一次,看见江景文身边有家长在,那几个孩子也不敢过来挑事。 远远的跑开,让**山想抓住几个都不成。 顺利进入村里,**山叮嘱江景文放学别乱跑,一直跟大伯在一起,自己准时过来接他。 江景文连连点头,在学堂里有大伯在,虽然那些人会偷偷摸摸瞪他几眼,可也不敢当面动手的。 他暗暗发誓,秦家这些孩子不许他上学,自己偏偏要比他们都学得好,一定也要考上童生。 父子俩走到学堂门口,江景文自己进去的。 **山没有去找自己的大哥,那天晚上带着礼物去家里时,大哥就多有推脱的意思。 自己现在为孩子打架再去找他……**山不愿意,再说景文那孩子也不要自己进学堂,他说自己能行。 既然儿子有这硬气,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就要撑腰,给他做些长脸面的事。 从学堂外拐进村道,四下安静,现在正是饭后休息的时间,几只看家护院的土狗汪汪叫着追在后面跑。 走到一处有比周围都要高大院墙边,**山叩响了院门。 这家就是秦家族长,兼秦家村村长,秦光的家。 与此同时,村外草棚里,柳氏正教江团做衣服。 江团知道今天江景文挨打的事让柳氏生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就缠着她教自己针线活,逗她开心。 **山上次从布庄带回来的细棉布,除了要给江景文做一身夏衫,其他的全部都给江团做衣裙。 家里其他人都可以穿葛布,只有娇娇从小的衣服都是细棉。 学织布和针线活,柳氏都是支持的,只是洗衣做饭这些粗活,柳氏舍不得磨坏了江团的手,还不让她做。 “娇娇,你的手指嫩,得戴上顶针,不然手指会痛的。” “诶,对了,娇娇真是能干,娘只教一次,你就会盘纽扣,当初娘可学了好久才会。” 柳氏一边教一边夸,倒不是她故意睁着眼睛说瞎话,非得这样夸自己的女儿。 主要是娇娇好像手指天生就灵活,再加上这副躯壳中有一个成人灵魂,又有领悟力。 天赋加上思想,就出来一个天才。 “娘,你看看行不?”江团把自己手上的小衣拿给柳氏看,才短短一会,江团缝出来的针脚就像模像样了。 “好,真好,娇娇要是能学绣娘就好了。 织一匹布才一百文,听说绣一件衣服要一两银子,你以后若是会绣花,日子就好过了,女人家总要自己手上有钱才行。” “嗯,以后我就跟娘学绣花。” 江团现在不排斥这些技能,虽然自己有其他生存能力,她还是可以学学绣花的。 倒不是看中那一两银子,在这没有娱乐节目的地方,会绣花也算有个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而且江团以后也想亲手给家人做衣绣花。 “啊!娘不会绣花呀!以后找其他人教!” 听到女儿要跟自己学绣花,柳氏有点慌,捂着脸笑,她只会简单的绣几针,根本不能教女儿。 江团咯咯笑:“娘,你脸红了,娘,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傻孩子,娘打你了!” “哈哈哈哈!” 母女俩就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等到**山从村里回来,在他身后吵吵嚷嚷跟着好几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其中有江团认识的秦奇。 柳氏端出两根长条凳让大家坐,江团也上前打过招呼:“奇叔!” 秦奇看看江团,对**山笑道:“娇娇身体又好些了,走路也稳,还能端凳子。” 上次他来江家,江团身边还随时准备着木棒,拄着才能开步。 其他人也纷纷打量起这个病了十年的姑娘。 正文 第32章护女狂魔 , 上次江青山搬家,他们这些老爷们也不好意思过来围观。 现在见她唇红齿白,肌肤娇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波流转,的确是周围十里八乡也难找的好容貌。 少不得在夸几句后又要感叹几声,说说以前江青山跟柳氏是如何辛苦,又是何等亏欠两个儿子的。 其中一个年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呵呵笑道:“青山呐!可得把你这姑娘看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得好,有福气,以后你们一家人都要沾姑娘福。” 其他人听到都笑得意味深长,姑娘有福气好,姑娘福气可就不好沾啊! 女生外向,姑娘福气无非就是以后嫁个有钱人家的好姑爷,拿银子帮扶娘家人。 江家娇娇儿长得这样好看,以后嫁人时肯定得往高处挑,恐怕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聘礼说不来。 这种银子好拿,就是说起来不好听,再怎么也不如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子顶门立户能干强。 江青山笑着笑着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现在特别不喜欢听人说女儿婚事,好的坏的,一句话都不想听。 谁说就是挖他的心肝。 可此时也不好翻脸,只让江团给各位秦家叔伯大爷们见过礼后,就让她回织房去。 江团很是无所谓,自己以后挣钱,自然先帮两个哥哥出人头地,光耀门庭,她还等着沾两个哥哥的福气呢! “秦村长,我这娇娇儿虽然性子软,懂事听话,可身体不好,福不福的都不重要,以后还要她两个哥哥多帮忙才是。” 柳氏倒没有江青山的难受感觉,她只是觉得说女儿以后要顾娘家对名声不好,急忙辩驳道。 柳氏照顾女儿辛苦十年,在她眼中娇娇永远都是要依靠家人照顾的,哪里想要去沾女儿的光,被人这样一说,她就发急。 好在江青山是要人过来看屋基的,又不是来谈论孩子的,几句话就岔开话题:“孩子的事还早,我们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还麻烦村长帮忙看看,我这片地要是修三间大瓦房,再盖四间茅屋得多少砖石?” 他给秦光说了要想修房子,村长带着村里懂修房子的人过来。 这里面有跟江青山关系好的秦奇,还有几个秦家的男人。 说起正事,几个人也没有闲聊的心思,围着两间草棚转了一圈,口中说的都是石料木料土砖瓦人工什么的。 村长秦光指着现在住的草棚道:“青山,你想修正房,这草棚怎么办?” 江青山看看草棚周围已经开始长出抽出新枝的各种花,挠着头道:“这草棚子就不动,有娇娇才种下的花,就往旁边挪挪。” 自从这些笔头花,忍冬藤什么的种下地,娇娇每天都要去看发芽了没。 现在连带着一家人都要每天看,要是再挖出来,别说娇娇心疼,他都舍不得。 秦村长叉着腰:“哎呀,青山,修房子事大还几棵花事大,你心疼女儿也得分好歹吧!银子又不是水冲来的,要是往旁边挪,你就要多买半亩荒地,这样才修得开。” 江青山一听买地就能留住那些花,他点头道:“那行,麻烦村长给划半亩地过来。” 半亩荒地也才二百五十文,娇娇的花若是被挖,就一两年看不上了。 秦光见他要买地,当然不反对。 这些荒地本来一文不值,现在卖半亩有二百五十文,除了上交县衙的地契税银,自己也能得二十文。 只是心中腹诽:这个江青山对女儿好得魔怔了,为几株花挪房子。 既然要买地,几个人又重新看好屋基,商量好动工的准备,大声说笑着就要离开,此时就听江青山道:“我跟你们一起走,我家景文在村里上学,听说路上有几个娃要打他,我就去接几天,顺便看看是哪几个崽子在惹事。” “你那小子也有十几岁了吧!还要上学?”有人吃惊应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江青山最后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女儿有病,那小儿子从小就放羊,根本没有上过学。 现在俩孩子都十二岁了,好不容易女儿好了,儿子也可以下地干活,或者去镇上当个小厮伙计什么的挣钱。 只要修几间房子,大儿子就有人上门说亲,日子眼看就要过得去。 现在又折腾什么上学,那花钱可是无底洞啊! “就是大了才学几个字,以后写封信也不用求人,要是孩子争气学得好,能考功名啥的,那就更好了。” 江青山语声开朗,显然自家有能力修房子,给了他足够底气。 不管江景文能不能念出名堂,在秦家人面前,牛也要吹吹。 说到功名,秦家人没有搭腔。 说起来秦家村的学堂是在秦家祠堂里办的,可族中一个能读书都没有,这些年秦家村就出两个童生,还都是外姓。 现在听到江青山把已经十几岁的儿子也要送去上学,还要考功名,他们心里免不得计较一番。 农户人家送孩子读书不容易,都是把家里的男娃,送进学堂读上一两年书,以后有个啥契约文书能看的明白,能提笔几个字算几笔账也就行了。 考学功名想都不敢想,那些都是祖上积德。 而且银钱花销也可不是一般庄户人家能供起的。 即便村学里的夫子就是江家人,他们也不认为江家还能再出一个童生。 所以,在他们心中,江青山这是脑子有病。 不过既然要在江青山这里揽活,人家又故意说有娃打架,这里几个人就听进耳中。 回去就要找自己正上学的孩子打听,顺便再敲打敲打:自己现在要在江家帮工,别给老子惹事。 一栋房子从规划到动工,再快也要一月时间。 从找人过来看了屋基,江青山就忙得团团转。 地里的话他不能丢,尤其是江团种的那半亩蓝草,他已经追肥两次。 肥水足,本来是野地长的蓝草,现在又高又壮,叶片子肥厚。 每天还要四趟接送孩子,还要找人丈量屋基,预定石料,土坯砖这些事,整个人明显瘦下来,但人也更加精神。 柳氏也忙,除了每天按时准备三顿饭,她忙着织布纺纱。 如今女儿不需要她照顾,地里的活也少,她就想多织布,多补贴上家用。 正文 第33章人人都忙 江团如今也忙。 从江景文上学后,虽然早晚也能割草放羊什么的,她要想小哥多些学习时间,就接下养羊的活计。 现在她也能四处走,只是走得慢些。 本来柳氏两口子心疼女儿,可江团坚持要去。 家里这几天缺人手,**山就答应她在沟渠边放几天。 那里就在自家地边,路平,**山有时就在地里干活,抬眼就能看见,喊一嗓子也能听到。 等到大哥江景阳回来接手放羊,她再回家织布。 时间一晃十天过去。 站在沟渠边的树阴下,江团拉动手中弹弓,一枚土坷粒激射出去,将乱跑的小羊羔赶回去。 这是她要**山做的,用弹弓就不需要追在羊屁股后面跑了。 只要是拉几下小弹弓,江团就甩甩酸痛的手臂,这身体的耐力不行啊! 在前世,身为极度不喜欢人群的她除在农科所工作,其余时间就一个人四处流浪,练得一手好飞石。 徒手,几枚石子在山林里打野鸡兔子都没有问题。 可是那些都是技术活,需要长期练习。 她来这里是魂穿,不仅没了以前好不容易锻炼来的黑带五段身手,这身体还躺床上十年,到现在快三个月了,走路都还费力。 好在有那种练习过的记忆,现在摸着小弹弓也一天天找回准头。 只是手臂没有力气,打出的距离不够远。 休息片刻,江团捡起地上的石子,对着不远处那棵歪脖子树掷去。 “啪!”的一声,只见距离她一丈远的树叶飘荡落下。 嗯,不错,看来空手打石的准头越来越好,今天的练习可以结束了。 江团看看天,已经中午,江景文马上就要下学。 她先弯指吹了一声尖利呼哨,马上又捡起几个石头准备。 正四下散慢乱跑的羊群好像听到什么可怕的声音,马上挤在一起,在大母羊的带领下飞快往家去。 有调皮掉队的,每一声破空就要挨一石头,打得它们咩咩叫着就往羊群里钻。 江团挑挑眉,这是她花五天时间训练出来的结果,乱跑就要挨打。 她这里刚刚把羊群赶回圈里,**山就接了下学的江景文到家。 从第一次挨打后,**山已经接送五天了,现在江景文衣服书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是整个人精神萎靡,再没有刚上学时的意气风发。 “娘,有没有吃的,我饿得很!”江景文一放下书箱,就围到灶台边打转,连最心爱的妹妹都没有空去搭理。 “有,你这一天天的怎么越来越饿,上学就真的累?” 柳氏口中嘟囔着,手上麻利的盛汤盛饭,生怕多饿一会孩子。 今日柳氏做的是一锅排骨炖汤,排骨是**山一早就去集市上买回来的,还专门买了块猪肝,也是给两个孩子吃。 江团看着江景文那小骨骼,担心他缺钙缺铁,隔几天就让柳氏炖排骨吃猪肝。 江景文真的饿很了,端着滚烫的骨头汤和杂粮饼子就狼吞虎咽。 江团依然吃的是白面饼,咬一口,再喝一小口汤。 **山跟柳氏也坐下吃东西,他们只舀了一碗清汤,再加上杂粮饼,锅里的肉都留给孩子们。 柳氏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只是吃饭时已经习惯念一句:“今天吃肉,景阳又没吃上。” 这话也是江团每天都要念叨的,她右边位置,以前坐的是江景阳,可现在空空荡荡。 大哥江景阳在染坊教别人扎染,本来说待几天就回来。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十天了,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她教江景文跟江景阳也只有二三天,难道染坊的人会笨得十天也都不会。 好在今天**山到镇上买骨头时,还去染坊看过。 说江景阳在里面好好的,就是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走。 不过江家要修房子的事给他说了,家里缺人手,就说今天就给染坊师傅说一声,这两天必定回来。 江家人天天忙,村里人也没闲着。 江家要修房子的事,跟正月里搬家一样来得突然,在村里引起不小的动静。 不少人都在谈论着这样穷的人家,怎么就又要修房子了。 村里有人说**山搬家是对的,虽然住草棚可占着好风水了,肯定是在地里挖到宝贝了。 也有人说**山是飘了。 他在村里借布,又租借牛车去卖布的事被人说出去。 别人就说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借布卖钱,借鸡生蛋,不知道又在外面拉了多少饥荒。 反正村里对于这家人能存钱这件事,都不相信,一时间众说纷纭。 也有人跑到江老大家去打听,前面因为租地的事大伯母康氏才被儿子男人提醒过不要多嘴。 江老二前几天又提着礼物登门,现在就多了心眼。 她不主动跟老二家亲近,也不想再被人当枪使,虽然什么话都听了一耳朵,康氏也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怀疑江老二突然修房子,是不是又让自家儿子去帮忙借钱了。 想到儿子江景祥能借钱的地方就只有自己娘家人和女儿家。 康氏就再没心思织布,昨天听到风声,今天一大早收拾东西就往镇上去。 草棚里,吃饱喝足的江景文终于恢复精神,取出笔墨书本开始给江团上课。 这是他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当天学的东西重新讲一次。 给小妹讲课,江景文的压力非常大,他只要哪个地方打了忽悠,都会被小妹挑出来问。 搞得他每天在学堂上课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听落一个字,丝毫不敢偷懒。 大伯安排他背诵的内容,他不仅需要背,还要理解,默写,每一天的课程他都上得很累。 再累他也坚持着,要是小妹听一次就能背,能写,他这个小老师比不过就丢脸了。 江团听着江景文结结巴巴讲《千字文》也很无聊。 可也没办法,她给**山说了山神老爷爷给自己说话。 **山接受了她有时候的奇怪想法,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总不能再给众人展示,自己不读书就能写能画的异能。 现在每天让江景文讲课,既能让江景文基础知识扎实,也能让柳氏跟**山知道自己是怎么识字的,以后再看见自己写字也就正常了。 两个孩子围住饭桌读书,柳氏在旁边洗碗,听到那朗朗读书声,柳氏已经不再憔悴的脸上浮现喜色。 **山则坐在门外磨柴刀,准备一会上山去砍修房子需要的树。 现在听孩子们读书也是他最喜欢的,感觉上山干活都有了力气。 正文 第34章泄密 山风吹拂,暖日融融,篱笆墙上,已经长起尺余高的花藤在清风中摇曳,春季午后的农家里,气氛一片祥和。 突然篱笆墙外传来急促喊声,打破这片温馨:“小叔,小叔,景文!”听起来像是江景祥的声音。 **山对着外面扬声说道:“景祥,院门没关,你进来吧!” 他的话音没落,江景祥就推门跑进来,才是三月天气,他已经跑得满脸汗流。 **山看他这副模样,奇怪道:“景祥,你这是怎么了?” 江景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小叔,赶快到镇上去,景阳出事了!” “哐啷!” 正在洗碗的柳氏手中一滑,土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祥哥,你说景阳出什么事了?” **山还算镇定,也道:“对呀!今天上午我还去染坊看过景阳,他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你慢慢说,出的什么事?” 江景祥急喘几口才道:“染坊说景阳把染布方法私自外传,让染坊谋蒙受损失,要送景阳去见官。现在我娘在染坊拦住,要你们赶快去看看。” “什么?”柳氏痛哭失声,要送景阳去见官,衙门是能随便进的吗,先就要挨一顿板子。 **山的脸色也变了,上午景阳要给掌柜说回家,现在就出事了,这是故意的吧。 他手中刚刚磨的柴刀也不放下,抬腿就往外走:“走,我就要去看看,云竹布庄还敢抢人了不成。”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家儿子泄密的可能。 江景祥更是不知道什么泄密,在他看来,堂弟才在染坊待十天,什么都没有学到,就是想泄密也没得泄。 江团见两人气势汹汹的就往外走,她心中一紧,急忙跑出去一把拉住**山:“爹,我跟你们一起去。” **山脚步都没有停,只是一下把江团推开:“娇娇,你跟你娘就在家里等着,别怕,爹这就去把你哥带回来。”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好言好语的跟江团说话,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了。 江团被推得倒退几步,还是紧跟着跑出来的江景文从后面扶住她:“小妹,听爹的话,我们就不去添乱了。” 江团眼看**山跟江景祥就要出院门了,她赶忙喊了一声:“爹,是染布,花布我才知道。” 气冲冲的**山脚步猛的一停,回头看向江团:“娇娇,你说是花布方法被别人知道了?” 景阳才到染坊十天,要是说泄密,只有花布方法被别人知道。 自己家里这些天都没有动布,那应该是染坊出问题了。 见**山反应过来,江团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襟小声道:“老爷爷……” 她话还没说完,**山已经一把将她的嘴捂上:“别说别说,爹带你去。” 江景祥只感觉莫名其妙:小叔这是怎么了?娇娇身体还没好全,每天只能在屋子周围走动,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哪里还能带着娇娇到镇上去乱走。 **山见女儿不说话就松开手,对她使了眼色,这才对江景祥道:“娇娇要去也行。景祥,你跟娇娇在家里等一下,我这就进村里借牛车去。” 这方法是山神给娇娇的,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蹊跷,反正有景祥跟自己在,多一个人同去也无所谓。 只是娇娇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背着也不方便,必须去借车。 很快,**山借来牛车,柳氏怕颠着女儿,在车厢里放一床被子。 **山这才抱江团上车坐好。 家里有羊,需要人看家,还有景文要上学,柳氏不得不留下,余下三人急忙忙赶往镇上。 云竹布庄里。 江景阳双手缚住,被绑在木柱上,满眼通红,铁青着一张脸,梗着脖子道:“王师傅,我这些天连染坊都没有出几次,哪里有时间去教别人了,你们在冤枉人。” 染坊的王师傅跟布庄掌柜也是满脸怒容。 若不是于欢林告诉他们,镇上的老盛华布庄今天上午突然开始卖靛蓝花布,他们都不知道这种自己高价买来的技术,其实别人知道,而且是才染出来的第一缸。 为了一炮而红,他们这些天都在琢磨不同的花样,染出来的布足有几十匹,正堆放在库房里。 现在老盛华抢了先,价格压在七百文,云竹布庄想卖八百文的想法落空,三十两银子的技术买断成了笑话。 尤其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少年耍了,王师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江景阳的辩解,王师傅怒吼道:“你在染坊十天,你父母来过,还有那杂货铺的伙计也来过,谁知道你家人是不是又去其他地方卖过! 不行,今天你若是不还回银子,赔偿我这些布匹的花销,就送你去县里见官。” 江景阳旁边站着一个头发梳整整整齐齐,圆盘脸,穿着自染靛青薄袄的矮胖妇人。 那女人尖声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江家卖的,捉贼捉赃,你有没有证据。我还说你这里的伙计不干净,勾结外人,陷害我家人。” “你胡说!我这里的伙计都是干了几年的,我知道他们的品行。”王师傅怒吼,口水四溅。 “这孩子我打娘胎里看着长大,十几年了,我更知道他的品行。”妇人插腰吼了回去。 “我说,康家妹子,有事我们得讲理。” 许掌柜是镇上的人,跟康氏是认识几十年的老熟人。 他也没想到江景阳是康翠花的夫家侄儿,看这护短的架势,好像是亲生的一般。 “谁不讲理了,没证据凭什么乱说,还说杂货铺的伙计,人家亲兄弟,见个面还要你这老东西允许。”康翠花跳着脚骂人。 王师傅气得直哼哼:“泼妇,泼妇,反正要送这个江景阳去县衙,还有那个杂货铺子的一起带走,肯定就是两人勾结干的。” 一听自己儿子也牵连其中,康翠花顿时不依,一屁股坐在染坊大门口,拍着大腿哭骂着:“哪个龟孙子拿了其他染坊银子的都不得好死,摸了银子断手断脚,吃下去就肚烂肠穿。” 正文 第35章又想学 此时染坊里,除了被绑起来的江景阳,其他伙计们全部都聚集在院子中。 听到康翠花这恶毒咒骂,都蹙着眉,一脸怒火的瞪着那个守着门口撒泼放刁的女人。 只是,其中有两个人目光躲闪。 于欢林听到康氏骂得太很,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劝道:“这位大娘,江景阳又不是你儿,他卖了再多银子又不给你分一份,你在这里骂人……” “滚,你这个做妖作怪的,肯定就是你偷卖的染法。”康翠花根本就不让他说话,抬嘴就是一口唾沫喷去。 于欢林哪里知道这婆娘如此彪悍,被那口唾沫喷了个正中,气得跳起来:“你这个泼妇……” 等**山带着江景祥跟江团到时,染坊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康翠花连骂带喷,胖胖的身体蹦腾着正被几个染坊伙计捏住手臂正往外拉。 **山的柴刀挂在腰间的衣服里,捏着拳头就冲进去:“许掌柜,你们为了五两银子就做出这种诬陷事,丢不丢人?” 许掌柜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来了正好,我当初也是看你父子俩老实,就没写契约,哪知道你们居然背地里做鬼,一个方子卖给两家,现在你得赔我银子。” 周围伙计窃窃私语着,都在说三十两银子的事。 **山跟人大吵,江景祥也拦住正拉扯他娘的伙计,一时间染坊里更加乱了。 混乱中,没有人留意到跟在**山和江景祥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江团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被绑起来的大哥,急走几步来到江景阳身边,看着大哥脸上的巴掌印,还有双手被磨出来的血痕,她的眼顿时就红了。 “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江团也不急着替他解绳子,只是冷静的问道。 看着家里来人,江景阳声音都带着哽咽,委屈道:“娇娇,其他布庄也会这种染布方法,而且是今天突然开始卖布。王师傅跟许掌柜就说是我们把方法卖给第二家,他们要我退钱,还……还要赔他们损失。” 江团沉默片刻,严肃问道:“大哥,你给别人说过这方法吗?” 她虽然相信**山没有卖给第二家,可也要问清楚具体情况。 如果是江景阳私下卖了别家,那么受罚挨打都是应该的。 江景阳摇头:“说好只卖一家,我怎么可能乱说。” 江团瞟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伙计,他爹那边吵得正凶,自己跟江景阳低声说话都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有一个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神情紧张。 她心中一动:“大哥,你做的花布平时都有数过吗?是分缸另外染,还是跟其他的布放在一起的?” 江景阳被绑得手脚发麻,急道:“王师傅在院里分了一个缸,花布就放在那里面染的。” 只在大院里单独分一个缸,也就是说江景阳所做的事,就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 江团抬眼,这个染坊颇大,到处是高高的晾架,院里的檐下放着一圈染缸。 此时,很多缸上方还悬挂着才出的布料,正滴着染水。 看来,在这处染坊里,工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 对于扎染这种入门不难的染布方法,内行想要窥破几乎太容易了。 只需要这里的伙计比照看扎线染色过程,就能轻松染出图案。 江团恨恨瞪一眼那个还拴着皮裙,此时还在嚷嚷的老头,她听到自己爹喊过,那就是王师傅。 这个蠢货,有银子都不知道保密,泄露出去就怪这怪那。 可是她此时无法给盛怒的人解释保密问题。 要是泄露,染坊七八个伙计都有嫌疑。 江团对江景阳低声道:“大哥,我能帮你抓出这个内鬼,就是你得再受些委屈,等会妹妹保证帮你把这委屈讨回来。” “内鬼?”江景阳一楞,瞪大眼睛道:“小妹,你是说是染坊的人出卖我的?” “嗯,我现在找爹去!”江团转身跑到**山跟前。 此时,**山跟江景祥正跟许掌柜对持着。 许掌柜一口一个报官。 江团放缓步子,她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 从江景祥赶回秦家村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云竹布庄口口声声要报官,到现在都没有官方人员到场。 距离万宁镇五十里外就是密巩县县城,在这个时代,骑马五十里,也就半个时辰。 虽然自古皇权不下县,万宁镇这样的大镇还是有地方上的行政管理。 现在负责治安政务的亭长里正一个没到,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布庄知道问题在自己身上,而他们只想索要银子,挽回损失,息事宁人,不仅没有去报官,还在掩饰。 可是,如果染坊咬死不放,江景阳想脱困的话……好像江家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江团最讨厌这种勾心斗角,一股无名火开始在心中蔓延。 她知道,自己已经平静许久的心情又被打破,得有人付出代价才能平息。 江团走到暴跳如雷的花裙子王师傅面前,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巴掌大的帕子。 抖一抖,再展开,一副蓝底粉蝶图案就出现在他眼前。 王师傅还正蹙眉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面团似的小姑娘,还没有说话,目光就凝在她手中那根帕子上,声音中带着怀疑道:“这也是染的?” “当然是染的,我亲自动手染的。”因为身高问题,江团仰着脸瞪着这个蠢货。 这副线条流畅细腻的花纹,居然也是染的。 王老头一把夺过江团手中的帕子,拿着手中细细翻看,口中问道:“你这又是怎么染出来的?” 扎染的花样大而散发,可以染出大布,而这种染花如同工笔画,彩蝶上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江团眯眼,歪头轻蔑一笑,露出一排贝齿:“你们想学?” 王师傅是染了几十年布的老手,见猎心喜,哪里能看见这种新颖染法还能稳住心神。 想都没有想,“要学!”二字就脱口而出。 正文 第36章谈正事 , “那好!你们先将我哥放了,余下的事再慢慢谈。” 她的声音在一片吵闹声中几乎很难听清,可王师傅跟许掌柜却都听到了。 许掌柜回头瞥一眼那根帕子,眼角不由得就是、一抽,他也是识货的人,就这一眼就认出又是一种新染法。 现在要谈正事了! 云竹布庄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迅速消失,只有一处摆着木板布料的大房间里,气氛紧张。 木板周围,坐着皮裙老头,许掌柜,江青山父子,还有一个梳着两个包包发髻的江团。 许掌柜的视线没有去看对面的江青山,而是一直看着这个小姑娘。 这家人真是奇怪,上次卖扎染法,是十几岁的大儿子谈生意。 现在来一个更小的,圆圆脸上还稚气未脱。 为补充身体的钙质和维生素d,江团如今也经常晒太阳,皮肤已经没有惨白透明的质感,还是比一般人白皙。 再加上她的柳眉凤眼,眼波盈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就是许掌柜在镇上见过不少富家子女,也得暗赞一声“好”! 只是,他今天的关注重点不在江团这个人,而在她身上。 因为上午在放羊,为防止被树枝乱了头发,江团就让柳氏给她梳成两个发髻,再用江景阳以前练习扎布时染的几块方巾缚着。 身上穿的也是柳氏以前旧衣服改的夹袄,临行出门,她也没换。 原本豆青色的旧衣用崭新靛蓝扎染布滚边,那种陈旧之气顿消,反而给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添上一抹稳重。 扎染布还可以这样用。 以后要给云竹成衣铺子说一声,许掌柜暗暗记在心里。 其实此时,不光是许掌柜在盯着江团,这屋里所有人都盯着她,或者说盯着木板上那方帕子。 江团眼中满是冷冽,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个板着脸生气的小丫头,没什么威慑力。 她哼一声道:“你们还想要这帕子的染法?” 这是她新做的蜡染小手帕,跟扎染不同,需要描绘刻画,又是一种新方法。 许掌柜砸吧一下嘴,使劲眨着眼,对江团的话闭口不提,只是道:“你们前面那染法又教了别人,是违约,不仅要退银子,还得赔我们的布钱。” 见这个人还在东拉西扯想要糊弄人,江团决定不再多说废话,伸手把桌上的帕子重新收起,掖回自己腰上。 此时许掌柜才又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腰间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上面是一杆翠竹,枝干婆娑,叶片清晰可见,跟她那帕子是一出一辙的染法。 顿时,他的心里痒得再也忍不住了,自己得想法子弄来。 “你们这是冤枉人,我们根本没有另外告诉别人的。是染坊里的人偷卖出去的。”旁边江景阳气呼呼,他感觉委屈极了。 江青山也瞪大眼睛,一脸怒容,他在家里还说过,既然卖给染坊,就连自家都不再染。 现在染坊居然说要自己赔钱,对于耿直的父子俩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祸事。 “你说是受到冤枉,那就拿出证据来。”许掌柜拍了桌子。 江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她来说,事情只管做,她只喜欢结果。 前世,她已经见过太多口水官司,勾心斗角吵吵嚷嚷不是她的强项。 自己想做事从来奔着结果去,过程中都不需要语言。 “许掌柜,你要多少银子的赔偿?”收好帕子,江团终于开口。 “五十两!你爹拿走二十五两,其余是染过的布钱。”许掌柜咬牙切齿道,他想镇定,可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瞟向那个乖巧的小布袋。 旁边王师傅更是毫不掩饰的盯着青竹纹的小腰包,手指头在当成桌子的木板上划拉着。 江青山听到要赔五十两银子,顿时又惊又怒,自己只拿到二十五两,现在得翻倍赔出去。 不说五十两,就是还回原来的二十五两,自己现在也拿不出来。 江团站起身,对涨红脸的江青山微微一笑:“爹,别急,不就五十两银子嘛!你让许掌柜把染过的所有布都清理出来,我去找银子,回来就把布带走。” “娇娇,你去哪里找银子?”江青山急了,女儿还是第一次到镇上,就是借,也不认识人的。 “我想让祥哥带我去那个老盛华布庄,既然他们肯花心思偷学,肯定对送上门的染法更满意。 我这就去卖染方,还不用他们费心机,只要拿回五十两把这里的赔偿结了,还能赚到染布。 爹,这些布转手再卖去老盛华,也有几两银子,不亏!”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听起来如同雨打青石。 江青山听她像说绕口令一样的话,彻底晕了,这都是些什么呀? 江团的声音清脆悦耳,可听在许掌柜跟王师傅的耳中,却如同六月闷雷,炸得他们眼冒金星。 不仅新染法卖给对手,还要拿走染好的布匹,那自己这小半个月的心血就是替老盛华在辛苦。 这怎么可能,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 许掌柜跟王老头异口同声道:“不许!” “不行!” 江青山有些楞,他暂时没听懂娇娇在说什么,但许掌柜那声怒吼提醒刺激到他了。 自己两个孩子在染坊受委屈了。 大儿子的事他说不清楚,可女儿要做什么,染坊凭什么管,还要说“不许!” 他一下跳起来,拍着木板吼回去:“你们凭什么不许,这是我们的东西,既然你说我们在偷卖,现在就明卖给你们看。” 江团都要鼓掌了,这个便宜爹不是包子,很好! 许掌柜一下噎住,对呀!上一次自己给了银子还好说偷卖,现在人家分文没拿,直接当着面说卖给对手,这……。 这里虽然是自己的地盘,可做生意又不是山匪,将东西抢下来就是自己的,除非将这三个人埋进染缸里。 这可能吗?为东家生意,自己就不要命了。 他一下低了声:“江兄弟,你们若是要卖染法,还是卖给我,银子好说。” 江青山被他这转变过猛的态度差点闪了腰:“你……你们要买,我们就要一定要卖给你?笑话。” 正文 第37章奇怪的伯母 江团瞥一眼窗外那些鬼鬼祟祟偷听的伙计,此时窗户半开着,她能清楚看见外面的动静。 抬手指着外面,嗤笑一声:“你们染坊就跟漏眼的筛子一样,卖给你们,还不是等于送给别人,到时候又来说什么要回银子的鬼话。” 许掌柜老脸涨得通红,他当然知道里面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是他们也查过,染坊的伙计都签下身契,最短也是五年,要是出错,主家是可以罚卖的,这种情况谁也不认。 人找不出来,这笔损失总得找人赔,江景阳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空口无凭,他们找不到内鬼的证据,同样江景阳也找不到洗白自己的证据。 “这次不会了!”王老头信誓旦旦,他决定要亲自守在染缸边,睡觉也在院子里,反正现在已经阳春三月,还能熬得住。 “谁信你们。另外你们要是真的想买,就准备一百两银子吧!”江团轻飘飘一句话,震翻屋里所有人。 不说许掌柜两人,就连**山跟江景阳都僵住了。 一百两!上次卖扎染也才三十两。 江团露出一个笑容:“你们不是喜欢翻倍吗?五十两到一百两,能买就给银子,我顺带帮你们把内鬼揪出来。”她的笑容甜甜,可话里带着莫名邪气,听得许掌柜心底一凉。 许掌柜马上看向**山:“江老弟,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事,哪里能让孩子做主……” **山上次张口就少二十两,回去后可把肠子都悔青了。 此时他还在气头上,脸皮也没生意人的厚,听到女儿说一百两,虽然腿肚子都在抽筋,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儿手上的伤还得看郎中,一百两银子不够,药费还没给。” 许掌柜一下傻了眼,这个耿直汉子怎么还涨价了? 不过他也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在他的认识里,所有的事,只要没出人命,都是有回旋余地。 “来人啊!你们一个个死哪里去了,赶快送茶来。”对着外面吼上一声,许掌柜又回头对江景阳温和道:“景阳,你的伤不打紧吧!” 他只让人把江景阳绑起来,可没有动手打过。 **山怒道:“你自己看看,这脸上的伤,还有手臂上的。” 江景阳现在十六岁,正是热血少年的时代,又是被冤枉的,哪里会乖乖让人绑上。 反抗之下,打伤几个伙计,他也同样手腕脸上都挂了彩,好在都只是皮外伤。 在**山的怒视下,许掌柜脸色讪讪:“这就让人去找郎中。” 江团冷眼看着,见许掌柜还在拖拖拉拉的耗着,她起身走到江景阳身边:“哥,你这脸肿了,手流血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内伤,还是要去医馆检查一下才放心,顺便我也好去老盛华卖染方。” 见这家人口风不松,许掌柜再也撑不住,他捅捅王老头:“王师傅,你说怎么办?” 王老头红了眼,现在若是放弃新染方,那所有的一切就白费了,不仅要被老对手盛华布庄打压,就是这气也得气死。 还有自己染坊里的内鬼,让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老许,这事还怪我们自己,银子我出八十两,你出二十两吧!小丫头,你要这一百两银子可以,得把染坊里的内鬼帮我抓出来。” 比起银子,他最担心的还是伙计里有人偷泄秘密,对自己可是一大隐患。 现在只是几十两银子的损失,要是这内鬼还有其他后手,坏自己染水,自己的染坊就要被毁,此时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行,你们先给五十两银子的定金。”江团扶着她哥重新坐下来。 抓住染坊内鬼,是王老头的隐患,也是江团心中的目标,就是这些人害得江景阳吃苦头的。 送来茶水的伙计重新被赶出去,房间里几人一阵低语。 半个时辰过后,江家收下五十两的银票,**山父子三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云竹布庄。 只是娇娇那个漂亮的小腰包和帕子就留在房间里。 才走出布庄侧门,江团就看见两个蹲在街角的身影。 那个对着自己这边张望,满脸焦急的正是江景祥。 一看见**山三人出来,江景祥就像兔子般窜起,因为蹲得久了,跑起来一窜一窜的。 他几步跑到**山跟前道:“小叔,染坊怎么说的,要是他们还要乱说,我们就去亭长报官吧!” 他被染坊赶出来,虽然小叔让他往家里给小婶子带信说没什么事,可心里还是担心里面小叔家三个,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现在都要急疯了。 没等**山回答,另一个蹲着的人也站起来,一脸的鄙夷不屑:“景祥,既然没你什么事,这下该跟娘走了吧!你以后少跟他们走一起,好端端的都粘上晦气。” 她也蹲得有些久,站起来有些像鸭子。 江团愕然,她刚刚还觉得这个大伯母虽然逼着自家雨天搬家,后来还说些闲话让人讨厌。 可今天让堂兄回家报信,又在关键时刻耍泼打横的护着自家大哥,认为她也是个重亲情的,还想好好感谢一番。 可自己一家才出来,怎么就这幅嫌弃的嘴脸,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山跟江景阳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康翠花,**山动也没动,只有江景阳勉强喊了一声:“大伯母!” 康翠花鼻子里哼了一声,冲上来拉着江景祥就走:“等了这么久也够了,人都活着的,没死。” 这话可真是难听,江景祥很是为难,被他娘拉着退出几步还回头问着:“小叔,有什么事就说一声……” 回答他的是康翠花一连串的唾骂:“还问,你是还嫌自己的麻烦事不够多啊!赶紧到你舅舅家去说一声,免得人家担心。”然后揪着江景祥的耳朵就拉走了。 江团三人面面相觑。 江团:“爹,大伯母这是……”她想问这是啥意思?尽让人不舒服。 这里是云竹布庄的门口,街道上人时有来往,他们三人往边上一站,早就惹得人不停朝这边看。 尤其是江景阳浮肿的脸,手腕上的血痕,还有粉嫩的江团,都是众人关注的目标。 **山此时也不想给女儿解释什么,他大嫂就是那样的人,二十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 现在他惦记着其他事,一想到自己怀里的银票,就有些慌。 正文 第38章救命恩人 , 别人都说身有银钱心里不慌,他却是手脚不听使唤。 抬腿就往停放的牛车走:“你们娘还在家里担心呢,我们赶紧回去了。” 虽然江景祥早已经托人带信回去,说镇上没什么事,江青山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走时柳氏就急得不行,若不是景文要去学堂,家里养着的羊和几只鸡没人看管,也要跟着过来。 江团却不上车,对已经坐上车辕的江青山道:“爹,你先赶车回去,我跟大哥去医馆看看。” 江景阳被几人按在地上打过,虽然现在活蹦乱跳的,他自己也说没事,江团还是觉得去医馆找郎中看看才安心。 江青山这才想起这个大儿子有伤在身,忙道:“那你们上车,我们这就去医馆。” 江团有些无语,这个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吧! 连儿子受伤也忘了,还有江景阳也闷声不说话,唉! 按江团的要求,牛车到了万宁镇上最有名的医馆前。 这里是一片白墙青瓦的大房子,不是回春堂、济民堂,宽大的匾额上写着“梧君阁”三个鎏金大字。 看来这个梧君阁生意非常好,此时已经是下午,梧君阁的大门口还是三三两两的人进出。 有提着一串药包的,有被人扶着抬着的,来往之人不是病患就是患者家属。 江青山的马车才在门口停下,就有扎着蓝色方巾的伙计跑上前来:“这位客人可需要帮忙?” 江青山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动。” 见不需要搀扶,那伙计退后一步,转身扶住正蹒跚而来的一个老头:“周老丈,你的腿脚可有好些?” 那老头喘息一下才悠悠道:“吃了肖大夫的药,已经好多了,你看我这次可是自己走来的。” 伙计扶着他上了台阶,迈过门坎:“恭喜恭喜,那就再吃几副药,把病送远些。” “哎!我正是这样想的。”两人说着话,就进了阁内。 江团暗自点头,虽然医馆都该有悲天悯人心,不应该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话。 就冲这家医馆的服务态度,梧君阁的生意都不会差到哪去。 进入里面江团才发现,梧君阁就是集药店医馆为一体的小型医院。 坐堂的大夫们都有自己的小诊所,一间挨着一间,足有十个,每位医生旁边好像都有病人。 此时又有扎着淡青方巾的伙计过来:“哪位是患者,可有预约的先生?” 江青山把江景阳拉过来:“他是患者,受了伤,我们没约郎中。” 青巾伙计把江景阳上下打量几眼:“你这外伤不重,还得看看有没有内伤,你们有熟悉的大夫吗?” 嚯!这里还有护士和分诊台,江团愈发满意。 江青山点头:“以前一直是赵旭郎中给我女儿看诊……” “哦!你说的大概是赵东旭大夫,他这时候正好有空,请跟小生过来。” 江青山一喜:“赵郎中回来了?” 江团却是一蹙眉:小生?这是读书人最常用的自称,至少也得考过童生吧! 连护士都得有文化,这个医馆好牛啊! 江团心中腹诽着,跟着江青山一行往旁边一间诊室而去。 赵郎中此时的确有空,正执笔在一份医宗上誊写什么。 青巾伙计走进诊室,对赵郎**手一礼:“学生尹陶,见过赵先生,有一个外伤患者。” 赵郎中没有抬头,只是点点头:“好,带过来吧!” 不用伙计引导,江青山就上前对郎**手一礼,神情激动的道:“赵大夫,你老人家总算回来了!一走就是五年,可想死我了!每次上镇都要来打听一下回来没有,这些年才没再来看你,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哦!快快,娇娇,让赵大夫给你把把脉!” 江青山一阵噼里啪啦颠三倒四的说着,听得江团一楞:自己啥事没有,伤的可是江景阳,这个便宜爹说错人了吧! 而且眼前这个赵郎中也就四十多岁,江青山怎么就叫人家老人家了。 没想到正捧着自己血糊糊手腕的江景阳也很激动:“对,小妹,快来让大夫看看。” 江团觉得这俩人都有病,在布庄门口,江青山忘记自己儿子还带着伤,等到医馆,又要先给自己看病。 父子俩情绪激动,长着一张瘦长脸,一字眉的赵郎中却神色镇定,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生死之间是最显示人心的地方,什么怪事都有,医者都早已经看淡了。 他轻捋颌下胡须,眼睛闭着,也不看人,淡淡道:“究竟谁是患者?” 听到赵郎中问谁是患者,江团终于推开正拉扯自己的江青山,把江景阳按坐在诊桌边:“是他!” 然后语气平静的对赵郎中道:“是我哥刚刚受了伤,手腕被绳子绑过,没有大碍,现在就是担心他被人踢打过有内伤。” 在染坊时,江团已经快速检查过江景阳的身体,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伤痕,也没有腹疼什么的,就是担心江景阳顾颜面隐瞒。 只好来医馆让郎中摸脉安心,可惜没有x光照片,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摸脉能检查出来不。 听到确定下患者,赵郎中这才睁眼。 不过在瞥一眼江景阳那血痕累累的手腕时,蹙起眉头看向旁边青巾学徒:“接到外伤患者第一步清理患处,你们前一段时间的课都学到哪里去了?” 一直板着脸表情严肃的学徒瞬间脸涨得通红,忙引着江景阳往旁边去清洗伤口。 赵郎中摇头叹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看样子还得加课才行!” 江团:这个带教老师好严厉! 江景阳被带去治疗室,江青山也不跟过去看看,而是激动的对赵郎中道:“赵大夫,你还记得我不?秦家村那个天天睡觉的女娃!” 赵郎中显然记起来了,眼睛一亮,也不捋胡子了,盯着江团迟疑道:“就是她?” “对呀!对呀!娇娇,来给大夫跪下磕头,你的命可是赵大夫救回来的,不是一次,是三次,快,磕呀!” 江青山抓住江团的手臂,声音都哽咽起来,若不是他看这里是医馆,自己都要跪下了。 这个郎中救过命! 正文 第39章开方查体 , 江团没有反对之心,救下娇娇,就是救了自己,否则穿过来还不知道落在谁家。 现在这个娇娇虽然身体不好,家景也不好,可是有真心实意疼爱的爹娘,有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郎中当然也没有让江团磕头。 他从医几十年,救下的命都没有算过,像秦家村娇娇这样的小女娃,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不过有几年前患着怪病的小孩子,现在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医者还是挺开心的。 在江青山的提醒下,赵郎中也忆起治疗时的滴滴点点。 “这孩子是走路磕着头才出现昏睡的。” “对对对!刚磕着时,高烧了几次,还是送到医馆来请你开方才退烧捡回一条命的。” 江青山激动的补充着:“后来孩子越来越不行,你就说只有喂羊乳养着才有机会病好。” 说到这里,江青山声音又哽咽了:“我们就养羊,给孩子喂十年羊乳,终于是醒过来了。要不是你给孩子配的饮食方子,这孩子是活不成的。” 赵郎中都有些动容:“你们就真的喂羊乳十年?” 又转头看着红润白皙的江团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他是医者,自然更能体会昏睡患者的照顾难度。 前几年他一直游医在外,回到万宁镇梧君阁才一年,江家这个小患者他真的忘了。 “闺女,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赵郎中温声道。 江团也想让医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总是差着力气,她也着急。 现在遇到用食疗方子养活自己的郎中,真是运气。 “就是感觉浑身没劲。”江团一边说,一边在赵郎中的示意下伸手搁在脉枕上,她现在行动自如,可总是乏力。 赵郎中微微点头,搭指放在江团腕上,眉头慢慢蹙起,一手诊过,让江团再换一手。 江青山察觉出不对,他想到娇娇说的那神秘老爷爷,不由焦急起来:“赵郎中,我女儿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团也有点紧张,有自己穿越,她现在不敢忽视奇异事件的发生。 赵郎中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反复诊脉看过舌苔后才道:“这孩子昏睡十年,三魂六魄跟外界失去调度才会乏力难动,不过现在发现也不迟,只需要吃几剂药调理一下就说。” 江团心中一松,这就是灵魂跟肉身还不兼容吧! 江青山也放下心来,赵郎中是名医,只要他说没事,那就没事,看来山神爷是真的没在娇娇身边了。 赵郎中取过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下药方递过江青山,让他去药柜上捡药。 这里不喜欢人乱走,江团就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 她本来就有社交障碍,除了江家几个,对着陌生人不是话多的主。 此时端正坐着,不惊慌不胆怯,看起来倒是气度不凡,惹得重新伏案的赵郎中打量几次。 不过只过了片刻,江景阳就走过来。 他的手腕已经清理干净,那个医徒还细心包扎过。 赵郎中等两人走到跟前,不用医徒开口就没好气斥责道:“知道你是在清理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接骨,看看耗了多少时间?遇到重伤的,还得死在你手上。” 当着外人的面一再被训,而且还有江团这个粉嘟嘟的小姑娘盯着。 那个叫尹陶的学徒低垂着脑袋,一张脸早已经红到脖子,又不敢辨驳,只能默默受着。 被老师训斥的感觉江团感同身受,此时都感觉尹陶可怜巴巴的。 不过赵郎中口中严厉,对教学还是认真,尹陶在他的指点下,给江景阳仔仔细细摸脉,查舌查体。 江团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被两个大夫从头发丝摸到脚底板。 这次检查可是赚到大发了! 等到江青山拎着五包药回来,江景阳才检查完毕。 已经被搓得面红耳赤,跟旁边被训得面红耳赤的尹陶像一对红脸关公。 见终于结束,两人都齐齐松一口气,对视一眼,颇有一种同甘共苦、劫后余生的感觉。 接下来,娇娇的五包药被打开,尹陶净手之后又开始查药:“补故纸、夜交藤、远志……” 医者不仅要通阴阳,懂脉理,还要明得药性,辨药材。 众人都把目光盯着尹陶,汗水已经从他的发根渗出来了。 这气氛好紧张。 江团眨眨眼,突然想起自己种的那半亩板蓝根,梧君阁是医馆,这里需要药材,顺便问一句。 她对闭目养神的赵郎中道:“赵大夫,梧君阁要收药材吗?” “不收!”这次是尹陶在回答,替师解答患者的小问题,也是徒弟的职责。 “哦!那是为什么呢?我看好多人在农闲都上山采药,他们都把草药卖进医馆。”江团继续发挥不懂就问的精神。 “药材的采摘是有季节性,不能今天有空就上山挖一株三七,明天又去采一棵车前车,那是不行的。”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 “知母、黄岑全年刨,唯独春秋质量高”。 “当季是宝,过季是草!像人参就只能在每年九月挖采,其他时候,药效大减。” 好像是要挽回自己的颜面和老师心中的地位,尹陶对江团滔滔不绝说着药材的习性。 江团理解的点点头:所以说,随随便便采来的药材,像梧君阁这样的大医馆根本就不收。 旁边的江景阳已经听得入迷,尹陶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可是懂的就多了,刚才给他包扎伤口时,也是动作麻利得很。 他不由称赞道:“尹大夫懂得可真多!” 尹陶说完往赵郎中看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 听到江景阳叫自己“尹大夫”,他忙解释道:“晚生只是梧君阁的学徒,还当不起大夫二字,小哥叫一声‘尹陶’就是。”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尹大哥,我家里种了半亩板蓝根,我爹会种,长得特别好,你们要收大青叶吗?”江团又发问了。 赵郎中睁开眼:“大青叶价低,你们可以制成青黛再卖。” 他显然对江团说种植半亩板蓝根来了兴趣。 正文 第40章青黛 板蓝根有很多名字,菘蓝,山蓝。这里的人都叫板蓝根为土龙根,只有懂得药理的才知道这个药名。 因为长在荒山野岭到处都是,无人种植。 现在江团说出板蓝根的官方名字,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跟后世农药化肥反季节种出来的药材不同,相比起没有质量保证的野药,这种在田地里精心批量种植药材,药店是最喜欢收的。 听到梧君阁要收药,江团心里一喜,可是又说什么青黛,她就茫然了。 还是那句话,她是学农,不是学医,对药材的了解,还是平时课业相关。 她刚开始种蓝草,只是想着叶子制成靛蓝膏卖给染坊,根茎是板蓝根就卖给药店。 一株草卖出两种价。 现在染坊那里卖了染布方子,又敲诈来一百多两银子,**山跟江景阳都不喜欢布庄的人,以后肯定是不能再跟染坊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将蓝草叶子,也就是药材大青叶卖到药房来好了。 大青叶与板蓝根是同一种植物十字花科菘蓝的两个部分,也就是习惯称呼成蓝草植物的叶片和根茎。 只不过大青叶是叶子,板蓝根是根,两者功效也相近,都有清热凉血的作用。 现在她能种板蓝根,可不会用药,更不知道药材炮制。 比如现在赵郎中说的青黛,她就不懂,既然赵郎中说不要卖大青叶,直接制成青黛,那就肯定是青黛价贵。 江团咬了咬唇,伸手扯住**山的衣角:“爹,什么是青黛?” **山听得一楞一楞的,他没有挖过药,只知道蓝草叶子可以染布,还不知道蓝草有这些名堂。 可现在被女儿当着梧君阁的大夫问,他又不能撒谎,顿时就支吾着道:“爹……爹也不懂什么是青黛啊?也是蓝草叶子沤出来的?” 尹陶好像对种板蓝根只知道大青叶很意外,他睁大眼睛:“你们在种板蓝根还不知道青黛?” 江家人齐齐摇头:不懂! 尹陶道:“青黛是解毒良药,对高热,痈疮,小儿惊厥都有作用。” 江团知道,这里说的“毒”不是寻常人想像的中毒,而是中医理论中的“热毒”。 在已经神化的板蓝根疗效里,也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这听起来有些高大上的青黛应该是加强版的。 见这一家人都不懂,尹陶又解释道:“青黛需要新鲜的大青叶才能加工,你们既然要卖大青叶,就不如卖青黛。而且那些文人所绘的水墨丹青,其中的青就是青黛。” 江团再一次感叹,格行如隔山,从农到药到颜料,自己这是跨界了。 江景阳早就对尹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直性子,开口就道:“尹陶,你知道青黛怎么制的,能卖多少钱吗?”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尹陶顿时哑口,他懂药品泡制,不一定就知道药价,那又是经营范围了。 赵郎中显然是要尹陶多多磨练,他对药柜那边抬抬下巴道:“你去问,不懂就问!” 尹陶苦笑一下:“江小哥你们就等一下,晚生这就到柜上问去。” **山见如此麻烦别人,有些过意不去,赵郎中却道:“若是你们的板蓝根种得好,老夫可以代替梧君阁收药,这本来就是医馆最常用的。 你们不卖,梧君阁也要从药行批调。如果不知道青黛制作就让尹陶过来处理。” 江团:“……!” 看来自己种板蓝根真是对路了,神药走哪里都是神药,现在梧君阁不仅收药,还送一个小师傅过来。 尹陶很快从药柜跑过来,对**山:“江叔,大青叶干叶每斤三文,青黛每斤是一两银子,靛花价格另算。”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些:“另外柜上收板蓝根,暂定每斤十文,最后还是看货定价。” “十两银子!”江团选择性的只听到贵的,大青叶才三文,从大青叶中提取的青黛是十两! 板蓝根的现代亩产最高能达到八百公斤,一般情况也是三百到五百公斤,这样算来半亩地是至少有三至五两银子的板蓝根。 要是半亩地还能卖十两银子的青黛,江团光是想想都感觉美得冒泡。 虽然这比起卖布染法随便得来的五十两银子少,主要这是一项可持续发展的产业。 **山可以一辈子种药材,江景阳可以种药材,子子孙孙都可以。 卖染法只是一锤子买卖,做过一次就没下次了。 听到医馆要收购板蓝根,大青叶,还有那什么青黛,**山激动的搓着手道:“我一定种好,到下年就送梧君阁来。” 他也没想到,因为女儿要看花而种的蓝草,还能卖银子。 还有刚刚说的青黛好贵,要十两银子。 可赵郎中也说了,青黛还分“靛花”和“靛泥”,只有上等靛花才值十两银子,产量不高。 而靛泥就是染坊用的靛蓝膏,价格虽然便宜点,销量也大,不愁卖。 不过这些对**山来说也已经满足了,自己没有水田,只能种种包米红薯。 这些东西都是粗粮填肚子,一年到头还得买粮吃,若是种更加挣钱的药材,他就不为粮食发愁了。 梧君阁的药好,赵郎中的诊金也不低,江家兄妹这一趟,两人检查,再提回五包药,就花了二两多银子。 江团感慨,难怪娇娇一得病,**山就卖房卖田。 不过,自己乏力的毛病能好,又得到制青黛的方子,也是千值万值的。 江景阳也跟尹陶约好,到下月大青叶收割时,就请他到村里指点制作青黛。 尹陶有赵郎中的指派,自然满口答应,跟江景阳也称兄道弟起来。 江家三人这才重新坐上牛车,他们在梧君阁一呆又是大半个时辰,家里柳氏肯定等急了。 本来还计划去徐家铺子买些东西,给堂兄江景祥关照几句。 可考虑到大伯母康氏大概也在那里,江景阳就不愿意再去。 他感谢当时大伯母的庇护,要不然肯定会再被打几下,但大伯母嘴巴不饶人,自己去了会被骂的。 在是否面对母老虎般的康翠花这个问题上,三个人都不约而同选择直接回家。 正文 第41章暗斗 此时,万宁镇的主街上,云竹布庄许掌柜一扫在染坊的暴怒和焦虑,正悠闲踱步。 只是他这散步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老盛华大掌柜盘账时。 散步位置也是不当不中,正好在老盛华布庄的大门口。 他才一出现,就引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哎呀,这不正是云竹布庄的许掌柜吗?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随着笑声,一个膀大腰圆,身穿圆领织锦的大汉出现在店铺门口。 一见到此人,许掌柜皮笑肉不笑道:“告瞿大掌柜知道,能把我这把老骨头吹过来的,当然是我们家的染风。” 还是偷来的。 许掌柜在心里补充一句。 瞿大汉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依然笑得开怀:“哎呀,许掌柜来得正好,本店现在新染出一些料子,想请你这个老掌柜掌掌眼如何?” 他肥厚如同熊掌的手往旁边一指,那里正有几个抱着布匹出门的妇人。 许掌柜的眼皮跳了跳,妇人抱着的布匹靛蓝色,因为卷着,只能看见旁边露出有一道弯曲的图案。 那就是自己的扎染方法。 强忍往瞿大汉嚣张狂笑的胖脸打一拳的冲动,许掌柜故意露出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包,上面印着的几杆青竹在衣摆处时隐时现: “你们老盛华的生意的确不错,让老哥羡慕啊!只不过……呵呵,还得看谁高兴到最后。” 他转过身,好像是忍无可忍的就要走,才一走动,腰间那古怪小布包就完完全全露在外面。 瞿大掌柜瞳孔一缩,他的眼力是最敏锐的,只是晃眼过去,就发现这图案的线条明显细腻得多。 染的,还有这种新法?这染法怎么没有传过来? 好啊,那俩个家伙在坑我。 只是在数息之间,瞿大汉的脑中就闪过无数念头。 他听说云竹布庄新得一染法,就花银子买来,这才开始卖,生意不错,销量明显上升。 只可惜花样不够多,显得单调,买家多有挑剔。 有染花的布跟纯色布不同,喜欢的人有之,不喜欢的人也有之。 有染花就不能绣花,挑剔的地方就多了,甚至可以为某一处染花不够清晰就丢下布匹。 偏偏自己来得太急,染法不够纯熟,花样也不够齐整。 销量虽然起来了,可顾客大多都是试一试的态度,显然并不看好以后。 这种情况让他开心之余,难免又多些担忧,搞半天是还有一半染法没有学。 扎染跟蜡染是两种不同的技巧,也不会放在一起使用。 可是瞿大掌柜又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所买的云竹染坊新法,没有买全,被人骗了。 心中一有怀疑,瞿大汉就对送上门的染花技术也有怀疑,再参照许文山突然到自己盛华布庄来显摆。 他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人下套! 想想染坊里还有上百匹布泡在缸里,还有送出去的五十两银子。 瞿大掌柜拳头捏得嘎嘣响:老子这是中计了!云竹布庄什么时候也会下这种圈套,哼!老子的钱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他猛的回头,对着布庄里喊道:“瞿大瞿二,你们今天晚上去甜水巷和柳树林走一趟。” 云竹布庄里,所有事都归为平静,王老头一反常态的坐在染坊的二门边,手中端着烟杆,瞪着一双嵌着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坊里干活的七八个伙计。 他现在是又怒又恨,他要掏八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他是这个染坊的大师傅,手中有染坊五成红利,一年也才百八十两银子的收益。 现在那江家小丫头开口就要走自己八十两,若是不能把里面内鬼抓住,他可就白活几十年了。 染坊的角落里,于欢林跟张魁正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话:“张哥,你说这事会怎么办?难道姓江的小子就这样走了!我们呢?” “没事,只要咬紧了不承认,谁也没有证据,你手上的银子可要放好了,等过了这风头再用。” 年纪大的张魁手中活计没松,像没事人一样低声回着。 可是仔细看去,他的脸皮却在微微抽着,好像是受到惊吓一般。 “知道,知道!都放着,没用。”于欢林抽了抽鼻子,对一个赌徒来说,看着银子不用,他感觉抓心挠肺的难受。 口中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只等着下工回家,就拿一两银子偷偷去赌坊摸几把,一两银子又不多,肯定不会引人注意的。 一想到放在床脚下的银子,于欢林就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二十两,自己说几句话就得了二十两!这钱来得实在是太轻松了,他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晃晃悠悠,心神不宁的于欢林机械的染着布匹,根本没有留意到王师傅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早就看过他几次。 终于等到染缸里的布匹处理清楚,一天活计就结束了。 家住镇上的伙计三三两两离开染坊回家。 许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染坊中,对王师傅低声道:“那边已经得了消息,人手也安排下去,就等那俩人自己露出马脚。” “哼,只要抓住把柄,老子一定将人卖得远远的,要他永远都回不来。”王老头酝酿了一下午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 许掌柜冷哼一声:“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卖什么卖,就算卖成死契都是便宜了他,我会去找何员外说一声。” 技术是一家百年老店的根本,偷师是在挖自己的老根,断自己的财路。 对于内鬼,可能没有哪个行当和东家能够容忍,而且还是跟自己的老对头勾结。 既然想毁自己的生意,那就拿命偿还吧! 何员外是镇上乡绅,家里有田百亩,还有好几家粮油铺子。 又是个秀才身份,就任着万宁镇亭长一职,管着镇上商家店铺的琐事治理。 为人最是守礼尊教,甚至都有点执拗固执。 本人自视文人清骨,有钱,不收贿赂,凡事都要说证据章法。 只是有拉杂不清的纠纷报到他跟前,他处理方法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板子,两边都打。 这样一来,谁也不愿意成为挨打的人,能自己解决的绝不轻易去麻烦亭长。 而真正有冤屈的也不怕挨打,痛过之后就能得到申辨机会。 正文 第42章抓捕 在何员外这看似不近人情的治理下,别的地方街上都有地痞流氓欺压百姓,万宁镇此类事却鲜少发生,农户到镇集上摆摊最多就是交一文钱的摊费。 这样太太平平,又颇为繁华的乡镇,除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外,倒有他这怪脾气的一多半功劳。 所以染坊在抓住江景阳要赔偿金时,手中没有确凿证据,就根本没有想去报何员外,只想着讨回损失。 若是江家强行要报官,许掌柜他们拿不出证据就不得不放人,当然,两边肯定都要挨打就是。 只是打的力度不同。 染坊是强势一方,要被重打。江家是主动报官,要被多打,好像谁都不会好受。 这一下午,染坊关起门来任康氏闹腾,就是不想去报官,他们都是镇上的老住户,自然知道谁去都要挨打。 现在许掌柜终于提到何员外,他也是气急了。 下午自己对着一个小丫头低声下气,银子也是别人要多少就给多少,那种屈辱,可比板子打屁股还疼。 到那时,何员外对背信弃主的内奸更会严厉惩罚,单纯卖身是不可能的,恐怕一家子都要搭进去。 还有挖人墙角的老对手也要并栽进去。 许掌柜这次是豁出去了。 王师傅想到染坊里的伙计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就这样眼看着家破人亡也是有些不忍。 可许掌柜已经发话去报官,就不是他能决定的,只得恨铁不成钢的道:“就是可怜家里老老小小了。” 染坊里暗潮涌动,可对已经摸出银子直奔赌坊的于欢林来说,根本就是已经风平浪静,啥事没有。 他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两个他熟悉的老盛华布庄的打手 而更远的地方,一个小乞丐正机灵的跑来跑去。 等到于欢林两手空空,一脸丧气的从赌坊出来,天已经黑了,几声狗叫从深巷中传出。 今天的手气可真背,一两银子居然只玩了一个时辰就全输了,明天得带二两银子来翻本,于欢林心中嘀咕着。 一阵夜风刮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腹中雷鸣。 中午要揭发江家小子他就没吃东西,下工后太兴奋又直接到赌坊,现在更是饿得慌。 于是裹紧身上的薄袄,急忙往家里赶,可才走进巷口,脚下就被什么东西一绊。 于欢林“呀”的一声正想爬起,突然肩膀上有两只手按住:“跟我们去见瞿大掌柜!”不等他挣扎,嘴就被堵上了。 同一时间,张魁正美滋滋泡在浴桶中,享受着媳妇的搓澡:“小二子去县学的束脩够了,等几天我找东家告个假,就带他去找人引荐。” 被热气激得脸色红红的妇人闻言大喜:“去县学一年的花销得五两银子,家里这么快就攒够了?” “嗯,够的,只要那小子争气,考上秀才的钱都够。”张魁盘算着,心情愉悦。 现在染坊开出的工价是一两二钱银子,他用钱节俭,这些年攒下有二十两。 再加上前几天从老盛华布庄得到的三十两,有这五十两送儿子念书足足有余。 只要儿子考上秀才,不,必须考上举人,就能在县衙中谋事,自己就是举人老爷的爹,这个染坊也不用再干了,跟着儿子享清福去。 美好的想法在他脑中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两个大汉打断:“张魁,跟我们走一趟……” “当家的,当家的!”手中拿着水瓢丝瓜瓤的妇人见张魁被人从水中提起,惊慌失措的喊起来。 回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手刀,妇人两眼一翻,顿时瘫软在地。 张魁脸色大变,也不管自己再光溜溜一丝不挂,嚯的从水中站起,颤音道:“去、去哪里?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过谁?”其中一个蒙脸汉子冷声道。 “你们找错人了吧!我是云竹染坊的伙计,没有招谁惹谁过。”他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呆在染坊,就连江景阳那小子的事都没有牵连到他身上。 “你还知道自己是云竹染坊的人,走吧!何员外那里,许掌柜正等你过去!” 张魁轰的坐回水中,水花四溅,他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秦家村外的草棚里,**山带着儿女才一到家,就看见等在路边,眼睛肿成桃子的柳氏。 江景阳的脸已经消肿,可手腕处有绳索勒破皮,即便在梧君阁清理包扎,也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解开布带。 这副模样落在柳氏眼中,那就相当于两条手臂都折了。 “娘,没事,只是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不善言辞的江景阳尽力安慰着。 “景阳,你告诉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只让人带信说是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会耽搁这些时间?”柳氏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小妹!”江景阳开始叫救援,在回来的路上,三人已经商量过了。 现在自己家会染花布的事已经被康氏和江景祥知道。 以康氏那难以琢磨的性子,**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密。 万一他们一说,恐怕以后会在村里传开。 染法卖成银子,还惹出祸事在身,而且不能再教别人。 对**山一家人来说,如果这件能完全不被其他人知道,或者被人问起能不承认就更好了。 可江景祥那里还好说,只需要给他说明事情经过就行,可是康氏就很难说了。 不过,**山他们还是商量出最差的结果。 无论是谁来问,都不能说是娇娇懂,一个昏睡十年的小娃突然知道染布,得传出妖来。 就让江景阳说是小时候去山里外婆家时,在路边一户人家里学来的。 江景阳现在也知道一种新法的重要性,更不能说是才清醒两个多月的小妹所教,一口答应下来。 什么都好办,可是这时候被自己娘追着问,他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他不能说自己挨打的事,否则说完染坊的事还得说医馆的事,那话可就越扯越长。 还有小妹从布庄拿到五十两银票,以及后面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进账,他又感觉头脑昏昏。 唉!这种事只有小妹才能说得清楚。 自己还是赶紧去干活吧! 正文 第43章受刺激了 看着逃也似的飞快跑进羊圈的大哥,江团抿唇一笑,把自己抱着的花束放在鼻端闻了闻,气味浓郁,就是太复杂了。 一路上江景阳都在后悔自己没有管好染坊那里的秘密,连累家里人担惊受怕,对辛苦到镇上来救自己的小妹更是感激。 只要江团说哪里的花好看,他就去摘回来,拦都拦不住,等到牛车到家,江团手中已经抱着一大束野花。 知道大哥心中其实不好受,江团拉住柳氏,把自己手中的花给她看,又说起万宁镇上的情景:“娘,万宁镇好热闹啊!我看见一排排房子,还有一堆一堆的人,那些房子都好看……” 柳氏知道女儿除了自家草棚,还没有见过真正像样的房子。 虽然依然想知道染坊里发生什么事,还是被转移注意力,给女儿说起镇上的集市来。 娘俩一说,一边往草棚里走,江团取出几包药:“娘,医馆的大夫说我乏力是有病,还得吃药。” “啊!那药呢?赶快拿出来娘给你煎上,唉!你们回来这么久了怎么都不早说。大夫说你的病严重不?” 一听女儿要喝药,柳氏就把江景阳受伤的事抛之脑后,急忙进屋翻找江棠以前用的药罐来。 见柳氏被自己岔开话题,江团这才松一口气。 她不是故意想隐瞒柳氏,只是其中的事情太多。 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不是一两句能解释得清的。 还有银子的事,情绪上的大悲大喜对身体都不好,自己可以等明天慢慢说。 江团自认为找了个转移话题的好办法,可最后坑苦自己了。 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摆在她面前,还有四双眼睛盯着她。 被**山从学堂接回来的江景文已经不再缠着大哥,而是最积极的盯着江团。 “小妹,你喝吧!我给你准备了糖块!”江景文好意展示一下他手中的芝麻糖。 不吃糖,能不能不喝?江团无语。 “小妹,要不还是让娘抱着你,我们喂你?”这是大哥江景阳的主意,他喂小妹十年了,以前苦苦的药水也是一勺一勺喂进去的。 “不!” 江团断然拒绝,那还不如就这样软着。 “来,让爹喂娇娇!”**山亲自动手要端碗。 以前娇娇病着,担心呛着孩子,他很少有机会给女儿喂过饭,现在喂药应该容易些。 看着**山的笨手笨脚,江团视死如归端起药碗,想想自己曾经的黑带五段,她一口气将药汁灌进肚里。 好苦啊!对平时只喝板蓝根冲剂的江团来说,这药真是苦都嗓子眼了。 一放下药碗,柳氏就递过来一碗冷热合适的温开口:“赶快簌口!” 江团就着她的手中喝一口,将口中药味簌簌,就吐在江景阳端着的木盆中。 **山替她拍背顺气,口中一甜,是小哥江景文塞过来的芝麻糖:“好啦好啦,小妹,吃糖就不苦了!” 这药喝得可真是兴师动众,一家人围着自己转,江团口中苦苦,心里甜甜。 晚上,一家人美美吃一顿,还没有说下午发生的事,江景祥就找过来:“小叔,景阳,我爹娘让你们过去一趟。” 说着话,他还冲江团眨眨眼:“以后小妹到镇上,一定要来看看堂哥,今天我们在铺里等了好久都不见你们过来。” 江团挠挠头,当时提着药包,又不想去见那恶嘴的大伯母,就没去徐家铺子,此时被江景祥邀请,她也就顺势答应。 “好,以后我到镇上,一定来看你,学祥哥做生意。” “嗯嗯,我今天还专门准备一朵绢花等你过来拿的,刚才忘带身上了,一会让景阳带回来。” 江景祥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天虽然在染坊闹一场,也让他知道小叔家里真的是好过了,而且小堂妹走到镇上都没事。 虽然不知道大哥大嫂要自己去做什么,**山还是带上江景阳一同前往村里。 家里清静下来,借着这个机会,江团才把镇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柳氏和江景文简单的说了一下。 卖花布染法,柳氏跟江景文都是知道,听到染坊说江景阳又卖了一家时,母子俩都很气愤。 只是江景阳被绑和挨打的事,江团没有细说,只说因为冤枉人,布庄赔偿五十两银子。 又提到医馆梧君阁以后要买地里的蓝草根,还要来教自家人收青黛。 刚开始柳氏和江景文还听得认真,等到江团说布庄赔偿五十两银子,两人的眼神就开始发直了。 到得后来,柳氏指着草棚外面漆黑的夜空,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以后我们还可以卖药材?” “是啊!以后我们可以一直种蓝草,梧君阁的赵郎中还说,以后会找一些医馆需要的药材种子给我们。” 江团笑眯眯道,她觉得看着一家人这样欣喜若狂,简直太有趣了。 “哎呀,种药可比种番薯挣钱的,可惜地太少了,要是以前的十亩好田还在,就可以多种些草药。” 柳氏激动得坐立难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搬到草棚来,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的好过了。 江景文没有像柳氏那样喜形于色,他只是呆呆的坐着,笑容仿佛已经刻在脸上。 片刻后才使劲揉自己的脸,口中喃喃道:“小妹真聪明,我必须更加努力念书才行。” 唉!这少年受刺激了! 这几天,银子打着滚的往家进,从几百文到二十两,再到现在的五十两,一般人都受不了。 没过一会,**山跟江景阳父子俩从村里回来了,两人脸上都是一派喜色。 柳氏迎在篱笆墙边急切问道:“他爹,娇娇给我们说了布庄的事,那话是不是真的?” **山让她进屋才笑着道:“当然是真的,娇娇她娘,你放心,我们以后有吃有穿了。” 江团跟江景文拉过大哥问:“大伯他们说了什么?” 两家人之间还生着气,就连今天下午在染坊里,大伯母都没有好脸色,按理说**山跟景阳过去,也不会开心的。 可此时看来,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正文 第44章买荒地 江景阳是个老实孩子,此时也有些无法理解大伯夫妻俩的反应。 不过在弟弟妹妹殷殷期盼中还是把老宅中的经过详细说了。 “今天大伯母和祥哥在染坊知道我们卖染法的事,大伯也就知道了。大伯有些埋怨,为啥不让教他家也染几匹再卖……” 江团边听边点头,这种情况的确是这样的。很多人都觉得有信息就应该共享,尤其是亲人,没有秘密可言。 问题是一旦大伯家知道,就有他的亲戚朋友也应该知道,传来传去,最后相当于公之于众,秘密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江景阳继续道:“不过大伯才一说,就被大伯母骂了,说,说这种染法是要银子买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染,今天染坊还为泄露出去闹事。祥哥也说,不能坏了规矩。” 江团来了兴趣,看来这大伯母是个明事理的,就是脾气坏。 一旁的江景文撇撇嘴:“大伯母这样说,还不是不愿意低头求我们,要是我们没有搬家出来,她肯定是要染的。” 江团:“……!” 好像挺有道理的,好吧!是自己想岔了! “大伯母说,我们前儿传出修房子,用的钱肯定就是卖染法得来的。 既然不能把卖染方的事说出去,就得说修房子的钱是从景秋姐那里借的。” 秋姐,是江景祥的亲姐姐,也就是江团的亲堂姐。 大伯家有一儿一女,大女儿江景秋,二十一岁,已经出嫁四年。 儿子就是江景祥,现在十八岁,将在今年成亲。 听说堂姐就嫁在镇上,家里事忙,娘家人又经常见面,所以她从来不回秦家村。 听到康氏让**山说借钱修房,江团瞠目结舌,她已经不知道这个大伯母究竟是好还是坏? 说她好,可是在雨天就把**山一家赶出来,真正是冷血无情。 说她坏,收留小叔子一家住十年,江景阳被人打,也是她第一时间护住并且往家里带信。 现在又要**山隐藏新染法的事,连银钱的出处都想好了,避免以后跟秦家族人有矛盾。 想想,就连大伯都有不满,村里其他关系走得近的要是也有这种想法,又会怎么办,以后总有人问起修房子的钱从哪里来。 大伯母这话的确是解了大麻烦,只需要说是借的。 眼睛是黑的,银子是白的,谁也见不得别人的好。 **山是不幸的,是被全村都同情的,要是这样一个可怜人突然有一笔横财,对其他人的刺激过大,总不是好事。 借钱、那就是欠账,依然是穷人,周围人接受程度不一样。 兄妹三个窃窃私语,**山跟柳氏也说清楚了。 现在修房子的钱足够了,甚至都可以买地。 “爹!明天就开始修房吧!另外买了荒地,就再买几亩好田。房子需要修成宽敞的前后院,还要分开的偏院。”江团吃着芝麻糖,一边安排着。 按尹陶说收青黛的时间,需要大青叶长得最肥厚壮实时,也就是在六月到八月之间。 自己家现在这样子不说需要安置十几口大缸,就连多一个人站的地方都没有。 夏收在五月底,大青叶在六月割,时间紧任务重,没有场地,看着银子也挣不来。 必须马上修房子,还得专门留置处工作区域。 江团说一样,**山就答应一样,这些事都是迫在眉睫的,可是听到房子要前后院,还要什么偏院,他的眉头就直蹙。 这也太铺张了! 江团却说,以后能种的药材还多,要修就修大些,总不能把收回来的药材堆在外面。 **山想到赵郎中口中可以卖十两银子的青黛,一咬牙:好,修大房子! “明天我就去找村长,直接把河沟对面,到山脚的那片荒坡荒地都买下来,以后打上院墙,羊也不用放出去了。” 江家地边的河沟,现在看上去清清亮亮流淌着细小山泉,看起来人畜无害。 其实,也不是正经的河沟,本是夏天雨多时被山洪冲刷出来的。 每年总有几天山洪水太猛,小沟渠中水满,对面的荒滩还就会被淹过草尖,年年如此,有人想种庄稼都颗粒无收。 平时一年里有十个月,是一片高低不平的淤泥滩地,平时杂草丛生,只能放羊放牛。 基本上无人会要。 不过那是无人管理的情况下,江团早就看中那片被埋没的宝地。 每次**山说想买良田好地,江团就要那一片,现在**山就答应下来了。 如果江家买下来,就跟自己现在所在的草棚和土地连成片,足有三十亩。 本来,按**山的意思,是要买村里的良田,可是娇娇非要那片荒地,这时候又听修房子要前后院加偏院…… 唉!只能照做,谁让娇娇说的都对呢! **山跟江景阳心中知道她聪明,今天她在染坊的表现,不仅让江景阳脱了身,还拿回五十两银子。 虽然布庄说得抓住内鬼才能付余下的五十两,**山现在都已经满足了,后面布庄不给他都不会去讨要。 **山甚至都想去山上去找找有没有山神庙,他要烧几柱香,感谢山神陪孩子这些年,还教了许多东西。 一夜无话! 第二天,辗转一夜,到后半夜才入睡一会的**山早早起床。 他又找到村长秦光,说买地修房子的事。 因为去得太早,秦老村长还趿拉着鞋在洗脸。 听到**山要买荒地,不耐烦的道:“唉呀!给你说过,你先开荒准备着,修房造屋又急不来。 谁家会一会来问一下,一会又问一下,木料石料你不得准备半年。 等你修好了,我也就去县里把半亩荒地的地契办下来了。” **山忙道:“秦叔,不是半亩荒地,我要买那一片连到山脚的荒滩。” 他的话音刚落……, “啥!你再说一遍?”秦光的洗脸帕子掉进盆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声问道:“你刚刚说了啥?要买荒滩?” 他是村长,当然知道在村外有一片山洪冲刷出来的荒滩,除了长草,啥出产都没有,也就是**山家爱去那里放羊。 难道这家人要买荒滩放羊?真是有几个钱烧的。 正文 第45章你有钱吗? **山也知道这事荒唐,他心中也是想买好田地的。 可是娇娇要买,荒地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就买来哄她玩呗!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说花几两银子来玩的话。 面对秦村长的质疑,**山讪讪笑着:“我那小子要上学,没时间放羊,我就打算把那片荒滩买下来,做上围栏养羊。” 秦光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买这么多,你有钱吗? 他是村长,有话当然直来直去:“青山啦!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你说草棚子住不下,孩子们大了,马上又是夏雨,要借钱修房我都理解,可你怎么连荒滩也买上了,是花钱昏头了吧!” **山想起大家商量的结果,不能说出银钱来历,只能憨憨道:“唉!反正都是借,我就多借了些,以后多养羊,还起来也快。村长,你看那地……” 听他这样说,秦光重新拿起掉落的帕子,脑中转得飞快:**山借钱又不是自己还,借多借少,什么时候还那是他们江家的事,跟自己这个村长无关。 只是村外那些荒滩……平时村里人也偶尔去那里放牛放羊,几只羊没有人管,要是像**山说的那样,要是扎上篱笆围栏归个人用,村里肯定不答应。 如果要买也行,那一片荒滩看着大,可没什么用,卖价是一百文每亩。 面积是三十亩,全部买下要三两银子,正好够给村里祠堂翻盖一次屋顶。 想到这里,秦光道:“行,你要买我就跟村里几个族老说一声,地契也尽快办来。” 卖没有作用的荒地,族老们根本不会反对这个事情,他自己就能决定下来,此时这样说,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显得郑重。 **山点头谢过,却又道:“还要麻烦秦叔再问一下修房人手,我想这两天就动工,另外,木料、石料跟砖瓦都买现料,看村里哪家有……” “啥!”秦光手上的帕子再一次落下,他太激动,猛的转身,连带着把架子上的木盆也带翻下来,泼湿一大片衣襟和裤腿。 村长老婆钱氏闻声从灶间赶出来,一见自家老头湿了半边身子,顿时大骂道:“你看看你,洗个脸都要打湿衣服,真是没用!” 这段时间村里祖田中没有什么收入,又要翻修祠堂,秦光就要用自家的银子先垫上。 气得老婆子已经跟他吵过几次了,现在更是见着不顺眼的地方就要骂人。 家里银钱都是老婆子管着,秦村长有求于人,平时不得不忍让。 可现在不同,只要荒地一卖,翻修祠堂的银子就有了着落,秦光的腰杆也硬了。 就是自己泼撒了洗脸水也不带怕的。 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你这个死老婆子知道个啥,还不滚去做你的饭,男人家做事你也来插一嘴……”话音未落,就见灶房里飞出一把扫帚。 还好秦光躲得快,只是砸在刚才的湿地上,又给衣服溅起一层泥。 秦光气得跳脚:“死老婆子,你清早八晨的吃错药了,信不信老子锤你。” “你敢!”灶间冲出一个高大的胖妇人。 就在这老夫妻即将掐架,**山也准备上前劝架时,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从旁边房间门口响起:“爷,奶,你们在干什么,天天吵吵嚷嚷,烦不烦!” “德哥儿!吵着你睡觉了。”秦光脸上怒意顿消,笑得一脸灿烂。 高大妇人瞪他一眼,转头看向孙子:“德哥儿,你先洗脸,奶今天给你蒸饺子。” “嗯!我要吃一大碗!” 秦武德揉着眼,打着呵欠,睡眼惺忪从屋里出来,走到**山面前瞥了一眼,嘟囔着道:“烦死了,又是姓江的。” 白天在学堂里要对着两个姓江的,已经心情不好。 现在还追到家里来,一睁眼就又出来一个,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算了,肯定是自己昨天晚上打的妖怪还没有死,现在睁眼都在做恶梦。 秦光看着自家老婆子去伺候孙子洗脸,没空搭理自己,忙拉着**山就往外走:“走,我们边走边说。青山啦!你可得想好了,想要现料可得多花银子。” **山还有些发楞,他没想到在外风风光光的秦村长,在家还是要被媳妇打骂,对着孙子……好像位置颠倒,村长成了孙子。 而且他还记得,自己出门时,小儿子景文已经在草棚的篱笆墙边朗朗诵读好久了,这个秦武德还在床上。 还是自己的儿子懂事,**山心里莫名的开心,忍不住又把两个同年孩子比较起来。 秦武德在家里受宠长得高大,看起来已经是半大小子,自家景文只这两月才吃过几顿饱饭,还是瘦瘦小小的。 回去一定让他娘别心疼粮食,顿顿做些好的给孩子们吃。 不过他一又想到草棚里就一口黄泥小灶,而且连灶台都没有,又是叹气。 也是委屈媳妇孩子了,就那么一口锅,做啥都不成,还得要赶紧修房。 **山脑中时喜时忧,连出来干什么都差点忘了。 此时听到秦光说买材料,他才回过神来:“我知道,要补运费和人工费的。” 修房子,需要先计划出所需的各种材料,再去预定准备。 有些家里人口多,人手足,甚至自己砍树,做砖,准备柴草烧瓦,这个过程时间长到几年。 卖现料,就是到这样的人家里去买,有时候人家不急着修房子,也能均出一部分来。 也有人在农闲时烧瓦做砖放在家里,遇上合适的价格也就卖出来换成银钱。 秦家村有几十户人家,只要搜一圈,修一户人家的材料还是凑得够的。 在秦光的带领下,**山把上次几个会修房的人找到,又吩咐他们分头买材料。 大家都是同村人,而且多年砖石价格都变化不大,质量好坏也在明面摆着,需要谈论的无非就是银钱怎么付。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你有钱吗?” 修房造屋是大事,普通农家都是要欠款的。 欠上个十年八年算短的,遇上穷困的,老子盖房儿子孙子还帐的都正常。 正文 第46章买材料 **山有钱! 他对众人道:“只要材料齐整,我给现银。” 见众人震惊,**山忙解释道:“哎呀,我就给大家说实话吧,眼看就要入夏,我担心现在住的草棚经不起风雨,就找景秋借的钱,以后要欠都只欠她一家。” 秦家众人顿时了然,难怪才搬家就要修房子,是找自己侄女借钱。 江景秋长得虽然一般,可跟着江南山学过识字算账,四年前嫁到镇上的一户孙姓人家,那家儿子是个童生,有铺面,家里还有三十亩地,日子过得很是宽松。 要是她想帮衬一下自己小叔,也说得过去。 也有人很是关心的道:“江老二,你找景秋借钱,就不担心你大哥大嫂不依。” 江家两兄弟前段时间赶着搬家,可是闹翻脸的,就连田都不让**山种了,甚至还在村里小小的传了两天,可后来没有闹起来,让很多想看热闹的人失望。 **山尴尬笑笑:“亲兄弟,总不能老记仇不是,大哥大嫂要骂,就让他们骂去,总不会骂出满头包,我先修房子最重要。” “哈哈哈哈,不错,江老二,你现在也能说趣话了,以前可是一闷棒都打不出屁来的。”迟来的秦奇大声笑道。 几个人说笑间,秦村长已经把村里哪几家有木料问出来:“青山,村头老鑫头家有木料,还是放好几年,准备给他姑娘打嫁妆柜子的,都是尺大的好料,做梁都使得。 你要买,他家可以卖,价格得你自己去说,先得提醒你,他可不愿意欠账的。” **山点头:“好,鑫头叔的姑娘才十三岁,他可真心急。” 乡户人家的姑娘不吃闲饭,在家多留一天就能多干一天活。 十五岁及笄定亲,差不多十七岁嫁人。秦鑫四十五岁生下一个老姑娘,现在才十三岁,嫁妆木料就已经准备五年了,让村里那些待嫁的姑娘们好生眼红。 秦奇呵呵笑:“还不是担心自己死了,老姑娘被兄嫂克扣嫁妆,才这样急急忙忙准备着。你看吧,这木料一卖,鑫头叔的两个儿子肯定要把这银子用完。” **山也跟着笑,鑫头叔那两儿子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说起来他们的女儿也该准备嫁妆了,银子的事还真不好说。 秦鑫头要卖的木料果然都是存放几年的,干透湿气,无论做家具还是房料,以后都不会崩裂变形。 他本不想卖,可听说现银价还高,可两个儿子,儿媳一说合,说现在先卖,反正妹子还没及笄,卖了再准备都合适,老鑫头就答应了。 木料好,价格也是高的,二十根松木和一些其他木料,就需要银子五两。 **山毫不犹豫的买下,他已经看过了,这些木料里面有好些已经锯成木段,那是提前给衣柜、床等准备的。 自己家里什么桌椅板凳都没有,娇娇也需要漂亮的衣柜,反正修房需要请木匠,就一并让人做了。 这边才定下木料,跟着过来的人就开始往村外搬。 **山早在上次看屋基时就平整出一片地面,正好堆放材料。 接下来,**山又往下一家走,那就有土砖。 农户人家什么都懂,随便看看质量还行,指派人又开始搬送过去。 这样一家家走下去,秦家村到处鸡飞狗跳,家家都出工,搬的抬的,如同土匪进村。 看着这混乱场面,**山额角冒汗,他拉过秦光在旁边:“秦叔,还是按我以前说的办,你老人家要多多费心,这事就托付给你了。” 秦光虽然年纪已经五十多,可依然精干,听到**山说修房的事外包给自己,他一拍胸脯道:“青山,你就放心吧!这事既然交给你秦叔,保证做得最好,你看看我那院子就是我亲自动手修的,谁都要称赞一个好字。” 这个决定,还是江团提出来的,在家里决定马上修房时,江团说直接外包。 她当然不会如此直接说,只是问:“修房好累啊!爹娘怎么不让别人修?反正我们都要给钱,爹跟大哥腾出时间来种地,娘也不用做一大锅饭。” 农户修房子,大多请一些亲戚朋友来帮忙,主家除了要做饭,还需要领着人做工,心里还要操心银钱材料,修房一月下来,人都要累得脱层皮,得休息大半月才缓得过来。 江家人口五个,可真正的劳力就只有两人。 在江团眼中,江景阳十六岁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能帮忙的地方不多。 如此一来,里里外外都需要**山奔走。 而且现在正是夏收前,苞米移栽番薯育苗和起垄的时间。 农作物生长的季节不能错过,江团赚钱养家的目标还是在土地里。 **山跟江景阳要是累坏,后面的事就耽搁了。 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遮掩,江团决定马上改变**山的种田方式。 如果来修房的人看见愿意跟着学,她也不吝教给大家。 **山如今对女儿的话基本上没有反对的意思。 钱来得太轻松,在他心里,这就是山神在指点自己的,也该返回过乡邻一些。 所以他答应房子全部托给别人修建。 秦光是村长,要请人修房也需要他出面,**山就把此事交给他来办。 只是工钱还是**山来付,等房子修好,秦光另外得一个大红包,至少一两银子。 得到**山的承诺,秦光爽快答应下来。 他只需要管好做工的人,就有一两银子进账,可比帮别人家办事只得抠抠簌簌百十文钱痛快多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秦光得了利,他做起事来也就上心。 在他的要求下,各种材料都需要送到江家才能作数,有坏的破碎都不算钱。 **山跟江景阳两个人顿时轻松下来,不用担心东西在路上运着运着就变少,只需要在家里收点材料。 两天后,草棚边已经堆满木料,砖石,还有的材料后续再送过来,联系的泥瓦工匠也陆续到位。 因为草棚不用拆,江家人还能住在这里。 但在材料送来的第二天下午放学,江家大伯登门了。 正文 第47章讲原则的人 **山跟江景阳不在家,景文趁着天还没黑,赶着羊出去放一圈也不在,家里只有江团跟柳氏。 江南山将草棚里外看了一圈,才对柳氏道:“我看景文是个读书的料,娇娇又身体不好,你让俩孩子住到我家去,你们要修房,这样吵吵闹闹一个月,俩孩子都废了。” 除了在清醒过来的第三天,江南山到草棚来问种地的事,江团这是第二次见到大伯。 因为坐馆教书,不用晒太阳干农活,江南山的面容上比操心操劳的**山还要年轻一些。 听到大哥要娇娇跟景文搬去村里住,柳氏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想到大嫂那古怪性子,她有些迟疑:“孩子大伯,我们才搬家出来两个多月,怎么好又搬回去,那房子是给祥哥做婚房的……” “让俩孩子去住,就是她大伯母的意思!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问,我只告诉你,别误了孩子。”柳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口就说搬家的事。 江南山气冲冲的走了,连坐也不坐一下。 三个月多前赶走亲弟弟一家人,是他人生污点,有违圣人教诲! 是康氏那个小心眼女人逼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本意。 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江南山碎碎念着,认真做着心理建设。 他本来觉得老二一家搬出去,自己家里就能太平,可是儿子三天两头的不回家,康氏也还是同样阴阳怪气。 明明要老二走的不是自己,可现在老二家出息了,当坏人的还是自己。 他心里想不明白,江团心中也不明白,不过她没这心思去考虑,眼前又摆着一碗药水。 “还烫嘴,娘,等会我再喝!”江团想拖延一下,等到药快冷时再一鼓作气喝下去。 柳氏盯着她:“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效就没了。” 江团很是无语:这药本来就苦,还偏偏要趁着滚烫的喝,又苦又烫,几乎把痛苦扩大了百倍。 还有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骗小孩子温度低一点就没效果了? 磨磨蹭蹭,哼哼唧唧半天,被柳氏哄着骗着,江团还是将药喝完。 说实话,她现在都有些喜欢当小孩子,甚至当小傻子也行。 多好啊! 想说什么就说,想撒娇就撒娇,喝一碗药也可以把糖包摆在面前,冷啊热啊的折腾。 才短短两三个月,她对着江景文这样的小正太卖萌都不会脸红了。 唉!就是有点太上头不好,现在她挺喜欢看小哥被她捉弄脸红的样子。 等江团喝完药,天已经黑下来,江景阳跟江景文把羊关进羊圈。 此时**山柳氏不在,兄妹三个又聚在草棚里窃窃私语。 这倒不是他们有什么古怪的习惯,草棚的墙壁都是竹壳夹的篱笆,不隔音,说大声了,要是有人过来,恐怕别人不用靠近都能听到。 “小哥,大伯刚才来,说让我跟你去村里住!” 江团发现,小哥对那个奇奇怪怪的大伯母最了解。 也许是小孩子心思最单纯也最敏锐,江景文又从小跟康氏生活在一起,每次对康氏的评论都入骨三分。 果然,江团跟康氏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在小哥那里一下就找到答案。 “去就去呗!只要不给大伯母丢脸,做什么她都不管。要是能替她长脸面,大伯母还会很亲热。” 江景文一边毫不在意的说着,一边从草棚角落的铁锅里捞起两大碗面。 将其中一碗递给江景阳:“大哥,这是你的。” 这几天,**山让柳氏每天晚上给孩子们加餐。 以前都是天黑前吃些馍馍菜汤就算晚饭。 会过日子的老人都说,反正天黑又不干活,睡着了就不知道饿。 现在江景文兄弟俩吃完馍馍菜汤后,还会再扎扎实实吃完面条,里面还卧着鸡蛋。 这也是江团的提议,而且是有五十两银子后才敢说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晚上兄弟俩这一顿加餐,细米白面,再加猪油鸡蛋,几乎是别人一大家的吃食,轻易耗不起,还只能躲着人晚上吃。 现在修房子,大哥要跑上跑下的忙不停,体力消耗大,需要加餐。 小哥江景文晚上还要背书,脑力消耗大,需要加餐。 江景阳接过自己的那一碗面,看上面摆着荷包蛋,就对江团道:“小妹,你不想吃面,就再吃一个蛋吧!” 江团使劲摇头,自己现在这身体不是缺蛋白质,她发现应该是缺少维生素和矿物质。 以前吃得太精细,连菜叶子也没有吃过,就只在偶尔喝点菜汤。 反正也不知道是现在开始吃杂粮和新鲜菜,还是喝了三天药的作用,她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力气了。 江景文呼呼吃面,还不忘说话:“大伯母不喜欢做饭,小妹,我们去她家里住。你别担心,只要我做饭,她就不会给我们做脸色的。” 江团楞楞听着,她有些明白康氏这个大伯母的脾气了。 其实很简单,嫌贫爱富! 不过她的格局高,即便嫌贫,她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除非这“穷”已经牵扯到她的利益。 比如说娇娇快死了,会影响到江景祥的婚事,需要赶快割断联系。 否则前面十年她不会收留。 又比如说江景阳在染坊的事,再次牵扯到自己儿子。 人性自私,谁又能脱离自我呢! 所以,她可以拼命护住这个小叔的儿子,可作为一个被牵连者的亲生母亲,表现出憎恶之情也正常。 她“爱富”,但不会黏上去讨要。就好像**山一家现在有钱了,她能帮忙掩饰。 要修新房,就让孩子们住进她家。 这些顺水人情都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虽然不能得到直接报酬,总归不再是穷亲戚,以后自然可以走动。 这种趋利避害的行为很直接很简单,也是现代人基本的生存之道,让江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起来,江团也不喜欢交浅言深。 而且,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人和事的界限是划的比较清楚。 康氏划得清,她同样可以把康氏当成一个讲原则的熟人。 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一目了然,说起来这样的人挺好相处的。 心里稳定,转头,她就看见江景文吃得鼻涕都出来了,顿时大叫起来:“鼻涕小哥!”随手抽出自己的帕子丢过去。 江景文接过帕子呵呵笑,一不小心还吹出一个鼻涕泡来。 江团黑了脸:唉,这倒霉孩子以前身体受凉,肯定有鼻炎。 只要一冷一热就成鼻涕虫,以后有空得带去梧君阁找赵郎中瞧瞧。 万一长大了还随时冒着鼻涕泡,想想一个翩翩书生使劲抹鼻涕……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正文 第48章去老宅 两个时辰后,去村里老宅谈话的**山跟柳氏才回来,他们虽然想让孩子住得好一点,也要亲自去问清楚,不想让娇娇景文受到委屈。 **山他们回来时,江景文已经背完半本书,借着油灯的光亮,江景阳、江团也跟着在学习。 反正这巴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不睡,别人都不能睡。 江景阳上过学认识字,可是过去几年了,平时用得少,好多东西也忘了,现在正好跟着弟弟妹妹重新温习。 “我给你俩个说一说!”见三个孩子都没有睡,**山就把刚才去村里的事说了。 “景文,你带着娇娇住去大伯家,顺便把家里的一些东西也带过去,过两天这里人多事多,你娘顾不上你们,你们帮不上忙还得添乱。” 江团点点头,她明白,家里有银子银票,还有白米白面。 万一有人看入眼,起了心思,自己家这个只有篱笆墙的院子根本不抵事。 而且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洗衣做饭柳氏也不愿意她做。 工地上男人多,行为放浪,说话也不规矩,自己这个姑娘留下不方便,**山也不愿意自己被人谈论。 江景文又要上学堂,吃饭定时,又需要安静地方做功课,在吵吵嚷嚷的工地旁边也静不下心。 本来就是上了年纪才入学,要是被他再跑一月,这心就又野了。 现在自己跟小哥回村去住,能带些东西回去,自己管好自己就是为家庭作贡献。 大伯、大伯母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有心了。 **山接着说道:“景文,你大伯说你学习刻苦,就是功课拉下太多,住过去他能早晚给你补课。” 哎呀,这个条件太吸引人了!江团一下坐直身子。 江景文十二岁才开始握笔写字,再是努力也差着别人一大截,要是大伯肯给他补课,那想赶上来也就不难了。 **山跟柳氏也是看中这一点。 “爹,大伯他们有什么条件吗?” 以江团现在对康氏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对人这样好,提供房子就很好,补课有些过了。 她也一样,不期望有人雪中送炭,同样不喜欢锦上添花。 “呃呃呃,你大伯母说,反正你俩孩子都要吃饭,让你娘每天做饭时,顺带把他们的饭也做了。” **山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个大嫂极其厌恶做饭,以前都是柳氏跟侄女景秋做饭。 现在自己搬家走了,听说有时候大哥大嫂俩个人在家吃蒸番薯就当饭。 哎!果然小哥又说中了! 当然,江景文就会做饭,自己去村里住,肯定不会让柳氏再送饭过来。 江团看一眼正冲自己洋洋得意挤眉溜弄眼的江景文,忍不住瞪回去。 这个条件好像不难,而且这样自己有付出,心中自在,挺好的。 “我跟你娘都答应了,明天娇娇把最后一付药喝完就搬去村里。” 带药到别家去有忌讳,反正只有一付了,喝完再走。 第二日柳氏给江团和江景文收拾东西,江团只带睡觉用的被褥,然后就是换洗衣服,剩下的就是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地契户本什么的。 让柳氏为难的是:江景文的被褥不能带,他跟江景阳是睡一个被窝的,要是带走,景阳就没用的了。 这些天买的东西都是吃食为主,因为没有房子,想着等着有了新房再添。 正想等着**山回来商量,是不是去镇上给景文添一床被子时。 在镇上当伙计的江景祥突然就回来了。 平时他来都是在晚上关铺以后,仅有一次提前来还是说景阳出事。 见他下午到,柳氏很是紧张:“景祥,你怎么不守铺子了?” “小婶婶,娇娇在屋里吗?”江景祥满脸汗水,大口喘气,一脸紧张的问。 柳氏更加紧张了:“祥哥儿,又、又出啥事了?是娇娇出事了吗?” “啥?”江景祥有些懵,他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急声道:“娇娇不在,就小叔景阳也行。”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柳氏感觉腿都要软了。 一通鸡同鸭讲,俩个人都额角冒汗,直到江团从织布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俩个满脸惶恐不安的人:“祥哥,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江景祥像是捞到救命稻草,一把拉过江团,连声道:“走走走,进屋去我给你说事。” 从镇上到秦家村不过五里路,他是跑回来的,再不说出来,都快把他憋疯了。 一进草棚里,江景祥赶紧从自己贴身的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因为汗水,银票都有些湿漉漉的。 江团嫌弃的用两个指头捻着:“哎呀,祥哥,看你这胆小的,平时你就没见过五十两的银票吗?” 放下银票,江景祥此时像是终于卸下重物。 抚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吐一口气,又拿起锅边的碗,从缸里舀起凉水咕嘟咕嘟喝几口才道:“虽然都是银票,那也不一样。 在铺子里我收到银票也是转手就给东家了,再说我又没拿出店铺。” 今天不仅出店铺了,还拿着跑这样远的路。 要是丢了,自己每月八百文的工钱,得赔到什么时候,就是卖给小叔家都不够。 不光如此,而且随着银票还送来一个消息,那才是最让他胆战心惊的,他必须当面给小叔、景阳和娇娇说。 很快,柳氏把正在旁边清点建房材料的父子俩叫过来。 见到**山,本就坐立难安的江景祥又激动起来,一步冲到**山面前,一叠声道:“小叔,染坊那边出人命了!还、还是三条!” 他这一嗓子,可把**山这一家给吓到了。 “什么?” 草棚里陡然陷入死寂,转眼就喧哗起来。 明明才五个人说话,可人人都说一句,顿时乱成一锅粥。 “是谁?哪、哪三个人?跟我们可有关系?” 柳氏一听到染坊的事就感觉心惊肉跳,生怕跟自己的儿子又牵扯上关系。 “到底怎么了?”江团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天啦!”柳氏感觉天要塌了,自己又坐不住了。 **山总是男人,见家里人都慌了,他一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才对江景祥道:“祥哥儿,你慢慢说,染坊发生什么事了?” 正文 第49章恐吓 江景祥在刚刚知道时就吓得半死,此时说起还有些声音打颤:“在你们走后的当天晚上,云竹布庄里两个伙计突然被老盛华的人打了。 老盛华的人又被云竹布庄带着镇上的乡勇全部抓住,送到何员外面前,说那两个人勾结外人,贩卖自家染坊新法。 何员外最恨这种不讲规矩的事,当场就把云竹布庄的两个伙计送去县衙,要求严罚……” 不愧是在铺子上练过的,虽然心里惊慌,口齿依然伶俐,把弯弯绕绕的事几句就说个明白。 说到这里,江景祥已经脸色惨白,他抹一把自己的脸,好像是安慰自己才道:“送人去县衙的乡勇回来说,是要立斩。” “啊!”虽然刚才江景祥开口就说死了三个,此时江家人还是吓了一跳。 **山结结巴巴道:“不、不过是盗卖染法,就要丢命?” 他心底发颤,自己的景阳差点被冤枉了,要是也被送去县衙,说不定也是立斩,他越想越心寒,双腿都在哆嗦。 他所想到的,也是其他人想到的,每个人都看向江景阳,看得他毛骨悚然,连连摆手:“看、看我干啥,我我又没卖。” 江景祥对镇上的事很是清楚,持续道:“这俩人也是活该,云竹布庄跟老盛华本就是老对头,每年相互抢生意都成了死敌。 你们看见的只是染法,对这些大布庄来说就是银子,还有威信和颜面。” 他现在也是半个生意人,自然知道在一个行业里面,店铺地位很是重要。 要是云竹布庄的新染法被老盛华盗了,还不声不响的就这样过去。 一旦传开,云竹布庄以后在布行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可是,当时想要找到证据很难,如果没有江团后面又拿出一种染法,可能云竹布庄只能吞下这口闷亏,等待其他机会扳回一局,或者拉江景阳顶缸。 他们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江团不想知道染坊行当里的事,她对这种勾心斗角简直是深恶痛绝。 “祥哥,许掌柜给你银票时,故意说死三个人?”江团拧着两条柳叶眉问道。 “嗯,专门说的,说俩个伙计刚判,他们家产都被折价赔偿,家里人也被变卖为奴,其中一个伙计的家人就上吊自杀了……” 江家人面面相觑,柳氏腿软,扶着床边坐下,口中喃喃:“全部卖了!死人了!” 江团只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她对那俩个伙计没有半分同情,背信弃义,陷害无辜,放在哪里都是该死。 只是见柳氏害怕,就走上前去安慰道:“娘,好险啊,大哥差点就被送去县衙了。 那些人被罚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们的家人……哼,说不定他们用那银子也买糖吃了。” 听她有些稚气的话,后怕不已的柳氏打了一个激灵,对呀! 不是这些坏东西,自己的景阳也不会带着伤回来,活该!活该! **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着腿叹气:“以后再也不去做那些买卖上的事,我们庄稼人还是土里刨食吧!” 江景阳更是白着脸,使劲捏着衣角,他还是喜欢种地,种地安全。 在这一瞬间,桌上的银票都不香了,好像上面还沾着血一般,走路都想绕道,摸都不想摸。 只有江团面不改色的拿过银票放在自己的荷包中,对屋里所有人道:“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祥哥知道的都是许掌柜告诉他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许掌柜肯定是想吓唬我们,乱说染法就要丢命。” 被她这一提醒,众人都反应过来,送银子就送银子,自家景阳还是无辜的人,许掌柜专门过来说什么死啊活的啥意思? 不就是吓唬人,别乱说话嘛! 江景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此时他才想起,的确许掌柜明里暗里就是要自己家的人不许说染法的事。 **山突然觉得自己卖银子马上就修房子,的确太张扬了。 幸好、幸好说的是借钱。 柳氏一个只知道待在家里照顾孩子的妇人,哪里听得为那染法就死人。 原本她还想着等房子修好,她也染布卖,这样一吓,倒是啥心思都没有了。 哎!只是吓自己的,江家众人又不再怕了,气氛渐渐轻松。 等大家都缓过劲,江景祥就问修房的事,若是需要人手,他就跟东家告假回来帮几天忙。 **山就把自己的安排说了,是把房子包工给村长,不用主家干活。 这时江景祥才得知爹娘要娇娇和小弟到自己家里住一月,他顿时高兴起来,走过去搂住江景阳的肩膀拍拍:“让景文不用带被褥,晚上跟我睡一张床就是,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就是景阳也去我家住也行,以前你们住的房子还空着的。” 以前两家人住在一起时,三兄弟没少挤一张床。 现在他又经常住在镇上守铺子,不回家,床本来也是空着的。 自从小叔搬家走,家里就冷冷清清的,现在有两个堂弟妹住过去,也能热闹些,自己还可以天天回来。 江景阳拒绝:“不了,让娇娇景文去就行,我还要留在这里守着,只爹娘两个人看不过来。” 这里的房子还没修,买回来的木料都摆在外面,虽然自家位置不是村口,也担心晚上会有人偷东西。 只**山一个人守夜,时间一长熬不住的。 见景阳不去,江景祥也不勉强:“小叔,东西收拾好没有,这时候我就接娇娇走吧,等景文下学,让他直接到我家去。” 带娇娇回家,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江团的被褥早就准备好了,柳氏只是在愁江景文的床上盖的垫的。已经去别人家借住了,她没想麻烦大嫂。 这时候听到江景阳不让小儿子带被褥,柳氏也松缓下来,笑道:“娇娇的被褥是准备好的,祥哥就带过去吧!” 能送走小儿小女,**山对大哥大嫂又有了感激之情。 尤其是娇娇。 娇娇无论是活下来还是清醒,都是个奇迹,总会惹人闲话。 虽然每个看见娇娇的人都会夸赞一番,可是他们的下一句就是以后婚事怎么怎么。 有人夸女儿,当爹的心里欢喜,可一说嫁人,就是扎心了。 自己的娇娇自己还没疼够呢!他一听到谁说以后就心中火起。 平时一两句也就忍了,可是马上修房子人多,恐怕说好说坏的都有,每天他都要气死。 娇娇躲去村里,他也不用听那些扎心的话。 正文 第50章偏要看看 在回秦家村的路上,江团被江景阳牵着手,跟在扛着大包裹的江景祥后面,三人边说边走。 从江家草棚到村里会经过一片田地,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绿油油的麦苗足有江团的膝盖高,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麦收。 田里,有不少村民正在拔草,看见江家草棚那边走出三人,都停下劳动看过来。 “祥哥儿,你这是带的谁家小姑娘?”有人不知道是装着不认识,还是真的不认识,扬声高喊。 “秦三叔,你还忙着呢!这是我小叔家的娇娇,他们修房子,先住我家去。”江景祥人缘好,脾气也好,笑嘻嘻回道。 “哎呀!就是那个得怪病的女娃,听说醒了我还不信,今天我得看看。” 那人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丢下手中活计就往路边跑。 远远近近干活的人都开起玩笑来:“秦三狗,你别吓到人家小丫头。” “就是,三狗哥,江老二可是在意得紧的,他这些年的钱都花在这女娃身上了,这可是个钱疙瘩,你可别吓着别人。” 江景祥虽然在搭讪,脚下可没停,他侧脸对江团道:“娇娇别怕,这些人就只是好奇想看一眼,说两句,你别理他就是。” 说着,人就走在外侧,和江景阳一起,把江团护在中间。 江景阳也是低声道:“小妹,这些人都是秦家的。” 江团点点头,乡下见闻少,自己本就是稀奇事,在搬家去草棚那日,她就接受了围观。 此时再被人看几眼也没什么,以后自己多走走,自然就没人觉得奇怪了。 才走出十几步,那个叫秦三狗的人就跑到路上来,拦在江家三兄妹的面前:“哎!我说看看,你们走什么走,看几眼又不掉几两肉,真是的。” 他见江家三人没有站在地边等他,老大的不高兴。 江景祥扛着铺盖卷,往前面跨出一步,笑道:“秦家三叔,我妹妹身体才好些,胆小,你别这样吓着她。” 他这一挡,就把江团完全遮在身后,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秦三狗更加不满意了:“哎哎哎,我说你江景祥在多什么事,这女娃又不是你江老大家的,人家亲哥都没出声,你急什么。” 江景阳捏紧妹妹的手,冷着脸瞪过去道:“谁稀罕你看了。” 从小到大,他听得太多关于妹妹的闲言碎语,所以一向不怎么跟村里人交往,这个秦三狗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混混,江景阳更是从来没有搭理过。 此时见他跑来拦路,热血少年的怒火猛的就燃烧起来。 秦三狗见江景阳瞪他,越发来劲了,叉着腰大模大样站在兄妹三人面前:“哟哟哟,瞧瞧,我长着眼睛就是看人的,你还管我看谁了。不让看,我就偏要看!” 说着,他还偏着头,越过江景祥的肩膀往江团这里看。 正好,江团躲在大哥江景阳身后看他。 这人长得獐头鼠目,头发像鸡窝似的乱蓬蓬,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就这一晃眼,秦三狗也看见江团的全貌。 哎呀,还真是个乖巧的小美人! **山搬家那天还是正月,他躲在屋里烤火,舍不得出门,后来才听说江家那个病儿醒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娇娇长得像仙女。 他就不信,一个病了十年,半死不活的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隔壁邻居的一个病人只躺床上半年,就只剩一副皮包骨的架子,看着就渗人。 没想到江家女娃躺十年,还水灵灵的,秦三狗看得顿时转不动眼。 被这混混拦路,江景祥再有多好性子也有些着恼,他开开心心带着小堂妹回家,怎么就被这无赖遇上。 他把手中的铺盖卷往秦三狗脸上一怼:“对不起秦三叔,我们还得回家去,就不跟你闲扯。” 软软的被褥不伤人,可江景祥的力气大,秦三狗一个不留神,被怼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倒坐在地上,这一下倒是让出道来。 周围田地里,顿时响起哈哈大笑声,有几个女人甚至喊道:“三狗子,今天出门时你娘没给你喂奶吗?走路都走不稳。” “回家哭去!” 听到一这些污言秽语,江景阳恨恨往周围瞪一眼,拉着妹妹就快步走过去。 “江家小崽子敢打我,不就是个赔钱货嘛,还宝贝似的护着,一个啥都做不得的病秧子,以后还不是要嫁给人家让人骑。” 秦三狗被周围笑声臊得脸红脖子粗,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江团三人就冲来。 前世,江团也见过泼皮无赖,可这种毫不遮掩的流氓还没见过。 见他冲过来,江景阳早就气极,握住江团的手一松,就要过去打架。 可是……他的手被江团紧紧拉住,甚至妹妹还依靠过来,好像很是害怕的样子:“大哥,跟这种泼皮打架不值当,我们快走吧!” 说着,拉着自己就快步往前走。 江景阳知道妹妹身体没什么力气,也不敢将手松开了:“娇娇,我背你走!” 走得急,他害怕自己一松手,妹妹会摔倒。 江团却不要他背,自己现在喝了那么多苦药也不是白受的,力气恢复不错,她能自己走。 只是走出丈远,回身、好像去看后面那个骂骂咧咧追过来的秦三狗。 江景祥也停足,转身正想呵斥时,就见那跳脚骂人的秦三狗突然脚底一滑,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可比刚才被棉被怼倒摔得重了,挣扎几下都没有起来。 此时江景阳已经把江团拉着跑开,江景祥就只好远远喊一声:“秦三叔,你是不是今天累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跟着就往村子中间快步跑去。 后面的田里,传来更大的笑声,个个都在取笑秦三狗,说他平地都摔破头。 “三狗子!人家只是没搭理你,你也不用打滚耍赖吧!” “就是,三狗叔,江家小姑娘长得再好看,都只是惊为天人,你这一跪,就成惊为先人了!” “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中,秦三狗又羞又恼,他悻悻从地上爬起来,抹去下巴泥土,再吐一口血沫子,恨恨瞪着跑开的几人,暗骂道:“老子以后再收拾你们!” 正文 第51章没有隐私 奔跑中,江团扭头看向后方那个已经爬起来的男人,将手心一枚小石子放回腰间的荷包中。 本来想再给他一下,让他多得点教训,可被江景阳拉着,摇摇晃晃准头不好,距离也远了,还是以后再说。 转过一堆草垛,见后面的秦三狗没有追来,三人才慢下脚步。 “小妹,以后大哥帮你出气!”江景阳很是生气,他刚才想抡起拳头狠狠砸上几下。 一阵急跑,江团微微有些喘,笑道:“不,大哥,这种人就是地上的泥,你去碰一下,都会弄脏手的。 还是祥哥那样客客气气的办法好,不招惹他就是。” 听江团这样说,江景阳还没做声,江景祥已经惊异道:“娇娇,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也是在镇上做伙计,什么人都要遇到才学会能推则推,不跟人直接冲突打架的。 娇娇天天在家里,怎么也懂这些。 江团歪着头,眨眨眼,一脸奇怪道:“祥哥,那人好脏啊!不就跟羊圈的泥差不多吗?要是大哥去打他,肯定会弄脏手的。” 江景祥楞住,他想起秦三狗满身的泥灰,脸上的污垢,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服,好像……娇娇说得很对,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景阳也被江团的形容逗乐了。 他刚才只想打人,哪里去想脏不脏,此时听到娇娇说打人都怕脏自己的手,跟着呵呵笑出声,就连刚才的怒火也消散不少。 实际上,江团说别弄脏自己的手,并不是口中说的泥。 而是对这种本来已经低贱到泥土中的混混,自己如果去打他一顿,除了发泄发泄情绪,一点用都没有。 江景阳本来就算不上阳光少年,这几天又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手臂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江团不想自己的大哥被暴戾带坏性子,以后都动不动打架。 而且田里那些男男女女还有好些人正等着看热闹,江家的所有事都会被放大,然后传播很远,白白坏了自己三人名声。 为这种垃圾人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都不值得。 一路又在沿途遇到几个村民,为了防止别人又是好奇心爆棚,江团抱住江景阳的胳膊,将自己的脸埋在大哥手臂弯处不再理人。 江景阳依然冷着脸不多说话,江景祥则左右笑呵呵打着招呼。 在众人好奇目光的追随中,三人走向一处被树阴笼罩的红漆院门,这是江老大的院子,也是江家老宅。 当初兄弟俩分家后,**山在村里修过一处小院子,可没过几年好日子,娇娇生病就卖了,现在早已经被扩成别家的后房,不复存在。 站在老宅大门口,江景祥扣响门环,木门很快从里打开。 一个矮胖妇人阴沉着脸走出来。 “伯母!” “伯母!” 江团跟江景阳都出声喊道。 江团曾经在云竹染坊见康氏,这是第二次见面。 只是在染坊那时,康氏因为跟人撒泼放刁,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现在看起来就顺眼多了,头发在脑后梳成圆髻,插着银簪,身上是干净整齐的靛蓝细棉布大褂, 两次见面,唯一不变的是那张阴沉的脸。 康氏长着一张圆脸,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脸颊上有两块明显的黄褐斑。 眼尾很长,可因为眼角的皮肉松弛低垂,斜耷下来,原本大大的眼睛成了三角眼。 因为年纪关系,她的两腮下垂,嘴唇单薄,又随时紧抿,整体上显得很是刻薄,就是典型的更年期大妈脸。 康氏此时脸拉得老长,恶狠狠瞪向外面,她的目光犀利,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纷纷转头。 又把江景阳和江团略略打量两眼,对两人的打招呼也只是鼻子里哼一声。 一侧身,让两人进门。 江景阳紧了紧妹妹的手,迈步跨过高高门坎。 才一进门,康氏就重重的将门在俩人身后关上,那声音简直是将门板砸过去。 就在门板合上的瞬间,江团转头,看见门口已经聚集起不知道何时跟过来的一堆看热闹的人。 猛力之下,门板几乎要贴上那些人的脸,顿时好几人“哎哎哎”叫着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虽然关门的声音吓得江团心中一哆嗦,可看见后面那群不坏好意的人尴尬样,她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痛快!大伯母好样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人多,被人围观实属无奈,心里已经生厌,再遇上秦三狗那种毫无礼貌的,简直要发狂! 看来,大伯母也不喜欢这些人的闲言碎语跟探照灯般的目光。 有康氏这一回击,她顿时气就消了,看着伯母的冷脸都顺眼。 进了院门,江景阳这才把江团放开,有些忐忑的等正插门栓的大伯母过来。 江团则四下打量这处面积颇大的院子。 娇娇虽然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年,其实连房门都没出过,完全没有印象。 江家老宅有五间正房,左右分别是两间厢房,院门边有两间倒座间,上面有烟筒,应该那里设成厨房。 院里没有栽种花草,只有光溜溜的青石。 墙角边有几棵十年以上果树,树身已经高出院墙,树荫笼罩半边院坝。 现在花朵已谢,绿叶中到处都是青色果子,有桃有梨还有李。 其中樱桃树上的樱桃还是小小的绿豆子,密密麻麻,成堆成团,像铺洒在树顶的。 可以想象等到樱桃成熟,那些绿豆变成红色会如何壮观。 江团以前就最喜欢吃樱桃,她不禁对这一棵已经有碗口粗细的樱桃树多看几眼。 康氏将门关好,走进院子,景阳忙拉过江团,两人对康氏又齐齐喊了一声:“大伯母。” 这一次,康氏点点头,算是正式回应,只是脸上还是没有笑意。 江景祥抱着被褥也在等:“娘,娇娇住哪间房?还是小叔他们以前住的那间吗?” 康氏瞥他一眼道:“你要是舍得那间房,就让她住吧!” 知道自己娘说话就是这样,江景祥笑道:“舍得,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娘,我就带娇娇过去准备一下,还有晚上景文要过来,你别忘了!” “知道了!”康氏再无他话,也不叮嘱江团江景阳几句,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正屋。 江团:……。 江景阳不以为意,大伯母就是这样的。 正文 第52章住哪间房 , 江景祥已经带头往旁边角落处一间厢房去:“娇娇,你就住这里,前面刚刚收拾过,你住都不用再打扫。” 这间房就是江青山一家曾经住过的,也是给江景祥准备的婚房。 因为江南山跟康氏担心娇娇死在里面,就说是要提前准备婚事,让江老二一家冒雨搬离。 现在,没有想到,还不到百日,娇娇就又大模大样住回来了! 江景阳心情有些复杂。 他推开熟悉的房门,里面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再没有当初自己一家住在这里的拥挤不堪和热闹。 这里曾经的一切苦痛哀乐,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江景阳的复杂情绪,江团只是好奇的抬眼四下打量,这是她重生的地方,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世界。 没有自己的小木床,旁边摆放草纸,碗碟的桌子自然是没有了。 只在靠墙角的地方摆上了一张雕花大床,屋里墙壁粉刷过,白生生的透着陌生新意。 江景祥已经把手中的被褥放在雕花大床上:“娇娇,我这就去给你抱些干稻草来铺在下面,这样松软一些。” 江团拦住他:“祥哥,这是你准备的婚房,现在让我们住了,不好吧!还是随便住个杂物间就是。” 住杂物间都比住草棚好啊! 再说只需要新房修起,自己就能回去,也不用住进人家婚房里。 “哎呀,娇娇,这算什么婚房,只是粉刷了一下墙壁而已,再说我成亲还有半年,根本不影响使用啊!你这么小意干什么,你就是我的亲妹妹,随便住。” 江景祥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一下,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眼神都暗淡下来。 看来以前让小叔搬家走,真的是给堂弟堂妹们造成伤害了,希望这次住进家里,关系能挽回一些。 有两个哥哥在,布置床铺都不用江团动手。 江景祥跟江景阳动作麻利,先在那架空着的雕花大床上铺一层厚厚稻草,再放上棉褥子,再挂上围帐。 江老二家几人睡觉用品都是葛布,只有江团用的细棉布。 靛蓝床单,淡蓝被套,柳氏爱干净,虽然已经褪色缝补过,看上前依然很是干净整齐。 江景祥正挂的围幔又短又窄,跟崭新的雕花大床一点都不相配。 “娇娇,等你家房子修好,我帮你选几套好摆设!”好像看出江景阳的别扭,江景祥毫不在意的笑道。 他知道,小叔家不是买不起来,而是买来都没有地方放,只有先修好房子,才能添置东西。 这些都是暂时的。 “好!”江团爽快答应。 此时,院门又被人敲响。 江景祥跑过去开门,院子里就有了叽叽咕咕说话声,是江景文放学回到老宅来。 刚刚到老宅,人生地不熟,大伯母又是冷硬性子,江团就一直在屋里看两个哥哥给她铺床。 本来,这些事她想自己动手的,可是在两边江家人眼中,她只要不躺床上睡觉,那就是顶好的,哪里需要她动手做事。 所以两个哥哥铺床,她就在旁边看着,可把她憋坏了。 现在终于等到江景文回来,江团就一溜烟小跑着出去迎接。 “小哥,你终于回来了!”江团此时笑容比什么时候都真诚。 江景文看见妹妹过来也是很高兴,把提在手上的书箱往旁边一丢,就拉着江团的手对她得意笑道:“走,小妹,我带你去看以前我种的小花园。” 江青山一家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年,江景文自然熟悉得很,他也不去上房见康氏,自顾自带着江团就往后院走。 可才走几步就被江景阳叫住:“景文,你回来就好好照顾妹妹,我出村外了,今天只有爹娘在,明天开始上工,要准备的事还很多。” 明天秦村长就要带人开始动工了,人多话多,所以爹娘才赶紧将娇娇送来老宅。 经过路上秦三狗的事,江景阳也觉得幸好送妹妹过来老宅住,哪怕看伯母冷脸要受些委屈也行。 修房子的虽然都是村里的人,可是难保没有多嘴多话的,可他也不想娇娇被人说笑打趣,哪怕平常的一句话都不行。 江景文早就想让妹妹看后院,见大哥吩咐事,他还是老老实实听着:“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这里还有大伯母跟祥哥呢。” 见小弟有些心不在焉,江景阳又叮嘱道:“平时别带娇娇出门去,你也要专心读书,还要记得,你做饭时,别让娇娇去灶上,小心烫着她。你晚上加餐时还要给娇娇准备一碗糖水……” 看到冷脸少年突然化身絮絮叨叨老太婆,江团瞠目结舌。 江家老宅距离村外不过一盏茶时间,江景阳说得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一般。 还有江景文只比娇娇大半个时辰,以前娇娇是不能动还需要人照顾。 论心智,现在的江团都感觉自己完全可以是江景阳的姐姐,哪里还需要景文这个小孩子关爱。 江团笑着推江景阳出门:“大哥,你再不走,爹娘都要过来找你了,这才多远。若是不放心,你晚上过来一趟,再吃顿加餐?” 有染坊的事后,这几天晚上兄妹俩都有加餐的,现在江景文跟江团走了,也不知道江景阳睡前还能再吃点东西不。 江景阳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娇娇这还是第一次离开爹娘的视线,他不放心。 算了,大不了晚上再跑一趟过来瞧瞧。 等江景阳走后,江景文也没有了玩心,住在大伯家,他还要做饭呢! “小哥,你去问问大伯母今天晚上想吃啥?” 江团觉得,虽然伯母是个冷性子不搭理人,可自己跟小哥住在这里的时间还长,不能一开始就落了坏印象,基本上的礼貌还是需要的。 “嗯,你跟我一起去问。” 江景文也要带着娇娇多适应一下大伯家的环境,不然自己上学去,小妹孤零零会害怕。 “好!”江团毫不迟疑,她其实很想去了解一下大伯母。 在来大伯家一个多时辰了,再没有见到伯母露面,她可听到正房那边“砰砰”机杼声一直没停过。 柳氏说过,大伯母织布又快又好,她想看看究竟是不是这样。 正文 第53章老宅的第一餐 走进正房,江团就被一架几乎占去半间房子的庞大织机给震惊了,不仅体积庞大,而且构造复杂,到处是联轴的木条木杆。 跟柳氏需要用手来回拉动梭刀打紧纬线,分离经线的操作方法不同。 大伯母的这架织机是用脚在下面蹬踏木板,让分经打纬同时完成。 而且是双梭。 这相当于一个简易版织机和半机械化相比,难怪大伯母织布快得多。 江景文显然对这织机早看过,他羡慕的看着挑动织线上下翻动的木杆,对江团小声嘀咕道:“小妹,这是织坊专门用的织机,一架就需要好十两银子,一般人还买不到。 听说,只有这种织机才能织软软的棉线和丝。”此时,康氏的织机上就是一匹棉布。 江团很是赞同的点头,一个是柴刀,一个是宝刀,没法比。 听到后面有说话声,康氏也没停手,木梭来回中,她只是淡淡道:“现在你们祥哥在灶间烧热水,你们一会也都要好好洗澡。在我这里,不需要你们来跟我说话,每天只需要把自己洗干净,再做饭,我不挑食,做什么都可以。听清楚了就出去。” 江团楞楞没回过神,就被江景文拉出门。 江景文跑出一段距离才小声道:“小妹,别怕,大伯母就这怪脾气,她不喜欢多事,我们不去烦她就不会管人的,随便做什么都可以。”说着,还转头冲着屋里吐舌头做鬼脸。 大伯母真是…… 哎!怪吗?江团不觉得,还没有前世的自己怪。 江团拉住江景文:“祥哥在灶间烧水,我们也别闲着,赶快帮忙去。” “好!”要做事了江景文也不再调皮,俩人往院门边的倒座间去,此时,屋顶的烟筒中早已经清烟袅袅。 江景祥正用大木桶装着热水,见江团和江景文进来,他忙活着道:“景文,你接着再添水烧,我先去洗澡,等会我做饭。” “好,祥哥,你提去,我马上再烧。”今天大伯母说了,住在老宅就得天天洗澡。 江景文对这灶间也熟悉,两步跨坐到灶洞前,往里面添上柴,火焰一下映红他的脸。 等江景祥提着热水离开,他才呵呵笑着对江团道:“冬天在净房洗澡好冷,每次都是祥哥他们先洗,我最后去洗,那里面就暖和,他们都不知道,还抢着要洗前面。” 江团瞥他一眼:“到夏天的时候,是不是祥哥他们又让你最先洗啊?” “对,你怎么知道?” 江景文大吃一惊,这种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怎么小妹也懂。 幼稚!江团腹诽,明明是哥哥们在细致入微的爱护着弟弟妹妹,江景文这小孩子还当自己占着便宜。 不过,她不想揭穿,把每一份爱心都掰碎了、坦白了、甚至像度量过一般清楚,并不是好事。 就好像今天自己不想住那间婚房,她敏锐的发现江景祥有些不开心,就因为拒绝了他想要表达兄妹感情。 唉!好羡慕啊!娇娇能生在这样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好可惜!她享受不到。 那自己以后就坦然接受各种不同的爱护,再尽力回报就是。 江景文烧着热水,他要江团去院子里玩,大哥说了,不能让娇娇在厨房来。 江团没听他的,而是在翻看厨房里的所有箱柜。 出嫁的堂姐家景不错,有田产开铺子,心疼不爱做饭的娘,就准备很多方便的食物,有各种干粉条,各种豆子。 江团看见厨房墙上挂着几条熏过的咸肉,腊肠,煮熟切片就可。 碗柜里,还有好些用罐子装起来的调料,甜酱,醋,甚至还有做好的辣椒油。 这些东西不是堂姐准备的,就是堂哥从杂货铺带回来的。 缺了什么就补上,品种超过江团想象,看得她心中痒痒的,手也痒痒的,想马上煮一锅大餐吃。 因为不喜欢接触人,江团以前除了吃食堂,很少去餐馆,实在馋就自己做一些吃食。 自从来这里,因为昏睡,“娇娇“只能吃流质食物,她最早时甚至连盐油都吃得少,弄得一醒来还抢饭。 十年照顾病人,柳氏习惯把包括肉类的大多数食物都做成汤汁,口味也清淡,就连**山买回来调料柳氏用得也很少。 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江团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什么都不做,也无权挑剔那么多,柳氏煮的她都吃。 不过此时,看到碗柜里琳琅满目的各种调料,她还是想下厨解馋。 只不过得慢慢来,还得想办法才行。 在草棚那边,这三个月来柳氏一直都不许江团接近锅灶。 那边的灶台很简易,草棚墙壁又是木板竹杆,江团也乖乖听话不动锅灶,她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草棚子给点燃了。 所以到现在她都没有摸过柴草和瓢勺。 一个昏睡十年的女娃突然要做饭,还能炒会炸的,色香味美,恐怕要被当妖怪附身当众焚烧,就连**山都无法解救她。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江团现在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老宅的净房铺有石板,只是简单冲洗之后的江景祥,专门给江团搬来浴桶,那是康氏平时用的。 等她舒服泡澡换衣出来,江景祥跟江景文已经做好饭。 每个人一碗白米饭,煮了咸肉,又去后院割来韭菜炒鸡蛋,还烧了青菜汤。 江团评论为:低调奢侈。 这兄弟俩真不是煮饭的人,一块巴掌大的咸肉切得几乎有筷头厚,就是在这不饿肚子的秦家村,也算得上奢侈。 韭菜炒鸡蛋也是蛋多菜少,还有点咸。 就汤合适,是淡淡的菜味。 饭摆在正房的桌上,康氏果然不挑食嫌弃,这样厚实的咸肉每样都吃完。 江团端着碗数米粒,桌上虽然有蛋有肉,可是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压抑,让已经适应**山一家热热闹闹的她很不习惯,况且,这家还少一个男主人都没有人问。 康氏吃饭很快,三两下就把饭扒拉进肚子,丢下碗就回房织布。 江团见她走后,才小声问江景文:“小哥,你下学怎么没跟大伯一起回家?” 她刚开始以为大伯是把学生留堂了,才迟迟没回来。 可现在大家已经吃过饭,大伯母和江景祥都没有问一下。 正文 第54章留宿会友 江景文看一眼低头扒饭的江景祥,小声回道:“大伯每过几天就要到镇上会友,晚上都宿在镇上,今天下学就去诗会。” 江团似懂非懂。 江景祥咽下口中吃食,平静道:“我爹虽然没有考上秀才,可他跟镇上开学馆的刘秀才关系不错,平时每逢初一十五就会跟镇上几个同窗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娇娇以后就知道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 唉!要是堂哥晚上也不回来,岂不是大伯母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好像不对劲啊! 江团抬眼看向隔壁的织房,此时,织机的咔咔声都已经又重新响起,单调……乏味! 可能需要准备的事情多,说好要加餐的,江景阳没有过来,给他留的咸肉就只好放进厨柜里。 晚上,最开心的恐怕是江景文,他泡进大伯的书房中不出来,若不是江景祥说明天还要去学堂,恐怕就一晚不睡了。 江团终于有一间独处的房间,尽管这只是临时的,别人家的,她还是享受了一个好睡眠。 躺在蓬松的稻草上,只要一翻身,就有沙沙作响。 鼻端也是草木落叶的气味,仿佛睡在空旷的大自然中。 一觉睡到鸟鸣阵阵,门缝处已经透进亮光,江团赶忙起身穿衣梳头。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平时都是柳氏在帮忙打理。 此时,江团取出木梳,艰难的给自己结成两个小丫髻,再戴上两朵绢花。 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戴花,尤其是这种做工粗劣的粉色花。 可是在这里,**山喜欢看她戴花,柳氏喜欢看,哥哥们喜欢看,她也就喜欢了。 她戴的不是花,是江家的喜意笑脸。 等她开门,就看见大哥江景阳正在院里跟江景祥江景文说话,手中拎着一只小背篓,里面装着一大包东西。 听到屋门响,三个江都转身过来。 江景阳道:“娇娇,今天晚上爹去村里找秦三狗了。” 江团笑:其实那人已经摔痛了,就不用了吧! 江景文把手中的书放在掖下,一溜烟跑过来:“娇娇,昨天晚上我又看了个故事,中午给你讲。” 江团:“好!”心里却想,最好把书上午给我留下。 江景祥:“哎!还是你们住在这里热闹,景阳景文,以后你们房子修好,也让娇娇每月过来住几天。” 二江三江一齐瞪眼看过来:“休想!” 江团笑道:“祥哥,马上新嫂嫂就要娶进门了,到时候你肯定会嫌我们吵的。” 江景阳跟江景文顿时笑起来:“就是,就是,祥哥都要陪新嫂嫂。” 江景祥假装怒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新嫂嫂,还用我陪。”冲过去就要打这两个拿自己开玩笑的弟弟。 他的未婚妻是康家舅舅的女儿,从小认识的表妹,就现在也能天天见面,好像的确不需要陪。 院子里,兄妹几个笑闹一片。 可随着正房门“吱呀”打开,几个人顿时禁声。 康氏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檐下。 江景阳提着小背篓走过去:“伯母,这是我爹让我送过来的东西,里面有肉蛋,还有一些细粮。另外,还有一两银子,这些都是给娇娇和景文在你家吃住的费用。” 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山性子也硬,即便是自家儿女在大伯家吃住,他也是要付银子。 就看这个当伯母的收不收? 康氏看了看江景阳手中的背篓,还有那一小锭银子,面无表情。 只对局促难安的江景祥道:“既然要给,景祥你就收下吧!早饭做了没有?” 这是收下了! 她一发话,院里几人顿时忙起来,到现在还没有人做早饭,大家都忘了。 江景祥跟江景文冲进灶间,江景阳说了一句:今天早上已经开始动工了,就想离开,却被江团拉住。 她低声嘀咕几句,江景阳虽然诧异,还是使劲点头,旋即出门走了。 江团抿了抿唇,她在走时对**山说过,没有人放羊,就从麦地里割麦苗喂羊。 不是乱割,需要割出一条两尺宽的通道,然后再把他播种过密,几乎挤在一起的玉米苗移栽一部分到麦地空行中。 她在走前给**山说过,可担心他一忙就忘了,现在又对江景阳又说一次。 麦地里预留空行,再套种玉米是提高产量的种植方法。 虽然表面上看会减少麦子收成,但加上玉米,两季粮食会总体会增加。 只是,对这些千百年都习惯一季一季轮种的农户来说,肯定不会轻易接受。 尤其是现在麦苗即将抽穗,要想除去五分之一,她也不知道**山能否舍得。 曾经在八十年代初期,在广大农村推行新式农耕技术和杂交良种时,无数农技人员奔走在田间地头,软磨硬泡的让农户改变种植习惯。 所有村干部在大喇叭里说得口干舌燥,也花了好几年才让所有人接受。 之所以能推行成功,也是看在一年年仓柜在装满,否则光是说,谁敢饿肚子尝试。 现在江团不认为自己一说,**山就同意这看似胡闹的举动。 他是一家之主,要为一家人的生存负责,涉及粮食,会慎重考虑。 不过,江团有信心增加产量,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她不会轻易放弃。 况且等新房修好,她也有施展手脚的场地了,只要有几次成功例子在前,**山自然会听自己的安排。 老宅里的早饭是一锅白粥,还有一些咸菜和头天晚上的咸肉。 很快,众人吃完饭,男子们各奔前程。 江景祥要赶快到镇上开店,江景文要赶快吃饭进学堂,每个人都有事做。 老宅里就只剩康氏和江团,两个陌生的社交障碍患者面面相对。 在这熟悉的环境中,以前赶人搬家的情景重新浮现在眼前,气氛尴尬,彼此无言! 片刻后康氏低头回房织布,江团遛哒着进了老宅的后院。 本来在刚到老宅时,江景文就要带她去后院看他种的小花园,又被其他事给耽搁了。 现在江团无聊,正好可以好好欣赏。 老宅的后院足有一亩地,里面整齐种植着各种小菜。 最吸引江团的是,在靠墙的一角,种着几株玫瑰,也就是江景文所说的小花园。 正文 第55章攻略伯母(1) , 说小,是对于这一亩菜地而言,玫瑰根只占据了一处小角落。 其实,玫瑰藤蔓延出的面积不小,已经爬满旁边整整一堵院墙。 正值四月,这里的老桩玫瑰已经绿叶满架,甚至都有零星几个小小的花骨朵了。 此时,江团才辨认出这些玫瑰的品种,难怪叫笔头花,原来是藤本月季类,花小有刺,颜色单一,花骨朵看起来的确像小小笔头。 但花香味浓郁,才微微打开几个花骨朵,就已经有暗香浮动。 江团对玫瑰也有过研究,现在市场上那些叫着卡罗拉、白玫瑰、紫玫瑰、法兰西、戴安娜、冷美人、金香玉、粉蝴蝶、红佛、粉雪山、粉佳人、红袖、桃红雪山玫瑰、金枝玉叶、海洋之歌等等等等,这些或高贵或典雅的名字。 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紫的,花朵饱满浑圆,颜色各异的玫瑰都是经过一代代不断筛选培育出来的品种,而这些笔头花正是最原生态的母株。 哎!江团知道,自己若是舍得心思,花个十年时间也能培育出拥有更加漂亮花朵的品种。 好像……漂亮的花对现在这生产力都还很落后的农耕时代,没什么用! 江团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些笔头花品种的事暂时搁置。 植物的繁殖需要昆虫传播花粉,没有漂亮艳丽的颜色吸引虫子,那就用香气。 若是不以色侍人,就得用香味诱惑。 这些单瓣小花的香气太浓了……江团笑起来,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不过,看这些笔头花即将开放,花期可能也不长,自己还得赶紧找到工具,粹取玫瑰精油,或者玫瑰露。 心里琢磨着事,江团就这样在后院里对着这一墙的笔头花发呆,站累了就蹲一会,或者走两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江团终于将所需的器皿在脑中规划出清单,准备回前院找出纸笔记录下来,一回头,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无声无息站着个人。 “啊!伯母!你……有什么事?”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江团吓得尖叫起来。 康氏手上拿着一柄锄头,面上没有表情,就这样静静立着。 周围再无旁人,只有偶尔刮来的一阵风,卷动身边的笔头花叶簌簌作响。 场面诡异无比。 这个康氏不会是要把自己打死,再埋在菜地里吧? 江团脑中疯狂涌现出血腥画面,自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死。 她退后一步,手摸上腰间:完蛋了,因为是在家里,自己没带荷包,手上连几颗石子也没有。 看着惊慌失措的江团,康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提起锄头走向菜地,一边锄草,口中淡淡道:“你身体才好,这风地里别站久了,回屋去。” “哎!这就回去!” 这句话像是解开僵局的钥匙,江团摸着怦怦乱跳的心,一溜烟跑回前院。 等她刚回到自己住的厢房,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江团透过门缝望去,刚才还在锄地的康氏扛着锄头又回来了,只是经过厢房门口时,脚步稍微停顿一下,又径直走开。 靠着门边,她哑然失笑:这是康氏发现自己不在房里,有意去后院提醒,又不想表现出来吗?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现在虽然停了,可地上是湿的,风也是凉的,自己在后院待的太久,所以康氏就来提醒。 现在她对康氏有着更深的了解,甚至在康氏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想要与人接近,又不能打破心中的桎梏。 或许有时候也想表达出自己的关心爱护,可事与愿违,别人看到的都是恶毒。 江团现在已经不再去想康氏当初赶走将江青山一家的原因。 于她而言,要是清醒后一直居在老宅,未必有今天将江青山大兴土木的机会。 康氏是好是坏,还需另当别论,但对江棠却是个福星。 再说江青山跟柳氏都已经原谅,自己就更没有理由在意了。 想到厨房里的调料吃食,还有后院里的玫瑰精油,大伯房里那满屋子的书。 现在住进老宅,是不是也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一点努力。 前世的冷漠孤独是因为没有亲情,而现在有了,她体会到了关心爱护,也需要表示出来,给换取到更多的利益。 很快江团心中有了主意。 等正房那边又响起织机咔咔声,康氏开始织布以后,她这才走进灶间。 先在锅里盛上水,又从昨天观察到的灶脚摸出火镰,笨手笨脚点燃柴火。 唉!没办法,看到的跟做到的总是不一样。 小半个时辰后,江团端着一碗放着醪糟的荷包蛋走到正房外。 听听里面没有停止过的“咔咔”声,江团对着里面喊道:“伯母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话音一落,屋里的机杼声戛然而止。 坐在正房的桌边,康氏看着飘着米糟的糖水碗眉头紧蹙:这种吃法还是女儿景秋在家时做过的,她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了。 可是现在才吃早饭一个时辰,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看着沉默的康氏,江团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经过前一晚上的观察,她已经看出大伯跟大伯母谈不上夫妻恩爱。 听江景文说,大伯经常出门宴客,自得逍遥,一年的束脩银子只够他自己花销。 家里的开支全靠伯母织布,说来这个大伯母也是可怜人。 心里有所想,看见康氏的眼神就带上了怜悯。 “伯母,我看你早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就煮了碗糖水。” 四目相对,康氏有点懵,她本想开口训斥这种不分时间偷嘴行为。 可听到江团说自己没吃什么东西,她那几句恶毒的话又咽下去。 娇娇是专门给自己做东西。 说实话,她性子要强,最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就好像妯娌柳氏那种。 也不习惯别人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好。 她看着这个小丫头那双黑白分明、眼神明澈的眼睛。 还有里面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哀求,也不是讨好。 是什么,她想不出,这目光就好像能看透自己心思,平等、平静,不让她讨厌。 正文 第56章功略伯母(2) , 康氏盯着她看,江团毫不掩饰的回瞪,一大一小,就好像两只刺猬在寻找合适的距离。 片刻之后,康氏才收回目光,把桌上装着荷包蛋的碗推到一边:“你再去拿一个碗来。” 江团不明所以,还是重新取一只碗过来。 康氏用筷子拨出一个荷包蛋,又分了一半糖水,才道:“你也吃一个。”说完,端起只剩下一个鸡蛋的碗三两口就吃下。 江团顿时露出笑来,也许做出这种带有柔情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很平常,但对康氏这种面冷心冷的人来说很难,就连拨蛋都不利索,远不是她泼妇骂街的霸气劲儿。 或许大家说的美食是打开心灵窗户的钥匙有道理,也或许江团这种有些特殊态度让康氏心悦。 反正,这一碗不合时宜的荷包蛋,奇迹般让冷冰冰的康氏态度和缓过来。 借着两人分食一碗甜水的交情,江团提出要学习纺纱的要求。 她现在住在别人家里,得跟宅子主人拉好关系,大伯母天天织布,自己就学纺纱。 柳氏织的是葛布,葛丝不需要她纺。 本来还以为自己提出纺纱康氏会拒绝,没想到她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下来。 纺纱机跟织机在同一个房间里,就在靠墙的角落摆着。 江团在康氏的指点下,从一堆褪去籽粒弹得蓬松的棉花中,取一小团裹成空心长条棉卷,拉丝勾纱,然后慢慢纺成细线。 这是江团从来没有操作过的,刚开始还不是断线就是成团,粗细不均。 冷着脸的康氏并没有责备,虽然不怎么说话,还是再演示给她看,那份耐心出人意料。 好在江团上手很快,就好像柳氏说的,她的手灵活而柔软,很有天赋。 其实江团知道,自己以前经常做生物实验,整个操作过程需要精准,习惯成自然,她做这些事也能手稳心稳。 等她顺利纺出一卷棉线,康氏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冰山崩裂,满是惊讶和欢喜。 康氏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教了几遍,还以为至少需要几天才能熟练操作的娇娇,居然只用坏两个棉卷,就能顺利纺出线来。 “娇娇,你以前……”康氏话说一半就哑了口,她想问江团是不是以前学过,可是以前的这个女孩一直睡觉,还是她亲眼看见的。 “伯母,我纺的线行吗?”江团有些小得意,一来是自己果然有天赋,纺纱也好简单。 二来,这个冷冰冰的伯母终于主动说话了。 康氏想了想才道:“娇娇,你做得不错。伯母还想问一下,你那染布的法子真的是自己想的?伯母不是要你说出染法,只想问问。” 这是她在心里放了好久想问的话,可又不会去问江青山,现在江团住进来,她才找到机会。 江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是老实答道:“是我做着玩的。” “哦,只是玩的。”康氏果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只是继续道,“我给你爹说过染坊的事不能说出去。你也十二岁,有些事该懂了。女人家要对自己好点,不要有点好东西就傻傻给别人。” 康氏转过脸,看着织机有些呆愣的喃喃自语,话也是语焉不详,让江团摸不着头脑。 自己有十二岁不假,可睡了十年,算心智也应该从现在开始,可康氏好像直接以十二岁衡量。 不过,这感觉挺好。 江团的内心毕竟是成人,如果康氏能以成人之间的规矩跟她交往更好。 让江团深思的是另一句话:不能把好东西给别人,这是要自己藏私?这话是啥意思? 这个伯母的身上故事还挺多的。 一个刚刚认识的伯母,给小姑娘说这些合适吗? 江团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自己跟康氏也没有亲近到谈这些隐私的程度。 而且那些东西交给江青山江景阳他们,自己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能说,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家吃土。 江团装着没听懂,开始发挥自己此时是小孩的优势:“大伯母,你的织机好漂亮,比我娘的大好多,我能学吗?” 刚刚脸上已经有了笑容的康氏陡然冷声:“不行,这是我的织机,你还是纺纱去吧!”说完,坐回织机旁再不抬头了。 现在江团已经不怎么怕她了,转过脸,撇撇嘴: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是稍微改进后的织机,有什么神秘的。 中午,等到江景文放学,大伯江南山也一起回来了。 尽管前一晚彻夜未归,江团没有在这位夫子脸上看到一丝愧疚。 回到家,江南山去正房织机旁转了一圈,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说好要做饭,江景文丢下书箱,顾不得叫饿就急急忙忙进了厨房,他需要准备四个人的饭食。 才进灶间,江景文就楞住,大灶上热气腾腾,蒸屉里冒着白烟,米饭的香气飘荡在鼻端。 案板上,切好的菜整齐摆放着,只等着下锅炒。 “娇娇,这是你做的?”江景文拉住正往灶洞前走的江团问道。 江团点头又摇头:“是伯母做的,我在旁边看。” 她说了谎,今天康氏虽然进了灶间,也只是给她说米面油盐在哪里,这饭实际是她一个做的。 现在才来老宅一天,她还摸不清江景文会不会跟柳氏打小报告。 毕竟她在村外草棚住着时,可是一顿饭都没有煮过,若是一下就会做饭,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自己只需要把这顿饭混过来,她就有办法圆过漏洞。 江景文果然不怀疑,伯母只是不喜欢做饭,又不是不会做。 娇娇说是伯母做的,那就一定是,现在饭已经熟了,只等自己炒菜出锅。 江团利索的点上火,然后就站在灶台旁边看:“小哥,你教我做饭吧!要是我会了,你以后回来就可以吃饭。” 离开柳氏的爱心监控,江团回归自我的机会大大增加。 此话要是江景阳听到肯定不答应,他会认真执行爹娘交代下来的事。 可江景文年纪小些,此时又饿着肚子,哪里还想着其他,听到妹妹要给自己做饭,呵呵笑着道:“好啊好啊!我教你。” 正文 第57章攻略伯母(3) 起锅,烧油,放盐、放料、放菜,这顿饭,与其说是江景文在炒好的,还不如说是俩人“吵”好的。 江景文掌勺,江团在指挥:“油热了,赶快放姜葱蒜炸一下,好啦好啦,快放菜下来。” “你别嚷嚷,吵得我都头昏脑胀的。”江景文手忙脚乱,下意识的还是依着江团的话在执行。 终于,俩人在灶间如同打仗一样,炒出一荤一素,还烧出一个汤。 肉是大伯早上从镇上买好带回来的。 将饭菜端到正房饭桌上,大伯已经等在哪里,他看到穿着围裙的江景文蹙眉道:“君子远庖厨,你是读书人,以后做饭这等低贱事,还是让娇娇做。中午吃完饭再临一篇大字。” 听到他说这话,刚刚进门的康氏冷哼一声:“远庖厨,低贱事,那你怎么不饿死。” 一句话重重砸过来,正沉浸在读书人的清高氛围中不能自拔的江南山顿时楞住,将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想要起身离开,却又架不住肚子实在太饿,只能哼哼道:“愚不可及。” 说罢,自顾自的端碗吃饭,也不在理会桌上其他人。 江团见状也开始吃饭,还瞥一眼康氏,见她面色阴沉得可怕,不由在叹息一声:这关系……可真是! 她突然想念草棚子了。 才短短一天接触,江团对大伯母的毒舌已经有了解,江景文更是听得平淡,还笑着对江团眨眼,悄声道:“我洗碗后再写字。” 今天主食是江团做的红薯捞饭,平时柳氏就爱将红薯芋头等夹着米煮粥,这样饭好吃,还省粮。 江团见江景文每次上课都饿,家里又不缺这点米,索性做成捞饭。 按照康氏指点,她先量出四个人所吃的米淘洗干净,等锅里水烧出鱼泡,再将米下锅。 在煮时不停搅拌防止糊锅,一直持续到米粒舒展出八成,就用笊篱捞出来,米汤滤放盆里。 锅里放上清水,架上蒸隔,铺上切成指头大的红薯粒,再倒上已经八成熟的白米,大火再蒸几分钟,米熟、薯烂就可以吃了。 这里的米感觉特别甜糯,滤出的米汤也浓稠得仿佛羊乳。 桌上的几道菜是江景文跟江团合作炒出来的,品相上不好看,可味道不错。 饭桌虽然气氛紧张,战斗力还是一流,饭菜都一扫而空,就连江南山都摸着自己下巴上几根皱皱巴巴的胡须笑呵呵道:“要是不糊,勉强能跟昨天那家酒楼的小菜比一比,那家酒楼的餐费可是不便宜。” 听到江南山说昨天的酒楼,康氏顿时面色一冷:“你还知道不便宜,现在才四月,你这半年的束脩银子还剩几个,眼看着景祥就要送节礼,你这个当爹的就一文不出?” “谁说就一文不出,送节礼还在下月,你就知道我没银子,送礼……呵呵,还不是给你娘家。” 说到银子,江南山也急了,昨天跟几个同窗一顿酒水是他买单,花去五百文,兜里的银钱的确不多了,后面的酒宴都不敢再做东。 不过他就是有钱也根本没有想过什么过节礼,康氏天天织布有的是钱,他几年不往家里拿钱还是一样过日子。 再说儿媳妇就是妻舅家的,送节礼就是送给妻舅,这种事让他们兄妹俩自己解决去。 康氏听他这种无赖话顿时气结:“姓江的,这可是你江家在娶媳妇。” 江南山叫起来:“娶的是你娘家人,这里以后就是你康家天下。” 康氏破口大骂,屋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吵架……吵架……又听到吵架。 曾经的一幕幕血亲之间恶言相向的画面浮现脑海,丑恶嘴脸、绝情算计……江团只感觉头疼欲裂。 她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尖叫起来:“你们是一家人别吵架,别吵架行不行?” 这种场景或许江景文已经看惯,他只是绷着脸在飞快收拾收拾碗筷,想要赶快离开。 却见小妹突然蹲在地上叫,忙抱住江团的头:“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小妹,你头疼啊?” 康氏跟江南山此时已经停住谩骂,有些呆呆看着地上的女孩。 江团抬眼看向康氏,嘶声喊道:“伯母,为什么要吵架,伤人就是伤己,骂人你感觉心中痛快吗?” 又看向江南山:“伯父,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个饱读诗书的夫子,怎么能说污言秽语,而且还是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庭的妻子?” 都说,子不言父之过,以前他们吵架,孩子们都会避开,害怕看见这不堪的场面。 可江团没有走。 此时被一个刚刚见面的晚辈直接问到鼻子上,两人脸上红红白白。 康氏终归是女人,她上前把江团从地上拉起,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娇娇别怕,我们不吵架了。” 见怀里女娃安静下来,才恨恨瞪一眼呆立一边的江南山,使个眼色要他出去。 江南山摸摸自己的胡须,尴尬的看一眼红着眼睛的江景文,咳嗽一声道:“景文,娇娇以前醒来就要乱叫,今天……今天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在他眼中,江团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只是在尖叫。 他要脸,以前娇娇醒过来总是要无缘无故尖叫打东西,可这次是被自己夫妻俩吵架刺激的。 要是青山俩口子不依,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江景文没空搭理大伯,焦虑的握着江团的手,小妹这次已经好了,可住在老宅才一天时间又开始叫,他也吓到了:“小妹,我们回家去吧!住草棚里。” “别走,景文,你看娇娇不叫了。” 康氏也不敢放人走,他们夫妻吵架从来都是关门的,要是大家看着侄儿侄女才住一晚就走,她也感觉丢脸了。 江团安静下来,她先对江景文笑笑:“小哥,没事了,只要大伯不跟伯母吵架,我就不头疼。” 又转头对正要迈步出门的江南山道:“大伯,昨天晚上我都睡醒了,伯母还在织布。 织布好辛苦,你以后再去镇上买好吃的,也把伯母带上吧!” 江南山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带着女人去赴宴算什么回事。 而且这些事怎么能让晚辈说出来,他转头才想呵斥几句,就看见康氏用要吃人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好像只要自己再说一句,就要扑上来咬人。 正文 第58章攻略伯母(4) 江南山再看看旁边自己的侄儿兼学生,也是一副吃惊模样,。 他顿时心里一寒:自己真的有错?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自己不说话就是。 等到江南山出去,康氏才把江团放好,还理了理她的衣服,轻声道:“娇娇,刚才伯母不是骂你的,你别害怕。以后伯母不骂人。” 可能是很久没有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康氏越说声音越小,一张脸涨得通红。 从江景祥出生开始,江南山再次府试落榜,没能考上秀才就一蹶不振。 不是天天在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是去镇上喝酒交友,最后到村学当上夫子,就彻底放弃承担起家庭责任。 这人虽然不嫖不赌,可也是无情的。 从那时起,康氏如同丧夫的寡妇般独自养孩子,她也就再没有笑过。 心情不好,脾气暴躁,弄得家里的俩孩子都怕她,更不敢亲近。 虽然这俩孩子也是打心眼的孝顺,可是……就没有谁在夫妻关系上替她说过贴心的一句话。 即便是已经成亲的女儿,也是劝自己忍住,反正爹就这样的人,你们都已经这样过一辈子了。 可是今天娇娇明明也怕她,还专门做了鸡蛋糖水来哄她开心。 尤其是中午那一句要江南山带自己吃酒宴的话虽然幼稚,关心自己却是有的,让她已经冷如石头的心顿时软和。 江团刚才的确是心烦头疼,那一声喊也出自本能。 后面的她已经平静,只是见康氏跟江南山还在吵架,她就再叫几声,没想到把自己的小哥给吓到了,还想回草棚去住。 江团回去她住的厢房休息,江景文也没有洗碗筷,康氏自己去厨房收拾的,还叫江景文陪她说几句话。 江南山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里不露面,直到午后再去学堂,他才出来带着写完一篇大字的江景文走了。 下午,江团也不矫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跟康氏腻在一起学纺纱织布。 康氏中午得到她的维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生的景秋景祥虽然也知道母亲辛苦,可是习惯了父母的争吵,从来没有当着父亲江南山表示过偏护之意。 所以她就想着把娘家侄女娶过来当媳妇,至少跟自己能同一条心,同一家人,结果江南山更加不上心了。 现在,娇娇说了,还是直接喊着名说的。 想到江南山那张被侄女教训而涨红的脸,康氏心情无比愉悦。 现在再看见娇娇这张吹弹可破、赏心悦目的脸蛋,她是越看越喜欢,话也多起来,把自己的东西也拿出来与她分享。 当江团看见康氏做的绣品时,一双凤眼瞪成了圆溜溜的杏眼,眼里满是崇拜:“哇!伯母你好厉害!” 还拉起康氏的手左右翻看,好像是看见什么奇妙的东西,摸了又摸:“伯母,我以后能绣成这样吗?” 被一双软乎乎的手捏着自己指头,再被那已经在放光的眼睛盯着,康氏的心都要化了。 她嘴角扯了扯,僵板的脸上挤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笑容:“伯母以后教你就是。” “真的?” 江团拍手转圈直乐,她能学双面绣,是真正的双面绣啊,是以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 她已经知道,这里的女人人人都会针线活,几乎都能简单绣两三片叶子、几朵花,装饰自己的衣服帕子荷包。 绣庄一般都有自己的绣娘,不收外面的东西,在这里想靠打络子绣帕子挣钱,就需要拿得出手,超过别人的本事才行。 康氏的双面绣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大路货,自己可算是捡到宝了。 见她这副模样,康氏转过脸:唉!没眼看。 要是从小没生病,现在应该早就会绣花了,哪里用得着欢喜成这样。 她摇头蹙眉,一脸嫌恶的样子,嘴角却一直翘起,忘记放下来了。 不等晚上,江景祥又回来了,说是这段时间是淡季,铺子生意不好,他就跟东家告了半月的假,准备帮着小叔家修房子。 说这话的时候江景祥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他娘会马上暴怒臭骂一顿。 没想到康氏只是微微点头:“马上要夏收,又是风雨,是应该去帮你小叔先建房。” 按照江景祥的预估,他娘应该说“狗咬耗子又是为别人操心”,然后再马上要自己去铺子里销假,不许帮忙修房。 可是他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怒火,江景祥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脸震惊的盯着他娘看,好像今天的娘已经长出了两只角。 康氏终于忍不住了,一口唾沫就啐了过去:“你这个小犊子,看什么看,还不滚去帮忙!” 江景祥还有些不相信,转头看看正拉着自家娘手臂腻歪的堂妹,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究竟是天下要红雨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康氏抽出一根笤帚就打了过去:“说了要你滚,你怎么还在这里唧唧歪歪?” 知道自己娘家打人从来都是真的,江景祥也不愿意因为贫嘴就挨这一下,他拎着手上的东西边跑边喊:“娘你别打了,我这里拿了东西,让娇娇跟我去厨房,我好给她说东西放哪。” 江景祥这句没有说瞎话,他身上还有背篓,里面装着好多东西。 康氏歇了手,对江团道:“娇娇,过去帮你祥哥捡捡,有什么你爹娘用得着的。” 江景祥见他娘不再打,又笑嘻嘻停下:“唉!哪里需要娇娇再费一道手,还是我拿出来给你们看吧!” “这是我专门给娇娇买的。”说着,他就从背篓最上面取出一顶高顶圆帽,抖开,帽檐四周围着一层淡灰纱幔。 江团接过,满是惊奇,她当然能猜出这是女子戴的帷帽,只是没想到会是江景祥给自己买。 江景祥拿过帷帽整理好纱幔,替江团戴在头顶,又左右看看才笑道:“马上太阳就晒人了,娇娇面皮嫩,以后出门就戴上,免得晒脱皮。” 康氏若有所思道:“祥哥儿今天想得周到,娇娇以后出门是得戴上这个。” 正文 第59章戴帷帽 , 江团所戴的帷帽是淡灰薄纱,从外面往里看,隐隐约约什么都看不清。 如果从里面向外面看却是清晰如常,长度也只到肩膀,不会影响平常做事。 对此物,江团是一万个满意。 无论是防晒功能,还是遮颜,对现在的江团都是急需的。 可是她上次到镇上,也没有见到有人戴这个。 “祥哥,到镇上的女子都得戴吗?”江团想知道,这东西是需要主动戴还是被动戴。 要是女子出门必须戴,那就是枷锁了。 没等江景祥解释,康氏倒是先开了口,她就是镇上长大的,对女儿家的这些规矩比江景祥懂。 “万宁镇这里是乡村赶集的多,乡下人家不讲究那么多,就不要求戴帷帽,只有夏天才有女子戴,是怕晒黑了脸。冬天就没什么人戴。 可密巩县里就要讲究些,那些大家闺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戴着帷帽见人。” 密巩县距离万宁镇才五十里,看来自己若是有机会去县里,得随时记住戴帷帽。 江团把这些事都记下,人活着总得适应环境,否则会过得痛苦。 就好像前世的自己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一样。 通过帷帽,她对江景祥的细心敏锐有了更深的认识。 肯定是自己在路上遇到秦三狗的骚扰,才让江景祥想到帷帽。 唉!父母关系紧张的孩子,要么活成冰糕,就是自己前世,远离人群冻死自己。 要么活成大暖炉,就是现在的江景祥,察言观色第一流。 此时她真心诚意跟江景祥表示感谢。 江景祥呵呵笑:“娇娇,你要是能让我娘每天笑一次,你以后的帷帽祥哥全包了。” 听他又在胡说,本来平静的康氏抽出扫帚又开打:“还买了啥,赶紧拿出来,要不然就滚去修房子,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江景祥见他娘终于动怒,忙一边拿东西一边告饶:“拿了拿了,娘,你看这是豆腐干,这是干木耳,这是干豆角……”林林总总居然拿出十几样,都是方便保存的干货,看样子就是从徐家铺子里买的。 看完这些,江景祥又讨好笑道:“娘,我这个月的工钱……都没有了,下月给大舅外婆那里送礼……还得你出银子。” 康氏的脸一下阴沉下来,语气生硬:“知道了!这些东西留一半在家里,其余的送给你小叔他们。”说着,也不再看余下的几样,转身进屋织布去了。 现在江景祥回来了,距离吃晚饭还有一个时辰,江团决定先跟江景祥一起回村外看看。 才一天时间过去,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她虽然身在村里老宅,心早就跑了。 走在路上,田里又有好些人在干活,见到头戴帷帽的江团走在江景祥身边,他们能猜出是谁,这次却没有人上前惹事。 在村人里还头戴帷帽,其实就是明晃晃表示出自己“别搭理我”的态度。 田地的村民除了多看几眼,再无人上前来纠缠,当然,那些有善意的打招呼也没有了。 能将那些探究骚扰的目光隔绝在外,江团感觉非常自在。 等她到村外,远远的就看到草棚外面的地面已经平整,而且还铺整出两个院子的石料地基,看上去如同小孩子玩乐的田字格游戏。 因为时间紧,工价给得高,村里想要帮工的人也多,工地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草棚外,柳氏看见自己女儿过来也是笑逐颜开,放下手上的活计就迎过来。 昨天晚上,若不是江青山拦着她早就跑进村里来看望了。 十几年没有离开过一天,她尽管累得很,也是一晚上没有睡好,时不时醒过来就习惯性的去听女儿的声音。 总得告诉自己娇娇已经好了,人就在老宅才安稳下来。 现在终于看见娇娇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她担惊受怕的心才放进肚子里。 江景祥把背篓往柳氏身边一放,说一句是送给小叔小婶的,就跑上工地去了。 江团见柳氏看着自己又想哭的样子,忙拉着她道:“娘,这里有好多东西要收拾,你看看放哪里合适,都是祥哥从铺子里买的,大伯母留下一半,剩下的就让送给我家。我看值不少钱呢!” 一听送了东西来,柳氏也顾不得跟江团说话了,先得收拾背篓里面的东西。 江景阳正拿着碳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见到江团回来了,还戴着帷帽,顿时丢下碳笔就跑过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见掩得密不透风,才满意道:“祥哥买的?这个好。” 江团撩起帷幔对他做了个鬼脸:“就是好,我在里面翻白眼也没人看见。” 见小妹做鬼脸一点都不吓人,江景阳咧嘴笑。 旁边柳氏没好气道:“一定是景文教坏娇娇了,等房子修好,得好好管教那臭小子。”自己好好的女儿学会翻白眼,肯定是景文教的。 江团无语:小哥,对不起,你又躺枪了。 背篓里有可以现吃的烧饼,江景阳扯出来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写画的纸拿给江团看。 他知道娇娇现在也能识些字了。 “娇娇,这就是我们正修的院子,刚才算了一下,光是砖石就花了二十多两银子,要是再添些家俱摆设什么,需要三十多两。” 江景阳说这些数字时,都没有一点迟疑,他知道家里负担得起,不说娇娇收起来的五十两,就是爹身上就有七十两,修两套房子都够。 江团随便看了看手上尽是方块线条的纸,她对住房格局没有意见。 农家修房有农家的标准,一般正房两间厢房三间,再修柴房灶间茅房猪圈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大户有大户的规矩,一进二进,前院后院,游廊中庭,都是一板一眼,没有多大的变化。 对修房的人来说,只需要看看宅基面积,再看看主家准备的银钱,他就能摆出几套方案让人选。 江家选的是两进宅子,家里有两个儿子,以后要是分家,前院后院的也好隔开。 若是以后想再添盖房子,可以直接在一侧院墙上开个门,就是跨院。 至于里面的装饰小细节,那就是耗钱的无底洞,需要主家自己以后慢慢添置。 正文 第60章长高了 每个来帮工的人都说这样安排好,又说江家有这样的大宅子,恐怕下年就有媒婆登门云云。 **山只能额头冒汗的一再解释,自己是借钱拉着饥荒修房子,小儿子还要上学,大儿子婚事恐怕还得等几年。 帮工的人自然口中宽慰:以后慢慢还债就是。 心中自然又是另一番考量,谁家女儿眼瞎才会跳进这债坑里。 另一边,江团拿着图纸也这样打趣说:“家里有了大房子,恐怕马上就有媒婆登门了。” 对这个越来越调皮的小妹,江景阳觉得是被堂哥带坏的,现在都能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了。 他恼羞的瞪了江团一眼,脸蛋红红道:“我还不想定亲,这房子是娇娇你挣来的,又不是我挣的。等什么时候我也能挣回一百两银子,才什么时候相亲不迟。” 他觉得自己是大哥,连一个才病好的妹妹都不如,尤其是前几天还被人绑起来求妹妹救命。 说好应该是自己保护娇娇,怎么能让娇娇给自己保护,江景阳受不了。 江团想起同样被自己刺激到的小哥,她觉得这样正当竞争是好事。 其实,江景阳想挣到一百两银子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现在已经知道种药材可以挣钱,明年扩大规模,增加种植养殖项目,两三年后,挣的就不止一个百两。 而且,江景阳才十六岁,年纪轻轻不创业,成什么家,再等十年不迟。 不过,江团也只是这样想想,要是被柳氏和**山知道她要江景阳十年后成亲,肯定要气得拍自己几下。 在这里,二十六岁的单身男子,不是自己有毛病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不然就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哪一条对江景阳都是诅咒。 江团觉得,再过五年江景阳谈婚事正合适,二十一岁的小后生,有钱有房有貌,还有时间,可以从容不迫的挑选媳妇。 江景阳只感觉娇娇笑得一脸神秘,知道还是在取笑自己婚事,他脸更红了,板着脸道:“你刚醒过来时,我可是说过,只要你病好了,我不娶媳妇都行。” 哎呀,江团回想起,江景阳背着自己往村外走时,听到周围人谈论亏了两个儿子。 江景阳的确说过这一句,自己当时还感动着呢! 不能说了,不能说,万一江景阳以后就拿这句话来堵口就麻烦了。 为了让他成亲,自己总不能再睡过去。 江团呵呵笑:“大哥,我们还是说房子。” 现在修两进院子,当然不是为俩兄弟分家准备的。 无论收青黛还是靛膏泥都需要大缸,而且挖起来的板蓝根也需要晾晒储存,这种枝枝叶叶的最占地方。 以后有什么名贵一点的药材在自家院里关起门晾晒,还不担心被人看了去。 后院里除了按规矩修出的几间屋子,余下的就是空地。 从图纸上看,后院的晒坝面积都快比得上两进院子大了。 也亏得**山搬出村外,还买下周围荒地,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无人能说。 当然,背地里别人已经把借钱显摆修大院子的**山骂成狗头了。 见娇娇要说房子,江景阳就把施工情况说了一下,其实时间才过去一天,能说的就摆在眼前,还是人多才能平整出地面摆上一圈石基。 只是当江团看见正施工的人群里,来来回回跑着几个十一二岁半大小子时,有些意外:“哥,那些孩子也是来帮工的,怎么没上学去?” 江景阳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些是来打杂工的,半天挣十文,不管饭。小妹,不是人人都能上学的。” 江团还真的忘了,就好像她才来这里几个月,就相信自己本就是江家人一样。 江景文才进学堂不到一个月,她就认为人人都该在这学生年纪上学。 江团尴尬笑笑:“昨天晚上让哥过来吃饭,哥怎么没来?”她说给江景阳加餐的,可人没来。 江景阳听她说这事,又蹙眉道:“小妹,你住在大伯家,虽然自己带了米面给了银钱,若是我再每天过来吃饭不合适。娘现在都煎饼子放着,只要饿了随时都可以去取了吃,不用加餐。” 江家明说是不包饭,可有两个饼子和蛋花汤填肚子,帮工的人也没有怨言。 秦家村没有饿死过人,家家户户都有存粮,可现在正是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不下地干重活,他们在家也是吃两顿稀粥果腹。 到江家这里一天能挣三十文,再加两个杂粮饼,喝一碗热呼呼的蛋花汤,已经知足了。 江家自己人吃的稍微不同,现在虽然柳氏还舍不得全部用白面煎饼,掺着一些杂粮的红糖饼还是管够的。 就现在这种劳动强度和饮食,已经是江景阳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 以前只有在跟爹抢种抢收时,才有能吃饱肚子的杂粮饼,。 这两个月虽然也是粗粮吃得多,可几乎隔天就见荤腥,他甚至感觉自己明显开始长高了。 “小妹,你若是有空,就给我做一套单衣,我好像长高了一截,以前的短了。” 这两天已经暖和,一用力气就热得想脱夹衣,可是里面贴身衣服又短又小,都不敢见人。 他见娘这两天也忙得很,索性就跟妹妹说。 听到江景阳在长高,江团又惊又喜:“大哥,赶快来门边比比,以后才知道你一月能长多快。” 知道在长个子就是了,谁会在意一个月能长多少。 江景阳觉得这种行为是多此一举又好笑。 可看着妹妹一脸欣喜,急慌慌拉着自己往门边走的样子,他又心中暖洋洋的。 江景阳依言靠在门框边,江团够不着他的头顶,站到小凳子上,在门柱上画下他的高度。 江景阳回头看着小妹准备在那条线上写下字,要记录下的日期。 “哥,今日是什么日期?”江团扬着脸问。 “承平五年,四月二十!”江景阳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的碎发,一字一句道,好像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江团捏着小石子,将这数字刻写下来,清灰的木框上就留下淡白的印记。 正文 第61章拆东墙补西墙 , 对自己长高,江景阳很是开心。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长个了,没想昨天晚上穿去年的单衣才发现差着一大截。 那件衣服在年前娘在添制衣服时,还让他试过,准备再凑合一年,现在已经快到肚脐眼附近了。 十六岁的男孩子,只要营养跟上,那就会像地里的麦杆一样,嚓嚓往上长。 江团估计了一下,江青山的身高是一米七零,柳氏在一米五多点。 现在江景阳也是差不多一米六五,要是再长,只要饮食上调理好,应该能冲上一米七五。 江家的基因不差,大伯家的江景祥就是大高个,都快到一米八了,在秦家村也是出类拔萃的精壮。 哎哎!还有江景文那小子,自己也得把饭给他管饱了,赶紧把那小个子催起来。 还有自己,虽然比江景文高那么一丁点,估计也就一米二三的样子,太矮,还得赶快长高些。 两人正说说笑笑,就见江景文正从村里跑出来。 他是下学回老宅,不见妹妹才得知出村了。 一见到撩开帷帽的江团就大笑:“小妹,你怎么戴个锅盖在头上!” 江团无语:小哥从小没出过门,天天在村里养羊,心思单纯,连帷帽都没有见过。 也不知道有人对自家妹妹的容貌说七说八,此时一见,还说像锅盖。 江景文才说完,就被旁边的江景阳一巴掌拍过去:“你想让娇娇也晒成我们这样黑呀!” “现在又没太阳!”江景文捂着被打痛的屁股嘀咕着,现在已经快天黑了,有太阳才叫怪。 不过他也不反驳,当然是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他只揉揉屁股就往修房的工地跑去,那里此时正抬着石头安放地基。 他看见自己的爹也在,几个人喊着抬石号子步伐一致,看着很是稀奇。 还有几个跟他同岁,正在江家帮工的孩子,一见穿着干净整洁的江景文过来,都下意识围过来,跟他说话聊天。 自从江家传出消息要请人修房,村里当天就有几家男娃在哭爹喊娘。 第二天也有人一瘸一拐进学堂,看向江景文的眼神是厌恨中带着嫉妒恐惧。 自己爹可说了,要是惹得江家不让干活,回来就要再打他。 现在他们看见江景文就远远躲着,只是商量好,等自己爹挣够钱不在江家干活了,再好好锤一顿报复回来。 等江青山从工地过来,也把江团戴帷帽夸了又夸,还说没事就不要出村来,有什么话就让江景祥或者江景文带。 现在是娇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娇娇说要割麦苗喂羊的事他也在做了,只是被村里人一通嘲笑。 没有一个人能接受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出穗子的麦子就这样别毁,都说江青山这是鬼迷心窍昏了头。 就连秦村长都来劝过,让他别拆东墙补西墙,别等房子修好需要还债时,还得借钱买粮。 江青山也是横下心,娇娇说这样有用,他就试试。 反正现在地少,试一年就试一年。 即便按照以往那样种植,全部收成粮食也不够一家嚼用,还是得买粮。 正好现在没人手放羊,用麦苗也方便。 江团见到地里已经割出一截麦苗,只是留的距离不够宽。 本来说的是两尺宽,江青山还是舍不得,只割出一尺半。 不过能做到已经不错了,江团不苛求,只是以后双行玉米苗就只能改单行。 很快,江景文从工地上被喊了回来,眼看天黑,他还有功课要完成。 回到村里老宅,康氏正在厨房里准备做饭,见两人回来,就把手中的一块腊肉放下,对江景文道:“你大伯已经问过几次,说你跑哪里去了还不回来,是不是还有功课没做?” 康氏本来就长得严肃,她这样阴着脸问,江景文就吓得直退:“是有功课没完成。” 他刚刚在村外跟那些孩子玩得起劲,都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上学,不再是放羊的。 现在被伯母一问,简直比在学堂打板子还可怕,吓得他赶紧溜回书房用功。 “那就去找你大伯吧!我来做饭!”康氏转过头,蹙着眉头看自己拿着的肉块,她不喜欢厨房里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更主要的是,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自己辛苦做饭,给躲在屋里偷懒那个男人吃。 其实,江家大房有十亩地,人口又少,收租交税后的粮食每年都吃不完,康氏织布的钱基本上都是存下的,家景在秦家村也是数得上好。 可是,她依然瞧不起那个文不成,武不就,又自命清高、懦弱无能的男人。 江团已经取下帷帽放好过来,笑着挽起自己的衣袖,接过那块腊肉道:“伯母,让我来做吧!你要是坐一天累了,就在院里转转。” 康氏锤锤自己织布坐一天已经酸痛的腰,也不出门,而是坐到灶间:“那我给你烧火吧!” 她也想听听江青山修的房子是什么情况。 于是,江团一边说外边的事,一边动手操持几个人的晚饭。 江家大伯是不管家务,本来应当承担做饭责任的江景文去补课业了,他以为是伯母在做饭。 而康氏只以为这两个月来柳氏都有教娇娇做饭。 而且在她眼中,娇娇是一个正常的十二岁姑娘。 至于知道江团真实情况的江景阳和柳氏还在村外。 谁也没有意识到,江团顺理成章的接下灶间一应事务。 此时,江团把腊肉用热水浸泡,等到皮肉松软,再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 在烧热的锅底煎出油脂,灶间里瞬间添肉的焦香。 此时锅里的红薯饭已经摊好拨匀,江团就夹起煎过的肉片一层层铺上。 大火一起,米饭边缘跟锅体接触的地方发出吱吱的脆响,红薯饭的甜香也愈发浓郁起来。 在这期间,负责烧火的康氏还去后院摘了菜来。 锅里香气一起,江团就把用水焯过,刚刚断生的青菜,均匀摆放在每一片肉上,再用余火慢慢焖熟。 光是腊肉还不够,江团从坛子里夹了一小碗泡菜,是一些春上时才放的茭头,白白的吃着又酸又脆。 康氏不喜欢炒菜,平时就收了许多咸菜泡菜下饭。 拇指大的茭头切成两块,淋上辣椒油,放一小勺砂糖,再吃,就是回甘酸辣,入口生津。 正文 第62章打架 , 等到端上桌时,每一片腊肉都裹着青菜,一口咬下,腊肉的咸油都被里面的青菜中和,吃在口中只有咸香,肥而不腻。 而那一碟酸辣泡菜又极为下饭,拌在饭里,把吃过肉的油腻完全化解,只有清爽。 这一顿,康氏跟江南山吃得连连点头,夫妻俩大概是许久来达成同一意见:家里那又硬又咸的腊肉,终于有吃法了。 江景文也是撑着肚子去洗碗,他现在饭量奇大。 江团跟康氏江南山一人一碗饭,三片肉卷,锅里其他饭菜就几乎被他一人全包。 以他这种吃法,江团都觉得,幸好现在康氏知道江青山有钱,多少转了心思。 家里不仅拿细粮过来,还给了一两银子的伙食费。 换成以前,恐怕三天江景文就得被赶走。 第二日,江团就跟康氏说给江景阳做夏衣的事。 前段时间她虽然跟着柳氏学过做衣服,那也是女装,况且还只会做些缝边钉扣的杂事,担不起做衣服这样的重任。 而且,她还没有合适的布。 康氏听她说要做男子衣服,二话不说就翻出两件堂哥江景祥的旧衣,要她先学拆再改小。 而且江景阳现在需要干杂活,衣服容易破,用旧衣也不会心疼。 江团觉得康氏说得有理,于是先拆旧衣服熟悉流程结构! 有康氏的指点,只用两天时间,江团这个新手就改出两件衣服。 等到江景文下晚学,江团就叫她陪着自己,带着一大罐煮好的腊肉和衣服去村外工地。 这几天回温很快,田里麦子长势好的都已经到了江团腰间,绿油油的看着喜人。 只是……哎!怎么说呢!在江团的眼里,这些麦苗都过密,分蘖不够,造成弱苗,细苗,过高,以后还会穗头小,易倒伏。 为了弥补产量低的问题,大家都习惯性的想用数量去凑,多种密种。 可是因为秦家村三面环山,里面种的粮食光照时间不够,极易出现植苗徒长。 这也是江团要江青山割麦苗,留出空行的原因。 在没有优良品种的情况下,只能少下种,苗间拉开距离,保证每株的日照和通风。 再保证几次追肥,提高分蘖,长出壮苗,才有高产。 江团在看村舍房屋边的零星麦地,江景文却心不在焉,新房子前天才看过,他还有好多的书要背。 可是妹妹一个人在路上走他也不放心,只希望能早去早后,晚上还要临一张贴子。 兄妹俩刚刚走出几户人家的院墙没几步,就见旁边篱笆后里窜出一个人来,手脚大张的拦在路上。 又是秦三狗,江团退后一步,护住手中的食盒。 秦三狗半张脸还肿着,他那天在地上摔那一下也是狠的,磕松了两颗牙齿。 晚上又被江青山堵在门口威胁了几句,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当时是认了错。 可现在不同了,就两个小娃儿在,他得把这气讨回来。 秦三狗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对着戴着帷帽的江团吼道:“你这个小贱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天见黑了还带个屁帘子。 浪蹄子,老子不过是在路上看你几眼,你爹就跑来吓唬老子。今天老子就要把你这张脸让大家看个够,秦家村的人啥没见过,就你精贵……”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他这样的脏话,江景文跟江团听都没有听过,顿时气红了脸。 这时候正是收工做饭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吵嚷,远远近近的都有人探头出来看,可是无人出头阻止。 秦三狗是个混不吝,没有成亲,就跟着自己的兄弟们过日子,谁沾上谁麻烦。 不说为江家人出头,就是同为姓秦的,都不想招惹。 江景文上次没有遇到秦三狗,可听堂哥说了,要自己在村里遇到秦三狗就远着点,别让人打了。 自己没遇上,这个秦三狗还是专门冲着妹妹来。 一股怒火顿时冲上他的脑瓜顶,自己可以被打,娇娇绝不能被人骂。 再说,上这十几天学,他也打过几架,对姓秦的早就生恨。 此时,就像一只咆哮的狼崽子, 冲上前去,轮圆胳膊就是又踢又砸,如同暴风骤雨般让秦三狗挨了好几下。 可江景文再是气势汹汹,也是个孩子,在做惯农活的秦三狗面前就跟小鸡崽似的。 拳头打在秦三狗身上,除了让他痛得连骂带吼外,并没有实际伤势,反倒被人抓住衣领提在手上往地上摔。 江景文自小放羊,身体单薄,还是挺灵活的。 他没有被摔在地上,反而抱住秦三狗的胳膊缠在他的身上,两人拉扯起来。 “哎哎!怎么打起来了!三狗,你打孩子可不对啊!”有人用带着调侃的语气在自家门垛子后说话。 “是耶!有话好好说嘛,这个江家小子也不简单啊!我看见已经他挠了几下!” 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就好像这里在玩游戏。 当着众人面,秦三狗也不好下死手,一边口吐芳菲的骂骂咧咧,一边想将揪住自己衣服不放的小子控制住。 江团看着自己小哥跟秦三狗两人已经扭成麻花,自己就是想帮忙都不行。 “请叔叔婶婶们帮忙拉一下!”江团对周围的人求救道。 “江家丫头,你没看见只是在闹着玩的吗?又没真打!拉什么拉。”有人慢条斯理。 “哎!你叫娇娇是吧!你要把帷帽取了才看得清楚。”一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说完还怪笑一声:“我们秦家村的女娃可没人戴你那捞什子玩意的,才从病窠子里出来几天啊,装什么大户千金。” “你可别这样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要当娘娘的命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见着还要跪下磕头。” 哧哧哧,周围笑声不绝。 江团阴沉着脸,紧紧捏住手中的石子,她想一石头打掉那个胡说八道的妇人牙齿。 可是,现在人多眼杂,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江团看一眼周围探头探脑,笑盈盈却不上前解围的邻居,她再没有开口求人的意思,转头就跑向老宅。 正文 第63章 人性的自私 只片刻,如同护崽母狼的康氏咆哮着,提着一根溜光水滑的木棒带着旋风就奔过来了。 “狗东西,你欺软怕硬、敢欺到老娘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随着康氏的一声怒吼,她手中那根溜直的木棒瞬间抡圆,对着背对自己,正把江景文压在地上的秦三狗就砸去。 棍未至,风已起,即便离得丈远,随在后面的江团都听到木棒打在骨头上的脆响,不禁也感觉身上一痛。 秦三狗正压着江景文不放想要他求饶,根本没有察觉康氏的到来。 可被这突然的一棒打在背上,顿时翻倒一边惨叫起来:“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他这一喊,周围那些装死的邻居一下就活过来,纷纷聚拢过来。 “哎呀妈呀,还动真格的了!” “康氏可真能下手!怎么招惹到她来。” “别打了,要出人命!”有人终于上前来拦住康氏,他们担心秦三狗被打死。 此时地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江景文才十二岁被秦三狗压着打了几下,他也是半天喘不过气来。 而那个秦山狗则被康氏第一木棍打在了背脊上,蜷缩着身体,脸青面黑,显然是痛极。 康氏被人拦住,根本无法上前再打第二下,只能放开嗓子痛骂:“你这个王八犊子,白活了几十年,有本事冲着大人去,有脸欺付孩子,就看你有命活不……” 有人去拉秦三狗和江景文:“都起来吧!算了,算了!”这是刚刚当眼瞎耳聋,这时候又想息事宁人的老好人。 江团却将这些好人拦住:“别去搬动他们,万一有什么事,谁搬就算坏谁手上。” 自己的小哥被按在地上,谁知道有没有事。 江团本来跟地上躺着的江景文是一家,听她这样说,那些突然变得热心的邻居也退后了,不再上前去拉人。 她这话蹊跷,就连康氏都疑惑的回头看她:“你啥意思?” “伯母,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再说!”江团蹲下身,对正想爬起来的江景文悄悄摆手,示意他继续躺下。 就在刚才,她已经到江景文身边,检查哪里疼了。 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康氏居然是如此彪悍的脾气,那一棍……唉!也太厉害了,还得赶紧补漏才行。 她不要人去拉,一是防止真的有内伤,被这些人七手八脚一顿拉扯,五分伤都得弄出十分。 二则秦三狗一而再的来找自己麻烦,也是抱着想跟江青山找事的意思。 而且周围这些人态度很是暧昧,看见秦三狗在欺负江家两个孩子也只看热闹,没有人伸手搭救。 要是秦三狗这时候被人送回家,转头就说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周围连个愿意作证的都没有怎么办,还不如现场解决。 村民的这些表现明显是对江家排斥甚至有敌意。 人都是自私的,也是爱攀比的,活在世上什么情况最痛苦,不是“我很穷”,而是“我更穷”。 当日子过得不如意的时候,看看比自己更可怜的那人,总能找到一丝优越感。 原本江青山是最让人同情的。 家有病儿,卖房卖地,甚至被亲生大哥赶出家门。 就连秦三狗这样的混混,也自觉应该比江青山活得畅快三分,虽然属于他的只是半间土坯茅屋,至少没有住在村外堆放食料的牲口棚里。 可是,江青山突然时来运转了,一个躺在床上十年的女孩活蹦乱跳了,一个被人可怜十年的家庭突然在修大瓦房了。 这一切落在那些活得不如意人眼中,那就是在挖他们的心肝。 大家应该都一样穷,你凭什么要比我过得好。 从江景文在上学路上被打,就暴露出这种端倪。 江团也没想借修房子就能安抚住全部秦家人。 以后自己还有很多用人的地方,她只想看看,秦家村里究竟有多少人有良知,而且跟江青山是有交情的。 正想不到一劳永逸的法子,这个秦三狗就撞上来了。 这里就是村子中心,旁边就有草药郎中,江团说叫郎中的话才一出,就有人去拉郎中过来。 与此同时,江青山、江景阳、秦村长还有一杆修房子的秦家人都齐齐赶过来了。 还没有走到近前,众人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旁边带着帷帽的江团正蹲在地上,好像是在哭。 江青山江景阳顿时变了脸色,他们正在修房,就听人来说,自己的孩子在出村的路上被人打了。 现在看到景文躺在地上,娇娇戴着帷帽在哭,不由心急如焚。 江青山向前就想去拉江景文,却被江团给拦下了:“爹、大哥你们先别动小哥,还得等郎中检查之后才行,他刚才可是被那人按着打了”。 江景阳忙问:“娇娇,你可有受伤?” 江团摇头:“小哥、小哥是因为要护着我才跟人打架的。”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虽然知道江景文没有事,可看着他被一个成人按住,还是心疼不已。 江景阳护着自己弟弟妹妹,江青山不好只看自家人,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秦三狗旁边。 此时,村长秦光正问旁边那些看完全过程的村民,究竟发生什么事! 一个牙尖嘴利的媳妇就走了出来,张口就道:“还能怎么的,三狗叔被康婶子打了一棍呗!村长啊,这事可也怪三叔,他在这里蹲了一天,眼睛贼兮兮的,我这来来回回都看了好几次,心里也是瘆得慌,还想着又是偷鸡的也不该大白天的来……” 听她拉拉杂杂说一堆,秦光心急火燎哪里有这耐心听下去,指着正往旁边躲的一个男人道:“老石头,好端端的家里不待着,你乱跑什么。你来说,把你知道的看见的都说出来,一句也不许藏私。” 秦石头人胆小如鼠,最怕担事,见自己看热闹被村长点名,急忙辩解道:“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就是出来拉泡屎,就见这两小娃在路上走,然后就是三狗拦人,说什么‘小贱货勾人,遮脸不让人看,今天就是要弄花这张脸”,然后江家小娃就冲上前打人。村长,是江家先动手的。” 他全部都是实话实说,就连江景文先动手都说了。 正文 第64章 调解 秦光脑门上青筋突突跳:江家小女娃才十二岁,还是孩子,尽管不是自家姓秦的,那也是同村。 秦三狗什么都没做,可是说出这话难免让人多想,连小娃娃都调戏,若是自己护着那秦家人都成了禽兽。 江青山早就知道这半路拦人的事已经是第二次,自己还去家里警告过,没想到还是挑事。 他恨得牙痒,也不管秦三狗躺在地上大声呼痛,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秦三狗的屁股上。 秦三狗顿时惨叫一声连连喊着:“光叔救我!”现在江家人都来了,他怕自己被打死。 秦光忙拉住江青山,他知道这人本来不是多事的,可遇上孩子的事,也就成了一头暴驴。 秦奇也跟着过来了,他见江青山气急,忙将人拉住:“青山,别急,这种事还得看村长怎么解决?你别添乱。” 郎中很快也过来了。 “来让让,先等关郎中看看。” 关郎中已经五十多岁,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能医治,而且这人脾气最好,走东家进西家,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就这样,医术虽然不精,人缘却是极好的。 他一到,周围的人呼啦就让出道来。秦光迎上去大声道:“老关,你给仔细看看,三狗子是伤到哪里了?” 他现在跟在江家修房子,江青山就是东家,他本该跟东家一条心,可他也是秦家族长。 江青山啥话没说就去踢三狗,多少有些打他的脸了,可是……有秦石头那几句话,就是江家小娃先动手,他也不能包庇秦三狗。 这时候,就希望关郎中赶紧验出个结果来,秦三狗要是有伤就让江家出银子治,没伤就马上滚蛋,这样躺地上丢脸。 秦三狗叫得再凶,有江景文还在地上躺着的,那还是个孩子,得先看。 关郎中是乡下草药医生,那就是内外全科都懂,先摸了手臂肋骨,没有断的损的,周围人都大松一口气。 一个孩子,一个是成人,只要稍微不好,就得打出内伤骨折来。 只是,江景文的脸刚刚在地上蹭过,现在带泥带血的,看着吓人。 江团正用自己的手绢替他擦拭,眼泪还吧嗒吧嗒的掉。 她因为带着帷帽看不到脸,可是在她面前的泥土,可浸湿了好大片。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可江团还是让江景文不要动。 现在虽然四月,可已经快天黑,地上的寒气还很重,江景阳就把小弟抱在怀里,让江景文享受一下久违的兄爱。 “娇娇!景文这是……”江景阳有些不懂,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眼珠乱转的景文。 “大哥,得看那边怎么说,要是不胡闹,小哥自然就没事。 要是秦三狗伤重,小哥也得躺几天。”江团撩开自己的帷帽,将自己刚刚在老宅润湿的帕子捏出几滴水掉在地上,然后再眨眨眼。 江景阳眉头一蹙,心里很快明白:这是要讹上人了,不太好吧! 不过,他没出声,只是将想要乱动的江景文搂紧了些,还脱下自己的衣衫给他盖上,好像也挺严重的。 康氏打了人,也不惧怕依然骂骂咧咧:“秦家没一个好东西,养出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 村长秦光额头青筋又蹦了两下,却忍着没发作,他知道康氏是软硬不吃的泼妇,只请老关仔细看秦三狗的伤。 比起查看江景文的和缓,关老郎中看秦三狗的过程就粗犷多了,三两下把手脚按过,才揭开他背上的衣服。 周围顿时一片惊叹:秦三狗瘦巴巴的背脊上,鼓起拳头大的包,那是被棍子打了的。 江团想起那声清脆的骨响,心中一紧,忙看向秦三狗的腿。 见他手脚灵活的动着,显然脊椎骨没有断裂。 可这样大的包也是够受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三狗这样子不会是被打瘫了吧?” “江家也太霸道了,不过是跟小姑娘开个玩笑,就来真的。”一笔写不出一个秦字,最近气不顺的人还很多。 “就是,天又没黑,又是大路上,我们都还看着的能出啥事,这也太狠了。” 刚刚还对秦三狗表示鄙视的村民,转头开始同情,就连跟着江青山过来的几个姓秦的,有很不满。 他们认为,秦三狗再混账也不能被外人打了,这是杂姓人在对秦家族人挑衅反抗。 秦光阴沉着脸,对着周围的人恶狠狠瞪去:“你们一个个的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拦住,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再多说一句,就论同党惩罚。” 周围想看热闹的人顿时哑声,乡下娱乐少,有一点事就恨不得闹大,最好是像唱大戏一样闹过三天三夜,可一但火烧在自己眉毛上,就马上当鹌鹑。 压下周围起哄,秦光看着老关仔细活动秦三狗的手脚,又按了按背脊,确定都没有问题才开口道:“康氏,你这怎么说?秦三狗虽然没断背脊,也得好多天没法下地,现在又是麦田除草的时候,天光不等人。” 他撇开江团的事不提,只说康氏打人。 一则秦三狗拦人家小姑娘说混账话,这事说来不好听,对秦家和江团的名声都不好,他也嫌丢脸。 二则他还想在江青山那里挣钱,要是为秦三狗这个混不吝坏了差事,损失的可是自己银钱。 康氏把手中的木棒在地上一捣,冷哼道:“咋了,你还要给这混球护短?他打的小娃你们又怎么说?” 见康氏把话又绕回来,周围那些人也是个个不服,秦光觉得自己脑门痛。 以前也有外姓跟秦家人起过冲突,一般都是外姓人忍让。 平时他秦光也不是黑良心的,只要外姓人给他面子,他也就息事宁人,将自己的族人按住。 今天这种事,无论秦三狗如何混账,被康氏打了是事实。 伤情都是摆着的,看病吃药都需要钱。 看在江南山是村学夫子,还有江青山这边也是苦主的情份上,如果康氏愿意赔上两百大钱的药费,他就让秦三狗回去躺几天,这事就这样处理过去。 正文 第65章大帮手 , 秦光见康氏那里行不通,就转头看向江青山:“青山,唉!你看这事怎么个说道,秦三狗只是做事混账,好在没什么后果,你嫂子又是为你家孩子才失手伤人……要不这事你多担待一些,我再找几个人加快修房,眼看雨水就要来了。” 江青山听出秦光想要江家妥协意思,再看一眼自己儿子,虽然脸上满是泥,他还是看出没有大碍。 现在正是修房子的时候,这季节也是说下雨就下雨的,还是得先忍一忍,赶快修好房,也就不用自家姑娘在路上走来走去。 江青山点头:“都是一村的,大嫂也是为护我儿才伤人,这钱我出。” 康氏对这个一向老实的小叔子也是看不上眼的,可江青山把事揽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她这个当伯母的也尽责了,所以也没有反驳。 秦光心中一松,康氏一向少出门言语,可也是要强的主,现在有江家老二出面圆和,自己再说几句,这事也就搁下了。 可是,秦光想的是怎么把事解决,有人却是不答应。 江青山的话音一落,地上的秦三狗却哼哼唧唧起来:“这事可没完,我啥也没干就被打瘫,地里的活谁干,姓江的要赔,至少一石麦,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顿时炸开锅。 刚刚迫于村长压力息声的人又咋咋呼呼起来:“秦三狗,你可真能说,你怎么不让江青山给你养老。” 十两银子!都够买下你那两亩地了,还带里面这季麦子。 也有人不惧秦光的呵斥,给秦三狗出谋划策:“三狗,江家在修房,你去那里躺着,别在这路上。” 这是要搞事情,坏自己的风水。 听到这些话,江青山是又气又急,康氏也开始骂人:“我家这还躺一个,这可是要考状元的,你打伤头了,就问你秦家赔得起不!” 江景文躺着不起,也给康氏提供了对峙的资本。 秦三狗的家人也赶到了,自然是要多的钱。 一时间众口纷杂,乱成一团,江青山身后姓秦的都分出两派。 以秦奇为首的几个在指责这是故意讹人,丢脸。 同样也有人阴阳怪气,江家修房造屋有的是钱,多给几个又如何,说秦奇几人是捧臭脚的。 这一下,就连秦家自己人都差点打起来,秦光连吼几声都压不住,话语间就要江青山多拿银子才能摆平的意思。 江团冷眼看着,看来江青山修房子的事,真的戳中这些人的眼窝了,现在连秦光也有些不想管了。 她悄悄起身,又回到老宅中。 外面的路上,躺着的还是躺着,骂人的还在骂人,江青山急得满脸是汗,江景文也不再装了,小少年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秦家人现在空前团聚,似要把江青山这摊事给弄大。 只有秦奇几个人还在据理力争,不过他们也很快被当成秦家叛徒给推到外面。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秦光的态度,这么久他都没拿出一个手段来,看来他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江青山和江景阳都站到康氏左右,两房人同仇敌忾,势要跟秦家人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晃晃悠悠挤进一个人来,光洁的棉布长衫在这一堆葛衣短褂的泥腿子里格外醒目。 江南山见自己到了都还没有人表示关注,他就挤到秦光面前,还没有开口,就被秦光拉住:“江夫子,你还不拦住你媳妇,她也太厉害了!” 这时候,康氏正舌战群雄,骂得周围一杆姓秦的狗血淋头。 江南山见到这情形也头皮发麻,想想江团的话,还是走到康氏,放缓声音道:“淑娘,你歇一会,这种事还是让为夫来。” 那句“淑娘”一出口,正面目狰狞与人对骂的康氏如同被人点中了穴道,顿时哑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南山。 她的名字本来叫“翠花”,嫁给饱读诗书的江南山后,就另外取了名字叫“淑兰”,这也是两人新婚燕尔那段时间的闺房之乐。 只要心情好时,江南山就会叫她淑娘,可是好景不长,几年两相生厌,这句“淑娘”已经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此时本来正是康氏热血上头时,也被生生喝住。 “你,你说什么!”康氏也不是容易感动的,很快就从震惊中回神,冷着脸道。 只要一句开口,接下来的事就容易了,江南山摸了摸自己那几根胡子,摆出清高模样道:“淑娘,你站一边去,且看为夫护你周全。” 康氏楞楞,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你有何本事”咽进肚子里,还真的站到一边,只是目光中满是狐疑。 她是对江南山这个唯唯诺诺一辈子的男人,突然表现出男人担当和气概表示怀疑。 江南山对今天康氏的听话表示满意,他转头看向秦光:“秦村长,欺负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对这种道德败坏的痞子,你可有何说法? 如果非得要粮要银,在下就去镇上拜访几个同窗,顺便也问一问同明兄讹诈诬告是何罪名。” 对这个在村学教了十几年没一个出头弟子,连孩子都管不住的夫子,秦光礼貌有之,恭敬就谈不上。 尤其是他的脑袋都吵疼的情况下,话也失了客气:“哪啥,江夫子,你还是赶紧把那你婆娘领走,说啥同窗不同窗的,都是些酸人,现在还是说赔多少钱吧。” 他心里嘀咕,这是啥时候了,还君子所为,跟一群泥腿子说君子,谈同窗,真是读书读傻了。 见自己的话好像没人搭理,江南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遇事一向躲在屋里,这次是被江团扯着衣襟硬拉出来的,说的要他赶紧救伯母。 康翠花还需要别人救? 他表示怀疑,甚至都能想象自己一露面就要被口水洗脸的场景,可被硬拉着他也不得不来。 这个丫头片子啥都不管,自生有一儿一女,以前的景秋景祥可没这样不懂规矩。 看一眼周围同样疑惑不解的乡人,江南山一抖长袍,露出恍然大悟道:“哦!我倒忘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同明兄是谁,其实你们也都听过何启明,就是我的同明兄。” “何启明!同明兄?”秦光在脑中飞快想着,他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多想几次,他的脸色就是一白。 正文 第66章当官的好处 , 何启明、何员外,任万宁镇亭长的何秀才。 蓦地,秦村长回过味来。 自己眼前是这个屡考不中的童生江南山,他的同窗中可是有人考中的。 还有万宁镇上的那个何员外,只是秀才,可在县令大人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那么童生江南山跟秀才何启明说得上话。 秀才何启明跟县令大人说得上话,也就是江南山能跟县令大人说得上话。 这个过程虽然绕了一点,也比自己这个只能见到县衙门房小吏的村长靠谱。 万宁镇上的秀才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如果算童生,双手双脚也是足够用,人数连二十不到。 江南山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只会读几本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就连老婆也能骂几句,可在万宁镇,他也是文人圈子里的一员。 这就是读书人的可怕,他们是一个圈子,而且是领导阶层的。 圈子里的人可以互相瞧不起,若是被圈子外的人欺负,那就是奇耻大辱。 如果江南山真的找上何员外,训斥几句有的,偏帮那也是必须的。 江南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村长眼中正在无限放大,还在摸着自己胡子摆造型,口中咬文嚼字:“村长,你可是想到什么?虽然世俗有法不责众,也有一种叫株连九族,秦三狗要是送去县衙,别人都会说秦家村门风不好,你这村长治理不严。” 秦光刚刚受到震动的心再受打击。 村里出了送县衙的事,村长也是要担责的。 管理村民除了收一些手续费的回利之外,他们每年有两石粮食的禄米。 两石就是三百斤,旱涝保收平空多出一亩的收成,家里还省下税赋,就这些都能够一家吃用。 要是惹恼县令被免了,自己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秦光脑门青筋又突突直跳,他恨恨道:“你是村学夫子,还是你的教化有问题。” 秦光也是上过学的,可惜没有考过童生,做了几十年村长,平时大多都是泼妇骂街式的处理纠纷,今天算是进了一个新高度了,也开始跟人斗起机锋来。 周围的村民哪里听得懂这个,都在七七八八的说着要多少银子才能养好身体的事。 尤其是地上那个,感觉能讹上一笔,此时也嫌地凉,坐起来两眼放光。 秦光看一眼正腰背笔直,一脸骄傲的江南山,心里狐疑更甚。 难道今年新来的县令大人,会是江南山的熟人? 这样的话自己可犯不着为秦三狗得罪江家。 只是,让秦光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躲在女人屁股后面几十年的老童生,今天怎么突然跳出来了? 这个问题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先得散了这些起哄的人才行。 秦光当村长几十年,也是有威信的,几句话就让围观人都各回各家。 然后让跟着自己给江青山修房子的人把秦三狗从地上拉起,带回他家。 然后江青山,江南山和秦光跟秦三狗家人一阵密谈。 江青山丢下一百文钱,此事也就结束不提。 大人商量大事,江团已经跟着江景阳他们回去村外,看看修房进度,也安慰一下守家不能离开,简直要急死的柳氏。 看看完好无损的小儿小女,柳氏这才放下心来,还怪江团为什么不早些叫自己。 江团只是笑:“娘,那里离老宅近,当然要到近处叫人。” 柳氏想想也是,旁边就是他大伯家,如果出村太远。 这只是江团宽慰一个母亲的话,撇开距离不说,柳氏性子绵软,若是叫她来,除了抱着孩子哭几声,还是得求别人帮忙。 江景阳跟江景文已经把罐里的肉吃了一半,余下的留给还没有回来的江青山吃。 天已经黑了,秦奇也没有走,带着几个人正加班,说是下午时耽搁了活计,他们得赶一赶,明天就开始砌墙了。 江团、江景阳就跟着去工地上打下手。 草棚里,江景文取出帕子擦拭自己油腻腻的嘴,又小心迭好放回怀里。 表现得斯斯文文,跟半个时辰前像狼崽一样跟人厮打完全不同。 只是原本清亮亮的眸子有些暗沉,他看着一边准备晚饭,一边焦虑等待江青山的柳氏低声道:“娘,大伯是童生,平时跟镇上几个秀才开几场茶会,就可以压住秦村长,好厉害。” 他心中暗想:看来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还得添上一句:书中自有权柄足。 柳氏心里正惦记着去村里调解的事,对小儿子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嗯嗯两声应付过去。 更何况,她也听不懂小儿子在说什么。 江景文也没期待在自家娘那里听到鼓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嘶呼痛。 被秦三狗按在地上时,蹭破了皮,虽然娇娇已经用温水给他洗过,可现在还是红艳艳的渗人,疼痛让他心里再添几分坚定。 自己以后就要拼命读书,可不能再被秦三狗这种人侮辱。 自己读书的目标得再加上一条,权利! 伯父只是童生,可只要愿意,他就可以见到县令,让村里人人都怕的村长说话也得向着他。 自己以后一定要考取更高的功名,要妹妹不用戴那像锅盖一样的帷帽随便走。 也要家里不用为修房子还得遮遮掩掩说借的钱,那些银子明明都是妹妹挣来的。 伯父说,考上秀才就见官不跪,可以当亭长,对那些染坊的恶人打板子。 当举人进士,就能任县令,可以惩恶扬善,能判杀头充军牢役,这些都是读书得来的好处。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喜欢读书的少年,会因为一个小小童生有可能会跟亭长、县令大人拉上关系的那点特权,再次立下当官的目标。 有江青山给的钱,再被秦光一压制,秦三狗被打的事就这样又淡然过去。 时间一晃进入来到五月,这段时间里每天半夜时总会下一场雨,白天又是艳阳高照。 阳光充足、雨水丰沛,难得今年有这样的好年景,庄稼长得格外好,放眼望去,田地里浓绿叶片层层叠叠,乌泱泱密不透风。 就连村里种一辈子的老人都说是老天在给农人送饭吃。 正文 第67章端午节 这样的好事哪里是庄稼苗能独享的。 麦田里,叶片边缘带着小锯刺的,名字叫锯藤的野草缠绕在密密麦杆上,正拼命跟麦苗抢着肥水,一晚上就能窜出一大截,。 只要人稍微放松一点,那野藤就能盖过正拔节的麦子。 于是,家家户户只要高过麦杆的大人小娃,全部都下地扯草。 给自家麦子抢回生存空间,也是为自己夏收能多打一斗粮食。 **山的麦地里没草。 在他割麦苗喂羊之后,随即又在余下的麦垄里拔掉一些麦苗,留下一些稀稀疏疏,甚至都能一眼看透的苗杆。 这种环境下,那些草就像秃子头顶的几根头发,每天**山跟江景阳下地撒尿的功夫就拔了。 江家在修房子,江家割麦喂羊这种事就发生在十几个帮忙人眼皮底下。 刚开始村长秦光,还有关系好的秦奇几个人都劝说**山别胡闹,羊可以随便吃点东西,饿一段时间也不会死,别坏了一季收成。 可**山只是笑笑,还是按照固执他的方法做。 可是,别看白天应对众人他信心满满,其实**山心里也没有底。 晚上收工后避开他人耳目,不是长吁短叹抓耳挠腮,就是专门接了娇娇过来,看麦地还怎么弄。 江团总是鼓励他继续下去,山神爷爷就是这样教的。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三亩上好麦地先是被开肠破肚,然后又剔骨抽筋。 绵密的麦地就成了稀稀疏疏,有的麦篼之间甚至可以放下小孩拳头。 “败家子!” “**山这是疯了!今年他肯定得减产一半。” “那也不一定,你没看见他把周围苞谷苗移栽到麦地空行里了吗?也许能多收一些苞米。” “苞米怎么比得过麦子,一个粗粮一个白面。我情愿要一升白面,也不要三升苞米面。” 也有人笑他:“那是你没饿肚子,三个杂粮饼跟一个白面饼,你选哪个?” 这还用说,既然都饿肚子了,的确是杂粮饼容易管饱。 几人说说笑笑,不过都对**山这行为不看好。 大家都知道今年可是难得的好年景呢!怎么会饿肚子。 正月后在麦地边丢些苞米种,长几排密密匝匝的苞米,是这里人种地习惯,这样可以防止贪嘴的鸡鸭啄食麦穗。 **山也一样在麦地外播下种,当初江团不明白这样野蛮播种真正的目的,看得直蹙眉头。 现在江团要他把这些被当成围栏的苞米苗匀出一部分,以一尺一窝的距离标准保留,多余的移种到麦地空行中。 如果周围的苞米苗不够,还找来种子播成迟苞米,一块地就有两批次。 于是,**山跟江景文白天修房,连夜还要种地。 不过节气到了,天气温和雨水足,开工才点上的种子,现在就已经一尺高了。 只是这样一来,**山的三亩地就成了几条纵行。 有抽穗的麦,有齐膝的苞米苗,还有刚刚一尺高的,高矮不等,弯弯曲曲,不堪入目。 跟秦家村里那些整整齐齐,如同豆腐块的麦地相比,**山的麦地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胡闹!” 时间转眼就是端午节,江家提前停工,结算一部分工钱让帮工们回家过节。 这一个节过得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江家做工的,多则一两银子,少则几百文钱带回去,买米面买鸡鸭,一家人开心不已。 因为发生了秦三狗那件事,**山辞退了几个跟着起哄要赔偿的秦家人。 刚开始还能硬气,可看见其他人拿到工钱买米买肉,热热闹闹的过节,也是后悔了,少不得吵吵闹闹,咬牙切齿,甚至求人说情。 秦村长家里今日气氛有些诡异,锅中的肉已经炖得喷香却迟迟没有上桌,气得秦武德躲在灶间捶门。 “乖孙,你饿了就先吃个米粽,等你爷说完话就开饭。”村长夫人钱氏耐心安慰着自己的大孙子。 “他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在我家吃饭?” 秦武德忍着馋,咽着口水,气愤道。 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自家吃饭的时候来,不就是想来蹭饭的。 钱氏当然也知道那些人来了不走的原因。 如果人少她也就端出来大家一起吃,可现在来的是七八个男人,她这一锅还不够填外人嘴巴,哪里敢轻易动弹。 很快,她想出个办法,走到堂屋外对着里面喊道:“大儿媳妇,你出来看看这是哪家的鸡跑到家里来了,赶也赶不走!” 屋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茶壶出来,一见到钱氏就开始抱怨:“娘,这可怎么办,都喝三壶水了,还不说走。” “哎呀,这有啥法,人家这是赖上我们了,都怪你爹那个老瘟要揽些事在身上,明明是江家不要,现在找到我们。”钱氏骂骂咧咧,摔打着一块木板子。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让屋里人坐不住了,一群人阴沉着脸出来,有人还阴阳怪气道:“婶子别摔东西了,赶快去端碗吧!不然你家叔从江家挣钱买的肉要炖烂了。” “哼,踩着自己人吃肉,还是一个姓的,亏你们也吃得下。” 等几个人离开,秦武德气呼呼关上院门,这才冲进堂屋,对着同样正阴沉着脸的秦光道:“爷爷,这些人在说什么话,为什么江家不要他们,要来找你?” 秦光取下嘴里的烟袋,嗑了嗑才叹气道:“还不是他们惹事,还不想负责后果。你爷是村长,他们想要我强迫江家收人做工。” 秦武德两眼圆睁,用手在鼻子下一搓,鄙视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就该自己去找江家才对,我就从来不怕江家人。” “哈哈,我孙能干,你要是考个童生回来,就可以连江南山都不怕了。” 钱氏已经带着媳妇端着菜肉上桌,听到秦武德的话,马上鼓励道。 秦武德一听考童生,就想起每天被夸的江景文,顿时没了精神,就连桌上的肉都不香了。 指着母亲隔壁房间领进来的两个才四五岁,鼻涕横流的小男孩道:“你还是让他俩考吧,我不吃了。” 屋里几个大人顿时慌神:“小祖宗,你快来吃,我不说了!” 此时江家草棚里,也是炖肉,还有几个米粑。 今天老宅的人都去镇上送节礼了,江团跟江景文也回到自己家。 草棚外挂着艾草苍蒲,阳光有些炙热,江团跟江景文正躲在阴凉处比赛着吃米粽。 柳氏怕娇娇噎着,端着肉汤在旁边伺候着,还嗔怪儿子:“娇娇的嘴本来就小,哪里能吃得过你,你就不知道让着妹妹。” 看着塞得两腮鼓鼓,还不肯认输的娇娇,江家其他人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 正文 第68章大舅登门 端午节才过,江家草棚突然来了一个稀客。 “大哥,你怎么来了?” 正在门前地里割麦苗的柳氏提着镰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佝偻腰背小老头,一脸震惊。 柳大林身上穿着赶集才换上的好衣服,搓着手,努力鼓动自己干瘦的腮帮,想要表示出高兴,可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憨憨道:“在镇上听说娇娇醒了,就……就过来看看。” “哼!亏你们还记得我的娇娇。”柳氏瘪着嘴,把手中镰刀往地上一扔,强忍着不能哭出来。 自己刚嫁到秦家村时,娘家人来得最勤,虽然经常带些山货,可白米白面也没少往山里拿。 等到娇娇生病,前一两年还会过来看望,后来越来越少,最近五年都没有来往过了。 今天听到娇娇醒了就又登门来,柳氏怎么会给他好脸色。 知道自己冒然登门被妹子嫌弃,柳大林越发尴尬,一张满是尘土的脸涨得通红:“慧娘,前几年家里困难,就没、没来!” “你家里困难就不来,每次又没让你空手回过,还不是怕我娇娇生病要银子。”柳氏终于哭出来了。 草棚子距离新房近,兄妹俩这一哭,惹得修房子的工匠频频往这边看。 旁边,秦奇老婆这几天在江家帮忙,见柳氏哭哭啼啼,忙好言相劝:“柳弟妹,你娘家哥哥难得来一趟,还是进屋去坐下说话吧!” 柳氏也觉得很难为情,领着柳大林就进了凌乱的草棚子。 因为在修房子,材料工具都摆放在外面,夫妻俩跟大儿景阳要轮流守夜,草棚子里都没有好好收拾。 柳氏抹去自己的眼泪,让柳大林在屋里坐下,自己则先去打一盆水过来让大哥先洗脸。 听到自家有客人来,**山和江景阳也从忙碌的工地上过来。 一见到柳大林,同样满身泥土,可是荣光焕发的**山就笑:“大舅哥可是稀客,快坐。” 他紧走几步,把已经站起身的柳大林按回座位上,又吩咐柳氏赶紧拿些吃食过去。 柳大林一边推辞,一边说自己带有吃的,不用麻烦妹夫。一边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现在已经是下午,从早上在家吃过两个黑面饼,到现在柳大林都还没有吃东西。 虽然口中说不饿,可看向草棚里箩筐中摆放的几个饼子的眼神发直。 还有外面临时搭起的锅灶上正熬煮得泛白的骨头汤,更是让他直咽口水。 江景阳也过来见礼,柳大林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外甥连连点头:“景阳已经是大人了,比你铁头表弟都高出一个脑袋。” 江景阳还记得这个大舅,以前每次来都会带花花绿绿的野鸡,或者是熏干的兔子,只是这些年不再来了,他问过几次,见娘不开心就没再提起。 柳氏红着眼,用勺子在汤锅里沉底捞起半碗贴骨肉,撒上一些葱花蒜末,又捡两个最厚的饼子端到柳大保面前:“你先吃,吃饱了你就走。” 柳大林此时已经洗去脸上尘土,正跟**山说话,听到自家妹子说吃完东西就走,他也是老老实实应下:“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是专门来看娇娇的,看过娇娇我就走。” **山已经嚷起来:“来都来了,怎么说马上走。慧娘,你别说了,现在你去老宅把娇娇带过来见她大舅舅。晚上弄点好吃的,大舅哥跟我喝一杯。” 柳氏红着眼,低着头没动。 江景阳见娘又要哭,忙道:“大舅不要说走,我们正修房子呢,你手上活计好,帮忙做几天。” **山也说:“对的,大舅哥扎得一手好草垫,我们还缺这个,你得做几天再走,要不然我还要花银子去买。” 柳大舅一听草垫了都要花钱买,急道:“这活计就出在手上,哪里需要钱买,你们修房子可不能乱花钱。” 说着,放下碗,在自己怀里摸索好几下,掏出一个半旧小布袋子,将布袋打开,倒出一小捧铜钱,还有两个碎银子。 “慧慧,这是我卖干菇和葛丝的银子,你修房子我、我也帮衬不了,就只有这些先用上。家里还有些麻,下次让黑林卖了把钱送来。” **山把这一两多银子塞回柳大保怀里:“我修房子钱够,你留着用。大舅哥你也别生气,慧娘只是恼你们平时不来看她。” 柳氏呜呜哭出来,她也不是要娘家给自己钱,只感觉自己最辛苦的时候,被娘家人撇开了,她心中委屈憋闷。 现在自己家好过了,修房子了,这些人一个个的又出来了。 江景阳眨眨眼,把心里的酸涩压回去,他不是小孩子。 以前自己那个家就是无底洞,谁也看不到头。 伯父伯母赶出门,舅舅们不登门,爹娘说人穷志不短,别人不来自己也不求。 这时候看见大舅掏出身上全部银子,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修房子那边有事,**山也不好在草棚里久留,只吩咐柳氏要将柳大舅留下。 又找人带信回村,让江景文下学后跟江团回家,就跟江景阳急忙上工。 今天的活得干完,要不然晚上又是雨,没有砌好的墙又得多做一次。 听到江景文已经在上学,柳大舅又是一阵欢喜,没话找话说:“你们江家出读书人,可不能耽误孩子。” 柳氏也收了哭声,只是神情恹恹,她从锅里又舀一碗浓汤端来。 柳大舅已经喝完一碗汤,吃一个饼,见柳氏又舀汤过来,急忙推辞:“吃这些多都够了,又不干活,别浪费粮食。” 柳氏也不勉强,将碗放下,才不冷不热道:“家里人这些人还好吧?我穷了,娘就没有想过我?” **山父子离开,也是专门给兄妹俩说些私房话的,此时,柳氏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 柳大舅刚刚还带着笑容的脸一下垮掉,捏着手中小半张饼叹息一声,用缺了门牙的嘴巴狠狠咬一口,才含糊不清道:“娘没了!” “啥?你说谁没了?”柳氏惊得一下站起来,她为什么啥都不知道。 正文 第69章康氏的秘密 , 被柳氏一扯,柳大舅差点被饼子噎住。 使劲想把干饼咽下,脖子上青筋暴起,试了几次才成功。 柳氏也不敢再催,憋着眼睛里两泡泪,等柳大舅喝下汤水缓过劲才又开口:“大哥,你说娘没了?是真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年前她还见过娘家母亲何氏,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可是做惯农活,身体健康,做事泼辣,爬坡上坎走路都带着风,别人都说至少活到八十,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柳大舅眉头都拧成疙瘩,吭吭哧哧道:“没半年了,就是上山拉葛藤时摔的,抬回家就不中用,在床上瘫了几年。 想到你家里也走不开,就没说,只想着最后能见一面就行,没想到娘是年前冬时过世的,雪封路……出不来。” 柳氏呆滞片刻,终于放声大哭,娘家人想骗她说什么都可以,绝不会用死人来撒谎。 秦家村拉葛纺布的人多,周围好走的山头都有人去,想要找到好葛就要涉险攀高。 自己娘家在山里,虽然好找葛,可是葛藤都长在崖边树枝上,割起来也是体力活。 江青山要顾着家里,不敢跑远,平时都是娘家每年送葛丝来,也就最近五年没来过了。 “哥,你们怎么能让娘上山去拉葛?”柳氏哭哭啼啼埋怨。 柳大舅低垂着头,半晌才道:“铁头当时被狼咬伤腿,娘才上山的,就在家旁边的崖上,走了这些年,也没想到会摔人。” 他没敢说,是老娘没吃东西,饿得手脚没力气才摔的。 “铁头,怎么又被狼咬了?梨花湾现在有狼了?”柳氏觉得自己简直要承受不住,事情怎么一件一件的出。 “唉!你也别问了,反正那几年啥事都不顺,我跟黑林也不好给你说!”柳大舅又歪着牙巴咬饼。 柳氏眼泪吧嗒吧嗒掉:那几年……娇娇昏睡不醒,自己卖房卖地,日子过得也艰难,就是知道娘摔倒,恐怕也无法脱身回去照顾。 只是老娘就这样没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她心中难受啊。 柳大舅又是唉声叹气,眼睛里也带着泪花。 他没有娶媳妇,老二虽然娶了媳妇可家里也负担重,这几年就是他一个人照顾生病的老母。 病人吃喝拉撒翻身拍背一手承担,夜里都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他更懂二妹照顾一个生病孩子十年的辛苦。 要不是在镇上卖东西时听到旁边人说,秦家村一个睡了十年的小姑娘醒了,他还不打算到村里来。 他害怕被辛苦的二妹问起娘家事,要是被她知道娘瘫了,一边是昏睡的女儿,一边是瘫在床上的老娘,性子绵软的二妹还要急疯的。 索性就再不来秦家村,让二妹误会总比两头牵挂的好。 况且老娘也一直就不让告诉,甚至临死都说:慧娘苦命,还是让她少操一头心,什么时候慧娘能有空回娘家,再告诉她。 每一个人都知道,要想柳氏有空,除非娇娇死。 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两条命就这样耗上了。 这一等,就等到江团醒来,柳母断气。 兄妹俩哭一阵说一阵,要把五年的委屈说个干净。 柳大舅也安抚住自家二妹,让她别急着回去。 人已经死了,坟一直都在,别为了死人耽误活人,还是等房子修好,夏收之后再进山去祭拜。 柳氏眼泪扑簌簌直落,她也知道要是自己现在就回娘家也于事无补,只能等以后再说。 草棚里兄妹俩相互吐着苦水,凄风冷雨,悲悲切切,村里却是树影婆娑,芳菲满园。 江家老宅的正房中,江团正跟康氏在研究纺纱机。 跟康氏接触一段时间,她才知道,正房中这脚踏式的织机原来是康氏改良过的。 虽然在这个陌生时代,文化风俗习惯都跟古代基本相同,可这里没有江团熟悉的历史,至少织布机的发明者不是黄道婆。 以前万宁镇织布都是用手提打纬,效率不高,当时才十五岁,尚在闺中的康氏就改了织机。 娘家把改良后的织机技术卖给织坊,只给康氏留一台织机当成陪嫁, 本来是普通人家的康家用那些银子开了客栈,现在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伯母,现在这种织机就只有织坊里有了?” 几十年过去,这种脚踏提线织机早已经卖去各地织坊。 江团觉得可惜,这可是能大大提升生产力,改善民众生活质量的,结果被人垄断了。 难怪康氏对自己卖染方会说好东西应该自己留着,想来她也有些不甘心。 她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拿着娘家给的十两银子当嫁妆,带着织机就从镇里嫁到这村里。 江家当时父母都在,有田有地,如果已经是童生的丈夫能再考一个功名,江家就能成大户乡绅,也不亏她下嫁。 结果,江南山一考再考,耗尽家财,耗死公婆,也耗尽她的一腔柔情。 现在这些事康氏再不甘心都无法改变,听到江团询问,她点头:“现在这种织机织出来的布有暗印,只有织坊能用,寻常人家是不能用的,而且一台织机要十五两银子,也不是一般人使用得起的。” 江团觉得,不是十五两银子的事,而是垄断。 舍得用这种高效织机的人家,肯定是冲着卖布去的,别人布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要是自家用的几匹布,又犯不着花十几两银子的成本了。 就好像柳氏那样,用手提织机也能织出几匹。 至于暗印,江团在康氏的指点下才发现,这架大织机抛梭快,需要卡布,边缘会多织几下留下厚边,跟手提织机有细微差别。 当然,在布庄眼中,恐怕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能辨认。 在这种工业不发达的时代,布匹也是可以当成货币使用。 每一匹布的来源都能轻易查出,没有入行的小型作坊没有立足之地。 黑心商人到处都是。 其实,江团询问这些,并不想自己当规规矩矩坐在织机前的织娘,她要做也得是织坊。 现在好的织机已经被垄断,布庄是有行会的,跟人打交道不是她所喜欢。 见过现代化工厂流程,在江团眼中,康氏的织机还有很多需要改良的地方。 可她已经不想再跟织机扯上关系,倒是对纺纱机来了兴趣。 正文 第70章太阳打西边出来 布匹能查到来源,纱线就不一定了,需要的人也多。 在现代工厂里,一台纺纱机面前是数十个纱锭,而不是这种一人一轮一纱一锭。 江团虽然对机械工业设计半懂不懂,可她眼界在。 再说限制人类发展的从来不是动手能力,而是想象力。 江团能想出现代纺纱车间的大概形状,康氏是用织机几十年的老师傅,而且她还是会修织布机的。 都说实践出真知,一个敢说,一个敢做,两天时间过去,康氏家里的纺车就变成奇形怪状。 呈倒卧状摆在地上,上面原本横放的纱锭竖起,数量增加到五个。 江团将提前搓出来的中空棉卷放进抽丝木轴上,康氏轻轻用脚踏动木板,一根三棱的皮条带动大木轮开始缓缓转动。 手指捻线,五根细纱同时通过五个细孔缠到木轮前面的纱锭上,棉丝粗细一样的均匀。 一次能纺五根纱! 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再次熟悉了一下速度,康氏就手脚麻利的同时开始纺五个纱锭,只是偶尔停下中途接线头。 本来郁郁寡欢的康氏此时两眼晶亮,两腮是少见的酡红。 她看着江团,如同看到一件稀罕物,一向口毒的言语也柔和下来,却把江团差点惊出冷汗:“娇娇,你这些年睡觉,是一直都在琢磨这些事吧!就好像你伯父常年念叨的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江团揉着自己的鼻子,作出尴尬的意思:“我娘天天都在说我爹手上活计好,我可能骨子里替我爹吧!” **山干农活仔细,是秦家村里出了名的,这一点康氏也知道,她这一问也是随口说说。 可是江团手不粘泥,脑瓜灵活,跟只知道老实干活的**山并不相同。 听到江团说自己像爹,康氏甚至笑起来:“你哪里像你爹了,你就像个猴精。” “伯母,你以后是不是可以开个纺纱厂了?”江团赶紧岔开话题,她可不想再说一次山神爷爷。 “就这多纺几个纱锭,就开什么织坊,你的可真敢想啊!”康氏明显被她带偏了思路,而且把纺纱厂听成织坊。 不提山神爷爷就好办,江团开始掰着手指算账。 “伯母,你以前说一个人一天最多纺三锭纱,可这里一次就是五锭,中间就有四个人的人工,这四个人的工价……”江团小嘴巴巴说着。 康氏眼睛越听越亮。 一个纱锭差不多一斤棉,一个熟手一天也就纺三斤棉,那已经算快的。 现在一次就是五斤,一天下来就是十五斤。 织布机织得再快,没纱也是白搭,那些织坊里基本上都是有专人负责纺纱的。 康氏自纺自织,其实两边消耗的时间相差无几,如果不用纺纱,她一月出布会加倍。 这样的事放入织坊里,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自己织机的前例又会再演一次。 想通这点,康氏狂喜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娇娇还是小孩子,她不懂!不能轻易暴露出去。 看着还在喜滋滋算一月能有多少纱锭,多少利润的江团,康氏淡然道:“娇娇,这事不能说出去,我们自己用用就是。” 江团疑惑不解:“伯母,只需要十台纺纱机,光是纱锭卖去织坊,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的利润,你不想做?” 她刚刚算过,在布庄里一个纱锭是卖二十文,而褪去籽的皮棉是十文一斤,一锭纱就是一斤棉,其中利润也是十文。 如果一天一台纺纱机能纺纱五斤,利润五十文,十台纺机就是五百文。 这样算下来,十天就是五千文,也就是五两银子,一月利润十五两。 再除去十个熟练工的工钱,共十两,老板纯利五两,哪怕布庄把棉锭的进价压低一些,一月也有三四两银子。 康氏听得眉头直跳,她怎么会不想挣这钱,可是十台纺机就是一个小作坊。 她现在也不是只知道关门在家纺纱织布的妇人。 康氏知道,开作坊是需要办理证书,操作管理的。 而且要是再让娘家经营铺子的兄长知道纺车。 又没男人给自己撑腰,自己恐怕又只落得一台纺机。 如果是三十年前,她可能会上门去求助,可现在她不愿意了。 更何况娘家侄女就要嫁入自己家,多一个人织布,就让纺纱机留下自己用。 可这跟娘家离心的话她又不想让江团知道,毕竟她是个好强一辈子的长辈。 只能含糊应承道:“我要织布,家里没人管这事。” “伯母,你告诉伯父和祥哥啊!他们肯定会支持办成纱坊的!” 江团看出康氏的犹豫,不过这事也急不来。 从家庭手工到小工坊,也是思想上一个飞跃,总要有个过程。 对办作坊这事,江团没有考虑过自家亲娘柳氏。 要想挣钱,纱机技术现在需要保密。 以柳氏那绵软性子,恐怕招来几个人她也管不好,说不定还会把纺车送人。 其中还要涉及棉卷的进货,纱锭销售,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去谈去跑,自己一个小女孩是不可能去外面谈生意的,商家不会答应,江家夫妻自己也不会答应。 江景阳跟**山也不是头脑圆滑做生意的料。 老宅的人就不同,江景祥本来就是当伙计迎来送往的,虽然也不是奸滑之辈,可接人待物热络,适合当掌柜。 还有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景秋堂姐也是生意人,听说跟伯母康氏是一个性子。 况且她相信堂哥江景祥的人品,这事丢给伯母家操办,以后让柳氏跟着伯母当工人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自家有了作坊被划成商户,以这里的规定商户之子不能入仕,小哥江景文的科考会遇到麻烦。 康氏此时也回过味来,自己做不了,丈夫靠不住,自己还有儿子,再不是以前的孤独一个人。 儿子本来就是学伙计的,以后在镇上自己开一个专门卖纱锭的铺子也行。 “好,今天晚上等你祥哥回来,我就跟他商量。” 想通这些,康氏看向江团的目光也越发柔和:“娇娇,你今天想吃啥,伯母下厨给你做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文 第71章两张哭脸 , 康氏是非常厌恶下厨的。 还是江南山在几天前的纠纷中勇敢现身,以一己之力护住妻子,压制住村长,成功扭转自己无能的表现。 让康氏当晚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江南山最喜欢的阳春小面,就连里面添的菜心都是从地里挑最嫩掐。 今天,铁娘子终于又要施恩了! 江团眉开眼笑:“伯母,我要吃鸡!” 康氏顿时楞住。 因为心情不好,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做杀鸡炖肉这些事了。 现在好不容易亲自动手,结果江团开口就要吃鸡,这就是故意在为难自己。 她还不能说出来!只能恨恨瞪着江团。 可是江团根本就不怕她,依然笑得开心,剔透白皙,又带着粉团的脸蛋上,一双晶亮的眸子好像有波光溢下来。 康氏又不能真的对江团生气,她冷了十几年也开不来玩笑,只能呐呐道:“行,晚上你祥哥回来,就让他明天买一只来杀。” “那就让伯母破费了,我要吃嫩嫩的辣子鸡丁肉。”江团不怕死的继续提要求。 康氏又瞪眼。 在老宅已经住小半个月,江团跟康氏已经很是了解。 两个都是有界限的人,要说多亲热是不可能的,可同类相近,除了前两天彼此还有些生疏,后来就相处融洽。 亲密度是同事有余,亲人不足,有商有量,也没有长辈晚辈的恭敬,正是刚刚好。 只不过在旁人眼中,两人关系还是有些古怪。 老宅里,鸡鸭都没有养,现在吃鸡是不成的,得等到江景祥从镇上买回来。 他现在又回镇上当伙计了。 刚开始修房时,他说请半个月的假,结果才三天,就被江青山赶去上工。 江景祥是在别人店铺里当伙计的,天天都需要上工的,怎么能请半月假,徐东家再是厚道,也没有丢下半月的道理。 况且工地上也不缺他这一个人干活。 再说现在老宅跟工地上都需要买东西,有他每天回村,两边需要什么东西也能带回来,不用专门跑去镇上购买。 所以在帮忙三天后,江景祥就成了两家人的搬运工和采购员,每天晚上回来都是一背篓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错过秦三狗的那场纠纷。 结果那天晚上回来得知消息,他就带着一小包红糖和几个鸡蛋去了秦三狗家。 说是要看望伤者,可是笑语之间,把秦三狗连他家里人又吓唬了一番。 江家人一手软一手硬,彻底让秦三狗死了还想找江家麻烦的心思。 这天,江团还没有等到堂哥买回来的零食,和伯母承诺要炖的鸡,就听到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来传话的是在村外草棚帮工烙饼炖汤的秦奇媳妇。 “严婶子,你说我大舅来了?还是直接去的村外?” 柳大舅直接去村外,那就是知道搬家、修房子的事。 江团看向旁边康氏,她的记忆里没有大舅外祖这家的印象,不知道怎么回答。 康氏当然知道柳氏娘家的情况,听到是柳大林来了,只是撇撇嘴,对带话过来的严氏淡淡道:“知道了,一会就出去。” 严氏知道康氏性子古怪,对人冷淡,跟村里其他女人都没交情。 再加上凶名在外,被她一棒打倒的秦三狗现在还躺床上,她可没有再多话的心思。 于是严氏对江团道:“你爹说不要急着出村去,等你小哥放学同路。” 说着,她也就回自己家去,她每天只是去帮忙烙饼,现在把话带到,趁着天色还早,就要赶紧下地干活去。 不用急着出村? 江团又看向康氏,想听她怎么说。 康氏见她一脸茫然,就知道对自己的外家没印象,她又撇嘴解释:“你外家住在窦山那边的山里,以前来一次就要从你家带走些白米白面。 从你生病后就来得少了,最近有五年没来过,肯定是听到你家修房子来讨银子的。” 柳氏的娘家在大山里,跟她出身镇上不同。 康氏娘家虽然卖了她的织机方子,平时也还是不小气,只要回镇上,吃的用的都有。 而柳氏空手嫁来跟她做妯娌,刚开始她这个大嫂可没少帮扶。 说那些话,康氏就想起柳家拖家带口来搬粮食的事,胖脸上重新浮现出惯有的刻薄和冷意。 她瞧不起穷人,而且是那种一次次来打秋风的。 江团无语!自家才刚刚有点起色,就有亲戚寻上门了,希望别是让人恶心的。 有亲戚来,江团没有等江景文放学,而是让康氏送了自己一段路出村。 到草棚,看着眼前这个干巴巴的小老头,江团难以想象,这就是伯母说的大舅。 论年纪只比柳氏大五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遇上,自己估计开口得叫爷爷。 柳大舅身上是半旧葛布衣衫,腰上扎着布条跟葛丝编的绳子。 花白凌乱的头发用树荆条做的簪子插着,满脸皱纹仿佛已经五十出头,只是细眉细眼,跟柳氏倒是特别相似。 柳氏早已经哭肿眼睛,她见到江团回来了,摆着一根葛布帕子,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娇娇,这是你大舅。” 柳大舅闻声也站起身,激动的看着江团。 他已经五年没见过娇娇,印象中一直躺在被窝里眉眼不展的小女娃,实在跟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联系不上。 眼睛使劲眨着,想把那即将夺框而出的眼泪憋回去,可是他跟柳氏可能泪腺都比较发达,想止是止不住的。 于是,江团面前就是两张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五十,同样哭唧唧的脸。 柳大舅太过激动,上前就想摸江团。 看着那双粗糙黑瘦,指甲中甚至带着黑泥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江团吓得直往后退。 幸好江青山跟江景阳已经陪同在旁边,一见这场景,忙拉住柳大舅出声劝道:“大舅哥快坐下说话,你别吓到孩子。” 看见自己把外甥女吓得躲到人后,柳大舅也不好意思起来。 可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憨憨搓手,一个紧的舔着自己嘴唇道:“好,真好,真的好了!” 正文 第72章再来一个舅 , 因为是无意听到江家消息才到秦家村的柳大舅,只留宿一晚,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带着两张饼就急忙回山里。 再等日落时份,江家草棚就热闹起来。 不仅柳大舅又来了,还带来一个同样憨憨笑,眉眼细细的中年男人。 五年前,江团还在昏睡,江景文已经七岁,对这些亲戚还记得。 江景文就悄悄给江团说:这是娘的弟弟,小舅舅柳黑林,最喜欢逗人玩。 “二姐夫,我听大哥说你在花钱请人干活,我们两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忙做几天,你也能省些银子。” “二姐夫,你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正家里有铁头看着,我们就来做几天。” 柳大舅跟柳小舅两人来,还背来两个背篓。 里面装着三只野鸡,两条风干的兔肉,一袋子干笋和新鲜的山菌,两人的衣服和半背篓土豆。 小舅人动作麻利,说话也是又急又快,翻三座大山,走了几十山里,也不休息,马上就用锅里的热水开始处理自己带来的几只野鸡: “二姐,这是在路上打到的,炖汤给孩子们吃。可惜走得急,没套住野猪。” 他还挑选最好看的野鸡毛拔下,对江团摇了摇,挤着自己细细眉眼:“娇娇,喜欢踢毽不,小舅给你扎一个?” 那表情动作夸张,活像自己刚醒来时小哥做鬼脸,拿树枝逗趣自己的样子。 换句话说,就是在哄小傻子! 江团:“……!” 她自己想当傻子,可不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傻子。 此时面对小舅的热情,她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见江团没有想象中的欢喜,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呆呆。 柳黑林心中暗想:这个外甥女病了这些年,现在虽然人醒了,可看起来不够灵动啊,根本比不上景文聪明。 好在长得不错,以后再大些也能说一户人家嫁了,这样二姐才算真正脱苦海。 “娇娇,你舅跟你说话呢!怎么憨憨的不应人。”柳氏在旁边嗔怪道。 又转头对柳黑林道:“娇娇病才好些,你别拿东西吓她。” 遇上这样一个有些二的舅舅,江团其实很委屈。 她正拿着一匹从康氏那里得来的新棉布,跟柳氏商量着做新衣的事,就突然来了客人。 柳大舅她认识,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舅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也不知道不是不柳黑林兴奋过了头,才一见面,就把还带着血泥的野鸡一个劲往她怀里放。 现在又用鸡毛逗自己,好在旁边有人注意到这些事。 江景文见小舅舅拿鸡毛作弄妹妹,妹妹明显是不喜欢被人逗,正扯着自己衣襟不放。 江景文也有些不高兴,将妹妹护在身后直接道:“小舅,娇娇不喜欢踢毽。” “小姑娘家哪里会不喜欢踢毽,你那二丫表姐就最喜欢,天天管着一大家子的洗碗喂猪,还要跑出去玩。娇娇就是太矫情了!” 江景文黑了脸,小舅舅说话真是欠考虑! 娇娇躺床上十年,刚醒时走路都费劲,哪里能踢毽跑跳。 即便是现在吃过药身体有劲,自己一家人就都还是生怕她走路摔跤,随时随地都要有人跟在旁边照看着,哪里能跟二丫相比。 柳黑林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得罪人,见江团不要鸡毛毽,依然笑着道:“景文也长大了,都快赶上你铁头哥了,就是这身体太单薄,长得跟麻杆一样。” 江景文的脸再黑一层。 这两个月来,不仅大哥江景阳在明显长高,小哥江景文也变了,脸上已经开始丰润,身高更是窜了一头。 原本江团比他高出一丢丢,可现在明显被反超出一寸,就是整个人显得愈发瘦了。 生长期的少年就好像春雨泼洒过的笋子,每天都有变化。 江景文刚上学堂时,柳氏才做的两件新衣,现在勉强能穿,以前的旧衣衫是一件也不成了。 现在,给两个哥哥添衣服,成了江团跟柳氏最紧要的事。 有柳大舅前一天的解释,柳氏已经跟娘家人冰释前嫌。 柳氏对柳黑林的话表示同意:“这孩子苦了些年,现在正长个子呢。” 此时说到儿女,话题也就多了,两人一边收拾着三只野鸡,一边家长里短的说话。 江团看看自家正跟在旁边谈着外婆家大槐树的大哥,再看看说家里闺女的柳氏,他们都有自己的话要说。 就好像自己跟小哥在这草棚成多余的人了。 见妹妹一下情绪低落,江景文还以为她是为小舅那句话生气,习惯性的拉住她的手腕:“小妹,小舅也是无心的,别生气,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去新房那边找爹和大舅去。” 大舅柳大林是干惯活的,他在草棚只坐了坐,就去新房工地上。 江青山一并过去,现在帮工们已经走了,工地上空无一人。 担心晚上有雨,每天都需要把第二天要做的活计用草帘遮好。 江团跟江景文到时,就见柳大舅正跟江青山在房梁上拉着草帘盖。 见到一对宝贝小儿小女过来,江青山扯着嗓子喊:“你们别靠近,小心掉灰在头上。” 江景文见果然草屑乱飞,带着妹妹也不再走过去,只是转了角径自跨过二门,往凌乱摆放着砖石木料的后院去。 动工已经半月,人手多,料也足,整个新房子前后院的墙头已经修好。 前院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还有两个倒座间。 正房的墙壁高高立起,只等放上房梁檩子,就可以盖瓦。 大门边的倒座间同样如此,基本上主体已经结束。 现在工程进度就在后院里,这里的房间一样,除了三间正房,两侧依然分别各有两间厢房。 不同的是沿院墙还留有大棚的位置,中间是空空的大坝子,显得后院明显要宽敞许多。 在下地基修房子时,秦村长和秦奇问过江青山几次。 既然是两个儿子以后分家用的,为啥不前后院一样。 江青山只是憨憨道:“谁养老人,后院就归谁。” 秦奇他们觉得也有道理,只是这前后院的也实在太大了,以后娶来儿媳妇,再添几个孙子也住不满。 正文 第73章荷塘畅想 **山其实也不知道娇娇为啥要修这么多房间,就是老宅那么大的院子,也才七八间房子,以前两家人也热热闹闹住下了。 可是,娇娇说要留够仓房,她还不喜欢人挤在一起住,**山也就都答应。 江团跟江景文没有在后院停留,而是穿过后院的一处角落,那里是有一个小角门。 出角门,再走一小段麦地,直接就到平时放羊的小河沟边。 这段时间里,每天晚上的雨虽然不大,还是给沟里增加了水量。 以前的涓涓细流变成小溪潺潺,因为修房子要用水,河沟里筑起低坝,形成围堰。 溪水清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鱼小虾,在清澈见底的石缝中游动。 两边水草叶子绿得发亮,几乎要盖过沟渠,鱼儿在草根下时隐时现,时而又浮出水面,在低垂的叶尖轻嘬一口,荡起一圈圈涟漪。 好一副戏鱼图! 江景文看着这些草叶却是心痒:“这些草要是喂老大黑,肯定答应让我骑一圈。” 大老黑是江家养的一头大公羊,以前江景文瘦小,经常骑在羊背上玩耍。 他养了几年羊,习惯成自然,即便读了几天书,一见到草就是喂羊,又回归放羊娃的本性。 “小哥,我想把这里连带对面的荒地修成荷塘,平时养鱼养虾,你以后可以带着同窗回来住几天,观荷垂钓,多个去处。” 江团也没有说江景文见到草就说羊的想法不好。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是需要条件的,一个乡下放羊娃不可能上几天学就知道什么是雅致。 再说秦家村除了这条山脚的干沟,在村子另一边才是真正的小河,里面常年蓄水灌田,长满水草。 **山把孩子管得紧,江景文都没有去小河边玩过几次,他还真的没有想什么荷塘。 不过前几天才读了:“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诗经,此时听到小妹说家里也挖荷塘,他顿时来了精神,两眼亮晶晶:“好,以后我也不用像伯父一样只知道去酒楼,可以带着同窗们到荷塘来写诗作赋。小妹可真聪明!” 江团呵呵笑:“小哥,要是带着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来家里混吃混喝,我可是不答应的。” 江景文顿时红了脸,瞪大眼睛对江团道:“那怎么行,我肯定要考秀才。要让家里买些东西、吃点肉,也不用躲躲藏藏。你以后是秀才妹妹,随便出门,也没谁敢欺负。” 这话……听起真是爽啊! 江团笑成一朵花,走上前亲昵拍拍江景文的肩膀:“小哥,以后我可就靠你撑腰了!” “嗯!”江景文使劲点头。 他在老宅住的这些天里,江南山除了给他补课,还说了很多科考和人事的事情。 言语之中,免不了江南山怀才不遇的惆怅,还有“有功名就有利禄!”“要想人上人,就要苦中苦”的勉厉,早已经让江景文野心勃勃,斗志昂扬。 他早就盘算好,以后自己考取功名,家里有秀才就能免税赋,一定要护住大哥的药园,田地。 包括小妹的婚事他都惦记上了,自己是童生,妹夫应该是童生,自己是秀才,妹夫至少也得是秀才。 娇娇这样聪明,反正不能委屈了娇娇。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院子角落跑过来:“景文,娇娇,家里吃饭了!” 来的是江景阳。 草棚那边,三只野鸡都已经炖煮得软糯。 按照梨花湾做菜的习惯,里面放上鲜菇和山笋,芸豆,还有柳大舅专门背来的土豆。 柳氏又煮了一锅白米饭,将鸡肉装了一大碗,用提篮装了,让江景阳跑一趟给老宅的大伯他们送去,说景文娇娇得晚点才进村。 现在已经是五月,夜风不凉,江家没有大桌子,这些天都是用一块门板放在露天当饭桌,几个木墩当板凳。 等到江景阳送菜回来,草棚里也开饭,一大盆野鸡肉就端上桌。 山菇的特有香味早就勾起江团的馋劲,里面还有清香可口的山笋,她以前就喜欢这种山珍,此时也放开腮帮大吃起来。 小舅说话让人讨厌,可他打的野鸡江团却喜欢。 野鸡少油,意外将菌子原始的鲜香得以保留。 江团一碗饭没吃,只顾着吃菌,新采的山菇鲜的舌头都打转,整个人都成了升华了。 看女儿吃得香甜,柳氏也顾不上吃饭了,倒有一多半在给她夹菜。 桌上有江景阳,江景文两半大小子,再加上**山,柳大舅,柳小舅三个壮年男子,吃起饭来才叫风卷残云,一盆鸡肉连汤带汁吃得干净。 江团早就放下碗,她饭量小,此时就摸着肚子就只能干看别人吃。 **山恋恋不舍放下筷子,他就喜欢吃野鸡,这些年两个舅哥没登门,他的野味也很久没吃上了。 柳家舅舅也是开心,他们好久没有吃上白米饭。 以前娇娇刚生病,他们还时不时来看一眼,后来江家自顾不暇,甚至卖地卖房,他们就不再来。 现在老娘死了,江家女儿病好了,又要修房造屋,他们正好出力走动。 草棚这边刚吃过饭,江景祥就带回食篮,顺便接堂弟堂妹进村。 他最懂人情事故,听说有柳家舅舅在,自然不会空手来,提了坛老酒,说是待客用,还请舅舅们去老宅安息。 **山这里只有一间草棚,昨天晚上柳大舅还是通夜聊天,天没亮就上路回去,今天可是来了两个人,草棚里待不下的。 柳黑林却拒绝:“多谢江大郎的好意,我们来干活又不是当客,只要能遮风挡雨,随便在哪里寻个地方住下就是,就不去麻烦你家了。” 他对康氏的泼辣冷脸还记忆犹新。 这几年**山住进老宅,他不来登门,倒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江景祥也是客气相邀,并不勉强,只说缺什么就到老宅来取,然后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 柳家两个舅舅也没有说空话,他俩在前院的倒座间里用草帘搭起顶棚,再放上草垫,丢进两条棉被,囫囵着就能对付过去。 就这条件,比在山上打猎蹲崖洞要舒服多了。 正文 第74章老宅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柳黑林自己不想进老宅,可他对江家大房突然对两个孩子如此上心很是好奇:“二姐夫,你大哥大嫂吃了啥药,现在转性子了?” 老宅的那房人可不好相处的,柳黑林觉得意外,**山其实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委。 一切都看似自然而然,可一切都颠覆他的想象。 自从娇娇清醒,家里就好像有了福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银子也像是涨山洪水一样气势汹汹的往屋里冲,让他胆战心惊。 也许,这些都是有山神爷在引导吧! 见柳黑林问得紧,**山嘿嘿两声,翘起嘴角道:“你问那么多,还是先说说自己又是为啥来的?” 五年没有来往,现在突然登门,**山心中没有丝毫芥蒂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耿直,又不是傻。 只是现在两个舅子突然上门,眼下自己修房子,别人又是帮自己干活,于情于理他都得礼貌接待。 大舅哥憨厚,**山不为难他,可这个小舅子就油滑许多,他不妨直说。 被姐夫直接问,柳黑林顿时涨红脸,一时臊得抓耳捞腮,两条细眉乱飞。 这话怎么说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再二愣,也不好明说是看到二姐家过得好,以后又可以来拿白米白面细棉布吧! 话说另一边,兄妹三个走在进村的路上,此时星光闪耀,月色微凉,田地空旷。 还没有进村,江景祥就迫不及待对江团道:“娇娇,你要我打的铜管铜锅已经带回来了,那些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玩,现在还不能说!” 江团心中雀跃,她要江景祥在镇上找人打制蒸馏器,终于做出来了。 只不过她现在暂时需要对用法保密,倒不是对江景祥有戒心,她是想不想全部暴露自己的底牌,也想看看究竟能相信多少。 “哦!还有这个,你别怕,以后平时都在家里呆着,出门就让人跟着,不再有不长眼的欺负你。” 江景祥从腰间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铜叉,语气有些低沉。 娇娇在说打制铜管时,随口说想要个铁弹弓。 他知道娇娇在村里走动不便,估计这是用来防身的弹弓,就让工匠做铜管时,再做个铜弹弓,没有添钱。 那一套怪怪的铜器,可花去娇娇五两银子。 他对江团要做这些东西没有丝毫怀疑过。 小叔把银票交给娇娇管着,娇娇不要首饰衣衫,有没买零食,只要这些铜锅,小铜壶。 在江景祥看来,这是小婶子灶上做小吃食的用具。 江团笑道:“除了打人,还有别的用处。” 她不想让哥哥们认为自己太无能,要不然以后连单独出去的自由都没有了。 铜叉没等递到江团手上,就先被江景文抢了去,他左右翻看:“小妹,你还想要弹弓放羊?” 以前他教过江团用小树叉弹弓赶羊。 这是一个铜打的弹弓叉,沉甸甸的坠手,还没装皮筋就可以当武器用。 江团笑道:“以后小哥要上学,我用弹弓就能多放几只羊,家里好多几两银子的收益。” 弹弓只是娇娇想要的小玩具,江景祥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也不想谈论放羊的事。 江团的话音刚落,江景祥已经在旁边低声问:“娇娇,你跟我娘说的事,我觉得行!” 从镇上回来就听到娘说纺纱机的事,他觉得可行,就急忙去寻娇娇,想要问个明白,草棚里人多口杂,现在没有旁人,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此时三人已经回到老宅院门,江团手扶门环,唇边漾起微笑:“祥哥,回屋再说!” “嗯,回屋再说!”江景祥脸上带着喜悦。 旁边江景文听出两人话里有话,一把抓住妹妹:“小妹,你们不能啥都瞒着我。” 大哥在染坊的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从染坊得到赔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什么种蓝草,制青黛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现在好像小妹又要做什么,他一定要先参与一下。 “嗯,这次你就在旁边听听!”江团嫣然一笑。 江景文以后不会再是放羊娃,让他适当了解到生产生活中来,并不是坏事。 老宅上房门口,康氏掌灯迎出来。 以前摆在正中的织机已经靠边,上面木梭也收拾在架上,看得出来康氏晚上没有织布。 屋里的小桌上摆着茶水,一碟干果,还有一盘烧鸡,酒杯酒壶,烛光明亮,将屋里照得温馨。 旁边的摇椅上,江南山正拿着书卷发呆。 见到康氏呼啦啦带进来几个孩子,他才恍然大悟般站起身,把自己抓住的书册往身后躺椅上放,一脸的心虚。 “爹,你怎么在这……在这正好,帮我跟娘拿个主意。” 一眼看见自己爹在正屋,江景祥楞神片刻,赶紧道。 江南山留在正屋,这可是很少有的情况。 “哦!……那、那行,你娘刚刚说了!景文,娇娇你们都坐,来吃这柿饼,还带糖霜,还有烧鸡,是今天你堂哥才买到的。” 江南山说话也结巴,好像做贼心虚般,不过很快恢复正常,马上招呼两个小的吃东西。 江团跟江景文刚才在家里已经吃得饱饱,没动烧鸡,倒是捡了一个柿饼,两人分开吃。 江南山又问了几句修房子的事,江景祥都答了,然后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事情总是要说的,江南山最先开口。 显然江南山相比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生意,他更习惯跟读书人谈论文坛盛事。 江南山慷慨陈词说了一堆视金银如粪土的话,然后在康氏一言不发的冷笑中败下阵来。 此时有小辈在,尤其是不给面子的江团,江南山不好发作,只能摆出大度气势,面色红白交替一阵,就坐下不吭声了。 心里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来宽慰自己。 面对没有默契的父母,江景祥的伶牙俐齿都不好使。 还是江团开口:“我跟伯母做出纺纱锭的事,伯父,祥哥你们怎么看?今天我粗略算的,改制过纺纱机,十台纺机一月的利润大概是三四两银子。” 每月至少三四两银子! 这话江南山已经听康氏提过,此时依然紧捏椅子扶手,两眼发直,望着房顶呆呆出神。 正文 第75章两小的决定 , 纺纱能盈利多少,康氏跟江团早就算过,此时自然神情不动,她对江团,江景文道:“主意是娇娇出的,你们还是给你爹娘说一声吧!” 虽然是自己动手做出的第一台机子,但提出改良纺纱机是江团,这点康氏不能否认。 现在要用纺机赚钱,是大事,就该让江青山和柳氏知道。 康氏说话的对象是江团,人却向着江景文。 在这里江景文是哥哥,又是男孩子,总要顶起事来。 刚刚就在分柿饼时,江团已经把事情简单给江景文说了,听得他脸颊绯红,心潮澎湃。 这可是大事,只需要买棉回来,再纺纱卖线,每月纯利就是三四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四十两。 以前家里种地卖羊,一年也才几两银子的收入,还得早晚劳动。 江团在说此时事,也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不想让爹娘参与此事中。 只是在表明态度之前,她还需要跟江景文商量。 江景文不傻,相反比起江景阳更加敏感,更能洞察人心。 刚刚小妹说过自家不能要这份银子,他就想到大哥先前就因为所谓染法秘术,差点被冤枉送进县衙。 在江景文的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家不适合做这种涉及到技术秘密的生意,更不适合跟伯母他们搅和在一起。 “爹娘他们……肯定不愿意做这些生意!”见伯母问自己,江景文老老实实答道。 “娇娇,你呢?”江景祥转头问江团。 江团觉得有些好笑:在柳氏和江青山眼中,自己是个连走路都费劲,吃饭都需要喂的娇娇女。 即便她现在已经能跑能跳,柳氏也不许她烧火摸水、洗衣做饭。 江青山和江景阳更是不让她独自出门。 可在老宅这里,江团就是十二岁的大姑娘,别人懂的她都应该懂,别的姑娘不懂的……她懂也正常,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这种天差地别的迥异对待,江团很喜欢。 一边是生活,温暖舒适。一边是工作,理性严谨。 现在康氏问起纺纱机,江团就明确表示自己爹和大哥擅长种地,不擅长做生意。 以后伯母这边要是纺纱需要人手,自己的娘有空就来上工便是。 江景文连连点头,他觉得这样好。 钱虽然好,那也要有那本事挣,没背景的生意不好做,况且还是这样招人眼的,以后麻烦不少。 兄妹俩都表示出同一个意思:不参与纺纱机生意。 于是,剩下就是老宅一家的事。 听到两个孩子的话,意思是这生意是自己一家的,康氏面露喜色。 江景祥却蹙着眉,一个劲的瞅江团和江景文,心中有些后悔:在村外,还是该给小叔说一声,以后……要是小叔知道真相,会不会怪娇娇跟景文。 还有,这本生意小叔他们不参与,也有娇娇的一部分才对。 没等江景祥提醒,康氏就说到以后要给娇娇也一些分红,只是具体的数额得等生意开起后看收益再定。 其实本来现在就该给娇娇银子,买下技术。 江团再一次为康氏的讲规矩鼓掌。 有原则的人看起来冷冷无情,倒是比天天把感情挂在嘴上的人可信那么一丝丝。 江南山要面子,自然跟江景祥是一致同意的。 康氏千年冰山的脸上终于缓解下来,她挑高眉头道:“娇娇,以后伯母会把这分红替你好好存着,出嫁后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当着江景文的面,康氏直接说这笔还没影子的钱是娇娇的,以后要留着做嫁妆银子,别让其他人贪去。 这是要小妹防着自己跟大哥呗! 江景文本来已经放弃这些银钱,此时听到康氏的话顿时气得脸色大变,他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退出正屋。 钱还没有到手,一家人就开始相互防备着离心。 家里有钱却失了信任,到底是不是好事?他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开始考虑一个千百年来就存在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娇娇放心,让其他人不再怀疑。 自此以后,江景文每天晚上都要点灯多学一个时辰才睡。 正屋里,江景文走了,江团没有走,她心思还在开纱坊上,对江景文的反应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江团故意留在正屋,想听听在这里的作坊是怎么个开办过程,也算长点见识,以后自己想做的事,也有章程。 康氏也没赶人走,江团兄妹俩说不参与生意,那就是个闲人,听几句也没什么。 江南山此时轻咳一声,等大家都看向他才悠悠道:“淑娘,你如果想做就做,有事为夫自会处理。” “明天我就去何员外那里拿一个开坊券,想必他能给这个面子。” 何员外是万宁镇的亭长,管着镇上商税和农税,自己跟他每年也是有几面之交的,想来拿一份名额总能行。 屋里鸦雀无声,江团扫了众人一眼,都不明白堂哥伯母张大嘴呆呆楞楞是啥意思。 江南山好不容易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结果没人捧场,很是尴尬。 还是江团先开口给他台阶:“伯父,开坊卷是啥?” 其实,她已经有些猜到是镇上行业里,官府发放的营运执照一类东西。 江景祥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爹,你愿意去县里求人?” 开坊卷不是镇上发放,是要从县里衙门拿的一种营业许可文书。 江南山脸色一变,他平时完全不管庶事,更不懂商场的关节,此时也只是信口一说:听儿子的意思,难道开坊卷不是何员外给? 要去县衙……自己这个童生可不管用了。 想到这里,江南山低头端起茶碗,掩住眼底心虚,再就一言不发。 从他开口说第一个字,康氏就瞪大眼睛,这可是千载难逢会出头的主。 康氏跟他生活大半辈子,知道此人遇事就缩头的习性,心里鄙夷,对江南山的意见也就根本没放在心上。 听他大包大揽要去找开坊卷,这时候又低垂脑袋装死。 两人夫妻几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冷嗤一声:“江夫子,你还是念话本子吧!别让这些铜臭熏着你。” 江南山顿时脸色绯红,拿着书就出门去。 正文 第76章玫瑰精油 在江南山行走间,江团的目光一撇,就看见他手中那卷书册,名字叫……《花园记》! 走了一个假当家,最后还是康氏作主,定下计划是先开铺子,江景祥自然需要辞工回家。 第二天,已经恢复平静的江景文晨读之后,用过早餐就进学堂。 江团现在管了厨房,没有惯例干饼子,而是煮有米粥,白面馒头,蒸鸡蛋羹,还有精心配制的小菜,等两人吃得饱饱再去学堂。 江景祥一夜辗转难眠,早上起来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他需要去镇上跟东家辞工,顺带找木匠定做纺机架。 每月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挣,他也心急,既然决定要办,现在就先做纺机。 这事机密,还需要先找外人做成普通纺机,买回来再自己改装。 人人有事,个个在忙。 江团没有去村外,也没有做衣服,而是趁着康氏在正屋织布的空档,躲在自己房间里做她的玫瑰精油提取实验。 后院的一墙玫瑰已经开繁了,阳光下蜜蜂成群结队,蝴蝶翻飞,花香薰得江团去后院摘菜都头痛。 本来江团可以非常容易的弄出花露水,但现在有钱有材料,她就想到了价格昂贵的精油。 有玫瑰,就能提取玫瑰精油,而提取精油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水蒸馏法。 精巧的小铜炉,铜壶……螺旋型的弯管,还有一大盆从后院摘来的玫瑰花。 将花瓣放进蒸馏锅里,压紧,点燃木炭,随着铜壶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从盖子上特意留下的小孔中开始冒出丝丝白气,江团减下火力,缓缓蒸煮。 很快,一滴滴液体从弯曲的铜管中渗漏出来,落入早就准备好的容器中。 这是重复过千百次最简单的操作,江团此时却心跳如鼓。 什么人的钱最好挣,当然是女人和孩子,高奢的珠宝和香水在哪个朝代都一样烧钱。 她已经问过康氏,这里的女性也用香脂,粉饼,香囊,而最贵的花露十两一瓶,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 玫瑰花的精油混和着蒸馏水装满浅浅的一小杯,整个房间里都是香气。 江团闻着这浓香,心中迷醉,只要再此提纯,就能得到堪比黄金的精油。 欢喜转瞬即逝,呆坐片刻后,江团没有收起香露,而是起身到了后院,将小罐中蒸馏出来的精油和残渣倒回玫瑰花根下。 顿时,周围的花香再浓郁几分。 江团看着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蜜蜂蝴蝶,心中叹息:自己是被这里花朵迷了眼,还是太心急了些。 康氏他们不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山,相信有山神爷爷在传授扶持。 在老宅人眼中,自己就是平常的姑娘,有点小聪明还能理解成天生的。 以前的染布说是柳氏染布,自己在旁边玩出来的。 纺纱机也是有康氏指点,不算过份。 如果捣鼓出香精这样的东西,就无法解释了。 出格的事情不宜太多,现在还不是制作精油的时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财帛动人心,人性不要试探。 香精香料自古已来都是暴利,现在大伯一家都还是好的,总不能一再去诱惑。 尤其是现在自己一家身单力薄,连住所都没有,有太多的钱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不做香精,江团也没有从纺纱机上谋利的心思,那钱也不是容易挣的,至少大伯家有这个人脉得到。 康氏虽然说以后要分一股红利给自己,她也没有放在心中,以后……毕竟是以后的事,现在只是空口白牙说说而已,可是连一份契约都没有的。 认真送给康氏这份富贵,也算还了她两次不顾颜面,耍横撒泼对自己兄妹庇护的情义,补偿大伯给小哥补课的辛劳。 以后,自己有的是挣钱法子。 此时,她特别想赶紧把自己的新院子建起来了。 晚上还是让小哥跟自己再回去看看,又修成啥样了。 这一天里,每个人都心神不宁,江景祥早上出门办事中午都没有回来,康氏翘脚在门口望了几次,到下午再也坐不住,拉了江团裁布做衣服。 这次江团把纺纱机全部让给自己,她也心中欢喜。 自己是织布的,家里有以前做衣服的存货,就翻捡出几个尺头,要给江景文、江景阳做新衣。 康氏手脚麻利,又都是粗布短葛,不用绣花,她带着江团一下午就做好两身。 等到江景祥回家,江景文也下学了,有舅舅们在,兄妹俩不在老宅用饭,急忙忙就往村外去。 草棚里,柳氏正做几个人的晚饭,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到了,忙从灶间的蒸屉里取出蒸饼。 “娇娇,来,你还没有吃过槐花饼,今天娘蒸了。” 江景文欢呼一声,抢先接过面饼,挑一个花多的递给江团:“小妹,槐花饼就这几天才有,还以为今年吃不上了,是大哥去摘的?” 往年他在山上放羊,总能从开花吃到花谢,能帮家里省口粮。 今年他去学堂,早晚又要加补功课,都没有时间上山去摘槐花。 柳氏笑盈盈道:“你大哥在吃晌午饭时,专门上山跑了一趟,就是说娇娇还没吃过,尝个新鲜。” 以前的娇娇睡得昏天黑地,哪里能吃这些花饼,连看花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前世的江团以前也是吃过槐花的,不过在这里吃哥哥亲手摘的槐花,味道自然格外香甜。 江家修房子不管饭,只在中途有烙饼加餐,现在工匠已经回家。 除了江家自己人,只有的柳家舅舅们趁着天没黑还在忙活。 草棚外搭起的临时灶台上,柳家带来的干兔肉已经煮在锅里,蒸屉的槐花饼呼呼冒着热气,咕嘟咕嘟的槐花粥熬得喷香。 旁边地里的小青菜用水焯过,淋几滴小香油,撒上葱花,清爽可口,另外装了一盘糖蒜,却是从老宅带来的。 柳氏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江团咬着饼想上前帮忙,却被赶开:“这里乱糟糟的,你没用过,别烫着你的手。若是闲得慌,那里给你哥做的衣服还差两个布扣,你给缝上。” 正文 第77章槐花饼 柳氏说话时别着头,声音都带着哽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女儿吃上槐花饼了。 就这样她又不敢哭,现在家里正欢欢喜喜修新房,不能带来晦气。 一看见活蹦乱跳吃槐饼的女儿,她就以为这一切在做梦。 尤其是娘家人来了,她这一天都过得无比开心。 可是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她就又想哭。 江团现在已经学会撒娇安慰人,见柳氏又在哭哭啼啼,她就咬着槐花饼抱柳氏的胳膊道:“娘,你别哭,我让伯母教了绣花,等院子修好,我就叫爹搭起花绷,给你绣条花裙子,要红花的。” 柳氏正感伤,听到女儿要给自己绣花裙子,噗嗤一下笑出来:“娘这样大的年纪还穿红花裙,别人都要笑我是妖婆子了。” “娘,你可不老!” 被女儿一哄,柳氏重新开心起来,忙让江团去做衣服。 这一天江团跟康氏做衣服,柳氏跟在江家帮忙的严婶子也在做,除了江景阳和江景文的,还有两个舅舅的。 只是柳氏的这些布料比不上伯母拿出来的棉布,都是用灰泥自染的粗葛布,看来是从村里哪户人家那里买来,给男子下地干活穿正合适。 等江团给两件衣服缝好布扣,江家男子们和柳家男子也终于收工一起过来了。 几个人依然是围着一块大木板坐着,一盆兔肉汤摆在中间,蒸屉的槐花饼也直接放在旁边,谁要吃就拿。 柳小舅说着自认为很俏皮的话逗大家开心:“娇丫头,你昨天吃了野鸡肉,今天又吃槐花饼,晚上睡一觉,明天就要长出花羽毛。” 江团知道这个舅舅有些二,只白了他一眼:“小舅吃了几十年的野鸡和槐花饼都没有长花羽毛,我也不怕。” 柳黑林见没有唬住她,哈哈笑道:“娇娇原来不傻啊!” 江团再白了他一眼,看样子这个小舅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她不再多废话,自顾自喝着槐花粥,吃着槐花粥,再吃一口清清爽爽的小青菜,还有甜丝丝的糖蒜,只感觉口齿留香。 就在她埋头吃饭时,柳黑林一脸尴尬的看着江团,好半天才开口道:“娇娇,昨天小舅不知道你身体没好,还问你踢毽,是、是舅不对,你别放在心上。吃兔肉,你别只吃粥,也吃点兔肉。” 说着,就把那一盆兔肉汤往江团前面推了推。 江团吃得正香,突然见一盆兔肉放到自己面前。 抬头,就见黑黑的小舅正笑得谄媚的看着自己。 而旁边江景阳也在偷偷窥视,见江团疑惑看过去,才低声道:“是我告诉二舅,他昨天说错话了。” 江团这才想起昨天踢毽的事,柳小舅不是故意在取笑自己。 当时自己也只感觉有些别扭,一夜过去早忘记此事。 她忙道:“小舅,你们多虑了,我没生气,再说小舅又不知道以前的事。” “嘿嘿,娇娇不赌气就好!” 见姐姐姐夫的心肝宝贝没有生气,柳黑林这才放下心来。 可见江团只吃青菜稀粥,就用勺子去舀兔肉要给江团。 “这兔肉是小舅带来的,你肯定是对小舅有意见才连尝都不尝。” 在柳黑林的心中,肉是最好的吃食,江团不吃肉,那就是在表示不满。 见柳黑林要给自己舀兔肉,慌得江团端碗跳起来:“娘,你快给小舅解释一下,我晚上不吃肉的。” 柳氏一直在忙着给桌上几人添饭,听到女儿求救,她才对柳黑林嗔怪道:“老实吃你的饭,娇娇身体弱,你这一勺子给她,就得送镇上医馆去,看我不撕了你。” 听自家二姐都这样说,柳黑林只能悻悻着罢。 对山里人来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真友情。 江团口中说原谅,可对自己拿来的兔肉一点不吃,他多少感觉不适应。 江团猜出他的心思,用筷子夹起粥里的槐花对江景阳道:“我还是第一次吃槐花,谢谢大哥!” 又对柳黑林道:“昨天的干菌和笋子我就最喜欢,香香脆脆的,下次小舅多带些来。” “好!娇娇喜欢,以后小舅就多带些来,那东西山里多得是。”柳黑林心中郁结顿解。 江景阳也一边吃饭一边道:“明天我再上山去撸几串槐花,吃鲜花更好,就是这里的山离村里太近,上面都没什么东西。” 秦家村两边的山不高,再加上靠近村子,上面的大树早被砍光,只剩下一些做柴火的杂树。 这几天开槐花,村里上山去撸花的也多,矮点地方的槐树都撸秃了。 柳二舅此时就想着怎么讨好江团,忙道:“山里能吃的花可多了,以后娇娇去舅家住几天,舅舅天天上山给你摘花去。” 饭桌另一边,柳大舅则一直跟**山说话:“看样子今天晚上的雨又不小,我编的草帘都要盖上。唉!今年雨水也太多了,幸好白天晴,你修房子还没有误什么工。” 从刚开始修房就夜里下雨,起初只是零星小雨,短短几颗润湿地面。 到现在修房已经半月时间,夜里下雨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有一两个时辰。 虽然有草帘遮挡第二天上工没有影响,可取拿东西入手湿滑,远没干爽利索。 **山蹙眉,好在白天晴日,自己修房没有太大影响,可这种下雨法明显超出常理。 来做工的人也是唉声叹气,人人担心,原本还夸雨水好,今年小麦要丰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现在正是冬小麦抽穗关键时刻,接下来就是扬花授粉,要是晚上再下雨,花粉飞不起来,明显的就要减产。 而且雨水多了,麦杆疯长,被雨水一压,有的田里麦杆已经开始倒伏。 很快,几个大人就说起修房和庄稼。 旁边,江景文跟江景阳没有关心房子和夏收,而是一反常态的低声交谈着。 两人表情严肃,时不时还要看江团一眼,看得她疑云叠起,怀疑是在讨论自己。 正想过去听一耳朵,却被一个人搭讪问东问西。 “娇娇,你以前真的没有吃过槐花?一次也没?”柳黑林一脸惊讶,又有些好奇。 江团微笑点头。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柳二舅同情起江团来。 正文 第78章少年的承诺 , “娇娇,等房子修好,你娘要回梨花湾,你也一起去吧!我带你去摘酸枣,挖葛根,找木耳菌子,还能下河里抓鱼捞虾……”柳二舅说得眼睛闪闪发亮,这些事以前他带着家里的儿子铁头干过。 江团再次微笑点头,听得也有些心动,倒不是为摸鱼抓虾。 这样的山区生活她曾经很熟悉,以后有机会就去梨花湾看看。 见外甥女对自己的家感兴趣,柳黑林越发兴奋起来,滔滔不绝说着家里的小牛小羊,还有几只猎犬如何撵兔子。 他此时倒有几分是真的同情这个小丫头,什么都没有见过,到梨花湾也能看看眼界。 可是他的想法还没有实现就夭折,柳氏掐着他的手臂道:“娇娇身体弱,就是去山里也得呆在家里,你敢带她满山跑,我宁可自回去。” 江团无语,柳氏对什么事都柔柔弱弱的,唯独对自己看得特别紧。 不能晒太阳,不能提重物,手都不能摸粗糙的东西。 柳二舅也皱着脸,嘟囔道:“好好,不带就不带,好好的女娃被你养成脓包了!” “你说什么?”柳氏瞪眼。 一顿饭吃完,没等柳氏起身,江景阳跟江景文已经抢过活计,开始收碗。 江团也动起来,取过抹布擦桌子。 柳氏又想拦住江团,却被江团按坐下来:“娘,你忙里忙外一天,我干不了重活,洗碗做饭总行,你就坐会。” 这话江团早就想说了,趁着此时大家都在,柳氏就是想溺爱,也会有人劝她。 果然,江青山道:“慧娘,你累一天,坐下歇歇,让孩子们做。” 他也心疼女儿,可当着大舅哥小舅子的面,总要对媳妇表示关心。 旁边柳家舅舅们也说娇惯女儿要不得,以后成家总要懂锅头灶脑的事,柳氏只得放手。 有江团在旁边打下手,兄妹三人很快收拾好锅灶碗筷。 趁着草棚里其他人不注意,江团被两个哥哥拉去新院子。 现在添了人手,修好主体,房子工程进度也明显展示出来。 前后院的木檩子已经放好,只有正中的木梁位置还空中,看样子上梁的时间还没有定。 只是江团不明白,这里黑灯瞎火的,两个哥哥神神秘秘拉自己过来干啥? 在前院的正房里,这里是堂屋主厅,夜里依然有雨,头顶上此时黑沉沉不见半点星光。 江景阳站在没有屋顶的正厅里,对江团道:“听景文说,你跟伯母捣鼓出什么纺纱机,要做生意?” 江团心里一紧,自己推了这笔生意,都没有跟家里人商量,知道的只有江景文,难道江景阳是想做? 她心里疑惑着,还是老实答道:“嗯,有这事,纺纱是能赚到银子,但里面牵扯的事也多,我觉得家里人不适合干。 再说伯母他们这段时间对我们帮助也大,我就没想参与,又担心爹娘会责怪,正想过几天再给家里说。” 江团觉得这几天晚上有舅舅们在,白天又有村里人帮工,想过几天房子修好后再给江青山和柳氏细说。 既然江景阳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正好看看他的意见。 要是江景阳想要这笔银子,自己少不得要费些精神给他分析。 江景阳却道:“嗯,景文也说了,我们不要是对的,我们家跟大伯他们不同,堂姐家有铺子,祥哥以后的老丈人也是做生意的。 我跟爹只适合做庄稼,硬拉进去不见得是好事,万一有什么秘密泄露了,都说不清。” 他现在还在纠结自己无意中卷入染坊争斗,弄死人的事,哪里还想跟这些隐秘的事有勾连,恨不得远远离开。 见他这样想,江团也放心了:“哥,我跟小哥都已经跟伯母说,我家不要。”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即便挣来钱都感觉不到快乐。 虽然从染坊总共得来一百两银子,江青山跟江景阳受到的惊吓也不小,最后还搭上几条人命。 虽然最后江景祥去打听过,说上吊的没死成,被旁边人发现救活过来了。 送进大牢的两个伙计却是真的,以后就是从牢里出来,也是吃尽苦头。 染坊最后给江家送来的五十两银票甚至带着恐吓意味的。 到现在,银票在江团身上,江青山跟江景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他们都被商场上的竞争吓到了。 听到小妹承认有此事,江景阳不再询问,而是从旁边扯过一块干净的草帘铺在地上,面对堂屋大门扑通一声跪下。 紧接着,终于在旁边摆放好油灯的江景文也跪在草帘上。 两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可把江团给看楞了:“大哥,小哥,你们这又是在干啥?” 此时天已经黑透,借着旁边屋角避风处的油灯,能看到江景阳跟江景文严肃的脸。 “小妹,今天我们兄弟两个要对天发誓,你在旁边给我们作证。”江景阳跪得笔直,声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你们,你们要做啥?” 江团惊住,她蹲下身,视线跟两个哥哥齐平,想要看出这两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后面究竟发生什么。 “小妹,昨天伯母说你以后要存嫁妆银子,我跟大哥商量好了,以后你挣的钱,都归你的。我跟大哥一分不争。” 江景文也板着脸,他原本瘦瘦的脸颊现在已经丰润起来,此时情绪激动,两腮还微微带着颤抖着。 “你们这是在想啥呀!我才十二岁,哪里需要准备嫁妆!” 江团心里一松,有些好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搞半天是昨天伯母那句话被他惦记到现在了。 旁边的江景阳却道:“娇娇,我们都知道,家里现在所有银钱都是卖染布法子得来的,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可现在修房子用了。 这些本该是我们当哥哥的责任,现在是没办法……以后我种地,景文读书,总要想办法补偿给你。 要是以后你再有挣钱的法子,都是归你,我跟景文不能拿。” 他的话说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其中的意思江团还是听明白了。 这是不愿意占自己的财产,现在不,以后也不。 正文 第79章将心比心 江团有些感动了,她没有再吱声,就在旁边看着两个少年以无比虔诚认真的姿势,跪拜看不见的神灵祖宗,宣说自己的誓言。 虽然两个少年都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说话依然颠三倒四,不过意思还是明明白白,都是要自己努力,不占妹妹的银子,而且还要保护妹妹。 江团眼睛湿润,她来到这里时,一口滚烫的羊乳温暖过身体,让她感动落泪。 此时,这两个少年质朴单纯的赤诚之心再次让她温暖。 她曾经见到太多为钱的撕骂恶咒,也为钱陪着那对所谓父母上过一次次法庭。 冷冰冰的条文律法像刀子一样刻进脑海中,可是依然无法阻止人的贪心。 自己前世那么努力地活着,四处流浪,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找到家人吗? 现在她找到了。 此时的几句话江团相信了,她相信以后自己会有一个足够温暖的港湾。 等到江景文说完自己要读书作官,要哥哥妹妹想做什么都不用为难时,江团也跪在他们身边:“山神爷爷在上,民女江团发誓,一定要帮助大哥,小哥……” 做什么,她没有继续说,她不能预估未来,只知道自己会尽力而为,达成哥哥们的目标。 此时说什么:自己的钱财就是江家兄弟俩的,这些话都太过轻薄。 那样违背了少年们想支撑起这个家的誓言,也灭了少年们自强自立的志气。 以后只要这家人对她有爱,她愿意为这个家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听到妹妹说要帮自己,江景文就竖着耳朵听下半句,可又没了声音,他揉揉鼻子呵呵笑:“小妹,你要帮我背书?” 江团瞪他一眼:“我怎么帮你背。那就祝小哥以后高中状元,骑大马戴红花游城,再给我讨个贵女当嫂嫂。让娘以后有一群丫环服侍着享福!” “哎哎,要你混说!”江景文羞红了脸,逮住江团就作势要挠她痒痒。 小妹现在越来越坏了,再不像以前刚醒那阵的乖巧可爱。 “大哥,救命啊!”江团抱住江景阳的胳膊不撒手。 被他们俩这一闹,江景阳也被逗乐了,抿唇露出笑,还护住江团,把扑过来的江景文推开:“你想娶媳妇还早着呢!自己还是专心念书。” “就是!”江团从江景阳身边探出脑袋,对羞恼的小哥道:“就是娶媳妇也是大哥先娶。” 这一下,轮到江景文笑乐了,他笑得东倒西歪:“大哥,你看小妹现在越来越猖狂了。” 江景阳则低怒道:“娇娇,你是姑娘家,别把娶媳妇挂在嘴边上。” 夜风中,灯烛被吹得摇摆不定,忽明忽暗,映照得这片凌乱的工地温馨而热闹。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喊:“景文,娇娇!老宅的人接你们了。”是二舅的声音。 一定是江景祥来了。 三个打闹在一起的兄妹顿时跳起来,哈哈笑着把垫膝盖的草帘放回原位。 江景文掌灯,江团被大哥牵着走回草棚。 草棚外当成饭桌的木板旁坐着好几个人。 除了来接景文江团的堂哥,还有那个从修房就没有踏足过的大伯。 柳二舅依然一脸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兄妹三个,倒是江景祥先笑嘻嘻开口:“你们三个心急想住新房子,这就能如你们的意,明天家里要上梁。” “上梁?”江团忙看向江景阳,刚才在新房那边他还说不知道何时上梁,而且,后院也还没有准备好吧! 江景阳也是一脸懵,他今天可一直在工地上,怎么都不知道上梁的事。 **山开口道:“是你们大伯看过黄历,明天是吉日,我们家就先上梁盖前后院的房顶。 明天早上景文就不去学堂,跟娇娇早点过来帮你娘做饭。” 说着就开始分配每个人的任务,就连江景祥都被抓了工,明天一早去镇上买菜。 按乡下的规矩,上梁是大事,需要准备酒菜办好席桌,款待修房的工匠和村里人,这样的事都需要提前定下时间。 现在这样实在匆忙了。 可柳氏、还有两个舅舅都没有反对,江团也不问什么,只低声问旁边的江景祥:“祥哥,你知道为什么伯父突然要我家上梁了吗?” 江景祥一直在老宅,现在跟江南山一起过来,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江景祥也不隐瞒,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江团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最后简直拧成疙瘩:“你是说,学堂的孩子都请假下田了,明天得停课,怎么小哥没说?”她抬眼瞪向江景文。 他们在说话,旁边的江景阳也听到了,齐齐看向正一脸忏愧的某人。 江景文挠头,他每天忙伯父安排的功课,都没有关心过周围同学,反正那些孩子也是三天两头的请假,来不来他都不知道。 况且,他今天心中惦记的还是妹妹的嫁妆银子,更没有在意过他人,连同学全部请假都不知道。 **山那边安排事,江团也终于搞清楚这样匆忙的原因。 还是怪雨水,天天夜雨下着,田里的麦杆长得太快,老人妇女都下田去打桩拉围栏,防止倒伏。 江南山看学堂里的孩子全都要下田,估计大人也要撑不住了。 要是家里劳力丢下修房的活计去救粮食,**山这里修房的事可就撂下了。 不说新房修着修着工匠都跑完了会不会吉利,就是这雨水一大也得停工,还不如先直接上梁盖瓦。 暂时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表示房子建成,剩下的事再慢慢处理。 **山这些天一直在工地上,听到的也是零星几句对收成的担忧。 他还没有进村去看庄稼,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帮忙的人突然都辞工进地,自己的房子可就真的要停下,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先抢吉时上梁,也能算房子顺利建成。 想到这里,**山看向旁边说完赶快上梁就一言不发,一副清高模样的江南山,心中感激:亲兄弟就是好,虽是没来递一砖一瓦,都还是照顾自己的孩子,关心着自己修房的。 正文 第80章上梁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只有江景祥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今天他去镇上问过纱锭和棉卷的价格,两边算了算。 只需要十台纺机日夜不停的纺纱线,再卖去织坊,一个月能得的纯利润至少是三两银子。 以后媳妇娶进家,自己这边的人手就有三个,自家人不用月例银子,利润还会更高。 这笔生意娇娇跟景文全部给了自己家,小叔都不知道。 爹娘也不让再多说,只说娇娇跟景文人小鬼大,心中有数。 他感觉多少有些不地道,毕竟娇娇跟景文还是孩子。 他们就这样决定下来,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 可现在没有时间容他慢慢跟**山商量。 上梁的事一定,江家上下就忙活起来。 江景阳跟江景祥马上提灯去村里找在秦家修房的工匠,说明天就要上梁,要早些上工,有红包。 **山则直接去了村长家,说同样的事,上梁事宜需要人主持,秦光自然合适。 好在才刚天黑,就是再困的也没有上床睡觉,他们这一路薅下去,满村的狗都叫了,满村的人也知道了。 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可真是遭人恨,修房前买材料时来一遭,修房上梁再来一遭。 听到满村闹闹嚷嚷,不少人都要骂上一句:“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热芝麻!穷了十几年,穷得借钱修房还这样显摆!” **山也很无奈,他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这样挥霍同样心疼。 没有准备就开始修房,暗地里也买了许多高价,多花出去的银子至少有五两。 现在这满村通知自己上房,又是扰民费钱的。 他此时捏着几个散碎银子正肉疼,上梁是中午,明天早上他还得赶紧到镇上兑换铜钱去。 此时天上已经又在落雨,江团和江景文两个小的派不上事,就被江南山带回老宅去。 躺在老宅的床上,听到屋顶上稀稀疏疏的雨声,想到还在村里安排事情的爹和哥哥们,江团终于失眠了。 她又很担心第二天的上梁仪式,别真的像江南山说的那样,帮工们全部回家扶麦杆,修房的工地上无人再来。 而且,她今天在村道边的麦田上,还看见了几块地的小麦叶片零星白斑。 那是小麦白粉病。 在冬小麦中最容易发生,是一种空气传播病害,具有流行性强,传播速度快,根治困难等特点。 病菌发生的适温15~20℃,低于10℃以下发病缓慢。 当空气相对湿度大于等于70%时,有可能造成该病害的大流行。 四月份雨量增多,田间湿度大,五月上旬,一旦遭遇阴雨连绵的天气,极易造成小麦白粉病流行。 在没有农药提前预防的情况下,减产是一定的,最好是在刚开始就拔去染病的麦苗。 要是就这样下去,就是她一样没辙。 好在她已经检查过自家的三亩麦地,经过开行疏苗后,麦杆粗壮,长势良好,没有染病。 麦地旁边有沟,排水通透,又在村外,跟其他麦地分隔着一丈远,基本上没有风险。 现在就看老天能不能放晴,暴晒几天,田中湿度降下,延缓白粉病的扩散,给农户一口饭吃。 第二天,细雨蒙蒙,江家新院子依然举行了上梁仪式,虽然匆忙,有大把铜钱撒下去,还是热热闹闹的顺利完成。 只是吃饭时,出了纰漏。 上梁就要请工匠们吃一顿,大夏的习俗,这一顿的吃食就讲实惠,不能跟婚宴的十盘九碗花样子相比。 新搭的灶台炖肉熬汤,又请了最擅长蒸肉干饭的媳妇帮厨。 肉菜干饭做法也是极其讲究的,先把米浸泡,在煮到六七分熟,再捞出控干水分放到一边,再起锅炒制配菜。 一大条腊肉切成肉丁,热锅炒出油,放入姜片,土豆,豌豆、酸菜、炒匀,再将半熟的米饭重新回锅,盖在菜上堆高,再用筷子插孔透气,饭堆四周淋上清汤,盖上锅盖焖煮熟透即可。 出锅前把饭菜搅拌均匀就完成了,吃的时候一人一碗,菜饭都有,吃的就是这个齐全热闹。 为了这一顿,**山也舍得,用的是白米蒸饭。 腊肉是从村里人家买了十几斤,还有新鲜的肥肉,保证每个人端在手中的碗里面都有肉,每颗米粒都滚上油,看上去亮晶晶油汪汪。 大骨头肉汤和白面饼也是管够,米饭饭喷香,来捡铜钱的孩子闻着就不肯走。 于是,无论有没有家长在江家帮工,每个人都蹭个肚圆。 吃到最后也分不开谁是谁了,不光是孩子,就连村里的大人都有厚着脸皮,自己揣着碗来的。 反正上百斤米面几十斤菜的蒸饭,还有一大锅的肉骨头汤,连汤带水吃得像洗过的。 一大筐饼也是干干净净,拿的比吃得多。 柳家两个舅舅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场面,眼睁睁看着突然冒出来一群的人。 脸皮薄的偷拿,脸皮厚的直接端饭抱饼,跑得像有狗在追。 若不是江景祥反应快,那几口借来的大铁锅都差点被人端了。 人潮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来去,最后草棚外只剩下一片狼藉。 等到一切结束,柳氏才发现自己刚刚做好的两件衣服也被人拿走了。 她差点哭出来:“这帮土匪强盗,抢了饭菜还不满意,连我草棚里的东西都不放过。” 何止不放过草棚里的东西,江团感觉简直是刮地三尺。 幸好所有米面粮油除了下锅的,其他的东西都放在外面眼皮子底下,还是丢了几付碗筷和菜刀。 见柳氏伤心,江团跟江景文都在旁边,赶忙安慰劝住:已经上梁了,房子也算顺利修成,以后再没有事了。 柳氏心疼粮食,又心疼那么多肉,却也无可奈何,人家都说是来帮忙上梁的,总不能往外赶。 负责主持上梁事宜的秦村长也感觉丢脸,此时却道:“青山,你家上梁来这么多人,大吉大利,新房子住着就要添人进财。” 秦奇也道:“青山兄弟,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好事,以后你家要发达了!” 得这吉言,**山自然是高兴,一顿上梁饭换来好兆头,值了! 正文 第81章摘樱桃 中午吃饱喝足就开始干活,有人也觉得吃过人家饭,多少就也得帮忙做点事,所以下午留下的人也多。 木梁木檩子都钉好,所有的人都站成一溜,开始往屋顶上传瓦片,这是在抢天工。 木工们在前面按放木格子,后面的人七手八脚的盖瓦。 人多吃饭快,人多也好干活,等到天黑透,前院的屋顶全部盖好,就连后院的主屋也盖好一半,比**山预估的情况好了许多。 晚上江家不管饭,其他人早走了,只剩江家人跟柳家的两个舅舅。 不顾疲累,几人把草棚里的老饭桌搬进前院临时清理干净的一间屋里,再四方摆好凳子。 虽然四壁还是土砖,地面也是乱糟糟凹凸不平,可这里有墙有顶,终于不再披星戴月,也有了家的感觉。 柳氏累了一天,此时依然精神抖擞的和面做蒸饼,再把藏起来的菜肉又拿出来煮上。 江团则扎着围裙蹲在灶前帮忙烧水。 今天人多,柳氏看顾不上,她也终于混上灶台洗洗切切,就连烧火也是可以的。 等到几个人吃过晚饭,顶着哗哗大雨,递瓦累得抬不起手的景祥,带着同样歪歪倒倒的江景文和江团回老宅。 这次上梁真是太及时了,当晚的雨就没有停过,累得**山连夜在新房子前面挖排水沟。 第二天雨稍停,那些帮工真的就没来了,全部下地去扶麦子。 到下午,秦奇独自跑到村外来:“青山兄弟,今年村里的麦子要绝收了!幸好我听了你的话,有一亩麦子割出预留行,疏了苗,种上苞米了,损失还小。” 今年的麦子肯定要减产。 那些因为徒长而高高细细的麦杆弱不禁风,被雨水打湿的叶片彼此黏在一起,越发沉重,小风一吹就大片大片的倒伏地里。 现在村里人一边哭骂着老天,一边试图将麦杆全部扶起来。 **山叹息,看着雨水多,他让大家都割麦种苞米,也只有秦奇几个人照做了。 江家老宅中,经过几场风雨日晒,仿佛是一夜之间,满树樱桃红了。 江团提着篮子,眼巴巴看江南山站着椅子慢条斯理摘下那些晶莹如同红玛瑙的果子,口中还念念有词:“樱桃一雨半雕零,更与黄鹂翠羽争。 计会小风留紫脆,殷勤落日弄红明。 摘来珠颗光如湿,走下金盘不待倾。 …………” 听他还在念诗,等得心急火燎、酸水直流的江团终于忍不住了,她仰头急道:“伯父,你先拿几颗下来,让我先吃着行不行?” 江南山看她垂涎三尺的样子呵呵笑道:“娇娇就喜欢这酸甜的。今年可算有人吃了。” 这樱桃已经种好些年,以前是景秋景祥吃得多,最后就是景阳景文。 男孩子都不喜欢这酸甜口的,近些年每年倒是一大半送进镇里给康家舅舅让他们卖了。 只不过今年多出一个新人,娇娇醒了,还特别喜欢吃。 江南山就说,这树樱桃都是娇娇的,镇上康家舅舅那里送一篮子就是。 康氏从厨房弹着身上烟灰出来,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也不再是往昔阴沉。 她看看正攀着树枝的江南山,清咳一声,等人回头才淡淡道:“几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小心摔着,还是等景文景阳来摘吧!” 江南山收起笑,脸上有些尴尬:“不怕事,就帮娇娇摘几颗就下来。” 自从几天前他跑去让**山赶紧上梁立功,又帮忙去镇上打听可以售卖纱锭的铺子需要什么章程,康氏的态度就变了。 虽然平时话还是不多,却不再像以前那种夹枪带棒,而且冷言冷语中暗含着关心。 看看走过来的康氏没有冷脸,江南山揣摩着又道:“上次端午我身上没钱,这两天收到几个束脩,有一两银子,你先拿着看给景祥置办些东西。” 说着,他急忙从自己腰带里扣出一枚碎银子,好像怕康氏不收般,伸手递过来。 江南山本来就站在椅子上,有江团在旁边扶着椅背还好,他这一掏银子,身体一晃,椅子也跟着晃,吓得江南山忙去抓椅背。 康氏也上前扶住他,一脸嫌弃又是后怕:“下来再给银子不成,看你这毛毛躁躁的,还没改过,以前摔得可都忘了。” 那一次是两人刚成亲时,江南山意气风发,非要上树摘樱桃。 树枝小小一脚踏断,摔得借机在床上躺了两天,康氏贴身伺候着,两人蜜里调油就没出过门。 现在提起“当年勇”,江南山老脸绯红。 “唉!这身子骨是不中用了,算了,娇娇,还是等景文写完贴子再给你摘。” “哎!伯父,你可是闪着腰了?”江团眸中含笑,看着江南山从椅子上下来也不上前帮忙。 “哎呀,好像是有点走不动了!”江南山一步跨下椅子叉着腰,蹙着眉一脸痛苦。 康氏咬牙恨恨道:“看你……” 后半句也没再说,只是扶着江南山的胳膊往屋里走:“进屋我瞧瞧,景祥带回来的药酒还有,我给你揉揉。” 江团看着两人别别扭扭、拉拉扯扯往屋里走,也是暗自好笑。 这个伯父心眼不坏,就是懒,不想承担一丁点家庭风险和责任。 从考举失败后,在妻子心中地位一落千丈,偏偏又是个惯会偷懒懦弱,更是不得人心。 可这次老宅想开纱坊,江南山也在想办法出力,看样子,伯父伯母的关系会有好转了。 江团正想着,房间里写完字贴的江景文走出来,先四下看看,见伯父不在,才做个鬼脸跑过来,纵身跳起摘下一枚樱桃,塞进口中,一边酸得直眯眼,一边口齿不清道:“小妹,今天晚上回去看看不?我给家里的院子写了名字,回去就好贴上。” 现在有了院子,江景文跟江团就擅作主张取了“青山院”,一则是**山的名字在里面。 二则新房子靠着山脚,青山绿水,清幽雅致。 江景文还自己写了门牌,等着出村到新宅就贴在大门框上。 正文 第82章做罐头 , 两人早就盼着回去,可是从上梁之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出村的路泥泞不堪。 还是大哥江景阳在上梁第二天时来过,说这几天下雨就别出村去。 江团也不想再穿着软底绣花鞋去踩泥水。 又是两天过去,不知道现在修成什么样子了。 江团还站在椅子寻找树枝最红的樱桃,听到江景文说要回村外,她摇头道:“大哥今天下午又来过,要我们别回去。他们都在家里敲地面,地面也是湿的,最迟三天后几件房的地皮才完工了,现在赶快摘樱桃吧!” 现在屋顶上的木檩子都搭好的,屋顶的瓦也已经盖好。 每天雨一停,江青山就带着江景阳,还有柳家两个舅舅平整院子。 下雨就在房间里翻挖地面,泼水后趁土湿再敲平,一刻也没有闲过。 听到还有三天就能住进新房,江景文大喜,伯父家虽然什么都不缺,哪里比得上自己一家人在一起,他早就想回家去,尤其是会有一间屋子单独属于自己。 江团也是,她也想那间温馨的草棚子。 这里是村子中心,虽然跟左邻右舍鸡犬相闻,可她从来没有踏出院子一步。 她早就想到村外去,到大院子里,到旁边小河沟去看看小虾小鱼,到荒地里自由奔跑了。 时间还有三天才能出村,树上的樱桃也不能再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赶紧将果子摘下来,做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 江景文像小猴子一样灵活爬在树上,趁着江景祥回来之前,摘下两篮子樱桃。 晚上,江景祥背着一篓精心挑选的,只有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子回来。 这是江团千叮咛万嘱咐要买的。 前面要铜锅,现在要瓶子,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江南山跟康氏也不管她,而柳氏跟江青山更是无暇顾及。 “娇娇,你说的罐头可以做了吗?”江景祥才一到家,就迫不及待的问着。 在昨天,江团认真跟他说用樱桃做零食时,他觉得又新奇又欢喜。 娘曾经背着娇娇说过,可能那十年昏睡这丫头都在长心眼子,现在学什么都很快就会,连认字背书都比景文快。 江景祥也觉得是这样的,娇娇算账还是他随口教的,现在算起钱来比他还快。 村里老人们都爱说,小孩子就是要睡得多才聪明。 娇娇也睡,还一睡睡十年,她一个脑子也当别人十个脑子用。 白瓷小瓶全部都放进水里浸泡清洗,江景祥还是一脸的不相信:“你说樱桃做成罐头至少能存放四个月?”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老宅中的这棵樱桃树还是江南山小时候种下的。 樱桃也是最不可能存放的水果,尤其是这种原汁原味没有改良过的品种,皮薄汁多,不说搬运,就连采摘都得小心翼翼。 轻轻一碰就破皮腐烂。 而且是鸟类最喜欢的吃食,只要被鸟群盯上,一个俯冲下来,就能啄光。 每棵樱桃的成熟,几乎就是鸟口夺食。 成熟周期短,镇上售卖的樱桃也是集中在几天时间里,只要过了这几天,想要再吃就得等下一年。 江团也是看着满树已经转红的樱桃,突然就想到做罐头。 除了瓷罐,江景祥还找回来一堆平时烧柴用的泡桐木,这是封罐口用的。 入夜,江团用大锅将泡桐木削成的软木塞煮过。 康氏跟江南山是不管她这个小孩子玩闹的,江景文要上学,早早的就被江团赶出灶间,在她旁边帮忙的是江景祥。 趁着瓶子滚烫,江团把洗净的樱桃放进瓷罐中,灌入熬煮过的冰糖水,刚刚没过樱桃为宜,再将瓶连木塞放进笼屉,上火猛蒸。 她在旁边放着一个小沙漏,以一刻钟为度。 时间一到,江景祥则趁着瓶身滚烫,用布包着手,赶快塞紧木塞盖子,再倒扣在灶台上。 这些手工制作的罐口光滑规整度有问题,只希望软木塞能填满空隙,到底密封的效果。 一番忙碌,直到半夜,两大篮子樱桃装了十五瓶。 “祥哥,明天早上就能吃到糖水罐头了!” 江团抹一把额头的汗,虽然有江景祥在帮忙做重活,她还是被旁边的大锅蒸得汗流浃背。 “娇娇,你的脑瓜子里都装的啥?鬼点子这么多!”江景祥倒是不觉得热,看到江团一张脸热得红通通的,忙自己用手掌给她扇风。 “我睡觉那些年,每天都在梦里学习呢!” 江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自己要做的事件件出格,遇到的质问也会更多。 外人的怀疑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家里的人能相信支持就足够了。 “哎!可能还真是哈!”江景祥笑起来,也不再追问,从锅里三两下舀起热水提到净房,这才催促江团:“我把热水给你兑好了,快洗澡睡觉去,再等一会天都该亮了。” 江团还是第一次熬夜,早困得不行,连灶间也没有收拾就洗漱睡觉,躺回床上,很快就入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早已经是天光大亮,鸟雀声声,睡晚了,起得也晚。 江团赶快穿衣下床,打开门差点被门边一个东西绊倒。 “小哥,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仔细一看,发现是江景文正端着碗蹲在自己的门口。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江景文才站起来兴高采烈道:“小妹,你昨天晚上做的这罐头真好吃。” “你开罐了?”江团大急,自己还要测试木塞的密封性和存放时间的,她也不看江景文碗里是什么,拔腿就往灶间跑。 “没动其他的,堂哥说,那几瓶漏水的可以吃,我才吃的。”江景文追在后面,大声解释着。 江团跑进灶间,就见江景祥正仔细查看十几个白瓷瓶子,一边看还一边嘟囔:“可惜这瓶糖水都流干了!” “祥哥,封得怎么样?”江团也凑过去仔细查看。 昨天罐装了十五瓶樱桃罐头,漏气四个,其中一瓶最严重,糖水流干了,余下瓶口都好好的。 “还算不错,娇娇,你说要放阴凉地方保存,我看后院井台靠墙的位置还可以。”江景祥把完好的十一罐用竹篓装好。 正文 第83章又谈生意 “行,祥哥,这些瓶口还得用石腊封一下,必须一点气都不能透。另外放后面还是得遮盖一下,别让什么东西碰坏了。” 江团很满意现在这样的效果,虽然十五瓶里面只有十一瓶过关,这也是意味着罐头食品是可以做的。 江景祥答应着,端了竹篓就先出灶间,这里人来人往的,他担心打破了。 江景文嘟着嘴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小妹跑来跑去,只跟堂哥说话,都不看自己一眼,于是可怜巴巴道:“小妹,这是我给你留的糖水。” 他把自己手中的碗递过来,江团这才发现里面是小半碗浸泡在淡红糖水里面的樱桃。 说实话,江团从昨天晚上做出来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尝尝,忙在碗里用勺子舀两颗放在嘴里:嗯,好吃、酸甜可口。 “小哥,你觉得这口味怎么样?” 昨天是两人摘的樱桃,边摘边吃。刚开始还好,可才吃四五颗就酸得眯眼,简直受不了。 今年雨水多,樱桃产量高,可甜度不够,那些种樱桃的果农恐怕是卖不上价格了。 “嗯,好吃!”江景文话不多,只用实际行动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他舀了一大勺在自己口中,还口齿不清的说道:“我进学堂去了,中午回来再吃。” 说完,冲进跟堂哥住的房间,拎起书箱就走。 “哎!你不吃早饭啊?”江团端着碗,只能看着江景文冲出院门,他还没吃早饭啊! 江景文只冲她摆一下手,人就出了院门。 听到江团的喊声,康氏从正房走出来:“别喊了,早饭都已经摆在正屋,就等你一个。” 她神情淡淡,说不出喜乐来。 昨天儿子买了好几斤砂糖和瓷瓶,晚上又跟娇娇在灶间折腾那个什么罐头到半夜。 今天早上天不见亮就起来做早饭,到现在依然精神抖擞,连饭都没吃,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江团脸一红,看样子伯父都已经去了学堂,其他人都等自己吃饭。 她忙笑道:“昨天做罐头太迟,都睡过天了,伯母要不要尝一下糖水罐头味道?” “嗯,你放桌上,叫你堂哥别忙了,吃过饭再折腾!”康氏瞥一眼江团手中的碗,糖水中的樱桃依然红艳艳的诱人。 江团就去灶间,先将密封不好的樱桃糖水盛进一小碗中送去正屋,又跑到后院喊人吃饭。 早上是江景祥起来做的,白米粥加小咸菜,另外每个人还有一个软饼和一个鸡蛋。 康氏对糖水更感兴趣,端着樱桃糖水慢慢吃着,嘴角边露出笑来:“这糖水看着好看,味道也不错。娇娇再做几罐,以后天热时用井水镇过再吃。” 江团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院里那棵树上的樱桃才摘一半,既然没人吃,她是想趁着江景祥在家,两人合作全部做成罐头。 至于要送给堂姐和未来堂嫂的樱桃,就送成樱桃罐头好了。 “娘,娇娇想把这些樱桃做成罐头,你看这些樱桃糖水要是小叔家卖出去,卖多少合适?”江景祥喝一大口稀粥,问康氏。 江团已经跟江景祥商量过,以前老宅的樱桃都是送去镇上让康家售卖,今年的口感不好,肯定不好卖。 她就想将家里的樱桃做出一批尝试,如果好吃,再把村里的樱桃都买下来做罐头,放着在酷夏胃口不佳时当作零食吃。 正好江景祥这几天也有空,他在木匠那里定了纺机,又给城里大姐带信商量此事,这几天还没有回信,有时间帮江团。 康氏看了儿子一眼,撇嘴,儿子一问,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儿子是想让娇娇做成罐头,然后送去康家经营的那个客栈里代售。 一边是江家小叔,一边是亲舅舅兼老丈人,都是江景祥最亲的亲戚。 这样一笔生意自己家就不争,钱让另外两家赚。 康氏已经得了纺机生意,倒是没想再掺和这只能卖一季的罐头中,那两家要做这买卖当然可以。 不过,这种经营方式她有些不愿意。 自家兄弟她最清楚,康自达可不是善茬。 只要知道樱桃罐头是**山的生意,恐怕要独吞得连渣都不剩。 自己是出嫁女,以前逼着江老二搬家是为自己儿子的未来着想,不得不这样做。 现在江老二不再穷,她可不愿意为娘家挣几个小钱,再把**山得罪一次。 “娇娇,你想定价多少?”康氏先问江团。 江团有些为难,她没想到热心肠的堂哥会替自己把零食考虑成生意,连销路都想好了。 可能是前世没被饿过肚子,她对钱一向不是太过看重,也有些厌恶这东西。 之前卖染布也是缺吃少穿实在太穷,还害得江景阳落下心理阴影。 现在家里不缺银子,做出的樱桃罐头就想的还是自家留食用,或者送人,暂时还没有考虑卖的事。 况且,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这类东西的行价。 把罐头放进徐家杂货铺售卖最容易,只是徐家杂货铺卖的都是低端货,价格难高。 没有好的门路,白白糟蹋了这个门路,而且一旦定价过低,以后想卖时都没法提价。 可用的是老宅的果树,又有堂哥熬夜帮忙,她也不好拒绝堂哥伯母的好意,只能先拖:“伯母,我也不懂这些罐头能卖多少钱,再说现在也没考虑卖,想回去让爹去城里先打听一下再说。” “这样也好,等你爹忙完了去镇里多问几家,最好是上酒楼问,他们需要甜汤的时候多,还有就是……” 康氏闭了嘴,看看一脸认真的江团,后面的话转了弯:“还有就是那些大户人家也需要的。” 江团觉得康氏说的得很对,酒楼中应该有甜汤,入夏以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也需要甜汤。 先给大家试吃,如果罐头受欢迎,到时候做桃罐头,梨罐头,她就可以考虑卖上一些。 康氏想说的其实是镇上还有好几家青楼,那里也需要应景的甜汤。 面前是还没有及笄的小侄女,又有还没有成亲的亲儿子,再是彪悍的康氏,此时也把青楼二字咽下肚里。 三人吃过饭,江景祥就立即进村去买樱桃。 正文 第84章买不起 考虑到主家把樱桃从树上摘下来需要时间,江景祥不能干等着啥事不做。 给主人家留下话,让那些人家里先把果子摘下来,他回来就过称。 自己就租下村里牛车去镇上买白瓷罐子,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老宅中,康氏也没有再织布,而是跟江团也摘樱桃。 雨这样天天下着,好些樱桃在树上挂着就开始裂果,再被雨水一灌,眼看着就坏。 树上存不住,康氏跟江团也不再留果,无论好坏先统统摘下来。 江景祥去镇上买瓷罐很顺利,因为早已经讲好价格,他只需要挑没沙眼的罐子就走,有空闲还特意到镇上去转了转。 今年雨水多,人人都知道樱桃晚一天摘下就会落果。 现在是摘下来能卖几文是几文,一时间满街都是卖不掉的樱桃。 价格也从早上的一文一斤,转眼跌到一文钱能买三斤。 他就自作主张买了一大筐,足有几十斤。 可是樱桃不耐搬运,牛车颠簸,等他回家,框底都在滴汁了,慌得康氏跟江团赶紧倒出来分捡。 另外在村里买樱桃遇到麻烦。 家家户户满树的樱桃没有人摘,今年的樱桃口感不好,除了一些不怕酸的小娃娃,其他人都没有吃。 让江景祥生气的是,村里的价格要两文多的一斤,还得自己去摘。 “江小子,我去年的樱桃在镇上抢手得很,卖的是五文一斤,我们都是一个村里的,就算你便宜点,五文两斤,不过,你得自己去摘,还别碰断我的树枝。” “对呀!他家那樱桃都要卖,我这里你一并收去。随便摘,多少钱你看着给,他家多少我就要多少,反正别亏着大婶就行。什么,要我摘……那不行,我还得下地去扶麦子,耽误了我的活路,你赔麦子给我?” “景祥啊!你看你家高房大屋的,你姐还有钱借给**山修大房子,都是有钱的主。今年夏粮要绝收了,你家不如也借给三爷我百两银子使使,我这两树樱桃都送你。” 走了一圈,提前说好的樱桃都不卖,拿腔拿调,还把价格跟前年的相比,甚至还要江景祥自己上树去摘。 至于买他家樱桃还要借出百两银子的,江景祥只当他是疯魔了! 好脾气的江景祥也动了怒:“我就不信,离了秦家村,我还做不成事儿。” 他在镇上的铺子里干了几年,遇到的泼皮无赖耍横,多少还有几分收敛,至少得捡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在村里跟这些面上笑嘻嘻的人打交道,这次是气得肝疼。 康氏老神在在,看着空着两手气呼呼回来的儿子,依然不紧不慢收拾着几大盆樱桃,口中淡淡道:“以前你不还劝我别跟周围邻居生嫌隙吗?不是当娘的看不起乡下人,这些人本就活该的穷。你要心狠手辣少给他们面子,他们才乖乖听话。” 她说这些话,也根本没有避讳江团,此时江团也在旁边静静听着。 人类社会就是丛林法则,强则有理,弱则有罪,表面上客气,暗地里都有私心。 恨人穷、怨人富,要想不被人觊觎嫉妒,那就要拉开足够的距离。 当别人觉得伸手就能拉住你的时候,一定会想方设法拉住你,将你踩在他的脚下。 可若是你已经到了云端,那些人又会像崇拜神灵一样匍匐在地。 江景祥的气很快就消了,因为江团说,以后再做罐头,就去镇里集市上买,不要村里的。 既然秦家村的樱桃这样精贵,就留下他们自己吃好了。 康氏赞同点头,她还生怕江团说出:都是一个村的,多给几文钱不打紧。 没有再去村里买樱桃,下午三人一起动手,将那筐从镇上买回来的樱桃连同自家树上的,又煮出三十多罐。 到晚上时,只查出两瓶漏糖水,其余的就用石蜡将整个罐口封上,江团还在石蜡上拓出日期。 樱桃、瓷瓶、石蜡,江景祥算盘打得啪啪响,很快给江团报出账来。 白瓷瓶子三文一个,买五十个,花钱一百五十文。 樱桃自家的不花钱,在镇上买的三十斤,才十文。 石蜡用去一斤,五文,还有租车五文。 除去人工,四十瓶樱桃罐头花钱一百七十文。 这钱当然是江团出。 她身上原本有的五十两银票,早已经请江景祥在镇上打制蒸馏器时,兑换成小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串铜钱。 当着康氏的面,江团把一百七十文钱数给江景祥,又呵呵笑道:“祥哥,你跟伯母的工钱我就不给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大家都是一家人,帮忙也是常理。”坐在一边的江南山端着茶水轻啜。 他这两天感觉过得最是松快,跟康氏的关系甚至都有些重回当年的感觉。 只是当年的“勇”是没有了,可小意温情还是慢慢有的,这不,一杯清茶早早的就备上了。 康氏也很满意,她倒是舍得这一钱银子。 自己帮忙事小,最关键的是江团小小年纪就知道财疏亲离。 亲兄弟明算账,不枉她这段时间的谆谆教诲。 结算过账目,江团乐滋滋去找正在房里读书的江景文。 按照预定的时间,明天该返回自己的新家了,她要跟自己的小哥憧憬一下未来。 就连樱桃罐头她都没有心思再做了。 江团走后,正屋里留下三人,气氛不算好。 康氏耷拉着脸拨弄那一小堆铜钱,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怎么办?这纺纱还做不做了? 难道一天天的就这样耗下去,秋姐儿,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准信。” 这些天她虽然不阴沉脸,可心情算不上好,老是盘算着纱坊的事,每托一天,就要少几百文的收入。 江南山已经搁下茶盅,也有些埋怨:“我可跑两趟了,你别再说什么我没管事。 纺纱的事无论成不成,我们都还得过日子,听天由命吧!” 就知道江南山一遇事就要说这种丧气话,康氏撇撇嘴,白了他一眼,没再恶言恶语。 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只逼着这个胆小怕事迂腐的老童生也不管用。 再急也急不来,只现在只能当好事多磨,静等城里的消息。 正文 第85章麻烦又麻烦 , 见形势不妙,江景阳忙转了话题,他挠着头道:“娘,今天我在村里遇到秦大牛,听他的意思是今年麦子收成不好,要我给免租子,我当时没答应,正想给你们说。” 秦大牛是今年正月才接过租地的,当时还是江青山伺弄的田地,冬小麦已经出苗。 换一个人,麦种要还给江青山,当时大牛说夏收后换成粮食,现在还欠着的。 康氏的脸猛的沉下来,秦大牛这是要反悔了! 一听要免租,主家连麦种都得搭进去,康氏顿时就炸了:“那不行,年年都是这样租的,别人没说过收成不好要免租,怎么到他就事多,比起以前本来就少了……” 旁边父子俩都没有出声,以前是谁在做地,是江青山。 而且是因为赶走他家,才退租换人的。 现在虽然表面上两家也有来往,可是骨子里彼此心中都有数,那就是谁也不再求谁。 别看江青山的两个孩子又借住在老宅,可两个小孩是自己求着过来的,而且还一天天都盘算着什么时候走。 一副多待一刻也不愿意的样子,再没有以前那种要赖着自己家的感觉。 想来也是,现在老二家有房有地,人家不愿意再寄人篱下也正常。 江团聪明伶俐,景文踏实用功,景阳也是勤快孩子,老二一家还会越过越好。 哎!自己家却是焦头难额,康氏越想越气,她一拍桌子,手边铜钱落了一地:“我就在家开织坊又怎么啦?他布行还敢来抄家不成。” 江景祥见话题又把说回来,也是无奈,只能低头去捡满屋四下乱滚的铜钱。 江南山已经扔了茶盅,茶水四洒,怒道:“你一天天的只知道在家里对着我耍泼。 你倒是走出门去看看,哪个行当是容易进的。 盐茶布酒都关系着黎民百姓的性命,又关系着朝局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会允许随便开坊。” 此时,江南山曾经在各场文会上听到的政论派上用场。 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一个老童生也一样可以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当然也只限于在万宁镇上那家小小酒楼的包间中。 只是,他的话没能震慑住康氏。 对天天呆在家中的女人来说,天下……黎民百姓……离自己的生活太远,她所关心的还是那几两银子的利润。 康氏瞪大眼睛又想发作,她自觉比村里那些愚昧妇人眼界开阔得多,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这肯定是江南山这个老匹夫又开始偷懒不想再管事了。 这倒是有些冤枉江南山了,他本来以为开坊难,自己开铺子就容易些。 可去问镇上几个家有店铺的同窗才知道,卖丝线同样需要到布行上籍。 这些话康氏很难理解。 在她想来,开一个作坊会遇到手续上的麻烦,还需要走通些路子。自己开铺子跟朝局有什么关系,康氏就不相信了。 江景祥见娘亲要生气,忙宽慰道:“娘,我也去问过,比起卖纱,开布庄还简单些,就是需要去布行拿货。 若是我们开个单纯卖布的铺子就不用这样难,就好像姐姐的绸缎庄一样,到布行过一次账目,交上税银,转手卖些薄利。 前天爹去何员外那里问过,也打听清楚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布行有行首,棉、纱、布是国库物资,其中大宗交易还需要记录在册的。 如果我们一月织几匹布,几锭纱都算自用,无须在意,可以随便买卖。 要是一月有几十匹布上百纱就需要入行会统一调派,所以才麻烦些。” 江景祥不厌其烦,把中间的关节娓娓道来。 这些话康氏倒是听进去了,朝廷官员的俸禄就包括米、碳、银、绢。 在市场上,布匹也是能当货币交易的物质,布价的稳定,也关系到物价稳定。 换到在灾荒年月,一匹实实在在的布甚至比铜钱还管用。 如果纱锭导致布价下跌,从棉农到织布女工整个行业都得大调。 除非,这纱机就在布行的手中。 “景祥,你说怎么办?”康氏咬着牙,看样子她要开作坊,除非公开纺机技术。 已经有过一次替人做嫁衣的经历,再拿出纺纱机,她心不甘。 此时,她心中闪过一个狐疑,娇娇不要这笔生意,不是不早知道这里头很麻烦。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这个已经活了半辈子的人都不知道,江团那个才从病里好转的小丫头又如何得知。 “我说,还是自己纺纱,每月织几匹布得了,哎!太麻烦。你别瞪我,我已经给景秋带过信,让她在城里也帮我想办法,到底怎么做合适。 可能五月底趁着麦收前有空,她会回来走一趟,到时候让她给你说。” 江南山重新想端起茶喝,放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洒了茶水,此时茶盅里只剩干巴巴几片茶末子,不由嘟囔道:“真是折腾!” “是我想折腾的吗?我还不是想给家里多挣些银子,想给景祥添制个大牲口,不用天天走路。 想给家里添几亩田地,想存些银子让孙子好去县学读书。 你啥事都不管,还嫌我麻烦!”康氏憋在心中的一腔委屈终于爆发出来,对着江南山吼道。 “你看看你,我又说什么了!怎么就啥事不管了!” 江南山腾的站起来,想要破口大骂几句,猛的想起被江团的话:自己是个学文的读书人,又是心胸宽广的男子,不能骂女人。 “算了,不跟你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拂袖而去,把事情最后该怎么解决丢下了。 “景祥,你看看你爹,甩手掌柜做惯了。”康氏冷着脸对自己儿子抱怨着。 江景祥早已经对争吵麻木,不过今天这情形还算出他的意料之外,至少没有大吵。 他将康氏床边的钱匣拿过来,桌上的铜钱都放进去才道:“娘,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跟他吵也没用,说来,这次爹能亲自跑去找何员外询问,已经是不错了。” 的确,以前的江南山只说风月书画,可不管家里柴米油盐。 这次能去过问生意,已经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正文 第86章回家 , 厢房那边,江团跟江景文脑袋挨着脑袋,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正房里的话断断续续传出来,江景文蹙眉对江团道:“听,伯父在说布行不好进,哎!幸好我们没掺和这事。” 江团也使劲点头,心有嘁嘁,她当初拒绝的意思还只想着行业竞争激烈,害怕会有染坊那种明争暗斗,还没想到光是入行就这样麻烦。 还没听到后续安排,就听到有脚步声冲着书房过来,江景文跟江团对视一眼,如同两只老鼠,一溜烟回到桌边坐好。 现在江团也跟着在学习,只是她的功课不是学科考用的四书五经,也不是大户人家给女子学的《女戒》《女德》,而是一本《蒙童开智》。 这是类似三字经的书册,里面写的是伦理道德,万物万法。 江团只需要全部识得,然后再练一手好字,至于写诗作画,江南山没有教。 对教育这一点,江家没有歧视女儿的观念。 堂姐江景秋就能写会算,所以才嫁了一个富家童生,在婆家也颇受重视。 就连江青山说在她那里借银子修大宅院,村里也无人怀疑。 以前,江团在病里,还带累江景文也无法上学,实属无奈。 现在既然病好了,自然是一样要学,而且江南山还很严厉。 只是今天他没有心情检查功课,一进屋,对着两个装模作样学习的两人一挥手:“你们都回房去睡觉吧!明天早起背书。 娇娇以后也不能再睡懒觉,女儿家出嫁要理羹汤,伺候婆母夫婿。 你睡到大天亮,还要兄长做饭,成何体统。 我江家的姑娘要读书识字女红针织无一不精,出得厅堂下得了厨房,你这些事还要好好向你堂姐学习。” 前一天江团因为做樱桃罐头熬到半夜,早上睡到大天亮,他都出门去学堂都还没起。 在江南山看来,是康氏那个泼妇故意不管不问,这是在坏江家门风,他这个当伯父的不得不训上几句。 江景文自然知道是小妹熬夜困了才没起,忍不住就想辩驳,却被江团一个眼神阻止:“伯父教训得是,娇娇记住了,以后定向堂姐请教。”她态度恭敬,让江南山的郁闷顿时销去大半。 又是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江景阳带背篓登门,说家里房间收拾好了,要接弟弟妹妹回家。 来的时候只有一床被褥,走时收拾了两大篓东西,江团带走三十瓶樱桃罐头,给老宅留下五瓶。 江景文对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好奇,想要把江团包裹好的铜管出来看,被江景阳拦住。 刚刚在收拾东西时,小妹对这些东西可宝贝得很,不仅用布包住,还用稻草塞满中间的空隙,就是要看,也得回家再看。 另外就是康氏给她准备的一大包衣服,其实都是堂姐以前穿过的。 江团也不嫌弃。 她现在开始长高,两个哥哥也在长高,天气又一天天热起来,都需要添新衣服。 两个哥哥长得快,偏偏做好两套,还在上梁那天被人混进草棚给偷走。 自己有这些旧衣服至少还有可换的。 哥哥们再不添新衣,可是要赤身裸体了。 江团离开前去正房辞行,康氏冷冷淡淡,只说以后随时去学绣花就关门撵人。 江景祥很是舍不得堂弟堂妹走,帮忙背着篓子,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出村。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才几天不见,青山院已经有了高高院墙,屋顶的瓦片也整整齐齐,还有一道黑漆大门,是提前在木匠那里定做的。 现在门上没有挂匾额,只贴着江景文写的“青山院”三个大字的纸。 院里也是简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因为人少,后院暂时空置着,一家人都住进前院。 江团的房间在西厢,定制的家居还没有拉来,里面除了一张以前睡的小床,就只有一根从房檩挂下来的木架,可以将衣服搭在上面。 两个哥哥的房间更是简单,是勉强用木板搭的床板,只比以前的地铺好一些。 江团到时,两个舅舅还在灶间忙活着,一排三眼的灶台已经搭好,此时正用瓦片砌烟筒。 至于搬家贺房,有上梁的前车之鉴,江青山跟柳氏不想再兴师动众,惹来非议。 打算家里一切安排好之后,就自家几个人悄悄吃一顿,关上门庆贺。 柳氏拉着女儿左看右看,这一月来她都忙着房子的事,女儿虽然也会回来看看,可就没空静下心来关心。 看着江团身上穿的是景秋的旧衣服,顿时眼睛红红:“等娘忙过了,就给你好好置办两身。” 江团摇头:“娘,这些衣服都还是挺好的,不用给我做,大哥小哥的衣服可要穿不上了。” 现在就是麻烦,家里人的衣服一般都是自己做,去铺子里买成衣都要被人笑话。 何况柳氏也舍不得多花那几十文钱。 一说起新衣服柳氏就急,她夜里点着油灯做的衣服还没上身,就在上梁那天被人偷,可把她心疼坏了。 娘俩才说几句贴己话,送他们回来的江景祥要走。 江团拉过他在旁边嘀咕几句,江景祥就在她额头一敲:“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过问,还是赶紧帮小婶做几套衣服。对了,明天我要跟小叔去镇上添置些家居,你可有要买的?” 新院子修好了,可里面连家具都没有,如果全部买现成的倒是方便,可江青山跟柳氏苦惯了,舍不得多花银子。 修房子都是迫不得已,家里用的却可以缓缓。 江青山准备想捡要紧的买一些,等以后有空了,自己上山砍树,再请人来家里做。 搬家具需要人手,江景祥自然是要帮忙去的。 已经习惯家里多一个堂妹,出门前先问江团想买什么东西。 “我跟我爹已经说好了,明天也要去镇上,祥哥,你明天记得先去租牛车。” 江团皱皱自己的鼻子:每次出门都要去租车,自己也赶紧添一个代步工具吧。 自己以后有事要做,总不能每次上街都得去租别人的车。 万一别人要用,就得落空,太不方便了。 正文 第87章可惜地少了 “好,明天早上可别睡懒觉才行!”若是自己跟小叔他们去镇上,肯定要走路,既然堂妹也要上街,租车是必须的。 江景祥就不再多问,背起空背篓笑呵呵走了。 现在到自己的新家了,江团也不怕被家里人笑话,前院后院四处一阵疯跑,摸着崭新的廊柱,把每间屋子的门统统打开。 虽然她也算是亲眼见证整栋院子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本不该如此激动。 可是,这里对她的意义不同。 江团推开后院的正屋:这间正房光线好,房间也大,正好做工作室! 这间厢房摆上一排高架当陈列室。 旁边那间耳房低矮,是储藏室! 后院里还得挖一个地窖,储存需要低温保存的物品。 江团脑中规划着未来,脸上带着得意:这里将是自己的天下了,这里是自己的王国! 柳氏笑骂着跟在后面一边替她关门,一边叮嘱:“娇娇你这个傻丫头,这是自己的家,什么时候不都一样。哎!你可跑慢点……小心有台阶,小心有门坎,别摔着。” 江景阳也笑着跟在后面,别说娇娇看不够,他天天在这里也看不够。 “哥,先得说好,这后院就归我了!”江团手指一划,点着她选好的几间房子道。 “嗯,本来就应该都是你的!”江景阳见娇娇跑得粉团团的脸上飘起红晕,双眸灿若星辰,真是人比花还好看。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容,抬手就捏向她的发髻,江景阳记得景文就喜欢这样。 果然,手下的发髻松松软软,捏上去很是舒服。 从醒过来之后,小妹就听话懂事,很少替自己讨要东西。 这院子都靠小妹挣来的,不说要几间房,就是改房契也是应该的。 江团撇他一眼,知道是误会自己的意思,正想解释,就被捏住发髻。 气得她抬手把江景阳的手打开:“我只是要几间房来用用,哎!又弄乱我头发了,娘要骂你。” 江景文就喜欢捏自己的手,被打过几次后改成捏发髻。 这个少年也被江景文带坏了,也开始捏自己的头发,一会就要被弄得乱遭遭的。 而且这种行为只要被柳氏看见,肯定要被教训。 果然,跟在江团屁股后关门的柳氏已经看见,气道:“景阳,你什么时候学会欺负妹妹了?看我告诉你爹去!” 江景阳也觉得自己欺负妹妹被抓了现行,顿时绷紧脸,低头一溜烟就往前院跑:“我,我还有事!做事去了!” “哈哈哈哈!”江团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哥哥真是太有趣了。 小哥脸皮厚,仗着自己跟小妹是双生,老说捏娇娇的脸就像捏自己的脸,动不动就下手。 而这个大哥哥就老实许多,最多就捏捏发髻,现在被娘看见,以后肯定不敢再这样做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有嫡亲兄妹打闹的江团,虽然对捏乱头发很生气,其实心里却乐滋滋的。 看完后院,趁着昨天晚上没有下雨,泥土还稍干,江团又跑进地里。 这段时间里雨水多,板蓝根喜肥,耐旱,最是怕积水,她还是挺担心地里的药材。 好在种植时起了深垄,此时雨水都在垄沟里。 而且麦地里的预留行中也挖了垄沟,积水都哗啦啦往地头的沟渠中排。 江团才走进地里,**山跟跑开有事的江景阳就过来了。 “娇娇!这蓝草还长到什么时候才取青黛?”**山的一颗心都扑在蓝草上,就连修房子都没忘给蓝草农家肥。 江团扯下一片板蓝根肥厚的叶子在手中搓了搓。 其实按教科书上描述的情况,大青叶的收割都在六月。 万事都不能过于教条,这里气候温和,板蓝根长势非常好,看叶片质量是达到收割标准,可以提前割叶。 “爹,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到镇上去,要收割叶子,还得先买大缸。”江团道。 “嗯嗯,是要提前准备了,还得去木匠铺子催家具。”一听又要买东西,**山就开始盘算银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只用三十两修房子,可一开始,他在村里买材料就各种涨价,比他预料中多花去十两。 修房子时人工又是来来去去,四舍五入,半天的工天也得算一天,又亏去几百文,还没有计算柳家两个舅舅的帮忙。 好在柳家两个舅舅干活不偷懒,否则还要多请几天帮工,工钱还得多花几两。 即便是这样,大半个月来,银子几乎是哗哗往外流,他的七十多两银子,都只剩三十多两了。 不过再舍不得,炮制青黛,靛膏的设备也是要买的。 江景阳听到终于要准备取药,他眼中露出激动:“明天我到梧君阁找尹陶去。” 当初在梧君阁,赵郎中可是说过,到割叶时,就要尹陶过来指点。 而且江景阳对尹小郎中还崇拜得紧,这些时间修房子,他都没有再去过梧君阁。 江团觉得用大缸沤泡叶片虽然简单,如果全程有人监管,对药品质量有保证,也同意去问过赵郎中再割叶。 三人就这样在地边嘀嘀咕咕,说的都是庄稼的事。 而且,还是江团一个小姑娘在说,两个种地的在听,这种情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山却不觉得哪里不对,他一门心思都在小麦地里。 蓝草长得好很正常,这可是山上到处都能长的野草,自己施肥松土,可是没有懈怠过一次。 民以食为天,最让**山满意的还是今年种的小麦。 对地里的小麦长势,江团却不怎么满意。 现在还没有杂交良种,眼前的麦穗长度只有五厘米左右,正是灌浆时间,看起来勉强算是颗粒饱满,中规中矩,不会减产。 **山摸着麦穗,就好像摸着自己的亲儿子,眼含希望,叹息道:“幸好我们拔了好多麦苗喂羊,又割开麦行,唉!只可惜地太少了!” 他对自己只有三亩薄地很遗憾,村里的麦地倒伏大半,而自己的地里杆粗苗壮,眼看着就是一场丰收。 正文 第88章大家赶集 真的可惜自己地少了,要是种上十亩,自己一家就不用买粮,孩子们也可以天天白面。 然后在旁边荒地里养上羊,再卖些药材。 有这些收入,除了一家人平常的零用,小儿子以后读书的花销都能攒够,还能换几两银子给大儿娶媳妇,给娇娇存嫁妆。 **山兀自感叹着以后的好日子,江团已经在地里叫起来:“爹,这些苞米旁边还能点种豆子,豆秧爬在苞米杆上,连搭架都省下了!” 她看着旁边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苞米道。 现在苞米已经长高,等豆秧长大,对苞米的光照没有影响,反而是豆类可以依托苞米粗壮的杆茎可以见到更多阳光。 “好,下午爹就把家里的江豆种点上,再堆一些羊圈土在旁边,等豆子长起来,正好吸肥。哎呀,你说我都种田几十年了,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套种,一块田里高高矮矮,相互又不争光。”**山是种田的好手,江团一提,他马上就知道怎么做。 红苕秧已经育好,只等小麦一收割,按娇娇的安排,马上将小麦地打松,土垄翻到苞米根下,既能松土翻土,又没闲住。 都说人勤地不懒,只要肥水跟上,还能一茬接一茬不停种,三亩地就变成六亩。 江景阳此时对农活的兴趣不大,他满脑子都是药材,自从听到要买大缸,就已经走了神。 “爹,我回后院去把放缸的地方腾出来,明天缸买回来才有地方摆。” **山正心情愉悦的检查麦穗,听到要清理后院,忙对江景阳道:“去吧!把那些砖石搬到前院,这么多的叶子全割,估摸着得买五口大缸。” 江景阳应一声就匆匆去忙了。 等到中午吃饭时,江景文气喘吁吁跑回来了。 青山院在村外,走一次得十几分钟,老宅在村里,距离学堂只隔几户人家,有时候学童们齐声诵读江团都能听到。 因为上学方便,本来伯父要江景文就留在老宅用功读书,江景文不答应,还是要回村外,还惹得江南山很是不悦。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父母哥哥妹妹都在。 “爹,娘,大哥,娇娇!我回来了!” 人还没进家门,江景文开始喊。 一声呼唤,江景阳在后院答应,柳氏在灶间答应,江团跟**山在地里答应,院里院外顿时热闹起来。 江景文丢下书箱就开始跑,到处找人,叽叽喳喳人声鼎沸,惹得柳家舅舅们也追出来看。 直说江家可真是热闹,前面有娇娇闹一场,现在又有江景文找人。 柳大舅羡慕道:“二妹这一家可算是发达了。” 约好第二天上集,翌日一早,江景祥就赶着牛车来了。 江团穿戴整齐,还特地戴上帷帽。 万宁镇不需要讲究太多礼法,她又是小姑娘,本不需要遮面,她只为防晒。 这次有柳家舅舅看门,柳氏也有空跟江团一起到镇上。 她想选几匹颜色好看的料子给大家做新衣。 江景阳,江景祥,江团,加上柳氏,几个人就把一辆牛车后厢装满了。 坐着慢慢悠悠的牛屁股后面,江团想买车的想法愈发强烈。 好在路程不算远,到了镇里,几人约好回家时间跟地点就分头行动。 江团跟柳氏先去布庄买布,前面有了纠葛,又有阴影,这次柳氏百般不愿意再去云竹布庄。 好在万宁镇的布庄也有七八家,娘俩就随便选了一条街慢慢边走边看。 **山跟江景祥赶着牛车去陶缸铺子,大陶缸都是又重又占地方,必须用牛车。 而且要想全部运回去,恐怕得来回跑上几趟。 江景阳则独自去了梧君阁,这次他没有空手,而是提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两罐樱桃罐头。 这是送给赵郎中的。 现在樱桃还没下市,送樱桃罐头其实有些不合时宜。 可鲜果口感差,估计赵郎中这样的成年人是吃不下几粒的,有这样的糖水津口,也能表示吃过季食。 江景阳心中忐忑,赵郎中帮了自家大忙,虽然这糖水就连爹娘和舅舅们都喜欢吃,可终归才一文钱三斤。 他也不知道这两罐子满街卖的樱桃能不能拿出手。 话说另一边,生养十几年,江团跟柳氏算是第一次上街。 有女儿陪着逛街,简直是柳氏从来不敢想的,此时她一张脸笑得灿烂,见到什么都稀罕 再加上同样东张西望的江团,两人在街上简直挪不开步。 柳氏在胭脂小摊,水粉铺子,还有渡铜渡银的首饰摊前徘徊不前:“娇娇,你今天也买一样。” 江团摸摸自己的脸,娇娇长得天生丽质,她用什么水粉胭脂都是在浪费。 不是说浪费化妆品,而是浪费自己的好皮肤。 她倒是想给柳氏选胭脂,被柳氏笑骂,自己可不想当老妖婆。 其实柳氏才三十多岁,前些年的操劳磋磨,将她从俏丽的小媳妇,很快就满脸憔悴风霜。 如同暴风骤雨下的山花,早早失去颜色。 等到江团醒来,她好不容易缓解心情,一个月来却是忙着修房造屋,又让她疲惫不堪。 对她来说,用脂粉还不如吃喝满足,再好好休息。 没有买胭脂头饰,只是在路过点心铺子,江团选了几样。 绿豆糕,红豆糕都是十五文一斤,桂花糕则是二十文,看得柳氏咂舌:“这些只是香嘴儿的点心怎么比大肉还贵,少买些,就你一人吃吧!” 在柳氏看来,现在家里已经能顿顿沾到白米白面,而且还都吃饱。 除了娇娇,其他人都不需要吃零食。 江团劝道:“家里,爹跟大哥舅舅们都干重活,早早的就饿了,有这点心,多少可以垫肚子。” 柳氏却道:“我现在天天在家,有的是空闲时间,可以熬些米粥烙饼,他们饿了就吃饼,比点心抗饿。” 江团:“娘你说得有道理,爹跟哥哥在家,当然可以吃饼。小哥呢?他在学堂可苦得很,总需要带些点心去学堂吧!” 说到小儿子,柳氏顿时哑然,江景文刚开始上学,每天回家饿得连话都不想说的,只顾可怜巴巴围着锅边转。 正文 第89章买骡车 刚开始上学时,可能是吃过几顿饱饭肠胃觉醒了,又或者是读书比放羊更辛苦,江景文每到中午回家,简直饿得要死。 后来就让他带些东西在学堂里吃才好些,这一月住在老宅,更是要带各有点心,肚子没再饿着,他才猛窜身高。 在布庄里柳氏没有小气,银灰、瓦灰、藏青,茶褐,几色布都扯几尺,最后还选了桃红,嫩黄。 江团拒绝,坚决反对:“娘,我不要衣服。” 她本就不想买,而且这颜色也太嫩了,她虽然身体十二岁,心理也是成人。 柳氏有些尴尬:“娇娇,你还有个表姐,刚刚定亲,娘想送她几尺布添个喜庆。” 江团这才知道,柳家舅舅们在这里已经快十日,他们准备回去了。 柳氏是想把这些布给梨花湾的几个人,每个一身的,难怪那些颜色江团看着也别扭。 “娘,两个哥哥也要买布!”江团没有说什么,两个舅舅帮忙修房子,本来她还想给工钱,现在送两身也是应该的,况且她有银子。 把所有人的布买下来,居然花了二两银子,而且一大堆母女俩也拿不走,只能吩咐店家送到他们提前约好的茶馆。 另外还买了女孩喜欢的头花,一盒脂粉,就连刚刚买的点心又添置了一份。 等江团跟柳氏也到茶馆,江景阳已经到了。 黑脸红扑扑的,一见江团就道:“尹小郎中说三日后来,让我们先洗缸放到避雨的地方,另外可以割叶泡上。” 江团见他手上的樱桃罐头已经不见,问道:“赵郎中收下罐头了?” “嗯,赵郎中没有推辞,只说要是金银财物他是不会要,既然是这种果子,他就尝尝味道,还要我以后别送东西去医馆。” “哦!”听到赵郎中以后不让送东西,江团记下了。 医馆里病人来去复杂,郎中也不是人人都记得住,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连谁送来的都不知道。 从江景阳口中,江团还知道一事:牛车被主家要回去了,说是要犁地。 江团心里的火腾的就冒出来,给了租一天的银子,才拉一趟就要回去。 不过,气归气,她也没办法,租借时就说好的,主家随时要用就得还回去。 “那我们的大缸怎么办?送回去了吗?还有这里买的布料。” 江团看着一堆布料和点心盒子,自然说不上多重,可要走几里地,她还是嫌累赘。 “爹他们刚才运了两口缸,还准备再走两趟就在村口被拦了牛车,剩下的只能让堂哥跟爹一人一口背回去。我来拿这些布料。”江景阳也感觉恼火,一口大缸虽然二三十斤,可占地方,一次只能背一口。 家里需要买六口,除了拉回去两口缸,两人还需要走两趟。 “哥,我们马上买骡车吧!以后运药材总不能老去借人家的,而且,我还想经常到镇上,自家的骡车也方便。”江团心急,拉着江景阳就要去打听卖骡子的地方。 柳氏本来在旁边也干着急,听到闺女马上要买骡车,吓了一跳:“骡子是大牲口,哪里是说买就买的,总得跟你爹商量过才行。” 江团就道:“哥,你马上去找爹跟堂哥来,现在就买骡车,我跟娘在这里等你,总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唤。” 江景阳答应一声,就往陶器铺子去,他也觉得小妹说的是,现在背缸回去,以后背药材出来,还不如买骡车。 柳氏不过是一句安抚话,一头骡子至少五两银子。 自家没地需要牲口耕种,又不是天天都需要背重物,哪里需要白养在家。 见女儿一句话,景阳就去找人,她急得拉了这个扯哪个:“你们要作死啊!这可是几两银子,家里有几个钱也不能这样挥霍,总要给景文留些银子读书。” “娘,花银子就是为挣钱,要是你跟爹以前不花银子给我吃药,我肯定早没命了,哪里还有这些银子。” 柳氏恼道:“傻孩子,你怎么能跟骡车比?只要你好,家里就是花再多银子,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江团挑挑眉:“对呀!只要爹娘哥哥们好,我也觉得花再多钱都是应该的。” 柳氏哑然。 江团知道柳氏只是舍不得银子,她也不想在别人这里干等,对茶铺老板娘道:“小婶子,给我们上两盅茶,再来一次碟瓜子。” 茶铺老板娘早就听到母女俩在说什么,忙端茶拿瓜子,笑着道:“大嫂子,看你闺女年纪不大,主意倒是挺正的。还是闺女说得对,有牲口就用牲口,别把家里人累坏了又心疼。” 被陌生人一说,柳氏再不好反对,只能惴惴不安的坐下喝茶,等**山过来再商量。 **山来是来了,骡车终究是没有买成! 对买骡车,**山也支持,可能是这几个月的银钱来往已经让他麻木了。 花几两银子跟几十两银子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他现在还有三十两,娇娇那里还有五十两,相比起以前一年挣七八两,他现在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够一家人吃喝几年。 可是,好的骡子不能随便能买到的,万宁镇只有一处不大的牲口市场,现在里面有几头骡子,还有牛,连马匹都没有。 负责买卖牲口的中人说,要想选好的骡子,得早上来等着挑。 人家买牲口的都只是来这里露个面,其他时间就赶回栏里养着。 **山只能悻悻回来,他倒是不再急着背大缸,只等第二天来买了骡车再拉回去。 结果几个人只带了点心布料回家。 第二日,在江家帮忙修房的柳家两个舅舅,欢天喜地带着柳氏买的布料点心走了。 他们本来想等房子修好,陪着柳氏一起回娘家。 可看江家这天天忙着,收了药就该收麦子,也没时间脱身,他们只能先走。 家里只有铁柱一个半大男孩子,其他的就是女人。 梨花湾在深山坳里,时有野物出没,离家时间长了他们也担心。 **山天不见亮就去了骡马市,还真让他买到一头品相极佳的大青骡,骡好价贵,添上崭新结实的车架,共花去八两银子。 正文 第90章神仙本事 , 江团感觉满意极了,村里那架牛车什么都拉,还是一个光车架,她坐过都差点吐了。 现在自家的骡车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车厢,终于是高档奢侈品。 大坛子拉回秦家村放进后院里,现在有了骡车,可以养在草棚里。 后院墙上留门,车停进院里,也不对外租借。 缸子一拉回来,就开始割蓝叶,一缸缸浸泡着,需要泡到叶烂筋腐。 这一道工序跟取染膏靛青是一样的,江青山跟柳氏都懂。 去地里割大青叶让他们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都说这种植的蓝草叶子厚,出的染膏肯定最好。 柳氏满心欢喜:“哎呀!以后就是不卖青黛,我们都可以种蓝草卖染膏。” “是啊!这里才种半亩,至少能卖二两银子,当养四只羊了!活路也不多。”江青山赞同,自己还买了三十亩荒地,打理出来种蓝草,只要能在山洪水来之前收获一次就有银子赚。 等半亩地的蓝草叶泡满六口大缸,江景阳就赶着自家的骡车去梧君阁接尹陶,江青山跟江团也一路去。 江团要买调料,江青山在木匠铺里定的一些桌椅板凳需要运回去。 这一次,江青山没有赶车,而是坐在车厢里瞪着女儿,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早上,他询问女儿身上的五十两银票。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五十两银子只剩下四十四两,有五两多银子被娇娇用了,是她在老宅悄悄用的。 那可是五两,是一家人一年收入。 本来江青山以为是被人骗了,还想找来江景祥询问,可娇娇指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说是以后挣钱的工具。 江青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瞪,江团就对他笑。 “爹,回去我做饭给你吃!我做的可好吃了,伯父伯母都喜欢。” “你就知道吃!”江青山抚着胸口叹气,他心疼那五两银子,又气女儿年纪小小就自作主张,现在敢背着父母做事。 可是,女儿说以后要用那五两银子赚回五十两,他又不得不相信。 毕竟麦地按女儿说法割开,再种上苞米,果然没有像别人那样减产。 现在又有什么罐头,他吃了半辈子的樱桃,还没吃过糖水樱桃,现在就吃上了,还挺喜欢,酸甜适口。 而且听女儿说,那些糖水樱桃还可以放到暑天井水镇过再吃。 樱桃下树放一天就要坏,哪里见过放几个月的。 五两银子虽然舍不得,花了也就花了。 其实江青山最郁闷的是,怎么才一月时间没有注意,自己的娇娇就变成会做饭洗衣的大姑娘了。 他又是欣喜又是遗憾,就好像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小鸟飞起来了。 看出江青山那种患得患失的复杂情绪,江团勾着他的手腕撒娇道:“爹,你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放心看你的娇娇有些啥本事吧!” “有啥本事?”江青山用粗糙的手指摸摸着江团的袖口,那里已经褪色。 这衣服他眼熟,是旧的,堂侄女穿过。 “神仙本事!”江团决定吓唬他一下,江青山一直叮嘱她不能提山神爷。 “哎呀,我说过你以后别提这事,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能耐,你就折腾吧!如果你娘那里问起,我去说。”江青山果然慌了,见女儿捂着嘴笑,才知道这丫头是在逗自己乐。 他又叹气,娇娇的银子一分一厘都没有花在她自己身上,想的是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都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本事,他要想责备的话都开不了口。 骡车把江青山丢在木匠铺子,又带着江团买需要的调料。 在老宅,虽然调料齐全,但终归是别家的,她也不好大肆使用。 现在有了新灶房,再不担心自己会烧了草房顶。 而且有了在老宅待一月的时间,她突然会做饭也不会惹柳氏怀疑。 虽然她不是好厨师,也能做些喜欢的吃食犒劳自己,以后也能给家里人做饭。 等骡车到梧君阁,换下学徒服的尹陶已经等在外面,看见骡车过来,就上前跟江景阳哈哈说笑:“景阳,你不是说只能坐牛车去你家吗?怎么变出一辆骡车来,不会是特意去镇上租的吧?要是这样,我可不坐。” 江景阳坐在车辕门边,跳下车道:“尹小郎中先上车吧!这是我家买的,以后自己用着方便。就是怕你到我家去,还得嫌我家简陋。” “怎么会?我也是贫寒人家出身。”尹陶笑道,江景阳上次来时说了,他家才修房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师傅说了,医者父母心,什么贫寒人家都要见过。 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说好的牛车变成崭新骡车。 两人说话间,尹陶转头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戴帷帽的小姑娘,顿时楞住。 江景阳给他介绍:“尹小郎中,这是我小妹,你也见过的。” 江团掀开帷帽笑道:“尹小郎中不用避讳,进车厢里坐。” 尹陶一眼认出她来,心中还记得自己被师傅训斥时,这个小丫头戏谑的目光,耳根顿时一红:“不了,我就跟景阳在车辕上坐坐。” 江团也不勉强,自己虽然才十二岁,人家要避嫌,自有他的道理。 接上尹陶,骡车转头重新回到木匠铺子外,江青山已经把自己需要的家具搬出来,一张大木桌,几根方凳,这些都是青山院急需的。 有江景阳跟尹陶两人帮忙,江青山把大木桌挂在车厢后面,几根方凳也放进车厢。 江青山跟江团坐在车里,尹陶死活要呆在车外,一番推辞,这才往家里赶去。 木桌是临时添置的,买骡车那天就从木匠铺子里拉回两张床和几床被褥,江景阳跟江景文终于不用搭木板床。 现在又买回桌子,前院客厅里也就像模像样。 骡车一到得青山院,尹陶把江景阳好一通埋怨:“你家两进的大院子,哪里简陋了。” 江景阳心里愉悦,口中还是谦虚道:“除了大门,我家其他房间连门都没有上漆,一应器具也缺,哎!要委屈尹小郎中了。” 这一点江景阳没有说谎,这段时间,江家没有工匠,除了大门上漆,所有的房间门窗跟木柱都是原色。 看上去真是充满原生态的美。 正文 第91章家宴 , 尹陶一到,江景阳就陪着他一起去地里查看药苗。 地里刚刚才割叶,只留下三寸高的短桩,和一些残破叶子,看上去乱七八糟。 想不到尹陶不嫌泥土脏,不仅看,还下地扒开泥土,丈量土垄高度询问,显然对种植方法感兴趣,江景阳则一一答着。 簇新的灶间里,热气腾腾屋里满是肉腥味,江团正想将一只白切鸡从汤锅里捞出来。 柳氏在一旁清洗笋干,见她要捞鸡,忙放下笋干,从江团手中接过漏勺,有些埋怨道:“给你说过几次,做这些滚烫的事让娘来,你力气小,皮又嫩,万一烫着怎么办!” 柳氏现在允许江团进厨房,也只限于做不烫不油不脏的事,生怕把她给伤到污到。 江团也不跟她争,自己身高不够,手臂不够长,锅中的热气尽扑她的脸,就笑着把漏勺交出来,让柳氏把煮过的鸡放进凉水中,然后才道:“娘,你把鸡用水凉一下,我做一个凉拌鸡丝。” “好,鸡肉凉拌,我再用骨头炖个鸡肉。猪肉也让我来红烧。” 这些年伺候生病的女儿,她练出一手炖汤的绝技,可以将鸡鸭鱼肉都用来炖煮,汤汁浓而不腻,也无腥味。 只是再好的淡汤喝久了,都有一股清汤寡水的感觉,江团想把这只鸡变出几种花样来。 对自己突然会煮吃食,江团只说在老宅学的,大伯经常去酒楼,回来就说什么好吃,她就自己琢磨出来了。 就像江青山的想法一样,看着转眼就大不同以往的女儿,柳氏很难过。 自己娇弱的女儿怎么能去摸菜刀冷水,都怪修房子时,自己没有看顾好。 难过只是暂时的,尝过一次江团的手艺,柳氏也觉得好吃,这才让江团进灶房。 只是怕油烟熏着她,每次只允许做一道菜,像红烧炝炒这些依然得柳氏做。 江团将煮熟的鸡肉取出,晾凉后,用刀拍打鸡肉,等鸡肉松软,再扒下细细撕成如同牙签粗。 刚刚长成的新辣椒用火烧过,加上蒜瓣用擂钵捣成泥,调上酱汁酸醋,放上白糖花椒,一盘被她改良过的凉拌怪味鸡丝就成了。 又烧些开水,把洗净的苋菜放里面焯软,再取出过一遍凉水,切碎。 锅里只放少许猪油,切个辣椒花椒爆香,再把苋菜放进去一煎,撒点盐,就是极好吃的下饭菜。 另一边,被扒下鸡脯肉的骨架重新炖汤,笋干,山菌,几颗大枣枸杞,再加上猪腿骨,熬得鸡汤上漂起一层油花。 一斤五花肉红烧,又从坛子里捞出几样小咸菜,款待宴就算成了。 虽然桌上只有一只鸡,一斤肉,还是硬拼出几菜一汤,有荤有素,这也是普通农户人家高规格的家宴。 被江家人这样款待,尹陶脸色红红,直说自己只是来瞧瞧,当不得什么事。 江景阳却揭了老底:“尹小郎中说,我家种的板蓝根长得壮实,到秋收时定能卖到好价钱。另外还建议我们在靠沟渠边多种些姜黄,山上种忍冬,这些都是梧君阁需要的药材。” 江青山欢喜道:“哎!好啊!多谢小郎中指点。” 自己有力气有地,种什么都容易,需要人指点什么药材是医馆想要的,不用瞎折腾。 江团也心中欢喜,对这种经济作物,最怕的就是销路,吃不了用不了,不卖药铺就是白种。 现在尹陶说梧君阁要收购,基本上销路就算定下来了。 柳氏不明就里,但见自己丈夫孩子都高兴,她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谢,只能默默给尹陶添满一碗鸡汤。 这一下,尹陶的脸就更红了,若不是江团只有十二岁,别人都要怀疑尹陶是柳氏看上的女婿。 江青山也主动给尹陶 吃过饭,尹陶捧着喝鸡汤喝得圆滚滚的肚子,又去检查泡青叶的大缸。 站在后院见四下无人,才红着脸对江景阳道:“景阳老弟,我一来就闯祸,还要麻烦你替我多担待。” 江景阳也很是尴尬:“哎!弟弟妹妹年纪小,感情又好,他们两个闹腾习惯了,尹小郎中别在意!” 今天中午的饭吃得过于热闹,尹小郎中第一次到家里来就发生这事,他这时候都有些脸红。 “羡慕你有这样的弟弟妹妹,有这样热闹一家人,就是吵架都开心。” “哈哈,尹小郎中以后常来,我家就是你家!”江景阳诚恳邀请,他看出爹跟小妹都希望跟这个梧君阁的郎中亲近,此时自然要竭力挽留。 他在后院当公关跟尹陶拉关系,前院的东厢房里,江团正扒着床上像蚕蛹一样的江景文,气咻咻道:“江景文,这时候你必须出来。” 江景文裹住被子使劲摇头:“不,我不出来。” “你那鼻涕还想流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不容易有郎中上门,还是梧君阁的,你必须看医生!”江团见他不动,索性脱鞋爬上床往外掀。 被她闹够了,被窝里的江景文腾的坐起来,一张跟江团八分相似的脸涨得通红,俊俏的单凤眼里含着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也不想那样的。” 他有鼻炎,动不动就要流鼻涕。 今天中午从学堂一路跑回家,本来热的满头大汗,结果一进门就遇上第一次见面的尹陶。 看着眼前这个面红耳赤,鼻涕长流,穿着男装的“江团”,尹陶惊得双目瞪圆,张口结舌:“江、江小姐……” 他实在想不到,刚刚还好好的江团,怎么一转眼就成这幅模样。 江景文也惊住了。 他跟江团是双生不假,可江团两岁多就长眠不醒,一般人只知道江家有双生,并没有人多见。 等到江团醒来,一个是白如冰晶,长得粉团团的小姑娘。 一个是长年放羊,又瘦又黑的矮小子,即便眉眼有几分相似,也根本没有人把两人联系到一起来。 可江景文现在有两个多月没有再放羊,而且饮食也吃饱穿暖,身高跟江团一样,脸也圆润许多。 撇开面色皮肤只看眉眼,跟江团还真的七八分相似,也不怪尹陶会认错。 正文 第92章太难了 , 好在江景阳一直跟在旁边,见有误会,马上帮两人解围。 此时,尹陶才知道江家有一对龙凤胎的双生子。 这也当成笑话,让江青山和柳氏乐了一场。 毕竟闺女是人见人夸的好相貌,小儿子被人认错,说明长得也不差。 刚开始满屋里的人都在笑,只有江团气得头顶冒烟。 就连吃饭时都死盯着流鼻涕的小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都说双生子看对方都有照镜子的感觉,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就这样子? 流鼻涕泡! 她再也受不了,以前还说过要小哥去医馆看大夫,结果江青山忙,江景文害臊,觉得自己大了流鼻涕会被人嘲笑,百般推诿不去医馆。 虽然尹陶可能医术比不上赵郎中好,那也比村里的土郎中强。 就是一两剂不见好,他还可以请教梧君阁中的师傅。 江团觉得尹陶登门的好处,教制药还是其次。 有一个郎中经常来家进进出出,就是免费的家庭医生,这可是高门大户才享受得到的待遇。 可是江景文觉得自己丢脸,哪怕那个小郎中跟自己道过歉,他在饭桌上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吃完就躲进被窝里,现在被妹妹硬扒拉都不出来。 还是江青山看不下去了,对着小儿子一顿吼:赶紧看完就去学堂,难道流鼻涕就躲起来不出门了。 有老爹动怒,江景文只能委委屈屈坐到尹陶面前。 把脉,看诊,尹陶做得一丝不苟,又询问以前的生活环境,饮食习惯,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不用吃药,以后身体结实自然痊愈。 “内强、外邪不可干”,若是想平时症状缓解,可以在换季时喝些药饮子,比如用紫苏叶辛夷花泡水。 江团决定,家里以后神药板蓝根也要经常熬来喝。 下午,江景阳赶车送尹陶回医馆,顺便又装了十瓶樱桃罐头。 听尹陶说,赵郎中喜欢吃糖水樱桃。 在老宅时,康氏和江景祥问卖多少价格时,江团就只想着送人。 无论贫富,家里来了客人总是要准备一口甜汤的,用樱桃罐头好看又方便。 梧君阁的赵郎中对自己有恩,现在又知道他喜欢这口,江团就把家里总共才三十瓶的罐头送他十瓶。 只可惜现在樱桃已经过季,江团决定在下月鲜桃上市时,一定多做些,这种送礼的方法省钱又趁手。 尹陶一走,江团也跟着小哥进村。 只是走到老宅门口两人就分路,江景文去学堂念书,江团则进老宅找伯母学刺绣,这是从老宅走之前约好的,每过三天就去学一次。 等到江景文下学,两人就结伴回家,分别说着自己听到的趣事,兄妹俩中午的别扭也就不翼而飞了。 江景阳去镇上送人回来,又捡了两包中药回来,却是赵郎中开的方子。 按赵郎中的说法,江景文的鼻炎虽然以后会自己痊愈,可现在这样会影响心情,最好早早治疗。 现在暂时吃两副药,等三日后接尹陶来正式收青黛时,看过效果再换方子。 能得赵郎中开方,江家自然满心欢喜。 还有三天缸里的青黛方能收,刚刚收拾好房子能住人。 以前他是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文钱用,现在他是一天恨不得做成两天使。 放下这样就忙那样,只是越忙精神越好,说起话来声音都响亮。 泡上蓝草叶,他就找人处理水沟。 五月里的雨水还只是淅淅沥沥,只要进入六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来山洪水的。 一淹就是一季粮食。 农人从来都舍不得浪费一点田边地角,能丢一粒种子就要长一把豆,能插一棵葱也不能放过。 更何况水边有小麦药材,水沟那边还有买来的三十亩荒地。 荒地只要做好排水就是良田,说着容易,要建设好一个像模像样的水利工程可不容易。 现在,江青山就带着秦奇等人在沟边说这事。 “青山,你是要用石条砌堡坎?”秦奇捏着下巴咧嘴,蹙紧眉头。 这条沟不宽,但是有四五丈长,绕着江家的麦地流向村外的一条小土沟。 平时沟里没水,被村民们丢满地里拔出来的杂草,跟江家旁边的荒地连成一片。 要想洪水流得通畅,就需要连下面的荒沟也梳理,至少要十两银子才做得下来,而且时间也长。 十两银子都够在村里修几间土坯茅草房了。 其实花银子还是小,只怕将沟打通,又会被人丢进秸秆乱草堵塞住。 以前这里是村外荒地,没人愿意来白花银子,现在算是江家的庭院,为防止水淹房子,的确需要动工修砌。 为房子再搭进十两银子,去修一条只有夏天才跑水的沟,可真是亏死了! 江青山也不解释,嘿嘿笑:“暂时不能全部用石条,只想趁着急水还没来,先赶紧把我家这边加高加固。” 秦奇眉头一舒,这活计轻松,他还正担心马上就是夏收,这边的工地一铺开,他就没空收粮食。 如果只是加固加高,那就容易了。 这一次,江家同样一天五十文工钱,不管饭,会提供茶水和饼。 如今江家做事也不用再惊动村长秦光,只用秦奇带来十个壮劳力。 这十个都是修房子时就跟着江青山同心,也是学着江家割去部分麦苗的人。 每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修沟渠自然不用江家费心,甚至都不用去主家守着。 五月二十七,青山院里气氛激动又紧张。 尹陶一大早被江景阳接过来收青黛,江团也不避嫌,等在旁边帮忙。 脱去月白长衫,尹陶身穿葛布短褐,也不嫌累,先是捞去水缸里面的腐叶,再按比例放入石灰粉,然后就是跟江景阳合力抱着大木勺在缸里上下搅动。 很快,靛水变成紫红,水面堆起厚厚泡沫。 江团按照吩咐,守在旁边用小勺舀起泡沫倒在专门擦洗干净的盘子里。 她此时才知道,这泡沫干燥后留下的少量粉末就是青黛。 泡沫……粉末……青黛……从泡沫中得到药品。 难怪要十两银子,这得晾干多少泡沫才能到一斤残渣。 江团欲哭无泪,太难了,这钱不好挣! 正文 第93章有客来访 , 另一边,尹陶还在给江景阳讲解:“第一次打泡沫后,可沉淀一到两个时辰,除去上面的澄清液。再次捞出下面沉淀物,继续搅拌,又可产生泡沫,这一次的泡沫捞出晒干,仍为青黛,但质量较次。” 江景阳听得一脸认真,他是真的大开眼界,也愈发对种植药材,制药感兴趣。 江团则兴趣缺缺,若是有实验室的器材在,她肯定会分析、化验、提取药材里面的有效成份,制成更加方便的制剂,而不是用这种原始方法。 不过,江团也知道,中草药真正神秘的是在配伍上。 药物的君、臣、佐、使,以达到调整身体阴阳,驱除病邪的作用。 这可不是单纯的一味药能做到的,自己就是提纯出某药,也没有治疗疾病的作用。 一整天里,三人配合默契,等完全捞出六大缸的泡沫,再捞出下面的靛蓝膏,累得两个年轻人手臂都抬不起来。 这些泡沫还分了两堆,第一次打出来的就是最上等的靛花,第二次的依然为靛花,只是价格不同。 江团把装泡沫的木盘子放到避雨的檐下,等待结成青黛块,然后再碾磨成粉。 尹陶道,此药归肝经、胃经,具清热解毒,凉血的功能,外用治口舌生疮、内服用治斑疹,吐血,咯血。 因为靛花难得,很多药店都是用下面的靛膏晾干再碾粉水飞入药,产量大,但是质量差,治病救人上也会差上一截。 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对医者患者来说,医术再精湛,还需要药品真实。 梧君阁的药从来都是从信得过的药农手中得来,即便这样,青黛也是不会从外收的。 这些话听得江家兄妹一楞一楞的,原来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里面的名堂会这样多,难怪梧君阁的药贵,人气还旺。 此时,他们才明白赵郎中让尹陶来制青黛的原因,这是在严格把控药品质量。 如果这次江家能完全配合,所收的板蓝根梧君阁也能看上,以后就能固定供货。 当晚尹陶没有回医馆,就在江家住下,他要将青黛全程看守,直到带回医馆。 晚饭后,江团熬了板蓝根给大家当茶水,这也是尹陶提议的,现在正是春夏之交,身体弱的会生病。 他还给江景文检查了一下鼻炎,只等回医馆再请师傅开药。 忙累一天,泡上茶水,江家男人们聚在前堂里聊天说话。 现在尹陶跟大家熟悉,已经不再害羞,正给众人说一些医馆的事。 他的话不多,谈吐却不俗,说起医案听得几个人眉飞色舞。 江景阳本来就是他的迷弟,江景文在听到他无意中说自己也考过童生时,瞬间被收服,直说怎么以前没有听人说过。 前些时间住在老宅,江南山可是把万宁镇上有哪些秀才,哪些童生都是说过的,就没有提到梧君阁中还有一个尹陶。 江青山也很吃惊,当郎中虽然是受人尊敬,可也是三教九流中人,哪里比得上当官的威风。 既然尹陶已经考上童生,应该继续读书考取功名才对。 尹陶却说自己是孤儿,读书资质有限,被人扶助考过童生已经满足,现在能在梧君阁学医,更是心中喜欢,只需要跟着师傅学几年,以后就能自谋生路。 想到江大伯也是童生,考取多年,家里银钱耗去大半才罢休。 虽然江青山觉得尹陶没有继续科考有点可惜,可想到多少人一辈子都期望着自己能高官厚禄、功成名就,结果拖累家庭空耗一生。 尹陶现在还未满十七岁就能看清现实,有所取舍,也算是踏实过日子的人。 江青山以前只是对尹陶代表梧君阁来教制药表示感谢,此时听他言谈难免又另眼相看。 这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可惜父母亲戚族人全无,是孤儿。 另一边,江团跟柳氏则在西厢房里摆弄织机。 现在有空房间了,柳氏还是想抽空闲时织几匹布,以后可以随便给孩子们做衣做鞋。 到镇上买布花去二两银子,都让她买怕了。 看过老宅使用的织机,江团也想把家里的改进一下,不会像康氏的织布那样累赘,而且要增加抛梭的速度,至少是双梭。 有康氏那架织机当模型,想改动很容易,甚至连纺纱机也一并改了。 现在柳氏已经知道纺纱机的事,她没有怪两个孩子擅作主张,她的想法跟江景阳一样的。 这种钱她挣不了,还不如多养几只羊,能给娇娇继续喝羊乳。 柳氏眼红老宅中那架织机已经十多年了,现在听到女儿要给自己的织机也改,她是又激动又新奇。 娘俩头挨头商量着要添几根木条,等第二天就让江青山抽空给做上。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江景阳跑去开门,片刻后对着屋里喊道:“爹,是大姐跟傅家姐夫来了!” 随着他的喊声,几个屋里的人都迎出来了。 前院里,江景祥陪着一对年轻男女站着。 女子是妇人打扮,一见到江青山就快步上前,笑意盈盈道:“小叔,你贺新居怎么也不给我带信,是不是见侄女没常回家就生份了?” 江青山憨憨笑:“秋姐儿说的啥话,就上梁时吃了一顿,没说贺房,你在县城做生意带孩子,忙里忙外,也不好麻烦你专门跑一趟。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提前带个信来。” 妇人爽利一笑:“今天下午到家的,哎!小叔真是想得多了,好在得到消息,现在回来看看也不迟。” 她跟江青山说过一句,才转头对柳氏道:“小婶,我今天带了些红糖,藕粉,点心,还有些从城里布庄收来的布头,你有空可以给家里人做几身下地干活的衣服。” 柳氏笑着接过那几个包裹,她前几天买布就花了二两多银子,正是心疼,有这些布头也能省钱。 妇人眼睛一转就看向站在一边的江团,面上一凝,难掩眼中惊讶。 灯光下,静静站在檐下的江团精致得仿佛是一尊白瓷娃娃,只是过于清冷,夜风撩动裙摆发丝,才能增加一点活气。 正文 第94章什么事 , 江景秋此时已经看见人群后面的江团,只这样静静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朦朦胧胧都掩饰不了她身上难以言说的清冷气质。 她想起在村里时,娘跟爹都说娇娇醒了,聪明伶俐,相貌出众,只是话语不多。 此时见到,果然是让人羡慕的好相貌。 她努力回想,都无法把躺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娃,跟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目如灿星的姑娘联系起来。 只是当看到江团身上穿的半旧衣服时,江景秋抿唇。 这是自己还在娘家时穿的旧衣服,可穿在娇娇身上,完全没有寒酸之感。 不等柳氏说话,她就上前几步,拉住江团的手笑着道:“这肯定就是娇娇。瞧这白嫩的脸蛋,可真真是长的好相貌!听说已经全好了?现在也开始读书写字。 你学几个字是应该的,可不能偷懒学针线,灶上灶下都要懂。哎呀,这手可真是嫩滑,小婶子一会得告诉我,以后我也好给家里小音养养。” 柳氏知道江景秋生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傅音,今年才一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没有跟着爹娘一起来。 此时听到江景秋说怎么养的娇娇如此白嫩,柳氏心里却不是滋味:能怎么养? 娇娇以前人不离床,足不出户,十年不见天日,天天用汤水羊奶养大。 现在每个人都说娇娇养得好,她倒情愿娇娇是个能跑能跳能吃苦、健健康康的孩子。 现在还能被养得这样白嫩,等到以后嫁人,要是被婆家欺负怎么办,唉!真是愁人! 江景秋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柳氏已经想出十万八千里。 江团也打量着这个堂姐,见她身穿淡紫斜襟上衣,下着藕合襦裙。 身体丰润,圆脸浓眉,快人快语,从进门开始,满院就她一人的声音,噼里啪啦如同放爆竹一般。 谁说这个堂姐跟伯母一个性子,简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好不好。 若非这里是大夏,江团都以为江景秋下一句会说出:“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然后是凤辣子的华丽登场。 江景秋态度热情得过头,让江团很是不习惯,可还是做出礼貌的行了礼。 她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拉着,于是顾作害羞,挣脱那双手,低垂着头走到一边。 在老宅这些时间,江团除了跟康氏学绣花纺线,还学了这个时代的礼仪。 若是心情好江南山这个夫子也会给两个孩子讲些时局和人生见解。 虽然许多话在江团看来都是糟粕,还是能让她更加理解和融合进这个时代。 比如说此时的见礼,柳氏出自山里的小户人家,就不懂的。 江景秋眸光闪了闪,对这个堂妹也多看了两眼,能规矩行礼的乡下姑娘不多。 娇娇虽然过于腼腆羞涩了些,礼数上就做得很好。 被江团丢开,江景秋微微一笑:“小婶,娇娇以后可得相看一户好人家,别委屈她受苦。” “秋姐儿,娇娇还小,你说这些……也不怕羞着自家妹妹!”柳氏笑着打断话头。 她跟江青山一样,旁人夸娇娇可以,可不怎么喜欢当面说女儿婚事。 更何况,这院里还有尹陶一个外男。 “哎!我怎么一看见娇娇就喜欢,口中就说出来了。”江景秋不以为意。 “哎呀,看我这高兴劲的,一见到小叔小婶都忘记事了。四郎,来见叔婶和弟妹。” 话都说了一圈,她此时才像是记起什么,走到一起来的年轻男子身边道。 那男子好像对江景秋的健忘早已经习惯,刚才在江景秋说话时,他就默默站在一边阴影处。 此时等到江景秋的引见,才来跟江家众人见礼。 “云轩见过小婶,见过堂弟堂妹!” 此人是江团景秋的丈夫,名叫傅云轩。 长得瘦高,身穿学子们习惯的青色圆领儒衫,相貌中规中矩,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 此时被江景秋怠慢也不生气,面带笑容,规规矩矩给江青山和柳氏行礼。 “侄儿婿可真是好性子,就像书中说的一样,那什么温润如玉。”江青山夸赞道。 傅云轩拱手谦虚道:“小叔缪赞了!云轩忏愧。” 江青山嘿嘿两声,他虽然认得几个字还是不喜欢这样文邹邹的说话。 急忙请人进屋:“你们可有吃过饭?还是先进屋坐!娇娇她娘,你去泡壶茶来!”他招呼着侄女侄女婿进屋,然后让人去泡茶。 傅云轩也是一个童生,现在还在密巩县县学苦读,准备明年四月的府试考秀才。 虽然江景秋跟傅云轩两人成亲了几年,可他少有到秦家村来,今日也算是稀客。 于是几人往屋里走,江景秋亲昵的拉着柳氏不放:“秋姐可是好久没看到小婶子了,小婶别去忙陪我坐坐。” 想着只是泡一些茶,柳氏就让江团独自下厨烧水。 另一边,尹陶见有外客来时,并不露面,早避回厢房。 而江景阳三兄弟则带着堂姐夫看新房子去了。 一进前院的堂屋,江景秋四下打量崭新的座椅板凳笑道:“现在娇娇好了,小叔就挣到大笔银子,修起大院子,娇娇还真是江家的福宝。以后小叔发达了,也别忘提携侄女一把。” 柳氏眨着眼,有些小心道:“没挣到什么钱!” 一提起自家的钱,她就想到染坊里发生的事,还有死去的三条人命,很是不喜。 江景秋在堂中坐下,摸摸身下还带着桐油味的椅子嗔怪道:“小婶何必骗我,你们得了钱要隐瞒是对的。 都说银子是白的眼睛是黑的,多的是一听到别人有钱,就嫉妒得眼睛发红的人。 就是要说借我的钱,以前我家就是想这样帮衬都没机会。 可惜,要是小叔能早些修房子就好了。我家现在银钱紧,还没小叔手中宽裕。 说实话,小叔要是真的来借,我还拿不出来。” 听到江景秋说自己没钱借,柳氏尴尬笑笑:“秋姐儿说笑了。”她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屋里只有江青山跟柳氏在,此时一说以前的帮衬和借钱,江青山就坐不住。 以前住在老宅,这个侄女还没有出嫁时,有空也会帮忙照顾娇娇,还做过几身衣服。 出嫁后回娘家还送过一包红糖之类的礼物给自家,虽然次数也就两回,总算是人家心意。 这次侄女带着丈夫晚上来,恐怕是有什么事。 正文 第95章闲聊 , 提起钱就不亲热,只是江青山一惯老实,说不好假话。 他挪了挪身子,开口道:“是得感谢秋姐儿以前的帮衬,以后我家里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景秋只管开口就是。 现在我家里的银钱还剩二十多两,要是景秋手头紧,就先拿去用。” 家里的银钱满打满算还有五十多两,江青山也不敢把钱全部拿出来。 自己还没地,需要钱买粮吃,万一那半亩蓝草一时卖不出多少银子,家里又得挨饿。 江景秋笑得一脸灿烂:“小叔把我江景秋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用小叔的银子。 我现在经营一家绸缎铺子,生意还算过得去。” 江青山心里放松,赞道:“我们景秋就是能干,哎,城里生意可不好做的,傅家四郎可会帮你?” 柳氏也点头,心里却是想,娇娇也不弱,出手就挣来百两银子! 啊呸!不能提、不能提,那些钱是掌柜自愿给的,妖魔鬼怪都别来。 另一边江景秋跟江青山还在闲聊。 她笑着道:“四郎要读书,平时没空到店铺来。店里雇有伙计,我一个人累点还无所谓,就是跟那些夫人小姐们周旋着费心。 哎!没少跟人折腾,一分一厘银子都挣得不容易。 小叔小婶也该知道,生意场中使坏的人多,挣钱这点钱也不容易。 都说钱财似刀,杀人不见血,你们只卖染方都差点把景阳搭在里面。” 她抿抿唇,看着江青山跟柳氏都白了脸。 知道他们对做生意有恐惧,想想娘说起染坊的事又有几分同情。 乡下农户哪里听得打打杀杀,染坊传来的话可是三条人命呢,心里从此不敢谈买卖也很正常。 等江青山两人定定神,江景秋才又道:“不是当侄女的多嘴,娇娇刚病好,景文要上学,景阳又到说亲年纪,你们这房子里的摆设还太简单,该再添些用具。 小叔手上就是有二三十两银子,你们也不够花。 用一分就少一分,家里也该多些进项。 景阳要不要进城去找个事?我家隔壁的酒楼还差个跑堂的伙计。 酒楼里活计轻松,一年除了有两季衣服,平时节气里还有点心。 而且只要干够一年,以后每月就能拿到一两银子。 若不是景祥是独子要留在家里,我就让他去了。” 江景秋噼里啪啦说一堆话,把自己小叔家的情况分析得透彻,还替景阳安排下活计,真的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只是她没说到自己的铺子上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绸缎铺子上的伙计是傅家堂侄,而是还是婆母让来上工的,她这个当媳妇的只有使用权,没有管理权,不能换人。 江景秋好心关怀江青山的家境,又说明自己店铺生意好,这摆明不是来借钱的。 江青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景秋说的是,生意不好做,我们也不是做生意的人,只想种几亩地,平平顺顺过日子。 景阳也没出过门,平时跟着我做惯农活,恐怕当不了跑堂的伙计,还是不进城了。” 听到堂弟连去酒楼当伙计都做不了,江景秋脸上露出失望,带着关切道:“如果景阳不去当伙计,小叔家里就只有外面的几亩薄地。 那点粮食哪里够你一家人吃,就是买下旁边荒滩养羊也难。 过日子最怕的就是坐吃山空,几十两银子看着多,可不经用,小叔还不如把我爹的十亩地租下吧!这样家里也就不用买粮。” 终于提到土地,江青山眸光一亮,旋即又摇头:“你家那十亩地都有人租下了,我怎么好插手。” 他其实早在修房子前就想添地,可是秦家村地少人多,周围荒山能卖,就是没有卖良田的。 即便能买到的地,也是一亩两亩分散各处的薄田,不好管理,收成也不好。 柳氏也在旁边摇头:“钱不够我就织布,现在娇娇也能上手了,日子过得下去,那十亩地不好再去争,让你爹娘为难。” 换人换地都是麻烦事,若是以前娇娇生着病,就只能困在家里,以后真是钱紧,无非大家累一点,总不会再看人脸色。 听到小叔小婶都觉得添麻烦,不愿意再租自家的地,江景秋眉头一皱:唉!这两口子也太老实了吧!非得自己挑明了说。 她走到柳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拍着柳氏的手,朗声道:“小婶子,小叔跟我爹是亲兄弟,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只要小叔想种,我去跟我爹说一声,现在就收回来给你种。” “这样不好吧!”江青山摸着下巴,心里却是激动,他一直都在抱怨地少了,要是用娇娇的法子种十亩地,自己至少比往年多收三成粮食。 三成就是几百斤,可够吃半年的。 “这有啥不好的,小叔,我可就帮我爹说定了,你们现在就接过地。 只是……那家人说这几个月他费了力气打整,要些赔偿。要是小叔不愿意,这几斗粮食我来出都可以。”江景秋说得情真意切。 秦大牛那家子也是无赖,前面不想付租子,现在还想把花在地面的人工都换成钱讨回去,可把爹娘给气坏了。 说来说去,还是让自家小叔种着最省心。 她话音一落,江青山就摇头道:“真是这样,哪里能让你一个出嫁女来替娘家小叔出钱出粮,我给他几斗粮食就是。” 不过是随口间,江青山话里就接下此事。 江景秋打蛇随棍:“小叔这是答应了?我可是替爹娘专门来问的。” 江南山跟康氏抹不开面子,江景祥又不愿意来说,她这个外嫁女可就不能推辞了。 听到侄女这样说,江青山才哈哈笑道:“答应了!答应了!” 柳氏捏着江景秋的手感激道:“秋姐儿真是大气,我听你娘说,傅家人都听你的了,这些年也真是辛苦你。” 江景秋嘴角浮起一丝笑,垂下眼帘,岔开柳氏的话题,只对江青山道:“小叔,我觉得你跟我爹最好还是立个字据,直接写上十年契,小叔趁着手中还宽松,一次性把租子交了。 以后这地就跟你家的一样种庄稼,再不要随随便便就丢下田地斗气。” 正文 第96章指桑骂槐 , 听到江景秋说自己是在斗气,江青山脸一下涨红。 他被赶出老宅后,不再种大哥在村里的十亩地,的确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那也是气大哥大嫂绝情。 他赌气亏了粮食,也害了自己。若不是娇娇卖染法得些银子,不要说修房,恐怕一家人现在还挤在草棚里喝黑薯饼糊糊。 “这样也好,写个字据,定下十年期,一次性交清,我也不用再去考虑每年租子该给多少。” 江青山也想明白了,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像以前那样含糊不清。 自己长期租下来也好安排播种,只可惜麦子欠收,又错过稻子,这一年都亏了。 看着江青山取出纸笔开始写合约,江景秋目光一转,笑着对柳氏道:“小婶,今年的樱桃酸,我家那位秀才公还挺喜欢吃樱桃罐头。你把家里的罐头都给我吧,要多少银子我一并给你。” 今天回到秦家村,她就吃到樱桃罐头,酸甜适口,她很喜欢,而且傅云轩也喜欢。更主要的是这做法还从来没有过,她琢磨着想卖成生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叔一家人不喜欢做买卖,只自己吃用浪费了。 可是老宅里只有五罐,其他的都被娇娇带走了,她就跟柳氏讨要。 傅云轩是她的夫君,虽然是童生,可还在读书想要考秀才,江景秋就习惯性的叫他秀才公。 “几个罐头要啥钱,你喜欢拿去就是。”柳氏听到秀才姑爷喜欢,又给自家租地的方便,岂有不给的道理。 此时,江家兄弟三个带着傅姐夫看完房子已经回来了。 听到江景秋讨要罐头,江景阳迟疑道:“那些罐头娇娇也喜欢,既然姐夫想吃,走时就拿两罐吧!” “哎!小孩子吃零食多了容易长胖,你姐夫是看书乏了才喝点糖水。” 江景秋笑着打趣:“景阳,娇娇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子,给自家姐夫送几罐糖水总是舍得的。” 江景阳说不过她,又见自家娘在那里瞪眼,顿时哑口。 再想到傅姐夫在后院里说的那几句话,他眉头紧蹙,只能绷着冷脸坐到一旁。 就在这时,江团晃晃悠悠端着托盘进屋了,托盘里,是醪糟鸡蛋糖水。 柳氏见托盘都放满了碗,马上站起来接,还嗔怪道:“只有你堂姐和堂姐夫,你做这么多荷包蛋干啥,做好也不知道叫人来端,万一烫着你怎么办?” 江景阳跟江景文都跳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小妹在灶间,否则一定去帮忙。 江景阳的脸就更黑了。 “哎!娇娇可真能干!”江景秋夸赞,一双眼笑得眯成缝:“小婶好心疼娇娇啊!只是端几碗糖水也怕烫着。 我可是听说娇娇跟小婶学做得一手好茶饭,什么时候姐姐也尝一下娇娇的手艺。” 小叔说的是煮些茶水就行,现在堂妹煮的荷包蛋,看来她比自家父母还要老实。 柳氏有些没反应过来:娇娇什么时候跟自己学灶上了?不都是在老宅学的吗? “堂姐跟姐夫是远道来的客人,娘教过我待客之道,自然该用糖水招待。” 江团笑眯眯岔开话题,她可不想让柳氏知道自己在老宅做饭,也不要柳氏接托盘,而是自己随手放在桌上。 有东西吃,总是让人愉快的,客堂里一下热闹起来。 江团一共煮了四碗荷包蛋,除了江景秋夫妻俩的,还有江青山跟柳氏的。 江景秋两人是客,应该招待,也没有晚辈吃着,长辈看着的道理。 至于江景祥,江景阳,江景文和江团自己,自然是不能有这种待遇的。 江景秋也不要人招呼,接过糖水碗,仿佛没有听到江团说的话,第一碗就递给傅云轩:“夫君,你每天看书费脑,多吃点补补身体。” 傅云轩显然也习惯这样的优待照顾,接过碗,对江青山跟柳氏说了一个:“小叔小婶请!”没有丝毫谦让,自顾自坐到一边吃起来。 见这人如此作派,不知道自己的樱桃罐头已经不保,心中原本对傅姐夫不多言多语还有些好感的江团,顿时垂下眉眼:这又是一个自高自傲的。 什么最可悲,无非就是寒门养贵子,贫户出娇妻。 倒不是别人不应该享受好生活,而是生错地方进错门。 自己的小哥可不能学到读书不成,还高人一等的劣性。 江青山也早习惯这种情况,从小到大自家大哥在家里就一向如此。 他将自己的碗推到一边:“娇娇,这碗给景文吃,他读书也辛苦。” 旁边柳氏也不吃:“晚饭吃得饱,娘不饿,娇娇,你把我这碗端下去吃了吧!” 当娇娇女就是这点好处,完全不用考虑隐藏自己的想法,反正这里她最小,撒娇卖萌撒泼犯混都行。 江团将托盘重重一放,不依不饶道:“爹,你跟娘每家里地里的干活,比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天只知道读书,还没学个名堂的小哥,辛苦百倍,哪里需要给他偏心留饭。” 客厅的一角,本来就冷脸坐着的江景阳呼的站起,他心疼妹妹,同样知道小弟是真的辛苦,每天背书背得脸色发青。 更何况小弟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只因为修房子住去老宅,才没有每天割羊草打整羊圈。 他情绪激动,被指责的江景文却是眸光闪闪。 他跟娇娇是双生子,虽然十年没怎么交流,可娘胎里就带来的默契和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两人到达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程度。 不等江景阳出声,江景文就拉着他跑出门去,一头钻进尹陶住的厢房不出来了。 傅云轩此时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家,这个小姨妹是在指桑骂槐呢,顿时端着碗神情尴尬。 江景祥也听出娇娇在抱怨,他对姐夫这般无礼的举动同样有些不悦,此时却不得不上前圆场:“姐姐姐夫不是外人,他们在这里也当自家一样随便,小叔小婶,娇娇就多担待。” 江景秋看一眼自家弟弟,再看看自己夫君,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也笑道:“是我忘记了,惹得娇娇不高兴,还望小叔小婶心疼侄女把这里当成自家了。” 正文 第97章契约 , “没事没事,是娇娇小孩子不懂事,她跟景文闹习惯了,也没分个场合就乱说。”柳氏见江景秋赔礼,忙抱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说江团是在跟江景文打闹。 “对,景秋你是大姐,可别跟娇娇一般见识,她病才好,什么都不懂的。”江青山也出言解释,又让江团把自己跟柳氏的两碗荷包蛋端下去。 自家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他们也不吃,自从做了父母,早已经习惯有好东西都留给孩子吃。 等江团一走,江景秋就蹙眉道:“娇娇没跟我们见过面,有些生份也是情有可原。以后得空,小叔小婶还是多带妹妹来城里走走,也免得见到生人失礼。”这是在说江团没礼貌了。 江青山挠头,也不指责自己女儿,只是笑道:“有秋姐儿这句话,以后我就带娇娇跟景文多到城里来。” 柳氏也点头:娇娇是要跟秋姐儿多走动。她那样娇弱,肯定不会嫁给庄户人家,以后还得让秋姐儿给娇娇在城里相看人家。 江团没有去听客厅里说什么,而是从灶间又端出一碗糖水荷包蛋。 把三碗糖水用托盘装了,往江景阳,江景文,还有尹陶三人所在的厢房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接触,这个亲热过头的堂姐,以及那个表面谦和实际上很有点傲慢的堂姐夫,她都亲近不起来。 等到江景秋姐弟三人被送出青山院时,路上已经是漆黑一片,这是又要下雨的感觉。 江景祥他们出门带了灯笼,江青山还是扎了火把让人照亮。 等人走远,江青山跟柳氏才关好院门,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叹息着往屋里走。 柳氏感叹道:“秋姐儿才二十一岁,又是在城里清闲,不淋雨不晒太阳的,怎么看上去比村里几个小媳妇都老?” 江青山不好说自家侄女的容貌,只是宽慰道:“侄女婿年纪才二十,难免孩子气一些,要上县学,花费大,傅家也是人多家事复杂。 秋姐儿除了照料夫君,抚养孩子,还得打理铺子,人也是受累。 等以后傅云轩年岁大些,考取功名,懂事知道疼人,她也就熬出头了。” 柳氏深知自己老宅的大嫂就是能干人,现在这个侄女屋里屋外也是一把好手,嫁的傅家又是有地有产的。 现在苦累一点也没什么,只要傅云轩考上功名得个官身,秋姐儿就可以当官家夫人,过上使奴唤婢的好日子。 走进屋,夫妻俩就看见自家三个孩子正看桌上写的契约。 江团拿起笔迹粗犷的契书念道:“今有江南山名下良田十亩,租与胞弟江青山,为期十年,租金纹银共五两,春耕夏收,地赋粮税均由江青山负责,不得以任何理由拖欠转付。十年期满再另行租赁之事。 立契人:江青山,江南山,代笔江景祥。落期,承平五年、五月二十七日。” 江团念完,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如今手中宽裕,江青山就一直想买地。 万宁镇周围多山,荒坡荒地不少,良田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在家里有种田技术,就缺土地,眼看又是灾年,肯定租地的那家要亏,是想退租。 老宅这一抛地,反倒如了自己的意。 江景阳跟江景文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两人都面带喜色。 江青山对那片地最清楚,他压低声音道:“只要把十亩地好好耕种,就够我们一家吃饭。屋前这三亩地正好种药草,换成银子也够景文上学,那边的荒地养羊,娇娇每年还能喝几个月的羊乳。” 柳氏喜滋滋:“羊养在旁边荒地里,我还可以每天去放一次,都不用耽搁孩子们学习。” 青山院里,人人都非常满意。 就连江青山一手给出五两银子的租金和十瓶樱桃罐头,以及傅云轩的无礼,都没有谁再提起。 雨没有下,初夏里的虫鸣阵阵,夜风微冷。 进村的路上,江景祥抱着十瓶樱桃罐头走在前面,他心里对讨要东西很是恼火。 明明景阳已经说了娇娇也喜欢,姐姐还是差点搬空小叔家的库房。 说什么姐夫要吃,他在家时就已经听出姐姐的意思,是要自己教她,以后回城里去做罐头卖,现在这些樱桃罐头就是拿回去试探行情的。 自己也是从娇娇那里学来的,这样偷摸着教其他人,又偷摸着卖,江景祥觉得很不地道,要卖也该给娇娇说一声。 可是姐姐说都是一家人,小叔家也没说要卖罐头,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浪费了。 大不了以后多帮衬小叔就是,比如说给景阳在城里找事情做,给娇娇在城里寻一门好亲。 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姐姐难得回家来一次,给他带了好些上好绸缎,可以做结婚用的新衣,江景祥心中有气也只能忍着。 他心里清楚,以前的姐姐不是这样的,都是嫁去傅家后才慢慢变了。 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女生外向?出嫁的姑娘真的就不顾娘家。 也不知道表妹跟自己成亲后,是不是也能少听舅舅的挑唆,如果是真的,那倒是一件好事。 想到性子绵软的未婚妻表妹,江景祥心中有了一丝甜蜜。 只是表妹对舅舅舅母言听计从,自己以后还需要多引导才行。 他心中有事,脚步也快了几分,走在熟悉的村路上,甚至都不用照亮,晃眼间,就把江景秋跟傅云轩落在后面。 看着前面明显不悦,连等自己一路同行都不愿意的小舅子,傅云轩脸色也不好。 晚上岳母做的饭菜他吃不惯,到青山院时已经有些饿了。 不过是吃一碗鸡蛋糖水时急了些,没有等着江青山先端碗,就被人这样下脸面。 自己是需要考功名的学子,以后可以给家里争光添彩、光耀门楣的,这在傅家可是从来没有的。 就是对家里人要求极严的祖父祖母,也没有这样给自己难堪过。 “娇娇那个小丫头真是无礼之极。你小叔也是拎不清的。秋娘,以后你要少跟这家人来往。”傅云轩放慢脚步,语气不善道。 正文 第98章借钱 , 江景秋此时一改在青山院的爽利,正提着灯笼恭恭敬敬走在傅云轩身后半步。 听出傅云轩的不高兴,她温声道:“小妹病了这些年,以前连话都说不清,现在才好,小叔小婶又疼爱得紧,都没有好好教导。她不懂俗事,我们当兄姐的不好计较,也只能多担待些。” 傅云轩冷哼一声,自己是饱读诗书的学子,的确不好跟一个大病初愈的傻女计较。 可是被一个傻女这样指责,他心中的气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容易消的。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走着,再回想起那空荡荡两进的大院,嘴角就露出讥讽:“一个农户人家好不容易有几个钱,什么不学,偏偏要去学人家充大户,修两进的大院。” 在村里,一般的农家都修成一个大院子,后面留出空地种瓜果蔬菜,养鸡鸭猪羊。 江青山修的可是正经的二进大宅院,而且后院没有留养鸡鸭的空地,全平整成地面,这也是被秦家村里议论的地方。 “修就修吧,好好的院子全部铺成青砖,不仅没有规整出庭院,甚至连像样的花木都没有种一棵。 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的两个堂弟还说以后那里好晒粮食,真是土包子。”傅云轩继续挖苦着。 江景秋低垂着眉眼,温柔笑道:“小叔家是农户,自然是要留出院子晒粮食,哪里能跟傅家底蕴深厚相比。” 傅家祖上是出过举人的,也算有脸面的人家,家里有三进院子,除了傅老爷子跟傅老太太,还住在叔伯三房家,大小二十几口人。 虽然人多拥挤,中院里还是辟出一块地方,种花木,修小亭,很是有格调,这也是一种身份象征。 傅云轩每每与人说起,都会说自家花园云云。 听到江景秋夸赞自家,傅云轩脸上有了笑意,也愈发高傲起来:“还有,那个叫景文的孩子,年纪不大,心气还挺高。说什么明年就要去考童生,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现在才学几个字就敢问我讨要童生习题看。” 对傅云轩的这话,江景秋附和道:“景文是狂妄了些,我爹夸他几句那也是看在本家侄儿的情分上,想不到他就当真了,四郎用不着上心。” 在学问上,傅云轩不是那种浪得虚名的学子,他这次府试胜券在握,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在老宅中,江南山说景文学习认真,进步飞速,明年可以下场去尝试一下,不求考中,只图得点考场经验,还让傅云轩到时候多加指点,江景秋的心中就有些不以为意。 如果才进学堂一年不到就能考童生,那童生岂不是比比皆是,秀才举人又何必辛苦读书。 在此时的夫妻眼中,江景文说自己明年二月也要去考童生,简直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尤其是江南山止步于童生,而傅云轩在县学是出名才子,也是学十年,考过两次方过童生,现在考秀才两次,这一次已经十拿九稳能过。 如果江景文这样的人都能考上,他那些年从小启蒙岂不是白费时间了。 见傅云轩的脸色越来越黑,江景秋怕他再着恼,岔开话题道:“云轩,小叔虽然卖染布方得几十两银子,可他修房子,又添置家居,剩下的也不多。 你也看见了,娇娇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我送回家来的旧衣。 现在小叔又把纺纱机的生意全部让出来,奴家就没开口借钱。” 傅云轩脚下一顿,他这次陪江景秋来万宁镇可不是闲着没事干的,没银子谁跑这一趟。 他心中火起,顿时怒道:“江景秋啊江景秋,说你这个蠢货什么好呢! 江青山得了一笔横财不敢说,对外说的借我傅家银子修房,就这名头,我傅家就算是帮他躲过天大的灾祸。” 气愤之下,傅云轩连小叔都不叫了,对着江青山直呼其名。 都说丢财免灾,秦家村的人可不是善类,知道他家得到近百两银子哪里会不眼红。 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趁这个机会开口,想借几十两银子,小叔哪里好推拒。 况且江青山现在已经修好房子有吃有住,借出银子也只是手头稍微紧一点,吃得简单点而已。 他想借钱的想法,还是前些天收到江南山往城里寄的信,说让打听开纺纱作坊的事。 傅云轩跟江景秋就有了主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现在傅家没有分家,每房除了吃喝读书由公中出钱,平时花销还得靠自己那一房人盘算张罗。 傅云轩是傅家二房的四子,上面有父母兄嫂,家里经营着农庄田产都是要归公账。 只有巩密城里的绸缎铺子是小俩口的,而且是江景秋用嫁妆银子开起来的。 生意不好不坏,所有盈利除了要交一部分给二房真正的婆母,剩下的勉强够傅云轩在城里的交际应酬,江景秋自己是一分好处也落不到。 现在江家有好的纺纱机生意,只愁开坊的许可。 傅云轩在县学中颇有名气,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不乏官家富户子弟,要想通过这些人脉弄到坊卷也容易,只是需要一笔银子打点。 江景秋小两口商量过,傅家人多,虽然不限制每户小家自己营业,但要用人就必须从家里雇。 就好像绸缎铺子里的伙计,就是二房大哥的一个孩子,偷懒耍滑管不住,还得拿足额工钱。 少给一分就要去公婆那里告状,让身为四婶的江景秋很是为难。 现在江景秋就想避开傅家的人,跟娘家合开纱坊,把纱坊收入划归自己私人小金库,也不再用傅家的人。 傅云轩本还不答应,觉得这样会家宅不宁。 可他是聪明人,并不迂腐愚笨,在听完江景秋的想法后,他就理清其中的好处。 要是院试一过,得到秀才功名,自己就需要去京城里进行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花钱的地方多着。 家里祖父母虽然高兴,可是人多眼杂,公账能出的就是几十两报名费跟盘餐。 拿这些钱出门肯定紧巴,自己想靠这点银子结交朋友是不可能的。 自己媳妇若是手中有私房银子,自己用起来也能大方。 就连以前那些眼馋不敢买的京墨,他都能买上几锭。 正文 第99章靛花 傅云轩现在想从纺机中分得一半份额,他多少先得垫付些银子。 只是这样的生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景秋没办法去娘舅家借,正苦恼银子的出处,就听到小叔家“借钱”的消息。 傅云轩知道**山在修房,就想着借钱用。 现在媳妇没开口借,他顿时心里是又气又急,就连一惯的清雅也不装了。 被夫君责骂,江景秋闷声不吭。 傅云轩喜欢热情大方,对夫家一心一意的女子。 为了讨他喜欢,江景秋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生意上泼辣能干,对傅家每一个人也都做到能关怀备至。 甚至把刚满周岁的女儿放在婆婆跟前,自己在城里经营铺子。 可她再怎么也是江家的女儿,这是一笔娘家送上门来的赚钱买卖,自己只需要拿到开坊卷就要占六成股份,已经是抢了亲弟景祥的钱财。 心中有愧,江景秋就连母亲说以后要给堂妹一份嫁妆银子,她都瞒着傅云轩答应了。 傅云轩要银子去打点,她觉得自己从绸缎铺里抽出四十两,再找相好的朋友借点,应该能够。 可是要小叔出银子,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另想他法:“四郎,不如我把樱桃甜汤的做法卖去溢暄楼,至少也能得二十两,这样也够你宴请同窗几次了。” 事已至此,傅云轩也无可奈何,空跑一趟,他顾着脸面不好意思再回青山院去借钱。 尤其是有那个丝毫不给他脸的傻子姨妹在,他可受不了这等侮辱:“也罢,你回城就去卖了!我拿了银子就找许公子去。” 听他说起许公子,江景秋眼前一亮,刚刚还有些萎靡低沉,顿时精神大振:“四郎,你说的可是新来书院的那个……许尚书的孙子。” “当然是他,这些日子,许兄跟我相谈甚是投缘,若是让他出面去县衙递一张许尚书的帖子,布行的理事还敢拂许府的意?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江景秋眼神中满是崇拜:自家夫君虽然有点小性子,可在县学里的同窗中也是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办成此事,以后娘也能多喜欢夫君一些。 唉,当初舅舅给自己说了傅家这门亲事,爹也同意,只有娘不喜欢傅家人多,关系也复杂,还不喜欢傅云轩这个读书人,说自己嫁过去要受苦,是自己一力答应,惹得娘很是不开心。 虽然当子女的不能妄谈父母,若娘能看见傅云轩读书上进,为人也不是爹那般懦弱无能,肯定会改变想法的。 银钱有了出处,收拾好心情,两人携手回村中老宅,已经又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恩爱。 老宅中,康氏看着被娇娇带走的罐头,现在又被儿子背回来,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姐就这样把娇娇的罐头全部拿回来了?” “只留了两罐。”江景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黑着脸道。 “唉!”康氏叹气,她就知道傅家的会生幺蛾子。 “对了!娘,这是土地租金,小叔把十年的钱全部付了,今年夏收的麦子也归大牛,等麦收后再交地。” 江景祥从自己身上取出五两银子和租地契约。 康氏接过银子,她对女儿要卖樱桃罐头,而且还去青山院把人家的搬空很是不赞成。 现在已经不是做樱桃罐头的时候,再想做也得等明年,而且方法景祥也会。 只需要教她做就是,何必做得这般眼皮子浅薄,显得一肚子的小家子气。 也不知道傅家是怎么个刻薄,才让自己的秋姐儿变得如此唯利是图。 不过,女儿终归是自己亲生的,这些话她也只是想想就过,至少女儿出门就替自己解决了租地的事。 不仅能甩掉大牛想免租的要求,又拿回十年租金,她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有这些钱,她就能给儿子的婚事办得更加漂亮一些。 江景秋在娘家只住了一晚上,因为傅云轩在这乡下地方住不惯也吃不惯,借口要早些办事,第二天就匆匆返回城里。 相比起老宅中的激动跟浮躁,青山院里只有安宁祥和,不用考虑什么生意,什么钱财。 随着阳光翻过屋脊照在后院的青石砖上,经过一夜的风干,晾在檐下的木盘里,原本的青黛泡沫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的粉末。 尹陶将几大盘晾干的靛花全部收起,再用小錾子过称,足有三两,也就意味着能从梧君阁拿到三两银子。 这在以前,江家至少需要卖四头羊,没想到只半亩蓝草,就得到这样的收获。 **山高兴得笑出一脸褶子,有这些银子,够买回一家人吃一年的粮食。 江景阳也是欢喜,他听尹陶说了好几种适合当地生长,又是梧君阁特别需要的药材,以后自己可以多多种药草,收入上,不比担惊受怕做生意差。 原本还为自己胆小,不能经营铺子而忏愧的江景阳到此时彻底放下心来。 尹陶又指点江景阳将缸中的靛膏晾晒,以后进行水飞同样可以得到部分青黛。 所谓水飞,是中药的一种泡制方法。 需要将靛膏加入适量清水进行搅拌,等残渣下沉,立即取出上层浑浊液体,再行澄清,将最下面的沉淀物取出干燥,研磨成粉也是青黛。 虽然质量差一些,卖去颜料铺也是可以的。 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就是青黛出自靛蓝。 画师们用的天青色其实就是靛蓝,这也是山水画必须用的。 这也是一笔不错的收益,而且,江家以后完全能长期做下去,以此为生。 江景阳摩拳擦掌,信心百倍。 另一边,江团却为自己以前种的花草暗暗叹息。 刚刚尹陶说江家后院空地很多,可以在院子种些药材,一则当花卉观赏,照顾得当又能换些银钱。 大家就想到她以前要种的花草来。 正月时,江团刚醒说要看花,**山就去山上挖了姜黄忍冬,还去村里寻来蔷薇种在草棚周围。 只想着一年下来,草棚周围能够花开不断,甚至在修房时还特意保留草棚。 可在修房子时堆放材料,刚刚长起来的蔷薇和药花就被压住,能在缝隙里活下来少之又少。 再等到在上梁那一天,在人来人往踩踏下,残存的几株也夭折。 正文 第100章荒滩荒地 草棚周围种的花花草草都死了,除地里的蓝草,什么都没有留下,结果到现在,就连蓝草也被割了。 江景阳看出小妹的遗憾,等把尹陶送回医馆,又从梧君阁拿到卖青黛的三两银子,就带着江团去旁边荒地,说是要给她找野花。 这片荒地买来两个月,连地契都已经放进柳氏的衣柜里好长一段时间。 一家人忙活不停,又不放心江团独自进荒地,即便荒地就在房子旁边,江团都没有机会去看地里看过。 今天,大哥江景阳终于有空陪她了。 走进荒地,江团才明白柳氏和**山为何不答应她一个人进来。 靠近水渠的几亩荒地还好些,因为有羊天天在那里吃草,有人活动。 大一点的石头又被搬去修筑堤坝,一大片面积早踩成白地,只留浅浅草皮和几簇灌木丛。 可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却是荒草丛生,沟壑淤泥,杂树野藤,没有长草的地面又是碎石和细土。 四处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嶙峋怪石,走在里面,跟野外求生原始地似的。 石缝间,一人高的灌木小树扭曲生长着,无论在山石还是树木都还残留着历次积水停留过的痕迹。 雨水丰沛,野草长得超过人的膝盖,担心踩到蛇,江景阳跟江团用树枝抽打地面弄出响声,缓缓走动。 三十亩荒地的面积并不算大,可是长满杂树乱草,还是用去小半个时辰才穿过。 一边走,江团一边观察,荒滩地势高低不平。 她粗略估算一下,只要在靠近沟渠边最低的地方挖上两亩水塘,以此蓄水泄洪,每年暴雨下来就不会再淹完整个荒地。 有水,再经过稍微土壤改良,这些本已经含着腐殖质的沙地,就能变成良田。 至少能得二十亩良田,足够自己种粮食。 心里有了底,江团又试探着沿荒地边缘走一圈。 荒地,简直是植物的乐园。 角落处,几棵生命力顽强的野桑树舒展开巴掌大的叶片,中间还闪着一串串黑红相间的果实。 这是桑葚,只是现在还没到麦收,这些桑葚也是红多黑少。 除了桑树,稀疏还有几棵野桃,枝干上结着累累的青桃。 哎!这里居然有桃树,真是浪费了那些桃花。 江团浑然忘记,桃花盛开时,她的身体还绵软无力,平时只能待在草棚里,就连在草棚周围走几步都需要柱着木棍,根本就不可能到荒地里来。 当然,若是她来了,恐怕要吓得**山悄悄给她准备坟头。 “哥,好多桑果子啊!怎么以前你们都不知道!”江团大叫道,这些桑葚长得太多,以至于压得枝条都垂到地上。 她摘下一颗乌黑透亮的桑葚就往嘴里塞。 江景阳也摘着开吃,他也感觉意外:“以前这里的桑果子早被人摘干净,今年应该是雨水多,村里娃们都在地里忙活。 这里又卖给我家,其他人就没再来了,我们吃了再带些回去,让景文也吃。” 以前有江景文放羊,平时野山桃,桑葚什么的没少摘回来给家里人吃,现在他要天天进学堂,就没空来这里。 “不了,现在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的,现在桑果子还没熟完,还是留着等小哥自己下学后来摘着吃。” 江团觉得一个野惯了的孩子天天背书写字已经够辛苦了,还是有一点自由活动比较好。 桃树旁边,一大片野花正在盛开,星星点点,黄黄红红,随风摇曳,彩蝶飞舞,看得江团欢喜异常。 这里就是一座花园,自己何苦还在后院里专门种花。 马上,她想种二十亩粮食的想法立即减半。 这些桃树,桑树,野花必须保留下来,再种上忍冬,百合,玫瑰。 看着荒地,江团脑海中迅速组建起一片花棚。 最让江团高兴的是还有一大片茂盛的薄荷草,没想到荒滩里还有这些好东西,她越看越兴奋。 自从五月后天热起来,山里的毒蚊子也嚣张起来。 身长嘴长,腿上还带着花纹,隔着日渐单薄的衣服,随便就能叮出包来。 而且,咬人的时候还不痒,等人发觉,毒蚊子早已经吃饱喝足,带着通红大肚子生儿育女去了。 娇娇养得金贵,蚊子也爱欺负她。 每天晚上柳氏都要找来以前收割的干艾草,将房间和院子都熏过才好些。 可是熏过的房间只能管一阵,时间一长蚊子就又来了,还是要在江团身上留下红印。 这几天她都在考虑做出蚊香,或者至少做出花露水来。 只是没空去找做花露水的十几种草药以及泡制花露水需要的高度酒精。 现在看见薄荷草,她就又想到薄荷精油。 只能说,蒸馏器是一个好东西,她想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蚊香液,蚊香片,哎!想想这些也都是钱。 吃过一些桑葚,在江景阳的帮助下,江团在荒地里找到能驱蚊的野菊,新鲜艾草,割下一大捆薄荷叶,又找到一棵以前从山上冲下来的枯榆树,扒下树皮。 江景阳对野菊和艾草很熟悉,这些东西都是农家平时熏蚊虫用的,有时候也会加上几枝薄荷草,让烧出来的烟味好闻一些。 只是榆树皮没有见过,不知道做什么用,江景阳想问,江团却神秘道:“大哥不用问,只要大哥帮我做事,我以后给你分钱。” 自从上次江景阳跟江景文发誓之后,江团就在琢磨怎么理所当然给他们俩谋福利,既不伤兄弟俩自尊,又让他们有利可图。 最好的方法就是发工资。 等两人回到后院,江景阳就找来一副小石磨,在后院的角落中安好。 先将榆树皮全部磨粉,新鲜的野菊跟艾草也放进石磨里,磨成绿汁横流的草泥。 有了新房子,江团终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她的蒸馏器就在后院一间宽敞的房间里。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是花去五两银子,虽然**山没有责备,可也要她好好放置。 江团要专门的房间,要大桌子,都一一得到满足。 江家的青山院现在什么都缺,就是房间最多,随便用。 正文 第101章蚊香 江团先用剪刀把薄荷叶绞成小段装进特制的蒸馏器中,再点燃木柴,加热器皿。 等到江景阳把榆树皮跟野菊艾草都磨好,后院里已经充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味。 “娇娇,你手里这是什么东西,好刺鼻子?”江景阳进了江团的工作室,他身上有汗有草屑,不敢靠近头脸都包裹得奇奇怪怪的江团,只是站在门口捂着鼻子问。 哎!失策了,薄荷精油的挥发非常快,浓度过高时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想到蒸馏玫瑰精油时那同样让人窒息的浓香,看来自己以后还得做个密封罩才行。 江团赶紧把装薄荷精油的小瓶盖住,又开窗通风。 “大哥,你磨的东西好了吗?”江团迫不及待就想实验一下自己的薄荷油。 “好了,你看。”江景阳把自己磨好的绿草泥跟榆树粉都拿出来。 “哎!还需要黄土……”江团又想起还有差一种塑形的重要物资。 “还需要什么?” 黄土很好找,甚至后院的墙根下还堆放着没有来得及运走的泥土。 又是一翻忙碌,干净的泥土也被碎成粉末。 江团把新鲜草泥,榆树皮粉,土粉按照一定比例放在一起,又把薄荷精油滴入两滴,然后将所有东西搅拌均匀。 她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挖出一团暗绿的湿泥,摔打结实,然后搓成一根筷子粗细的条状。 江景阳等江团做出示范,也跟着上手。 等到前院织布的柳氏听到啪啪摔泥的声响过来看时,两人已经搓出一排泥条。 “哎呀,景阳,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玩泥。看看,你妹妹的手指都脏了!”柳氏扯住江团,不让她再摸草泥,还不满的责备江景阳。 也不容辩驳江团,拉着她就去洗手。 “娘,我们没玩泥!这是驱蚊子用的。”江团对江景阳使眼色,让他赶紧做完。 “这些明明就是脏泥,你哥要玩就让他玩去。”柳氏不听,她只看着娇娇白嫩手指上满是暗绿。 江景阳把自己手中的最后一根泥条也搓好,这才解释道:“娘,你闻闻,这些不是脏泥,是娇娇调配出来的蚊香棒。” “蚊香棒?香的?”柳氏不信,于是江团就把自己的手放到她鼻端闻。 果然,没有想象中的泥腥,除去草木清香,还有一股特别的清冽,很好闻。 “这是……” “娘,这就是你每天烧的艾草和野菊啊!我说过是驱蚊子的,每天晚上都有蚊子咬我,这样用起来方便。”江团抿唇笑。 “娇娇,晚上还有蚊子咬你?你怎么不早说,你给娘说,娘用烟给你熏熏。” 一听每天还有蚊子,柳氏就忘了玩泥的事,赶忙看江团的手臂。 果然见几个红包,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啊!怎么咬成这样了,娘以后还是多给你熏一次。”看着那两个已经消肿的蚊子包,柳氏心疼的道。 现在才刚刚开始热起来,等到七八月蚊虫最多时,娇娇还不被活吞了。 江团也很无奈,只能说这具身体太招蚊子,一家人都说还没感觉,就她被叮出红疙瘩。 江景阳此时也看见那几个狰狞的红包了,不由蹙眉。 他到现在也只以为娇娇做这些东西是来玩的,就好像城里人用在房间里的熏香一样。 早知道小妹被蚊子咬,自己就该早些带娇娇去荒地,或者自己该早些割药草回来,每天把房前屋后都熏一遍。 晚上做饭时,江团把几根蚊香棒放在灶台上,利用做饭的热气慢慢烘烤,只等着晚上试用。 有这新奇东西,江景文怎么会放过,说晚上看书时也有蚊子咬他,需要用一根。 两人双生子,恐怕是一样的招蚊子体质,柳氏越发心疼了,做饭之余都不忘记翻一下泥条子。 到晚上,蚊香棒已经烘干,在全家人看稀奇的目光中,江景阳在烛台上点燃一根。 随着一缕青烟飘起,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山笑道:“哎!娇娇做的这泥条子还真能点燃,闻起来也挺香的,以后就是不能驱蚊,当做熏香也行。 我听说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都是用熏香熏衣服。我们用不起来熏香,用草泥熏一熏,也可以去汗臭。” 江团白了他一眼,她可听出来了,这是**山怕自己做出来的蚊香棒不能驱蚊,抹不下面子,故意说的。 “爹,以后你想熏衣也行,想要什么香就用什么香,就这蚊香不能。” “嗨!这丫头还跟爹较起真来了,爹要熏香干什么,让你娘香香的就行。” 于是,**山再收获柳氏大大的白眼两枚。 每个人都围着这小小一缕青丝烟打量。 千百年来,他们都习惯每天点一打把艾草在屋里屋外走一圈,用浓烟熏蚊子。 没有人能相信这淡淡的一丝烟气也有这功效。 江团也不解释,只有以后用过的人才知道蚊香的好处,她现在还需要实验。 一边的江景文趴在蚊香棒上方蹙蹙鼻子:“这味道清清爽爽的,以后读书时点上,可以提神。” 他现在中午晚上也会看一会儿书,一不留神就会打瞌睡,这冰凉感正好驱睡意。 **山表示怀疑,江景阳是没有意见,只有江景文很喜欢。 这不仅拿了几枝回自己的房间,还催促江团:“小妹,以后再做蚊香,就把这薄荷味加浓一些,不点染,就这样放在屋里闻着,就感觉沁心凉。” 这倒是给江团提了醒,可以准备一些专门给学子们特制一些“静心香”。 当晚,柳氏又找来一大把的艾草,要给江团熏屋子。 江团拒绝,只点了一根自己做的蚊香,她要检测一下效果怎么样。 淡淡的清香飘散,果然是一个好眠。 每天总神出鬼没的一两只蚊子也都不来了。 同样试用的江景文也是满意之极,还不忘提醒:“娇娇,记得给我做薄荷味的。” 薄荷提神,睡眠用并不适宜,江团已经有了打算,自然是答应下来:“放心吧,小哥,保证你满意就是。” 正文 第102章八宝轩 隔天,江景阳按照尹陶所教,把收青黛剩下的靛蓝全部进行水飞,又得到一批次品青黛。 江团也没闲着,重新改进配方,又做了一些蚊香条,里面有江景文喜欢的薄荷味。 驱蚊香跟静心香全部烘干,再用油纸密实包住。 这次,江景阳要把水飞青黛卖去镇上专门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 又是去卖东西,为给自己壮胆,江景阳就带着小妹江团。 万宁镇上的文具店叫八宝轩,里面售卖着琴棋书画文房用品。 虽然尹陶说读书人画画用的天青色就是青黛。 第一次到文房铺子来卖青黛,这可是跨行了。 江家兄妹还是有点紧张,家里没有这种懂画画的文人,也不知道尹陶说的对不对。 就是江团也对颜料这一方面了解的不多。 听说是来见掌柜,八宝轩的伙计将两人看了又看。 江景阳要去梧君阁,穿的是一件新的粗布衣衫,系着腰带,头上发髻也用布巾束得整整齐齐。 这些时间里虽然修房子劳累,可饭食匀称,营养充足,不仅人长高了,身体壮实,眉眼也长开了。 就连惯着冷漠的脸上都少了阴戾,五官俊朗,配上黑黑的脸庞显得冷酷帅气。 旁边江团头戴帷帽,穿着浅蓝色细棉衣裙,不躲不闪,端端正正站着。 两人身后还停着一架骡车,这通体气派看上去即便不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也是小富之家,至少家里是有书卷气的。 伙计心中有了数,对二人行了一礼:“两位稍等,小的这就去通告掌柜。” 不能怪伙计以衣视人,八宝轩里来往的都是读书人,衣衫不整的农户是不能进店的。 见伙计离开,江景阳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也是听从尹陶的意见,还有妹妹的怂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八宝轩的,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掌柜。 八宝轩的掌柜名叫李丰,也是八宝轩的东家。 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颇有风姿的中年人。 此时正好在店里,听到有一对兄妹要卖东西,他就让人带进来。 江景阳不是巧言之人,江团更是无多话的。 一见到掌柜,江景阳就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小瓷罐,从中倒出粉末让掌柜过目。 “青黛!”李丰一眼就认出来:“你们要卖?” “掌柜看看这些能卖多少钱?”江景阳直接道。 李丰只用小签拨了拨,不再验货,如此纯色的青黛很是难见,就是卖去药铺也是可以的。 他也不用江景阳的粗瓷罐,马上让伙计另取铜盘来,装了过称,还直夸江景阳脑子灵活。 城里那些画画的学子在买颜料时,总要去药店花高价买他们喜欢的“黛色”,而不用文具店里的颜料,这种风气只在文人中流行,农户人家少有知道的。 现在江景阳送去的青黛入药虽不是上品,入画却最合适。 学子们从自己这里买的价格,会比药铺便宜许多。 一听李丰说价格便宜许多,江团顿时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比卖靛膏还少些。 染坊那里也是要收购蓝靛的,在家里,柳氏还说过,这些上好的靛膏如果花钱买,至少也一百文钱一斤。 只是江景阳现在对染坊有了心理阴影,恐怕就是少卖钱,他也不想再到染坊去。 水飞后得到的青黛依然是粉末,跟加着石灰,如同稀泥的蓝靛膏在重量天差地别。 六大缸子蓝草泡出的靛膏,水飞之后得到的粉末也只比尹陶送回梧君阁的多二两。 伙计用小称把铜盘中的青黛称过,半斤,跟江团在家里得到的重量一致,看来这八宝轩还不是奸滑之辈。 李丰也不用算盘,随口给江景阳报出卖价:“小哥,你这颜料是上等的天青,价格上我也不亏你,一两三钱银子,只希望以后有这种好颜色都给我送来。” “一两三钱!”江景阳惊得合不拢嘴,江团也咯噔一下:好贵! 果真是读书费钱,学艺术的在烧钱。 “这价格小哥儿可答应卖?”江团戴着帷帽,李丰看不出喜怒。 可面前的这个小伙子震惊的样子明显取悦了他,这笔生意稳了! “卖,卖吧!”江景阳说话有些结巴,本来爹娘说就卖去染坊,得几百文钱就好。 现在这批蓝草只卖青黛就共得了四两多银子,以后还有板蓝根要可以卖,至少还能有二两收入。 听到对方说要卖,李丰高兴笑起来。 自己只要把这些青黛拿回去再处理一下,做成指头大小的颜块,半斤上等“天青”就能卖到五两银子。 他马上让伙计从柜上送来银子,还好心换成碎银子。 这钱是地里所出,拿回去是要给爹收管的,江景阳拿了银子收进自己的荷包中。 事已至此,江团却不走,而是从自家拎着的小竹篮里取出一束淡青色的泥香:“李掌柜,你看看这个静心香,你们这里也会卖吗?” 她问的是卖,而不是买,这些静心香是专门给江景文做的,有特殊作用。 李丰笑了笑,读书人爱用的檀香自家也卖,还没听说什么静心香,而且香这个东西也不是随便能买的。 不过才从这对兄妹手中买到好东西,他此时心情不错,随手拿起几支放眼前瞧瞧。 静心香颜色好看,不似檀香的土褐,而是淡绿,还没有点燃就有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好东西! 李丰心中一动,开口道:“请问姑娘,你这些香是从哪里来的?” 江团扯了扯旁边江景阳的衣襟,示意他可以谈生意了。 江景阳对纺纱染布心有畏惧,可对卖青黛和蚊香却没有影响。 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从地里出来,摸得着看得见,又出自他手,就好像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一样,亲切自然,说起来也心中有数。 而且自己是哥哥,帮小妹卖香也是应该。 “老板,这些香也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如果掌柜觉得不错,可要买下?”江景阳大大方方回道。 应证了自己想法,李丰伸手一引:“俩位请进后院里来,我们点香试试再说。” 他也不说其他话,亲自带着兄妹俩往君子轩的后院去,这是要隐秘商量。 刚刚卖青黛还只是在店铺的柜上,现在需要进后院了。 正文 第103章三文一支 , 江景阳看一眼妹妹,隔着帷帽看不清娇娇的脸,却能感觉到衣袖下有小手使劲捏了自己一下。 江团低声道:“哥,试试就试试!就按我们在路上说的办。” 这次做的蚊香里,除了驱蚊的,还有一小部分就是江景文想要的静心香。 在家里,两人就商量好了,驱蚊香要送去梧君阁,免费给尹陶和赵郎中用。 静心香则要送来君子轩,只要店家买下青黛,觉得店家可靠,他们再开口卖香。 卖青黛也是一个机会。 香的成分复杂,两个陌生人突然要卖香,恐怕店铺根本就不搭理。 谁知道会不会是有诈的坏香,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进了八宝轩旁边厢房,李丰直接开口道:“还请姑娘除去帷帽。” 这里已经是后院,再无闲人,既然这些香是江团拿出来的,李丰也要见一见本人的面。 江团摘下自己的帷帽,露出容貌,算是进行身份验证。 江景阳长得端正大气,江团更是白净如雪,眉眼如画,眼神清澈明亮。 李丰眉头一挑,嘴角抽了抽,这样的一对兄妹,让人见之就心生好感。 都说世人都俗,就喜欢好皮囊,长得漂亮的总能最早得肯定。 李丰对兄妹俩第一印象颇佳,又开始细细查问江家兄妹来历,刚才卖青黛,他只需要验货品质量,现在就需要考察卖家人品了。 “你说你们家住秦家村,是梧君阁赵郎中介绍过来的?”李丰认真询问。 “是的,我家小妹以前生病,是赵郎中救治。现在我家种了蓝草,梧君阁又派尹小郎中在我家定收青黛。 就连到你家来,也是尹小郎中指点的。”江景阳老实回答。 李丰心思电转,把梧君阁、赵郎中、尹小郎中几个词想了又想。 又把江团细细看过,突然蹙眉问道:“请恕我直言,江姑娘是不是昏睡十年,今年突然醒过来的那个……呃!” 他不好再说,秦家村里有个小丫头一睡就是十年,现在终于醒了,这种稀罕事,早就传遍万宁镇。 江景阳看一眼小妹,见她神情自若,才点点头:“正是我小妹!” 江团微微一笑,点头道:“小女子身有疾病,昏沉几年,让大家挂心了。” 她现在早已经接受事实,一个昏睡十年的人活蹦乱跳,就是搁在现代都会上热搜,更何况在消息闭塞的时代。 没有被人围堵在家门口拍直播已经是幸运的,现在被人看一眼议论两句,根本是小事。 以后自己会经常出来走动,肯定还有更多人询问,她也不打算隐瞒。 “哎呀,可见到真事了!”李丰难掩面上喜色,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可是有福之人,自己可要多亲近亲近。 而且传言里都说江姑娘长得不一般,今天一见,真的是不同。 虽然年纪尚小,说不上倾国倾城,但这份容貌跟沉静气质,也非常人所有。 在商言商,只惊喜片刻,李丰就重新想到生意上。 梧君阁是万宁镇第一大医馆,里面的郎中医术上虽然不是人人圣手,可里面的药却是实打实的最好,被梧君阁推荐的东西错不了。 而且刚刚那些“天青”他亲自验过,是的确是好货。 那这些静心香肯定也不会假,不过,还得先试试再说。 除此之外,他以后可以找人去梧君阁和秦家村打听,自然就知道兄妹俩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只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李丰心中所想,一切都还得看这个自己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静心香究竟如何。 屋里,很快点燃一根静心香,青烟袅袅,清凉之气弥漫开来,人在其中,只感觉如处清幽之地,顿感耳聪目明,心静如水。 而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融合在清凉之气中,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江团微微一笑:“李掌柜,此香不仅可以静心,盛夏时用,还能消暑降温,让人心情泰然。” 李丰看她一眼:“小姑娘,你说的是心静自然凉!” “正是此意!” “好,好一个心静自然凉,静心香,好名字!” 李丰面露喜色转头对江景阳道:“这香也是梧君阁定的?” 江景阳能说梧君阁定青黛和药材,定蚊香这话他可不敢承认。 尹陶在青山院时,自家还没做出香来,梧君阁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他支支吾吾还没回答,江团已经淡定道:“这些香都是准备送去梧君阁。” 她只说要送去梧君阁,可没有说是梧君阁定制,就是尹陶他们不需要,她的话也找不出错来。 可这话听在李丰耳中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不是梧君阁所制,怎么会往那里送? 有梧君阁这个金字招牌做保证,他顿时心里大定,又随口问道:“这种静心香售价多少?” 江团稳稳开口:“三文一支。” 她话音刚落,江景阳就惊得差点跳起来。 娇娇只说带蚊香和静心香来试试门路,没说要卖,更没有说卖多少钱一支,在江景阳想来,十支能卖一文钱就不错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小妹会说出这样一个天价。 小妹可真敢说啊! 不就是一把薄荷草,一些木屑,一些黄土,这些东西随处可见,根本不值钱。 而且做香也不麻烦,自己一下午能做上百根。 可是,小妹要的是三文一支,三文……一支。 尽管江团曾经从染坊里拿到百两银子,那也是因为牵扯到殴打江景阳,抓住内鬼的原因。 而且江团还送上另一种染法,这是两种染法的卖断,并不算过份。 可蚊香不同,这是长久买卖,要是一天做上千支蚊香,就是好几两的银子。 哪怕一天就一两银子,一月也是三十两,一年呢……江景阳想都不敢想。 难怪小妹会对纺纱机不感兴趣,樱桃糖水也不放在心上。 这些蚊香棒哪里是泥条,简直就是金条,银条。 江景阳手都有些发抖,好在他这时正冷着脸,李丰并没有看出他内心的惶恐。 随着江团一言落下,屋里气氛顿时凝固。 李丰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呆滞住,嘴唇张合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正文 第104章豪华版 江景阳站起身,走到江团身前,警惕的看向面前呆呆的中年人,整个人都紧绷着。 生怕此人会突然暴怒伤人,而自己要在第一时间护住娇娇。 李丰的确是呆了。 在他想来,这种雅致的香至少得十文一支,没想到只需要三文。 只不过他做生意已经很久,面上呆滞片刻就蹙起眉头:“姑娘这价格的确……不算贵!只是有些东西不适合,还得再商量。” 他差点把“好便宜”说出来,再一口答应下来,话才出口又急转一下,差点闪着舌头。 谈生意得慢慢磨,尽管对方提价低于他的预料,他还是得挑些错处才行。 江团静静听着,卖香跟卖青黛不同,卖青黛说是以后再来,那也得等明年,几乎等同于一锤子买卖。 卖静心香却是不分季节的长期合作,一分一厘都要谈的。 李丰话说完,就见面前这个白净得过份的小姑娘面色淡定,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这姑娘是没听懂自己的话?还是其他意思? 他又看向旁边少年,见江景阳也不开口,只是眉头紧锁,神情紧张。 “哎!这事怎么个说法,江小哥,江姑娘你们总得说句话吧!”李丰心里着急起来,催促道。 江团这才慢慢开口:“这种规格的香是三文一支,每支能烧一刻钟。 还有一种是跟檀香相同,细条盘状,烧一个时辰,价格十文。 包装另算,静心香也有简易版和豪华版两种,价格也分两种。” 江景阳再次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家里就只有这种泥条子,哪里有什么盘状的。 而且还是十文,不再是三文。 还有那什么包装,简易版豪华版?啥意思? 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江景阳赶紧把那扑通扑通的心压制住,生怕自己会喊出来:还有比十文更高价格的? 另一边,李丰两眼眯起,手捻胡须,眼周堆起层层皱纹,将他眼中的精明遮住:“江姑娘现在说的价格就是简易版的?” “是的。”江团道。 “那豪华版的价格又如何?”李丰追问,他很能理解包装的重要。 一盒同样的东西,用稻草拴着跟用金丝系着,完全是云泥之别。 尤其是这些文房用品,更是没有固定价格,要的就是独、雅,奇。 “现在还没有豪华版的,李掌柜可以先用这些普通香试试,也不妨先放出些风声,看大家需要什么香!” 李掌柜很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个信息:“你的意思是,豪华版的香味可以调整?” 江团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意思!” “好!”李丰抚掌大笑,这才是他最想听到的,一个“独”字价值千金,也是卖点,不能轻易拿出来。 先用普通的香售卖也好,正好他可以试试静心香的售卖如何。 这一打岔,他这个做生意的老手都忘记的确价格合不合适了。 听到李掌柜的一声好,江团沉静表面下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本来拿薄荷香出来卖只是临时起意,想着江景文喜欢,其他读书人也会喜欢,多少换些钱可以给小哥买好的笔墨纸砚。 就在自己仓促报出三文一支香,李丰那毫不掩饰表示出失望时,她就知道自己定价太低了。 转瞬之间,她就想到简易实用版跟奢侈品的价格区别。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的豪华版该用什么东西,怎么做。 李丰的一句香味调整,给了她启示。 在自己的香水还没有问世之前,她一样可以在静心香里加入其他香型、栀子花、桂花、竹香,青橘……只需要蒸馏出香精,剩下的那就是根据个人喜欢调制。 什么东西最贵:当然是定制!限量版! 江团身边只带了两扎静心香和一捆扎驱蚊香,一扎是十支,她就给李掌柜留下一小束静心香和两支驱蚊香试用,再约好三日后签契,就匆匆离开。 坐回自己的骡车,江景阳已经很镇定,他以为自己在染坊听到百两银子已经够受惊吓了。 所以再听到弟弟妹妹说不做纺纱机生意都没感觉可惜。 可是此时,他的心又一次被刺激,也体会到爹拔麦苗的患得患失。 爹平时隐隐约约说小妹是有奇遇的人,平时只管听她的就是。 知道自己没有胆气谈价格,但给小妹做香却是不怕累的。 那什么细条盘状的香线,自己就搓细点,再耗时间也不怕。 江团也是眉头紧锁,她在考虑盘香肯定不能手搓了。 而且销量一起,自己跟江景阳就是日夜不停,搓断手臂也做不出来的,必须做工具,还得今天就把这事搞定。 骡车晃晃悠悠,两人各有心事的来到一排白墙大院外。 江团是第二次来梧君阁。 此时正值中午,门口车马依然不断,台阶上,被人搀扶着,或者背抱着的患者进进出出,医馆的杂役弟子奔跑着接应着众人。 江团已经听尹陶说过,梧君阁最擅长的还是外伤骨科,周围百里的骨伤都会送到这里。 大夫中也有为数不多的两个精通内科杂症的,赵郎中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江团都不知道娇娇是什么好运气,让她遇到好郎中又遇到好父母。 江景阳来过几次,已经是熟人,熟门熟路就往里面的几间诊室走。 才在门口,江团就看见一身藏青衣衫的赵郎中正给一个妇人诊脉,口中述念药方。 头戴方巾、学徒打扮的尹陶坐在旁边奋笔抄录着。 江家兄妹俩不敢上前去打扰,静静站在外面等待。 只听赵郎中说完药方,又叮嘱老妇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道:“身亏日久,欲速则不达,还需要慢慢调养,家中烦心事少些才好。” 布衣妇人低头抹泪,那男子则沉默着对赵郎中拱手致谢,扶着妇人转身往前面药房去。 经过江团面前时,那妇人还在叹息:“攸哥儿,娘的药还是去李家铺子捡吧!这里医术好,可药也实在太贵了!你爹不送食俸来,我们吃不起。” 她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虽然手拿帕子掩面拭泪,看不清容颜,可举止柔弱娇俏,行动处自带风流,如同一朵带雨的梨花,惹得江团不顾礼貌的打量好几眼。 正文 第105章完全好了 , 好在年轻男子正低头安慰妇人,并未察觉有人在看这边:“现在家里大姐儿每日能纺布补贴家用,娘就不用担心药钱,你的身体要紧,自然要好药才能治病。” 妇人又要放悲声:“可怜你……” “娘,这些事别随便说,家里只有大姐儿在,我们赶快回家去吧!”见妇人又开始哭哭啼啼,年轻男子眉头微蹙,一张眉目清秀但过于消瘦的脸上满是无奈。 听到儿子说家里无人,妇人也知好歹,只能掩面往外走。 贫家陋室,连门都只是薄薄的木板,大姐儿一人在家里不安全,万一闯进一个流子……那情形可就完了! 见两人过来,江景阳跟江团忙靠边让路。 年轻男子经过兄妹俩身边时,没有抬头,只礼貌的低声道了句:多谢! 那妇人已经拭去泪水,抬眼看向已经撩开帷帽的江团,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儿子搀扶着,急步离开。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江景阳呆立片刻又猛然回头握住江团的手臂,眼睛盯着江团看。 甚至还抬手捏捏江团的脸,才长呼一口气:“还好还好,终于是熬过来了!” 江团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眨眨眼:“哥,你干什么呢?” 江景阳平时很是少年老成,从来不捏自己脸的,更何况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馆里。 江景阳裂嘴挤出一丝笑,他想起娇娇躺床上昏睡不醒时,家里就天天这样为钱苦恼,娘也哭过无数次。 他现在一想起往事就害怕,害怕又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现在好了,娇娇没有再吃药,而且还好端端站在自己身边。 “没事,我们去找赵郎中!” 江景阳脸有些白,忙抬手替娇娇整理一下帷帽的薄纱,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景阳,江姑娘,你们可以进来了。”身后,是尹陶的声音。 江团转身,看见尹陶捏着自己的笔站在诊室门口,俊朗的脸有些红。 虽然考过童生,还天天在学医,尹陶也不是那种书生模样。 而是五官棱角分明,身体结实健壮,即便穿着医馆里的淡青长衫,系着方巾,也没有学子的感觉。 一见到尹陶,江景阳刚才的沮丧荡然无存,拉起江团,跟尹陶快步进了诊室。 先给正低头喝茶的赵郎中拱手行礼,然后才欣喜的道:“多谢赵大夫,多谢尹小郎中的指点,今天我去八宝轩卖青黛,多得了一两银子。” 赵郎中放下茶,淡淡笑道:“这是你们自己辛苦得来,不用谢他!” 尹陶取出一块“有客”的牌子挂在门边,又掩上诊室房门才道:“师傅,上午已经看过五位患者,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现在已经被赵郎中收成弟子,跟师学医。 赵郎中点点头,对一直跟在江景阳身后的女子道:“江姑娘不用拘谨,你过来坐,让老夫再查查你的脉相。” 对这个昏睡十年现在莫名清醒的小患者,赵郎中很是在意。 只是前几次都是江景阳独自一人到梧君阁来,让他想再了解病情都不行。 现在江团过来,都没有询问其他,先就说诊脉。 江团也想知道自己身体还有什么隐患,从她醒来,那个“娇娇”就再无一点痕迹,好像她本来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现在只是回归,而那个娇娇消失了。 江团依言坐在赵郎中的诊案旁边,伸手放上脉枕,赵郎中微眯眼搭腕,认真揣摩着。 左右手均诊过,又看给舌苔眼睑,赵郎中摸着胡须道:“现在的确是大好了。” 江团微微一笑:“还多亏赵郎中的妙手医术,小女子现在也感觉身上舒坦有力了。” 在刚开始清醒过来时,她浑身酸软无力,走路都需要带着着木杖借力。 喝过赵郎中的药之后,情形才一天比一天好转,现在身心合一,她已经完全没有异常感觉了。 在江景阳听到自家小妹真的完全康复时,他心中最不安的那部分终于完全放下。 这几个月来,家里一天天在变化,可萦绕每个人的不安始终存在。 有好几次,他都看见自己爹在远处紧蹙眉头的偷偷看着娇娇,娘也是叹息着说什么“一直这样就好了!” 景文跟娇娇是双生子,平时读书写字更是随时黏在一起。 没有江景阳那么多的心思,江团只是为验证自己身体的确正常,现在正常了,她也好计划以后更多的事。 江团笑盈盈取出自己的驱蚊香和静心香:“赵大夫,这是我做的一些驱蚊香,想送给你跟尹小郎中试试。” 赵郎中上次得了樱桃罐头,又有江景阳和尹陶来回几次,对江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知道这个昏睡十年醒过来的小姑娘很是聪明,樱桃糖水就是她做出来的。 此时听到江团又做出驱蚊香,不仅尹陶好奇打量,就连赵郎中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来:“梧君阁就有驱虫粉售卖,你拿驱蚊香来这里,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这是医馆,什么驱虫药粉没有,不仅能驱蚊虫,就连蛇蚁猛兽都有效果。 江景阳顿时面露尴尬,江团却笑道:“两位大夫看过再说吧!”她的话信心满满,甚至还有点挑衅的意思。 尹陶先拿起一根驱蚊香,在鼻端闻了闻,开口道:“里面有驱蚊菊,艾草,薄荷……只是这泥条怎么能烧燃?” 不愧是医馆里的人,只一闻就辨出里面的成份。 别人说一样,江景阳就使劲点头,好像尹陶在考试一样。 等他说完,江景阳就道:“要想做成条,我们在里面还加了……” “咳咳!”赵郎中突然咳嗽,把江景阳的话打断:“这些东西的确能驱蚊虫,老夫就收下试试。” 每种药方都有独到之处,不能随便外传,尹陶这样问就有些犯忌,江景阳更是口无遮拦。 赵郎中出口阻拦,只是不想这两人一时冲动犯了规矩。 江团不担心泄密,她用的本就是农家都知道的几样草药,以后自己若是大量生产,也会收购这几种草。 而且以后无论磨制鲜草泥,还是干草粉,都无法完全保密,别人只需要用点心就会知道整个流程。 正文 第106章找靠山 , 只不过她的驱蚊香里面,驱蚊菊跟艾草都有提纯精油。 就是有人照样做出来,没有添加高浓度精油,无论驱蚊效果还是气味感官上,都会差得老远。 被赵郎中提醒隔墙有耳,尹陶跟江景阳对视一眼,都自嘲的笑笑,不再说话。 提醒了两个年轻人,赵郎中自己拿过静心香,只在鼻端一晃,眉头顿时蹙起,里面浓郁的薄荷味远超他的预料。 “薄荷有解热祛暑,提神醒脑的作用,而且还能芳香避秽,用于熏香的确不错,只是……” 他目光炯炯看向江团:“这里面的薄荷味可不是普通含量,难道是某种特别的薄荷草或者是熬出的药汁?” 见猎心喜,这种新奇事就是刚刚才提醒尹陶秘方的赵郎中,也忍不住问起。 江团也不瞒他,笑道:“这是静心香,专门给读书人看书时醒神用的。里面是以薄荷为主,配有淡淡花香,并没有其他药物,只是做的过程有些特别。” 赵郎中微微颔首,捋着下颌的胡须道:“以鼻窍入手,倒是匠心独运,不错!尹陶,你把这些香收好,抽空就用上一用。” 能得赵郎中的认可,江景阳跟江团兄妹俩都大喜。 这样一来,别人就是问起,他们就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赵东旭大夫的名字。 江景阳还把静心香卖给八宝轩的事原原本本也说了,自家多少借了梧君阁和赵郎中的势头,总得报与人知道。 赵郎中自然听出他的意思,挑眉佯怒道:“如此说来,这静心香的生意做成,还该分老夫一成红利才对。” 江景阳认真道:“我跟小妹正有这个意思,只是害怕赵大夫嫌弃这种蝇头小利,又担心静心香不受人喜欢,才没敢先来医馆告知的。” 说完他又有些忐忑,自己先斩后奏,都没有提前跟赵郎中商量一下,此时还不知道梧君阁是什么意思。 赵郎中捻着胡须的手一顿,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景阳这老实孩子居然真的这样说了。 说起来的确是蝇头微利,可是若产量销量巨大,就不再是小钱。 想想上面那位正需要银子,他的心中就有了考虑。 正思忖间,啪嗒一声,一旁坐着的尹陶好像是不小心,手中毛笔落在纸上,赵郎中下意识看去。 尹陶的笔杆滚动着,墨迹正好在写有医案的纸上划出一个圈,里面一个“可”字。 心中一定,赵郎中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一点头,淡淡道:“你们年纪小小,倒是有心了。既然八宝轩要在三日后签约,到时候老夫会来走一趟。” 有这个时间,他也需要跟梧君阁的现任管事商量一下。 江团跟江景阳均是大喜过望,有卖染布方的前车之鉴,又旁观老宅想办纱坊的困难重重。 他俩都知道,对于势单力薄的江家来说,技术不是问题,如何保住技术,固定财源才是关键。 不需要赵郎中做什么,只要赵郎中能代表梧君阁入股,就代表着对外的技术、信用上都有双重保障,甚至梧君阁的药柜都能成为一条销售渠道。 有这个靠山,江团再不担心再像染坊那样惹事,生意也更加稳妥了。 只想从赵郎中那里得到认可,没想到抱上大腿,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江团坐着骡车离开,都感觉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三天时间转瞬就到,八宝轩的李丰跟赵郎中齐聚青山院。 江青山跟柳氏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两个孩子折腾的泥条,真的能卖出去,而且对方已经登门了。 柳氏端上茶水,江青山有些拘谨的招待两位客人,虽然孩子们说已经谈好价格,他作为当家长辈只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江青山还是谨慎的让江景阳跟在身边。 有了梧君阁加入,价格内容和约定需要另写。 新合约里,江家的供货价格降了,每一支静心香两文,盘香八文。 外面包装由梧君阁提供,报酬由两家分担。 另外八宝轩除了静心香之外,可以售卖驱蚊香,但得从梧君阁中分货。 这样的销售模式看似复杂,其实算一下就是李丰跟梧君阁分别代理了江团的静心香、驱蚊香。 都说大树低下好乘凉,有那两家相互牵制,又需要相互协调,对势弱的江家最是有利。 李丰原本还有些杂念,江团刚开始说的是三文一支,这价格虽然便宜,谁也不会有嫌自己钱多的时候,他想要在江家写契书时,把价格再压一压。 等他在江家看见梧君阁的赵郎中时,一颗膨胀浮躁的心彻底定下来。 赵东旭为人低调,平时并不张扬,万宁镇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人可是梧君阁的元老人物。 梧君阁是十二年前在镇上开的,其中这个赵郎中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救了好几个将死之人,梧君阁才突然声名鹊起。 可是后来赵东旭离开万宁镇好几年再无音讯,是最近一年多才悄悄回来的。 见有他在,李丰对突然横插进来分自己利润的梧君阁没有丝毫愤怒。 现在三方要商议出新的合约,家里再是娇宠她,有父兄在,家里大事她都不能出面的。 江团就留在后院做蚊香。 此时,江家后院里,堆晒着野菊和艾草,一个半大孩子正赶着大青骡在拉磨碾着草泥木屑。 要想做香,需要大量草药,需要人手收割。 这个问题在三天前,江团跟江景阳从梧君阁出来就开始考虑,并解决了。 江青山要看着修沟渠,那里也很重要,如果不能抢在洪水冲下来之前修好,麦地跟房子都受威胁。 柳氏要做一家人的饭,不能抽身。 江团一说要去上山割草,她话才出口,就招来满屋的人反对。 江青山说他摸黑也能多做事。 江景阳说自己跑快些,背重些,也不让小妹摸这些粗活。 就连江景文都说他下学后不念书,也去找药菊,又迎来一堆笑话。 他当然也是不可能上山去割草的,现在江景阳一个人累死也干不下来那么多活计。 家里的人手就不够,那就雇人。 要找雇人,自然得在帮忙修渠的家里找。 这些家人屋里都有小子闲着,好几个修房时还来打过杂工,十到十五岁年纪也合适。 正文 第107章家有“内鬼” 至于做香要用的艾草野菊木屑什么的,就直接花钱购买。 江家给出一文钱两斤的价格,现在不对外公开,依然是秦奇他们家才能享受的福利。 这种田间地头一抓一大把的野草,人只需要出门走一趟就割满背篓,秦奇他们来江家上工时,顺带就送来。 这样一来,几家人的老人孩子在家一天也有十几文收入。 秦奇他们说:只是一些不用成本又不费力的草,不要钱。 **山耿直,自己有赚的,哪里还愿意让别人吃亏,放话说:谁不收钱就不要谁来干活了。 面子里子都有了,秦奇他们自然欢喜。 果然每天都要送上百斤野菊艾草到江家来,江景阳就带着秦家小子天天做香。 柳氏也没空织布了,遇上用不完的鲜草她就要晒干,收进空的厢房里储存着。 等前院把新协议写好,李丰跟赵郎中就到后院来看进工情况,他们所见的就是草泥木屑。 李丰对这些东西都淡淡看过,他当然知道能让人看的就没有秘密,真正的技术不在这里。 他只关心半月后,自己的第一批一百盒,共计千支静心香是否能顺利做好,那可是要送去县城的。 赵郎中是带着尹陶过来,此时容长脸上带着喜色,一见到江团就道:“小丫头,别光做静心香,驱蚊香的量可是更多,你要人手帮忙不?” 江团指了指院里的大青骡,跟成堆的艾草野菊道:“赵郎中放心,只要包装盒到了,这些香肯定能做出来。” “哼哼!小丫头,口气不小啊!可别我东西送来,你这里没做好,是要赔钱的,到时候你就是哭哭啼啼都不管用的。”赵东旭摸着自己的下颌胡须提醒道。 现在有三方签字画押,那就是有法律约束的,若是江家不懂规矩坏了事,李丰那里追究起来,梧君阁也一样会讨要赔偿的。 江团笑得眉眼弯弯:“赵伯伯的好意娇娇心领了,现在家里人手够,要是有问题,娇娇再来梧君阁求救。”她现在已经能熟练跟人套近乎了。 赵东旭嘴角勾了勾:“这样也好,有事你让你大哥直接找尹陶就是,另外把你家里藏起来的五百支驱蚊香、一百支静心香全部给我装起来。” 凭着江景阳跟尹陶的关系,赵郎中现在知道江家所有的主意都是这个小丫头想出来的,也是她在做主。 就连家里现在已经存下的蚊香数量都摸到底。 “哎!赵伯伯,你什么时候偷看我库房了?”江团大惊。 “什么傻话?你的东西都在厢房里,气味又浓,就是瞎子都知道。”赵郎中挥挥手:“我正忙着呢,赶快装好就带走,用油纸随便包好就是。” 说罢!赵郎中就回前院喝茶去了。 看着他一步三摇,洋洋得意的背影,江团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其实六十岁,仿佛吃过驻颜丹的老郎中……有些腹黑。 现在这些香因为没有包装,都堆放在木箱竹篮子里,的确能闻到很浓的气味,那也不至于连数量都能闻出来吧! 等他走后,江团转头怒瞪某个正想勾着脑袋躲开的人:“大哥,你怎么什么都说,以后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没,小、小妹,我只说了家里有货,其他的都没有说。” 江景阳慌忙摆手,尹陶说赵郎中要出一趟远门,随便带些东西卖了做盘缠,他就说家里有存香可以提前取。 “你笨蛋啊!这些都是商业秘密,不能随便透底的。” 江团看着已经躲到尹陶身后的大哥,恨铁不成钢的道。 自己可是把做生意的基本注意事项都说过,这家伙究竟听进去多少。 “江姑娘,景阳只是说家里有做好的香,其他的都没有说。” 尹陶本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已经牵扯到商业秘密,他不得不出面解释。 “哼哼!最好这样。”江团鼻子里哼哼几声。 见识过染坊为技术出人命,江团相信江景阳不会把自己家的加工秘密说出去。 现在只说库存问题还不大,可保不住别人有心试探。 以后还是要把蒸馏器这一块掌握好,不能泄露了。 看着江团气呼呼的脸,尹陶翘起嘴角笑了笑。 自己的确问过,可江景阳跟自己关系再好,也什么都没说,这小丫头是误会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清楚,提高警惕,随时有防备心也是应该的。 家里的存货已经被人知道了,江团就打开厢房门,让江景阳跟尹陶两个人去装货。 反正他们俩关系好到什么都说,那就当难兄难弟去。 装货可不是好差事,只要一动,香柱上草绿色浮灰就乱飞。 等两人用油纸把两种香捆扎好,已经成了草绿人。 好在江团还是注意每个人的身体健康,江景阳跟尹陶都戴着专门缝制的口罩,此时只是头顶青青草原。 虽然对方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亲哥,江团还是感觉心中舒畅。 家里被清空,接下来日子里,江团就忙碌起来。 按照约定,她除了要做五千盘驱蚊香,一千支静心香。 还要提炼驱蚊菊精油,薄荷精油,竹叶水,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收拢在一起的花露。 现在正是各种叶子生长发育最好的时候,适合提纯精油,等到入秋以后叶落衰败才有用的。 每天秦家来帮工的小子大粟负责把鲜野菊艾草磨成带汁的草泥,再送进空房里。 江团跟江景阳则在草泥中加进黄土木屑,滴入提前勾兑好的精油和匀,再用底部有数个小孔的木桶装好。 只要上方踏板一压,草泥就从孔洞中呈细条状被源源不断挤出来,有几个孔就有几条线,而且还能用更换桶底板的方式,随便控制线香的粗细和形状。 湿润的线香放在带着滚轮的木盘卡槽上,只需要一拨木盘,线香就盘出环状。 连同木盘取下,一盘规整的盘香就完成了,整个过程只需要几秒时间。 三个人一齐动手,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做成一百盘。 条状的静心香就更容易了,用木桶压香出条,再用竹片截断。 甚至都不用江团帮忙,柳氏一个人半天都能做成一百支。 正文 第108章夏收(1) , 江家后院宽宽的屋檐下,搭起晾架晾棚,一眼望去都是线香, 在屋里做好香,再把木盘摆上去,就连下雨都不用收。 有这些半机械化,预定的货量只用五天就轻松完成,而且只要鲜草泥能跟得上,产量还能随时增加。 完成任务后,江团也没有停工,第一批只是预定量。 第二批肯定会增加额度,自己要提前备货。 时间转眼间就是六月上旬,老天仿佛是听到百姓的哀求,半阴半阳的雨水终于结束了,天空放晴,太阳一下火辣起来。 随着土里水份蒸发,原本如同得了软骨病,需要人每天去推一把的麦杆也变得硬朗,只是歪斜着半躺地上,一副去了半条命的模样。 阳光下,麦穗也开始一天天充盈饱满。 有粮食,人们的心也一天天充满希望。 只是村里开始暗暗有着传言:江青山门外那片地的麦子一根都没有倒,产量绝对高。 除了江青山,还有秦奇和另外几户狠下心割麦的人家,麦杆都没有倒伏。 而且里面套种的苞米吸足雨水,长得半人高,不比专门种在苞米地的差。 也有半信半疑的,口中不说,还是要等夏收看结果。 更有心生怨言,眼红嫉妒,说江家藏私,有好的技术都不教大家都种。 不过这种话也只是几个嘴碎的婆子在说。 在大家认知中,什么都可以藏私,就是这关系着人命的庄稼,还没有人能藏起来种的。 一则土地都明晃晃摆在天光下,又非一天能种出来,谁都能看见,藏不了。 二则要是周围人都缺吃少穿,只一家土地的里种出粮食,那也保不住。 江家麦地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路边,无遮无拦,修房子时来来去去看见的人那么多,就是想闭上眼说一句江家自私都说不出口。 这些事,江家人都不知道,做蚊香的人忙得昏天黑地,除了赶着骡车去镇上采买东西,就没再踏入过村里。 江青山带领的工程队也是拉足进度条,整修沟渠已经进入收尾。 所有人没有泄气,要在夏收前,再挖出堰塘。 只有天天回家的秦奇他们会听到几句牢骚话,不过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 现在江家做不完的活计,他们十户人无论家里家外都忙得团团转。 收入也是见天的涨,就连比背篓高的小娃子都去割野菊和艾草,哪里有空去听别人说什么。 村里人还只是议论,村长秦光却是坐不住了,见天的往外面跑。 自从江青山搬了新家,原本住人的草棚子就恢复成羊圈,除了以前的七八只羊,现在又住进大青骡。 秦村长也不嫌这里羊粪臭气熏天,隔几天就要叼着旱烟袋蹲在麦地边。 旁边的蓝草已经又开始长出新叶,他视而不见,只是呆呆看着地里粗壮的麦穗出神。 秦光现在五十五岁,当村长也已经二十年,是秦家村里公认种粮最好的。 农家都是靠老吃饭,像今年的雨水往年也要遇上, 他已经在村里所有地边都看过,除了水稻秧苗长势良好之外,现在家家的麦子都有倒伏情况。 虽然不是绝收,减产总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多少之别而已。 可是,江家的麦穗明显不同,麦粒饱满,苞米杆粗壮,就连那弯弯曲曲爬上苞米杆的豆秧,都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一样,长得格外精神。 他估算了一下,苞米加小麦,两样产量不减反增。 秦光心中很不是滋味,这片麦地是他眼睁睁看着割开,又种上苞米,点上豆子的。 当初他们在江青山这里修房子,没少嘲笑江家割麦喂羊,挖东墙补西墙。 唉!现在好像自己真的是错了! 心急夏收,秦奇他们每天干活都不偷懒,很快就把江家旁边的沟渠加固修高。 而且,还把旁边的荒滩也清理出一大片,按照计划挖成两米高,三丈见方的大坑。 开出一条水道跟旁边整修过的沟渠相通,只要沟渠中堤堰水满,自然就会溢到大坑里。 半月过去,火热的太阳逼烤着大地,田地里歪歪倒倒的麦子仿佛是一夜转黄。 让人牵肠挂肚,焦心劳思的夏收终于开始,江家挖坑工程全部停工。 秦家村每家人都开始准备箩筐镰刀这些收麦工具,要想在麦粒成熟的最后时间,把每颗粮食都颗粒归仓。 江家也一样,不过,江家自己能收的麦地就在屋外,只需要一个早上就可以收完。 新收回来的村里那十亩虽然还有些收成的,江青山去看过,秦大牛种得懒散,麦子减产严重,他也不急着去进地。 家家户户都要收麦,就连学堂里也停课了,没有人送鲜草来,青山院做香的工程也需要停几天。 好在八宝轩跟梧君阁的两种香都已经完成任务,只等梧君阁送包装盒过来打包装袋。 江家的麦地就在门口又靠山,日照时间短,村里的地普遍黄了,江家的麦还带着浆,至少迟上十天。 趁着现在有空,一大早,江青山就带着江景阳跟江景文去村里帮秦奇家割麦子。 江团也带着帷帽,跟着柳氏一起去帮忙。 帮忙是假,其实是江团嚷嚷说自己没有见过收麦子,柳氏才答应她在阴凉处看看。 江团只在去老宅的路上见到几块麦地,走到村里,才看见成片的良田,现在已经是满地金黄。 许多人都在地里个个苦着脸用小刀子捡麦穗。 五月里雨水过多,麦杆全部倒在地上,扬花授粉不好,一株麦只有几粒饱满,大部分都是空穗。 而且麦杆倒伏,不敢硬拉,担心用力过大麦粒掉到地上,只能把麦穗子割下,再收麦杆回去。 在江青山的带领下,江家人到了其中一块地边。 这块地里麦杆金黄笔直,麦穗也是又长又饱满,沉甸甸的看着就喜人。 只是被分割出一条条空地,让人有些惋惜。 若说这块地里的麦杆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壮大汉,那些倒伏地上的就是苟延残喘的老翁,根本就没法相比。 “老奇,今天我们一家来帮你收麦。”江青山对着地里弯腰割麦的人喊。 正文 第109章 夏收(2) 秦奇一家人早下地了,见到**山带人来帮忙,顿时欢喜起来。 他昨天只说要停工收麦,也没料到江家老老小小都来了。 “哎!这如何使得。” 以前秦奇跟**山走得近,也是见他家庭困难,多少有些怜悯照顾的意思。 要是在以前,**山来帮自己割麦子,他就当换工,彼此帮忙干活都不用客气。 可现在在江家干活两个多月,他也把**山当成东家。 让东家帮自己割麦子……自己该用什么还? **山虽然知道秦奇这块地不会减产,他还是想看看麦究竟能收多少粮食,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赶紧的收麦,我还等到你帮我修塘呢!” 秦奇一听,也对,江家那个号称要挖两亩的水塘,现在才两丈,至少还需要做几个月。 江家人一来,自然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有人早就留意着这块地的情况,此时也纷纷围过来问长问短,说的都是秦奇麦子是怎么种的。 其实江家的麦更好,只是长在山边,除了修房子的人,其他人都看不到,远没有秦奇的这块地吸引人。 很快,来帮秦奇割麦的人都到了,除了**山,还有其他几个同样割出预料行距的村民,他们也想想看看收成究竟如何,然后再割自己家的。 于是不等众人下地割麦子,地边上就围满了人。 村里老老小小都到场,甚至还有碰巧来秦家村的外村人也跑来看稀罕。 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把势也没有见过这种法。 其实从进入六月放晴,每天都有人“顺道”来田边走走,比秦奇本人还看得多。 秦奇媳妇严氏生怕有人偷麦,跟家里孩子早晚轮流守着麦地,熬得人都瘦了一圈,现在终于可以割麦,她们也能舒服的休息休息。 说动手就动手,加上来帮忙的,十几个人在地里一字排开,一人一行,就跟比赛似的,只听得唰唰镰响。 很快江景文就退出比赛,他的那一垄被围观的村民接下,村里人都心急想看看这一亩地究竟能打多少粮食。 “奇小子,你这地被你弄得花里胡哨的,究竟有多少粮食?” 一个佝偻着背,戴着草帽的老头道,他可是把秦奇家这地看了许多天了,始终掂不出一个数来。 “七叔公,你先看着吧,我也估不出来。”秦奇抹了一把汗水,故作玄虚道:“我这可是神仙做法,你七叔公,你种了一辈子地,眼力劲也不行?” “费话,你还神仙?我看你倒是跳神的。”七叔公气哼哼道。 人虽然气,他却是不走了,坐在田埂上掰指头数麦捆。 他种了一辈子地,数麦捆也能算出收成来。 想他一样心急的人不少,又有几个人耐不住性子也开始下地帮忙割麦。 你一把我一捆,人多力量大,不到午时,这一块五亩的麦地就被割完。 村长秦光也来了,看到这种情况,他叫人专门腾出一片晒坝,让秦奇把割下来的麦子马上送到晒场。 几个青壮拉来石碾来回碾压,妇女们则不停将碾过的麦杆抖落麦粒,丢出晒坝。 太阳才落山,所有的麦粒就都装进箩筐,这些麦粒都还没有晒过,甚至连粗壳都没有蜕。 可周围的人个个都是内行,他们都只需要看刚打下来的麦堆体积,就能估量出晒干后的重量。 现在麦子装进箩筐,就更知道重量,此时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算着。 秦奇地里的麦行割得很迟,又舍不得拔出过多的麦苗。 单看麦子产量并不高,甚至因为留有空行,收成比往年少了三成,不过那也是跟丰年相比的结果。 若是跟周围那些麦杆细细,麦穗如同蝇头的麦地相比,秦奇的麦子就好出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地里的苞米杆长得已经半人高,眼看着就要抽杆出天花,空出来的地一样可以种红薯。 苞米跟红薯互不影响,这批苞米可就当白捡的。 五亩地的苞米,即便这样只是稀疏十几排,也有两三百斤的收成。 如此一细想,回过神的村民眼睛都绿了。 自己这一季冬麦受灾减产,地少的全部收回也就只有两三百斤的收成,而秦奇就能多出两三百斤的粗粮。 粗粮也是粮,也是可以活命的。 而自己那些麦子等交完税赋,恐怕只剩几十斤,还需要一大家子吃到明年。 地里剩下的大半年时间即便还能种菜或者红薯,那也比别人少了几百斤粮。 冬麦种得多的都面色凝重,上半年歉收,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下年的苞米红薯能多收些糊口度日了。 而种水稻的就开心许多,趁着开春后雨水多,他们田里泥土早已经耙整得松软平整,稻种撒下也有一个月了,现在秧苗长出两寸深,绿油油的喜人。 可是,大家都是望天吃饭的农户,不到粮食进仓,都不敢说自己丰收。 就好像这季小麦一样,就因为雨水多下了大半月,原本长势良好的麦杆就倒在地里。 为了稳妥,每个有经验的农户都会利用自己的田地尽量种夏收和秋收两季粮食,这样一季亏了,总还有一部分收成。 而像秦奇这样在一块地里,就同时种几类作物互补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除了秦奇一家人喜滋滋收麦,其他高兴的人并不多。 只有小孩子们不懂事,完全不明白大人的心思,还骑着竹马绕着麦堆笑着跑着。 秦奇自己的粮食收完,也不忙着晒,接下来他还要帮其他几家人抢收麦子。 那几家同样也是割麦留行,疏过苗的。 这样的围观场面一次次在秦家村各个角落出现,只是没秦奇的地面积大,看的人也少,江团也没有再去凑热闹。 天才蒙蒙亮,她就跟**山,江景阳,江景文在村里一块十亩地边站着。 地里,是一片狼藉。 细细麦杆缠绕着已经干枯的草茎,歪歪斜斜胡乱倒在地上。 这是四五月时没有拔草,草已经遮过麦杆了。 **山铁青着脸,对着地里一个男人大喊道:“现在是我的地,你在干嘛?在干嘛?” 正文 第110章 不认账 一个发髻凌乱的中年汉子站在地里,上身只穿着灰扑扑的葛布褂子,下面一条同样灰扑扑,补丁连缀的裤子挽起到膝盖。 旁边还放着一个扁篓,那汉子挥舞着手上镰刀,对着**山大吼大叫着:“谁说是你的,你想现在收地,没那么容易,我秦大牛可不是你姓江的能随便糊弄过去。” 在他身边,麦杆上还算饱满麦粒的穗子被人割了。 **山怒道:“你已经退租,我来收地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这地的麦种是我播的,你费心照管几个月,我也是赔了粮食,前几天都说得好好的,今天你怎么能不认账了,还来偷麦子?” 秦大牛竖起眉毛,恶狠狠回道:“谁偷麦子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这就是我种的,我来收怎么了?再说我租的是江南山的地,干你什么事?” “干我什么事?这地已经不租给你了,契书你也是看过的,你收下八斗粮食的时候也承认退租。 地里粮食就该归我,背着主人家天不见亮就进地,不是偷还是抢了。”**山气急败坏。 这十亩地没有打理好,在他眼中基本上算是绝收,也就没存收麦子的心思。 不过总得把地收拾出来,准备下一季庄稼,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个偷割麦子的。 他知道这个秦大牛家里虽然穷,至少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也没料到才过几天,收下东西就不认帐了。 于是,一个站在地里,一个堵在田埂上的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 江团迅速在脑中算着:在这里的计量单位是升斗石,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百二十斤为一石,那么一斗就是十二斤。 **山搬家,跟老宅闹掰时,地里的冬小麦已经播种施肥,麦苗都长出土了。 秦大牛接下来租地,做的只是日常管理,除了花费时间,没有再添过成本。 也就是说,秦大牛白捡了地里粮食。 如果是江家要强行收地,秦大牛耽误一季庄稼还情有可原,现在是他先弃种,终止协议,江南山才收回转租出来的。 一听**山说契书,秦大牛索性耍赖:“我大老粗一个,不认字,不知道什么契书不契书的。那是你们兄弟俩的事,反正今天这地里的粮食我得收。” “好,你今天要耍赖是不是,我这就找秦村长去,你要收这地里的麦子,那就把我的八斗粮食还来,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当着孩子们的面,**山也不跟这无赖斗嘴,转头看向江景阳:“老大,你去把村长找来,让他来看看,这可是他做保的。” 那晚跟江景祥写下十年契书,第二天他就送粮去的秦大牛家。 为了不出娄子,江景祥和**山不仅拿了契书,还请村长秦光一起作了见证。 三方说好,秦大牛收下粮食就不许再动地里的一根草一片叶。 现在这是要反悔明抢。 听到老爹吩咐,江景阳答应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要往村里跑。 秦大牛哪里肯让他去村里报信,提着镰刀就拦在路上:“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一个,还想去村里喊人!” **山挺起胸膛跟他对持着:“你敢伤我孩子一根头发丝,老子都要和你拼命。” 两人这般阵仗,江景阳不敢再离开。 江团都差点被这歪理邪说给气笑了,恨不得将这泼皮打一顿。 不过她不想要**山跟江景阳冒险。 自己的蚊香一天随随便便也是一两银子的收入,为这几颗麦子伤到自家人的一丝油皮都亏。 “小哥,你去村里喊秦奇叔他们,再请他们去叫村长!我找祥哥大伯去。”江团对江景文悄声道。 一块地被转了几下手,早已经成一团浆糊。 现在不趁早弄个明白,要是契书上写的东西随便一闹就不作数。 以后地里一有出产,且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寻理由来搅和。 江景文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把事给闹大,要让秦家村的人知道**山这一家现在是不好惹的。 的确,以前的江家太过弱不禁风,不得不寄居,租地,忍气吞声。 现在的江家已经不同往昔,与其老是遇到这种鸡毛蒜皮又烦不胜烦的小事,还不如出头一个,就闹大一个。 要让那些人知道跟**山硬扛,就要接受要么肉疼,要么心疼的后果。 秦奇跟秦村长住的方向不同,老宅又在另一处。 秦大牛此时正跟江景阳和**山纠缠不清,却见两个小孩子根本不靠近,啥话也不说,就像两只小鸟四散飞了。 此时正是农户人家抢干活的时候,地里已经有人,不过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江团已经跑到老宅,此时,康氏正在做饭。 看见江团突然登门,康氏大吃一惊,还以为是江老二家出什么事了。 等听到是秦大牛不按规矩退租地,她狠狠瞪一眼正簌口洗脸的江南山,就是他找来的那个无赖租地,才惹出事来。 “伯母这就跟你去地里,这是我的地,就不信还会被他占去。”康氏气势汹汹转身就去提木棍。 听她这句话,江团的汗一下就出来了。 自己只是想弄出点声势,可不想出人命,这可是一棍就把秦三狗打在床上躺半月的主,江团哪里敢让她再打翻一个人、闹出什么事来,吓得拉住康氏直叫“大伯!” 江南山此时也不装死,抹去下巴上的水珠子,对江团嚷道:“你让她去耍泼,她不把江家的脸丢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被江团拉住胳膊,康氏喘着粗气道:“你要是有能耐,哪还用得着我出面丢脸!” 江团眨眨眼:这又是哪跟哪不对了?闹腾成这样,祥哥怎么都没有出来? 她丢开跟乌鸡眼似的夫妻俩,直往江景祥住的厢房瞧。 “景祥没在家,走,伯父跟你去找那人理论理论。” 江南山整理了一下自己棉绸长衫,又正了正头上银饰发冠,这才叫住江团。 “好!”江团有些失望,江景祥有一阵没到青山院来了,她还想问问密巩城的事呢! 正文 第111章 家法大过王法 江南山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这才抬腿往外走,路过康氏身边时哼道:“还不快点把饭做好,等会咸菜切细点,塞牙!” 江团噗嗤一下笑出来,对紧绷着脸的康氏做了一个鬼脸,小声道:“要是驱蚊香用完了,伯母让小哥带句话,我又给你送来。” 现在自家用的蚊香里掺了安眠花香,为防止香味飘散,江团都尽量不存放过久,用完再做。 康氏想到用过蚊香之后,睡眠都好多了,就连平日时不时的心浮气躁都少些,她的脸色又和缓下来。 “我听景文说你家以后要卖这个蚊香,你还是留着多卖些钱吧!” 蚊香的确是个好东西,可康氏是个心高气傲的,对江团放弃纺纱生意,甚至连樱桃糖水都被自己女儿搬空卖掉。 她心中有愧,此时也不想再占江团这个小孩子的便宜。 江团已经知道堂姐打算卖罐头的事,是江景祥来解释说的。 她根本没把罐头生意放在心上,只要那个傅姐夫别来她跟前充大爷就行。 “快去快去!要是老匹夫没办法,你就再来找伯母,我去收拾那个混账东西。”就几句的耽搁,江南山已经出门,康氏催促江团赶快跟上。 田里有事,江团也不再废话,一路小跑着追向江南山。 等她跟一步三摇的江南山走到地头时,田中已经乌泱泱站着好大一群人,中间的几个正是村长秦光,**山父子俩,还有带着几个人赶来替**山撑腰带解围的秦奇。 她还没有走拢,就听到人群里的秦村长道:“青山呐!你看这地里也没几颗粮食,不如你就让大牛把这一季收了!江夫子那里我再说一声,他是读书人,肯定也愿意做这好事的。” 秦光想着**山还是通情达理好说话的,就连上一次秦三狗惹事被打,后来也是**山掏腰包才结束。 这次不过是几十斤麦子,让**山再让步就是。 他想的是和稀泥,可是有人不这样,到嘴的肉总得多咬一口才算没吃亏。 “对,你江老二现在发达了,地里有麦子,住着大房子,这几颗粮食就别放在心上。说起来你那女儿病好,也是你平时积德行善换来的。 不如让大牛再种半年,收几百斤红薯,再保你闺女平安。”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道。 这可就有意思了,先是秦光要这一季粮食,再跳出来一个索性要白种一年,还要**山积德行善。 江团踮起脚尖往人缝里看,想知道是谁的脸这样大。 结果还真的在村长秦光旁边看见一个矮胖老头。 得到这两人的支持,秦大牛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村长,族老,你们俩可得看看,江老二仗势欺人。我家里马上就要断粮了,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家一家人呐!” “也是啊!前些时候大牛家里孩子病一场,花了些钱,现在又连地里的庄稼都保不到,这姓江的还真是黑啊!”有人开始悲天悯人。 “我说大牛没吃没住的,就去找江家,他们俩兄弟就有两栋大院子,就该给自己佃农活路。”有人已经圣母附体,不过用的是别人的钱财,显示自己的善心。 听到秦大牛说自己要饿死,**山气道:“才收下我一百斤粮,你哪里就要断粮了,村长,粮食你可是看着的收的,难道就要我白白送人?” 秦光有些为难,他的确亲眼看过契约,秦大牛也承认不想种地,还收了粮食,说来就该把地、连同地里的麦子都还给江家。 可是,秦大牛不守信用,偷偷摸摸来割麦还被人抓住,现在又说没吃的,让他这个村长下不了台。 没等秦光开口,旁边那个胖胖族老就开始发话:“那些不过是一百斤粗粮,我秦家收留你们这些外姓的在秦家村几代人,你们占了我秦家这么多好田好地,吃你一百斤粮又怎么了?” 若是秦大牛只为贪几十斤麦子,这个族老可就是为以后对外姓的要白吃白占了。 他的话音一落,旁边几个姓秦的眼神都变了,看向**山的目光凶狠而贪婪。 柿子都捡软的捏,族老口中的江家,只能是刚修房子的**山,不是媳妇恶人自己又在村里当夫子的江老大。 江团已经认出这几个人,都是曾经在江家帮工,又被中途辞退的,这是一直怀恨在心了。 江南山一直站在旁边,说粮食的时候他还有点习惯性的事不关己。 可听到族老说什么外姓占了秦家土地,他也无法再忍了,这可关系到他自己的利益。 江南山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秦家人推开,两步窜到那个族老面前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家村的土地什么时候成了你姓秦的私有,江家真金白银买来的地成了占! 你秦家大过王法,我江某人年年上交的是皇粮国税,是不是还要给你秦家祠堂也交一份? 正好现在夏收,县太爷在各镇督促农耕,体查民情,江某人搁下这张脸去县衙挨三大板,也要问一问:什么时候盖了官印的地契,还比不上你一张臭嘴!” 江南山终于怒了。 祥哥儿已经传回话来,傅云轩找的许尚书孙子,已经答应帮忙去县衙递个贴子,最迟还有一月,纺纱的事就要成。 现在祥哥就在县城等消息,只要纱坊办起来,到那时,自己就是每天只坐着数银子的大股东。 想想都是童生,自家女婿在跟什么人交往,自己又在跟什么人交往。 就是天天跟这些目无王法,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泥腿子住在一个村里,才让自己没有考上秀才,跟他们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此时,他的口才水平已经被愤怒刺激得飙升出几个档次。 读书人骂人不叫骂,只用话中圈套。 那个族老不过是个种地的老头,仗着自己年纪大,在秦家人里面有些面子。 此时被一向萎缩的江夫子指着鼻子吼,还有口口声声的皇权国法压下来,他哪里还有胆敢回答。 周围人又齐齐看着他,顿时憋得一张胖脸青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半天也只吐出一句:“我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正文 第112章 黑白颠倒 **山铁青着脸,在他的生命中,女儿是第一重要,土地是第二重要。 从女儿醒来之后,秦家村的人首先就招惹到自己的女儿,现在又来抢地。 以前是家庭困难,在村里不得不低头过日子,现在这种气他不受了。 **山转头对着秦光道:“今天不把这事弄清楚,我就拿着契书上县衙去告状。” 秦光头一昏,他以为自己是累着了,耳朵出现幻听:江南山一直都畏畏缩缩不出面担事,就连上回的秦三狗,江南山说过几句也不了了之。 这次怎么就要告官府上衙门,还要自己挨板子? 这是谁给他的底气,敢彻底跟秦家村撕破脸,他还想不想当夫子了? 还有江老二,前面还被赶出去住羊圈,借钱修房子,怎么也敢这样豪横了? 虽然村里人已经在**山买回骡车时,就已经怀疑“借钱”是假的,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承认江老二穷。 现在这个穷得家里只有房有车,连地都靠租的人要告状?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告状了? 他们兄弟俩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秦光脑中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在思考着,他需要捋一捋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病了十年的丫头醒了吗?然后……然后**山就修房子,现在还天天买野菊艾草,还有……地里的庄稼比别人种得好!还有地里种上蓝草…… 这些事不奇怪,可怎么又很诡异呢? 旁边,那个胖族老在几个秦家人的安抚怂恿下,已经稳住心神,又开始声嘶力竭的嚷嚷:“你们这些外姓人要是不知好歹,信不信我要把你们赶出秦家村去!” “五叔!够了!” 秦光终于怒了,什么外姓秦家,平时大家口中说说就是了。 每一户在县衙中有户籍,无凭白故的,哪里能随便撵人。 自己是村长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个族老就把话都说完说绝,接下来还怎么收场。 他的一声爆喝,终于把那几个秦家人给震得闭嘴。 此时村里出来干活的人都陆续围过来,又有人在问发生什么事了,江景文伶牙俐齿的把事情说个明白。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里为秦大牛这出尔反尔、不讲信用感觉不耻,同样也有些为江家咄咄逼人不满: 谁会为几十斤麦子就要打官司,这是吓唬人呢! 秦奇几个此时早已经气得不行:“村长,大家可都是一处住几代人的,不说亲如兄弟,至少也是邻里互助。 秦家人多势众,没做出大家族的大气,还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当族老的更是口口声声要撵人走。 这要是传出去,你要人家外村的还敢不敢跟我们姓秦的打交道。” “对啊!兔子不吃窝边草,有本事的就在外面去斗,没本事才在家门口偷鸡摸狗的。”秦奇的话也引来他周围几人附和。 “谁不知道你们几个在**山那里得了几口肉吃,就胳膊肘往外拐,这时候说得好听。”有人在阴阳怪气,那话里是止不住的酸意。 村长秦光知道,这是被**山辞退后,端午节时到自己家里来求情,想又去江家上工的那些人。 现在嫉妒秦奇几个人挣钱了。 “谁叫你们黑了心肝,连你娘教的羞耻都没有!”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个子大声抵了回去。 “秦黑牛!信不信老子抽死你!”被他讥讽的那人冲过来就想打人,又被其他人拦住。 眼见秦家自己人吵起来,秦村长知道再也拖不得了。 他举手用力压了压,大声道:“我们秦家村的人要讲理**,**山这里有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秦大牛自愿退租,收八斗粮食做补偿,不能再动地里一草一叶。 另外,谁要是以后再拿这地说事,我秦光就押他去县衙。”说完,还狠狠瞪一眼那几个起哄闹事的。 他这样一说,周围人又开始议论纷纷,秦光当几十年村长,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还是高的,没有人再质疑是江家在强行收地。 那个族老哼哼唧唧,秦光是在打他的脸,这事不能就这样善终:“秦大牛生活贫困,没有这一季粮食,他一家人就得饿死。”说起来,还是想要地里粮食,不想让江家得了便宜。 秦大牛也是狡猾,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嚷着没吃的要饿死人。 秦光看向**山和江南山:“江家在村里住了几十年,老太爷当初在时我们两姓还是和和气气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不如……”那意思是让**山让步。 秦奇几个低垂了头叹气,他们也是秦家人,自家族人再讨厌,此时口口声声要饿死,他们就不好再出声,太过偏帮**山。 江团蹙眉,对方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是想把**山给抹干吃净。 自家要是硬收地,难免会惹来众多仇恨,而且还是为富不仁那种。 不过她也不想就这样让人道德绑架,白白被人占便宜还没落到好。 以后说不定谁就还会这样哭哭啼啼要粮食。 **山沉默着,被人逼着把自己的粮食送出去,他很是不愿意。 可是当着这么多秦家人的面,秦大牛一个大男人丢下脸来,他也不能真的铁石心肠。 正犹豫不决,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带着两个又脏又臭的孩子冲进人群,对着**山就跪下哭喊:“要饿死人了,求江二爷放过我们吧!” 一家人哭哭啼啼好不悲伤,周围顿时有了骚动,人人眼色不善,仿佛这家人的悲剧是江家人造成的。 秦奇几个面露焦急,可也无可奈何,五族老高昂着头,一脸冷笑。 **山的脸色从铁青转成僵白,江景阳早已经气得一张脸都要滴下水来,拳头更是捏得嘎嘣响。 这样一闹,前面送出的粮食不着数了,这块地里的粮食要白送,而且落在别人口中,**山还成了恶人,形势对江家越来越不利了。 就在这时,江团悄悄靠近江景阳,低声道:“哥,你赶快说:这块地里的粮食愿意送给秦家祠堂,当成祭田收成。” 江景阳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景文已经眼睛一亮:“小妹好办法!” 他见大哥有些迷糊,忙在他耳朵嘀嘀咕咕起来。 正文 第113章捐粮 , 江青山疼爱孩子,在家里,江团跟江景文有话可以随便说。 可现在是在外面,有江青山这个当爹的在,他们这两个小的没有发言资格。 好在江景阳已经十六岁,又是长子,要在这种场合替家长说几句话也不算逾越规矩。 江景文还没说完,江景阳就连连点头,抢在江青山答应之前出声道:“爹,我们住在秦家村,也算秦家村的一员。 今年家家户户粮食欠收,肯定有生活得困难的人家还很多。 我们不如把这地里的收成捐给秦家祠堂,也好分给那些家里孤苦真正困难的人家。” 他难得在人多的场合说这么多话,一张黑脸涨得黑里透红,语气却是铿锵有力。 他话一说完,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捐送十亩地的粮食? 江青山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大儿,以他对江景阳的了解,这孩子性格冷硬,心眼实诚,可不是像能想到这么多的。 不过,这主意还真是好,这些粮与其被秦大牛私吞,还不如大大方方捐出来。 他点头道:“好,难得我儿想得周到,就这样办。” 说着转头看向秦光:“秦村长,我江家这样做,你们应该满意了吧?这才夏收,你们秦家就要饿死人了,有这些粮食,就能少死几个人。” 他这话听起来没问题,可秦光却感觉扎心难受。 自己是村长,也是秦家人,现在才夏收,就有族中人嚷嚷着要饿死人。 而且这捐粮,自己是收还是不收,都得说一个谢字。 另一边,有人捧场。 “说得好!哎呀,我们景阳真是大气,以后是有大家长的风范!”秦奇哈哈大笑起来。 秦黑牛使劲鼓掌:“让那些口口声声什么秦家江家的人好生听听,这才是明白人。那些连一个小后生都不如了,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他说着,还挑衅的看向对面几人。 同为一族的,那也有远近亲疏,自己这房人跟五族老关系可不好,借此机会,秦黑牛狠狠刺了那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几句。 跟在五族老旁边的人还在反驳道:“谁稀罕那点粮食。” 他才说一句,就被秦家自己人怼了:“你要是觉得少,那到时候就多捐点出来。” 所谓祭田是官府送给各个大族的公田,收到的粮食不用交税,而是交到祠堂,供养村里那些孤儿寡母,以及贫困得揭不开锅的人家。 换句话说,是官府的公益事业,这样也减少流民乞丐。 秦家村有公中祭田十多亩,平时交给族中几户人家耕种,每年收成留下三成归出力的人家,其他的要交给村长族老统一管理。 一般都是在入冬后分发给村里困难人家活命,若不够分,还得每家每户筹粮。 今年祭田欠收,本来收成就低,要是族中能平白得十亩地的粮食,说不定自家还可以分到一两斤。 只犹豫了片刻,秦村长脸上就有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善粮,村里那些困难户总能多吃一顿饱饭,这笔恩情可得记下。 “那就多谢青山了。” 他几个月前才被维修祠堂的银子焦头难额,幸好江青山买荒地得到三两银子才化解了经济危机。 眼看今年荒年得满村筹粮,没想到现在才六月,这一年的公粮又有着落了。 秦村长开心,周围人也满意,个个喜笑颜开。 族老跟他身边的人那脸色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有一个更难看的就是秦大牛,他跳起来破口大骂:“我一家人都要饿死了,这是我的地,我的粮食,你们哪个敢来拿。” 这些粮食都是他抢来的,凭什么江青山一句话就要拿出来。 这时再也没有人帮他说话了,反而是几个正偷着乐的女人开口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昨天还喝得醉熏熏的,人家元宝家里都在吃野菜了,到底是哪个要饿死!” 秦大牛耍赖:“谁说我喝酒了!你胡说!” 秦光眉头一皱,瞪着秦大牛道:“昨天在哪里喝的酒?” 他目光扫向族老身后的几个人:好哇!这是算计好要坑江家,还把自己当枪使了! 难怪自己才到地边,五叔这个平时啥事不管的也到了。 还一个劲跟自己打擂台,以后这几个人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秦光盯住五族老那群人,被他深寒的目光看过,其中有两人低下头。 秦光知道这两个心中肯定有鬼,说不定跟秦大牛喝酒的就是他们。 秦村长哼了一声,手往他俩一指:“你们俩个去秦大牛家里把其他的麦子都扛出来,少了一颗都拿你家的麦子来还。” 在场的都是庄稼汉,一眼就知道十亩地收成有多少,虽然刚才大家口口声声说才几十斤粮食,叫江青山就这样不追究,也只因为是想把事说小,糊弄过去了事。 可现在事关自身,他们一下就翻脸不认人了,一颗粮食都不能给秦大牛留。 秦大牛在地里忙了一通宵,怎么可能才几十斤麦子,除去地里的这一口袋,多的早搬回家去藏起来了。 此时一听要去家里搜查,秦大牛顿时如丧考妣大哭起来:“村长,我错了,留点给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都是五叔公他们要我来割的,说是江家肯定不好要这些粮食。” 秦光听得牙痒,可那五叔公算起来还是他的长辈,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忤逆老人,他只能狠瞪秦大牛一眼:“错了以后就长记性,不要被人家害了都不知道,你现在就回去把粮食交出来,然后自己滚去祠堂罚跪。” 秦大牛还想狡辩,可他还没说出一句囫囵话就被那两个指派查粮的人拎住胳膊往家里拖,生怕他又再供出自己来。 被人扒下脸皮,五叔公此时老脸通红,腰不酸腿不疼,背着手低头,也不要人扶着,一双小短腿捣鼓着,往村里跑得飞快。 江团摇头,感觉有些好笑,这时候她已经从江景文那里打听来消息。 这个秦家五叔公之所以要挑拨秦大牛这番折腾,就因为他的一个孙子被自家辞退了,怀恨在心,故意使坏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秦村长此时态度非常好,甚至是有些谄媚。 跟江青山和江南山说话都带着客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以后再不发生这种事。 正文 第114章 抢麦 , 秦光确认江青山是要把地里的粮食捐出来,这才对人群一挥手,大声喝道:“大家都听好了,江家仁义又大量,不计较秦大牛那个蠢货,我秦光却不能这样放过。 我是秦家村的村长,要为我们秦家村的声誉着想,我们秦家村丢不起这个人。 以后再有人在江家田地里故意生事,只要被我发现,你就自己跪祠堂领家法去。” 秦光当村长这些年,还少有这样声色俱厉过,尤其是说跪祠堂。 周围的人听得心中一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弄去跪祠堂,虽然不痛不痒的,可这脸实在丢得厉害,没地方搁去。 看看周围人像是听进去了,秦光才又道:“听完就干活,一个个的还楞着干啥,大家都一起动手,人家都说要送粮食了,你们还等着人家煮好端到面前来吗?”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割!” “多谢青山兄弟了!我们秦家人要记得你的好!”这是秦奇几个人在嚷嚷。 秦家其他人嘴里说着感谢,心中对秦奇他们鄙视不已,可身体还是最诚实的。 有便宜可捡,地埂上的男男女女一声欢呼,纷纷下地割麦穗,顺手捋几把麦粒到自己的衣襟里。 因为需要干活方便,下地的所有人都穿着宽松葛衣。 只要在腰间扎上腰带,那就是一圈布袋子,若是装东西,至少能装上好几斤。 此时每个人手脚麻利,比干自家地里的活计还要上心。 江团眼睁睁看着一双双粗糙的手,捏住麦穗一搓,就落下几颗麦粒在手心,下一步就是装进自己的衣襟里。 于是,地里本就残余不多的麦穗很快就成了光秃秃。 只是麦粒一半到袋子里,一半进了自己怀里。 至于倒伏地里的麦杆杂草,此时这些人只当没看见,胡乱踩在地里,看得地边上的江青山长吁短叹一阵肉痛。 若是他们自家的,肯定得捆好挑回去,做烧水煮饭的柴禾。 相比起粮食,江青山还心疼不到那些秸秆柴禾。 这地里的麦子被秦大牛偷割,显然是要不回来。 虽然口中答应捐出来送人,可他心里实在难受。 自己家以前的细粮只有娇娇才能吃,一家人全靠粗粮勉强填肚子,哪里舍得把麦子送人。 只是十亩地已经租下十年,位置就在村里。 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还得在秦家村生活,总被人这样针对着也不好过。 自己总不能啥也不做天天跟人干架。 这样抛出百来斤粮食保平安,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秦家人算欠自己的人情,以后秦奇他们想帮自己说话也有理由。 江青山心情复杂,眼睁睁看着地里欢乐而混乱的人群带着大包小包,或尴尬或真心跟自己说感谢,然后离开。 江团跟江景文没不下地,也没回家,俩人比焦急的大哥镇定多了。 此时嘴里塞着桂花糖,正坐在地边看人理直气壮抢自家麦子。 “小妹,你说要是大伯不当夫子了,秦家村的学堂该怎么办?”江景文塞的糖块有些大,含糊不清道。 江团翘起兰花指,细心剥着糖块上面的糯米纸,淡淡道:“继续当睁眼瞎啊!他们以为自己从江家手中占到便宜就赢了,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些蠢货也不看看抢的是谁家的东西,江南山即便是一个再低微不过的童生,那也是秦家村里唯一的夫子,而且还是个小心眼的。 刚才村长秦光说了一堆的感谢话,江南山也没见好脸色,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江团知道他是急着回去吃伯母做的饭,可那不留情面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可把秦光给尴尬得差点钻地缝去。 她嘴里说着话,手还在剥糖。 江景文的眼睛一直盯着小妹那白嫩手指,好容易等她把糯米纸剥完整下来,马上把手掌伸到江团跟前。 江团自然而随意的把糯米纸放到他掌心,江景文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啧啧两声道:“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吃,暴殄天物!”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词语,现在用上了。 他搞不懂,小妹为什么吃糖块时,非得剥外面的糯米纸,那个明明也可以吃的。 放在以前,不说糖块,就连糯米纸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他跟大哥都得分着吃。 哪里敢像现在这样奢侈,兜里揣着糖,还敢剥皮吃。 江团把糖块拿到眼前上下左右看一圈,见上面没有粘连残留的糯米纸,这才慢慢塞进口中。 等那一丝桂花香气在口中蔓延,她才满意道:“糯米纸吃多了是要变傻的,蒙住你心窍了!” “真的假的?你别吓唬我,我还有两本书要背呢!”江景文赶忙张嘴,伸手就往嘴里掏。 糯米纸虽然看着是纸,其实是压制的糯米浆,见水即化,哪里能让他摸得着,这一摸就摸了个寂寞,又连忙“呸呸”几声吐口水,想把糯米浆水吐出来。 见他吓得不轻,江团已经笑得岔了气:“傻小哥,当然是哄你的,只是我不喜欢糯米纸。” 也许是对塑料的感觉太过深重,江团很不喜欢糯米纸黏在口腔中。 “哼!”江景文刚才差点连糖块都吐了,此时听说是骗自己的,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调皮小妹,又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刚刚小妹说村里的学堂恐怕是办不下去了没,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又很是激动。 听小妹的意思,自己以后要去镇里的学堂读书。 他想多问,江团却不愿意再说,这些想法只是她自己预测的,还得看老宅的意思,只要堂姐的纺纱卷办成了,大伯肯定不愿意再待在村里每年挣这一二两银子。 现在正是夏收,这一段时间里学堂都会放假,恐怕以后都难再开了。 这也是农村孩子上学的弊端,家里一有事就要请假回家帮忙。 对于这些没有什么上进心的学子来说,学堂只是他们平时农闲聚集玩耍娱乐的地方,顺便再认几个字。 能背得几页书,那就算对得起父母了。 以江景文的学习进度来说,再过一月,他也不适合呆在村里学习,去镇上只是迟早的事情。 两个小的就这样商量着以后的事,江景阳跟江青山也在商量田里的事。 正文 第115章 接下来干什么 秦大牛租下地没有好好打理,不仅地里长满了草,就连田埂已经被茂盛的草茎遮住。 青草好办,父子俩用镰刀将草全部割下,准备带回去喂羊。 田里的枯草就有些难办了,**山用手中镰刀把麦杆乱草收在一起,准备晒一晒然后一把火烧点沤肥。 看到江景阳抱着草走到地边,江团上前去想帮忙,却被他避开:“小妹,你不要干活,戴好帷帽在树阴下坐着就是。” 小妹是跟着出来玩的,就这样自己也担心太阳晒着她,虫子咬着她,哪里需要她动手。 旁边的江景文跑过来,接下那一捆青草放在地边,又抢过江景阳的镰刀:“哥你坐一会,割羊草是我的事。” 他从六岁开始放羊,就是现在上学了,依然认为割羊草是自己的事。 而且,在他心里,自己读书跟大哥种地都差不多,甚至觉得自己什么功名都没有,是家里唯一白吃闲饭的,不认真学习都对不起家人。 江团呵呵一笑,不再上前干活,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桂花糖,也不剥糯米纸就塞进江景阳的嘴里:“哥,你歇会,吃块糖,好吃不?” “好吃,好吃!”江景阳扯过脖子上挂的汗巾子擦脸,在田埂边坐下,又看小弟熟练割草。 家里本来也让自己去学堂跟景文一起去读书,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需要人种地的。 现在小弟读书上进,又愿意做农活,完全没有读书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江景阳很满意。 “大哥,这块地接下来要种什么?”江团挨着他坐下,又把水壶递过来。 江景阳接过水壶喝一口,嘴里有糖,水里有薄荷叶,喝起来甜丝丝,冰冰凉,舒服极了! 他把水咽下喉咙才道:“这地里要种红薯。” “啊!十亩地全部种红薯?为什么不种水稻?” 江团脑中瞬间出现小山一样的红薯堆,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难怪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天天红薯饼。 那玩意虽然能管饱肚子,不饿死人,可是烧心溏胃,天天吃也痛苦得很啊! 江景阳挠挠头,他不知道怎么给小妹解释,种了小麦的地不都是种红薯吗?大家都是这样种的。 正好此时**山也抱着草捆着过来,口中还嚷嚷着:“秦大牛究竟有没有锄过草,怎么这草长得跟老林子一样。哎!景阳,不如你送娇娇回去,随便把家里的大青牵过来吃草,我们下午把麦草拢在一起烧肥。” “爹,你也歇歇。哥说地里要全部种红薯,是这样的吗?”江团把他拉住,也塞了一颗桂花糖在他嘴里。 **山虽然不是馋嘴,可一大早出来,忙到现在,就是吃两个饼也饿了,现在吃些糖,能补充体力。 被女儿塞糖,**山甜得直眯眼,歪着嘴道:“唔!好甜好甜,哎!歇啥歇,这才干多少活就敢歇了。地里是要种红薯的,娇娇要是喜欢吃菜,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多种些。” 江团摇头,自己不想吃菜,再说谁又要用十亩地种菜吃,除非晒干菜,做咸菜。 自己以前虽然是农业种植专业,可不是农妇也不是食品加工专业的,对具体怎么收拾蔬菜没经验,除非种甜菜榨糖。 就屋外地边种的那些瓜菜豆就够她吃了,……榨糖?自己有心情再增加一条生财路吧! 现在大家讨论的关键,还在十亩地用来种稻谷还是种红薯上。 农作物分大春小春之说,大春是秋收作物,以水稻黄谷为主。 小春是夏收作物,以小麦花生,油菜,各种豆类为主。 在有水稻的地方,一年的粮食收成中,还是大春为重,小春只是辅助。 只要家里有麦有稻,这一家就是好年景。 每年五六月正是双抢,小麦收获,水稻插秧的季节,怎么麦地一收就要种红薯,那不是该种山地的东西吗? **山已经习惯跟江团谈论种地的事,担心娇娇不懂,他还详细解释:“冬小麦种完之后我们要赶紧在地里种上红薯,这样下一年的粗粮就有了。现在种稻子的时间已经过了,来不及,明年早些安排稻子,娇娇就有白米吃。” “为什么现在不种稻子,娇娇看其他田里都有秧苗,找他们均一些出来,现在就蓄水插秧也行的。” 江团追问,她看见周围的田里也不都是小麦,还有一半是水田。 里面的秧苗已经两寸,雨水足,长得绿油油的。 就是乱七八糟,东一簇西一簇,没有行距窝距,看上去像是胡乱撒种。 听她说完,江景阳跟**山都笑起来,什么现在插秧?插秧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万宁镇,就是整个大夏国都是在平整后的泥水中直接撒稻种,还没听说过现在才蓄水插秧的。 要想种稻,得等到明年早早把这块地泡上水,把泥泡到软烂,再耙田整平,再在三月时撒上稻种,过一月就生根发芽了。 搞清楚这里低效的水稻种植方法,江团急道:“爹,我们种稻子,我有办法呀!” **山一惊,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此时那些收割麦穗的秦家人早已经到了地的另一头,他才压低声音小声道:“别嚷嚷,慢慢说。” 现在江景阳也知道小妹好像天生就会种庄稼,还被爹爹说,娇娇的事不能传扬出去,别人要问,也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见妹妹要说种稻子的新方法,江景阳赶紧站起来往四下看,生怕被别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爹,大哥,等他们把麦穗割完,这些麦杆就留在地里不要动。”在俩人激动又新奇的目光中,江团却说麦杆的事。 “麦杆?留下?” “小妹,留着麦杆不好种红薯,要扎手的。”江景文放下草捆已经凑过来。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只要小妹跟爹还有大哥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自己就得去听,否则家里发生什么稀奇事,自己又要成最后知道的那个。 “别插嘴,听娇娇说。”**山很认真的听着。 女儿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女儿说的,那就是山神教的。 正文 第116章 偷偷摸摸种旱稻 “爹,大哥,我们留下麦杆种旱稻!”江团也不再跟他们转弯子,直接就说了。 “种什么?”江青山抬手掏自己耳朵,他怀疑自己刚刚耳朵有问题,漏了一大段关键话。 “爹,小妹说种旱稻!”江景文伶牙俐齿帮他解释:“还是用麦杆种。” 江景阳一脸茫然,双目失神,他正在脑海中使劲把麦杆和水稻联系到一起。 哦!是旱稻,可旱稻又是什么稻?能吃吗?小妹说种,那就是能吃的,只是种植的方法不同。 都是稻子,一个种在水里,一个种在土里,应该是这样的吧! 江景阳还是不笨,虽然没有听说过旱稻,他多少还是猜出了江团的意思。 时间终于在秦家村人一天的高强度麦收,和无比沮丧中过去。 夜幕降临,青山院里的客厅烛光摇曳。 江青山跟江景阳正收拾着锄头、犁等农用工具。 柳氏带着两个小的用布兜分装着谷种,还用遍遍叮嘱着他们一会儿放谷种的时候只能放五粒,不能多也不能少。 又关照两人不能跑远了,小心磕着碰着,或者是遇到乱跑的野狗。 江团跟江景文无奈的对视一眼,这种旱稻的事还是娇娇告诉江青山的,现在柳氏又要教自己。 柳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青山已经去草棚牵了大青骡来,青骡背上挂着两个大篓子,里面装着农家肥。 “走吧!趁着现在没人。”江青山压低声音道。 浑然不觉自己还在村外,跟村里人家隔着一里地,就是大喊大叫都没人能听到。 在他的气氛感染下,于是一家人都压低声音说话,然后……偷偷摸摸向村里潜去。 这情况也太怪异了,江团感觉柳氏牵着自己的手心都汗津津的,旁边江景阳也是一脸紧张,搞得她的心砰砰跳。 哎!搞不懂这家子是怎么了,明明是去自己地里干农活,弄得像是江青山带队进村偷鸡一般。 如水的月光下,四处虫鸣蛙唱,远处村里,有出来撒欢的看家犬对着他们汪汪叫着。 江团终于忍不住问道:“哥,为什么非得晚上出来种地,我连稻种都数不清?” 月光再亮,也没白天干活利索啊! 江景阳“嘘嘘”一声,才压着嗓子道:“我们把稻种直接放在土里,要是被人知道了,偷偷刨出来怎么办?” “不会吧?”江团惊得张大嘴。 江青山没想自己在大春这一季种水稻,所以连稻种都没有留。 还是听过江团的意见,下午专门到镇上的粮店里,花了一百文买的上好谷粒做种子。 江团知道,前世在七八十年代之前,没有良种杂交水稻,所有的农户种小麦还是稻子,都是用的自家地所产的粮食,捡最饱满的做种子。 江青山临时起意要种稻,就去粮店买种。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播进地里的谷种,也会被人偷偷挖出来。 只能说,今年欠收,饥饿有可能会让人无所不能。 于是,江团不再问话,江景阳也长舒了一口气,他这话不过是吓唬江团的。 他发现小妹再怎么聪明,也是天天待家里的小丫头,其实对外面的事情很多都不懂。 自己只要想骗她,也很容易,比如说现在这句,而且上当受骗的小妹憨憨的,还挺可爱。 秦家村里的麦子只是欠收,又不是绝收,无非是以后吃得更稀一些,粥里也多加些菜。 现在各种瓜果蔬菜都有,还不至于会掏人家地里的种子,至少他就没听过谁家的种粮被刨过。 江景阳不好说自己跟爹害怕村里人问东问西,才故意在晚上出来种地。 那麦地里留行种苞米红薯已经惹来好长一段时间非议,现在看着产量还行,那些人又开始羡慕。 要是自己家弄什么旱稻被人知道,恐怕地边又要围上一圈人说三道四。甚至他要怀疑自己家里的人一走,地里的种子就会被人天天扒开看。 还不如偷偷种在地里,等到稻种出苗,那些人想看就看,反正自己一家又不用天天进地,也就不用给人解释了。 这只是江景阳自己的想法,若是他把这话说出来,江团肯定要兜头给他一盆冷水:种旱稻的好处是不需要水,可最大的坏处是爱长草啊! 这里没有化学锄草剂,还不得靠人工天天拔草,到时候别人要问,就是想躲都躲不掉。 等到地里,地里的麦杆还是乱七八糟摆放着,只是从原本的半立,变成真正的平躺。 江青山卸下粪筐也不休息,给大青骡套上木犁就开始犁地。 按照江团的说法,插秧苗需要在五月,而旱稻可以推迟。 现在是六月中旬,也是旱稻的播种时节,可以采取条播式或穴播式。 只要底肥足,平时保持土壤微湿,管理得当,产量不比种水里差。 就是再不济,每亩也能收到一两百斤的稻谷,十亩地就是几千斤的稻谷,比十亩红薯性价比高多了。 江团问过江青山水稻亩产多少,最好的年景也就五百斤,还是江青山记忆里少有的几次,平时多为三四百斤。 想想自己在穿越过来之前,在袁老爷子的带领下,科研人员已经把杂交水稻单产提高到九百多公斤,而双季稻已经达到一千五百公斤,这样的天文数字自己若是说出来,恐怕江青山以后就连山神也不相信。 寂静的田野里,四下无人,一家人还从来没有这样整整齐齐出来干活过。 最苦最累的活肯定是江青山和江景阳干。 江青山赶着骡马犁出土沟,江景阳则用竹撮箕将农家肥倒进土沟里。 柳氏带着江团,江景文丢稻种。 “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就着月光,三个人都在数稻粒,距离是每隔一尺丢一穴。 摸着黑,谁也看不清具体的数量,反正都靠自己估量。 就这样,耕一条土沟就种一条,第二道犁铧带起的土正好埋住种子,上面再用麦草掩住翻出来的新土。 等到天边升起启明星,大青骡汗水湿透皮毛,江家老老小小也累得脚软筋乏时,终于种完五亩地。 “走,回家了!”心疼累了一晚上的牲口,江青山把空粪筐重新挂上大青骡的脊背,木犁扛在自己的肩上,这才招呼大家赶快回去。 正文 第117章 诓人夜游 数了一晚上的“一二三四五”,江团早就困得眼皮打架。 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嫌扒一晚上粪,江景阳身上早就臭哄哄。 双手抱着他胳膊,头顶着他的肩,闭着眼走路。 江景阳本想要背她,可双手脏得不敢挨人,只能斜着身子,让小妹靠着自己的走。 一家人偷偷摸摸走过村子,又惊起犬吠四起,有起得早的农家陆续亮起灯。 甚至还有人骂骂咧咧开门查开:“这一晚上是有贼偷东西啊?狗叫得这样凶。” 慌得**山使劲赶着大青骡飞跑。 等到那些人出门进地,江家一行人早回到自己院子,喂上牲口,洗澡换衣,再吃些鸡蛋面片汤,每个人倒床就睡。 于是,在田里忙碌的人们都在谈论晚上狗叫的事时,江家关门闭户的睡觉。 直到中午,一觉醒来的柳氏跟**山才起床,做饭洗衣,再把睡得香甜的三个孩子叫起来吃饭。 下午,**山又做好种地的准备,争取再累一晚上把地种完。 可他们还没出门,江景祥来了,他有些着急,说城里纱坊的事还得再等消息。 **山除了宽慰他成大事不能心急,他姐夫姐姐肯定会尽力之外,也说不出其他话。 倒是江团把城里的事详细问过,然后盛情邀请他参加晚上夜游唱儿歌活动。 晚上夜游? 江景祥哭笑不得,抓住江团在脑门一通乱揉:“你这个小人精想要我干活就明说,还什么唱儿歌夜游。” “真的真的!你不信我唱给你听!”江团拼命保护自己的头发,这可是柳氏给她花了半个时辰才梳好的。 江景祥放手:“那你唱!”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到,打到小松鼠!”江团用还带着奶音的嗓子哼哼着,她可是数了一晚上的12345,连做梦脑子里都在不停的单曲循环。 “哈哈哈哈!”屋里顿时笑成一片,江家人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童谣,很是有趣。 月亮重新升起,星辉照耀大地,**山牵着大青骡又带队出发了。 这一次偷偷种地的人里面多了一个江景祥,有新增强力援军,种地的速度提升了。 江景祥一边用锄头覆土盖上种沟,一边问江团:“你一天天的,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小叔种了这些年的地都不知道。” 江团鼻子一蹙:“书里面看的,谁让你不喜欢读书。” 以前做樱桃罐头时,江景祥就问过,她以前说自己梦中学来的,没人相信,现在索性说书里看的,总该有人相信了。 “谁说我不喜欢读书,只是没找到我喜欢的书,找到我可以看通夜不睡觉的。”江景祥不服气。 江景文给他下刀子:“祥哥看的是话本子吧!我听大伯说你还喜欢听戏。” “话、话本子怎么啦!那还不是书,看了总比没看好。” 夜色中,看不清江景祥的脸色,只感觉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又怕两个小的再围攻自己,赶紧岔开话题道:“小叔,稻子这样种,万一产量低怎么办?” 他虽然没有种过什么庄稼,也知道稻种要在三月整田,四月播下,现在已经六月,还是旱田播种。 一来就是十亩,比不得以前那三亩薄地,小叔这次也有些太冒险了。 **山挠头,这两天他心中其实跟猫抓似的,尝到娇娇讲出新方法的甜头,看着地里丰收的麦子,他还是想试试这个旱稻究竟怎么样。 想一想,一边是一二千斤的稻谷,另一边是七八千斤的红薯,即便红薯重量翻倍,他还是想收主粮。 “呃!先种这个稻子,若是不行,就种菜,不怕!” **山好像是在给江景祥解释着,其实是安慰自己的心。 因为有江景祥帮忙,余下的五亩地在凌晨两三点时就收工种完了。 等到启明星再次升起时,江家人早已经舒舒服服躺进被窝。 江景祥没有回老宅,而是跟江景文住在一起,闻着房间里淡淡清香安然入睡。 现在老宅中也有江团送的驱蚊香,再没有蚊虫叮咬。 只是江景祥在城里住了大半月,并不知道小叔家又折腾出蚊香。 下午进后院时,他看见檐下那一排空空荡荡的晾架才听到是做蚊香的,而且卖给梧君阁。 只是小小吃惊一下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想法跟卖艾草野菊那几家人一样,都认为这法子肯定是梧君阁的,江家只是帮忙加工。 毕竟,梧君阁有卖驱虫药粉,有驱蚊香的方子也很正常。 江团睡到午饭前自然醒来,起床时,柳氏已经在灶间忙碌。 “娘,爹还在睡觉吗?”江团见柳氏在锅里放上水和米,看样子是要煮粥,就拢了自己衣袖,坐到灶台前帮忙烧火。 柳氏忙里忙外:“他哪里睡得着,早到沟渠那边清荒地里的石头去了。” 江团麻利点燃火,啧啧称赞:“哎!我爹可真是勤快人,他一个人又做得了多少,还不如好好歇几天,等奇叔他们忙完再挖塘清荒。” 对**山这个便宜爹,江团还是由衷佩服的。 娇娇生病,他一个人扛起生活的重担,没有破罐子破摔,对家人脾气开朗温和。 对外人有礼有节,再穷也挺起脊梁,内心耿直,总的说来是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 柳氏把米放好,又在旁边锅里刷上油,准备煎饼子。 听到江团说还是请人开荒,她嗔怪道:“虽然卖染法得了银子,可修房子修渠请人花去不少,那是没办法。 眼看着家里的银钱不多,你爹哪里还舍得花钱请人,他能做就自己做,省些钱给你小哥读书。” 江团蹙眉,卖染布的银钱用完了,不是还有卖青黛的吗? 还有自己做蚊香的银子还没算呢,只要梧君阁做好包装盒来取货,银子就滚滚来了,犯得着**山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扛石头? 柳氏没有注意到江团的表情,继续道:“你爹说做蚊香的钱要给你留着存嫁妆,不能算成家里的收入。” 江团笑起来:“娘,我才多大,哪里需要现在存嫁妆银子。 再说大哥还没娶媳妇,小哥还需要读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正文 第118章 分银子 江团口中拒绝,心中却暗想:江青山还真是大方,现在就把卖蚊香的钱给自己存嫁妆,应该是江景阳把自己发誓的话已经说了吧! 其实,钱归谁,江团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这样重,她只需要听到一句贴心话,只需要看见一种态度。 以她的生活方式,不戴花不摸粉,一个月连一两银子都用不出去,放再多的银子在只能看着。 况且到自己十五岁及笄都还有两年多,按这些这订单看,怕得存下几千两银子。 自己又不是要嫁皇亲国戚,需要这么多嫁妆。 说实话,对于前世就母胎单身的江团来说,婚姻.家庭都是空白,她不感兴趣,也没有计划过自己要结婚。 现在,她依然如此。 而且,以一个老阿姨的心态去看这里的年轻人,她就更没兴趣了。 若不是还准备再添置些科研器皿需要银子,她都不关心银钱。 柳氏却不管这么多,啪的把一团杂粮面糊糊拍在锅底,这才温声道:“娘当然知道娇娇现在是十二岁,可到你及笄也只有两年多时间了。 家里能养活你,成亲可以晚一年,总得先定下婚事准备嫁妆银子。 做蚊香一百支才挣十文钱,一万支也才一两银子。 而且冬天没蚊子,还不知道人家能买多少。 等到你及笄,家里好歹也得给你凑齐十两银子才好。” 想到娇娇到婆家不能干粗活重活,只有多带些银钱傍身,才能得人看重,柳氏决定以后要多做些蚊香,多攒点钱。 柳氏说得极其认真,可把江团都听蒙了:这都哪跟哪呀,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她对柳氏说什么定亲成亲当成耳边风,只注意到话里的那句:“一万支挣一两银子”。 若不是亲眼看过那纸协议,又跟李丰谈过价格,还以为江青山签下的是卖身契。 一百支香才挣十文钱? 自己还用摸那些要染手的草泥,还不如端块豆腐碰死自己。 江团想了想,试探着道:“爹和大哥把价格都给娘说了?” 隔着锅中蒸腾起的水气,江团看见柳氏脸上露出笑容:“你爹当然会给娘说的,他说这些银子都留给你。 你大哥也答应的,说他自己种地种药材,还能供景文上学,你的钱都归你。” “把钱留过自己”,这是柳氏短短几句话里说的第二次了。 哎!江团眼眶有些发热,柳氏显然是被瞒住了。 她不知道这蚊香会有多大一笔收入,江景阳跟江青山是知道的,也这样说…… 此时江团心情激动,忙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神。 江家父子要把银钱留给自己她能理解,可对江青山把具体收入瞒住柳氏,她有些不解了。 难道这男人是个只能共患难,不能享富贵的人,也不像啊! 还是等江景阳起床后,打听清楚再说。 灶间饭菜飘香,柳氏给大家做的是小米清粥,煎杂粮饼,另外给江团蒸了白面馍馍。 本来江团也可以跟大家一起吃,不用这样麻烦做两锅饭,可柳氏已经习惯娇娇的吃食特殊。 就连一锅煮出来的小米粥,她也要把面上的油皮舀给江团。 除了粥饼,柳氏又在地里摘了菜回来,用油渣炒上,又一人一个煎蛋,配上清爽小菜,饭桌一下摆得满满当当。 女儿不用再吃流质食物,又有自己的厨房,缸里有米面,柜里有油,再不担心吃食不够,柳氏做饭的乐趣猛然爆发,总能换着花样做吃美食。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江景祥摸着撑住的肚子道:“难怪娇娇也会做吃食,是小婶子做的好吃教的。” 在他的印象中,小婶子以前就很会做饭,都是娇娇生病后,小婶就只顿顿熬汤了。 江团吃着柳氏专门给她蒸的蛋羹,看着江景祥笑道:“我听伯母说,堂嫂可有一手好厨艺,祥哥这样贪吃,小心以后长成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说着,她还在捧着手,在自己脸边比划一个大圆盘。 见自己被比成那样胖,江景祥作势又要抓她辫子:“娇娇现在越来越调皮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句话简直成了江家人的口头禅。 也许,这样鲜活的娇娇是他们更喜欢看见的。 柳氏笑道:“翠翠这孩子不错,现在天热,祥哥儿等会把娇娇用的驱蚊香带些回去。” 江团用的驱蚊香是江景阳专门给她做的,捡最好的艾草和野菊,配有栀子花露,烧起来清清幽幽更好闻。 江景祥欢喜的应下,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他从城里回来时,就去舅舅家看过未婚妻。 表妹还给他做了一套夏衫,只是两人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就让舅母发现。 舅母说成亲前少见面,然后又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夏衫被留下,要成亲时才带过来。 江景祥有些无奈,自从自己辞去杂货铺伙计的差事,就很少见到表妹。 那是因为翠翠让自己去舅舅家的客栈做杂工,自己没答应,舅母就有些不高兴了。 现在自己时不时要去县城,不好再做工,才没答应去帮忙。 想到纱坊的事成了再给舅舅表妹说也是一样的,江景祥也没多在意。 现在送几支驱蚊香给舅舅家,他们自然就让自己多见表妹了。 “娘,你看祥哥笑得多开心!又有好东西送堂嫂,可以换几句悄悄话。” 对柳氏拿家里蚊香送人的行为,江团根本不在意,只是看见江景祥脸上那种恋爱男人的羞涩笑容,又开始调侃他。 “娇娇,你再这样,我可要翻脸打你屁股了!”江景祥脸红了,他的婚期定在秋收后,距离现在只有四个月。 以前跟表妹几乎天天见面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婚期渐近,两人又很少见面。 他品到了相思的味道,甚至梦里梦外都想着翠翠跟自己说话时那娇羞模样。 面对娇娇对哥哥们的调侃,江青山跟柳氏只是在旁边宠溺的笑。 江景阳跟江景文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添言加醋、落井下石。 江景祥装出发怒,上手就要教训人。 堂兄弟们抱腰抱腿,三人又打成一团。 这一次没有人流泪,没有人生气,青山院里只有笑声不断。 江团更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给三个哥哥鼓劲加油:“大哥抱腰啊!摔下去!摔下去!” 正文 第119章发现秘密 与此同时,秦家村的田地里,那些顶着太阳收麦种红薯的人又在谈论同一件事。 那就是别人家的地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麦杆收回家或者堆放地边。 家家户户地里也都翻土种上苕藤,只有江家收回去的十亩地还是老样子,麦杆乱扔一地没人收拾,也看不见种了什么东西。 人人都在揣测:这不会是要撂荒了吧! 因为秦大牛被人撺掇着毁约又偷麦,村长秦光暴怒。 有**山的灾年捐粮在前,为了标榜秦家人的大公无私。 当天,秦大牛家里被抄了个底朝天,不仅偷的两袋麦子被拉到祠堂,家里的鸡也不知道被谁顺手偷了。 秦大牛的老婆哭得哑了声,自己家本来已经得到跟江家给的粮食,说好退租的,就是那些撺掇自己男人的丧门星在害人。 秦大牛也不好过,在祠堂里跪了通宵,听说腿都肿了,这两天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事情才刚过去,现在村里人对江家的事也只敢偷偷说几句,生怕自己也被红了眼的秦光抓住,拉出去当成杀鸡儆猴那一个。 江家的地就这样在一片绿色中很是扎眼。 远处的一块地里,秦奇跟自己媳妇严氏正低声商议道:“可能就因为前两天跟村里闹一场,青山都没心思来收拾麦杆。 不如你先种薯藤,我去帮忙他家把地收拾出来。” 本来**山这一季就没有收到什么麦子,再拖下去,就连种红薯的季节都错过了。 农户人家要是没粮收,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不踏实。 严氏深以为然,点头:“那你快去,趁着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知道的人不多,**山也不算丢脸。 她家如今在江家挣了好几两银子,两家人比起以前的关系,也走得更近些。 秦奇准备放下自己地不管,先去帮忙青山家收拾地,赶紧种上红薯。 夫妻俩都是一片好心,只是当秦奇在江家地里刚刚收拢一小堆麦杆,就发现不对劲来。 麦杆下,是新翻的土沟,一直延伸到地的另一头。 因为有麦杆遮掩,那些土在太阳下还带着湿润的潮气。 秦奇也是种地的老农,一眼就看出这是耕耘过的垄沟。 他蹲下身在土中刨了几下,手下动作一顿,才埋进土沟里,还没有吸足水气的稻谷就露了出来。 秦奇赶紧抓一把土盖上,嚯的站起身,再换一垄刨开。 果然又露出一簇稻谷,好像这人放得多了,足有十几粒堆在一起。 秦奇瞳孔猛的一缩,抬头看向十亩地,这才发现田里麦杆虽然散乱,实际还是能看出是一垄垄的排行。 青山这是又在玩什么花样? 秦奇也不再多刨土查看了,重新把自己收拢起来的麦杆撒开,拍去两手的泥就往村外的青山院赶。 “啥,你要种旱、旱稻?青山,你可要想好了,那是十亩地,不是一亩,废了也就全废了。” 坐在青山院的大门口,秦奇拉住**山苦口婆心的劝着。 虽然这次麦子他跟着**山拔麦苗稳住收成,也不敢放下红薯去种旱稻。 当初把麦苗割下来喂羊也好,拔出一些疏通也好,地里总还有麦子长着的。 就是做的不行,那也只是减产一些而已。 比不得现在完全不种,搞不好就全荒了。 **山也种了半辈子的地,总该知道,一块地只能收一季主粮,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谁又能抗住天意。 **山苦笑着道:“没试过,谁知道行不行,万一行了,以后我们就能收两季粮食,孩子们也能多吃一顿白米饭、多吃几个白面片。” “你就肯定别人没试过,说不定有人就试过呢!青山呐,不是兄弟我说你,现在你借着钱修好房子,那也拉着一屁股债。 就是你说的那些什么蚊香能卖钱,夏天就三四个月,又能挣多少,我们庄户人家靠的还是那几亩地,你别白折腾了。” 秦奇也是好心,生怕**山这些时间看着麦收好,又能卖蚊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作非为起来。 **山又是讷讷说不出话来,他在买药草时就给秦奇他们说了蚊香的事,村里人本来就用艾草熏蚊子,听他说做成香也不足为奇,当然也不觉得能卖几个钱。 别人都这样说了,**山总不能自己巴巴的四处说:驱蚊香能卖钱,还很贵很贵。 再说种旱稻。 还是娇娇一句话打动了他:趁着蚊香现在能卖钱,家里不缺粮食吃,就把那十亩地用来做实验又怎样。 山上原本没有路,总有一个人去探过,才知道什么地方长灵芝,什么地方有老虎。 本来江团想说的是: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想到这句话**山可能难理解,她就改成打老虎。 **山虽然没遇到过老虎,他也不相信旱稻,可他相信山神,娇娇说试试,那就试试。 只是他现在不能说这是山神的意思,吭哧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老奇!不如,你也把你那五亩地……也种旱稻试试!” 秦奇楞住,好家伙,自己还在劝呢,现在倒让自己种上。 这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干了。 罢了,该死的人吊朝天,自己也不劝了,要咋样就咋样吧! 其实,他口中说**山是借钱修房子,心中隐约感觉这就是糊弄人的,真正缺钱,谁会拉着饥荒买荒地买骡车,还修沟渠挖水塘的。 江家的地就这样摆着,白天不方便出现,**山其实每天晚上都去看看自己的旱稻,生怕有人发现端倪。 好在现在家家户户都忙自己的事,他这块乱糟糟的荒地连捡麦穗的人都没有。 时间一晃过去五日,江家也终于开始割麦子了。 大清早**山就慢悠悠独自下地割麦,地就在自家门口,几乎不用专门收拾东西,他甚至都没叫孩子们起床。 只是**山才割出地头,哗啦啦!江景阳、江景文和江团就从大门出来,齐齐涌进地里。 “爹,我来割麦子!”江团穿了一件粗布衣衫,躲着长长的苞米叶摇摇晃晃走到**山过去。 正文 第120章江家收麦 , “哎呀,谁要你下地来的,要是被这些叶子割破脸怎么办!”见自家娇娇儿过来,江青山急道。 又转头看向还在地边张望的小儿子怒道:“景文,还不把娇娇拉回去,让你娘看见又要挨骂了!” 江团气道:“爹啊!我又不是豆腐捏的,怎么就连叶子都碰不得。”她感觉自己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养得娇气。 “你不就像豆腐嘛!我看昨天在村里买的豆腐都比你结实,走吧走吧!别在这碍事了!” 江景文打着呵欠,就要拉江团回去:“我刚刚看见娘蒸蛋羹了,肯定马上就要找我们的。” 现在家里每天蒸蛋羹,吃的人是江团跟江景文。 江景阳也没有被抛弃,他喜欢咸鸭蛋,柳氏专门在镇上买了鸭蛋腌上,每天就给大儿和江青山父子俩吃。 现在太阳火辣,柳氏又有的是空闲,把江团也看得越发紧。 现在暂时没做驱蚊香,就每天都拘着在家里绣花织布,出门必须戴帷帽,生怕她被太阳晒着。 被赶出麦地,江团也不回去,瞥一眼正冒着炊烟的青山院,就拉着江景文往荒地那边走:“小哥,我们去百香园把桑果子全摘了!” 那片荒地里有果树有野花,江团为方便,就取了这个名字。 江景文揉揉鼻子,闷声闷气道:“那得赶快,一会娘就要找人的。”他现在已经不流鼻涕了,揉鼻子只是习惯使然。 “不怕,我们是去摘桑果,又不是贪玩。”江团从门口取过一个小竹筐,拉起江景文就往沟渠边跑。 自从尹陶说桑葚具有滋补肝肾,滋阴养血、生津、润肠的功效后,江团就让家里人每天吃十几颗。 为了割取薄荷叶和采花方便,荒地里早已经平整出一条路直通那片果树,走在里面再没有危险。 到这里,江团发现,人类最大的作用就表现在破坏环境上。 因为取精油,现在野花没有了,茂盛的薄荷也只剩根茎。 不过新叶那些茎枝上,碧绿的新叶已经长出两三片,只需要再过半月时间,又可以采叶取薄荷油。 几颗桃树上的山桃只有鸡蛋大,就已经红了桃尖,江团尝过,又酸又涩根本无法入口。 江青山要砍树腾地,被江团拦住。她说留下看桃花。 其实用这种生命力顽强的野桃做砧木,找到好品种,好口味的桃枝嫁接,就能得好桃。 两人走到旁边一处石堆边,那里长着两棵碗口粗的桑树,原本坠满枝条的桑葚只剩下零星几颗。 江景文讲竹篮咬在嘴里,脱下脚上的鞋,抱着树干三两下就爬上树。 “小哥,这里有一颗!” “那边那边,就在你头顶上!”江团蹦跳着给他指方向。 “哎!小妹,你看清楚啊!那是一片枯叶子!”江景文嚷嚷着。 上下齐心协力忙一阵,等到江景文溜下树,篮子里也只有十几颗长得歪歪斜斜的桑葚。 江团撇嘴:“看样子今年是再吃不成了!” 江景文也叹气:“听大哥说若是现在到舅舅家去,还能赶上正桑葚的时候。 要是我有时间,还能上山摘刺泡儿吃,那也是好东西。听尹陶说,名字叫什么覆盆子。” 听到江景文说舅舅,江团心中一动,她这几天都想问卖蚊香的事,为什么爹和大哥要瞒着柳氏。 只是江景阳一直都跟江青山在忙,自己又被柳氏拉着摆弄纺纱机,都没有合适的时间问。 “小哥,你知道舅舅家的人会是怎么样的?”江团故意好奇道。 江景文虽然五年前也是六七岁的人,可对外祖母舅舅家的人的印象不深,此时坐在树根下穿鞋,一脸无所谓:“过几天娘肯定要带我们去舅家,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舅舅们来家里帮忙修房时,他跟江团都在老宅,接触不多。 就小时候的印象也少得可怜,只知道舅舅们来后,家里的饭菜就好吃些,好像是舅舅带的山鸡野兔,不过接下来家里就要吃好长一段时间的薯片汤。 江团看舅舅们毫不推拒的来帮忙修房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可从伯母康氏口中听到的却是另一种说法:以前登门打秋风,自家穷后就不再来了。 以她想来,虽然大舅说是要照顾外祖母的原因,没办法来秦家村,可这理由只要细想总觉得太过勉强。 还有江青山把家里收入瞒着柳氏,江团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能知道的事。 而且看样子江景文同样不知道。 出来时就担心柳氏要找人,等两人回到青山院,果然见到柳氏正往外走。 一见到江团江景文就催促道:“我叫你们这样久,怎么都没人应一声,又跑哪里去了?” 江团赶紧把自己干干净净的绣花鞋给她看:“娘,我们没下地,只是去摘桑葚了。娘我跟你说,百香园里的桑树都被我们摘完了……” “摘完就摘完吧!你俩赶快洗手吃蛋羹,再捂一会就塌了!” 柳氏没在意桑果的事,出门去叫还在地里割麦的江青山和江景阳父子俩回来吃饭。 田地离家近就是这点方便,只一会,江景阳就先回来了。 再等到江青山洗手上桌,刚早盛好的稀粥温温的正合适。 江青山看一眼自己跟前切成几瓣的咸鸭蛋问柳氏:“孩子们都有蛋吃?” “爹,你看!”江团端起自己的蒸蛋羹。 “嗯,好好!”江青山这才端碗喝了一口,哎呀!虽然割一早上的麦子很累,但此时喝着浓浓的米粥,真是透心的爽快! 对于一个农家汉子来说,再没有比体会过丰收喜悦,又看着一家人吃着丰盛饭食更开心的事了。 吃过饭,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一家人全部都下了地。 在柳氏和江青山强烈要求下,江团只负责给麦堆分发捆扎用的稻草。 头上包着布巾,身上穿着江景文的粗布衣裤。 现在江景文已经比她高了,多出来的一截衣袖裤腿紧紧扎着,正好将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地少人多,如同做着玩似的,到中午时,麦捆已经从地里搬到路边,摊开晒上了。 正文 第121章 江大公子 , 江家住在村外,肯定不能使用村里的晒坝。 家里后院又是药草、晾架和各种香,打麦会扬起灰尘也不合适。 江青山索性去秦奇家借来宽大的竹晒垫铺在院子旁边的路上,把麦捆堆放在晾晒,准备晒得麦穗干透再用人工摔打脱粒。 到时候只需要拿着麦捆,把麦穗往石头上一摔,麦粒就抖落下来。 江青山跟江景阳力气大,负责摔打麦子。 江团跟柳氏则在旁边辅助,把远处没打的麦捆抱过来,再将空麦杆抱开。 这活其实很轻松,只是顶着太阳做事实在太热。 江团抱一阵麦把子,就会被柳氏赶到旁边墙根下的阴凉处站一会。 就在他们刚刚开始时,从村道过来几辆马车。 说好半月后送包装盒来的梧君阁,不知道什么原因延迟好几天,现在终于赶着三辆大车来了。 车一停,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领头车辕下来。 因为青山院外堆着麦子,马车不能靠近,只能顺着村道停放着。 尹陶带着几个人走到江青山跟前,先是行礼:“江叔!我们今天来把香拿走。” 江青山哈哈笑着:“好,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你们来取。” 合约虽然写在那里,但是货没有发出去,钱也就没有收回来,那颗心始终是悬挂着的。 现在梧君阁来取货,也意味着银子马上就要到账。 两人说话间,从最后的那架马车里慢悠悠出来一个人,手持着扇子遮挡头顶太阳,口中还嘟囔着:“哎!这天还没入伏,怎么就这样热呢!” 江青山忙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丢下尹陶迎上几步,笑道:“李老板辛苦了。”来人正是八宝轩的东家李丰。 李丰抹一把脖子上的汗:“好说好说,还是赶紧去你家里凉快凉快!” 他怕热,只要入夏,一般都在自己的庄子上避暑。 本不想出门,可这笔生意是第一次,还是得亲眼看着装货才行。 只是梧君阁的车队迟迟不到,李丰也只能在店里等着,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下午。 好在秦家村距离镇上也不远,才没将他热死在马车里。 两人这边寒暄,尹陶已经走到江家麦堆前。 他看着正在抱麦捆去脱粒的江团,两条眉毛微微蹙起,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对江景阳道:“景阳,你们赶快回去装货吧,这里让他们来干。” 说着抬手一指跟他过来的三四个壮汉,那几个人马上快步上前,两人接过江青山父子俩的事,噼噼啪啪摔打,另一人则抱麦捆。 这些人都是壮劳力,一个人就比江团跟柳氏做的事还多。 三两下就将周围的麦捆收拢在一起,然后三人摔麦,只看见麦粒乱飞,比江青山父子动作还快。 见有外人来,柳氏也不跟尹陶客套几句,拉着江团就回家去了,只留下江景阳在旁边应酬。 跟尹陶过来的一共四人,三人在摔麦。 紧随尹陶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纪的男子,留着短须,身材雄壮,抬手间都能看见粗布衣服下的鼓鼓肌肉。 他安排下另三人的活计,才走到江景阳身边,对着江景阳就是一礼:“在下周平,见过江大公子!” 江景阳活这么大,哪里被人称为公子,顿时面红耳赤,叉手叉脚慌乱道:“这位大哥,叫我景阳就是,别、别叫公子!” 他倒不是客气,心中真的惶恐:公子,不都该是那些富家子弟,天天手拿折扇锦衣玉食的人物吗? 自己就是个农户娃,灰头土脸,满身污秽,哪里有公子的模样。 尹陶见他不习惯,上前拍着他的肩笑道:“景阳,这些都是梧君阁的杂役,以后会经常来青山院的,见人就叫公子是礼貌。周平在家中行四,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一声周四哥。” 他自己也不过十六七,只比江景阳大半岁,在梧君阁刚见到时还有些少年人腼腆拘谨。 现在熟悉了,无意间言谈举止就显得不同寻常的沉稳。 “周四哥!”江景阳拱手回礼。 周平不受礼,站到一边:“公子请先行,在下还要干活。” 他这句话也说得含糊,不知道在称呼哪个公子。 江景阳还想客气,就被尹陶推着往回走,口中还随意问道:“你们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啊!对了,怎么景文没干活,反倒舍得让娇娇出来受累?” 江景阳大叫委屈:“景文也忙了一上午,现在才念书。 娇娇也是自己非要干活的,说自己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连爹娘的话都不听。” “哦!娇娇脾气还这样倔啊!”尹陶笑道。 “不,娇娇脾气好得很,又听话。”江景阳又立马辩解:“是娇娇心疼我们累着,抢着要干的,唉!她哪能做多少活,都不够我一只手扒拉的。” 江景阳抱怨着,又说不过小妹,只能让她在旁边呆着。 等他俩一路进院子,江青山也陪着李丰到了,已经换衣的江团端上江家特制凉茶。 尹陶没有喝水,而是跟着江景阳直接去了存放货物的厢房。 本来说梧君阁带包装盒过来,直接在江家打包,现在看来是只带香走。 这一点江家没有异议,按三方协议,江家只负责生产。 现在驱蚊香已经用油纸包好,只需要清点数目,放进梧君阁带来的大木箱中。 江青山放不下自己的麦子,引了李丰进屋他就又去伺候打麦。 李丰不耐热,吩咐自己带的随行的伙计去盯着装货,自己也不进屋,一进院子就坐在檐口下纳凉。 江家的青山院靠近山边,只要打开角门,从前后院之间的夹道处就会吹进带着水气的凉风,檐下就格外凉爽。 “李叔尝尝我们的茶,味道不错,也不知道你能喝惯不?” 江团取出一套白瓷茶盅,再把茶水给李丰斟满。 茶水微黄,飘着几丝长条花茎,鼻端不是茶香。 李丰眉头一挑:“这不就是金银花嘛!” 他当然是喝过这种药茶的,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多一丝花香,都是那种家里无茶的农家喜欢喝。 “李叔真是见多识广,你还是尝尝味道怎么样?”江团眯眼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正文 第122 镇上的学堂 , 李丰端茶喝一口,眉头一皱,水中除了金银花的苦味,还带点甜香。 若说跟其他的花茶区别,就在于苦味更浓,而且消暑气的感觉更好。 他的感觉非常准确,这是金银花蒸馏出的花露,药效更强,在暑天饮用能防止中暑。 为改善口感,江团还加入点蜂蜜,清凉解暑,也消烦闷。 因为没办法解决鲜花来源和保存问题,江团只供自家人用,并不销售。 放下茶盅,李丰瞥一眼笑得喜庆的江团,心中暗忖:这小丫头并不是个爱亲近人的,此时这样殷勤,定是有求自己。 他本来就是人精,抖开扇子慢慢摇着:“江姑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江团也不瞒他:“我家小哥想去镇上找个学堂,不知道哪个夫子好些?想让李叔给我们说道说道。” 江团找到李丰打听这事也是有原因的。 江南山这个秦家村唯一的夫子现在是要准备撂挑子了。 夏收过去几天都还没开学,就这样拖着。 江景文虽然每天去老宅走一趟,在那里呆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就在自己家里学习。 可这样没有规划的学习,人一懒,心就散,终归是耽误了。 江团本来考虑听从江南山的安排另寻夫子,可转念一想,江南山自己都不是个多靠谱的。 江南山经常与人进酒楼,要是他介绍的人就是酒友,里面掺着进私人感情,江景文就要被误了。 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更何况是这种一步错、误终身的事。 万一江青山全部听江南山的话,等他一口答应,自己事后再改变,那就要得罪好几个人。 既然是这样,还不如趁江青山现在还没空考虑这事,自己提前悄悄打听一下,再说时也有发言权。 李丰是读过书的,又经营文房四宝,跟镇上的读书人都熟悉,尤其是学馆夫子均有接触。 他是一个圈外人,更能理性分析各处学堂的优劣。 听到要自己介绍学堂,李丰把扇子收拢,挑眉问道:“镇上的学堂可不是好进的,入学得考试,至少要背过启蒙,诗经、熟读论语四书,习得几篇好字。” 江团笑道:“我小哥已经背过《诗经》、现在正背《尚书》、《礼记》、《周易》” 童生考试学习内容主要是帖经,背书是关键。 “那你把人叫过来,我考考再说!”李丰脑中飞快把镇上几个学堂的情况捋了一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自己先看看孩子怎样。 要是这孩子不错,引荐去好夫子那里,也能跟江家拉些交情。 若真有出息,自己又多一处人脉。 江团大喜。 于是,关门苦读的江景文被叫到李丰跟前,从三字经开始,李丰让他一句一句背诵过去。 背完“三字经”,“弟子规”这些初浅的知识,就是四书里面也问过几句。 听到最后,李丰脸上露出笑意:“江小哥只上过几个月学,能掌握这些还是不错,只是你想明年二月去参加县试,就这些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追读四书才行。” 江团在一旁狂点头,江景文现在跟着大伯学习。 虽然大伯说学得好,那也只是跟村里孩子相比,当不得真。 以后参加科考,同一个考场,同一份试卷,没有村里孩子、县里孩子的区别。 虽然不是天下学子都同科考试,至少在一地一府是要竞争的。 自己再是努力,缺了名师指点,当一个井底之蛙、沾沾自喜,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江景文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明大伯说的每一句自己都记住了,可小妹有时候问一句,自己依然搭不上来。 小妹说,这就是不懂。 来家里的傅姐夫直接说他还差得远,再过四五年再说。 至于考过童生试的尹陶就说得很委婉。 意思也差不多,只让他专心学习,有机会就去试考一次。 最好在考前找那种专门指点应考的夫子再学习一段时间。 尤其是眼前这个只是生意人的店铺老板问的问题,也都是刁钻无比,让江景文额角沁汗。 他抿紧嘴唇,站起身对李丰行了一礼:“还希望李先生能指点一二!” 江景文心里虽然沮丧,现在需要寻好的夫子,能得李丰指点迷津,自己也少走弯路。 李丰摆手笑道:“哎!不过是闲着无事随口说说。每个夫子各有习惯,我说了,最后结果还得你们自行考量才行,而且夫子还得当面考过才收。” 江团跟江景文都点头说懂得。 于是,他把镇上的学馆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 万宁镇上常驻人口三千人,进加上周围村子也有万人,是个大镇。 大一点的学馆有三个,其中最大的学堂是何员外办的清风馆,在里面求学孩子四五十个,夫子三个童生一个秀才。 另外两个学堂稍微小一点,分别都是秀才在执教。 最小的就是私塾,学子三五不等,夫子也是良莠不齐。 这些学堂清一色都是秀才童生。 在老宅时,江团问过江南山为什么万宁镇没有举人,是这些年没有人考上还是留不住。 江南山只是一叹:“万宁镇人杰地灵,怎么会没人考取功名,是举人们都不愿意留下。” 至于为什么,江南山却是不说。 所以才让镇上学馆都是秀才把持。 李丰慢慢饮一口微苦带甜的金银花露:“若是你们要想提高学习,最好进私塾,只是费用高……一年中光是束脩就是十两银子,另外各种笔墨纸砚自理,不过你家也是承担得起的。” 有这处大院子,又有跟自己做的蚊香生意,李丰丝毫没有怀疑江家在银钱上的问题。 他所不知道的是,若是搁在以前,光是听到这十两银子的束脩,恐怕江家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不一样了,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江团也掏得起,只要这个夫子所教值这个价。 江团蹙眉:“夫子是秀才不?” 根据大伯讲,万宁镇上的秀才可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江南山在秦家村教书,每个孩子一年的束脩也不过收几百文,这个夫子要十两,至少也得是秀才。 听到江团幼稚的话,李丰哈哈大笑起来:“非也非也,这个夫子不是秀才,没有功名在身,但他参加过科考,他曾经教出的学生里,考上秀才的人比比皆是。” 正文 第123章 贪心不足 “李叔,既然这位夫子如此优秀,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江团来了兴趣,拉着江景文坐下一起听。 世上多的是奇人异事,文人更是怪癖不少,万一这人自己不善科考,但善于教书也说不定。 李丰手中扇子轻敲掌心,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摇头晃脑道:“白夫子出身高门,得名师指点,自幼饱读诗书,还曾经身居高位,只是…… 唉,世事无常,宦海浮沉,这些也不是你们小孩子能懂的。 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位夫子是有学之辈就行了!” 江团明白了,这个白夫子应该是政斗中落败,官职一捋到底,连功名都被剥脱那种人。 这得犯了什么罪,才会如此招难。 难道是谋反……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转即逝。 对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人来说,这种想法是难以理解的。 此时,她也问不出这人曾经做过什么事。 既然别人都在拜师学习,大概江景文也是能的。 江团还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去见见夫子,就看见尹陶跟江景阳两人满身汗水的从后院出来了。 与此同时,**山也带着几个帮忙打麦子的梧君阁仆役回到院子里。 原来短短一个时辰,这些人已经将外面的麦子敲下麦粒,现在回来喝水休息。 江团只好撇下李丰,进灶间帮柳氏再烧些消暑解渴的茶水。 三辆大马车在江家外面停下,傍晚时又匆匆离开。 虽然青山院距离村里还有些距离,但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关于**山家有贵人来的事又在村里传开了! 只是这一次的话里,充满的是羡慕嫉妒恨,再没有瞧不起。 毕竟秦家村里有牛车,骡车还没有马车出入过。 只可惜现在**山家搬离村里,又单独一家,就连长舌妇都没办法去打听消息。 随着尹陶跟李丰的马车一走,**山就连外面的麦子也不管了,关上院门。 除去不关心生意的柳氏,以及又埋头苦读的江景文,江家另外三人窝在屋里面对面发呆。 李丰和尹陶把第一笔蚊香的货款付了,简易版的静心香两千支,每支两文,收入四千文。 简易版驱蚊香五千盘,每盘五文,单项收入二万五千文。 芳香型驱蚊香一百盘,每盘二十文,单项收入两千文。 所有加起来,共收三万一千文,折算银子为三十一两。 **山跟江景阳自然是无比激动。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见十两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 这种视觉感官上的冲击,对只摸过碎银的人来说,远比看见五十两银票兴奋。 江团却无动于衷,她感觉没有想象中挣钱。 好在成本低,真正做香的时间也就十天左右,而且八宝轩跟梧君阁又下了第二笔订单,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点。 下一次的订单里,芳香型驱蚊香的需要两千盘,静心香五千支,而简易版的驱蚊香直接是有多少要多少,数量往万字上面翻。 看到小妹如此镇定,欣喜若狂的江景阳都不得不反省自己的不稳重。 若是被江景阳知道,娇娇的平静是不满意收入,肯定要敲她脑袋:做人贪心不能太过。 蚊香不比卖染法。 卖染法只能一次性拿到五十两。 也不比种蓝草卖青黛,一年一季,要等待几个月才有的收成。 这是长流水,涓涓不断,只要天下有蚊子,有读书人,地里有草,这些东西就可以卖。 在情绪冷淡的江团影响下,江景阳很快镇定下来,开始盘算着每天需要做多少支香才能最快完成任务。 至于艾草和野菊的收购,还是江团提醒的。 这事好办,现在农忙已经过了,秦奇他们十家人老少全部出动,一天也能割千百斤的,趁着夏季收草晾干储存,只要有精油在,入冬一样可以生产。 几个人里面只有**山是真正很不开心的样子,他面露苦笑,摸着银子在望天。 很明显这钱让**山为难了,这是银子要咬手,还是在愁花不出去? 江团瞥瞥柳氏跟江景文都不在,才悄声问道:“哥,你跟爹为什么要把家里的收入瞒着娘?” 这事她早就想问,终于憋到现在不得不说。 江景阳脸皮一紧,使劲抿一下唇,没有回答江团,而是站起身对**山道:“爹,眼看天都要黑了,你收外面的麦子,我先跟娇娇去挑水。” 说完,也不管**山说什么,带着江团就出门去。 江团知道,这是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了。 从两院间的偏门出去,外面就是一条二三长的碎石路,直通沟渠边,再沿沟边上行。 虽然说只是把沟渠加固,秦奇他们还是用石头砌出整齐边沿。 有尹陶说过种药材的话,石块中间就有意填的好土,是预留下种一些喜水的药材,也是为了以后好看花。 只是现在不是种植花草的时候,所有地方都还光秃秃的。 从修房子时就先筑起堰,又下了那样久的雨,沟渠里的水早已经蓄满。 清盈盈的映着天边霞光,时不时有小鱼儿触碰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看起来很有乐趣,可惜这种鱼虾是长不大的。 因为这条沟渠要走山水,暴雨一下,行动笨拙的大鱼就会被冲跑,只有这种手指长,惯会钻石缝的小鱼能活下来。 若是想养,也得等荒地里那个大水塘挖好蓄上水才行。 江景阳走到沟渠边就站住,他把肩上的水桶搁下,蹲在沟边那块专门洗衣服用的石头边,撩水洗手。 江团也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哥,你想说什么?” 江景阳还没开口,脸先就红了,吭哧几声才道:“现在麦收了,娘肯定会提去舅家的事,我跟爹说了要留在家里,你跟景文跟娘进山。” 江团知道,这话柳氏已经说过几次,要带自己去外祖母坟头去上一柱香。 毕竟因为自己生病,才让柳氏没能在母亲床前尽孝。 这话也有些不讲道理,病者是无辜的。 而且这个情,江团不愿意受。 现在有空,江景阳也不再隐瞒,叹气一声又道:“听爹说,两个舅舅以前对娘都挺好的,只是小舅自从娶了舅母,就变了,唉!……” 正文 第124章 议论婚姻 巴拉巴拉,江景阳好像是憋得久了,一通话长篇大论讲下来,就没有停住。 江团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冷冷的大哥也是话唠。 只是江景阳一边说,一边叹气,搞得才十六岁的人,生生成了六十岁的人。 听他叹完,江团冷笑,这才多大点事,不就是个有些贪财的舅母嘛!就值得江青山跟江景阳如此为难。 自己曾经的父母,能干出为钱财,不惜把亲生孩子当作折磨对方筹码的事情。 多活几十年,她早已经心如磐石般冷硬,还会怕这一门极品亲戚。 更何况,两个舅舅还是不错的,在江家帮忙修房子十几天,一点不偷懒耍滑。 一个舅母混不吝,再厉害也翻不起多少风浪。 再说以前随随便便就五年没有往来,若是这个舅母贪心过份,以后五十年不往来又何妨,这样的亲戚江团不稀罕。 只是梨花湾是柳氏自小生长的地方,以前是有顾虑、有牵挂,有误会不能回去。 现在所有的障碍都没有了,柳氏是肯定要回娘家的。 见小妹一脸的无所谓,江景阳抓耳捞腮半天又开口道:“听爹说,以前,舅母还想……还想把柳芳表妹……” 江团的心倏地提起来,可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表哥表妹亲上亲。 这样的戏从古到今都不少,几乎成了美谈,江团却是坚决不同意的。 撇开优生优育不提,就舅母那样的人家成为亲戚已经是无可选择,可不能再成一家人。 江团坚决反对一切有可能损害自己利益的事。 “你想别想,听大舅说那个表姐已经定亲,而且今年冬天就要出嫁!” 柳芳今年刚及笄,可舅母迫不及待的把她嫁出去。 听到小妹说自己还惦记那个已经连相貌都忘记的表妹,江景阳急得红着脸,瞪大眼睛道:“我又不喜欢她,再说爹也不会同意的。” “那就是娘已经同意了?”江团眯起眼,心中升起一丝戾气。 “娘那时候是有那意思,说家里穷,这样……这样家里也能少给聘礼钱。”江景阳把头转向旁边的荒地。 那时候他十二岁,家里卖了最后一亩地。 娘提过这话,至少秦家村比起山里,生活条件还是要好太多。 至于他本人,完全是懵懵懂懂,当然听父母的,娘说要省钱,那就省钱。 但江青山没答应婚事,说自己家困难,就不拖累亲戚,舅舅家慢慢的也就没再来过了。 江景阳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婚事的原因,没想到会是外祖母摔倒中风瘫痪在床。 看大哥愁眉苦脸的样子,江团拍拍手上的泥,笑道:“别愁了,反正你都不用担心婚事。 哥,我可得提醒你,以后要留意村里的那些女娃,别让人给赖上,江家的大嫂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当的。” 如今的江家不是以前那穷困潦倒,一般的女子也入不了江团的眼。 有自己这个厉害的小姑子在,两个哥哥休想被人染指。 在村里割麦那田,村里来的人很多,江团戴着帷帽在地边看得真切,有好几个女娃儿盯着自己大哥看。 现在的江家不是住草棚,而是两进的院子,就连下地时,江景阳也是一身簇新的葛衣。 抽条挺拔的个子,站在人堆里,就是刚刚长顺溜的白杨树,怎么看都顺眼,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媒婆来说亲。 在农户人家里,以江景阳现在十六岁的年纪说亲正合适。 定下亲事再准备两年,男女分别十七八岁,到那时就办酒席。 江景阳可能是被江团调侃的次数多了,也可能是被人称呼为江大公子,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人嘲笑的可怜虫,以后是要撑起青山院的男子汉。 尽管脸红得都要滴血,江景阳还是镇定道:“我知道,家里的事还多,至少小弟在上学之时,我都不说会婚事。” “这就对了嘛!要是小哥能考个功名,以后娶进门一个官家小姐。 你怎么也得娶大家闺秀当大嫂才对,要不然妯娌之间可就不好相处了。” 这一次江景阳没有脸红,而是有些诧异。 他十六岁,小弟十二岁,并不是对婚姻之事一无所知。 对没有其他追求的乡下娃来说,人生轨迹就是长大,娶媳妇,生孩子,一代一代传下去。 无论男孩女孩,很小就在为娶媳妇嫁人作准备。 所以,兄弟俩很自然对这事也有探讨,没想到小妹也不是一无所知。 只不过他们不光说自己,其中关键点还是小妹。 小妹跟小弟是双生子,小弟十六七定亲都算早的,而且他要读书,再迟些也无人说什么,可小妹十五就及笄了。 家里再是疼她,也不能误了小妹的婚事。 江景文说自己必须在十六岁考上功名,至少也得是秀才,见官不跪。 在万宁镇上也有说话的权利,再不会让大哥和爹娘被秦家村的人欺负。 而且,自己有了功名,小妹的亲事上他也能说得上话,以后也能护得住她的周全。 甚至再等一两年,自己靠上举人,小妹当成官家小姐出嫁也是有可能的。 而妹婿,至少也得有功名。 江小弟的话听得江景阳热血沸腾,只是他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知道以后全力支持小弟,自己不能成拖累。 有这样大的目标在,柳氏就是想给江景阳定亲,哥俩都不会答应。 从私心里讲,江景阳也担心万一小弟娶媳妇是官家小姐,自己娶一个村妇…… 他是从小就知道伯母瞧不起自己的娘。 原因之一,就是一个娘家是镇上,而另一个是山里。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真实而可笑,有人就有比较。 现在又轮到自己兄弟俩了。 年轻人,谁都向往着美好,既然小弟都有这种宏伟想法,江景阳这个大哥怎么可能示弱。 更何况他们还发过誓言,娇娇挣来的银子都是她的嫁妆银子。 自己还需要努力赚钱,供小弟读书。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江景阳也给江团说了为什么爹跟自己要把家里收入瞒着娘的原因。 江家虽然现在有了些钱,前面有云竹染坊出人命的事得了教训,血淋淋的事实告诫他们财富面前人命如草芥。 江家所有人都不敢对外说自家有钱,甚至柳氏对江景秋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可在柳大舅和柳二舅来修房子时,柳氏就全说了。 正文 第125章 不许丢下我 知道江家修房子的钱是卖染布方子得来的,柳二舅走之前还到**山面前探过几次话底,都想打听修完房子还有没有剩下多少。 都被**山说家里还需要添置家居以及孩子上学,娇娇要吃药给应付过去。 “爹担心娘性子绵软,又不爱多想事,要是一不小心又说漏嘴……所以卖蚊香的收入娘只知道挣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已经是不少了! 柳氏是在梨花湾里长大的,在出嫁前,柳大舅二舅对她也好,家里缺吃时她也没有挨过饿,自然现在也没有防备心。 **山担心她心一软,就把家里做驱蚊香能挣钱的事全部说出去。 这些野菊艾草处处都是,万一别人也学着做了,那江家的生意就要被别人抢去。 这是自己一家现在最好的收入,是娇娇跟景阳景文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在这方面,**山还是脑子清醒的。 “小妹,我还给爹说了你的钱要存嫁妆的。爹说、你年纪还小,先留一半存着,其余的给家里先用。 小妹,你放心,我会记住账本上的,以后一定给你补上。”看江团脸色有些不对,江景阳赶紧解释着。 江团哼哼两声:“哥,你不用补,本来我就打算给你发工钱,这样也好,以后家里的收入给我一半就行。” **山都没有跟她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扣一半银子,这让她很是不高兴。 她现在也不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自己不要银子。 她的身体是娇娇的,感情也是娇娇的,可思想还是一个“完整的”成年人。 成熟的标准就是要有独立能力,最基本上表现就是要思想独立,经济独立。 她早已经习惯自由使用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买一颗糖都需要向父母哥哥们要钱。 此时,江团浑然不觉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作主的权利。 而且姑娘家也没有当家做主的,若不是**山一家人的宠溺,她恐怕从卖染法开始,就连一文钱都捞不到。 兄妹俩就在沟渠边吹着风,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江景文突然跑过来:“大哥,娘问你怎么还没挑水回去,爹已经收完麦子要烧水洗澡了。” 江景阳顿时跳起来,他只想说几句话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对着小妹就把心里话都说完了。 此时被江景文提醒,才发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早已消失,而水沟对面的荒地更是罩上朦胧夜色。 “哎!糟糕,我得赶快挑水去!”江景阳挑起空桶,一溜烟跑向已经被石条砌成井台的山泉。 江景文拉住正想跟过去的江团,瞪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鼻尖,见他做这个动作,江团眉头一挑,小声道:“等会告诉你!” 江景文这才放开她,哼道:“我就知道你们俩又背着我偷偷商量事,哼!” 自从发觉自己老是被这对兄妹忘记,江景文就随时提醒着,不敢再有松懈。 生怕一个不留神,小妹跟大哥又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自己都会不知道又听不懂。 渠水清幽,井水瓦蓝,站在高高的井台上,江团跟江景文、江景阳兄妹三个你一把我一把拉扯上绑桶绳的竹杆。 等木桶打好水,又一路回家。 江景文跑在前面推开小角门,江团捏着一根草茎跟在后面。 看着江景阳肩上沉重的两桶水,又想起不远处山上的竹林:以后是不是弄一条水道,从山上引自来水,免得大哥天晴下雨,再累都得挑水。 回到院子,柳氏已经做好晚饭,满脸笑容,喜盈盈的看着江团:“娇娇,你舅舅让人带话来了,后天就来接我们,你赶快收拾些东西给你表姐带去。” 从娇娇生病开始,她已经整十年没有回过娘家。 现在女儿病好了,日子好过了,修新房,买骡车,田地里庄稼也是好收成,自己总算能风风光光回去。 尤其是刚刚**山告诉她,前段时间女儿做的那个驱蚊香,足足卖了五两银子。 只用了一些野草就能换钱! 柳氏只要一想,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一般。 染染坊法的事她不敢给外人说,那是牵扯着人命官司的。 这些银子是自己一分一厘亲手挣来的钱,她就底气十足。 她想让那些口口声声说她要穷一辈子的人看看,自己这个江家也有这一天。 看着柳氏那已经抑制不住的喜悦,江团爽快答应下来。 她深知一个人终于扬眉吐气时,不能衣锦还乡那就是煎熬。 更何况柳氏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肯定也想娘家。 想在娘家的熟人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现在过得很不错的日子。 饭桌上,**山美滋滋喝起酒来,麦子终于装进柜子里,这一季庄稼也就算顺利收获。 割下麦行,种了苞米,小麦的产量比起往些年并不见少。 不到三亩地,干干净净的麦粒就装满三大箩筐,足够自己一家人吃好几个月的白面。 而且,八宝轩的李掌柜看到自己的麦子也是大为惊讶。 李丰在庄子也种有麦子,听佃农说减产不少,连带着他的租子都少收入一成。 直说以后再种麦,一定请**山去他的庄子上指点指点。 江景文也很开心,以后可以去镇上念书了。 他每天都在拼命背书,在为自己和家里的未来奋斗,可他真的一点优越感都没有。 大哥在跟着梧君阁制药材,又跟小妹做驱蚊香,家里的银钱都是两人挣回来的。 他甚至都有些想放弃读书,回来跟大哥小妹一起赚钱。 尤其是这两人还口口声声说不想打扰自己背书,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可恶! 这次从李掌柜那里得到学堂消息,尤其是白夫子教出好几个秀才,他就不再东想西想,而是感觉踏实,安心。 以前虽然跟大哥说他要考功名,其实心中是没有底的。 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背书究竟有没有用,要是学不好怎么办,他很慌很焦虑。 现在知道自己有机会拜入名师,自己只需要努力读书就能考上。 江景文始终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就连背书都效果显著。 只要兄妹齐心,以后,江家肯定会发达起来,要成为书中所写的名门望族。 正文 第126章 秦黑牛的新媳妇 晚风轻拂,烛光摇曳中,愉快而欢乐的气氛充斥着青山院。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欢喜,就连沟渠边那些蛙鸣都格外响亮。 第二天,因为柳氏要风风光光回娘家,一大早江景阳就套好骡车,送她去镇上买东西。 原本江团也是要去镇上的,却被江青山留下,要她去看地里的旱稻。 娇娇现在成了家里的香饽饽! 相比起来花钱买买买,江团还是更倾向于填肚子的粮食。 十亩旱稻,可算是江青山赌上身家性命了。 虽然这样说也太夸张,现在家里有驱蚊香的生意在,就是没这十亩的收成,也不会再饿肚子。 可对农户人家来说,土地比命重要,要是一季粮食全部打了水漂,恐怕江青山得怄死。 江团也不能辜负江青山对自己的信任。 她实在心疼便宜爹每天晚上偷摸去田里看旱稻的心情,自己必须得顺顺利利把旱稻种出来。 好在三天前已经发现有禾苗冒出土面,江青山已经安心不少。 考虑到江团要去梨花湾,恐怕好几天不能回来,走之前就得去田地里看看。 秦家祠堂里的学堂没有开,江景文现在也不去老宅,于是就跟着一起去看旱稻。 几天前秦家村里还是一片金黄的麦子,转眼间已经插上红薯藤。 只是这几天虽然没下雨,可湿气还是重,四处笼罩着一层薄雾。 刚种的红薯藤叶子耷拉在地上,只有嫩尖还是翠绿,顽强的向上生长着。 江团拉着江青山的衣袖,忧心忡忡:“爹,你一定要在苞米两侧起垄,红薯藤就插在土垄上,千万不要直接种在平地上。” 这话是有针对性的,此时在她的周围,那些红薯藤都是直接种在平地上。 江青山四下张望着,点头道:“知道,知道,你没看见,我今天早上已经耕起两条垄沟了嘛!等会回去就再耕几垄,晚上跟你哥收土培垄,明天一早就能栽苕藤。” 对起土垄这事,就是江团不提醒,他也会照做的。 自从娇娇让他起土垄种蓝草,他江青山就感觉到土垄的好处。 不积水不淹苗,而且最适合像板蓝根,红薯这一类扎根深,根系发达的作物。 江景文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打量远处自家的十亩地。 突然,他高声道:“爹,有人在我们地里刨稻种。” “什么?”江青山顿时大叫起来,那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也顾不上江团还跟在后面,拔腿就往地里赶去。 江团本还拉着他的衣袖,被他这一跑,差点拉个趔趄。 忙撩开帷帽抬眼看去,果然见远处那一片因为铺有麦杆而显得特别突兀的黄色里,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什么。 她顿时惊得张大嘴:哎呦喂,难道还真的有人刨稻种,不是已经发芽长叶了吗,现在刨去能干什么。 因为心急,就这眨眼功夫,江景文跟江青山已经气势汹汹跑到地头,对着那灰扑扑的人大喊道:“你是哪家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正蹲在地里忙活,也被突然蹦出来的江家父子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就坐在地上,捂着脸颤音道:“我、我没干什么!” “既然没干什么?为什么来我家地里?”江景文逻辑思维清晰。 “我,我只是来拔草的!”那人急忙解释。 “拔草?”江青山蹙眉,自己地里怎么有人拔草。 此时江团也赶到了,只见地里坐着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头巾已经散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浓眉大眼皮肤黑黑的,看起来很是年轻,也不知道来多久了,此时额头上的发丝都带着露水珠子。 “江二叔,我在拔草,真的……只是在拔草,你看!”说着,那女人举起自己手中的东西给江青山看。 她手中是一小撮生长起来的麦苗,在她旁边还放着一个竹筐子,里面也是麦苗。 这些麦苗都是收割麦穗时掉落地上的,耕地时埋进土里。 现在就发芽长出来了,甚至比那一簇簇的谷秧还长得好。 若是在几个月前,这些麦苗还算是庄稼,可搁在现在,要跟秧苗争肥争光,这些就算是野草了。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才短短三个月,就从宝变成草了。 若要秧苗长得好,就要把这些麦草全部除去。 江青山知道自己错怪了人,顿时尴尬道:“你是哪家的,为啥拔草?”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飞奔过一人:“江二叔,是我,是我呀!” 江团抬头,就看见曾经帮忙修房子,又在捐粮时帮忙说话的秦黑牛,正提着一个小背篓跑过来。 “江二叔,这是我媳妇,你没见过,不认识。”秦黑牛一过来,就搀起地上那个女人,笑着解释。 “哦!这就是你去年才过门的新媳妇!”江青山恍然大悟。 那女子羞答答躲在秦黑牛背后整理自己的头巾,而秦黑牛则咧着大嘴,笑得一脸灿烂:“是的,就是去年冬天娶过门的。江二叔都没有过来吃杯酒……咳咳咳!” 话卡在喉咙里,秦黑牛使劲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这是说的啥话! 去年冬天江家妹子还病着,江二叔正在借钱买药,哪里有心情来喝喜酒。 况且,自己根本就没有去请,没请!没请,人家怎么来! 江青山也想起以前的事,秦家村里的人都知道江青山过得困难,最主要的是人家都嫌他家里一个病人,生怕沾上晦气。 村里谁家举办喜宴,十有八九是不会邀请他的。 显然两个人都想到这一点……好尴尬! 江团撩起自己的帷帽,对着那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新媳妇笑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你长得真好看!” 这新媳妇黑是黑点,可五官端正,此时站在秦黑牛身后也是老老实实,看着顺眼。 江团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小女娃的软糯,此时听在几人耳中,就仿佛是天籁之音,一下打破这尴尬气氛。 秦黑牛一下笑出来:“三姑娘,别笑话她。翠娥胆小怕生,当不起来你这样夸。” 正文 第127章 傻人有傻福 , 新媳妇虽然有些腼腆,还是探过半张脸小声道:“三姑娘,奴家姓张!” “张姐姐,谢谢你帮我家拔草。”江团走过来,没有去拉她的手,而是自然而然的挪开她脚边的那个竹篓子。 里面果然是半篓鲜活的麦苗。 这也不怪江团多心,地里的谷秧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新媳妇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对江团特别亲热。 不敢直接来拉江团的手,只是一个劲的看江团,扭扭捏捏道:“三姑娘才是真好看!我只以为,只有黑牛买回来的年画里面,才会有这样好看的。” 被人夸奖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江团也不脱俗,此时她笑容满面,蹲下来开始拔草,一边问道:“张姐姐,你们怎么过来这里拔麦苗,是家里养着鸡?” “我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田,是黑牛让这里的,说是江二叔家的。 我还说这里好多麦杆,尽扎手。可黑牛说扎手也要拔,反正都是我们的事。” 江团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反正都是他们的事? 自家爹是好久把地里的草也找人包?他会这样舍得? “是黑牛哥让来拔草?”江团转头看向旁边,就见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男人正汕笑着跟江青山说话。 而江青山则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也不知道秦黑牛说了什么,江青山拍拍他的肩大声道:“你小子胆子可真大,问都不问一下自己就种上了,比你江二叔还强。行,你想学就学,不懂的就问……问我。” 秦黑牛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多谢江二叔!” 听两人说话的意思,秦黑牛也要学着种旱稻,而且已经种上了。 割麦子还有七八家试探,种旱稻……这可是秦家村第二个吃螃蟹的人。 江团不由高看他一眼。 江青山至少还有一个“山神爷”在心里坐阵,秦黑牛可是盲人骑瞎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冒然种植。 自己都不知道该评价他是傻还是大智若愚,也只能说,傻人有傻福! 秦家村里凡是愿意跟着江家走的,自己以后肯定要多带一把,只要勤快想不发财都难。 这边,张翠娥看着江团的白嫩手指已经触碰到地上的草茎黑泥,不由心中一抽,话脱口而出:“三姑娘,你不用拔草。” 江团手下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她。 只见张翠娥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见江团抬头看自己,她连忙蹲下来小声道:“是奇叔要我们来这地里拔草的,黑牛要管好十亩地的草,以后家里才有饭吃。三姑娘,你……你不能抢我的事做。” 江团此时终于明白了,秦奇前一阵想帮忙收麦杆,结果发现种旱稻的秘密。 现在也是想把江家的地给看管起来,就安排信得过的秦黑牛拔草。 江青山此时也走过来了,笑着对江团和张翠娥道:“黑牛媳妇,这些麦苗还小,你留着等它们长两天,也好拔回去喂猪鸡。” “不行,吃肥气呢!翠娥反正也整日闲着,能拔就拔着。 江二叔,你看这地接下来该做啥?”秦黑牛也跟了过来,在他心里,这地比自己的还重要。 江青山哪里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能一边装模作样翻看禾苗,一边偷眼看江团的动静。 江团拨开一穴禾苗,露出下面的根系,见细细的根茎已经扎进土里一指深,而且根深苗壮。 又像老农一样捏捏泥土,土壤湿度适中,现在晚上有露水,继续晒几个太阳也不担心会缺水干旱。 看过之后,江团把麦杆重新覆盖过苗根。 当初故意没有收拾这些麦杆,也是出于保持水份考虑的。 虽然旱稻不用长在水里,也需要湿润土地,这样毒辣的天气下,地里的水份很快就要被蒸发掉,对稻子生长不利。 江团站起身,笑嘻嘻对江青山说道:“爹,这些苗长得可真好,就是不知道天好久才下雨,要是再等五天不下,这些小苗苗恐怕就得挑水浇一浇了。” 江青山听出她的意思,看样子这些苗还行,就继续这样下去,只要五天之内下雨就无妨。 要是天不下雨就要到旁边河沟里边去挑水。 秦家村的田地中间流着一条小河,有一条条小水沟弯弯曲曲连接村里稻田。 这也是种稻子的田需要提前准备的原因,要用水沟,就需要跟周围的邻居商量,好从别人地里经过,否则就要下河挑。 其实不用她说,江青山也知道管理水肥,只是没有种过旱稻,需要娇娇来走一趟才感觉到踏实。 相比起来,旱稻的确省事,就是浇水都还需要五天。 旁边的那些水田早已经干了,最多再熬两天没雨,田里就要干裂口,必须从河里用工具舀水,通过水沟进田。 “汗滴禾下土”,这可是顶着日头干活的苦差事。 江团怕晒太阳,他们出门得早,等到太阳升上头顶,已经在地里待大半个时辰准备回去了。 秦黑牛一直跟在江青山旁边,见他们要走,秦黑牛赶忙道:“江二叔,能不能到我地里去看看,我的禾苗好像比你家的差一些。” 江青山一挥手:“走看看去。” 不得不说,有人在困境中只能苦苦煎熬,而有的人却是有胆量绝地一搏。 刚刚从张翠娥那里,江团才知道,前几天秦黑牛被家里分出来了。 父母健在,按理说不分家。 秦黑牛才刚刚成亲就被父母兄长分家另过,算是一种惩罚了。 原因无他,说起来也是被江家连累。 因为秦黑牛曾经在众人面前帮着江青山说话,落了族老五叔公的面子。 一回去,五叔公就找上了秦黑牛的家。 五叔公不能把秦光怎么样,他却能对付秦黑牛,谁让秦黑牛是他那一房人的堂孙子。 被长辈找上门,秦黑牛的父母不由分说就逼着秦黑牛下跪认错。 秦黑牛正是热血青年,自己无错,凭什么下跪。 一番折腾,在秦五叔公的“调解”下,秦黑牛分得一间屋子两亩地,就带着新婚妻子自己分家另过。 正文 第128章 归为自己人 , 在秦黑牛看来,江青山带着孩子女儿住羊圈草棚都可以闯下家业,自己没有拖累,怎么也能过下去。 而且,种麦子时他给家里说过也学着割麦留行,结果被家里人一顿臭骂,等到夏收,不出意外的欠收。 若不是靠自己在江家帮工挣回去二两银子能买粮食,恐怕现在家里就要节衣缩食,准备熬半年饿肚子。 其实秦奇知道江家种旱稻后,就给其他几家人关系走得近的也说了,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这事。 种麦子有人跟着学,旱稻再没有谁敢冒险,家家屋里有老有小嗷嗷哺,可不敢这样胡来。 一个个都说没有种子,先看看再说。 谁知道这个秦黑牛胆子大,他也不种红薯了,就用自己仅有的两亩地,跟着江青山学种旱稻。 秦奇他们只认为秦黑牛是被罚出家门后,在破罐子破摔。 想到反正这夫妻才刚成亲,无儿无女无牵挂,只要能干活就不会饿肚子。 况且两亩地的收成也没多少,就由着他去试试。 虽然种庄稼没有什么能隐藏的秘密,别人只要长着眼睛的就能看见。 秦黑牛也不愿意白学,就让媳妇天天下地替两家拔草。 一则帮忙照看稻谷,免得被鸟雀啄了谷种,二则也准备用这些草养鸡养羊,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认真过起来。 江青山跟着秦黑牛走了,地里江团对还要留下拔草的张翠娥道:“张姐姐,现在太阳大,你也不别拔了。 要是有空就多割些艾草野菊送到村外去,或者是晒干也行,有多少我家都收。 你要是没空,也可以在村里找其他人割草在家晒干。 你只要送干草过来,我每斤给一文钱,也只收你一家的干草。 要是你缺钱,还可以先到青山院来预支一两银子做本钱。” 听到江团要自己收干草,张翠娥眼中顿时亮了,自己可以帮忙收干草? 而且每斤干草一文,这价格虽然听起来不高,都比不上鲜草一文两斤,可架不住这些草多啊! 尤其是野菊,村外那些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现在太阳又大,割好都不用背鲜草回来。 只要在外面晒两天,等全部晒干,一次就能背百十斤,那可就是一百文钱了。 而且住在隔壁村的娘家人,听到她说江家收野草,早问过几次能不能也割野菊艾草,让她帮忙卖去。 自己正想跟黑牛商量此事,没想到三姑娘就要自己收干草了。 这样一来,娘家也能晒干再送来,甚至能让娘家人也收干草。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张翠娥笑得合不拢嘴,她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七,性子也活波。 一激动甚至在原地蹦起来,拍着手道:“有空,我有空,那以后都晒干草再送来。三姑娘,那,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说完,对着江团别别扭扭的行了一礼,提着篮子转身就往秦黑牛跑去。 这样的喜事,她第一时间就想跟自己的夫君分享。 而且现在就出村去,只要不怕晒,她还能割几十斤药草。 江景文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一路小跑远去,甚至脚下还踏倒一棵禾苗都不知道,不由瘪瘪嘴:“才几文钱就高兴成那样。 要是以后几两银子的进项,她还不高兴疯了!小妹,你的想法到底成不成?” 江团把帷帽戴好,闷声道:“先试试看吧!她不行就再找其他人。” 自从梧君阁取货后,说驱蚊香有多少收多少,她就考虑要增加人手、提高生产力。 首先不能只收鲜草,必须趁着现在草木丰盛,阳光充足,开始大量囤积干草,以备冬季使用。 这样的事,只靠江家人是忙不过来的,况且她也不打算只累自家人。 要人收购草药,她肯定只会在跟江家亲近的人里面选。 今天在地里遇上秦黑牛夫妻俩,也是机缘巧合。 既然秦黑牛是铁了心要跟江家走,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地里的事有江青山招呼着。 反正都是需要人手帮忙的,当然要用自己人。 只说刚才几句话,江团就看出这个张翠娥心思单纯,性格活波,是个可以接近的,索性就让这个看起来颇为灵动的新媳妇接下。 尤其是秦黑牛跟她不动声色就下地拔草,甚至都没有邀功的意思,也算本份。 尤其是敢学种田,在江团眼中已经是自己人。 反正收药草也不是难事,张翠娥不会,自己就多教几次就是。 这样一来,秦黑牛两口子只要稍微一转手,就有银钱赚,虽然不多,那也比下力扛活容易。 “小哥,我们先去老宅喝水,等爹一起回去,随便看看树上的枇杷吃完没有。” 江团不太喜欢酸酸的樱桃,喜欢枇杷,从树上还是青青的果子就惦记上了。 枇杷果从麦收时就开始变黄,可她从麦收前就没去过老宅,就靠江景文和江景祥摘了送去青山院。 太阳眼看就开始火热,刚才江青山走时,让兄妹俩先去村里老宅等着,她正好去老宅吃枇杷。 江团怕晒戴着帷帽,再是薄纱,笼罩在里面还是感觉气闷。 她想快些回屋取下帽子,又想着吃,于是催促看见青草就职业病发作,还想给羊拔草的江景文赶快走。 伯母爱干净,是不喜欢谁带着田地里的东西进院子,江景文只好悻悻丢下手中的一大把麦苗,口中还嘟囔道:“有祥哥在家,肯定全部摘去镇里送给堂嫂吃了!” 最近几天,江景祥都往镇上跑,先是送蚊香,接下来就是送枇杷,成天不落家。 “小妹,你说祥哥跟翠翠姐已经定亲那些年了,怎么现在突然好成这样?”江景文不解。 以前堂哥就在镇上平时很少说堂嫂,现在马上两个人要成亲,反而一付热恋的感觉。 “谁知道呢?”江团可以研究动植物,不喜欢揣摩人心。 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会怎样,这对她来说是个陌生领域,崭新课题。 她只听说过女性会恐婚,没听说男性婚前会有什么变化的。 两个人一边嘲笑着突然变得黏人的堂兄,一边往村里走。 正转过一户人家的竹林时,突然从竹林里冲出一个人,将路拦住。 江团条件反射的一把捏住腰间荷包,而江景文只楞了一瞬,则一把将走在前面的小妹推开,自己挡在前面,对着那人嚷道:“秦武德,你想干什么?” 秦武德! 正文 第129章 不抽不舒服 江团听过这个名字,是村长秦光的孙子,也是秦家村的孩子王。 江景文刚进学堂念书时,就是这人带着秦家的其他小子对他动手的,可把江团给气到了。 后来修房子,江景文住在老宅也不再提学堂有人打他的事。 可秦武德的名字没少说,都是这家伙如何的笨,连短短一篇文章都背不了,写字也是鬼画符。 或者就是这人如何吆五喝六,管理得其他孩子服服帖帖。 此时听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江团立即抬眼看去。 对方是一个比江景文强壮高大许多的少年,长着一张肉乎乎的大方脸,身穿一件土黄粗布半臂,腰上扎着宽宽布带。 此时大咧咧站在路中央,胸脯挺得高高,很是稚气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秦武德把叼在嘴边的一根竹枝吐在地上,歪着头瞪着眼恨恨道:“姓江的,我以前说过,只要你家不来招惹我们秦家人,我就放你一码,让你在我们秦家学堂读书。” 从捐粮那日开始,他都在找机会要教训江景文。 可是学堂没开课,江景文又只在江夫子家里出入。 今天早上偶然看见江景文几人进地,可有**山在,还以为自己又要错过机会。 没想到**山会跟这两人分开,如此好的时机自己可不能放过。 至于旁边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秦武德知道是江景文传说中的妹妹。 听奶奶跟娘说过,是个连走路都不稳当的病秧子。 现在看来,是连风都吹不得的纸灯笼。 他要收拾这样一对兄妹,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被人拦住,江景文丝毫不惧,高昂着下巴:“我也说过,我读书不用谁容许,你有本事就继续来打呀! 告诉你,我不是怕你们,是看不起,看不起!懂不懂?” 小少年的声音还很清脆,这几句话说得也是骄傲无比。 现在江团跟他早有默契,嗤笑一声:“小哥,什么是秦家人?就是那些偷东西在秦家祠堂里跪着的吗?好像的确也不需要你看得起他们。” 秦武德顿时黑了脸,他自视光明磊落,就是打群架都不会使阴招。 当初在路上拦住江景文打架,也是一对一,从来不许人进行围攻,那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 可是,再厉害的小英雄也没有老爹的巴掌厉害,只跟江景文打过两次,还没有彻底把这个姓江的打服气时,他的团队就散伙了。 他手下每个曾经拦江景文的小弟都被家长打了,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家爷爷提着耳朵教训了一番:不许去招惹江家人! 为什么,不就是江家修房子,能去挣几个臭钱吗?没骨气! 甚至在端午节时还坐在自家不走,想要爷爷去江家求情,懦夫!孬种! 心里再气,还是没有其他办法,他也不敢违了爷爷的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景文坐在学堂里念书,还被江夫子天天夸奖。 啊呸!还不是为自家侄儿争面子。 可才过一月,自己背书就背不过江景文了。 在学堂被比下去他不觉得自己丢脸,反正自己又不考科举,学几个字能当村长就行。 最让他感觉丢脸的是,秦大牛居然晚上偷麦子。 而且江家一说捐粮,村里人就全部去抢。 这些他都是后来听其他孩子说的,话里满是得意,说自己爹娘在江家地里偷撸了多少多少粮食回来,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这才多少粮食,就为那点东西连脸都不要了。 还有,爷爷只让秦大牛跪了一晚上祠堂。 要是自己当村长,对这种丢脸的人肯定先打板子,再赶出村去。 就好像那个秦三狗被康氏一棒打在地上,虽然他也感觉丢脸,还是心情舒畅,直叫活该! 此时听到江团说跪祠堂,秦武德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用自己已经开始变声的公鸭嗓怒道:“要不是你们江家出尔反尔,一会租地,一会收地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要怪也怪你们!” 江景文嗤一声:“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退租是你们姓秦的先说,而且有字据为证,收下粮食就不认账,闭上眼睛就开偷。 我说秦武德,你们姓秦的是不是血脉不好,尽是小人。” 秦武德一直以自己是秦家人为荣,这一句血脉有问题,一下给戳中他的心窝子。 秦武德顿时气急败坏:“你们姓江的才是小人,你爹强行买走杏花的嫁妆木料,你堂哥说要买小勇家的樱桃,人家好心摘下来又不买,仗着有几个臭钱把人耍着玩。 你们江家都不是好东西!” 这种小孩子们的斗嘴游戏,江团本来不打算参与,只需要听听热闹,插上几句话就行。 此时被这个看似高伟正,实际傻白憨的秦武德一句话给激怒了。 自己不是好东西? 她呼的撩开帷帽,怒视着这个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小孩子。 秦武德只感觉眼前一亮,一张白瓷般的脸忽的出现在他视线中。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跟年画中的那些美女一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武德能背的书不多,他心中只闪过这几句,就感觉手脚发麻,僵在原地。 江团才不管这些小孩子有什么心思,对秦武德怒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爹出高价买木料,一个买一个卖,真金白银的给了,怎么就成强买,难道不是他家心甘情愿送到村外的。 要是你的杏花妹妹舍不得嫁妆,那就还回银子,我爹也把木料还她就是。” “还有你说的那樱桃,当初镇上卖一文三斤,你的小勇家要五文一斤,还得自己上树去摘。” “怎么的,你姓秦的人高贵,连树上结的樱桃都比别处的好,价格非要翻几倍。 人家买不起,就送上门去撒泼,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心摘下来。” “以后我家的东西也可以好心送到村长家来,只要你给三倍的银钱就是,我不嫌麻烦。” “哼,幸好我堂哥没有买樱桃,要不然花了高价,还要落一个强买,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狠,而且每一句都是针对着秦武德的话反驳。 被这几句咄咄逼人的话一怼,又被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秦武德没来由心中慌乱,一张脸胀成猪肝色,目光闪躲,不敢跟她直视。 江团气呼呼,明明都是秦家人的错,这个蠢货现在还敢来找小哥麻烦。 真是脸比屁股大了,不抽不舒服。 正文 第130章 一拳撩倒 说到这里,江团索性直接走到秦武德的面前,目光中带着鄙夷,冷冷道:“在当伸张正义的侠士之前,还是先打听清楚真正的事情,不要杠着脑门子当棒槌。 否则我要怀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鼻涕。” 江景文早就站在小妹旁边,听到江团说脑子里装鼻涕,不禁幽怨的瞥她一眼:自己吃过梧君阁赵郎中的药,早没有流鼻涕了。 江团只图说得痛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哥也被误伤了。 从小到大,只有当村长的爷爷才能训斥的秦武德,哪里经受过这种挖苦讽刺,此时一张脸已经憋得青紫。 他捏紧拳头,手臂一扬,他想……他想打人了,手扬起又迟疑:眼前这个是女娃,自己从来不打女人的。 手一挥,就狠狠拍向自己身边的大竹子……却落了个空。 江景文已经扑上来了! 被人拦住冤枉,江景文心里也是又羞又恼。 见这个姓秦的抬手想对小妹动粗,他想都没有想就,挥舞拳头,扑身而上。 另一边,见小哥动手,江团手中的一枚精心挑选的石子也飞弹而出,准确无误打在秦武德的膝盖上。 于是,在江景文一拳打在秦武德胸口上时,都没有怎么用力,秦武德就倒下了…… 江景文骑在秦武德的肚子上,举着手臂楞住:秦武德不是很能打架吗?今天是没吃饭?怎么被自己一拳撩倒,对了!肯定是这几天一直跟大哥扳手腕练出来了! “哈哈哈哈!”江景文得意大笑。 被人压住的秦武德面目狰狞,只感觉自己一条腿酸软得像面条一样。 或者说,自己整个人都成了木桩子,被人一碰就倒了。 竹林边,江团拍手鼓劲:“小哥好样的,打他打他!” 秦武德简直羞愧欲死,他什么时候打架这样不堪过。 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看一眼都感觉心颤的女娃娃在喊使劲。 若是在替自己鼓劲,他肯定浑身都是力量,马上就爬起来再打一场。 可现在这个女娃是替对手喝彩,而自己……倒在竹林里。 他想把江景文从自己身上推开,可现在的江景文已经不是刚进学堂时那样的瘦小。 而且因为经常跟江景阳江景祥他们摔跤掰手腕,力气也练出来了。 一时间,秦武德被压在地上反抗不得。 让他尴尬的事还没完,就在这时,随着“啪”一声树枝折断,林子里响起一声低沉惊呼。 紧接着一个人像是滚鸡蛋一样,咕噜噜从竹篼后翻到秦武德旁边。 江团吓了一跳,急忙退后几步,正骑在秦武德身上的江景文也惊得跳起来。 而躺在地上的秦武德连滚带爬翻到另一边,又灰头土脸爬到竹根下。 三人也顾不上吵架打架了,齐齐看向那个圆不隆冬的黑团子。 黑团子动了动,“哎呦!”一声,伸出两只手臂在头上扒了扒,露出一张披散着发丝的大脸。 “方婆子!你在偷听。” 秦武德一眼认出此人,顿时跳起来怒道。 这婆子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没想到自己在竹林里站一站也会被她撞上,真是晦气! 方婆子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边怪笑着一边拍打身上的灰:“我老婆子哪里是偷听,在找鸡,我的鸡不见了。 德哥儿,你看见我的鸡没有? 哎呀,谁偷了我的芦花鸡,要是被老娘找出来,非得扒了他的皮!” 她这一扑打,江团眼睁睁看着一道灰尘从那件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的大褂子上散开。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如同暴雨天时,地沟翻出来的腐烂馊味,或者是大太阳下被晒三天的垃圾堆。 江团心中一翻,差点被浓浓的汗酸味给熏吐了。 忙放下帷帽,连江景文也顾不上,往后急退。 帷帽虽然不能阻挡气味,至少能让心里有丝安慰。 她这边放帷帽跑路,江景文则是急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秦武德穿的半袖没有办法,只能用手指捏着鼻子叫喊道:“方婆子,你这辈子就没洗过澡嘛,要臭死人了。” 方婆子不以为耻反而嘻嘻笑的:“唉,德哥儿,大家都是庄户人家,田里地里要忙活,回家要做饭扫地,天天都是汗水,半个月洗一次就行了,哪里那么多穷讲究。” 她目光贼溜溜从三个人面上扫过,尤其是把江团看了又看,那目光就好像锥子般,要把江团面前的帷幔扎透。 她不是没有想过上前去撩开看看,有那个因为手贱,被打断背脊躺床上的秦三狗当例子,方婆子只敢动眼乱瞧,可不敢惹事。 可惜江景祥买的帷帽质量很好,她再怎么看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脸的轮廓,眉毛鼻子就分不清了。 不由嘎嘎笑道:“都说江家女娃长得好看,德哥儿,你刚才看清楚没有?好看不?” 秦武德的大方脸立马烧起来:“方婆子,你休要胡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方婆子有些失望,刚才江团侧身站着,她也没有看见具体情况。 秦武德说没看见,也就没看见了。 见到这个长舌妇说小妹长得怎样,江景文不由厌恶的啐一口。 扯过江团在自己身后,自己挡住方婆子的目光,低声道:“小妹,我们走!” 屏住呼吸,江团毫不迟疑的转身。 两人不管秦武德,也不走方婆子身边,而是绕过旁边的竹兜,直接从竹林中过去了。 方婆子慢条斯理挽紧自己松散的发髻,又往沾满灰尘的手掌呸呸吐上唾沫,再往发髻上一摸,几根顽强分离出来的发丝就抿进那一坨发髻里。 别人都是用头油,或者水梳头,秦武德还没有见过用口水的。 他只感觉喉头一紧,捂着嘴低头就跑,他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哎!德哥儿,你刚刚还没说清楚,杏花的嫁妆送去江家又怎么啦?难道你拦在这里是要抢回来?也不对呀!你跟杏花那妮子又不是一房人,而且都差着好几代了,再管也论不到你出头……”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方婆子两眼圆睁,愣了半晌,突然手往大腿上一拍,哎呀:“哎呀妈呀!是秦武德喜欢杏花才故意在找江家麻烦……还是这小子中意人家江家病秧子故意拦路? 不会,一定不是中意江家丫头,哪有敢跟自己舅哥打架的妹夫。” 此时,她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兴奋得又拍大腿又拍手,对着秦武德远去的方向喊:“德哥儿,你放心,我老婆子不会给其他人说的!” 正文 第131章 谣言加好消息 秦武德早已经跑得没了人影,方婆子撮着牙花哈哈笑,她这几天就发现村长家这小子不对劲,老是往路边角落里钻,还以为是要偷鸡摸狗。 于是就随时跟着,想等着秦武德得手,自己就跳出来抓贼分上一半,没想到这小娃是替杏花打抱不平。 杏花那丫头十三岁了……秦武德也是十三岁吧! 不同祖宗只同姓,也是可以结亲的,唔!有戏! 方婆子一边在脑海中分析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再组织语言,一段如同亲眼所见的谣言就出来了。 另一边,江团跟江景文离开竹林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老宅。 没想到江景祥在家,而大伯又进城里去了。 看见堂弟堂妹,江景祥丢下自己正摇动的纺车就去给他们摘枇杷。 “祥哥,你以后也要纺纱?”江团接下他的活计,熟练搓出棉团捻头,摇动纺车,抽出细线,五个纺锭转动起来。 “反正现在也是闲着,纺吧!多一个人干活就能多份收入。” 江景祥提着一串枇杷过来,树上已经没有了,这是专门留下的,正准备找时间给小叔家送去。 这些天,开坊卷的事迟迟办不下来,急也没用,他在家就先纺纱存着,多一锭纱就多几十文钱,以后只管卖出去。 江团拿过枇杷吃,眼睛瞅着江景祥纺纱,只感觉这画面怎么都不协调。 她倒不是对男人纺纱有什么偏见,只感觉江景祥一个大小伙子做这些,有些浪费人力资源。 村里多的是会纺纱的小媳妇老太太,随便招来几个,就能胜任。 江景祥能写会算,可以做的事更多。 而且,她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要是把人力摇动纱轮改成畜力,就能将几辆纺车连在一起。 这样一来,纺纱工不用固定在原位摇手柄,能捻动的线头就更多了。 换句话说,就是简易版的现代纺织厂。 江团想了想,没说,她打算等大伯家纱坊手的营业执照办好后,再给堂哥一个惊喜。 现在就说出去,万一纱坊被别人弄去,不是堂哥做东家,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正想着,康氏在屋里叫她:“娇娇,你进来!” 江团应一声,把手中的枇杷放好,这才进屋。 康氏住的屋里依然摆放着织机,只是她以前睡觉用的床铺已经不在了,而是在空出的位置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纺好的纱锭。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纺出来的,看数量足有上百个,恐怕一拿到开坊卷,这些纱锭就会开始销售。 康氏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她从架子上拿出一套淡青衣裙,抖开给江团看:“你家里现在不同以前,别老是天天穿旧衣服。 再是不在意这些外表的东西,也要学着打扮自己。 姑娘家,花一般的年纪,也像花一样容易凋零。 我看你喜欢穿淡雅的颜色,就让你堂姐拿了一匹好布,给你做这套衣服,你看看喜欢不?” 江团现在身上穿的正是堂姐江景秋的旧衣服,其实柳氏也给她做了一套出门穿的,今天是下地,她就没换。 不过伯母给她衣服,江团也笑纳了。 喜滋滋接过衣服,江团仔细一看,布是细棉,而且还有规律的暗纹,这是大织坊出来的上等布。 衣服做得也好,针脚细密,做工精细,的确是康氏的手艺。 康氏脾气暴躁,那也是被老宅家里的冷暴力给逼的。 她素来心灵手巧,又心高气傲,那也是有骄傲资本。 康氏当姑娘时能改织布机,又会绣花。 单纯做女红上,秦家村的女人都不如她,即便柳氏长期相处也比不上。 现在这件衣服做工好,尤其是领口袖边密密小花,更是需要费些功夫,这套衣服至少需要花康氏五天时间才能完成。 五天时间都足够她织两匹布了。 另外,康氏还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江团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对珠花。 “这是你堂姐在城里买的花饰,现在城里就时兴这个,小姑娘们人人都戴,看上去娇俏可爱。” 那对珠花是珍珠打孔,再用银丝穿缀,只是珍珠是天然淡水蚌的,小而不规则,算不得上品。 在见惯海水养殖珍珠的江团眼中,这对珠花比不上康氏亲手做的衣服。 再听到城里小姑娘人人都戴,她就更加不喜欢了。 不过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她不能拒绝。 “多谢伯母,多谢堂姐!”江团这句感谢还是真心实意。 自己虽然不喜交际,对于别人的善意她也不拒绝。 再说跟康氏接触这么久,她知道康氏是个爱憎分明的人,送自己这件价格不菲的衣服,肯定是纱坊的事有眉目了。 见江团收下衣服头饰,康氏的心情也畅快不少。 越是知道这生意的好处,她越觉得亏欠了这个侄女。 康氏此时眉开眼笑道:“你堂姐说官府那边已经走通路子,就这几天事就要办下来。” 办一个开坊卷可真是一波三折,不仅女儿那边投了钱,自己也垫付出一百两银子,几乎倾尽家财,好在终于是做成了。 听景秋说,是可以开五十人的大坊,如此一算,一天的纯利润至少都有二十两。 自己跟景秋对分,也有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一百多两银子。 这笔钱还不用自己动手,全是由别人替自己辛劳,让她如何不开心。 江团把衣服小心折好,又把放珠花的盒子也放好,这才关切问道:“伯母,那以后纱坊是开在秦家村还是开在城里?” 若是开在村里,人工成本就会大大降低。 就老宅的后院搭建成工棚,再从村里寻几个妇人来。 织娘们工价每天需要三十文,十个织娘也才需要三百文,要是用一些小姑娘小孩子,工钱价格就更低了。 在这里,人工是最不值钱的存在。 有得就有失,工钱低,运输方面就会难一些。 从万宁镇到秦家村虽然才五里路,可地面没有硬化过。 真正是天晴扬灰路,下雨水泥路,偶尔走一次还能捡着好天气,要是天天重车行走,想想都可怕。 正文 第132章 大东家 , 开在城里交通上固然方便,从城里棉行进货也随取随到,不用提前预定,只是租房租地,加上人工不是小数目。 听到江团问加工坊开在何处,康氏抿唇一笑,信心满满:“我家出技术又出银子,景祥是大东家,当然要在秦家村,也方便监管。” 景祥是家里独子,景秋虽然有付出,也是靠娘家才有这机缘,当然要让着自家亲弟。 纱坊开在村里,也方便她经常回来看父母,一举两得。 江团蹙了蹙眉,她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前面她听江景祥和大伯说过,找的是跟官场有关的人打点,这才走通门路。 都说雁过拔毛,天下乌鸦一般黑,找人打点,又从官府手中过,这种生意恐怕很难能干净利落全归自己。 被那些人分上一两成干股都是小事,万一被别人占了大头去,那可就糟糕了。 就好像自己卖点草药蚊香,为防止麻烦,她故意把自己的利润分出一成,用来拉拢住梧君阁。 不过她也不懂官场的人情操作,也不知道堂姐嫁的傅家有什么根基,万一别人有这个魄力守住呢? 她只是在心中存疑,笑道:“那就先恭喜祥大东家了!” 康氏脸上露出少有的慈祥:“娇丫头,你的好伯母都记下的,等你成亲时,伯母定让你祥哥送一份厚礼,以后也要好好关照你这个妹子。” 江团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不管以后怎样,伯母现在能亲口说出这句“好”,江景祥也会惦记着自己的“好”,她就感觉值了。 她只在老宅坐了片刻,江青山就急急忙忙寻过来,一见到江团跟江景文便问:“刚才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江团跟江景文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江团道:“没什么事呀!只是遇到一个人,小哥说是秦村长的孙子,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走了。” 江青山听到这里,有些狐疑,也终于放心:“那就好,都是方婆子在胡说八道!” 江景文提着一小束的枇杷枝过来,他准备把这几串唯一剩下的枇杷带回去给江景阳吃,正听到江青山说方婆子,他于是插话道:“那个方婆子偷听说话,好恶心!” “偷听?偷听什么了?你们说什么话了?”江青山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急忙问道。 江团有些好奇:“爹,你是听到什么话了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康氏也从屋里走出来,阴沉着脸:“方婆子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必定又是在编排着你们俩什么事!” 江青山倒是摇头:“没说景文和娇娇,是在传村长那个孙子惦记着老鑫头家杏花的嫁妆。” 江团?然:哇,这些谣言的流传速度可真是快呀,自己才刚刚在老宅这里坐一会,半道说过什么连江青山这个男人都知道了。 幸好青山院修在村外,也幸好自己以前在老宅是足不出户,伯母也是不喜欢跟人闲话的,要是天天跟这些长舌妇待在一起,会把人逼成罪犯。 江团相信,自己忍不住,会有一天杀人的。 听到跟江老二家孩子无关,康氏漫不经心哼哼两声:“她要是敢说娇娇跟景文的坏话,我就打上门去,撕烂她的嘴。” 江青山脑门上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深知这个大嫂是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的,也不知道大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自己的媳妇柳氏好,性子温和,从来不打骂人。 现在没有牵扯到自家孩子,他自然不想惹事,连忙扯过江团,对康氏道:“明天孩子们要跟他娘回梨花湾去,今天晚上想大家聚一聚,大嫂晚上跟景祥出村来吃顿饭。” 柳氏要回娘家,青山院就要丢下江青山跟江景阳父子俩。 走之前,就准备做一顿好吃的。现在江青山搬去村外,没有谁靠着谁,两家人关系也走近了些。 想到康氏不喜欢做饭,就准备请老宅的人一起吃。 “回梨树湾娘家?” 听到柳氏又跟娘家人来往,康氏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好像梨花湾的人就站在自己前面:“到晚上我让景祥来就是,我不想动。” 江青山知道自己大嫂性子孤僻的怪脾气,也不以为意:“那让景祥给你送饭过来。” 这一次,康氏没再反对,她的确不想做饭,能蹭一顿是一顿。 江团从老宅走时,除了带着衣服珠花,还有一个新的帷帽。 是一圈长过肩膀的飘飘青纱,夏天戴着透气又遮阳。 这是江景祥从县里带回来的,一个给未婚妻表妹,一个送堂妹。 现在城里正流行,大姑娘小媳妇戴着出门,满街都是薄纱飘荡。 在这里江团才知道,帷帽的作用就是遮挡面部用的,一般用深色,像影视剧里面的白纱根本不会出现。 也不难想象,以白为孝的社会文化里,顶着拉风的白纱四处走,披麻戴孝、装神弄鬼肯定会被骂死。 父子三人回到自己家,正遇上江景阳在卸骡车,柳氏气哼哼站在大门口,看到江青山就嗔怒道:“你带着孩子一走就是半天,也不看看现在太阳多晒,还让娇娇在地里站着,要是晒病了,看你着急不!” 江青山一边忙着帮大儿卸车,一边解释:“娇娇跟景文没在地里,我让他俩在老宅呢!娇娇还得了大嫂一套衣服,我让老宅的人晚上来吃饭,他们也不来。” 柳氏也看见江团手中的帷帽跟包袱,心中的气顿减,还是唠叨着:“我们单家独户住在外面,本来就怕有人偷东西。 你们倒好,一走全部都走,连一个看家的都不留,万一被别人撬门进来,端了锅灶怎么办。” “还有娇娇在屋里折腾的那些香,不是说那些香很贵吗,要是被人拿走,也是好几文钱。” 江青山本来还笑嘻嘻想说几句笑话的,听柳氏说起娇娇屋里那价值五两银子的“铜锅”,顿时不敢再吱声。 那可是五两银子的东西,要是被人偷走,砸成铜饼也能卖一两银子。 这一次,就连江团自己都叹气,的确应该留一个人看家,至少留一条狗也好,只可惜,江家没狗。 正文 第133章 景阳的小心思 , 康氏在老宅不养鸡不养狗,连带着柳氏也什么都没有养。 刚搬出老宅,柳氏还抓了几只小鸡养着,想着鸡长大了,江团吃鸡蛋方便。 可是家里修房子时人来人往,又是天天雨水,还没等搬新家,那几只小鸡就已经死光了。 听着柳氏的叨叨,一家人进院子,江青山看着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院子重重吐一口气:“家里至少需要养一条狗。 慧娘,你回梨花湾就让两个舅哥帮忙寻条好狗来。” 梨花湾在大山里,山中有狼等野物,村里除了彪悍的猎犬,就连看家犬都比外面的厉害。 骡车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搬了,几人花了好大一阵才搬完,几乎堆满半边屋子。 江景文看着一匹匹布,一包包油盐酱醋,几大包洗澡的香胰子,洗衣服的皂角粉,还有几十斤白米面出神。 江团悄悄拉过江景阳:“哥,你把人家杂货铺给搬光了?家里哪里用得完这些东西?” 江景阳挠头,苦着脸道:“娘说,多买些……要带回梨花湾去。” 江团不懂回娘家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只感觉这送礼有些不对劲,脑中灵光一闪,她再次压低声音道:“我给你的银子,你还剩多少?” 江景阳从怀里取出一个空空的荷包:“没了!” 另一边,柳氏也在跟江青山说着什么,她倒是笑容满面,可江青山的脸色不大好,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 江景文拉过江团,对大哥招招手,三人组溜到后院说话。 “哥,你就说吧!娘都把钱花哪里了?” 江团想起康氏提起梨花湾时那种鄙夷不屑,显然她对柳氏和柳氏娘家人非常瞧不起。 但愿柳氏不是一个传说中的扶弟魔,自己可不愿意白养着寄生虫。 那一次在沟渠边聊天,江景阳才说驱蚊香的收益江青山会留下一部分。 结果在当天晚上时,江青山就把三锭十两的银子连同其他碎银送到她的房间。 原因无他,江青山没地方藏。 说起来也可怜,以前江青山是没银子可藏,现在就连藏私都没经验可用。 另外他怕柳氏一但发现这些银子,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只有江团的房间瓶瓶罐罐很多,而且这些是能生钱的东西,柳氏一般不会随便动。 交出全部银钱,江青山是又无奈又可气。 大儿子居然背着他发过誓:娇娇挣来的钱都归她。 这发誓的事还是两个儿子一起干的。 说起两个儿子发誓江青山就有些生气,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而且家里收入怎么能全部给女儿。 可世人都信鬼神,尤其是江青山对山神爷更着不敢冒犯。 话已经出口,誓言已成,他心中郁闷不敢吐露。 好在那些日子他也忙得紧,思前想后几天,江青山也就想通了。 家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娇娇挣的,日子越来越好,自己也该满足。 只要娇娇一心为这个家,银子放在哪里都一样。 面对要自己藏住家里银子的艰巨任务,江团毫不迟疑当即答应:愿意替父待劳,管理起家里的钱袋子。 既然江青山给柳氏说过,这次卖驱蚊香挣了五两银子,江团就拨出五两算是公中明账。 又悄悄给了江景阳一两银子,这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至于江景文那里,江团说了,除去家里明账给他的钱,额外想要私房钱,就拿成绩说话。 以后夫子只要给他评优的文章,自己都有奖励,听得江景文热血沸腾,信心满满。 这次柳氏到镇上,身上就带着江青山给的五两银子,另外江景阳也带着一两。 这一下就用完了? 被弟弟妹妹盯着,江景阳叹气:“娘说舅舅家不富裕,什么都缺,柳芳表妹又要成亲了,就让多买些布料。” 江团蹙眉,上次柳氏也这样说,就花了二两银子买布,现在又这样说。 她倒是不心疼柳氏买布的这些银子,只是感觉这种想法做法都很危险。 好在家里所有人提前都防备着柳氏,不会出乱子。 “哥,你的一两银子又是怎么用出去了?”江团耐下性子问。 江景阳突然笑起来,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对珠花,抬手戴在江团头上:“小妹喜欢不?听伙计说,这是城里现在最时兴的花样。就买下这付最小的带回来,你得放好,别让娘知道了。” 好看好看! 江景文抬手去摸娇娇的发髻:大哥真行,连这也能想到。 以后自己在镇上读书,多用功,小妹要给奖励的,有钱也能给小妹买东西。 这个傻子! 自己天天在家里,突然多出有对珠花,娘怎么会不知道。 可为什么要突然买珠花,又要自己藏起来呢? 江团这样想着,口中没问,江景阳能说自然会说的。 她摸自己发髻上的珠花,只感觉心里温暖一片,笑着道:喜欢大哥买的珠花。 见娇娇喜欢,江景阳心中也放心下来。 他在首饰店里,看见娘选了一根银簪,说是柳芳成亲压箱底用的,这一样就花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换在以前家里得卖六七头羊。 虽然家里刚刚卖驱蚊香才得到三十多两银子,对一个农户人家的孩子来说,见惯农妇都是荆簪布衣,用银簪的可是少之又少。 江景阳还是很心疼的这钱的,尤其是这银簪居然没花在小妹身上。 不想让小妹失望,他就等柳氏不注意时,偷偷买下这朵珠花,这样小妹知道娘买的首饰没她的,肯定也不会哭了。 三人又说几句话,江青山就来了后院,他对两个儿子道:“你娘累了,要回房躺一会,你们俩今天中午随便做些饭来吃。” 晚上才要吃好的,打算中午一家人就随便煮些东西填肚子。 听到柳氏躺下了,江团跳起来:“娘累了就歇歇,我跟哥哥们做饭去。” 江青山却将她留住:“娇娇,呃!我有事跟你说!” “这样啊!爹,前院还堆着东西,娘累了,我们去收拾吧!有话也能变做边说。” 江团往前院走,江青山有话给自己说,她也想看看柳氏究竟买些啥,这一会连面都不露了。 正文 第134章 柳氏要当活菩萨 “那……也行!” 想到柳氏躲进屋里去睡觉,留下烂摊子让自己给女儿解释,**山也很头疼。 此时女儿说收拾东西,那就去边做边说吧,这样也不尴尬。 前院的厢房里,放着三十斤白米,三十斤白面,一瓮豆油,一些调料,点心,还有三匹布。 **山笑容满脸将所有物件码放好,这才低声道:“娇娇,你娘买这些东西是要带回梨花湾去,她担心你跟景文会吃不惯山里的粗粮,就买了米面点心,这样你娘在舅家也方便做给你们俩吃。” 江团原本蹙起的眉头一松,这种解释在理,也应该是柳氏真正想法,她对家里孩子是心疼的。 **山继续说:“你娘买布是给柳家表姐做嫁妆的,舅舅家穷,下年柳芳就要成亲,都没准备什么嫁衣,你娘就想给她添厚实些。” 见女儿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山索性一鼓作气说完:“你娘还给柳芳买了一根银簪,花了五两银子。” 江团终于瞪大眼睛:“娘花了五两银子买银簪?”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紧追一句:“那我的有没有?” **山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媳妇躲进屋里不愿意说,就是所有钱都花在娘家,没有给女儿买首饰,一片布角,一朵小花都没有。 见他这付神情,江团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扁着嘴,低垂着头:难怪江景阳要偷偷给自己买东西,是怕自己伤心难过。 真是一瞬间,亲娘变后娘,还是只有大哥哥最疼自己。 见闺女难过,**山急得不知道怎么哄,只能连声道:“娇娇,以后爹给你买好不好。你娘是没有银子了!她本来想买的。” 江团抬头,一双眸中泪光盈盈:“娘还会记得我?再说这次总共才挣五两银子,娘就全部买给别人。 娘用钱的时候,一丁半点都不想我,不想我们几个人。以后要是别人家有什么事,是不是也这样不要我们?” 柳氏是知道家里财务明面上情况的。 除去江团身上还有的四十两卖染法的银子,**山已经把他手中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这五两是家里唯一收入。 **山见她含泪欲哭,心都疼了:“这不是你娘还专门给你买了米面……” “这是因为要去舅家才买的!再说了,送到梨花湾肯定不会我一个人吃,就是拿我当幌子。” 江团拒绝道德绑架,这些粮食自己能吃多少,背到梨花湾还不是大家一起吃的。 若是留在青山院,她根本不需要这种额外花费。 **山一噎:本来出门做客,就没有谁还会带着口粮的事情。 柳氏这样说,是不想带米面回去被人说顾娘家,故意找的借口,现在被江团一下给揭破。 “以后爹给你买首饰!”**山觉得女儿今天有些不听话,不过他还是想替柳氏辩解,毕竟是那是孩子的亲娘。 天下做儿女的,从来不能指责父母不对,娇娇现在只是不懂。 “以后是以后,有这一次不管我们,就有下一次不要我们。”江团开始胡搅蛮缠。 “娇娇听话,家不是还有银子吗?”**山感觉头疼了。 “爹!连你也出尔反尔,不疼我了吗?” 江团有些动怒:这能一样吗?那些钱虽然是在那里,柳氏可是把家里账面的钱花完了。 听话,听话就是委屈自己,幸福别人,为什么要听。 况且这种没有原则的施舍是在害人,没原则的听话就是懦弱。 都说救急不救穷,帮理不帮亲,舅舅家穷,自己可以给他们生财的法子。 就好像堂姐堂哥他们要用自己方法的赚钱,江团明明知道,可一点不心疼、不生气。 很简单,虽然点子是自己出的,可人家是在为此努力奋斗,在想办法争取,甚至说以后会补偿,而不是等着拿现成的吃用。 舅舅们要是愿意帮自己干活,自己可以付高价工钱,而不是这种找着理由巴巴去贴补。 金刚手段、菩萨心肠。 自己没有霹雳法术,就别尽想当活菩萨。 否则就成唐僧肉了,谁都能想出由头就来咬上一口。 若是一个人爱心泛滥过头,在别人眼中那就是随便拿用的金山银山,随便拿捏的傻子。 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前后两次,柳氏就送出去八两银子,理由都是柳芳要出嫁。 是不是自己没穿越过来,躺在床上昏睡的依然是娇娇,**山还苟且在老宅的屋檐下,那个柳芳就不用出嫁了! 况且等到真正出嫁时,她柳氏这个当姑姑的肯定还要添妆。 八两银子搁在眼下好像是不多,若是普通人家呢?那就是一年不吃不喝的收入。 可现在呢? 柳氏明明知道家里最近的收入只有五两银子,她都毫不迟疑的买成一根不合时宜的银簪送人。 买米面的钱,其实是**山另外贴补的。 换句话说,柳氏不仅用完全部五两银子的收入,还在掏自己的家底。 八两银子不重要,但这是一个不好的预感,江团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家里出现一道无法堵塞的缝隙,而另一头是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江团跟康氏能有默契,那就是同类人,有共同特点:自私! 她可以自己穿别人的旧衣,不买首饰香脂,都要给两个哥哥做新衣服。 不想**山受伤背大缸,就马上买骡车。 甚至舅舅们帮忙修几天房子要回家,她也毫不吝惜的花去二两银子买东西。 因为这些人和事值得付出,是她心甘情愿付出的。 现在柳氏借口累了,躲着不见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做得对不对。 这次不给她一点教训,以后跟梨花湾的人一接触,不知道还要弄出多少事来。 见女儿不依不饶,**山彻底没了办法,再说下去,女儿都要跟自己生份了。 凭什么他来当恶人,便宜让别人占。 他抬头看向屋外,声音带着委屈无奈:“既然这样,还是让你娘来给你说吧!”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响动,好像是有人慌忙起身摔倒在地上了。 正文 第135章 母女斗法 听到外面声响,江团跟**山都转身看去,这是有人在偷听。 **山更是一个健步冲到门边,伸手打开门帘,顿时叫起来:“哎呀,慧娘怎么起床了,还摔在地上,快进屋来!” 江团提着裙子,走到门口,从**山肩膀下探头一看:柳氏正坐在地上,双眼含泪怯怯生生看着自己。 “娇娇,娘、娘只是多用了点钱……”她声音带着乞求,好像江团有多厉害似的。 柳氏的神情让江团一楞,这种画面她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在梧君阁的医馆里,那个娇娇弱弱跟儿子出诊室的妇人,也是这般哀叹哭泣。 柳氏的柔弱显然起作用了,**山已经把柳氏扶起来,脸色很不好,低声呵斥道:“娇娇!” 他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钱交给女儿管,是不是太亏待媳妇,连用几个钱都要这样被拘着,可怜兮兮的。 江团看出**山的动摇。 嚯!男人,也是善变的。 不就是比哭嘛! 柳氏爱哭,自己就先哭给两个人看。 她就不信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哭不赢一个奔四的妇人! 于是,江团双手捂脸抽抽噎噎:“娘不疼娇娇,爹也不疼娇娇,娇娇要到大伯家去告你们,说你们俩不疼我,我要住老宅去。” 女儿一哭,**山心中的怒气顿消,一时间哭笑不得,自己可是连一句重活都没有说过,怎么就成不疼她了。 娇娇在老宅住一个月,这是住习惯了? 听到江团要回老宅,柳氏却是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抱住她,口中急道:“娇娇,你是娘的心肝,娘怎么能不疼你,不要丢下娘。” 此时她心中后悔极了:明明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怎么一生气就说住别家。 自己不该答应让娇娇去老宅住一月,她的病刚刚好,又没爹娘在身边,就这样轻易被人哄了去。 她心中顿时有一种遇上人贩子拐跑孩子的感觉。 江团推开柳氏,丝毫没有给她妥协的机会:“我不要娘,你只有柳芳表姐,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一次又一次,把家里的钱用光都不给我买,就是不疼我。” 柳氏脸涨得通红,自己的确是用光钱了,甚至都没有想到给自己孩子买什么。 她想哭,就像刚刚那样,只要哭就能得到原谅,可娇娇比她还先哭。 她一个大人,总不能跟孩子比谁哭得大声。 而且娇娇皮薄肉嫩,脸被泪水一浸就要泛红,多哭几声眼睛就该肿了。 “娘以后……以后记得给你买。”柳氏只希望娇娇马上停止哭泣。 “不,你以后只许给我买!”江团此时觉得,当一个熊孩子真是天底下最痛快的事。 反正成年人可以出尔反尔、明知故犯,那么熊孩子的世界没有道理可言也正常。 从来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现在她才明白,在前世她只顾着跟自己较劲,憋闷苦痛,折磨自己,一点没有影响到别人的吃吃喝喝,因为人家根本没有在意。 如今,她不再委屈自己,憋闷自己,要当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那就从争夺母爱开始! “好,娘以后只给娇娇一个人买!”柳氏见到女儿眼睛已经微肿,忙不迭答应。 江团看着**山:“爹也要答应,以后不许娘随便给别人买东西。” 她声音里还带着哭声,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闹这样久,**山已经明白娇娇的意思,其实,他对柳氏这种耳根软的性子早就不高兴。 可柳氏为家辛苦这么多年,娇娇生病她没日没夜的照顾,他都看在眼中。 有时柳氏给娘家一点东西他能接受,况且柳家也不是次次空手来。 现在日子好了,柳氏想要风光回娘家,多花些钱他更要睁只眼闭只眼。 总不能为这些钱弄得家宅不宁,只会想着以后多劝说一下。 现在女儿这样一胡闹,柳氏顿时被抓住软肋。 以后再没头没脑做事,就得顾忌娇娇的脾气,这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女儿这样闹,总比夫妻吵架好,只要自己两头哄一哄,还不伤家里和气。 几乎不用江团说第二遍,**山立马爽快答应下来,还拉着柳氏承诺:“家里以后谁要买东西,都要给娇娇说。” 柳氏只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能跟着**山一起说:自己不随便用钱了。 很快,为了得到娇娇的原谅,就连柳氏偷偷摸摸买的银簪也被**山拿出来。 江团看了看,不得不承认,柳氏还是挺会选择的,五两银子的银簪确是漂亮,份量也足。 嫉妒使人面目丑陋! 于是江团说自己没有见过银簪,先留着把玩,等以后柳芳表姐出嫁时再当成添妆,就顺理成章扣下了。 见女儿对这首饰喜欢,柳氏顿时一阵难受,又是后悔,不该只想着娘家侄女要成亲,至少也该给女儿先准备。 是自己这个当娘的错了,她想哭,可她不敢哭,要是惹得娇娇又哭起来这么办! 一番闹腾终于停下,早在窗户下听完全过程的江景文小脸红扑扑,看向江团的眼神充满摩拜。 不仅端来热水,亲手绞了帕子伺候江团洗脸,还取出一个早就煮熟的鸡蛋给她滚眼,免得肿了不好看。 江景阳低垂着眉眼,一脸严肃的小跑着摆放饭菜,看上去很是苦大仇深。 只可惜轻盈得像欢乐小鸟的脚步泄露天机。 这顿饭吃得无比压抑,桌上五人都埋头吃饭,只是几个人的筷子都没有停过给江团夹菜。 江家父子是感谢,柳氏是在讨好,只有江团一付小傲娇。 饭一吃完,柳氏就一付做错事的样子主动收拾碗筷,**山则沉着脸,拎了女儿衣领子去她的厢房。 女儿大了,有些人情世故也该让她知道。 今天虽然柳氏认错让**山高兴,可也不能让女儿学得这骄横性子。 以后动不动就是哭闹还得了,尤其是今天吃饭板着脸摆起谱来。 一进屋,**山的手才一放,还没等他开口,江团立马转身笑道:“爹,银簪我已经放好了,等到娘洗碗出来,我就给她。 刚才说要留下玩,是故意气她的,谁叫娘先不疼我,只疼柳家表姐,好像表姐才是娘亲生的一样。” 本来就没有多少气,自己要说的话又被女儿抢了先。 **山再也忍不住,心里又气又笑,用手指点着江团的脑门,绷着脸佯怒道:“娇娇,你怎么也学得这种油滑样,还敢故意气父母。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是被别人看见,会说你不懂事不孝顺吗?我可是差点要打你的!” 正文 第136章 沟通 “哼,我知道爹才舍不得打我!”江团调皮的扬起下巴。 江青山无奈,只能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浑说!” 顺利化去江青山的怒气,江团撇撇嘴在自己床沿坐下。 手指又在屋里划了一个圆,抱怨道:“爹,你看看女儿这屋里哪里像闺房?不说铜镜化妆匣,就连梳妆台都没有。 衣柜里也多是旧衣服,女儿不是不喜欢用好的,只想把钱存起来给小哥读书,给大哥娶媳妇,给爹你再买很多地。 女儿也没有说娘不能用钱,可她毫不手软,甚至欺瞒家人,这样做,你也觉得她对?” 江团不跟这个男人绕弯子,有什么话都明说。 所有的事情都明晃晃摆着,谁都是能看见的,之所以不知道,那就是已经习以为常。 自己有付出还什么都不说,以后是不是就成理所应当了。 江青山刚刚还想说她不懂事,此时听到江团的话,顿时如雷轰顶。 身体僵住,一双眼眨巴了几下,只感觉又酸又涩。 娇娇哪里是不懂事的孩子,这是一个胡闹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是太懂事了,只想着这个家,还委屈着自己。 是自己,当父母的失职。 江团继续道:“舅舅家里究竟困难成什么样,爹你不知道,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只买东西就能解决问题?”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大家什么都不知道,都只顾各自脑补,说不定人家柳芳并不缺这根银簪。 江青山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五年没有来往,他根本不知道柳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就只听两个舅哥说过柳家房子没修,手中钱紧,铁头没有说亲,姑娘没有嫁妆。 这种情况,自家的确帮扶不过来,况且……自家还有一堆事。 江团见江青山脸色和缓,她心里也稳定下来。 现在是自己在第一次争夺主动权,不能输,以后的时间还长,她不想被人处处制肘。 柳氏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好母亲,江青山也是头脑清醒的好父亲。 可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真真正正的人,朋友家人,周围需要考虑的也多,江团不会让他们跟亲戚断了关系。 可在这里,她只有自己,只有这个小家庭,她要捍卫自己的领域。 江青山听出女儿的意思,他摸着江团屋里唯一一个衣箱,在旁边的木凳坐下,才认真问道:“娇娇,你老实告诉爹,你还是要帮柳……你外公家?其实你两个舅舅人也不恶,只是想要些东西。” 江团挪了挪身子,把头探过去小声道:“那得听爹安排,我对柳家没有感觉……我只认识两个舅舅,又不知道舅母啥样的。” 这球又被女儿踢回来,江青山咂咂嘴,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柳家。 沉思片刻才道:“娇娇,我只能给你说一句话,那就是你今天做得对,你比你爹聪明。 等到梨花湾,你也得把你娘盯紧了,她有十年没回过娘家,肯定要见的人多。 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只管像今天这样,回来爹给你撑腰。” 江青山也豁出去了,娇娇是懂事的,再闹也是为江家,为景阳景文。 要是慧娘过份,她也看心疼女儿,再说娘俩吵吵闹闹都是小委屈,回来后怎么就能化解的。 再次得到江青山的支持,江团心中大定。 江青山说,柳氏只是一时冲动,等跟梨花湾的娘家多走动几次,也就要会收心了。 毕竟前面五年没有联系,柳氏也一样可以忍下。 父女俩不敢多说,生怕被柳氏听到,江青山刚刚走开,江团就看见门边冒出两个脑袋。 江景文对着小妹竖大拇指,江景阳则咧嘴一笑,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江团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听到了,小妹是为这个家在哭。 江景文一想到娘不顾家里的银钱,不管小妹,只顾着那个柳芳就来气。 可是,他们又不能指责长辈的不是,倒是小妹这一争宠胡闹,让娘无可奈何了。 江团低声问:“娘在哪里?”这个烂摊子她终究得收拾。 江景文指指灶间:娘还在掉眼泪呢! 江团从自己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盒中取出一个,垫上一方细布,然后把柳氏买的五两银簪放在里面,这才往灶间去。 灶台前的小凳上,柳氏坐在那里蜷缩着流泪,她知道自己伤着女儿心了。 要是以后都不跟自己一条心了怎么办?柳氏很慌张。 唉!也是自己一时糊涂,至少也该给女儿买点什么的。 当时只想着女儿才十二岁,要用银簪还早,以后家里有钱再买就是。 虽然孩子他爹说挣了五两银子,也全部给自己了,还另外拿些散碎银子找零头。 被自己一下用完是有些过分,可钱用完又不是不能再挣,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呢?还非把银簪都收了去。 她脑中乱乱糟糟、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就见女儿从门外走来,柳氏忙抹去脸上的眼泪,掩饰着去拨弄灶前的柴草。 “娘!”江团走到柳氏跟前,蹲下身把木盒放在她的膝盖上,低声道:“娘,这银簪不好玩,还是送给表姐吧。” 柳氏摸着木盒,吃惊的看着江团:“娇娇,你答应给柳家表姐了?” 江团点头:“只要娘以后记得娇娇,不会不要我们。” 柳氏的眼泪如同开闸放水,哗的一下就流出来,把江团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傻孩子,娘怎么能不要你,娇娇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能不心疼。以后你别再说这样扎娘心窝的话。” “娘!”柳氏的怀里是让江团熟悉的气息,以前的娇娇就是被这样抱着一天天长大。 她心中顿时一软,声音也软糯几分:“娘,娇娇不是舍不得你花钱,只要不服你只想着别人,不惦记家里。” 日子要过下去,话总得说透了,江团抬头直直看着柳氏,直到看得她目光闪躲。 柳氏低垂下头,眼中满是后悔,也有无助:“娇娇,你不知道,你表姐是个勤快人,就是你的舅母懒散得不像样,事事都要芳儿做。 以前娘想过把你表姐娶进家里来,也是你外婆死前的意思。 而且这婚事你哥也是答应下来的。 正文 第137章 病根 江团心一下提起来,可别听到自己最讨厌的事呀! 柳氏并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继续说道:“娶柳芳进我们家,一则好帮忙照顾你,二则也让芳儿不那么辛苦。只是你爹不同意,婚事就没说成。” 江团听出这话的意思。 大山里的女人辛苦,外婆就想让表姐嫁到江家。 这样柳氏有人可以帮忙照顾病人,而柳芳也能生活在平坝上。 如果江家以后日子好过了,对山里的娘家也就有了回援的能力。 只要运作得当,江家甚至可以成为财富源泉,就像现在这样。 江团叹气,撇开现代才讲究的遗传病学不提。 对生存条件艰苦的这个架空时代来说,这种婚姻模式应该是两家最好的处理办法。 老人的确考虑周到,只是这样的事**山没有答应,柳家也不好再提,然后两家慢慢的就疏远了。 “听说你外婆摔倒中风,大舅伺候总有不方便的地方,也是芳儿在擦洗。 哎!过去的事我们也不提了。 现在芳儿已经定亲,听你大舅说,芳儿的夫家是你舅母堂姐的儿子。 我还记得那家人,好像住在梨花湾旁边的松林堡。 那家里人也还富裕,芳儿嫁过去是享福的。只是你舅家穷,娘就想再多给些嫁妆给芳儿撑腰。” 柳氏把自己的想法终于说出来,当初答应把芳儿娶出山,结果没成,在她心里就感觉对不起老娘。 后来又没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这更是让她落下心结。 她觉得自己家现在好了,做不到娶芳儿来享福,是自己跟景阳都对不起外祖母,所以她一门心思要补偿。 听得江团脑袋一阵阵的疼,江景阳说那时候他才十二岁,这个表姐也不过才十岁。 两个小娃,一句长辈不靠谱的话,哪里需要惦记到现在。 况且就是让江景阳现在娶,江团都不答应的。 最主要是柳氏觉得自己没有给老人尽孝,对外祖母的一腔热情要转移到柳芳身上。 看样子这是柳氏的一个心病,她堵气跟娘家五年没有来往,现在气消了,又想补偿。 若不是柳芳就要成亲,恐怕都要把自己大哥打包送人。 江团一阵后怕,还好自己这番挖根溯源,把柳氏的心思给套出来。 有问题不可怕,怕的是没有防备。 有病也不可怕,怕的是忌医。 现在自己知道真实情况,又有**山和两个哥哥的支持,只需要对柳氏顺着心思一捋,让她心满意足,就什么茬子都没有了。 要是柳氏一直存在补偿心,那可是给自己埋着一颗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炸开。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家过得好一点,就恨不得周济所有亲戚,不管别人是否真的需要。 江团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和眼中只有金钱的亲戚一样:是病,得治。 外祖母已经死了,自己家不亏欠谁的。 只是柳氏如今正是心生愧疚,奴性正浓时,她不能直接反对。 反对猛烈,会让柳氏愈发感觉柳家好可怜,江家好无情。 只要过些时间,让柳氏缓过这劲来,她也就知道谁才最重要了。 于是,江团严肃认真的点头:“柳芳是我的表姐,以后也会是,我一定会帮她的。 娘,你放心,以后但凡有挣钱的法子,娇娇都替舅舅家想着几分,舅舅家有钱了,铁头表哥能干,表姐嫁出去,夫家也不敢欺负。 就跟你教我的一样,哥哥们有能力了,自然会护着我的,嫁妆也不会少。” 你不要这样使银子,让家里人难过,也不见的芳表姐就能自己用上。 万一被舅母留下给自己用了,你可两头都落不到好。 所以这银簪明天不能送去,我们先去看看表姐缺什么。 而且银簪放到婚礼添妆,别人也能看见,总会说娘一个好字。” 江团感觉自己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到这种人情上来了,偏偏还不得不说。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肯定不会给表姐银子。 但可以帮扶表哥舅舅,这是表姐的娘家。 表姐嫁的是同村的,在江团看来,帮表哥表姐就都一样了。 以这里的宗亲思想,家里还是男孩重要些,只要说帮舅舅表哥,柳氏一定会答应下来。 另外,自己可没说不给表姐添补嫁妆。 柳氏哑然,女儿说的有道理,又感觉自己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可她又没法反驳,只能点头答应下:“好,娘都听你的!” 她答应银簪现在不带去梨花湾,先去看看再说。 事情总算平歇下来,趁着下午有空,柳氏收拾她的东西,还要准备晚上的吃食。 江团则在后院的配料室里,将自己配好的薄荷,花香精油分装好,教江景阳用竹管提移小瓷瓶中的液体。 一节打磨光滑的细竹管放进瓶中,手指在竹管上端出口处快速灵巧的弹压两下。 再用指腹瞬间封住管口,提起竹管,移开,手指一松,一滴标准量的精油就从竹管下端落出来。 “哥,每百斤草泥只能用五滴,不能多,也不能少。” 江团细心教着,没有标准量杯吸管,她只能利用大气压的自然现象,用滴数控制剂量。 江景阳不懂大气压,他无法理解,这上下通透的竹管,怎么就能堵住一头就能提出液体来。 可是亲眼见到小妹这样做了,他只能说神奇。 反复试过几次,他也能提出一滴完整精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小妹,以后配液的事就让我来做,这太好玩了!” 江团无语。 不过想自己当初在实验室里,做一些在他人眼中枯燥乏味的培养菌实验,一样感觉有趣。 幸好江景文不在,否则这种事他会更加喜欢。 第二批的定单已经下来了,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 江团考虑到停一天工对自己和割野菊艾草的农户都是损失, 现在农忙基本过去,就让江景阳第二天就开工。 制作过程江景阳已经非常熟悉,不需要江团指点。 只有精油提取方法还是秘密,这一点江团暂时还不想说。 因为要去梨花湾,江团就留下足够做三万支驱蚊香的精油。 即便草料充足,都要做忙上五天,到那时,她已经从梨花湾回来了。 现在江景阳只需要自己确定最先做什么香,和再做几个压香泥的料桶。 正文 第138章 梧君阁的急救包 , 两人正商量驱蚊香开工的事,柳氏拿着一个小包裹急忙忙进来:“景阳,你这里还有一个包裹,装的什么东西,硬硬梆梆的又打不开,摸着像都是小瓶子。” 江景阳啊的一声跳起来:“是尹陶给我的一些药,是让拿给景文的。哎呀,我差点忘了!” 上午他从首饰铺子出来就心神不宁,只惦记那根五两银子的簪子,和自己买的珠花,早把尹陶千叮咛万嘱咐的药包放在脑后。 若不是柳氏清理要带走的东西,这小药包就要放进杂物柜里去。 “药?是你们谁不好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娇娇,你是哪里不舒服?” 柳氏一听药顿时着急起来,第一反应就看向江团:难道早就生气,哪里不舒服都不愿意给自己说了。 又听说是给景文的,以为他的鼻炎犯了。 忙出了后院,奔向小儿子的房间,边走边喊:“景文,景文!梧君阁给你送药来了!” 房间里,江景文正端坐在书桌边临帖子,提着刚刚蘸上墨汁的笔,一脸懵:“娘,我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江景阳跟江团也出后院,就连在院里忙着劈柴的江青山也过来了。 一家人聚在前院的饭桌边,桌上摆放着尹陶送的药包。 “尹陶说,景文跟小妹要去山里,万一吃了什么不习惯的东西,或者嗑了碰了,寻医问药不方便,最好带些常用药。”江景阳把自己去梧君阁的事说了一遍。 他现在跟尹陶关系好,每次到镇上,总要到梧君阁去看看。 在那里,他甚至帮尹陶打下手,还学到好些外伤包扎术。 只是怕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说出来吓到娘跟小妹,他选择了隐瞒。 这次闲聊时说到柳氏要带着小妹小弟回山里外祖家,尹陶说山里多蛇虫,路也不好走,怕有意外就送了这个药包让带在身边。 江青山笑着道:“医者父母心,赵郎中可真是大好人。” 在他想来,尹陶是赵郎中的学徒,尹陶送的,那就是赵郎中的意思。 而且这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药包也必定是赵郎中才有的。 柳氏则微微蹙眉:“上次听景阳说过,赵郎中这段时间出门采购药材,人都不在万宁镇,尹陶一个孩子怎么敢把师傅的东西送人。 景阳,这个东西还是得送回去,小尹一个孤儿本就过得难,我们别给小尹添麻烦。” 江青山也猛的想起大儿是说过这话,就连梧君阁来取货时,赵郎中都没有回来。 他也急忙催促:“娇娇,景文,你们俩别摸人家的东西,赶紧放好。” 此时,江景文跟江团好奇,早已经把药包拿到两人面前打开了。 药包外表体积不过巴掌大,二指高,不知道是什么皮缝制成的,颜色灰褐,外系皮绳。 解开系绳,如同书页般分左右打开,里面也是一圈圈皮套。 皮套中固定着只有拇指粗一点的五个瓷瓶,瓶身上写有颜色不同的小字。 “好精巧的瓶子!” 人都有好奇心,江青山此时也不说别摸了的话。 他伸手取出一瓶写着红字的小瓶,轻声念道:“止血粉,用于外伤。紧急时可内服里面的红色药丸。” 江景阳解释道:“药丸可以内服,不过在没有内出血时,最好别吃。” 他已经听尹陶讲过,药丸是救命用的,效果猛烈,没有紧急情况,最好不要内服。 江景文又取出一瓶绿色的念道:“生肌粉。” 江景阳这个讲解员再次上场:“这是伤口不再流血后才用的,能帮助伤口愈合。 尹陶说白骨能生肌,若是遇上脓疮也可以用,只是要把脓疱用盐水清理干净,再……” 柳氏刚开始还好奇,此时越听越感觉恶心,忍不住干呕着站起身。 对着江景阳气道:“好端端的拿这些回来干什么,还脓疱……哎哟,快拿出来吧,真是恶心死人了。” 很多人畏疾忌医,连药都忌讳,柳氏的反应很正常,就连江青山都赶紧丢下药瓶,身子往后坐了些。 江团却听得兴致勃勃,又拿起橙色的药瓶,念道:“腹泻停,这我知道,一定是吃坏肚子的人用。” 江景阳点头,努力回想尹陶给他讲的药效:“如果是泄出有物,一次服豆粒大小。若泄下如水,就需要指甲大小,一天三次。” 这是在描述排泄物的形状和次数,尹陶还真是个好郎中。 柳氏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白着脸走了。 “哥,快说黑色和金色小瓶的作用。”江景文也不怕,催促江景阳赶快说接下来的两瓶。 “这是外用的药水,治疗皮肤痒,就是蚊虫叮咬过那种,用时摸在发痒的地方就行。” 江景文拔开金色那瓶的木塞,放到鼻下闻了闻,是一股薄荷的气味,他蹙眉道:“这薄荷味,还没小妹那些泥膏味道浓。” 就在打开瓶盖那一瞬,江团就闻到熟悉的薄荷味,看样子用的就是薄荷,这就是风油精类的。 怪不得刚开始自己说驱蚊香生意,赵郎中还笑她在班门弄斧。 只不过自己的驱蚊香价格便宜,使用面积广,只要烟到的地方蚊虫就少。 一盘香能烧两三个时辰,推广实用性,可不是他这个只有拇指大的瓷瓶药水能比拟的。 看完四个瓶子,外治内调各有药效,基本上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现在只剩黑色药瓶了。 江青山虽然也不喜欢别人送药来,可也知道这是好心。 尤其是梧君阁的药贵,这种成品就更贵了,看样子药包一定得还给人家才对。 江景阳指着没有打开过的黑瓶道:“这是驱虫兽的,只要把里面的药粉撒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就没有蛇虫豺狼靠近,只是遇上老虎黑熊就没有效果的,进老林子里能用上。” 江团暗自感叹:这可是小型急救包了,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品。 药包里每个皮套的都有一个瓷瓶,可最边缘处还有一个空位。显然这里应该还有一瓶药才对。 江团指了指空置皮套:“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瓶子,又是什么药?” 江景阳抿唇嘶了一声:“不知道,尹陶给我的时候就这样的。” 他不惯撒谎,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里有药,只是瓷瓶被尹陶收起来了。 因为那是一瓶迷药。 正文 第139章 精钢小刀 江景阳是自己吓自己,他隐藏不说迷药,吓得自己的心咚咚乱跳。 其实座上的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还在兴致勃勃看这些用颜色标出来的瓷瓶。 江景文把瓶子重新在药包皮套里摆放好,笑着道:“要是用习惯的人恐怕不需要看字,只看瓶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山点头:“要是这东西每家人都放一个,不识字的都能知道药效,真是好东西, 唉!也只能想想,药多贵啊,有几家人用得起。再说了,谁闲着无事敢往家里放这些。” 在寻常人眼中,如果没有病人,是不能在家里放药的,这样会招病。 **山觉得现在娇娇好了,又搬了新房子,再不用天天闻着药味。 他认为自家跟药已经没关系,根本没有想过还要在家备下这么多,这么齐整。 江团可没有什么忌讳讲究,以前她独自出门时,身边也会带着急救包,除了药品之外,还有小刀针线。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有这样一个药包在身边的话,性命攸关时可有大用了,甚至能捡回一条命。 梧君阁可真不错,尹陶……也不错,知道自己一家要进山,就送急救包,这小子有心了! 只是她不满足,感觉这急救包还差着一些东西:酒精、棉签、止血带、纱布、这些也是重中之重,甚至比那腹泻药还急需。 可她看见**山几次喝的都是低度酒浆酒,好像还没看见这里有超过四十度的高度酒,更别说75度酒精,应该是没有蒸酒这道工序。 那是不是……江团眉头轻扬,眼中露出喜悦:梧君阁有这样的药包,自己可以帮忙配上消毒酒精才完美。 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嘛! 若是能挣钱就更好了!自己不会拒绝的。 “哦!还忘了这个东西,你们看好了!”江景阳把药包底部一阵摸索,从缝隙里取出一枚亮闪闪的小刀片。 “哇哦!” 江景文惊呼一声,伸手就想拿,被江景阳挥手拍开:“别乱碰,这刀利得很,你别摸。” **山小心翼翼接下,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一片精钢小刀,景阳,这药包贵啊!恐怕只这刀至少也要五十两银子。儿啊!我们不能收,马上就还回去,要是尹小郎中也不知道乱送人,他是要被赶出医馆的。” 精钢不是凡铁,那可是价格高得吓人。 一把精钢匕首就要上百两银子,哪里是普通人也能用的。 梧君阁的医料包里怎么也敢用这个东西。 江景阳认真对自己爹道:“这小刀用的精钢少,就刀口夹的一点,尹陶说是用来割人肉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们好好的,要什么割肉的东西,你必须还回去,马上就还。” 一听说这刀是割人肉的,**山吓得手一抖,差点割破自己的手指,忙将小刀片夹回药包的皮子底下。 心里暗骂:景阳一向稳重,怎么也胡闹起来,又是药又是刀的往家里拿,也不嫌瘆得慌,现在还说这刀是割肉用的,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也不管现在已经太阳偏西,眼看着就要天黑,依然催着江景阳就要出门。 江团却一把抢过药包抱在怀里:“爹,这是人家好心好意送的,怎么能还回去。 尹小郎中不是莽撞的人,大哥更是稳重,他们不会胡闹。 再说,爹,我跟小哥还没有出过门呢,万一离开你跟前就嗑着碰着,你就不心疼。” 听女儿这样一说,**山顿时犹豫了,怎么能不心疼,嗑着哪个他都得心疼死。 景文从小就在山上放羊,虽然是山,也就是家门口这些矮山。 上面经常有村里人来去砍柴,没有什么危险,出门最远也就去镇上。 至于娇娇就更别说了,步行最远也就去村里,还有就是旁边的荒地。 梨花湾可是几十里路,还要翻山越岭,那山里可是有狼的,虽然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接,也是需要自己冒险的。 毕竟走路都有嗑脚趾头的时候。 “那行,带上就带上,等你们回来,就给人家还回去。” 柳氏是十年没回娘家,**山又不能阻止两个孩子同行。 他此时只恨家里有羊有地还有生意,自己走不开。 又担心孩子们万一在山里吃不惯睡不好,再被蚊虫咬。 那就带个药包自己也安心些。 “娇娇,你可得放好了,别让你娘看见。” 药包留在自家还好说,去别人家里作客,可忌讳带药上门的。 而且有娇娇病十年,柳氏早已经对药又怕又恨到极点,此时是再不想看见药包了。 得到**山的许可,江团当着江景文的面把药包收进自己屋里,浑然不顾自己小哥那双眼睛都要喷火了。 江景文跟江团酷似的两条细眉差点竖起来:自己也是要进山的,而且还是小哥,居然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爹就做了决定,爹是不是太惯着小妹了! 而且,药包这样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该让当哥的管着。 不过,他的怒气只维持了一息,江团轻飘飘一句话,他就歇气了:只要你能躲过娘的搜查,药包就让你管! 柳氏本来就厌恶放药在家,可现在药包里不仅有药有刀,还要带去梨花湾,要让娘不发现,江景文自叹是做不到的。 急救药包是好东西,其中江团对那柄精钢小刀更是在意。 乐滋滋把药包放进自己的衣柜,江团就往厨房里走。 她看见灶间屋顶已经冒起炊烟了,这是柳氏在做饭。 今天的柳氏可给折腾够了,早是心力交瘁。 两人虽然已经和解,现在自己还是得去好好表示一下感情融洽。 灶间里,已经摆放一盆凉拌豆角,锅中还炖煮着柳氏最拿手的鸡汤。 一进门,江团蹙起鼻子,大力吸一口气:“好香好香,娘,你炖的鸡汤最香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掀锅盖。 柳氏正捣着蒜泥,见江团要摸锅盖,急忙喝住:“娇娇,娘已经说过你多少次了。 这锅盖重,你掀不起,热气也烫手。 锅里的鸡还没有炖烂,还得等一会吃。” 正文 第140章 猛犬 担心江景阳跟**山两个留在家饿着,柳氏特意在镇上买了一只鸡回来炖,现在虽然有香气飘出来,火候还差着点。 江团悻悻收回手,虽然锅盖是木板的,被热气蒸透,又重又烫,可她现在也不至于拎不起。 只是在柳氏的心中,娇娇只管吃饭睡觉,绣花纺纱,再帮着景阳捣鼓那些驱蚊香就行了。 “娘,以后让大哥多赚些钱,给你买几个奴婢使唤。”江团不摸锅盖,返身坐到灶前小凳上。 柳氏顿时笑容满面:“娘哪里能使唤奴婢,听说那些都是大户人家才使得起的。 倒是我听景文说,你以后身边最好带个丫鬟,出门方便。我也觉得那样好,有人给你打扇端茶。” “哈哈哈哈!娘,我带丫鬟,娘不也一样可以使唤,倒时候得叫你老夫人了。”江团笑起来,自己带丫鬟? 她一个在现代形单影、只连熟人都没有几个的孤家寡人,不仅现在有家人,以后还要买人口当地主。 她感觉自己带丫鬟,就跟柳氏使婢女一样滑稽好笑。 “老夫人,我成了老夫人?”柳氏也大笑起来,好像这些年的委屈辛苦都烟消云散。 一时间,娘俩各笑各的,都在灶间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动静太大,连江景文都引过来,一脸懵:“娘,小妹,你们俩在笑啥?” “在笑你以后当了官,娘要当老夫人使唤奴婢呢!”江团还忍不住笑。 “嗤,以后总要这样的,那你们就先笑一阵吧!”江景文靠在灶房外的柱子边,也是笑得一脸灿烂。 “瞧你那得意劲,要是被你爹看见了,又要骂你轻浮。”看小儿子一副浪荡样,柳氏沉下脸假装训斥,可眼角眉梢都是笑。 纱坊一有着落,江南山就打算辞馆,江景文去镇上读书的事也在家里定下来。 只等从梨花湾走亲回来,就要去镇上拜见夫子。 只是江家预定的人选不是白夫子,而是江南山推荐的一个学堂,说是随时随地可以去上学。 白夫子那里是江团跟江景文定的,两人想私下去见,先不跟**山说。 毕竟,这可是一个贬官,江南山连提都没有提一下,恐怕是不愿意牵扯不清。 挑选夫子这事江团还是很慎重,除了问过李丰,也让江景阳去打听过,也是说白夫子学识渊博,只是为人严厉,在考学上是上佳人选。 至于江景阳找谁打听,江团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考过童生试的尹陶。 以江团个人觉得,从李丰跟尹陶两人口中听到的话,比江南山要靠谱些。 这一点,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同意,只是要瞒住父母长辈让两人有些为难。 江团的意思是要先去白夫子的私塾。 她担心白夫子那里入学要考试,江景文起步太晚,万一不行,再去大伯江南山推荐的学堂,这样也多一手准备。 有两个学堂可以选,所以少年这几天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被柳氏训斥也不恼,厚着脸色依然笑。 三人正说话间,院门被人拍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几声汪汪狗叫。 是祥哥来家吃饭了!怎么会有狗叫? 江景文觉得奇怪,拔腿就往大门冲去。江团也从厨房出来,站在檐下望。 上午在老宅时,说好请江景祥和康氏一起过来吃饭,伯母不过来,就说好让祥哥吃后把饭菜带回去,现在已经是黄昏,江景祥应该出村了。 院门吱呀打开,江景文惊喜喊道:“爹娘,是舅舅们来了!” 柳氏,**山连同江团全部拥出来。 是柳大舅跟柳黑林一起来了,两人走得汗流浃背。 柳大舅背着竹篓子,篓口盖着树枝,透过篓眼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 柳黑林手中牵着一条狗。 怎么形容呢?姑且算是一条狗吧!刚刚还叫过的。 至少江团没有见过瘦成这种样子的狗。 浅灰的毛沾满泥土,四肢如棍,几乎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 尤其让人揪心的是,这是一条还带着小狗仔的母犬,肚子下拖着一溜干瘪没有丝毫**的**。 一进院子,那条狗显然是撑不住了,立即倒在地上喘气,长长的舌头拖在地上,舌面没有半分湿气。 “娇娇,赶紧端些水来!”柳黑林使劲拽着手中的绳子,想要把母犬拉起来。 绳子套在母犬的脖子上,被这一猛的拉,骨头般的整个身体就都拎起来了。 柳氏显然被这样的狗吓到,尖叫起来:“黑林,你把一条死狗弄到我家来干什么?” **山也急忙上前,仔细打量这条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母犬,有些不确定的道:“黑林,这是一条狼青?” 柳黑林使劲提着狗脖子上的毛,不让疲惫不堪的狗马上倒地上休息,笑着道:“姐夫好眼力,这就是狼青,是我从松林堡弄到的。” 正说话间,江景文已经飞快端着一盆水过来了。 他刚想靠近柳黑林,把水盆放下,见那条看起来已经要死的狗精神一振,三角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凶性,喉咙深处是骇人的低吼。 “别凶,这是你以后的主家!”柳黑林使劲一勒绳子,把几欲扑人的狼青控制住。 就这一眨眼间,江景文已经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被**山一把托住后背,另一手接过盆子,那一盆水就要倒在他自己身上。 好凶的狗!江家人都打了个激灵。 盆,刚刚放在地上,那头狼青就猛的扑过去,几乎将头扎进水里狼吞虎咽,拼命喝水。 柳大舅这才把自己身上的竹篓放下,从中捧出两只小狗仔。 圆滚滚,毛绒绒,跟它们母亲不一样,长着深灰色的绒毛。 从母犬刚刚进院子,江团就被柳氏拉得远远的,生怕她被狗伤到。 此时一见小狗仔,江团就喊道:“大舅,给我看看。” 小狗仔可能才刚刚睁眼不久,两只眼睛里还带着蓝膜,可看上去天真朦胧。 可能不习惯被人抱着,在江团手中喔喔叫着,挣扎着想往地上滚。 另一只小狗仔也被江景文抓住手中,他嫌弃的看看道:“这耳朵怎么都是耷拉着,一点都没有它娘威风。” 正文 第141章 闯祸 在前世,江团自己都冷冷清清的过,根本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养狗养猫。 她害怕自己会因为过于冷漠,会在某一天烦躁时丢下这些活波可爱的动物。 现在,摸摸小狗软软的绒毛,江团心中激动,自己终于有条件养狗了! 突然,脚边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舔过,江团低头一看,差点把手中的小狗抛落。 那条狼青已经喝完水,正蹲坐在自己面前,眼巴巴看着手中的小狗。 见江团看它,还努力摇动一下尾巴,表示友好。 江团赶紧把手中的小狗仔放到母犬面前,母犬低头轻轻舔着小狗仔的毛,完全没有刚才的凶猛。 江团迟疑一下,鼓起勇气在母犬的头顶摸了一下,毛硬硬的扎手。 母犬动也没动,依然耐心舔着小狗,任由它们钻到自己身下,衔着奶嘴吮吸。 “娇娇别怕,小青很听话的,它不咬人,只是想找你要回自己孩子。” 柳黑林端着糖水喝着,又呵呵笑。 江家已经接受这三条狗,看来自己不怕辛苦送来,还真是对了。 讨好江家,又救下三条狗命,他心里喜悦,转身对着正抹眼泪的柳氏就喊道:“二姐,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光喝水不顶事,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可把我给饿坏了。” 一群人还站在院里,就这一耽搁天已经黑了,**山招呼两个舅哥进堂屋坐,柳氏也急忙回灶间准备她的饭。 几道下酒的凉菜早就拌好,鸡也已经炖得滚烂,蒸的米饭和面饼也早熟了,只需要人到齐,把腌制好的肉片下锅翻炒就开吃。 “祥哥怎么还没有来?”江团跟江景文守在门边,一边掰着杂粮饼喂狗,一边等着放羊的大哥,还有老宅的堂哥回来。 “小妹,这个小青真可怜,也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想的,养得好好的又弄死,还不如不养。”江景文把手中的饼递到母犬面前。 狼青不在人手中吃东西,舔着嘴角连连后退。 江景文只好把饼放在地上,它才如同风卷残云般吞下。 江团又掰开一片饼,冷哼一声:“宠物能给自己带来欢乐,感觉有用的时候就养。 没用就放弃,任由狗自生自灭,不正是平时最爱狗的那些人干出来的。” 江景文疑惑:“宠物?小青可不是宠物,它是能看家的,跟那些被城里大户人家当祖宗抱在怀里养的狗不同,叫宠物是对它的侮辱。” 小青是这条皮包骨狼青狗的名字,年纪三岁,在狗的寿命里正是壮年。 只是因为在一次跟进村偷鸡的狼搏斗时伤了腿,跛了,就被主家拴在家里后檐,饥一顿饱一顿的喂着。 等人发现家里鸡突然少了一只,才看见这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下小狗。 缺少吃的,母犬饿得皮包骨,只有小狗仔养得壮实。 正因为太饿没东西吃,大狗就挣断绳子把家里的鸡偷吃一只。 鸡对于农家来说很重要,杀鸡吃肉,卖蛋换钱可是重要的家庭财富。 一只没用的狗偷吃鸡,无异于断了家里的财路。 更何况是自己家养的狗,居然敢吃自己家的鸡,那如何能忍得? 于是主家想把小青打死,就连两只刚刚睁眼的小狗崽也不留。 柳黑林恰恰遇到,见大狗可怜,小狗无辜,自己二姐家也需要狗看家,索性花了一百文买下来。 江团跟江景文在说狗,屋里,柳黑林跟柳大舅也在喝着金银花茶说狗。 “姐夫,这狗没伤时可是松林堡里的狗王,我好说歹说才花一百文卖下。 就是要吃鸡,那也没事,反正你们家也不养鸡。 等过两月小狗断奶大些,你们将大狗随便处置,剩下的两只小狗好好教,也就赚了,这可是狼青下的崽子。” **山瞪他一眼,自家既然要养当然就要养好,哪里有小狗养大就将大狗处置的道理。 再说大狗吃鸡也是饿极,自家养的鸡早就死光了,这里离村里也远,不担心惹事。 他只是心疼一百文,拿一百文在集市上都该买两条训练有数健壮的大狗。 只是懂事听话的狗不好找,他才迟迟没有选到。 柳大舅勾勒着背,低着头如同隐形人一般只管喝茶。 那狗当初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吊在树上,黑林只给十文,人家就卖了,那两只小狗崽也是人家准备丟粪坑淹死的,自然是连卖带送。 现在说一百文买的,这是在坑江家。 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喝水。 院里,正吃饼的小青突然停下,竖在头顶的两只耳朵轻微转动作,它警惕的看向一个方向,就连地上的东西也不吃。 江团跟江景文都好奇起来,静静看着,不知道小青要干什么。 只过了片刻,院门被人推开,江景阳赶羊进棚,这时才回家。 他才推门,刚抬起一条腿,就见一道黑影猛的窜出。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感觉自己腿上被重重一撞,整个人顿时腾空,翻到门外。 “啊!” “小青停住!” “大哥!” 江景阳惊呼,江景文大喊,江团尖叫,还有狼青的低声咆哮…… 屋里**山噌的跳起来,只感觉浑身冰凉,他忘记把狗拴住…… 现在天已经黑了,而这狗还不认识景阳! 柳黑林跟柳大舅显然也反应过来,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看家狗到了晚上都是野性十足,这本是好事。 可被刚送到新家就咬伤主人,那就是泼天大祸了。 外面如此大的动静,家里全部人都冲出来。 江景文跟江团已经跑到门边把大哥扶起来,上下检查被咬到哪里了。 江景阳浑身哆嗦着,他这一下可被吓狠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去将羊赶进圈,短短半个时辰,就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被弟弟妹妹扶着,江景阳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他指着气势汹汹拦在门口的瘦巴巴骨头狗,颤着声音道:“这狗是哪里来的?” **山已经赶到,他顾不得去打狗,先是看自家儿子:“景阳,你哪里疼?伤到哪里了?” 后一步到的柳黑林二话不说,抬起一脚踹向狼青。 他是又气又急,这一脚也是又猛又狠,下了毒心往死里踢。 自己为省几十文钱,可是闯大祸了。 正文 第142章 救狗 , 就在这时,江景阳终于回过神来,急道:“别打它,它没咬我。别打!” 可已经迟了,柳黑林这一脚下了重力,只剩骨头的母犬只轻哼一声就飞出丈远,滚到灶间外的檐下。 那里临时搭了狗窝,两只小奶狗正在里面睡得香甜。 柳黑林这一脚也引来数声呵斥,江团,江青山连同江景文都纷纷大喊着:“狗不是有意伤人!” “别打狗!” “小舅,停下!” “景阳,你哪里疼?” 人在吵吵,连带着大狗小狗都在呜呜,院子里顿时又慌成一团。 天色已暗下来,院里很快点上灯。 江青山把江景阳带进屋里,全身都看过,除了刚才跌一跤之外,的确连一个牙印都没有。 可狼青就惨了,被柳二舅那一脚踹个正中,肋骨断了两根! 看着本就瘦骨嶙峋的母犬躺在地上伸出舌头艰难喘息,江景阳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都是自己不好,没有早点喊住小舅,没有及时说出自己没受伤。 江青山脸露不忍和惋惜,这狗的确是条好狗! 狼青在冲出来时,没有下口,而是在江景阳正准备进门时,用自己的肩角直直撞在他单独站立的那条腿上。 角度力道拿捏得刚刚好,让江景阳这个精壮的小伙子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只一下就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 若是狗想要伤人,接下来只要往人身上一扑……把人撕成碎片都是轻轻松松的事,而且那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真是太可惜了! 柳大舅摇头,伸手替狼青正骨,看样子是不成了,但不管怎样也得摆弄一下。 这狗可真是歹命,好不容易才逃出苦海,刚刚吃一顿饱饭又被活活踹死。 柳氏黑着脸站在檐下,看着快死的狗直喘粗气。 柳黑林声音含糊的辩解着:“二姐,你别哭,我也不想闹成这样子的。 谁让它去吓景阳,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走半道就丢到悬崖下去,反正要死,也不来脏了你家的地。” 江家这才修好的房子,还没有住两月,自己就送来一条死狗,说起来都晦气。 以后肯定随时要被二姐哭骂死,自己都不好登门了。 柳大舅把母犬松开,两根断骨已经归位。 这狗身体连肉都没有,想要正骨倒是容易,就看它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了。 他咳嗽一声带着痰音道:“你们都别围着了,狗命贱,让它就这样接地气的躺几天。 平时喂点吃汤水的,只要熬过就对了,它自己会去找草药吃的。” “大舅,能给狼青喂些药吗?”江团也有些心疼这条母犬。 在它旁边,两只才睁眼的小狗正哼哼唧唧的找妈妈。 要是母犬死了,没有母乳,没有羊奶,这两条小狗才睁眼也活不了。 听到江团要给狗喂药,柳大舅挠挠头,睁着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诧异道:“哪里有给狗吃药的,又不是人。” 在这里人命都不值钱,更何况狗。 熬得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江团起身,噔噔噔跑进自己住的屋子,江青山知道她想做什么,梧君阁送来的药包里,就有治疗外伤内伤的药丸。 很快,江团就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红色药丸。 就这一会,随着呼吸,狼青鼻端都有血丝沁出来,这样看来肯定有内伤。 也不知道断了的肋骨有没有戳破心肺,要是有戳破,那就神仙也难救。 药丸放进狼青嘴里,又灌进一些熬好的鸡汤。 很快,狼青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江家的人这才松一口气。 从拿出药丸那一刻起,柳黑林就像是见到鬼一样的看着江团。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被人传说中的保命丸,这可是值五百文一枚的。 他之所以认得,还是前几年村里有一个人从崖上跌下来,就是他跟几个人帮忙送去隔壁镇的。 光是一枚红药丸,再包扎捡些药,就用去二两银子。 也全靠这样贵的药,才把人命给救回来。 现在,还给狗吃上了! 柳黑林越想越心疼,他对着江团就抱怨道:“我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那么好的药你不好好放着,怎么给狗吃了。” 江团看看又爬到狼青肚子下吮奶的小狗,同样心疼:“不喂狗就要死,要是小狗没娘,它们也得饿死。” 小狗没有断奶,现在又没有羊乳可以喂,而且母犬还要经常给小狗舔身子,要是狼青死了,这小狗必定会死,毫无悬念。 “死就死吧!又不值钱,唉!真是的,一条狗才一百文,一颗药就花去五百文,真是亏死了!” 柳黑林懊恼得直跺脚,若是没有江团三个把狗围着,他都想冲过去从狗嘴里把药丸给扒出来。 柳氏对把药喂狗没有反应,反正只要不是人吃,狗还能不死在家里。 再说这狗可要值一百文,要是刚刚送来就死在自家里,那才倒霉。 等到所有菜和人坐上桌,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 到现在,江青山才记起还有一件事:“景祥怎么没来?” 他这一提,江团跟江景文才想起这事,上午邀了老宅来吃饭,伯母没有答应出来,可是让堂哥出来还带饭回去的,怎么他们没人来了? 柳氏早收拾出食盒,就等江景祥出村。 江景阳胡乱刨了几口饭:“爹,我把饭菜送去,随便看看他们什么事?” “行,你快去快回!”这时候桌上江青山跟柳家舅舅们正喝酒,江景阳不端杯,跑一趟也不耽搁吃饭。 “哥,你吃块鸡肉!”江团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塞进江景阳手里,这个方便拿,可以边走边吃。 江景阳也不拒绝,咬着鸡腿就去灶间提食盒。 躺在灶房门口的狼青见他急匆匆去开门,挣扎着想要起来。 江景阳喝道:“快躺好,刚刚才缓过劲来,一会那药就白吃了。” 药虽然贵得离谱,的确是好药,才喂下去,狼青鼻孔就没有再冒血沫,看样子是能活了。 才这一会,江景阳出门,大狗就想起来跟着,被人一呵斥,就好像听懂话一样,重新躺回去,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大门方向。 正文 第143章 飘香的茅房 屋子里,柳氏特别开心,她要回娘家了。 还是哥哥弟弟两人来接,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来说,能这样风光回娘家,是一种荣耀。 她开心,就连**山多喝几杯也不反对。 灶房外,一直盯着大门的狼青突然呜呜作声,江团才走出去,就听得院门外蹄声踢踏。 是江景阳回来了。 自从学会骑骡子,他现在进村也随时骑着大青。 江团迎出去给他开门,江景阳手中的食盒没有了,身后也没跟着人。 “哥,祥哥怎么没来?”江团关门问道。 “只有伯母在家,说是傍晚时,被他老丈人叫去镇上了。” 江景阳走过去,摸了两下趴着不动的狗头,叹气一声,才进灶间洗手。 自己虽然被狗吓了一跳,可也喜欢上这凶猛又聪明的家伙。 要是狼青没有受伤,刚刚自己骑着骡子在村道上跑,旁边就能跑着一条凶猛大狗,也不怕村里那些乱跑的野狗了。 老宅没人来也不再等,青山院里吃得酒肉飘香。 江团跟江景文早早下桌洗漱睡觉,明天早上要早起赶路,他俩还是孩子不能亏了瞌睡。 第二天,天不见亮,柳氏一行人就出发了。 秦家村坐落在黄峰岭和金鸡山之间,两山交接处向里延伸就是一座巍峨大山窦山。 梨花湾是位于窦山里面的一个小村子,距离万宁镇不算远,也只有二十多里。 只是窦山靠近秦家村这边多是悬崖窄路,步行缓慢,翻山越岭走一趟要两个时辰。 现在中午太阳毒辣,为了防止顶着日头赶路,就只能早早动身。 柳氏买的细棉布被柳家舅舅们背着,柳氏跟江景文空手走路。 家里的大青骡也拉出来了,背上驮着几十斤粮食,还有一个江团。 江景阳背着装有大大小小佐料,还有澡粉香胰子的小背篓。 手中则牵着大青骡的缰绳,他是要送一段路,一直把家里人送到窦山脚下,开始爬山无法坐骡子才返回来。 此时天还没亮,东边山顶上的启明星一闪一闪的,除了走在最前面的柳大舅打着火把,能照亮几米范围,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走出半个时辰,出门的新鲜感很快过去,随着大青骡的脚步,骡背上江团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眼,小脑袋一摇一点的打起瞌睡来。 走在旁边的江景阳拍拍她:“娇娇,你可别睡了,小心摔下来。” 大青不是专门骑行用的,没有备马鞍,要是江团睡着了一松手摔下来,肯定要跌下山道的。 走出一个时辰,天终于亮了,江团已经在大青背上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 此时在欢乐的鸟鸣声中才清醒过来。 一行人正走在一处山谷中,两侧是高山陡坡,跟秦家村外低矮的黄峰岭、金鸡山完全不同。 半山腰就是云雾缭绕,山脚处水气弥漫。 而不远的低坡上,是一栋栋小屋,那是一个山中小村。 山坡上有苞米,谷中有水田,苞米杆已经一人高,禾苗尺许,绿油油的在晨光中摇荡。 而村舍茅屋顶上,是袅袅炊烟,跟山腰的雾霭连接在一起,飘飘荡荡,美轮美奂。 借助谷中急速流淌的溪水,小村在路边修架在溪水上的水碾坊。 因为经常有人在这里劳作,水碾坊的原木栏杆被摸得铮亮。 此时碾房中没有人,只有溪水推着木轮在转动。 “我们到碾坊歇歇气,只要出溪水村就要翻山了。”柳黑林招呼众人往路边的碾坊里走。 从天不亮就开始走路,到现在一个时辰,除了江团,大家都已经累了。 尤其是柳氏,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走过,半路上江团要她去坐骡子,柳氏又不肯。 等江团跟柳氏坐进碾坊,江景阳就从自己背着的竹篓里取出干饼和清水,一人还有一个咸鸭蛋,早上出门时吃的那点东西,到现在早已经消耗干净。 柳黑林在溪水中洗了自己的手,拿个鸭蛋就开始剥壳,一边剥还一边说:“唉!二姐,你现在可比刚嫁去江家时过得还滋润了,天天不是鸡就是蛋的,连茅坑里都点着熏香,不仅闻不到臭味,而且还没有蚊子咬屁股。” 柳氏正准备吃咸鸭蛋,听他说茅坑,顿时就瞪他一眼道:“谁让你们不把粪坑挖深一点,多挖几个,再用土盖上,不就见不到闻不到了吗? 你说你们,做了一辈子的泥瓦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听说过。” 对自己家香喷喷的粪坑,柳氏语气里满是骄傲。 她亲眼看见修的,无非就是多挖了几个坑,再开洞连在一起,很简单啊! 江家现在的茅厕不是普通旱厕,而是用上在江团眼中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三联化粪池。 虽然修建时是江团“随便”画了图,**山“随便”看懂,再教会秦奇他们的过程很是艰难。 **山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连通器原理,什么是有机物分解,什么是厌氧菌。 也不懂为什么同样的粪落在化粪池坑里,会按照江团的意思化成水流走。 池中剩下的残渣至少几年不清理都不会满出来,而平时旱厕坑里的粪便会堆积如山。 原理不懂,他也不多问,这些他都归类为神术,既然是神术,那只管用就是。 **山照着图纸依葫芦画瓢还是行的,一番死记硬背,照本宣科总算是修好了。 因为比例失调,成品化粪池不算达标,可在参与修建的秦奇等人眼中还是惊为天物。 因为**山说,不仅可以随便装人粪牲口粪,而且还可以用里面溢出来的肥水浇地,比旱厕里粪水还好。 溢粪口在麦地里,青山院里是看不见排泄物,闻不到一丝臭气的,甚至以后浇地连挑都不用挑,简直羡慕死秦奇他们了。 有化粪池这东西,他们再不担心蹲坑时,从旱厕里爬出来的白蛆会爬上脚背。 这也是男人们愿意去野地里释放天性的原因。 每到夏天,懒惰的人家清理粪坑只要不勤快,里面的蛆会爬满整个屋子。 甚至会无知无觉出现在饭桌下面,让人一下脚就踩得噼噼啪啪响。 正文 第144章 水碾坊 江家的蹲坑是用特制的石砖镶磨而成,旁边配有清水。 每次蹲坑结束洗手冲厕所虽然麻烦了一点,可以把厕签都省了。 更不需要每次拉屎后用石头、瓦片、土块擦屁股。 就这样江团还不满意,没有厕纸。 在这里纸可是贵的,最多讲究点的人家用粗糙的草纸,比如江家现在就备用的这个。 江团嫌弃那纸不好,把江景文写字的棉纸给自己用上了。 那可是三十文一刀,一刀纸五十张的价格。 江家里也只有她一人如此奢侈权利,也只有她才敢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来。 用读书人写锦绣文章的纸做污秽事,若被别人知道,肯定会有轩然大波。 可是这事落在江家,只要**山不说什么,江景阳、江景文根本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小妹用就用吧,又不是用不起。 这种事当然柳黑林也是不知道的,他只感觉自己二姐现在脾气越来越硬,哪里还有以前那种软绵绵,说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对大哥还好些,一直都是温柔体贴,就是对上自己就凶巴巴的吼。 他哼了一声,真是钱壮人胆,以前的二姐可不是这样。 算了,看在这里几背篓东西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想到这里的东西都要值一两多银子,每一次到江家自己都没空手回去过,柳黑林脸上又浮起得意的笑。 二姐家好过了,自己也有靠山,看毛家赵家那些人还能在自己面前翘尾巴不。 心中欢喜,他对柳氏也上心起来,伺候柳氏喝水,问着热不热累不累,再说梨花湾里那些柳氏熟悉人家的事。 另一边,江景阳兄妹三个也坐在一根原木上,头挨头说话。 江景阳一再叮嘱:“景文,你在梨花湾一定随时跟小妹在一起,连去茅房也跟着。要是有人要来看你们,也记得别让小妹累着。” 江景文使劲点头,在家里爹就说过几次,要他在梨花湾保护好妹妹。 他可是还记得的,娇娇刚醒过来那天,几乎村里人都来看稀奇,差点把小妹给看“死”了。 他开始念书后,才从一本典故里看见相类似的事情,也是有人身弱貌美,结果被人看杀,可把他给吓得不轻,小妹可就是差点看死的。 现在要去梨花湾,他可是做好十足准备要护好小妹安全。 江团咬着饼无奈看天,小山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新鲜事,就是前世已经家家户户有电视电话,村里来了陌生人都会引来围观。 她可以想象,当梨花湾里出现自家三个生面孔,会是如何的兴师动众。 围观是肯定的。 不过,她又不是小娃娃,不怕。 见兄弟俩老说这样恐怖的事,江团岔开话题:“哥,家里那只狗看样子还得喂好些,除了饭吃饱,还得每天煮一个鸡蛋给它吃。” 这狗也是命大,本来身体弱,还奶着小狗,现在还受那样重的伤,也幸好家里有药,再捡一条命回来。 一说狼青,江景阳就心疼,连说好。 他没有怪狼青差点伤到自己,甚至还说去村里买只兔子煮了给狼青养伤。 狼青本来就是看家狗,又没有见过自己,才到江家就尽职尽责看起门来,以后肯定可以守好家门的。 江家人也没有怪柳二舅打狗心黑,对普通人家来说,狼青以前偷鸡,现在差点伤人,就这种恶行,挨打挨饿都是小事。 最常见的做法是下锅炖狗肉,能得救治,还是看它一来就知道守门,就是捡回一条命。 可惜狗不会说话,若是被狼青知道自己差点伤人,又断了肋骨,反而得到全家喜欢,恐怕都要高兴得对天大叫三声:它终于熬出来了! 几个人在碾坊吃过早饭,小山村里有人挑着担子往这边过来了。 远远看见碾坊有人都就不敢靠近,只能待在原地东张西望。 他们这里虽然没有打家劫舍的山贼土匪,可是有成群结队的小偷小摸。 万一看见自己箩筐里的麦子,抢了就跑怎么办? 碾坊里,柳黑林已经站起身,走出棚子眯眼看着来人,突然大喊道:“张金大哥,这么早就出来碾米了?” 那人听到喊自己名字,知道是熟人,紧走几步也认出柳黑林来:这人上月曾经走过,两人认识。 一通寒暄,张金这才知道柳黑林兄弟俩不辞辛苦,专门接出嫁妹子回娘家的,顿时伸出大拇指夸赞道:“柳兄弟可真是好家风,好人家!” 听到夸奖,柳大舅憨憨笑,柳黑林则拍着胸脯,一脸得意道:“那是当然的,姐姐妹妹嫁人也是自己的姐妹,生是一家人,一辈子都是一家人,就得经常走动。” 柳氏眉眼舒畅,就连走一个时辰的路都不觉得累了。 张金是要来磨麦子的,他一边说话闲聊,一边把水轮跟石碾之间的木轴连上。 溪水冲击下,木轮缓缓转动着,带着石碾盘也滚动起来,一遍遍压过石槽中的麦粒。 轰轰轰!声音沉闷、连绵不绝! 休息够了,江家一行人本来要动身的,此时江团,江景阳江景文却不走,都围在石盘边。 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转动的木轮跟占据半边碾坊的石碾盘。 秦家村没有水碾,只有牛拉的碾坊,江景阳跟江景文都没有见过用水当动力的工具。 两人简直是大开眼界,江景阳甚至把自己倒挂在碾坊边,垂着头去看浸在溪里的水轮,引得张金笑个不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水碾有什么好看的。 江团也在仔细看水碾盘。 江家现在用的草泥是用大青骡拉磨,半个时辰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而且还要拉屎拉尿,弄得后院臭气哄哄。 用人力倒是干净,那得好几个人轮流上阵,要是有条件,最好还是水力。 当然只能说最好,因为事无完美,江家现在也没有这个水碾条件。 江景阳倒挂了半刻钟,至到柳氏来催,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对坐在一边悠闲抽旱烟的张金羡慕道:“溪水村有水碾,真好!” 他也想用水碾。 正文 第145章 翻山 看到这样干净利落的水碾坊,江景阳也想用了。 碾蚊香的草泥,碾麦壳稻米,根本不用人推骡拉,倒在碾槽里就可以不管。 本来是重活,现在就连小老太太都可以做。 想归想,这种事也不是靠想得来的。 江景阳明白,这种木轮是需要急流才能冲着转动的。 急流,秦家村的位置是在两座矮山之间的平地。 小河有,急流没有,他想都别想了! 溪水村位于山间,有山峰遮挡,日出较晚,等看见太阳时,已经是半响午了。 早超过自己预定返家的时间,江景阳也顾不上兄妹情深,拉着大青骡急急往前赶。 顺着溪水上行,路开始往高处走,这是要翻山进林了,也是去梨花湾最难走的后半程路。 江团坐在骡背上摇摇晃晃,看着旁边的山道心惊胆战,终于,大青骡在一处陡坡脚下停住。 江景阳只能送到这里了。 江景阳伸手把江团接下来:“骡子只能走到这了。你跟景文都没有进过山,身上的驱虫药一定带好!娇娇,你不要跟娘放开……” 听他又开始唠叨,江团故着轻松道:“哥,我们就只在梨花湾待三天,哪有那么夸张,你可记得时间来接我们就是。” 江团跟江景阳告别,约好回程时间让他来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骑上光秃秃的骡背,嘚嘚嘚的跑开,看得江团跟江景文齐齐给他背影一个白眼。 会骑术了就是了不起! 自从跟梧君阁有了驱蚊香生意,尹陶就教会江景阳骑术。 没多久江景阳就不要马鞍都骑得平稳,去镇上来去如风,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馋得江团跟江景文也想学,对其他事百依百顺的江景阳,现在说什么都不许江团摸骡子,还说景文太小,再过一年才学。 为了不引两人的嫉妒,江景阳一般很少在江团面前骑。 现在,江景阳并不是炫耀,而是着急着回去。 有羊有地,家里又只有**山一人在,而且,他还挂心受伤的狼青。 江景阳一走,大家就要开始最艰难的行程。 江团抬头看着仿佛直插云霄的山峰,不由在心里打了个突。 按柳黑林的说法,后面的路只有七八里,路不算远,要是换到以前她还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这副身体爬山,着实有些吃力。 只是大家都有负重,江景文也走了十几里,就她坐了一早上的骡背,再也不好意思说累。 而且,她只要能坚持从梨花湾走下来,**山跟柳氏以后就再没有理由阻拦她上山了。 “我们接下来就要翻山,路还是好走的,只需要爬上这座山,再走两条沟就到了。”柳氏还在给江团跟江景文加油鼓劲。 两个孩子都在秦家村长大,还没走过这样的老林子。 江景文默默抽出两根竹杖,一根给柳氏,一根给江团:“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妹。” 柳氏是成人,又是走过这路的,他照顾不了。 艰难爬上一段陡崖石梯,接下来去梨花湾的路不算难行。 只是一直穿行在山林中,即便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也晒不透茂盛树冠。 走在里面,不热,没有风,就是很闷,而且江团还戴着帷帽。 这里没有太阳,但有各种小蚊蝇成团的紧追着人不放,一不小心就往人眼睛耳朵里钻。 还有长着长长吸管的大蚊子,追着吸血,好像要把人一下扎透。 除此之外,路上还有神出鬼没,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去的蜘蛛网。 江景文和柳氏不戴帷帽,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涂抹了驱蚊香粉,衣服上也洒上一些调配过的薄荷精油。 柳大舅背着沉重的背篓走在最前面开路,柳氏跟江景文走在中间,江团则拉着前面小哥的竹杖借力。 没有蚊虫咬人,就是前面两人身上的薄荷味浓郁,刺激得她简直要打喷嚏。 就连走在后面的柳黑林也忍不住道:“二姐,景文,你们这身上也太香冲了,我看若是山里有妖怪都会被熏得顶风跑出十里远去。” 柳氏背着放有调料包的小背篓,累得直喘气,此时很是后悔自己什么都想往娘家拿,结果在路上累成狗。 再听到柳黑林还打趣自己,顿时怒道:“好好走路,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嘴巴不把门的乱说。” 柳黑林呵呵大笑:“二姐以前也是经常走这条路的,那时候可没见你讲究,怎么十年没走,胆子都小了。” 柳氏见他还在浑说,顿时又气又急,心中也突突的跳,自己真的也浑说过? 她刚成亲嫁去江家,每过两三月就会回一趟娘家,这条路自然走得极熟悉。 时间过去这么久,自己究竟在路上有没有说什么,她早就忘了。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走在老林里,可不能说那些山精树怪。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走在前面的柳大舅站住脚,提着一柄砍刀敲打着旁边的树丛发出声音,又对着前方发出喊声:“前面是谁?我们是梨花湾回家去的。” 这是发现前面有动静了,在报家门! 话音刚落,林中猛的一静,刚刚树上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雀都扑棱棱飞走。 柳黑林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平时有些二,可经验还是丰富。 他迅速放下背篓,也摸出一把菜刀,弓着身子顺着小路就向前摸去。 后面,就只留下江家三人慌成一团。 江景文跟江团手拉在一起,柳氏也一下抱住两个孩子,紧张的望向前方,口中还喃喃道:“没什么,别怕,别怕,我们人多。” 他们这一行人有五个,也算是声势浩大,即便遇上狼,对方也会退避三舍。 江景文手都在抖,还是紧紧握住小妹的手腕,要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他就能拉着妹妹跑开。 只有江团神色镇定,在她掌心扣着一枚小刀,刀口寒光闪闪,正是精钢打制,非常适合割肉的那一把。 随着柳黑林消失在前面的密林里,片刻之后就传来他的破口大骂声:“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俩个居然在这里睡觉,要是来一只狼,你们就没命了!老子今天要抽死你!” 正文 第146章 真假表哥 柳黑林的话音刚落,就响起年轻男子的声音:“小姨父,你别骂铁头,主要是我们出来得太早,铁头说坐在这里休息一下,谁知道坐一下我们俩就睡过去了,是我不好,不该睡觉。” “思明,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懂事的,这种蠢事也只有铁头才能干得出来。”柳黑林怒气冲冲。 江团蹙眉,疑惑的看向江景文:“思明是谁?”她只知道柳大舅没有娶妻,柳黑林生下一儿一女。 儿子是铁头表哥,年纪跟江景阳差不多,女儿是柳芳,也是柳黑林口中的二丫,今年刚刚及笄。 这个思明叫柳黑林小姨父,难道是舅母姐妹家的孩子? 江景文也是眉头紧锁,他在江团耳边轻声道:“应该就是柳芳表姐的未来女婿,这人好像不地道。” 他跟江团都听出来了。 就刚刚这个思明的几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替铁头开脱,实际上是把自己给勾出来。 怎么铁头表哥一直没有说话? 两人正纳闷,就在这时,柳大舅的声音响起:“黑林,你别骂孩子了,铁头赶快来见你二姑。” 柳黑林骂骂咧咧:“说来接我们,怎么就不知道下山来看看,只知道躲在这里偷懒,你这个榆木脑袋,都活了十几年了还什么都不懂,还不如死了干净。” 江团蹙眉,她很不喜欢当父母的这样骂孩子,侮辱打击,听话的孩子内心里会伤害极大,他们会否定自己的存在,甚至真的有可能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柳氏虽然有时会偏心,那也是很疼孩子的,从来不会这样骂江景阳和江景文,更不会对江团恶言。 听到柳黑林的话,江团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光洁的额头差点被她挤出皱纹来。 随着柳黑林的骂声,有两个人从树丛中畏畏缩缩走出来。 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身上穿着粗糙的灰色葛衣,看颜色布料也是家纺家染的,头上发髻用灰褐的布巾缠着。 另一个人身上是混纺深蓝粗布,个头稍高,发髻上布巾颜色鲜亮。 对这有些鲜艳夺目的颜色江团有些眼熟。 这是上次柳氏跟两个舅舅还有铁头表哥买的布料颜色。 难道他就是铁头表哥? 隔着帷帽,江团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柳大舅说过自家小哥都快赶上铁头高了。 现在江景文就在旁边,两相比较,的确“铁头表哥”是要高些。 毕竟江景文跟自己还差三个月才满十三岁,铁头表哥可是足足十六。 只是这“表哥”长得……不是丑,而是让江团有些一言难尽。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自己见到这种年纪的少年就没有什么丑的。 看惯江景阳的板正,尽管现在笑起来的时间已经多了,也没有影响到他高冷脸的严肃。 也看过尹陶的俊朗。 江团总觉得他有些憨憨。 要是被尹陶知道自己给小丫头是这种感觉,恐怕都要气晕。 他考过童生试,谈吐上不俗,跟着赵郎中学医,还负责驱蚊香生意,根本不可能评上一个“憨”。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先入为主,谁叫江团见过他第一次时,就是脸红耳赤的样子。 另外堂哥江景祥也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阳光灿烂大暖男。 话又说回来,这个“表哥”虽然长得不错,可能是像舅母,粗眉大眼,看上去个子也高,算是一个出色的人物,只是眼神闪烁,让人不喜。 另一个矮小一些的少年则是低垂着头,正被柳二舅戳着脑门骂:“没用的东西,一天天的只知道吃饭!” 江团挑眉,这才是铁头表哥! 知道自己刚刚是认错人了,还好她没有见到陌生人就打招呼的习惯。 只是他们来接人,怎么会跑到树上睡觉,这里面有危险性不说,接人不都是应该到最难走的地方去吗? 刚才那一段路全部是上山,柳大舅跟柳黑林都背着重物,可把他们累坏了。 知道自己错了,铁头任由自己的爹骂着也不吭声,默默走到柳氏面前,嘴唇嗫嚅着道:“二姑!” 只这一声,柳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可是柳家的独苗啊,一把抱住就开始抹眼泪:“铁头都这么大了,要是走在路上,姑都认不得你!” 铁头显然不适应柳氏的眼泪攻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就像木头桩子一样,任由柳氏抹了一身鼻涕眼泪。 江团跟江景文都不自禁的往后退一步:女人的眼泪,真是好可怕! 江团都有些同情江景文跟铁头了。一个是要看着自己娘在别人身上表现慈爱。 一个可能还没享受过这瓢泼大雨般的洗礼。 柳黑林跟柳大舅则忙着分装东西,总算来了帮手,这一路可把他们给累着了。 铁头表哥跟那个赵思明都带了背篓绳索,在这种山林里搬运东西,背是唯一的方法。 赵思明一边跟柳黑林说话,一边看背的什么东西,又要忙着偷听柳氏她们跟铁头认亲,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忙得不亦乐乎。 柳氏已经停住哭,只是扯过袖子抹眼睛,江团取出自己的手绢给她。 江景文取出一根汗巾子塞到铁头的手中:“铁头表哥,你也擦一擦!”他的肩膀上都是柳氏留下的泪珠子。 铁头感激的对江景文笑笑:“多谢景文表弟。” 忙接过汗巾子擦脸擦肩,擦完也不好再还给景文,于是塞在自己的腰上:“景文,回去我洗过再还给你。” 江景文摆手:“你留下用吧!我那里还有,小妹给我做的。” 他以前要流鼻涕,江团就用细棉布给他做了几根帕子随时带在身上,还在布角绣上江景文名字中的“文”字。 略微加工过,“文”字绣成了花,深得江景文喜欢。 铁头也不推辞,这帕子上面都是口水眼泪的,他现在也还不了。 还是以后让二丫做一根新的再还人。 柳氏已经不哭了,拉过江团到铁头跟前:“铁头,这就是你的娇娇表妹,你都没有见过她。” 以前铁头也到过秦家村,那时娇娇长年躺床上,也没让外人看过。 江团撩开帷帽,对铁头喊了一声“表哥!” 正文 第147章 莫名其妙的嫉妒 , 铁头长的是柳家祖传细眼,只是眉毛浓黑一些。 一说话眼睛就眯成缝,让人看着就感觉喜庆。 人也精瘦,脸颊黑红,看着江团有些手脚无措:“上次大伯回来说表妹好了,我跟二丫都高兴,就是家里走不开,都没有来帮忙修房子。” 见到素未谋面的表妹,铁头虽然还有些害羞,可话说得流畅,赶紧解释自己没去秦家村的原因,完全不是刚刚在树林里被训斥时一声不吭的畏缩模样。 江团笑了笑:“表哥不用客气,舅舅们都说过了,我爹娘也说不用来。” 这事两个舅舅都解释过,梨花湾这里时不时有野物进村,家里也需要男丁看着,需要留下铁头。 听她这样说,铁头摸着自己的脑袋呵呵笑,又对江景文道:“景文也在读书了,真好!” 他没有上过学,只知道读过书的都很厉害,没想到来的表弟也在上学堂。 江景文只是笑笑,不知不觉挺直腰背,脸上也是一副傲然神情。 就在这时,只听得柳黑林那边哐啷一声,紧接着就是柳黑林着急的声音:“思明,你做事怎么也不认真些,眼睛看哪里去了,好好的一罐油可洒了大半。” 这说话的语气,可比骂铁头要和缓多了,毕竟这是未过门的女婿不是自己儿子,可以随便打骂。 赵思明被姨父兼老丈人责备,他也不顶嘴,只是嘟囔着:“这坛子上面有油,捏不住,可不能怪我不小心。要是铁头在旁边帮我扶一把,这油肯定就不会洒了。” 赵思明刚刚心神不宁,这些都是瓦罐,在骡背上摇晃了一早上。 有好些油从罐口溢出来,润得罐身打滑,一不小心就没拿稳,差点打翻。 他心中老大的不高兴,口中嘀咕,心里抱怨:不就是一点油吗? 姨父连一点面子都不留,居然当着外人的面也敢训自己。 大早上就被叫来接人,又不是自己的姑姑,他才不想受累。 若不是娘说二丫的姑姑也是他的姑姑,要是不来,柳家得了什么东西自家都不知道。 想到上次娘从小姨家得到一匹布,给他做了新衫子,这次肯定还有好东西,他才慢慢悠悠来的。 只是要下鹅项岭那道陡坡时,他装肚子疼在旁边林里休息,想等人爬上山再接,也不搭理铁头的催促,没想到一不小心睡着了。 好在柳黑林急着分装东西,铁头又要认亲,都没有空解释。 还有,刚刚看到那个戴帷帽的江家表妹在跟铁头说话: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长得啥样。 娘以前不是说她是个瘫在床上的傻子吗,怎么可以到梨花湾来了? 赵思明正在胡思乱想间,柳氏已经冲过来,看着地上的油心疼的直跺脚。 侄儿已经认过了,有什么话可以回去慢慢说。 此时,亲情也比不上这些油珍贵了,这可是她千辛万苦背上来的。 好在她还知道,这个姓赵的不是自家侄儿,更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作为第一次见面的姑姑,面对这个还未成婚的外侄女婿,有些话她就得忍住了。 只能心疼嘟囔几句:“唉,好容易弄到这里,马上就要到家才洒,可又得少吃几顿了。” 赵思明低垂着的脸几乎黑得要滴出水来。 借着收拾背篓的机会,他憋着气狠狠的向铁头那边瞪了一眼。 见他还跟着江家兄妹有说有笑,心里更是气的不行。 尤其是眼前这些东西,布料、粮油盐巴、香胰子澡豆粉、这些都是啥呀!等会还得累死累活背去柳家。 真是有钱亲戚想送礼,那也该送金银珠宝、细软什么的,弄这些不值钱又累赘的破烂货,就图好听。 赵思明在心里疯狂吐槽咒骂着:娘真的是坑了自己,结的是什么亲事。 柳黑林把每个背篓都装好东西,刚刚是三个背篓,其中最重的米面是他跟自己大哥在背来,爬石阶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现在多了铁头跟赵思明两个壮小伙分担,每个背篓的重量一下就减轻了。 每个背篓也就只装了三四十斤,江景文跟柳氏轮流背的那个小背篓依然装的调料。 招呼着铁头过来,几人分别背起自己的那一份,开始往梨花湾走。 赵思明挑最轻的装是两匹布,抢先走在柳氏身边。 这样自己辛苦别人也能看见,更何况柳氏手上还牵着那个戴帷帽的表妹。 铁头背上一袋米,他对同样背上背篓的江景文道:“景文,你走这么远也累,把东西都放在我背篓里吧!我这里不重。” 江景文看了看正跟自己娘搭讪的赵思明,对铁头低声道:“铁头哥,那就是芳表姐的未婚夫?” 铁头吃惊的反应过来:“你们还不认识?完了,好像是给忘了!” 爹一见自己就骂人,又急着分东西,好像都忘了给二姑她们介绍明子。 他结结巴巴道:“他叫赵思明,是我大姨家的三儿,跟二丫定亲两年了。再过四个月,到冬日就要摆酒成亲,到时候你们也来吃酒。” 江景文抿唇一笑:“当然是要来的,听我娘说芳表姐今年才十五岁,成亲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看万宁镇周围的女娃好多都要十六七才结婚的。” 铁头眯着眼笑了一下:“我娘说,反正两家隔得不远,又不是嫁去外人家里。二丫成亲只是换一个屋睡觉,早点晚点都没事。” 江景文听得直撇嘴,这话要是自己说出来被小妹听到,指不定先在自己手臂上掐几个大青包,然后去大哥跟爹娘跟前告一状。 成亲是大事,哪里能说换一个地方吃饭睡觉这样的昏话。 反正小妹以后的婚事,自己跟大哥已经约好了。 爹娘说了都不算,还得自己跟大哥都同意才行。 想到这里,他背着竹篓的腰又挺直了一些,回去就到白夫子那里念书,必须考上功名。 此时他也不再说表姐婚事,只提山里有哪些好玩的。 江景文跟铁头年纪相差不过三四岁,感兴趣的东西也都差不多,顿时兴高采烈说起怎么抓山鸡野兔来。 他们开心,江团却感觉很是烦心。 赵思明始终不离柳氏周围,说话如同浇了蜜汁一般,把柳氏从头夸到脚,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文 第148章 进湾 赵思明道:“柳姨,原来你是小姨父的二姐啊!我刚刚看见,还以为你是最小的小姑。” “看上去好年轻,要是不认识的人看见恐怕还以为你是二丫的姐姐呢!” 听到这胡言乱语,柳氏佯怒,却笑得眉眼弯弯:“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可差着辈分呢!” 女人嘛!被别人说长得年轻总是心里欢喜的,尤其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侄女婿夸自己。 心情一高兴,刚刚因为这小伙子笨手笨脚打翻油罐的事她也就忘了。 江团翻了个白眼:柳氏照顾病人被磋磨十年,能年轻到哪里去。 就算这几个月心情舒畅,眉宇间没有困苦,看上去温柔可亲。 也因为忙修房子的事,原本常年在屋里还有些白,现在黑了几度。 而且昨天晚上柳氏为回娘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现在两个眼眶还乌青着。 距离什么年轻得像柳芳的姐姐可差得远,这个鬼话也只有柳氏相信。 夸完柳氏,赵思明又看向江团:“现在是林子里,没太阳也没有外人,妹妹就不用戴帷帽了!戴着憋气。” 他曾经在万宁镇上见过有人戴帷帽。 也听人家说,这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怕晒太阳,怕别人看才戴帽子遮脸的。 村里也有人说那是遮丑的,免得吓到人。 他不信,柳姨长得不丑,那个江景文也不丑,这个表妹又会丑到哪里去。 江团根本不搭理他,乡下再是不讲究礼数,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未婚男子要小姑娘摘帷帽,总是失礼的。 再说,虽然勉强算是亲戚,叫一声哥,那也没到关心憋不憋气这一步,况且他还连表哥都不是,只是外男。 尹陶也是外男,虽然来秦家村已经几次了,还做生意。 除跟自己同桌吃饭,就连同坐一车都要避嫌,平时更不跟自己多说话。 要自己摘帷帽,做梦! 江团不说话,柳氏不能再不说:“你妹子是怕蚊虫才戴帽,等回家才取。” 赵思明似懂非懂的喔了一声,想要再说,前方已经到了一个山垭口。 铁头带着江景文欢呼着跑到队伍最前面,江团空着手,也急步跟上。 从溪水村开始爬山后,这一段路基本走在山腰林里,又闷又热。 站在山垭,山风呼啸而过,顿觉透心的舒爽,浑身疲惫也随之消散。 向下望去,下方山腰处,一个小小村子依着山势错乱的簇拥在一起。 此时已经是正午,绿林中隐隐约约显露出的各家屋顶都冒着炊烟,一丝一缕消失在碧空中。 铁头把背篓放在垭口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指着下方的村子兴奋道:“我们这里叫梨花湾,这些树都是梨树,你们现在来得正好,树上的梨都已经可以吃了。” “好啊!我家没梨,要吃得上街买去。”江景文跳上石头,夸张的吞了一下口水,走了一上午,他早就又累又饿,还口渴。 可以吃梨! 江团扶着石头伸长脖子往下看,距离太远,她看不见下方的梨,只看见一棵棵大树形成的树冠。 一想到树上都是黄灿灿的梨,江团就口齿生津,连要冒烟的嗓子都清凉了。 几句话过去,柳黑林跟柳氏也走过来歇气。 柳氏一眼看见正迎风站立,爽快吹着山风的江景文,顿时大惊失色:“景文,这种贼风一吹就闷汗,要着凉的。” 又看见江团在旁边跃跃欲试,更是着急:“你们都不能吹风,赶快下山回去擦汗。” 柳黑林跟柳大舅也开始驱赶贪凉的铁头和江景文:“铁头,你还不赶快带路走,要是景文吹得着凉,看我不锤你!” “好,走走走!” “走啰,吃梨去啰!”两个少年跳下山石就往下冲。 “哥、哥你们等等我呀!”江团掩好帷帽重新走进阳光里,追着高兴起来居然忘了自己的江景文而去。 听到她的喊声,江景文才反应过来,忙回身等她过来,这才牵着江团的手,顺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跑了。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赵思明正目瞪口呆的站在人群后。 他刚刚看见江团撩开帷帽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看见什么了? 曾经,他有一次在小集上看见的戏班子里面那个旦角。 脸白生生的,嫩得连摸一下都要浸出水来。 明知那个花旦是男的,也让他想了好几个晚上。 现在,他又看见比花旦还嫩的脸蛋,这次是个小姑娘。 一股燥热充满他的全身,像是走进烈日,又像是浸泡在山溪中,有着透心的爽快。 其实,论五官长相,江团没有十分容貌,眼睛遗传着柳家的细长。 有**山的基因中合,勉强算丹凤眼,而不是圆溜溜的杏眼。 都说一白遮十丑,这十年没有见过阳光养出来的白净肯定不同凡人,再落在这些山里孩子眼中,那就简直要惊为天人了。 眼看着三人跑远,手脚发麻的赵思明终于不在长辈们面前装累了:“姨父,姑姑,我先回家去,让二丫给你们准备茶水。” 说完,背着背篓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有心想追,无奈在阶梯不平的山道上一走快,布匹就在背篓里东游西荡。 赵思明不得不慢下脚来,眼睁睁见人消失在山道后面。 上山又累又忙,下山就容易多了。 铁头带着江景文跟江团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进了梨花湾。 迎上来的是一群大狗,有陌生人到这里,梨花湾的看门狗们咆哮着都冲出来了。 如同训练有素的斗士,花的、黑的、黄的、白的、大大小小的狗子们各寻位置,对敢闯进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发动围堵。 有的站在石墙上居高临下,有的躲在树后伺机待发。 犬吠声长声短气,或高或低,或沉闷或尖锐,如同大合唱一样,震耳欲聋。 最让人感觉可怕的是那一口口雪亮的尖牙,还有那唾沫四溅的大嘴。 江景文和江团见识过家里狼青的威力,见到狗群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竹杖给自己壮胆。 铁头冲在前面,对着那些敢靠近的狗子们连骂带踢,一脚一只全部赶得远远的。 梨花湾只有七八户人家,全部姓柳。 小地方没有秘密,住在这里的每家人,几乎都知道柳黑林家出嫁的二姑娘今天要回娘家。 此时听到自家狗叫,又有铁头的喊声,纷纷出门来看。 正文 第149章 柳芳 “铁头,这是你二姑的娃儿啊?怎么我不认识。”有人问铁头。 铁头道:“是二姑家的表弟表妹,还没有来过我家。” “铁头娘、二丫,你家客到了,快点出来!”有人腿快,一溜烟跑去柳黑林家报信。 人声!狗声!又是问话又是呵斥。 问话的是问江家兄妹的关系,呵斥的是赶那些尽职尽责,又很少见到陌生人的看家狗,于是整个梨花湾都沸腾起来。 几个小孩蹲在墙根底下,一手捏着糠菜团子,一手捧着黑瓷碗,此时也不吃饭了,一脸紧张刺激的追在后面看。 在众人簇拥和十几条狗的环视下,江团跟江景文终于踏进一家茅屋小院。 院里,一个姑娘正匆忙跑出来,长着细眉细眼,稀疏的流海半掩住黑黄的小脸。 为了方便干活,头上发髻用一支黄澄色的木钗插着斜坠在耳侧,再拖出一小缕发尾。 瘦小的身子穿着打有补丁的青色衣裤,腰上系着一根灰布带,显出纤细的腰身,很是干净利落。 她一看见江景文就猛的站住脚,惊喜道:“你是景文弟弟!” 又看向已经掀开帷帽的江团,有些诧异问道:“娇娇?” 铁头帮忙回答了她的问题:“二丫,这是表弟表妹,二姑跟爹他们就在后面,思明也马上回来了,茶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景文娇娇,你们快进屋!”柳芳有些拘谨,将湿漉漉的手在自己后腰处胡乱擦了擦,就引着江家兄妹往茅屋里走。 “二丫,娘呢?”铁头随意问道。 “娘在下沟洗衣服,一会该回来了!”柳芳回答。 铁头眉头一皱,嘟囔道:“怎么还在洗,几件衣服就要洗半天。”有客人在,他也没有多说。 一进屋,江团就从江景文背篓里取出一大包芝麻糖交给铁头:“铁头哥,这里有糖,你分给周围邻居的孩子们吧!” 梨花湾虽然只七八户人家,小孩子还不少,刚才自己跟小哥身后就跟着好几个小孩子,这些糖也是早准备好的。 铁头迟疑了一下,这些糖可是贵重东西,平时也只有送礼才使,现在给小孩子吃实在可惜了。 不过江家要给,他还是接过糖,应一声好就匆匆出门。 铁头把手中的糖分给几个跟进院来的小孩,又给门外几个站着的老人也分了几块:“大爷大娘你们先回去吧!等会我爹他们回来,再跟二姑来看你们几位长辈。” 家里没有长辈在,他就不想让人进屋。 邻居们却是不走,还是聚在进院的道上,议论起刚刚看见的江家兄妹。 江团依然戴着帷帽,他们看不见,只看见那一身细棉的衣衫。 还有江景文,白白生生、斯斯文文,还对着他们行礼,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 屋里,柳芳张罗着给江家表弟表妹倒茶让座,虽然腼腆,还是热情周到。 江团坐下环顾四周,一张刷洗得发白的木桌,上面放着一把熏过的陶壶。 桌子周围摆放着,四根绑了木条加固的条凳,其中一根正在江团屁股底下。 四面石墙以前是泥抹过的,时间一长泥土脱落露出不规整的缝隙,此时有阳光从缝隙里偷过来,给阴暗的屋里增加几道亮色。 墙边还放着一排高矮不一的木柜,上面的漆皮脱落,也被人擦洗得干净,露出原木底色。 柳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给江团说:“妹妹先喝点水,我娘在沟里洗衣服,还不知道你们到了。刚才已经让狗儿去叫她,应该马上就回来。” 江团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芳儿姐,看样子我娘他们还得等一阵才过来,有没有方便的地方,我想先换身衣服。” 她们从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又是走路又是爬坡,一身细棉衣服早就汗湿几次,皱皱巴巴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现在一停下来,肚子饿都是小事,她想先洗脸。 柳芳连忙答应:“灶间有水,妹妹不如擦洗一下。” 想到姑姑来梨花湾要翻山,这个天气肯定会汗流浃背,她早就已经烧好一大锅热水,来了就能洗澡更衣。 听她这样说,江团当然高兴了,正想答应,就听江景文突然站起来道:“净房在哪里?我先洗!” 江团一楞,在家里用净房时,哥哥们都得让着自己,小哥怎么今天要抢先? 柳芳不以为然,在梨花湾做什么都得先紧着男的来,就是景文表弟不说,她也要问一下。 指着院里角落处一间明显是新搭起来的小棚子,柳芳道:“那里就是,我去提热水。”说完小跑去灶间。 堂屋里再没有其他人,江景文凑近江团耳边低声道:“我先去看看那净房能用不!能用你再使!” 在家里大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看好娇娇。 江景文在秦家村学堂里读书几个月,也听到村里好多男娃说偷看别人洗澡的事。 在舅舅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外面还跑着好些小孩子,墙又是四壁漏洞的。 万一净房也这样,妹妹跟娘肯定要每天洗澡,他就要想法子。 听他自愿探雷,江团笑起来:“小哥,我给你准备衣服。” 几个人的衣服打成包裹都由江团背着,此时就放在旁边,她打开布包取出一件浅蓝色细棉夏衫衣裤,又取出一根同色的汗巾子。 柳芳提着一大木桶水摇摇晃晃出来了,江景文想要帮忙,却被她躲开:“我自己来就行,不重,平时做惯了的。” 江景文只简单用热水冲洗了一下就出来了。 那净房应该是特制搭起的,木板做墙,地上铺着石片,倒还好用。 他对江团眨眨眼:“你去洗吧!我在这吹吹风。”这是要给她看着门。 梨花湾口的小坡上,赵思明急得跺脚。 他能听到犬吠声从猛烈到稀疏,此时只是断断续续懒洋洋几声。 他知道,必定是江家兄妹进屋了。 赵思明虽然经常来梨花湾,没人陪着,他也不敢冒险硬闯。 万一有狗不认得自己,或者说装着不认识自己,那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等在外面。 正文 第150章 舅母 , 这一刻仿佛是度日如年,直到看见有咬着糖欢天喜地跑过来的小孩子,他才得以进湾。 还没有进院,他一眼就看见正分发糖块回来的铁头,立即将背脊放下大声道:“铁头,快来帮我提一下背篓,真是累死我了。 有茶没有,赶快倒一杯过来,还有透过水的凉帕也拧一把洗脸!” 铁头匆匆忙忙拦下他:“表妹表弟他们在洗澡呢,你等一下进去。” 妹子刚才出来把他也拦在外面,说江家表妹要洗澡。 他知道那处匆忙搭建的净房太小,又在院子角落中,要是自己回去,表妹洗澡出来就要遇上,所以二丫就要赶人。 赵思明是柳家新姑爷,又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的。 若是平时自然要先紧着他,现在江家的亲戚来了,他连屋都不能进。 换成他时,赵思明肯定会怒火中烧,此时却面带笑容的停下。 把自己的背篓旁边石条上一放,蹲在旁边扯过衣袖擦汗,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里面瞟。 口中还是催促道:“我渴得很,快倒水来!二丫只在家里烧点水做顿饭,怎么都没把茶水提前预定好。” 柳芳已经从屋里走到院门口,听他这样说,神色一暗:“水早烧好了,你们进屋来吧。二姑他们走到哪里了?” “二姑?”赵思明反应过来,对着外面抬抬下巴:“在后面,他们走得慢,应该也要到了。” 好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声响亮的狗叫声从湾口响起。 马上,如同江团他们刚才一样:有陌生人到,狗群又炸窝了! 这是柳氏他们也下山进湾来了! 有柳黑林跟柳大舅陪同着,就没有人再跑过来通知铁头,都围向柳氏问长问短。 再说坐在柳家堂屋里的江团,她已经洗脸更衣,只感觉浑身清爽。 正端着一盅泡有菊花的茶水,慢慢喝着,开始打量舅舅家的环境。 刚刚进梨花湾,她就发现这里的确比秦家村要生活困难些。 每户人家都是靠山而建,青石墙茅草顶,外面是用手臂粗的木棒扎着一人多高的篱笆院子。 住在山里,这样的篱笆墙看着没有石墙结实,还是有它的好处。 手臂粗的木棒一样能防野物,几乎每户人家都是通透的,谁家有事都能一眼看到,出什么意外也可以及时援手。 最方便的还是狗群了,篱笆墙下面都是大大小小被狗钻出来的窟窿,几乎来去自如。 一狗叫、百狗吠,瞬间就能成包围趋势。 柳家舅舅的院子也是木头篱笆,修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柳大舅的手艺。 朝向里的木棒头上,挂着几大串山菇,还有一些已经晒干堆放在屋角。 檐下挂着一件蓑衣,木屐鞋洗得干干净净,竖起靠墙晾晒。 江团正抬头打量黑黝黝的茅草屋顶,就见门口光线一暗,铁头表哥,柳芳和那个赵思明进屋了。 从院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正大声喧哗的妇人:“江家二姑,是江家二姑来了吗?” 妇人手中端着一盆衣服,才走到檐下就将盆往铁头怀里一塞,拖着两条腿就拖跨着进屋。 一眼看见江团和江景文,表情夸张咧嘴问道:“你们就是江家的? 江团跟江景文迅速起身,迎向来人,做出谦和有礼的样子。 说实话,江团现在想骂人。 跑了一早上的路,现在至少已经过午,还没捞到饭吃,而且连女主人都没在家。 若不是在路上吃了些芝麻糖填肚子,这时候恐怕早饿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舅母!”江团试探着喊道,看样子应该就是舅母毛氏。 妇人身上穿的是一间七成新的细棉衣裙,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长发胡乱挽在脑后挽成圆髻,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回来,上面还挂着几片树叶子。 眼睛圆圆,长着两道黑眉,面容颇为白净。 在平常的村妇中,也算有几分姿色。 就是不能说话,只见口一张,就露出黄黄的大门牙, 听到江团叫自己,毛氏“妈呀”一声拍着手:“哎呀,还真是江家外甥来了,听说你俩是双生子,长得可真好看。” 说着就往江团跟江景文抓来,想要显示自己的亲热。 她才在沟里洗衣服回来,说来手也不脏,江团跟江景文却像见到最恐怖的事。 此时也没有兄妹情深,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急闪着躲开。 只因为方婆子给他俩的印象太深了。 毛氏手中落空,不由嗔怪道:“二姐家的这两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还说是在上学堂的,都比不上堂姐家的几个懂事。 明哥儿,你见过这两个有钱的显客没有?以后你赵家有什么难事只管去找他们。” 赵思明早就等着这句话,一脸灿烂的走上前来。 江团跟江景文对视一眼:……赵家有事来找我们?这亲认得可真远。 小小梨花湾,因为柳氏的到来,此时已经是人仰马翻,狗闹成团。 那些叔叔婶婶们也不知道饿,拉着十年未见的柳氏是又哭又笑。 紧接着又全部涌进了柳黑林家,把江团跟江景文拉着又摸又看。 刚才江团他们进来时,是两个小孩子,他们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激动。 现在有柳氏从中引见,梨花湾的人压抑已久的好奇心就变成热情似火了。 尤其是江团,正因为她昏睡十年才让柳氏没有见到柳老太太,这是愧对了老太太。 另外,一个如此重病的孩子能够重新活过来,对这里所有人来说都是稀罕事。 被所有人好奇是件很恐怖的事,秦家村里的人也好奇,可江家跟秦家不是一个族中人,彼此还有距离。 梨花湾这些都姓柳,又是几户人家彼此相邻住在一起,说着亲戚都不为过。 此时,这些江团要称呼为外祖、舅舅舅母的长辈纷纷下手,对她又捏又掐。 江团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被七八只手捏了又捏,差点痛得流眼泪,到后来,她的嘴角已经笑不出来了。 江景文比她还惨,有人在打听这个俊俏的小后生有没有定亲,在梨花湾选一个童养媳带回去。 吓得他连连摆手,直说自己要上学念书,不能想这个儿女私事。 好在柳氏也说自己家还欠着几十两银子的债,孩子们现在都不说亲,这才把江团跟江景文解救出来。 柳芳早就煮好饭菜,于是梨花湾两个最年长的长辈坐下,一起在柳黑林家吃饭,其他人才陆续散去。 正文 第151章 葡萄酒 , 人多地方小,饭就摆了两桌,江景文是男客坐去主桌。 江团一个女孩子是没资格上堂屋吃饭,只能跟毛氏柳氏还有柳芳坐在小厨房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江团早已经饿过头。 看着桌上几碗炖煮过头的土豆蛋实在没胃口,只喝了一肚子的野鸡山菇汤。 这些都是柳芳表姐的手艺,说实话,很是美味。 饭桌上,舅母毛氏一遍遍劝江团喝酒:“娇娇,我家里穷,没你家有白米白面可以吃,也没好酒喝。 这是你表姐自己在山上摘的山蒲桃酿的,给她爹和大伯解馋。” 山蒲桃,也就是山葡萄。 江团知道,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有记载:《汉书》作蒲桃、蒲陶、蒲萄都是葡萄的谐音,可造酒,人饮之,则然而醉,故有是名。 “葡”是聚饮的意思,“萄”则是大醉的样子。 江团此时面前这碗呈暗红微褐的饮料,就是最古老的葡萄酒。 闻起来,有淡淡酒味,而喝一口则是又酸又涩,口感极差。 见江团蹙眉,柳芳给她拨了一颗芝麻糖,小声道:“娇娇,这酒不好喝,但能解乏,每次爹跟大伯干活累了都会喝一些,晚上睡得好,第二天身子骨也不痛。你们今天走了山路也可以少喝一点,明天腿就不会酸。” 今天江团也算是走得最远的一天,柳氏跟江景文还能承受,她这个娇娇女肯定会腰酸腿疼起不了身的。 柳氏知道江青山也会在干活累时饮上一小盅醩酒,此时就劝江团也喝一些:“娇娇,你觉得太酸就衔着糖吃。” 江团对柳芳笑道:“芳姐可真能干!山葡萄太酸,能酿成酒可不容易,酿酒得摘好多才行。” 柳芳点点头:“是不好酿,好在山上的野蒲桃很多,多摘些每年也够爹和大伯喝的。” 所有能酿酒的葡萄中,山葡萄的特点是糖低、酸高、色浓,在酿造过程中必须加入糖和水。 山葡萄酒的制作方法依据山葡萄的特殊性,就连标准都是列入“特殊葡萄酒”的范畴中。 江团端起酒碗喝一口,蹙眉咽下,等口中的酸涩过去,一股淡淡酒味才在口齿间蔓延,喝起来还不错,应该存放一年以上了。 山葡萄成熟期是在八到九月,梨花湾这里季节稍晚,在路上江团只看见一串串青色小粒,现在还不是摘葡萄的时候,这些葡萄酒应该是以前存下的。 葡萄酒要想口感好,一般都需要存放一定时间再饮用,但保质期不能超过十年,三到五年就行,而且存放酒窖也是有条件的。 首先保证恒温保存,四季变化的常温肯定是不行的,最理想的温度为 10-15c,太冷会使葡萄酒难以发酵而太热又容易氧化。 在没有恒温设备的时代,就只能寻找天然洞穴一类的地方,而天然洞穴也很难达到这个温度。 其次是要恒湿保存:理想储藏湿度在 65%-76%之间,太干空气就更加容易进入瓶内而,太湿又会让封口用的泥团木塞之类的变形脱落。 至于避光保存,和没有异味的通风相比之下还算容易解决。 就是不知道柳家的葡萄酒放在哪里。 见这个表妹对葡萄酒好奇,本来还拘谨的柳芳渐渐放松下来,也说起自己酿酒的事。 原来,梨花湾这几家人住的位置是在半山腰,在下方一百米处有一条溪流。 在急流年年冲刷下,两侧山壁有很多洞穴,柳芳每年酿的酒就存在洞穴中。 江团听得眼睛发亮:这种洞穴的确能满足恒温恒湿,酿酒也不需要高难度技术,而满山的葡萄更能满足原材料的需要。 从拿到梧君阁的救救包,她就在寻思蒸馏酒精。 普通人喝的都是低度醩酒,或者自己烤带着涩味的苕酒,或者就是像柳家这样自酿果酒,它们统统都有一个特点:度数低。 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是人生理想,提着酒坛猛灌更是豪迈不羁,都得源于这些酒精度数才几度的黄汤子。 江团想蒸馏出高浓度的酒精,就需要大量低度酒。 本来还想着秋收时用红薯烤酒,可在粮食还不够人填肚子的时代,用粮食酿出来的酒算是奢侈品,成本会很高。 现在柳芳表姐这里的山葡萄酒倒是给她希望,她需要的是酒精,不是口感,酸涩无所谓,只需要产量多。 而且这样,舅舅们也能用山葡萄酒换钱,增加收入。 没想到走一趟能解决两个问题,听着隔壁柳黑林的吹牛邀酒喧哗声,江团心情舒畅。 江团一不小心,这酸酸涩涩的葡萄酒喝多了,再是度数低,那也是酒。 再加上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沾过酒,昏头昏脑的腻着柳氏嘻嘻哈哈一阵闹腾,然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只感觉睡得舒畅无比,等她揉着有些发涨的额头醒来,只感觉身体都僵了。 手脚发软的坐起身,这才看见自己睡在一张竹床上,铺着软软的芦席,身上盖着一张洗得透纱的薄被。 旁边有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烧过的驱蚊香,担心晚上有蚊子,这是她们特意带的。 “大白天的怎么也烧这个?”江团嘟囔着,翻身起床,一抬手才发现身上穿着平时在家的睡衣。 “哎!只是小睡一下,怎么娘连衣服都给换了。” 她屋里才一动,门外就有声响,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江团有一瞬间楞神。 见她傻愣愣的样子,柳芳笑起来:“娇娇,你总算是醒了。昨天晚上叫不醒你,可把二姑跟景文吓到。没想到你一睡就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江团暗呼不妙。 柳芳把自己端着的簸箩放在桌上,里面叠放着江团昨天穿的两身衣服:“现在啊?马上就要吃早饭了,你可睡了一整晚,肯定是昨天走路累坏了吧。” 江团一巴掌呼在自己额头上,她记起来了,这里是梨花湾,自己喝酒,居然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 唉!喝酒误事啊!自己一觉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都被人给洗的。 等她梳头穿衣出门,就遇到江景文正提着一串用草兜装着的梨进院来。 正文 第152章 老夫老妻? , 一看见江团,江景文就对着她挥手中的梨兜,嚷道:“娇娇,你以后不许喝酒了!等会喝点梨汁解酒。” 江团瞪了他一眼:“我是累坏的。”她才不承认自己这身体不耐酒。 跟在江景文身后进来的是铁头,咧嘴憨憨的笑,眼睛几乎挤成一条缝:“娇娇吃梨,刚从树上摘的,新鲜。” 江团看看天色,山边一道明亮的光影,那是太阳要升起来的地方。 应该是要吃早饭了吧,她可是才吃一顿饭的,此时一起床就肚子咕咕叫。 正想着,柳氏从旁边灶间里出来,一见到江团就冲上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巴掌,嗔怪道:“叫你贪嘴,叫你吓娘!” 她昨天睡得昏天黑地,可把柳氏跟江景文吓得够呛,又推又喊想要把人弄醒,生怕她又沉睡下去。 当时家里人都吓到了,柳黑林沉着脸,柳芳铁头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毛氏惊喳喳的抱怨个不停。 结果是睡意正浓、双眼不睁的江团被吵得发脾气,直接把人赶出门去,柳氏跟江景文这才放心下来。 此时见到江团醒来,柳氏自然要抱怨几句。 江团知道错了,忙腻到她身边嘿嘿笑道:“娘,有什么吃的,我都饿死了。” “有,马上吃饭,昨天晚上下过雨,你舅舅他们也要赶紧上山挖笋去,迟了就被别人挖完了。”柳氏心情早就大好,此时也没空搭理她,听她说饿急忙回灶间去,把自己煎的饼和一些白米粥端出来。 柳芳笑着摆盘盛饭,再把多余的饼用竹篓子装好。 除了饼和粥,还有一大篮子像鸡蛋大小的蒸土豆,等桌上摆好饭菜,柳黑林跟柳大舅一身露水的回来了。 手中还提着一大筐沾着泥土的笋子。 山笋一般挖两季,春有春笋,冬有冬笋,夏天也有笋。 不过夏季的笋长在地下,要挖很深才能看见,只要长出地面就表示老了,必须要有经验的人才能寻到。 昨天晚上下过雨,笋子疯长,要赶紧的挖出来。 可惜夏笋口味很差,就是卖也根本卖不起价,一般都是留着自己家里吃。 柳黑林把泥笋往院里一倒,随便浇水洗手,坐在桌边就抓饼。 口中感叹道:“哎呀,家里好久没有白面白米了,还是要赶紧去换些米粮才行。” 梨花湾没有水田旱地,只有一些树间山地,每年就种一些抗旱耐贫瘠的土豆。 靠山吃山,想吃米面,平常就用山中的上山笋菇类去集市换粮。 或者下套打猎一些山鸡野兔之类。 梨花湾的人也会偶尔卖一些梨,换成油盐回家,在夏天割葛,收入不多,还天天都忙。 柳氏忙着给几个孩子和柳大舅分饼,随口问道:“你媳妇一早就出门,怎么没看见回来吃饭?” 毛氏天不见亮就出门,她还以为是跟着柳黑林一起上山挖笋去了。 柳黑林此时一口鸡蛋饼一口白粥吃得正香,含含糊糊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别管她,反正不是在哪家闲话就是去松林堡去了。” 柳氏蹙眉,松林堡有柳芳未来婆家,也是毛氏的娘家堂姐。 跟梨花湾只隔着山头,位于一处山腰平地。 山里人腿脚快,吃一顿饭的时间都可以走个来回。 姐妹情深可以理解,可这一大早丢下家里吃喝就往人家屋里跑,也有些过头了。 至少在柳氏看来,自己再顾娘家也是做不出来的。 作为一个心疼兄弟的姑姐,她心里顿时不悦起来。 家里有客人,昨天晚上那个女婿才回去,有什么话需要急着现在说? 本来柳氏就对娘家大男侄儿没有定亲,反而急匆匆嫁侄女不满,此时的不高兴就更浓了。 只是听黑林说起那赵家条件比梨花湾好,柳芳能嫁得近,婆母又是自家隔房大姨,赵思明才十八,长得也是相貌堂堂,柳芳的这门亲事在外人看起来很不错,她才忍耐下来。 更何况走之前的一天,还被娇娇“争宠”给磋磨过,此时她考虑问题自然要多些了。 听到柳黑林说松林堡,江团咬着饼看向柳芳。 那就是在说柳芳的婆家。 昨天她见过未来表姐夫,就是那个高个的赵思明,还没有见到人就先听到他挤兑铁头,当时就感觉不怎么样。 现在才来不到一天时间,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来。 昨天赵思明来到柳家,好像是跟柳芳两人太熟悉了。 江团在俩人脸上都没有看见,即将成亲的未婚男女见面时的羞涩欣喜。 她可记得,江景祥一提起自己即将成亲的媳妇就笑成花,满脸狗血的样子,被江景文吐槽过无数次。 不仅当着赵思明感情平淡,此时提起婆家,柳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顾着给桌上的人盛粥。 即便江团没有恋爱过也知道,一个才十五岁年纪,本该思春的少女不能这样平静。 难道真的是两家太熟悉,还没过门就成老夫老妻? 以后的日子还长,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话不多说,大家都低头吃饭,好不容易吃上白面,铁头柳芳都心满意足的样子。 几人吃饭后就分头行动。 农户人家没有闲时,山里的也一样,虽然没有土地需要劳作,还是随时要尽可能多的收集着生活物资。 晚上下过雨,不仅有山笋要冒头,而且还会有很多山菌子长出来,需要赶在太阳晒干之前采摘。 柳氏则又被人拉去聊天叙旧,给那几个从来没有离开梨花湾的叔婶们讲山外的事情,以及自家照顾病女的十年辛苦。 再共同追思一下苦命的母亲,流泪、唏嘘!安慰! 昨天下午,柳氏吃过饭就已经去母亲坟头哭了一场,此时提起泪也不多了。 本来梨花湾的人是准备把江团也叫去家里一同观摩的,被柳氏阻止了。 走之前,有江青山耳提面命几次,不能让陌生人拉着女儿说话。 女儿身体不好,人多的地方她要生病,有刚醒过来那次被人围观的惊吓。 又有江团一到柳家就累得昏睡不醒的情况,她怕娇娇再被折腾出好歹来,此时就任由江团景文留在屋里。 等她一走,趁着终于脱离监管,江团、江景文两个开了个碰头会,就随着柳家舅舅们还有铁头柳芳一起上山去。 正文 第153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 柳家舅舅们都提着大竹筐子和小锄柴刀。 另外柳芳背着几个土豆饼,两张鸡蛋饼以及一大竹筒水,这是几个人的午饭。 现在江团才知道,梨花湾的人习惯一天只吃两顿,昨天,倒不是故意饿她的。 上山一次不容易,随便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山里人从小就知道,在林子里是不能随便生火,小小火星被山风一吹,火烧连片,可能酿成弥天大祸,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山民都是早上吃过饭再带着干粮出门,中午在山上吃些东西,直到晚上再回家生火。 除了带饭食工具,铁头的背篓里装的是煮饭烧过的草木灰。 等走出小半个时辰到一山坡上,江团看见几片开垦过的坡地。 这里就是舅家的山地。 现在地里是空着的,长满齐膝的草。 地里堆放着平时从家背来的草木灰,等到种地时再扒开,以免被草吸走肥气。 山里的土地并不贫瘠,只是杂草生长茂盛,处理起来费时费力。 还因为山中虫鸟野物太多,种植小麦苞米,或者豆类都不够它们糟蹋的。 只有土豆长在地下泥土里,种下就不管,省事,又是秋冬季种植,杂草相对较少,还能有些收成。 几人到后,以坡地为营地中心,分成两组。 江景文跟着柳家三人去不远处的山坳挖笋,而江团则随柳芳在附近林里捡蘑菇。 这也是为了大家安全,四处有人的气息,大型猛兽一般不会接近,彼此也有照应。 人上山,狗也会跟着。 此时,江团跟和柳芳身边就跑着两条精壮的看家犬,时时在树丛中钻着。 两条狗驱赶得野鸡野兔满山乱跑,江团看得喜笑颜开,丢下篮子,追着狗大声喊着给它们加油鼓劲。 江团在玩,柳芳低头只管捡蘑菇。 她不是被二姑娇宠着无忧无虑的表妹,从奶奶摔伤躺床上开始,她就再没有闲暇时光。 她也不羡慕江团,表妹从两岁时摔到头,就整天的昏睡不醒,就连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奶奶还说过,江家卖地卖房,为这个表妹倾家荡产。 二姑要照顾表妹,也是苦得不行,柳家不能再去麻烦一个出嫁的女儿,还不许爹跟大伯再去江家。 奶奶真正完全瘫痪在床其实只有小半年,就这短短几个月,她就完全能体会二姑一家人照顾病人十年是什么心情了。 尤其是昨天江团昏睡不醒,二姑吓得眼泪长流,景文表弟也是白着一张脸。 结果江团闭着眼睛发脾气赶人出门,二姑跟景文反而笑着退出去。 可想而之,江团当初病得多严重,甚至……现在都让一家人提心吊胆的。 江家有江家的苦恼,自家也有理不清的乱麻,最终每家人都需要过自己的日子, 家里的几个人,大伯老实本份,爹是个大大咧咧的,哥又没长心,至于娘……柳芳无奈叹息,家里这些年的生计,娘就从来没有想过,娘只会羡慕赵家能吃饱饭,还随时赶在饭点去。 对她来说,两只狗子再可爱,都比不上一地菌子。 若不能趁着雨后天晴赶紧多收蘑菇晒干,家里就没有钱买米面了。 山里雨后除了菌子,还有木耳可以摘,柳芳攀着湿滑的树枝,艰难摘下几朵小小的青冈菌。 正想下树,可枯树皮上满是青苔,她脚下一滑,人仰面就翻倒下来。 知道自己又得摔跤,柳芳习惯性的紧紧护住篮子里刚摘下来的木耳,闭眼等待落地的一瞬间。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人顶住,她忙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却是刚刚还在追狗的娇娇扶住她。 “芳表姐,你小心点!”江团笑盈盈看着她,等她站好才松手。 刚才她看见柳芳爬树,就赶紧过来,这种雨后的树皮湿滑,还长有清苔,再容易摔人。 柳芳稳住砰砰乱跳的心,看着像冰雪一样白净的江团和她腻滑的肌肤,再看看自己黄黑满是老茧的手,淡淡笑了笑:“没事,这树不高,我都已经摔习惯了。” “啊!摔惯了?铁头哥平时不帮忙捡树上的?”江团吃惊的张大嘴,她以为能听到“这些活已经做惯了”,没想到会是摔惯了。 刚刚虽然护住篮子,还是撒出来几朵,柳芳忙蹲下重新捡起,低声道:“哥要跟着爹他们砍树,挖笋,还要割葛藤,没空做这些。”说着,她就丢下江团,又急忙往远处林里去。 太阳已经升起,要是等林里的菌子将菌伞全部打开,就会卖不上价的,她耽搁不起。 江团也不再闲玩了,规规矩矩开始捡蘑菇。 红伞伞,白杆杆…… 有江团刚才的援助之手,柳芳也从客气变得有点亲热起来,她本来就是爽快的性子,现在开始教江团辨认菌子。 在山林里,各种各样的蘑菇山菌难以估量,其中能食用的只占少数。 也就是说,你可以看见一簇长得漂漂亮亮的山菇,有可能会要人命。 鸡枞菌……斗鸡菇……江团对这些可以食用的常见山菌也是非常熟悉,只不过名字叫法不一样。 此时她也不表现出来,只管认真跟柳芳学认。 随着小篮子里的山菌越来越多,两个小姑娘也渐渐深入密林,时不时响起几声惊呼:“哇!芳姐,这树上好多木耳!” “娇娇别动,我来摘,要爬上去才行。” “小心、小心!那边还有一朵,好大!” “娇娇,这里有地瓜果,刨开就能吃!” 从树上下来,柳芳又用手中的小铲子刨地,从一片贴地生长的藤蔓植物下,挖出浅藏土里的紫红色如同草莓,只有拇指大的浆果。 掰开来,果肉里面是密密匝匝的黑籽,吃在嘴里也是酸酸甜甜。 见这个娇滴滴的表妹一点都不嫌弃土里的东西,柳芳心里最后一点隔阂都没了,黑黑瘦瘦的脸上满是欢喜。 二姑家送来贵重礼,她很感激很客气,那是晚辈应该的礼貌。 现在看着小表妹用白皙的手指剥这种从土里刨出来,看起来脏脏的果子。 而且吃得嘴角流汁,笑得如同盛开的鲜花,她瞬间感觉自己跟这个娇娇之间,有发自内心、血脉相融的喜悦。 从现在起,自己的确多了个血亲妹妹。 正文 第154章 暗有算计 , 于是,柳芳开始到处找地瓜果给江团吃,一时间姑娘们的清脆笑声在林里回荡。 两人旁边,狗子们来来回回的跑动,汪汪叫着,也很激动,它们还没有见到主人这样开心过。 此时,在另一个用石砖修成的院子屋里,毛氏正跟一个身材胖胖,脸上抹着廉价脂粉的妇人低声交谈着。 “大姐,你说的这话可不行,黑林肯定不同意,再说江家也不会答应的。”毛氏扁着嘴拒绝。 “我说你傻呀!这种事哪里能让他们知道,只要你给铁头出个主意,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会能怎么样!”大毛氏眼睛咕噜噜转着,眼角的白粉扑簌簌往下掉。 “不,黑林会打死我的。”毛氏惊恐的叫起来。 “闭嘴,你想现在就挨打是不是?”胖妇人对着毛氏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她下手不重,这一下倒让毛氏静下来:“大姐,黑林也怕他二姐,说不能得罪,我们两家多走动,以后总能占到好处的。” “对啊,你仔细想呀,就只是不得罪就能沾上好处。 要是那丫头成了你儿媳妇,江家的东西还会少了你的吃用。 那还不就跟靠上米袋子油罐子一样,你以后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了。” 大毛氏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四溅,好像从此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流进梨花湾。 毛氏眼中顿时露出馋意。 柳氏回来,带来点心糖块,还有白米白面,昨天晚上她可吃了好些面疙瘩汤。 可惜柳家的饭菜一直没有堂姐做的好吃,只要心里一想就勾得馋虫直冒,今天一早她就跑到松林堡来。 大毛氏对自己这个堂妹可是了解得很。 除了长得白净一点,就完全没有一点头脑,从小就贪嘴好懒的。 再加上自己在汤料里加上特别的药料,三天不吃就浑身难受,这十几年下来早已经戒不掉。 赵家的一口水都不是白喝的,要想吃,就得拿柳家的东西换。 毛氏只要听到以后有吃有用的,肯定会答应下来。 听到堂姐这样说,毛氏想了想,自己这个堂姐从来没有说错过,有好吃好喝的也都记着自己。 她说这事能占到便宜,那就试试,反正……不成的话自己家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儿子也十六岁了,应该说媳妇成家了。 难得有一天她心中会考虑事,毛氏也坐不住了,再吃几个自己偷拿的白面烙成的酥油小面饼,毛氏就急匆匆回家。 等她一走,一直被关在后厢房的赵思明才被大毛氏放出来。 “娘,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娇娇才十二岁,你们……”赵思明急得抓耳捞腮。 大毛氏瞪他一眼,骂道:“你才见她一面,就娇娇、娇娇的叫得怪亲热的。要是以后娶了这个狐狸精进门,还会有你娘说话的地方?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赵思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 “娘,你是没看见娇娇,她长得好看,比二丫好看多了。而且江家有钱,以后嫁过来肯定嫁妆也多,全部交给娘,你就有用不完的银子了。” 赵思明一想到帷帽下惊鸿一瞥,就内心燥热难耐。 可惜吃饭的时候分了男女桌,他没能看见江团,只能偷偷摸摸盯着江景文看。 反正江景文长得跟娇娇特别相似,惹得被瞪了好几眼。 一吃完饭,他还想再留下想办法说上几句话,没料道江团直接醉在饭桌上,没有给他说话机会。 不过,也让他看见睡着的江团,在被江景文背进屋里时两颊绯红,如同梨花带霞的艳色。 一个山里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只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堵在胸口那股劲,让他喘气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第一时间他就回家了,只缠着自家娘说要娶那个江家表妹。 赵思明色胆迷心,大毛氏可是清醒的。 自己年轻就守寡,靠着松林堡外那两亩薄地,还有就是每次赶集时留宿那些货商挣钱。 好不容易拉扯儿子长大,又定下柳家的二丫,只等着马上成亲。 她这个婆母就可以天天等着让人伺候。 尤其柳二丫人勤快老实,年纪轻轻赚钱做事完全可以当一个壮劳力用。 以后家里有她,自己跟儿子就能轻松下来,等二丫再生下孩子,赵家也就开枝散叶,兴旺起来。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柳家跟江家又有走动了。 柳家拿回来那些上好的料子,都被她以帮忙存放给要过来。 现在眼看还有三四个月就要成亲,儿子居然想退亲另娶。 而且还是一个才十二岁的,距离及笄还有两年多,她如何能答应。 赵思明昨天晚上一说,她就想了一夜。 只听儿子回来的描述,江家送来的那些白面白米江家,还有点心布料,大毛氏知道,江家肯定发了。 要是跟这样人家联亲,肯定比柳家好。 可是,江家小贱人是个有病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衣服都是别人洗。 要是娶进赵家,岂不是还要自己这个婆母伺候,那怎么能行! 这种女人再有嫁妆,自家儿子都不能娶进门来。 所以二丫这门亲事,一定不能让儿子搅和黄了。 只要柳铁头娶了江团,自家不多声色就跟江家也是亲戚。 以后二丫是自己儿媳,也是江家丫头的小姑子。 堂妹又是江家丫头的婆母,想要钱粮就更容易了。 随时随地这两个人都可以去江家要,只需要一转手,那些东西也就是自家的了。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随时都有好布料用,就高兴得想笑。 恨不得马上就办几桌酒,二丫再带着大笔嫁妆进门。 对了,自己明天就还要去梨花湾给堂妹说一说,要她多准备嫁妆。 至少十两银子,十匹布,另外准备些柴米油盐过办酒席上用。 听其他人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嫁妆里,连马桶都是带了的。 还有家具,二丫以后也要一套,朱漆刷三层的,红亮亮摆上一屋。 柳家没有,就去江家要,让那个心疼娘家的二姑帮忙置办。 正文 第155章 胁迫 另一边,毛氏离开松林堡,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走进一片长满刺藤的崖边。 胡乱摘下一小堆青红交杂的刺苞果,用大树叶包好,再放进空空的背篓里,这才往家去。 她出来这么久,总得找个理由好打发,就说自己连饭都没有吃,就出来给江家两个孩子摘刺萢了。 秦家村里,此时老宅中气氛紧张。 除康氏跟江景祥在,去城里的江南山也回来了,还多了一对中年夫妻。 大清早几个人就坐在屋里神色各异。 江南山有些气愤道:“康喜,开纱坊是我江家的事,跟你说不说有什么关系,把景祥叫去训斥不够,你还追到我家里来闹!” 被他称呼名字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大圆脸,看上去也有五十岁,脸颊上的肉松松垮垮,还掉着两个大大眼袋。 他听到江南山说追到这里来闹,白白胖胖的脸上浮起一丝敷衍的笑:“看你说的,我是你舅哥,到妹妹妹夫家坐坐也不行。 再说景祥还是我女婿,哼!孩子们这还没成亲呢!江夫子就开始不要人登门,以后是不是要我翠姐儿断了娘家关系?” 坐在他旁边,身上穿着靛青印花衣裙,银簪环佩的中年妇人也附和着道:“这些年康家哪里有对不起你们江家,平时小姑子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个当嫂子也是好茶好饭的待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娇客。 甚至……甚至连女儿都许配给你家,只以为两家人能心意相同,当成一家处着。没想到啊……” 她话说一半就停住,只拿眼睛瞟着江景祥:“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不要跟翠姐儿成亲,可就看你怎么说了!” 江景祥脸如土色,眉头紧蹙,满是焦虑。 前几天在姐姐那里得到准信,他一时高兴,无意中跟翠翠说起此事,只以为翠翠会跟自己一样高兴,没想到话很快落入舅舅、舅母耳中。 还专门连夜叫自己到镇上询问纱锭生意的事,想到马上反正都是要知道的,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甚至包括小叔家卖染布的事。 当得知云竹布庄这些天突然开始销售的染布是出自江家,康喜的愤怒可想而知。 那些印花染布一匹就是八百文,如果是两色套染需要一两银子。 如果是他先知道,转手把染法卖去城里大染坊,至少也能得五百两。 只需要给**山分一个零头,余下的可以供他潇潇洒洒过完下半辈子。 没想到**山那个蠢货会偷偷自己卖了,这对他来说可是大损失了! 损失就损失吧! 反正**山也不是他的妹夫,再说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晚了,康喜除了叹息几声,也只有背地里抱怨。 可是,这纱机纱坊就不同,这可是能延绵给子孙后代的产业,为了自己家的两个儿子,他一定要抢到一些份额才行。 甚至,康喜跟自己媳妇已经商量好了,女儿还没有成亲,那就用江景祥的婚事交换。 要是不答应分三成股权给康家,两家就退婚。 这只是胁迫手段,女儿那里他还瞒着。 现在,康家就逼江景祥表态:这婚你结还是不结? 康氏的脸黑成锅底。 本来江南山带回来的消息已经让她怒火中烧,现在娘家又来逼她。 康氏一拍桌子:“康喜,我康翠花可是不欠你的,翠翠跟景祥的婚事,也是爹娘答应,早就下了婚书,你想反悔就反悔?我要找爹说个明白!” 康家的老人还在,居然就要拿捏自己,康氏不服。 听到自家妹妹这样说,康喜脸上的笑容顿消,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叠纸,在手中扬了扬:“翠花,这婚书就是爹给我的,你想问就问去。 丑话说在前头,就是因为爹觉得把你嫁到江家是亏待了你,所以你有什么事,康家都会给你撑腰,甚至把我的翠翠嫁进你江家,给你当帮手,免得你被人欺负。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让你们分些股权出来,也是为景祥好。 以后康家跟江家就是息息相关的一家人,景祥是你的独子,没有兄弟帮衬,你那两个外甥以后也能多关照关照。” 康喜生有两儿两女,现在两个儿子都在镇上经营生意,翠翠是最小的,把她嫁进江家,也是为补贴当初康家吞下卖织机的钱。 听到康喜说这话,江南山勃然大怒,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什么贴补,什么撑腰,什么被人欺负,当着他这个男人的面说这些,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这个江家,什么时候需要姓康的来指手划脚。 还有纱坊的股份。 康家什么都没有做,开口就是三成,这也是他最为生气的地方。 他是憋着一肚子气回来的,景秋已经说了,开坊卷已经办下来,只不过在那个什么许家手里。 凭什么?这是自家的方子技术,只分得四成股权,其余的都被别人瓜分。 景秋还说她只得到两成,出面办坊卷的许家三成,官府一成。 因为方子是江家的,江家最多,四成。 办坊的事也让是景秋跟自己家干。 条件还不少,地址要定在城里,而且尽快开工,许家和官府等着要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拿江家的骨头熬油,这是当东家还是替他人当工匠? 江南山怨气冲天,他习惯性的开始推卸责任:就是康氏折腾,非要办什么纱坊,惹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自己当初就说,在家里随便纺几锭纱用,也好过自家干活,还要养那些什么都不做的硕鼠。 现在好了,又惹来这个康喜咬一口,甚至直接要三成去连景祥的婚事都有波折,还一口一个独子,江景祥以后要靠康家帮衬。 以前他也许会有这方面的顾忌,可现在老二家过起来了,两个儿子也是争气踏实。 景祥有两个堂弟,何必再去看康家的脸色,那个翠翠想嫁就嫁,不嫁拉倒! 江南山怒气腾腾的往上冒,他将手中茶盅往地上一掷,吼道:“康家既然门坎这样高,我江家攀不起,这亲就不结了!” 说完,起身就走,这也是他的一惯做法,既能表现出自己的高傲,也能摆脱这些恼人的麻烦事。 正文 第156章 生事 , 一听要退亲,康舅母顿时哭闹起来,她们来闹的本意是为纱坊,可不是真的要悔婚:“你江家欺人太甚,我好好的一个姑娘,你们说不要就不要,年纪也大了,你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江景祥一下站起来,急得面红耳赤:“舅母,我没说不娶翠翠,办坊是办坊,我们的婚可不能退。” 当初为了婚房,家里连小叔就都赶走了,差点让娇娇死在草棚里,这是自家心中难解的疙瘩。 眼看着就要成亲,现在什么都准备了,再说他对翠翠是有感情的,怎么能说算就算。 他不相信为了三成股权,舅舅、舅母就要断了两家关系。 事情由不得江景祥多想,康家的人走了,骂骂咧咧走的,还留下一句:要想成亲,得拿点诚意来。 整个事件里,本来脾气暴躁的康氏一言不发,只是神情木然的看着门外。 随着人走茶凉,院子里顿时冷冷清清,已经没有果子的樱桃树和枇杷树枝繁叶茂,被风卷着沙沙作响。 风里边还夹着浓浓的花香,这是从后园传来的。 江景祥想起来了,这花是江景文种的,而花瓣是娇娇需要的。 他想了想,马上去后院里挑了几朵花,用小兜子装好,直接往村外的青山院去。 他现在心里憋闷得慌,想跟娇娇聊天,这小丫头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 可是每次说出的话,总能有几分道理。 江景祥现在很头疼,他知道纱坊的股份已经被人分走,留下的并不多。 即便是爹娘答应给康家舅舅一成股份,此事涉及到另两家,甚至还有官府,需要改变契书,其他人都是不能同意的。 更何况,康家要求的是白送。 让他最焦虑的是翠翠的态度。 在康家叫他去镇里说此事时,翠翠已经知道,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表示,只说自己要听爹娘的话。 江景祥相信,如果舅舅、舅母要逼着退婚,翠翠一定会难过,也会答应的。 恍惚间他已经走到青山院门口,大门紧闭,他正想去敲。 突然听着门缝里面传来几声低沉咆哮,那声音好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就在这时,从大门下方新开的洞口里,探出一个皮包骨的兽头。 似狗非狗,似狼非狼,阴恻恻的三角眼中满是凶意,一张大嘴里白齿森森,江景祥吓得“哎呀”一声连忙退后。 “祥哥,别推门!家里没人,娇娇他们走了。里面有狗,小心咬到你!”旁边的苞米地里,江景阳抱着一捆青草满头大汗的跑出来。 爹带着人正在荒地那边继续挖土塘,他们担心每年盛夏的暴雨就要来了。 江景祥这才想起,娇娇说过,她要去梨花湾的。 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一个病卧在床十年的小丫头在走亲戚,而小叔家的门自己不能随便进。 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为钱要退亲,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祥哥,你有啥事?”江景阳将草丢进羊圈,发现堂哥脸色不对。 江景祥怎么好意思给堂弟说这些,只能呐呐道:“没什么事,只想问问娇娇什么时候回来?我给她摘了花来。” 江景阳看看堂哥手中的花篓子,点点头道:“娇娇后天才回来,我正要进村去一趟,这些花也正好带过去,祥哥去不?” 娘跟娇娇她们才走一个晚上,他也开始想念了。 不给自己找些事做,只感觉家里空落落的静得慌。 江景祥好奇道:“送花进村干什么,你不是要在家里做驱蚊香吗?” 江景阳虽然面上严肃,可难掩眼中的兴奋,他在去梨花湾的路上看见大水碾,就想到村里的大碾坊。 索性将早上收到的艾草野菊用骡车拉过去,让过来帮工的几个人用大碾子碾。 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全部碾成泥,用桶子装好,自己再去拉回青山院,压制盘香就是。 这样一来,以前需要三四个时辰的事,现在只需要一个时辰,还不影响自己下地干活。 江景祥心里满是羡慕,小叔家的事为什么看起来就这样简单,落在自己家里,明明是最好的生意,都弄得人焦头难额。 他心情不好,也想找些事来舒解一下,就答应进村去帮忙拉草泥回来。 不同于江景祥的无助彷徨,此时在梨花湾的江团正在竹林中欢天喜地穿梭。 她跟柳芳居然在这里找到几朵竹荪。 柳芳开心,竹荪价格高,平时很难遇到,这几朵她不准备卖,要拿回家给二姑和江团兄妹俩吃。 柳家舅舅们今天运气也非常好,挖来的山笋把几个背篓都装满了,人人欢喜。 只是江景文从来没有挖过山笋,糊了满身的泥,直嚷着要下山去。 其实他心里挂念着回秦家村,马上要去镇里见白夫子的事,就连挖笋都心不在焉。 今天收获顺利,时间才到中午就装满背篓,于是柳黑林就让大家在山上吃过干粮就下山。 在回去的路上,铁头跟柳芳还挖了一些翻白草,准备回家煮了吃。 那是一种蔷薇科植物,根呈暗褐色纺锤形或圆锥形,扒去表皮,嘭大的根充满淀粉,有淡淡的鸡肉味道,又被人叫住鸡腿草。 江团来到这里还没有吃过,此时她就用柴刀刮干净根皮,吃里面白色肉根。 江景文自然也吃过,这些本来就是农家孩子的零食,只是江团只尝了点味道,就被他夺下:“小妹,这些东西你少吃,想吃零食回去卖些,这种野草要吃坏你的胃。” 他可不敢冒险,出来时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要是小妹跟自己出来有哪里不舒服,大哥跟爹肯定要骂人的。 旁边铁头挠着脑袋,表妹可真是娇气,连鸡腿根都不能吃,只天天吃肉吃白米白面。 柳芳只有羡慕,她也有哥哥,这个哥哥可从来没有管过她吃什么。 几个人说着话下山,还没有走拢梨花湾,就听到里面阵阵叫骂声,还夹杂着纷乱的狗叫。 平日里安静的梨花湾,现在沸腾得跟菜市场一样。 出什么事了? 柳黑林等人提着竹篓急忙跑进湾里。 正文 第157章 捅了马蜂窝 木栅栏后面,正有两个妇人在紧蹙眉头张望,一见到柳黑林他们回来,就催促道:“黑林,你赶快回去,你家里出事了,你媳妇正跟你二姐吵架呢!。” “啊!”柳黑林一把丢掉背上的竹篓,撒腿就往自己家住的堡坎上跑。 二姐才回梨花湾一天时间,媳妇怎么就跟人吵上了? 铁头江景文也不再挨着走路,各自奔着自己的娘去。 江团和柳芳也想跟过去,却被那两个妇人拉住:“你们俩个小姑娘就别过去了。” 江团不认识这两人,柳芳自然熟悉:“二婶三婶,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中着急,听那叫得最响亮的人就是自己娘。 “唉!你娘可真是不知道好歹!”叫三婶的妇人年轻嘴快,开口就说,旁边年长的连拦都拦不住。 “我娘她……又怎么了?”柳芳眼神暗淡下去。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才开口道:“是你娘把昨天江家送来的布料又搬去赵家。” “说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嫁妆要送过去的,怕放在家里被人偷了,提前送过去也一样。 “被你二姑发现了,现在吵起来。” 两个妇人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告密,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全说了。 那个毛氏偷家里东西去换吃的,总会说是怕别人偷,要送去别人家里存着。 这话柳芳奶奶在时,毛氏就说过,可把周围邻居给气得肝疼。 梨花湾只有七八户人家,又同是姓柳,转弯抹角也就都是亲戚。 鸡毛蒜皮的小摩擦在所难免,可还没有谁偷东西的。 毛氏这样说,一下子把几户人家全得罪了。 柳老娘平时只能求大家多宽容些,毕竟山里汉子娶媳妇很难。 柳芳很是尴尬。 住在山里虽然大家都生活得紧紧巴巴,可只要勤快,还是能填饱肚子,甚至年底时再给家里人都添上一套衣服。 只有自己家,娘不喜欢干活不说,还喜欢相信别人,把东西往别人家里拿。 以前奶奶还在时,家里的吃穿都有奶奶管着,日子还算过得去。 娘那时只能偷偷摸摸的拿一小点干菇干笋什么的。 现在奶奶去世了,索性明目张胆的送,她也不怕丢脸,说是为自己好,是替自己多攒嫁妆,还早些送过去。 一听毛氏又是如此,柳芳的脸色顿时变了。 平时胡乱做自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江家的亲戚还没有走,她就做出这种事来,让自家的脸往哪里放。 江团也是心口一阵阵的发闷:柳氏费尽心机给娘家拿东西,好嘛! 连一个对时都不到,东西就去了别家,等回去青山院,看她以后还怎么给自己找借口。 江团不心疼那几匹布,只心疼自己的娘这下像钻进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 还有这个……年纪才十五岁,此时已经脸色紫涨的柳芳。 跟这个表姐相处一晚,又在山上一同采大半天蘑菇,她已经看出这个表姐是个懂事能干的。 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自带金手指,这个表姐才是真正的能人。 无奈猪队友太多,她一个小姑娘再勤快,也扛不起四处漏洞的家。 她不想表姐变成大嫂,也不想这个小姑娘辛苦一辈子。 江团扶着浑身颤抖的柳芳坐在石墙边,轻声道:“芳姐,你别生气了,趁着现在有你二姑在家,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 柳氏是柳黑林的二姐,是毛氏的姑姐,她肯定要管的。 柳芳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爹又不管,没有人劝得住她,没有人!” 奶奶在时,娘就这样,只听外人挑唆,老是觉得自己嫁到这里是亏了。 奶奶瘫在床上的最后几个月,娘就忙不迭的要给自己定亲,只想着自己出嫁后,她就能天天吃香喝辣走亲戚。 江团掏出手绢替柳芳擦眼泪:“芳姐,你都没有试过,就这样笃定认命了?” 旁边两个妇人也在劝:“二丫,有你二姑在,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你娘不疼你,你二姑总要疼的。” 她们也看到二丫整日的辛苦,平时也会劝着说着,可毛氏像是吃了**药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认赵家那个堂姐,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那边是堂姐妹,这边是亲娘俩,外人说多了反而讨人厌。 要是柳慧能多帮一下黑林,这个懂事的侄女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江团一把拉起柳芳:“对,找我娘去,今天我就要看她怎么说。” 话说得斩钉截铁,好像有委屈的是她,而话中的那个“她”是柳氏。 江团跟柳芳到时,柳黑林家院子里站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几乎在家的全部到了。 柳氏坐在一根长凳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江景文站在身边替她顺气。 在她的对面站着毛氏,一个背篓已经被塌扁,青青红红的刺萢撒落满地,有些被踩烂,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汁水。 早一步赶到的柳黑林和铁头,一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个怒瞪着毛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正常的大概是柳大舅,正把四处滚落的山笋捡到檐下。 家里再闹,还得过日子,这些笋干得卖钱。 此时有年长的叔公大娘在劝架。 大娘道:“铁头他娘,这才是你的家,你不能为了女儿不要儿子。” 毛氏叉着腰一脸凶恶:“谁说我不管儿子了,这些年不是我拉扯,难道是你家管饭养大的?我拿自家的东西,干你们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没得到,就撺说我家不安宁。” 叔公苦着脸摇头,这个毛氏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 黑林娘在时,他们这些长辈劝也劝过,骂也骂过,黑林娘甚至还打过,可偷东西这个毛病始终不改。 周围邻居也厌了,总不能把人家媳妇抓去沉塘,只要不偷自己家的就好。 今天闹起来,还是因为柳氏这个十年没回来的姑姐。 上午闲聊时柳氏看见一个长辈还穿着厚重的粗布衣服,就想到自己给娘家带的布匹里有轻薄的细棉,准备分两尺让长辈做一件贴身汗衫。 等她回来一找,什么都没有了,正好毛氏回来,于是拉住一问,这一问就捅了马蜂窝。 正文 第158章 休妻 , 刚开始毛氏还推说不知道,柳氏怎么可信,家里就这几间屋子,就这几个人,几匹布还能飞了不成。 她最先怀疑的是被赵思明晚上走时偷了。 赵思明是毛氏堂姐的儿子,又是毛氏的女婿,一听被怀疑偷东西,柳氏没有嚷,她倒先嚷起来,还惊动周围邻居。 柳氏喘息几下,有些艰难的开口:“毛小英,你嫁进柳家已经十七年,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要过一辈子的地方。平时家里人没让你干过重活,黑林更是拿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毛氏目光瑟缩一下,转眼就又扬声道:“这是我的家,黑林要怎么对我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嫁出门的姑奶奶插嘴。” “好!说得好!黑林,你过来!”柳氏转头看向旁边不说话的柳黑林,眼中尽是失望。 柳黑林走上前,神情讪讪:“二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叫小英把东西拿回来! 我也不知道有这事的,反正这些也是给二丫的嫁妆,早给晚给都一样。顺便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可没有亏着女儿。” 早早的被嫁妆送去女儿婆家,自己亏待女儿,这是毛氏的说词。 家里这些事以前都是老娘管,自从娘过世后就是毛氏在打理,他是不须过问的。 “放屁!”柳氏勃然大怒,站起身,手臂一挥,对着柳黑林的脸就是一巴掌:“好好的姑娘家被你们俩口子糟蹋成啥样了,天底下哪里有嫁妆提前送去婆家的,天底下又哪里先嫁妹妹,哥哥还没有说亲的。” 她这些年虽然没有下地干过重活,可她在家照顾病人,天天把一个小姑娘翻身搬动,也练出一把子力气,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急,声音清脆响亮,不仅一下打蒙柳黑林,就连江团都没有回过神来。 柳氏一巴掌还不解气,作势再打,却被江景文抱住胳膊:“娘,你消消气,别打人,有话慢慢说。” 江团也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到柳氏身边,给她捶背顺气,口中安抚着:“娘,不就是几匹布料嘛,回去再买就是,别气坏你的身子。” 柳氏对柳黑林动手,周围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拥过来劝架。 柳黑林捂着自己半张脸,眉头紧蹙。 他是个男人,从老爹去世后就没再被打过,今天,他挨打了! 毛氏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嗓子就往柳氏冲去,她能做出这些事,还是得益于柳黑林的纵容。 或者说,在她心里,这个小家就是她胡作非为的地方。 柳氏先是指责她偷家里东西,再动手打她的男人,接下来是不是要替她当家做主,骑在她头上拉屎了! 幸好周围人都站过来,毛氏还没有靠近就被拦住,不过她伸长手臂,拼命想挠上柳氏的脸,口中还骂骂咧咧: “你一个嫁出门的小娼妇,以前老娘瘫了你装聋作哑不上门,现在我家过得好了就来当祖宗,我呸! 我的家我说了算,就是把家败光,把儿女卖了都跟你无关,你算个屁,还不从哪里来就滚哪里去……” 手舞足蹈指天画地,她只管骂得痛快,浑然不看柳氏那张已经跟屋顶茅草一样的脸色。 江团感觉心中一阵阵的欢喜,甚至差点笑出来。 毛氏骂得越狠,蹦跶得越欢,这个柳家就越是要变天。 柳氏在江家性格绵软,那是因为旁边有彪悍的妯娌,有心疼爱惜她的丈夫,她只需要伏低做小,掉几颗泪,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她内心并不是脆弱,十年的生死打磨,跟娘家五年断绝来往,这些事都不是一个真正软弱的人能做出来的。 在柳家,上面的长辈都去世了,大哥又是个老实得不知道反抗的,只有一个弟弟弟媳。 现在她是二姐,也是柳家地位最高的。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还有一句就是:财大气也粗。 柳氏有这个说话的底气。 况且,现在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被人赶走,让她这个当娘的,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娇娇景文面前说话。 而且周围的邻居也是看着的,十年回来一次的姑姐就这下场,以后就别想再踏进梨花湾了。 所以换在江家早该哭成泪人的她,此时面色铁青,嘴角抽动,就是没眼泪。 她已经是气极。 柳氏看一眼捂着脸的柳黑林,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一句话:“柳黑林,今天你要是拿不回那两匹布,就立即休妻。” 休妻! 周围人一静,毛氏顿时蒙了,转眼就回过神来,更是泼闹起来:“柳慧,你就是个扫把星,自己生个不要脸的病鬼,还来祸害柳家……” 这一次毛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柳黑林已经咆哮着冲过来。 扒开周围劝架的邻居,对着毛氏的脸哐的就是一拳砸去。 “毛氏,你还在乱说,我要打烂你的嘴。” 他被柳氏打了,正是恼羞成怒,不过这火不能对柳氏来。 娘去世前说过,什么时候二姐的负担没有了,他才能去跟江家走动。 如今江家兴旺了,发达了,他只去过两次就得到三两多银子的好处,。 以后江家风头还会越来越盛,自己肯定还要更加亲近。 要是毛氏为两匹布把二姐得罪了,以后损失的就不是两匹布,而是一堆布,天天好衣服都穿不完的布。 这个败家娘们不仅祸害自家布,还骂上二姐,骂上娇娇。 那是江家的宝贝疙瘩娇娇儿,是能随便让人骂的吗? 万一被气着、吓着病发了,江家的人还不活剐了自己。 在江家修房子的时间里,他已经听见看见江家两房人对娇娇的宠爱。 那个翻着眼睛看人的江夫子还亲自到村外接人,不过短短的一段路都不能自己走。 还听到康氏那个泼妇,直接打断人家的背脊。 要是自己家这样辱骂江团,从此两家断绝来往都是小事,江青山恐怕要打上门来要说法。 他心中又怒又恐,下手就没了轻重,那一巴掌直接把毛氏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才重重摔倒,一张白皙的脸迅速鼓起五根指印。 正文 第159章 泼脏水 毛氏自从嫁到柳家,柳黑林可是连手指头都没有戳过她,今天居然被打了一巴掌,还要休妻。 她顿时又要撞墙又要上吊,寻死觅活,大哭大闹起来。 周围邻居也怕真的出人命,几个人上前,抓手箍腰,把毛氏拘住。 寻不成死,毛氏的嘴巴可是没有停过,堂姐早上还说要想办法把江团娶来当媳妇。 她还没有说,就被柳氏抓住把柄问布匹,现在已经撕破脸皮,联婚肯定是不成了。 可她还有的是法子恶心柳氏,坏了小蹄子的名声。 还是堂姐说得好,这个江家的小贱人病了十年,现在才能出门,还白成跟鬼一样,肯定这打娘胎里的毛病就好不了。 现在自家二丫就要成亲,铁头自然需要得说亲。 江家肯定是怕自己女儿以后嫁不掉,才故意赶在现在来了。 毛氏想到这话就脱口而出:“你想让那个病秧子勾搭上我家铁头,没门。 没脸没臊的就送东西,就你那破落货,送来我也嫌脏。” 柳氏的脸已经没有人色,她上前一巴掌抽过去:“嫌脏你还藏起来,你倒是还我呀!” 毛氏此时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歪着脸哭骂道:“那些破烂货我早丢山洞里了,你们家也休想勾搭我家铁头。” 柳氏气晕了,抬手又想打,却被江团拦住:“娘,你先问清楚什么是勾搭?” 江团从进院就一直没有吭声,她冷眼看着。 柳氏是气得昏头,她还清楚着,刚才毛氏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一说出来,周围邻居虽然还是把毛氏按住,眼神可就复杂了,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想来都是在谈论送东西和勾搭一事。 柳芳急得直捂她娘的嘴:“娘,你别乱说话,二姑家没有这想法。” 毛氏对付不到柳氏,可有胆气对自己的女儿,她一脚踹在柳芳身上:“你也是姓柳的贱货,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帮老娘只帮这姓柳的。” 柳芳顿时泪流满面,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被自己女儿一提醒,一边的柳氏喘息两口,也反应过来,她指着毛氏的脸骂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给娘家送东西还错了,今天要是你不说清楚,我就敲了你的牙。” 毛氏怪笑道:“我昨天晚上可看见铁头在偷偷摸摸洗帕子,那上面绣着花,我可问过是谁送的,铁头支支吾吾不让我摸。你说,不是你那不要脸的贱货送的,又有那个?” 她话一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铁头。 在铁头的腰带上,此时正挂着一根淡紫细棉的手帕,垂挂的角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绣的一朵青色小花。 梨花湾住的人就只有这么多,说句实话,连谁家新添一件小衣亵裤都知道,毕竟会拿出来晾晒的。 也不由梨花湾的人多想:铁头这个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什么时候也用上这样精致的手帕了,当然只能是别人送的。 所有人都看向铁头,铁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娘在说什么勾搭?这话好难听,不都是骂那些不守妇道的人吗? 从柳黑林挥手打毛氏,铁头就拦在他爹的面前防止再动手。 此时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一低头,景文给自己的那根帕子就在腰上。 昨天晚上他见二丫忙着照顾娇娇,就自己打水洗了手绢,期间被娘看见。 他知道娘一看见这方至少值十文的帕子,肯定会要走。 他也是少年人,喜欢这些新东西在集市上显摆自己也很正常,景文已经不要了,他就想留下。 哪里愿意交给毛氏,于是就支吾两声把帕子藏起来。 没想到现在会被说成是娇娇勾搭自己。 柳氏走过来,从他腰上取过手帕,抖开一看,沉声道:“铁头,这帕子从什么地方来的?” 铁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当然希望这是表妹送自己的。 娘说的那话,他甚至都想承认下来。 可是,这谎话要当着景文娇娇,当着二姑还有爹娘,梨花湾所有的人说,他不敢! 听到二姑问自己,铁头目光飞快从景文的脸上掠过,避开那双如同刀子的眼睛,又瞟一眼跟二丫站在一起神情淡淡的江团,这才低头道:“是在路上时,景文见我脸上有汗,主动送给我用的。” “不是,不是,他在说假话,铁头,你就说吧!是江团偷偷送你的,她想嫁给你。”毛氏疯狂大叫。 现在这根帕子,成了私相授受的证据。 周围邻居都一脸茫然,山民虽然不讲究太多礼数,也知道男女间这些小物件是不会随便给的。 柳氏把帕子拿到毛氏跟前,先是抖开一角上的小花指给大家看:“这不是花,是景文的名字,是我亲手绣给他的。” 这是娇娇不假,可是从裁布到配色都有她帮忙,只是持针的是江团。 铁头说了这帕子是景文给的,柳氏也说是她亲自绣的,毛氏还想狡辩。 柳氏已经把帕子一下拍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还想说景文看上铁头,在勾搭表哥?”最后几个字,柳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此时,周围人已经松开手,毛氏挣扎着扯下自己脸上的帕子,对站在一边,面黑如锅底的柳黑林以及一个弓腰驮背的叔伯,胡乱挥舞着手中的东西哭喊道:“黑林,柳慧在骗人,这就是绣的花,她在说谎。” 柳黑林劈手夺下,然后将她推开,这才将手中的帕子左右翻看。 他内心复杂,如果毛氏说的是真的,那简直是天上掉大饼的事。 这种好事他是求之不得,能有吗? 根本就没有。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就是一个山里的楞小子,论长相比不上江家的孩子,论说话……不咬着舌头就算好,凭什么娇娇会一见面就看上,还送这种贴身之物。 只是对他们这种山民来说,这根精美的帕子也无法理解成一个男子用的。 所以柳氏说出这话,周围人还是一脸茫然。 其他人能怀疑,柳黑林肯定不能,他翻弄几下就严厉道:“死婆娘,这就是景文的,你不要乱说。我亲眼看见过的。” 正文 第160章 退亲 再次得到印证,梨花湾的人这才相信,纷纷责备起毛氏:“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自己儿子,这种不明不白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就是,我们梨花湾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哪里跟得上你们转山村那些山里人的胡闹。”有人含沙射影。 梨花湾虽然偏僻,但周围小村子也不少,甚至在山下每月还有一个小集。 毛氏的娘家是在窦山更里面,每次出山到梨花湾来也得走一个时辰,在梨花湾这里,她们才是山里人。 毛氏哭天抹泪,还是说自己看得清楚,是柳黑林在偏袒。 柳黑林有些烦了,把帕子送到旁边老头手上:“三叔是识字的,你帮忙看看。” 一直到此时,江团跟江景文都站着没动,显然是不打算去辩解。 只是面色冷漠,神情肃然! 这俩人一个跟柳家本无感情,五年没有联系现在才第一次登门。 另一个,骨子里就是冷的,她的世界只有江家老宅跟青山院。 梨花湾的人若是识相,她还能分一杯羹,若是胡搅蛮缠不识好歹,那就只有这一次交集,也算完成了柳氏的心愿。 费心思耗口舌跟一群连字都不识,没有见过男人用手帕子,更没有见过文人熏衣簪花抹粉使用绣袋的山民说理,还不如现在就拍屁股走人,以后永世不相见。 听到这个老头会识字,江团的眉头倒是动了动,只冷眼看他怎么说。 那老头颤颤巍巍展开帕子,把江团绣的“文”字仔细看了看,这字有艺术加工变形,看起来的确像是绣花。 老头仔细看了许久才认出字来,他蹙眉喝道:“这是文哥儿的名字,铁头娘,你还不快些给江家哥儿道歉。” 这一次,毛氏哑了口,抹着眼泪不吭声。 现在所有人都说这就是江景文给的,表兄弟间有东西相互送,很正常啊! 柳黑林气呼呼道:“毛氏,你还不给二姐赔礼道歉。” 柳氏憋了这么久的气,哪里能一句道歉打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种女人还是休了吧!黑林,今天你不休,以后就别认我这个二姐。” 铁头咚的一声跪地:“二姑,我娘错了,我替我娘给你跪下。” 柳家最值得夸赞的事就是儿子们都孝顺。 柳老娘吩咐不许去找秦家村的柳氏,柳黑林他们就老老实实不去。 毛氏把家里财物偷拿出去,铁头也不反对,此时听到要被休,甚至还跪地求情。 本来柳氏说休妻只是吓人的,可毛氏不管不顾扯上江团,还说出那种诬陷的话,如何能轻饶。 她也不看铁头,只是催促柳黑林去找笔墨纸砚来,请那个勉强能认字的叔伯写休书。 说来江景文跟江团也是能写的,可没有晚辈提笔休舅母的道理,才勉强让其他人来写。 见柳氏当了真,毛氏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她嫁到梨花湾十几年,今天是真正的感觉到恐惧。 以前她也被责骂过,甚至被婆母打过几巴掌。 看着毛氏生下两个孩子的情分上,柳老娘肯定希望柳家昌盛,不能让这一家子散了,事情也总会不了了之。 可现在柳氏不是死去的柳老娘,说到底,她是江家人,再顾着柳家,那也是亲戚。 柳家败与不败,跟她的生活质量没有干系,无非是偶尔想起会影响胃口。 现在毛氏败坏娇娇的名声,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暴怒的柳氏又是一巴掌将期期艾艾上前来求情的柳黑林打得捂脸后退,铁头还跪在连连告饶。 周围邻居也纷纷劝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见柳黑林求情都没有用,毛氏吓得连哭带喊:愿意去拿回布匹和其他一些东西。 人声喧哗,梨花湾的狗也没有消停,长声短声的在周围吠叫着。 场面如此混乱不堪,可还是有安静的一角,这里除去冷眼旁观的江团江景文,默默做事的柳大舅,另一个人让江团格外好奇。 铁头在哀求,柳黑林也求,周围邻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在帮忙说好话。 只有柳芳避在人群外,好像局外人一样呆呆看着一切,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坚强的没有落下。 “芳姐,你在想什么?”江团靠过去,平静的问道。 “我想退亲!” …………………………………… 赵家距离梨花湾不远,这边的动静松林堡也知道了。 柳氏带着四个柳家的老少媳妇,还有柳黑林铁头,以及能写字的江景文。 浩浩荡荡一路人押着毛氏,直接去了松林堡取东西,还有退亲。 梨花湾,江团跟柳芳没有跟去。 这种事她们姑娘家不适合露面。 两人关上门去到山下的沟里,那里有柳芳储存葡萄酒的地方。 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外面不知道哪家堆放着几大捆木柴,里面是两人高度。 因为有人经常来去,光线也明亮,这里没有蝙蝠之类的野物。 家里的大黄狗熟门熟路在里面跑上一圈,又去沟里喝水。 江团把洞底的两个坛子摸了摸,这里冰冰凉凉,温度不超过二十五。 柳芳此时眼睛亮晶晶:“娇娇,你说以后酿的蒲桃酒能卖钱?有多少都行?” “能卖,越多越好,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梨花湾的其他人也酿,或者让他们帮忙摘葡萄,反正我需要酒。”江团已经把自己买酒的事说了。 柳芳还以为是她喜欢这酸涩的味道,说把家里的酒全部送她。 当江团说要成百上千斤时,而且按市场酒价给银子时,柳芳还不相信。 直到江团取出一两银子给她当定金,而且还约定送糖进来,她才知道江家表妹是认真的。 柳芳会酿葡萄酒也是柳老娘教的,其实山民们都会酿一些果酒。 只是酿酒用的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般家庭就酿一小坛解馋。 现在梨花湾正是收梨的时候,又有满山遍野的山葡萄即将成熟,江团要果酒,梨花湾是最好的地方。 等两人商量好今后规划,柳氏她们已经回来了。 不仅拿回来两匹早上才偷出去的布,还有一大堆点心,香胰子。 东西拿回来了,可退亲没有成功。 正文 第161章 真相 坐在柳家的堂屋里,柳氏狠狠瞪一眼柳黑林:“就没见过哪家人靠借东西过日子的。你口口声声说赵家日子过得好,就为着别人能骗?” 她去赵家才知道,毛氏像老鼠一样,把柳家的东西搬了不少。 大到布匹小到盐巴,赵家母子倒有一小半是在靠柳家生活。 赵思明是娇养着长大,看着高高壮壮,可是很少上山干活。 不过他长得好,嘴又甜,松林堡每月有一个集,就帮山外货郎收些山货,再留人在自家住,家里卖几顿饭挣些银钱。 对于没有什么土地的山民来说,不能靠山吃山,就几乎没有收入。 对柳氏来说,这种没有根基的人家,柳芳嫁过去就是落入火坑了。 明天就是大集,赵家院子里已经住进两个货郎,要是再迟一步,那两匹布就要被卖了。 柳黑林低垂着脑袋,家里的事他一向不管,以前有老娘操心,现在自然是毛氏把持着。 大毛氏是一个寡妇,他再浑也不跟寡妇来往。 两家如此之近,赵家是怎么生活的他都是听毛氏说,只知道帮人买卖挣轻松钱,其他的还真的不知道。 柳氏越说越气,手指戳着柳黑林的脑门:“家里有儿子不娶媳妇,先嫁女儿,你要铁头以后还怎么说亲,别人只会说柳家儿子有问题,你是要柳家绝后啊! 就是你这个不中用的,刚刚又不知道来几句强的,弄得现在赵家不退亲,硬要芳姐儿嫁过去,还要嫁妆银子。” 定亲是两家喜事,这退亲可是两家的丑事。 对这些住在山里的人来说,娶媳妇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赵家这样的家景,只有毛氏才会答应嫁女儿。 现在柳家又跟江家有关系,大毛氏哪里肯退亲,撒泼打滚说柳家在逼她孤儿寡母。 还是柳氏撂下狠话,这亲不退可以,什么时候铁头娶媳妇,什么时候二丫过门。 柳家已经有柳大舅这个老光棍,要是二丫先嫁,丢下铁头不管,人家恐怕都会说柳家男人有问题。 大毛氏自持理亏,堂妹小毛氏又苦苦哀求,她才终于答应,等铁头成亲后,二丫再拜堂。 得到这样的结果,江团很惋惜,跟柳芳详细谈过后,她觉得这个女娃子也不简单,只要自己一说,她都能明白。 最关键的是,柳家祖传的忠诚孝顺,在她这里依然存在,也是个守信之人。 虽然退不掉的婚事,还有家里这个毛氏都是隐患。 但她相信,有柳黑林跟柳芳看着,大概不会再折腾出事来。 晚上,梨花湾所有人家都得了柳氏送出的香胰子澡粉,就共同办一桌菜,邀请江家人吃饭。 江团在饭桌上把自己要果酒的事给几家人也说了。 刚开始,几家人都以为是想喝个新鲜,纷纷说家里还有几斤,都送给她。 后来听到说要全部果酒,越多越好,还得到江景文的肯定才重视起来。 梨花湾有大梨树十几棵,每年结的梨几千斤,除了自己吃,剩下的都是喂鸡喂羊。 他们不是不想卖钱,山路不好走,等肩挑背磨送出山去,一趟也只能卖几十文钱。 要是遇到商贩压价,一担子只卖十几文,就算是白跑了。 所以,能在山里集上卖些山菇木耳过日子,他们是绝对不愿意轻易出山换钱的。 这一次,江团没有提前给银子,而是说以后用果酒换盐巴细布。 几家人欢喜起来,他们立即答应把家里的梨全部酿酒,再让柳黑林送到秦家村来。 这种不图银子,只说是人情的事,这些淳朴的山民最能接受。 而且,江团说的是送物资来,他们也不用再去货郎那里被高价赚一笔。 一顿饭吃得星辉满地,这才打着火把送江家娘三个回柳黑林家休息。 第二天,毛氏躺床上装病不愿意见人,也没有人搭理她。 柳芳做饭,柳黑林跟柳大舅收拾好自家这段时间从山上采来的东西,准备送去集市上换钱。 一个月一次的小集,也是周围山民们唯一交换生活物资的机会,错过了又得等下一月。 天才蒙蒙亮,梨花湾的家家户户都起床,狗子们好像是知道这一天不同寻常,个个兴奋的跑来跑去。 江团也早早起床,她要去看看山里的集市有些什么东西。 因为头天才去松林堡闹过退亲,这一次毛氏柳氏,连同柳芳都不好再去松林堡。 等到天色大亮,柳黑林跟柳大舅,还有铁头,就带着江团兄妹俩一起去了赶集。 松林堡位于一处地势平坦的山头,山下河谷有田地,这里居住着几十户人家,又货郎商贩每个月中都要在这里摆一次集,算是周围十里八乡生活条件最好的地方。 一走进片石砌成的堡墙,入眼就是用木篱笆分开的一户户人家,跟普通山里人居住的没有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弯弯曲曲的碎石路两侧,此时摆上许多小摊位。 松林堡不大,距离梨花湾也不远,柳黑林只吩咐江团两人不乱跑,就去卖自己的干笋山货,生怕错过时间别人不收,又要多等一月。 江团跟江景文就自顾自随便逛起来。 摊位上都是山民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果子,自家纺的葛布麻绳,家酿的果酒,一些手工木匠的桌椅板凳,喂猪的石槽,被草绳拴着的小乳猪,小羊。 山民们也彼此认识,卖东西的,买东西的聊天说话,交流着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山民难得的信息交流会,甚至带孩子摆摊相亲也方便。 除了杂货手工,有人在卖肉。 野猪肉、野鸡,野兔肉,野羊肉……豹肉。 当江团一眼看见那血肉模糊,正被人剥皮的花豹时,惊讶得差点叫出来。 在现代是保护动物的存在,现在也只论为一口肉食。 以后需要保护,也可能就是被人吃出来了。 碎石路只有一百多米长,走了一圈没有看见老虎狗熊,让江团稍微安心。 大概这里还不是没有人烟的深山,暂时很少见到猛兽。 在所有粮食作物里面,除了少量黍米,燕麦,卖得最多的就是一筐筐土豆。 正文 第162章 灵芝出场 , 因为品种问题,这些土豆只有鸡蛋大小,产量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好在这种原生态的土豆口感还算不错。 只用清水煮出来的,轻松就能撕下皮来,咬一口,甜丝丝的,又沙又绵,是无法栽种稻麦的山民,能填肚子的唯一粮食作物。 江景文在小摊上用一文钱买了一大捧黄澄澄的李子,两人边吃边走。 松林堡里除了来卖山货的山民,最热闹的还有几个院子。 在这里有木桌当柜台,摆着颜色鲜亮的布料,各种的瓷器、陶罐。 有姑娘们用的首饰盒,绢帕,糖盐调料,铁器,还有各种针头线脑。 围在周围选购的人也多。 那些山民在旁边卖了山货,钱只在手中转一圈,就又进了这些货郎的腰包。 江景文去看了一圈价格,吐着舌头回来,对江团道:“好贵啊!比万宁镇上贵了快一倍,我看那块香胰子都要十五文。” 江团也咂舌,在万宁镇上她才买成八文。 这种烧碱和着肥油做出来的劣质产品,黑乎乎一坨,用起来总有一种腻腻的感觉,让她有无数次想自己弄出洁白的香皂。 至于布料江团就没有去看,千辛万苦送进来,至少也得高出一倍才行。 她跟江景文在看热闹,自然也是别人眼中的热闹。 只是两人身上细棉布的衣衫,还有江团戴的帷帽,把那些胆怯又好奇的山民隔开距离。 几个院子走过,大概情况江团已经了解,这里就是一个基本的物资交易中心。 用钱其实没有直接以物易物方便,只有贩卖外面那些细软的货郎才选择银钱。 看来自己说用几块香胰子换梨花湾的果酒是对的。 在一处低矮石墙围起来的院子门口,江团找到柳大舅跟铁头。 两个人神情呆呆的,跟一大群人像鹌鹑一样蹲着。 “铁头表哥,吃李子!”江团把自己手中的李子递到铁头面前,随便问道:“干笋卖完了吗?” 柳家晒的干笋留下只几斤最好的,其余都送来交给商户。 “卖了,就是价格不高。” 铁头到底是年长一些,自家娘闹出的事虽然已经解释清楚,此时面对江团他还是不好意思。 看见送过来的李子也不拿,扭着头对地面的土坷垃说话。 旁边柳大舅看着江团的李子有些心疼:“这是多少钱买的?早知道你们喜欢吃这个,我就去你伯林舅家摘几个,都不用花钱。” 梨花湾里多梨树,其他水果也有几株,只是柳黑林家里没有。 “没事,才一文钱,就是吃个新鲜。”江团笑嘻嘻道。 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吃多了伤胃。 “这一点就要一文钱!”周围同样蹲在地上的人吃惊道,又上下打量江景文跟江团几眼,嘟囔道:“不知道银钱难挣的败家子!” 柳大舅有些不乐意了,他为人老实,对铁头柳芳视如己出,就是江团景文也是喜欢。 一文钱虽然贵了些,江家又不是吃不起,他说贵也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有把两孩子当败家子。 他心中生气,对着那人就大声吼道:“我们吃得起,才不是祸害银钱。” 瞧他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跟自己是一样的穷样还说大话,那人只当是疯了,依然嘟囔道:“穷家养富儿,有你哭的时候。”说完,啪啪屁股上的泥,起身走了。 江团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看,问道:“小舅是在里面干什么,还有东西没有卖完?” 铁头道:“这里是收草药的,昨天我们挖的翻白草跟铁三七,爹说来换几个钱。” 江团点头,昨天挖笋回来的路上,顺便挖了一些翻白草,本来准备晚上顿着吃,结果闹一场,晚上又去别家吃饭,这些草就剩下了。 正说话,院里拥挤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有人大叫起来:“啊!好多啊!要三百文钱!” 也有人感叹:“这种东西可难遇到,三百文都能买好几个月的盐油。”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显然是有人挖到好东西,买到大笔钱了。 山民的货品其实非常少,除了几样手工品,就是草药皮毛贵一点。 现在是夏天,野物们都在过夏褪毛,打到的皮货都不值钱。 就好像这段时间的夏笋一样,柳黑林刚才卖的十几斤笋干才卖十几文。 要想卖到三百文的高价,只能是名贵药材,就是不知道卖出来的是人参还是鹿茸。 江团好奇,却不往里走,那一堆都是汗津津的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在里面挤不合适。 江景文也不愿意去,他虽然没有文人的功名,已经有了文人架子,可以挖笋放羊,就是不愿意挤在人堆里看热闹。 还是铁头老实,被两人哄进去查看卖什么。 “里面在卖灵芝草!”铁头很快就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满脸羡慕的柳黑林。 听到卖灵芝,外面等待的人也纷纷拥进去,好像看一眼,自己就能粘些财运。 灵芝只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无根无种,要想采到得靠运气,在这些人眼中,那就是天赐的宝贝。 柳黑林也是羡慕得紧,他的翻白草只卖了三文钱,人家还爱收不收的,哪里是灵芝这样的稀罕。 江团听得眼睛发亮,灵芝种植技术在现代已经普及,灵芝也是街边大白菜一样。 她能种出灵芝,唯一难寻的就是灵芝孢子,也就是种源。 心里所想,眼睛就不由自主看向里面,没想到有一个穿着灰色葛衣的中年人正往这边来,在他后面还跟着几个的山民,几个人有说有笑,显然是一起的。 江团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人手上提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心也砰砰直跳。 那是一株伞盖只比手指头大一点的灵芝,色泽紫红,品相畸形,之所以让江团激动,是那畸形伞盖边沿的一圈淡白。 这是……这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伞盖也没有木质化的灵芝,是要正产孢子的灵芝。 终于等到灵芝出场了,自己致富之路还得靠它尽一份力。 江团啥话也没有说,猛的冲到那人面前。 正文 第163章 淘到宝了 江团的突然冲出,可把拿着灵芝的人吓了一跳。 若不是见她只有自己胸口高,都要大喊“抢劫了!”镇定一下才道:“哪家的孩子,乱跑什么?” 江团的这一举动,把旁边的柳黑林几个也吓了一跳,见状忙跟着过来,对着卖灵芝的人笑道:“肖老弟见谅,这是我家外甥女,恐怕是见你的灵芝稀奇,来看热闹。” 原来两人认识,只是刚才这个姓肖的在人堆里,他不好去打招呼,现在才应酬一声。 姓肖的刚刚卖了灵芝,心情正好,听说江团要看灵芝,就大大方方递过来,在她帷帽前一晃,看着玩笑道:“你戴着帽子能看见不?要不要拿着自己看。” 江团也不害臊,直接伸手拿了灵芝,仔细端详。 那人则毫不在意自己的灵芝在给了人,哈哈大笑着跟柳黑林说话。 见自己周围又聚集起人,就把一早上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得宝经历,又重复一次,这可是他的人生高光时刻: “你也知道,我平时都是在山上打猎。昨天追一只兔子到山脚处,本来以为可以打着兔子回去换钱,本来那兔子已经被我一箭射中,可往草丛里一钻就找不着影了,连血都没有看见。 我就不信这个邪,在那里找了好久,最后看见树林里倒着一根朽木,上面长满菌子。 兔子找不着了,想到家里正缺银钱,出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就想着搬几朵木耳也算有点收获。 嘿,我的运气可真就来了,没想到在朽木的最深处,居然就看见长着几株灵芝。你说这是不是运气。” 周围人应景般一起发出感叹之声,柳黑林羡慕的咂咂舌:“哎呀,谁能想到一只兔子,能给你带来这笔钱。你说几株灵芝?难道说不是这株?” 那人又笑:“灵芝都已经卖了,这只是人家不要的。 说长成这样恐怕有毒,我准备把它拿回去放回朽木旁边。” 柳黑林也想说灵宝旁边必有毒草,还是小心点。 江团已经看过手中的东西出声道:“大叔,能不能把这株……灵芝卖给我?” “小丫头,你要来干什么,这可不一定是灵芝,万一有毒害了你怎么办?”肖姓男人不放心。 江景文也走过来,歪着脑袋看江团手中的灵芝:“小妹,书中说灵芝半圆如月,红褐,红紫或紫色,漆样光泽,有如树心般同心幅纹。你手中这个虽然也是紫红,可是怎么多出一圈白,肯定不是灵芝,还是不要拿。” 听江景文这样说,周围人也越发笃定了,纷纷后退。 每个山民都知道,采菌很多时候除了经验,还需要直觉。 山中菌类千变万化,两朵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山菌,只要稍微感觉不对,那就一定不能要,哪怕最后认错都行。 每年都有人为认错菌子而丢命。 而且,他们更加信奉一句话:每一个天灵地宝的旁边,必定会有猛兽毒物守护。 刚刚他们已经卖了两株灵芝,这一株连收山货的人都不要,不是毒物是什么? 江景文说完这话,江团还是紧握住“毒物”不放,她对柳黑林道:“小舅,我出来时,梧君阁说让我帮忙寻毒草配药,越奇怪越好,这株正合适带回去给他们。” 江景文听得眼皮直跳,梧君阁什么时候要她买毒草回去配药了,小妹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都敢说。 柳黑林已经知道江家在做驱蚊虫的盘香,方子好像就是梧君阁给的,此时听到梧君阁要毒草,自然是相信的。 药铺医馆嘛!补药毒药都有。 只是在心里恨恨骂道:娇娇还是个小丫头,梧君阁啥事不做,要她弄毒草,要是娇娇不小心中毒了怎么办? 心中咒骂,他还是跟肖猎户问起价格,想要将这株“毒草”买下来。 肖猎户本来是准备放回山里的,听到是医馆要配药,他也就答应下来,让柳黑林随便给几个钱就是。 “小舅,你给肖叔五十文。”江团开口。 “五十文!”柳黑林大惊,自己卖了干笋草药,身上刚好有这些钱,他怀疑小丫头是专门盯着他钱袋说的。 “五十文!”肖猎户兴奋的直搓手,自己本来是要扔掉的东西,能卖到五十文,那就是当白捡来的钱。 柳黑林嘟嘟囔囔,知道这丫头被**山宠惯了,说要什么就要什么,现在自己花了钱,回去就找二姐要一百文。 当着周围一大堆人的面,他只能从自己身上取出五十文钱,递给肖猎户,然后带着江团飞快走了。 生怕又有什么稀罕物落到这个小祖宗眼中,自己可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柳大舅早就回家去了,只有铁头还蹲在院门口等,他见自家爹苦着脸带江团景文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捧着那一包李子紧随着离开。 在他们刚刚拐出松林堡,从一户院墙后面探出个脑袋。 赵思明眼睛死死盯着江团因为跑动而飘飞的帷帽纱幔,他心里恨意翻涌:柳家带着人来要回布匹,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娘被气得连晚饭都没有吃。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虽然自己心里不喜欢二丫,可也该他提出退亲才是,居然是柳家先提,这让他心中难免逆反起来:那就不退了,娶进家来慢慢收拾。 只是自己要想成亲,还需要等到铁头那憨货成亲之后。 要是铁头也跟柳家那老光棍一样,三年五年的不成亲,甚至一辈子娶不到媳妇,自己岂不是要被绑一辈子。 那个江团自己娶不到,可不能被柳家困住。 还是要想办法除去二丫这个累赘,等到自己发达了,就另找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让柳家江家的人后悔去。 没有留意那犄角旮旯里的龌龊心思,江团捧着用布巾包裹着的灵芝径直往家里跑。 这枚灵芝已经摘下来一夜,离开湿润环境,伞盖都微微有些发涩。 幸好肖猎户是连着下方的朽木一起掰的,暂时还不会影响到灵芝生长。 她现在需要尽快用水保湿,还需要用细棉布多层包住,防光防晒。 正文 第164章 毒草 在她后面,柳黑林看着自己外甥女抱着毒草那稀罕样,又忍不住又在心中骂道:梧君阁的东家是什么人,这样混账的事都干得出来,毒草也让小孩子去找……只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钱? 仿佛是有所感应,正坐在梧君阁小院里看手中纸条的尹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旁边站立的周四平小心问道:“小公子,现在还是早上,你坐在这风口上有些凉了。” 尹陶把纸条放进旁边的墨砚里,看着纸条吸足墨汁,再用笔搅了搅,等那二指宽的宣纸化成一团纸浆,这才揉揉鼻子道:“无妨,现在可有赵先生的消息?” 周四平低头回道:“回公子,赵先生半月前就进了永州境内,因为要巡视各个分堂,需要耽搁时间,按照以往的行程估算,应该在今明两日就要回西陵府。” 尹陶点点头,将自己面前的书卷推开,站起身走到廊下,抬头看向瓦蓝的天空。 他身上依然穿着梧君阁学徒的青衫服饰,可此时负手而立的气度,早没有人前的腼腆憨厚。 刚刚那纸飞鸽传书说得太过含糊,还是等赵先生回来,问清楚才好定夺。 他还想问问秦家村青山院的人从山里回来没有,又忍住,挥手让周四平退下。 自己则又去了医馆前堂,成为一个被人呼来喝去,老实本份的学徒弟子。 再说江团突然捧回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梨花湾,又听到柳黑林添盐加醋说这是个毒物,吓得柳氏差点把灵芝连同手帕都给她丢了。 还是江景文帮忙说合,背了好长一段书解释有可能是灵芝,才把柳氏安抚住。 只是背地里,江团被逼着答应,要是真的种出灵芝,要给江景文分一株。 因为不好放,江团的钱被柳氏管着,柳黑林那里的五十文,也是江景文拿自己的私房钱还的,算是投资。 用五十文钱换一株灵芝,江景文觉得自己这笔生意千值万值。 只是短短几个月后,他就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捧着碗口大的灵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江团笑了好久好久。 又在柳家住了一夜,早上天不见亮,柳黑林跟柳大舅就送江团母子三人回去。 舅舅们依然带有背篓,里面装着梨花湾里众人送给柳氏的礼物。 最嫩的干笋,最香的山菌,两坛子葡萄酒,一麻袋土豆,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山鸡。 东西虽然不值钱,礼轻人意重,柳氏也就收了。 送行的人虽然只有两个舅舅,可前后跑动的狗就足有十条。 哗啦啦四处乱串着,惊得树上歇着的野鸡,找食还没回洞的兔子不得安宁。 有这样的护卫随身,就是林里有老虎,此时也要避开锋芒。 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在日头跃出山顶时,一行人下山来到当初跟江景阳分别的地方。 犬吠声远远传来,然后是大青受惊的鸣叫声。 柳大舅用石头掷开狗群,就见到持棒拉着缰绳的江景阳,旁边还有牵着一匹马的**山。 “爹,哥!”江团飞快的跑过去,亲腻的拉着两人衣袖撒娇。 不过才离开三天,她感觉仿佛离开好久好久了。 柳氏走过来,两眼泪汪汪的。 她没想到**山会来接自己,此时顿时有满腹的委屈,恨不能一头扎进夫君怀里好好述说一番。 柳黑林把背篓放下来,这一路走下来也累得够呛。 现在江家来接人,正好轻松下来。 两个舅舅交代完事,就带着喝过山溪水的狗群,趁着现在日头还不毒辣,重新爬山回家。 **山同样不敢耽搁,他无暇安慰女儿和媳妇,先把背篓分别挂在自己的马上,又把柳氏扶上马。 等江景阳把江团跟江景文也扶上骡背,几个人立即往秦家村走。 看着自家男人,此时柳氏的眼泪才吧嗒吧嗒的掉,抽抽噎噎说起娘家弟媳毛氏。 **山拉着缰绳走在旁边,一边听,一边骂着毛氏混账,还责备柳氏刚才怎么不早说,刚才他定要把柳黑林再捶上一顿。 柳氏只想得到安慰,哪里愿意自己弟弟被打,少不得又要辩解。 夫妻俩就这样时哭时笑的斗着嘴,柳氏也不难过了,一路往家赶。 另一边,江团好奇的问着:“哥,你跟爹都出门了,家里谁在管?” 家里有一摊子事,要想此时到溪水村,肯定得天不见亮就走。 江景阳道:“祥哥在我们家里帮忙守着。” 江景祥这两天心情不好,他不回家,就赖在青山院不走,白日里帮忙做驱蚊香,晚上就抱着两只小奶狗玩。 气得带伤的狼青都不得安宁,挣扎着起来几次叼回自己的小崽子。 “哥,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江景文指着前面柳氏骑坐的马问道。 马可不是平常物,他不相信就这几天,家里就又添牲口了,而且还是一匹马。 “是梧君阁的周四哥昨天晚上来取货,住在家里没走,爹就借了他的马来接你们。哦!周四哥是勤快人,他现在正帮忙在村里碾草泥呢!等我们到家,周四哥再把驱蚊香带回梧君阁。”江景阳详细解释着。 周四平是梧君阁的杂役,昨天突然带人来取货,江景阳告诉他家里的货不多,多等一天就能多拿两千支。 周四平就答应再等一下,却不回梧君阁,而是在江家住下。 今天还借出马,自己跑进村里去帮着碾草泥,说是这样能多拿些货走。 都是为生意挣钱,江景阳也不好拒绝,只能快快回去,把马还给人家,再把货出了。 江团也想赶紧回去,她怀里抱着的灵芝就要产籽了,这可是大事。 而且,她还要准备一些灵芝孢子附着生长的东西。 有牲口代步,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还没有升到头顶时,一家人就到了秦家村。 一进院子,就得到狼青“含情脉脉”的欢迎,因为有伤,院里人又多,狼青被关进耳房里,见到江团跟江景文回来,它也只能隔着门缝远远望着,发出呜呜声音。 才三天不在家,青山院里的变化就吓了江团一跳。 正文 第165章 种灵芝 , 首先荒地那边的水塘足足大了一倍,而且里面的劳力人数也是惊人的多,江团都要怀疑,是不是秦家村的人全部都来了。 远远看去,烈日下一片白花花的赤膊,挥舞的锄镐也是密密麻麻。 只看一眼,江景阳就关上角门拉她回院,这些男人干活都不穿上衣的,小妹一个姑娘家不能看。 江团问过才知道,因为夏粮欠收,现在又是农闲,秦家村的人就惦记着挣钱补贴家用。 正好江家的挖塘又开工了,于是,一大群人齐刷刷找到秦光,还有秦奇,都想到江家来做事,找他们帮忙说和。 另外,又有好几家人在问艾草野菊的事,也想去割草卖几个钱或者帮忙碾草泥也行。 秦光跟秦奇就找到江青山。 跟上次修房子不同,这次秦家那些人的姿态摆得很低,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 江青山觉得,自己要在这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 送麦子的事都做了,多找几个人做工也没什么,反正都需要人手。 秦村长跟秦奇的意思一致:江青山给秦家祠堂捐粮,虽然不同姓,也算是秦家的人。 以后断不会再有人拿外姓说事,不如就让人来干活,当然是江家需要人手的情况下。 江青山就答应下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天就来了八十个壮劳力,小小水塘几乎挤着全是人。 来都来了,不可能让人回去。 于是他临时决定,在荒地后面再挖一个塘,跟前面大塘分开,准备养鱼时能分出大鱼小鱼,就这样才把八十个劳力放下。 人倒是安排下了,就是这工钱就如同水呼啦啦的流,只是简单估算一下,他就知道娇娇那个小钱箱撑不住,还得开源头。 现在江家的收入来源就一个,于是又大量收药草。 现在,秦家村男女老少几乎都在为江家干活。 听到这些话,柳氏都差点晕过去,这一天恐怕得一二两银子的工钱吧! 自家就是造银子恐怕都做不赢。 江团却没空管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回家就拉着秦奇给她找木棒,而且要早就枯朽的青冈木。 灵芝的生长基有两种,一种就是椴木培养。 一种就是以木屑,棉籽壳,甘蔗渣,农作物秸秆等农林下脚料栽培灵芝的方法,称为代料栽培。 一般说凡是适于香菇,木耳椴木栽培的树种,也可用于灵芝椴木栽培。 其中,以壳斗科树种较理想,特制是青冈属,栲属和栎属树种为最好,种出来的灵芝也是所有方法里质量最好的。 没有套袋辅料,江团此时就选择原生态环境培养。 还是人多好办事,尤其是东家宝贝疙瘩的要求。 听到江团要青冈树的朽木棒,秦奇回到工地上一声吆喝,就有两人回应,说他们知道哪里有倒掉的青冈树。 于是,只过了半个时辰,一大棵树就被截成一尺不到的木棒送来了。 树棒的确够原生态,上面不仅湿漉漉的,还有长过木耳的痕迹,应该是刚刚从地上捡来。 江景阳把所有木棒全部搬进后院的红薯窖里。 秦家村种红薯,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红薯窖,江家也有。 这是修房子时就挖好的,现在还空着,只等秋收后存放红薯过冬。 江家的窖有一人高,深有两米,面积十平方左右,足够存下两亩地的红薯。 现在窖底一边靠墙的位置铺上青冈木,另一边放着从梨花湾拿回来的十几斤土豆。 江团先是把青冈木用水喷湿,再将木棒之间填上木屑,显然这样做并不是标准合格的培养基质和操作流程,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手上只有一株生长畸形的灵芝,每一粒孢子都是无比珍贵,若是不能培养出下一代灵芝,要想再遇到种子就得看命了。 江团觉得自己运气再好,也不能随便浪费机会。 铺好木屑,再均匀洒上一些水,此时她才把那株灵芝从竹篓里取出来,将灵芝根下的那块木头埋进木屑中。 再用一块大些的布连同灵芝和下面的培养基一起罩住。 没有显微镜,不能确实孢子成熟弹射时间,她只能这样一直包着,直到整个播种段结束。 整个过程她一人完成,没有让第二人进窖,江景阳跟江景文都只能在窖外配合,给她递水递布。 这倒不是需要技术保密,只因为整个过程理应有严格消毒,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尽可能降低感染病菌的机会。 等她把窖口用草帘封上,江青山跟柳氏这才知道她在种灵芝的事。 “灵芝!那不是梧君阁要的毒草吗?” 柳氏当然记得在梨花湾,江团抱回来的毒草。 “不是毒草,是长歪了的灵芝!”江团解释着,“你们可不能说出去,能不能种出来还不知道呢!要是被知道了会让人笑话。” 柳氏没感觉笑话,只感觉匪夷所思。 她亲眼看见的“毒草”转眼成了药材,而且还是跟人参齐名的灵芝,甚至比人参还贵。 江青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他来说有灵芝还不算吃惊的。 只要有钱,他现在也可以去药店里买,总会用买到。 最让他心动的是“种”灵芝。 灵芝本是天才地宝,是得天地灵气自然孕育而生。 千百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尝试种过,可是从来就没谁亲眼看见过灵芝的种子,所以也没有人种出来过。 现在,自己女儿要种。 他相信娇娇能种出小麦旱稻,不相信有人能种出灵气化身的地宝。 江青山不相信,可是他又隐隐有些期盼,女儿曾经被山神教导过,有神仙手段,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这种如同惊雷的事情哪里敢让外人知晓。 江青山两口子不仅自己不说,还对江景文跟江景阳一再吩咐。 听得江景文直翻白眼,连说早知道爹娘会如此啰嗦,就不该告诉他们,等小妹把灵芝种出来,直接给他们一个惊喜。 江团觉得,恐怕那样做的后果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任谁也接受不了自己家的红薯窖,突然长满灵芝。 等到江团把窖口掩好,江景祥跟周四平也赶着装满草泥的牛车从村里回来了。 正文 第166章 酒精 , 家里的骡子跟周四平的马都在接人,他们只能临时在村里借来牛车。 满满当当四大筐草泥,足有千斤,后面跟着几个人连拉带拽才帮老牛弄回来。 又将草泥送去后院,倒进几个大缸,碾磨这一道工序才算结束。 从梨花湾回来,不光是江团,柳氏也没有停过,梨花湾那边送的山鸡褪毛剁碎放进锅里,又淘米洗菜准备午饭。 就连女儿种灵芝的事也在短暂惊诧后,就抛在脑后。 毕竟在红薯窖里种灵芝,哪哪听起来都不靠谱,况且一家人还饿着肚子。 匆忙吃过饭,就需要做盘香。 早已经不再用桶装料,后院空出来的大缸已经派上用场。 江景阳放入配好的精油,木屑,黏土就开始搅动满大缸的草泥。 突然增加这么多的份量,幸好提前准备的精油多,才满足使用。 下午几个帮忙做驱蚊香的妇人来了,每个人如同玩泥巴一样,用木桶装好草泥挤出香条,再盘绕成环,有人压,有人做,有人晒,井然有序。 后院库房,江景阳在点着货品,给周四平装车。 趁这个时间,江团则进了自己的工作间,将带回来的葡萄酒进行蒸馏。 因为只是样品,江团只使用了一小坛原浆,经过两次蒸馏,酒色澄清,酒味已经相当浓了。 没有办法测试酒精度数,只按以往的实验经验能推测出。 经过两次蒸馏,酒精浓度至少在七十五度以上。 白兰地是一切果酒都能蒸馏出来的,其中最好的就是葡萄酒。 而且糖度较低,酸度较高的山葡萄,酿出的酒酒度低,蒸馏出的白兰地浓缩度高。 一小坛葡萄酒大概三斤,只蒸馏出二两高度酒精。 有自己醉酒的前车之鉴,江团没敢尝。 等周四平把驱蚊香装上马车,一切收拾妥当,江团将他单独叫到前院的堂屋中。 对这个江家姑娘,周四平非常尊敬。 别人都说驱蚊香的方子是梧君阁的,他作为梧君阁的核心,自然知道一切手笔都是江团的功劳。 最主要的是,公子跟江家大公子很是投缘,用赵先生的话来说,江大公子心地淳厚,未着尘埃。 江家每个人都也是友善和气,公子很是喜欢。 他作为公子的贴身护卫,自然要顺着主子行事。 走进屋,就看见江团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个小碟,碟中是浅浅的清水,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周四平拱手行礼:“江姑娘,梧君阁跟青山院的账目往来,在下已经跟江大公子交接清楚。姑娘还有什么方法?” 江团笑起来,她已经听江景阳说过,周四平唤他“江大公子”时自己还不习惯。 此时亲耳听到这个称呼,她也感觉有些不习惯。 想到入乡随俗,周四平是梧君阁的杂役肯定要这样称呼人,自己听着听着以后就会习惯的。 江团对周四平招招手:“这是在自己家里,周四哥不用客气。你过来我给你看一眼东西。” 周四平依言靠近。 江团把纸捻在灯烛上点燃,这才小心翼翼靠近桌上小碟。 周四平睁大眼睛,只见纸捻还没有靠近“清水”,就看见水面无声无息腾起一层蓝幽幽火焰。 隔着三尺,他已经感觉到有热浪滚滚。 这……这是真的火焰! 周四平自觉自己走南闯北,算是见多识广,可他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要是谁用此物……那可比油火猛烈许多。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变,一句话脱口而出:“好烈的火!江姑娘,这是何物?” “白兰地,哦!你也可以叫它酒精。” “酒精,酒?” 难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原来是酒,周四平又深吸几口,露出思索,好像在品味其中味道。 江团没有发现周四平的神情变化,只是看着酒精火焰露出笑容。 柳氏最喜欢炖鸡汤,每次用柴火燎去碎毛时,总会弄得乌烟瘴气,草灰满天,连鸡也烧得黑乎乎的。 现在有酒精烧鸡毛,干净又爽快,就是可惜难酿,出酒太少。 她也不等碟子里剩下的酒精烧完,随手取过一道信封,往碟口一盖。 周四平目光锐利,只一瞟就看见那信封皮上写着尹陶二字。 是给小公子的信,怎么烧了? 他手指动了动,正想抢下,又见江团缓缓将信拿下。 碟子里的蓝焰已经消失,里面依然是浅浅一层清水,只是稍微少了些。 信封也是完好无损,边缘没有丝毫焚烧的痕迹。 江团把信封连同旁边的药包一起递过来:“前几天尹陶让我大哥送来药包,真是巧了,正好救了我的一条狗命。” “救……狗命?”周四平差点说,江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要说自己是狗,又突然想起关在厢房里的确有一只狗,救的应该是它。 “是啊!里面的一枚红色药丸被我喂给狼青了,你看看需要多少银钱,随便在账本记上,拿回医馆再结算扣除。” 周四平忙应下,其实他想说:那药包再珍贵,小公子送人了也就送了,怎么能算钱记账。 江团又指指桌上一个大肚瓷瓶:“这里面就是刚才烧的酒精,具体用法信里有写,你只需要交给尹陶就是。” 说完,她又笑道:“这里面的酒精是可以喝的,不过……这可是要醉死人的,最好别尝试。” 刚刚周四平蹙鼻子的动作她虽然没反应,还是看在眼里,喝酒的人一闻就能闻出这味来,恐怕会贪嘴去尝。 瓶中的高度酒精万一被人当成一般的酒喝下去,那可是要死人的。 周四平脸颊一抽,他刚才的确闻到酒味时,当时不由自主深吸了几口。 此时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秦家村停留快一天时间,虽然小公子说不用急着回去,可他的职责还是护卫,现在取到货,就应该马上返回。 况且,还有这会燃蓝火的酒精,必须马上交给公子和大管事。 周四平一走,江团就看见门口立着郁郁寡欢的江景祥:“祥哥,香泥做完了?” 刚才江景祥就在后院帮忙。 江景祥点点头:“有秦家几个婶子在,我插不上手,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做完。” 江团笑道:“做这些细致活,还是得婶子们才行,哎!祥哥,纱坊准备得怎样?何时开工?” 正文 第167章 拆股 , 在从梨花湾回来的路上,江景阳简单说过老宅的事,也提到康家要退亲。 她如今从柳芳的婚事已经了解,在这里退亲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康家无非想以此拿捏老宅,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只是这种话她当妹妹的不好直接问,只能转着弯打听纱坊:为什么开坊卷已经办下来又迟迟没有动静。 听到堂妹说纱坊,江景祥终于打起精神,暗暗佩服娇娇的聪明:事情的起因根原本就在纱坊,堂妹一句话就问在关键之上。 只要把纱坊开起来,股份一定,舅家没了希望,自然婚事就照计划进行。 问题就在这里,一则是四成分股让江家不高兴,二则许家要求纱坊开在城里。 “娇娇,你也知道,这个开坊卷是傅姐夫托找到许家去办的,只以为得些银钱就能办成事,没想到许家见有利可图,也要从中分成。 这样一来,许家三成、县衙一成,两方就分去四成。 而我出技术还要出人,也才四成。 以后一旦把纱坊开在城里,我家更是身单力薄,有什么事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江景祥的脑中早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不知道接下来路该怎么走。 江团也有些头疼,她已经知道许家是朝中有人做官的高门,跟官府里熟。 这趟生意中看似有官府有大户撑腰,可是好不容易办下来的开坊卷却没有交给江家,显然以后所有事也得听从别人安排。 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在现代,一个公司里股份基本上由创始人,合伙人,核心员工,投资人组成。 创始人需要绝对的控制权,掌握公司的发展方向。 合伙人是创始人的追随者,必须保持步伐一致,有一定的参与权和话语权。 核心员工需要保留分红权。 而投资人最单纯,需要高净利润的回报。 江景祥跟老宅的为难原因也简单:在这个纱坊里江家身份尴尬,权利不明。 看起来像是创始人,可是权利并不在江家手中,甚至以后江景祥都无法控制纱坊的运作。 在那个手眼通天的许家心中,江景祥说不定只是一个顶在前面的傀儡,能走到哪一步都不好说。 还有堂姐那里,她的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傅家……真的是处处有狼。 江景祥苦恼道:“当初还是该只在纱坊里挂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纺多少都自由。 听姐姐说,纱坊办下来是有规定的,官府和许家每月都必须得多少赢利,要是经营不善,还需要每家折款填补。” 江团眉头一蹙,这明显是请了两个大佛在头上压着。 合伙真是结婚一样,彼此实力还是得门当户对才行。 她突然想起江景祥刚刚说的“挂名”,心里一动:“祥哥,要是让你把手中的股份全部转出去,可愿意?” “这怎么讲?”江景祥这些天都要烦死了,家里爹娘除了生闷气也拿不出个章法。 他也不嫌江团啥不懂的乱说,若是有人给点提示或许自己能走出迷茫。 “祥哥,你把你手中的股权交出去,换一个小的坊卷。”江团一双眼睛亮晶晶。 “小坊卷?”江景祥陷入沉思。 江团知道,老宅现在手中是五十人规模的纱坊,这在纯手工时代,已经算大的作坊,恐怕在巩密县也难找出几家。 拥有一个大的纱坊,在布匹棉货行业中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价格上的优惠。 正因为如此,官府和那什么许家才不满足于得银子,而是要从中分一部分股份走,甚至要凌驾在江家头上,图的就是能控制价格。 以江团的想法,与其夹在这些激流中间被人当桨,一个大浪下来折戟沉沙,还不如急流勇退,另辟蹊径。 片刻后,江景祥才微微一叹:“只能这样,其实……” 其实巩密县那边最早给的消息是卖出纺车技术,对方给的纹银五百两。 康氏曾经就这样卖了织布机,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织布坊财源滚滚。 没有人愿意再踏入同一条河流,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考虑再卖纱机技术。 现在娇娇又提,江景祥不得不认真想这个问题了。 尤其是看见青山院卖驱蚊香,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做多少得多少,也没有人从中分成。 江团的驱蚊香静心香其实也有合伙人,只是各自分工明确,跟纱坊比起来,没那么麻烦罢了。 两人又细谈了许久,直到走了一上午路,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实在累得不行的江团开始呵欠连天,江景祥才胸有成竹的回去村里。 晚上,忙碌的青山院终于进入安静中,此时才被放出来的狼青慢慢巡视着前后院,又从大门下方的狗洞出去,消失在不远处的山林中。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闻着淡淡花香,江团做着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自己开了纱坊,一排排如同现代化工厂的机械在规律的运行着,纺织女工们在其间来回穿梭。 还有酒精,灵芝系列保健品,大片荒地变良田…… 江团嘴角露出笑容,自己就这样慢慢悠悠当个富婆还是挺好! 老宅中,正房的烛火摇曳,康氏低垂着眼皮一言不发,江南山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放弃城里大纱坊……也算是悬崖勒马,知难而退未尝不可。 唉!我也不能光闲着,这个换小坊的事就我来办吧!” 儿子今天苦口婆心把这池浑水说给他听,他也算得出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城里那些人跟自家不是一条心。 就连上下奔走的景秋也只得到两成股,自家这是被那些大人物坑了。 听到江南山主动请缨,康氏猛的抬头,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盯着他。 江景祥也是一脸怪异,爹可是最烦这些俗事的,今天怎么主动要揽事了。 江南山看着母子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如果康家又想插上一脚,你俩谁去顶住?” 自己家无论是大坊股东还是拿到几人份的小坊,康家肯定都想要从中插上一脚。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兄妹,一个是翁婿。 要是康喜再上门来闹,好像两人都不好使,只有江南山这个既是外婿,又是亲家才方便说话。 正文 第168章 秘闻 , 康氏嘴角露出久违笑意,又被她忍下,淡淡道:“夜深了,景阳,给你爹打水洗脚。” 江景祥忙应一声退下,康氏起身从旁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江南山手边:“这是娇娇给的精油,放在水里泡脚最是解乏。等你泡脚后,我再给揉揉。” 江南山顿时脸上笑出道道褶子:“如此甚好!淑娘,我晚上再给你念一段话本子如何?” 没有红袖添香,来个灯烛话戏也是情趣。 比起秦家村的安静祥和,梧君阁专门给医馆郎中住的小院里,气氛有些不同。 尹陶提着灯笼走到门边,轻叩三声,唤道:“老师,学生尹陶有事拜见!” 片刻后里面传来赵郎中低沉声音:“进来!” 门开,尹陶规规矩矩进去,等到那扇薄门掩上,站在檐下的赵东旭急步过来,一拱手:“属下见过小公子。” 尹陶一手持灯一手将人扶住,不让他把礼做足:“赵先生辛苦了!” 赵东旭知道这位公子没有架子,顺势起身:“属下是为主效力,只恐不能尽力,何来辛苦一说!” 两人进屋,屋里早有一灰袍道衣的老者起身相迎,头发花白,两道长眉,脸颊红润,一绺雪白胡须垂在胸前。 双眸精芒四射,一派仙风道骨,赫然就是平时神龙不见首尾的梧君阁大管事陆鸣。 尹陶免了他的礼,让二人坐下说话。 身穿杂役服饰的周四平无声无息从门外端着茶水进来。 赵东旭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只对尹陶道:“小公子,属下已经将京中事务打听清楚,如今四皇子跟皇妃虽然鲜少出皇子府,但并没有不便。 四皇子还走暗道跟属下见过面,询问公子近况。” 此话一出,尹陶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了握:“父王母妃他们身体如何?” 他从五岁离开京城,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父母兄妹了。 赵东旭微微颔首:“皇子皇妃都好,世子也好,只是小郡主受到惊吓,有些体弱。” 福王只是表面上被软禁在皇子府,嫡子嫡女都好好活着。 一旁的陆鸣出声打断赵东旭的话,沉声道:“小公子,京中有梧君阁,若有什么不妥,主子定会得到消息。小公子不必挂心。倒是京中又有变化,小公子需要谨记在心。” 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需要这样婆婆妈妈说些家长里短。 被陆鸣打断,赵东旭就没有再说家事,而是把朝廷最近变化说了一下。 很多事尹陶通过梧君阁分店已经知道大概,现在只是询问些细节处。 “伪帝以分封为名,给京中两位王爷划了封地,六皇子封为英王,封地在庆州。 正如先前所料,四皇子被封为福王,封地为长乐府。 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皇子也有封地,只是伪帝不敢轻易放人出京去封地。” 不能放各位王爷出京,因为那就有可能是放虎归山、蛟龙入海。 可是留在京中,又危机四伏,各个王爷都不安份。 伪帝上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更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除去这些手足兄弟。 机会,必须在京城之外,可是只要这些王爷不主动离京,伪帝也不能驱逐。 尹陶脑中默默思量起这两处地方。 六皇子的封地在海州,那里几乎是荒滩海岛,没有什么出产。 自己的父王封为福王,名字喜庆,封地在长乐,跟突胡人接壤。 那里是缺水少雨,寸草不生的荒野,封地里几乎就是军户,吃不到食邑不说,恐怕还得贴补。 看着眼前这个沉思的少年,赵东旭跟陆大管事都没有出声。 尹陶,真实的名字应该叫燕子陶,是当今四皇子,也就是福王的小儿子,为正经的皇家子嗣。 “尹”只是他的母姓。 现在伪帝虽然给兄弟们封王,可私下里赵东旭这些老人还是习惯以皇子相称,并不尊从伪帝的封号。 毕竟,刚刚登基五年的伪帝并不被认可,在世人眼中只是傀儡一个。 五年前,几位皇子已经成年,而先皇正春秋鼎盛,并没有立下储君。 于是几位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为争储斗得你死我活。 只以为这样的情况至少要持续很几年,甚至十年以上,毕竟先皇当时才五十有余,身体硬朗,新选的贵女才入宫承欢,皇宫中最小的公主也才刚刚满月。 可谁也没有料到,在短短半个月里,先是四皇子跟六皇子出京办事,遇流民滞留不回。 留京正壮年的大皇子突然暴毙,紧接着先帝病危,两天就吐血而亡,临终前传下皇位。 将一个平日里天天养病的八皇子推上皇位。 一时间,朝野上下质疑不断,都说云尚书借着去宫中伺疾时,勾结宫内阉人,伪造圣旨。 有人出声反对,直接罢朝。 云任尚书一职多年,早就暗中收拢住朝中半数高官。 眼见弹压不住,就使出血腥手段,猝不及防下,朝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几位皇子不在京中,大皇子一死更是群龙无首。 留在京中的势力顿时大乱,再被云尚书八皇子趁乱收割一波。 等外出的四皇子六皇子甩开纠缠急奔回京,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而且两个皇子之间更是彼此不信任,不能共同反抗,只能暂时对伪帝服软,隐忍下来。 “父王有什么交代?”尹陶平复心情,他早已经远离朝廷纷争,能做的只能是不添乱。 “如今京中依然不稳,尤其是伪帝不顾天下指责,肯定会除去各个隐患。 世子要小公子一定保全自身,为燕氏一脉留下正统。” 皇家无亲情,每一场宫变伴随着的都是流血杀戮。 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世子要自己保全自身,这是要自己不能泄露身份,好好活下去。 想起记忆里模糊的长兄燕子宇,尹陶眼中露出微微暖意。 自己如今再无返京的可能,倒是得到一个血亲兄弟真心实意关怀。 皇城里几位皇子的夺储之争是从他们出生那天就开始。 表面兄弟情深,实际上早就暗潮汹涌,杀意腾腾。 终日打雁却被啄了眼,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彼此,却被一个病篓子横插一杠夺走皇位。 正文 第169章 皇嗣 立储除了自身强,为了皇位延续,还需要看子嗣多寡。 不过,皇家子嗣一向艰难,先帝能养大几个皇子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自然是子嗣繁茂,坏处就是争储带来的后果。 大皇子妻妾成群,孩子也多,可长大成人的只两个。 四皇子燕延庭子生下几个孩子都无缘无故夭折,同样只有两儿一女活下来。 世子燕子宇是正妃所出,小儿子燕子陶为侍妾所生,其余再无孕育。 六皇子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生有一子现在刚刚十二岁。 赵东旭继续道:“四皇子要你管好梧君阁,若是有条件就给世子一臂之力。” 四皇子成了亲王,嫡子燕子宇自然是宇世子。 梧君阁是四皇子在十年前就准备下的,除了经营药材之外,还有密探情报的作用。 可惜五年前那场宫变来得太突然,预留的用处都没有使用上。 不过现在尹陶已经长大,正好让他学习经营管理,跟京中宇世子一明一暗辅助他夺帝。 听到要自己接管梧君阁,尹陶眉头轻轻一蹙,旋即松开:“谨遵父王口令,定不辱使命!” 这事其实早些年就应该交付他手,只是他的年纪尚小,一直隐居药庄,能力经验都不足。 现在京中已经布下大网,又是风云变换的时期,小公子也好接手阁中事务历练。 尹陶这个皇嗣血脉流落民间也是有原因的。 十年前,年少气盛的皇子们夺储之争到了白日化。 四皇子妃带着一众侍妾和小公子出城上香时,遇到死士围杀,目标直接就是孩子。 在护卫的反抗下,皇妃无恙,小公子身受重伤,一个侍妾为护小公子丧命。 这是对手要绝人子嗣,不仅当时才七岁的嫡子燕子宇连招毒手,就连身为庶子,五岁的燕子陶都不放过。 四皇子就以重伤不治,将小儿子匆匆下葬,其实是金蝉脱壳,将真正的燕子陶送出京城,化名尹陶,自己则腾出手来夺储。 没想到,辛辛苦苦替他人做了嫁衣,最后皇位还是被别人抢走。 五年时间过去,伪帝跟云尚书始终都只是文人,好面子爱惜名声。 杀完不听话的臣子,就不敢动皇亲国戚,更不敢铲草除根。 登基五年,几方势力早已经重新调配,就连死去的大皇子那里,转头就已经成年的长子都收回旧人,对皇位虎视眈眈。 伪帝的皇位四面环敌,只是彼此还在较力之中,谁也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出头之人,单等一场变动打破平静。 现在伪帝要封王出京,肯定会引起一番血雨腥风。 三人又说一阵话,直到月上中天,隐身梧君阁学徒的尹陶恭恭敬敬退出老师的院子,回自己住了学徒弟子们杂居院。 等人走后,赵东旭跟陆鸣对视一眼,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陆鸣大袖一挥,神情淡定道:“四皇子对老夫有恩,当初出京时就发誓效忠于他,如今四皇子已经万事齐备,老夫会鼎力相助。” 他本是皇宫的一名太医,先皇病逝蹊跷,太医也死了好几个。 他本是其中之一,是四皇子安排人手救下他一条命,还送他出京并不求报答。 陆鸣也非懦弱无能,他知道自己的命非常重要,肯定要支持四皇子夺下皇位。 想想也是,五年前,大皇子已经三十多岁,又有母族大力支持,立储当立长的呼声在朝中也一直没有停过。 可是大皇子的口碑不好,荒淫无度,德行有亏,这也让先皇迟迟不肯定下,否则也不会有这场宫变。 这里面内情大家都知道,虽然大皇子平时的确跋扈有错,其他几个皇子背后的推波助澜也不少。 正宫皇后一直无出,先皇成年的皇子四个。 除了贵妃所生的大皇子,立储呼声最高还有一个六皇子。 六皇子也是贵妃所生,身后同样有母家撑腰,手上有镇北一支铁骑。 四皇子的生母却是普通嫔妃,一直谦和温逊,礼待门客,支持农商。 历朝历代莫不以农桑为国家根本,皇位上坐着的都以鼓励耕织重视农桑为目标。 所以,最喜农活,甚至在皇子府都种几畦瓜果的四皇子,也是先帝看重的。 而八皇子才貌双全,诗书一绝,多次代天子主持殿试,被天下士子奉为神仙一样的人物。 可是身体羸弱,母家无靠,在争储上并不占优势,甚至都不引人注意。 大皇子跟六皇子都是最有可能坐上高位之人,所以云尚书才会孤注一掷,冒险行事,将文人中有名气的八皇子送上皇位。 四皇子品性温和,那也只是外在表现,他豢养的门客中,多的是有野心勃勃之人,眼看前途尽失,这些人又如何甘心。 陆鸣就是其中一个,他借着照顾小公子出京,暗中收罗人才,给四皇子财力物力支持。 赵东旭知道他这仙风道骨下的热血,人各有志,只是长叹一声:“陆兄如此,赵某又如何能拖皇子后腿。只是赵某的职责所在,看顾好小公子才是首位,还希望陆兄今后所作所为,不能牵连到小公子。” 陆鸣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他之所以出现在尹陶身边,自然也是为了四皇子,更是为了自己。 要是四皇子成功得位,尹陶就能恢复皇子身份。 虽然因为生母是侍妾,不能名正言顺当太子,那也有皇子的地位,他就有护幼之功,能风风光光回京。 要是四皇子退败也是有封地的,自己辅佐尹陶去封地父子团圆,自己依然是功臣一个。 若四皇子在宫变中丟了性命,还有小公子在,依然可以召集人手,东山再起。 只是这样的路太难,是大家都不愿意承受的。 赵东旭想的倒是没他那么多,尹陶是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又照顾几年长大成人,还是有几份感情。 他本是江湖野郎中,跟四皇子没有君臣之谊,救治尹陶也是别人引荐去的农庄。 心中只对这个在皇家玉碟上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小皇子有些怜悯。 皇家无亲情,尹陶这样身据皇家血脉的少年儿郎尤为可怜。 现在这关键时刻,无论是皇座上的伪帝还是其他几个皇叔对他都是威胁。 只要被他们发现,尹陶必定是被扣为人质,以要挟四皇子或者见之必除,不留后患。 只要朝廷动荡不安,尹陶这些皇嗣的命运就无法预测估量。 正文 第170章 醉酒 , 要是一直由伪帝当权,尹陶以后丝毫享受不到皇家的荣华富贵,只有血腥杀戮陪伴终身。 除非四皇子能有坐上皇位的一天,尹陶或许能得一个封地,当个安闲王爷就是最好出处。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尹陶面色平和的坐回桌前,伸手点亮一盏烛火,还倒杯凉茶一饮而尽,将心里的躁动不安平复下去,这才从暗格取出一封书信打开。 他住的房间虽然看似简陋,可有周四平等人看守着,没有旁人能靠近。 周四平从青山院带回来的除了信,还有一个长颈大肚瓷瓶。 信中内容,尹陶已经看过两遍。 清秀字体写着一二三……这是一份酒精的说明书。 就因为自己送的药包,救了一条狗命,江家那个小丫头就送出如此大礼。 酒精可以消毒,提前使用,能防止外伤后伤口的发热腐烂,能更多的保存性命。 周四平一回来还演示过酒精燃烧。 尹陶眸光闪闪,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回京去争什么皇位,除非……父兄俱亡,再被陆鸣等人推来当皇帝。 这样的结果他不想要,而且,他的下场不一定好过现在。 从小在农庄长大,他早已经习惯这种春耕秋收的生活,对朝廷纷争并不喜欢,甚至厌恶之极。 皇子子嗣单薄,并不是皇子们不能生,而是夭折的孩子太多。 当年那次围杀,为护他而死去的嫔妾,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尹陶离开京城时,才五岁,除了突然跳出来对着自己一刀砍来的黑衣人,他对父母的印象基本没有了。 唯一能知道的也就是四皇子一直推行农商,信奉得民心则得天下。 这样看来,要是父王登基,必定是个明君,可以给天下农人富足安康的生活。 还有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嫡兄,少有的书信里也多是关怀之意。 尹陶知道,若是自己一直远离京城,这份兄友弟恭就会十足存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要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也必须得父兄强大。 他想扬眉吐气的过以后日子,就要成父兄夺位的助力,而不是碌碌偷生的可怜虫,否则赵东旭陆鸣这些簇拥在他身边的人,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经过五年蛰伏,父兄那里已经万事齐备,只等名正言顺的契机。 尹陶把目光落在这瓶酒精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戈一起,人命就如草芥。 梧君阁本就是为战事准备的医馆,要是能把为自己拼命的伤亡降到最低,验制出各种伤药,于己于民都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又把信纸重新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排字上:酒烈如火,触之即醉,不能轻易服用,切记!切记! 尹陶眉头一挑,他虽然养在京外,没有皇子身份,生活也是没有亏欠过。 就连宫中好酒也曾经浅浅尝过,还没有听说触之即醉的烈酒。 娇娇不过是见得少的小姑娘,又能知道多少。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尹陶从长颈瓶倒出一小口酒,凑在鼻端闻了闻,有淡淡果味,更多的是酒气刺鼻。 他把酒放在唇边,仰头一饮而尽,瞬间,只感觉有无数钢刀直刺咽喉,化成火线烧到胸中。 转瞬又带着杀气返逆而上,直冲脑门,尹陶顿时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此物……堪比鹤顶红。”说完,两眼一翻就人事不知。 半夜,青山院的大门被人砰砰砸响,在狼青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中,江家所有人顿时被惊醒过来。 江青山衣衫不整的才打开院门,赵东旭就带着周四平冲进来。 “赵郎中,发生什么事了?”江景阳跟柳氏也出了卧室。 “青山,还麻烦把江团叫起来问话,老夫问几句话。” 赵东旭表情严肃,在他身后,是捏着火把的周四平以及几个没有见过面的杂役,个个杀气腾腾。 江青山不明就里,见赵郎中不似往常温和,只能让柳氏赶紧去催江团起床。 在江家堂屋里,赵东旭仔细问了那名为酒精的是何物,是否会伤人。 听到是有人误服昏迷,江团解释道:“他只是喝醉了,你们医馆里的解酒药用一些就好。” 赵郎中当然能看出尹陶是醉酒了,走之前也服过醒酒汤。 可事关皇嗣,可不能儿戏,而且尹陶一向稳重踏实,怎么会饮酒醉倒。他肯定要追查清楚。 江团只好详细解释酒精出自果酒,无毒,只是酒浅之人闻到都有可能醉。 赵东旭怎么能轻易相信,他活了大辈子,走南闯北,皇宫贡酒都喝过,就没有见过这种味。 江团无法解释,只能让江青山喝了一小口赵东旭带来的酒精,以证无毒。 没办法,这种事只能老爹受累了。 江青山对自己女儿是一百个信任,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就是不信也得硬着头皮上。 一口下喉,酒气上冲江青山鼻子眼睛都蹙在一起了,等那口气缓过,顿时脸带笑容两眼放亮,意犹未尽的咂嘴称赞道:“真是好酒,娇娇,你有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给爹喝。” 他一直都馋着酒,以前是家里没钱,偶尔才沽二两黄汤解馋。 哪里喝过这十足十的酒精,只感觉肚子里像装了一团火在撩拨着五脏六腑。 只是嘴中再香,也不敢喝第二口。 江团道:“这是昨天下午才弄出来的,本来消毒用,浓度太高根本无法喝。 若是爹想喝,我改天重新调制一下,把烈度降低,这样喝起来就不容易醉了。” “还可以调整口味?”江青山此时都感觉到飘飘忽忽,居然真的有了三分醉意,可也感觉浑身舒展。 “可以的。”江团点头,送给尹陶的酒精是二次蒸馏,纯度至少七十以上的酒精。 房间里还有好些尾酒,度数应该只有十几度。 要是饮用,自己只需要一次蒸馏,再加上分段中合,就能调配出不同度数的白酒。 之所以没有做,只是来不及。 此时,赵东旭见江青山喝了以后,除了面色红润一点,说话声音大一些,眼睛亮一点,的确没有异常,更没有中毒后的症状,这才放心。 正文 第171章 标记 想起医馆中,浑身通红,昏睡不醒酒气熏天的尹陶,赵东旭此时已经彻底放心:只是醉酒就好,回去让人多煎解酒汤灌下。 小公子是直接晕倒在桌边,江团的信他们也都看过,写的都是酒精的妙用奇妙。 只是他非常不明白,小公子一向稳重,怎么会看着那信上再三提醒还会喝。 他活了大半辈子,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好胜心,尤其是一个少年在小姑娘面前的逞能。 毕竟尹陶现在还未满十八岁,从小远离皇城,养在乡野。 除去血脉里那点东西带给他的责任,尹陶在更多时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少年。 第二日,江团丢下窖里的灵芝,蒸锅中的花露,还有不停提醒自己要酒的**山,跟随趁着村里在碾草泥才有空的江景阳,一起去梧君阁看望醉酒的尹陶。 虽然此时只是误会,晚上赵郎中过来时也已经说清楚,但江团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望一下。 毕竟那酒精喝下去可不好受的,幸好是在医馆出事,又有几个郎中都查过只有昏睡,否则江团都要担心酒精中毒,或者酒精过敏而连夜赶去。 尹陶已经完全恢复了,见到前来看自己的江景阳,他还能平静相待。 可见到两眼好奇看向自己的江团,他就不禁脸颊微红。 娇娇在信里可是反复交代过,不能随便饮用。 喝就喝吧!偏偏还醉了。 醉就醉吧!赵先生他们还半夜敲开江家的门。 江团看着又有些憨的尹陶,笑道:“尹小郎中的酒量不行啊……” 不等她说完,江景阳就瞪过来:“娇娇,休要取笑尹陶,你那是酒吗,你那就是喝刀子。” 在看见**山无事后,他昨天晚上也喝了一口。 因为早有准备,喝得也少,体验只比尹陶好一点。 没有喝醉,但那痛苦得眼泪长流的样子,可把赵郎中他们给逗乐了。 结果,梧君阁来的人都尝了一口,有人喜欢有人痛苦,甚至有人干呕,真是应了那句话:看着似水,喝下闹鬼。 被江团调笑打趣,尹陶有些讪讪:“江姑娘要是不忙,大管事想跟你见个面,另外景阳也一起去,驱蚊香的事大管事也有话要问。” 昨天那样大的事,陆鸣也是知道的,看过酒精的用途,他有些想法,只是决定之前,想先见见制成酒精的人。 本来还想让周四平下午时去青山院请,没想到江团一早就来了。 尹陶明白陆鸣的意思,这次赵东旭带进价五文普通型驱蚊香进京城。 用精美的盒子装了,一盒一盘,卖到一百文一盒的价格。 单这五千盒,就赚到五百两银子。 还有一百盘的芳香型驱蚊香,是以送的形势进了那些豪门高官家里,能带来的人脉自然不是银钱能够衡量。 昨天周四平从青山院带回来的一万盘驱蚊香,已经连夜赶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万事就抢个先机,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陆鸣跟赵东旭都相信,很快就有仿制的驱蚊香出现在市场上,只希望梧君阁的名头能保留下来。 在梧君阁的后院,静雅的茶室里,江团见到了陆鸣。 老头子身穿月白道袍,发插玉簪,一把白髯飘在胸前,长得慈眉善目,好像老神仙一样。 兄妹俩恭恭敬敬行礼问好,陆鸣也不端架子,和蔼近人的让二人坐下。 怕两人拘谨,还让尹陶在旁边作陪,让原本紧张万分的江景阳好生感动。 让江景阳万万没想到,陆鸣的所谓作陪,其实是尹陶要亲自过问此事。 陆鸣又仔细询问驱蚊香每天的生产量,当他听到最高峰时,一天就能达到五千盘时,眼睛里都带着银钱的光亮。 每多一两银子,四皇子就能招募到一个兵士,添置一匹战马,距离皇位就更近一步。 “芳香型的驱蚊香也要多做,另外,你们一定要对加香过程保密,至少要做到出现有仿制,也无法做到一般无二。” 陆鸣先是表扬了江景阳年少有为,又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担心江景阳太过年轻,对仿制会没有准备。 江景阳一脸严肃:“陆大管事放心,我们的驱蚊香不仅香型多,而且现在的驱蚊香上还拓印有标记,如果有人仿制,也冒充不了。” 赵郎中带走的那批驱蚊香跟静心香没有做标记。 梧君阁定制的木盒也给江团一个提醒:防伪标识很重要。 艾草野菊这些原材料都是随处可见的,加工过程的保密工作也难做到万无一失。 这里没有商品产权保护,有人仿制只是迟早的事。 对这样的情况,江团就让江景阳找人刻了木拓,以“景阳”字为商标,在每一盘湿润的香泥上,盖上私章。 这样虽然多一道工序,也能对自己利益多一些保护。 一听江家早有准备,陆鸣脸上顿时露出欣赏之色,对这种心思缜密,诚实上进的后生晚辈,他是最喜欢的。 “那以后梧君阁的包装盒上,也留下景阳二字,这样才能表里如一。” 江团大喜,如此一来,江景阳的名字可就传遍天下了。 江景阳脸色微红,他只以为在香泥上留下自己名字已经出格,没想到还要在外盒也留,从此后,梧君阁跟江家的产业就再也难分了。 驱蚊香只是开场白,陆鸣今日要见的主要是江团。 早就听闻这个女孩子昏睡十年,一朝清醒就聪明过人,当得天下奇闻异事。 可亲眼看见这个明眸流转、白净得如同精美瓷器的女孩子,陆鸣还是有些惊叹。 惊讶之余,心中又有疑惑:单凭这份容貌和镇定自若的气度,真的是农家十年病榻之人? 可有赵东旭亲自作证,甚至江团的活命还得益于赵郎中之手,陆鸣也不得不信,甚至庆幸这种缘分,才有今日的机会。 “江姑娘的酒精能出产多少?” 陆鸣已经知道酒精的妙用,他甚至还亲自点燃过,那种不似油又胜似油的火焰。 他知道酒坊都有自己的验酒方法,那就是用等量的酒与火药混合,然后点燃。 正文 第172章 改良急救包 , 酒坊都有自己的验酒方法,那就是用等量的酒与火药混合,然后点燃。 如果火药不起火,证明酒精含量低,如果火焰很明亮证明酒精含量很高。 如果火焰中等而且呈蓝色,证明酒精含量中等。 江团的酒精什么都没有放就是蓝焰,度数之高已经不容置疑。 中药里本来就有很多矿石,陆鸣也精通炼丹术。 梧君阁中的外用圣药红升丹价格昂贵,专门治疗恶疮痈疽,就是水银、白矾、火硝煅烧炼制。 有这些经验,他对提纯煅烧之类的奇淫小道之术也能轻易接受。 所以酒精的炼制方法……陆鸣有心想要。 只是小公子跟江家亲近,要是自己提出来,怕小公子会不悦。 现在江家愿意跟梧君阁合作,他自然满意。 在合作之前,陆鸣想知道此物的产量能达到多少。 江团一字一句道:“酒精是从酒中提取精华,十斤杂粮酒能出酒精多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山葡萄酿出的葡萄酒太过低劣,三斤才出半斤不到。 酒精最好的用途是外伤处的消毒杀菌,不需要大量使用。” 江团没有说谎,她不是酒业专科,手上也没有专门测量酒精的仪器。 现在判断酒的度数也是用摇晃的方法。 摇动酒瓶后如果出现小米粒到高粱米粒大的酒花,堆花时间在15秒钟左右,酒的度数大约是53至55度。 如果酒花有高粱米粒大小,堆花时间在7秒钟左右,酒的度数约为57至60度; 如果酒花有高粱米粒到玉米粒大小,堆花时间在3秒钟左右,酒的度数约为65度。 (内容取自百度,未加实验) 陆鸣陷入沉思,山葡萄酿酒只是一些山民所饮,酒度低,口感极差,三斤葡萄酒能出二两还算不错。 在他的内心也知道,这种来自于酒的精炼之物,恐怕也没有大量的可能。 要是自己送去上好的杂粮酒,酒精提取应该要高些。 酒精燃烧的效果他已经看见,只是江团口中的“杀菌”是什么,他还不懂。 但听江团的意思,就是外邪污秽之气沾染伤口,需要用这种炙辣的烈酒清洗,才能保持伤口的干净。 人之为病,实乃内虚失调,外邪入侵。 如此一讲,以烈酒擦拭伤口,洗去阴蚀污秽也是说得过去的,只需要让医馆里马上试用便知。 “明天我让人送十斤瓮头春来,请江姑娘提成酒精。” 江团对这酒没有印象,听名字也没有杏花酿那般艳丽,只当是普通酒坊所出。 家里的葡萄酒她还想给江青山调制成饮用酒,有梧君阁送酒来正好省事,于是随口就答应下来。 说完驱蚊香和酒精之事,陆鸣就想端茶送客。 江团却笑道:“陆大管事,前些天尹小郎中送我一份药包。 小女看里面药品齐整,就是缺少外用急救消毒,才配制酒精。 若是再添制一些东西,就更完美了,简直是居家旅行的必备神品。” 陆鸣长眉抖了抖:神品! 玲珑宝囊是集梧君阁最好药物为一体,十几年里活命无数,的确当得起神器。 此物只有四皇子旗下的内部人员才能使用,没想到小公子会送给江家。 看来,自己说小公子跟江家亲近的关系上,还得再加一层份量。 陆鸣心思电转,注意力很快停在“缺少”二字上。 他承认配置酒精是能增加玲珑宝囊更多功用,可现在江团说除去酒精,还缺少东西,岂不是说这由他一手安排下的宝囊名不副实。 这种落差让他有些不悦起来,陆鸣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这点不悦很快就掩去,尤其是在小公子面前。 陆鸣不动声色的问道:“江姑娘请直说!” 江团也不客气,直言不讳:“药包还可以增加容量,外用的纱布,止血的棉球这些才是急救的必备物资。 药物可以缓一下再用,要是血流不止药就无法起效。” 在一般人心目中,止血类医用品都只有医馆才有,平常人最多就是撕下衣裙衣襟捆扎伤口。 这样做一不卫生,即便在这里没有太多的病菌细菌,裙摆的尘土,衣襟上汗渍皮屑都是污染源。 二是不规范,布条宽窄长短都不知道,胡乱撕下也不好用。 若是血流不止,药粉都会被冲掉,根本就是鸡肋般存在。 江团一一毫不犹豫指出药包的短板,江景阳在旁边急得不停拉她衣角:娇娇平时并不多言多语,更不会这样不给人面子,别人让说只是客气,娇娇怎么就当了真。 更何况陆大管事是梧君阁管事之人,自己这样豪不留颜面的说了,得罪了他,以后驱蚊香还有酒精该怎么做? 还有,棉纱就是棉布,娇娇说什么脱脂棉,那是什么东西,他怎么没听说过。 对江景阳的提醒,江团没在意。 在梧君阁管事面前,自己这一方本就势弱。 若是谦虚过头,人家只当是懦弱无能。 要想得到尊重,那就需要大胆展示自己的能力,而且这能力能给对方带来巨大利益。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出口,陆鸣的脸色由阴转晴,回来越来越欢乐。 药粉尽量做成药丸,可以防止因为倾撒而丢失。 再用油纸包封,防水防潮,还可以减少占空间。 嗯!有道理! 必须的药粉需要装进方型瓶中,而不用圆型,能减少占空间。 “若是能再把外面软皮换成木制,紧急情况下,可以拆开成为骨折夹板。” 在听到把里面固定瓷瓶的皮套换成有弹性的兽筋,可以在外伤时抽出捆扎止血时,陆鸣抚掌:“以后只需要学会使用此物,可就人人当得郎中了。” 不由他不高兴,按江团的说法,玲珑宝囊内服,外用几乎齐全了。 只需要拥有此物,能简单用棉纱棉球,夹板,一般的刀剑之伤就能当场处理,不会在等待郎中的过程中流血而亡。 虽然兵戈一起,就得人命如草芥,可在陆鸣这些医者眼中,能不死人最好。 而且用这些药包随时带着,手下人没有后顾之忧,干起事来也能更加勇猛,何愁四皇子无人跟随。 正文 第173章 表忠心 听到江团对玲珑宝囊的改进方法,陆鸣哈哈大笑,雪白的胡须飞扬。 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尹陶则眸光精亮,嘴角含笑,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只以为江团会谈酒精买卖,没想到还有棉纱,这又是一个意外惊喜。 陆鸣还没有笑完,尹陶已经起身,对着他拱手道:“大管事,此事就让学生来负责吧!” 陆鸣微微一楞,现在尹陶接手梧君阁,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需要去熟悉周边几个梧君阁分堂,不可能负责这些小事。 尹陶也知道自己不能长久停留一地,可他喜欢青山院。 柳氏的疼惜让他体会到母爱,哪怕喝鸡汤撑圆肚子,让他形象全无也是暖心。 还有江家兄妹三个经常互损互助,打趣逗乐,院里从来没缺欢声笑语。 那个叫**山的农家汉子一高兴起来就要手舞足蹈,还偷偷喝酒。 被江团和柳氏抓住也不生气,只管呵呵直乐,这些家庭气息都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赵先生、陆鸣、周四平等人忠诚可信,还有其他暗卫对他也多是敬畏,自然谈不上亲热。 尹陶活了十七年,身边都没有同龄的朋友,江家是唯一走得近的。 更何况江家还有一个娇娇,聪明伶俐……哎!他就是想去江家。 以前只有驱蚊香,随便让“杂役”取货就能完成,他身份特殊,又是名义上是在学医的学徒,不好过多表现得不务正业。 现在有酒精棉纱,肯定要安排人手监督跟进,这个差事他做合适。 陆鸣只微微一顿,就爽快答应下来:“那就让尹陶料理此事吧!江姑娘,你说的棉纱何时能送来?” 没见到实物,没有验过效果,他不能定价。 被问到要货,刚刚还眉眼灵动的江团顿时脸露尴尬:“那个……那个纱坊都还没有办下来,现在什么都没有。” 陆鸣两条眉毛立马竖了起来,指着江团喝道:“原来你这个小丫头是在戏耍老夫!” 江团双眸水亮,脸上带着腼腆羞涩,完全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反而很是胆怯的样子,站起身躲到江景阳身后,讨好道:“陆大管事,小女哪里敢戏耍你,真的只是纱坊没有办下来,想要大量生产还不行,要几匹布试用肯定没问题的。” 现在,她已经深谙“该强时则强,该弱就弱”的处事哲理。 没有纱坊没有实品,甚至连影子都没有的信口胡诌,不是戏耍是什么。 陆鸣指着江团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自己的一颗心啊!刚刚有多欢喜,此时就有多后悔。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丫头,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哄得开心! 他想生气,可见江团那娇娇模样,心里转头就没了火气。 只是自己被人戏耍,总得摆出威严来。 看着陆鸣那张鹤发童颜的脸上露出恼意,江团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 自己只想着难得见一次大管事,就一股脑全部说出来,没想到自己可是空口白话,啥也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退,感觉江景阳的背还不够宽大,安全感也不够足。 江团索性站着尹陶身后,探出脑袋道:“陆大管事,你不是想要酒精吗?明天下午就可以送一批过来。” 没办法,回去加班吧!总得把这老头哄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提到酒精的作用,江团看见陆大管事抽了抽嘴角,眼睛盯着自己这个方向停留片刻,才又恢复成老神仙一样的和蔼可亲:“哼哼,小丫头,既然你做了决定,以后不得再生旁心,梧君阁只认忠心诚意,以后自然少不了你江家的荣华富贵!” 见他不追究自己空口白话,江团心中一定,又有些感觉莫名其妙:这个老头还担心自己撂挑子另投他处不成。 从目前来看,跟梧君阁合作还没有不愉快的地方。 只要对方不出幺蛾子,自己又怎么会随便换合作伙伴。 她笑嘻嘻从尹陶身后出来:“老神仙,你就放心吧!只要梧君阁不欺我,小女子自然是同心同德永相随的。” 陆鸣摸着自己雪白长须,显然对江团叫自己“老神仙”很是喜悦:“你有这心就好!老夫可是记得你今天说的这话,此话不仅老夫作证,还有你兄长也在场。 以后若是反悔,老夫定要找江大公子讨说法的。” 江景阳诚惶诚恐:“我们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现在一天能做五千多盘驱蚊香,一百支静心香。 以五文一盘计算,单是驱蚊香就每天二万五千文,那就是二十五两银子。 再加上八宝轩的静心香,光是这两样的收入,已经是月入千两银子。 家里的账目是他在经手,有时候他都不敢算账。 跟梧君阁才刚刚开始的合作,也能预见这滚滚而来的财富。 他又不是傻,会断了自己的财路。 况且,家里一直说过,言出必行,诚信作人,只要梧君阁能按合约办事,自己定不会反悔。 江团不以为意,就连签字画押的合约都可以撕毁,现在无凭无据的一句话,又如何当得了真。 尹陶对陆鸣拱拱手:“大管事,梧君阁向来诚信待人,肯定会与江姑娘携手同行,共图大业。” 陆鸣捋自己胡须的手停住,自己要江团对梧君阁忠心,自然是好几个意思。 只要四皇子登基,忠心追随的江家自然飞黄腾达,到那时给**山江景阳这些人封官加禄。 江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无关紧要,小公子不可能不知道。 可还说跟江家丫头携手同行……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无论这话什么意思,小公子的想法都不是他这个属下能问的。 陆鸣只能端茶,让三人离开。 在万宁镇上,江团采买了几斤棉花,还有做脱脂棉所需的材料。 又买了一些零食,几斤肉,然后就急匆匆往家赶。 在他们的骡车后面,跟着骑马而行的尹陶以及带着大酒葫芦的周四平。 一到秦家村,江团只在青山院卸下东西,就要江景阳先送她去老宅讨要改良过的纺纱机,随便把棉纱的事也给江景祥说一下。 现在梧君阁那里下了定单,自己找到销路,自然就不需要再去布行登记交货。 只是自己在梧君阁这一说,陆老神仙就要催着要酒精要棉纱。 又得忙起来,唉!这是坑自己啊! 正文 第174章 再遇秦武德 , 尹陶虽然是郎中,却不看诊,到了青山院就不出门。 将他跟周四平丢给殷勤的柳氏,江团兄妹就去老宅。 江南山不在家,他去城里跟江景秋商量改成小坊卷的事。 这事说起来容易,可是以江家的能耐还是得求人帮忙。 而且每个纱坊能上交布行的纱锭数量,是在一定范围之内的,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 这样才能保证每个坊都能经营下去,也不会乱了行内的价格。 小坊能交的纱锭自然就少了,所以大坊卷才会特别吃香。 老宅里只有江景祥在,而康氏则回娘家说景祥婚事去了。 见到堂弟堂妹上门,心绪不宁的江景祥终于找到述说的地方。 本来他也要去镇上舅舅家的,可康氏不让他同行。 原因无他,若是康家真的要退婚,她就要撒泼放刁,这种丢脸的行为,还是不要让儿子看见为好。 让江景祥更加挂心的是,这样大热的天,让爹一趟趟往城里去,他实在放心不下。 除了退股换坊,还需要去布行讨要纱锭份额,这些都需要求人办事。 以自己爹那性子,肯定要受很大的委屈。 “祥哥,我已经找到纱锭销路,布行那里能拿多少纱锭分额都无所谓,只需要有一个开坊卷就行。” 江团坐在檐下,一边扯开领口扇风,一边吃在井里镇过的生瓜。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她从早上跑到现在,在梧君阁也不敢多喝水,此时早已经是口干舌燥。 听到这样说,江景祥脸上焦虑顿消,见江团热得很,忙夺过她手中的蒲扇替她大力扇风,问道:“娇娇,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找到的销路能吃下多少?” 要是自己有纱坊,再有织布坊,自然不用担心布行那边的生产份额。 “能吃下多少现在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要我三天后交出纱布,有可能会很多!” 江团被江景祥的风吹得很舒服,此时自然笑得灿烂:“祥哥,今天先把你家的纺车借我用用,另外,还得麻烦你这三天多准备些棉花,估计三天后就要开工。至于本金,我家先垫上。” 江景祥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江团的意思,这是要自己跟她一起做生意了。 江景祥兴奋的用扇柄敲着自己的手心:自己愁得睡不着的事,怎么娇娇一下就解决了。 江团又道:“我就担心大伯在城里与人起纷争,祥哥,要是你能找人带信,就让大伯赶快换成小坊,不要跟人争什么纱锭份额。” 她是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需要拿到一个合法的营业执照,避免以后被人抓了把柄。 江景祥点头:“好,我尽快去城里……”他话说一半又停下,现在走不了,娘还在镇上呢! 不如自己先去镇上,借这个机会见见表妹。 两人刚说完话,就听到门外骡车就到了。 江景阳刚刚趁着江团在老宅说话,去村里看碾磨的草泥,此时顺道过来接她。 江景祥还要把纺车拆开才好搬运,说下午再给江团送过来。 江团也急着回家,她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有空去地窖里检查灵芝如何了,要是因为温度湿度让孢子撒播失败,她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骡车就停在老宅门口,江团跳上车辕,一头就往里钻,口中还连声催促着:“哥,快走快走!我的事还多得很呢!” 身子才探进车厢,她就呆住:怎么车厢里还有其他人? 秦武德一头一脸的汗水坐在车厢地上,手扶着身边两桶满满当当的草泥,呆呆的抬头望着江团。 江团一回头,这才发现大青旁边站的不是江景阳,而是一直帮江家做事的大粟,人被骡子脑袋挡着,江团晃眼没看清。 见她上车,大粟将大青的缰绳松开,有些结巴道:“三、三姑娘,今天的草泥很多,需要送两趟。景阳哥在给卖草的人结账,我等会再去接他。” 现在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割草卖钱,村里田埂地边早就割完,所有人都去山林中找,消息传开,甚至连其他村的人也大量送过来。 本村的人还好,有多少草记成账,空闲时再结算,外村来的当然想拿着现钱走。 江景阳一到就被留下算钱,他担心江团等得久了,就让大粟先送几桶回去,顺便接江团回家。 原来是这样。 江团再看看秦武德傻傻的样子,就想起竹林里他被江景文骑在身上的情形,最后还滚出来一个方婆子,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秦武德在里面,她也不再进车里,就在车辕坐下,对大粟道:“大粟哥,快走吧!” 大粟应一声,拉着缰绳就走。 骡车摇晃,秦武德此时如同飘在云端。 自从那天跟江景文在竹林里打架被方婆子惊走,他就一直在江家周围打转,甚至还想去帮忙挖塘。 可他才十三岁,又是秦村长的孙子,无论如何江家也不会答应他大热天的干力气活。 于是就找借口给监工挖塘的爷爷送东西,在江家院子外转悠几天。 不仅没有看见江团,就连江景文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今天找到大粟询问,才知道前几天江景文跟江团都走亲戚去了,根本不在家,昨天中午才回来。 一听到江团已经回来,秦武德就动起心思,跑去大碾房帮忙碾草。 他知道要想接近江团,得先跟江景文搞好关系,不然两人一见面就打架,恐怕江团根本就不会理自己。 没想到今天运气好,江景阳要留下结账,让大粟赶车送料桶回家,他就主动抬桶装车,只想跟着大粟能进江家院子看看。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大粟只在半道转弯停车,江团就跳上车来了。 太大的惊喜就成了惊吓。 尤其是刚刚江团看着自己噗嗤一笑…… 她是不是在笑自己脸上有泥?还有汗!这些草泥要染人皮肤的,刚刚自己搬桶时就沾染了好些。 看着前面车辕上江团的背影,秦武德此时才后知后觉起来,慌忙撩起衣襟使劲擦脸,可是汗水越擦越多,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秦武德赶紧离几只料桶远一点,生怕汗水滴进去被人发现。 正文 第175章 踩了尾巴的猫 , 车辕上,江团问牵骡的大粟:“今天的药草收到多少?” 大粟道:“太多了,光是前面的小理村就送了一千斤过来,恐怕到下午还会有人送。” 江团听得一阵牙痒,村里的石碾恐怕一天都停不下来。 幸好江景阳想到去村里用牛拉碾子,要是还留在自己家里用小磨,从早到晚就不要吃饭睡觉了。 这样也好,驱蚊香本来就是季节用的东西,一切都在抢时间。 梧君阁那边要的货又急又多,自己家可能就忙上这两个月,接下来北地转凉,也就没蚊虫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想起自己的负担,要蒸馏各种精油,要蒸馏酒精,要给棉花脱脂,要伺候地窖的灵芝,光是想一想,她就感觉头昏脑胀。 再想想就快被草泥堆起来的江景阳,她又感觉自己还是轻松的,只需要安排好时间。 将东西放进蒸馏器里,就可以下窖看灵芝,也可以在角门边乘凉。 给棉花脱脂也简单。 把棉花进陶锅中,加入水至刚好能被淹没,然后向锅中加入适量烧碱,加盖煮沸后小火煮10分钟。 冷却,用大量水冲洗,约需边洗边搓10分钟,把洗好的棉花置干净地方晾晒。 对别人来说,清洗煮过的棉花是很费水的。 可江家屋外就有沟渠,虽然这几天都没有下什么大雨,可沟堰里的水还是蓄满了。 在堰塘下方放一口大缸,每次清洗时直接从堰里放水进缸就行。 只是含有烧碱的水需要另行处理,不能直接流进田地,至少需要大量雨水稀释后才能沿河流走。 而且这种事,也可以请人来做。 一直到家,江团才把自己要做的事在脑中整理得清楚,等到骡车一停,她跳下来就往院里走,浑然忘了身后的车厢里,还坐着一个瞪圆眼珠子的少年人。 秦武德已经把自己打整干净,甚至还模仿方婆子的动作,用汗水把头发都重新抿过,他没胆量用口水。 人也坐得笔直端正,就等着江团能看见自己时再笑一笑。 可是……江团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她就这样走了! 秦武德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直到大粟来喊他:“武德,你把桶推到车门边来。” 秦武德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起来,怒吼道:“这又不是我的事,要做你自己做!”他说完,跳下车一溜烟跑了。 大粟顿时呆在原地,这些桶是他跟江景阳两人抬上车的,只以为秦武德会在卸车时能搭一把手,没想到突然生气就走了。 那这些料桶怎么办? 以他现在才十五岁的力气,根本提不起装满湿草泥的料桶,看来只能去沟渠那边找江二叔过来了。 正在他为难时,周四平从大门口慢悠悠走出来,往秦武德跑掉的方向望一眼。 这才走到车前,手臂一展,抓住满满两个料桶就拉到近前,一拽一提,两只桶就搁在门口的台阶上。 “多谢周四哥!”大粟认识周四平,而且听江景阳叫过“周四哥”。 周四平转身又去提车厢里的料桶,随意道:“刚才那小子是谁啊?脾气还不小!” 大粟感谢他帮忙提桶,见问秦武德,就愤愤道:“村长的孙子,他本来要帮我提桶的,不知道怎么就跑了。” “哦!村长的孙子啊!”周四平意味深长的道。 江家院外的角落处,看着已经空空的院门口,秦武德捏着拳头捶墙,恨恨骂自己:“跑什么啊!不就是没看人吗?我去看她就是。” 他后悔极了,终于找到可以进江家后院的好机会,就这样被自己给浪费掉。 江团进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柳氏。 厨房里,此时烟气滚滚,柳氏正忙着煮猪头肉,见到江团进来,忙让她站在外面:“这里面热得很,你就别再进来染上油烟了。” 娇娇的头发又浓又密,每洗一次都很费劲。 尤其是在这没有电吹风的时代,得用布巾擦很久,然后两个人扇风才能吹干,否则头发还没干都已经酸馊了。 所以盛夏开始,柳氏几乎就不让江团进厨房。 江团也不勉强,她先进屋换过家常衣服,就去看地窖的灵芝。 地窖里温度一直稳定在二十几度,木屑也是微微湿润,江团还是用小笤帚沾少量水洒在青冈木周围。 已经放入地窖一天了,灵芝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有时候没有变化就是好事,她需要的就是慢慢等待。 才走出地窖,就遇到周四平跟大粟提着草泥桶进来。 江团叹息,当初修房子留下这样大的后院,好像还不够用。 自己的好多东西都是秘密,看样子需要将后院隔出几个小院才行。 哎!好忙! 自己想象中,只要挣些小钱,能支持过上悠闲自在农家乐生活就满足的心愿呢? 以后还是让江青山来接手灵芝种植吧! 反正他都在负责种地,种灵芝跟种红薯说到底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也只能想想,这几天时有夜雨,白天又同样火辣辣的,晒得地皮水气直冒,整个空气都又闷又热。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憋雨,别看现在艳阳高照,只要一丝乌云过来,那就必定是暴风骤雨。 江青山没空管家里这一摊事,他正带着几十号人突击挖塘。 三天时间过去,虽然工具简陋原始,可架不住人多,成果显著,水塘已经扩建到五亩,深有两丈六米。 如此一来,就是有洪水下来,有如此大的水塘缓冲着,青山院这边也就万无一失。 而那个因为匆忙间无法安排人手随便挖的小塘也停工。 面积只有两米宽,一丈长,深度是两米,突兀的摆在哪里,还不知道能做啥。 等到饭菜上桌,江团才看见尹陶从江景文的房间里出来,两人一边走还一边谈论着刚才所学的文章。 现在,江景文已经快疯了。 为了在白夫子那里顺利通过,他从梨花湾回家,就关在房间里读书。 要在见白夫子之前,好好温习一遍所学过的书籍。 今天见尹陶来了,就又拉着人给他讲了几章以前混沌不清的地方。 正文 第176章 夫妻谈心 , 等到江景阳跟江景祥带来纺车,还有几大桶的草泥回来,柳氏也做好饭。 下午更是忙得脚不粘地。 尹陶帮江景文复习功课,周四平力气大则帮着搅和草泥。 几个帮忙做香的妇人在午时就来了,这些暴增的草泥必须在当天做完,估计这一天的产量接近万盘。 江团跟柳氏把十斤棉花用碱水煮过,再用竹篓装好送去堰渠下方,放水冲洗。 水从堰坎上的泄洪口出来,三米落差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几乎转眼就将一篓脱脂棉洗得白白软软。 整个清洗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也得益于有这道堰坝和足够的蓄水。 清洗之后,剩下的就是将棉晒干纺纱,再织成经纬稀疏的网布,然后再消毒打包。 直到一轮明月挂上山头,如水如银的月光泼洒下来,将整个大地照得亮如白昼,江家此时也真正闲下来。 江团洗过澡,正坐在檐下梳理刚刚清洗干净的头发。 柳氏拿着一条布巾过来,把她的头发包住熟练的擦着,这样的事她做过十年。 换过几条布巾,见江团头发已经半干,这才嗔怪道:“娇娇以后别晚上洗头又吹风,你看看谁像你这样三天两头的洗发,若是汗湿不舒服,就多篦几次,别落下病根。” 这里无论男女人人都顶着一头长发,又是干重活,哪里有那空闲打理头发,讲究点的七八天洗一次,平时用细细密密的竹篦子将发丝篦过,也有清洁作用。 不讲究的就是方婆子一流的,十天半个月也不洗头,随便抹上水挽个髻了事。 檐口石阶上,江青山倚着柱子靠坐着,旁边小凳上摆着一碟炒豆子,还有一盏酒。 捻起两颗豆子丢进嘴里,再滋溜一小口酒,挤眉弄眼,等那股辛辣过去,才痛快的喊一嗓子:“舒服!” 他喝的是江团用蒸馏酒精时留下的酒尾,再加蒸馏水勾兑的低度酒,度数也就三十多。 喝在口中比村里杂货铺子里自酿的醩酒要烈多了,江青山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喝一小盅解累。 江景阳跟江景文的房间里都亮着灯,现在兄弟俩是各住各的屋子,一个在看书,一个在记账,各有各的忙碌。 今天挖塘的工程结束了,每个人的工钱也结清,还需要江景阳再把总账拢一下。 还有驱蚊草的收购,几文钱也是一笔账,有的结算过,有的累计账,拉拉杂杂写了好几页,也需要登记到一起。 柳氏用木梳把江团的头发梳理一次,看看两个儿子的房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景阳这几个月可真是没停住过,人又黑了。” 从修房子开始,江景阳就像家里顶梁柱一样干活,房子修好又是驱蚊香,又是收麦种地,现在更是顶着太阳来回村里村外的跑,被太阳晒得人又黑了几分,几乎要发亮了。 江青山敞着衣襟,惬意的吹着凉风,笑着道:“忙着好啊!你不知道,来帮活的人都夸我们景阳有出息,能识字能算账,懂事又能干,还有人问说亲没有?” 柳氏一下来了精神:“那你怎么说?” 当父母的最爱听别人夸自己孩子好,尤其是在婚姻市场上成抢手货,那就简直是最得意的。 江团很是知趣,借口头发已干,就去了江景阳的房间,夫妻俩才好继续说下去。 江青山想起那几个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自己媳妇娘家侄女如何善长做家务,自己女儿如何孝敬老人,又会做针线等等,还有人就说某姑娘读过书,认字。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探听一下自己的口风。 再有一个月,江景阳就十七岁了,在乡下人家里,正是定亲的时候。 江家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家,虽然没有水田,可眼前三十亩薄地,家里又做着生意,那些成堆的药草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尤其是请几十号人挖塘,规模都快比得上县里每年的抽丁去修路修河的徭役了。 这些都需要银子。 几个好事人粗略估算了一下,江家从买地修房子,修沟堰,挖塘几项事加起来,所花银钱早就过百。 要是此时还有人相信是借钱就说不过去了。 江家把十亩粮食说送就送,虽然是绝收的,收拢也有几百斤,总不能也是借钱装大款的。 这就是发了! 这样的江家,几乎有女儿的人家都有些蠢蠢欲动。 可是无论那些人或明说或暗示,江青山都不顺着搭睬。 有些事,江团能想到,江青山同样也能想到。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人走在哪一步就说哪步的话。 要是江青山还在老宅中苦苦煎熬着,只要有村里的人家要联姻,他可能就答应了。 当初之所以没有答应柳家的婚事,原因也非常简单。 他当时想在秦家村找门人丁兴旺的人家定亲事。 以后景阳至少在附近有老丈人和舅哥们帮扶,对景文也有帮助。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秦家族人都已经全部来帮忙了,自己只需要花银子。 他虽然这些天没有管理驱蚊香的事,可大概情况也是知道的,一天只需要做一千盘香就是五两银子的收入,以这几天架势不止千盘。 还有地窖里的灵芝,那可是一个个大元宝在长。 江家未来无法估量,乡下小门小户的人家根本顶不起。 自己家的儿媳妇得是什么样,江青山还没有想好,至少现在没有满意的。 他对柳氏道:“要是有人在你面前提景阳的婚事,你就说还早,家里现在不想定人家。” 江青山担心柳氏会耳根子软,要是被人说高兴了会一口答应下来。 柳氏把给江团擦头发的帕子折起来,嗔怪道:“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就是有人说,也得先跟你商量过才能答应。” 柳氏也不是傻子,从签下驱蚊香的合约开始,江青山就没少在她面前说几个孩子的婚姻前途。 家里的小事柳氏可以做主,孩子婚姻大事她是做不了主的,否则在梨花湾时,她也不会拒绝说家里欠着钱。 江青山这样说,也只是以防万一。 柳氏遗憾道:“唉!可惜柳芳的婚事退不了,要不然……” 柳芳懂事能干,这一趟见过面,就连娇娇也说可惜了那门亲事。 正文 第177章 大家都激动 , 听到媳妇又夸自己娘家侄女,江青山撇撇嘴。 柳氏这一趟回来,没少念叨柳芳的好,那又怎样。 正因为娇娇觉得柳芳为人还行,才让她酿酒,根本没有说后悔定亲,这一点,娇娇可是给自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害怕柳氏误会。 其实,就算柳芳没有定亲,就冲着毛氏污蔑娇娇的那几句话,江青山也不会答应结亲,根本就没这个可能。 见柳氏还在感叹,江青山咂一口酒才开口道:“你可别再提这事了,要是让娇娇听到,把你连那柳家的人都记恨上,恐怕芳丫头的酒她都不要,看你怎么哭去。” 柳氏也知道毛氏想害娇娇说了不少浑话,自己要是老是说柳家的人,娇娇一不高兴又要跟自己闹。 现在,她可是无脸再提柳家,还有给柳芳银簪嫁妆的事。 当初要是送去,恐怕早被毛氏送人了。 两人都选择避开江景阳的婚事不说,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小儿子的房间上。 新糊的窗户纸亮堂堂的,隐约能看见书桌后坐着的人影正在写字。 江青山之所以将挖塘的事收尾结束,一则土塘已经是足够用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江景文读书。 从梨花湾回来,江景文如此拼命补习功课还是引起江青山的注意。 在问清两个孩子是想去镇上贬官家私塾上学,江青山考虑了一夜,还就是答应下来。 对这些乡下人来说,人家曾经是高官,那就是文曲星一般的人物。 做官的事距离普通人很远,可神仙菩萨却是口中常念叨的,也是最相信的。 尤其是对江青山来说,他更加相信神灵。 就好像娇娇就曾经被山神爷教过,才懂这么多东西。 万一景文能遇上被贬下凡的文曲星,那江家才真正的能成大户人家了。 否则,也就是个有些钱,地位卑微的富户。 在那些吃官家饭的人面前,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他要准备带儿子去白夫子那里,行正儿八经的拜师礼。 “慧娘,景文读书辛苦,你给他做一碗糖水鸡蛋来!”江青山心疼儿子,要柳氏做写好的犒劳一下。 “哪里用你操心,娇娇给景文煮的甜汤,正用泉水镇着,我马上端过去。” 柳氏闻言起身,今天江团在镇上买到莲子,泡了半天,晚上才熬好,正用水镇着,说让景文晚上读累了吃,自己一说话就给忘了。 屋里,江团跟江景阳两人合作,总算将白日记得乱七八糟的账目誊抄整理。 江景阳揉揉自己已经算疼的手腕,看看江团面前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好奇道:“娇娇,你那是写的什么?” 今天要写的太多了,若不是娇娇过来帮忙,他肯定要誊写到半夜。 只是娇娇写的那些东西他看不懂。 江团合上册子,平时她都按照这里正常的方式书写数字记账。 今天账目有些乱,不自觉就用上习惯的罗马数字。 看来要是每天的账目都这样,以后有机会还是教一下江景阳才行,只是今天没空了! “哥,这是我自己编的,写起来方便,以后我教你也用。” “好,哎!娇娇你真聪明!难怪尹陶说景文肯定能考上功名,你跟景文是双生子,都聪明。” 江景阳捶捶自己的脑袋,才一天的账他就算错了几次,要不是娇娇来帮忙,自己肯定要忙到大半夜。 江团笑笑,自己的聪明可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她摊开账本,重新跟江景阳核对起钱数来。 挖塘共用时半月,其中秦奇几个时间最长,工钱分别是一两左右。 最近三天每个人的工钱只有一百多文,可是人数多,第一天来了足足八十七个,后来两天人少一点,也有四五十人。 再加上修沟堰,整个工程算下来二十多两,在农户人家都可以修一套大瓦房了。 可对现在的江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今天的驱蚊香一直做到天黑,檐下的晾架早就不够用了,直接放在打扫干净的青石地上晒,后院那个足差不多有一亩大的院子差点铺满了。 数量不下八千盘,每盘五文销售,这可就是四十多两银子。 明天恐怕还会收到更多的药草,那就是更忙更累,也有更多的钱。 这一夜每个人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睡过去。 只有狼青不停在前院后院,再加上旁边的牲口棚巡视着。 现在它已经习惯江家白日人来人往,就躲在角落里养伤睡觉带小崽子,晚上才四处巡逻看家护院。 第二天,江青山牵着缰绳赶车,他穿上簇新的细绸衣服,时不时就要去扯衣领。 对于穿惯葛布褂子干活的他来说,这种领口都要提上的衫子扣得太紧了,有些憋气。 江景文绷着脸坐在骡车里,手中紧紧握着几本自己学过的书。 江团眼巴巴看着骡车走远,她其实想跟去看看曾经是大官的白夫子是什么样的,可是家里一堆事还等着她。 回到后院,梧君阁送来的酒都已经搁进操作间,昨天下午尹陶他们离开时,只带走一小瓶酒精。 按照比例来算,酒精的价格需要五十文一两五百文一斤,实在是太高,不划算。 尹陶表示先将这十斤瓮头春蒸馏成酒精,划不划算以后再说。 他也不好说,若酒精真的有用,再多钱都值。 现在江团就在做此事。 只是尹陶走时,好像连手工费还没说呢,好在蒸馏后留下大量低度的酒头酒尾,自己勾兑一下也能卖好些钱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后院青石板铺满当天的驱蚊香,一直到黄昏时分,江家的骡车才缓缓停在大门口。 江景文今天是去镇上新学堂,江青山陪送,结果一走就是一天不回来,柳氏跟江团早已经望眼欲穿。 看见骡车停下,就急急忙忙询问江景文上学的事。 江青山早上出门才穿的簇新浅灰衣衫,此时早被汗浸透,再扑上一层黄泥土灰,骡子也是汗津津的一身尘土,简直以为他们是跑了几百里路。 江团正想说话,就看见江景文从车厢里跳出来,回手搀扶出来一个形容狼狈的中年男人。 “大伯!”江团失声喊道。 正文 第178章 可怜的大伯 江青山身上是赶车扑上去的灰土,这也是夏天土路的弊病。 江南山的形象比江青山好不了多少,精神甚至更差一些。 他脸色红得非常的不自然,一身满是尘土的长衫皱巴巴裹在已经发福的身上。 头上戴的发箍也歪了,活像个逃难的灾民。 柳氏也上前来惊讶道:“大伯这是怎么了?” 江青山麻利的卸着骡车,没有回答柳氏的问题,反而催促道:“给大哥烧些热水,另外准备换洗衣服。” 江青山的个子虽然比江南山高,可常年劳作长得精壮结实,他的衣服根本不适合胖胖的江南山穿。 还是江团想了办法,让柳氏找出江青山冬天穿的罩衫,凑合着给大伯遮体。 趁着江南山去洗漱这一空档,江团问了他们出去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景文一直在镇上。 他早上到了白夫子的私塾,见到夫子,果然需要面试。 首先就是抽考,再是默经,有江景文的临阵磨枪,顺利通过背诵一关。 默写经义也勉强通过,他的字体让白夫子不满意,不过这是可以改变的,白夫子也就不在意。 最后一项是经义释译,这就需要看每个人对各种经义诠释的领悟能力。 以江南山的讲解水平,自然不入流,甚至是错误百出,听得白夫子眉头紧皱。 说到这里,江景文道:“夫子连续说我错了几处,我都以为不能入学堂了,没想到最后一题正好是尹大哥给我讲过,白夫子才点头,收了束脩。” 江团跟他是双生子,也听得心情激荡,紧张万分,直到在听到全靠尹陶讲过的题才入了白夫子门下,才大大吐了口气。 江景文此时已经眉飞色舞:“夫子果然是学识渊博,今天听了一天的课,才感觉大伯简直无法跟白夫子相比。” 白夫子讲课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只听他讲一章就感觉如沐春风,让江景文大开眼界,好多以前似是而非的东西只听夫子说一句就拨云见雾,醍醐灌顶。 见江景文对白夫子崇拜备至,江团也高兴起来。 一个好老师太重要了,选择白夫子看来是江景文科举之路的最关键的一步。 说了这么久,江景文才说,他在白夫子的私塾呆了一天。 早上跟江青山分开,是下午才来接他走的,幸好身上有钱,中午还是他在街边买两个饼充饥。 等下午见到自家骡车时,那时候车里就有大伯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洗漱干净的江南山坐在堂屋里,脸上满是苦涩,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把面前的一盅酒一饮而尽。 这可差点要出人命了! 江青山心疼他哥,倒了娇娇勾兑的酒,这可是蒸馏出来的白酒。 远不是江南山平日喝的低度醩酒能比。 那股辛辣一入喉,江南山顿时惊天动地的呛咳,直咳得鼻涕眼泪长流,索性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屋里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柳氏是弟媳妇,怎么好看见大伯哥这样子,找个借口就进灶间做晚饭去了。 江青山扯了江团:“去给你伯父打水过来。”长辈失态,她这个当小辈的在旁边不好。 江团不想走,她知道伯父是去城里办纱坊的事,她还等着消息呢! 江南山到底不是个妇人,哭几声就缓过来,拿过一根布巾抹了脸,对江青山道:“你把我那包袱皮拿过来。” 江青山依言取来同样满是灰尘的包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今天早上送儿子进私学,等到半上午终于得到好消息,儿子被白夫子收录了,让他下午酉时初学馆下学再来接人。 江青山难得有空,就去看给女儿定的家具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柳氏偷偷买银簪,他才想起女儿的房间里只有以前的小木床,一个衣箱,连像样的闺房家具都没有。 就在江团走后,背着其他人专门上街给她定一张带衣帽间的拔步床。 光是定金,就花了五两银子,跟柳氏偷买的银簪一个价,整张床做下来,需要八两。 一头好骡子才八两,一张床也这样贵,基本上算是高奢品了,即便是现在的江青山依然觉得贵。 店里工匠说,做这样一张床时间长,至少五个匠人一起做也需要一个月。 江青山也不急,让他们慢慢做好,只希望在十月初十娇娇跟景文生日时,能当送上当礼物。 今天之所以去家具店,就是想提醒工匠师傅把床围栏上的刻的百子图换成花草,毕竟是送娇娇十三岁生日的,百子图不合适。 谁知才在镇上,就遇到从城里过来的一辆马车拦住他,赶车的什么也没有说对他就直嚷嚷:“江老弟,快去县衙门口接你哥吧!要被人打死了!” 江青山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事,可赶车的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走县衙门口过,远远看见江南山在县衙门口跟那些衙役起了争执,被人推搡着出来。 那地方不能停车,等马车走出街头找一个地方停下,他再回头来看,衙门口已经没有江南山的人影了。 搞不清楚状况,赶车人也不多问,先回来报个消息再说。 他赶的是天天来往万宁镇跟县城的脚车,镇上带信坐车都找他,几乎大半个镇的人他都认识,本想去康家客栈报信,半道遇上江青山。 从万宁镇到县里要一个时辰,江青山很少到县里来,等他找到县衙已经是中午。 他先去衙门找,才问一句就被门口的役卒给赶出来:今天没什么人被抓。 又想去侄女家问问,可他只知道景秋开了店,也不知道店铺在何处。 在县城里又转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看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错过了。 只能先赶紧回来到老宅报信,要是没到家,还得让景祥再进城去找。 谁知才走出县城,就遇到正顶着太阳步行的江南山。 当时,江南山就宝贝般抱着这个包袱皮。 等江青山把包袱递过来,江南山麻利的解开布结,打开,众人瞬间被一片白光晃花了眼。 那里有白花花一堆银子。 江南山将银子胡乱扒拉开,从下面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放到江团面前:“这是十人额的小坊卷,上面是你的名字。” 正文 第179章 其乐融融 ,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江青山跟江景文一脸茫然,什么小坊卷是娇娇的名字? 江团也有些不解,自己让老宅换小坊,可没说换成自己的名字。 她也不多问,取过那纸就打开,纸张厚实,内含印花暗纹,上面清晰写明十人纱坊。 坊主江团! 落款处是红朗朗的官府大印,这是官府标准的公文。 这是把纱坊过户给自己了! 江青山几个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凑在一起把开坊卷仔细看了几遍,上面的确是写着江团的名字。 江青山没有喜悦,反而蹙着眉头道:“哥,你们不是已经办成大坊了,怎么又有这些银子,还有小坊卷?” 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家里的事,对老宅那边也只是简单知道一些,比如说开坊卷办下来了,江南山丢下村里学堂要去当管事等等。 江南山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伸手在开坊卷江团的名字上点点:“我不干了,大坊的股份退了,换成这个,还有这个!” 他手在银锭上重重一推,几锭银子咕噜噜滚落桌子。 这是要视银钱为粪土? 发泄完心里郁闷,江南山这才把县城里的事全部抖落出来。 他去县城里找到江景秋,说出退股只要小坊的话。 江景秋不同意:“爹,这种大坊卷好不容易才经办下来,怎么能随便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怎么能打水漂?我不仅有改良方子在里面,还投了百两银子在里面。”江南山想退回银子,那许家想要股权,那就出银子买,只要纺车技术在自己这边的手中。 江景秋面露难色,最后才说方子早已经写出去了,要不然江家的六成股权别人还不愿意给。 江南山说到这里,早就开始捶桌子,好在还知道这是青山院,没丢酒杯。 “你们说说,这个蠢丫头怎么就随便把这要紧的东西交出去。 我说为什么不能退,开坊卷还被别人拿在手里,把我们当工匠使,唉!这不就是让人随便拿捏的。”江南山唉声叹气。 被自己女儿卖了,的确不好受,江团捏住手中的坊卷笑了笑,看来老宅只用技术换回来这个卷坊,其实也不亏。 可这样来之不易的东西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祥哥的? 没等她问,江南山已经继续说道:“真是饿猫见不得有一点油腥,景祥的岳家见到有钱财,就逼着要分他三成,否则景祥的婚事就要撂下。哼哼!士可杀不可辱,这些本来就是娇娇的。 我就不信,现在还给娇娇,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悔婚?” 对景祥婚姻波折的事,青山院的人并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康家想要从中分点,现在听到三成,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真是敢说! 江青山不由想到自己的景阳,江家也是有银钱来往的。 以后找亲家一定一定要多看人品,万不可随便定下。 被女儿出卖,再被妻舅猛咬一口,江南山哪里经历过如此打击。 想干大事业的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腔热血很快消散。 他在县衙跟许家管事见了面,将自己的份额兑换成开卷坊,还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许家管事笑盈盈道:“江夫子最是明事理,肯定知道这技术从今往后是许家所有,能让你这十人坊使用已经是开恩。 只是以后一定管好自己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考虑一下,若是被许家知道还有第三家使用五锭机,就别怪我主家不顾情面。” 五锭机,就是一人摇纺出五线的纺机名字,这是把技术绝卖了。 看着自己手上十人坊,可是每月只有三百纱额,江南山知道自己又被诓骗了。 三百纱额只是普通坊的量,若是自己的纱锭没有其他出路,这十人坊卷拿在手中也没有大用。 想想康家的垂涎三尺,再想想许家仗势欺人对技术的明争暗夺,他心一横,把手中的卷名直接落上娇娇的名字。 这下好了,物归原主,大家都别争了,就看康家还有什么话要自家给。 就在这时,青山院的大门被人敲开,是江景阳带着江景祥还有康氏来了。 刚才,见大伯情绪不好,江景阳就去村里老宅找人。 康氏还是第一次来青山院,看着一桌子的银锭,还有那一张开坊卷,她知道景阳说的都是真的: 江南山已经退出纱坊股份,而且把小坊送还给娇娇。 心中充满对女儿,娘家的失望,康氏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样也好,什么财富都是过眼云烟,只要把垫付出去的银子要回来,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江景祥,他去镇上看过,舅舅舅母还是咬着要三成股权,而表妹则偷偷说她什么都不管,只想早些成亲。 这是表明她不想掺和进来了,还是惦记着这门亲事的。 江景祥心中一放松,脸上也有笑容。 现在由娇娇堂妹捏着坊卷也好,又有门路,比自己折腾要强得多,到时候就跟娇娇手下做事。 单看景阳这几天都快忙疯了,就知道青山院肯定有出路。 他以前就在杂货铺里当伙计,也没觉得跑腿打杂会丢脸,很自然的就把自己放在合适位置上。 因为小儿子第一天去镇上学堂,柳氏早准备好一桌子菜给他庆祝。 现在老宅的人过来,正好热热闹闹坐一桌吃饭。 江青山把娇娇准备的白酒拿出来,除了景文,桌上的男丁一人一杯。 堂屋另起一桌,柳氏跟康氏还有江团坐在一起,喝的是新泡的金银花露。 江南山站起身,手持酒杯朗声道:“我们江家从十五年前分家开始,就鲜少有如此团聚之时,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从今往后我们两家要互助互利,拧成一股绳,啊……哪个、那里景文,你要认真读书,发奋努力,江家门楣就看你来书写!大伯以后就看你的了!” 江南山说得无比激动,头一仰就要一饮而尽。 这一次,旁边坐的江青山跟江景阳都有准备,一个握住他的手,一个夺下酒杯。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慢慢喝,慢慢喝!”生怕江南山又把自己呛得死去活来。 正文 第180章 齐心协力 , 看着男人们喝酒,康氏嫌弃的瞟了一眼:“尽在外面丢脸!” 柳氏笑容满面,给康氏舀起一个八宝丸子放在碗里:“他大伯是高兴,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丢脸的,你就别在意,今天这丸子味道不错,是娇娇做的,嫂子尝尝。” 康氏很不习惯这种热闹场面,还是不好拂了柳氏的面子,夹起肉丸咬一口,弹牙爽利,不由点头道:“你这娇娇……比我那不争气的强。” 这是说江团比江景秋强了。 妯娌之间,柳氏被康氏一惯着看不起的,可今天终于得了一句夸奖,实在难得。 柳氏却没有喜悦,她压低声音,看着桌上几个推杯换盏的男人道:“嫂子心里苦,我也知道。 大家都是女人家,从嫁人那天起,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夫家,总想要两边顾量着。 景秋同样的,她本是个好强多心的性子,傅姑爷家人多事杂,有些东西不一定是她愿意做的,现在肯定也不好受。” 才刚娘家大闹一场,康氏的心里正不好受,又听到女儿哄骗自己夫妻,她就更难受了。 此时听柳氏温言安慰,康氏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可她好强一辈子,难得说一句软话,此时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我替景秋谢谢你。” 自己娘家的事她并不担心,只担心景秋。 景秋是她生养长大的,如何不了解性子,为了在父母面前表示自己嫁得好,有什么委屈都忍受着。 傅姑爷又比她年纪小,马上就要下场考试,家里什么事都得顶着,就连才一岁多的孩子都不能带在身边。 现在把娘家的东西合着外人诓骗去,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景秋做出来的,可康氏也不愿意往更多的方面想。 此时是景秋做的,她最多是失望。 要是此事是傅姑爷做的,小夫妻肯定会起矛盾。 傅姑爷是要考功名的,若以后有一官半职就能纳妾,景秋怎么办? 自己被这冷冷清清的婚姻绑了一辈子,她不愿意才成亲几年的女儿,也会步入后尘。 男人们都在喝酒聊天,畅想美好未来,两个女人却在悲叹感慨。 这一顿饭吃得“半江瑟瑟半江红”。 饭后,江团拉住喝得有些醉意的江景祥,大声提醒道:“祥哥,明天你不许睡懒觉,早些去村里收草。” 江景祥醉眼朦胧,捏了捏江团的包子发髻:“小丫头也来管我,睡懒觉的是你吧!太阳晒屁股都不起床。” 这是说自己做樱桃罐头那次吧! 江团恼羞成怒,把江景祥的手打开,对旁边的康氏道:“伯母,先把今天这十斤棉花纺纱,再织成做像豆腐用的纱布。” 江团怕自己说不清楚医用纱布的规格孔目,只能用做豆腐来打比方。 做豆腐时用来虑干水份的包帕经纬线稀疏,还有大的孔洞,跟纱布一样。 康氏笑起来:“娇娇平日里都聪明,这时候怎么傻的,要做成啥样的,我只要织上几块让你选择不就对了。 还用得着在这又比又划,你再比也比不出织布松弛。” 江团一拍脑门,自己还真是傻了,康氏是织布老手,她只需要将各种粗细的纱线跟纺布给自己看就行了。 而且,还需要给梧君阁送去,让他们自己选择那一种好用。 刚从老宅搬来的纱机又被搬了回去。 江团暂时没有扩充人手的打算,准备先等康氏做成样品,一切再看梧君阁的订单物色人选。 江景祥的工价也定下来,现在先跟江景阳做驱蚊香,一天四十文,一个月也是一两二钱银子的收入。 等到驱蚊香做忙完,就开始经办纱坊。 江团甚至觉得,若是梧君阁不需要医用棉纱,她就织布做衣服卖,反正需要往布行交三百纱锭就行。 这样一来,本来堆在她手上的事就只剩蒸馏酒精和蒸馏各种精油了。 只是地里的农活也起来了,那十亩旱稻的确耐得住干。 其他田里的稻子需要天天放水,江青山的旱稻只需要夜里的那些小雨就长得青枝绿叶,因为时间迟些,比水田里矮上两寸。 就是草也噌噌的长,可把秦黑牛两口子给忙坏了,一早一晚都守在地里。 江青山也不白累着他,说好等稻谷收割后,每亩给他二十斤干谷。 这里一亩田好收成也才三四百斤,交税四成,剩下的才是农户一季庄稼收成。 江青山给秦黑牛二百斤干稻,那可够他夫妻俩吃好几个月的口粮,而且还不用交税。 秦黑牛高兴得连连保证,一定伺候好这些秧苗,不会让它们比旁边水田里长得差。 时间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这天,江团又一次进了地窖,小心翼翼揭开灵芝上面覆盖的布,昏暗的料床上,有一层白色如同丝线的东西爬满整个木棒和木屑。 江团兴奋起来,灵芝已经长出来了! 江青山,柳氏还有江景阳都来看过,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种子呢? 就用布罩着,下面就长出灵芝? 不是人人都说灵芝是上天所赐,是天地灵气汇聚的天才地宝吗? 怎么娇娇像玩把戏一样,用一块布就种出来了。 江青山的脸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刚开始即便再相信江团,可这种灵芝的事也太过匪夷所思,心里多少有些将信将疑。 现在看见那些菌丝出现,他才彻底相信,娇娇这些肯定又是山神爷爷教的。 不行,灵芝的事需要保密,娇娇种灵芝的事更要保密。 现在后院的秘密实在太多了,隔墙必须得建起来。 蒸馏酒精的事梧君阁付了定金,先预定下十斤,以后也是不限数量,有多少送多少。 只是用粮食酿的酒实在太贵,也不可能某地突然出现大量买酒的行为。 就由梧君阁出面帮忙收购各种自酿果酒。 自从知道山葡萄酒也一样可以提取酒精,梧君阁还找人专门酿酒。 医用棉纱的事也定下了。 在约好的第三天,江团把康氏连夜纺纱织出来,细孔粗孔几种规格的样品送去梧君阁。 正文 第181章 医用疗品,为什么 , 在展示成品的过程中,江景阳又被当成模特。 演示人体各个部位如何使用绷带包扎,如何压迫止血。 其实,这个是梧君阁郎中们最擅长的,江团只需要简单示意一下,他们就能领会贯通。 宽度固定,柔软的棉纱绷带到这些郎中手中,几乎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的使用。 不担心像以前那些棉布条那样,在关节处的包扎会有僵硬情况。 还有更吃惊的事在后面,当绵软光洁的棉纱跟普通布条放在一起比较时,瞬间吸水的速度是普通棉布望尘莫及的。 还有那一个个棉球,简直就是触水即干。 梧君阁几个参与验收的郎中脸上都露出狂喜。 他们平时在处理外伤时,伤口上流淌的血水也要用棉布或者草纸处理。 只不过用纸吸血水快,可见水则烂,根本不敢往伤口上去。 而棉布吸取血水的速度慢,根本无法快速清理干净,若血流过多,就连药粉都撒不到伤口上。 尤其是伤者多的时候,等到伤口干净了,人也流血而亡。 现在的脱脂棉纱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另外,江团这次还准备上棉签。 长长的棉签不仅可以压住伤口,几乎是手指的延伸,就连那些深入内部的创口,都能借住棉签上药,压迫止血。 虽然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至少有机会救一救了。 等几个郎中开始激动的交换着自己使用心得时,江团跟江景阳被陆大管事再一次请去后院议事堂。 陆鸣捋着胡须笑容满面:“人称活人之术多在药,其实术也是关键。 今天两位送来的医用品,让老朽大开眼界,只区区小技,就救命无数,真是功德无量!” 江景阳脸色已经红得发紫,今天被小妹差点绑成粽子,后来又被人上下摸了个遍。 他虽然被臊得脸红脖子粗,可听到那一声声惊讶激动,如同被溺在酒罐子里,晕乎乎的直接醉了。 此时再听到陆大管事说什么以后救命无数,会有大福报时,他简直都是晕厥过去。 江景阳是真正的土生土长当地人,对神灵的信任崇拜敬畏早容入他的骨髓中,现在自己家只是织了纱布,就能活人救命,就是天大的功德福报。 至于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只知道小妹对陆大管事道:“大管事放心,我们会尽量多做这种救命的东西,而且要做到尽善尽美,一定不会辜负梧君阁的信任。” “好!好!若有什么难事,你们就直接来梧君阁。”陆鸣眼中满是喜悦,可惜小公子昨天有急事去西陵府,没能看见这些绷带。 东西都是好东西,梧君阁也都需要,反正有多少要多少。 现在需要谈的是酒精,棉纱,棉签棉球的价格。 当听到江团口中报出的价格时,陆鸣如同老神仙飘然出尘的形象瞬间崩裂。 他几乎是嚯的站起来,宽大的衣袖差点带翻案几。 “江姑娘,你说卖多少?可没有诓骗老夫?” “老神仙,这种治病救人的正事,怎么能诓骗。” 江团笑眯眯,从衣袋中取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价格多少,这上面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神仙可以仔细看看。” 陆鸣压住心中激动,接过那页只有寥寥数笔的纸。 不是价格太贵,而是……太便宜了。 他刚才的确没有听错。 杂粮原酒进价为每斤十文。 每十斤能出一斤高纯酒精,每斤酒精成本为一百文。 果酒原料进价每斤两文,每十斤能出高纯酒精六两二钱,每斤酒精成本为三十文。 棉花进价每斤五文,褪籽弹松再处理,纺纱每锭每斤售价十五文。 脱脂处理后的棉花卷每斤售价十文。 织成棉纱每匹每斤售价:二十一文。 每卷绷带半两重售价:一文。 棉签五十支一把,每把售价一文。 白纸上,清晰罗列写着几样商品的原材料进价,和售价。 从这里可以看出,除去物品成本和人工成本,基本上没有利润。 虽然中间还是有利润空间,可是……也太少了,真的只能是人工钱。 陆鸣眉毛抖动,一盘驱蚊香都需要五文,可一卷绷带只要一文,这如何看都不合算。 除此之外,还有详细的棉花脱脂技术。 他把手中的纸小心翼翼放好,重新坐下,沉声问道:“江姑娘可知道,你这些东西虽然不至于价值连城,即便翻倍售卖,我梧君阁也会买下。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明白,江团为什么看见银子不赚? 梧君阁可是把江家仔细调查过,就连怎么在染坊得来的一百两银子,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家以前也是贫寒之家,寄人篱下,雨天迁居草棚,大儿替人耕种,小儿失学放羊,还有一个病中昏儿,怎么看都是下下家境。 可自从这个病儿好转,江家就福星高照,事事顺心。 陆鸣是精通医理之人,并不相信鬼怪之说。 在他的经历里怪病无数,见过懵懂终身的痴儿,也见过大病一场灵窍顿开的智子。 眼前这个江姑娘,显然就是天慧灌通,做出什么事他都能理解。 可是,她怎么就不挣钱呢? 世人都知道抢钱的事有人做,亏钱的人没人做。 现在还需要加一句,送到面前的钱没人要。 为什么? 江团笑得眉眼弯弯:“老神仙,不是小女不喜欢银子。世人都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女子不是君子,也要以君子自律。” “驱蚊香在大家日常生活中,本是可有可无之物,以前一把艾草熏过,也能高枕安卧。 舍得为这点舒适花钱享受的,定是家有余钱不愁吃穿的富人,这种钱,当然是多多益善,江团不会拒绝。” 每年有蚊虫叮咬的时间就三四个月,或者用烟草熏,或者用纱笼隔,千百年来的人类就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需要驱蚊香的人,那都是有闲有钱又愿意花销的,这种人的钱不挣,天理难容。 陆鸣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这些富人的钱都来得容易,花起也不心疼。 江团继续道:“可这些药棉纱布,使用者都是疼痛难忍,鲜血淋漓之时。富户少用,贫者多用,公之于众,就能多救性命。” 江团在家里就跟大家商量过,这种纱布绷带,价格不能定高。 正文 第182章 “圣母”来了 , 为什么有的钱能挣,有的钱不能挣。 富人出有车马,进有婢女奴仆,少有受伤的时候,贵与不贵,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而那些劳力重活之人,嗑伤碰伤,时有发生,小伤就一把土敷住伤口拖延时间等着自己痊愈。 大伤口就只能听天由命,或者治疗起来倾家荡产。 只有价格越低,他们才使用得起,这样急救箱才能让更多的人活命。 对她的想法,江家其他人完全支持,尤其是江青山。 他更能体会没有钱治病的痛苦,即便现在终于缓过来。 可在挖塘下田的过程中,一道口子片乌青的外伤还是在所难免。 平时就随便找些烂布条包一下,现在就可以用白净柔软的棉纱捆扎了。 在他心中,家中暴富全靠山神爷的庇护帮助,他不懂什么是回馈社会,但知道什么是积德行善。 善有善报,夏收时忍痛送出粮食给秦家祠堂,这次挖塘时秦家人都来了。 虽然为的还是挣钱的目的,可言谈中都是感谢江家捐粮,他们是来报恩的。 至少现在村里见到江家人,总要给个笑脸,生怕被别人说成忘恩负义。 也正因为这样,村里人才答应大石碾分成上午归江家碾草独用,下午村里碾粮。 现在娇娇低价出售医用品,更是行善的大事,定能给江家带来好运的。 江团的话说得简单,陆鸣还是完全听懂了。 他当然更能明白贫寒之家求医的艰难。 尤其是不久的以后,当北地灾荒一起,那些缺医少药的灾民就会更加用不起。 赵东旭从京中回来,走过沿途十余州府,见到不少地方都开始夏旱,只是时间不长,尚没有流民出现。 不过对他来说,还希望旱情来得更猛一些,这样一旦朝廷不稳,四皇子才有机会夺回皇位。 只是,此时他的这点小心思,在江团这高尚而纯洁,如同圣人的思想面前,如同艳阳下的臭水沟,咕噜咕噜冒着秽气。 又像是皎洁月光下鬼鬼祟祟的偷鸡贼,一举一动都会投射出阴影。 陆鸣只感觉自己一张老脸火辣辣的,他起身,对着江团郑重其事的拱手一礼:“江姑娘这拳拳爱民之心真是圣母转世,老朽自愧不如,以后定要体恤民众,施药救难!” 江团石化了! 她知道陆老头口中的圣母不是在骂自己,可还是有些别扭。 自己不是什么圣母,体恤民众这方面的确是真的,真正的目的还是另有算计。 天下所有事都是为名为利,做人怎么会没有一点私心。 其实江团想卖技术,一次性把脱脂棉技术卖出去。 这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事,可以说很快就会被人模仿,她也知道隐瞒不了多久。 就好像她刚才说的一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的钱能挣,有的钱不能挣。 这里虽然不是自己熟悉历史上的那某一个朝代,可这里有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有一样的文化,这里就是一脉相承的炎黄子孙。 她的这些方法本来就来自代代传承的文明。 而且这里还有她的父母兄长,亲戚朋友。 如果能在改变自己个人生活环境的同时,让社会得到哪怕一丁点进步,也不枉此生多活一回。 因为只有大家都有吃有穿,她的生活水平才能同样得到安稳。 江团真正挣钱的还是在纺纱织布上,这也是她不怕泄密的理由。 别人再学也只能一纺一锭,在效率上就毫无胜算。 自己可以一纺五锭,以后还会用畜力水力来带动纺车,达到一人操作五架纺机,甚至管理十架机车。 这样出来的纱锭就是十倍二十倍,以数量取胜,这才是她的杀手锏。 只要让大家都了解到脱脂棉,医馆也都用上纱布,使用脱脂消毒,就意味着她的产品有销路,同时因为外伤死去的人就会减少。 她的产品才有大的市场,一块蛋糕才能做大,而不是捂着藏着,挣着微薄的人血钱。 这是利国利民更是利己的好事。 梧君阁有了脱脂技术,他一样可以找其他人加工。 可自己已经亮出低牌,把价格压到最低,几乎不可能再有人低过自己,梧君阁只能跟自己合作。 可以想象,这种压倒性的价格一出来,就决定了市场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这边。 除非有人亏本硬砸,可这种拿自己骨头熬油的事基本上不可能发生。 江团想过,与其天天担心被别人抢走饭碗,索性将碗焊死在桌子上,虽然吃起来会费力点,就为得一个词:“安心!”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好处。 现在,江家暴富,财不配位,时短还看不出来什么。 可万一像老宅的纱坊一样,落在其他人眼里,起了歹心。 在江家无依无靠,毫无自卫之力的情况下,什么驱蚊香,酒精都会被别人吞并。 遇上这种事,丢财事小,丢命事大。 自己这样不求回报的贴补梧君阁,也是一种示好依附的意思。 在万宁镇,甚至县城里,梧君阁在此经营十几年,认识的达官显贵自然不是江家能想象的。 要是真有江家遇难的那么一天,梧君阁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产车间被别人吞了。 暴露底价的目的本来是一石二鸟,霸占市场和依附梧君阁。 没想到自己这一手,感动了江青山江景阳,连眼前这个精明能干的陆大管事都眼泪花花的送上一句“圣母”,还礼貌行礼。 哎!怪难为情的。 江家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就是陆鸣有心想得了这些技术,此时也再开不了口。 况且,他本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已经是成本价了,江家所产,跟自己所产没有区别。 陆鸣直接承诺,以后将派人协助江家。 他的这句话不再是“江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梧君阁”,而是主动协助。 至于什么时候来人,一切听江家安排。 也就是梧君阁的人会听从江家调派。 当然,这些话江团只是听听,她不会轻易用梧君阁的人。 自己只是依附梧君阁,还是独立自主的。 所有人和事,不能让外人插手进来,而被掌握渗透。 正文 第183章 学长路攸 从梧君阁离开,江景阳还有些木呆呆的,在家里他就知道小妹把价格压得很低是在做善事,按理说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在梧君阁看过那些郎中们的操作,低声惊叹,感慨之后,又听到陆大管事亲口说福报无量,甚至说小妹是圣母心。 他真的是有些飘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召唤着他,自己可以做更多事,救更多人,可以…… 人就是这样,随着力量变强,眼界提升,内心世界也在一次次重塑。 从最初的娇娇病好,家里能吃饱,到能娶上媳妇,现在江景阳已经开始规划拯救苍生黎民了。 还没等这个热血激荡得有点过头的少年,再给自己加戏时,江团已经坐在骡车里直嚷:“渴死了,渴死了! 管着那么大的梧君阁,陆大管事都舍不得给杯茶水喝,小气鬼,哎!可惜我压那么低的价格,早知道就每样涨一成价也好。” 江景阳:“……!” 他一阵无语,就为一杯茶,小妹刚刚在梧君阁说好的圣母不当了? 这些话幸好只在他肚子里,若是江团能听到他心声,肯定会白一眼,再说一句“休想道德绑架!” 江团嚷渴,其实江景阳此时也感觉自己咽喉都要冒烟了。 在梧君阁里,他们只顾着说棉纱棉签绷带怎么使用,然后就是在议事厅里跟陆鸣谈价格。 因为事关机密,没有人进来给两人送茶,陆鸣这个大管事自然也忘了这一点,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兄妹俩是又渴又饿。 “哥,我们去白鹿私塾找小哥去,顺便一起去饭馆里吃些东西!”江团提议。 现在江景文在镇上白夫子那里念书,早上需要江景阳或者江青山用车送,晚上再接回来。 今天早上兄妹三个是一路到镇上的,此时已经中午,江景文也该放午学了。 “好。”江景阳没有意见。 因为中午江景文不回家,每天都是带一个饼,再装一叠咸菜当午饭,虽然每天还会给他准备煮鸡蛋,几天下来,江景文还是开始叫苦连天。 当然,他从来只在江景阳跟江团面前叫,他知道这样,哥哥妹妹就会可怜自己,再想办法补偿自己,或者妹妹拿些银钱出来让他吃好些。 现在有江景祥负责村里碾草泥,又有江青山调配精油,老宅的伯母带着柳氏在织布纺纱。 难得有空闲,这一整天兄妹俩都不用急着回家,还没出门就跟家里说不回去吃午饭,今天在要下馆子。 白夫子的私塾在万宁镇的细柳巷。 这里巷道狭窄,遍植柳树,骡车进不去,江景阳只能拉着大青停在巷口,准备等一会江景文不出来,就再进去找人。 几个买菜的妇人说着话从骡车边走过,零星几句飘进江团的耳朵。 “昨天我听我男人说,好几个地方从过年就没下雨,天干着呢!”一个系着滚边蓝裙的年轻妇人大声道。 “嗨!这种事哪年都有,等你活我这种岁数就知道了。”另一个抱着一大捆空筒菜的中年妇女不以为然。 “就是,齐家的,你刚从乡下来,还不习惯,以后住得长了就知道了。 万宁镇这地方能听到的稀罕事多着呢,听都听不完!”又有一个妇人嘻嘻哈哈,半是解释,半是炫耀道。 万宁镇顺着官道,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多,住在镇上的镇民总能从这些旅人口中,听到来自各地的消息,虽然这些信息大多数已经延迟很久了。 江团探出头,看着几个妇人走远,心中暗想,在没有大型水利建设的时代,农户种田种地真的是靠天吃饭。 万宁镇这里向来雨水多,就以这段时间来说,白天烈日炎炎,晚上都会下雨。 要是一段时间不下,那就是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十天没雨就要挑水救苗。 若是不赶紧来场透雨,也得旱了。 咕噜噜!肚子一阵响,打断江团的思绪,要饿死了。 她正想催江景阳进去找人,就看见四五个年纪都是十到十五六不等的少年从巷子里跑出来,他们手中都抱着个布袋,一看就知道是里面学堂里放课了。 江景阳忙走过来,对那几个少年行礼:“请问几位小兄弟,江景文出来没有?” 那几个少年见有人问话,都纷纷往后指:“江景文在后面呢!正跟路攸在一起。” 路攸,是江景文进白鹿私塾就认识的一个同窗,他这几天一回来就要念叨的名字,江景阳跟江团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只是还没有见过真人。 在俩人期盼的目光中,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身穿浅蓝色细纱夏布的江景文正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在他旁边,走着一个比江景文高一头,身材消瘦,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少年。 那人长得眉清目秀,两条有些寡淡的眉毛拧起,正微微摇着头,显然对江景文的话不赞成。 柳荫下,两个头系方巾,腋下都夹着书的少年缓缓而来,金色的阳光从柳叶中穿过,细细的洒落两人身上。 深巷、柳荫、少年书生,显得岁月无限静好! 江团靠坐在骡车辕门上,拨开帷帽看着这如画的一幕。 江景阳没有出声,只抬手摸摸自己黝黑的脸:自己若是也想读书,是否同样会这样闲雅? 等那说话的两人走近,江景文也看见等在巷口的骡车,顿时欢喜起来。 早上在来的路上说好一起吃饭,果然大哥小妹都来了。 他欢喜之余,也不忘给兄妹介绍。 “哥,小妹!这就是我的同窗,路攸兄,现在已经是童生,只等明年四月就要去考秀才!” 江团默默行了一礼就退到旁边。 才到镇上三四天时间,江景文显然已经学了不少交际话,此时更是与有荣焉的模样。 江景阳忙对那个瘦高行礼:“路学子,小弟景文刚进学堂,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多加教导。”江景阳现在跟着梧君阁的人,也学得这些客套话。 路攸显然比两人就稳重老练得多,不紧不慢回礼:“江兄不用客气,景文聪明好学,才进学四天,夫子已经夸过多次,以后定比在下出色。” 正文 第184章 邀饭 , 看这三人拱手来拱手去,江团担心有完没完了。 见江景阳又想开口,忙道:“哥,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请路学子一起去酒楼吃饭吧!你们也好边吃说。” 在江团看来,新学弟请学长吃饭,是很自然的事。 况且白鹿私塾就只有几个学生,彼此见关系就非同一般了,多亲近亲近不是坏事。 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反应过来,纷纷邀请路攸同去。 刚刚还温和的路攸肃色拒绝:“家母早备好茶饭,不好无故违禁,以后若有幸,再聚不迟。” 说完,夹起书拱手辞别,只留给兄妹三人一个潇洒背影。 江景文啧啧两声,有些失望:“私塾里的同窗都说路学长傲气得很,少跟人接触。 我还以为这几天路学长的关怀备至,有求必应,是对我不一样,现在看来正如他们说的。” 江团不禁莞尔:刚开始学长对新学弟多些照顾,那是迎新。自己的小哥把别人客气当亲热了。 撇开路攸,兄妹三个此时就说去哪里吃饭,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 说起来也是可怜,江景阳还从来没有在镇上吃过一顿饭,江团跟江景文就更别说了。 以前最多就是花一文钱买两个菜包,那就是最奢侈的享受。 现在居然都说不出个饭馆名字。 见弟弟妹妹都眼巴巴望着自己,捏捏兜里一两多碎银子,江景阳终于鼓起勇气:“我们去悦凤楼吃一顿。” 悦凤楼,名字霸气上档次,其实在万宁镇也就是个二流的大众餐馆。 江景阳之所以能说出这个名字,也是听村里那些男人经常在吹牛时说:什么时候上悦凤楼吃一顿云云。 在这个时代,酒楼饭馆并不是随便哪个人想吃就吃的,绝大多数人赶集都是饿肚子等到晚上回家。 手中宽裕点的就在街边吃碗小面,或者啃些干饼就是一顿,能买几个馒头包子那就是过上好日子的人家。 江景阳今天就要带弟弟妹妹上酒楼。 骡车才站在二层小楼的前面,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棉布巾子的伙计就迎出来:“两位小爷里面请,是吃饭还是住店?” 原来悦凤楼还带着住宿。 江景阳紧扯着缰绳:“先把我这骡车安排好,再给我几个准备饭!” 伙计道一声好,上前来接缰绳,拽不动才嘿嘿一笑:“小爷要喂骡子,得先把缰绳给小的牵下去。要吃饭,还得先进店点菜,你站在这里不撒手,一样都做不来啊!” 江景阳这是紧张了,说要伺候骡车可还扯着缰绳,都忘了松手。 他还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刚刚把缰绳交到伙计手中,江团就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哥,你是不是还忘了我!” 他把还在车里的江团给忘了。 江景阳顿时大红脸,江景文笑得直不起腰,就连旁边的伙计都笑得打跌:“原来还有位姑娘在车上,可不得了,贵人啊!我们后院儿伺候不起。” 骡车走了,兄妹三个还在笑,江景阳瞪了景文一眼:“我不记得,你也不吭声。” 江景文无辜的眨眨眼:“是小妹故意躲在车厢里不吭声的,她还说你肯定要忘了她。” 好啊!原来是这两个故意在使坏! 江景阳气道:“一会点菜,你们自己给银子!” “诶呀!哥,我们只是看你太紧张了,开开玩笑的,别气,小心气饱了吃不下!对吧!小哥!” “对对对!小妹说的都对!”江景文狗腿的跟江团靠拢。 他知道,要是大哥不给银子,娇娇身上还有,他们今天可是又去谈生意了。 三个人进了悦凤楼,早有内堂伙计唱着喏:“三位客官雅二间伺候,上茶!”一边往后厨传信,一边引三人去雅间。 这些伙计早已经是人精,他见两位公子年轻,又带着罩有帷帽的女眷,肯定不愿意坐人来人往的大堂。 所谓雅间,其实就是薄木板隔开的小房间,四墙刷白,还歪歪扭扭留有某位客人诗性大发的墨宝。 在这里,没有菜单,全凭伙计唱歌一样报着菜名。 反正是大哥请客,江景文跟江团也不客气,什么鸡鸭鱼都让上,听得江景阳一阵肉疼:“点多了我们三个吃不了!” 江团最后还点了卤牛肉,伙计说没有,换成卤猪蹄,这才悻悻罢手,转头对江景阳道:“我们吃不了还能打包带回去啊!” 江景阳恍然大悟:“那就再多点些,大伯家也要。” “那是当然,我们先把每一种尝个味,觉得好吃再给爹娘和老宅那边送去。” 江团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苦苦的涩味,末了才有些茶香,她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 江景阳不嫌弃,喝一口润过喉咙才道:“娇娇,刚刚你认出那个路学子没有?” 江团点头:“在梧君阁遇到过,好像他的娘身体不好……” 听到哥哥妹妹见过陆攸,江景文顿时瞪大眼睛,听到路攸娘身体不好,他一拍桌子小声的:“路学长家里困难,可学习上从来没有松懈过,听说他经常一边熬药一边看书,唉,真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江团来了兴趣,继续打听陆攸的情况,读书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耗钱耗精力,需要很多年的持之以恒。 寒门学子、鸡窝里出凤凰之所以被人传扬,就是因为太少见了。 说起来路攸的经历也简单,江景文用仰慕的口气,三言两语就说完:路攸不是万宁镇人士,只是为白夫子的学识慕名而来,租住在镇上。 因为他早已经过了童生,只等四月参加府试。 生活困难,无依无靠,平时只靠家里娘和妹妹做针线为生,白夫子就免了束脩,才勉强维持学业。 江团微微蹙眉,她想起在梧君阁的诊室门口,路攸扶着他娘擦身而过时,那妇人说的是“你爹每月给的食奉这次还没到……”应该是家里有供养的,怎么小哥会说无依无靠?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跟她这个饥肠辘辘的人无关,只是稍微诧异一下就抛在脑后。 正文 第185章 送棉花 , 说到寒门学子,江景文不禁感叹起尹陶来: “我感觉尹大哥比路学长的学识还要扎实一些,要是尹大哥也能在白夫子那里免了束脩,肯定可以考上秀才举人,说不定还能当上官。” 他被尹陶辅导过,自然能评出高下,很是为尹陶的放弃前程惋惜。 他甚至都想过,要是尹陶愿意继续考学,他就想办法说服家里支助些银钱,等尹大哥考上就还。 只是这话他还没来得及说,他自己才进学堂地皮都没有踩实,还是等下次见到尹大哥再问一下。 兄妹三人闲话一阵,伙计就进来了。 悦凤楼的茶不行,上菜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江团终于吃到自己最喜欢的鱼,因为柳氏娘家梨花湾是没有深水鱼塘的,吃得最多的就是鸡和兔,在秦家村这里,也是多炖鸡汤。 吃鱼麻烦,多刺少肉还费油,在最喜欢猪肥肉的农户人家里,大概是最不受欢迎的东西。 江景阳跟江景文兄弟俩,就眼睁睁看着素来饭量小的妹妹,一个人吃完整盘的鱼。 江团最后推开盘子,摸着肚子有些意犹未尽:这里没有养殖鱼,河鱼肉鲜味美,就是个头小刺多了些。 要是抹上酱汁香料烤上,外焦里嫩,骨头酥脆,隔壁的小孩子都要馋哭。 哎!只等暴雨山洪一来,家里那五亩水塘蓄上水,一定找些鱼苗放养着。 到时候自己每次抓两条,一条喝汤,一条吃肉。 水塘旁边再摆上烧烤架,一边看鱼,一边吃鱼,以达到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享受。 江团一个人就干完一盘鱼,江景阳跟江景文也不输阵势,两个小子放开肚皮吃,江团怀疑他们的胃直通大海。 等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盘碗全部清空,江景阳还吃下半碗米饭,才打着饱嗝放下筷子。 吩咐伙计将味道不错的卤猪蹄和烧鸡打包一份带上,三人结算银钱走出酒楼。 这一顿饭吃得痛快,钱同样痛快,一共花去两百多文。 都说美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江景阳捏着又小一圈的碎银子,也不觉得心疼了。 将吃得小嘴油光的江景文送回细柳巷,江团兄妹俩才往秦家村赶。 此时回去,还能赶上家里人的午饭,打包好的卤猪蹄和烧鸡正好下饭。 在出镇的道路上,驾车的江景阳勒停大青,江团吃饱肚子正靠在厢壁打瞌睡,感觉到骡车停下,懒洋洋问道:“哥,你又遇到熟人了?” 过了好一阵,江景阳才催大青重新开步,口中疑惑道:“刚刚我好像看见景秋姐了,她怎么独自一人走?” 江团精神一振,忙探头出来看,现在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的,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只有一长队已经远去的马车。 难道是江景秋真的送棉花来了? 在江南山从县城垂头丧气回来后,第二天江景秋就风尘仆仆追回来,跪在地上给父母赔罪。 事情的原委也和盘托出:是傅家本家的人得到消息,就逼着傅云轩一起瞒过江景秋,把江家的纺车技术出卖给许家。 因为江南山突然退出大坊还改了坊主名字,让傅家大宅丢掉一个可以拿捏挟持的把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连傅云轩也被赶出家门。 现在江景秋才敢把那个大坊的隐患说出来了。 合约上江家明面上虽然占有四成股份,加上江景秋那里足有六成,其实际上早已经被许家跟傅家分别把持了。 老宅这里明面上股权多,可限制颇多,风险管理都是一家独担。 要想做什么还有几方制肘,简直就是一家干活,再平白养活其他几家。 江景秋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自己对不起娘家人。 江南山恨铁不成钢的大骂,康氏只有默默流泪。 江景祥倒是想通了:“现在这惹事篓子给了娇娇,再不会有人惦记了,自己家里挣些小钱也心里太平。” 江景秋现在就找上青山院,说以后江团要用的棉花由她来提供,她要补偿堂妹,售卖价格比市面低三成。 说实话,有了开卷坊这个前车之鉴,江团不怎么信她。 江景秋是出嫁女,娘家的事作不了主,婆家的事同样做不了主。 更何况傅云轩也被赶出家,说不定小夫妻俩也在斗气,她说价格低三成,谁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没有! 这才刚过去一天,江景秋就又来了……不行,马上得回去看看。 “哥!我们赶快回家!”江团甩下车帘子,坐回车厢催促道。 “好,坐稳了!”江景阳抖一道响鞭,于是,在悦凤楼吃饱喝足的大青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回到青山院,江团就见到一屋子的人,说是一屋子,其实就是老宅的人全部来了。 江景秋真的送来棉花,足有千斤,此时正堆放在后院的厢房里。 看到江团他们回来,柳氏忙拉过她在旁边小声说:“娇娇,你景秋姐送了棉花来,说是不要钱,是给你的赔偿,你看……” “送来就收下吧!娘,我跟哥还有小哥在镇上吃过饭了,给你们也带了些菜回来,趁着大伯他们也在,就一起吃。” 江团把自己提着的两个荷叶包交给柳氏,本来还需要赶紧送去村里的,既然老宅的人都在这里,倒还省事了。 柳氏接过荷叶包,随口道:“行,锅里正熬着粥,有这些菜都不用再做,我只需要再煎两张薄饼就行。” 一上午都在搬棉花,现在才刚做上饭,倒赶上趟了。 一进屋,江团也不跟神情晦暗的江南山跟康氏多说,只是指着后院道:“秋姐送来的棉花我们收到,以后折成银子算老宅的收入,这是她女儿的对父母孝敬银子。 亲兄弟明算账,以后秋姐再送棉花来,我们还是立个字据为好,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收东西。” 江青山也点头:“娇娇说的是,这些棉花还是因为要先那个啥……脱脂,对脱脂才放在这里的,以后还得走明账。” 说实话,江景秋送过来的这些棉花他来不想收的,一千斤棉花,市价才五两银子,换成以前的确是巨款,可现在的江青山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正文 第186章 纱坊开工 , 万一那个傅家大宅借此为难景秋,那才得不偿失,可老宅的兄嫂非要收下,他也不好多说。 现在娇娇说收下算成老宅的银子,以后再写文书,那就是当正经的生意做。 要是真的像景秋说的那样价格上能少上两三成,以后自家买棉花也能省出一大笔银钱来。 对江景秋说能少三成的价格,江棠还是有些相信的。 因为他们大坊直接从棉行拿货,肯定价格就低廉许多,江景秋这样做,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 说实话,江景秋送棉花,老宅夫妻俩虽然还在怄气,可脸色还是好看许多,两家人又和和美美吃了一顿。 现在有这么多棉花,梧君阁也下了单子,织工纺工的事也需要提上日程。 老宅在村里,又有空屋后院,随便收拾一下就能腾出两间工房。 以前找工匠做的纺机也组装起来,总共五架。 只要手上熟练,一个人一天就是二十锭纱,只靠柳氏康氏两人织布肯定不行的。 好在村里会织布的妇人多的是,只需要在老宅来领纱锭回去,按规定织纱布,再称重交货。 织一匹松软的棉纱布只需要一个时辰,女工能挣五文,手脚快的妇人一天能织五匹经纬线松散的棉纱布,那就是二十五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了。 家里汉子们在外顶着烈日风霜扛活,一天也才四五十文收入,还不见得天天有活干。 女人们就在屋里坐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转眼就是两斤肉钱,怎么不羡慕。 村里妇人要是去布庄卖布,收入也能搭到二三十文。 不过得挑手艺,不见得随便哪一个织出来的布都进得了布庄的眼,绝大多数都只能做成自己家里用的粗麻葛布。 现在来帮江家纺纱布,不拘泥织工水平高低都可以上。 消息一出,村里妇人们竟相奔走,纷纷到老宅来领活计。 柳氏康氏妯娌俩分工明确,一个派活,一个验货,江团则远远坐着,喝着香茶记账。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可江家老宅中,那些平日里乱嚷嚷的女人却是规矩排队。 柳氏心软面浅好说话,康氏从来都是黑脸,恶名在外的,偏偏她的手艺又是出名的好。 康氏验质量,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那些女人走进老宅就先敛起三分气焰,一个个老老实实,连玩笑都不开。 江团的时间宝贵不可能天天给人记账,只过了一天,江南山就在村里找个识字的小子来记账。 他是村里的夫子,这些孩子的品行如何他自然知晓,挑来的孩子也是最老实的。 只需要早晚过来记账,不耽搁他家里事,每日五文收入。 一个月就有一百五十文的收入,让村里好些人又后悔没有送自己的孩子上学。 最后悔的还是秦武德,他也让自己爷爷来说过帮忙上工的事,被康氏拒绝了。 “武德聪明,是有大用的,不要让人家在妇人堆里打滚误了前程。” 秦武德是小霸王,对江南山这个夫子可没有尊敬过,又带着孩子对景文围打过几次。 这些事江南山江青山身为男人不好跟小孩子计较,会被人说成小肚鸡肠。 可柳氏康氏却是不怕,也不给村长夫人面子,明明白白就打发了出去。 消息一传开,秦武德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为以前的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现在江景文去镇上念书,他想道歉也无人相信。 至于江团那里,他连到跟前去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只能眼巴巴看她跟着江景阳或者江景祥出入。 时间一晃又是几天过去,纺纱的事已经进入正规。 这里面,处理后的棉纱每斤要十五文,织工五文,成本就占去二十文。 卖去梧君阁只需要二十一文,也就是说,江家每匹利润只有一文。 如果再算上不可避免的损耗,其实每匹利润不到一文,其中还得支付康氏柳氏记账小孩子的工价,这个账怎么看都感觉是在白干。 江团却干得兴高采烈,全村开动,纱布一天的产量最低也在五十匹以上,五十文的利润足够贴补几个人的工资。 而且现在才是五台纺机,陆续还会添加工人,只是新纺机暂时还不能公开,使用的女工需要挑选口风紧,不生事的。 还有棉签,棉卷这些利润虽然看起来忽略不计,只要产量上去,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薄利多销,事情还得看长远,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秦武德躺床上不起来,还嚷嚷着自己已经是大人了,非得要去江家做事,闹得家里不清静。 村长秦光的两个儿子都在县城里做事,让秦武德去找他爹,在城里谋个事干,他又不答应,可让秦光头大了。 江南山从麦收开始就停课,现在一晃就过去一月时间,还没有开学的意思。 一群从五六岁到十几岁的娃娃呜哩哇啦在村里疯跑,搅得满村鸡犬不宁。 现在村里这些孩子无所事事,哪家有点果子,有点菜秧,都全部被糟蹋光了,惹得村里村外天天都有婆娘在扯着嗓子骂人。 看江家这生意做起来,难道江夫子不打算教书了? 那可不行,村里的小娃们不能全部成睁眼瞎。 只要识得几个字,那个才十岁的小狗儿都能给家里挣百十来文钱。 秦光也有自己的打算,秦武德是不能再上学了,不是那块料,坐在学堂也是混日子,还天天打架当孩子王,混得一身的匪气。 现在江家二房挖塘做驱蚊香,大房织布纺纱都要人手,看起来两家是都找到门路。 武德想跟着去做工也是好事,要是学到点东西做什么,自己家也跟着粘光。 想通这一点,秦光就找机会到老宅,跟江青山和江南山沟通商量。 主要事情两条。 一是请江南山赶紧把学堂再开起来,再让孩子们糟蹋下去,地里的小瓜小苗都要保不住了。 二是请江青山再收几个孩子做工,哪怕不给钱也行,只需要管饭,就跟着江景阳做事。 他说完这些,也保证约束住上学堂的娃娃,不许再跟夫子作对。 还有就是约束好村里的村民,不跟江家两房作对。 正文 第187章 秦武德上工 , 其实,江南山这些天也呆腻了,学堂里虽然枯燥乏味,可清闲得好,又有钱可用,早已经习惯。 只是他当初那样离开学堂,自己不好意思主动回去,现在被村长一请,顺势答应下来。 至于江青山那里……其实秦光以前就吐露过这种意思,想让他带着村里人一起干。 江团就说过,要干活也行,那得挑人。 想混进来偷懒耍滑不要,她可以去镇上雇临时工。 甚至可以让梧君阁帮忙选人,反正她是不会在秦家村养祖宗的。 前面挖塘时,秦家村的人偷懒耍滑的也不是没有,好歹只有三天,也就忍过去了。 现在秦光要自己收几个半大小子跟着景阳做事,话就需要说在明处。 “秦村长,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村的,邻里乡亲帮一把也没什么,我那十亩地的粮食一句话还不就送给秦家祠堂了。” 听到江青山提粮食,秦光就只能点头,虽然他知道那些粮食在收割时就大半落入私人裤裆里,最后收拢也有一百来斤,无论多少这情他不得不认。 江青山继续道:“要是孩子们没地方去,要跟着景阳也可以,刚开始一天十文,半天的就五文,活计忙赶上饭点就在我家吃,平时各回各家。” 家里现在柳氏要纺纱,很多时候都是娇娇做饭。 自家人少还好,要是乌泱泱一群小子去家里,那还不把自己的娇娇儿累成老妈子,柳氏肯定要撵人。 秦光点头,江家的活计都是半天一算,中午要放工的,自己家孩子做些轻巧活计,还天天去守着人家的饭的确不像那么回事。 至于做什么,江青山还得回家去问娇娇。 现在江家的活计除了碾草泥,做驱蚊香,就是给棉花脱脂,清洗,晾晒。 以前都是村里妇人帮忙做,现在女人都织布纺线去了,正好可以让这些少年们接手。 青山院里,江团正跟江景阳、江景祥和大粟四个人压香盘。 两个帮忙的婶子都辞工回家了,至于是在纺纱还是织布,江团也没问。 “哥,这样不行啊!我们四人做不了。” 江团站起身,不顾汗水打湿头发,甩着已经酸痛的两条胳膊,看着还有一大缸的草泥着急道。 鲜草已经碾压成草泥,必须尽快盘香晒干,这样热的天要是搁一夜,肯定得腐败变质,烧出来的味就是臭的。 另外三人因为需要下力气,更是浑身湿哒哒,像是水里捞起来一般。 江景阳听到江团的话听也不抬,使劲用全身力气压着木柄漏草泥:“下午做不完还有晚上,不能停。” 做这活其实不累人,就是热,整个人如同闷在蒸笼里一般,从头到脚浑身都是热腾腾。 江景祥是几个人里边年纪最大的,做的活也最累,他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透,顺着衣角滴滴嗒嗒的流着汗水。 奋力将一桶草泥压成条之后,江景祥抱怨道:“这个鬼天气,要下雨就赶紧下吧,这是要闷死个人了。” 从江家挖好土塘就一直在等待暴雨的来临,可这天气如同玩人一般,看着天上已经乌云密布,可转瞬之间又是晴天朗日,最多就是在晚上洒几颗雨珠子。 若是陆鸣知道江团私心里一直在期盼暴雨山洪,就跟自己等待的旱情流民一样,肯定不会再把她看成圣母。 山洪暴发,会毁坏多少良田庄稼,就为能赶紧把自家的土塘给装满水。 可这也不是江团能决定的,这两天来热得异常,甚至坐在檐下都感觉不到一丝凉爽,树叶儿纹丝不动,整个天地如同倒扣的蒸笼,这是要下大雨的节奏了。 可已经被唬弄几次,每个人都不能相信。 四个人正挥汗如雨的忙碌着,江青山带着四个少年回来了。 领头是壮实的秦武德,还有三个跟他一般个头的男孩子。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进江家后院,满眼稀奇的四下张望着。 “武德,小山子,洪祖,富生,你们都还记得来时说过的话吗?”江青山严肃道。 三个孩子还有些胆怯,只有秦武德抢先答道:“江二叔,你放心,谁要是偷懒,我就揍谁,再拖回去丢给他娘喂奶。”说完,还歪头得意的看了江团一眼。 江团挑眉:这小子做一副傲娇小模样给谁看? 她是个成年人,大概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一个十三岁少年的心思。 秦武德此时得意的是:你不理我,我自己还不是进来了! 等江景祥弄清楚这几个小东西是来干活的,也不多废话,马上安排人接替下娇娇的活计。 江团力气小,不能压泥,端大木板上的香盘也吃力得很,早该休息了。 有这四个能跑能跳的生力军进入,工程进度陡然加快,要在天黑前做完是轻轻松松。 于是,江团退出劳动队伍,继续当她的娇小姐。 雨,终于是来了! 傍晚时份,一丝微不可察的凉风刚刚卷动树叶,立即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慌得才做完盘香坐下喝凉茶的少年们跳起来,拼命抢收还铺在地上的香盘。 这些香还没有干透,只需要风一刮,雨一打就废了。 好在现在盘香都放在木板上,两个人一组,抬着木板飞跑。 不过半盏茶光景,就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天上的黑云低得好似压在头顶一般。 一声声闷雷由远及近的响着,头顶的天空中还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这是老天发天河水了!雨就要来了,武德,你们几个赶快回家去,不能在外面停留!”江青山扯着嗓子在风中喊着。 憋了快十天的大暴雨一下,山洪肯定是要来的,靠山的房子最怕这个。 可自己家就在这里,有危险也得承受,这几个孩子是别家的可不能冒险。 此时早已经没有闷热了,狂风吹得透心凉。 秦武德他们也只有十三到十五岁不等的少年,在这狂风中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听到有山洪也是怕得要死,他们想走,秦武德却跳着脚要跟江家同甘共苦,被江青山一顿骂,才不服气的走了。 江景阳急着上山找羊,江团则飞快把平时堆放外面的干柴往屋里抱。 江青山拉出青骡,也不驾车,急冲冲就往镇上去接孩子,就连狼青都在叼孩子放进厢房里,整个青山院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正文 第188章大暴雨来了! , 此时不光是江家在忙,几乎村里村外家家户户都在忙,收柴进灶,关鸡进笼,喊娃回家。 在一声声闷雷催促下,每个人的心都跳得飞快。 柳氏从村里回来,也跑得气喘吁吁,一到家就喊:“娇娇,景阳,东西收完没有?雨来了!” 如同在响应她的话一般,只听一声惊雷,当头炸开,顿时尖叫声四起。 还不等惊慌的人们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子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瞬间,原本晒得滚烫的地面腾起一层白烟,转眼天地变色,只看见白芒芒一片,雨落如注,几乎打得人睁不开眼。 “娇娇,你爹呢,他去接景文没有?” 柳氏跟江团帮江景阳把受惊的羊群关进圈里,看见围栏上骡子的位置空荡荡的,才想起江景文来。 此时正是学堂下学之时,若是不接,江景文就要冒雨返回,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实在太危险。 站在屋檐下,江团摸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天地之间扯不断的雨幕忧心忡忡道:“去接了!” 正因为去接了,一份担心化成了两份,要是小哥聪明一点,在那些镇上的同窗家里借宿一晚,或者说自己早些在镇上租间房子,可以临时住下,就不用顶着雨往家赶。 哎!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柳氏着急的打转,也不进屋,站在风雨中的大门口张望。 只要路上有一丝动静,她都要凝神看许久。 江团也没进屋,只望着后山那片被风雨压得弯腰摇摆的山林。 心中暗想着:就这样的雨势,可能要不了多久,山洪就要从林里冲出来。 江景阳将临得咩咩乱叫的羊群关好,又冒着雨从草棚那边跑过来:“娘,赶快把锄头给我,羊圈进水了,我得挖一条沟放水。” 江团心里咯噔一下,羊圈就是草棚。 在拿到第一笔钱时,江青山就想到修房加固,就是担心这样的急雨会塌房子。 现在重新修成羊圈,还加固几根木檩子,依然承受不了。 看着江景阳冒雨又跑过去,江团也想跟过去,被柳氏拦住:“你还不赶紧给我回来,瞧这一身都在滴水了,要是着凉可要死人的。” 被柳氏一说,江团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哆嗦。 从下午做盘香开始,身上的汗水就没有干过,直到现在又被雨淋透,幸好中途秦武德他们来后,江团稍微休息了一下,要不然这热身子被冷水一浇,肯定要躺下。 不过就现在,冷风一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冷透了。 还没等江团进屋换衣服,雨幕中又冲出一个人来。 江景祥虽然顶着一件蓑衣,还是全身湿透。 他一站到檐下就赶紧解开蓑衣,呼啦啦抖着水道:“好大的雨,就这一会山水就下来了,小叔要赶紧开堰口。” 他在下雨前回的老宅,只帮忙收拾些柴草就没事了,眼看雨越来越大,康氏跟江南山担心青山院的事多,就让他出来看看。 没想到走在路上,就已经看见道边水沟里有红色的泥浆流淌。 “开堰口?” 此时,江团几个傻了眼,他们只记得抢救家里的羊圈草棚,忘记旁边的堰坝没有开闸, 更要命的是,作为一个家里主要劳力,江青山不在家。 “祥哥儿,你小叔不在家,去镇上接景文了!”柳氏双腿都在发软,她活这样大的年纪,也没见过几次如此大的雨。 “那还等什么!景阳,赶紧啊!”江景祥在镇上待了几年,经历的可能不多,也听了很多事。 每年大水毁田毁地都比不上毁坝厉害。 这是雨太急,短短时间里,山上那些浮土落叶就裹不住雨水,夹着碎石开始往下流。 山洪下来,堰坝会受到猛烈冲击,需要赶快放水泄洪,才能保住整个堰体安全。 万一溃坝,巨大水量直冲下去,下面的田地房屋都要遭殃。 江青山不在,家里最年长的就是江景祥了。 此时他再也不管其他了,甩开蓑衣,抢过江景阳手中的锄头就往堰坎边跑。 江景阳,江团紧随其后,几个人都跑向离房子只有百米远的沟渠。 山洪下来了! 浊流如同一条翻滚的红蛇在水里游走,暴涨的水位已经逼近堰坝。 堰口没有开,好在通往水塘的导流沟是一直开着的。 一大股山洪直接冲进堰坝,打了一个回旋,再通过导引沟流进五亩大的塘中。 现在,导流沟显然不够宽,而且边沿没有夯紧的浮土被浸泡冲刷,时不时呼啦啦塌陷进沟里,激起一道道浪子。 大家放心的是,暂时没有水漫上渠坎,对江家的房子还没有威胁。 但导流沟有问题,边缘土块落下,将土沟堵塞了一部分,山洪流淌不畅,要将土块挖开些才行,否则漫坝是迟早的事。 几个人商量着想要过去挖缺口,柳氏死死拦住:“你们不能过去,不能去,要挖就挖堰坝。” 要想将导流沟口挖开扩大,就需要从堰坝上过去。 若是平时,两尺宽,一丈长的堰坝每个人都能轻松过去,可是今天不行。 雨急风大,水珠子打得人无法抬头,而且脚边两尺高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踏空落下。 一边是三米高的堰坎,下面堆放着碎石,另一边就是漂满树枝烂叶、水深超过两米的浑浊洪水。 不能过去挖导流口,就要挖堰口,正选择间,青山院那边传来狼青的狂吠。 江青山终于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周四平,两人也是落汤鸡一样,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干地。 见到江青山,柳氏如同找到主心骨,忙把家里的事给他说了。 面对这样的情形,江青山一样无法过去,还是周四平拴好马过来,问清是要过去挖塘口。 他从江景祥手中拿过锄头,脚下在渠边石头上一踏,身子轻盈,如同大鹏展翅般顺着堰坝就飞奔过丈宽的滚滚洪涛,落在导流沟边。 挥舞锄头,三两下挖开两侧松土,洪水终于找到分泄口,转头就倾泄进土塘中。 江家人:“……!”个个瞠目结舌,原来……梧君阁的杂役周四平还是一个练家子! 一场危机终于解除了。 正文 第189章 看稗草 , 隆隆雷声不断,大雨中转眼就到了天黑。 烧过热水,每个人都透透洗了热水澡,又喝下一大碗红糖姜汤逼出汗水,这才坐下吃饭休息。 江景文没有回青山院,而是在雨势刚起时,就被接去梧君阁。 而周四平是专门跑过来的通知江家的,才走出镇口就遇前去接孩子的江青山。 此时已经是雨大风急,为防止意外,周四平就跟着江青山一起返回秦家村。 也幸好有周四平同行,一路电闪雷鸣,吓得骡子大青乱踢乱跑,江青山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还是两个人前拉后推才勉强回来。 柳氏感激涕零,要是江景文不被梧君阁接走,而是跟着回来,那孩子心急,难说在路上不乱跑。 她对着周四平就差点跪下去:“多谢周哥儿。” 周四平还端着碗,慌忙放下道:“柳婶子不用客气,我们大管事说过,现在江姑娘在替梧君阁做事,接一下江小公子也是应该的。” “啊!你们大管事还管这些小事,那如何使得,再说我们两家做生意,梧君阁也没有少给银钱。” 江团裹着厚衣服捂汗,她今天也被累坏了,小脸白得失了血色。 周四平笑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大管事让我来问,江姑娘下一批酒精何时才能出来?还有那些勾配的白酒能不能销售?” 每次蒸馏出来的酒精量少,可酒尾酒头是两三倍,一般度酒从十几度到三四十不等,头尾勾兑,度数能控制在三十几度。 可惜没有水银玻璃容器,她无法做出酒精计测出准确度数,只能用看酒花来判断。 这些酒精副产品也落进梧君阁的眼中,周四平此时正好一问。 “怎么卖?”江团跟银子没仇,再说棉纱来钱实在太少,都留给柳氏和老宅,她在里面一厘钱也没有挣上。 “我只是来问一下,若是江姑娘有这个意愿,等雨停后,就会有一支商队来仔细谈谈。” 雨下了一夜未见停歇,只在天亮后才逐渐减弱。 站在角门边,江团能看见不远处的土塘里,那如同黄汤子的山洪。 此时这些洪水已经没有刚下山的凶猛,静静的聚在土塘的导流沟边,只有那不停旋转的枯木断枝,在显示着水流依然没有停止。 只要再下一天,水塘就能蓄满。 江团无法想象,要是没有这个土塘,昨晚的雨水肯定会将这三十亩荒地全部淹没,然后再带着树枝冲进下方那些田地里。 现在是八月初,那些田里播种早的稻子已经开始拔节,这样的雨对稻子生长最有利,但是一但被水冲毁浸泡,也意味着减产绝收。 雨下到中午终于停了,焦急的人们都去田边查看自己的得失。 出村的道路泥泞,没有等江家人提起,准备返回万宁镇的周四平就说:雨过之后路不好走,大管事早留下话让江家小公子这几天都去梧君阁留宿,江家不用挂心。 这样的体贴又让青山院感激不尽,柳氏收拾出一包衣服让他带给江景文,要他听话,不要急着回来。 现在雨停了,一家人也要赶紧出门做事。 羊儿在圈里关了一天,早饿得“咩咩”乱叫,柳氏踩着泥浆,在院旁边的地里割苕藤喂羊。 江团穿上蓑草编的木屐,坐在骡背上,跟着江景阳和江青山往村里走。 家里租种的十亩地的旱稻已经长得两尺高了,要是被水冲倒,就得赶快扶起来。 沿途几乎每块田里都站着人,随着受灾情况不同,这些人脸上都流露出或庆幸或焦虑的神色。 因为这雨来得还算及时,水稻尚未开花,只是被风雨打倒,现在雨停了,扶正就好。 人们一边扶稻苗,一边将夹在稻子里的杂草拔出来,胡乱丢在田边地角。 江家的十亩旱稻比别家的稻子矮小,田里除了因为积水变成水稻,没有什么损失。 江青山放下心来,既然来都来了,他也下田开始拔稗子。 没有除草剂可以使用,每一家田里的野草都特别多。 现在秦黑牛帮忙在管地,他丝毫没有偷懒,平时拔出来的稗子杂草,在地边堆成小山。 江团拉过大青让它在地边吃草,自己则走到那些稗子旁边,将稗子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这种害草跟稻子同属禾本科,虽然是稻子的先祖,长得也非常相似,甚至稗粒可以酿酒可以磨粉吃,但因为产量低,早已经不受人们喜欢。 而且因为跟水稻争水肥夺光照,影响稻类品质和产量,更是胡麻斑病、稻飞虱、稻椿象、粘虫等病虫害的寄主。 必须尽快从田间清理,可是这草生长顽强,靠人力很难做到除尽,甚至丢在田外,依然可以生长。 在田间的水沟里,江团就看见好多活着的稗子,密密麻麻仿佛是另一块稻田。 人人都讨厌它,可作为曾经的稻先祖,稗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生长茂盛,品质良好,产量高,营养价值也较高,当饲料,马、羊、牛等可吃; 用稗草养草鱼,生长速度快,肉味非常鲜美。 稗粒可作精饲料,还可酿酒及食用,湖南有稗子酒为最好之酒之说。 根及幼苗可药用,能止血,主治创伤出血。茎叶纤维可作造纸原料。 农耕社会,基本都是种植庄稼,还没有人种植牧草,养羊养牛也是夏天吃绿草,冬天一把干稻草熬着。 没有好的饲料,对普通人家来说,就无法养活大牲口。 趁着江景阳跟江青山在田里拔草,江团就把田边生长健康的稗子苗整理出来,用草结子打捆。 等到江青山趟着水,抱着一堆杂草从田里出来,就看见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宝贝疙瘩江团撩起裙子,挽起裤腿,两手是泥,正赤着脚在沟里拔稗草。 “哎呀,我的小祖宗嘞!你这是在闹哪桩啊!出门说好在田边上看几眼就是,怎么还下沟去了?” 江青山像是被虫子蜇了屁股,手中的野草也撒了,撒开脚丫子就往这边跑:“你还不赶快上来把鞋穿好,女儿家家的怎么能踩冷水。” 正文 第190章 养荒田 , “爹,不怕,现在是大夏天的,这水也不冷!”江团费劲拔起一棵已经生根的稗草,就着旁边的水甩了甩,洗去多余的泥。 “这冷不冷我还不知道,赶快上来!”江青山难得的唬了脸。 水冷浸骨,最容易落下病根,农户人家的女人有时候也要挽起裤腿下田,那是家里没有男人,要吃饭活命的事。 江家有男丁,柳氏都没有下过田,更何况还是娇娇儿。 见女儿不听话,江青山气得就要下沟去抓人。 此时江景阳也跑过来,看见小妹脱了鞋站在小沟里,他大喊道:“娇娇,水里有蚂蝗,你看看自己的腿。” 刚刚还在跟江青山嬉皮笑脸嘴硬的江团闻言,脸色大变“啊啊啊啊!”的叫着,都来不及往自己的腿上看一眼,扑腾着就往岸上跳。 江青山顿时笑得岔气,还是没忘记过来帮忙,把她小腿上粘着的一根草茎子摘下来:“没事,你哥吓你的,哈哈哈哈!是草、是草叶子。” “哥,你吓我!”随着江团的一声嗔怒,江景阳就被江青山用泥打得抱头逃跑:“娇娇,你哥挨打了!” 父子俩笨拙滑稽表演逗得江团哭笑不得。 笑完,就说正事。 “爹,这些稗草运回去有用!” “……好!”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阵闹腾后,江青山跟江景阳用草绳将成堆的稗草打捆装满筐子,运回青山院。 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别人只以为是拉回去喂牲口的,还热心指点哪里有更多的稗草。 现在江家招人上工,有利益就有人脉,以往的冷脸是看不见了,江青山跟江景阳面对的都是一张张带着讨好的笑脸。 搞得现在整个秦家村气氛祥和而温馨。 雨停第二天,秦武德他们几个小子又来干活了。 只是现在溪水浑浊,道路泥泞无法给棉花脱脂,也没有人送艾草野菊过来。 做不了棉纱也不用碾草泥,他们就帮忙去村里田边捡稗草,有这几个孩子王出面,惹得满村都知道此事了。 村外塘边。 秦奇、秦黑牛还有几个壮劳力都一脸茫然,他们站在面目一新的荒地上,看着指手划脚说话的江景阳发愣。 现在的荒地,已经不能用“荒”来形容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石头早清理干净,除了江团的百香园,挖塘翻起来的泥堆砌平整铺在整个地里,将地面抬高两尺。 加了土梗,形成一块块平整的水田,面积有五亩。 尤其是现在聚着雨水,看上去波光粼粼,仿佛是良田几十亩。 可是,在场的都是种田老手,他们清楚这些生田根本不能用。 所谓“生田”,就是从深层挖出来的土(地表一米以下,终年不见阳光以及土表无植物生长的土壤),不含腐殖物,几乎没有营养成分。 因为挖塘,荒地原本充满腐殖质的土层已经被深层塘土掩盖,表面一尺都是没有种植过的生土,就是现在撒上种,也只能浪费种子。 这也是为什么到处荒地,却无人愿意开垦的原因。 就是没产出没收成,费工费力,还得好肥好水的伺弄几年。 虽然在最开始几年,开荒地朝廷一般情况下都不征税,可是前期投入大,普通小户耗不起几年无收。 原本江青山是也准备就这样让生田晾晒雨淋一段时间。 等明年开春深耕,将下面那层沙土翻上来,再试种粮食,慢慢养土。 现在江团找了稗草来,说这样种起来也能起活络土地的作用。 之所以叫生土,就是因为没有长过草。 这个主意非常好,江青山感觉江团真比他这个老农还懂得多,关键是脑子够灵活。 现在种什么都只为养土嘛,又不图收入,为啥非得浪费种钱,稗草又贱又多还马上就能活,只需要花几天劳力。 哎!娇娇儿真是自己的贴心宝贝! 秦奇怪异的看着江青山:“青山兄弟,你不会是傻了吧!养土需要时间,再说你这还不算最差的生土,只需要养两年肯定能收庄稼。 心急也不能弄些稗子种田里,这算什么事,万一以后落了种,除都除不尽,你这田就毁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江家这荒地每年要淤一次水,土里本来就有泡烂的树叶,只是挖塘翻出来的泥是生的,养一年再深耕几次,也就算薄地了。 虽然比不了上等的良田,以后每年有收成的。 除去挖塘留边,也能规整的摆弄出二十亩地,一年所有收成也有几千斤粮食,交完苛捐杂税足够江家几口人吃喝,甚至都能养上两头猪。 万一为了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弄得遍地都是野草种子,以后满地杂草,一家人就得守着地里的庄稼哭了。 相比起江家卖什么驱蚊香,这些庄稼汉还是看重土地。 秦黑牛没有说话,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要跟着江青山一起干。 地里的旱稻种了,长势良好,就是锄草让两口子不能停歇。 他可不敢再尝试种稗草,那肯定会要自己小命。 被人质疑,江青山也不恼,含糊还是让人下田种稗草。 他这几个月来已经被人质疑惯了,反正……反正就这么办,别人又不能冲进地里来拔苗。 再说,娇娇的稗草是集中种植,可以统一管理,在种子成熟脱落之前全部收割,就不会出现像田中那种参差不齐,种子乱飞的情况。 “种稗草!” 江青山又疯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里没活,干啥都不成。 除了一直没有停止纺纱织布的妇人,村里老少爷们都一窝蜂跑到江家水塘边看稀罕。 那几块他们早就熟悉的烂泥里,秦奇秦黑牛几人已经栽上稗子,光秃秃的泥土里,突兀的出现一排排整齐绿苗,看起来就想秃子的头发丝,怎么看都怪异无比。 可能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感觉丢脸,早早就走了,只留下秦武德这些混小子。 有人来看稀罕,他们这群小子正闲得慌,此时顿时发起人来疯。 长满稗草的荒田这里仿佛就成了他们的舞台,一个个在泥水里挺胸叠肚、趾高气扬。 正文 第191章 裕丰号商队 , 有人指着稗草说江家胡闹,这四个小子就大声嚷嚷着怼回去:“高兴,喜欢!” “你不服气也回去种啊!没那胆就别来瞎嚷嚷。” 有人想套话。 换来一句:“这可是江二叔发财的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气得那些人想打人。 可这几个小子都是本家的,秦武德还是村长孙子,只能恨骂一声离开。 村里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找来稗草种在自家田里,要跟着发财,结果换来父母一顿打,让秦武德四个笑得打滚。 若说秦武德刚开始到江家还带着赌气的心情,现在可感觉爽快极了。 实在是太好玩了,而且还是拿着工钱怼人。 什么“江家丫头,工钱”都被他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统统抛在脑后,就这样玩泥巴怼人就好。 几天过去,雨终于停了。 等到太阳晒干地面,尹陶赶着两辆马车,带着江景文回青山院。 后院里已经起了墙,将做驱蚊香晒棉花的那片隔开,还专门在院墙上开了门通往村道。 这样来做工的人就不用从前院进出,也无法窥探到后院几间房子里在做什么。 江景文看到这些顿时傻眼,他不过才几天没回来,家里又变了! 他现在简直都怀疑,要是自己一个月不回家,就连院子凭空消失都是有可能。 尤其是看见秦武德几个在自家帮工,更是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家门。 这群泼皮无赖怎么在自己家里? 秦武德依然高昂着头,一副不屑的模样道:“江景文,你会做的事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现在你就只比我多背几本书,要是以后考不上童生秀才,就连村里的小狗儿都不如。” 小狗儿就是在老宅记账的那个十岁小子,现在不仅又回村学念书,还能每月帮家里挣一百多文钱,早已经是村里边儿那个最受长辈喜欢的孩子。 江景文感觉痛苦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回家,居然还要受这样的歧视,这样的打击,这还是不是自己的家? 他也有了更多的紧迫感,定要学好,不然在自己家里,会被这帮不学无术的人看不起。 在学堂里,陆攸的严谨学习态度对他影响特别大,朝夕相处下来,更是模仿起路攸的一言一行。 听到秦武德对自己瞧不起,江景文没有像以往那样冲上前去打架,而是手往身后一负,下巴微抬,呈现出一个细微的怪异角度,细长的眼睛淡淡一瞥,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秦武德只感觉是被一块大石头猛的砸在胸口,他忍不住喘息两声,刚刚江景文……那是……那是瞧不起? 对,他那就是文人对莽夫骨子里的鄙视! 前院,梧君阁的马车在装货,这次有些多,下雨前,江景阳跟江景祥几乎是没有停歇在做。 总共统计下来是两万盘香,两千静心香,还有三斤酒精,十五斤白酒,三百匹棉纱,棉签,棉球。 周四平说有商队来跟自己谈,尹陶还真的带来个账房。 干干瘦瘦的小老头,穿着件宽大的麻布袍子,腋里随时夹着算盘,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就差把算计写在额头上。 “江姑娘,这是梧君阁的商队管事,姓宋,人称金算盘。”坐在江家前院客厅,尹陶认真的对江团道,这是正式引荐。 今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生意,若是换成其他人,少不得江青山和江景阳这对父兄要过来遮掩一下。 可尹陶在江家往来的时间长,自然知道江家这些事,都是江团在做主,直接了就开始谈生意。 此时除了柳氏专门回家做饭之外,江家其他人都在忙着点货搬运,根本没有过来看看的意思。 “宋掌柜好!” 江团规矩行礼,梧君阁是大医馆,使用的药材来自天南海北。 自己要用,也能贩卖,需要一支商队调运调配,所以梧君阁养一支商队也正常。 “金算盘”站起身,深深一揖,笑着露出一对尖牙:“哎呀,早在陆大管事那里听到姑娘的深明大义,就想来拜访,今天才得尹公子引荐,老朽才得见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江团有些尴尬,尹陶回来也说过同样的话,说自己的酒精棉纱都是救民于水火,他们这批货也就是要发去灾区的。 换句话说,江团给出的是救灾物资,分文没有赚。 这好像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巧合而已,她并不知道北边旱情严重。 只是梧君阁放着银子不挣,能送去救灾,应该比自己的思想高尚。 “宋掌柜言重,还是贵馆体恤黎民,我做的不过是小事,不足挂齿。”江团淡淡道。 看出她不喜交际,宋掌柜客气几句,就把话题重新放回这批货品上。 棉纱棉卷酒精的价格是江团早就展示给陆大管事看过,在这里不需要宋掌柜再多说。 只有白酒价格没有定。 这也是宋掌柜亲自过来的原因。 酒,在每个时代都属于一种高附加值的商品,酿酒业一般都是高盈利的行业,能够开办酒坊的往往都是富商巨贾。 酒水方面的税收也是当时政府重要的财政收入。 所以除了酿酒自饮,不会随便允许哪个人随便卖酒。 况且酿酒需要粮食,当口粮不够的时候,国家必然要限制酿酒的活动,甚至发布禁酒令。 尤其是一些需要粮食酿出来的酒,更是在酒楼酒家的销售都有额度。 现在江团的白酒没有使用粮食,也无须酒坊酿酒,基本上现在哪一条律法都不犯,可也没有售酒令,换句话说,江团不能卖酒。 宋掌柜此时已经收起笑,脸上不再表现出奸滑,而是正色道:“江姑娘大仁大义,我裕丰号也从来都是公道无欺,若是姑娘信得过裕丰号,这些酒老朽要先带出去试卖。 价格如何,卖成多少银钱,还得回头再报给姑娘听。以后原酒由本号提供,酒精不算数,除去路途开销,白酒利润五五分账。” 宋掌柜知道这些白酒只是酒精的副产品,几乎等于白捡的。 现在自己售卖出去,五五开,江家也不会亏。 江团只略一思考,就答应下来。 正文 第192章 花露水 , 按宋掌柜的说法,听起来自己在酒精上没有挣钱,白酒又是五五开,银钱上就少了一部分。 但原酒由裕丰号提供,自己需要花费的就只有木碳,白酒利润纯捡,江家几乎没有成本和风险。 江团觉得更重要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样一来,梨花湾的果酒再不担心销售问题。 还有山里那些村民也多一条财路。 接下来,江团又提到以后自己有原酒,提纯酒精白酒后,请裕丰号代销,报酬为利润一成。 宋掌柜不愧是金算盘,口中对江团再是恭敬赞赏,银钱上也是锱铢必较,只答应白酒利润七三开。 江团七成,裕丰号占三成,这对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江团笑眯眯道:“宋掌柜,酒精我会一样成本价给你,分文不赚。 若是不把白酒提成九一开,以后我再有香精花露水,你休想拿到!” “什么水?”宋掌柜的耳朵倏地立起来,对银钱的敏感,让他眼睛都发亮了。 “也没什么,就是贵女们洒一滴在身上,可以保持数个时辰香气不散的妆品。” 江团慢条斯理从桌下取出柄团扇轻摇,这是江景文从镇上买回来送她的,刚刚她滴了一滴薄荷花露水在扇面,此时扇起来清香袭人。 宋掌柜眼睛盯着她手上:青竹素绢,很是普通的团扇,可香风阵阵,撩人心绪。 “这就是花露水。” 见宋掌柜注意到自己的扇子,江团把团扇往他鼻子下一递,香味扑鼻,瞬间清幽满怀。 宋掌柜眨眨眼! 比起妇人们用的腻人香粉,花露水芳香淡雅,飘忽不定,又没燃烧香片薰出来的那股烟火气。 眼前这个小丫头肯定不会撩拨自己这个老头子的春心,那就是在撩拨自己的钱包。 他已经在心中默默开始估价了。 夏京城里高门富户云集,妙人堂一盒上好胭脂至少十两银子,若是出自名家之手,那就是百两起步。 梧君阁送去京城的驱蚊香好卖,就是因为在点燃驱蚊虫的同时,那股淡淡香味能熏衣着被,所以价格就要那么高。 若是这种专门染香的花露水出现,必定又是爆价畅销。 刚才的白酒价格还没有谈好呢,现在又出了花露水,这是故意来气人的。 宋掌柜知道自己终究是躲不过这江家丫头的圈套。 眼睁睁看着那里有金山银山,就是一个套连着一个套,他也得一头撞上去。 “江姑娘,老朽也不是不近人情,真的是路途遥远,风险太大,底下的伙计们要银子娶妻吃饭,才……算了,那些个白酒就按姑娘所说九一开,你九我一。”宋掌柜话说得痛心疾首,可面上笑盈盈的。 话一说完,就瞥向江团手中的团扇:“江姑娘,你看花露水……” “现在只有薄荷金银花香型和玫瑰花型,各一斤,我这里没有合适的瓶子,需要你们自己包装。”江团爽快答应。 她的花露水还泡在酒精里,确定好价格才取出来。 因为有驱蚊香经验,这种产品需要精心包装,才能卖出价格,若是自己在万宁镇找瓷瓶装了,肯定在价格上跌不少。 “好!”听到有两种香型,还各有一斤花露水,宋掌柜顿时大笑起来。 这种稀罕物都是论滴出售,谁会想到在这里讲斤卖。 他肯定要定制漂亮的玉瓶来装,再配上精心雕刻的檀木盒,送去自家最高档的脂粉铺楼,每瓶五十两以上,才能彰显出那些贵妇们的身份。 这只是他的预测,至于真正售卖价格,还得送去京城里运作一番才行。 这一点,江团同意,花露水跟白酒一样,真正要卖成银子,在价格上还需要精心准备炒作,甚至还需要找名人抬高身价。 这方面梧君阁肯定有自己的门路和人手,用不着她来瞎操心。 于是,一老一小两人又开始对花露水开始一番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算计。 旁边尹陶如同隐形人一样,神色镇定的慢慢喝茶,只是神情激动,眸光中满是欢喜和欣赏。 在生意上,无论以他明面跟江家交好关系,还是在梧君阁中暗藏身份,都不好亲自开口谈价格。 自己要宋掌柜这个人精过来,就是想给江团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 这些白酒和花露水会很快送进京城,出现在那些诗会上,然后成为皇家贡品。 最终,变成一张张银票汇入某个钱庄。 终于,江团跟宋掌柜的谈判内容落成文字,酒精棉布的价格不变,主要还是在白酒、花露水上面,尹陶作为证人也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宋掌柜喜气洋洋:“江姑娘,以后可得多做些好东西呀!” 江团笑笑,从桌匣里又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尹陶面前:“尹大哥,这是柏子香的花露水,可以驱蚊上痒,是我专门给你配的,你看喜欢不?” 宋掌柜眼睛顿时就瞪得滚圆:“江姑娘,你不是说只有薄荷和玫瑰香型的花露水吗?怎么又出来柏子味的?” 看见递到自己面前的花露水,尹陶看着江团有些意外:“这是娇娇专门给我配的?” 江团点点头:“我看见尹大哥跟我哥一样,都不喜欢用香囊。就琢磨着配点驱蚊用的花露水,而且这香气跟尹大哥气质很相符。” 尹陶听到花香是跟自己气质相符,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腼腆笑意,一时间又有些憨憨的样子,惹得江团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她发现自从尹陶离开梧君阁,在外面跑生意,越来越内敛沉稳,就连年轻人的欢笑都少了。 尹陶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花露水瓶盖,没有花香的飘忽不定,也没有龙涎沉香的沉重压抑。 一股松柏木的清幽加上艾草苦味飘逸出来。 这两种都是很简单普通的味道,可二者相加,层次顿时变得非常丰富。 味道沉静悠扬,活泼又稳重,很符合他现在的气质。 尹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喜欢这个味道,喜欢的话脱口而出:“太喜欢了,谢谢娇娇!” 见他喜欢,江团笑眯了眼。 若说感恩,江团还真正要感谢尹陶。 是他帮江家收青黛,又指点去书斋卖丹青,才销售出驱蚊香。 若说江团是江家的福星,那尹陶就是江团的贵人。 正文 第193章 偷师学艺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也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可要是江家自己寻找出路,肯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有了棉纱酒精白酒生意,现在江家跟梧君阁的关系更加紧密,江团自然也要回报大恩人。 尹陶手中香气一出,宋掌柜喉头滚了滚,把话又咽下去了。 他不是很清楚尹陶真正的身份,可是被陆大管事郑重提醒过,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他地方不许冒犯尹小郎中。 现在那瓶香型江家姑娘说是专门给尹陶配的,他就没资格再说拿出去卖了。 好在手上已经有两种,以后卖完再来讨要。 给尹陶配香,其实也不单独为他,前几天趁着下雨无事,江团就琢磨起这个,她现在天天都摸着精油,早不需要用香。 除了给尹大哥配香,还给江景阳也配了。 只是江景阳一听用香就连连摇头,自己天天泥水里打滚,浑身汗臭,什么香都没用。 江团只好作罢,本来也是,江景阳天天干农活,用什么香都不合适,身上多些皂角味就够清爽型。 至于江景文……直接被江团排除在外。 小孩子家家还在上学,有提神醒脑的静心香驱蚊就非常好了,用香水是浪费。 几天后,江家把水田里种上绿油油的稗草的事终于过去,没有人再来看热闹。 秦武德几个闲下来了,他们是真的闲,闲得抓蚂蚁。 秦家村里,上午一直要碾草泥的大石碾,现在开始碾麦子,零星一些药草都是直接送来青山院。 江景阳愁眉苦脸的坐在前院跟江团说话:“娇娇,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在做驱蚊香,他们的价格收得比我们高,其他人都不卖到我这里来了!” 从大雨后停工后,收到艾草野菊薄荷一天天都在减少,到现在就只有几个相好的人家要送过来了。 这也正常,有前一段时间的疯狂收购,周围山上的艾草基本上已经被割完,就连邻近的两个村也被买空。 毕竟是野生植物,就是生长也需要时间。 最让江景阳感觉恐慌的是,村里其他人也在做驱蚊香了。 因为前段时间忙,请的人多,碾草泥,压条,制盘,这些东西都在别人眼里,想模仿没有什么难度。 本来江家自己在收购,又请人做工,那些人想做驱蚊香还需要回家偷偷摸摸做。 现在因为下雨江家停工,好几个在江家帮工的人,就大张旗鼓在家里干起来。 其实,宋掌柜已经说了,只要八月末,京都那边天气就要凉下来,蚊虫一少,驱蚊香的销量就要大减,毕竟拿这个当熏香的还是少数。 所以现在手头上这批上万的驱蚊香卖完,就需要转移重点在棉纱酒精花露水上。 棉纱的事已经走上正轨,一切事物有江景祥在负责,这个不用江团多问。 现在田中的稻子紧接着到抽穗扬花的季节,一年收成在望,这才是农户生存的正事,江景阳跟江青山也都没空再管驱蚊香。 驱蚊香本来就要开始逐渐减产停销,被人偷学仿制也在江团和江景阳的预料之中。 只是来得太突然,而且对方是以前在自家帮忙的人,这种背叛的感觉也让年轻东家接受不了。,忍不住唠叨几句。 江团正想开解他几句,就听到有人在大门外大喊着:“江大哥,江大哥。” 江景阳跟江团忙出屋去看,见在江家打杂的小山子被狼青拦在门外,正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一看见江景阳,小山子就跳着脚道:“江大哥,武德跟人打起来了!” 江景阳一拍手,懊恼道:“完了,我就不该在那小子面前抱怨。” 原来,江景阳在给江团聊天之前,无意中在秦武德面前说了几句重话。 说了些那些来自家帮工的偷学技术的话。 感觉秦家人又在丢脸的秦武德,就带着人去找麻烦了。 此时,秦家村的一户人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就连下田的人都回来了。 院里,四处抛弃着木屑土泥等做驱蚊香的原料,几捆新鲜的艾草也被人踩在脚下,已经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秦武德插着腰,正一脸愤慨的指着院里一个年轻男人的鼻子大骂:“秦三,你说说,江家哪里亏待了你们,做一天工就给一天工钱,没有少过半文。你们倒好,养成一家子白眼狼。 偷学了蚊香手艺自己就开始做,现在又去纱坊是不是又想偷点东西啊?你不要脸,我们秦家村的人还要脸。” 那男人面红耳赤,看着两个小子正打砸自己的院子又发作不得。 自家媳妇去江家的青山院帮了两天工,回来就说那样子简单的事自己也能做。 幸好今天跑回隔壁村的娘家去找人割草了,要是被秦武德这个浑人抓住,恐怕要打一顿。 院子的地上,正坐着一个胖女人,头发胡乱挽成一坨在脑后,正是多嘴多舌的方婆子。 只听她尖声叫骂着:“地里的草谁都可以挖,又不是江家卖断的,凭什么他就才会做,我就不能做。” “说得也是,碾草泥大家都看见的,谁都会,以后是不是我们都不能磨碾盘了!”院墙外,有人在替方婆子鼓劲。 也有人主持公道:“谁说不能摸碾盘了,你无缘无故磨什么草泥,是你嚼不烂要吃草浆子,还是心中有鬼,也在做驱蚊香。” 周围人议论纷纷,其中有的帮忙做过驱蚊香,也有人正在纱坊里干活,此时或者出声责备,也有人沉默不语,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江家肯定要来讨个说法,要是打骂一通送去官府,肯定这家人是要倒霉的。 要是就这样算了,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另起炉灶? 秦武德在指着鼻子骂,富生、洪祖已经打砸完院里的东西就要冲进屋去。 这是村长的孙子,是村里的小霸王,大人孩子都不敢上前拦。 那个闷声不吭的男人慌了,屋里是做好的驱蚊香,人家已经给了定金的,要是砸了,那就要赔钱。 他一把抱住秦武德,抡起就往地上一按…… 正文 第194章 挖根 , 秦武德长得壮实,那也是跟孩子们比,在这些干惯农活的汉子手上,还是跟抓猪仔似的。 他只感觉自己一囫囵就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还是一个劲的嚷着:“秦三,你这个孬种,今天敢动我,明天老子就要拆了你的狗窝。” 见自己儿子制住秦武德,方婆子顿时来了精神。 她也不叫了,爬起来抓起大扫帚,对着院里的几个人就开打,还边打边骂:“江家给你们这些兔崽子几个钱,你们就这样为他卖命,怕不是都想到江家当姑爷去!” 富生、洪祖也是半大娃子,被扫帚赶得满院子乱跑,又听这妇人胡说,顿时气得大叫:“方婆子,你敢胡说,就不怕村长奶奶来撕你的嘴。” 那个挥舞着大扫帚的婆子浑然不怕,还在追打着院里的孩子:“我就说了,又能拿老娘怎样,谁知道你们几天天天赖在江家想什么。” “想什么,方婆子你说想什么!”人群里,陡然响起一声惊天炸雷,围观的人顿时如同潮水般向左右分开。 一个五十多岁精干的妇人,提着一根长竹条就冲了进来,口中还道:“你偷人家东西还不承认,现在还污蔑孩子们的名声,我以前就说过,你这张嘴要是敢再没影子的乱说,说一次我就打一次。” 她一边说,一边挥起竹条对着方婆子就抽去。 方婆子吓得“妈呀”一声,顿时抱头鼠窜,跟刚才两个孩子的动作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富生叫道:“钱大娘,武德还被三偏颈儿按住呢!” 钱婆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秦三正慌忙将按在地上的秦武德松开。 “你们俩个天杀的啊!”钱大娘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母老虎,顿时咆哮起来…… 还是秦光跟江青山及时敢到救了两人,要不然,秦武德跟村长婆子要把方婆子母子骨头都拆了。 等江团跟江景阳到方婆子家时,只看见院里跪着一男一女。 还有从屋里搬出来的几筐已经做好的盘香,以及压盘香的木桶,木盘。 院里男男女女挤满人,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屋檐下坐着的几个人。 在那里坐着的是秦光,江青山,和秦家三个族老。 在江家收麦时就曾经出现的六叔公赫然其中,面上兴奋异常,看来这是有备而来了。 此时,一个面色严肃的老头正在说话:“方婆子,你嫁进秦家村,就要守秦家家规,得人恩惠,要铭记在心。现在别人都说你偷学江家手艺,你认不认?” 方婆子拍着大腿干嚎:“做这个蚊香是我打小在娘家就会的,怎么就成了江家的手艺。” 这个方婆子是外村嫁过来的,她说打小就会,现在也不可能去外村问,也没人想过去问。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着呢! 六叔公插嘴道:“你都嫁进秦家村几十年了,以前怎么就不做,偏偏现在做,不是偷学的是什么?” 江团挤在人群里,并没有上前去,她只是蹙起眉头:这两个老头表面上像是在主持公道,可这话怎么听都是在帮方婆子圆谎。[space] 果然方婆子瞪大眼睛:“他江家以前一样也没做,说不定是我前些天做驱蚊香被他看见学去的。” 听她倒打一耙,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谁都知道是这婆子在撒谎,可偏偏还无法反驳。 谁让江家以前也没有做过蚊香。 江青山气得红了脸,秦光的脸黑成锅底,那三个族老却是神情轻松,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六叔公哼哼两声:“江青山,我秦家是最讲道理的,现在方氏说她是在娘家就会的,你也说说,你的那手艺又是从哪里来的?” 周围人倏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江青山。 江家突然发达了,是不争事实。秦家村的人不好当面问,背地里可没少议论过,都对突然开始做驱蚊香,纺纱织布好奇不已。 他们可能没有嫉妒恨,可八卦之心就没小过,此时能听到秘密,每个人的耳朵都竖起来。 江团冷冷看向自己周边的人:这些纯朴的农户能有什么坏心思!人家只是好奇心重了一点而已,只想着能把江家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被秦家族老这样一问,坐在上面的江青山汗水都要下来了:从哪里来的?怎么说? 上次分粮,自己这边有理有据,还能拿契书来说话。 现在自己总不能说驱蚊香是娇娇懂的。 那娇娇的秘密就暴露出来了。 一个病了十年的孩子突然懂很多东西,别人会怎么想……肯定会说妖物附身,那……那……江青山不敢想象。 看到江青山沉默不说话,秦光的脸色就跟更黑了,他沉声道:“三位长辈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说的是方婆子从哪里学的手艺,跟江家有什么关系,也没看见哪里叔公把家里挣的钱说个来历!” 谁家都有秘密,在这追着人家刨根问底,你有几个意思? 听到秦光公开维护江家,六叔公一拍桌子,气喘吁吁又声嘶力竭的吼道:“秦光,别以为你是村长就能欺人一头,别忘了,你姓秦。这个秦家村能推你当村长,也能推举别人当村长。 还是我的晚辈,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既然方氏已经说了,这是她娘家就会的,那就是,江家做得生意,为什么别人就做不得。” 这是明晃晃在威胁秦光,再帮江家说话,族中要罢免他这个村长的职位了。 听到这里,江团恍然大悟,顿时眼眸一亮,机会终于来了。 前几天宋掌柜除了说驱蚊香销量要减之外,还说过一句,八宝轩最近没有再去梧君阁取货。 以前三家签下合约,所有香都由江家生产,梧君阁包装销售。 八宝轩不是从青山院取货,而是从梧君阁拿那里分。 驱蚊香还能因为天气转凉而减产,静心香可没有销售淡旺季之分。 八宝轩前面还卖得不错,怎么会突然停下取货,原来是找到了其他门路。 看来,方婆子只是被别人顶出来的出头鸟。 而且,为了这个驱蚊香,秦家村的人是要把秦光这个村长都抛弃了。 这就是宗族力量的可怕,也是江团夏收时不得不捐粮的原因。 正文 第195章 毒誓 , 当宗族抱团时,他们的力量是惊人的,可以彼此帮扶着渡过难关,不会在灾荒年月饿死人。 在利益面前也能成为坚固纽带,包庇罪犯。 这些都是身单力薄的江家不敢碰,还需要避让讨好的地方。 可是,若宗族自己内部分裂呢? 修房捐粮,是江家跟秦家村大面积的冲突,江家没有挟制整个秦家村的方法。 所以,即便送了夏粮,也只有少数那些有侠义有善心的秦家人会表示出感谢。 这也是表面上的。 可这次不同,方婆子他们这样强夺,肯定会让江家生恨。 那些已经在纱坊和江家做事的秦家人就有可能被辞,被连累,至少会被怀疑。 这就直接涉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而且这部分人是肯定不愿意承担后果。 另一边,听到秦光胳膊肘往外拐,又有族老给自己撑腰,方婆子索性坐在地上嚷道:“我说怎么你家小子天天跟在江家丫头屁股后头转,原来你是存着心思私吞了。” 这话一出,秦光,江青山还有三个族老都出声喝止:“闭嘴!” “你胡说!” “这种话也是你随便说的!” 三个族老虽然在喝止,可那眼神就在秦光脸上瞟,好像秦光的确存这样想。 可这种话关系着俩个孩子的名声,他们可以把江家的生意夺过来,让大家都能做。 可不能随便说女儿家的坏话,这种事情是婆娘家干的事,对抢生意没有好处,而且还会激怒江青山,那可就要拼命的。 不过,他们也是有小心思的。 万一秦光有这个想法,现在被方婆子在众人面前挑破,他就不好再帮江家说话了。 钱大娘可是被气惨了,她指着方婆子骂道:“上次你就胡说八道,还没得教训是不是?” 上次村里突然传出秦武德喜欢鑫老头老闺女杏花的话,就是方婆子传出来的。 被钱大娘追到家里一顿臭骂,村里的谣言才消停,现在又在说秦武德跟江家有猫腻。 秦武德此时可要气炸了,比听到他喜欢杏花还要恼火。 有些事是少见才感觉新奇,他第一眼看见江团时,的确被震慑到了,他就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 可现在天天跑江家,看见江团的时间不少,秦武德早没了那种惊喜感。 而且江团还没趣得紧。 不是呆在后院房间里,就是在前院看书写字,尤其是有一天还问他们几个能背多少书。 这可是秦武德最最讨厌的事。 没想到江家走了江景文一个酸人,还有一个酸人,顿时对江团退避三舍,见都不想见她。 只是江家的事多,又好玩,栽稗草,洗棉花,玩泥玩水,还能骑大骡子,比在学堂里舒服百倍,像今天这样能打抱不平,更是合了秦武德的脾气。 他感觉方婆子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对他的伤害。 要是让自家爷爷真的有这种心思,那自己岂不是要娶江团这个顶顶没趣的女人。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 秦武德捏紧拳头大叫道:“方婆子,我是在跟景阳哥学东西的,才没有你那龌龊心思。 再说我的婚事我爹在城里早就看好的,只等我十六岁就去下聘礼。你以后再敢胡说坏我的事,我要敲了你满嘴牙。” 方婆子一楞,在她的认知中,人就跟满村乱跑的狗一样,只要男女在一起,那就离不开那种事。 秦武德天天往江家跑,只能是为了江团,还没想到是为学东西。 能学啥东西?就学种地?肯定是学做驱蚊香。 她这样想,其他人的眼睛也亮了,江家的技术要教人?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驱蚊香了? 一时间,院子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如同煮沸的稀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就在这时,一直跟江团窃窃私语的江景阳走出人群,对江青山道:“爹,既然方大娘在娘家就会做驱蚊香,村里会做的嫂子肯定也不少,那我们就不好多说什么。” 江景阳在收麦那次就主动说捐粮,让众人一顿好夸,现在听他说这话分明就是答应教大家了。 秦家的三个叔公都笑起来,其中一个老头道:“景阳这孩子就是大气,我们秦家村的人记恩,你江家捐粮的善心大家都看着的,这不是,你家要挖塘,大家也都出力支持,以后还会多多照顾你们江家。” 这是要先给江景阳戴个高帽子使劲夸,然后让小伙子的脸挂不住,就乖乖听他们安排。 可惜,江景阳现在不是以前那个见人就只知道板着脸,来掩饰自己脆弱内心的楞小子。 尤其是看到宋掌柜给的两张百两票预付款时,小伙子的内心已经无比膨胀。 现在这些人抹下脸皮千方百计想讨去的,不过是自己已经丢下的东西。 他此时就好像站在高高的山顶,俯视这些可怜虫。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跟小妹的掌控之中。 真好!这感觉是真的好! 江家需要他们这些人帮忙吗? 江景阳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这里有许多人都曾经到自己跟爹的面前讨事干,此时,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江家秘密。 秦家人在江景阳冷漠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感觉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好像一把刀子刮过,很多人的脸都感觉火辣辣的,不由低头避开。 见江景阳出来又不说话了,六叔公着急的催促道:“江家小子,你说怎么办?我们好多人可都会做驱蚊香的!” “我记得我娘家也会做!” “我外公家里好像也会!”有人终于沉不住气,开始附和起来。 法不责众,以江家一家之力是对抗不了庞然大物般的秦家族人,这是要开始明抢了。 在这种时候,恐怕官府都无力阻止。 人群里,有人难过的低下头,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江景阳难得的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比哭还难看,吓得人一个激灵。 他慢慢开口:“在这里的人都听着:既然你们都是跟自己娘家学的手艺,那就对天发一个誓言,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跟江家无关,江家也无权干涉你们做什么。” 众人:“……?”啥意思?这是答应我们随便做了? “既然要放誓,我先来。”他说完,双膝跪地,抬手指天:“黄天在上,江青山,江景阳对天发誓,秦家村人所学做驱蚊香不是出自江家,因此得到的无论是财富还是灾祸,都跟江家无关,也不得追究,若有违背断子绝孙!” 正文 第196章 公之于众 听到江景阳的誓言,在场的人顿时僵住。 赌咒发誓是女人们最惯用的伎俩,男人很少这样做,尤其是断子绝孙,他们不敢拿自己家族传承来开祭,万一……万一应念了怎么办。 江景阳说完转过头,目光森冷的盯着三个族老:“你们敢发誓吗?” 烈日下,明明每个人都在流汗,可还是在此时感觉背脊发凉。 三个族老对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惊喜和兴奋。 江家这小子还是嫩了点,居然只需要自己发誓承认没有从江家偷学手艺,以后就跟江家无关,挣到钱就可以理直气壮。 毕竟,现在他们再是说自己是从娘家,外公甚至祖传手艺,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以后挣得再多钱,在别人眼中,只会觉得是从江家偷来的。 只要发誓,江家也好,外人也罢,就再不能拿这技术的出处说事了,这可是皆大欢喜的事,怎么能够不答应! 六叔公笑着走上前,把江景阳扶起来:“哎呀,这是在干什么,不就是要大家说一句心里话嘛!江家大义,我们秦家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既然你江家都说了,我们做驱蚊香跟你家无关,那就肯定无关。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做的,用的是我们自己的配方自己的手艺,大家说是不是?” 院子里哄然应声:“对对对,我发誓,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跟江家无关!” 发誓声此起彼伏,好像这样才能掩盖自己内心的虚伪。 秦武德都要被这些无耻之徒给气哭了,只是被钱大娘紧紧按住,不能冲过来理论。 江青山脸色铁青,他很多时候还是抱着跟秦家搞好关系的态度,毕竟住在秦家村,很多事也需要秦家人帮忙,可这些人是在抢自己的东西。 秦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为了夺别人的钱财,族中要把他从村长的位置上推下来。 他这个村长虽然不入流,那也是需要镇上县衙认定的,这几个人就想把他推下来,没门! 尤其是院子里这些发誓的声音,更是像刀子般捅他的心,无知,短识,这下可把江家给得罪狠了。 听到众人发誓,江景阳站起身,慢条斯理抖去膝上浮土,对院子里的人再次道:“我还有一句丑话说在前头。纱坊那里你们最好别动心思,我家是在县衙办了开坊卷的,谁要是又有什么娘家也有的鬼话,就别拿出来丢人。 谁敢跟着做新式纺车,我就送谁去县衙大牢。” 少年的声音不大,可如同闷雷从每个人心中滚过,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这几句话来。 江景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看也不看的递给旁边六叔公。 若说驱蚊香这事成了,还真的有人动这心思。 纺车这东西就多几根木轴而已,只要是个木匠,多看几样就能做出来。 自己是不是再说一句以前就在哪哪看到过,就能也弄一架出来用。 现在周围人都沉默下来,就凭江景阳刚才发的毒誓,能看出他是要下死手了,说要送县牢,那就真的要送。 大夏朝没有专利权一说,但有开坊卷就不同,这是官府出的证明,上面清楚写着“五轴纺车”,要是别人也用,只要被人检举,就得说出个来历。 当然,如果是江家允许,或者是不知道那就另当别论。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份有特别印花的绢布上。 还有一个地方引起六叔公的注意,他目光落在户主名字上,忍不住惊呼道:“坊主是江团?” 江家孩子的名字都是景字辈,只有这个生病的女儿担心养不大,才没有随景字。 那这个江团就是……! 院里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江团,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江青山疯了,这样的产业不留给儿子,要给女儿,那以后可就成别人家的了。 就在这时,秦黑牛在人群里大声道:“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景阳和武德都是好样的!” 有人也看不管惯这些人的无耻,附和道:“抢来的肉长不拢,只会长蛆!我就等着你们变臭。秦武德,走,跟小哥去打田鸡去!”说着上前揽了秦武德的肩膀,亲亲热热往外走。 在他们后面,哗啦啦跟着一群半大孩子,都用羡慕崇拜的目光盯着秦武德:厉害啊!把别人家给砸了,还屁事都没有就走。 秦武德此时也得意洋洋,在赞扬声中扬长而去。 江青山也站起身,看也没看三个秦家族老,而是对秦光道:“光叔,我还有话跟你商量一下。” 秦光好像是再不想待下去,只迫不及待道:“走走,到叔家去喝水再说。” 孙子当着满院子人的面说要在城里定亲,倒不是说假话,大儿在城里的确看好一户开商铺的富户,人家早看过武德,也等女儿长大后愿意嫁过来。 以前提起这事,秦武德就要发脾气,这次当众说出来,那就是答应了。 好事,好事啊! 此时,跟着他们走出院子里的人都在夸赞江景阳和秦武德,两个年轻人一个大气疏财,一个仗义执言。 都说老子强不如儿子强,老爷子强比不过孙子强。 自己的子孙被人夸,江青山跟秦光都是心情舒畅,面上有光,两人的亲热度也暴涨一圈。 随着江青山和秦光的离开,院子里的人也分成两批,一些人叹息着离开。 余下的人则围向三个族老,开始讨论怎么分配使用村里石碾的时间,欢天喜地得像打家劫舍成功的土匪。 他们以后就要发财了! 另外也有好些人的目光都看向走远的江团。 这个只要出门就带帷帽的女子,在乡村里就是个异类的存在。 现在,这个女子名下居然有产业,那就简直颠覆了农户人家的思想极限。 在有儿子的家里,谁会先顾着女儿? 此时,走出方婆子院子的江团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江景阳为什么这样做。 这个老实的大哥现在也开始有点坏心眼子,要把自己弄出来顶缸了。 哎!好像这样也挺好,江团不反感,心中还暖洋洋的。 正文 第197章 忙碌的致富路 江景阳是在引“祸水东流”,他要把事引到江团身上来。 从家里开始请挖塘起,就有人在江青山柳氏面前试探江景阳婚姻的事。 尤其是现在纱坊里都是女人,柳氏回来基本上天天都要提一句。 江景阳是顶不住了,他不想早早定亲,担心自家娘架不住别人的撺说就答应,更担心自己爹架不住娘的念叨也会同意。 现在自己当着村里所有人说家里的产业是小妹的,那些有心思的人自然会大失所望,自己就能安全些。 至于娇娇……他相信小妹有的是办法应付此事。 至少在爹娘的心目中,给娇娇挑夫家是非常非常仔细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方婆子他们一通闹没有白费功夫,终于把驱蚊香的生产从江家那里得到明路,从偷变成抢,而且是群抢,每个人都抢得毫无愧疚。 接下来的日子里,村里那几家人开始大规模轰轰烈烈做驱蚊香。 而江家忙碌两个月的石碾停了,青山院彻底停工,对外宣称不再做驱蚊香。 不过要是有人送去药草,江家也收,江团就挑出最好的新鲜草叶蒸馏出精油,其余的全部被晒干收起来。 在这件事里,仗义勇为的秦武德得到两百文钱的奖励,另外他的崇拜者数量也达到顶峰。 小队伍规模增加了,跟着江景阳跑动的小子从四个变成十个。 在秦武德的带领下,这些孩子跟村里做驱蚊香的人家成了死敌。 道义的撕裂,秦家村隐隐分成两派,大人间互相之间还能隐忍,小孩子们则毫不掩饰的打架,辱骂。 本该管理村里次序的秦光,对此不闻不问。 那几家得到好处的闹过几场,却得不到支持,只能悻悻关门做自己的驱蚊香。 秦武德他们没空去斗鸡摸狗,他们有了新任务:在那些开始扬花的稻田里找不开花的稻子。 这听起来好像绕口令的事很奇怪。 江景阳给的报酬却很高,只要谁找到这样一株苗,就奖励一百文,另外稻田主人也得一百文。 一时间,村里种田人家都来邀请小孩子们去自己田里找,哪怕搁在以前,这些孩子去田边都要挨骂。 说起什么叫不开花的稻子,一些老农都能说出一二来。 在他们口中,这些都是“假稻”,他们以前也曾经看见过,都当着杂草给拔了。 可是,现在让他们真的找出来,却发现怎么也没有了。 而且模糊记忆中那顺手一拔是多久来着?也许几十年里就几次吧! 一群孩子不死心,天天泡在田里一株一株的看,烈日之下,很快村里就多出十几个黑泥鳅四处乱窜。 江景阳是真的很大方,找不到也不怪他们。 每天认真做事的孩子们会得到一个夹了糖心的大饼,还有一竹筒清清凉凉的薄荷凉茶,保证能吃得嘴巴心里都甜丝丝的。 有这样的好事,家长们也不反对,反正这些孩子平时不上山就下河,现在还算本份了。 只是叮嘱把自己家那块田要多找几次,可别漏看了。 青山院里,江团把新酒倒进蒸馏器中,看着酒液从长长的冷凝管中滴出,渐渐变成细线,这才把接酒的陶罐放好。 宋掌柜他们取走花露水,棉纱驱蚊香之后,就送来了她要的一些用具和上百斤酒。 现在这个蒸馏器是新添制的,底部是陶锅,只有上面的冷凝器是铜管。 而下面专门砌成灶台,燃烧的都是木炭,这样温度稳定,能持续很长时间。 等这里一切准备妥当,一锅原酒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蒸馏完的空闲,江团走出屋子,来到靠新隔院墙的角落处。 这里的红薯窖在下暴雨那天,差点进水淹了,幸好及时在窖口堆起泥土才拦住漫水。 现在窖口就专门抬高两尺,做了一个台阶。 江团揭开窖口的木板,等里面空气流通才进入窖里。 灵芝菌丝最喜欢的温度是25到28度,而且在全黑的环境中生长迅速。 因为空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会影响发育,为避免伞盖畸形,又需要适当换气,所以窖口需要遮光,又要经常打开通风。 人工培养的灵芝可以通过控制光线和二氧化碳来控制伞盖形状,培养出特殊的药用商品菌和观赏盆景灵芝。 菌床上,那些白色的菌丝已经越发多了,甚至有一些突起,显示着灵芝在生长。 按一般情况,灵芝的野外生长周期为九到十个月,最多生长到一年时间就会采收,所谓的千年灵芝都是骗人的。 而袋料栽培的人工赤芝采用化肥培养基,到成熟只需要30天,段木栽培也仅仅三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现在是七月底,到春节前,自己的这批灵芝就能收获了。 江团小心翼翼给窖里四壁喷上水,让里面湿度维持在80%以上,这才出窖去前院。 江青山正在整理锄头,见她出后院,忙道:“娇娇,小坑里的土都快晒干,你说收青储是怎么个收法?” 江团一拍脑袋,她这几天都差点把这事给忘。 要想明年发展畜牧业,就需要提前准备饲草,光靠山上那些青草是养不了大牲口的。 说起做青储,还得亏江青山在挖塘时多出的人手,就在另一边又挖一个塘。 跟大塘相隔十几米,位置也是稍高,被挖出来的塘土一堆,位置就更高了。 江团看得非常满意,青储窖的选址应满足离圈舍较近、地势高燥、避强光、远离污水污物、土质坚实、地下水位低、窖壁四周无树根等条件。 这些条件,小土塘都能满足。 下雨后,江青山就把里面的水放干,又用木杵把四壁夯实,过了这些天早晒得干透了。 江青山还到镇上找铁匠定制了一个大铡刀准备切苞米杆。 这几天苞米已经挂苞灌浆,叶绿杆青,玉米粒才白蜡化一半。 才是要想收青储,还得等半月掰完苞米以后才行,江青山肯定舍不得把粮食喂牲口。 现在让江青山准备青储窖,还有其他用。 “爹,你看村里有人卖花生秧吗?要是有,就全部买下来,越多越好。” 正文 第198章 狼青示警 , 江团没有说价格。 她对这些农产品的价格不熟悉,尤其是在这里,花生秧也可能就是别人家里引火的柴禾,根本就不值钱。 这些天,有人家种得早的,已经开始挖花生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会有花生藤丟出来。 听到女儿是卖花生秧而不是花生,江青山楞了一下,笑道:“行,爹去问问,随便也该给娇娇买些新花生回来吃。” “爹,我喜欢吃嫩花生!”江团提意见,她在以前就最喜欢吃刚刚长成的嫩花生米。 才从地里挖出来,清水一洗,用盐水煮过。 趁着刚出锅时那股热气,捡一颗放嘴里,只需要一咬一吸,滑滑嫩嫩的花生米就出来了。 “好,嫩花生!爹记下了,煮花生还是让你娘来。”江青山笑呵呵道,又有些烦恼。[space] 江青山是有些烦恼,又有些不习惯。 自从娇娇开了纱坊,柳氏就天天待在老宅。 家里也不管了,回来吃一顿饭都急急忙忙的,用女儿的话来说,就像在“上班”。 什么是上班,江青山不知道。 只知道家不成家,一天到晚家里都难见到人,这样可不行啊! 虽然娇娇说她能给家里做饭,可是还要洗衣做事,后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只有娇娇才能操作。 总不能全部事情都落到娇娇一个小女娃身上。 江青山满腹心事的走了。 江团正想回后院,就感觉裙摆被什么东西拽住。 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肉滚滚的小家伙在脚边,正用细细的乳牙咬着自己裙摆撕扯。 她顿时一叹,蹲身将自己的裙子从小奶狗嘴里解救出来。 隔着布,又把软乎乎毛茸茸的狗头一阵揉:“二货,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再撕我裙子,就让你娘收拾你。” 说着,又在小狗屁股上拍了拍,要将它赶走。 小狗仔哪里能听懂这些话,只以为是在跟自己玩,摇着小尾巴,翻着肚皮跟她闹。 若是平时,江团少不得要在它圆鼓鼓的肚皮上挠上几下,再看着受宠若惊的小狗呜呜叫着,跌跌撞撞逃开。 今天后院还烧着酒精,不能长时间离开人的。 见小狗仔还闹人,狼青默默从角落中出来,走到二货身边,只低沉着声音一声吼,它的小儿子二货夹着尾巴就跑了,只是下台阶时腿太短,骨碌骨碌滚下去,惹得江团忍不住笑起来。 狼青已经到青山院一个月,伤好了,只是奶着小狗仔,身上还没见长多少肉。 可看家护院的本事一天比一天厉害。 有它在,不仅村里人不敢来,就连天天都要出现的秦武德,和那群少年都不敢随便进院子。 可偏偏宋掌柜他们来装货,伙计们进进出出时,狼青一声不吭,只端端正正坐在檐下,如同护卫一样守着房门。 把宋掌柜一顿好夸,说这样的狗要是带在路上,能省几个人守夜。 就是太瘦了! 摸摸狼青如同刀削一样的背脊骨,江团叹息道:“今天再给你煮个鸡蛋吃。唉!什么时候才不喂奶啊!可怜兮兮的。” 狼青只默默看她一眼,眼中居然透出无奈,回头就去大门外狗窝处……这时候两只小狗正在打滚撕窝。 江团看着那一地的泥,无语望天,满月后没多久,乳牙才长起来的小狗,精力是不是过于旺盛,整天到处跑。 还有那二货才被吼,就没有一丝难受? 她感觉狼青的耐性快吃不消了。 江团也感觉自己有些吃不消,她要管着后院不停火的蒸馏灶,又要准备一家人的饭食,有时候忙得脚不粘地。 做饭一直都只是她的消遣爱好,当爱好变成责任时,就是一种痛苦。 幸好江景阳会帮忙打扫卫生,以及洗衣喂羊,揽下家里大半事去。 柳氏在家闷了十年,现在跟一群女人在一起欢声笑语好不快活,正在兴头上,恐怕是拉不回来了。 江团在后檐下洗过手,用湿巾擦过衣服,这才急忙去蒸酒间。 冷凝管中出来的酒明显变少,这是意思是已经进入尾酒了。 江团忙换了容器继续接里面出来的尾酒,再等一下,就要添新酒继续蒸馏。 看看旁边上百斤重的大酒瓮,她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添助手了。 宋掌柜曾经提过建议,他说若是自家有些机密处不方便示人的,还是得买人。 把握着卖身契,自然不会轻易泄密。 可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江团的心中没有人口买卖这个概念。 再说,家里无端端多出陌生人,江团也不自在。 江青山跟柳氏可能也没想过买人,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人蒸酒费劲,柳氏就会丢下纱坊回来,重新天天洗衣做饭。 江青山跟江景阳也会将田地的事放开,留在家里做琐事。 江团不想为这些小事麻烦他们,无非就是忙碌这一段时间,只要秋收一过,江景阳跟江青山就会腾出空来帮忙。 买下人这事就这样被她丢在脑后。 重新加上酒,给灶里添上新的木炭,江团正准备向外走,就听到院墙外有车轴声音。 此时正是下午,难道是小哥坐村里的牛车回来了? 自从上次下雨,再加上被秦武德挑衅,如今江景文已经在梧君阁住下,平时不回家来。 江团心中喜悦,已经有三天没有看见江景文,不知道他这次回来要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 江景文心细心眼子也多,每次回家,总要带几副字,几张画什么的给江团看。 白夫子不愧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描得一手好丹青,他教的学生也是个个六艺皆学。 虽然不要求人人出色,也要粗通,比死读书要强。 江景文现在也是在学白描,有得意之作,就会带回来跟家人共赏。 其实江景阳不懂,江青山跟柳氏更是两眼一抹黑,拿回家也就是给一个人江团看。 听到车轴停下,有人往门边来,江团急忙小跑往前院去给他开门,才出二门,就听到狼青在檐下低声咆哮。 白天狼青是很少出声的,而且江景文是家人,老远就能听出脚步声出门迎接。 这次狼青是在警告。 她顿时脚步一滞,不是江景文回来,会是谁? 正文 第199章 熊家帮上门 , 很快,院门被人砰砰敲响,一个陌生的公鸭嗓喊着:“江家的开门!” 江家开门? 要是梧君阁来人,会叫江景阳江大公子,或者叫江青山的江二爷,不会直接说江家,这样非常没有礼貌。 这是来者不善啊!至少不是跟自家有善意的。 江团警惕的走到门口,从门缝往外望。 门边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青布短打的男子,在不远处还有四五个陌生男人,正看着四周。 江团心中一沉,这几个人里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江家院子在村外,距离村里还有半里路,平时江青山都会吩咐管好门。 尤其是现在,江家不再是四壁透风的穷人家,难免没有那种怀着坏心思想偷东西。 今天来了这些不速之客,江团就想往外带信让家里边的人赶快回来。 江家外面就是村里的一部分田地,平常田地里有人干活,也会看得到江家。 如果有人在田里,看见这些人堵在江家门口,肯定会给村里江青山带信,不过那也得看运气,万一今天那片地没人怎么办? 看来自己还得先拖延时间,等到江景阳和江青山回来,江团凑到门边问道:“来的是哪里的客人,什么事?” 听到门里有人回应,拍门的男子高声道:“你家财神爷爷来了,还不赶快开门!” 江团退后一步,安抚住暴躁的狼青回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赶快走吧!” “我们是给你家送钱的,走什么走?小丫头,让你家大人来开门,我们要买驱蚊香。”叫门的人不耐烦起来,他听出江团的声音年轻,知道是个小女娃,倒是停手不拍。 “我们家没有驱蚊香卖,你找错了!”听到买驱蚊香,江团第一个反应就是村里有人在卖,这些人找错地方了。 自己家的驱蚊香只卖给梧君阁,怎么会有其他人知道。 听到说不卖驱蚊香,拍门的人马上退后几步,跟门边的那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江团心中也开始盘算,等会要是这些人强行进来,自己是从小角门出去?还是从隔开的后院侧门出去? 侧门就在路边,只是一出门就会被这几个人看见,他们有马,要想抓住自己是很轻松的! 走角门?江团下定决心,只等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中间的一个二十多岁男子挥手道:“既然好言不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把几道门都给我堵起来,今天江家不给个说法,不能罢休,现在砸门。” 马上,几个人分头跑开,江团心中一紧,对方什么时候把自己家几道门都知道。 自己肯定跑不了。 就在这时,大门又一次被敲响,伴随而来的是呵斥怒骂:“有胆子骗钱,没胆子开门,还敢关在里面不出来,兄弟们给我砸。” 顿时砸门声大起,江团再不迟疑,她对一直低声咆哮的狼青往门下狗洞一指:“小青,赶快去村里边叫人,让大哥回来。” 她也不知道这样说狗能不能听懂,反正救命的稻草随便抓一把,先跑出去一个再说。 狼青呜咽两声像是答应下来。 江团将门栓拍的啪啪响,故意颤着声音对到外面道:“你们别敲,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敲我一个人害怕。” 外面的人果然停止了砸门,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赶紧把门打开,你们骗了钱就别想躲了。” 对方就是冲着江家来的,江团也不想给他解释什么骗钱不骗钱的事。 她只想趁这个时候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开,先让狼青冲出去。 就在这时,狼青从狗洞一窜而出,外面顿时响起几声惊呼:“有狗有狗,小心点。” “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啊,完全就是个骨头架子。” “拦住它,别让它跑了,哎哟……” 从门缝中江团紧张地看见几个人想将狼青拦住,只见狼青压低身子往地上一蹲,嗖的腾空跳起。 同时后腿使劲一蹬,一下就踹在在站在最前面,正张臂想抓狗的那人胸口。 那人如遭重击,身子往后一仰就倒了下去,而狼青的身体腾空翻转,嗖的就越过三人合围,往村道绝尘而去。 此时,被狼青蹬在胸口的那人揉着胸口哎呀不断:“好猛的狗,瘦成那个样子的力道都不小。待会儿这条狗你们别跟我争了,我要,送去斗场肯定能给我挣几百两银子回来。” 另外两个人忙上前将他扶起:“老大,那条狗是不是有病啊?你看瘦成那个样子,可别把你其他狗给染上了。” “这就是你们眼拙了,这个龙精虎猛哪里是有病,明明就是饿的,只需要带回去好好调养十天半月,那就是一条好狗。” 三个人说着话,浑然没有把院里的江团放在眼里,反正这个江家也跑不掉。 “砰砰砰!”继续砸门,见里面又是没动静,那个老大有些动怒:“毛二狗,你上墙,过去开门。”这是要准备强行进屋了。 只是最早叫门的那个青衣汉子,将腰带一紧,看着江家比寻常人家高出一截的院墙,冷笑一声:“就这也想拦住我,老三,搭把手,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毛二爷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得罪我熊家帮的下场。” 被称着老三的汉子蹲身搭手,毛二狗快跑两步,脚往院墙上一踩,再回身在老三的搭手上一蹬。 随着两人合力一抛一跃,毛二狗就攀住了院墙顶上。 墙下的两人鼓掌叫好,那个老大还称赞到:“毛二狗,今天拿下江家,算你头功。” 江家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接下来的事再无悬念。 毛二狗只需要跳下墙头,打开大门,他们就可以进入江家,把自己被骗的钱拿回来。 这可怨不着熊家帮无礼,自家早就要江家退钱,昨天在说得好好的,可今天就放了空,现在还躲起来不见人。 就在这时,正想往墙里跳的毛二狗突然双手捂脸,一声惨叫,从墙头一个倒栽葱就跌了下来。 “老二,怎么回事?” 那个老大跟老三围过来,只见躺在地上的毛二狗正用手死死捂着额头。 毛二狗痛得脸都抽抽:“里面有个小丫头,在用弹弓打人。” 正文 第200章 捅了猴子窝 , 熊老大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一股暴虐杀气盈绕全身。 他走货这些年,什么马匪土盗没遇到过,今天在这万宁镇还要见血了! “拿刀,破门!”只听哐啷两声响,从老三的腰间抽出两把巴掌大的鸳鸯短刀,这是要破门了。 就在这时,江家院门大开,江团冷着脸捏着一柄弹弓站在门口,在弹弓的皮套上,卡着一把明晃晃的精钢小刀。 “你们这群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今天你们谁要再敢前进一步,我就用这个小刀插进你们的眼睛里。” 她声音清脆,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落地有声。 老三一下跳起来:“谁强闯民宅,我们只是来讨回被你们骗去的五十两银子。” “空口白牙的说谎话,我们江家什么时候骗了你的钱?”江团手稳稳的捏着弹弓,冷冷道。 “你?”老三勃然大怒,这笔生意是他引来的,那个江家人说得清清楚楚,住在秦家村外,新修的院子,独门独院,只需要一来就能找到。 已经坐起来的毛二狗顶着额头乌青大包,咬牙切齿道:“老大,这家就是在做驱蚊香,后面有香片,这丫头片子还在撒谎。” 刚刚在院墙上,他看见后院堆放着好些晒干的艾草,甚至他还看见檐下碾过草泥的青黑石磨。 老三黝黑脸上满是狠意:“别以为弄一个小丫头出来,就想让我们放过,今天不仅要退钱,还要赔我兄弟的药费,否则……哼哼!老子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屋子。” “我再说一遍,江家没有对外卖过驱蚊香,你们应该是被人骗了!”江团面上沉静,可心里还是万分紧张,自己手上只有一把小刀,万一对方硬来,根本就无济于事。 不知道江青山和江景阳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至于狼青,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还有些后悔急昏了头。 狼青在江家一个月,连门都没有出过,它又上哪里找江景阳去,可能连自己都要跑丢。 听到眼前这个小丫头说自己被骗了,领头的男人突然笑起来:“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骗人吗?当年我骗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我也不为难你,还是赶快让你家大人出来,把该给的货给了,要不然就退钱,我们也好聚好散。” 这人身材高大,发插铜簪,身穿宽松的麻衣,腰间挂着一个造型别致的皮囊。 一把络腮胡子遮住半张脸,只看见眼睛精亮,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见对方缓和语气,江团也定了定心,还是道:“你们真的被人骗了,我家不卖驱蚊香。” “你是不是娇娇?”那人突然问出这句话。 江团一楞,自己的小名他怎么知道,疑问的话也脱口而出:“是骗子说的?” “看来人家没骗我,说家里小妹娇娇聪明伶俐,说的应该就是你了。”那人笑嘻嘻往前走。 江团连忙后退:“站住,你再上前,我可就要飞刀子了。” 若是平时,那柄指头大的小刀片根本没人怕,可此时在弹弓里,就不得不上心了,毕竟手脚再快也比不上飞刀。 那人好像也怕江团把刀子射出来,忙站住脚笑容不减:“你这刀子就是吓人的,小心割了手,哥哥会心疼的。” 江团面上一冷:“吓不吓人你都不敢试。休要胡言乱语,谁要你这个哥哥。”这些人不仅要强闯民宅,还要调戏民女了。 绝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江团手上猛的一拉皮环,就要把刀射出。 那人陡然脸色一变,身子急退,同时手往腰间一摸,好像是想抓什么东西。 江团此时已经把皮筋拉得笔直,手指死死捏住刀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狗叫声远远传来…… 自己用不着拼命,江景阳他们终于赶回来了! 江景阳不是一个回来的,在他的身后大大小小跟着十几个少年。 秦武德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还没有跑到江家,他一眼就看见停在外面的马车,还有侧门边守着的人。 侧门那人显然也被这乌泱泱的队伍给惊住了,赶紧过来跟大门边的毛二狗三人汇合。 熊老大看一眼跑得气喘吁吁,把江团推回门里的江景阳。 再看看哗啦啦将自己围起来的十几个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孩子,不由嘴角直抽:自己是不是捅翻猴子窝了?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柳氏康氏带着一群妇人,手持扫帚抵门棒,打狗棍各色武器,叫骂连天也紧随赶过来。 这不是捅翻猴子窝是什么?惹出小猴子,来了母猴子! 五个人手捏着刀背靠着江家院墙站着,面前是一堆妇女孩子。 “老大,我们赶紧走吧!”老三有些紧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些女人孩子虽然人数多,他们还是可以轻松离开。 “行,我们先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下次再来!”领头的男人下令道。 有女人孩子,接下来就该来一个村的男人,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要吃亏。 可是他们现在想走,是不是容易的,赶来的马车早被孩子们包围起来。 在柳氏康氏的带领下,扫帚竹杆横飞,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大群男人挥舞着棍棒从村里跑出来。 这下,他们是真的跑不脱了。 此时已经黄昏,落日余晖映红天际,将最后一丝热量留在大地上。 秦家村里沸沸扬扬,一群男人聚集着往里走,人堆里除了秦光,江青山,还有五个外乡人。 “熊老板,你说的江家人是不是三十多岁眉角长着一颗痦子?”秦光再次确认。 领头大胡子点头:“那人三十多岁,脸瘦长,背有些驼,薄嘴唇,眉尾有豆大一颗肉痣。只要看见人,我们自然认得。” 他的声音响亮,每个字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话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人兴奋:果然是秦鹏那家伙。 有人开始反对:“你看一眼就记得?是不是在江家别人让你这样说的!” 大胡子冷眼看过去:“骗了我熊某人,老子就是死都记得。怎么,那骗子是你家的?” 顿时,场中鸦雀无声。 正文 第201章 爱赌博的“好孩子” 村里人都知道,大胡子说的这个相貌秦家村确实有。 描述的相貌也丝毫不差,只说有人骗钱就会马上想到那个人去。 既然别人这样肯定,秦光也不再多说,只对刚才出声否定的人喊道:“禄子,你也别瞒了,快去把你四叔叫出来。” 此时人群正停在一户人家外面,在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的情况下,这里大门紧闭,看起来格外突兀。 隔着一人多高的院墙,甚至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禄子二十岁左右,长在一张长脸,此时被秦光点出名字,顿时没有刚才的机灵劲了,缩着鼻子急赤白脸道:“家里没人。” 秦光怒道:“现在看着就天黑,没人能到哪去,刚刚还有人看见秦鹏在家。” 禄子眼睛打转,人开始往后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 熊老大哪里管他知不知道,迈步随手一抓就将禄子的衣领封住,猛的一甩,禄子整个人就踉跄着跌出去,重重砸在秦鹏家的大门上。 随着外面人群的惊呼声,大门嘭的被撞开,门后一个正偷窥的人捂着鼻子惨叫着跑开。 是秦鹏! “就是他!”毛二狗一步窜出去,劈手就抓住还想跑的秦鹏。 脚下一靠,手上一拧,秦鹏就被反剪起手臂,哇哇叫着跪在地上。 只见他脸被门框撞出一道紫红,从额头到下巴,仿佛将脸劈成两半。 更惨的是此时鼻血长流,已经糊满半个下巴,吓得看热闹的小孩子哇哇大哭。 旁边用来当成砸门工具的禄子早就吓傻,他见没人管自己,一骨碌爬起来,顺着人缝溜了。 秦光带着人全部拥进院子,他很是恼火。 秦家村里都是同宗同族,人多事多,要说亲密无间、路不拾遗是不可能,基本上还是能顾个面子。 秦鹏在外面骗人,还嫁祸到江家头上,实在是丢脸,丢人。 前一段时间抢江家生意还算是捂在被窝里放屁,臭着自己,现在可是引来外人。 见骗子被抓住,熊老大沉声道:“多谢秦村长主持公道,既然人已经抓住,那就把我的银子还来,其他的就算了。” 他这是打算网开一面,刚刚秦光态度谦和,还主动引来抓住正主,熊老大也就不再追究。 好在江家那边没有捅出大搂子,只要赔些银子再道歉就行。 秦光拱拱手:“村里人教导不够,做下这等丑事,还望熊老板宽容一二。” 身为村长,他有管理好一方治安的义务和职责,现在村里出了骗人钱财的,送去蹲大狱打板子都是小事,秦家村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是双方都轻松。 “好说好说,还是让他把银子吐出来,我们也好赶路。” 熊老大也不想多事,自己是游商,做的是买卖,图的是银钱,比不得从前那种莽夫。 他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什么猛人都见过。 只是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村夫就敢吞下自己五十两银子。 秦光示意大家稍等,他走上前,对鼻血还在流淌的秦鹏道:“看你做的好事,还不把银子还给人家。” 秦鹏捂着脸不吭声。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太婆,在她手上还牵着一个七八岁,衣衫破烂的小丫头。 “鹏儿,赶紧还给人家,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光哥儿,我这就让这个混账东西还钱。” 秦鹏也不否认,只是垂头丧气:“没了,都用了!” “用了?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你怎么就用了?” 老太婆顿时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背篓里几捆喂猪的红薯藤都倒出来。 小女娃低垂着头红着脸想扶奶奶起来,却被推开。 “刘嫂子!”秦光额头青筋暴起:“你知道这事?你可是一向通情达理的,怎么尽干糊涂事,知道秦鹏在干坏事也不拦着。” “我!”老太婆语塞,她只知道儿子拿回来五十两银子,可她不知道是骗人家的,刚才在后面听人说起,才知道是闯下大祸。 现在问这些都没有用,先得把银子拿出来,将人打发走才行。 “秦鹏,你还是老老实实把银子交出来,否则我就送你去见官。” 站在旁边的毛二狗急躁起来,本来说好昨天装货,可被这个秦鹏骗了一天,今天不见人影才知道上当。 他们十几个人四五辆车在外每多耗一天,那都是多花银子。 “见官也没钱!” 秦鹏半死不活的道。 他也没想到这几个外乡人会真的找去江家,在他想来,找不到人就应该走了,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进村来抓他。 “小子,你别惹得你爷爷上火,赶快把银子交出来,少吃皮肉之苦。” 怒火中烧! 毛二狗只感觉自己脑门上那个被弹弓打出来的大血包一跳一跳的,就快炸开了。 他手一扬,一巴掌就要抽去。 旁边的老太婆扑过来抱着毛二狗的腿,哭着哀求:“大兄弟,我儿说没有钱,那肯定就没钱了。他是个老实人,就是喜欢赌几把牌,他还是个好孩子,你别打他!” 她哭得凄惨,可那“好孩子”还一脸无所谓的坐着。 当着秦家村这么多人,毛二狗也不能对一个老妇人做什么,只能停手。 熊老大看向秦光,脸色阴沉:“秦村长怎么说?” 秦光此时真的是急火攻心。 秦鹏是刘氏娇惯长大的,五年前为赌债卖了媳妇,前年又气死老头子。 平日里游手好闲靠老娘养活,现在又给村里引来祸事。 眼前这几个人长得五大三粗,眼神不善,在江家可是上了人家墙头的。 别人是外乡人,今天在这,明天就不在这。 人前是走商队的,人后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万一做下事远走高飞,官府都奈何不了人,还是早早打发了好。 眼看大祸临头,秦鹏到现在还一副无赖模样,秦光挥手就是一巴掌。 别人打不得,他这个村长能打。 只听一声脆响,秦鹏才止住的鼻血又飙出来。 秦光口中骂道:“你这个作死的,还不马上还给人家。 再不拿出来,老子要代替你爹剥了你的皮。” 正文 第202章 还钱 , 秦鹏一流鼻血,刘婆子就心疼了,抹着眼泪将秦鹏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哀求道:“村长,村长,你好好给孩子说,别把他吓到。” 见到刘婆子这样护短,周围人实在看不下去,纷纷说道:“这几位兄弟还是好说话的人,你们赶紧把钱还了,没东西卖尽想骗人。” 也有人在指责刘婆子:“天天护着护着,惹了多少事都不教,要是换着我,早就打折他一条腿,看他还赌不。” 听到周围人的责备,刘婆子顿时撕心裂肺哭起来:“娃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当然不心疼。 儿啊!你听听,这个世上只有娘对你才好,娘可是疼了三天三夜,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生下你的。” 秦光额门青筋突突乱跳,以前秦鹏他爹只要管教孩子,刘婆子就是这一套说词。 说她是如何辛苦才生下孩子,哭哭啼啼让家里家外无人敢管,生生惯出这样一个祸害。 可现在也不是跟刘婆子辨理的时候,先打发人家走才是正理。 他在围观的人里面随便指了两个:“你!你!你们俩个跟这位兄弟去这畜生家里翻,挖地三尺都把银子找出来。” 以秦鹏的胆气,自从输了媳妇,这些年他去镇上赌钱也只敢花几文十几文,最多百十来文,才过一天时间,五十两银子不可能全部赌完了。 听到有人进屋翻找,秦鹏动了动,刘婆子死死将他抱住:“鹏哥儿,把钱还人家,要什么娘给你买。” 她不心疼钱,只心疼儿子,只要儿子不挨打,五十两银子她不要。 屋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三人很快在家徒四壁的屋里出来,毛二狗手中捏着个钱袋:老大,钱袋还在这,银子没有了!” 秦光心中咯噔一下,忙看向自己派去的两人,见两个自己最信任的子侄摇头,他的脸一下就垮下来。 这个天杀的,五十两银子真的被挥霍了? 那可是五十两,谁家赔得起。 就秦鹏这个烂房两间,拆成片也卖不到五两。 一时间,秦光手脚冰冷,额头见汗,他刚才还能跟熊老板说笑几句,就是听说时间才过一夜,料定钱就在家里,到时候搜出来,赔上几句好话,自己这边的事就小了。 可现在,现在怎么办? 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秦鹏,他心中是怒气上涌:“秦鹏,你说想怎么办?” “没钱,还能怎么办?光叔借我些银子吧!”秦鹏诺诺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秦家村的人要脸面,肯定不会让自己去县衙,拖上几天这钱就能赖下了。 本来他是准备天黑就出去躲一阵的。 没想到这些外乡人没有跟江家闹起来,动作又这样快,硬生生被堵在家里。 熊老大几个此时也低声说了几句,见秦鹏如此态度,跟他直接谈生意的老三上前来:“秦鹏,你给我说你姓江,叫江青山。 家里是做驱蚊香的,我们才把先付定金。现在你连姓都改了,没有货、钱不退,意思是想黑吃黑?” 老三个子瘦高,说话时嘴角习惯性的往上抽,显得面目狰狞,这几句平平淡淡说出来,也是透着杀意。 刘婆子护儿,也一下慌了:“几位大兄弟,老婆子我赔,我赔,我这里有钱。” 她说着,抖抖索索摸出几文钱,小心翼翼道:“能不能先给一些,以后有钱再给?” 老三抬眼看向鸦雀无声的村民:“各位已经看到了,这可怪不得我兄弟几个不讲道理,这人欺骗在先,既然没有钱,那就用人抵债。 哪位觉得不妥,就替他出这五十两银子,我们兄弟再去给江家赔礼。” 他话一落,几个想要帮干忙说几句好话的村民顿时哑口:谁帮忙就谁出这银子,不是一两也不是十两,是五十两银子。 村里有五十两的不是没有,村长秦光就拿得出来,问题是人家凭什么给。 不过也有人脑回路清奇,另辟蹊径:“反正你们都要给江家赔礼,不如这五十两银子不要,就当成是江家借给秦鹏的。” 这话说出来,站在此人旁边的赶紧让开一步,呼啦亮成一个圈,生怕这愚蠢会传染给自己似的。 秦光铁青着脸,对着那人啐了一口:“这样不要脸的事,也只有你方婆子才做得出来,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家本来就受了无妄之灾,还要被人再利用一次。 秦光要是做得出来,不如一把土把自己埋了。 方婆子不以为意,对着周围人抱怨着:“江家也没亏什么不过是一句话,你们说是不是?” 这次依然没有人应声,齐齐再退一步,又拉开些距离,自己可不能跟这婆娘犯蠢。 耽搁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熊老大显然再没有耐烦心磨蹭下去。 他对老三点点头:“带走吧,不用他还钱了。就用人抵,送去草场上给西伦人放羊,什么时候还清钱,就什么时候放他回来。” 老三对秦光拱拱手:“秦村长得罪了!”这是要动手了。 刘婆子一下拦在秦鹏面前,对着一直沉默旁观的江青山方向跪下。 一颗蓬乱花白的头如捣蒜般磕着:“江大善人,求求你,你借我五十两银子吧!我老婆子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 刚才江青山忍了几下忍,才没大骂出声。 他只要一想到这伙人上墙砸门,而家里只有娇娇一人,要是……要是娇娇出了什么事,他跳河的心都有。 而祸事就是眼前这个秦鹏冒充自己引来的。 现在居然还有脸要自己拿钱出来救这个混蛋,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姓江的实在太好欺了? “我的娇娇吓得已经躺在床上了,郎中的药费还没找你们算,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银子,谁做下的事就谁承担责任。”江青山沉声怒斥。 “我赔,我赔,是我们不对,江二爷,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刘婆子老泪纵横,一个劲往地上磕头,撞得自己额头青紫,不忍直视。 此时的青山院里,一个小男孩正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刘婆子说的话,甚至还憋着嘴做出一脸哭相。 正文 第203章 流动传声筒 , 听小孩子把事情说完,江团夸赞着,把自己刚刚炸出来的油条交给他:“做得好,小牛牛再去打听!说得好还有奖励。” “好,谢谢**姐!” 那小男孩才六七岁,见自己听几句跑一趟就得到一根金灿灿的油条,顿时眉开眼笑。 他接过油条,又把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裤子提了提,一溜烟就出门去。 此时,从村里又跑过来一个稍大的孩子,看见牛娃拿着一根油条出来,顿时来了精神,脚底下也更有劲了。 现在家里能吃上麦饼,可是油水还是少,他一想起牛娃手上劲道十足的油条,就感觉自己口中清涎直冒,忍不住使劲咽着口水。 哈!只要自己马上把村里发生的事告诉柳婶子和景阳哥,就能得到一文钱,或者面饼或者油条。 哎!还是跟着景阳哥混划算,以前的秦武德只知道打架…… 别想了,赶紧跑吧! 随着几个孩子轮流在江家出入,秦鹏冒充江青山骗钱的经过像流水一样全部汇聚到江团几人耳中。 孩子们兴奋激动的描述着那个“老三”的威猛:他一爪捏碎秦鹏手腕,终于知道痛是什么滋味的秦鹏说出实话。 五十两银子在六叔公那里。 整件事情都是那个六叔公安排下的。 他们现在开始做驱蚊香了,卖出的银钱也陆续到手了。 可是,江景阳那句重誓却始终压在他们心上。 做贼的走不得明路,他们始终心虚。 他们可以瞒天瞒地,谎话说一次又一次,却始终骗不住自己的心。 看着蚊香盘卖出去,钱越来越多,在喜悦的同时,总有莫名恐慌。 在他们简单的想法里,要想心安理得,夜里不做噩梦,要是江家破开这个诅咒。 于是,他们想引人去跟江家闹,最好出人命,江景阳和江景文死。 这样一来,“断子绝孙”就是江家,他们就可以兴高采烈挣钱了。 听到这些人的目的是要江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柳氏气得直捶自己大腿:“他们怎么这样不要脸,这样歹毒,我江家是上辈子欠她们的? 抢了我家的东西,还要把我们这样往死里整。” 江景阳涨红脸,起身就去找门后挂着的柴刀。 江团急忙将人拉住:“哥,现在这事就让爹处理就是,你就别去了,家里现在还要你撑着呢!” 柳氏虽然恨死那几家人,可也不愿意看着儿子去跟人拼命。 她抱着江景阳的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啊!你可别去胡闹,你都听到了,村长肯定要报官的。” 上官衙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塌天大事,无论有理无理都是丢脸。 江青山已经在跟人交涉了,秦家人总要给江家一个交代,就不能再让景阳也搭进去。 江团倒不是觉得去县衙就丢脸,这一次误会只是一个苗头,必须马上提防起来。 江家现在才挣多少钱,就让人如此丧心病狂。 要是自已以后田地百亩,牛羊成群,那还不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人人心中的唐僧肉。 秦家村里有好人,也有坏人,谁也不知道在利益和嫉妒的驱使下,那些憨厚的农人会突然冒出来什么拙劣又恶毒的想法。 最好的办法是扩充青山院的人数。 看来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养奴仆,不一定就是家里需要那么多人干活。 在法制不健全的社会里,在依靠脆弱的宗族管理的环境下,自己身边簇拥的人多也是一种安全保障。 真的需要人多势众。 比如说,青山院周围再建几处房子,把青山院护在中间。 买下人? 柳氏和江景阳都陷入茫然无措中。 虽然每个人都幻想着能过上呼奴唤婢的日子,可具体情况也没几个人能用上。 在一般人认为,自己勤快一点,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家里家外,好像都能干完。 天已经黑了,几个孩子还不停的从村里传来消息: 秦鹏跟六叔公家的两个儿子已经关进祠堂,动家法打了板子…… 五十两银子退回熊老大,还赔了十两补偿…… 六叔公拼死撞了墙,头破血流的请来郎中…… 秦村长向江二叔求情……几家人的婆子媳妇孩子跪了一地…… 江团此时已经明白,这样一闹,大概率是不会再送县衙了! 柳氏在旁边捶着胸口叹气:“这可是造的什么孽哦!” 她说的造孽,不是说撞墙的六叔公,也不是大热天被打板子,要躺床上好长一段时间的那三个男人,而是秦鹏的那个女儿。 秦鹏要卖人赔钱! 对于一个卖了媳妇的人来说,卖掉女儿是迟早的事。 说起那可怜的小丫头,柳氏的怜悯之心顿起:“那丫头才四岁那年,大冬天的她娘只穿着一件薄袄就被人带走了,被秦鹏抵了十五两银子的赌债。 好在刘婆子跟她爷对孩子是心疼的,顺顺利利长得这样大,每天跟刘婆子下地干活,也没偷懒过。” 江团根本就没听她唠叨这些,只跟江景阳眉来眼去的打着机锋。 江团:看看娘要说什么蠢话了,她不会是要收留那个丫头? 江景阳:……?娇娇,有蚊子咬你!我马上给你点蚊香。 看来,不是双胞胎没这个默契,若是江景文在,大概能懂自己挑两下眉头是什么意思。 直到最后传话是,江二叔(江二爷)在村长家吃饭,要过一会才回来,柳氏才开始张罗自己几个人的饭。 其实到这时,每个人都没有心情吃了,给那些孩子发油条春饼,江团跟江景阳也没少吃,现在腹中饱饱,根本就吃不下。 柳氏只好给自己煮了一碗汤,再胡乱吃两个饼了事。 等到江青山回来,他果然给江团带回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秦武德代表秦家族人,跟七八个少年一起,把双手绑缚的小丫头给押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干瘦,怯生生低头死死咬着下唇,浑身满是泥土的小姑娘。 偶尔抬眼间,眼睛里却充满惧怕、憎恨,就好像刚刚被猎人擒获的小豹子。 看着旁边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做出什么大事的秦武德,江团只感觉一股怒气上涌:“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送个人来?” 正文 第204章 拒绝 , 江青山还没有说话,秦武德抢先开口:“秋蝉子的爹没钱赔你们,就把这丫头片子拿来抵债,要是你们不收,他也要弄出去卖掉。” 江团眉头一皱,她没看秦武德,而是问江青山:“为什么要我们买人?” 江青山叹息一声:“她家里养不起,要药钱。熊老大也要赔我家损失,秦村长就作主把这丫头抵押过来。” 听到别人家养不起就送自家来,江团嘴角一撇:“不是还有她奶吗?” “秦鹏被打折了一条腿,要在家养伤,她奶要管她爹!”秦武德见江团不理自己,又插嘴道。 江团不想再争辩了,直接道:“她爹断腿,就更需要人照顾,人,我不要,让她回去。” 柳氏跟江景阳都有些搞不懂了,刚刚江团还在说要买人,现在别人送来一个,怎么就不要了呢? 秦武德一听江团不要,抬腿就踹在小姑娘的身上:“看你爹干的好事,谁家都不想沾染你们。” 秦武德的那一脚也没有用力,除了给小姑娘本是泥土的衣服上添一个脚印,没有其他伤害。 秦秋蝉摇晃了一下身子,还是定定站着,嘴唇紧咬,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被奶奶求着答应让爹卖了,没哭。被送到江家来抵债,没哭,甚至那几个外乡男人说带她走,也没哭。 此时,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江家姑娘,用白嫩嫩的手指端茶盅的动作,还有那一句“我不要她”,心里顿时像针扎一样疼,她就哭了! 都是一样的女娃,江团生病那么多年,家里疼她爱她。 江二叔在祠堂里要打断爹的腿,就因为这个女子被吓到了。 其实秋蝉也想打断她爹的腿,这样,爹才不会去镇上赌钱。 “哭什么。秦武德你先带她下去,檐下有缸,把手脸洗干净,要是没吃东西,厨房里有饼,你也可以吃,什么时候我喊你,你再进来。” 江团让秋蝉先出去,自己先得跟江家这些人说清楚,自己要买下人,而不是从秦家村随便找人过来。 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人用起来哪里能放心,这不是在给自己埋地雷吗。 等屋里闲杂人都离开,江团才对江青山道:“爹,秦家村的人我们不能要,这些人留在家里都是祸事。” 柳氏狐疑道:“秦村长送来的,我们家有吃有喝,她也是愿意的,怎么就留不得了。这种知根知底的人总比随便从外面选一个不认识的好。” 江团摇头,柳氏的想法真是太简单了,正因为是知根知底的人才不能要。 万一呆上几天他的奶奶来看孙女,该不该看? 她的爹没饭吃寻上门来,又该不该拿东西打发? 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今日秦鹏的丧心病狂,只会觉得这家人好可怜,江家就是害得人家骨肉分离的坏人。 这孩子才九岁,又能干多重的活。 全村的人都看着,会在旁边指指点点。 平时江团吃着她看着?江团坐着她干着?江团添制新衣,这丫头会不会也要?要是不痛快的哭着回村告状怎么办? 这不是使唤婢女,是在养姑奶奶。 如果不能让整个秦家村满意,就会说江家刻薄、虐待。 这完全在当后妈呀,到时候养出一个大仇人还说不定呢! 而且江家有多少秘密,人家把江家的事全部说回秦家族里去又怎么办? 还有一句话江团没敢说,万一别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要把这女子赖给江景阳当老婆怎么办? 自己家里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少年进出,都有人嚼舌根,更何况送一个女娃到两个儿子的家里。 江团几个问题一出,江青山跟江景阳最先反应过来。 他们只想着给娇娇找一个伴,觉得这个秋蝉可怜,年纪也正合适,就还没到这样深远。 柳氏显然想得更多,既然秋蝉不能留下,她就想让柳芳来青山院,至少柳芳年纪大些,对自己跟娇娇都好。 有这个想法,她就支持娇娇的意见:不留秋蝉。 等到秋蝉吃过三个饼过来,江家四人已经统一意见:让她马上跟秦武德他们回家去,青山院一晚也不能留。 于是,秦武德几个少年又押送秦秋蝉回村里了。 至于原因,江青山是这样说的:江家不留小丫头,欠江家的赔偿,就用活计补偿。 可以选择每天割一背青草来喂骡马,或者摘一篮花,这两件事对秦秋蝉都不算难。 江家如同送瘟神一样把秦秋蝉送走,倒得了一个好名声,更重要的是,原本停止收药草就没有了鲜花,现在村里知道江家还要买花,就又给江团送来一波精油,这些都是后话。 在送走秦秋蝉的第二天,在镇里住了一宿的熊老大他们又来了。 他们顺利拿回五十两银子,把五两银子赔过江家,自己还得五两的驱蚊香,也没有亏。 只是在走之前特意到江家来过一次,说是要给被自己吓到的江团赔礼道歉,随便问问能不能还卖些驱蚊香给他们。 当着江青山、江景阳、柳氏的面,熊老大笑容满面:“江姑娘好生厉害,我那兄弟额头上的包没个十天半月是消不了肿的。这也是我们鲁莽在先,不干姑娘的事。 另外,我这里有一枚好扳指,送给江姑娘,以后再拉弹弓时,就不会弹手了。” “扳指?”江团疑惑,此物是装饰品时她看过,其中汉式为坡型,满人用桶型,材质也是金玉为多。 扳指真正的用途为一种护手的工具,带于勾弦的手指,用以扣住弓弦。同时,在放箭时,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 自己只是拉弹弓,好像用不上吧! 不过别人真心诚意的送,自己也要客客气气的接,只是驱蚊香一事,没有答应卖。 熊老板他们只在江家停留了一盏茶时间,就在秦家村人怪异的目光中打马离开。 江团把玩着手中的一枚扳指,非金非玉,是熟牛皮的,上面只有简单的花纹。 套在右手拇指上,下方用一根牛筋系住手腕,就可以稳稳戴着。 江团试了试,果然捏住弹弓皮环往后拉时,有手腕系绳带力,对她来说要省力很多。 随着外乡人的离开,这件事很快就在江团的脑中淡去。 她依然要忙着蒸馏酒精,蒸馏花露,配制花露水,要照顾灵芝。 正文 第205章 杂交水稻 , 江家一切依旧,口中说要买下人,买奴婢。 可真正要实施起来,对一个农户人家来说实在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 于是,这事就又搁置起来。 只是不同的是,家里柳氏,江景阳,江青山要轮流守着,房前屋后还有那些小孩子跑动,不会再留娇娇一个人。 本次事件里狼青立下大功,它也得到特别嘉奖。 最是节约粮食的柳氏也破例给它煮了半只鸡。 为什么只有半只,另半只当然是人吃了。 狼青也当得起这份奖励。 那一天它拼命跑出青山院,根本不知道去那里找人。 还是凭借地上江家人走过留下的气味,追踪到了距离最近的老宅。 可惜院门关着,等它狂叫挠门,出来一个村里的妇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瘦骨嶙峋的狗,叫着哪里来的瘟狗,抄起棍棒就开打。 狼青没办法,只好调头又寻去田里。 在村外小河边,终于找到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江景阳一群人。 在江家跑腿的所有孩子都认识狼青,也很怕它,一看见狼青过来,远远的就开始喊江景阳。 江景阳看见狼青也非常意外,家里有小狗仔,狼青是从来不出门的。 今天跑出来了,还又跳又叫,上前拉着江景阳的衣服往回走。 家中养狗的人对狗的举动都非常熟悉,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青山院出事! 几乎不用江景阳多说什么,一群孩子就呜呜哇哇乱叫着往江家跑。 他们这一跑,整个村都惊动了。 老宅的门被人砰砰砸开,正在村里的江青山也被人找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孩子们往村外跑。 于是他们也跟着跑,一窝蜂的都拥去村外,歪打正着,正好把熊老大他们堵住。 这两天来,秦家村的话题除了说被打断腿的秦鹏,就是江家那条瘦成猴子的狗,江团用弹弓打人的事迹倒是没有人提。 出事的第二天,江景祥才从城里拉着一车棉花回来,听到这事,还特意从镇上买了两个大肉包子来看望狼青,夸赞它的聪明忠心。 好吃好喝伺候着,短短两天,狼青没见长肉,奶水更足了,那两只小狗仔又圆了一圈。 在院子里追着江团跑时,就好像两个肉球在滚。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江景祥的老丈人又到村里来。 这一次看见老宅后院搭起工棚,摆起纺机织机,成堆的纱锭棉卷,几个女人来来往往忙碌,这明显是把坊子办起来了。 康喜很是生气,他早就说给办坊他要分三成股才同意婚事。 前段时间妹子到镇上哭闹一场,他也只含糊不明的说了一句到婚期再说。 就是等着江家再求上门来,自己口风松松,要一成股权做聘礼就成。 可妹子跟江景祥一走就不来了,他架不住翠翠在家天天抹泪,才来催催看。 没想到江家说办就办,这是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了。 舅哥登门,江南山从容接待。 等康喜说出要三成股权当聘礼时,江南山才告诉他,这坊卷是江家二房那个小丫头的,康家要聘礼他送银子二十两,要股权……没有! 康喜勃然大怒,可是……在老宅一群女人眼皮底下,他没脸吵架,只能悻悻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翠翠一个人带着小包裹来姑姑家走亲戚了! 这可把江景祥跟康氏乐坏了,翠翠主动来,那就说明婚事康家允了。 江团这两天也是欢喜得很,村里好些人家都答应过段时间会花生秧子、红薯藤,苞米杆都卖给她。 这些东西本来是烧火做饭用的,不值钱,能卖上几文也好。 若是缺柴烧,他们勤快点,上山砍几背茅草就是了。 另一件事让江团不能简单用开心来形容,而是狂喜。 这些天秦家村的稻子已经全部开始扬花。 经过十几个少年的辛苦,居然让他们在几十亩水田中,真的找到两株一半开花,而另一半不开花的假稻子。 按照约定,找到稻子的少年获得一百文,稻田的主人也获得一百文,同时又有了新任务:保护这两株稻子。 这一次,原本半信半疑的稻田主人积极参与,江景阳又派出几个少年轮流值班,不能让鸟雀鼠虫毁坏稻苗。 等回到青山院吃过晚饭,又是结帐交流时,江景阳用阿拉伯数字熟练记好一天的事情,这才拉住江团问:“娇娇,你让找了那么多的假稻,有什么用?还看得这样牢?” 他今天把找到的假稻按江团说的方法,从旁边水稻上收集来花粉授粉,还是难解心中疑惑。 江团随手给他画了一副画,用的是简笔风,虽然简单,看惯稻子的江景阳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株正扬花的稻子。 “哥,你还记得我们给苞米授粉吗?” “嗯,记得,怎么了?难道稻子也是这意思?”江景阳当然记得,那几天可把他们热惨了。 在苞米扬花时,江团要江景阳跟江青山在中午顶着大太阳,在苞米地里使劲摇花粉。 再把用木板接住的花粉用鸡毛扫在苞米吐出来的条丝上面,还必须保证每一条丝都要沾上粉。 那慢工做得又细又热,还不要毛毛躁躁的少年们来帮忙,幸好地少,只用两天就完成。 奇迹的是,本来需要扬花好几天的苞米,在授粉后的第二天,苞米须就开始萎了。 第三天就完全干了。 昨天江景阳还扒开一个苞米看过,授过粉的苞米从尖到柄都是清晰的齿排子。 这也标识着苞米粒子长到顶了。 这叫“长满”,算是长得最好的苞米。 听爹说,今年的苞米要大收。 听到江团说起苞米授粉,江景阳终于反应过来,可是……稻子才两株,能多收多少? “娇娇,那两株假稻子这样授粉,就能长满穗? 多两个满穗禾就能多打粮食?这才多几颗米,你折腾近十天就为这个?” 江景阳兴奋的心情顿时失落,他以为整块田都要大收,结果就两株! 江团笑道:“你别急,有了一粒种子,就有千百颗种子,自然有粮食。” “怎么做?”江景阳打起精神,他不怕累,天天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越干越有劲。 正文 第206章 八宝轩出事 , 现在不光是江景阳,就连村里的孩子都疯了。 即便不在江家干活,也要守在江家外面的村口。 只要看见江景阳出门,就要一窝蜂似的跟上,看他又要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江团在画稿上又落下几笔,一边画一边说。 听着小妹的解释,随着她的笔尖移动,江景阳的眼睛瞪得滚圆。 最后喘着粗气,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弄得整个人都怪模怪样:“这样弄出来的种子就是杂交稻……就能亩产一千斤?我的老天爷!那恐怕是神仙种子吧!” 神仙种子! 江团也想要啊,可是哪里会这样简单就行。 她遗憾摇头:“哪里有这样容易,光这种子就得折腾好几年,而且要想提高产量,还需要肥料,否则有种子也是白搭。” 江景阳眉头紧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只要肥下得好,就是普通田都能多收三五斗粮食。要是种子能产千斤,这肥肯定需要多下三倍。” 哎!这可麻烦了,种田的人都知道肥水难得。 拿钱就能买到粮食,可偏偏买不来粪水,镇上的旱厕夜香早就是被几家大户地主包下的。 村里人勤快些的就天不亮的到路上捡狗屎,懒汉也知道要夹着屎尿进地里拉。 自家每天辛苦放羊,一则为了羊乳给小妹吃,二则也是为羊粪肥田,能多收粮食。 今年买的荒地也需要肥水好好沤养,明年才能勉强种点东西,否则还得荒上两年。 现在家里用的化粪池很好,无臭无味,就是想掏粪水有些难,得等溢粪池满起来才行,小妹说至少要一年才用得上。 这粪……还是得入冬去山上背树叶铲土皮回来沤肥吧! 见大哥为几筐粪愁眉苦脸,江团咯咯笑起来:“哥啊!我们可以多养牛养羊养骡马养驴啊!有这么多牲口拉,你还愁没粪。” 其实,江团想说的是化肥。 在农业生产中,要想大幅度增产增收,种子的作用是30%,另外70%需要的是肥料,而且是化肥。 曾经在八十年代初,杂交良种的普及是伴随化肥使用开始的。 那时候用的最多的也是氮肥,碳胺,磷肥三种基础肥料。 作用也是非常明显,产量翻倍,很快就解决了温饱问题。 但化肥的滥用也带来严重后果,那就是土地肥力下降。 后来单纯的元素类化工肥用量越来越大,最后土地板结,土地荒漠化严重,人们又 开始追求无化肥无农药的绿色食品。 若是能合理使用化肥,这里普通种子也能增产。 在这里没有碳铵、磷肥,尿素、钾肥、复合肥这些元素类的肥料。 不知道哪里有磷矿,又不能寻个海岛挖鸟粪,以目前的条件,也生产不出来这些化工产品。 植物生长就只能用农家肥,而农家肥最好的来源当然就是养牲口。 江景阳一听小妹要养这么多东西,顿时嘴巴都张大了,结结巴巴道:“小妹你知道这些牲口要吃多少东西多少草料吗?夏天还好,可以上山放,养到冬天,到时候没东西吃,他们会把我给啃了。” 牛羊骡驴这些牲口都吃草,而且食量大,普通人家养一头都费劲。 在青草不够,或者重劳作时,还需要喂精料,冬天就更需要豆饼麦麸加餐。 要是没草料,这么多牲口的嘴连起来,真的可以把人生吞了。 “哎!你没听到我让爹买花生秧,红薯藤,还有苞米杆了吗? 那就是做青储用的,有青储就能减少精粮,牛这样的大胃王甚至只用吃草就行。 爹把铡草的刀都打好了,就在厢房搁着呢!”江团白了他一眼,真是顾了田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青储?对了,我们的青黛是不是也该再收一次了?”江景阳猛然记起自家还种着板蓝根,那东西太贱,都不用管,不是要收获都差点忘了。 “算了,再收一次也就多得一两银子,还会影响到板蓝根的质量,这是卖给梧君阁的好药,还是药材为重。” “对,不能为一两银子损了药材,那就一直种到直接起药。”江景阳马上同意。 虽然驱蚊香停产,可其他财源滚滚,现在多挣一二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那么太过重要了。 “对了,娇娇,你刚才还没说完青储饲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入秋就把这些青饲料储存上,入冬也能喂?”江景阳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庄户人家一般会养上几只鸡,地多的再喂上一头猪,并不敢多养。 鸡口袋、鸭口袋,要想吃蛋就要喂粮,耗粮啊! 每年开春后,早早的就抓只小猪仔养回家。 用苞米面红薯片先养着,等地上长出青草就割草和着家里的米糠麦麸,连带人吃过留下的残汤剩水喂上一年。 一入冬,村里就要杀年猪。 不是馋着想吃那口肉,而是地里没有青饲料,好不容易养大的肥猪就要靠粮食喂,否则养一天就要掉一天的膘,会算账的自然要抢在吃粮食之前杀猪。 江团感觉这个少年要被自己一天一个想法弄傻了,她只能宽慰道:“现在爹管着饲料和牲口的事,你只管在田里剔花蕊就行。” 这又是娇娇安排下的古怪活计,还特别重要,说给稻子剔花。 江景阳无奈点头:好吧!自己就只管那十亩地的旱稻吧! 江家忙着搞生产,秦家村忙着发财,可惜他们的发财梦没有持续多久,大客户就找上门去了。 李丰坐在江家的前堂内,脸色尴尬又气愤,喝着凉茶都是汗流浃背。 他顾不上扇风,苦笑着给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江青山解释着:“江老弟,不是我不讲信用,实在是一时疏忽大意,才让手底下这些人胡来。” 江青山无奈的搓着手:“唉,李老板,你也看见了,自从村里边开始做驱蚊香,我们这里就停工没有做了。 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多心。 再说按照合约,你想买驱蚊香静心香也应该去梧君阁买才对。” 有了上一次教训,秦家村的人不敢再扯江家的名头做事。 江青山也不过问那些驱蚊香的去处。 正文 第207章 追查假货 , 八宝轩没有在梧君阁拿货的事江青山也知道了,至于是跟村里哪家人走在一起他当然也不问。 反正自家的所有驱蚊香都被梧君阁承包完,没有对外卖过一支。 李丰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他来江家就去后院看过。 那些原本该晾满院子的香盘,现在都整齐堆放到檐下,只有晒干的各种药草还在。 他也没想到,就因为怕热去山里住了一个多月,结果被几个熟人找上门,说送货有问题。 静心香是他这些年好不容易遇上的新奇产品,他很看好的经营项目之一,而且早已经分发去县城府城的几家书斋代卖,反应的效果也不错的。 上几次销量也很好,怎么就突然出问题了? 等他从避暑的山庄急急忙忙出来,才问清楚最近一段时间进的驱蚊香虽然也是从秦家村拿的,却不是江家。 他亲自试过,外表看起来也差不多。 可是一点燃,没有静心凝神的冰寒清雅,而是一股木炭的焦躁气,这分明就是木屑加多了。 若是没有炭火气的,烧着烧着就又灭了,那是黏土加多了。 或者直接像是烧草束,火星明亮,眨眼就燃光。 无论什么情况,这几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薄荷的清凉气。 一句话,完全就是假货。 江青山当然知道都是村里那些人家做的。 盘状驱蚊香因为用的草泥多,若不是特别留意,一时半刻也感觉不出异常,最多就是驱蚊效果不好。 而且对没用过驱蚊香的人来说,现在家里有一个蚊子,跟以前一群蚊子相比,已经很舒服,使用者还是挺满意。 可这种细细的静心香不同,用料少,讲究。 香味,感觉都要精益求精,想要再糊弄是不可能的。 李丰卖的主要就是静心香,价高,又都是熟人回头客,居然卖出假货来,他也是恼怒异常,可现在这气无处发泄,还得跟江家赔礼道歉。 见江青山没有说一句补货再做的话,他就想起江家生意其实是江团那个小丫头在管。 摸摸自己袖笼中的东西,李丰一咬牙取出来:“江老弟,你看能不能让我见见江姑娘,老哥有礼物要送给她?” 对他来说,可能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跟乡下泥腿子说软话的一天,而且还得拿礼物讨好一个农家姑娘。 江青山此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发慌。 在他想来,八宝轩跟自家是签约过,那也是自己家只需要做,货品由另两家出售。 现在梧君阁一家就售空,银钱也分文不少的按照合约给了自家,八宝轩卖不卖影响都不大,吃亏的反正都是他们自己。 现在李丰过来道歉,说几句也就得了,可娇娇偏就躲着不见人,让他好生为难。 最后,江团终于露面了,她捋着自己的衣袖,一脸歉意的从后院出来,对着焦急的李丰行礼:“李叔,实在对不起,正研制香呢!一时放不下手去,让你久等了。” 李丰心中想骂人,可脸上还是平静道:“不久不久,我也刚坐一会,正好跟你爹说一些事情。才说起来之前,我去白鹿学塾送纸,跟白夫子聊过几句,你家景文……” 说到这里,李丰清咳一声,好像喉咙不舒服,端茶欲喝。 江团笑容满面上前,提上壶给他续上茶:“李叔,白夫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丰笑笑:“也没说什么,白夫子对景文很是看好,说他虽然启蒙晚,可后劲足,才短短时间就已经能跟上教案,如此下去,前途无量啊!” 江青山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要快飞了,自己儿子如此有出息,真是一件喜事。 江团也开心:“爹,下次小哥回来,让他把娘纺的细棉给夫子送一匹,这些天早晚已经变凉,白师娘好给夫子做一双厚鞋。” 江青山正要答应,旁边李丰已经在摆手:“哎!这可使不得,除了束脩,白夫子是从来不另外收学生礼物的,你们让景文送去,还要得白夫子训斥。” “我们乡下人不懂,还请李叔指点一下!”江团笑道。 “哎!就直接给你们说吧!白夫子喜欢你们的静心香,上次我送给他一盒试用,夫子很满意,今天去看他,却被责骂一番,唉!后面的事你们不问也该知道了吧!” 李丰从江家得到的第一批静心香都是送了学堂夫子,还有一些读书人,大家都说好,结果人家去店里再买,就换成了垃圾货。 他在山庄还不知道,直到被人追上门去骂,才知道出事,这一天都在镇上赔礼道歉,承诺要送真正的静心香才挽回交情。 这次八宝轩可是动真格的了。 李丰这个东家在青山院这边软磨硬泡要再开工做静心香,秦家村里又乌泱泱的闹翻天了。 上一次熊老大被骗钱是江青山出面解决,这一次该轮到江景阳这个后生仔了。 不过也不是他一人在,跟他在一起的还有被秦光匆匆请来的江南山。 原因无他,这次八宝轩不仅找上门来,还上报万宁镇亭长何员外,这是直接报官了。 何秀才本人亲自踏进秦家村,自然需要江南山这个读书人相陪了。 何秀才只有四十多岁,圆圆脸,面白无须,身穿天青府绸长衫,衣带上蜡染青白竹枝飘渺,白底青面的方头鞋一尘不染,尽显文人风骨。 坐在秦村长的堂屋里,何员外用保养得当的手指轻敲桌面,淡淡道:“秦光,你这个村长当得……可不尽心啦!” 他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又闻到一股烧炭味,不由蹙了蹙眉。 八宝轩送的静心香点燃后让人静息宁神,做起文章来也是思如潮涌,他这段时间里写了好几篇得意之作。 可惜用完之后让仆人去八宝轩再买,烧出的气味却是火炭,仿佛自己成了架子上的烤肉。 他让人去找了李丰来问,才知道是从店里买来假货。 何员外还想在中秋聚会时,跟那些在衙门里做事的同窗炫耀一下静心香……幸好发现得早,差点就丢大脸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丢脸,何员外就有把做假之人打死的冲动。 这些读书人用的东西也敢造假,真是有辱斯文! 正文 第208章 先打杀威棒 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点名,秦光一张老脸通红,坐在下首动也不敢动,只能呐呐道:“是属下管理不好,管理不好!” 他此时想掐死方婆子,六叔公那几家人的想法跟何员外不谋而合。 前一次秦鹏骗钱,就有六叔公家的人从中唆使。 可是他们咬口不认,六叔公又是撞墙以示清白,结果只能拿秦鹏泄愤,直接打折腿。 而六叔公家的两个儿子只打了三板,现在已经能起身了。 这一次不比那些外乡人了。 外乡人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稀泥。 何员外最恨的就是这些奸商弄虚作假、以次充好。 尤其是这种文人用的东西,他们居然也敢造假,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一次少不得要杀鸡儆猴一番。 随着外面一阵吵嚷,几个哭哭啼啼大呼小叫的女人男子被身穿号衣的镇勇押进秦光的院子。 江景阳等村里人跟在后面陆续进来,比起以前的喧嚣,这次大大的院子站满了人也鸦雀无声。 看着眼前场景,何员外轻轻蹙了蹙眉,对秦光道:“做静心香的江家可有人在?” 秦光忙跑出门,对人群中的江景阳招招手:“景阳,何亭长叫你过去。” 江景阳闻言从人群中出来,领头穿着号衣的汉子对他上下搜查一番点点头:“你是苦主,应该进去!” 秦武德几个随时跟着江景阳的少年,此时也想进屋却被拦住:“闲杂人退后!” 秦武德只能站住,看着自己才离开两个时辰的家门进不去了。 堂屋里,江景阳规规矩矩行礼,一旁作陪的江南山道:“何兄,这是愚生侄儿,早年因为家中变故,失了学业,可也不忘初衷。 田地耕耘之余也要读书写字,无意间得到静心香的密法,江家所产的香就出自他手。” 何员外把江景阳仔细打量,见他年纪轻轻,身上穿着干净的浅灰葛衣,衣带袖口摆得整整齐齐,在一群卷裤扎衣的农户人中,格外清新悦目。 而且眉目舒展,落落大方,面色平静,没有怯懦卑微之意,何员外自然心生好感。 再听到静心香就是江景阳做的,顿时心情大好,溢美之辞脱口而出:“不错,不愧出自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后生可畏。 江景阳是吧,跟你伯父坐一起吧!”这是把江南山也夸上了,还给江景阳赏了坐位。 其实,他在到秦家村来时,已经听李丰说过江家,还有驱蚊香静心香,他都是用过。 就连前几天发生过什么,他也提前着人打听了一下,这才今天过来。 听到里面在寒暄,方婆子,还有前天撞破脑袋,还包着棉布的六叔公都有些慌。 就在这时,又有四五个穿号衣的汉子抬着大木箱进院子,稳稳放下,才对何员外一拱手:“员外,这是收出来的赃物共六百件,请过目。” “嗯,接下来按规矩来吧!”何员外淡淡道。 按规矩来,那就是打板子,何员外的规矩那就是逢事双方先挨板子再说。 以前江景阳在染坊的那一场事里,云竹布庄也没敢往何员外那里报就是这个原因,无论对错双方首先就是挨打。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方婆子等几个人被按在地上,两个身穿号衣的人抡圆了板子乒乒乓乓就打下去。 顿时哀嚎声,求饶声,痛呼声响成一片,鲜血、鼻涕眼泪横流。 村里人个个脸色惨白,他们只见在祠堂里打几下板子。 动手的都是自家叔伯兄弟,最多就红一阵疼一阵,第二天就活蹦乱跳,还没有看见过一板子下去就皮开肉绽的。 全部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一次的“规矩”,只有一方挨打。 江家没有报案,所以不用挨打。 而真正报案的其实是何员外本人,是他去找的李丰,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 板子挨完,方婆子趴在凳子上动弹不了,透过夏天的薄裤,整个屁股都是鲜血淋漓。 而头部有伤的六叔公没有挨打,他跪在地上,满眼愤怒和惊恐地看向屋里端坐的江景阳,口中喊道:“员外大人,员外爷,这个方子就是江家给我们的,是他们在陷害人。” “配方怎么又成了江家的了?好像你们曾经说过这方子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是不是这样的?” 何员外离座,缓缓走出门来,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个人,白净的脸上带着微笑。 村里人都低声议论起来:“当着全村发誓是自己外公家传来的,跟江家无关。” “是……不是!”六叔公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要是说配方是江家的,那就应下自己的赌咒,自己这一房就要断子绝孙。 而且,全村的人都要给江家作证。 若是不说,又该怎么推脱责任,突然,他看见旁边疼得快晕死过去的方婆子,忙指着她大叫道:“我们家是跟着方氏学的,她说是这是她娘家就有的法子,跟江家无关。” 事都到这时候了,他也不怕丢老脸,胡乱抓扯住一个再说。 李丰的伙计一直跟在旁边,听这老头说这些劣质的驱蚊香静心香跟江家无关,顿时气得挑起来:“当初你们说这就是江家配方,江家做的我们才要,原来是骗我们的,员外爷,我们是被骗了。” 方婆子好像也疼醒了,撑起身子,指着江景阳大叫道:“这就是江家做的驱蚊香,是江家给我们的配方。” 何员外眉头紧蹙,听出这些贱民是想把江家也缠进来。 他不是傻子,就是想得些好处,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蠢事。 只是说到江家头上来了,总要问一句:“江景阳,现在他们都说这些香就是江家做的,也是你们的配方,你怎么讲?” 江景阳早有准备,他对人群中几个孩子点点头。 秦武德抱着一个漂亮的木盒跑上来,把木盒教给江景阳,顺势就站在江景阳的身后不走了,还对着他爷爷眨眼睛。 江景阳内心根本没有他表面上那样镇定,先把箱盖刻有“梧君阁”三个大字和“景阳”的木盒在何员外面前打开。 露出里面放在细丝竹篓里的三个盘状盘驱蚊香,还有五根用细绸系在一起的静心香。 尚未点燃,里面就是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清冽之气。 哎呀!不用说,这才是正宗的江家所出。 正文 第209章 收买人心 , 打开盒子,江景阳指着盒盖上,和香泥上的印记道:“何员外,这就是我江家跟梧君阁合作生产的香品,专门留有印记。 价高质好,每一根都是精心制作。里面的花草都需要取山泉水洗净晾晒,做蚊香也是每个人净手洗脸,尽量清清爽爽,做到一尘不染。”江景阳一脸严肃认真解释。 何员外俯身在木盒上空闻了闻,清香满鼻,感觉心中的烦躁都淡多了,这才点头:“是做得不错,是跟梧君阁……难怪用起来感觉就是不同。” 他刚才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有梧君阁在其中,他就别想了。 同在万宁镇上的头面人物,梧君阁陆鸣一手制药出神入化,根本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若是江景阳看书得来,那就一定是看的医书了。 而且只看这包装盒就知道,江家所售卖,价格应该在百文左右。 何员外脸色阴沉,秦家是贱卖,江家是高价。 方婆子口口声声说两边是一样的配方,这是把自己当傻子骗了。 方婆子听到江景阳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得屁股也不疼了,拍着地大骂:“你这个短命的,我可是看着你用牛碾草泥,又提回去做香的,所有事我都看见了,哪里有洗晒过,我全部都是照你的方法做的。” “何员外,你也要主持公道,给我们做主啊!做得不好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是江家隐瞒了做法,是他家想害我们秦家,在害整个秦家啊!” 方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委屈,要是江家不隐瞒,她也可以做好,就不是所谓的劣质了。 何员外冷哼一声:“意思是江家该把所有技术都教你?” 方婆子哎呦哎呦呻吟着:“本来他们就该说出来的,天下的钱怎么能一家独挣,就该拿来分了。就跟那些当官的一样,个个就该杀头。” 她也是大嘴说惯,此时又疼得厉害,浑是不管不顾起来。 何员外脸色阴沉,他把方婆子又看了几眼,对穿着号衣的镇勇道:“把这些人全部送去县衙,报一个盗窃案!” 方婆子瞬间清醒过来,尖叫着:“青天大老爷啊!我不去县衙,不去县衙!” 六叔公家的两个儿子这两天本就挨过两次打,这时候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才任由方婆子胡言乱语。 此时一听到要送县衙,还要挨一顿杀威棒,自己肯定要被活活打死,顿时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 六叔公另外几个做驱蚊香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慌忙不停磕头:“员外爷、我们错了,不敢再起贪财心思,求你放过我们吧,马上就要秋收了,我们一坐牢,几家人都过不了冬。” 秦光脸色难看,本来何员外已经打过,这些人认错吃些苦头就能过去,方婆子浑说什么杀官,那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弓身走到何员外面前扑通跪下:“员外爷,这个妇人一向说话难听,是村里最出名的长舌妇,她说的话无人听的。” 院子里的村民个个都惊慌失措,他们也没见过一次打这么多人,白花花的屁股简直闪花人眼。 尤其是方婆子,虽然已经是当婆母的人了,还是当着全村的人扒下裤子。 从今以后,她那一家人以后都别想抬头做人了。 现在,还要全部送去县衙大牢,虽然痛恨方婆子几家人的贪心,可是同姓同宗,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跪下求情。 江南山刚开始还脸带笑容看热闹,等到秦光跟村里人都跪下,他才坐不住了,拉着江景阳站到一旁。 江景阳从方婆子他们开始挨打开始,就白了脸。 他说到底还是个乡下少年,看着板子扬起时带起的血珠子,他的屁股也开始疼了。 现在,还要送人进县衙,那种地方哪里是好人能进的,带伤进去,现在又是热天,蚊虫一咬化脓长蛆,人就要死在里面。 他颤着声音也跪下:“员外爷,他们竟然知错,就,就给过一次机会吧!” 还要在这秦家村生活下去,他不能把事做绝。 自己预料到有今天这一幕,也不想拉上命债,现在这些人已经吃够苦头,还是适当收手。 听到江景阳也替自己求情,六叔公他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乞求:“我们知错了,再不敢动歪心。” 何员外看看跪了一大片的村民,心中升起畅快。 自己虽然只是秀才,可在万宁镇这小小地方,也是权利最高的,宁为鸡头不当凤尾,比在县衙做书吏的威风多了。 他虽然表面上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可实际上也不是迂腐不知变通之人,否则万宁镇上也不会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 既然秦光,江景阳都在求情,何员外就给他们一个面子,以后也好多换些静心香。 他沉着脸对六叔公和方婆子道:“眼下正要秋收,那就免了你们去县衙,不过死罪可免何罪难逃,每个人再打十板。 另外你这个妇人爱嚼舌根,那今天你的嘴就再受一点苦,来人掌嘴三十。 以后再想胡乱说话,就想想这顿打,知道什么是货从口出。” 啪啪啪啪,打板子的声音重新在院子里响起。 这一次,头上有伤的六叔公也未能幸免,被当着自己子侄儿孙的面扒开裤子,露出白白的大腿。 一大把年纪还丢这个脸,还没有打,他就一口气憋晕过去,倒是省了体会皮肉之苦。 方婆子没有再挨板子,而是三十耳光,打得她脸颊当场肿起,吐出几口鲜血,血水中还带出两颗大牙。 等到李丰进村,笑眯眯对何员外拱手行礼:“员外爷惩罚过这些奸贼,秦家村肯定以后太太平平。” “嗯,吾等读圣贤文章,食君之奉,替君教化百姓也是应该的。”何员外脸上重新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那是,那是,万宁镇有如此太平,还多亏何员外的苦心教导。” 两人说着话,在秦光江南山等人的簇拥下驾车离开。 站在村口,江景阳只感觉自己背后衣衫尽湿,江南山摸着自己下巴道:“景阳,以后你要经常去何员外那里走走,哎!还是我去,把你那些香带上。” 正文 第210章 人工制种 回到青山院,江景阳才得知,李丰要买静心香,这一次是要另写合约,单独跟江家买。 江团答应了,反正现在梧君阁的重心在酒精棉纱上,宋掌柜说北地已经开始变凉,驱蚊香的销路会变小,自己可以单独处理静心香。 于是,双方写了合约,还是以静心香每支两文的价格销售。 李丰付了二十两银子,先定一万支,他的推销方向主要在万宁镇周边学堂以及县城中。 而且从李丰的话里还透出一个意思,那就是何员外也会参与其中。 只不过他是镇上的主事官员,不能直接下场经商,所有事务由李丰负责。 于是,江景祥跟江景阳,还有江青山三个人的事就要多了。 本来江景祥要负责棉纱纺的脱脂洗棉,江景阳要每天在已经开始扬花的旱稻田里抽花授粉。 江青山要负责采买江团要的大量花生秧,切段做青储。 因为每家人收获的时间不同,只能拖拖拉拉的收着,切着。 倒进青储池之后,再用油布盖好。 而且这三个人还要轮流在青山院值班,顺带还要做静心香。 在这三人身后,又分别跟着一群帮手。 江青山身边是秦奇等一众男人,他们要背担各种秸秆藤蔓,要铡草装踩青储窖干重活。 江景阳带着一群少年,每个人都蹲在田里抽稻花里的雄蕊。 江景祥则带着几个婆子婶子,洗棉晒花。 三个人都跟陀螺一样,带着人群转,而这些陀螺又围着江团转。 百年来像其他村舍一样早出晚归,薅草种田的秦家村,现在也围着两个江家旋转起来。 甚至在江团不知道的地方,她这只小蝴蝶的翅膀也波及到了。 在江家的旱稻田里,江景阳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用竹片夹着水稻花里的一根花丝,那是绿色稻壳中顶头最高的雄花,需要拔出来。 娇娇给他画的图中清楚表示,稻子是雌雄同体,自花授粉,平时看见的蕊须都是雄花,而下面的才是雌花。 正常情况下,它们是一起生长的。 在开花的时候,同穗雌花只能接受它自身的雄花授粉。 如果要与其他品种进行杂交的话,就必须要赶在雄花性成熟之前将其去掉,防止自行授粉。 这时剩下的雌花可以作为母本,并与其他的父本进行杂交,进而产生杂交稻种。 江景阳懂什么是雄雌,就是男女的意思。 也听懂了这杂交的意思,就是杀了那男的,不对,是除去雄蕊,强迫雌花守寡,再“偷人养汉”。 呸!难道这样的孩子就身体结实? 他听懂了,也听得面红耳赤,只感觉天雷滚滚,又是好奇不已。 这话只有他跟江团知道,就连那张画也在讲完后就毁了。 至于正在田中做同样事情的秦武德,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在干啥,反正觉得好玩就是。 江景阳不敢说,这种话要是落在别人耳中,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事来。 等江家旱稻扬花结子,不光是江景阳,村里帮忙的孩子全部都晒成黑炭。 江团也知道辛苦,这是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直接的杂交水稻技术。 甚至不需要反复筛选,在第二年就直接可以使用杂交稻种。 可是人工去雄的效率实在太差,无法满足大规模生产应用需求的。 只培养出两亩地的稻种,就花去江景阳他们二十人五天时间。 根本无法想象要大面积推广出去,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最好的方法还是寻找雄性不孕稻来完成杂交制种,可以免去了人工去雄的过程。 所以,当年的袁爷爷才天南地北的寻找,终于在海南找到一株雄性野生稻,又花几十年时间才做成杂交良种。 而自己现在找到的两株不孕雄株,是已经被人工驯化过的稻子,并不是野稻。 究竟能不能成,还需要几年时间培育才知道。 不过,现在终于有两亩地的杂交稻种,只要丰收,明年就能播种几十亩田。 为了感谢江景阳跟秦武德他们的辛苦付出,江团提议,由她请客,在悦凤楼定几桌酒宴,请这些少年们去吃一顿。 此事一传出去,顿时在秦家村引起轩然大波。 在这个时代人的观念里,没有成家的孩子,那都是长辈的私产。 平时孩子们在江家挣的钱也好,拿回来的粮也好,统统都要交给长辈掌管着,这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 现在江团要出钱请孩子们上酒楼,而不是感谢家长,这是大逆不道,是让孩子们不孝敬长辈。 有好几个长辈找到江青山,要他管好自家的银钱,别惯坏孩子。 江青山对这事只说一个“好”字,笑眯眯将来告状的人打发出去,然后就再无下文。 对江团要做什么事,只要她高兴江青山只会鼓掌喝彩,更何况只是吃一顿饭。 青山院跟老宅的人,其实已经在悦凤楼打包过好几次菜回来吃了。 现在娇娇要去又算什么,都是家里走不开,要是能走,两家一起去。 况且江青山早就知道,其实是娇娇馋嘴了,想去悦凤楼吃鱼。 在江青山这里碰到软钉子,又有人找上秦光,想要他阻止这种浪费行为。 七八个男人坐到秦光的堂屋里,一个个正气凛然。[space] 他们不敢指责江家的错,只说让秦光去江家说说。 与其让那银子被啥也不懂的娃娃吃了,不如让江家算成钱,交给家里老人,存着以后给孩子娶媳妇用。 有上几次教训,现在只要村里人要针对江家,秦光脑门上的邪火就要噌噌往上窜。 自然,这种要江家给钱的话在秦光那里肯定得不到好。 话才出口,就被秦光指着其中一个人的鼻子骂:“你还好意思说存钱给娃娶媳妇,你倒是说说,这些年你存下几个钱? 孩子媳妇连饭都吃不饱,人家请客还在我这里唧唧歪歪,人家不请你又能怎么样。 江家请你家娃干活吗?讲过价吗?什么时候说的工钱?你那才十岁的娃娃跟着跑就有白面馒头吃,还想要啥? 你嫌自己孩子吃了费钱,那就别去,回家喝自己的小麦糊糊。 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敢再去江家胡闹,我这个村长就再开祠堂直接把你们打死,免得丢人现眼。” 正文 第211章 吃饭风波 , 被秦光劈头盖脸指着鼻子骂,唾沫星子喷了一脸,那人嗫嚅着不敢再开口。 一个大家子没有分家,他的钱还都是家中老人管着,吃穿用度都作不了主,孩子们一年到头都难见荤腥。 这次来找村长出面要钱,也是家中老人的意思。 只因为村里那几个跟江家作对,被打板子的都还天天呻吟着在养伤,老爹老娘才没敢去江家吵吵,只逼他来村长家问。 现在被骂出来,他心中反而舒服了。 正如村长说的,江家请客,孩子总能多吃一顿饱饭。 看见秦光发火,其余几个人再也不敢多说,再说就是把自己娃领回去,再别去江家。 他们可没少得到江家给的油条大饼,那可是能管一顿饥荒的。 要是别人家的孩子都去酒楼,自己家的不去,那可就亏了。 于是,反对的声音没有了,而是鼓励,要是能带家里的几个人去就更好。 不管大人们怎么想,对于这些少年来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人生第一次上酒楼吃饭。 江团也是说话算话,第二天,大大小小二十个孩子,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在青山院的偏院集合。 此时,就看出这些孩子家景的不同来。 秦武德穿的是一身崭新细棉夏衫,束发的带子都换成新的。 其他孩子大多数都是粗布葛衣,也都是规规整整,身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每个人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你戳戳我,我捏捏你的相互打闹着。 只是这些孩子里面,有一对穿着补丁葛衣的兄妹死死低着头,站在角落一声不吭。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桃红细绸,戴着红花,抹着脂粉的小姑娘,时不时就往隔开的后院张望。 因为江家后院不许人随便去,就在中间用墙隔出一个偏院,开了偏门,还搭了两间屋。 平时秦武德他们来往,收药草,做香都在这里,并不去主院。 此时,那个桃红衣衫的女子透过隔门,除了看见成堆的干草,垫起脚也看不见什么,脸上很是不高兴。 其他人都远远站着,生怕跟这三个站到了一起。 江团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种气氛怪异、泾渭分明的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江团走进少年们中间,她此时戴着帷帽,身上也换上淡青色细棉裙子,跟平时差不多。 见她来了,秦武德他们也活跃起来,嘴快的小山子是最早来江家的,指着旁边站着的三人大声道:“小满跟夏满要带挂角的。” “什么是挂角的?”江团不懂。 秦武德下巴扬起,脸上满是嘲讽,对那三个人呸一声道:“就是跟着别人蹭吃蹭喝,没办法上桌,只能挂桌角的。唉,那么大一坨,不知道哪个桌角能挂得住呀。” 他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周围少年们故意的哄堂大笑,有的人甚至夸张到拍手顿足。 听到这些笑声,夏满小满兄妹俩越发羞愧了,头都要钻进腿弯里。 而在两人旁边的那个少女不高兴了,甩着手绢对着秦武德大喊:“你敢嘲笑我,回去我就让我爹收拾你。” 秦武德显然不怕,还尖着嗓子,故意学她扭捏着甩手:“哎呀,我让我爹收拾你!我爹就是老鑫头。” 这一下,周围少年们更乐了,一个个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吆喝疼。 若不是身上穿着新衣服,肯定会三五个滚到地上去。 江团还是不明白,这个姑娘她不认识,明显没有来干活过。 就是有带孩子蹭饭,也不会带这样一个大姑娘吧! 这里面除了秦武德十三岁,还有大粟十五,小山子十五,其他也都是十一二岁男孩。 只有小满是女孩子,年纪八岁,她没有来过青山院,是她哥夏满带着干活的。 小姑娘干不了重活,可最有耐心,就是她找到一株雄性不孕稻,得到一百文钱的奖励。 后来给旱稻除雄蕊她也参加了,也是做得最好,所以这次江团特意吩咐夏满将小姑娘带上。 没想到,一带就带两个。 江团还没说什么,换上干净衣服的江景阳已经进院来了:“大家都收拾好了吗?一会大粟会赶骡车过来,娇娇跟小满坐车,其他人都一起走路。” 众人齐齐应好,去镇上只有五里地,他们这些天天跑路的乡下孩子根本就不再意。 又是去酒楼,就是再加两个五里他们都有劲。 在一片欢呼声中,有个女声响起:“凭什么小满跟娇娇可以坐车,我不能坐,你偏心?” 少年们顿时安静下来,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谁都不能坐车时,也只有娇娇可以,小满能坐车,还因为她是女娃,年纪又最小。 再说了,主人家要安排谁坐车,还需要考虑偏心不偏心? 江景阳显然没有注意到院里多了人,听到有人指责自己偏心,这才看见一边远远站着的三人,不由一楞:“这是谁,哪里来的?” 这一句话,又像是挠到少年们的痒痒肉,哈哈哈哈笑得东倒西歪。 秦武德更是夸张,直接在那三人面前去捧着肚子晃悠了一圈。 桃红女子不干了,她使劲一掐旁边小满的胳膊,尖声道:“你说啊!哑巴啦!说你不去,把位置让给我。”小满疼得啊啊叫着,却不敢出声。 夏满忙拉过小满,用自己挡住:“小姑,谁来还得景阳哥跟三姑娘他们说了算,小满也是三姑娘专门说过要带来的。” 桃红女子一跺脚:“哼!我就不信,你们都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她一转头就到江景阳面前,捏着手绢扭着小腰,一脸娇羞。 江团原本笑着顿时冷了脸,刚才她已经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了。 这女子就是杏花。 秦武德当初为她的嫁妆木料伸张正义,半路拦住江团跟江景文要打架,结果成了方婆子口中嫁妆抬进江家,秦武德不满的那位。 其实那件事经过几次加工,已经从秦武德对杏花有意思,传成江家跟秦武德在争杏花。 还是村长夫人厉害,在村里骂了一天,谣言才压下去。 正文 第212章 嘉奖方式 后来方婆子又说秦武德来江家是为江团,惹得秦武德说自己要在城里定亲,最后方婆子终于为她的一张嘴付出代价。 现在杏花居然跑到江家来。 此时江团脑中警铃大作,无论是谣言还是企图,她都不允许任何女人对江景阳有想法。 这是她的哥,没有得到她的许可,不许女子接近。 就在杏花靠过来刚刚想说话时,江团已经窜到两人中间,把江景阳推到一边。 杏花羞答答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不是黑俊少年江景阳,而是戴着帷帽,连脸都看不清的江团。 江团随手一指小山子和另外三个少年:“你们几个送这个走错路的姑娘回家去,记得告诉她的父母,这样大的人跟人乱跑,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干点正事。你们快去快回,等你们一到就出发。” 又转头看向杏花,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鄙夷道:“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的脸,一张脸画得人不人鬼不鬼,就是地里跑的山耗子都比你知道躲着人,以后再敢踏进江家,我就找人打断你的腿。” 江团没有什么慈母心,她冷心冷肠习惯了。 哪怕这个小姑娘没那种想法,她都不会放过。 反正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硬要跟着小侄女蹭饭,还牙尖嘴利动手掐人,自己就是误会也错不到那去。 杏花一下僵住,家里哥哥嫂嫂虽然有时候也会说些难听的,可也没有这样骂她的。 还有……要打断腿! 她想往地上打滚,只要自己一哭,就有人来哄她。 可是……看看周围那些捂嘴笑的男孩子,尤其是有旁边高高大大、不苟言笑的江景阳在,她第一次倒不下去。 可她不想走,爹娘说了,要夏满跟小满让着自己,要自己想办法在江家呆住。 可现在她才来,就要被送走了。 小山子几个满脸的不高兴,他们倒不是对江团的安排不服,而是讨厌杏花来打搅了自己们的聚会。 本来要出发了,还要给这个不要脸的收拾烂摊子。 “走吧!小姑,总不会要我们四个当侄儿的抬你回去。” 小山子比杏花大,可按辈分,还是得叫姑。 这时候,她的四个子侄要伺候长辈上路了。 “你们……你们欺负我,我要回去告你们。”杏花终于哭起来。 “你老人家别哭,你跟着小辈讨饭吃不嫌丢脸,我们可觉得丢人了。”小山子直接上前,推着杏花往门外走。 三姑娘说要送到家去,他们就送过去,还得把那几句话带到。 乡野间的孩子可不是单纯得像白纸,尤其是男女之事上,早早开了荤腥的大有人在。 更何况小山子过一年就要议亲了,再加上村里曾经被方婆子传出来的谣言满天飞,他哪里看不出杏花在想什么。 秦光在最初安排秦武德他们四人来时,就跟几家的父母说过,不许惹事。 江青山也早放出话来:江家是不会在村里给几个孩子定亲的,要去江家做事,就别揣其他心思才行。 所以小山子他们很是清楚,杏花跑过来都是白搭,还给秦家人丢脸。 就在秦武德的脸黑得要吃人时,杏花哭哭啼啼被四个小子拉扯着走了。 江团安慰很是惊恐的小满和夏满:“让杏花走是我的意思,小山子他们也会说清楚的,要是你奶你爷要骂你们,就只管让他来青山院闹。” 小山子出门,秦武德也出了门,他跑回村里给爷爷告了一状。 所以,没有等到老鑫头的媳妇找上青山院理论,秦光就把他堵在了家里。 听到这丢脸的事,老鑫头一张脸红到脖子根。 再说青山院里,小孩子的心都很好安抚,江团取了一些甜得腻人的蜜饯,让大伙一起吃一边等。 院里剩下的孩子很快又欢天喜地起来,就连小满黑黑的脸都露出笑。 等到小山子四人顺利完成“送人”任务返回,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就往镇上去。 这一群人走在村道上,个个喜气洋洋,如同受勋的将军,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有的弟弟妹妹想要跟上,却被家长拉住,急得哇哇大哭。 更多的人是在说悦凤楼的饭菜有多贵,这一顿少说也得吃一两银子,是一两银子呢! 哎!败家子,要是买成肉回家吃,大人小孩都能沾点子油荤。 发钱让他们回家吃,江团不是没有想过。 她之所以这样大张旗鼓的奖励,就是要让秦家村所有孩子看看,跟着江景阳干,有肉吃。 而且只有这种最直接吃到嘴里的,才会记忆深刻。 上一代人的思想她不能去改变,下一代人可以,她有这个信心。 终于,在午饭前一行人赶到镇上,跟江团坐在骡车里的小满一路上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很少到镇上来,更没有坐过骡车,尤其是现在这样坐在车里,还是前呼后拥的进街。 到了悦凤楼,迎客的伙计差点被吓到,若不是见这群大大小小的少年衣服手脸都干干净净,还以为万宁镇什么时候出了丐帮。 此时江景阳已经去接中午下学的江景文了,男孩子里只有秦武德跟小山子能管人。 可是人得分场合,秦武德在村里耀武扬威,此时就变成鹌鹑。 江团对闻讯赶来的掌柜道:“今天是我们同乡聚会,给我安排一个清静点的地方,” “好嘞,姑娘,你看二楼雅间行不,那里平时都是镇上学子们开诗会的地方,宽敞亮堂,如果有什么不方便,中间还能放屏风。”掌柜显然对应付这种“大生意”很有经验。 江团听他安排得有理,就答应按他的办。 加上江景文,预计吃饭人数是二十一个人,家里有两个饭桶一样的哥哥,江团对这个年纪的男孩食量早有心理准备。 定菜时也不管好看还是好吃,先讲究够实在,要不然雕花摆盘的端上来,都不够一群孩子塞牙缝的。 按照这种少年每人能吃半斤粮半斤肉的食量。 江团先定五只烧鸡,二十只卤猪蹄,八只烧鸭,再来十份红烧肉,五十个大肉饼,再来五条红烧鱼。 各种时令小菜,开胃小菜、零嘴小吃,饭后的汤等等配菜,全部都是十份。 暂时这样定,不够再添。 正文 第213章 悦凤楼 , 掌柜亲自在旁边点菜,才听到一半就额角浮汗,一边对旁边伙计道:“你看看后厨的鸡鸭够不够,不够就赶紧买去。” 好家伙,这些人一次就要把酒楼准备的中午菜料点光。 等江团点完,掌柜把菜单中的五条鱼、时令小菜跟小吃划开,笑着道:“这些不用结账,算我悦凤楼送给各位小哥吃的。” 江团此时已经摘了帷帽,笑着道:“掌柜这样大方,等到过年时,我们还来你这里。” 胖掌柜笑成弥勒佛:“那就等姑娘大驾光临,若是能提前给我们说一下,就早早准备好。” 他可怕了再突然来这样一群,虽然生意上门开心,可太多也吃不消的。 “那是当然!”江团邀请吃饭,也是临时起意,若是这次吃饭的奖励效果满意,她也不介意在过节时请员工聚餐。 雅间里,平时在村里跑得像腾云驾雾的少年此时都哑了,一个个泥塑木雕般坐在三张圆桌边。 看着伙计们流水般送上茶水,瓜子,花生米,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还是规规矩矩不敢动。 等到江团说一声大家可以先吃着玩,这才捏一小撮瓜子在手上,生怕一下抓多了让人笑话。 不过,等到江景阳回来,就又开始添菜。 不仅来了江景文,还有那个孤傲不群的路攸学长,以及另两个跟江景文交好的同窗。 除此之外,还有江团意想不到的人。 尹陶、周四平以及宋掌柜也来了。 宋掌柜一见到江团就笑呵呵道:“江姑娘有这心思,怎么都不往梧君阁说一声,若不是遇到景文小兄弟,都错过了。” 江团对他摆摆手:“宋掌柜别声张,只是一般的聚餐而已。” “啊?啊!啊!”宋掌柜赶忙掩口。 尹陶眉头微蹙:“娇娇你们在瞒着我什么事?” “尹大哥,等会再给你说吧!大家先坐!”江团对他眨眨眼,就安排座位去了。 有宋掌柜在,比江团更能安排事,三言两语就将二楼雅间连同大堂里的席位全包下来,留给学子和梧君阁的人坐。 秦武德则带着一众少年去了大堂,离开憋屈的雅间,他们如同鱼入水,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这时候,秦武德也找回秦家村里孩子王的架势,不要江景阳跟江团过来,他笼着二十个孩子自顾吃喝。 雅间里分了两桌,江景阳、江团、尹陶、宋掌柜、周四平坐一桌,江景文路攸还有另两同窗为一桌,两桌相邻,倒在自在。 刚刚江团点的大鱼大肉也全部送去秦武德他们那里,雅间另外布菜,虽然也是鸡鸭鱼肉,比起刚才还是要清雅一些。 此时尹陶才知道,原来聚餐的真正原因,是江团跟江景文商量好的,提前给江景阳过十七岁生辰。 江景阳的生日其实是在每年九月初二,距离现在还有好几天。 只是每逢这时正是收稻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认真过一次生辰,甚至自己都忘了。 而且一说过生日,江景阳就摆手,说小孩子是不过生的,能吃一个鸡蛋就是庆生。 这一次,江团借着感谢村里孩子帮忙的由头,准备在悦凤楼大办一场。 听到原因,尹陶眼中带着责备:“这样的事,你跟景文至少也该给我透点口风。罢了!这时候还来得及,娇娇,你跟我出去一下。” 说着,站起身,也不由江团拒绝,他对江景阳说一句:“我跟娇娇有事出去一趟。”拉着江团就匆匆下楼。 宋掌柜眼睛瞪着,周四平忙跟着出门,江景阳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的,只是有些不解:“尹兄好好的,怎么又有事?” 另一桌的江景文歪着头,一边跟同窗说话,一边往这边瞟,他能猜到原因:肯定是小妹给尹大哥说实话了。 现在他借住在梧君阁,那里有专门的厨娘做饭洗衣,除了偶尔想念家人,他过得很是舒服。 在他的旁边,路攸也留意到江团跟尹陶的离开,他面色沉静,心里却是有些后悔。 原来江景文的小妹是那样的好看! 可惜上次见面戴着帷帽,他都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样子,这一次又分桌而坐,都不好过去说话。 还有……那个带着江姑娘离开的人是谁? 刚才听江学弟介绍,好像是梧君阁的一个学徒。 男女单独出门,也不知道避讳!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起来。 另两个同窗根本没有留意这些,只是互相说着话:“昨天我烧了一支静心香,别说,贵是贵一点,可真的好用,一点都不打瞌睡了。哎!景文,你说你家就做这个的,什么时候给我送几支?” 江景文眉头一扬:“好说,好说,慕英兄,只要把你那本随园杂记借过我看几天,我就送几支香。” “这,我才从府城里买来,自己还没看够呢!” 那个叫慕英的有些舍不得,这本新勘印出来的最新诗集,他还没有背过,要是借人,又被江景文背去怎么办。 “我出十根静心香,换看两天。”江景文早就惦记上那诗集。 “好!你可不许赖账!”慕英断然答应下来,十根静心香都快赶上一半买书钱了,还只看两天,划算。 另一边,江团跟着尹陶出了酒楼,就直奔万宁镇最大的骡马店。 “尹大哥,你、你说要给我哥买一匹好马?”江团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骡子八两银子,一匹好马的价格至少十两,甚至更多。 自从尹陶在酒精谈判时陪坐一旁,又代表梧君阁跟江家谈生意开始,江团就不再把他当成普通学徒看了。 这种机密事怎么会让一个学徒来负责,而且就连天天跟在旁边的杂役都是身上有功夫的。 这种富二代隐藏身份体验民生的把戏江团也懂。 别人要瞒,她不揭破,人家都不躲不藏了,江团也不多询问。 说不定尹陶是陆鸣大管事的孙子呢! 交上朋友多好,以后跟梧君阁的生意也好谈不是。 现在两人接触多了,江团觉得尹陶眼界学识上比一般少年深广,又跟江家交好信得过,言谈间自然也亲近起来。 不过买马还是太贵了! 正文 第214章 送礼 , 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学徒来说肯定掏不起的。 尹陶自然不在乎。 “景阳喜欢骑马,你家那骡子又只能拉车,我这次从外面回来时,半道遇到一支商队带了些好马,不如去试试看,能不能分一匹?” 此时尹陶眉开眼笑,早没有初次到青山院帮忙收拾青黛时的拘谨。 “好啊!那赶快去。”江团也不纠结银子,买马的机会难得,尹陶的钱自己以后补上就是。 有些商队在行货时会多带马匹,有货时驮货,卖货时卖马,马匹也是货物中的一种。 万宁镇的骡马店也是来往客商寄养马匹的地方。 两人才一到,就有伙计迎出来,这一次是周四平直接上前交涉。 骡马店难免牲口屎尿的臭气,尹陶就跟江团在外面说话:“这段时间里还好吧?秦家村那些人可安分了?发生这样大的事,怎么都没去梧君阁找人?” 江团撩开帷帽有些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跟宋掌柜他们在外面吗?怎么知道这些?” 尹陶看着她的目光灼灼,脸色却有些尴尬:“平时……梧君阁也会有书信往来的。” 他不好说,青山院那座山上,其实有暗卫每天巡视,只是熊老大他们来时,暗卫正好不在。 陆大管事后来知道消息,把当值的暗卫罚去了外地,重新在山上加派人手。 只是村里那几家人的事,那些暗卫不好出手。 江团没再多问,此时,她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来。 她马上十三岁,在这十五就要说媒定亲的时代,其实也算是大姑娘了。 今天尹陶当着众人的面拉她出门,事急是一回事,可也有些越礼了。 还有,尹陶此时看自己的眼睛也太亮了些…… 衬着他那张五官端正,因为日晒雨淋而成为古铜色的脸英气非凡。 江团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是成年人,有些东西不用言明也能体会。 只不过,在她眼中,现在未满十八岁的尹陶还是大男孩子,还是高中学生。 若是对自己有好奇心她可以理解,要说喜欢…… 她对尹陶有好感,也有感激之心,却没有那种小女孩应该出现的怦然心动。 可今天尹陶拉着自己上街,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表露出一些情愫。 尹陶他是喜欢自己? 江团仔细想想,又很冷静否定,自己对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更何况尹陶还是个未成年人。 尹陶每次来青山院,一般都是跟大哥江景阳在一起,跟自己最多只说几句正事。 一定是今天急着要买马才这样的。 男孩子脾气急一些可以理解。 而另一边,看着江团洁白如玉的脸庞,还有那双翦水双眸,尹陶心砰砰乱跳。 自己刚刚拉了她的手……娇娇没有甩开,没有动怒。 可是也没有羞涩。 这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平静如水,好像自己只是江景阳、江景文一样。 尹陶有些失望,他自我安慰道:娇娇还小,她什么都不懂。 而且,自己的命运还是未知,一切都得等以后再说。 两个人都下意识控制住自己心中悸动,随意说一些外面的事。 比起江团的容貌,他更喜欢跟这个小姑娘聊天,至于随便什么……聊什么都行。 里面,周四平已经挑好马,让江团跟尹陶去过目。 那是一匹枣红色大马,三岁口龄,尹陶只匆匆看过:“还行,就这样吧!周四哥把马鞍配好!” 江团取出十两银票:“尹大哥送马,这马鞍就我来配。” 她是亲妹子,正不知道怎么送礼好,家里能送的就是衣服鞋袜。 现在尹陶准备马匹,她就送马鞍。 周四平接过银票,看了尹陶一眼。 尹陶点头:“我买马,娇娇配马鞍正合适,你去办吧!” 这些东西骡马店都是齐备的,要想配好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江团是不能在这里久等的,尹陶就在骡马店借了一匹马。 他骑马在前,江团坐在身后,两人急忙回悦凤楼。 两人出来小半个时辰,酒楼里应该将菜上齐了。 回到悦凤楼,果然所有的菜已经上齐,江景阳在门口等得焦急万分。 看到江团回来,就忍不住蹙眉,责备道:“你要给人庆祝,结果反而是自己跑的没影,让客人干等着,这叫什么话。” 他想继续说下去,又看见尹陶在旁边,终究是把话咽进肚子里。 江团也知道自己理亏,笑嘻嘻解释:“我跟尹大哥给哥你买礼物去了,你不想知道买的什么吗?” 江景阳这些年都没有过生日,眼看又是一年生辰,心里怎么会不在意。 小妹突然要来酒楼吃饭,还不要长辈来,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此时听到说是给专门给自己买礼物,顿时心中暖洋洋的,话也责备不下去了,只得板着脸道:“还不赶快进去,大家都等着了。” 又对尹陶歉意道:“尹大哥见谅,我这小妹有时候……” 尹陶拍拍他的肩:“是我带娇娇出去的,你不会连我也怪上吧!” “不怪不怪,我的妹妹也是你妹妹,只要你不怕她有时候烦死人。” 说完,他赶紧瞟一眼江团听见没有,见江团已经往里去,才挠挠头,跟尹陶对视一眼,顿时两人都笑起来。 所谓大家等着,其实只有江景阳跟宋掌柜在等。 大堂里,秦武德跟那些少年早已经吃开了,一个个塞得满嘴肉菜,手里还捏着大肉包子,只见筷箸翻飞,碗盏叮当,伙计们给他们上菜都带小跑。 夏满在拼命吃,还不忘给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满夹菜。 秦武德从几只手中抢到一个大鸡腿,放在小满面前:“你多吃些,看你傻不拉叽的样子,都担心一阵风吹翻在田里。” 小满受宠若惊,鼓着腮帮子笑弯了眼:“多谢武德哥哥!” 被小女娃软软的声音一喊,秦武德的脸噌的就红了,扭捏道:“吃,你快吃,回家就吃不上了。” 江景文他们一桌也在吃了,虽然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而且念了一上午书也早已经饥肠辘辘。 此时还是有几分斯文架子,食不言的同时、也能做到下箸不停。 见到江团跟尹陶回来,江景文放下筷子,跑过来悄声问:“你们给哥买了啥?” 正文 第215章 丰收(1) 江团看看正引人入座的江景阳道:“是尹大哥提的意见,买了一匹马。” 江景文的眼中顿时爆出一阵狂喜:“还是尹大哥有气魄,男人才最懂男人。我们男人哪里需要你们几件衣服。” 他也早惦记着骑马,家里的大青骡虽然温顺,他也能坐在光背上溜上几圈,可终归没有骑大马爽利。 江团白他一眼:“还不快去吃饭,你的同窗们都在看了。” 江景文突然离席,引得路攸和两两个伙伴都停箸看过来,尤其是路攸面色凝重,眼中满是不悦。 “哎!失礼,失礼!” 江景文笑着重新落桌,气氛才重新融洽起来,只是路学长落在江团身上的目光多了些。[s 江江景文pace] 等到一顿饭都快要吃完,周世平才匆忙回来。 他没能赶上饭点,江团让人替他装了食盒,等回梧君阁再吃。 江景阳去柜上会钞,胖掌柜却说早有人接过账了,一问是才知是宋掌柜付的。 江景阳要把银子还他,宋掌柜笑呵呵拒绝:“难得如此热闹,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老头子我也感觉精神万分,江大公子、江姑娘就别再客气了。” 这一顿吃了三两银子。 看着人多,桌子上也摆满,其实秦武德他们吃的大多是肉包子、烧鸡猪肉之类的,两样也比不上一个叫得起名号、又雕花摆盘的贵。 宋掌柜要付费,江团也不勉强,礼尚往来,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多赚些钱就是。 在酒楼门边,江景阳见到了小妹和尹陶送的礼物,一匹配有全套马具的骏马。 周四平心细,不仅给枣红马配了鞍具马镫,还将马打理修剪过。 枣红色的毛皮刚刚被梳洗干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江景阳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围着马转了好几圈。 江景文更是欢喜,抱着马脖子不撒手,最后在同窗的一句:“今天耽搁太久,夫子应该快要进学堂了。” 这才吓得他赶紧走,还嚷嚷晚上来接他回家,被江景阳拒绝了,家里正忙,没空接他,要回来得自己走。 有熊老大那件事发生,江家孩子是不可能单独行走的。 所以江景文就是愿意走路,梧君阁跟青山院也不答应。 秦武德更是羡慕的两眼发直:自己以后一定也要买这样一匹马,骑着去城里娶亲才风光。 于是一群人又乱哄哄的围着这匹马回了秦家村。 本来尹陶也想跟去青山院热闹热闹,可是想到自己才回来,还有事需要跟陆大管事和赵先生商量,这才束住自己的心思。 宴请的事在村里谈论了好些天,家长们听到孩子们说起那一盘盘的鸡鸭鱼肉也忍不住直流口水。 而且,还要把这荣耀给周围邻居分享。 而那里没有去江家帮忙的孩子,彻底羡慕嫉妒了,他们开始讨好秦武德,想办法混进这群有钱挣有东西吃的队伍中。 老鑫头家里又有哭闹声传来,杏花叫着要老鑫头去江家说理,为什么不能让小满少吃一口,给她带个大鸡腿。 村里挨打的都会躺床上,又有秦光登门训斥,老鑫头哪里还愿意来找江家麻烦。 杏花的哭闹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几个兄嫂生起分家的心思。 自己家的孩子可以去江家做事吃饭,可别再被这个小姑子给搅黄了。 转眼就到秋收时节。 因为上年雨水过多,今年秦家村的小麦收成减产,下年的稻谷却丰收。 总算让辛苦一年的农户心中安稳。 仓里有粮,心中不慌,只要将粮卖出去,又能过一个手头宽裕的年节。 自己的粮食收了,村里所有的人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江家那十亩的旱稻上。 旱稻种的比水稻迟,虽然现在还没有干浆,但也看得出来颗粒饱满,产量上比起水稻不差分毫。 其实只要有正常水稻的六成收入,也比种苞米红薯划算,这些可是价格翻几倍的精粮。 在普通农户的眼中,江家的驱蚊香、纱坊挣来再多的钱,也比不上那装满仓的一斗斗粮食让人羡慕。 只有能伺候好田地的本事,才是可以传承子孙的正经事。 现在江家就有粮食。 以前的小麦江家就收得好,夏天时又有收下的苞米。 当时,秦奇带着几根苞米棒回村里给其他人看。 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一掌长,圆滚滚,苞米粒子一颗不少长到顶的棒子。 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都叹息:“要是每一棒都长成这样了,那可就是高产了。” 他们的地里也有长成这样的,但那都是极少数,每年会专门留了种做种子,期望来年再长成这样的。 可事与愿违,无论他们怎么留种,第二年依然是老样子。 绝大多数棒子上面都会空上一段尖子,成半截苞米粒,或者零星几颗。 要是全部苞米棒长满,产量就要翻翻。 听到这些感慨,秦奇笑着道到:“青山种的两亩苞米全是这样的,光是棒子就堆了半间屋,可比得上我那三亩地的收成了。” 他此话一出,可把这些老农给吓到了:“啊,比得上你三亩苞米?是不是真的啊?” 村里人半信半疑,有人觉得秦奇是在吹牛胡说,也有人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江家种啥自己就种啥,哪怕把秧苗倒插在田里也跟着。 更多的是拿自己家的苞米去江家换种,两斤换一斤,希望自己家来年也有这样的好收成。 江青山也大方,来者不拒,用自己的两百斤苞米换回四百斤,让村里人都开心。 他本来不想换种,想告诉人家这些种子都是一样的,被江团提醒,高产的原因不在种子上,而在授粉技术。 要他现在换种,明年再教其他人授粉,否则别人不仅不会跟着学,还会骂他藏私。 江青山豁然大悟,于是敞开换种,就连其他村的也全部同意。 最是后悔的大概就是秦奇本人,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江青山怎么种的苞米。 就连父子三人中午去赶花授粉他都知道,还取笑了一番。 说江青山现在是魔怔了,天天跟着孩子们胡闹,可是现在…… 现在家里的媳妇天天的跟他呕气,说活该穷一辈子,说那么大一个活人天天跟着江青山转,结果啥都没弄。 就是一条狗都该学会了,就他什么都不学,苞米丢了,旱稻也丢了。 秦黑牛不仅跟着种旱稻,还听江景阳的话,跟着大中午顶着太阳下地用竹杆赶花粉。 看稻子长得满穗满浆,压得稻草都弯了腰,今年都要多打几斗粮食,秦黑牛两口子天天笑得嘴都歪了。 正文 第216章 丰收(2) , 江家买马的事在秦家村没有再引起什么轰动,有意见的人都已经躺床上了。 余下的多少得到实惠,恩威并施之下,秦家村的人都老实了。 江家给村长秦光面子,让村里人可以做驱蚊香卖,只是不许用江家的名头在外欺骗,有一个打一个。 这样一来,村里又多了一条财路,家里不会纺纱织布的,就想办法做驱蚊香。 只是现在已经夏末秋至,所有的药草都开始衰老。 而且经过江家抢购,秦家村周围十里的野菊薄荷艾草都遭到毁灭性的采挖,明年也恢复不过来,其他人想做也没办法做。 这段时间村里的男人也没有闲着,除了收自家谷子,就是在地里砍苞米杆送去江家,脑子灵光的还去其他村采购,转手卖来江家挣钱。 更多的是在帮忙切杆,这些重体力活小孩子们做不了。 当秋风刮起,江家就开始收割已经在田里养到全部金黄的旱稻。 他家一动,阵势就大了。 就跟夏收时秦奇家割麦一样,全村都来看热闹,尤其是种田的大老爷们,谁也没见过旱稻,这产量他们得估算一下。 其实,江家的稻田就摆在每个人的眼皮子下面,他们早就估摸出产量,只是亲眼看着,让自己的心疼一下,才感觉真实。 打麦要干,打谷要湿,趁着一场小雨,谷穗子正好湿漉漉的。 秦奇秦光带着七八个人割稻,秦黑牛跟另几个青壮抬着拌桶打谷,等脱下来的谷粒装满,再用骡马驮走。 可还在地边,就有人说换种的事,甚至都拉着拌桶不放,要用自己晒干的谷子换这些刚刚打下来。 那些带着水气的,甚至还带着毛躁的谷衣的旱稻谷子,依然是两斤换一斤。 有苞米换种在前,江青山没办法,只能再一次换种。 在秦光的主持下,村里的晒坝上仿佛是在给官府交粮一样,大家排着队,也不多换,一户限换上二十斤,够自己的两亩田用就行。 只是,江家十亩旱稻中,有一处稻谷是谁也不许靠近的。 人工除雄制出的两亩杂交水稻由江家自己人亲自收。 这可是江团的心肝宝贝,比不得那些普通的稻谷可以随便换出去。 秦武德带着三个少年抱谷把,地上落的每一串穗子都要捡起来。 这块田里的稻子是少年们顶着大太阳一穗一穗抽出来的,每一颗谷粒都舍不得丢失。 从收割到晾晒,都由江景阳亲手操作,保证要颗粒归仓。 在别人田里找到的两棵雄性不孕植株也跟旱稻种分开,精心用布袋装好。 男人们在田里忙碌,青山院里,江团指挥着已经在江家当伙计的大粟,把封存好的酒精和白酒都搬出来。 宋掌柜亲自点数,看着又有一百斤,他顿时喜滋滋道:“江姑娘这次的酒精不少,一会老夫就把银钱结账。”这些东西送出去,转手就是五倍价格。 江团笑道:“暂时不用结银,还是等宋掌柜把那几头牛送过来,再结算不迟。” 上次托宋掌柜在外买的十头一岁大的小牛,就要到了,她打算将牛钱折算成银子。 宋掌柜点头:“这样也行,就是你说的牧草,一时还打听不到。” 上次在悦凤楼吃饭,江团托他买牛,另外还托他打听哪里有专门给牛吃的牧草。 耕牛在什么地方都是受官府管理的,不能擅自屠宰买卖。 这些牛还是梧君阁出面购买,以寄养方式送来江家。 秦光去何员外那里上报过,因为养牛是农耕用品,何员外就拨下五十亩山林算是官府扶持项目。 现在江家后面的半座山就归其所用了,只要养牛十年,就能转为私有。 其实江家也可以买山的,但江青山觉得不能一下断了村里人砍柴的路,现在才十头牛,也犯不着买山这样浪费。 在这期间,大舅柳大林带着梨花湾的其他表舅们来过一次,他们送来了两百斤果酒,都是在周围山民那里收来的。 按照约定,江团给了一文一斤的价格,没有给现银,而是托江景祥在镇上徐家杂货铺买成东西,货好价格低。 柳大舅也给江团说了实话,这些果酒其实在山里才五厘一斤,没有放糖,酒味差得很。 江团早有准备,买糖在山里是奢侈品,她就请宋掌柜买来几十斤糖,这次就叮嘱柳大舅带些糖回去给柳芳。 山葡萄酒一定要酿好,这些事还是得靠自己人。 梨花湾的人只在青山院吃了一顿饭就回去了,就连柳大舅也不留,说现在正是摘山葡萄的时候,他回去,每天也能多摘十几果子。 这次来除了送酒,还带来好些花。 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失去香味的干花,这种蒸馏精油出油率大打折扣,甚在数量多,只需要用盐水和低度酒精浸泡之后,还能提取出残余物质。 送得最多的是新鲜的桂花,正好蒸馏精油。 将所有东西粗略一算,拢共一两多银子,送货过去的几人顿时脸上都笑开花。 其中鲜花比果酒还挣钱,梨花湾的人顿时嚷着回去就赶快摘花。 江家收完稻子后,青储也封存好一格池。 原本挖成水塘的土坑现在分成四个青储窖,花生秧,田里的稗草收到一起,一层层踩实,上面再用防水油布覆盖,还堆上土压紧。 就这样,每种农作物储存一窖,再把红薯藤全部切成小段踩进窖中,足足装满四窖。 时间一晃就到了秋风萧瑟,十头牛已经关进新盖的牛栏。 小山子跟富生正式成了江家牛倌,每天负责放十头牛和十只羊。 月奉每月五百文,再夏冬两季衣服,差点把村里其他人羡慕死。 夏天的葛衣几十文就能搞定,可要想准备一件厚实的冬袄,至少也要两三百文,都要抵一个月的薪水。 谁都知道其他地方当长工一般都是春秋两季衣服,主家都不准备冬天的。 此时再是对江家有嫉妒心的人,也得暗地里说声厚道。 秦家村里女人织布纺纱,男人耕田种地,学堂书声琅琅。 老人都坐在一起搓麻捻葛,说着今年自家又多收了几斗粮食。 再逗弄一下丫丫学语的小孙子,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正文 第217章 有坏消息 , 转眼就是十月中旬,此时田地里所有庄稼都已经收割,勤快的人正翻耕土地,准备下一季的劳作。 夜风带着凉意掠过山脊,惊起黄叶如细雨沙沙。 青山院的厢房里,江团捏着江景文带回来的书信,眉头紧蹙。 一边正写着账本的江景阳探头过来:“娇娇,你看啥呢?今天景文一回来你就这心神不宁的?” 江团猛的惊醒:“没什么,就是尹大哥在信里说,新北府那里的灾情还是严重,他们可能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自从江景阳过生日以后,尹陶写信回来都会给青山院单独一封,按江团的要求,简单说一些如今外面局势的事。 早些时候尹陶就在信中写着,让江团多买粮食存下。 想到以后还能酿酒出售,江团就趁着秋收粮价低,在镇上抢购回来几车粮。 现在江家存放的粗细粮加起来差不多五千斤。 她觉得尹陶他们在外,所得的消息肯定比自己多,况且梧君阁也在暗中收粮,这一定是提前听到有什么风声。 果然才半月县里就下了秋税通告。 江景阳听说是尹陶不回来,他只唔了一声:“那里灾民太多,恐怕会起瘟疫,医馆都忙不过来。” 尹陶现在跟着医馆的人在新北府一带救助灾民,肯定没办法随便回来。 听说那边去年的冬旱就连着春天旱,又遇上大伏天,农户早就颗粒无收,饿殍满地。 听到这样的惨状,若不是离着新北府近千里路,江景阳都想送些粮食过去。 感叹两声,江景阳又埋头算账,一张脸皱成苦瓜:“娇娇,我们今年给官府交粮恐怕都要五千斤,村里好多人家都说要过不下去了。” “啥?”江团吓一跳,自家有租地十亩,薄地三亩,就这十三亩地,怎么要交五千斤。 大夏的赋税是以每亩两成收,看起来比较重的。 但地有厚薄之分,真正按两成收的都是上等良田,只能种杂粮的薄地只收一成到半成。 再加上万宁镇这里每年还勉强能算得上风调雨顺,一年下来亏亏丰丰,粮食收成也太平。 交完官府的赋税,自己家年年虽然没有余粮,也没有出现饿得过不下去需要卖儿卖女。 江景阳这才想起,小妹一天都在蒸馏花露,连后院都没有出,自然不知道下午才送进村里的县衙布告。 他忙解释道:“今天下午,镇上的役勇给秦村长送来今年粮税,是按每亩四百斤,交四成计算。” “四成?”江团再次惊呼,这是突然翻倍了,而且这数目也不对呀! 她不知道以前这里的情况怎样,只知道自家旱稻亩产有四百斤,其他人家最多亩产也就三百斤。 要是按一亩地四百斤算,交完四成税,也就是每亩粮税从八十斤变成一百六十斤,自家剩下的连一半都不到,仅够自家吃的。 毕竟对大多数农户来说,家里的银钱开销主要靠卖粮食,没粮可卖,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自家十亩租地,按协议是伯父他们给,今年赋税涨了,可能自己家要补贴一些,这些都是小事,也就八百斤粮食,还给得起。 问题就在怎么多出几千斤粮食了? “哥,以前我们家要交多少粮食?”江团满脑子都是疑惑。 江景阳放下笔,开始掰着手指给江团算账:“以前我们租大伯家的地,一共交三成收入给老宅,其中两成是大伯他们送去交税,剩下的才是租子。” 因为农户交税时,收税官会按粮食的饱满,干湿,杂质扣去一些,所以上交的粮食会比实际的多。 大伯家真正留下的也不到一成。 以前的亩产都是按三百斤算,江青山需要每亩交粮九十斤,十亩九百斤。 三亩薄地是按亩产两百斤算,交税一成,也就是六十斤。 江景阳手指加加减减,给江团拢出总数:十三亩地加起来,共交税九百六十斤。 可今年的情况不一样了。 江景阳把自己记录的给江团看:“秦村长说,县衙里的意思是把各处新开荒地也得收四成。” “啪!” 江团拍了桌子,自己家有刚开出来的三十荒地,这也算成亩产四百斤的良田了? 现在三十亩荒田里还满是杂草,是不是交一些草去? 想出这收税赋的人脑子不是进水,就是想搬家了。 这不就是在故意官逼民反吗? 江团心里一抖,赶紧把这想法抛开。 民反?乱世里谁都不会好过的。 此时,本来该待在自家屋里吃饭的村民都聚集在秦光院里。 江青山也在,他脸绷得紧紧的,恨恨的咬牙。 三十亩荒地变成三十亩上等田,没有三年免赋不说,还要一下要交出几千斤粮食,这换成谁来也承受不住。 一下午,秦光嘴巴都说干了,也压不住村民的怒火。 江青山承受不住,他们同样承受不住,尤其是上年夏收粮食就欠收,只种了红薯苞米的那些农户。 官府收粮食可都是按精粮计算的,要是交苞米,就还得往上加,这样一来,他们的粮食交完都不够。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情况,那就是农户家的土地基本上都是轮种。 今年有这样多的粮食,明年大部分地里就不能再种麦种稻。 这就是为什么看见江家硬生生在麦地后茬再种水稻,而秦奇他们焦急反对的原因之一。 粮食谁不喜欢,庄稼汉也不是懒人。 连续种主粮,土地的肥力会跟不上。 江家也全靠圈里的羊粪才敢种旱稻,有收成,若是不能马上翻倍施肥,那十亩地至少要歇两季。 所以,原本该马上播种的冬小麦到现在都没有种,那十亩已经开始歇地,只打算种些豆子青菜之类的养两月。 秦家村的民情如此,巩密县境内户户不安。 商量许久,秦家村的人才商量个章程,让秦光去镇上找何员外问清楚。 这种赋税翻倍,荒地变良田的事,是不是搞错了。 “唉!多半是县衙那些官老爷们吃醉酒给弄错了! 我活了快一个甲子,比县太爷的岁数都大,也没见过这样折腾老百姓的。 就是其他地方闹大灾荒,也只加收过两成半的税赋。” 一个老头大声抱怨着起身往外走,口中还嘟嘟囔囔:“现在换个新皇上,赋税年年的涨,真是不要人活路了。” 他的话引起一阵共鸣,好几个人都开始埋怨,秦光厉声喝止:“一个个的都说的啥,还不把嘴闭上赶快回家去。 该干啥干啥,把你的婆娘孩子哄好点,多挣钱填这里头的窟窿。” 正文 第219章 寒冬还会远吗? , 秦家村还算好的,家里媳妇纺纱,一个月也能挣小一两银子。 男人们大声咒骂着纷纷往家去,心里还是要盘算怎么才能把税减免一些才行。 秦光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这些浑人啥也不懂的乱说,要是被其他人传出去,定一个“妄议朝政”,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虽然待在乡下,可两儿子都在城里上工,听到的消息远比这些乡下土包子多。 皇上? 现在的皇上早就不是先皇了,重文轻农,听人说,夏都城里聚集了全国的读书人,天天都是文会,那才真是酸气冲天。 青山院里,江团又把尹陶的书信展开给江景阳看:“哥,你说突然增加赋税,会不会跟旱灾有关?” 新北府的旱情是从去冬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现在,整个一年颗粒无收。 官府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救助措施,倒是每天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在教人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旱情严重的地方,能投亲靠友的都纷纷离开,只有那些还舍不得丢下土地的农户依然苦熬着。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月前下过一场雨,都以为这下可以能撑过去了,可没想到就那一场雨之后又滴水不见。 更难的是,因为那一场雨,这些苦熬的农户迫不及待的把辛苦留下来的种子播进地里。 只想着在寒冬到来之前收些干菜,再把领到手的几斤赈灾粮磨成粉,以后也好熬菜糊填肚子。 可官府就以地里可以播种为由,停止发放的救灾粮,甚至把已经发下来的粮食也收回。 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本就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灾民,听说,已经有人揭竿而起了。 听到小妹的问题,江景阳陷入沉默。 他只是一个才刚刚过十七岁生日的少年,就连现在的局势也是听镇上的传言,以及江景文回来说一些。 白夫子是很喜欢给学生讲解时政的,只不过他是个贬官,说的话自然是对朝廷不满。 “可能灾区民不聊生,需要其他地方的援助。”江景阳只能这样讲。 新北府的灾情严重,需要其他地方增收税粮。 江团却摇头:“这种增税法肯定是不理智的,要想援助灾民,方法多的是,何必为一地之灾,引起众怒。” 现在朝廷的方法看似有理有据,却好似一家起火,为救那户人家而拆周围十家的房子。 起火的那户人家没有救起,而周围的邻居反而被趁火打劫。 这是哪个脑残大臣在给皇上出这样的馊主意?内阁、首辅都在干啥? 哎!自己一个小小农家女操心那么多干啥。 家里现在银票五百两,还有已经长成型的灵芝,以及销量稳定的静心香,酒精,棉纱,白酒都能换成银子。 要是江家这样子都过不下去,其他地方肯定早乱了。 要是局势有变,自己需要做的无非就是想办法存粮,乱世之下,保全自身。 “哥,现在我们也不急,先看官府怎么办,要是官府强行征缴,我们就给银子,家里的粮食一定要存起来,还要想办法送些去梨花湾。” 梨花湾的人家没有耕地,所吃的粮食需要从山外买,要是粮价飙升,柳家那些人肯定就买不起的。 江景阳连连点头,他也没有主意,在爹还没有从村长那里回来之前,暂时只能这样想了。 就在这时,柳氏在院里喊道:“景阳,你爹回来了,你去园子里把景文跟攸哥儿叫回来,我做了宵夜,大家吃一点!” 江团把书信飞快叠好放进江景阳的抽匣中:“哥,我也过去看看,小哥他们是如何逍遥自在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李丰、何员外他们都是有自己农庄的,要交税他们更多,江家这里根本不用操心。 江景阳提起桌上的灯烛:“走吧!景文现在跟以前可大不同了,虽然现在还不算冷,可这样风地里坐着可真是疯了。” 江团一下笑出来:“这就叫风雅!先得吹风,着凉受寒再“哑”,哈哈!” “哎!娇娇,你可别这样说景文,我只担心他的鼻炎才好,别受凉再发作。” 自从在悦凤楼吃过酒宴,江景文跟路攸的关系就突飞猛进。 每过三五天江景文雇车回家一次,路攸也会到江家来宿上一夜。 对路攸的到来,江青山跟柳氏是特别欢迎。 特别是江青山还认出这个路攸,跟自己在云竹布庄就有一面之缘。 当时路攸在云竹布庄买布,因为质量不好,布庄不收,还是江青山好心买下。 此时被提起往事,还是自己最穷困潦倒时,那时候家里已经断粮,路攸顿时满脸通红,心中羞恼。 江青山也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哈哈笑过便是。 如此一来,在江青山跟柳氏眼中,路攸家景虽然贫寒,但学习优秀,严于律己,还不是那种啥事不管读死书的。 而且那通身气度,就是清贵之像。 这可是儿子的同窗,更重要的是,他同样是准备这次府试考秀才,年纪比江景秋的相公傅云轩还要小两岁。 这种品学兼优的少年,最得别人家父母喜欢,就跟尹陶一样,路攸也得到柳氏的疼爱。 只不过,尹陶是憨厚老实,平易近人,在江家也是随意走动。 而路攸清高孤傲,一脸严肃,对他,柳氏不仅不敢劝喝鸡汤,连话都不敢多说。 路攸要考秀才,还需要先参加二月的县试然后再参加四月府试,也就是说,要跟江景文同时参加童生试。 童生考试是需要三人以上人联名作保,户籍人口,以防人冒名顶替。 路攸已经说了,他会给江景文作保,还要带他熟悉入考场的诸多事宜。 科考难,不仅在学问上。 很多人平时把书本已经烂记于心,而每次考试的时候却一塌糊涂,。 甚至因为第一次考试心情紧张而栽在考场上,以至于落下心理阴影次次落败。 要是有一个熟人随时提点,新考生不至于在小事上出错而功亏一篑。 江景文能被路攸在考场关照,也就意味着不会在起步时就摔跤。 这也是江团最得意的。 幸亏自己一力主张去了镇里上学,白夫子学识渊博,周围同窗也是出类拔萃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这样的读书环境,江景文一举过童生,还是很有可能的。 正文 第220章 养身说 兄妹俩絮絮叨叨着,从夹壁通道出角门,再踏过已经用木板铺成小桥的渠坎,进入新田界内。 旁边土塘里只放了一百多条小鱼,在五亩大的水中丝毫不现影子。 现在正是上玄月,天空繁星点点,显得夜空深邃而悠远。 秋虫在土缝中窸窸窣窣爬动,时不时还发出几声低鸣,好像是为自己迎接即将来临的寒冬而呐喊助威。 秋天已经来了,寒冬还会远吗?那些饥寒交迫的灾民可就真的难了。 荒地现在已经大变样,以前长着桃树桑树的角落处,用荒地里原本的石块堆出一个平台,上面现在还搭了草棚子可以遮风避雨。 本来就为以后放一些农用具,或者干草之类所用。 只是现在田还空着,草棚也空着,就被江景文收拾出来当成观景台,说以后还可以赏桃花。 这一点江团支持,现在虽然看起来空空荡荡,她早就准备将这一片大概两亩地都种成花,玫瑰,薄荷,茉莉等花卉,除了观赏,以后还能提纯精油的。 到时候眼前是花枝招展,旁边湖光山色。 这个高台正好春赏桃花、秋赏月,夏看莲蓬冬观雪。 而土塘边和沟渠边,还有田间地头则种上药材,这些都有江青山跟江景阳在负责。 另一边江团跟江景阳提着灯笼才出角门,还未走过小木桥,就被高台上的江景文和路攸看见了。 “景文学弟,令妹晚上也会出门?” 路攸微微捏紧袖口,想要抵挡住从地面渗透出来的渐深寒气。 他没想到气温下降得这样快,才是十月就如此冷了。 身上麻衣虽然是夹层,可已经穿了两年,早已经丝细透风,被夜风吹久了,早不能抵寒露。 江景文没有留意到路攸的窘境,哈哈一笑:“我小妹胆子大得很,连马都会骑,唉!说起来也不怕你路兄笑话,我都没她骑得好。” 从枣红马买回来,江景文就寻思着机会往家跑,就为骑马。 可是几天没见,等他再回来,就看见江团骑马在村道上来来回回纵横驰骋, 唉!把他这个只能骑着马缓步小跑的人,羡慕得直说要在家休息几天。 听到江团居然会骑马,路攸没有夸奖惊奇,两条眉头微微蹙起:“景文你以后是要考学功名的,家里以后也是官宦人家。虽然出身农户,可是一但踏上仕途,来往的就是官员家眷。 你家的女子还要懂些大家规矩,否则定亲嫁人……对方总不能也是农户。” 他本来还想说江家闲杂人太多,比如说村里那些男孩也在进进出出,虽然大多数都在偏院那边,可还是要跟江团见面。 男女七岁不同席,还是那么多外男,实在是失了礼数。 不过这些话他只是想想,没敢提。 江家父母可以允许兄妹仨带着人上酒楼,自然是不再意这些东西的。 否则也不会允许江团跟自己同桌吃饭了。 路攸话一落,江景文原本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他的心中一直定有目标,那就是自己考取功名,也要给自己的小妹寻一个良婿。 自己做官,妹婿也得是官身,才能给小妹安乐生活。 路攸说的这话也有道理,自己马上考童生,再一年就考秀才,再是三年一次的举人。 小妹跟自己现在马上十三岁,也就是自己还有四年时间就十七,小妹也要说亲了。 爹跟大哥对小妹是无条件的娇惯着,找他们提醒是没用的。 难道现在自己就要开始对小妹进行约束不成? 可小妹天生就擅长种地,家里的收益还得靠小妹操持。 而且小妹在床上躺了十年。 说实话,一家人最开心的事,无非就是看见小妹精力充沛的到处跑。,看她逗鸡撵狗,看她骑马纵横。 要把妹妹拘在屋里绣花织布,恐怕小妹还没有哭出来,大哥就要把自己揍一顿,然后再被娘教训一番。 还没让他想出办法,江团跟江景阳已经走到高台下。 江景阳抬头看着上面正“赏月”的两人,高声道:“路学子,景文,娘要你们回去喝些热汤暖身。” 江景文正抓耳捞腮的苦恼,此时听到喝汤,顿时嚯的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对路攸道:“路兄,家母最擅长做汤,可以品尝一下。” 路攸看着正走上高台的江团,点点头道:“本来我在家是入夜不食,既然伯母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还没有踏入草棚,江团就听到路攸的话,于是出声调侃:“路学子还懂养生之道?” “古语讲:食罢,行五十七步,然后解襟褫带,低枕少卧,此养生最急事也!”路攸缓缓道,一副老成持重的语气:“现在已经是入夜将歇之时……” 江团挑眉:“现在我们这年纪谈养生还早了些,人都要饿死了,怎么养。”现在还有的吃就讲饿肚子,以后想吃都没有吃。 路攸被冷风吹得少了血色的脸很是严肃,他觉得江小妹这种思想很是要不得:做事要持之以恒,成小开始,那里分年纪大小。 他正要开口说教。 江景文忙打断二人的话:“现在离睡觉还早,吃些汤不防事。走吧!别让长辈久等。”他早就想回屋去吃热呼呼的肉汤,可有清傲的路学长在,他才不得不陪同“赏月”。 怎么能入夜不吃东西?路学长其他话都对,就这句江景文不认同。 还在草棚住着时,自己跟大哥就要在睡前加餐吃东西,小妹说这样才长得高壮。 果然大哥现在肩宽背厚,不仅长高了,也比以前结实许多。 自己虽然瘦了些,也长得比以前快多了,尤其是吃得饱饱的再躺下,感觉睡觉也香。 这样的话题很快就在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排骨汤中消散。 口口声声要养生的路攸,也是吃下一大碗,原本带着青灰的脸色顿时恢复几份红晕。 江景文则干下去两碗,吃得满脸潮红。 江家其他人同样吃了宵夜,尤其是江青山,从村长家出来他就满腹心事,吃起宵夜格外凶猛,仿佛这是最后的美食。 正文 第221章 重税 半月前的夏都皇宫中,登基五年的钦元帝燕延昭正靠坐在暖榻上,他三十多岁年纪,身体瘦削。 虽然还是初秋时节,延元帝手中已经捧着暖炉,可依然脸色惨白,眼睑下是熬夜留下的暗影。 几个宫女又抬着红艳艳的碳盆进来,让本就暖和的大殿空气中呼的窜起一股燥热。 等琦玉殿中的侍从都离开,坐在旁边峨冠博带的首傅云大人才蹙着眉道:“皇上又有两日没有上朝了!”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浑然不觉自己是在对一国之君说话。 钦元帝拂了拂衣袖,微微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恼怒,只是淡淡道:“一时性起,多作了几首诗,又让歌姬作了唱词才误了朝事,下不为例就是。” 让他这个九五至尊道歉,已经是做到最后一步了。 经历血雨腥风,才过去五年,云大人原本保养得宜的脸已经出现老态,他眉心深皱:“这话皇上在十天前已经说过。” 钦元帝修长的手指紧紧捏住暖炉,片刻后才慢慢松开:“寡人好书,朝会本无事,有爱卿足矣!” 殿中气氛顿时一紧,只听到碳盆中有沙沙轻微的声响,这是银丝碳所特有的“春蚕吐丝”。 云首傅心中涌起一个怪异感觉:自己拼上身家性命扶上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朝堂上,告急谍报一封接着一封,全是新北府的饥民在冲击官府,而部署在周围的北翎军动也不动。 谁都知道,北翎军本来是京畿道的卫军,是以前的大皇子母家掌握。 大皇子死后,新皇登基,借口镇守北地,将整支部队调派去新北府,彻底断了大皇子余孽在京中依仗。 可现在新北暴乱,这支军队不但不出面维持次序,还天天要军粮军饷,消极怠工,分明是已经另有其主。 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是大皇子留下的余孽,还是依然盛气凌人的六皇子或者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四皇子? 夏都城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粮价一日高过一日,可朝廷平粮的征令根本传递不下去。 而眼前这个皇上,还在彻夜跟一群书生吟诗作赋,夜夜笙歌,弄得本就不健康的身体愈发虚弱,连皇后的寝宫都连日不进。 见到自己的首傅大人脸色难看之极,钦元帝也知道自己荒芜朝政需要表示点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云良面前,语音温和道:“云相,你我君臣之间无须多言,朝中事寡人只信卿一人。 另外,寡人又梦到先皇重责,为何大好河山成今天这样。 云相,乱世必用重典,你只管放手去做。 另外,想来我那几位皇兄,也该启程去封地了。” 说到最后,他的话音里带着狠厉,仿佛马上就要将人碎尸万段。 云相扬眉,眼下新北府动乱未平,几位王爷还暂时不能动。 他正想反驳皇上操之过急,话还没出口,就见钦元帝身体一晃,就往旁边栽去。 “来人啊!快传太医!” 顿时殿外宫人慌成一团,四下奔走,可几个小黄门眼见不对,脚步匆匆的分别离开。 这一夜,钦元帝住的琦玉殿烛火通明,两个太医研习着方子,迟迟不敢下药。 五年前春秋鼎盛的先皇暴毙,一批太医莫名失踪。 他们这些都是新来的,虽然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眼下皇上正是壮年,可脉相上衰弱不堪,而且此时沉睡梦魇不已,屡屡喊着“父皇饶命!” 两个太医冷汗津津,他们感觉自己的头颅就要不保了。 好在熬到后半夜,钦元帝到底还是年轻,终于醒转过来,那两个太医也再次消失。 躺在放着暖炉的龙床上,钦元帝依然感觉背心发凉。 又到这个时间了,连续四年,他都夜不能寐。 只要一阖眼,就看见父皇和大皇兄口鼻流血的指着自己大骂:弑杀父兄、谋朝篡位的逆子。 还有其他没有头颅的宫人后妃,以及朝堂上撞墙而亡的大臣,个个都在梦中索命。 自己虽然灭他们满门,压下满朝文武的口舌,可是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软弱无能。 云相已经大权独揽,还不满足,送来云家女当皇后,还要自己尽快生下皇儿立为太子。 这明晃晃的心思就摆在面前,恐怕皇儿一生下来,自己这个皇帝就该“驾崩”了。 他这个皇帝沦为傀儡,只能躲进诗词歌赋中,无法插手朝中事。 现在必须尽快将几位皇兄赶去封地,剿灭余党,再腾出手来提拔一些青年才俊,慢慢替换下云相。 只要……只要再坚持一年,等到后年殿试,自己就能亲点几个现在看中的心腹。 时间,自己需要的是时间! 只是驱赶几位皇兄出京,就需要调动军队。 躺在龙床上,钦元帝脑中努力思考着应对方法。 如今几处将领都按兵不动,只管要钱要粮,口口声声皇帝也不能差饿兵。 军饷钱粮从哪里来? 云相只以为他耳目闭塞,其实,通过会馆里那些来自各府郡最低层的学子,钦元帝另有渠道。 他所知道的新北府灾情,并不是奏章中说的那样严重,那些都是云相让人写来吓唬自己的。 办法也有,只需要从未受灾的地方将钱粮全部征调过来,不仅灾民能安定下来,就连军饷也够了。 那些进京学子也说了,农户人家每亩能产四百斤,寻常人一天喝稀粥只吃半斤粮,一月最多二十斤,一年只需要一亩就能养活,所产粮食根本吃不完。 而且,农人低贱,又愚昧无知,只需要有一口吃食就逆来顺受,不会打闹。 对,增加赋税。 只需要两年,国库充盈,皇上就能拢住军心民意。 钦元帝想想自己一顿只需要喝一小碗鸡汤,一个小小精面窝窝头,再一小碗米饭,还需要操劳国事,一年肯定吃不完四百斤粮。 那些农人吃得太多了! 可是云相不仅不催收税赋,还想先安稳住几支大军。 自己是皇上,要调几个府县的钱粮何须要大臣同意,只需要几个亲信带上手谕直接到府衙征收就是。 钦元帝身体一好转,随着玉玺落下,几个学子打扮的人带着宫中内侍悄悄出京。 大夏朝最重的农商税就这样终于来了。 正文 第222章 巩密县衙 , 万宁镇上,担任亭长的何员外此时面色阴沉。 在他的住所外人头攒动,四乡八村的村长里正,以及各个大户都聚集在此。 镇上还有闻讯赶来的农户,把万宁镇挤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说的都是今秋赋税。 “老哥,你也知道,我们金山岭坡多地少,每年只能收些红薯苞米换钱,娃娃们要吃细粥只能买米。 今年一下要我们交出四百斤细粮,天啦!我一家八口人,整年也吃不到四百斤粮,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颤着声音道,他种了一辈子地,也没听到这样收粮的。 “谁说不是,我家虽然有三十亩地,粗细粮加起来是有几千斤,可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都在这些粮食上,孩子要买身衣服,吃一口肉,老人头疼发热得请郎中。唉!一分一厘都是从地里出。” 一个身穿细棉夹衣,头戴方帽的中年人一脸愁容。 他虽然小有薄产,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周围顿时一片哀鸣之声。 屋里,何员外面色阴沉,他也有三十亩地。 在先皇时,上等良田只需要交税二成,他要交六百斤粮,其中粗细粮各半,新垦荒地三年免税,之后十抽一。 可从五年前赋税逐渐增加,到现在已经是离谱了。 他找人打听过,还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说的是云相等人出身高门,只知道盘剥农户,苛责百姓。 此时在他面前的村长、大户说的都是要去县衙递交请愿书。 何员外没有说反对,也没有赞成,只竭力安抚住众人不要鲁莽从事。 他还在等,等县衙那边的消息! 巩密县衙后署中,年过四旬,身体微胖的县尊满脸愁容,焦急的来回踱步。 隔着几道围墙,他都能听到外面汹涌呼喊。 旋身坐回桌边,端起早已经冷透的茶盅,袁县令怒吼道:“来人,人都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回他。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匆匆,一个提着长刀的衙役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神色慌张道:“大人,你还是赶快出衙避一避吧!师爷那里快顶不住了。” “哐啷!” 袁弘大人手边的茶盅落地,他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吗? 双腿软软,他想走,可抬腿的力气都没有。 瞥一眼那衙役脸上掩饰不住的嘲讽,袁弘心一沉,自己要是走了,这些属下该如何在背后说自己。 他坐正身子,沉声道:“不!本官是朝廷命官,谁敢来犯。带本官去前衙。” 见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县太爷突然要去前衙,来报信的衙役一楞,很快就又回过神来:“是,大人!”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在前面领路了。 此时的县衙前厅中,外面秋高气爽,这里却如同夏日雷雨前夕,压抑而沉闷。 厅里的高椅上坐着城里的棉行、布行药行、粮油行等行会会首,每个人都阴沉着脸,盯着不停躬身道歉的米师爷。 这里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掌握着巩密县的经济命脉,是谁也得罪不起的。 手上戴着一个硕大指环的棉行大管事付任贵重重磕下茶盅:“米师爷,县尊大人要是不来给个说法,我们可能就不走了。” 他们在这里可不是只喝茶的,城里所有棉布庄,粮油店,药铺商行全部歇业,只需要一天,城里就要乱套。 米师爷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各位请见谅,不是我家大人不出来见面,实在是病重难起。” “哼,这里有药行的廖神医,县尊大人有何病一见便知。”有人毫不客气的出言反驳。 米师爷无言以对。 大家都知道袁弘是故意在躲着不见人,此时也不急躁,只是坐着不动。 “既然县令大人身体欠安,我们几个在这里坐着等候也无妨。” “对,我们就在这等!”其余人纷纷附和。 见大家都心有怨念,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冷冷一笑:“哼哼,当今皇上登基五年,百姓苦不堪言。但凡会读书识字的,都跑去京城,说什么天下聚英会。 呵呵,聚英会! 知道的是当今皇上喜好诗文,在招天下学子谈诗论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匪开山头。 这些举人不好好准备科举,只图一瞻圣颜就能平步青云,现在居然弄出废商贬农,为了征收军饷,要杀鸡取卵了。” 有一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何止杀鸡取卵,这时连毛都不留一根。 按照县衙所公告,我的粮行需要将流水中五成毛利当税增收,这简直是胡闹。 这些只读书不吃粮的人是不是认为米粮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哼,你还算好的你还只收一半,我陶器居然要交八成税,理由是陶土无成本,唉!那些天天锦衣玉食的大人如何知道从土到器需要多少工序。” 陶器坊的代表捶着桌子,那样子恨不得一拳打断胡言乱语之人的骨头。 也有人冷静道:“各位稍安勿躁,袁大人在巩义县任期三年将***时跟我们虽有摩擦,但也还是和平相处。我们还需要问一问这道圣意是否属实再说。”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堂上人都安静下来,再次看向旁边正焦急烂额的米师爷。 米师爷也知道自己要替东家在顶住,他强制镇定道:“各位大掌柜、大东家,这道上令真不是我家大人擅自所为,皇上有心肃整朝纲,先向民间借调粮草钱帛,以后定会给大家还一个补偿。” 堂上个个都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哪里能听这句话就无缘无故送出半世身家。 有人出声:“既然是要借,可立证据?何物为押?何人为保?何时为期?利息几何?” 一连串的话问出来,米师爷顿时汗如浆下:“这……这……” 他这句话只是一句托词,哪里想过还。 “哼,还是让县尊大人亲自来说吧!”棉行会首冷哼道。 平时县尊与民争利,他们这些会首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这是贪心动到他们头上了,难道不知道每个工坊背后都是一个大家族吗? 单凭小小县令应该还没这个胆子。 看来那个圣旨是真的。 正文 第223章 暗手 , 五年来,只知道吟诗作赋,舞文弄墨的皇帝是被人撺掇了。 云相呢?为何不出面阻止? 好简单的想法,一句话就要钱,也不想想,那些高门显贵如何能让人动他们的钱袋子。 就在这时,袁县令终于从后面过来,还来不及见礼,堂上人又开始新的一轮责问。 短短几天里,这样的事在各府各县都在发生。 面对这样荒唐的旨意,有人压下不发。 有人像巩密县令一样,把事往外一抛就称病不出。 也有人借机开始强征,从中大发横财。 顿时原本清平之地也处处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京城福王府后花园,这里没有姹紫嫣红,没有百花娇艳,只有一小片绿油油的菜地。 一个四十岁左右,青衫布衣,面容白皙的中年人正拿着锄头,小心翼翼给每棵小苗松土。 正当他从旁边的小水桶中,用精致小铜勺舀水浇苗时,从旁边的游廊急匆匆过来一个青年人。 那青年二十岁年纪,头戴银冠,腰缠玉带,身着华服,美如冠玉,气质高扬。 还没有走到中年人的旁边,青年就难掩兴奋开口道:“父亲!” 中年人抬头冲他摆摆手:“回屋再说!” 年轻人忙上前接过锄头,转身交给已经从隐秘处过来的护卫,又亲自从早备好的暖壶倒水伺候中年人洗手,这才一同前往书房。 等小厮送上香茶,福王爷才开口道:“宇儿,外面有何消息?” 锦衣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一切正如父亲所料,那位心急了,已经采信孙先生几人的话,开始强征秋税。现在民意沸腾,怨声载道。” 福王爷没有接密函,只是捋了捋自己的短髯,脸上平平淡淡。 他沉声道:“水可载舟更可覆舟,民富国强。 宇儿,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上位者,当以黎民为重。 你六皇叔那里,恐怕马上也有动静。” 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八弟虽然坐上皇位,却他素来不查民间疾苦,又跟云良分歧。 六弟那边已经暗中收住北翎军,正通过军饷施压,只要机会一到,就要起兵。 内忧外患之际,定要昏招频出。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不直接参与其中。 只从被人轻视的文人农户入手,就可以拨动局势,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 只是……唉!皇权更迭向来都是腥风血雨,骨肉相残,只能可怜老百姓了。 看出父亲对即将到来的战乱心有哀伤,宇世子宽慰道:“父亲且宽心,如今有二弟正在新北府一带施药救民,百姓虽然受苦颇多,还没有出现瘟疫流病。 不过也只有父皇宅心仁厚,才会想到黎民安危,六皇叔那里他们已经开始调兵。” 听到这里,福王爷叹息一声:“兄弟相残何时了,宇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弟妹。” 听到要自己善待弟妹,燕子宇脸上露出轻松笑容:“父亲放心,儿子只有子陶一个弟弟,定会守望相助。” 福王爷也只是这样一说,农户人家的兄弟为几亩地都会相争,身为皇室,更无亲情。 二儿子燕子陶从小养在外,皇家玉碟已经削名,若无意外,对大儿的地位没有威胁,而且还是一大助力,自然能够兄友弟恭。 父子俩此时都感觉心情愉悦。 燕子宇突然又想到一事,他压低声音道:“二弟的酒精已经送进城了。” 福王爷眉头轻抖:“你让他们小心行事,莫伤无辜。” “是,父亲放心,孩儿知晓此物厉害,也不知二弟是从何得来,真是天助我也!”燕子宇眼中露出兴奋。 前不久梧君阁秘密送进一批叫“酒精”的东西,状如水,却是酒中精华,外擦可以防止伤口腐烂,尤其是另有奇用。 福王爷轻叹一声:“此物本该救人,是我的枉用了。” “父亲此言差矣!”燕子宇难得反驳福王的话,他站起身,语声朗朗:“如今朝纲混乱,正需要此等霹雳手段,才不枉父亲想挽救天下黎民的菩萨心肠。” 福王一阵默然,自己一向优柔寡断,被先皇责备过数次,说心慈是好,可掌天下者不拘小节,言下之意,是自己缺少杀伐决断。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先皇迟迟没有定下太子之位,酿成今天这局面。 他片刻才道:“罢了,去吧!” 儿子燕子宇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有幕僚辅佐,也该让他放手一搏。 金秋时节,菊花满园,学士馆中人满为患,京城里歌舞升平,满街都是方巾儒衫。 当首傅大人云良得知钦元帝私下旨意,强行征收粮税时,气得吐出一口老血,直接在朝堂上晕过去。 等他醒来急忙让人快马去各州府县阻挡时,此时已经出事了。 饥寒交迫下新北府的灾民已经打开了粮仓,烧毁县衙,惊恐中流民四散奔逃。 各处兵署本该维持治安,可是诡异的没有出动,甚至还暗中驱赶着人群往京城而来。 大夏朝共七府五郡,首先是昌樟,武林两府发生暴动。 强征之下,反税的民众打伤衙役,当地维持治安的民勇拦住前去镇压的驻军抓人。 而这些民勇被冠上暴乱的名头,尽数被驻军当场砍头。 民勇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甚至族亲相连就是半个镇子。 血腥镇压没有吓倒老百姓,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哗变。 而钦元帝下派的钦差中,几个学子莫名失踪,而内侍们全部死在官驿。 事情大了! 现在,已经无人再去理会钦元帝的旨意,各地官府要面对的都是本地暴怒的乡绅民众,还有悄然而至的流民。 而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京的六皇子,打出“废昏立明”的旗号,带着白翎军,宣羽卫两支五万人马,直扑京都,要把篡位夺权的伪帝拉下皇位。 大夏朝顿时局势紧张,整个皇权摇摇欲坠。 让钦元帝和云相焦头烂额、雪上加霜的还有流言。 京城中大皇子暴毙,先皇离奇死亡的事也被有心人翻出来。 而且几个本该消声灭迹的太医也出现了,说亲眼看见当今皇上给先帝灌下了毒汁。 流言不经而走,闹得满城风雨,禁卫军跟京都提司衙门天天抓人,也无法阻止流言传播。 正文 第224章 两个姑娘 , 五年的时间不长,帝都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 每个人都还记得那场腥风血雨,愈发证明了当今皇上的皇位来得蹊跷。 而且随着反叛军的步步紧逼,谣言越演越烈,朝廷军队几乎一触击败,根本无心应战。 京城中各层官员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小老百姓为了几斗米而拼命挣扎。 这些千里之外的事情对万宁镇的民众来说,影响并不大。 一月以前,当时何员外跟万宁镇其他大户乡绅联合一起,顶住催收粮税的官差,尽量拖延时间。 这一拖就拖到了叛兵四起,流民接踵而至。 现在巩密县令逃跑,城门紧闭,县城里的居民也早早的投亲靠友。 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店铺也上拴挂锁,只有粮铺的牌子一天三换,看着粮价疯长。 田地里的庄稼已经全部收割,除了翻在土中的几片红薯叶子,本应该下播的麦种地都荒着。 秋风带着寒意,卷得萎黄的枯草唰唰作响。 秦家村外,几个青壮手持棍棒守在路口,将想要趁乱进村的不明人等拦在外面。 现在兵匪流民混杂不清,不得不防,要是从外面有人进村,先得让主家来人确认。 江景祥赶着骡车急匆匆回来,一见到他,守路口的几个人纷纷打起招呼:“景祥这次你有接的谁?是不是给新娘子买胭脂去了?” 在城里混乱才开始的时候,江锦秋夫妻带着孩子就回了老宅。 开坊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加上女儿赔礼道歉,又送折价的棉花来。 康氏跟江南山早没了怨恨,见她不回婆家,反而带着姑爷回娘家,自然欢喜。 现在老宅里住得满满当当,外面战乱,江家纱坊并没有停工了,反而纺纱织布全力生产。 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居然还有地方能挣钱。 这样一来,不仅秦家村到处都是机杼声声,就连镇上的织娘们也开始托人来秦家村接活。 不过她们是进不来秦家村的,交布拿纱都要秦家村的人去镇上取。 那些跟江家走的近的人家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这里也成了最安定的地方。 见这几人打趣自己,江景祥也不着恼,对领头问话的秦黑牛道:“哪里去买什么胭脂水粉,是给那些灾民送些草垫。” 青黑牛往已经空荡荡的车厢看了看,随口问道:“路上就你一个人,可是好走?” 从万宁镇到秦家村五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途中还是要经过一个叫下河的小村子。 在前些日子流民刚来时,下河村里人没有防备,好心让一群流民进村避风。 没想到其中混进来一个土匪的眼线,当晚就引来山匪抢了满村。 不仅钱粮搜光,一把火烧了房子,村里几个出挑的小姑娘也被卷走。 从此各村都严防死守,再不许流民进入半步。 只在镇上设下粥棚,搭起芦席给灾民歇身。 虽然巩密县这一带冬无严寒,现在又只是秋末冬初,可夜里也是有寒气深冷。 尤其是跋涉一月,早已经饥肠辘辘身无厚衣的灾民来说,更是长夜难熬。 江家就发动周围的农户捐出田中稻草编成草垫供灾民使用。 此时听到秦黑牛问路上是否好走,江景祥摇头苦笑。 流民都饿得眼珠子发绿,哪里能规规矩矩的等着。 若不是沿途都有村民设卡护送,他恐怕进不了镇子就会被抢光。 江景祥正想走又被人拦住:“景祥你的新媳妇已经进门了,你们什么时候办酒席呀?” 刚刚还一脸无所谓的江景祥顿时面红耳赤,吭吭哧哧道:“还有五日就是婚期,请几位哥哥都来吃酒。” 他的婚事虽然一波三折,可还是确定下来。 只是没料到婚期未到,结果流民先到。 住在镇上的舅舅一家就带着表妹投亲过来避祸了,只留青壮的儿子守着客栈。 虽然已经是未婚夫妻,可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是有些尴尬。 为了避嫌,表妹去青山院,跟娇娇住在一起。 此时已近黄昏,狼青带着两条已经半大的狗崽在小山坡上,练习着驱赶羊群返家。 青山院里炊烟袅袅。 灶间除了柳氏在忙,还有两个十六七的姑娘。 其中一个穿着细棉淡紫夹袄,圆脸,身体稍胖,正从大锅中捞蒸好的馒头。 手才摸上蒸屉,口中就啊的一声惊呼:“哎呀,好烫!” 柳氏无奈摇头:“翠翠,我说了这种活你干不了,还是去纺纱吧!” 那姑娘吹着烫红的手指,脸颊绯红害羞道:“表哥说柳婶子做的面食最好吃,我就想多学一些。” 柳氏一下笑起来:“你呀,马上要当新娘子了,可不能伤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学,听婶子的话去做绣活吧。” 倒不是康翠翠娇生惯养,只是马上要举行婚礼,大姑娘整日心神不宁的,这几日做事也越发不踏实起来。 她的这种心情柳氏能体会,要是马上要举行婚礼,把身体嗑着碰着了,总是一件憾事。 听柳氏这样说,康翠翠迟疑一下,还是红着脸,放下蒸笼退出灶房。 还有五天就要跟表哥江景祥拜堂成亲,此时的她其实很想跟自己的娘家人在一起。 可是因为有流民进镇,为了安全,也是为不错过婚期,她跟爹娘只能先住到小姑家来。 不能从镇上出嫁,只能把那些小件的箱笼细软从家里抬出来放在了江二叔家里,到时候出嫁时就从青山院起身。 她早就听到江景祥夸柳氏做的饭菜好,就连娇娇堂妹也会做几样拿手菜,康翠翠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习。 可想到娇娇堂妹说要让自己这两天多用香露泡澡,成亲时就是一个香喷喷的新娘子,她又心痒害羞,生怕被别人知道笑话。 想到自己当新娘子就这一次,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放下灶上的事,选择先去熏香。 等康翠翠走后,柳氏这才对旁边那个一直低头切菜的瘦高姑娘道:“路姑娘,你也去休息吧,一日三餐都要劳烦你来帮忙,实在不好意思。” 正文 第225章 路家寄居 那姑娘穿着一件淡蓝粗布小袄,下面系着半旧灰色葛裙。 一张清丽的脸,两道新月眉,一双杏眼。 因为是在灶房里,她的头发用一方布巾包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路兰君启唇轻声细语道:“柳姨客气了,要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危难之中得贵府收留,分担一些事本是分内之事。” 自从镇上来了流民,白夫子的学馆就闭了课。 本来江青山要请夫子住进自家,以保安全。 白夫子不允,说他孑然一身无惧无怕。 犟不过他,江青山只好每过几天送些粮食,再拜托李丰掌柜多加照顾。 江景文邀请了路攸全家到青山院来住,说路家本来就贫寒,又只有他一个男丁,万一有什么事都无人帮忙。 路攸在江家住过几次,他也不推脱,带着路夫人和妹子路兰君就住进江家。 他整日跟江景文读书写字,衣食无忧,浑然不觉是在度灾荒年月,反而晨闻牛铃,暮看落霞,赏漫山秋色,自在逍遥。 “哎!这种天灾人祸谁不想遇上,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你们也没有白住。 路学子要给我家景文辅导功课,你又帮忙白天下厨,晚上纺纱织布。 小小姑娘家,年纪轻轻每天比我做得都多,哪里是收留,以后莫再说这句话。”柳氏满脸慈爱的夸赞道。 对这个才比娇娇大三岁,已经撑起一个家的姑娘又心疼又喜欢。 以前她觉得自己娘家的柳芳勤快能干,是难得的好姑娘。 可有了娇娇读书写字,从书里找来挣钱的法子,她就觉得还是能识字的姑娘好。 眼前这个能识字断文,又会织布纺纱,还能上灶做饭的姑娘,更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路家兄长要读书,娘亲又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残病身子,三天两头都要吃药。 路夫人就连住进江家,也是药汤不离,就这样一个家,还被她撑住了。 被柳氏夸赞,路兰君微微一笑:“平时在家也要做这些事,早习惯了。” 平时在家不仅要伺候母亲兄长,而且还要考虑粮油柴米,靠着每日纺纱织布换些银钱。 现在住进江家,她只需要做些手上的活计,再不用睁眼就盘算一天的花销,心中感觉也是松快得很。 柳氏宽慰道:“辛苦你了,好在你哥学习上好,马上考上秀才,以后挣了官身,你也就有盼头了。” 听到以后,陆兰君脸上的笑容消去,眸色暗了暗,低声道:“兄长念书也是辛苦!”就再不多言,好像对未来并无期许。 就在这时,身穿浅绿绣花小袄,下系靛蓝色襦裙的江团从屋外走进来,还未开口先有笑声:“路姐姐,今天又有什么好菜可以吃?” 她喜欢吃鱼,没想到过来避灾的路兰君烧得一手好鱼。 这段时间里,村里男人闲着无事,秦光就从每家积资银钱,也学着江家把村里小河修上围堰,从里面抓了好些鱼。 知道江团喜欢吃鱼,秦光就把其中大部分送到青山院来。 还有一些养在浅水里,准备江景祥摆婚宴吃。 对这样的安排,秦家族中没有意见。 不说他们挣的本来就是江家的钱。 而且修堰一事上,江青山也出了五两银子,就是把鱼全部送进江家也无妨。 江团把一些其中小鱼放养进水塘,其余的都做来吃了。 尤其是路兰君擅长鱼汤,汤白汁浓,香气扑鼻,喝过几次都不嫌腻。 见到江团进来,路兰君脸上露出微笑:“姑娘不用急,今天做的蒸鱼,马上就可以吃了!” “蒸鱼?”江团眼睛亮晶晶,脸上瞬间鲜亮起来:“好,好!” 路兰君感觉江姑娘很是奇妙,生在农家,身上却没有小门小户的腼腆羞涩,而是落落大方,比起自己本家那些有教习娘子调教的嫡女也不差。 有家里所有人宠爱着,也不是娇横无知,更没有高门大户那些姑娘的高傲霸凌,而是骨子里的有一种特别的清高孤傲。 即便偶尔不说话,也只像一棵树,不伤人,也不近人。 可在面对亲人时,又如同灿烂的花朵,让人不由自主心情愉悦。 江团没有去留意路兰君的心思,她正想去看锅里的蒸鱼。 柳氏已经发现她的动作,刚刚才烫着一个康翠翠,现在又来一个娇娇,什么都不管的就在动手,顿时怒道:“娇娇,揭锅盖得垫着帕子。” 江团一缩手,对着路兰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小声道:“我娘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老是凶我。” 路兰君笑笑不说话,她倒是想让自家娘这样凶几句,也比哭哭啼啼好。 等灶间忙完,要准备吃饭了,路兰君回到她跟路夫人荣氏住的偏院。 现在江家住的人多,康翠翠是江青山跟柳氏马上要成亲的侄儿媳。 跟江景阳和江景文又是从小认识,几乎就是一家人,自然住进前院,与江团住一屋。 路家是外人,又有外男,就把原本堆放草药的偏院收拾出两间房,江景文的床也搬去给路攸使用。 而路夫人荣氏跟路兰君母女则用上一张崭新的拔步床,也就是江青山专门给江团定制的那张。 这也是江团的运气不好,本来江青山要给两个双生子好好过一次生日。 尤其是娇娇,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过生,偏偏就遇上兵乱。 那时候路家人已经进了青山院,江团就把这张豪华版的大床安在偏院,让给了路家母女用。 她的大方得到家中所有人的夸赞,尤其是江景文,他现在对路攸讨好得紧,要是家里能把路家照顾好,他自然欢喜。 江团虽然眼馋那张大床,可小哥私下里说了无数好话,还承诺自己考试时带她去县城府城甚至去京城。 这个时代的女子要想出门可是不容易的,能跟着一起去“见世面”,江团也就答应下来。 路兰君一进偏院,就不由微微蹙眉,偏院里太安静了。 现在兄长正在百果园那边的书房念书,院里只有母亲在,她此时应该在织布才对! 撩开厢房门帘,路兰君就看见端坐在拔步床沿的娘正在暗自垂泪。 她微微一叹,轻声道:“娘,柳姨说可以过去吃饭了!” 正文 第226章 母女分歧 , 听到门帘响,路夫人荣氏没有动,只是听到路兰君那一句话,她就抽噎起来:“兰君,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以去伺候那一家子!” 荣氏用手绢蘸了蘸眼角,声音哀怨。 路兰君心中一叹,她知道母亲不是在为心疼自己,而是在争宠,习惯性的争宠。 明明只是爹被逼纳进府的小妾,还总想着在府里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将已经主掌中馈几十年的嫡母踩下去。 用的方法还只有哭! “娘,我们现在吃住在别人家里,女儿也只是帮忙做些小事,怎么能说伺候。 若是能让哥哥和你过得舒服些,女儿也愿意做活。”路兰君压住心中烦躁。 提到儿子,荣氏不再说话。 江家把自己母子三人接来好吃好喝的养着,又给儿子添制了新的笔墨纸砚,兵荒马乱中学业都没有耽搁。 虽然把自己一家安排在堆放杂物的偏院,但一切用品皆是齐全,她的确无话可说。 路兰君扶她起身,瞥一眼旁边没有什么进度的织机,又垂下眼帘。 母亲怕手上磨出茧子,除了绣几针花,很少做家务,至于进厨房做事那是万万不能。 可就连织布也是一天织不了一尺,看来今天晚上自己又需要多熬一阵夜。 见女儿在看织机,荣氏也有些赧然,自己一天都在梳头,没有织布。 她支吾道:“兰君,你父亲过年时肯定会来看我们……要是看见娘容貌衰败,家里的大娘就会嘲笑,你们俩也丢脸。” 色衰爱弛! 知道娘是担心她要是老了丑了,就不能跟路家正妻争宠,路兰君脸色顿时很不好。 她淡淡道:“难道娘还想回那个家?” 荣氏惊诧道:“娘是路家人,怎么能不回去,只要你哥考取功名,你爹就要接我们进门的,也能给你找一门好亲。” 路兰君心中冰凉,她抬头看向江家后面那座低矮的小山,距离近,此时都能听到牛铃叮咚。 什么是好亲? 自己是小妾所生,若是平常人家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若是嫁去大户人家,那就只能当小妾。 给路家换一个荣华富贵就是好亲? 路家本来只是府城一户普通人家,父亲路远考上举人,娶了一个富家小姐为妻,后有妻家扶持,顺顺利利在府衙中谋有差事, 那女子泼辣,将路家上下管得滴水不漏,可是她管不住男人沾花惹草的心。 一次办事中,有人给路远送来美人荣氏,顿时让在母老虎淫威下煎熬多年的心活了过来,甚至偷偷设起外宅,生下一儿一女。 可是在路青君十岁,路攸十二岁时,终于被政敌知道此事。 路大官人不得不带着外室荣氏回去路府。 大夏国纳妾是有规矩的,不是谁想纳就纳。 按律法规定,平民百姓只能一妻一夫,庶人年过四十无子方可再娶。 皇上有八十一位嫔妃,高官候爵能娶九人,一般的官员也就最多娶妻妾三个而已。 再有钱的富户也没有资格纳妾。 不过上有规定,下有对策,并不影响那些有钱人左拥右抱,外室、通房,大小婢女,贴身丫头,只是明面上还是要顾忌几分。 这个路大官人只是一个府衙官吏,家里有妻,又早早纳了正妻的两个婢女为妾,家里女人的名额早就满了。 他把荣氏养在外面,就是无法解决此事,要是被人揭发,他的官帽都难保。 可眼下荣氏的儿女都大了,路远要是被告,路家可就垮了。 那正妻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把自己的一个婢妾卖了,腾出妾室位置给荣氏,不过她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荣氏终于进了路府,并没有距离幸福进一步,以前还能隔三差五跟路大官人恩爱一番,进了路府就连肉味都闻不到了。 再加上正房嫡妻的磋磨,每天,荣氏只能以泪洗面。 实在受不了路府中的生活,儿子路攸借着求学,带着母亲妹妹离开嫡母折磨,住到万宁镇。 只是这生活实在艰难。 大娘子捏着府中财权,对她们不闻不问,分文不给,路远只能偶尔偷偷找人送几个钱送来。 荣氏就眼巴巴等着儿子考上功名,自己能够理直气壮回路府去。 再给女儿找一个高门大户,风风光光嫁了,女婿可以给自己撑腰。 “娘,你跟哥哥要回路家我不拦着,但我的婚事不能让路远来决定。” 荣氏都要被她的话惊呆了:“你说的什么话,那可是你的爹,难道你这次的苦还没有受够? 嫁去富户人家当个小娘又怎么了。 娘也是妾,只要你哥能光宗耀祖,路家就得用轿子把娘抬回去。 你以后在路家的娉榴院有一间房子,再好好相看一户人家嫁出去,有吃有喝,不用纺纱织布受苦了。” 路兰君已经不想跟荣氏说什么了,这些年随着她的年岁增加,这样的话几乎经常说起。 她无法让母亲明白自己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若不能嫁一个知心人,就出家修佛,也不愿意再步娘的后尘。 她看着荣氏正色道:“娘,女儿愿意纺纱织布,也不愿意过娘一样的日子。” “你……你!娘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娘还望着你能嫁个好人家,也过过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日子。” 荣氏两眼含泪,如同雨落娇花,似坠非坠。 若是被哪个男人看见,只怕瞬间就要生起怜香惜玉之心。 “娘,现在还在江家,我们不说这些。”路兰君怕荣氏突然哭出来,只能好言相劝。 “唉!我头又疼了,兰君,你扶娘回去躺一会,就不去前院吃饭了。” 荣氏不想去前院跟柳氏那个粗野村妇同桌吃饭,她捂着额头装晕。 路兰君:“……好,女儿送你去躺一会。” 娘躺床上就好,她只希望自己在江家不要太过丢脸。 鱼塘外的那处高台上,草棚被改成木屋,没有底色,只薄薄刷上一层清漆,木纹斑驳,跟周围黄疏的秋冬相融。 屋里已经摆了一盆碳火,又点着静心香,燥热的烟气被薄荷冰凉一压,顿时不温不急,身处其中也平心静气。 宽大的书桌边坐着两人,。 路攸拧眉,捏着书卷,一脸严肃的对江景文道:“这篇短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背下?景文,外面再大的事跟我们这些学子有何干系,科举才是你我正途。” 正文 第227章 等我一年 , 被路师兄发现自己没背书在走神,江景文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想了一下才蹙眉道:“天灾人祸不单行,怎么静得下心来念书。” 这不能怪他不认真,外面兵荒马乱的,距离二月县试还有短短时间,到时候能不能考试都不知道。 “静不下来也要静,无论哪个皇帝上位,也需要读书人替他管理一方民众。你现在忧心忡忡,什么都无力改变,不过是白费自己的时间。”路攸依然严肃道。 江景文嘿嘿干笑,他现在连自己家的事都说不上话,哪里有能力去关心朝政:“路兄说得是,小弟受教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童生试,你就不想一举通过,再去参加府试?”见他知错,路攸放下书,两条有些稀疏的眉毛高高挑起,很是认真道。 参加府试? 江景文吃惊:“路兄,我可没这个信心啊!” 他才念书一年不到,哪怕再是努力,也自觉比不上六七岁就开始上学的。 若是能一次考过童生,虽然还算不上有功名,在秦家村这个地方也已经大大扬名了,再考秀才……他不敢想。 路攸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挑起的窗格前,望着远远那处最高的窦山道:“乱世出豪杰,乱世出英雄,这些都是武夫建功立业的时候。 景文,你可知道,乱世中,也是我等出人头地之时。 只要战事一平,无论哪个登基,必定会有恩科。别人都在躲避战乱,而你我能安安稳稳念书,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我等二十不到就能高中状元,让万人崇拜。” 他猛的回头看着江景文,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兴奋激动。 他要成为大夏最年轻的状元,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娶到自己心怡的佳人。 让哪些瞧不起他的人,口口声声说他是野种的人低头认错。 江景文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冷冷清清的路兄如此狂躁,不仅吓了一跳。 他心中也曾经只想过读书考学,出人头地,可在白夫子那里上过学后,模模糊糊中也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 小妹曾经说过,事在人为,尽心尽力就好,不要强求,通往人生巅峰的路不只科举这一条。 可也被路攸激动的情绪带动起来,十三岁的少年顿时热血沸腾,他也不知道建功立业是何事,只管嚷嚷着:“对,要让哪些人看看,江某是何许人也。” 等到江团提着食盒,还带着一包蜡烛过来时,就见到不伦不类头扎腰带,念念有词,双眼赤红,状如疯魔的两人。 对江景文的念书考学,江团其实抱着鼓励但不强求的态度。 考场上,不乏头发花白的老童生,耗其一身的还在最初级阶段,那样考试有何意义。 江团也是从书山学海中爬出来的,更加明白学习也需要天赋,而学习更在意过程。 学以至用,人生的意义不在那一份答卷上,只要曾经奋斗过,不后悔。 只是现在已经进入十月底,本来距离二月的童生试只有三个来月了,可战乱流民,能在此时静心学习着实不易,她不好再说泄气的话来。 等给二人送完饭菜,江团刚哈着手独自从百果园回去,就遇到江景阳骑马到了门口。 “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江团很是惊喜,又有些生气。 昨天早上江景阳去了梧君阁,说的是晚上不回来,可到今天都不回家。 今昔不同往日,在这兵荒马乱之时,江景阳天快黑了才回家,很是危险。 江景阳翻身下马,搓着被寒风吹僵的脸:“你们吃过饭没有?尹小郎中也来了!” 他正说话间,从后面又跑过来两匹马来,一个是高壮的周四平,另一个就是尹陶,两人也飞快下马。 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的尹陶明显黑瘦下来。 因为他还没到十八岁,此时头顶虽然戴着木冠,耳后还是留着一缕长发。 身上穿着深褐色的束袖短袄,脚下是绑腿快靴,腰系宽宽的大带。 如此装束,再没有梧君阁初见时的青涩腼腆,已经露出棱角的脸上满是经过风霜的坚毅成熟。 外面的风雪如同一块磨石,将他打磨出男人气息。 他快步走到江团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娇娇……谢谢你!” 江团弯眉一笑:“正好赶上时间,先洗漱吃饭吧!” 周围都是人,尹陶把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下去,点头道:“好!” 吃过饭,已经换洗干净的尹陶跟江团来到后院。 当他看见厢房的桌上摆着十几朵巴掌大的灵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娇娇,这些就是你种的?” 从信中看见江团种出灵芝时,他正在武都县城,若不是周围有护卫,他差点就叫出来。 灵芝这种稀罕物,怎么能种? 这一次他专门从八百里外跑回来,就是想看看种出来的灵芝是什么样。 摆在他面前的伞状物品,的确是暗褐莹润,菌体饱满,品相上等的灵芝,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团点点头:“这些你们带出去,能卖成钱就多换成粮食,要不然配成药也行。” 她本来是准备让裕丰号商队拿一朵出去卖钱,其他的磨粉制药,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路上不太平,裕丰号现在肯定不敢出门了,梧君阁又一直在救助灾民,不如把灵芝交给梧君阁,哪怕少卖些钱,就当做好事。 尹陶眸光闪亮,久久未语,久得江团都有些纳闷了,她抬头看向尹陶:“尹大哥,你怎么了?” 尹陶突然伸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娇娇,答应我,等我两年。不、一年,就一年,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江团顿时僵住,鼻端是熟悉的柏子香味。 这段时间来,尹陶一直跟青山院有书信往来,不过收信人都是江景阳。 只是,给江团的那一页纸越来越厚,从说一些外面的情况,从风土人情到所见所感,渐渐的越说越多。 他说要给江团一座农庄,可以满足她制种,育苗,所有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江团知道,这是江景阳把自己想要育种的事说了,其中她也提了很多愿望。 正文 第228章 有约在先 , 大夏国的国土面积小,农民们能耕种良田相对就更少。 就好像万宁镇这里一样,秦家村是一个大村子,土地上百亩,可是平分进每户人家,一人不到一亩地。 而梨花湾那样的山里,基本上没有正常的耕地。 这次闹出灾荒,引起兵戈扰攘的新北府,更是十年九荒。 从尹陶的一封封信中,江团了解到大夏更多地形地貌。 大夏不是缺土地,只是缺良田。 她想等一切恢复平静后,可以多买些荒地,种出更多粮食,让家里人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至于谁是下一个皇帝,江团根本没有去想,这样的事再怎样也论不到她一个村姑去考虑。 尹陶在信里就说要给自己一个最大的农庄,现在又要自己等他一年……什么意思? 见江团没有动静,只用一双清凌凌的水眸呆呆望着自己,好像吓傻了一样。 尹陶突然笑起来,眼中又是溺爱的神情。 他俯身,在江团额头落下一吻,低声道:“一定要等我,我已经给景阳说了,以后……” 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江景阳旋风般冲进来。 他一下把江团从尹陶怀里拉开,护在自己身后,对着尹陶低声咬牙道:“尹陶,我是答应你,不让爹娘这一年多给娇娇定亲,可没答应你亲薄她。” 江团还没有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就再次被震惊:自己被大哥卖了! 尹陶被江景阳抓包,顿时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哎!从好朋友变成大舅哥,这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还是江团打破僵局,她从背后拉拉江景阳的衣服:“大哥,你们能不能等会再说,我被你挤在墙上出不来了!” 江景阳:“……!” 尹陶:“……!” 后院江团的操作间里,原本摆满桌面的纸笔全部收起,江景阳,江团跟尹陶三人相对而坐。 江团看着两人,冷静道:“大哥,你们俩现在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了,什么是等一年?” 江景阳一脸无奈,他虽然还没有定亲,也知道说亲总是让人难为情的,自己的妹妹是不是该羞涩一下! 尹陶不自觉的抠着自己因为持缰而带上老茧的手指,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本来熠熠生辉的眸子带着些许幽怨。 看着那张俊逸的脸上出现哀怨羞涩,让江团的心瞬间感觉不好了。 自己是不是太冷漠无情了? 有江家人的呵护,她以前那种阴暗的情绪已经消减许多。 现在能接受亲情,只是还不习惯什么爱情! 不过跟尹陶接触这么久,感觉就是多了一个大哥哥。 可是,尹陶明显是要改变这个关系,改变……改变…… 在尹陶哀怨的注视下,江团的脸也开始滚烫起来,哎!这好像不对呀! “娇娇!”尹陶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暗哑。 没有人给他说过,对一个姑娘表白会像议事厅开会一样,还需要几个人面对面坐着。 他的幽怨听在江团耳中,就如同一根羽毛挠过最坚硬的冰面。 “咔嚓”“咔嚓”江团都能听到自己心中坚冰破碎的声音。 说实话,她不排斥尹陶。 可能也是尹陶说自己是孤儿的原因,江团甚至还感觉有几分亲近。 接触多次,感觉尹陶的脾气性格也挺好,严格说来是能当夫婿的好人选。 而且江青山跟柳氏也都喜欢他。 自从来到这里,江团就知道自己必定是会结婚生子的。 她现在不考虑,不等于以后都不考虑。 自己在这里若是再成单身人士,恐怕江家所有人都会反对。 而且年纪大了还会有官媒上门,对两个哥哥的名声都有影响。 反正都是要接触到婚姻大事,能找一个认识的人先谈谈恋爱了解一下也不错。 若是尹陶现在去跟家里提亲,父母哥哥他们肯定会答应。 再说等一年时间自己也才十四岁,距离成亲还早,先试着处处也好。 想到大哥江景阳说的话,“答应这一年不让爹娘给自己定亲”,江团的心就砰砰跳起来。 看来尹陶是早跟大哥商量好了的。 看到小妹的脸红到耳根,江景阳长出一口气:自己这个妹妹终于懂了。 江团红着脸,睁大眼睛看着尹陶:“尹大哥,我答应你。 不过有言在先,要是这一年你我能相处融洽,我们就做夫妻,要是脾气不合,还是当合作伙伴。 一年以后,无论是那一种情况,嫁与不嫁,生意都得按合约上来。” 都说单身使人进步,恋爱让人头昏。 在进入状态之前,她得先说好,不能为这些感情纠纷弄得生意都做不成,影响自己以后当富婆。 她说得自然,江景阳的脸都红了,蹙着眉在她额头一敲:“瞧你说的什么话……” 他为自己刚刚的欣慰后悔,看小妹一口一个夫妻的,还不如她什么都不懂,等到及笄后再说。 旁边,尹陶早已经乐开花,江团能想出点子挣钱不假。 说实话,这些钱他没放在心里,只要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就行。 江团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又是眉开眼笑:“娇娇放心,生意是裕丰商行跟江家的事,跟我们……感情无关,我喜欢你只是因为……” “打住,打住!”江景阳的脖子都红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 小妹还小,尹陶怎么能给她说这些卿卿我我的话,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简直是要羞死人了。 他一下跳起来,指着尹陶道:“你只需要知道,要是以后有对不起娇娇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你,连朋友都不能做了,更别谈什么生意。” 他不是江团,在他认为,只要对姑娘表示出自己的感情,那就要信守诺言,没有第二种选择。 更不会像江团这样,感情事业两清,此时还能大模大样说合约。 要是真的尹陶食言,他肯定第一个跟尹陶翻脸,根本就不同意两方再有联系的。 还有,尹陶一向是稳重的,今天怎么当着自己的面就说什么喜欢小妹。 哎!江景阳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对着尹陶一通吼,拉起江团就走。 他错了,不该答应此事,至少不能被尹陶一说一求,他就这样早答应。 娇娇跟尹陶在一起实在太危险。 正文 第229章 板蓝根冲剂 江团低着头,任由江景阳拉着离开。 夜风嗖嗖,她心中暖暖,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 刚刚虽然被尹陶和江景阳弄得很尴尬,但江团平生第一次得到男子的表白。 而且,还看见一个亲人的呵护。 三个年轻人只顾自己的意气所为,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在长辈眼中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出了后院,被突然冲过来扒腿的小狗二货一吓,又气又羞的江景阳才想起,尹陶冒着生命危险回来还有事。 他一拍脑门,无奈对江团道:“娇娇,尹陶是为板蓝根冲剂来的。” 板蓝根冲剂,神药不愧是神药,对伤风发热效果极好。 尤其是对这里没有接触过各种抗生素的人来说,服下几乎立竿见影。 才一现世,就在流民中立下大功,更被梧君阁收为特效药,只不过此时成了江团的发明。 地里的板蓝根收起来后,江团本想直接卖去梧君阁。 想到普通人服用中药都是汤剂,煎煮很麻烦,奔波在外的人有点发热就更麻烦,直到一点小毛病拖成大病。 至于那些流民,更是无法服药,要是做成冲剂,只需要一点热水,甚至干吃都能有用。 江团专门去梧君阁请教了几个郎中,定下剂量,这才开始制药。 板蓝根冲剂的成份为板蓝根、淀粉、糖粉、香精。 为节约成本,江团取消了调整口味的糖粉和香精,只用板蓝根熬浓稠药膏,放凉后加入磨细的苞米淀粉搅拌均匀。 最后把半干成粉状的药品混合物用小筛团成颗粒状,最后快速烘干。 因为是制药,整个过程都是在梧君阁的药房完成的,那里有现成的工具,伙计们也都是熟手,有郎中监管着,江团只动嘴。 半亩地板蓝根制成颗粒,动用了十几个人工,洗药切药熬药,直到最后用小称按剂量分装成油纸包。 这个朝代的药惯用汤剂,而丸剂,散,粉剂之类作为辅助,还没有方便冲服的汤剂。 板蓝根冲剂的出现,这也给了梧君阁灵感,他们索性把一些常用方剂都做成颗粒,分装成袋。 治病的汤药向来讲究一人一方,辨证施治,就连滋补类的蜜丸,也需要辨人下药,私人定制,更是富贵人家的特殊。 一锅熬的大药方,每个人喝一碗同样的药,只有瘟疫区才会出现,喝上喝不上都不知道,效果自然聊胜于无。 而像梧君阁这样配出小方,随时服用,还是第一次出现。 果然大有用处。 不光是流民,普通民众买得更多,有这样的小药包在,就跟带着郎中一样方便。 尹陶专门赶到青山院,不光是为儿女私情,也是为板蓝根冲剂而来。 三个人重新聚首,脸色都红红的,尴尬而又温馨。 尹陶从自己怀里取出几张银票:“这里有一千两银子,除了板蓝根药材之外,还为了这种制剂方法。只是票额大,你们要取用,还得到县城的裕丰钱庄。” “一千两银子?” 尽管知道梧君阁会给买断专利权,江景阳还是被这笔钱给惊住了。 自家种的半亩板蓝根最多值三两银子,而制药也是梧君阁的人在做,娇娇只是去指点过两次,怎么就给出一千两银子了? 他看向江团,想要拒绝这些钱,可刚才小妹才说过感情生意两分清,一码归一码,他就开不了口。 江团微微一笑,斯斯然接过银票:“既然如此大方,以后我还要在梧君阁多挣些银子。” 裕丰钱庄? 那银子还不是在梧君阁的口袋里。 她答应自己这一年都不说亲,银票要拿,人也会要,什么都有可能变,只有银票是最贴心老实的。 “娇娇!” 江景阳急了,声音都带着责备,虽然说以后两家还是要明算账,可尹陶在梧君阁做事,又是他来送银子,那也不同外人。 收几两银子就得了,怎么也不能这样坑……自己人吧! 尹陶见江团收下银票,却是笑道:“大哥,娇娇的棉纱酒精,还有这些药包,梧君阁已经卖出八百两银子,若是加上花露水和驱蚊香就更多,况且还有灵芝……” 他抿唇镇定一下才又道:“这点钱是娇娇应该得的,以后该给娇娇的还会送来。” 尹陶虽然没有长在皇子府,身边也没缺少过教诲,尤其是陆鸣、赵东旭这样的实干家。 他长在农庄乡野,又隐身在小小医馆,身上或许没有养出天皇贵胄的高贵气派,至少眼界学识不差分厘,更不会在钱财上跟江团斤斤计较。 通过救灾,梧君阁不仅得到银钱,还得到千金难求的声誉,所到之处,官匪民众都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而且随着梧君阁的出入各城,无数条消息也传递回京。 有六皇子叛军的行踪,也有各处官员的把柄,甚至朝廷军队里的人事变动也全部被四皇子掌握在手。 能让梧君阁如此顺利的通行,除了是郎中身份之外,还因为有如日中天的名声。 这一切虽然不都是江团的功劳,但跟她的棉纱药品脱不了干系。 江团跟江景阳呆若木鸡。 江景阳结结巴巴道:“能卖这么多钱?” 他不敢相信,只是小妹在家折腾,就能卖出这么多钱,而且尹陶还说以后有更多送来。 江团也发呆,不是被银子吓到,而来被尹陶那句“大哥”给惊住了。 这是要改口了? 自己只答应可以试试往那方面发展,可没有就这样定下终身的意思。 “哪个……尹大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哥景阳就好,我们八字还没一撇,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话一出,江景阳跟尹陶都看过来。 江景阳蹙眉道:“小妹,按规矩……”按规矩,妹夫婿年纪再大,也要对舅哥施以尊敬,该叫兄长就要叫,更何况尹陶只比自己大半岁。 “按规矩我们这就是在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江团抢先否定。 尹陶顿时脸色一僵,在他认为,只要跟娇娇的父母兄长说过此事,那就不算“私下”。 江景阳的脸涨得通红,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有自己这个兄长作主,怎么能说是私相授受。 不过,好像小妹说得也有道理。 正文 第230章 偷窥 , 娇娇年纪还小,父母都还不知就这样定下终身。 要是被别人知道,只会说江家姑娘轻贱。 都怪自己被尹陶连夜赶路回来就求亲,一时间感动就答应下来。 江景阳懊恼不已:自己鲁莽了。 他终于忍不住对尹陶一拱手:“尹小郎中,那还是一切照旧吧!你叫我景阳就是。” 说完,抓住江团,再次掩面而走,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再不许娇娇跟尹陶单独相处了! 小妹说得对,现在青山院人多口杂,是要防着外人,要是被别人听到,肯定会认为小妹的行为不当。 尹陶没有在青山院留宿,而是要跟周四平摸黑返回镇上。 现在镇外游荡着流民,白天单人行走都不安全,何况是晚上。 想到周四平的身手,要对付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而且两人有马,流民也追不上。 把灵芝用布袋装好挂在尹陶跟周四平的马上,江团跟江景阳提着灯送两人到大门外的村道上。 趁着黑夜江景阳不注意,尹陶塞了一个东西在江团手中,悄声道:“这是我在外面遇的,很喜欢,送给你压裙。” 江团捏了捏硬硬梆梆的椭圆形,应该是玉佩之类的。 难得有男孩子给自己送礼物,而且还是这种暧昧的气氛。 江团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燃起一簇小火苗,此时飘飘荡荡的。 她看一眼背对自己的江景阳,对尹陶笑笑,默不作声的收进袖口。 顺手就从自己衣襟上取下一枚板指,塞到尹陶手中:“你握缰绳时间长就用这个。” 这还是熊老大送自己的皮板指,虽然不是金玉那样贵气,戴着合手,行动自然,比金玉的方便。 尹陶也不嫌弃,立即把板指戴在自己手上:“娇娇,这些时候不安全,你少出门去。最迟等到年后,这些流民就会全部回乡,你也能跟景文去县城参加县试。” 江团随意答应着:“好!” 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若只是天灾,一府流民早就回乡了,涉及兵乱就难说什么时候能清静。 至于县试,其实大家都清楚,遇上这样的乱世,很难说到时候还能不能平静考试了。 等江景阳把布袋捆绑好,尹陶翻身上马,没有再多言,跟周四平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走,我们回去。”江景阳往村口望了几眼,脸色凝重。 尹陶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想起刚才听到的消息,江景阳的心情就轻松不起来。 就在这时,江景文提着灯过来:“哥,小妹,爹问你们怎么没留尹大哥住一晚再走,娘刚才又做了些宵夜,还想让周四哥跟尹大哥吃些的。” “哦哦!他还有事,小妹,我们回屋去吧!” 江景阳回过神,招呼江团一起走,他此时脑中事有些乱,也想给爹娘说一下。 当然小妹跟尹陶一年之约的事,他暂时还不想说。 小妹说得对,这叫“私定终身”不能让父母知道。 反正事情只有三人知道,就是一年后不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江景文一直在百果园那边念书,对尹陶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还想跟他打听外面的事,可面还没见着就又走了,他感觉很是失望。 不过大哥小妹两人聊了许久,应该知道,于是他此时就喋喋不休的开始问起来。 兄妹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大门,插栓上杠,将院门锁死。 旁边偏院的门缝中,荣氏正鬼鬼祟祟偷窥。 路攸走出自己的房门,一见这场面顿时面色阴沉,他轻咳,荣氏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来。 路攸道:“母亲,你这种偷窥行为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他感觉自己母亲做的动作难登大雅,要是被别人看见也丢脸。 荣氏用手绢弹弹自己的衣袖,一脸不以为意道:“娘只是无聊,随便看看。也不知道要在这劳拾子地方要呆多久,要是你爹来找我们……” 路攸眉头一皱:“你放心吧!兵荒不过,路家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现在北地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荼,西陵府这一带不是战场,可是因为有大量流民聚集,出行并不安全。 以大房嫡母的态度,恨不得自己母子三人死在外面才好,怎么会来寻人。 况且住在江家,不愁吃穿,不误学业,比回路府还要好,就是要他回去,他也不走。 儿子是荣氏的天,路攸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此时听到儿子说路家不会有人来找自己母子,荣氏露出悲戚。 人在夜色下,她没有哭,只是叹息道:“娘见到江家丫头送梧君阁的杂役走时,跟人亲亲热热的。 就想到你妹子也已经十六岁了,若是在府里,你爹肯定会给她寻一门好亲,娘现在也该在给她准备嫁妆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是怕儿子误会,忙又道:“攸哥儿,你的婚事娘也放在心里的。娘只等你高中之后,风风光光娶个贵女,再给娘挣个诰命回来。” 路攸面色苍白,他此时脑中只听荣氏说“江家丫头跟梧君阁的杂役亲亲热热”,不由沉声道:“娘,你刚才看见什么?” 他十八岁年纪,正是青春热血之时,又跟江团一天还是要见几次面,没有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相貌上,路攸很喜欢江团这种文静优雅的气质,而且江团常年在家不串门不闲话,经常呆在后院就是一天,出门就带帷帽的习惯让他更是心悦。 经历过路府的几个女人斗法,路攸觉得家里要想太平,娶进门的女人就要像江团这种不多事不妖娆的。 跟江景文接触这么多,他对江家情况也大概了解。 虽然江家靠着梧君阁挣了些钱,也只是刚刚脱贫的暴发户,家里的田地都是租的,跟自己西陵府城的路家相比还是差着远。 自己现在尽心辅导江景文考试,只等以后考取功名,再把江团体面娶进门,也算对江家收留自己的报答。 在路攸此时的心里,江团已经是他的女人。 现在听到荣氏说看见江团在跟别人亲亲热热,他心中顿时不好受起来。 正文 第231章 相信尹陶 , 荣氏听到儿子语气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只能小心翼翼道:“就是晚上梧君阁来了两个人,说取货,刚才江家人在送他们走。” 路攸只想听重点:“你刚才说的亲亲热热是什么意思?” 荣氏尴尬道:“娘随口说的,没什么,就是江丫头在那里看几个男人收拾马鞍。” 刚才夜黑,虽然有灯烛,可那里有好几个人都在,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路攸气结,自己娘什么时候也跟那些长舌妇一样,爱无中生有说些事。 不过,他心中却暗暗舒一口气,在悦凤楼吃饭那次,他就看见过尹陶。 从江景文口中,他知道尹陶是梧君阁的一个学徒。 懂些药理,曾经亲自下地教江家收青黛,跟江景阳年纪相当,关系好,走得近。 现在跟着梧君阁的医疗队在外游方施药。 世人都知道三教九流,郎中也归为其中,名声好听,其实是跟庶民相同的贱业。 自己只需要考上举人,得到功名,那就是人上人。 再凭借自己帮江景文考上童生,江家就不会拒绝自己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婿。 这个尹陶跟江家再有关系,跟自己也无法相比。 他想到这里,看看机杼声不停房间,对荣氏道:“娘,我们现在住在江家,你平时也要多帮兰君织布,我们不能落人口实。” 荣氏抿唇,面露难色:“这一天娘坐得腰酸背痛,你妹妹更是像小婢一样,在江家什么都做。 我们一家三口不过是吃口粗茶淡饭,住两间柴屋,就要伺候她们的……” 听到娘亲抱怨,路攸眉头一皱。 荣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忙道:“儿啊!你只管安心读书,娘知道轻重的。” 听自家娘这样说,路攸才放心回房,准备再读一阵书才睡觉。 青山院里,此时灯火通明,在农户人家早该休息的时间,江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江青山面色凝重:“尹小郎中专门来通知我们此事,看来是真的。我这时候就去找村长。”说着他就要起身走。 江团忙拦着:“爹,你先听完再说,尹大哥说的是以后,又不是马上到,你现在去打搅人家做什么。” 现在进村,又要搅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宁。 尹陶这次来,除了送银票,还给她和江景阳重点说了几件需要注意的事。 朝廷的军队一直处于弱势,前些时间边打边退,已经退回京城附近驻守。 而六皇子的人马围住对方,却迟迟不前,对外宣称的是整装。 其实,尹陶已经从内线那里知道,埋下的人手在动了。 接下来会夺下叛军将令的大权,配合京中行事。 也意味着真正的战斗将要开始,会有人来各府再次征粮安民。 内幕消息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 要江景阳从秦家村组织粮食。 到时候交给一个姓高的将军,如果有冲突也不要反抗。 他没有说这高将军是谁,他的身份不能暴露,除了陆鸣他们几个,高达并不知道福王还有一个儿子活着。 尹陶只让江景阳配合就是。 万宁镇距离兵乱之地有近千里,镇上没有乱兵,多的只是躲避战争的流民。 从秋收征税,巩密县令逃跑后,代理县令就只按去年的税收过一次,另外又抽丁修筑城墙。 江青山没有给粮,而是以银代秋税和徭役,共计交了一两二。 现在江家除了自己收的粮食,还有先前尹陶写信让抢买下来的各种粮食,共计五千斤。 跟江家亲近的人家同样买了粮食在家,连带着村里大部分人家多少都买粮,想要度过这兵荒年不难。 可是尹陶要自家多交些粮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一头雾水,江团感觉有些恼火。 尹陶话说一半,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虽然以前尹陶让自己早早买粮,又准备棉花都是正确的。 可是有军队过来,这可不是小事。 从某种程度来说兵灾也是灾,突然来兵谁也害怕。 柳氏满脸惊慌:“他爹,让娇娇跟她俩个哥哥都回梨花湾吧,这里就我们两个大人守着。” 流民刚开始时,梨花湾的两个舅舅就来过,让把孩子们接去山里住。 柳家现在是柳芳在当家管事。 自从柳氏回娘家后,追去松林堡大闹一场,还嚷嚷着要退亲。 那个大毛氏感觉丢脸,就带着儿子赵思明跟一个收山货的走了。 谁知那个小毛氏几天没见堂姐就生病了,发作起来眼泪鼻涕横流的满地打滚。 找郎中看过,也没有看出啥病没来,只说是中邪。 现在人好了,就天天赖床上不干活。 柳氏想着梨花湾那个弟媳妇混账,孩子们一去,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胡言乱语。 而且景阳跟柳芳说过亲,娇娇又要天天烧水泡澡,景文也是要念书,三个孩子到了梨花湾都过着别扭,她就没答应回去。 现在听到要来兵,要出事,柳氏就重新提起这个话。 青山院是新房子,又住着路家的人,柳氏舍不得走,只想把孩子们送走就好。 就是有乱兵来,只要孩子们进山去躲着,都不会出事,这里让她夫妻俩留守。 江青山眉头紧蹙,他也赞成让孩子们进山躲一躲,至少娇娇要走:“还要通知老宅那边,就是景祥的婚事……” 五天后就是江景祥的婚期,要是出事可如何是好? 尹陶的话能相信吗? 江团捏捏自己袖中的玉佩,她已经悄悄看过,玉色莹润,水头极好,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此物价值不菲,这样的玉佩只用来压裙角,尹陶若是说谎,代价也太大了些。 想到他平时就性情稳重,现在更没有儿戏,看来高将军这事也是真的。 江团看了江景阳一眼,此时,江景阳也在看她,两人同时重重点了下头:选择相信尹陶! 不仅要相信尹陶,还要做好准备,家里的粮食除了自己所用,多余的全部打包好。 江景阳现在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家里的事情,江青山跟他也会商量着来。 尽管夫妻俩都万分舍不得,还是把粗细粮收拾出三千斤用麻袋装好。 正文 第232章 福祸相依 , 等二日一早,江青山就去秦家村,给秦光和几户走得近的都透了气。 秦光跟秦奇,还有秦黑牛听到这个消息都吓了一跳。 在普通人眼中,官兵跟匪徒差不多,要是来强行征粮,那就是抄家。 “青山,你可是打听清楚了?” 秦光脸都白了,他家里可是把全部银钱都买成粮食。 趁着流民过来时,城里有人逃到镇上。 这段时间两个儿子每天提几斤在镇上高价卖,小小的赚了些钱。 要是被人连家底抄了,他都要吐血。 秦奇跟秦黑牛也买了粮食,他们虽然没有转卖,也是小心翼翼藏着。 这场乱世还没过,他们都不敢放松,此时听到江青山说要来兵,顿时都傻眼,此时齐齐看向江青山,只等他一个解释。 江青山捏着手,不知道怎么给人说起,这话是尹陶一个毛头小子说的,无凭无据。 娇娇跟景阳要相信,自己半信半疑,还是将粮准备出来。 现在这些村里人可不好说了,自己总不能说是梧君阁学徒娃说的。 见江青山支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秦光也不再逼他。 秦家村的人现在都知道江家跟镇上的梧君阁,亭长何员外,还有八宝轩几个关系好,肯定是从哪里得到风声。 现在提前给他们透气,就是要自己准备准备。 秦光一拍大腿:“好,青山,老叔也不问你是哪听的消息了。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兵荒马乱的,有个防备也好。” 他看向其余几个人:“**子都不会白走一趟的,拿不到粮就要抄家,这粮是肯定要出。你们几个悄悄给村里人说一声,让大家准备点粮食在外面,至少也得十斤,多出粗粮,少出细粮。” 秦奇他们也知道这种事情就是平常也难免会有,更何况是战乱,能破财免灾最好。 于是,秦家村顿时骚动起来,有互相打听的,有秘密挖地窖的,有往亲戚家搬东西的,骂骂咧咧几天,每户人家多少都准备下军粮。 慌乱而紧张中时间一天天过去,传言中的官兵并没有到。 只坚持了三天,躲出村的人就回来了,都说肯定是骗人的鬼话。 在这种期盼又害怕的心情里,江景祥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可是大事,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慌乱的时候,江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低调,而是大张旗鼓,让秦家村前些天的莫名紧张一扫而空。 村里老宅中张灯结彩,门口披红挂绿。 小孩子们在青山院和村里来回跑着,给大人们说着新娘子在梳头……新娘子已经在拜亲,如同时况转播一般。 康家的父母哥哥此时都在青山院送亲,乱世里能安稳成亲,连那点离愁都没有了。 康舅母跟翠翠还是假意哭几声,表达一下离愁。 就在欢喜的气氛中,一抬花轿从青山院抬出来。 没有从村道直接进老宅,而是在村里绕了一圈。 江景祥骑着马,胸挂红花,在江景阳、江景文,还有傅云轩等伴郎的陪同下,喜气洋洋将花轿领进老宅的门。 喜炮声声,秦光帮忙主持婚礼,老宅里热闹非凡。 江团是唯一的小姑子,今天也是穿戴一新,留在新房里陪新娘聊天。 康家的几个亲戚都被好好安排着,由江景秋跟傅云轩陪着。 而村里一众婆子媳妇则在柳氏和秦奇媳妇的带领下,帮厨打下手,一切事情忙而不乱。 这次掌勺是悦凤楼请来的大师傅,现在镇上都关门闭户,路上客商也少,酒楼的生意也差。 被江家一邀请,掌柜带着伙计就亲自来了。 这一场婚宴本该办得盛大,宴请全村,可现在正是灾荒年景,虽然秦家村还不缺吃,可也人心惶惶,粮食紧着用。 还好江青山提前跟秦奇家预定下一头猪,又把秦黑牛媳妇养的小鸡买了,几桌子酒菜还是丰盛,村里家家出一个当家的赴宴,坐满十几桌。 另外江南山还请了镇上的何员外等同窗一杆人,平时推杯换盏时颇为投机,可此时没人上门,就三两个送了几百文钱当贺礼。 另外,何员外本人没有来,还是遣了门下管事过来赴宴,算是给江青山面子。 婚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等到新娘子拜堂进了洞房,江景祥出门敬酒宴客时,留在村口的几个小子慌慌张张跑进村来。 “村长爷,村外来了好多官兵,已经进村了。” 此时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听到说有官兵进村,顿时全场脸色大变。 早就知道消息的人也不吃席了,丢下筷子拔腿就跑。 那些不知道内情的,还一脸懵懂的看着人群四散奔逃。 老宅里刚刚还欢声笑语,转眼间就空空荡荡。 到处是泼撒的酒水,吃过一半的菜肴,翻倒的桌椅板凳……看上去无比凄惨。 就连忙着捡鞭炮的小孩子都被大人拖走。 江团原本跟村里妇人坐在房里吃席,此时也只剩她一个还怔怔拿着筷子。 江景阳跟江景文找到她:“娇娇,怎么办?” 江团放下筷子,取出手绢擦一下嘴角道:“这一天总算来了。大哥,你跟爹一起去村口看看再说,不用怕!” 从尹陶走后,她就在准备这一天,现在来了,她提着的心也落了地。 尹陶没有说谎,既然还说不用反抗,没有危险,那也再次相信就是。 江青山肯定不会这样想的。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哪怕江青山跟秦光早有心里准备,也是胆战心惊,毕竟对方是官兵。 等几人急忙赶出村子,就看见一队带刀的兵卒正整齐列队站在那里。 虽然身上铠甲不齐,帽缨暗淡,可手中的刀枪雪亮,眼中都是冷厉。 那一身掩饰不住的血煞之气,表示这些人手上都是带着命债,而且还不止一条。 跟这十几个官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里正轮值的五个青壮则蹲在旁边瑟瑟发抖。 秦光迎向最前面骑马的将领,颤着声道:“在下是秦家村的村长,不知道将军有何事吩咐?” 那人哈哈一声:“秦村长是吧!哈哈,我算哪门子将军!你叫我高校尉就是。” 此人三四十岁年纪,脸上一大块疤痕,眼深鼻勾,很是一副凶相,虽然语言和气,秦光也不敢叫他高校尉。 “高将军远道而来,请跟老头子到寒舍……”秦光鼓起勇气应酬。 正文 第233章 哪里来的消息 秦光是想客气一点,不能把这些**得罪了,可不等他说完,高校尉已经大声道:“高某是来征军粮的,不是喝茶聊天的,你们都赶紧准备。” 秦光心里一松,直接说来意就好,他生怕遇上一个胡搅蛮缠的。 赶紧躬身:“将军放心,鄙村都把军粮准备好了,一共一千斤。” 高校尉眉头一挑,他还以为自己要家家户户去搜,没想到这个村已经准备好了。 反而让他迟疑起来:“你们早知道本校尉要来?” 秦光一指旁边的江青山:“是江家二爷说的,让我们早些准备好,别误了将军的事。” 江青山此时早已经两腿发软,见点到自己名字,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草民见过高将军。” “你怎么……”话说一半,旁边有人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高校尉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没再问,只是手一抬:“你们带路,进村。” 他让七八个兵卒跟着秦光去取粮,自己则带着几个贴身护卫进了青山院。 江景阳和江景祥此时提着几大筐子饭菜也赶来青山院。 他们早吓得昏头了,这还是江团提醒的。 官兵吃的多是大锅军粮,难得有吃上酒肉的时候,不如送些吃食,也缓和一下气氛。 江景阳跟江景祥就在灶间,把还没有上桌的菜收拾出来,送往青山院。 看着还穿着一身新郎服,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的江景祥。 高校尉呵呵一笑,还打趣他几句:“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别误了新人的良辰吉日,让新娘子久等。就留这个小哥在旁边,你回去吧!” 他把江景阳留下,让护卫送走江景祥。 有好酒好菜吃,高校尉也不拒绝,拉了江青山跟江景阳一同坐陪。 江景阳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他特意从后院把江团调制的包谷烧酒取出一瓶,供几位兵爷享用。 没料道高校尉只是闻了闻,不喝,开口道:“早就听说梧君阁有辣辣的白酒,可以救人性命,可是这个?这个东西不好找啊?” 他抬眼看向江景阳,眸中意味深长。 自己是秘密奉令前去巩密县,没有携带辎重,因为命令中吩咐途经万宁镇时,可以来秦家村取军粮。 只以为跟以往一样的征粮,没想到这些村民早有准备……这里面是不是有内情。 高达虽然只是以前的禁军步兵校尉,管一百多号人,可他是外粗内细之人,否则这收拢人心,平定地方之事,上面也不会派他过来。 江景阳没有听出高达的试探之意,他以为这个高校尉是说错了酒精,忙解释道:“这是专门喝的白酒,高将军说的能消毒杀菌的是酒精,两者不是一个人的。这个可以喝,酒精喝不得。” 说着,抬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仰头喝下,喝得急,呛得直咳嗽。 看他这样耿直的动作,高校尉放声大笑:“啊哈哈哈哈!对对,他们说的就是什么杀菌消毒,我们几个兄弟都是靠那个酒救活的,那可是好东西!” 江景阳听到自家的酒精救过这些人的命,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顿时连这些凶人都不再害怕,亲热道:“我家就是在替梧君阁制消毒酒精,还有包扎用的棉纱,若是将军不忌讳,我家可以准备一些送给将军。” “哈哈哈哈!不忌讳不忌讳!我们都是刀口上走的人,哪里还忌讳这些。” 听到能得酒精棉纱,高校尉顿时高兴起来,大手在江景阳的肩膀上一拍,低声道:“谁告诉你们,我高达要来的?” 难怪要自己到这里来取军粮。 原来梧君阁千金难求的急救包来自秦家村。 恐怕取粮事假,要自己对这里多加看护才是真。 明白原委,高达瞬间清明,不由在心里抱怨道:只是一句话的事,偏偏要这种弯弯绕绕,要不是自己是细心的人,肯定要误事。 只是有一点他还想不通:自己从叛军中悄悄脱离出来,绕行几百里,奉上面的命令镇守西南一带,准备事发时弹压底下民众哗变。 没想到人还未到,行踪先露,这让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江景阳有些楞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见高达捏着自己的手指越来越紧,才赶忙道:“是梧君阁的尹陶说的。要我们准备粮食送给将军。” “梧君阁、尹陶?”高达眉头一皱,好像觉得这名字没有印象。 身后,有一只手又在背脊上戳几下,高达顿时反应过来。 梧君阁在万宁镇也有分店,尹陶恐怕是医疗队的人,可是……他怎么知道军情消息的? 不过他此时当着江家人的面也不好再细问,只等一会回去再问副官。 高达面粗心细,吃菜喝酒也不放心,拉着江家父子陪吃。 江青山父子俩人虽然已经吃过,还是战战兢兢陪着高达用了一些。 等到士兵从村里将粮用牛车拉出来,高达同样从青山院运出几个袋子。 江家准备的三千斤粮他并没有要,只说以后需要再来。 得到粮,高达也不再停留,指挥士兵直接回镇。 这一行人不过才十几个,已经让秦家村上下鸦雀无声。 江家老宅的酒宴早就散了,只留下江团柳氏,江景文,还有康家夫妻和江景秋夫妻俩。 几个人大眼对小眼,都忐忑不安,江南山跟傅云轩躲进屋里,说是要切磋学问。 江景文一直等在门口,他想回青山院却被柳氏拉住。 江景文很是担心自己的学长。 路攸一家不喜欢跟村民交往,就没有来老宅赴宴,一直留在偏院里,此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要是跟那些兵卒起了冲突,可就不好了。 江景秋很是镇定,跟康氏,还有康家舅母一起帮悦凤楼的伙计收拾碗筷。 这里面最紧张的大概是江团了。 她跟江景阳都知道高将军会来,还否定了柳氏要出去躲一躲的提议。 现在要是秦家村出事,她跟江景阳自身难保不说,心里的罪过可就大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村里的动静不大,除了零星狗叫,没有混乱哭叫传来。 等到江景祥提着空的食盒回来后,全部人都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234章 离开 , 柳氏拉着他不停询问:“那个高将军可是凶恶?” 江景祥此时后背的冷汗还没有干,当然不好说高将军满身煞气,一脸凶相,只能说:“高将军对二叔和景阳都很和气,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话虽然这样说,众人的心还是悬着的。 直到有小孩子来说,秦家村准备的粮食全部被人运走,那些官兵也回去镇上时,江团跟江景文才急忙跑回青山院。 在他们身后,柳氏江南山几家人也齐齐赶过来。 秦光已经在青山院了,正激动的跟江青山说话:“青山,高将军要在巩密县驻扎一段时间,我们交了粮食,应该不会为难秦家村吧!” 江青山懵懵懂懂点着头:“应该不会。” 高达跟他也没说什么,只问了些风土人情,还有前些日子的税收骚乱一事。 江青山战战兢兢说了,高达听到密巩县令逃跑,现在是县丞代理,他就笑而不语,对秦光和江青山也和善许多。 这次突然调派他们在巩密县驻防一支队伍,人数虽然不多,也就百十多个。 可每个人都是精兵强将,只需要在巩密县一守,万宁镇贯穿南北的官道就在他们掌控之中。 因为在这里征粮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顺利,官兵来得快也去得快。 到夜幕降临,秦家村已经恢复平静。 只是小孩子们以后官兵抓贼的剧情,多了交军粮这一幕。 而村民们聊天话题中,多了几个刀疤男人。 江家老宅里。 从青山院返回的江南山面带欢喜。 他也不管现在还一片狼藉的院子,坐在堂屋里神情倨傲,看着旁边忐忑不定的大舅哥慢悠悠道:“大哥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在我江家住着。 天佑大夏,可能你们过两天就可以回家去了。” 康喜在妹夫家躲避流民这段时间,也是被江南山跟傅云轩两个酸人给恶心够了。 他一个开客栈的小商户,说话谈吐哪里入得两个读书人的眼。 以前偶尔接触还能忍受,现在共处一室,为办婚宴又添纠纷,两边早已经闹翻了。 若不是镇上聚着流民,不能开店,康喜又想省些粮,眼下女儿又要办婚宴,否则早就拍屁股走人。 现在听到江南山说要自己走,康喜抽抽嘴角:“妹夫这是啥意思,我姑娘前脚拜堂,你后脚就要撵人了?真不愧是读书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紧随着江南山进屋的傅云轩开口:“大舅勿恼,是好事来了!只是我岳父说话不明,舅舅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自揣测。” 屋里除了康喜,还有康舅母在,听到这岳婿二人又要开始咬文嚼字,急得直嚷:“好女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什么好事?要是能走,我连夜就回去,这不是镇上还乱着嘛!” 江南山轻咳一声,他也不再拿腔作调:“镇上现在会留下一队官兵协助何员外的镇勇加强管理,还要疏通各条官道,这样你们的客栈也就能开了。” “啊!真的?”康舅母高兴的一下站起来,客栈已经关门一个月,她早就想重新开业,现在听到能重新做生意,自然是欢喜。 康喜还有些不相信:“妹夫又来哄人,那么多流民,岂是说走就走的?” 江南山嗤笑一声:“有官兵在,那几个流民算什么,还不是哪里来就会哪里去。你若是不相信,只管现在就回镇上去看。” 康喜坐在椅子上一阵发呆,也不再跟江南山计较了,只顾催着康舅母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回镇上探探风头,也好说走就走。 新房里,红烛高照,江景祥已经脱去新郎装,搂着躲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的表妹轻声安慰。 此时没有浪漫满屋,只是满满温情。 大喜大悲之后,才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平静生活才是最珍贵的。 时间一晃又过去十日,秦家村恢复以前的平静。 老宅的纱坊重新开工,所用的棉花有兵卒从县城押送过来。 现在北边停战,一些滞留在各地的商队开始纷纷上路,要赶在腊月底回去过年。 镇上的巡查的人很是频繁,一些商铺也开门营业。 流民全部赶去一处腾空的小村子,有高达他们从各处征来的粮,流民营里每天一碗稀粥,能管人饿不死,可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动。 青壮想多吃饭,那就扛上锄头干活,再四下有兵勇看守,不许随意走动,治安顿时安定下来。 说起来容易,那也是高达他们用血淋淋人头摆放一排才做到的。 刚开始将流民往村里赶时,有人纠结起十几个人想反抗。 他们在万宁镇仗着是流民,暗着偷,明着抢,没少祸害人家。 要是被关进村里集中管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十几个人手持棍棒,态度嚣张,若是换成何员外手中的普通镇勇乡兵,可能还拿他们没有办法。 可惜遇上高达这些从战场下来的,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大刀片子招呼。 十几个流民顷刻间就成了无头尸,连带着十几个帮腔看热闹的一起陪送性命。 三四十个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死了,流民一下就没了胆气,听话还有一口稀粥吊命,不听话就马上死。 安置处理顺利通过。 镇上风气大好,就连白夫子的书馆也传来消息,要准备开馆。 虽然现在局势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可白夫子闲不住了,要给几个学生讲课。 说学海行舟,不进则退,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一天只上两个时辰。 本来江青山说路家住在镇上柴米都费钱,又马上就是寒冬腊月,就让留在江家,他可以组织人手送路攸和江景文每天上下学。 可是路家却执意要回镇去,就连江青山跟江景文都留不住。 路攸恭恭敬敬:“多谢江叔收留,小侄没齿难忘,已经在贵府叨扰这些时日,再不好停留。现在将近年关,家里还有事需要准备。” 他没说每天接送上下学的事,只说要过年,自己需要准备过年。 听他这样说,江青山也不好再提。 两家非亲非故,平常还好,多留是仁义,留人在自家过年的话他说不出。 路攸面色严肃,态度坚定,其实他不想走。 正文 第235章 小荷初露 , 这里茶饭有人伺候,炭火盆没有灭过,论学习环境比镇上那间小屋要强上百倍。 可他又不能不走,路夫人荣氏天天都在他面前念叨催促。 说现在已经进入腊月,路府已经有三个月没有送盘缠来,肯定是想接她们回家。 要是年关上路府来人接她们回去过年,自己躲在江家恐怕会错过。 自己是路府小夫人,久住农户人家里,恐怕会让老爷不高兴。 而且那伙高将军麾下凶神恶煞的官痞子又经常过来,搬粮搬酒,说话大着嗓子,进出毛毛躁躁。 自己跟兰君都是官家女眷,不能跟那些**子接触。 更不能还跟不讲礼数的江家乡下丫头相比。 要是被人乱说出去,自己跟兰君以后的名声就毁了。 江团跟那些过来搬粮食,讨要酒精棉纱的**有说有笑,荣氏可是看见的,深深的感觉不齿。 路攸执意要走,江青山跟江景文只好让他们离开。 只是路家清贫,路攸又清高,江景文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陆学长接受自家的捐助。 于是,路攸一家三口带着银钱粮食和随身细软,由江景阳赶着骡车送回镇上去了。 终于回到阔别一个多月的小院,看着卸下米面,又顶着寒风赶车离开了江景阳,路兰君心情复杂。 这一个多月,她虽然住在江家,一日三餐出入灶房,可跟江景阳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这个乡下少年每次见到自己的礼貌避让,少数几次交谈也是规规矩矩。 她也看见过江家兄妹相处的情形,江景阳对弟弟妹妹那种温暖和气,让她也心生向往。 这样的乡下少年让人生不起半点厌恶,比那些生在富户官家的公子哥强上百倍。 可惜……娘一心想攀附富贵,想把自己嫁入高门,可以让她这个三姨娘在路府抬高身价。 此时小院子里一个多月没有住人,早已经枯叶满地,窗子破败,甚至因为没有人在,还被人撬锁进屋。 荣氏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进屋,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子大哭起来:“这些挨千刀的流民,怎么不全部死绝,要跑出来祸害别人。 兰君、兰君,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门关上来收拾东西,万一你爹来了看见他又该生气了。” 路兰君收回自己苦涩的心绪,忙回声关门。 她不敢让兄长和娘知道心事,这是被路家所不容的。 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兄长提回米袋,陆兰君又开始扫地。 院里没井,需要去街角的井中打水,再用冷入骨髓的冷水擦洗桌椅板凳,路兰君忙得脚不粘地。 院外,听到这边屋里有动静,房东老太太就过来拍门:“路夫人,你们上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给,现在赶紧补上来,要不然空着我也不让你们住了。” 听到门外在催房租,荣氏一边翻检屋里所剩无几的东西,一边哀哀怨念:“不就是一百文钱的租金,才回来就催到门上来。再说那一月我们还没住。 攸哥儿,你拿出来给她,要是老爷送钱来,怎么会让这老乞婆欺负到头上来。” 有江家送的银钱,荣氏心中不慌,只絮絮抱怨。 路攸拿银钱去交涉,他没提让免去一个月房租的事,而是直接大方的付出五百文钱,才让房东老太闭嘴。 陆兰君进屋开始收拾东西,荣氏还坐着在垂泪:“兰君,你以后嫁人,一定要讨好正房嫡妻,别像娘今天这样。若不是为了你跟攸哥儿,娘真的不想活了。” 娘的这些话,路兰君从小就听惯了,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感觉好累。 娘是一心要她去攀高枝的,那种在路家小心翼翼讨好嫡母,以后嫁人又要小心翼翼讨好正房夫人的生活,她几乎想一想就感觉恶心。 在秦家村,她看到那些农人都只有一妻,女织布,男耕田。 夜幕下,夫妻双双把家还,星耀照月华,洗手作羹汤,家虽小,充满欢声笑语。 她甚至都羡慕起青山院那只看起来瘦瘦的看家狗。 狼青可以竖着尾巴大模大样在江家随便走。 可以带着叫“大妞”“二货”的孩子满山放羊,可以被江景阳抱着狗头亲腻揉搓,可以……当一只真正的狗! 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羡慕一只狗。 心里正想着,院门被人叩响.……路攸已经回屋去看书了。 荣氏也哭累了,听到敲门声顿时惊喜道:“兰君,你去瞧瞧,是不是你爹让人接我们回去?” 路兰君无奈摇头,怎么可能会有人接自己三人回去。 她起去开门,却是已经离开一个时辰的江景阳。 在他的手上,还抱着两床厚厚的棉被,和几捆棉花。 见到开门的是陆家姑娘,江景阳微垂目光,不敢看对面那张芙蓉面。 就连说话也有些结巴:“这些天冷,我去买了两床被子,你抱去用。这些棉花你也可以织布做件衣服。” 路兰君一下呆住,她没有想到江景阳会如此细心,可自己不能随便收他的东西。 就在这时,就听荣氏从屋里出来大声道:“兰君,是谁来了?” 路家租的院子只有三间房,院子也是三间房子伸出来的半间檐口。 如此大的地方,荣氏在房里也看清来人是谁,此时只是故意问的。 路兰君只好回道:“娘,是江家公子……给我们送东西。” 荣氏一出门,看见抱着被子的江景阳,顿时满脸欢喜:“是景阳送被子?刚才怎么没一道送来。 景阳啊!我家现在小又乱,就不请你进屋了。 兰君还楞着住什么,快抱进屋来,我正愁今天晚上被子不够。” 他们从江家出来也带了两床被褥,可大冬天的能多盖两层,总要暖和些。 听到不让自己进院,江景阳只好把被子递给路兰君。 在交接时,他在路兰君耳边压低声道:“你的手有冻疮不能这样摸水,还是太冷……就让我来收拾院子吧!” 路兰君愣住了,看看自己手上湿漉漉的帕子,还有冻得通红的手指。 一股难以描述的暖流涌上她的心间。 她以为没有人会留意到自己手上那些小小的冻疮,就连朝夕相处的娘都没有提过。 现在江景阳看见了,还要帮自己清洗打扫。 这……怎么可以! 正文 第236章 买奴仆 , 她摇头,只是眸色温柔的低声道:“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每顿饭记得吃慢性。” 她想起有几次看见江景阳从外面回来,吃饭都吃得很急,这样对身体不好。 江景阳的脸顿时通红,却是眉开眼笑:“你也小心些,平时缺什么就带信来。” 路兰君在江家住这样久,这还是两人说得最贴己的话。 说两句话,两人交接东西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荣氏尖着声音道:“兰君,你抱个被子也做不好吗?” 两人顿时如雨打落叶,一下分开,江景阳仓皇行了一礼,狼狈跑了。 荣氏淡淡看了脸泛潮红的路兰君一眼,冷脸道:“你别动其他心思,江家给我们东西,那是你哥该得的,请一个私塾夫子都不止这些银子。” “我让你从小学账识字,可不是要嫁去庄户人家挖地喂牛的。 是要你当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 现在虽然受些苦,只要你哥考上功名,娘一回路府,你就是路家小姐。 即便身份上不能当正头娘子,那也是贵妾,在富户帮着夫人打理家事才是你的本份。” 听到荣氏这些敲打自己的话,路兰君脸上红晕尽数褪去。 她低垂着眼帘道:“娘想多了,女儿不想嫁人。” 荣氏苦口婆心安慰道:“女儿呀!你是娘十月怀胎,又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怎么会害你。 等你进了高门大户,天天锦衣玉食,有婢女仆从伺候的时候,你就懂娘的苦心了,娘可是为你好。” ………………………………………… 青山院里,酒精锅又增加了一口,江景阳跟江团有些忙不过来。 江景文要上学,没人接送,自然又住去梧君阁。 何员外让人送信来:请江家人去镇上选奴仆。 买奴买下人是江家说了许久的事,可是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江青山他们实在觉得让别人失去自由身,是一件很缺乏同情心的事。 可这次不同。 这次流民聚集,听说早就有人乘机去用粮食换小姑娘当媳妇。 秦家村那几户做驱蚊香的,也买来几个小子打杂。 这些都是失地的流民,或者是因为打仗而家破人亡的遗孤,随着流民人潮来到这里,索性留下卖身为奴,只求能活命。 这次高将军他们在管理流民时,就把一部分想留下当奴的集中在一起。 经过简单的身体检查和身份核实,送去镇上的骡马市,再让需要奴婢的人家都去挑选。 可以当场过契,当场领人,余下的再让县城里的人牙子统一买走。 逃难到现在,这些自愿卖身的人个个黄皮寡瘦,衣衫褴褛。 站在集市里,用或者满是希翼,或者木然的目光看着来挑选自己的主家。 高台上,一个穿着藏青大袄的牙人正在高声介绍着:“哦,一看客官就是第一次买奴,这次交易是何员外主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老人二两银子,年轻男子二十两,年轻女子十五两,小孩五两银子,不知道客官需要什么样的?” 正跟他说话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他目光在那堆人群里几个年轻姑娘身上扫过,盯着其中一个长得秀气的小姑娘道:“那个头上扎着小辫子的多少银子?” “客官眼力不错,这是这群人里面最漂亮的姑娘,年纪十五,擅长做茶饭。 不过这是一对母女,她娘三十八岁,年纪不大,虽然不能生育,做些锅头灶脑的事也是可以的,只要卖五两银子。 客官要是将两人一起买去就十六两,要是你只买她一个,需要十七两。”职业牙人口齿伶俐的介绍着,又从人群里把两个女人拉出来。 中年人先把那个脸色枯黄,如同秋天落叶的娘看了一眼,满脸嫌弃:“老成这样的送我也嫌碍眼。” 他上前捏捏小姑娘的脸,又检查一下她的牙齿,满意道:“我就买这一个丫头,她的娘就不要了。” 他在镇上开着小店铺,今年死了老婆,打算给自己挑一个通房丫头,当然不会再带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岳母。 当然,若是那个“岳母”是个大美女,他也不会嫌弃,买下来母女三人,一床同被也别有滋味。 其实,以他的年纪要想在当地娶媳妇,也需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而且儿子媳妇还不答应。 不如买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身边伺候,省钱又省心。 “行,按照刚才说的价格,要十七两银子。”牙人职业性的微笑。 “娘!” 女孩知道自己被挑中了顿时泪流满面,抱住身边那个干瘦妇人嚎啕大哭。 妇人泪水涟涟,却是松开拉女儿的手。 现在女儿有了归宿,自己也可以拿着这十七两银子回家乡,买两亩薄地,以后母女俩都不用饿死了。 江青山带着江景阳和江团到时,是李丰亲自来接的。 一进市场,江团就看见昔日的骡马市上站着好些人。 李丰对一个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中年妇女道:“闵嫂,这就是我生意伙伴的江家。 何员外既然要你亲自过来,想来你也知道规矩,该说的就别瞒着。” 闵嫂虽然长着高高的颧骨和薄薄嘴唇,看起来有些刻薄。可是她的媚眼如丝,搁在现代完全就是一张高级脸。 听到李丰对自己言语中的提醒,闵嫂点点头:“李掌柜放心吧,奴家知晓。” 她是县城里出了名的牙婆,经手的人上百,什么人的心性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何员外让她来帮江家过目挑人,主要担心江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心一软就被人诓骗去。 果然,才一开始,听到几句哭诉,江青山就面露不忍。 闵嫂对那些人一概不要。 来到这里的流民都苦,要想卖身也是自愿,这般哭哭啼啼做委屈状。 让主家还未用人就心生怜悯,甚至还心生愧疚,那就不是好奴,以后难免还会起反叛心。 走了一圈,多听几遍,江青山也把闵嫂的话听进去了。 这些人的苦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来买人,也是在救命。 见江家几个人心情转变,闵嫂才安排挑人,先选择能干农活的人家。 江青山自己是干活的老把式,有的是经验。 只需要捏一下手掌上有没有老茧,摸一下肩胛上有没有硬肉,就知道平时干活干活怎样。 先是挑中一家人老小五口,这家人姓陈,父亲陈林,四十多岁,比江青山年纪还大一些。 右手齐肘断了,空荡荡的衣袖飘着。 听他自己说家住新北府,平时就是为主家伺候牲口耕种土地的佃农。 他的断手是在一次牛发疯时踩断的。 母亲四十,面色黑褐,满是皱纹,也是常年下地干活的,而且天生哑巴,平时都被人叫哑婆。 儿子儿媳陈二牛和杨氏,两人年纪都是二十五六岁,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人,此时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本来有两个孙子,大孙子八岁,小孙女五岁,可惜小女儿在逃难的路上死了。 两口子伤心的不行,反正一家大小都在这儿,也就不想再回荒凉冷寒冷的新北府。 闵嫂子说,这家都是干活的人,风餐露宿两个月,身体虽瘦可还算结实,只要稍微养养就能干活。 而且那个八岁的小子正好给江景文当书童。 正文 第237章 选婢女 当一家人听到要让孙子以后去给小少爷当书童,不仅不下地干活,而且还可以读书写字,顿时跪地谢恩,答应会好好做事。 只是听到主家还要给小姐选婢女,一家人又就有些伤心。 是自己那个五岁的孙女命不好,要是能坚持到这里,一家人就能脱离苦海,团团圆圆。 这户人家五口,就有两个带残,还要一家五口在一起,一般人都不愿意买。 他们在这骡马市已经待了几天,无人问津,还以为最后不得不散家。 可现在江家买他们一家,依然是下地干活,而且小孙子还是做书童,他们顿时谢天谢地,欢喜得不行。 江景阳没有另外挑人,他有秦武德等十几个小子一直跟着,而且家里有大粟。 大粟是江家最开始做驱蚊香就在帮忙,发生熊老大那件事后,就跟着江团当伙计。 此时,江团端坐在一间大敞屋里,面前正哆哆嗦嗦站着十几个小姑娘,年纪都是八到十岁不等。 家里有两个十几岁的哥哥,又有村里那么多男孩子进出,江团就把自己使用的婢女年纪挑得小一些,免得传出闲话。 闵嫂子让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站到江团前面说话。 给江家姑娘寻贴身伺候的婢女,还要事少的。 这些都是农家娃,担惊受怕这些日子,哪里还能承受这种场面,个个泪流满面。 胆大的还只是抽泣,胆小的当场哇哇大哭。 闵嫂子气的脸色发白,这几个孩子她可是专门在奴婢中选出来,还精心教导过的。 没想到一到主家面前,就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在闵嫂子厉声呵斥下,好半天那些女娃才重新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江团都不作声色,只静静旁观。 她可以在心里同情这些为战乱灾荒而背井离乡的苦命人,却不能在面上流露出心软。 闵嫂子在刚才选婢女之前已经给她说过,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的女孩单纯,可有的女孩心眼多。 要是被她们发现主家心软和气,惯会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分寸。 尤其是江团这样年纪小,要是被她们摸透心思,很容易压不住场子。 江团自然明白,人心隔肚皮,不是什么人都能记得别人的好,主家心善软弱养出白眼狼也是有的。 更何况女孩都是被家里送来的,究竟是家里走投无路,还是真想让女儿攀上高枝?而且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 更何况在江团心里,她没有买来再责打调教的习惯,当然得挑合眼缘脾气的。 看到那些刚才哇哇大哭,现在又委屈巴巴的女孩,江团微微蹙眉。 不管以前在父母身边如何娇惯,从她们跟着牙人走到着骡马市,。 女孩的命运就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此时的哭闹只会干扰双方选择。 在闵嫂子的催促下,十几个女孩开始用颤抖的声音说自己的年纪和名字。 也有的反应过来,开始积极表现自己,说自己会做饭洗衣等等,这些话原本都是闵嫂子教过,此时说起来也顺口。 江团是怕麻烦的,也没有耐心当心理辅导员。 那些嚎啕大哭的女孩她一个也没有要,太过积极的也没有要。 在所有女孩都在面前走一圈,又说过一遍名字之后,她指指其中两个女孩:“就她们俩。” 于是,其他女孩又哭哭啼啼被送出门去,屋里只剩下江团选中的人。 这两个女孩长得都不出色,其中一个长得很是敦实,灾荒年也有胖胖圆脸。 在人群里有些受排挤,刚才挑人时被人有意无意挡在后面,只不过这女孩子个高,别人想挡也挡不住。 而她也不恼,任由别人推开自己。 闵嫂子见江团选中她,忍不住笑道:“这姑娘叫三丫,在家就是个干粗活的,胆子大还会驾牛车,江姑娘选中她,只要稍微教教,以后可以当小厮用。” 这丫头力气大饭量也大,一顿能吃两个窝头还不能饱,。 在女孩们都哭时只有她没有哭,因为爹娘说了,跟着这些大户人家不会再饿肚子。 她就答应卖身为奴,换些银子拿给爹娘回家。 江团也看中了她这个憨气,她身边不需要人人都聪明机灵,老实听话的也行。 力气大就更好,过两年加酒蒸馏的事就能做了。 另一个被她选中的是八岁,小脸腊黄,身材瘦瘦巴巴,衣服也是烂得不成样了。 可头发打理的顺滑,指甲也是干干净净,尤其是在女孩子们都在哭时,她的眼睛里同样泪水打转,还是强忍着没哭出声。 自我介绍时,除了名字年纪,也没有多说什么。 闵嫂子叫过小丫头到江团面前:“这丫头叫雪雁,她爹是个童生,她也跟着学了几个字。 家里本来是父女俩个,只是她爹在逃荒前就被破门而入的匪人砍死了。 一家人就剩她跟着舅舅到了这里。 现在舅舅家要回去,就拿她换几两银子当盘缠。” 再一次听到自己家的惨事,雪雁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可还是倔强的抬着头。 “雪雁?你的雁字怎么写?”江团问。 “长风万里,大雁南飞!”雪雁低声道。 不错!这是诗句里的话。 江团露出笑来:“等你能飞时,我可以放你飞回去。” 曾经带着小婢女进贾府,最后短命而去的葬花人,身边的婢女就是这个名字。 只是自己不会多愁善感,而是心如冷石。 而眼前这个雪雁显然也不是软弱的,她懂什么叫长风万里,大雁南飞。 要是她聪明懂事,有一天她想飞回自己的家乡,自己也能成全。 雪雁眼神有些茫然,她再聪明也就八岁,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姐姐在说什么飞。 自从舅舅卖了自己,老家就已经没有亲人了。 等江团选好婢女,江青山过来看了看,除了嫌年纪太小,其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反正在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娇娇最好,谁也比不上。 回到青山院,陈家人都换洗干净安排在偏院,以前路家住的房间正好给他们用。 而江团带着婢女搬进后院,她住进自己的办公室,后面的做成仓房的厢房腾出来给了小婢女用。 江青山看着家里越来越多的人,他突然感觉院子还是不够用。 是不是趁着现在冬闲,再把两边加盖几间房? 正文 第238章 种土豆 , 正文 第239章 幽火 , 正文 第240章 新月荷包 , 正文 第241章 路家隐忧 , 正文 第242章 天赐良机 , 等到雪雁从灶间端着托盘进来,江景阳正说到县试报名。 “傅姐夫跟路攸同意作保,还有镇上何员外也落了名,景文考试的事已经定了。 县试时间是二月二,听白夫子说,是新皇想得一个好兆头,亲自拟旨定下时间。” “二月二,龙抬头”,时间上虽然有些赶,的确是好日子! 江景阳一边说,一边从托盘中端起一碗热汤,随手放在江团面前。 江团见他端错,笑笑道:“哥,你的是姜汤热茶,这碗红糖姜水才是我的。” 江景阳啊的一声,忙将两个都飘荡着姜丝的碗换过来,才吞吞吐吐道:“小妹,这么多天了,你还不舒服?” 小妹来了葵水,是家里的大事,柳氏一天三问,把她拘在房间里不能吹风见寒,红糖水也是天天熬着。 都过去三四天了,怎么还在喝红糖? 江团用勺子搅动姜丝淡定道:“这种事总要三五天才结束,若是这种时期受凉受累,那就十天八天都没完,慢慢落下病根。” 她对这些事没有羞耻感,而且江景阳作为一个男人,以后也要娶妻生子,对生理卫生方面的常识多了解一下,也未必是坏事。 想当初自己在上大学时,还有男生以为女性的月经期就一天。 这样的男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对自己女朋友多关心的。 听到江团说要三五天才结束,江景阳脸色红红,低着头使劲搅自己的姜汤水,片刻后才又吭哧道:“那……要是以前受凉受累,以后能养好吗?” 江团喝了一勺,慢悠悠道:“能,只要以后多留意就行。” “哦!那就好!那就好!”江景阳端起碗,也不怕姜汤还烫嘴,咕嘟咕嘟几口喝下,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隔着桌子,江团差点笑出声,江景阳肯定是在替路兰君担心了。 两人分别喝了属于自己的那碗姜汤,再让雪雁把托盘端走。 就在这时,江景文过来了。 因为刚刚洗漱过,此时他身穿一件宽松的月白棉袍,头发松开发带,胡乱披在肩上。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少年五官已经长开,唇边有了细细绒毛,再加上被文墨润过的气质儒雅庸懒,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干巴巴放羊娃的样子。 换了装束,长了骨架,就连跟江团原本七八分相似的容貌,现在也只剩下的五成。 看着小妹跟大哥说话,江景文一撩衣摆,偏腿坐下,看着两人,用已经开始变声的嗓子道:“今天报上名,我就要在镇上住到考试再回来,对了!小妹,你给大哥做的香囊好看,给我的绣一把折扇吧,别绣书。” 自己的名字里有“文”字,他担心小妹给自己绣成书册。 果然,江景文会向自己要荷包,这可是江景阳招来的。 江团看一眼在旁边直挠头的大哥,见他一脸赔礼讨好,才对江景文道:“小哥,你的香囊还是绣成以前你汗巾上标识如何?” 他用的汗巾上绣有“文”字,就连衣服上也有。 江景文摇头:“换一个,我看路师兄的荷包上是一支笔,很是有涵意,我想要一把扇的。” 路攸的香囊也是出自路兰君之手,看来这个未来嫂嫂是绕不开的坎,即便江景阳没露馅,小哥也会来要的。 江团只能答应下来。 接着三人说起县试,这可是江景文的大事。 现在是正月二十,距离县试时间只有几天,白夫子给学堂里几个学生都布置下功课,要在入场之前全部复习一遍,所以江景文准备不回家来。 县试五天,每场考一天,黎明前点名入场,限当日交卷。 前两场考诗赋,第四、五场考对《四书》《五经》的讲解,此外还要默写《圣谕广训》百余字。 童生的诗赋要求低,只要和韵不犯忌讳就能通过,有白夫子几个月的教诲,江景文已经能过关。 最难的还是后面的,毕竟这是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江景文满打满算,上学时间还不满一年。 这几日,白夫子安排他不再回来,而是潜心备考。 另外,江景文还说出一个消息:大家都在传,可能新皇会在今年再开恩科。 而且前些年在京城各地会馆留名的学子,一律不许参加。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那些举子之所以早早在京城留下名声,想的自然是早些出人头地,现在被新皇一句“留中”,那就是要误一年时间。 而且,这一年里,待肃整一新的朝廷腾空手一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团惊讶道:“那就是明年才有的院试移到今年了?” 江景文兴奋道:“正是,而且那些早早去京城的秀才举子,全部都不能参加,人数至少上千。 你们想想,一下少了一千竞争者,路师兄他们可就胜券在握了。 哎!可惜了,这样好的机会我……我怎么没赶上!十五岁的状元郎啊!” 他刚刚还激动异常,转眼又无比沮丧。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机遇,跟他擦肩而过,要是自己提早一年念书,肯定今年就能考上秀才。 然后是秋闱,再参加明年春闱,殿试……自己就成了十五岁不到的状元郎……哈哈哈哈! 江景阳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景文,哥知道你读书从来没有懈怠过一天,可你才学一两年,又不是神童转世,就现在连童生试都难,要想这样容易就考上状元,怎么可能的。” 被他揭了底,江景文蹙起眉:“哥,你可真是无趣,我就是想想都不行。也不知道以后嫂子进门,能不能受下你这冷脸。” “你……”江景阳心虚,一下红了脸,闷闷的不说话了。 江景文转头看向一直在笑的小妹:“娇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唉,你小哥我可就要被埋没了!” 江团笑着附和:“对,小哥可就是被埋没了。 不过想立名的机会还有,要是小哥只进学堂一年,就能在县试考上案首,到时候在巩密县也是会出名。” “考案首?” 刚刚还信心满满的江景文,脸顿时绿了。 正文 第243章 书信 想考案首,谈何容易! 路攸跟傅云轩要考秀才功名,也是要先过二月县试,然后再参加四月府试。 小妹让他考童生案首第一名,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跟路攸和傅姐夫比。 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大哥小妹打击了,悻悻道:“不跟你们说,我肯定能考过就是。哎!小妹,你别忘了,我考过童生试就给我十两银子宴请同窗。” 江团笑着点头:“当然记得,爹娘都答应了,让我亲自去县城陪考呢!” “真的?”江景文顿时喜气洋洋,有小妹这个财神在,自己的银钱不用愁了。 “我还担心娘不会答应,等我考完,我们在县城好好玩几天!哥,你去不?” 本着亲兄弟有福同享,江景文也没有忘记大哥。 江景阳脸上红晕已褪,摇头道:“你跟小妹去就是,另外娘说要祥哥和大粟也去,有什么事也好赶紧回家报信,我就留在家里,准备使牛翻地。” 二月就是农忙开始的时候,这一走就得近十天。 家里的活很多,尤其是小妹说什么要提前育秧,需要平整秧苗田。 还有翻挖土豆,送肥进地,育青肥,拉拉杂杂一大堆的事。 其实,家里有江青山和买来的陈家人,村里想用牛,也会来江家换工,干活的人手已经足够。 只是江景阳自己走不开。 路攸去县里考试,住在镇上的路家就没有男丁,没小妹在,又不方便接到青山院,他不放心,需要经常去看看。 此时,亲亲小妹都不香了! 江团撇嘴:看吧,这就是恋爱让人头晕,晕着晕着就“婚”。 兄妹三人说完县试,就各自散开。 等两个哥哥都走出后院,江团这才探手在江景阳坐过的地方摸去。 桌匣里,摆着一封信,这是大哥江景阳悄悄留下的。 信口有蜡封,江团忍住激动,从头上拔下一根小小的珠钗,用钗脚将信封口撬开。 从年前尹陶送来千两银票后,就再没有来过青山院。 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书信送来,最后一封还是春节前写的。 除了说些日常就说他要进京一段时间,可能写信不会太方便。 果然从那封信之后就再无消息。 江团打开信里面是熟悉的瘦金字体:娇娇安好!一别三月,甚是挂念,一切可安好? 吾在京中,身处繁华,心如荒漠,只盼能早日回万宁,无奈琐事繁杂,身不从心。 遥想西南,只需要再过数日,就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百果园的药草也该发芽吐蕊了…… 江团慢慢念着嘴角露出微笑,尹陶以前的姓信中很少去说感情。 一般都讲当地的风土人情或者那里种的什么农作物,因为江团对那些感兴趣。 而这一次,他人在京城里,却对那里的繁华只字不提,反而满篇都是絮絮叨叨。 说什么饭不好吃,水都不够甜,京城的风沙也太大,天天待在房子里很无聊。 最后还说京城姑娘的衣衫很好看,他还买了几张好皮子,本来想马上给江团送来做衣裳,又担心万宁镇这里的皮匠做的不好,索性让人在京城做成几套斗篷,这样江团明年正好用得上。 翻着手上厚厚的信纸,江团看了好几遍,才确信这个有些啰嗦的人是尹陶。 唉!才刚刚十八岁的人怎么就成了老头子一般聒噪。 这人是傻了吗? 万宁镇这里的冬天短,除了下几天冻雨,还没有霜雪时间,根本穿不了皮货,买回来也得垫箱底。 口中埋怨,江团却是眉眼舒展。 有着前世的心理阴影,其实她一直没有考虑过成亲。 年前说等尹陶一年,只觉得尹陶不让她讨厌,可以尝试一下。 现在看来,这种宛如家人般的相处模式,让她对未来的婚姻有了期望。 江团把信纸小心叠好,又爬上床,揭开里面的床板,将信放在一处暗格中,那里面已经有三封信了。 转眼几天过去,江团就要跟江景文一起去县城参加童生试了。 对她去县城小住,江青山是一百个愿意。 柳氏的意思同样如此,她早就先让江景秋带娇娇去县城走动,多认识一些人,以后也好说亲。 以前为开坊卷和罐头有矛盾也早就化解,江景秋是个心思灵动的,在秦家村避灾这段时间,跟江团相处融洽。 虽然谈不上像江景祥这般亲腻,也还是礼貌客气,这次就麻烦她接待几天。 早就跟堂姐那边说好,考试期间由江景秋照顾弟弟妹妹。 江团要走,蒸馏酒精的事不能停,现在买来陈家做下人,江团就教会哑婆做这些后院的隐秘事。 哑婆虽然不能说话,可头脑还是聪明的,多教几次,就对填火添酒熟悉了。 而且,她居然也会酿酒,倒让江团有些意外。 这样一来,陈家人就都有事做了。哑婆负责后院,杨嫂子照顾前院和厨房,陈家儿子跟江青山下地干活,陈老头则放牛放羊。 庆儿这一次就要跟着江景文去县试。 正月二十九,早上从青山院出发。 江团带上了雪燕紫鸢两个丫头,江景祥赶车相送。 而江景文只带了八岁的庆儿,在镇上另外租车接路攸,再一起往县城去。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柳氏万分的舍不得,对着紫鸳雪雁再三叮嘱,又要江景祥小心再小心。 最后还是江青山开口:“娇娇她娘,去县城也就两个时辰,你要不放心就送孩子去,在县城里待几天再回来就是。” 见他打趣自己,柳氏嗔怪道:“景文跟娇娇都是懂事的,又有景秋在看顾,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就是多说几句。孩子们都没有嫌烦,你倒是厌了。” 江青山呵呵笑:“好,好,我厌了,没这些孩子在家闹腾,我也清静几天。” 话虽这样说,可还是把骡车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又叮嘱江景祥路上走慢些,别颠着人。 江景阳装了好大一筐青储饲料挂在车后,足够大青吃饱喝足悠游自在的走一天。 看着骡车离开,一家三口望得没影了,才转头投入各自忙碌中。 正文 第244章 无礼的侄儿 , 再说江团带着雪雁紫鸳坐骡车出镇。 三个脑袋挤在窗口向外张望着,满眼都是稀奇。 江团不喜欢人多嘈杂,她来这里一年,也只是偶尔到万宁镇,反正该买的东西江景阳跟江景祥都会买回来。 一些姑娘家用的首饰物件,衣衫鞋袜也有康伯母和柳氏自己做,连铺子都不进。 现在出镇,她也好奇起来。 时近二月,巩密一地已经有了春意。 虽然还不见绿草茵茵,可枝头柳条的春芽已经暴涨,只等多来几场暖阳,绿叶就会一夜间长出来。 “姑娘,你看那边好大一片水田。”紫鸳满眼羡慕,自家要是有这样的田也不会逃灾了。 江团问:“你家没水田吗?” 其实尹陶在信中给他她说过,新北府地广人稀,因为降雨偏少,多为旱地。 雪雁跟紫鸳也说过自家情况,两个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平时足不出户,能描述的都是自家屋子周围的情况。 虽然两家不是同一个地方,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没有吃过米,平时在家多喝麦粥。 哪怕在江家已经是习惯水塘水田,此时再见到这上百亩的面积,还是给两个女娃心灵造成了冲击。 雪雁喃喃道:“这里真是鱼米之乡,住在这里的人真好!” 江团只看过几眼,就指着远处的一片茂盛竹林问道:“祥哥那里是什么人家?” 坐在前面车辕的江景祥抬头望去,他在这条路来往多年,尤其是现在从县城运送棉花,更是对周围熟悉。 见堂妹指的那片院子就在一片水田中间,他用鞭子一挥道:“那里是马家院子,住着几十户姓马的,别看这片田不错,都是马老爷一家的,其他都是帮户,替马老爷种田为生。” 江团点点头,暗道果然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形成统一种植。 这片田现在齐刷刷空着,肯定是在养田,准备在四月开始播撒稻种。 轮空,可以将土壤肥力重点供应一季,这样一来,稻子的亩产最高能到五百斤。 江团收回目光,心中感叹道:唉!实在可惜这样的好地!没有足够的肥料,只能空闲一季庄稼。 不仅东家少收成,而且那些帮户没有地,又没有活,现在恐怕得靠借粮过饥荒了。 要是能两季连作,地勤人不懒,粮食也能多收。 这些事,她现在只能想想,自己家的田还空着。 事实胜于雄辩,要是青储养殖成功,有了大型养殖场,地里能用足够的农家肥。 让每一寸土地都有苗,别人自然会跟着学的。 ………………………………………… 从万宁镇到巩密县只有百里,两个时辰的路,江团只坐了一会,就被颠得浑身难受。 木轮骡车没有减震器,尽管车厢里垫着厚厚褥子,她还是能清晰感觉到木轮压过碎石的震动。 等下次一定要弄出弹簧才出门,江团在车厢里坐卧不安,直到紫鸳把衣服包裹全部垫在她屁股下,如同坐在皮球上才舒服些。 江景文的马车就跟着她们后面,此时也是坐得难受,他可没有江团这样的待遇,坚持到大半个时辰就冲前面喊:“祥哥,找个地方歇一会!” 两车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午后才进巩密县城。 这次来县城里应考的童生不少,再加上因为前段时间闹流民,有好些客栈的东家避走他乡没回来,店子也还没有开,一时间城里客栈处处都挂上“客满”。 好在江景秋已经带信回来,说早早就租赁下一处院子,足够江景文和路攸居住。 城门口,江景祥见到前来接人的傅家人。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见到江景祥就迎上来,也不行礼,满脸的不悦道:“江家舅舅,你们可真是慢啊!” 江景祥也知道自己这一路停停走走耽搁了时间,让别人在冷风中等的确不好。 他赔笑道解释:“家里堂弟堂妹没坐过车,走得慢些,烦劳肃宁久等了!” 傅肃宁是傅家大房的孙子,虽然年纪只比江景祥小两三岁,可辈分上比江景秋要矮一辈,见到江景祥就得叫舅舅。 “没坐过车?那就早些出门啦!真是的,让人在这里等得烦。”傅肃宁轻嗤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 四房小婶娘家是乡下的,那些村里娃没见过世面没坐过车也正常,可害自己在这多站了半个时辰,腿都软了。 他往江景祥赶的骡车里瞟了一眼,车帘垂着,什么都没有看见。 后面的江景文探出头来:“傅小哥,多谢引路了!” 按辈分,江景文也算是长辈,叫十六岁的傅肃宁一声“小哥”是礼貌。 傅肃宁头都没有转一下,只随意往后拱拱手:“秀才公有礼了!” 江景文一下红了脸,他连童生都不是,突然被人称呼为秀才公,只感觉臊得慌,而且傅肃宁这态度…… 骡车里,江团微蹙起眉,她对紫鸳耳语几句。 紫鸳点头,呼的撩开车帘,对江景祥道:“大公子,姑娘说累了,就别在风口上干巴巴挡路,要赶紧找地歇着去。” 现在是出门在外,江景祥就是大公子,紫鸳她们都知道的。 她的嗓子大,嗓门又高,这一声几乎把城门口的人都惊动了。 几双眼睛看过来,就看见傅肃宁迎客不像迎客,送客不像送客,不当不中的拦住车,也挡住路。 看见突然出来一个毛毛躁躁、五大三粗的野丫头损自己面子,傅肃宁脸上一寒。 可这是在大路上,他不好说什么,只能对江景祥道:“江家舅舅,你们乡下人对城里不熟悉。 现在街上有巡捕管得紧,不许乱走动,抓住就要送去衙门打板子。 要是你出了事,又要我家去找关系放人,现在还是我带你们去。”他作势要上车引路。 江景祥眉头一皱,将傅肃宁拦在车下。 傅肃宁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 以前他也只在姐家绸缎铺子里见过傅肃宁。 这人当着小伙计,对自己还有些讨好他还不觉得,可今天是太明显了。 江景祥脾气好也是有底线的,更何况还被弟弟妹妹看见这种无礼。 正文 第245章 进城 , 正文 第246章 绸缎铺子 , 在出门时,柳氏是说过让江团住去堂姐家里。 她还以为自己不提,这事江景秋就不知道,看来,两边早就通过气的。 可这套房子宽敞,有多的房间可住,自己也用不着再去傅家。 江团正想解释,江景秋已经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娇娇,城门口的事肃宁已经给我跟你姐夫说了。 你别在意,也别担心他会再说什么,你姐夫已经让他回老宅去了,这几天都见不着人的。 你只需要跟我住去绸缎铺子几天,那里距离棋盘街也近,要是挂心景文,随时都可以过来。 这几天你姐夫也要住过来,他们三人相互之间也有帮衬,等会还要带景文他们去考院看看。” 江团一下来了兴致,既然只是跟堂姐在铺子里住几天,她也就无所谓了。 更重要的是傅云轩会跟江景文住一起,还要带江景文去看考场,那可是提前几天就封场的。 “姐夫怎么进得了考场?” 江景秋挑眉一笑:“你姐夫在县学有些人脉,只是带几个人看场,还是容易的。 走,你先跟我回绸缎铺子整理一下,这里有你姐夫照顾着,等他们漱洗更衣,我们也能去考场外看看。” 他们在车上摇了两个时辰,早就头发松散,衣服凌乱,需要重新换洗。 江团点头:“好!” 能提前熟悉考场,这的确很重要,自己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他们商量事情了。 江景秋的绸缎铺子距离棋盘街崔宅的确不远,相互之间隔着一条街口。 铺子不大,只有一丈宽两丈深的一间房,以前是卖绸缎,现在自然是买自己生产的纱锭。 看起来生意还不错,货架上各色纱线堆得满满当当。 江团到时,里面正有几个妇人在挑纱,买回去自己抽空纺布。 见到江景秋回来,一个熟悉的顾客笑着打趣:“江娘子,刚才你这帮手还说你要招待娘家贵客,没空打理生意。 现在就在使唤她一人,才这一转眼时间你就又来了,真是哪里都离不得你。” 这妇人也是牙尖嘴利的,几句话就把铺子里的事给掀了。 铺子里顿时一静,其余几个妇人又嘻嘻哈哈岔开话题,拉着江景秋的“帮手”取线换线。 江景秋对第一个说话的妇人笑道:“吴嫂子你也知道,我生就劳碌命,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我可不敢有半分懈怠的。” 江团看向那个站在柜台里的女人,她还没有见过敢在老板娘背后使坏的下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长得一副高颧骨,虽然在接待客户,可两只眼睛滴溜溜着,不停瞟着自己这边,对自己背后说人被揭穿都一脸的无所谓。 江景秋转头看向她,语气淡淡:“二嫂,这几位都是老熟人,价格上每锭少五文,请几位娘子吃点零嘴。” 那妇人耷拉着眼皮,一副不悦的样子应下:“知道了!” 吴嫂子等人顿时喜笑颜开:“早就听说江娘子做生意大气,以后我们买纱都到你家来。” 江景秋对着店里众人团团道歉,就带着江团进了铺子后面的院子。 这里也有几间房,是江景秋平素休息用的,备有被褥床榻,江团跟她的小婢女挤一张床也无所谓。 一进屋,紫鸳就忙着打开包裹给江团换衣,坐了两个时辰的车,身上的衣服早就皱皱巴巴的了。 可是等她把包裹打开,才发现里面叠放整齐的衣服同样皱皱巴巴,全被江团垫屁股时给弄皱了。 好在这里以前是绸缎铺子,江景秋找来烫壶,教紫鸳把江团的衣裙熨烫平整。 一番忙碌下来,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江团记挂着要去看考场,衣服勉强熨过就穿上身。 此时,江景秋也将店里的客人应酬走,见江团换过衣服,就准备带她去棋盘街崔宅。 江团拦住:“秋姐,这里铺子生意重要,我带着紫鸳过去就是,就不耽误你时间。 我留雪雁在这里,还要麻烦你教她把其他衣服都熨烫过。” 在家里,她就知道傅家人丁兴旺是个大家庭,四代同堂。 傅老爷子跟傅老太太已经年近七十,膝下四个儿子,堂姐江景秋是四房孙媳妇,而城门口接人的是大房的第四代玄孙。 家庭关系复杂,又没有分家,现在生意上用的也是傅家自己人,江景秋这个老板娘,其实很受气。 她在来时就听说酸话的妇人,就是二房派过来当伙计的孙媳妇。 才只是去崔宅那一阵,就说江景秋在偷懒使唤她一个人。 要是江景秋再带着自己去看考场,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 见堂妹关心自己,江景秋笑容满面的在江团脸上拧了一把:“就你心眼多,走吧!我们一起去,景文是你小哥,也是我的弟弟,他第一次应考,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安心。” 江团见她神情自若,想来也不怕傅家那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自己当然也无所谓了。 听她说挂心江景文,就想到傅云轩也要同样参加考试,于是随口问道:“大姐,你就不担心姐夫上考场?” 江景秋带着她往外走:“他已经考过几次,早已经习惯,况且最难的还是四月府试,现在你姐夫只想的是能不能得到县案首。” 姐妹俩出了后院就从二门进了铺子,那个二嫂子正在整理被客人拿乱的纱锭,眼角余光看见走进来的姐妹俩,顿时楞住。 江团已经换过衣裙,重新梳理过头发,身上穿着一件淡紫绣着八瓣槿的软缎小袄,下面是鹅黄绣蔓草的棉裙。 头上梳着小髻,簪着一串珠花,垂着身后的小发辫上坠着绦子,显得整个人灵动飘逸。 这是雪雁的手艺。 雪雁年纪虽然小,可心灵手巧得很,只见去镇上一次,就把那些女子梳头的花样学了个七七八八。 傅二嫂子的目光从江团头上的几朵珠花,慢慢移到衣裙上,再落到江团的脸上。 这个粉雕玉琢,柳眉弯弯,红唇莹润的姑娘,就是江景秋娘家那个病傻子? 江景秋见她看娇娇都快看痴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得意:多看看吧!这可是我的堂妹,你娘家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妹妹侄女加起来,都赶不上我妹妹一个脚趾头。 正文 第247章 备考 江团没有看这对妯娌的眉眼官司,她不喜欢跟不相关的人说话,更何况这个妇人是跟江景秋有矛盾的。 于是只对傅家二嫂行了一礼,带着紫鸳转身出店。 江景秋对傅家二嫂淡淡道:“一会四郎要去看考场,这事祖母还特意叮嘱我仔细催促着,铺子里还得麻烦曲二嫂多费心了。” 傅家现在虽然还有几个小的在念书,可最有出息的还是傅云轩。 傅家老太爷也是挂念得紧,特意叮嘱江景秋看好了,生怕误了这个孙儿的前程。 傅二嫂子冷哼一声:“要是这次考不上秀才,那可就丢人了,几房人都眼巴巴看着呢!” 江景秋眼见江团已经走上街心,也不再跟她斗嘴:“反正你家没读书的料,脸都没有,也不担心丢脸。” 傅二嫂子娘家是小商户,没有一个念书的,自然被气得脸色发白。 等江景秋跟江团重新到棋盘街崔宅,傅云轩他们也已经换过衣服,正站在门口说话等她们了。 县试考场设在专门的贡院里,一年只用一次。 又是刚刚经过流民政变,还没有来得及整修,只需要想想就知道是如何的破败。 给早就约好的守门衙役塞过银钱,江团一行人就进了贡院。 几排竹篾搭成的棚子,只有一平方的小格间。 考生们早上进场,必须等到下午才能交卷离开。 江景文看得小脸绷紧,眉头紧锁。 春寒料峭里,他就要在这种环境中熬上五天,当然,能熬上五天都算好的。 县试五场,一场一评,只有前面过了再考下场。 傅云轩跟路攸都是经历过的,只匆匆看过几眼就出了考场,有事回去再说。 对古代科考的艰难,江团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亲自看见那一个个鸽子笼,还是为考生接下来要经受的折磨捏一把汗。 每一场考试除了精神上的考核,还有肉体上的考验,如何全须全尾从考场上下来,还是一个大事。 巩密县多雨,春季中更是难得有晴朗之日,江团早为这场考试做了准备。 为了能在凄雨冷风中坐上一天,江团让柳氏用最好的棉花絮成贴身小袄给江景文穿上。 又用棉纱包上棉花做了护膝,柔软亲肤,又不妨碍行走。 路攸也有一套,虽然出自路兰君之手,可棉花棉纱都是江景阳亲自送去的。 傅云轩已经考过几次,他早有准备,是一套兔皮的背心和护膝,不仅防寒,还能防雨防风。 让江团直接后悔没早些也给江景文也准备皮货,哪怕是最差的也好。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 哪怕想到这一点,当时流民四散,集镇上有无人打猎售卖皮货,也不确定局势能马上平稳,而且短时间里就开始科考。 看过考场,江景文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一回崔宅就急荒荒的要看书,要练字,要整理应考书箱。 好在他身边有路攸跟傅云轩两个老生。 路攸板着脸严肃道:“早些时候让你多背书,也不用此时着急。你只管按平时所学的写下来就是。” 江景文讪讪放下一大堆书册。 傅云轩笑着道:“景文年纪小,这一次只是熟悉熟悉,谁不得先考几场才过的。你要是一次就考过童生,让其他老考生还怎么想。后日才进考场,今天晚上我带你去见几位朋友,多结识一下,也放松心情。” 自从江景秋从娘家得到纱坊卷,又跟人合伙开坊,傅云轩手中银钱宽裕,也有些讨好江家来。 再加上江景文也在念书,那可是自己的小舅子。 现在自己只需要多说几句话,表示出善意,等到江景文考上功名,以后自己也有个得力臂膀。 要是考不上,江景文回家去种田,或者做生意,自己只会多一处财源,也没有损失。 妻家发达,自己照样受惠。 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镇定,江景文也安心下来。 晚上他倒是没有出门应酬,江团要求考前的作息规律不变,让他像往常一样看书,再早早休息。 江景祥放不下家里怀孕的娇妻表妹,将人送到崔宅安定下来,就赶着租来的马车回万宁镇了。 现在崔宅里就住着江景文和路攸,以及死活要搬过去,说是要照顾小舅哥,其实是想看路攸怎么应考的傅云轩。 内有大粟和庆儿在伺候,外又有小妹堂姐照顾,江景文完全不用管事,只需要跟着路攸等人安静休息。 江团跟崔宅里住着的众人吃过晚饭,再随江景秋回绸缎铺子休息,准备第二天再来崔宅给小哥弄些考场吃的干粮。 天色已暗,绸缎铺子早已经歇业打佯,因为江景秋早有叮嘱晚上要歇在这里,所以店铺没有落锁,只是虚掩着。 江景秋正抬手想叩门,半扇门就被人拉开,一个黑黑的高个站在里面一声不吭,把堂姐妹俩吓了一跳。 “是肃宁?”江景秋端详片刻才认出来。 “小婶子!我奶跟二奶奶都等你好半天了!”傅肃宁嗡嗡声翁气道。 “你奶和二奶奶?大伯母跟二伯母来干什么?”江景秋疑惑问道。 她是傅家四房的媳妇,傅肃宁比她矮一辈,口中的奶奶就是大房的老媳妇,她得叫伯母。 二奶奶当然是二房的老媳妇,她得叫二伯母。 这两个人年纪都是接近五十,比江景秋的婆母大十岁,所以大房的孙子,就跟四房的幺儿傅云轩年纪差不多了。 傅肃宁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见神情,只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小婶子,店铺开着你倒是一天天的逍遥自在,只知道使唤曲婶子做事。 也不知道你一天在忙什么,是云轩叔要考试又不是你考,还需要跟着去考场。 店里发生了什么,还是自己去后院看看吧!” 他口中说要江景秋去后院看,人却堵在门口不让。 江景秋虽然是他婶子,可现在才二十出头,被他一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拦住,还不好强行通过,顿时进退不得。 江团眸中怒火渐起:这种类似调戏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无礼来描述了。 正文 第247章 长辈寻事 江团看得眼中火气翻腾,可关系到堂姐名声,她只能不动声色。 江景秋早知道傅家几房人现在为生意上的事勾心斗角,也不明白大房二房齐齐过来是为什么。 江团一直没说话,心中只飞快把自己遇到的事过虑一次。 傅肃宁半道接人有冲突,这是很明显的。 可傅家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能为难江景秋这个握住家里生意的媳妇。 那……江团突然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人,雪雁? 听到自己回来的声音,怎么雪雁没有过来迎人? 她心中一沉:“大姐,我的婢女没出来。” 江景秋也发现不对劲。 二叔家给娇娇配了两个小婢女随时跟在身边,今天是因为江团所有衣服都需要熨烫,崔宅又距离近,就留下最小的雪雁在这边叠衣服,难道是她出事了?为何没有人来告诉一声? 此时,她有些着急起来。 紫鸳是急性子,她本来还老实跟在江团身边,听到姑娘说雪雁没有出来,她顿时急了:“姑娘,我去找雪雁!” 说着,把江景秋往旁边一扒拉,头一低就往铺子冲。 站在门口的江景秋差点被她拨倒在地,还是江团伸手扶了一把才稳住。 而站在里面堵着门口的傅肃宁则被她一头撞在肚子上,哎呀一声,连退几步,伸手就想擒住紫鸳。 不让路,还想动手动脚! 江团已经抢步上前,手中石子弹出。 黑暗中,只听到傅肃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哎呀哎呀叫个不停:“哎呀,我的膝盖骨!” 他只感觉自己的膝盖刚刚突然一痛,半个身体就倒下去了。 江团一拉江景秋,就在傅肃宁呼疼的嚎叫中冲进后院。 此时,紫鸳尖锐的大嗓子已经叫起来:“雪雁,雪雁,谁打你了?” 江团只一眼,就被后院的情况惊住。 雪雁头发披散着跪在檐下的石板上,现在正是春寒,白天还有暖意,晚上依然寒气深重。 雪雁不知道跪了多久,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袄,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半张脸也肿着。 看见江团回来,两个已经肿成桃核的眼睛又开始流泪:“呜呜,姑娘……” “紫鸳,把雪雁拉起来,赶紧找些热水来。” 江景秋口中说着要紫鸳拉人,其实已经急步冲过去自己把雪雁抱起来。 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两个如同孪生姐妹般,穿着深色大褂的中年矮胖妇人一前一后出来了。 “云轩媳妇,你先别管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贱人,先说说天黑还在外走动,是哪家规矩?” 其中一个头上插着金簪的妇人开口道。 在她说话时,白天在店里帮忙的二嫂曲氏掌着灯出来,这架势是要在院子里审人了。 听她说自己天黑还在外行走,江景秋也不急着回屋,把雪雁往紫鸳背上一放:“紫鸳,带你家姑娘回屋,再给雪雁端些热水。” 她不想让江团看见听到这些傅家的腌臜事。 紫鸳答应一声,背起雪雁就往屋里走。 江团目不斜视,从后面扶着雪雁也一起进屋,傅家的事让江景秋管,她只担心雪雁的伤。 见自己说话,江景秋根本不搭理,那妇人气得跺脚:“老二家的,你看看,这就是老四的好儿媳,不守妇道,擅自黑夜外出。” 另一个妇人唯唯诺诺的应声:“是要管教一下……” 江景秋冷笑一声:“前有相公云轩把我送到街口,又有江家小厮跟在旁边,请问俩个伯母,这算擅自吗? 怎么两位婶婶就看不到这些,非说我是黑夜独自外出,还不守妇道。 哦!我倒是忘了,两位婶婶都是街边巷尾的小户出身,从小见到的都是那些腌臜事,两只眼睛早就瞎了。” 两个妇人顿时脸就涨成猪肝色,她们自认为自己是城里人,很是看不起江景秋娘家乡下村里。 可是她们俩是巩密城里贫寒人家出身,住的穷街陋巷子里不乏有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此时江景秋丝毫不给她们是长辈的面子,一口一个小户出身,一口一个腌臜事,就好像巴掌啪啪打脸。 江景秋这样说,无疑是说她们从小就学这些脏事。 再说还有傅云轩送到街口的,而且还有江家小厮婢女在旁边,自己说江景秋不守妇道没用了。 “你,你江家人不懂礼数,姐妹见到长辈都不知道行礼。” 一计没用,再换一句。 江景秋冷哼一声,曲膝简单行了礼:“侄媳景秋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这两个在傅家是她长辈,此时不得不低头行礼。 “景秋,你那堂妹怎么不来见礼?这里可不是江家的地盘。”二伯母柔柔弱弱道。 这绸缎铺子虽然是江景秋盘下的,那也属傅家产业,不是江家人可以随便进出的。 江景秋瞥一眼那边半掩的房门。 娇娇进屋就没有再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她也不想让娇娇出来受这委屈。 提灯的二嫂子不耐烦道:“婢女做下这种事,她还有什么脸出来见人。云轩媳妇,你家也是有读书人的,这种没规矩的人怎么留得,还是连夜找个人牙子来,赶紧打发出去。” 她话说得含糊不清,听起来好像是要卖了江团一般。 江景秋黑了脸:“二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屋里雪雁浑身哆嗦着,拉着江团的手哭道:“姑娘,我只是在叠衣服时,看见有一处衣边跑了线,就找傅家曲娘子讨要一段线想缝补两针。 曲娘子说她忙,就把钥匙给我,要我自己去后面仓房里找。 我、我刚进去,曲娘子就大叫着说我偷东西。姑娘,我没有偷东西,没有偷!” 江团冷笑:这种把戏也就是能骗八岁的雪雁,仓房怎么可能让人随便进,雪雁没有防备心才被人坑了。 再说,雪雁什么不偷,要去偷十五文一锭的纱线。 紫鸳已经找出随身带的梧君阁药包,要给雪雁上药。 江团看一眼雪雁已经跪得青紫的膝盖:“紫鸳,你不忙上药,先去叫姑奶奶进来。” 正文 第249章 妇人斗殴 , 江团虽然人进了屋,可门还半开着,屋外傅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二房曲氏的话她已经听到了。 堂姐这里留不得,雪雁的膝盖也需要找郎中检查一下,别让小小年纪留下病根。 紫鸳刚才就气得不行,不是江团箍着,早就蹦出来骂人了。 江团的话音未落,她就丢下药包旋风般冲出来,她才不相信外面那三人说的话。 雪雁会偷东西? 在青山院里,雪雁跟自己要学绣花做衣服,成堆的各色线用都用不完。 还有那纱锭,雪雁跟自己想要,随便说一声,村里纱锭就立马送来,犯得着在这里偷吗? “你们这些老婆娘才是怪呢!那些线有什么稀罕吶,吃不得用不得!稀里吧唧的,我们弄着玩都比这多。” 紫鸳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傅大太太嚷着,满口乡下俚语,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你这个贱婢,哪里学的规矩?敢这样放肆跟主家说话,哎呀,气死我了!”大太太看她这无礼样,气得手抖,捂着胸口呻吟。 傅家虽然已经没落,还是自持曾经是书香门第,平时家里人不许粗鲁莽撞。 傅大太太是街头小户出身,见过骂街吵架,可自从嫁进傅家,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到高门大嗓骂人了。 紫鸳两眼一翻:“我不是贱婢,我的主家也没这样说过我。 你是从哪个土洞爬出来的老赖皮蛤蟆,个子不大,口气不小,也配给我当主家。” 她说的没错,江团没有约束过她的野性子,更没有说过什么贱婢的话,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乡下丫头。 心里也没有什么主家规矩,在她认为,自己现在就是跟着江家人生活,吃人家的饭就听他们的话。 这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老婆娘跳出来说什么主家,她才根本不认。 听到这种混账话,旁边温温柔柔的二太太坐不住了,她对自己的儿媳曲氏道:“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打几巴掌,好好教训这样没规矩的贱货。” 看见江景秋被骂,旁边的曲氏本来正偷笑,闻言就要上前要对紫鸳抽耳光。 紫鸳虽然长得胖乎乎,可身体灵活,一闪就躲过。 凭着跟男娃子也可以干架的性子,在院里又叫又闹。 还有空叫骂:“你这个丑婆娘打了雪雁,还想打我,门都没有。” 曲氏气得尖叫,可是根本抓不住她,只能骂道:“江家的小娼妇教出些什么东西!” 她骂江团,这可是在打江景秋的脸面。 江景秋本来就气极了,此时也不顾身份脸面,上前就跟曲氏扭打在一起。 都说女人只要成亲,就会从夜明珠变成鱼眼珠,从水灵变成水泥。 原本以为嫁的男人会是遮风避雨的大树,结果成了引雷的导火索,想在下面避雨就要被雷劈。 江景秋从小也饱读诗书,今日也成了跟那些农妇一样的打架扯头发。 这一下,小小院子顿时充满女人打架的尖叫声。 江景秋虽然没干过农活,那也仗着年轻灵活,拉扯几下就把曲氏按在地上。 傅大太太跟二太太想上前帮忙,可被腾出手来的紫鸳拿着一根笤帚追着乱抡。 知道这个丫头是个浑的,傅大太太跟二太太吓得躲进屋里大骂不止,你推我我推你的就不出来了,只能高声叫傅肃宁出来帮忙。 店铺里,傅肃宁的膝盖终于疼过了。 在江景秋和曲氏面前,他是小辈,两个婶子打架,他这个侄儿不好上前解围。 可现在亲奶在喊救命,他就必须上前。 紫鸳再是灵活,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要对付一个十岁的小丫头,那也是手到擒来。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傅肃宁才出现在院里,江团也开门出来了。 屋里,躲在被窝里的雪雁吓得咬着自己的手帕不敢出声,只能呆呆看着自家姑娘打开屋门,立在门后。 江团慢条斯理正从荷包里掏出几枚硬纸叠成的弹丸,又从腰带里取下一个精巧的弹弓,灯影里,纸丸扣进皮环,拉开…… 只听嗖的一声,院里就是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傅肃宁彻斯底里的惨叫。 江团把纸丸重新塞回腰带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种纸丸遇水就化,只需要明天等到早上,傅家人能找到的只有一小滩纸浆。 院子里,看到傅肃宁突然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傅大太太也不怕紫鸳的扫帚了,哭嚎着冲出屋子,抱着傅肃宁直叫:“大孙儿、大孙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团站在门边,手上动作又快,傅大太太根本没有看见,她只看见自己孙子才走几步就倒在地上打滚。 这可是她的亲孙子,要是有个好歹可如何得了。 傅肃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刚刚在店铺门口腿就莫名抽疼了一次,摸摸又没伤口,只是麻痛,好半天才缓过来。 此时另外一条腿又痛起来了。 “你们别打了,快请郎中,快请大夫!”傅二太太尖叫起来。 绸缎铺子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傅大太太要找傅云轩过来,送侄儿进医馆。 江景秋没有答应,只说现在已经宵禁,谁也不能外出。 刚才检查过,傅肃宁的腿上只有一块乌青,又麻又疼,用热水敷过很快就缓解过来,可以行走。 有江景秋阻拦,巩密县又一直有宵禁,傅肃宁只能等到天亮再去医馆,就连去棋盘街报信也被江景秋拦住。 此时所有人只能都暂时留在绸缎铺子后院。 本来绸缎铺子只准备有两间卧房,傅肃宁突然的抽筋疼痛被傅大太太吓到了,就让他躺床上,而其他人只能坐在旁边苦熬。 江景秋跟江团挤了一间屋。 本来曲氏还要姐妹俩让房间给两个长辈用,被江团一句:自己的婢女双腿有伤,也要躺着等郎中给拒了,气得曲氏跳脚。 现在两个太太躲着不出来,再闹也只有她一个人,曲氏也不敢再上前来打架,只能狠狠说天亮就回傅家大院找老太爷作主。 房门被紫鸳守着,她心大,靠门坐着也睡得香甜。 雪雁跪了一下午,此时吃了些糕点,也在被窝里睡着了。 屋里,江团正襟危坐,直直看着江景秋:“堂姐,今天这事你怎么说?” 显然今天不是开端,也不是结束,后面还有很多很多的事。 正文 第249章 话不投机 江团知道,今天这事,自己的婢女不过是傅家借题发挥的一个契子,江景秋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 其实傅家这些女人失策了。 她们要是说雪雁偷东西吃,恐怕江团还得承认,低头道歉。 毕竟雪雁八岁,紫鸳十岁,又是流民出身,嘴馋偷吃零食还真的会有。 就连在青山院,不管吃得再饱,紫鸳俩人都要时不时去灶间偷剩饭。 这是几个月饿肚子留下的心理阴影后遗症,短时间里还消不了。 这里是江景秋的家,如何处理,江团需要先看她的反应。 江景秋的脸被曲氏的指甲抓破,留下一道血痕,头发也散了,此时就披在背后。 听到堂妹问自己怎么办,江景秋苦笑:“娇娇,姐姐知道这事肯定是她们冤枉雪雁的,这……也是姐姐连累你了。只是现在正是考试时,还是不要惊动棋盘街那边。 等到天亮,我也要回傅家大院去,把今天这事给老祖宗说一声,他们想坏云轩考试,老祖宗肯定不会答应。” 她自然知道大房二房的人故意挑事是为什么。 傅家没有分家,大的开支从公中出,可每家每户零用还是得自己掏。 傅云轩念书的学费由公中支付,平时买笔墨纸砚,同窗应酬也得花钱,总不能老是用自己的嫁妆银子。 于是小夫妻就开了小小绸缎铺子,挣些零用。 刚开始这钱没有归公,其他几房就要求安插些人手进来当伙计,本着肉烂在锅里,江景秋收了。 可现在江景秋弄来纱机,开起纱坊,又收入公中,四房这个孙媳妇一下成了老太爷面前的香饽饽。 那如同在淌银子的纱坊也由四房管理,傅家几个男人顿时坐不住了。 以前的绸缎铺子只是小钱,这纱坊可是抛头露面的大买卖,没有男人怎么能行。 可偏偏江景秋识文断字,还做得生意,尤其是现在更是把纱坊管得滴水不漏,让他们想夺权都不成。 于是,从躲过流民之后,大房跟二房就起了分家的心思。 只有分家,他们才能顺理成章的在纱坊里要走一些股权,而不是被四房的江景秋一人掌握。 这几个妇人在搞事,而且还挑县试时拿捏人。 让江景秋不敢闹大,至少不敢去傅家找老太爷撑腰,也不能惊动正要上考场的傅云轩。 不仅江景秋没有帮手,反而还需要帮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隐瞒。 不得不说,傅家大房二房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不仅让江景秋投鼠忌器,就连江团也要吞下这口恶气。 毕竟马上要上考场的不仅有傅云轩,还有她的小哥,要是让这两个人为在此时分心,那才是要损失惨重。 江团看出江景秋想息事宁人的意思。 她以后不会跟傅家打交道,雪雁的腿也的确有伤,若是撇开江景文的考试,她自然可以大闹一场出气。 可江景秋不同,她还要在傅家生活下去。 而且,傅云轩要是想得功名走仕途,更不敢背上任何污名。 像今天这样不敬长辈的事,江景秋都不能再做了,还得好言相对。 江团只感觉憋屈:“秋姐,你说这样的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和离二字就差说出来。 江景秋一脸震惊的看着堂妹,她身为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婆母跟前,自己奔波在外做生意挣钱。 到头来,惹怒夫家的一大家子,还得罪自己娘家人。 现在夫君虽然没有他心,可是婆母对自己成亲两年多只生下一个女儿已经不满。 甚至表示出若是等到傅云轩考上功名还没有儿子,就要给他纳妾的意思。 每每想到这些,都让她心中五味杂陈,甚至还起了让傅云轩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的想法。 能得秀才功名就够了,能减免赋税,还能见官不跪。 可是,这些想法于理不合,她不敢想,更不敢说。 而且跟傅云轩之间还算和睦。 谁家没有些口角言语,她不能为这些事跟夫君分开。 过了好一阵,江景秋才缓缓开口:“娇娇,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自己还小,不懂? 江团不置可否。 她上辈子一直活在父母婚变的阴影中,对婚姻失望,信奉单身。 这一世肯定是要成亲的。 可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愿意委屈自己。 对方付出多少,自己可以回报多少,除此之外,一丝多的情义都没有。 同样……对方以后想纳妾,自己会马上还给他最辽阔的自由,可以随便放纵他的小马驹。 姐妹俩话不投机,不再多言,只各自闭目养神。 清晨,宵禁一除,一晚上没睡的傅大太太黑着脸,带着傅肃宁回去傅家大院。 二太太假心假意劝江景秋,要她去找傅云轩一同回去。 江景秋沉着脸一声不吭,她不会在此时去找傅云轩,更不愿意让小弟受到刺激。 江团也早早出门,带着雪雁去了坐落于巩密县的梧君阁。 她从陆鸣大管事那里知道,梧君阁是连锁店,各地以地名区分,而总店就在万宁镇。 这个巩密阁虽然没有赵东旭等熟悉的郎中,可她相信梧君阁的药。 在巩密阁里,郎中让雪雁露出膝盖。 晚上用过药包,红肿消退不少,可跪久留下的淤青还很明显。 郎中仔细看了,发现没有骨折等伤害,只是皮外伤。 而且江团用过药,已经在恢复中。 “姑娘用的药不错,只需要继续用三次,让你的小婢这两天不要用力跑动,淤青就会很快消散的。” 郎中一边用沾过酒精的棉球擦拭自己刚刚接触过雪雁的手指,一边给江团解释。 江团听雪雁没有骨折心里顿松,又看郎中消毒的程序做得有模有样,是自己教过的那一套方法,越发笃定是跟万宁镇上的梧君阁为一家。 她轻笑道:“我用的就是梧君阁的百宝囊,药品当然不错了!”言语间满是炫耀。 一般情况下,炫耀都会给人轻浮之感,惹人讨厌,可此时的炫耀就不同。 那郎中有三十多岁,本来一副老成持重的严肃脸,听到江团为一个婢女用上自己医馆的药包,而且效果不错,顿时缓了脸色。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下来:“也幸好你早早用上药,这春寒地气重,跪上几个时辰免不了要冻僵,看姑娘也是心慈之人,为何要这样惩罚一个小婢?” 正文 第251章 感恩与报答 , 听到郎中问雪雁受伤原因,江团叹气一声:“我是万宁镇人士,随兄长来应考才借住在亲戚家里。 谁知那家人多事多,本有矛盾,我这婢女是遭了无妄之灾。” 郎中见她年纪轻轻,可说话一付大人样,对那亲戚也不提姓名,显然是不多舌之人。 只是听到她说自己是万宁镇人士,忍不住问道:“姑娘是在万宁镇的梧君阁买到的百宝囊?” 一个配置齐全的上等百宝囊,至少需要五两银子,每个售出都有记录的,而且有些时候还不一定花钱就能买到。 眼前这个小姑娘给婢女也用,怕不知道百宝囊的贵重。 江团听他问百宝囊的来历,先笑笑才道:“我的百宝囊是梧君阁送的,而且里面的棉纱酒精还出自我家。” 那郎中倏地站起身:“姑娘姓江,是万宁江家?” 江团讶然:“先生知道江家?” “当然知道!姑娘请稍候!”郎中面露兴奋。 很快,巩密县梧君阁的管事过来了,一行人把江团迎进雅室。 管事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就问江团的家世。 本来,江团不想暴露身份,可是自己兄妹俩单独在巩密县,除了江景秋,并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 若没有昨晚的事,她也就开开心心陪着小哥考试,再欢喜回家。 可是现在江景秋自身难保,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若是能跟巩密县的梧君阁搭上关系,想请他们出面帮忙雇几个护卫,确保这几天江景文考试的安全稳妥。 现在巩密梧君阁已经问起自己的家庭,她就实话说了跟万宁梧君阁的关系。 “哎呀!原来是江姑娘。陆大管事早给各处梧君阁都有吩咐,只要姑娘到阁中,所有需求梧君阁都要全部满足,一应承担。” 这个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姓辛,长得豹眼环鼻,五大三粗,声音也是洪亮之极。 等江团验明正身后,他就要行大礼,好不容易江团才将他劝住。 等听说江团是寄居别人家里,还受这样的委屈,顿时就不悦了。 直接吩咐底下的人马上收拾一个院子,再安排下婆子专门伺候。 梧君阁是高档医馆,一般都备有独门小院供患者使用。 江景文在万宁镇的梧君阁就是留有房间。 现在县城里的梧君阁同样要给江团准备一套。 江团只想打听雇护卫的事,没想辛管事如此兴师动众。 不等她推辞,辛管事已经道:“这本是姑娘应该得的。” 他说去冬时,新北府起天灾兵乱,每个梧君阁都派人去过那里救治流民。 他也曾经送药去过,看见不少流民身染瘟疫,就连治病的郎中也幸免于难。 而只要是梧君阁的郎中,就自有一套方法保护自己。 不仅严格按照要求接触病患就要戴上棉纱口罩,而且还要用酒精消毒手。 几个月下来救人无数,居然自己人无一例感染丧命。 这可就是江家制出来的脱脂棉纱和酒精的功劳。 他们这些医者,自然知道此举对年年肆掠的瘟疫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能救活一条条人命。 每个梧君阁的郎中都对做出棉纱和酒精的江家心怀感激,可又无缘得见。 自己机缘巧合才终于见到传闻中的江姑娘,辛管事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她住下。 想到自己不想再去麻烦江景秋,而各处客栈也住满,再住回棋盘街的崔宅,难免引得江景文生疑,扰乱他的心情。 江团就答应暂时住进梧君阁,也方便雪雁治腿。 知道江家来的公子应考,住在棋盘街,辛管事不方便上门打扰,就遣了阁中马车拨给江团使用,方便她出入梧君阁。 随行的除了车夫,还有两个阁中护卫。 院子都住了,再用梧君阁几个人也无妨。 江团没有再拒绝辛管事的好意,带着紫鸳雪雁,坐车回到棋盘街崔宅。 等她回到宅中,问过大粟才知道傅云轩跟江景文早已经出门,只有路攸独自坐在檐下看书。 江团跟他见过礼,问清江景文跟傅云轩又是去考场才稍微安心。 她不想傅家的事影响到江景文,只需要平稳过完这几天就好。 此时已经是近午,初春的阳光明媚,暖风融融,树影婆娑生姿。 两人站在廊檐下,距离不过三尺。 路攸见江团柳眉微蹙,粉面红润,阳光下,白瓷般的皮肤吹弹可破。 眼中水雾荡漾,神情带着隐忧,恍若神女思春,秋水多情。 比起去年在悦凤楼初见时的青涩,江团如今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正慢慢展示自己的艳丽。 说实话,江团算不上绝色美人,容貌甚至都比不上妹妹路兰君。 可是这份独特的沉静气质,配上她异于常人的白净肌肤,给人一种洞察万物,缥缈如仙,不由想要拜服的感觉。 看到江团今天眸中带忧,明明知道她是在为江景文焦虑不安,路攸心中还是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迟疑片刻,路攸往江团走近两步,强自镇定宽慰道:“景文学弟虽然念书时短,可是学习扎实,小生平时也经常检查督促。 只要心绪稳定,考过童生还是有八七八成把握的,江姑娘不用太过担心。”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显得心情激荡难平。 江团鲜少跟路攸单独相处过,见他靠近自己说话,不由退后两步,重新拉开两人距离。 知道这人一向都严谨自律,不多言多语,于是她端正行了一礼道:“多谢路公子这些时日的辅助,无论小哥考得怎样,江团都对路公子感激不尽。” 听她说到感激,路攸细长眼眸中光芒闪闪,两条对男子而言有些寡淡的眉毛忍不住抖动起来:“江姑娘真的这样想?又当如何感激?” 他一向自视清高,除了在路府跟嫡母讨要月钱,还从来没有对别人求过什么。 此时一句话脱口而出,已经是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而另一边,江团听得有些诧异,自己说感激不尽虽然是客套话,可江家给路攸的钱财米粮不断,也实实在在是在报答。 此时还问自己要如何感激……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正文 第251章 意外消息 想到这里,江团再退一步,将俩人的距离拉开到两米,这才扬声道:“紫鸳,把今天早上给公子们买的食盒拿来。” 她一早先去的梧君阁,回来时顺道买了几样早餐,没想到江景文跟傅云轩已经出门,就放在灶间。 紫鸳是个急性子,听到江团要食盒,脚步跑得飞快就往灶房去。 见江团遣开婢女,好似要跟自己亲近一般。 路攸眸光闪动,激动得声音都沙哑了:“江姑娘,小生以后定不会负你!” 江团见他误会,冷声道:“路公子不要多心,我遣开婢女,只是想跟公子单独说清楚。 路公子对我小哥的帮助江家自会铭刻在心,回去就以束脩相送。” 雪雁在房间里烤火休息,紫鸳头脑简单又性情鲁莽,要是让她看见听到什么,肯定会说给柳氏知道。 自己要想说什么,得先把她遣开。 现在路攸问自己讨要感谢,换一个姑娘肯定羞涩腼腆,无法回答。 江团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路攸说对江景文辅导课程,那就当半个夫子,一应束脩送上就是。 听到要送自己束脩,路攸激动的心一沉,顿时觉察出自己失态了。 本来想说出自己对江团的喜欢,以感激回报江家的捐助之情,可嘴上就成了要图谋江家回报。 见江团冷下脸来,路攸急忙解释道:“不是,江姑娘,刚才是在下口误。是我、我要感谢江家的帮助,去冬若没有贵府收留,流民一来……还不知道会如何的不堪。” “路公子不必在意,你是小哥的同窗,危难之中,我家施以援手本是小事,以后路公子不用再提回报。” 江团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于是否真是口误,或者“谁报答谁”。 她再退一步,搭手行了一礼,就准备转身离开,正好紫鸳已经提着食盒过来,口中还道:“姑娘,小公子跟傅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傅云轩带着江景文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这种情况,路攸后面的话就再难说出口了。 江团第一时间看向两人的表情。 只见江景眉开眼笑,尽管在压抑自己的喜悦,还是难以掩饰眼中光芒四射。 傅云轩则眉头轻蹙,他一见到江团就长叹一声:“娇娇,我在外面遇到那两个梧君阁护卫了。你要住去梧君阁也好,那里清静。” 看来,他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发生在绸缎铺子的事,只是看他的表情……大概也无能为力。 江景文对小妹去找梧君阁没有什么多想的,他自己就住在万宁镇的梧君阁中,到了巩密县城,再找梧君阁也很正常。 此时他心中有事,更是不去多想,只是拉着江团,一脸神秘道:“小妹,你可知道我跟姐夫出去打听到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江团心里正如同乱麻,随口说道。 “走,等见到路师兄再说,肯定会让你们都大吃一惊!” 江景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着,拉着江团就向路攸所在方向跑去。 崔宅客厅里。 “你说什么?监考官是白夫子?”江团猛的坐直身子,几乎要把自己面前的茶盅打翻了。 就连此时因为对江团“失言”,而异常端方严肃的路攸,此时也顾不得端架子,面露惊愕:“景文,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景文脸色潮红,兴奋得手舞足蹈:“是真的,姐夫跟我去了教署。 里面有消息传出来,以前的监考官通常由当地县令担任。可现在巩密新县令大人未到,正准备由县教署山长代替。 谁知昨天就有通报下来,要白夫子担任此次县试。” 路攸脑中乱哄哄的,他走时,白夫子还在叮嘱送行,可才过一夜,就是主考自己的考官。 而自己本该回西陵府参考,父亲不愿见自己,才随便让人写了名帖在巩密县考试。 可偏偏是自己的夫子监考阅卷……这是不是表示自己的霉运将尽,即将鸿达了。 不同于路攸的时喜时忧。 江景文是真正的欢喜,他滔滔不绝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给小妹听。 “白夫子原名叫白宾言,字文荀,原籍庆东,承德十年的二榜进士,早年间曾经任过翰林编修。 后来钦元帝登基,他因为触怒当时的相国云良,被革去功名,孤身逐出夏都。 现在天启帝要恢复朝廷旧纲,白夫子官复原职,重回翰林。 只是在他回京之前,先主考巩密县试。” 江团听得瞠目结舌,自己小哥还在一个翰林编修手中读过书,这……真是好运啊! 江景文又说他还找到其他几个同窗,不过有傅云轩提前叮嘱,不能说这听来的消息,他没有透露口风,只在外游荡一圈就回来了。 “小妹,我马上就开始看书,这次有定要考好,要不然,对不起夫子的教诲!” 兴奋之后,江景文又开始惶恐不安了,想到自己夫子会监考阅卷,他就紧张。 看他这坐卧不安的样子,傅云轩紧蹙眉头,对路攸拱手道:“景文心思不宁,这样会无法应考,还烦劳路兄对他开解几句。” 路攸跟江景文朝夕相处,了解得比自己多。 而且,自己还是姐夫,说话轻重不得,还是让外人来劝导最好。 路攸浑浑噩噩的应下,带着同样浑浑噩噩的江景文回房间去了。 他们一走,崔宅客厅里就只剩下傅云轩跟江团。 面对江团那清幽幽的目光,傅云轩也不再隐瞒。 今天一早,家里就有人来找到他,说江景秋不敬长辈,跟妯娌撕扯的事。 其中自然也提到江家小姨子的婢女偷东西,要他好好管教妻家这些亲戚。 傅云轩现在二十岁,他又不傻,早就明白族中那些人的心思。 大房二房处处刁难,说江景秋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也不是一次两次。 说多了,他再是相信妻子,心中也感觉不舒服。 借此一闹,他就有了打算。 以后让妻子江景秋只在家里织布绣花,不再抛头露面。 也免得闹出什么事来丢了他这个秀才公的面子。 只是大伯母她们还提到小姨子江团,说她的婢女偷线锭,让傅云轩只感觉滑稽。 正文 第253章 各打五十大板 江家会缺棉纱棉线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大房二房那些人不清楚秦家村的情况,他可是知道的。 虽然江家纱坊卷只是十人额度,可村里天天不下五十台纺机,还有镇上的织娘。 论产量,不比自己跟许家合办的大坊少。 不过再怎么两个伯母和肃宁都是傅家人,他得遮掩一下,不能让江家谈论傅家事非长短。 傅云轩对着江团严肃道:“娇娇,昨天晚上我两个伯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傅家自有家规国法,她们冤枉雪雁的事,景秋已经报给祖父祖母,两个伯母受了斥责,傅肃宁也被禁足在家。” 江团还听着,傅云轩就没有再说了。 “姐夫,这就结束了?”江团有些意外。 “还想怎样,她们已经受到训斥。”傅云轩也一脸意外。 这些是傅家丑事,自己本来可说可不说,现在对江家一个小姨子解释道歉了,还想怎样。 而且景秋不顾体面跟人互殴,自己体谅她是为护堂妹才做出的无奈之举,都没有责备。 江团张了张嘴,想起堂姐江景秋那无奈苦笑,又把话咽下去。 自己现在才十三岁,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说不上话的小姑娘。 被打的雪雁也只是一个奴婢,而且还是简单的罚跪,在主家眼中的确不算事。 傅云轩愿意来解释一句,还是看在自己在江家“受宠”,而他妻子也的确受委屈的份上。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好像自己的确没有权利过问。 若是自己在这节骨眼上揪着不放,还大闹一场,别人只会说不懂事。 既然江景秋要息事宁人,傅云轩又是这般无足轻重的态度,自己也不会参与其中。 巩密县没有什么好停留的,只需要江景文考完试就走。 江团微微低头:“好,只希望堂姐不要再受这种欺负了。” 傅云轩目光怪异的看她一眼,都是妇人之间的吵闹,说什么欺负,再说曲氏也被打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皇上都有扯不清的家务事,哪家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团没有再去绸缎铺子,只让庆儿去绸缎铺子去一趟,若是看见大姑奶奶在,就说自己要住去梧君阁,不再去她那里。 庆儿跑了一趟,只说店铺关着门,没有营业。 看来傅家的处理是各打五十大板子了。 江团把傅家事抛在脑后,她是来陪小哥考试的,不是为傅家烦心的。 于是,带着紫鸳和梧君阁借给她的两个护卫上街。 这两个护卫是亲兄弟,姓黄,三十多岁。 黄大、黄二,都是巩密县城本地人,有他俩带着,江团很快就找到德胜楼。 此时,德胜楼前已经是排着长队,蜿蜒着站去半边街。 黄大看看上百号人的队伍,要想排到,至少也要一个时辰。 自己两人在街边站着吹吹凉风都无所谓,不能让江姑娘受累。 他对江团道:“江姑娘,我跟里面的管事熟,不如我从后门进去看看。” 他们是本地人,地头熟,自有门路,不用这样干巴巴排队。 江团当然愿意了,她从荷包里取出五两银子交给黄大:“你买三盒状元饼,剩下的留给你兄弟俩喝茶。” 黄大顿时大惊:“姑娘客气,哪里用得了这样多,要是姑娘对我们哥俩用着顺手,能打发几十文就足够。” 德胜楼是巩密县的高档酒楼,每年县试时都会做一套适合学子考生在考场食用的面饼,里面是由红糖、干果,精面,油脂制成。 用料讲究,食用方便,口感不错,最主要是寓意深远。 县试只是童生试,算是学子们科举路上的第一步,从第一次就食用状元饼,以后定能步步如意。 可这状元饼也是贵得惊人,不过是巴掌大的三块饼,就要一两银子。 普通学子一个月的盘缠也只有三五百文,只够买一片饼。 可今天也要咬牙买一套,讨个吉利。 一人买不起,那就三人拼凑沾沾喜庆。 江团此时拿出五两银子,要黄大去买三盒,剩下二两银子当跑腿钱。 二两银子相当于黄家兄弟俩一个月的工资,他们不敢要。 江团笑笑道:“明日一早,还望两个哥哥帮忙送考,这些银子两位哥哥就收下吧!” 早上考生需要在辰时末进入考场,在那之前还有一系列准备。 所有考生在卯时就要起床前往考场,经过兵卒搜寻,没有夹带私抄方能进入。 在这个过程中,天色未亮,四下暗黑,人群拥挤,难免有人下手使坏,将自己的竞争对手剔除。 曾经有人在考场外突然摔跤跌倒,或者被人误伤,甚至被偷放小抄在随身物品中,结果在搜捡时被兵卒查出,革去考试资格。 所以在进入考场之前,尽量熟人聚集成团,或者让人保护。 江团就要黄大兄弟俩明天送江景文去考场。 听到要自己兄弟俩送考,黄大了然,他们本是城里人,知道的比江团的更多。 为了争夺名次,那些学生做出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也是五花八门,有时候比他们这些粗人还狠。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姑娘要送银子让自己兄弟俩,也是她的心意,自己兄弟收下,多用几分心就是。 他哈哈一笑,接过银子:“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德胜楼找管事。” 买状元饼还是江景秋说的,让江团也定一盒讨个好彩头。 这些事除了考生,就是需要至亲家人来做。 若江团没有来送考,自然有江景秋替他办。 现在江团来了,就要亲自来买,才有诚意。 等黄大去德胜楼后门找熟人,江团也没有在路边干等,而是直接进了楼里。 此时还未到饭点,里面客人稀疏,江团叫过伙计,定下三桌席,要德胜楼每天晚上送饭去棋盘街崔宅。 这种事也是德胜楼的惯例。 德胜楼在每年的县试时,除了准备状元饼,还有蟾桂席,也是专门给考生做。 菜品九种,口味有清淡有厚重,基本上都是容易克化的。 甚至还给每席准备有一小壶琼浆,可以让紧张的考生饮下入眠。 德胜楼如此精心准备的酒宴,自然银子也是高昂。 一席五两,先付款再下单。 正文 第253章 不想当皇子的皇子 一天一顿就得五两银子。 江团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掏了十五两,暂时定下三天,又定了一些平常饭菜。 反正自己只在城里住几天,她也不去买菜做饭。 在她想来,江景文能考过三场就算不错,之后被淘汰,也就用不到这样破费。 等她安排好一切,黄大就提着三盒状元饼找来,满脸的喜气:“江姑娘,江公子这次县试一定能过。 我去买饼,居然排在八十八位,这可是个吉利数,管事说,每年排在的这个数字的考生,都是能顺利通过的。” 有银子,黄大的话也多了,努力想把自己口中似真似假的消息说得真切一点,能给这个出手阔绰的主家带来好运气。 江团也不表示怀疑,只是笑眯眯听着。 若是愿望能成真,她此时自然希望这些玄之又玄的话能实现。 因为傅家人在绸缎铺子的闹腾,江团一晚没睡。 买下状元饼,又跟江景文他们一起吃过饭,江团就坐车去了梧君阁给她准备的院子,准备好好补眠。 这里是一处小小独院,两房一堂,还有简单的灶台可以烧水热汤。 辛管事安排下的杂役夏妈妈早就将房间打扫干净,换上崭新被褥,灶间也热上水。 看见江团就规矩行礼:“姑娘,辛管事按排老婆子专门伺候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团没什么要做的,只是要来热水洗漱后,在春日难得的暖阳中,带着婢女舒服睡去。 千里之外的夏都城里,现在还是寒风凛冽,土尘漫天。 昔日的福王府中,新植的花木还没有解开包裹的草帘,婢女内监悄声息气,来去匆匆。 启元帝开垦出来的小菜园子里,一个青年正穿着绣着祥云的褐色薄袄在翻地。 他做得很是认真,春寒料峭额角也是热汗滚滚。 旁边站着一排小内监,有端盆拿帕的,有提壶备果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还有一个戴着黑羽纱帽的老内宦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殿下,现在风寒,可不能流汗着凉了。” “我说过,别叫我殿下!”青年手中不停,沉声道。 “哎呀,殿下,这种事怎么能违背圣上的意思。”见他跟自己搭话,老内监忙解释。 “这时候父皇又不在!” “那也不行,是欺君!殿下还是不要翻地吧!” “不翻地干什么,看歌舞还是吃美食?” “哎!殿下千金之躯……”俩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车轱辘话。 府门外,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中缓缓停下。 马车里有人下来,年纪二十多岁,头戴金冠,一身深红朝服,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守门的护卫急忙上前:“太子殿下!” 刚刚才登太子位的燕子宇大踏步进入王府,随口问道:“子陶可在府中?” 护卫低声道:“小殿下在张公公的陪伴下,正在花园翻地,可要属下前去通报?” 燕子宇抬手一挥:“不用,本宫有事,正好去花园走走!” 府中的护卫都是他的亲信,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现在子陶正闹脾气,他这个兄长也好去开解一番。 花园里,张公公看着固执的燕子陶感觉头大了。 心中暗自腹诽:小殿下被养在乡野,就这性子,哪里能跟京中其他皇家子嗣相比,自己被皇上派来伺候,真是一桩苦差。 可是他只能将这抱怨放在心里,面上还得循循善诱。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传报:“公公,太子过来了!” 张公公赶忙丢下这个执拗殿下迎出来。 燕子宇已经大踏步进来,一眼就看见还在跟冻得结实泥地较劲的尹陶。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扬声道:“子陶弟弟,父皇说你肯定不高兴,还特意命为兄过来看你,果然如此。” 尹陶听到说话声,恍若才发现有人来,丢下锄头跪地就拜:“参见太子殿下!” 燕子宇眉头一蹙:“你这是为何,我们兄弟俩何必见外!赶快起来!” 他虽然在说不见外,还是让尹陶行了大礼才将人扶起:“你们这样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伺候殿下更衣!”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小太监们一拥而上,赶紧将尹陶团团围住,领到隔壁殿里沐浴更衣。 小半个时辰后,头束玉冠,身穿锦衣华服的尹陶重新出现在太子面前。 燕子宇将手中的一本卷宗放下,看着尹陶笑道:“父皇担心你,特命本宫过来看你开府过得可习惯。” 尹陶拱手一礼:“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只是想回西陵府。” 燕子宇收起笑,认真道:“尹陶,大哥知道你只是不习惯夏都气候。你可要知道,身为王爷是不能随便离京的。” 上月父皇登基,自己也成了太子,这个自小养在乡野的弟弟也回来了。 而且为父皇夺位立下大功,理当享受亲王待遇,可是偏偏闹着要离京回乡。 没有封地的王爷都会留在京中,无旨意不得擅自离京,这种事尹陶可能不懂。 可昨天父皇为给尹陶一个身份,将他记在宫中林贵妃膝下,这样也好有母妃照顾。 可是尹陶偏偏不答应,非要父皇封他死去的生母为妃。 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普通侍妾,连名字都没有,怎么封妃。 没想到尹陶就在这府中挖地折腾,公然闹脾气。 这府中都是父皇旧人,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上报宫中。 尹陶还不要底下伺候的人称呼自己为“殿下”,让父皇好生难受。 父皇心疼他自小失母,又流落民间,才没有生气,还让自己来劝说。 听到燕子宇说出“非旨不得出京”,尹陶顿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 直接跌坐席上,也不再称太子,而是喃喃道:“大哥,我不想当皇子,不想在京中。” 见他这样没有礼数,燕子宇眉毛一立,厉声道:“子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父皇为了给你身份,在宗祠那里还费心考虑,甚至劝动林贵妃收你为子。 你一句不想当皇子就算了。父皇九五之尊,说出的话且能不着数,况且,你可有想过父皇的一片慈爱之心。” 正文 第255章 决定命运 尹陶眼睛一闭,面露痛苦:“大哥,我知道你跟父皇是心疼我,可是我早已经习惯乡野,不愿意待在京城,成为你跟父皇的笑柄。” 燕子宇见他如此神情,看看房间里摆放的精美饰品,再看看瘫坐地上,毫无形象的尹陶,顿时长叹:“哎!子陶多虑了。 你是皇子,谁敢嘲笑。 再说父皇会给你请来大儒,或者去国子监补习功课,礼部也会安排人教习礼仪。” 尹陶摇头:“不,我不愿意留在京中,哪怕像以前一样埋名隐姓都可以。” 燕子宇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尹陶。 父皇膝下皇子有四个,公主三人。一个是侧妃所生,七岁。一个是嫔妾所出,五岁。 成年的皇子只有自己跟尹陶。 但父皇才刚刚五十,正准备选秀女进宫。 至于以后,后宫中还有多少皇子出生尚且未知。 以前尹陶被报了死讯,就连皇家玉碟都被收回。 可现在父皇要给他恢复皇子身份,那就更不一样了。 父皇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燕子宇是再清楚不过。 几个皇叔都死于非命,菜市口人血未干,天牢中也满是死囚。 五年前大皇叔和皇祖父离奇死亡的案子尚在秘密侦办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位。 所以父皇一登基,第一件事便册封太子,就是担心再有什么意外,皇位传承会再起波澜。 即便这样,也难说下一任皇帝的位置就一定是自己的。 尹陶手上有一个梧君阁,那里有人有钱有情报司,在夺位时梧君阁探听到不少军情,出力不少,还有酒精也是立下奇功。 有这样的条件,尹陶现在看似弱不禁风,难说几年之后羽翼渐丰,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还有死去的大皇叔府里,尚有成年的堂兄堂弟,那些人一样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要是尹陶真的舍弃皇子身份,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不说固若金汤,至少没有明面的威胁。 可这种话他不能说。 父皇觉得尹陶养在民间,受苦受委屈,早就说过梧君阁交给他。 自己要是想拿回,就是直接有违圣意。 现在尹陶口中说自愿放弃皇位之争,可还捏着梧君阁……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万一尹陶是在使用瞒天过海之计怎么办? 房间里一时间静下来,尹陶在不耐烦摆弄茶盅,浑然不觉自己前面的是当朝太子。 时间过了许久许久,燕子宇终于开口道:“陶弟,既然你不愿意留在京中,为兄就再去父皇跟前说说。 替你讨一道旨,舍了皇子身份,袭成国公爵,无世袭罔替,留守新北府,如何?” 他话一出口,就目光锐利的盯着尹陶。 成国公府是皇室宗亲,早已经败落多年,甚至连府邸都没有了。 尹陶既然自己放弃皇子身份,那就继到成国公一脉,再搬离京城。 这样一来,尹陶依然是一等爵,既能满足皇家该有的荣养,又能满足自己的防备。 毕竟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已经成年了,而且父皇要给他身份爆光,过明路、上宗谱玉碟。 以前他对这个落在乡野的弟弟多少有同情,毕竟人生路还没有开始,就被隔在皇权之外。 可现在不同了,一旦回归玉碟,也将是他这个太子的竞争者。 现在,他就在拿话试探。 从一个真正的皇子变成国公郡王,还远离京城,后世子孙再跟皇室无关,这基本上断了接近皇位的路。 一句话,就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尹陶身体一僵,他毕竟是燕家血脉,只想以自己离京,以后的子嗣依然能回宗祠。 可太子是要他做出决断。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想想赵先生说过的话,尹陶对着燕子宇躬身一礼:“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这一刻,燕子宇心中一定,眸光却有些复杂。 他对这个弟弟忌惮有之,更多的还是想收为己用。 尹陶愿意丢下皇子身份,却不愿意交出梧君阁。 想来梧君阁是尹陶从小长大的地方,梧君阁的功劳也是陶弟的功劳,要想收拢还得多费功夫。 无论如何,他以后登基,都得表现出对这个弟弟多加关爱。 想到这里,燕子宇起身上前,亲自将尹陶扶起:“陶弟不用多礼,你我乃骨肉兄弟,为兄定会护你一生。” 少了一层隔阂,太子跟尹陶兄弟俩顿时亲热起来。 “陶弟,三月京中有百花宴,各家名媛都会赏花作诗,我让太子妃也举办几次,你可以来参加。” 这样的百花宴,其实是相亲大会,燕子宇虽然已经有太子妃,还会再娶几个贵女为侧妃,这也是权衡京中朝局的手段。 若不是父皇一力推拒,礼部是计划三月给后宫添加嫔妃的。 尹陶一听百花宴,连连摇头:“皇兄也知道,臣弟在乡野长大,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敢去跟那些贵女对诗。 况且到春暖花开时,臣弟就想去新北府,那里以后就是我的地盘,可以随便撒野,皇兄,你不会怪我吧?” “呵呵!你啊!哪里能这样着急,且不说父皇那里是否答应你去新北府。 就是允下,至少还要修缮好王府,安排好府郡人手。 这样一来,能在六月动身都算快的。”燕子宇摇头,又觉得这个流落民间的弟弟很是幼稚可笑,顿时哭笑不得。 这一天,本来百事缠身的太子留在福王府,跟尹陶吃过饭才离开,这番恩宠自然落在有心人眼中。 一般人并不知道尹陶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子是怎么回事。 可十年前,圣上还是四皇子时,曾经夭折过一个儿子却有很多人知道。 有人猜测是太子认下的义弟,有人怀疑是皇上的私生子,反正是突然出现的新贵,不仅有太子礼遇,还能住进皇上潜邸,自己上前巴结就是。 一时间福王府拜帖如雪片纷纷,但福王府的大门紧闭,所有拜帖都被拒之门外。 府里,在四面畅亮的假山高亭中,树木萧瑟,冷风嗖嗖。 尹陶身披雪狐大氅,头戴玉冠,腰间是白玉束带,端然而坐。 在他对面,是只穿着灰布棉袍,清瘦依旧的梧君阁郎中赵东旭。 正文 第255章 成郡王 不是这两人有登高吹凉风的癖好,只有这里,才无人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只过一天,就让皇上下了圣旨,果然让尹陶继承了成国公府,得到“成郡王”封号,另外是万户食邑。 “成郡王,你也是皇子,可这一辈子只得这个清贵之名,你可是心甘情愿?”赵东旭看着尹陶认真道。 尹陶抿唇一笑:“先生怎不知我,京中虽然繁华,并不是我心所向。 再说我也不是只得清贵之名,有万户食邑,有一片封地,而且还是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有饭吃。” 提起尹陶的封地,赵东旭呵呵笑起来:“你的封地在新北府,食邑也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恐怕也凑不齐万户。” 不过能得世袭罔替,也算是皇上的一片爱子之心。 可新北府刚刚经历过旱灾兵乱,流民四散,十室九空,这样的场景不要说征收食奉,恐怕还需要掏腰包发放救灾粮。 尹陶露出一丝苦笑:“我当年也曾经丧母失父,自幼流离转徙,虽然一为天灾,一为人祸,其实又有什么区别。” 尹陶幼年丧母,隐居乡野,是因为皇室夺嫡。 新北府先遭旱灾,再遇兵乱,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夺位。 高高在上的皇位,早已经沾满鲜血,冤魂无数。 谁想觊觎,都是需要用人命填写,这一次朝廷跌宕,皇室内也有数人牵连其中,丢了性命。 说起来皇室宗亲也不无辜。 尹陶冷笑,通过这次参与夺位,他查到当年他跟亲生母亲半路被人劫杀,就有宗亲的影子在。 甚至还有当时的嫡母,现在居于后宫主位,太子燕子宇生母,皇后娘娘的推波助澜。 自己再留京城,以后恐怕难脱皇后的猜忌。 看过新北府流民的悲惨遭遇,他已经对权力有着深深忌惮,为了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赵东旭看着尹陶欣然一笑,不过一年时间就如同换一个人似的,才十八岁就洞察世事,果断放弃炙手可热的权贵。 他点头道:“为师也是支持你离开朝廷党争,回去领地。学医只能救一卒一命,而身居高位,心有悯农之情,就能造福一方。” 尹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步步危机。 以前皇上把梧君阁给了尹陶,本是补偿宽慰之意,没想到会在政变中起到关键作用,如此一来肯定会被太子看上。 要是尹陶还想留在京中公开皇子身份,那就要被太子忌惮。 最好是现在趁着皇上对尹陶还有怜悯之心,借机退离皇权争斗,能保一世平安。 要是能掌握住梧君阁,再得两代皇帝的信任,那就后世无忧了。 尹陶见先生能支持自己,心中一宽。 他无心皇位,但是担心周围人不死心,自己就会被裹挟其中。 “先生,我让人从宫中花房找了些花种,你让人送到万宁镇去。短时间里我回不去的,不能误了花期。”尹陶此时面露轻松。 赵东旭知道是送花种去秦家村江家的。 他微一迟疑低声道:“郡王,恐怕皇上留你在京,除了新北府的王府没有修好,还要给你定亲。” 尹陶已经十八,宫中早有消息传出来,要给郡王择亲。 要是皇上有指婚,肯定要办过婚事再走。 听到说自己婚事,尹陶眸光转暖:“我已经给太子说过,无论是京中官员,还是皇室宗亲,我一律不娶。我放弃公开皇子身份,就是要彻底摆脱权势羁绊,不陷入任何党争。” 赵东旭一惊:“太子怎么说?” 尹陶的意思是不会跟京中任何势力扯上关系,太子应该会满意了。 尹陶微微一笑:“现在我是成国公府的人,婚事上可以让皇上指婚,也可以自己操办。 太子哥哥自然会想办法不让父皇给我指婚,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赵东旭眼神复杂,没再追问。 成国公府只剩阿猫阿狗两三只,根本不可能管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郡王婚事。 尹陶对江家姑娘有意,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身边人是肯定知道的。 若是普通农户人家,小儿女这般两情相悦自是好事。 可尹陶是皇子,江姑娘为一个农女。 说到底,就连当郡王身边的嫔妾都不够身份。 要想进府也只能是婢女,郡王太过用心反而不好,以后娶了郡王妃进府,难免会后宅不宁。 可现在尹陶胸有成竹,又有太子替他在皇上面前说话,赵东旭自然不好再提。 不过,转头一看,要是郡王非要娶一个农女,皇后娘娘跟太子自然是欢喜,恐怕不高兴的只有皇上一人。 而且现在已经找到国公府,将尹陶的名字登记在谱。 只要皇后插手,皇上也无法指婚了。 ………………………………………… 巩密县里,县试已经进行三场。 江景文每场成绩都在中等排着,就这样晃晃悠悠进入第四场考试,此时考生已经淘汰过半。 江团带着紫鸳雪雁,还有黄家兄弟早早就候在考场门口。 江景文能考进第四场,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今天说好要过来给他庆祝一下。 申时一到,考场上响起云板当当,这是提醒考生要交卷了。 外面等待的人也骚动起来,纷纷踮脚往里面看。 这两日天气忽冷忽热,再加上考场简陋,已经病了好些人,甚至有从考场中抬下来的。 江团看着率先出来的几个考生都是口唇青紫,神情萎靡,走路都打着晃。 有家人朋友在的还好,赶紧上前扶住。 而那些孤身应考的就只能硬撑着慢慢离开。 江团顿时担心不已,生怕看见江景文也是这般模样。 左等右等,眼见考场外已经人流渐少,都不见江景文的影子,甚至连路攸和傅云轩都没有看见。 黄大跑到考场门口问守门的兵卒,才知道里面还有一些人没有交卷。 “怎么会没有交卷?”江团想起监考的白夫子,心里七上八下。 这些天江景文精神紧张,倒有一半是被自己夫子监考导致的。 正文 第257章 考上童生 , 江团在外面如坐针毡,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看见傅云轩、路攸还有江景文说笑着出来。 见三人都心情愉悦,江团也放下心来,紫鸳跑过去招呼三人。 傅云轩大步过来,笑容满面道:“景文说今天姨妹要给我们庆祝,可有此事?” 这个小姨妹腰包有的是银子,既然要庆祝,那就要好好吃一顿。 “小哥考过第四场才有!”江团故意道。 她倒不是心疼那几百文钱,只是看江景文此时一脸严肃,想诈他一下。 果然,江景文眉毛一扬,傲气十足道:“刚才白夫子说,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云轩捂了嘴:“娇娇,你只管掏钱办席就是,今天多要一壶醉花阴。” 江团顿时了然,这是白夫子提前阅卷了,好像是违规操作。 不过,这种事发生在今年她也不奇怪,巩密县令都没有到,教署考官是临时的。 江团眉开眼笑道:“好,三位哥哥先回去吧,我这就去德胜楼。” 从德胜楼定来一桌酒席,三个中午只吃干粮的考生大吃一顿,在席上,江景文才说出考场上的事。 第四场考的是试帖诗,白夫子只把他的试卷简单看了看,说一句中规中矩就放下,倒是把傅云轩和路攸的试卷反复看过。 这两人前三场都是轮流榜一,这一场就尤其紧张。 古来文人相轻,两人从一开始就较量上了,势必要夺得案首。 这其中不单是名次上的区别,最主要的是拿到县试案首之人,无须再一路考下去,就能获得秀才功名。 果然,一日后放榜,江景文吊在榜单尾巴上险险而过,而路攸跟傅云轩并列第一。 如此一来,三比二,路攸多得一个榜一,第五场考试就更为激烈了。 两人的名字轮流上榜,也引起其他考生的注意。 尤其是傅云轩是县学中的翘楚,居然遇到劲敌,他的同窗都开始打听路攸是何人,住在何处。 棋盘街崔宅的气氛就更紧张了,傅云轩跟路攸一见面目光都要滋滋冒出火焰。 一边是姐夫,一边是好友,江景文夹在中间左右讨好。 这是县试最后一场,今年案首落于谁家引得群议纷纷,甚至赌坊还下了盘口,其中傅云轩的胜率最大。 江景文拉着江团嘀嘀咕咕好久,黄大偷偷摸摸去压下十两银子,这可是江景文借钱赌博。 要是他压输了,将会半年没有零用钱。 因为江景文第四场险之又险的通过,第五场考试肯定无望,白夫子对他也没有期望,他反而放开了。 能通过四场,就已经圆满完成小妹给他的任务。 而且能走到这里,白夫子也夸赞了一番,现在他是轻松应考。 等考试结束,傅云轩和路攸两人如同大病一场,傅云轩一出考场就直接回了傅家,而路攸则在崔宅躺了一天不能动弹。 只有江景文活蹦乱跳的,拉着江团要去听戏喝茶。 江团也感觉可以放松游玩一下,然后就打道回家,于是兄妹俩就开始逛街买东西。 江团买的首饰衣衫,江景文要买的书籍纸张,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两人还专门去了农具店,给江青山添制几把新锄头和铁犁。 幸好带的人够多,等到回崔宅,大粟黄家兄弟都拿得两手不空,紫鸳也是大包小袋。 雪雁跟庆儿都是一样的年纪,什么都没拿,只跟着两个主子跑路。 一天之后,县试最后张榜,几乎半个城的人都去看了。 傅云轩没有再去棋盘街崔宅,而是跟几个同窗坐在酒楼等消息。 路攸则静静坐在崔宅,看江景文新买的诗集。 江团跟江景文都没有出门,是让大粟去看榜。 现在路师兄跟傅姐夫在争夺第一,无论是谁上,兄妹俩都不好表现出高兴,又不能表示难过,真是难死个人了。 委以重任的大粟好不容易挤到榜单前,可怜他不认识字,只能在榜单前听人念着:案首,路攸,第二名傅云轩,第三名元文玉,第四名许荣,第五名…… 他对案首是谁不感兴趣,左右不过是自己家里住着的两位公子的其中之一。 他关心的是江景文考得怎样。 耐着性子听人念名,终于念到最后一个:第五十位、万宁江景文。 “啊啊啊啊,我家公子是童生了!”大粟欢天喜地往回跑。 “切,最后一个就高兴成这样,人家考上案首,家里人还没有来高兴呢!” 有路攸和傅云轩珠玉在前,周围人对江景文的最后一名瞧不上。 “就是,瞧瞧傅家公子也是人物,好几次也夺了榜首。” “唉!姓路的考上案首,我的银子可亏!”这是当初在赌坊压傅云轩赢的。 “我也亏了,两百文啊!” “呜呜,我折去半两银子,这下得喝一月白粥了!” 大粟欢天喜地回到崔宅,报喜的报子已经登门了,给路攸报喜。 江景文跟路攸正打发银子。 等报子一走,大粟就对江景文道:“景文,你也考过了,第五十位。” “啊!”江景文顿时楞住,闻讯赶来的江团也呆住了。 江景文考上童生了。 十三岁的童生不算天才,甚至在县学中比比皆是。 可他才入学不到一年啊! 去年的二月,江景文还吃着薯片汤,在沟渠边放羊,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偷偷摸摸从树洞中掏书。 一转眼,今年的二月,他已经是童生。 也意味着他在县教署中落下名字,有资格考秀才,是一个真正读书人了。 江景文欢喜得在院里又跑又跳,对着天大喊着:“我考过童生了!” 江团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心情,江景文勤奋苦读的过程她都是看见的,现在只是证明他努力的第一步。 见江景文如此欢喜,江团也放开自我拍手笑道:“小哥,你好厉害!你是我心中的男神!我永远崇拜你!” 兄妹俩又笑又闹,紫鸳雪雁还有庆儿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满院子都是少男少女的清脆笑声。 考上案首却无人问津的路攸呆立旁边,都看傻了。 在他的印象中,江姑娘一直都是冷静淡然,端庄优雅。 还从来没有看见如此失态过,就像……村里那些疯婆子! 正文 第257章 喜讯到家 诧异归诧异,路攸也是才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看见这欢乐场面,顿时有些眼热心跳起来。 他当年考上童生时,位次是第十,只有妹妹绣了一个荷包相送。 到现在两年过去,荷包早换了几茬,当年的那个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路攸心中嘁嘁:要是谁像江景文这样考个最尾,还有妹妹欢呼“什么心中的男神”,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酒楼等待消息的傅云轩没有喜色,郁郁回家。 他考过童生本是正常,没有得到案首,第二跟第五十也都差不多。 下午,江景文跟路攸的几个万宁同窗寻过来,提出想摆宴庆祝的事。 这次白夫子私塾中六人应考,有五个考过童生,想到夫子马上要回京,就想在德胜楼设下宴席,也算师生一场。 可白夫子没有应邀,反而遣人叫了江景文跟路攸去教署,要问起俩人以后学业安排。 这俩人天资聪慧,学习上也吃得苦,以后前途无量,他是夫子,不忍见学生埋没,要走了也要关心几句。 路攸这次取得巩密县试案首,按例无须再过府试。 现在回西陵府,应该直接进府学。 白夫子也不嫌弃麻烦,手书一封信函给路大人,详细说明路攸学业水平。 路攸眼含热泪,自己的父亲还从来没有询问过学习,白夫子就想到了。 接过信函,路攸跪地给白夫子行了大礼。 他知道有马上回归翰林院的白夫子这封手书,父亲会对自己重视起来。 白夫子教导路攸一年多,对他家事也多有了解。 见路攸情绪激动,白夫子淡淡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路攸,人的前途无人能卜。 不能将目光落在家里那一片天地,让怨恨埋没人心,走出去,开阔眼界。” 路攸埋头不语,泪流满面。 白夫子让他到旁边冷静去,又对江景文道:“你早年受苦,能稚子之心不灭也是幸运。老夫这一走,你再回万宁镇的学堂也是误你前途,还是到县学念书吧!老夫已经跟县学的教习作了引荐,你尽快去县学报名。” 虽然考上童生就有去县学读书的资格,可不定能保证录取,尤其是江景文这个吊尾巴的。 但有白夫子引荐,那就是稳稳当当的。 江景文欢欢喜喜:“多谢夫子。夫子,以后要是学生有机会到京城,可否来翰林院拜访您?” 白夫子手捋胡须哈哈一笑:“若是考来翰林院,自然可以。” 等两人回到崔宅,江景文就提到进县学的事。 江团自然是欢喜的。 她也考虑到白夫子一走,江景文又考过童生试,再回万宁镇那些普通学堂是浪费时间。 不如马上进入县学,明年再考秀才。 她相信江青山跟柳氏是不可能反对的,于是直接找到傅云轩,让他带江景文去县学报名。 对江景文通过童生试,江景秋同样高兴。 不过她因为不敬长辈一事,被拘在家中禁足不能出来,只是叮嘱傅云轩好好照顾景文。 傅云轩本来就是巩密县学的学生,带小舅子去报名是份内小事,这几日再是心情不高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安排好江景文,江团则带着大粟紫鸳雪雁,还有采买的一大堆东西,第二天就直奔秦家村。 江团回家带回喜讯,江家人是如何欢喜自然不必描述。 柳氏康氏亲自下厨做饭,江青山跟江南山兄弟俩大醉一场。 买来的奴仆陈家人人添制新衣,青山院跟江家老宅就差张灯结彩大办宴席了。 知道的说这是江家又要出一个读书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景文已经考上状元郎。 路攸在考后早就给家里说了自己回府城的消息。 现在江团一回来,江景阳第二日赶上骡车,带着路家母女就去了巩密县。 这倒不是江景阳添乱,而是路夫人听到路攸要回西陵府,她就连夜收拾好东西。 路夫人早就算计好,只要儿子考上秀才,自己就能回路府。 现在得了巩密县案首,秀才是板上钉钉了。 要是儿子再考上举人进士,自己这个生母的身份还会往上抬,到时候说不定要来一个平妻,再不怕正房夫人的欺负。 江景阳一走就是五日,等到回来,只有空车一辆,形单影只,好不凄凉! 路兰君回西陵府城的路府去了。 虽然路攸很不愿意自己娘回路家,路兰君也不愿意再进那牢笼,可也拗不过路夫人的思夫心切,哭哭啼啼。 有白夫子的推荐,傅云轩顺利帮江景文在县学办好入学。 县学就在城里,没有宿舍,需要学子自己安排。 虽然傅云轩说让江景文去傅家住,可江团哪里还想跟傅家扯上关系,她又不缺银子。 江景阳出发时就带了银票,直接花费八十两银子买下那栋崔家宅子,改名江宅,留下大粟和庆儿在县城。 又去官办牙行雇来一个负责看守门户的老头,一个做饭洒扫洗衣的婆子,总共一个月也花不到一两银子。 江宅有什么事,还可以去梧君阁找黄家兄弟帮忙。 这样一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完全不用担心江景文的冷暖安危。 路兰君走了,江景阳仿佛一下失去灵魂,做什么事都精神恹恹的,连镇上都少去。 按照路兰君之前的说法,他又不能去西陵府提亲,一切都要等路攸在路家站稳脚跟才行。 好在现在已经开始农忙,江景阳被江团指使着忙进忙出,也没空闲再去伤春悲秋。 沤了一冬的牛粪肥已经撒进荒田里,蓄水泡土,准备做“秧田”。 对这个新名词,江团解释了许久。 万宁镇乃至整个大夏朝都没有育秧苗的习惯。 一般等到三月直接平整田地,将稻种撒进大田中,接下来就是对大田进行长达五个月的水肥管理。 这段时间里,种稻人就需要像照顾小奶娃一样,战战兢兢照顾稻种。 尤其是最早撒上稻种时,需要整块田里的水深,一直保持刚刚没过泥面一指高。 这样的水量才能保证白天阳光照射过水面,让泥土有足够温度促进稻种发芽。 正文 第259章 温室育苗、二季稻 水过深,土里温度不够,稻种不易发芽。 水过浅,会有贪吃的鸟雀来啄食。 等到稻种发芽,又需要降低水量,才能保证每颗稻种的胚根插进土中。 万一水多了,就会导致稻种飘起来。 只需要三天,无法着床的根须萎缩,稻种就又死了。 直到芽苗长成两叶龄,农户才能稍微缓口气。 那时候已经是三四月,又是草长莺飞之时,农家又开始跟各种虫害,杂草、鼠害做斗争。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其中的操心,可不是只挖地锄禾晒太阳,受皮肉之苦那么简单。 现在江家没有将所有大田蓄水,只准备了一小块秧苗田。 有的地方习惯叫“秧母田”。 江团是要温室集中育苗,再栽进秧苗田中。 江家蒸馏酒精的偏院里,竹编抬匾摆在高高架子上,里面铺上一层吸水的草纸,已经在热水中浸泡过的稻种在草纸均匀铺开。 借着旁边蒸馏酒精的火力,房间里暖意融融。 每过半个时辰,江团就要去暖房里检查稻种的温度湿度。 没有温度计和湿度计,全凭江团以前的经验记忆,这一下,就连老农民江青山也帮不上手。 江家开始育秧苗的事,只有村长秦光,还有秦奇秦黑牛他们几个知道,都想跟着学。 可是,温室育苗是他们学不来,也没条件试的。 江团就他们交来稻种,自己帮忙育苗,以后直接取苗插秧就行。 稻子长在空中!不要土只需要纸! 所有的一切,让江青山等人目瞪口呆,完全颠覆了这些种了大半辈子地的农户想象。 于是,青山院里就呈现出这样一副怪异的情况。 几个长满胡茬,黑红脸庞的男子乖乖跟在粉嫩嫩的小姑娘身后问着:“娇娇,我家稻种发芽了吗?” “还没有,需要三天才发芽!” 第三天! “娇娇!稻种发芽了吗?” “已经开始在吐白了!黑牛哥的稻种要迟一些,还没有动静。” “啊!会不会不生啊?” 秦黑牛挠着脑门,有些着急。 秦奇知道自己的稻盘已经吐芽,心中大定,听到秦黑牛对着人家小姑娘说“生不生”,顿时瞪眼道:“你的稻种本来就迟两天上架,我们的也才刚刚发芽,你着急个什么!” 秦黑牛也知道自己心急了,嘿嘿干笑。 其实他们也知道,现在距离往年撒稻种还至少有半月,娇娇这里就是迟几天发芽,都是无关紧要的。 现在是农历二月上旬,按照现代的公历算法也才三月。 万宁镇这里播种下田的时间是农历三月开始,江团直接提前了一个月育苗。 这是因为江团想种二季稻。 有一年的生活体验,她感觉万宁这个地方的气候勉强适合。 一般稻种是三月底四月初播种,收获季节为八月中下旬收割。 而江团要在二月底三月初秧苗入田,七月收早稻。 然后再马上翻田抢时插秧,到十月下旬收晚稻。 两季稻的产量跟口感会比一季稻差,而且农活是翻倍。 但是两季合算,一年的总收成会增加五成。 江团将预计收成给江青山和秦黑牛秦奇他们提了,又说农活要翻倍。 几个汉子毫不迟疑就马上答应试种。 对于农户来说,最怕的是饿肚子,不是怕活多,更不怕累。 秦光很是惋惜。 从过年闹流民之后,秦光的两个儿子就对江家棉纱生意感兴趣。 流民一走,他们就把家里的田转租给秦黑牛,带着秦武德跟梧君阁的商队跑生意去了。 现在看着江家又换着花样种田,秦光自己没田种了,心中发慌,不过他对江家的田更上心,天天守在江家田边。 村里也有了变化。 好几家开始在地里种药草,种药菊,准备大做驱蚊香。 看着好田好地这样糟蹋,秦家村里的族老们气得跳脚,可也无可奈何。 谁也不傻,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是三五百斤粮食,都开始捡着边角地种草。 看见这种情形,江团也不知道让农户如此快就从种植农作物,转变到经济作物,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梨花湾的人家也早就在山坡上种艾草,野菊、薄荷之类的药草了。 是江团给铁头表哥,还有舅舅们安排的,她要收购。 但像秦家村这样直接在耕地里种,江团没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稻种在温室里慢慢发芽,灵芝孢子粉也在特制暖箱里的木屑落下根。 灵芝栽种也是分几茬的,早茬在一月就进暖房。 等到天气热起来,再在百果园的凉棚下种第二茬。 除了灵芝,江团还想再配制一些按摩精油。 上次在县城的梧君阁住了几天,江团发现两处梧君阁虽然是同一家字号,可经营范围截然不同。 万宁阁以外伤治疗为主,接诊的大多是周围农户的跌打损伤,或者是关节疼痛之类。 而巩密阁处在县城,富户人家的养生病为多。 甚至为妇人治疗准备的单独小院也有三座,里面配备着女性护工,方便照顾前来就诊的夫人小姐。 辛管事说过那些夫人最不好伺候,就连刮痧拔罐都嫌豆油太腥。 他做这些挣不到几个钱,只为城里几个大客人脉而留。 这可真是浪费了! 江团想到了现代养身馆,还有五花八门的刮痧油。 只是她现在的重心还是在农田上,毕竟那才是她的专业。 而且江团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嫌疗养院做推拿的技师聒噪也没去过几次。 对各种噱头十足的精油开背开穴就了解得就更少了。 但学术有专攻,就好像自己说用板蓝根制成冲泡的汤剂,万宁的梧君阁就马上做出各种冲剂。 巩密的梧君阁本来就是医馆,自己同样只需要给出思路牵出线头,那些专业的郎中医女就能玩出万种花样来。 自己只需要在那些普通豆油里加上各种精油调香就行。 青山院里,江团忙得团团转,在她的面前,是大大小小的精油瓶子,桂花、茉莉、腊梅、青柚、樟叶、薄荷…… 这一忙就到傍晚来临。 江团刚刚把一瓶配制好的桂花油放进柜中,就听到从村里回来的江景阳在敲门,语带焦急:“娇娇,伯母要你赶快进村去一趟。” 正文 第259章 傅家事发 “什么事啊?娘还没回来!” 江团解下身上的罩衣往外走,现在已经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不仅柳氏没下班回家,怎么突然要自己进村? 走过二门,两条大狗扑过来摇头摆尾的欢腾,好像跟她许久不见一般。 她现在基本上一进内院就是一天,只有吃饭才到前院去。 推开扑在自己身上的二货,江团看向站在二门边的江景阳,见他神情严肃,不由笑道:“哥,路姐姐走了十天,你就有十天没笑过。” 江景阳瞪她:“别拿我说笑,我问你,为什么在城里吃了委屈都不说?” 他这时候心中又气又急,只恨不能把傅家人拉过来打一顿。 江团一楞,笑道:“咦,你们知道了,谁说的?肯定是紫鸳那个二愣子。” 江景阳看她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拿眼又瞪了她几下:“这样大的事你不说,还不许丫头们说,这下可好了,自己到村里去跟伯母讲吧!” 江团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看来说的是傅家绸缎铺子的事。 她收起笑:“这是真的生气了,堂姐自己要忍,我有什么办法。” 她早就在考虑江景秋的事该怎么办,直接去傅家理论? 清官难断家务事! 雪雁被罚只是一个表象,就好像傅云轩说的一样。 两个伯母已经被罚,曲氏也被禁足,她也得到道歉,看起来这些内宅妇人间的纠纷,也只能这样处理。 自己回来给老宅的伯父伯母说,除了徒增他们对堂姐的担忧之外,其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看到小妹沉默不语,江景阳叹气一声,这种家务事妹妹也没办法,责备她有什么用:“算了,今天祥哥去城里取棉花,没看见秋姐。祥哥心中生疑,回来就找到紫鸳。” 找到紫鸳,那就是什么都知道了,能帮忙瞒过这十几天已经算超额完成任务。 “哥,我去老宅给伯母说!” 江团也不想将此事搁在自己心上,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都有不同的想法,自己的决定不一定就对。 她还没出门,江景祥已经忍不住出村来接她了。 在老宅的女工都已经走了,大门紧闭,两家人聚在堂屋里。 江团把自己在傅家绸缎铺子的事详细说了,包括傅肃宁对江景秋的不礼貌和傅家长辈说什么不守妇道。 尽管紫鸳已经说过一次,也没有江团说得细致。 康氏一张脸黑得要滴出水来,柳氏在旁边絮絮叨叨,她想到要是娇娇受到这样的委屈,她肯定要跟人拼命。 江青山沉着脸:“娇娇,为什么你不马上带信回来,我江家的姑娘不是让人随便拿捏的。” 江团嘟起嘴,自己要是马上带信回来大闹一场,江景文就别想考什么童生进什么县学了。 康氏摆摆手:“老二,你也别怪娇娇,她一个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就是吓到了才回来都不敢说。既然现在景祥已经遇上,那我们就不能不管。只是……” 她抬头看向缩在一旁,把江景祥拉得紧紧的儿媳翠翠,又叹气一声。 嫁出门的姑娘受了委屈,总得娘家人出头。 可是婆家女眷之间的事,还是不能让男人出面。 可身为娘家弟媳妇的翠翠性子软得跟小奶猫似的,又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不能让她受到惊吓。 康氏想了想对柳氏道:“明天你跟我去傅家走一趟。” 柳氏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软蛋,在梨花湾为了江团柳芳,她可是连柳黑林都要扇巴掌的。 现在跟着康氏管着十几号女人,性子早就泼辣起来,一听要自己去傅家讨说法,她连声答应,还道:“他伯母,傅家人多,就我们俩恐怕打不过,我把家里的杨嫂子带上,再把村里郑三炮跟钱大娘也请来吧!” 杨嫂子是江家从流民中买来的下人,二十多岁干惯农活,有一把力气,要是傅家再要动手打人,她就能对付一个。 郑三炮是村里女人给秦奇老婆取的绰号。 钱大娘就是秦光老婆,村长太太,也是泼辣性子,说文道理不输人。 康氏一听这几个人选也满意,她还想让自己康家舅母一路过去,这样想来就村里人足够。 江家几个男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女人们调兵遣将,誓要去傅家大闹一场。 江团在旁边不出声,等康氏柳氏将人安排妥当,她才慢悠悠道:“还有我呢?” “你小丫头去能干嘛!又要被吓到。”柳氏瞪她一眼,她虽然心疼景秋,也不想自己女儿去闹腾被人说成小小年纪就是泼妇。 江团自有考量。 以她看,江景秋自己不愿意说委屈,伯母跟娘去了又能怎样。 又不能随便拉人和离,闹一场没结果,反而让傅家看透,以后恐怕越发猖狂,而且傅云轩那里也会被得罪。 不过,傅家终究是要脸面。 自己只能从旁边出手,让傅家有点顾忌,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娘,我又不跟你去傅家。前些天我在梧君阁住了几晚,走得急,都没有谢谢辛管事。 明天我跟着再去县里,跟辛管事当面道谢,以后小哥也多一个照应。” 听到是给小儿子拉人脉,柳氏脸色一松:“那是应该的,明天你就跟我们一道去吧!” 康氏瞥了江团一眼,见她冲自己眨眼,略一思量就把反对的话咽下去。 娇娇在城里有熟人也好,景秋以后遇上什么事,总有个递消息的人,比自己几个方便。 说好第二天去城里,江青山才带着自己一家回青山院。 此时,江团才从柳氏口中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天时,江景祥又去城里取棉花,按照习惯,是直接去傅家跟许家的纱坊分棉。 以前有江景秋在,自然是以进价结算,可这次江景秋被禁足在家,纱坊是傅家大房在管。 江景祥没有拿到低价,反而被嘲笑一番,说开不起纱坊就别开,别像牛虻子一样叮着傅家吸血占便宜。 江景祥哪里能受这话,要知道傅家的纱坊还是从江家得来的。 他这一说,傅家的人就不乐意了,说什么江景秋吃里扒外,不敬长辈,带着娘家人偷东西,甚至被江景秋在禁足都抖落出来。 江景祥听到姐姐被禁足,就上傅家去看,却在大门被拦住,没有见到人。 江团蹙眉,自己走前还跟江景秋见过面说景文考上童生的事。 傅云轩后来也没说禁足,只是不让再管铺子,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 难道是后来又闹出事了? 正文 第261章 解决问题 哎!现在也不乱想,只需明天去傅家,自然一切水落石出。 柳氏还在跟杨嫂子说明天去城里的事。 江团回到后院,把自己刚调配的两种精油装好,准备送去巩密阁。 现在江景文开始已考过童生,而且还进了县学,一切稳妥。 若是江景秋过得好,自己都可以忍下,现在又起波澜也该找傅家说道说道。 傅家在城里有人脉,那自己也该去铺出人脉来了。 第二天,江家的男人一个也没动,而是几个女子出门,直接在镇上租来两驭的大马车。 再经受一次车马劳顿,中午时,江家一行人进了棋盘街的新宅子。 此时江景文已经进了学堂,宅里只有大粟在,还有守门的老头跟做饭婆子。 这还是柳氏康氏第一次来,看看前后两进的小院子,还有精致的小房间,再检查过江景文的一应用具,柳氏颇为满意。 等江家人吃过饭,就让大粟去傅家送信,要接姑奶奶来江家新宅子见面。 也幸好有这样一个宅子,才免得干巴巴登门的尴尬。 大粟去了足有两个时辰才回来,同来的除了江景秋,还有傅云轩。 一见到康氏和柳氏,傅云轩就规矩行礼,让康氏挑不出毛病来。 傅云轩先是跟柳氏说起自己带江景文在县学读书,还托了几个相熟的夫子多多费心云云。 傅云轩做这种面上的事惯着周全,柳氏听得心花怒放,早忘了要对这个侄女婿加以斥责。 江景秋也是在旁边打趣说笑。 看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哪里有什么火气在。 钱大娘跟秦奇媳妇面面相觑,她们本是来帮忙打架的,现在没用处了。 于是寻个机会说累就去休息。 杨嫂子来这里也不闲着,她的儿子庆儿跟着江景文留在城里当书童,才八岁的顽皮小子,衣服难免要刮破,此时她这个当娘的就翻捡出来缝缝补补。 几个外人都散开,客厅里只剩江家人。 江团看着傅云轩将柳氏康氏哄得喜笑颜开,又看一眼陪坐旁边的江景秋眼下一片青黑,微一思量就笑着道:“伯母,娘,我上次来城里看见一件上好头饰,想买又没带够银子,今天正好让秋姐陪我挑挑合适不!” 这次出门是为闹事,有杨嫂子跟柳氏在,她故意没有带紫鸳跟雪雁。 此时要去银楼,她就正好抓江景秋作伴。 听到要江景秋上街,傅云轩一下紧张起来:“小妹坐车疲累,就好好休息不用上街,要什么新首饰让景秋买回来就是。” 康氏沉声道:“娇娇要什么首饰就让你姐陪买去,伯母替你出这银子,景秋……你还好好替妹子选一套衫子。” 柳氏笑眯眯道:“娇娇又长高了,家里的春衣是该再添制一些,我们乡下婆子也不知道现在时新什么,就麻烦景秋多挑几套。” 说着,柳氏从身上摸出一个五两的银锭,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银票是江青山给她的,银锭是她自己的,她现在管着纱坊也有自己的进项,给女儿买东西,难免财大气粗起来。 江景秋看一眼傅云轩,迟疑着没有接钱。 江团伸手拿过银子,又笑嘻嘻挽起江景秋的手,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大姐,你看我娘都给钱了,可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江景秋什么也没有说,被江团拉着,半推半就出门。 才走出院子,江团突然停住脚步,借口说忘了一句话得回去一趟,丢下江景秋在原地等着。 她几步回到前院,拎着裙子悄悄溜回正厅外面。 透过门缝,她看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康氏柳氏两人已经沉着脸一言不发。 傅云轩低垂着头跪在地上。 果然,伯母跟娘也不是轻易就能哄骗过去的,只是当着自己和江景秋的面不好多说。 现在把自己打发走,她们就要对傅云轩开始教训。 至于她们说什么,江团也不再偷听。 很多时候娘家能出的就是一个态度,江景秋自己没有表示,娘家人能做的事并不多。 等重新回到江景秋身边,姐妹俩这才带着大粟往街上去。 两人没有去什么银楼买首饰珠宝。 江团先做正事,带着江景秋直接去了巩密县的梧君阁。 见到辛管事,江团介绍了江景秋给两人认识。 辛管事本来对什么傅家没有印象,但他在城里经营,自然是手眼通天的。 江团上次带着小婢女来求医,他第二天就将始末都打听到了,就连傅家的情况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过是一个曾经祖上出过举人的没落人家。 现在又跟城里大户许家合伙开的纱坊,就连这开坊卷是如何来的,辛管事也知道。 傅家家底薄,除了几十亩地之外,别无像样的产业。 女人们织布绣花,男人们大多都游手好闲,做些琐事杂事。 只有四房傅云轩读书还有些天赋,除了文人惯例眼高于顶的毛病外,在学堂中的口碑也算不差。 这样的傅家本来入不了梧君阁管事的眼,可眼前这个傅家媳妇出自江家,又有江姑娘亲自引荐,辛管事就客气起来。 江景秋自然对辛管事恭恭敬敬,梧君阁在城里也是最有名的医馆。 来往之人非富即贵,虽然巩密只是一个小小县城,最后的朝廷命官也不过是七品县令。 可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梧君阁就是特殊的存在。 谁都想跟梧君阁搞好关系,江景秋也不例外。 江团没有管两人有什么算计,她将自己带来的精油取出来:“辛管事,上次你说夫人太太们不喜欢刮痧油的腥味,不妨试试这个。” 说完,她取出两份精油的说明书。 这里是医馆,精油需要如何使用,郎中都明白。 她只需要说标明里面有什么成份即可。 另外,说明书里又将养生馆的经营模式也简略提了几句。 辛管事是内行,他接过说明书一目十行看过,顿时面露喜色道:“多谢姑娘费心,先让下面的人用过,再报给姑娘知晓。” 梧君阁虽然是同一家,可每个分店各有经营范围。 万宁镇的梧君阁以前主要做外伤,收益并不多。 可自从万宁阁得到棉纱酒精和板蓝根冲剂的经营。 这个名义上的总店,一下坐实龙头位置,就连大管事陆鸣都进了京城。 正文 第261章 周四平来了 现在下面的分阁管事都在抢空下来的大管事一职,想不到自己能得芳香精油,那又是一条生财之路了。 辛管事外粗内细,又是医者习惯,凡事只说三分,他明知此物十有八九能得成,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再作答复。 他们做的这一切都当着江景秋的面进行的。 看着娇娇拿出来的两个瓷瓶被辛管事小心翼翼放进柜中,江景秋眸光闪闪,可她没有说话。 江团同样没有跟江景秋说这是什么,她觉得前途道路都是自己走的。 江景秋在傅家过得怎样,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很多时候,娘家能帮助的只是一条退路,留一扇可以回家的门。 现在让江景秋看见梧君阁跟自己的关系,也是给她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不至于以后遇上困境中,在傅家那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不过,这种话江团不能说。 江景秋有孩子有顾虑,要是傅云轩以后能改变,能在小事上多点庇护护,就还是一对好夫妻。 离开巩密阁,江景秋脸色也好看一点,拉着江团就去银楼买首饰,去布庄看时新的衣服。 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布庄里面,江团终于看见熟悉的靛蓝色扎染和蜡染,这可是自己卖去云竹布庄的。 江景秋指着人头攒动的柜台感叹道:“这布庄总能成京城拿到最新花样式,生意一直都是城里最好的。” “从京城拿到新样式?”江团哑然失笑。 还真是沉得住气,云竹布庄买到自己的染布技术压上一年,就可以宣称是京中来的。 真正是应了一句话:外地的月亮更圆。 时新的扎染布江团没买,只选了几套颜色淡些的春衫。 等两人回到棋盘街,傅云轩已经在院里陪着江景文说话了。 见到江景秋回来,傅云轩殷勤上前嘘寒问暖,小两口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 旁边康氏柳氏也是一脸欣慰。 最后,傅云轩留在棋盘街吃过晚饭,才陪着江景秋一同回家。 江团感叹: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府试,时间对这些学子来说很是珍贵。 傅云轩愿意花大半天来讨好岳母,也算是尽心了。 路已经铺开,接下来就只能看江景秋自己怎么走。 自从江景文到县里考试就没有回去过,现在柳氏见到他,如同看见长着三头六臂的神物似的。 一晚上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她那崇拜中挟着畏惧的目光看得江景文浑身发毛,只能拉着江团问东问西,就连家里三只狗的情绪变化都过问一遍。 江景文说自己在这里没有熟人很是孤独,想要江团就留在城里陪自己。 现在他一个人在县城,的确有些不适应。 若是不种田,江团也可以多留几天再走。 可现在家里在温室育秧,稍有不慎就得烧苗,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听到家里又有新花样,而自己看不到。 江景文很是失望,只能要求小妹多来城里陪自己。 江团摸摸自己颠得生疼的屁股,咬牙答应每月来城里住几天,心里暗下决心:回去就找人打制弹簧或者减震片,哪怕是木片削出来也好,一定得把车厢改造一下,像这样多跑几次,自己的屁股得颠成八瓣。 柳氏康氏,还有空跑一趟的钱大娘等人也是诸事烦多,在城里只住了一晚,就坐着车回去秦家村。 江团跑一趟,没想到回家就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四哥!”来人是梧君阁杂役周四平,他是尹陶身边的人。 几个月不见,周四平越发精神抖擞了。 见到江团,周四平就礼貌行礼:“江姑娘可好?” 见到人还问好?江团感觉他是在替别人问的。 “尹大哥这些时日可好?他很忙吗?这些时间来信也写得少了,夏都可有转暖?” 江团也不掩饰自己的关心,一边说,一边带着周四平往培育稻苗的偏院去。 “公子一切都好,有劳姑娘挂念,只是现在公子身边事杂,不方便写信。 眼看着春天到了,公子说给姑娘的花种也该播下,就让属下专门跑一趟,花种刚才已经交给江大公子。” 周四平跟在后面回答问题,眼睛却是不停,将青山院又新盖房子,又在哪里种上花草,又在哪里搭建温室都记在心里。 他知道只要回京,那一位肯定要详细问秦家村这里的情况。 “花种?”江团诧异,忽然想起自己是说过要想多几种花型制香水,没想到尹陶还专门让人送来。 “嗯,听说是从京城皇家御花园找来的种子,还有培育的事项说明也一并抄录下来,姑娘可以试种一下,要是不成也不大紧。 另外公子说他戴的佩香就要用完了,想再找姑娘讨要一些。”周四平现在跟江家人也熟悉得紧,要什么都是直接开口。 “行,一会就给你取来。周四哥,你看我们的育秧。”江团已经将周四平带到温房中,让他看一盘盘已经一寸多高,就要开始植入苗田的稻苗。 周四平是第一个见识酒精燃烧的人,又见过棉纱药剂,他对江姑娘时不时弄出些新东西已经不奇怪了。 此时看见绿油油的秧苗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三月,北府那边还是荒凉冬季,就是巩密县这边田中也还空闲,可江家温室已经绿意盎然,难道就这样种稻子? 江团也不用他问,自顾自道:“只要连续出三天太阳,田中温度适宜,这些秧苗就要栽进土里。温室里只用来育秧,可以加快出芽时间,才能种二季稻……” “等等,江姑娘,你说种二季稻……是什么意思?” 周四平一直专心听江团说话,温室育苗他能懂,京都大户人家也会花巨资温室种菜,可这二季稻是何意? “就是字面的意思!一年种两季稻子!” 看着周四平吃惊的样子,江团有些得意,不知道尹陶知道自己要年能收两季稻子,会不会也这样惊讶。 “姑娘……当真?”周四平真的被吓到了,前一年江家种出好苞米,好麦子都是小幅度增产,还在可以理解范围之内。 就连旱稻也可以解释,无非就是将稻子当成麦子种。 可一年二季稻是什么意思? 一年只有十二个月,每月有每月的安排,该种什么不种什么都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可现在江团要从一年四季中的庄稼生长中,硬多挤出三个月时间,再多收一批粮食。 庄稼又不是骡马牲口走慢了可以打鞭子。 草木长在土里,别人再怎么催也没用的。 “当然是真的,只需要等到七月就可以收粮,也就可以看见成效了。” 正文 第263章 跟太子来场交易 “咕咚!” 周四平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艰难咽了一下唾沫,眼睛看着面前的秧苗也开始发楞。 要是以后公子的封地也能一年两季稻子成熟,那新北府就不再是蛮荒之地。 到那时,郡王拥有自己的福地,何必在京中担惊受怕。 这天大的喜讯,自己要马上就回去报给郡王知道。 他只在青山院住一晚就走。 这一趟跑出两个任务。 一是在北地找一些耐寒的稻种。再就是找工匠打制“弹簧”和“万向转轴”。 万宁镇上的铁匠铺子也能做弹簧,不过这些东西不仅做工要精巧,最主要是需要好钢。 江团想到梧君阁的百宝囊里有精钢小刀,一定有这方面的门道,比自己去镇上找人随便打制要好用些。 周四平把图纸看过,不懂的地方也详细问清,就满口答应下来。 甚至江团说要付一些银子都不要,只说打好就马上送来。 转眼就到了三月,江家温室里的秧苗也长到两寸,必须马上栽秧了。 此时,用作小秧培育的秧园早准备妥当,甚至稀泥都搅成浆糊般细腻,保证小苗能轻松落入土中。 三月,中午气温已经有十几度,可是泥水里还是冰凉。 江景阳,江青山带着陈二牛,还有闻讯赶来的秦奇秦黑牛一起下了田。 每个人都端着一个葫芦瓢,里面放着刚刚从温室取出来的秧苗。 这可是细致活。 这些拿惯锄把的汉子,需要站在泥水里,弯着腰用粗壮的手指捏着细如绣花针的秧苗往泥水中放。 太阳晒在头顶,水面泛着亮光,几个人眼睛盯花了都不敢走神,生怕一不小心会把手中的秧苗捏断。 秧苗也不是随便乱插的。 江团给他们拉起来草绳,做好标记,苗距行距都有,每一棵苗都要插在标记处。 苗细田宽,晃眼望去,种植的秧苗稀疏得如同出生三月小婴儿的胎毛。 “娇娇,这样能不能行啊?”江青山硬撑着两天栽完一亩秧园就躺床上了。 他腰疼,当一辈子庄稼汉还没这样折腾过。 尤其是那小苗刚刚进田也不适应,黄黄的看上去就像要死了一样,让他既然心疼又着急,躺床上都不安心。 “行,爹,你只需要再等两天就能看见结果了。” 这两天都是太阳,中午气温飙升到二十度,刚刚下田的嫩苗叶子被晒焦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秧苗根一扎实,必定长势喜人。 秦黑牛他们帮着江家种完小秧,就种自己的,现在他们已经有经验,动作又快又好。 这样奇怪的事自然又在村里引起轰动,十几个少年挤在田边叽叽喳喳。 因为是第一次,不敢有闪失,江景阳就没有让少年们帮忙。 此时他们也只在旁边看,只有性格沉稳的最后才允许插上几行。 京城里,尹陶已经见到昼夜不停,急马赶回来的周四平。 江团写了信,只是此时尹陶没空看,而是在听周四平汇报秦家村发生的事。 “新院子……大棚灵芝……温室育苗……二季稻……小公子考上童生……大公子跟路家姑娘相好……” 每一件,尹陶都听得入神,脸上笑容就没有消过。 等到周四平把江团画的“弹簧”“万向轴”递上去,尹陶脸上的笑容终于没了。 他看不懂! “这些……” “郡王,这些都是能用在马车上的东西,江姑娘说是减震,能让马车行走时平稳不颠簸,她说可惜没有橡胶。”周四平把自己听到的话全部说出来。 尹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对周四平道:“好了,你出去吧,好好休息,顺便请赵先生进来。” 周四平恭身退出,赵东旭早就知道周四平已经从万宁回来,此时就等在旁边偏殿。 一见到赵东旭,尹陶就严肃认真道:“先生,我想跟太子再谈谈。” “郡王怎么想?” “我想现在离开京城。” 赵东旭摇头:“太子肯定不会答应。” 对当权者来说,像尹陶这样有竞争力的皇子,只能看管在眼皮下才放心。 尹陶长吐一口气,他要想自保,不跟太子起冲突,就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碌碌无为,在储君眼中软弱可欺。 他自然可以当个闲散王爷,逗鸟遛狗隐忍一生。 可是,江团有那么多技术需要人推广,就这样埋没在乡野,苦的是天下大众。 自己不如直接跟太子表明态度,表面上依附于太子,成为太子的人。 酒精蒸馏技术,棉纱坊车,脱脂棉技术全部上交。 其实这些技术江团早就给了梧君阁。 他就是不说,只要过些时候,太子也会从陆鸣他们那里拿到。 盐茶酒这些暴利产业,最后必定会在朝廷手中。 只要交出梧君阁,表面上,自己这个郡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东西都给了太子。 更重要的是,自己可以用这个为条件,明明白白换来一个承诺,让太子跟皇上不能插手自己婚事。 赵东旭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这样还真的行! 第二天尹陶先去了东宫,几个时辰后太子带着他又到皇后的寝宫。 几天后,尹陶交出梧君阁情报组掌印,将陆鸣这个负责人带到太子面前。 没有了情报功能,梧君阁就只是普通医馆,而且还送给太子。 终于解了心头大患,太子燕子宇对尹陶的坦诚相待非常满意。 不仅答应他不指婚,还答应有机会就放他出京。 反正现在的梧君阁已经归太子所用。 以后尹陶就只有一穷二白,现在还是混乱不堪的封地新北府,太子应该是最后一丝猜忌也没有了。 ………………………………………… 秦家村,自从小秧苗插进秧园,江青山就日日在田边守着,吹风下雨都担心不己。 小秧苗也是争气,才刚入四月,就已经在秧园中长到一尺多高了。 而其他人家的田里,此时的稻种才发芽。 在这期间,江团又去过两次县城。 被路攸抢了他的县试案首,傅云轩就需要参加四月十五的府试,这段时间里每日都在学堂中苦读。 少有休息的时候,也是到江景文的棋盘街江宅来。 平时,江景秋几乎每天都要过来,替江景文管理家事。 正文 第264章 江景秋有孕 趁着田里的秧苗还没有二次移栽,江团赶在四月初又去过一次城里,正好碰上傅云轩在棋盘街。 看见这个小姨妹,傅云轩有些尴尬,在被岳母教训过,他现在也学着在家里给江景秋庇护。 可是家中人多,三个伯父还有四个堂兄弟。 他只要替媳妇说话,祖父母就是要他尊敬长辈。 以前他只知道读书,所花的几两银子也是公中所出,被媳妇伺候还不觉得什么。 当时觉得作为晚辈,听从长辈安排也是应该的。 可自从傅家把江家的纱坊技术强占去,他就感觉出不对劲来,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基本上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 尤其是江家被坑了技术,反而越发财力丰厚,他就越发心虚胆怯。 现在傅家为钱财还闹起内乱,他就更是无地自容。 家里也不太平,天天都有人吵闹,那栋三进的大院子再找不到一处能容身的清静之地。 就连沐休这一日他都需要躲到小舅子这里来。 江团看见傅云轩在这里也不觉得多了花销,傅云轩学问还是有的,县试第二,只比路攸差点运气。 现在走了一个路攸,平时有傅姐夫辅导江景文的学习,可比请一个夫子划算。 而且还能带着堂姐过来照顾小哥。 一见到江团来,江景秋就笑盈盈上前迎接,见她眉眼含喜,江团顺口打趣道:“大姐,你今天这样开心,莫不是有喜了!” 她本着一句玩笑,没想到江景秋脸色微红低声假斥道:“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浑话,也才刚刚查出来。” “啊!还真的有了!”江团大吃一惊。 她知道江景秋借着她的名头去过梧君阁找郎中,想调理身子怀孕,没想到才一个月就真的有了。 “是辛管事给姐姐推荐的郎中,果然神医,才喝三副药小日子就正常,没想到一个月后再查,就怀上。”江景秋脸色红扑扑的。 江团想:什么神医这样厉害,不过是这段时间江景秋被剥了管理之职,闲在家里,也算闲下来,平时就哄哄自己才一岁多的女儿。 现在傅云轩也知道帮她说话,体闲心宽。 因祸得福,心情愉悦自然容易受孕。 江团对傅云轩跟江景秋都恭喜几句,又说以后等小侄儿出生,她要送一个足金项圈,把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本来她到城里来除了按约定陪江景文之外,还要跟巩密阁谈养生馆的事。 在她的计划中,此事由江景秋来负责,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江景秋有孕,肯定不能操办此事。 这一趟算白跑,唉!看来养生馆的事得搁下。 手边的事还是太多,能用的人太少,以后还是自己多往城里来。 尹陶送回来的花种她已经全部播在百果园里。 这些花都是挑选过,一则适应西南气候,二则是以取香为主。 只是看不出香型,还需要种植出来才知道。 按照描述,其中有一款是能驱蚊的迷迭香,是宫中才有的稀罕品种,要江团留着自己用。 江团当然知道迷迭香的好处,能清心明目,提神醒脑,促进血液循环,泡茶,入药,做调料都可以,而且第一款香水就是用迷迭香提取的。 巩密县的梧君阁现在开始使用精油按摩了。 虽然因为江景秋怀孕没有办成养生馆,但精油还是能推销出去,让那些女人自己在家使用。 而且货源不足,无意中形成“饥饿营销”模式。 巩密县的夫人太太们现在都排队购买,一天两瓶,号已经排到三个月之后。 一瓶精油售价是十五两银子,只是廉价的豆油和几滴香精,江团感觉自己是在吸血。 不过想想那些富妇贵女用昂贵的香饼,她又觉得自己是心软的,至少精油按摩的确有益身体健康。 要是能找到橄榄油茶籽油就更好了。 想到茶树油,她马上提笔给尹陶写信。 既然尹陶能找到京城显贵才有的迷迭香,找找茶油应该不难。 信送去万宁镇的梧君阁,辗转几次之后终于到了尚在京城的尹陶手上。 此时已经春意融融,福王府宽敞的花园里,绿叶满枝,几个侍女在悄无声息的清扫着地上的尘土,耳朵却竖起想要偷听,可是她们怎么努力也听不到。 尹陶坐在假山高亭,在他旁边,是身穿劲装的周四平。 “你此次将信送到之后,就不用再返京,带几个兄弟留在秦家村。” 周四平迟疑道:“公子,你的意思是那几个暗卫都撤了?” 秦家村的小山上一直有几个暗卫轮流守,在去年冬季时,截过几拨想要翻山闯进村子的流民。 看公子的意思,是不再管江家了?这怎么可能。 “不是撤,是明示,你跟赵先生回万宁,顺便把那几个人送去江姑娘身边。” 傅家绸缎铺子的事终于传到尹陶耳朵里,这种家宅事几个暗卫根本顾不过来,最好是将人放在身边。 尤其是娇娇身边就两个八岁的小丫头,连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还有,让江姑娘不要再管棉纱酒精……算了,本王写信,你带回去。” “是!”周四平满腹狐疑,青山院的酒精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江姑娘不用管了。 四月初十,秧苗已经插入大田。 这一次,江家一共种了二十亩的水稻。 因为家里养着有大牲口肥水充足,除了村里那十亩田,江家自己新田中也种植上秧苗。 只是新田这些秧苗有些特殊。 这里的八亩田是江景阳带着村里少年们“拔蕊除雄”得来的杂交稻种,有两分田是自然选择出来的那两株雌雄水稻的稻种。 两种稻中间隔着一间大棚,把江家旁边那片荒滩填补得满满当当。 知道这些稻种来得不容易,江青山跟陈二牛更是使出全部精力在照看。 村里的小麦又是在除草的时候,这一次,有好些人家学着江家,麦地里留着空行,现在零星种着小菜,只等进入五月就在其中种苞米。 这种两三种豆菜粮套种模式已经基本形成。 时间越是接近四月十五,江景阳就越是恍惚,不是踩着苗就是折断藤,看得江团直摇头。 () 正文 第265章 收嬷嬷 在他又一次差点打翻酒精时,江团终于看不下去了:“哥,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去城里接小哥,一起给傅姐夫送考去。” “送什么考,秋姐有孕,他们傅家人自己会操心。”江景阳还是神情恹恹。 “真的?大哥你不想去西陵府?”江团一脸震惊。 “不去……去、去哪里?”江景阳原本习惯性的拒绝,话才出一半,就一脸惊喜:“小妹,你说去西陵府?” “嗯!”江团挑挑眉:“大哥既然不去,那就算了!” “去,当然要去!”江景阳的脸一下红通通。 去西陵府是江团早就打算好的,她要去看看路家究竟是什么人家。 若是跟路兰君说的不同,江团就要江景阳早断了这心思。 要是路府真的是一个官员家庭,她就要另想办法。 既然路家主母是商女,自己也在西陵府开个店铺,以商对商,要娶路兰君这个庶女就不难了。 就连去西陵府城的理由都是充分的。 江景秋现在怀孕,傅云轩独自去府城应考肯定会不放心,有江景阳这个妻弟去送送也说得过去。 江团就用这套说词一提,果然康氏柳氏都觉得应该的。 自从知道江景秋有孕,她们就担心不已,生怕女婿独自出门,考上功名就再带个什么人回家。 本来江景祥去陪着跑一趟最合适,无奈家里还有一个孕妇。 现在有江景阳帮忙,她们自然求之不得,至于娇娇也要跟着去……有江景阳这个哥哥照顾,就勉强答应下来。 府试是四月十六,从巩密县到西陵府需要整整一天路程,再加上还得提前到府城去找住宿。 才四月十二,江景阳带着江团还有紫鸳,就赶往巩密跟傅云轩汇合。 本来傅云轩已经跟他的几同窗约好,同路去西陵府,现在有江家人相送,他自然高兴。 从县试开始,短短两月,傅云轩从家里公中一共支出了十两,让大房二房颇为不悦。 这次参加府试,傅家就给他拿了五两银子,除去报名花去一两五钱,其余的都会用在吃食和住宿上。 府试,学子只要手稍微松一点的,开销至少需要十两,这就是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学子们的每场考试都花钱,从最基础的县试一直考去京城,所花的银两没有标准,再加上平时的笔墨纸砚和束脩银,读书费钱就可见一斑。 傅云轩这次府试只拿到五两,对他一个习惯应酬的人来说根本不够,还是江景秋从自己贴己银子里又取了五两补上。 看起来已经足够,可要跟其他人上一次酒楼就要捉襟见肘。 现在妻弟姨妹要去,傅云轩是求之不得。 知道江团要去府城,江景文没有意想中的羡慕,而是淡定道:“以后我也是要去考试的,不急在这一时。” 他是以童生最后一名进的县学,受到的学习压力比想象中还大。 江景文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连巩密县的热闹景点都没有去过,自然不想浪费时间。 因为傅云轩需要租借马车,江团他们在棋盘街等待一天,准备等二天出发。 谁料傍晚时,棋盘街江宅的大门被人敲开。 看到风尘仆仆的周四平,江团跟江景阳都大吃一惊。 周四平在二月底时才到过青山院,现在又来了,几乎这一个多月都在路上。 让江团更惊讶的是,跟周四平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中年妇女,以及四个壮汉。 “周四哥,你说这是尹陶给我的护卫?江团吃惊的看着四个壮汉,都是手提棍棒,一身彪悍气。 “是的,公子说现在虽然流民散了,可是路上难免有匪徒作乱,姑娘出门多带些人手方便,也不用他时时担心。” 江团无语,自己每次出门都是有人接送,再带如此明显的护卫有些多余。 可想到尹陶远在千里外还惦记着自己,这点小小要求必须满足他。 “好!多谢尹大哥了,这四位大哥我收下。只是这两位大婶……就不用了吧!”江团看着那两个中年妇女有些发怵。 看年纪四十多岁,皮肤白净,五官端正,自己跟周四平说话时,两个妇女手放腹前,明明就在旁边站着,可又让人无法注意到她们,仿佛是两个隐形人一般。 就连听到自己不要她们,都只是低下头,毫无惊慌。 江团只有一个直觉,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才如此训练有素。 自己是一个没有规矩的农女,带这两个规矩人只会互相折磨。 周四平笑起来,他对江团愿意收护卫,而对两个嬷嬷排斥有些好奇:“江姑娘,这俩位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眼中有事,以后姑娘再遇到那些内宅糟心事,两个嬷嬷就能上手,不用姑娘受委屈。” 江团抽了抽嘴角:自己遇上的事无非就是傅家人,还好傅云轩不在这里,要是被他听到,又该臊得慌了。 不过这种事怎么就让尹陶知道了呢? 周四平他们是一路急行赶路,江团也没有再多说,无论如何,人送来了就收下,自己正缺人手。 安排好几个人去沐浴休息,江团才将周四平给自己的信拆开。 里面又是千两银票。 这一次银庄不再是梧君阁名下的裕丰钱庄,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 信中的内容让江团微微蹙起眉头。 尹陶不在梧君阁了! 尹陶将梧君阁转卖了。 转卖的有白酒、棉纱、酒精的技术。 尹陶让江家种的药材可以让梧君阁收购,也可以暂时保存下来,等以后再卖。 江团陷入沉思,酒精棉纱技术是早就交给梧君阁的,卖与不卖其实跟她已经没有关系。 梧君阁随便找人另外生产,自己也没有办法。 好在自己早有准备,一开始就将成本压得很低。 梧君阁以后随便怎样,成本也不会低过自己给的价格。 这样一来,秦家村的产销不会有影响。 转卖专利! 江团感觉心里一阵熨贴,其实尹陶就是不说,自己也无从知晓,可是他依然送来银票,不愿意让自己吃亏。 既然药材暂时都不卖,那新的香精就也暂时停下。 反正现在银钱还够用,主要还是得把粮食产量先实验成功再说。 信中也提两个妇人,只说是宫中放出来的一批老宫女。 皇朝更迭,宫中也会大换新人,涉及隐私的宫人就消失了。 杂役老宫女一般会放回老家,或者自寻出路。 这两个就是自寻出路的,尹陶将人收下交给江团使唤。  () 正文 第265章 前去西陵府 皇宫出来的人啊!难怪气度不凡。 江团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杂役宫女,干苦活,甚至被磋磨至死,能活上岁数的都是人精。 尹大哥这是给自己送些什么人啦! 马车原本已经定好,突然增加了周四平几个,原本预定三辆马车就不够了,只能连夜再添一辆。 等到第二日出发,浩浩荡荡六辆马车出了巩密县一路向西。 周四平跟护卫们骑马在前,江景阳跟傅云轩坐一辆在后。 江团则带着紫鸳跟两个嬷嬷坐在一车。 宫中人气场就是不同,只是默默坐着不动,也让一向是野性十足的紫鸳规规矩矩。 江团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没羞没臊倒在车厢里,只能没话找话。 问两个嬷嬷叫什么,老家是哪里? 嬷嬷们都说从小进宫早忘了自己的户籍,至于叫什么,还需要江团这个主子取名。 宫中的事更是守口如瓶。 江团知道,在深宫中只有话少的才活得久,两个嬷嬷不说是为大家好,她也就不再多问。 对于取名字,这次江团认真想过。 这两人是宫中嬷嬷,不能取名像紫鸳雪雁那样的婢女味。 她想起大名鼎鼎钮轱辘氏.甄嬛,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宫女崔槿汐,名字就挺好听。 索性照搬过来,两个嬷嬷一个槿嬷嬷,一个汐嬷嬷,合起来,自己也就有了槿汐姑姑。 两个嬷嬷毫不迟疑就接受了这个名字。 中午,车队在一处茶棚停下,江团自带了干粮,下车寻到空桌,跟汐嬷嬷槿嬷嬷等人,只花了几文钱在茶摊买热水凑合一顿。 江景阳跟周四平等人坐进茶棚,买下几个茶叶蛋填肚子,边吃边说。 傅云轩不屑跟这些护卫莽夫说话,只跟那他的几个同窗聚在一起。 几人说话没多久,就突然吵嚷起来。 只见一个身穿绛紫衣衫,两眼微凸的学子跳起来,指着傅云轩大声道:“姓傅的,当初你天天跟在许荣公子屁股后面转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家里其他人的做法,现在摆谱给谁看。” 傅云轩还没有开口,另一个人已经反驳:“姓孙的,你要当狗就当,许公子都知道今非昔比,你还把以前的势头拿出来又是给谁看。” 孙姓学子越发暴怒了,他叉腰指着帮傅云轩说话的人讥笑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个穷酸才真正是墙头草,当初你跟傅云轩两人围着许公子鞍前马后,转眼就忘了。” 被他们话中提到的许公子是个二十左右的瘦高个,此时脸色阴沉,而傅云轩满面通红,两个当事人一声不吭。 眼看着越吵越凶,许公子怒声道:“够了!” 见他发怒,其他人顿时闭嘴。 许公子猛的站起来,眸光阴毒的看着傅云轩:“傅云轩,你当初为了跟我家联手经营纱坊,不仅天天殷勤伺候本公子喝茶研墨,还说要跟本公子结成姻亲,将你的妹妹送来当妾。本公子看在你我二人交情上才没答应此事。” “现在才过去几个月,你傅家就要过河拆桥,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休想!” 当着众人面,傅云轩也忍不住了他冷哼一声:“做人不能太贪,你好好看一下,天底下可有这样不合理的契书。以前我家也是看在许大人面子上,才没有过多计较。” “以前你们怎么不说不合理,现在就不合理要毁约!”许荣一张勉强帅气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了。 傅云轩口中的许大人是他隔房二叔,原户部掌印,新北府流民动乱开始,户部官员因为救援无力就被责罚,新朝后外调崇州,巩密许家力量大减。 正因为如此,傅家要开始毁约了! 这边几人吵架,引得茶棚里其他过路人都纷纷看来。 江景阳跟周四平耳语几句,然后站起身走到傅云轩旁边:“姐夫,发生何事了?” 傅云轩见江家舅哥过来,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说不出话来。 旁边江团淡淡看着,不参与其中。 就从刚才那几句话听出,说的傅家跟许家合伙开的纱坊出问题了,而且是契约。 说来也是可笑,纺车技术原本就是江家的。 江景秋跟傅云轩想要私下跟江家合作,结果被傅家截下,再被许家抢去部分。 以前许家在京中有人做官,背景深厚,就连巩密县衙都得给面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六皇子叛逆,钦元帝病逝,现在是天启帝登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上朝,就意味着一大批官员的沉浮。 许家的那个官员虽然没有削官免职,也受到牵连,马上就要调任外放,许家顿时势力大减。 再加上巩密县令换人,城里局势重新洗牌。 傅家就想将自己的纱坊收回,不愿意平白被人分走几成。 许家哪里愿意将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傅家人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分家,借重新去县衙立契的机会改换。 傅家,许家,不过是两个夺食的豺狼分脏不均,现在开始狗咬狗。 银子使人疯狂。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就连傅云轩这个还没有考上秀才的后辈,傅家大房二房都嫌有些碍事了。 紫鸳听到吵架正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她那架势就想要上前帮忙,只不过她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傅姑爷落败被人欺负了。 现在那里还需要一个小婢女出头,旁边有江家几个彪形大汉护卫,有婢女丫鬟。 许公子等人虽然也带有书童护卫,还是不敢真的起冲突。 匆匆吃过东西,许公子几人就跟傅云轩分道扬镳,连最后的情面也不留了。 被这一闹,傅云轩也颜面尽失,他在江团江景阳跟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赴考途中的小插曲,至少在江团跟江景阳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接下来一路再没有停顿,在天黑前赶到西陵府。 西陵府城坐落于一处山间平地,四面以山脊为城墙,易守难攻,在流民四散时,是少有的清静之地,经济发展上没有收到影响。 现在又值府试,城里人潮汹汹,很是繁华热闹。 有傅云轩的学子身份作引,江团一行人很容易就进了城。 正文 第267章 坦荡胸怀 周四平他们在路上奔走多年早已经有经验,提前就派人快马进城,高价定下独院客栈,只等两日后的考试。 巩密县学过来的几个考生半道闹翻,现在跟着傅云轩的孙姓学子,他也借着这机会蹭到住宿。 甚至还对一直戴着帷帽,被婢女嬷嬷簇拥的江团有些好奇,在傅云轩跟着问过几次。 现在的傅云轩屡遭打击,已经不是眼高于顶的楞头青。 他知道自己以后还得多靠江家,自然希望这个姨妹能嫁上高枝。 自己同窗只是普通人家,搁在以前他还会觉得至少是城里人。 可现在看见江家买房眼睛都不眨一下,论财力自己都差得远。 于是他对自己同窗的试探也当不知,胡乱岔开了事。 休息一晚,傅云轩就跟同窗去看考场,而江团跟江景阳也出了门。 只略微打听,就找到路远大人住的宅子。 西陵城中流淌着一条河,两岸风景不错,多居然住着富户大家,或者是官员豪宅。 路远的宅子也在陵河边。 三进大宅再进两处套院,将连同路远在内的一妻两妾还有嫡庶六个孩子,一共十个主人装下。 本来,以路远的俸禄是住不起这样的大房子,万幸的是他娶了一个擅于生财的好妻。 这房子说是路府,不如说是祁府最恰当。 江团跟江景阳站在河边,远远望着路府紧闭的大门。 “哥,你也别急,府试那天肯定会遇到路攸,到时候只需要就说我来了,要请路姐姐带我在城里游玩,路姐姐就会出来。” 江团收回目光,看向脸色苍白的江景阳道。 路远是府衙官员,这大门也是厚重的黑漆黑匾,自生一股威严。 江景阳现在十七岁,平时走得最多的就是万宁镇,见到最高的官就是何员外,哪里见过这种官员府邸,心中早就虚了。 听到妹妹说找到路攸,再邀请路兰君,他的心才安稳些,自然是诺诺连声应下。 他们去路府外找人,没曾想路攸也派人来客栈寻他们。 一回到客栈,就见到伙计对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道:“祁小哥,这就是从巩密县过来应考的。” 那小厮站起来,神情有些倨傲的打量江景阳几眼才道:“小人是路府的,我家二公子说跟你们是熟人,特来吩咐你们,明天中午不要乱走,公子下学后会过来见你。” “啊!路公子是午膳前还是午膳后?麻烦兄弟给路攸说一声,江景阳在旗峰客栈备下茶饭,请他过来一叙。” 一别两月,只要见到路攸,就能早一点见到路兰君,爱屋及乌,江景阳对这个路府小厮都客客气气。 路府小厮没想这个乡下少年脾气如此好,自己那样的话也没动怒。 想再说几句,又怕二公子拿他立威,只能随意道:“主子的决定小人怎么知道,反正让你们等着便是。” 他说完,也不等江景阳在说什么,拔腿就要走,却被一个嬷嬷拦住。 瘦高的槿嬷嬷不动声色的塞进来一串铜钱:“辛苦小哥跑路,不知道贵府的兰君姑娘可在,我家姑娘跟她也是旧识,可否请兰君姑娘跟路二公子明天午膳前一起过来?” 那小厮捏捏沉甸甸的钱袋,飞快收进袖中,故作沉思道:“既然嬷嬷这样说了,小人就跟二公子回禀,不过四姑娘能不能出府,得大夫人允下才算。” “那是自然,有劳小哥了!”旁边的汐嬷嬷出声道。 汐嬷嬷圆圆脸上是温和谦卑的笑容,仿佛这个小厮就是路大人一般。 周四平送走小厮,江团才看向两个嬷嬷,她刚才没有想跟一个路府小厮如此低声下气。 槿嬷嬷看出她的疑惑,低声道:“情愿得罪阎王不能等罪小鬼,姑娘只需想见到兰君姑娘。 至于这个小厮,要是姑娘心情不好,以后随便在路二公子四姑娘面前点拨几句就是,不用落一个恶面。” 江团眉头一跳,槿嬷嬷的意思是这个小厮的不礼貌,自己只需要在路攸前面给他上眼药,等以后就有苦吃。 笑面虎! 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谁下的手,自己这就遇上宫斗老手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槿嬷嬷一眼:“以后在我面前,这些小动作还是少做,我不喜欢。” 自己一向是亲近者就交往,厌恶者直接远离,哪里需要这样勾磨心思。 今天事小。 她担心放任这些老宫女将深宫中那些阴私脾性带过来,时间长了自己以后也会生厌。 见自己未来主子是这种心思磊落,不喜欢背后使坏的,槿嬷嬷微微蹙眉,却暗舒一口气。 单纯有单纯的好处,就像此时这般,至少自己能知道主子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她虽然习惯宫中那些深不可测的人心,可还是不愿意自己的主子是心思深沉又多疑的,这样当差心累。 路攸是赶在午膳前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在客栈房间里,江团看着已经摘下帷帽的路兰君。 只过去两月,路兰君明显瘦了,本就精致的脸颊两侧已经凹陷下去。 她眼睛含着泪,强忍住没有流出来,只紧紧握着江团的手道:“江妹妹,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来。” 江团安慰着拍拍她的手,一脸深重:“我哥想你!” 这一句话才出口,刚刚还梨花带雨的路兰君瞬间脸颊绯红,眸光流彩:“我也想他!” “我哥这次来,就是跟你商量提亲的,你们这样熬着也不是事,还是落个实处吧。”现在时间紧,江团跟路兰君也就直接了当的说。 “啊!” 路兰君本就绯红的脸瞬间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捂着嘴,想将自己的惊喜掩住,可是高兴还是从眼中流淌出来。 “路姐姐,不!大嫂,开心不?”江团见她这娇羞模样,忍不住取笑道。 “娇娇!”路兰君慢慢垂下头,双肩耸立,既然抽泣起来:“妹妹,可能我无福消受你的这声大嫂。” “发生什么事了?”江团蹙眉。 路兰君是个性子比较坚强的人,在万宁镇那么艰难都能不放弃,对自己大哥的感情也是坦坦荡荡。 刚刚还说想念,此时怎么又说无缘了。  () 正文 第268章 婚姻有变 , 路兰君泪流满面:“家里已经给我定下亲事,只是我还没有答应。” 江团嚯的站起身,自己不会是来迟了吧! 不过路兰君还没有答应,事情尚有转机。 就这说话的功夫,槿嬷嬷已经带着客栈伙计给两位姑娘送上饭食。 因为有傅云轩等外人在,江团跟路兰君单独在房间里吃。 看着抽抽噎噎的路兰君,江团把筷子塞进她手中低声道:“先吃饭,吃完我自有办法,照你这样子熬下去,别等到我哥来娶媳妇时,看着的是你跟狼青一样皮包骨。” 想起青山院那只瘦骨嶙峋的狗,路兰君忍不住瞪江团一眼:“我有那么夸张吗?” 一想到自己会容貌受损,她还是捏紧手中筷子,这段时间里,她心中着急,的确没有好好吃饭。 等两边吃完饭,送走路家兄妹,江景阳迫不及待拉住江团问:“怎么样?兰君说过什么,她过得好吗?” 江团挑眉笑道:“路姐姐说,她想你!” 江景阳黑黑的瞬间红了,扭捏着道:“她真的这样说?” 江团脸上的轻松淡去:“路姐姐家里给她定亲了!” 刚刚还有憧憬着心上人的江景阳一下楞住:“你说什么?定亲?她跟谁定亲了?” 江团重新露出笑:“别担心,我们来得正及时,路姐姐没有答应。 她的娘亲还在劝说,现在我们来了,路姐姐回去就拒了婚事。 大哥,路姐姐跟你约了后天在西陵河都安桥边见。” 短短几句话,江景阳感觉自己一颗心几乎是从生到死,天上到地下,此时又从万丈深渊里爬出来。 他举起手,狠狠的在自己胸口一锤,这才将几乎要蹦出来的心给捶回去:“后天都安桥边见!” 西陵府试为三场,傅云轩一到西陵府就很忙,他来考过两次府试,也结识下许多其他县的朋友,现在就天天聚会。 江团也忙,带着护卫嬷嬷还有紫鸳将路府的事打听个遍,从路攸的外室娘一直到现在刚刚透出的风声,路府庶女要定亲的事。 对方是一个在这边做生意的西伦人,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娶夏女回草原。 一千两银子! 江团眉头紧锁,她身上正好有一千两银票。 可是,江景阳是娶妻,跟西伦人买人不同,钱不能这样花。 除了这些,她还听到关于路府其他事。 路府的当家主母娘家就是商户,她本人也是西陵府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本来把路府打理得滴水不漏,可是却管不住男人偷腥的心,还有形同虚设的裤腰带。 路远将祁夫人的两个婢女都收成小妾,还是在外养了外室。 家花没有野花香,偷偷摸摸养的外室是路远心尖尖上的人。 最初几年经常出没在别院外室那里,庶子路攸只比府中嫡子小一岁出生。 等忙于生意的祁夫人发现荣氏时,路兰君都已经十岁了。 接下来自然是妻妾内斗的狗血剧情,荣氏仗着自己长得美,又有儿子榜身,进府后就作天作地,路远又躲着不管事,把正妻祁氏气得吐血。 祁氏也不是善茬,处处为难荣氏母子,路远靠着祁氏用银子,自然不会在明面违背嫡妻的意思。 路远并不是长情之人,养在外面见不着时,荣氏梨花带雨还是情趣。 可接回府天天听这些哭闹他也受不了,将人往万宁镇一放,就甩手不管了。 现在路攸得了秀才,又有白翰林的书信,他才正式将这对母子放进眼中。 至于路兰君的亲事如何得来,外界传言不一,大多都说是三姨娘自己求到夫人跟前去的。 当然,这话也是路府下人传出来的,究竟出自何人之意,外人也当不得真。 在外喝了一肚子茶,江团也将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具体情况还得江景阳见过路兰君再说。 等她在外走一天回到客栈,没料到意外见到两个人在等她。 一个是冷脸肃然的江景阳,一个是园园脸颊,身材矮胖,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 “小妹,这位公子是路府路大人的大公子,路千元。”江景阳有些激动的跟两人介绍。 自己才去街上打听人家,路府的人就找上门来,这还真是巧啊! 江团微微吃惊,忙收敛心神颔首行礼。 路千元笑眯眯的回礼:“早就听府中三娘说江家仁义,今日得见才知江公子是人中豪杰。不仅能帮扶弟弟同窗,还能亲自送姐夫应考,真是我辈楷模。 见到江姑娘又让路某开了眼界,不仅江家儿郎豪气,女子也不输儿郎,百里奔波只为义。” 他这话都是恭维,可总觉得有点歧义。 江团淡淡道:“路公子缪赞,小女子只是跟随兄长出门见世面的,不被兄长嫌弃添乱就好。” 路千元哈哈一笑,不再多言:“江公子,刚才话为兄已经说了。攸哥儿没有提前跟府中告知是他的错,还请公子携令妹按时赴宴。” 说完,对着兄妹俩拱手行礼,然后带着几个小厮扬长而去。 等人走后,江团才道:“哥,路家的人来说什么?” “来邀我跟你明天晚上去路府赴宴,说是感谢前些时间对路攸的照顾。” 路府公子亲自登门相邀,这一趟不去也得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团洗漱后,还是在临睡前叫了两个嬷嬷到跟前,细细商量一阵才休息。 路府晚宴有邀,正好路兰君跟江景阳约好的见面时间是中午,时间不冲突。 傅云轩知道路府登门的消息,大为惊讶,在他看来,路大人是府衙官员,能让府中公子来邀请家中赴宴,是给了天大面子。 可惜他要考试,不能一同前去,只能以姐夫身份好好把江景阳叮嘱了一番,要他见到路府主人一定要谦卑恭敬。 第二日是四月十六,府试开始。 跟县试的五场阅卷选生不同,府试是第一场正试之后,后面两场连考,中途不能退出。 一早,先是卯时送傅云轩进入考场,接着就是心神不宁的江景阳去了安都桥。 尽管此时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江景阳还是想早些在桥边等待,好像这样能距离心上人近些。 江团则带着嬷嬷们又上街,她要准备兄妹俩晚上赴宴的穿戴。 直到下午,江景阳神情恍惚的回来,他见到了路兰君。 正文 第269章 高额聘金 , 撇开众人,江景阳坐在自家小妹面前也不再装样了,他眉头紧锁,一脸痛惜道:“兰君的婚事是她娘亲自选的,还要马上成亲。 祁夫人自然没有拒绝,只等对方送上银票就领人。” 江团诧异,她听到的是西伦人娶妻,怎么到了江景阳口中是领人,那不就成……卖出去了吗? “兰君说,因为她哥考上县案首直接成为秀才,她娘回到路府也骄傲起来,天天缠着路大人,为以前被府中克扣月奉银子的委屈闹事。” 对兰君母亲的脾气江景阳也见识过,他实在想不通,在外受苦两年好不容易回府,怎么就不能安稳一段时间。 “这么说来,三姨娘是想将路姐姐‘嫁’去西伦草原,再用银子供路攸读书?” 江团眉尖都拧成一条线了,她知道路攸这个娘最心疼儿子,也没有想到会推女儿下火坑。 “兰君……命苦!”江景阳没有说出马上拿一千两银子娶妻的话。 他现在才十七岁,一年前家里还在吃薯片充饥,篼里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以他心理承受能力,也就一百两银子,无法决定一千两。 这个数目太大,即便现在江家能卖蚊香,能卖酒精灵芝,可开销也大,他管的账面上只有四百两银子。 况且,那些钱都是小妹的,他发过誓。 他能动的只有粮食,就是把家里所有粮食全部卖出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攒够千两聘礼。 而且,秦家村民们平常娶媳妇的聘礼也就几两到十几两不等。 最特殊也就是堂哥江景祥娶表妹用的五十两。 要是他回去告诉大家,他娶来一个官家小姐,需要聘礼千两银子。 秦家村的人怎么想,会怎么说他?爹娘又会怎么想? 会说攀龙附凤,足上高枝,说他一个乡下猪肉终于摆上席面。 江团拍拍他的手,也没有承诺自己来付这一千两银子。 结姻缘,从来不是两个年轻人热血上头就能轻易决定的。 门当户对是两个家庭的事。 父母婚姻失败,一次次上法庭,一次次吵架。 人性已经在刻薄的话语中,和冷血的行为里碾压得荡然无存。 这是两个大家庭的战争,她这个孩子是其中最痛苦的受害者。 除非江景阳也花一千两银子将人买下,然后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路兰君夹在中间难受,江景阳又如何能开心? “哥,先还是去路府赴宴再说吧!路府的二公子跟小哥是同窗,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时候,这件事不是单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 这也正是让江团不能轻易说出给银子娶的原因。 要是有朝一日江景文跟路攸同朝为官。 用卖妹子的银钱参加考试,路攸以后该如何面对江家人。 到那时,以路攸的孤傲,恐怕结亲不成,反而结成仇了。 黄昏时,江家兄妹就登门拜访路府,江景阳一身簇新清灰夹衣,江团也是隆重的把自己打扮过。 客厅里没有见到路大人,只有路千元在旁相陪。 这种小辈登门,路府的长辈可以不见他们。 路千元跟江景阳已经见过面,此时也不拘谨,随便说过几句话,江团就被婢女引去内院拜见当家主母。 路府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庭院深深,连廊重重,沿途一步一景,转角就能看见婢女小厮。 过二门,穿游廊就是一处花厅,还没有进门,江团就见到屋里花团锦簇,人影绰绰。 靠近门口的是两个捏着帕子的年轻女子,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江团。 见江团一个小姑娘不怯生,还冲自己点头笑,那两个女子就掩面笑起来,好像看见什么有趣的事。 坐在正中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女人,圆脸两边长着赘肉,两道倒烟眉很有些气势,此时似笑非笑打量着江团。 她也不绷架子,等江团给自己行了半礼就让人扶住:“听说江姑娘是陪兄长送姐夫来赴考的?” 江团在旁边婢女送来的凳子坐了才道:“兄长送考,晚辈只是出门走走。” “嗯!姑娘家多出门也好。” 她一转头,就看见一边的三姨娘正在掩嘴表示不屑,顿时脸上浮出怒意来:“三娘,你得了江家这么多的照顾,怎么不提前让攸哥给府里说一声。 也好让人在府里整理出院子来,让你们母子的恩人居住,不用住客栈那样嘈杂地方,休息不好恐怕要误了江家姐夫的前程。“” 三姨娘,也就是路兰君的娘,那个在江家偏院躲过流民乱兵的路夫人,当然回到路府,她这个“路夫人”也就得回归本位。 因为妾室是没资格被称呼为夫人的。 听到主母说路攸没有提前给府里通告,三姨娘一摔帕子道:“夫人这样说,可又在冤枉妾身跟攸哥了。 县试上江家小公子只勉强排上榜末,谁也不知道江家要来。 再说又不是江家人要考试,考不上又如何。那些考不上的人也没见有多丢脸,比如说府里的大公子就连童生……” “住口!” 祁氏脸瞬间变黑,她生下的儿子路千元不喜读书,只喜欢商贾之事早已经成了她心底之痛。 尤其是现在路攸考上秀才,学业有成,还被荣氏母凭子贵的回府,她更是深深憎恶。 此时荣氏当着江团的面也如此猖狂,她也就不给荣氏的留任何面子,一拍椅子喝道:“攸哥和兰姐儿有你这个母亲,真是投错了胎。” 荣氏扬起下巴:“老爷夸赞我的一双儿女,夫人羡慕不来。” 路府正妻生下一子两女,大女儿已经出嫁,儿子路千元不喜欢读书,小女儿刚刚及笄,而二姨娘生下一个女儿才十岁。 荣氏是三姨娘,儿子路攸却只比嫡子路千元小一岁。 偏偏又是读书上进的,就连断他束脩食奉都没能阻止路攸求学。 看着荣氏这骄傲的样子,祁氏只感觉心中堵得难受,自从路攸回来,她就没有过上舒心日子。 下首,江团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对路府这些妻妾斗法恍若无睹。 正文 第270章 卑鄙无耻 旁边有些敦实的二姨娘想要出言,又不敢开口,只能跟江团一样低头当鹌鹑。 她是祁氏的陪嫁丫头,一向老实本份。 既没有正妻的权柄能力,也没有三姨娘能讨老爷欢心的花容月貌和能读书的儿子,除了生下一个女儿,几乎是府里的隐形人。 看着荣氏飞扬跋扈的脸,终于,祁氏忍不住了。 她压下心中怒火,对江团点头道:“老身突然身体不适,需要回屋休息,还望江团姑娘见谅。”说完起身,也不管失礼数,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团刚低头送人,就被人从旁拉住:“江姑娘难得来一趟,去我那里坐坐吧!” 拉她的正是三姨娘荣氏,以前天天躲在自家偏院养病的“路夫人”。 江团来路府目的除了见祁夫人,还有就是她。 想从她口中打听路兰君婚事的真实情况,见荣氏主动找自己,自然跟着去了。 荣氏住的院子是在主院后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为她独居。 路兰君跟路攸已经大了,自然跟姐妹们住偏院。 荣氏的院里已经有婢女安排下酒菜,样式菜品丰富,看得出来她没有受委屈。 江团刚刚坐下,槿嬷嬷跟汐嬷嬷已经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套特殊银针。 动作娴熟的将她面前酒菜都验了一遍,汐嬷嬷甚至还拿筷子将其中几样翻看过,见一切无恙才又飞快站到后面去。 “这……”江团有些发愣。 “你们是在干什么?” 荣氏又惊又怒。 方才在主院花厅说话时,跟着江团过来的两个妇人一直都规矩的站在远处。 此时突然冒出来,还在验毒,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江团,你带的奴婢在做什么? 我好心好意设下酒宴,是要感谢你家前些时间对我母子三人照顾的。 好心没好报,还让她们羞辱我,你这些奴婢还不跪下认错。”荣氏此时面上满是怒意。 江团不喜欢嬷嬷们耍心机,不等于不防人。 刚刚嬷嬷们验毒虽然突兀,连她都吓了一跳,可也没有出声阻止。 自己独自一人处在陌生人的内院,谁知道吃喝之后会发生点什么。 嬷嬷们见多识广,她们警惕是好事,哪怕让主家生气,江团也不会责备,这点担待她还是能承受。 见荣氏恼羞成怒,江团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小小锦盒放到桌上:“荣姨勿恼,是晚辈失礼,思虑不周,这里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晚辈以前身体弱,有颇多忌口,嬷嬷们是担心晚辈吃到不该吃的,才如此行事,还望荣姨原谅她们。” “真的只是这样?”荣氏瞟一眼锦盒,迟疑道。 刚刚江团把盒子掀开,她看见里面黄澄澄的是一枚戒指。 俗气!不过她喜欢。 “晚辈身体不好,荣姨应该知晓的。”江团顾左右而言他。 荣氏默然,她在万宁镇跟秦家村住了那么久,江团以前的身体如何她肯定是知道的。 此时听到这样说,反而不好再发作,只得做出宽宏大量道:“既然身体不好,小心些也没什么,那就坐下吃饭吧!” 桌上只有江团跟荣氏两人,槿、汐嬷嬷们伺立在旁边,替江团布菜。 才两个月不见,江家姑娘就在自己面前摆出这般架势,荣氏很是不痛快。 进府之前江团是吃过东西的,此时只顺便尝了几样。 “荣姨,怎么不见兰君姐姐过来一起吃饭?” 说到女儿,荣氏也放下筷子,脸上瞬间浮起笑容:“你兰君姐姐现在要备嫁,正在房里绣嫁衣呢!不方便出来走动。” 她是听说江景阳进府了,想起在万宁镇俩人就眉来眼去,只怕进府就没好事。 她可不想把女儿嫁去农家,关键是没有那么多银子。 “哦!兰君姐姐长得那么好看,不知道是哪家高门才有这福气?”江团露出惊讶神情,仿佛是刚知道这消息。 “的确是大户人家,家里……”她张口,差点说出有上千头牛,突然想起老爷嫌弃对方庸俗还没有应允,她也怕江团再小瞧,忙改口道:“家里有百亩良田。” 江家只有二十亩田,另外十亩还是租的,这一点她清楚。 “啊!有百亩田地,真是万贯家财。以后兰君姐姐不愁吃穿。” “那是当然!”荣氏抽出手绢,轻轻在眼角擦拭:“就是远嫁,以后难再回来了。”声音哽咽,很是伤心难过。 不得不说,荣氏容貌绝美,尽管已经奔四的人了,这套动作做下来依然娇俏动人。 江团叹气一声:“荣姨就一个女儿,就没想留兰君姐姐在身边,以后也能跟娘家多走动。我娘一直说我以后就留家里,都舍不得让我出嫁。” 她早早就跟哥哥们说过婚嫁之事,又有尹陶约定在前,书信往来,感情稳中有升。 在她心中,谈婚论嫁就是平常事,根本没有姑娘家的羞涩腼腆,这话说得流畅无比。 荣氏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屑:“你娘要把你留在秦家村那个地方?你娘哪里是在疼惜你?明明是在害你!”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凝,对旁边站立的婢女挥挥手:“你们下去!” 江团也想提一下自己家兄长跟路兰君的事,于是就让嬷嬷们带着紫鸳也跟着下去。 荣氏的房间里布置得很是华丽,飘着帘子,点着熏香。 可就这样坐着两个女人大眼对小眼,突然莫名有些诡异。 荣氏把江团上上下下仔细看过,她以前住在青山院时,当然见过江团。 可此时看得认真,仿佛才第一次见到似的。 江团已经十三岁,眉眼也长开了,现在吃穿不愁,身体也健康。 唇红齿白,眉如初月晨曦,眼似秋潭漾波,顾盼间熠熠生辉。 尤其是这一身远异常人的雪肤,更是豆蔻女儿才特有的风情,举手投足暗香浮动。 荣氏两条精心修整过的细眉拧起,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江团是如此尤物。 难怪……难怪攸哥回到西陵,老爷问考上秀才要什么嘉奖,他会说要娶江姑娘为妻。 原来江团小小年纪就是如此媚态,自己的儿子住在江家早就被算计了。 真是卑鄙无耻! () 正文 第271章 各有收获 不仅江景阳那黑小子惦记着女儿兰君,这个小狐狸精还在暗中勾搭我儿子。 这家子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还有柳氏说什么要留这丫头在家,恐怕当时打的就是那主意。 不仅那时候就开始勾引攸哥,现在贼心不死,居然还追到西陵府来。 荣氏从十五岁就送给路远当外室,在她的脑中里除了自己的容貌,就是如何取悦男人。 以己度人,脑中飞快的想着,无数个念头涌进她心里。 说什么送姐夫考试,谁会相信,恐怕跟那个什么姐夫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吧! 此时荣氏突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自己必须马上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要是老爷不答应,就哭给他看。 还有这个江团……在江家就不是个听话的主,被江家娇惯得不像样。 要是让她嫁入路家,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 自己还得被祁氏嘲笑,再次踩得死死的。 不行,不能让攸哥被这狐狸精缠住。 荣氏变了脸色:“江姑娘,我家攸哥是要考状元,做高官的。你身体不好,不能生孩子,要想进我儿的门,连妾都不能做,只能当个通房。” 听到这突兀的话,江团蹙起眉:这女人在说什么昏话? 她怀疑荣氏回到西陵府后,被路夫人祁氏下过药,脑子傻了! 在她身后,槿嬷嬷跟汐嬷嬷依然泥塑木雕一样的站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好像有些牙疼,嘴角轻微抽了抽。 见江团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荣氏以为说中江团心思,愈发笃定了:这个小狐狸精就是来缠自己儿子的。 “荣姨,你误会了,我不会进路府的门,更不会跟你儿子有牵连。”江团觉得自己为了未来大嫂,还可以挣扎一下。 “不嫁给攸哥儿?”荣氏不相信。 江团露出淡淡笑容:“我如果给人当妾,当外室,我爹娘跟哥哥,肯定要打折我的腿。他们情愿养我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做的。” 荣氏一噎,她就是被卖为外室,生下孩子才终于熬成妾的。 “那你来路府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兰君的婚事?” 荣氏简单的思维模式终于有点转弯。 她也觉得江家有吃有穿,不是会送女儿当妾的人家。 不当妾? 只要自己不答应娶为媳妇,江团就进不了路府的门。 “要是兰君姐姐不愿意嫁去西伦人,你要怎么办?”江团不再跟她绕弯子,问道。 “不愿意嫁?为什么不愿意?到时候婚期一定,自然就要嫁的。 男方家大业大,又是娶妻,不是纳妾。只要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的正妻。你小女娃知道什么?” 荣氏想到自己亲自挑选的女婿,心中难免得意起来:“兰君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她。只要她成亲后服侍夫君尽心尽力,以后自然有福可享。 你要是还念得姐妹一场就去劝劝她,说不定以后也能提拔你一把。” 那女婿虽然比兰君大了十几岁,草原风沙大,相貌上也老气些,可家中富裕却是实实在在。 对方不仅愿意给千两银子娶妻,还可以不要嫁妆。 老爷现在没有开口同意,那是顾着面子,只要看见白花花的银子,肯定就答应。 谁都知道,老爷娶祁氏那个恶妇进门当正妻,就是为人家的嫁妆银子。 看着荣氏那张表面绝美,背后却是极其肤浅的脸,江团暗暗感叹:以前她只知道荣氏身体不好,经常哭哭啼啼,无心生计琐事,日常都由路兰君辛苦操持。 在这种情况下,路攸能读书还真是不容易。 以前想到荣氏对路大人想念得紧,江团自觉对这种病美人有些理解。 毕竟思念是一种病,只有男人才能治。 没想到回来后,思夫的病痊愈,其他毛病却严重了。 也幸好路大人娶的正妻是祁氏,虽然处理这些妾室庶子手段毒些,但头脑是清醒的,才有如此家业。 眼前这张漂亮脸蛋,真的只适合当妾。 江团瞬间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心思,跟一个傻子沟通是件困难的事,她不想浪费精力和时间。 再说,她知道大户人家里,儿女的婚事都由嫡母作主。 姨娘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管,路兰君到底能不能嫁,还得祁氏说了算。 之所以现在的路府中如此混乱,无非是祁氏生的嫡子连童生都没有考过,让路远这个进士在同僚中很是丢脸。 而庶子路攸这次县试得了案首,多少挣回些体面。 荣氏难得的扬眉吐气一回,如今正在风头上,就连祁氏都得暂避锋芒,才由着她发疯。 不提婚事,接下来就是简单吃饭。 不得不说,路府的厨子好手艺,桌子菜式精美,味道也不错,难怪路兰君也有一手好厨艺。 江团吃得满意,心情也欢畅,就连荣氏又说些不着调的话,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荣氏可没有她这样没心没肺,生怕江团在府中留的时间太久,会遇到从学堂中回来的儿子。 终于等到江团告辞,二门上,荣氏见到去学堂接二公子下学的小厮。 那小厮神情慌张:“三姨娘,二公子今日下场考试了,老爷也是知道的。” “什么?他不是得了案首,都不用再参加府试的吗?”荣氏一听就炸毛了,丟下江团就往主院里冲。 看着这个有些癫狂的可怜女人,江团摇摇头,对那个同样六神无主的小厮道:“恭喜小哥,看来你家路二公子还想拿个府试案首,做成小三元。” 那小厮平时是跟着路攸出入的,可能听过小三元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江团是谁,也知道从内院出来的姑娘定是家中客人,忙着躬身感谢:“多谢姑娘吉言!” 在前院,江团见到江景阳,两人也不再停留,跟送客的路千元道过谢,径自出府了。 这一趟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没有见到路大人,也没能从荣氏这边找到途径。 可江团看到了路府妻妾的不合。 江景阳也在交谈中,鼓足勇气跟路千元说起自己倾慕路兰君,想要上门提亲。 “哥,你可真是勇敢!” 江团也不知道突然有男子上门提亲,女方家庭是什么感受,只是佩服江景阳这样腼腆的人,终于开口了。 () 正文 第271章 一团乱麻 路府中,刚送江家兄妹离开,路千元就急匆匆往内院赶。 他从江景阳那里得到天大的消息。 现在风靡大夏,尤其是在草原最受追捧的烈酒,居然就出自万宁江家。 而江景阳这个江家长子,居然喜欢四妹…… 这简直就是一座金山在往自己头顶上砸! 如此好的机会,一定要赶紧把握住。 可他有进内院,就把熟悉的哭闹声刺激得蹙眉,赶忙问旁边站着的小厮:“三娘又来了?” 那小厮低声道:“是三娘在问二公子下场考试的事,老爷正在里面!” 路千元冷哼一声。 庶弟路攸考上县试案首后,三娘就突然回家,仗着父亲宠爱闹得满府不得安宁。 要是路兰君再得千两银子回来……她不知道要傲横成什么样,母亲的心情会更差,这事一定不能遂了三姨娘的意! 正堂中,下衙回府的路远正端着茶一脸不悦:“荣氏,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攸哥要重新下场考试,是他胸有凌云壮志,这是好事,你不知道鼓励还来主院胡搅蛮缠,还不赶快退下!” 荣氏眸光水润,盈盈如秋波荡漾,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眼眶里转动着,让人见之,不得不生起我见犹怜的感觉。 “老爷,攸哥儿辛苦读书,好不容易才得秀才功名,要是这次考差了,会不会被夺了……” “我说你操心过多,攸哥儿学业扎实,下场也是冲着府试案首去的。我看你这样胡说,是想毁了他的前程。”旁边祁氏没好气道。 “夫人要是真的好心为攸哥学业前程,当初也不会让我母子三人流落在外,缺衣少食。” 荣氏冷言反驳,当初祁氏克扣自己母子三人的月奉,她现在时时都要提。 路远一见话又转到那上面来,也有些挂不住脸:“都给我住口!” 丢下儿女不管,他这个当父亲的一样有责任。 尤其是流民来时,西陵府城高池深,平平安安,而路攸三个被抛在外不管不问。 要不是路攸要下考场,给他送信要户籍文书,他都想不起自己还有儿子在念书。 现在路攸考上秀才,学业优秀,他心中欢喜,正想好好过一把父子子孝的生活,可前面的事被荣氏揪住不放。 他的心中烦躁,脸也是火辣辣的疼。 一方面希望庶子能出人头地替他挣面子,另一方面感觉荣氏有些得理不饶人。 自己已经服软认错,两个月来一直宿在荣氏的床上,每晚柔情哄着,说出来的话他都觉得恶心。 就连路兰君的婚事都打算顺着这个小女人的意思。 可现在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闹,实在不像样了。 听到路远的呵斥,荣氏两眼垂泪,看着路远幽怨道:“老爷,你在凶我,你也怨妾身吗?妾身在外培养攸哥读书,还要日日夜夜思念老爷……” 路府闹成一团麻。 客栈里,江景阳跟傅云轩也在说事。 府试第一场是正试,内容跟县试差不多,傅云轩过得很是轻松。 他此时提到了路攸:“想不到路攸也下场了,这样也好,我跟他可以再比试一次。” 在巩密县试时,路攸不是巩密县籍却在巩密入试,算是舞弊,抢了他的案首。 可是县令不在,考官白夫子是临时工,他再是心中不服,也无可奈何。 这一次路攸再下场考试,那就是冲着再得榜首,为了“小三元”去的。 傅云轩要是能在府试得榜首,那就是狠狠打了路攸的脸,还能坏了路攸小三元的梦。 江景阳却是心神不宁。 他在考虑自己跟路千元说了那话,路府会有什么反应? 客栈另一个房间里,江团给两个嬷嬷分别五两银子的打赏。 “槿嬷嬷、汐嬷嬷,今天你们验毒这事虽然唐突,我还是要奖赏你们。 只是以后再遇这种内宅的事,提前跟我说一下。 现在也不是宫中,没有当面验毒这个规矩,以后做得隐蔽些。” 槿嬷嬷见她不责罚自己两人的行为,而且还鼓励,顿时面带欢喜上前道:“是老奴今日莽撞,姑娘若是不嫌老奴聒噪,以后内院那些阴私之事就说给姑娘听。” 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不怕遇上不懂的主子,只怕遇到那种不懂装懂,还执拗无知的主子。 比起五两银子的打赏,江团对她们这种行为的肯定,才是嬷嬷们最想要的。 江团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擅于交际应酬,更是厌恶后院那些勾心斗角。 嬷嬷们是专业人氏。 还是这些久在人堆里打转的人精,最懂内院门中该注意什么,她都听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深宅大院里,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落水,或者一杯加料的酒菜毁了身。 除了表扬嬷嬷们的考虑周全,江团还从两个嬷嬷口中听到路府的一些秘事。 她都不明白,两个嬷嬷明明都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又怎么得到那些信息的。 虽然都是内宅妇人间的鸡毛蒜皮事,对她的计划还是有用。 此时,她才感觉到身边带着得力助手是什么感觉,真是如同自己长成千里眼顺风耳。 难怪那些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依然什么八卦都知道,原来是有这样的嬷嬷在帮忙打听。 第二日,考官阅卷,考生们准备下两场的考试。 路府两个公子登门了。 路攸跟傅云轩一见面就神情异常。 只是路攸一惯冷漠孤傲,傅云轩顾面子,基本上能保持从容客气。 不过等两人坐在一起说上一场的考试内容时,顿时激情四射,火花四溅,口若悬河,极尽挖苦之能。 路大公子路千元哪里能听这些酸掉牙的之乎者也,直接找到江景阳:“江公子,愚兄后日在百花楼定下宴席,邀你过来一聚。” 江景阳跟他已经聚过两次,这一回如此郑重,恐怕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了。 相亲?谈生意?或者两者兼有。 等到路千元跟江景文约好时间离开时,路攸跟傅云轩早已经为一个词汇争吵起来,仿佛是打斗的公鸡,面红耳赤。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榜单出来。 路攸跟傅云轩都以榜单排位前三前五的名次,顺利进入下两场决赛考试。 在考试的最后一天,江景阳去了百花楼赴宴,是在周四平跟槿嬷嬷陪同下去的。 等到槿嬷嬷回来,一直等在客栈的江团也就知道了全部经过。 果然没有出乎意料。 这一场路千斤的宴席,祁氏跟从未露面的路大人出场了。 正文 第273章 博弈 在路府真正的当家人面前,江景阳慌了! 他完美演绎出一个乡下土老财的儿子形象。 对江景阳的手足无措,甚至失手打翻杯盏。 路远都很是能理解,还有些享受。 他是官身,早就见多了这种庶民畏缩的场面。 可现在是挑女婿。 祁氏已经说了白酒之事,还有前段时间江家对荣氏母子的照顾。 说实话,那段经历对路府来说不算光彩,尤其是荣氏天天提,路大人已经生厌了。 若是能嫁一个女儿过去,情形就完全不同。 这是江家热心道义,路府重情重义。 将女儿下嫁农户人家,是路远在报答恩情。 别人看见听到了,都只会夸一句路府不拒门户之别。 所以,江景阳这个女婿只要相貌四肢能过关就行。 路府名利双收。 江景阳毕恭毕敬的态度更是大大取悦了他这个岳父大人。 另一边,祁氏也很满意。 江景阳越是个傻小子不出色,她就越开心,以后也免得荣氏再在自己面前张扬。 她只需要江家答应把白酒蒸馏技术给路府就行。 对这个要求,江团早有准备,也跟江景阳商量过。 若是以前,对垄断市场的技术分流,江团肯定要斟酌得失,甚至要拒绝路府的狮子大开口。 可现在不同了。 酒精蒸馏技术已经被尹陶卖了,不再是江家独有。 梧君阁也不再是尹陶所有。 换句话说,梧君阁不再是江家庇护。 用已经马上要作废的专利权换来一个大嫂,江团还是感觉值得。 虽然这样说,显得对路兰君有些不尊重,但江团觉得比她父母卖一千两银子的行为,自己还是要礼貌得多。 按照商量,江景阳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他说还需要考虑,至少需要江家长辈过来。 路远跟祁氏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在他们看来,最好是趁这个少年激情上头之时,就马上交出白酒技术。 这种秘方要是江家长辈知道,肯定不会答应的。 “小妹,你说路府会答应此事不?为什么你要我不能太镇定?” 江景阳虽然按照江团说的做了,可还是有些不明白,路家长辈难道不希望看见自己好的一面? 江团没有开口,只对旁边的槿嬷嬷点点头:“槿嬷嬷,还是请你给大公子解释一下吧!” 槿嬷嬷今天跟着江景阳去过酒楼,看完整个全程,对路家的盘算更是了解。 她对江景阳行过一礼道:“大公子放心,现在该是路府在担心江家不答应。 路四姑娘在府中只是不得宠的庶女。 按照上得台面的大户人家习惯,这样的庶女作不了正妻,一般都是小妾或者填房,能给家里换来的利益并不多。 所以三姨娘才给路四姑娘选了一千两银子嫁去西伦,至少有银子还能是正妻。 现在公子提亲就不同了,相比起银子,还是白酒技术值钱。” 江景阳听得一脸茫然,他所听的东西也开始跑偏。 什么正妻庶女,他只会娶一个媳妇,只有媳妇才能生自己的孩子。 看出江景阳的困惑,江团在旁边提醒道:“大哥,你是平民,不能纳妾,只能找通房丫头。” 江景阳把这句话听明白了,他狠狠瞪一眼江团:“瞧你说什么话,什么小妾通房,我江家的男人不许有,江家的女婿也不许有。” 他有些动怒,说出的声音也大,话音才落,就听到门外有人惊恐道:“景阳,江家女婿也不许纳妾?” 听声音是傅云轩。 打开门,周四平正站在门外的院子里,一脸怪异。 而门口站着考试回来的傅云轩,那脸色灰白得吓人。 府试三场,一场比一场难,到最后一天时,直到暮色昏沉,傅云轩他们这些考生才从考场出来,一个个形容狼狈不堪。 在狭窄的空间里蜗居两天,中午也是冷茶冷饭,实在痛苦。 这当然是针对那些普通考生的,只要肯花银子,在考场中一样能得热茶饭,官府提供,贵得离谱。 傅云轩之所以脸色这样,一方面是因为考场上耗尽心力。 另一方面,也是为以前父母说过,要他考上秀才就纳妾的事,他心中有鬼。 可是江家有钱发达了,这次有江家兄妹陪着考试,他就几乎没有吃什么苦头。 家里的妻子又身怀有孕,他纳妾的心思就冷淡下来,心中也越发觉得要对江家亲近一些。 此时听到江景阳的怒吼,还以为是自己以前露出破绽,惊得脸色都变了。 见到主家有话要说,槿嬷嬷低垂着头退出门外,把空间留给江家兄妹。 见到傅云轩出考场,江景阳也不再谈论自己婚事。 按照小妹跟嬷嬷们的意思,自己只需要等待,跟路府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就行。 接下来就是等三日后放榜,路府没有再来催促江景阳。 江景阳也没有再上路府,仿佛这事情就这样搁置起来。 只有路攸天天来客栈,要跟傅云轩以文会友,比试高低。 他不是独自来的,而是带着路兰君。 以文会友当然需要裁判观众,傅云轩从小姨子这里领上十两银子的茶钱,然后忽悠着路攸上诗会去了。 也不知道路府这样做是故意还是有意,送路兰君来客栈“陪江团”。 西陵府靠山傍水,风景优美,于是江团在兄长护送下,让路兰君带着坐花船,游陵河,畅快淋漓的玩了三天。 放榜时,所有学子都在考院外等待张榜。 而路千元也来客栈,单独邀了江景阳去酒楼。 这一次傅云轩没有去酒楼看榜,而是坐在客栈里看书。 只是书跟笔都不听话,不是翻不开页,就是老往地上掉。 路攸也没有去酒楼,他在路府,早就考上秀才的他没有压力,只等一个名次。 府试跟县试一样,除了排位前十的考生有报子来通知,其余人都要自己去考院看。 听着外面哗啦啦人群来去,傅云轩终于坐不住了,焦急的在客栈中走动,时不时还抬头看向外面。 同行四个护卫,名字叫福三的护卫早就被江团安排去看榜了,此时还没有回来。 就在傅云轩快要发疯之际,福三急奔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府衙中的衙役,一边跑一边喊:“巩密学子傅公子,府榜第二。” “第二!”傅云轩心中一松,自己考上秀才了。 紧接着又想到自己第二,第一难道是那个家伙? “第一是谁?” 正文 第273章 挑战 报子此时还在喘气,他刚刚是跟在福三旁边的。 福三腿长脚快几步几冲在前面。 衙役报子生怕自己跑慢了拿不到打赏,拼命的追赶,差点跑断气。 听到傅云轩问第一是谁,他都没有喘过气来。 福三去看过榜,就直接答道:“路公子!” “又是他,真是冤孽啊!” 傅云轩两眼一翻白就昏死过去。 县试时路攸得了案首,还能怪罪成舞弊营私,现在大家都一样参考,总是公平竞争。 可是……可自己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此时,急匆匆赶过来江团还没有来得及恭喜。 就看见傅云轩被气得倒下了,吓得连忙叫人抬进来再请郎中。 忙乱一通,才发现旁边报信的衙役还等着拿红封,又忙叫紫鸳把早准备好的红包拿来。 傅云轩只是被一口气给堵的,被福三给他前胸后背的拍几下顺顺气,没有请郎中人就缓过来。 傅云轩这边还没有安静下来,跟着江景阳出门的周四平又大喊大叫的回来了。 还背着一个满脸通红,满嘴酒气,人事不知的江景阳。 江团看着那边刚刚醒转的姐夫,又看看这边烂醉如泥的大哥,急得跺脚:“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四平让人给江景阳更衣,又引着江团到旁边屋子里才道:“是路府公子劝酒,大公子酒量浅,才几杯就醉成这样了。不过在大公子睡过去之前,已经签下婚契。” 江团心里一定:“真的签下来了?都不用找长辈?” 周四平笑着道:“路府把白酒技术看得重,哪里需要长辈出面。 我看路千元那急迫样,是恨不能马上将路四姑娘送出府。” 用白酒技术换婚约,原本就是江团的主意。 但是做得这样快,还是槿嬷嬷她们导演组的功劳,另外就是江景阳自己的本色出演。 从江景阳表露出喜欢路府庶女开始,嬷嬷们就在路府下人出没的街头巷尾传出话来。 说路府三姨娘要跟正妻较劲,非得将女儿嫁去草原。 话很快传进府里,把祁氏气得咬牙切齿。 又担心路攸真的考上案首,那贱人肯定会去老爷面前撒娇卖惨,再踏上自己一脚。 反正老爷已经看过江家小子,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她也不再等江家长辈来提亲了。 赶在榜单出来之前,路千元就灌醉江景阳,让他立契,以白酒蒸馏技术为聘礼,求娶路兰君。 一切都以江团所期望的发展。 按契书所写,江家先请媒人上门提亲,路千元会随媒人到江家看门,顺便检查白酒生产是否属实。 若是没问题,等到路兰君成亲送嫁时,路千元就要取走一套设备。 江团的计其实不能当算计,只是阳谋。 只要时间再稍微长点,她可以跟祁氏慢慢悠悠商谈的。 在白酒巨大利益面前,亲情算什么,更何况还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祁氏肯定会答应。 可路府里面还有个不靠谱的三姨娘。 祁氏跟江团都担心她闹出岔子,于是默契的飞快达成共识。 第二天,傅云轩还在床上怄气躺尸,江景阳已经晃晃悠悠起来了。 他没有醉过酒,此时浑身酸软,头疼欲裂,还是强撑着笑容满面: “娇娇,我们马上回万宁,让爹娘找人上门提亲。” 江团看着他那难受劲,忍不住责备道:“不是说好只喝两口装醉吗?你怎么就真的喝上了。” 江景阳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黑脸红扑扑,很是不好意思道:“刚开始还只是假喝,看见契书……一时间就没忍住。” 好嘛!这是欢喜过头了,倒是演得入情。 既然府试已经结束,跟路兰君的婚事也有了眉目,江团兄妹就要急着赶回去。 现在只是契书,还得请媒人来交换庚贴,把契书换成婚书,这桩婚事才稳当。 临行前,路攸带着路兰君来送行。 傅云轩一见到他就又羞又恼,当初两人在文会上打赌比赛,可是有好些人知道的。 此时傅云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话也阴阳怪气:“今天六合楼有诗会,路案首应该去赋诗一首,给宴会填词才对!” 六合楼是烟花地,今天那里的老鸨专门给学子开了一桌席,要几个榜前几位去吟诗作赋。 虽然现在这些学子只是些穷秀才,老鸨还是挺会做生意的。 一百文的酒菜就当结个善缘。 莫欺少年穷,谁也不知道过一两年,这些学子里不能出一个状元榜眼探花郎。 到那时,都是自己楼里姑娘的入幕之宾,说出去就能增加些噱头。 虽然学子们都知道这些妓子打的什么主意,也有人贪图那点美色愿意留名。 听到傅云轩用妓子嘲笑自己,路攸神情冷傲:“你不是说要超过我吗?八月乡试,我们再比。” 他已经从官府看到明文通告,今年要开恩科,八月秋闱乡试,也就是考取举人。 今年的乡试是一次天赐良机。 朝堂更迭,公布天下的诏书所讲,钦元帝的暴戾收税就是被无知学子所惑。 所以凡是在京中有名录的举人,三年都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天家颜面总是不容损伤。 哪怕已经打出脑浆子,也得口口声声血脉亲情。 这样不仅多一次恩科,多了一次考试机会。 还能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直到殿试。 如此一来,只要功课扎实学过的秀才,就有可能考上举人进士。 听到路攸又提挑战,傅云轩只感觉心中怒火翻腾,他已经连输两把,肯定要应下乡试的比拼。 “比就比,谁输谁赢考场见。” 这边电闪雷鸣,另一边则是姹紫嫣红、春意盎然。 江景阳跟路兰君相对而立,情意绵绵,两张脸都已经红成玫瑰花。 江景阳絮絮叨叨,一句话说了几遍:“兰君,等我回去,就让人来提亲!” “嗯!你在路上小心些。”路兰君羞羞答答,还是坚定的看着江景阳。 不同于这两对的无事生事,江团是真的忙。 她在打点这段时间在西陵城买的各种东西。 茶叶,蚕丝,酥油,牛肉干,都是万宁镇买不到的东西。 西陵城靠近西伦草原,以牧场为主。 不同于人们习惯中的茫茫大草原,西伦草原其实是一片大草场。 其间雪山草地,遍布沼泽,是放牧牛羊的好地方。 西伦人以牛羊为家,西陵府城自然奶制品也多,让喜欢酥油的江团收购了一大堆回去。 西陵府城外又多种茶树,茶叶就是这里的特产。 磨磨蹭蹭到日头都快升起,江家的车队才终于出发。 正文 第275章 傅云轩分家(1) 从西陵赶回巩密县的路况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下过雨,更是难行。 等到巩密县已经天黑,一行人不得不在城外车马店过一夜。 第二天早上城门开,车队就到了棋盘街,江景文才刚刚起床。 江团从行李中取出专门归置好的礼盒,其中是送给江景秋的,里面有女人用的胭脂,还有一套价值不菲的笔墨。 江景文没有去成西陵,缠着兄妹俩问府试的事。 听到傅云轩跟路攸都考上秀才,既高兴又羡慕,只叹着自己读书迟了。 江团挂念着家里的灵芝水稻,还有鲜花精油,江景阳惦记着快快去西陵府提亲。 兄妹俩只在棋盘街吃过午饭就当天返回万宁镇了。 留下一个可怜巴巴委屈难受的江景文。 秦家村得到府试消息,江家又再次沸腾了。 老宅是高兴女婿考上秀才。 青山院则是为江景阳突然要定亲。 柳氏跟江青山都认识路兰君。 一听到儿子说早就心怡路家姑娘,柳氏懊恼:“兰君是个好姑娘,就是她娘身体弱了些。 你这个傻孩子也不知道早些说,娘当时该跟你岳母多说几句话,拉拢好关系。” 官太太跟农妇是有代沟的,尽管荣氏在青山院住了一月,柳氏跟她也没说上几句话。 现在才知道,很是后悔。 要是自己厚着脸皮去讨好一二,现在是不是孙子都该有了。 江青山只顾着挠头嘿嘿直乐,可一听江团到要他去西陵府提亲,就双手乱摆:“娇娇,人家是大官,你爹最多见见村长,哪里敢跟当官的说话。” 这可就犯难了,江青山就是个普通农户,你要他耕种十亩八亩地不嫌累,要去见那些官府家眷,他肯定说不出话来。 还是跟着江团回家的槿嬷嬷出了主意:大户人家提亲,不一定必须要自家长辈出面,可以找一些乡绅名流出面帮忙。 这倒是给江团提了醒。 说到关系走得近的乡绅名流,自然是八宝轩的李丰,还有万宁镇的亭长何员外。 这些人去府衙八品经历府上,求娶一个庶女,身份地位勉强合适。 物色好提亲人选,江青山就去请人帮忙。 一听是跟西陵府衙的官家结亲,何员外满口答应当媒人,走这一趟。 李丰也答应做宾客,只是敲了江团一记,要她把卖去梧君阁的静心香全部卖给自己。 这只是小事,江团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 于是,江家备齐提亲用的礼箱,再用红绸包好,由江景阳周四平护送。 带上秦家村的村长秦光,接上何员外和李丰,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又奔西陵府而去。 青山院里,槿嬷嬷跟汐嬷嬷开始训练紫鸳、雪雁。 紫鸳胆大是好事,可也不能没有规矩。 以前江团也不懂如何调教下人,所以任由着两个婢女随性子野蛮生长。 现在有两个宫中的嬷嬷在,两个小姑娘的好日子就一出不复返了。 不仅紫鸳跟雪雁要学规矩,江团也要在旁边观摩,这当然是她自愿的。 在路府走一趟,她看到了正经大户人家的规矩,内宅中稍微行差踏错都惹人笑话。 自己可以不学婢女们的端盘摆茶,但得知道什么是错误,于是就让嬷嬷教她一些基本礼节。 时间在这一晃荡中过去,转眼就是五月。 前去西陵府提亲的江景阳还没有回来,傅云轩带着江景秋还有快两岁的女儿到秦家村来了。 因为家里弟媳有孕,为防止两喜冲撞,江景秋带着女儿住进青山院。 小外甥女很是腼腆害羞,江团让紫鸳雪雁两个婢女领去后院玩。 她这才看着怀孕三个月,刚刚坐稳胎的江景秋,吃惊道:“秋姐,你现在这身子怎么能坐马车?有什么事让人带信来就是。” 江景秋眼睛红红的,拉住江团的手道:“娇娇,报应来了!是我对不起江家,现在终于遭报应了。” 江团蹙着眉:“秋姐,你可是当娘的人,别哭哭啼啼害了孩子,你哭他也不安生。” 她不知道江景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是,只是察觉到应该又跟傅家纱坊有关。 在去西陵府的路上,傅云轩就跟那个许荣闹翻了。 府试时也再没有见过面。 听到江团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高兴,江景秋赶忙抚摸肚子,收住自己的情绪,她也不隐瞒事情:“傅家分家了。” “哦!”江团只淡淡哦一声。 给江景秋倒了一杯自己新打出来的酥油茶,有从西陵府买回来的酥油,简直是她的心爱之物。 “姐,你喝喝这个,看习惯不?” 见江团神情不动,江景秋也镇定下来。 她端起看起来黏糊糊的液体,喝了一口:微咸,奶腥,茶香混合着,这味道很是古怪,让她有些反胃。 不过她还是端着杯子慢慢喝着,一口一口,话匣子也就随之打开。 这次傅云轩考中秀才,傅家也着实高兴了几天。 可在一次傅云轩无意闲聊时,说出自己在百花楼吃酒,一顿差点就花去三两银子时,大房的傅肃宁当场翻脸了。 说自己在家里辛辛苦苦挣钱,小叔叔在外逍遥自在,一顿饭就花去他三个月的月奉,这不公平。 大房说现在家大人多,傅肃宁也该起宅子娶媳妇,几代人挤在一起根本住不下。 二房也说自从流民开始,纱坊生意不好,这些时日都是在吃老本,大家分下来的例钱也越来越少。 大房说二房偷懒,二房说大房人尽用自己亲戚,最后矛头一直指向四房。 家里花钱最多的,还是四房的傅云轩。 大房二房算计过,虽然傅云轩现在有秀才功名,可以减免税赋,可是他也是家里最费钱的。 不仅念书要交束脩,还要参加乡试会试。 考举人、做状元哪里是容易事,至少还得白用十年时间。 要是考不上,那些钱可就打了水漂。 若是能考上……当然还是一家人,那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江景秋说得气愤难平:“这些不要脸的话都是傅肃宁说的。 他说夫君已经是秀才,可以在城里都开馆授课,边教边考。 这样也有进项银子,别老是坐享其成,拖累了大家。” 这些话明面是傅肃宁说的,他仗着自己是晚辈,天天跟傅云轩比收入。 正文 第275章 傅云轩分家(2) “其实,分家对你跟姐夫未必是坏事。”江团淡淡道。 年前有流民一冲,傅家老爷子受了些惊吓,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硬朗,看着儿孙们吵成一团也无法解决。 傅家是该考虑到该分家了,再拖下去,恐怕亲人变仇人。 江景秋听到分家,面露难色:“也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若是我没身孕,自然可以开店,也能供养夫君学业。要是分家……”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傅家虽然有三进院子,可是每家所占的面积并不大。 比如说她嫁的傅家四房,有公婆,有儿子妯娌两个,有孙子孙女三个。 傅云轩是四公子,其实是跟三房的两个儿子排序的。 再加上孙子辈,四房总人口是九个,甚至都没有算肚中未出生的。 现在四房住的是一排三间厢房,分家之后,她有可能连单独坐月子的房间都没有。 而且,公婆都平时负责在家带孙子孙女。 四房两个儿子,一个在念书,一个在农庄干活的。 以后绸缎铺子没有纱坊的纱货,又没有公帐支应。 四房怎么养得起花钱如流水的傅云轩,自己的十几两私房银子还得准备着坐月子用。 见江景秋如此为难,江团好奇道:“真的有这么难?那么大一个纱坊在,要分家总要给你再单独分些钱才是?” 江景秋脸色尴尬,这就是她说报应。 傅家纱坊可是从得江家来的。 现在分家,江景秋没有单独份额,全部归为四房。 看她后悔不已,江团也不再戳她疼处,只是感觉好笑又好气。 乡野中流传着一句土话:猫爬案板~替狗卖命,说的就是江景秋这种人。 全心全意为别人,自己什么好都没有捞着。 当然傅家大房二房也不能尽数把纱坊吞下。 他们要交一百两银子给三房四房,然后将傅家三十亩地也分拨出来。 如此一来,大房二房得了纱坊和傅家宅子,承担赡养两个老人的义务。 而三房四房得三十亩田地,再得田庄上的那处两进院子,然后就是补偿的一百两银子。 江团有些好奇,她很少听到江景秋说傅家三房的事,现在为什么分家又要两两分开,此时不免提一句。 江景秋有些别扭道:“三伯其实是傅家婢女所生,比公爹大三个月,知道婢女瞒着自己有孕,奶奶为此生气而早产,大伯二伯就不待见三伯。 奶奶生下公爹后,没有奶水。 是那个婢女奶大的三伯跟公爹两个,所以公爹平常对三伯也亲近些。” “哦!”江团恍然大悟。 现在七十岁,行将就木的傅家老爷子当年也是风流种。 妻子有孕,又不能纳妾,不妨碍他在这时候享用通房丫头的伺候,还在傅家留下这样一个婢女的儿子。 虽然婢女在二十岁就去世,还是在傅家留下阴影。 四房的公爹跟三房年纪相当,又一奶长大,自然亲近,所以一直被前面两兄弟嫌弃,分家时也分成两拨。 老宅那边,傅云轩也给江南山和康氏说了分家。 康氏气得胸口起伏:“傅家早不分晚不分,偏偏要赶在你正需要潜心科举,秋姐儿又身怀有孕时。 亏得你平时还口口声声说你家宅心仁厚,看看,做出的事还是人能干的吗?” 傅云轩羞愧难当。 江南山也愁眉紧锁:“无论怎样,你的科举不能耽误,也别浪费时间开学馆。 若是缺银子,我这里还能补贴你一些。” 傅云轩越发脸红。 江景祥怒气冲冲:“纱坊不能白便宜了那两房人,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买去,休想!” 知道自己一家算是被净身出户,傅云轩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大伯二伯要负责祖父祖母的生老病死。” 江家人怒斥一阵,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才问到关键处:“你来找我们,是为什么事?” 傅云轩头都要钻进腿弯里,诺诺道:“请岳父岳母去见证分家事宜。” 这是不仅要分家,还是要公开大分。 分家也有两种。 一种是小分:自己家里内部分开,表面上依然是一家,这样能省下多交几个户头的税赋。 另外就是大分,就是在官府族亲见证下,将户籍财产全部分开,从此就是两家,不再有牵连。 显然,傅家大房二房是想大分,彻底将傅云轩他们这边的三四房撇开。 甚至连傅云轩这个秀才可以减免税赋都不需要了。 “女婿,你说清楚,为什么你大伯家要这样做?没有挽回余地了?”康氏实在想不通,这种杀鸡取卵是为什么。 傅云轩脸色渐渐冷下来:“是许家在搞事。 许家同意归还一些纱坊占额,但要求大伯他们将我分出去,断我钱财。” 这是他在路上跟许荣翻脸的结果。 许家虽然少了一个后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是巩密县城里的大户。 这次许荣也考上秀才。 知道傅云轩是府试第二名,许家是想捏断傅云轩这个秀才的前途。 “啊!这些蠢货!咳咳咳!”江南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顿时呛咳起来,憋得脸通红。 傅家大房二房还真是见识浅薄,居然听从外人的话害自己家人。 见他气急,康氏跟江景祥忙替他抚胸顺气。 好半天江南山才缓过劲来,喘息着道:“分家好,分家好,要分就分干净。老朽就跟你去见证分家,老朽要看着他们后悔。你以后的束脩,我来出。” 傅云轩脸色涨红,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云轩以后定要善待景秋,永不纳妾,替二老养老送终。” 康氏抹着眼泪。 傅云轩是女婿,能善待女儿就行。 自己倒不用他养老送终,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还是倍感欣慰。 傅云轩只在秦家村住了一晚,城里就来人接他们了。 来人看起来很是苍老,头发花白,满脸的风霜,赶着一辆结实的骡车。 同来的还有一个年纪相当的妇人,一身青蓝粗布的褂子,头上插着铜簪。 虽然粗手大脚,看起来还是干净利落。 两人不知道江家的房子在哪里,是一路问过来的。 正文 第277章 借鸡生蛋 等见到傅云轩,老妇人先红了眼。 在傅云轩的背上重重一拍,大声斥责道:“老四,你真是该挨打,秋姐儿怀着孕也敢随便跑。 分家又怎样,分家就不能过了?今天三伯母把话撂在这,地我们一样种着,有我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们一家。” 傅云轩连连道歉:“三伯父,三伯母,是侄儿思考不周,现在正要回去,还麻烦你二老操心。” 三伯母依然大声道:“你也是吃我奶长大的,天塌下来有伯父伯母帮你顶着。 回去就分家,离那些钻了钱眼子的黑心肝远些,没房子住就搬到庄上来。 你怀忠哥已经在给你们夫妻俩盖院子了,虽然匆忙些,几间房够你们住。” 旁边三伯连连点头:“要是嫌新盖的房子不好,搬进大院也行,我回去把那些茉莉铲了。” 江团陪着江景秋赶过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几句话。 她看着这对朴实的老夫妻问江景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三伯?” 江景秋点头:“三伯父擅长种花,他在农庄的大院种了好些茉莉,平时就送到城里卖,也是银钱进项。只是你姐夫闻了就要喘不过气,一般不去庄上走动。” 茉莉花?闻不得香气就是过敏。 江团眼睛都绿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要铲花,给我留着。” 下午,江景祥赶着青山院的马车,随着江南山去城里见证傅家分家。 他是江景秋的娘家人,有权知道。 傅云轩一家三口也回城去了,同去的还有紫鸳。 江团把她借给江景秋用。 现在青山院有了两个严厉嬷嬷,紫鸳野惯了,被压抑得受不住。 江团见她可怜,就让她跟着江景秋。 平时陪小外甥女玩,有什么事也能给娘家里通风报信。 江景秋知道堂妹的心思,除了说感谢,其他也说不出来了。 紫鸳是江家送给她的,那就是跟她一个心的自己人。 傅云轩他们刚走,江景阳就喜滋滋回来了。 提亲顺利,换过庚贴,就连婚期都定下。 就是八月乡试之后,这样路攸这个舅哥才有送亲的时间,而且一旦乡试中举,那就能双喜临门。 只是让江团意外的是,跟江景阳同来的除了路千元,还有路攸。 他不急着准备考试,倒是跑来万宁。 一问,路攸才道明原因。 他是来要静心香的,而且数量惊人,要一万支。 原因无他,荣氏知道女儿兰君被主母许给江家,顿时哭闹不休,又要路攸跟她一起再次离府。 她的反对其实说不出理由。 只是压抑这些年,儿子在府里有出息,她终于扬眉吐气,所以万事都要跟祁氏对着干。 路攸偏偏作主,答应下妹妹的婚事。 这下可把自己亲生母亲荣氏给怄火了,声称要断绝关系。 所以他想做生意换些银钱,不用在嫡母手中求取银钱,也不用去亲生母亲跟前挨骂。 至于路大人那里,冷落这些年,父子感情淡漠,路攸乞讨也不去求他。 不要江家银子,只要货,这样也是做生意。 只是江家这里的货款得先欠着,卖完才付。 江团都气笑了:“路公子,你这可是空手套白狼,借鸡生蛋啊!” 以她对路攸的了解,毫不怀疑这人做生意,静心香恐怕连本都卖不出来。 路攸表情严肃,他对江团道:“若是八月付不出货款,我就上门来求亲。” 江团茫然:“求什么亲?” “当然是跟江叔求娶江姑娘你!” 江团勃然大怒:“你要静心香不付钱,我不仅亏了银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你真是做的好买卖。滚!” 见她气得小脸通红,路攸也不生气,依然严肃道:“以前我说过要报答江家恩情,现在兰君就嫁来江家。以后等我中举,还会再来下聘,娇娇,你等着我!” 自己是举人老爷,来求娶一个农户村姑,无论谁知道,都要称赞一声自己的高风亮节。 江团只感觉背脊发寒:“我说过不要你报恩。”她想哭,这不是报恩,这是在报仇。 “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路攸高昂着头,规矩行礼,转身走了。 看着路攸有些单薄的背影消失,江团突然好想好想尹陶。 同样是让自己等,尹陶是让自己选择,自己是心甘情愿的等待。 路攸虽然考上举人就能作官,自己只要答应,以后稳稳当当就能做官夫人。 可她不喜欢。 还是尹大哥好! 不逼不急,自己现在也当兄长一样牵挂着他。 另一边,路千斤不只为庶妹婚事来,他看过白酒的蒸馏大瓮,又亲口尝过刚刚滴下来的原酒,顿时喜形于色。 江家果然没有哄他,一个庶妹换来金山银山,真是太好了。 因为已经过了庚贴,定下婚期,这件婚事就板上钉钉了。 路千元这次过来,就要带走一套蒸馏设备。 路攸在江家听到傅云轩要分家的事,他沉默不语。 江团没有给他静心香,只通过江景阳的手,援助他三十两银子。 一切事还得为备考让路。 路兰君就这一个可靠的兄长,如果中举做官,江景阳这个妹夫以后就有得力靠山。 等到江景祥从县城里回来,江团才得知: 在各房各家的亲戚族老作证,在县衙官吏面前,傅家按照之前的方案分家了。 傅云轩收下一百两银子,写下四房三房从此同宗分枝,各奔富贵的契书,就连族谱上都立下新页。 本来只是在巩密休息的路攸,结果一直在棋盘街江家不走。 分家一结束,路攸就把心绪低落的傅云轩马上拐走了! 江景秋没有去农庄,而是带着紫鸳住进棋盘街的江宅。 在街上方便带娃养胎,又能照顾被姐夫抛下的小堂弟。 这也是分家时,江南山在亲家面前给女儿争来的福利。 分家对江景秋没有什么影响,棋盘街的小房间里,铜制蒸馏器在咕咕冒着热气,随之而来的是精油的花香。 蒸馏器边,江景秋戴着厚厚的口罩正专心做事。 她把傅家三伯送进城的茉莉花提取出花露,再按比例配制成梧君阁的刮痧精油,按约定,每月交付三十瓶。 余下的精纯茉莉花露,会用瓶子密封好保存,等江景阳或者江景祥来城里取。 江团教会她提纯精油,报酬就是剩下的所有精油都归江团。 也可以说,江景秋几乎就没有代价得到技术,反正茉莉花摘下来不用也是浪费。 正文 第277章 稻花开(1) 江团对这种提取茉莉花精油的方法很不满意。 没有茶油浸泡,直接水蒸馏太浪费茉莉花,每出一滴精油就需要八百朵花。 可是就靠着这样提取的精油,配好再卖去梧君阁,江景秋一月能有三十两银子的收入,比起以前管理纱坊还多。 不仅让三伯家的茉莉花收成增加,还足够她养活自己的小家庭。 按照江团的说法,茉莉花精油功效可以调理任何皮肤,促进细胞再生,特别是干燥、敏感、老化、疤痕及妊娠纹之皮肤,保持皮肤的水份和弹性。 这些话几乎句句戳中女人心,哪个女人都想自己永葆青春。 以后可以用精油多做些护肤品售卖,江景秋听得心中像猫抓一样。 因为她现在有孕在身,而茉莉花精油能调经,孕妇禁用。 这让江景秋为自己怀孕不是合适时机而惋惜。 梧君阁那里天天都是催精油,江景秋不增加产量。 按照江团的计划,梧君阁那里的精油定量销售,现在只是在培养市场。 最终的目的还得等到江景秋生完孩子后,再自己开店。 那时候可以做养生馆,或者专门售卖各种精油。 江景秋听得眸光异彩连连,对小堂妹更着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她是手上有事,身上有钱,于是雇了两个伙计。把自己的绸缎铺子改为卖各种香型的驱蚊香,自己只管安心养胎待产。 时间一晃就进了六月,现在秦家村里出了件大事。 江家的水稻开始出穗子,其他人家田里稻子才两尺多高! 普通稻子开花期离不开水,只要受旱就要减产。 每逢这个时候,烈日骄阳、引水下田,都是用水的高峰时段,甚至为水打斗。 江家现在的稻子吐穗在六月,其他人的田对水需求不大,又是雨季,根本不担心缺水。 而且谁也没有见过六月就开始开花的稻子。 何员外来看过,啧啧称奇,只说有这样种田的技术真是绝了。 要是今年江家收成好,他就要在自己家农田也这样种,甚至要推广去各村各庄。 到时候等巩密新县令到了,再去县衙给江青山申请一个职位,专门负责农耕管理。 何员外只是万宁的亭长,不是官,只是小吏。 但他负责包括万宁镇的周围十村治安民事,同时也有向朝廷举荐人才之责。 江青山一听要将自己举荐给县衙,顿时激动得面泛红光,却又连连推辞。 现在娇娇自己都说还在实验阶段,至少三五年才见成效,不知道具体亩产,还不能大势宣扬。 见江青山如此谦虚,何员外只好作罢,只说明年一定要帮他也育好秧苗,提前种稻。 稻子开花只在太阳下,越是暴晒越好。 正午日头下,稻花粉借着微风,开始飞扬。 大粟已经跟着江景文去了城里,江景阳就带着一直给自家干活的小山子,夏满还有几个男孩在田里授粉。 稻田里横拉着一根蓬松草绳子,江景阳跟小山子分别拉着草绳的两头。 绳子从稻花上刮过,所过之处腾起薄薄白烟。 江景阳他们飞快跑到田头,又马上返回,来回三次。 其他田边也有人在这样来回奔跑,他们大声说笑着,商量一会结束后去河里摸鱼。 此时这样剧烈运动,每个人都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找不到一处干爽点的衣角,还是下水去洗澡才最舒服。 这两天,江家所有的大田全部都需要这样做,直到稻花扬粉结束。 在青山院旁边特别隔离的几块田里,一群妇女孩子在小心翼翼的抽雄蕊。 跟男人们大田扬花粉不同,这片田是制种的。 村里女人不一定个个都擅长纺纱织布,这几天江团缺人手,就高价招人,一天一百文的工价。 这价格比男人干力活还高出一倍,下田的人就多了。 田里,九岁的小姑娘小满已经是第二年参加抽蕊。 江团把她提升为师傅,工钱每天一百五十文。 另外还有几个同样第二次参加抽蕊的男孩子也是“师傅”,专门在田边来回检查每个人干活的质量。 工钱诱人,曾经想跟着小满去悦凤楼蹭饭的小姑杏花,这次也在田里干活。 给稻穗抽蕊的活不累人,可是需要站到水田,头顶太阳,下蒸上烤,稻叶又糊拉人,体感上很难受。 为防止大家中暑,江团还在田边搭建有凉棚,有茶水,若是谁热得受不了,可以到凉棚下休息。 只是现在太阳毒辣,凉棚下却空空荡荡没有人。 江团戴着遮阳帷帽坐在棚下,慢条斯理翻看册子,上面记录着干活人的名字。 这字是小满写的。 写得很丑,如同胡乱堆砌的树枝,可江团觉得很不错。 那个浑身颤抖着坐在骡车上,跟着自己去过悦凤楼吃席的小姑娘,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胆子大了,听说还缠着每个上学堂念书的人学写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满的付出有了结果,她得到江团另眼相待。 一堆乱码中,一个人名落入江团在眼里:杏花! 江团眯眼看向田里。 本着信任,她昨天没有到田边来,可这些人就在田边凉棚坐了半天。 人都有趋炎附势,从众的毛病。 只要一部分人想偷懒,那么干活的肯定就也不愿意,甚至还要被挨骂。 小满是师傅,本来是可以管理这群人的。 可偏偏来了杏花,仗着自己是小满的小姑,不仅不服管,还教唆别人也不干活。 小满管不住自己小姑,其他几个同样当师傅的男孩也就管不住自己手下的组员。 不得已,江团这个东家出来压阵了。 随着日头升高,从来没有受过苦的杏花开始站不住。 昨天这个时候她已经歇过几次,可今天她不敢。 杏花一边用眼狠狠剜着草棚下喝茶的身影,一边发泄般将手上的稻穗全部拧断,口中还暗暗咒骂着:“病秧子,小贱人,凭什么你能坐着喝茶,怎么不去死……” 小满此时也检查过来,一眼看见被小姑揪得七零八落的稻花,吓得忙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在发颤:“小姑,快停下,你把稻穗弄坏了!” 正文 第279章 稻花开(2) 被人拉住,心中怨念丛生的杏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周围的稻穗都被揪断,也吓了一大跳。 可抬眼看见旁边的人都在远处认真做事,没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她将手中的断穗随便一丢,毫不在意道:“只是不小心弄的,你别说我做的就是。” 说完,杏花拔腿就想换个位置。 小满一把拉住她:“小姑,不行的,每个人都是分了片区的,这是你干活的地方,怎么能说不是你干的。而且,你还弄断这么多……” 昨天小姑下田干活做得马虎,她就帮忙收拾烂摊子,基本上都重新做过一次。 可眼下十几株稻穗被拔,还有拧断的,现在这场面已经不是她能隐瞒的。 小姑娘再是能干,也只有九岁,此时也吓傻了眼。 一听小满不替自己隐瞒,杏花顿时恼羞成怒,她一把将小满推倒在地,恶狠狠道:“不就是几把烂稻子吗?你不是很得那小贱人的喜欢吗?就说是你干的,江家那小瘫子又不罚你。” 小满坐在地上摇头:“就是三姑娘对我好,我才不能骗她。” 杏花顿时暴跳如雷,跳起来一巴掌呼在小满脸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你娘不是个东西,你也是贱人。” 她娘对大儿媳不满,她也对家里大嫂不满,明里暗里斗了十几年,这些侄儿侄女更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小满被她打得哭叫起来。 这边动静一大,很快就引起周围人注意。 随着几声惊呼,江团就看见了一片狼藉的稻田。 “你想怎么赔?” 江团让田里干活的所有人都到凉棚下休息,顺便处理这桩“姑侄斗殴毁田”之事。 其实杏花欺负自己侄女是家务事,小满自己不主动求援,江团就不会插手。 可现在毁了青苗,给自己家造成损失,她就要介入。 杏花高昂着头:“是小满弄的,让她赔。” 小满低垂着头,捂着自己被掐破的脸:“不是我弄的。” 杏花怒瞪她。 江团轻笑一声:“槿嬷嬷,你去看看这位姑娘的手,你们小心点别伤到她,这位是家里宝贝,身娇肉贵得紧。” 现在两个嬷嬷跟江团形影不离,听到要自己看那位姑娘的手,应一声就要上前。 杏花心虚,她尖叫着把小满往自己身前推:“不许碰我,是她干的,就是她干的。” 槿嬷嬷身手敏捷,一下就抓住杏花的手臂。 杏花只感觉胳膊一酸顿时就抬不起来了。 江团站起身,走到杏花身边,把她一双手亮给大家看。 跟其他干活的农家姑娘不同,杏花在家是娇养,原本一双手养得白白嫩嫩,可此时她手指上满是青汁染成的斑污。 “杏花,你说说你手上这是什么?”江团看一眼那些都是稻茎折断后的染上的痕迹。 “是我干活留下的。”杏花还在狡辩。 江团丢下她,面对草棚下其他人道:“各位看看自己的手,照杏花姑娘的说法,没有染色的就是在偷懒了。” 每个人下意识的都看向自己的手:没有染色。 江团需要的是抽蕊。 操作规程使用特制的扁筷夹取,禁止用手去捏穗花,这样防止捏伤还没有开花的部分。 所以每个人基本不接触稻子,手指上当然也就不会染色。 杏花脸涨得通红,还在强行解释:“那是他们在偷懒!” 回应她的是一片嗤笑,还有几句不算下三路的骂声。 那是因为在场有自己家的小辈在,妇女们留了口德。 大家又不是傻子,谁干错都不用考虑。 她还想说什么,检查受损稻苗的妇人和一个男孩进来了。 “三姑娘,被拔断和踩倒的稻苗一共十五棵。” 草棚下顿时都嗡嗡议论起来。 这些稻子是专门做种的,江家花着大价在种,就这几天抽蕊,一天工钱都要开出几两银子。 有人算过,江家田里这些稻子,恐怕每一株都可以算出一文工价来。 江团点头:“罚杏花两天工钱!” 杏花顿时大叫起来:“你欺负人,就是几颗稻子而且,又有多精贵,我让我爹秋收还你几斤就是。” 她一天的工钱是一百文,两天就两百文。太阳晒着好辛苦才能挣到,她还想用这钱买好看的衣服,被江团一句话就没了。 听到江团罚钱,草棚下又是嗡嗡议论声,在乡下银钱来之不易,一般被牛羊牲口什么的毁了青苗,都是秋收时以粮食赔偿。 杏花毁去十五棵稻子,在普通人想法就是让她爹老鑫头拿粮来还。 现在江团要扣钱,她们也生起不解。 有人甚至开始劝说:“三姑娘,十五棵稻子也收不了多少米,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不如我老婆子作主,让老鑫头赔五斤粮食来,这事就这样算了。” 十五株打下稻粒也就几两米,让杏花家赔五斤,江家已经赚到了。 江团看了她一眼:不认识,不知道是村里哪家的。 这脸还真大,话也真敢说,自己的杂交稻种,就想随便用几斤粮食就能打发的。 还有,这随时跳出来当好人,总得有点觉悟,吃两顿饱饭就真把自己当老爷了。 “这位大娘说得有理,还想问你是哪家的?” 听到江团这话,那老婆子以为自己说得好,顿时裂嘴笑起来:“我是你平仓叔家的婶子。” “哦!”江团懒洋洋拿起手中册子,在一堆乱麻麻的名字里找到“平仓媳妇赵氏”,心里不由有些不悦,这里女人都不喜欢报自己的名字,她很是不习惯。 “既然你说一个村的,还能替我们做主,这长辈的职责你就担了吧。 小满,一会你记下,不用扣杏花了,只扣平仓媳妇两天工钱。杏花,还不感谢平仓婶子帮你捡漏子。” 草棚下,鸦雀无声! 赵婆子跳起来:“是杏花那丫头出错,跟我有什么关系,要罚我的工钱?” 江团将手中的小册子一拍,冷着脸道:“你也知道她出错,跟你无关!那你这样急着大包大揽的干什么,你要想作主,就要担得起责。” 只需要几句话,就拿别人利益贴自己脸,再得个好心人的道德婊,江团不稀罕。 正文 第280章 江团训话 听到自己出头要帮忙扣钱,赵婆子气得发抖,摸着胸口不敢说话。 其他本想跟着当好人的顿时噤若寒蝉,都往后缩,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可别一句话给说没了。 杏花眼看自己要被罚钱,所有的委屈都冲到心中。 大叫着就往江团身边跑,口中还叫着:“小贱货,你就仗着你家有钱欺负人,姑奶奶跟你拼了!” 从小就跟大嫂打架,妇人间的撕扯招式她是用得滚瓜烂熟。 在杏花眼中,江团那柔柔弱弱的样子,自己只需要一下就能推倒。 然后骑在身上,抓脸扯头发,再扒开衣服,让这个天天戴帷帽的贱人在秦家村抬不起头。 她想得很美好,可脚下才一动,手臂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去的汐嬷嬷捉住。 汐嬷嬷圆脸上带着笑,一口京片子也是和气:“杏花姑娘这样毛毛躁躁,可别摔了。” 江团端端坐着没动,只是看着杏花挥舞手臂向自己扑过来,再被汐嬷嬷轻轻接住。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杏花一下安静,口中的谩骂瞬间消失,只剩下无声张嘴,如同丢在岸上的鱼在扑腾着。 此时在周围人眼中,汐嬷嬷是在搀扶手舞足蹈,即将摔跤的杏花,还好心的扶到旁边坐着。 江团骇然:她知道宫中收拾贵人们的手段多,不会伤筋动骨,也无伤无痕。 就像还珠格格在容嬷嬷手中哀嚎,成为一代人的噩梦。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见汐嬷嬷只凭借一双手,就让一个惯会厮打撒泼放刁的农女瞬间没有还手之力,她的心里也发凉。 就这手段,宫中那些身娇体弱的嫔妃可怎么受得住。 应该是疼得很了,杏花脸色苍白,额角汗珠滚滚而下。 汐嬷嬷收回手,对江团道:“姑娘,这位小娘子看样子身体不好,还是让她休息一会再下田吧!” 江团看向赵婆子:“既然身体不好,那就麻烦赵婶子跑一趟吧!把杏花送回去,顺便把今天她毁苗的事也给她家里说一声,看在她身体不好的面子,只罚一天工钱。 赵婶子,你德高望重,说的话别人肯定要听。 要是杏花家里来闹,那就是你没有尽心解释,罚金就扣你的。” 话说罢,江团再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担心赵婶子说不清楚,想跟着一起去的?” 她目光扫过,人群里那些嘴唇蠕动的女人赶紧低下头,都不想招惹是非。 赵婆子顿时有苦难言,她需要去老鑫头家交代此事,要是老鑫头的婆娘来江家闹,江团就要罚自己。 自己真是抓屎糊身! 她恨恨一把拎起软成一团的杏花:“你装什么装,刚刚还要扑过去打人。这时候就装死,三姑娘给你半天假,还不赶快走。” 杏花只感觉自己半个身子又麻又痛,浑身没劲,被骂骂咧咧的赵婆子拖着就出了人群。 草棚下,男女老少十几个人,无一人开口替她说话,包括她的侄女小满。 江团撩开纱幔环视众人:“大家在江家干活已经有些时间了,有些话本姑娘还是再说一次。 江家不养闲人,尤其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我不要你们像奴婢一样忠心耿耿,也不会用银子养出仇家来。 我出一分钱,你出一分力。 要是觉得这些活计做得有不满意不公平的,可以随时走,可以随时问。 是我错,我改,而且对提出错的人有奖励。 我没错,只要你是真心诚意,我不会罚你。 一句话,你拿出真心实意,我就给你真金白银。” 她的话很难听,尤其是在明明想挣钱,还要摆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普通人心中,感觉就格外刺耳。 每个人都喜欢银子,可多少要遮掩修饰一下,江团是直接扯开脸皮在说。 成年人有些不适应这种直来直去,可孩子们喜欢,一个个眼睛晶亮。 去年帮江家制种,他们是去悦凤楼吃了一顿,里面的大鱼大肉足足让他们回味半年。 现在江团提到银子,这也是他们最喜欢的,有赏有罚,清清楚楚。 江团话说完,草棚里只有挪动脚步的轻微声响。 一个男孩大着胆子道:“三、三姑娘,能不能在分组时,把那些一家子的人分开。” 江团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师傅?” 男孩听到说自己是师傅,他裂嘴一笑,露出两颗歪歪的龅牙:“我叫虎子,是师傅。” “嗯,虎子,你说说为什么要把一家分开?”江团鼓励道。 “他们一家人分在一起,有时候出错都不能管,一说就全过来骂我。” 他说着,还随手一指人群里的几个人,那几个女人站在一起,看样子是妯娌婆媳一家。 虎子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这些妇人哪里听他管教,尤其是现在当着面就开始告状。 看见虎子还指自己几人,她们想要瞪眼,可当着江团的面也不敢,只能缩头低眉。 江团喜欢用这些孩子们,心思单纯,没有过多心机。 只要自己这个主家给他们撑腰,就能胜任管理任务,比跟一群私心复杂的妇人打交道轻松。 “好,虎子提得有理,赏十文。 要是以后有人还不服管,你们几个当师傅只管来告。” 江团点头,看来这十几个人也分着小团体,是得打乱分编。 就好像小满带着杏花,若不是事情压不住了,杏花做的事还会继续将自己糊弄过去。 至于虎子提意见的奖励,她只给十文,这只是态度。 她并不想将提意见,弄成检举揭发换银子的途径。 而且重金打赏容易招人嫉恨,真正好处当然要在人后。 虎子只得到十文奖励,也不失望,反而对着人群里一裂嘴道:“以后看你们还敢抱着团骂我不?” 稻花开放是从抽穗的第二天开始,由穗尖上到下依次进行,时间持续5天左右。 而且只有太阳出来才扬花。 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到下午2点结束,也就是抽蕊和授粉都只能在太阳下进行。 等到午后,江景阳那边也收工回来了,而这边的抽蕊还在进行。 正文 第281章 秘密(1) 江景阳一回家就急匆匆来找江团。 见她还在草棚下,忍不住责备道:“这样大的太阳你怎么还不回家,坐在草棚里也闷热,赶快回去吧,让二牛哥来看着就是。” 江团已经在草棚坐半天了,早就腰酸背痛。 听到江景阳要自己回去,她站起身看向田里:“回去也好,已经晒一个时辰了,也该让她们歇歇,二牛哥,你让她们来草棚下喝水,再把这些干粮每人发一个。” 草棚的桌上摆着箩筐,里面放有一堆肉夹馍,是杨嫂子给众人准备充饥的。 她故意一个时辰不许休息的,打一棒再吃个甜枣,江团相信这些人也没有多少脾气了。 以后年年都需要人抽蕊,她不可能天天盯着。 回到青山院,江团才给江景阳和江山说起杏花偷懒毁苗的事。 江青山气极了! 他是看着江团怎样在温室里精心照顾稻种的。 最开始吐芽那几天,娇娇晚上都要起来几次查看温度湿度,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 后来好不容易长出两叶,自己几个大男人弯腰在田里插小秧,就跟绣花一样,腰酸背痛好几天,就连蹲茅坑都嫌腿疼。 现在又去拔蕊丝,都是顶着太阳干的苦活,眼看着再有一个月就能收稻子,结果就因为偷懒被人毁了。 还有那个平仓家的,说用五斤粮食就算了。 这种稻子几乎摸着长大的过程,融入了全家多少感情和希望,是几斤粮食就能补偿的吗? “我这时候就到老鑫头,还有秦平仓家去,找他们说道说道,有没有随便毁青苗的道理。”江青山扒拉着自己下田穿的草鞋,就想出门去跟人掰扯。 江团叫住他:“爹,今天这事就这样,别去提了,只是以后你遇上杏花爹娘,恐怕要受几句酸话。” 江青山脖子一梗:“他家几次来青山院生事,我还没找上门去,他要敢找我的麻烦,我还求之不得。” 江景阳忙着喝薄荷酸梅汤:“小妹你就别替我们担心,现在秦家村可不比以前,虽然不说见面就说好话,也没人随便找我跟爹的麻烦。 倒是你这几天忙过了,也该去城里看看景文,要不然他又要抱怨。” 江景文现在住在城里,虽然有堂姐江景秋看照着,始终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有些话说不到一起。 他想念家里哥哥妹妹得紧,爹娘走不开,江景阳跟江团每半月就要轮流去看他一次。 好在稻花只开五天,时间一过,就得下季,江团在抽蕊结束后,又把灵芝的事交给哑婆。 现在灵芝才刚刚播种,距离吐丝还有一个月。 酒精蒸馏已经基本停工,平时做的都是提取各种精油。 可江家也没有空闲的时候。 小山子几个人从天气暖和后就帮江家做静心香,现在驱蚊香也开始加班进行。 秦家村现在有好些人家也开始做香,江家就不再收鲜草。 梨花湾舅舅们在山里收购艾草,野菊还有一些草药,都是晒干碾碎成粉末才送出来,这样价格高,份量也轻。 秦黑牛媳妇的娘家在邻村,也将各种草药晒干磨粉送来。 这样青山院做驱蚊香时只需要加入精油、木炭、黏土就行。 每天周四平带回来的护卫除了一人在外游走值守,其他人也开始参与做香的事情中。 他们几个壮汉动手,只用草粉,一次搅拌就能上千斤料,做出来的香就要上万盘。 现在压香条也不用人力,江团设计出一种绞盘,摇动手柄,带动铁砧板,就把香泥从铁桶中挤出来。 江家人现在越来越多,可是活计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需要身兼数职,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忙得团团转。 在加班做出两万根静心香之后,江团终于抽出时间往巩密县去。 这一次她需要取回茉莉花精油,搭配橙花精油,配制一些安眠香。 稻花一过,就麦收季节,今年江家以稻田为主,没有种什么麦子,江团可以在城里多住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江团才终于寻了个合适机会,将心中搁置许久的疑虑问周四平,也是江景阳忐忑不安的事。 从去年十一月尹陶到过青山院,到现在已经马上七月,都再没有回来过。 虽然期间有书信往来,从二月后也陆续少了,直到四月周四平到了秦家村,就再无联系。 尹陶一直没有说自己的身份,江团还是猜测过发生了什么。 去了京城……卖掉梧君阁……送来宫中嬷嬷……从这些蛛丝马迹江团可以大胆想象,尹陶是一个上层人士的卧底,或者是那卧底身边的什么人。 一切看似都没有变化,可还是能感觉出不同来。 比如说陆鸣大管事从新北府混乱开始,就从万宁镇消失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赵郎中跟着尹陶去赈灾援医也没有回来。 万宁梧君阁的新管事自己不认识,裕丰商队虽然跟江家生意照做,再没有以前的那种默契。 听说里面的宋掌柜也换了商路,现在主要在负责京城里的铺子。 秦家村里好几个跟着裕丰商队跑生意的,也在京城周围活动,秦武德往家里送信提的也是生意,没有再说梧君阁其他人。 尹陶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青山院,江景阳私下问过江团。 要是尹陶说的等他一年时间到了,他都没有再回来该怎么办? 这些天江团都在考虑这些事,她才十三岁,当然等得起。 而且等待尹陶,跟她发展自家农业没有冲突,反而是尹陶给她许多帮助。 可是路攸说什么考上举人就来提亲,让她心里不安。 这种兄妹嫁娶同一家的事很少发生,基本上都是偏远山区里。 男子因为某种原因娶妻不易,就用家里的姐妹去跟同样情况的人家结亲,成为所谓的“换亲”。 江团相信,只要路攸提出来,江青山会拒绝,她不是很担心自己被许配给路攸。 可是到十月,自己就满十四岁,按虚岁计算就是及笄年华,到那时父母肯定会提起相亲的事。 相比起与陌生人相亲,江团更愿意等尹陶,无论多久都行。 平时每次提起尹陶,周四平都会找理由溜了。 现在,她想好好逼问一下周四平。 正文 第282章秘密(2) , 江宅里,夏日鸣蝉在枝头高歌,唱得人恹恹欲睡。 透风明堂边悬挂着遮阳竹帘,点着驱蚊香饼,薄荷的清幽冷气萦绕四周,带走盛夏暑气。 今天江景秋回傅家农庄了,听说是纱坊出事。 巩密新任县令六月上任,一来就将傅家纱坊查封。 说国库空虚,这种五轴纱机被朝廷征用,以后出纱交给织造局统一回收。 回收价格也出来了。 棉纱布跟江家老宅的价格一样,其他纱锭的也没有大的变化。 江团都怀疑是按照自己给梧君阁的价目单定制。 江景秋是又喜又恼。 她先是被家里剥夺了纱坊管理权,再一脚踢开。 可现在傅家大房二房也才掌握两三月,就被打落尘埃。 按照老宅的价格销售纱锭,不是没有利益,只是利润微薄,想要几家都吃得盆满钵满肯定不行了。 傅家再是会撒泼,许家再强势,也无法跟朝廷抗争。 槽中无食猪拱猪!现在傅家跟许家又在开始新一轮争夺。 江团前面才得通知梧君阁卖了技术,后面朝廷就征收定价。 巧合太多就是必然。 现在棉纱坊已经被征收管理,西陵府路家的白酒作坊可能也逃不掉。 江团没有丝毫同情。 祁夫人用一个庶女路兰君换来江家技术,虽然不能暴利独吞,但能谋到一个皇商名额,不亏。 事情虽然是在预料之中,可也太巧了些。 明堂外脚步声响,江团请因为被突然叫来,明显局促不安的周四平坐下喝茶。 看着江团盯着自己的清凌目光,周四平知道自己是瞒不住了。 但是,郡王的身份还是不能说。 天家事喜怒无常,亲情也是可以掌握利用的。 现在郡王是一心想离开京都那个漩涡,想干净利落全身而退,不能留丝毫把柄在其他人手中。 江姑娘是公子的软肋,对外一定要隐藏。 江家只是普通农户,要是知道真相,惊慌之下,难保平时不会失误泄露。 原本公子计划在六月离京到新北府,再跟江姑娘汇合。 周四平离开夏都也有这么久了,没有京中书信,他同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现在江姑娘终于问公子的情况,他还是可以透露一些秘密。 周四平斟酌着说词:“江姑娘,公子是京中一个身居高位的私生子,他自小养在外面。” 说到这里,还看看江团的脸色,不知道她对私生子这个身份有什么反感排斥不,自己好再圆一下。 见过路攸外室庶子身份,江团对这些庶子嫡子都麻木了。 好像这样一分出高低贵贱,就都是女人的错,开口骂人也是“贱种,婢女养的”,那个只负责挖坑播种的男人还一脸无辜。 见江团没有嫌弃,周四平接着道:“公子在半年前回了本家。’ 江团眉毛动了动:半年前回归本家,那就是他回京,不方便写信的原因。 周四平一直在观察江团的表情,见她还是没有激动欣喜,忍不住开口问道:“江姑娘就没有对公子本家有什么问的?’ 江团道:“有啊!还很多,我若是都问了,你会说出来吗?” 周四平一噎:不能。 江团不想废话。 周四平在江家也不是才一两天,若是尹陶的事可以对外说,周四平早就说了。 就好像那两个宫中出来的嬷嬷,能说的自然会说。 不能说的,问出来都是谎话,没有意义。 江团不问,周四平还得继续说,他努力想把事情说清楚:“公子本家家长想让公子回宗祠,可公子不喜欢大家里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心想净身出户!” 此时,江团终于抬眼看向周四平:“尹大哥不回本家,是因为自己身份是私生子还是因为内斗?” 这个问题她需要搞清楚,若是身份关系,那就意味着内心依然想回归,现在只为怨念而已。 那也就意味着,只是本家的感情铺垫深厚,金银补偿到位,尹陶依然会是大家族中的一员。 如果只因为内斗……那就真正会脱离开,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公子为什么不愿意恢复皇子身份?周四平想了想:“内斗!” 那是真正要父子相残,手足血刃的矛盾。 一听到“内斗”,江团摆手:“你不用说了,既然尹大哥没有主动告诉我实情,那就是有理由的。以后还是等他自己说吧!” “姑娘就这样相信公子?’周四平惊讶道。 “你家公子没有理由骗我。我们做生意是公平合理,就连周四哥你们,也是说到做到,我现在当然相信。 不过,若是以后在某时,当我发现有损失有欺骗,那时候自然不再有信任。 相信周四平对我的性子该有了解。” 江团的性子不一般。 周四平下意识摸摸自己下巴:“姑娘性子纯朴而不幼稚,通世事而不世俗,公子一直夸赞,就连嬷嬷们都这样说过。’ 其实周四平有好多想不通的地方。 原本傅家为纱坊故意挑衅江景秋的事,若是姑娘开口,肯定周四平能想办法报复。 还有傅家分家,只要江家找找人,就能替姑奶奶的四房讨回公道,甚至夺回纱坊。 可姑娘硬着没管,看着傅家分家。 还有在西陵府作局,娶来路兰君。 抽稻蕊时那个村姑村妇的行为,姑娘也是解决得干净利落,就连嬷嬷动手都没有惊异神情。 嬷嬷们背底里都说,这样沉稳老辣,不揽事也不怕事的性子,不应该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倒好像那些见惯争斗的老年人般。 周四平只是普通男人,自然对人心揣测比不上槿嬷嬷和汐嬷嬷。 他只感觉江团没有小脾气,很好相处。 不说话的时候冷冷清清,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 浅笑之时,又叫人觉得温暖和善,引人亲近。 “幼稚的人,那也要有幼稚资格才行。” 有人之所以幼稚,那是因为有别人在承担后果,而本尊只需要凭想象任意妄为。 等到自己需要为言行负责,也就不幼稚了。 很多时候,江团看破不说破,就是不愿意惹事上身,带累家人。 “这……”周四平又是无语。 此时,他又发现一个关键处,其实公子跟江团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性子,那就是不争。 正文 第283章 早稻丰收 周四平以前跟着尹陶,见到公子在乱兵流民中施药救人,却不愿意接受皇子身份。 现在住在江家,又亲眼看见江姑娘在田边地头播种丰收。 明明江家产业已经在万宁镇数得上号,却不张扬。 他们做着这些积德行善,公德无量,救民于水火的事,却甘愿默默无闻。 周四平实在搞不懂,公子跟江姑娘都是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偏偏都不愿意显山露水,难道这就是说不清的缘分? 巩密县里,两人在猜测尹陶为什么没有消息。 而千里之外的夏都城里,看着彩裙飘飘的歌舞,喝着冰镇饮子,尹陶心中却焦躁难耐。 从太子得到梧君阁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同父兄弟还是可以信任的。 以后自己登基时,在朝中也需要几个宗亲作为左膀右臂。 与其用其他宗亲,还不如好好培养自家这个兄弟。 太子对尹陶感情也是很特别,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还是在父皇上位时出了奇功,让他不得不防。 时间还长,慢慢观察,只要尹陶一直不跟自己争储,那就是好兄弟。 想着尹陶的封地王府还没有着落,呆在福王府也是整天挖地。 这几个月尹陶不出门,又只进宫过两次,闲着没事将好好的后花园刨了个稀烂。 这个傻小子又不好男女之爱,送进府里的歌姬这些时间冷落得长灰。 宫中赏赐几个侍寝的宫婢也退回,让天启帝很是郁闷。 还是在太子嫡母、皇后娘娘劝说下才消气。 知道尹陶不喜欢女子,只喜欢银钱,以前还跟人做生意。 太子燕子宇就挑了些琐碎事,拿出一箱银子,又送了两个俊俏小太监过去,然后让人带着成郡王消遣打发时间。 于是,尹陶就跟着几个世家子弟开始浑玩。 这些人大部分是不能承袭家业的庶子们,每天只需要花天酒地。 现在有新入群的成郡王,一群混混开始满街溜达,要搭伙做生意。 尹陶身边日夜不离人,连单独传信的时间都没有。 听到暗哨传来的消息,太子哈哈大笑,心情愉悦:“既然郡王喜欢做生意,就从东宫再送一万两银子过去,若是有郡王看得起的店铺也买下来。” …………………………………… 早稻在七月开始收割,正是最热的季节,苞米也成熟了。 农户人家进入抢种抢收,就连纱坊和学堂都停下。 江家除了苞米,两亩小麦,还有一季稻。 现在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收稻、翻田、再插秧的过程。 第二季稻的秧苗因为提前育在秧园中,只需要稻田整理好,就可以马上插秧。 这几天里,人人都是起早贪黑的干活,大人小孩各有忙处。 就连秦家村里的狗都没有休息过。 晚上田间地头灯笼不熄,村道上随时有牛车行走。 江家在村里有十亩稻田,此时没有脱粒的稻子被拉回青山院,堆放在偏院中。 现在不仅要抢收,重要的还需要种下去。 好在帮忙的人手多,江家养的牛也多,总共三十亩田只用五天就收割回家,再将田翻整好,上足肥水,秧苗重新插上。 这一切仿佛是在变戏法。 眨眼间,原本已经金灿灿的稻子又变回只有一尺多高绿油油的秧苗。 而旁边正常的稻田,才是稻花飞扬的时节。 村里人帮忙插完秧,就全部聚到江家偏院,进行重要的脱粒工作。 院子里堆满院子的稻草,宽大的脱粒机前,十几个青壮踩着踏板,带着镶嵌铁圈的木轮飞快旋转。 脱粒机是新东西,使用者只需要将手中的稻草往木轮上一放,上下翻动,几息间就能将稻粒从稻草上拽下来。 其他人就在旁边递稻草,脱粒之快,一个踩板的男人需要五人抱草才伺候得过来。 场中人喊马嘶,来回跑动。 这也是江团在做绞盘压香桶时,让铁匠打制的稻麦两用脱粒机,把原本是重体力活的打谷,变成女人孩子也能干的事。 在秦家村人眼中,江家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新奇,又是那样的眼热。 江家现在弄成的滚筒式脱粒机,不对外售卖,秦家村里的人也不需要自家置办。 只在农忙时来江家帮忙做事,就能换取几天耕牛,农具的使用权。 半月前收麦时,他们就在秦光的安排下,排好收麦时间,全村依此使用过脱粒机。 此时来看热闹,就为江家的早稻。 十亩水稻只用两个时辰就脱粒干净,甚至连稻草都被打捆绑成草垛。 青山院的前院里,何员外正坐着喝茶,人虽然没动,也让身边小童去偏院打探过几次。 他心急啊,在等待第一季早稻会有什么收成。 秦光秦奇等人聚在一起,把专门分隔出来的十亩稻粒过磅,五千八百斤。 除去少量杂质水气,至少收成是五千斤以上,那就是早稻亩产是五百斤。 虽然早有准备会听到好数据,可这个斤两还是让每个人都没有想到。 平时他们的稻子也就三百多斤,遇上好年份,肥水给得足能偶尔四百斤,那已经是十年难遇了。 可江家这一季就是五百斤,实打实十亩都如此,如何不让他们心惊。 最心惊的还是江青山。 江团在小田中培育着杂交水稻种。 是他带着赵二牛,景阳、景祥单独收割,脱粒的。 五亩稻,全部亩产达到六百斤以上,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稻谷也单独收起来,那些就是娇娇说的第一代杂交稻种。 至于产量,那是江家的秘密。 而眼前这些亩产五百斤的稻子,都是去年在旱稻田里培育出来的稻种。 跟往年种植的区别,多了扬花授粉这个过程,还有就是肥水足。 现在江家有独臂赵老头专门养牲口,牛马骡子十几头。 每天赵老头除去晚上用稻糠草碎垫圈,白天放牛上山也会粪筐尿桶的带着。 只要一看见牛翘尾巴拉屎拉尿,赵老头就拎着桶就冲去接住。 屎尿粪水一滴都没有浪费过,全倒在粪池里沤肥。 虽然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直接增加一百斤的亩产,还是有稻种的原因。 秦奇他们看着第一季就是五百斤的亩产,再想想江家田里又插上的秧苗,那是一季晚稻。 再过一百天,江家就还有一季稻子要收。 要是再收五百斤稻子,哪怕只是三百斤,那……那就是亩产八百斤了,一年就当三年收成。 只是稍微盘算,这些老农家的眼睛顿时都绿了。 前院里,何员外身穿清凉长衫,手摇蒲扇依然汗水滚滚,他是兴奋激动成这样的。 () 正文 第283章 卖稻种 看着江景阳递上来的册子,何员外用扇子往自己大腿上一拍:“亩产五百斤,好,好!景阳,你把账本重新誊抄一份给我,带走要用。” 他心中飞快盘算,马上回去就报告县衙,这样可以在新来的童县令面前露一下。 毕竟当今圣上重农,推崇明治,每个县令都希望自己辖区里出了这种增产增收的事,是可以能给自己大大增加政绩的。 在江团的影响下,江景阳有记录农业生产日记的习惯。 早就准备好小本本。 上面不仅有产量,还有具体种植时间,中间授粉的安排,甚至有一些天气记录,完全就是水稻种植手册。 面对何员外,江景阳一直表现得老实本份,或者说江家依然是走贴近群众路线。 拿着手中的册子,何员外心情愉悦的将之放进自己宽松的袖袋中:“江景阳,你家这样好的稻种,还是要让周围的邻居也使用,不能只想自己。” 江景阳心里一紧,娇娇去年就说必须对外换种,独揽钱财会惹事上身。 尤其是农作物,别人都能看见,把种子播撒出去,让大家都增产增收。 这样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没有流民灾民,自己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可稻种是自家辛苦得来,以后要以这个成为家中产业,也不能随便给人,得一开始就拿捏好尺寸。 世人都习惯把农户跟商户分离开,觉得农户所产都应该低价廉售,这样才能稳定民生。 若是高价,就是夺天下人的命。 尤其是粮食种子这种关乎民众温饱的事,更是希望免费相送。 做好了能名垂青史。 做得不好,会被人说是挟民揽财,招人怨恨,引来灾祸,遗臭万年。 可现在何员外不仅要种子,还要自己家对外发放。 江景阳憨憨答道:“村里的叔伯们早就预定下了,还是五斤粮食换一斤稻种。” 去年的麦子,苞米,还有旱稻就被人换过种,这次村里人又早早定下,依然要换种。 也不知道是今年的雨水好,还是江家种子好,每家人的粮食都增产了。 苞米长得饱满,就连长满冒尖的都比往年的多。 小麦也杆粗粒重,基本没有倒伏的。 现在看着江家天天折腾稻种,稻粒也长得又长又饱满,每家每户当然是要换了。 听到江家要大量对外换种,何员外满意的点头:“一木不成林,百花方为春。你们江家自己富裕,还不忘村里人,真是宅心仁厚,积善之家,我会请县令大人给份嘉奖。” 江景阳老实谢过,又道:“何员外的五十斤稻种晚辈已经准备好,只是时间仓促,员外带回去还得吩咐下面的人仔细翻晒收拾。” 何员外白皙圆润的脸上笑容更深:“好啊!我已经坐了这么久,也该回镇去了,哦!对了,要是镇上其他大户来换种,你们也一并允许吧!” 江景阳同样老实道:“能造福乡邻当然是我家愿意的。 只是我们的稻种少,还得自己留种,换给别人,我家也得卖出去,多添麻烦。” 村里人家田少,能换的种子也就几斤,可镇上那些大户就不同,一家都能有几十亩田。 要是也拿粮换,一家至少要换几百斤粮食。 虽然一斤换五斤,江家看着不亏,可江家又不开粮店,换来粮食也是低价卖出去。 何员外眉头一皱。 大夏朝没有专门的粮种,大家都是自己留种,或者缺几斤,花几文钱去粮店买饱满粮食做种。 还没有谁为种子专门分类定价。 士子不喜商讯。 尤其是为几斤粮食就开口说钱,更是少了农户的憨厚,多了商人的市侩。 何员外心里有些不喜。 可江景阳一直都恭恭敬敬,老老实实,何员外自己又白得五十斤稻种,他也不好生气。 他想了想,道:“你家的稻谷数量有限,若是不花银子,恐怕别人也不知道珍惜。 这样吧,我给他们说,每斤稻种五十文价格,不会亏待你们。” 丰年粮店里的稻谷每斤两文,脱壳后的大米每斤五文。 现在江家的稻种能高产,自然不能比着普通稻谷的价格销售,就以十倍大米的价格定下。 他是万宁镇的亭长,主管着这一镇十村的工商农事。 现在得了政绩、稻种,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再给江家稻种定价也就一句话的事。 若是那些大户嫌贵,只要自己把手中的册子拿出来给其他人一看,懂行的马上能推断出其中增加的利润。 从何员外口中得到售卖稻种的许可,而且价格定得比娇娇说的十五文还高,江景阳大喜过望。 何员外见自己把稻种的价格定下,又仔细叮嘱江景阳,既然要卖种子,那就要翻晒收拾干净。 江景阳一一承诺,何员外觉得自己是立下大功一件,就心安理得的让人再搬走一百斤稻谷。 听到何员外要走,江青山等在偏院忙活的人赶紧过来相送,何员外在乱遭遭的偏院外随便看看道:“你们都忙吧!好好干。” 等人走后,江团才从后院出来,江景阳赶紧道:“小妹,何员外定下五十文一斤稻种,是不是需要售卖碧波园的?” 听到五十文一斤,江团挑眉,这价格不错,就是别人嫌贵,想讨价还价,也能适当调整的余地。 只要有何员外出的这“指导价格”就行。 这是江团给江家安排好的长期财路:卖稻种。 可听江景阳说以这价格卖碧波园的稻种,她摇头道:“哥,你要记住,碧波园的一代稻种是我们自己用的,不能售人,只有二代稻种才能流出去。” 为了区分各处田地,那三十亩荒滩各有名字和用途。 五亩水塘叫莲花湖,二十亩水田叫碧波园,两亩种着花草的百果园,剩下的就是灵芝大棚,没有取名。 江团说的碧波园,就是那二十亩专门育秧育种的水田。 不卖碧波园的稻种,只能卖村里十亩大田里的稻谷。 一个是稻种,一个是稻谷,二者区别很大。 江景阳一楞,大田里的稻谷亩产五百斤,比不上碧波园的亩产六百斤。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农户间交换稻种都是常事,他只是不习惯将稻种当成生意。 自己辛苦在田里抽蕊培育出来的第一代稻种,就是卖五十文都低。 正文 第284章 婚期将近 人工抽蕊,费时费工,上年辛苦一季也就折腾出五亩稻种。 第一代杂交稻亩产平均是六百斤,其中有一亩差点达到七百多斤。 五亩总共收回三千多斤稻种。 以稻谷每斤五十文计算,才卖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样的高收入,对平常靠地种田,一年才挣几两银子的平常庄户人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可换成江家,不仅不能挣钱,恐怕还得亏。 而且,这种稻种品种并不稳定,还需要两代遗传杂交,将遗传基因稳定下来。 前期大投入育种不能挣钱,还需要后期大田二代制种才能有收益。 以第一代稻种育出来的秧苗种进大田,加上授粉加肥,亩产有五百斤。 这个产量跟第一代相比明显减产,但已经是往年最好收成都无法相比的,农户也愿意交换购买。 就用现在大田里的第二代五百稻为主,这样产量大,十亩地就是五千斤种。 以后种上几十亩,稻种上几万斤,才可以满足所有人种上良种的愿望。 当然,因为杂交稻基因的不稳定,越往后,产量越低。 那些想自己以后留种,到第四代、第五代,杂交稻基本上只能维持在四百斤产量上下,再往后就回归原始稻。 要想高产,依然需要到江家买第二代稻种。 这里面的科学原理,江团也无法给江景阳解释清楚。 她不担心别人会将“抽蕊除雄”的学去,况且那些人也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其中的每一代基因变异遗传过程,这样浩大漫长的技术,不是靠一个人能摸索出来的。 只是以后制种时间长,还是得用自己的人才稳当。 江团有些头疼,她觉得青山院里的人越来越多,房间又开始拥挤,可人手还是越来越不够用。 稻谷刚刚晒干,万宁镇的几家大户就来买种。 虽然也感觉五十文一斤的价格着实吓人,可看了亩产数量又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自从决定以稻种为主,江家就定下规矩。 秦家村的人可用粮食交换,但每户换种额度上限为五斤,若是不够,可以找村长代换。 至于外面的人,当然不能用粮食换,只用银两买。 何员外帮忙定下价格,江家稻种每斤五十文,那些大户人家都是五斤、十斤起购。 青山院这次收获的几千斤稻子,转眼就换卖一空。 时间一晃就是八月,西陵府的天气还很炎热,初六,乡试开始。 因为是恩科,由朝廷派人跟当地的政府官员组成临时机构进行主持。 初六日考官们入闱,先举行上马宴,宴毕,监试官封门,阅卷官跟监考不再出帘。 考试虽然依然在西陵府,但跟上一次的府试不同,乡试在城西南方的专用“贡院”进行。 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 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每场考试在考生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门。 考生们参加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皆在“号房”内,不许出来,直到每场考试结束。 这才是学子们最辛苦的时候。 白天热气,尿桶排泄物的骚臭,晚上的蚊虫叮咬。 每个时辰都在考验着学子的忍耐和身体素质,学识多少已经是在前两者之后了。 考场不能用驱蚊香,傅云轩跟路攸就用上江团密制的清凉液。 抹在身上清新空气、提神醒脑还能驱蚊止痒,让两人少受许多折磨。 这一次,没有人陪同傅云轩赴考。 江景秋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虽然才距离分娩还有三四个月,也已经回傅三伯农庄待产。 而青山院从七月收完早稻,才终于腾出手开始整理江景阳的新房。 这栋院子都才建起一年时间,不用翻修,只需要上漆。 对,需要的是上漆! 青山院的木柱廊边都是没有上漆,一直还是木料的原色。 虽然人人都喜欢天然,就好像人人都喜欢天真一样,得有个度。 天真过头就是傻,天然过头就是土。 江青山终于不愿意看这寡淡的院子,自己儿子要娶妻,青山院要添女主人,怎么还能是白生生的檐口。 于是,青山院终于开始像新房了。 大红的院门,朱红的廊柱,再加上暗红的窗棂,整个青山院从里到外都像是燃烧起来。 虽然先皇驾崩才几个月,可民间并未禁婚嫁。 最初几天,狼青被这突然变化刺激得受不了,直接把狗窝叼去牛圈。 最活波的二货则日夜兴奋,嗷嗷叫了两天。 除了房子,柳氏也忙着用老宅的织机加班加点织布,按照惯例,新人要给来赴宴的宾客们回一尺布的礼。 江景祥成亲时是情况特殊,流民扰镇,能平安举行婚礼就不错了,那些回礼都没有准备。 江景阳的婚礼就得提前备上。 一般情况都是在布店里买上一个尺头。 柳氏非得自己织,要给新娘子准备在婆家的第一件衣服。 大概在机杼转动时,她才能慢慢进入婆母的身份。 江景阳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八,正好是在路攸放榜之后。 因为万宁镇到西陵府路途远,来回一次得两天时间。 上次在西陵府,江景阳就拿到婚契。 何员外他们专门跑一趟西陵府,路千斤又来青山院,就已经完成婚礼流程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只剩最后一个“迎亲”。 婚期越近,路兰君日子就越不好过,几乎是度日如年。 这些天她一边替兄长和傅云轩准备考试的用品,一边替自己准备嫁妆。 焦虑、欣喜、患得患失,婚前恐惧,替哥哥大考的担心,各种情绪涌来把她一颗心早就被揉搓得不成样。 还需要应付时不时抱着自己大哭的荣氏。 看着日渐消瘦,却更加俏丽的路兰君,荣氏终于感觉到女儿即将离开自己,于是将对路远的痴缠之心放在女儿身上。 她的母爱来得很不是时候,或者说太过猛烈。 每天絮叨的都是她在别院时,如何辛苦带大路兰君兄妹俩个,回到路府又如何辛苦跟祁氏斗法。 甚至将自己内斗的手段都一一教导,要路兰君以后如何对付柳氏、还江家其他人,又如何去讨好取悦江景阳。 只是她的苦心并不被路兰君接受。 路兰君从小到大,很多时候全靠自己才活下来,早就对宅斗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她只想平静过日子。 这段时间本来就操心操劳,再被荣氏这样一缠,几乎要崩溃。 只盼着江景阳赶快来接走自己,脱离苦海。 另外,府里嫡母嫡兄这段时间脸色也不怎么好。 尤其是路千斤看她时的神情欲哭无泪,好像是看着金子化成铜。 庶妹出嫁,路千斤真的笑不出来。 正文 第286章 喜气洋洋 路家开的酒坊被查了。 说白酒为皇家密供贡,要么停产,要么被太子收管,交纳高税。 对这个路千斤很是不解。 路家本来有酿造酒坊,要蒸馏白酒只需要添一间房,自己转手卖去西伦草原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从江家拿到蒸馏器,他就马上按照青山院的标准安装,白酒也顺利出产。 第一次送去草原就赚到五百两银子,比以前的米酒果酒利润翻了几倍还多。 还没有等他高兴多久,酒令官就找上门来。 他不明白的是,路家只是小人物,怎么会就被太子盯上了? 大概他永远想不到,自从奸臣贼子云良被莫名烧死之后,当今太子殿下就让人把每个在册的酒坊都排查一次,尤其是酒的度数。 路家酒坊这么快把发现……只是巧合而已。 而江家没有被查,一则早就被梧君阁视为自己的产业,现在梧君阁本来就是太子所有,内部人不用查。 二则江家白酒现在产量锐减,基本上处于停工状态,只把梨花湾的果酒蒸馏成白酒自用。 梧君阁已经另外开了几个大酒坊,也知道江家现在天天折腾田地,没有心思再蒸馏酒精,所以也不再多管。 时间到了八月二十八,乡试消息也由路府传来,路攸傅云轩又双双中榜。 路府双喜临门。 乡试放榜是在八月二十四,巩密县衙当天就把消息送到傅家。 傅家,还有江家都欢天喜地,家里出一个举人,也就是半只脚跨入官衙。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路府中高兴的只有路远和荣氏。 祁氏气得咬牙切齿,还不得不承受着荣氏的讥讽,在路远面前恭喜道贺。 而傅家三房四房喜出望外,都说傅家终于出头了,傅云轩肯定能再现祖上荣耀,在大门口挂上进士府匾额。 得到消息,傅家已经躺床上等待寿期的傅老爷子,突然精神抖擞,嚷嚷着要傅云轩回来就合家,重新四房合一。 这话一出,大房二房顿时欢天喜地。 三个月前好不容易才分得纱坊,又遇上被征收,利润锐减。 偏偏傅云轩又考中举人,好在时间短,知道傅家分家的人也不多。 要是现在合家,等到傅云轩作官,大房二房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一点不少。 所以才对外放出话,只说傅家没分家。 傅老爷子梗着脖子等孙子回来,急着安排合家的事。 大房二房左等右等,都不见傅云轩从西陵府回来。 终于在二十八那天,大房孙子傅肃宁和二房的儿子傅云庭等不住了。 这事还瞒着三房四房,于是偷偷摸摸跑去西陵府找人,只要将傅云轩带到傅老爷子跟前就成。 而同一天,万宁江家的迎亲车队也从万宁镇出发了,只是两者一前一后,并不相遇。 除了周四平他们三个护卫,负责迎亲的有堂哥江景祥。 他刚刚当奶娃的爹,正是欢喜上头时,可堂弟成亲,他得当伴郎。 同为伴郎的还有新科举人傅云轩,只是他一直等在路府中,不用来回奔走。 从西陵府到万宁镇,需要十个时辰,早上鸡鸣出发,才能赶在西陵府关城门之前进城。 空车前去还好,等接上回城新娘子再这样赶路就不太现实。 于是江团跟江景文就等在巩密城里,要新娘子到巩密县住上一晚,再掐着时辰到秦家村拜堂成亲。 路上虽然奔波辛苦,只过了三天,秦家村就迎来披红挂彩、打扮一新的迎亲车队。 三辆马车缓缓停在江家青山院外,爆竹喧天,锣鼓齐鸣,秦家村男女老少都来了。 何员外主持婚礼,青山院灯火通明,院子里二十张桌子堆满碗碟酒水,院外还摆起长桌流水宴。 江青山不收礼金,不拘本村外村,一句吉祥话就可以坐下吃一顿。 人一多,端菜跑堂的,还是支客迎送的来来往往,笑声,闹声沸腾了半边天。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廊檐,大红的门柱,青山院变成红彤彤的大染缸,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喜庆。 青山院里,傅云轩跟他岳父江南山并肩坐了主桌,他现在是举人老爷,秀才出身的何员外从旁相陪。 江景文是童生,现在也是能坐主桌,有地位的男人。 柳家两个舅舅,还有柳铁头也来了。 他们都是没什么世面的山里人,不愿意到主桌来跟一群“大人物”在一起,夹在秦家打杂帮忙的人里面干活。 热闹人群里,江团心中忐忑不安,路攸没有来送亲。 以江景阳的说法,是被他娘荣氏扣下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榜单出来的当天,路府难得合家团聚。 饭桌上,路攸对路远提出这个要求。 路攸说他要来江家提亲,路府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当时傅云轩也在路府,惊得差点丢了筷子。 上次县试案首,路攸就说过此话,那时谁也没有当真。 两人一个在万宁,一个在西陵,可能从今都再无往来,就连荣氏都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江景阳跟路兰君定亲,这话就更被其他人忘了。 现在迎亲队伍已经在来的路上,路府上下也已经铺红贴喜,路攸才突然冒出这话。 路远气得脸色发青,荣氏差点晕厥,就连一直跟荣氏不对付的祁氏,此时也反对路攸的想法。 路家是官宦人家,路攸虽然是庶子,现在也是半只脚跨进衙门的人。 即便不在同样在官宦人里面选一门大家闺秀,也不可能兄妹俩嫁娶一家,以后如何在官场同僚中立足。 这不是在闹笑话吗? 为防止路攸送亲说出丢脸的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在花轿出门时,他被反锁房中,没有放出来。 送亲人换成路千斤。 他是已经娶妻的人,听到路攸的话只感觉好笑又有些期待。 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他娶的就是府衙主管漕运的官女。 路千斤是见过江团的,虽然是农家女,容貌还算不俗。 最主要的是,这次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除去白酒蒸馏技术,江家还有纱坊。 只可惜现在就十人的小卷,要是自己给爹娘说一声。 让江家女以纱坊作嫁妆带进路府,自己将之收为公中,运作成大坊,就可以给路家再添个产业。 所以,他自然不会对庶弟的婚姻大事有意见。 反正以后路家的产业都是自己的,多多益善。 正文 第286章 离家 可惜这些江家事,还是路千斤见江家办酒宴,来吃席的人太多,他才打听到的。 让他暗自懊恼许久,要是上次来江家多停半天,或者跟庶弟路攸关系好上那么一点,自己就能早些得到江家的消息,就可以多挣银子。 唉!悔之晚矣! 随着时间推移,月上中天,最后一批帮忙收拾东西的大嫂大婶都离开院子,青山院终于恢复平静。 新房里的红烛都已经熄灭,只有檐下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后院里,一天时间都心神不宁的江团没有睡觉,而是在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她要走,趁着路攸没有来,赶紧躲开。 江景阳给她说了路攸要来提亲的事,而且那人跟路府已经闹翻,几乎有破釜沉舟的意思。 江团不觉得路攸这是喜欢自己,他只是想拿婚事跟路府扳手腕,竖立他在府里的地位,其实就跟荣氏的胡闹是一个意思。 路攸是个性情执拗,又自尊心极强的人,他现在是被关在家里,总不能一直关着,只要脱困,肯定会跑来提亲。 当然,江团是不会同意的。 路攸跟他娘都是疯子。 荣氏现在的张狂只是暂时,路远跟祁氏不会让她任意妄为。 只要路攸一离开家,荣氏这个小妾就有苦头吃了。 江团又不是救苦救难、愿意舍身伺虎的女菩萨,看着火坑都要跳。 只是大哥大嫂才刚刚成亲,要是路攸惹得自己不高兴,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江青山跟柳氏恐怕会翻脸,路兰君在江家的日子肯定就难过了。 现在自己避开路攸,爹娘再婉拒,以后再见面也能装着不知,就能避免尴尬。 看着她忙碌得像一只小蚂蚁,陪同一旁的槿嬷嬷劝道:“姑娘,是不是先跟老爷太太商量一下?” 她是从宫中从来的,能习惯住在乡下已经不容易,现在看见江团一个姑娘家要离家出走,她只当着是说气话。 “先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喝过新人茶,我就给爹娘说,就当去城里住一样。 要是嬷嬷不喜欢在外游走,想留在家里也行,过些天我那堂姐可能要生了,嬷嬷可以去帮忙看几天。” 江团扒开床板,从暗格里取出一沓银票,数出几张放进包裹中,其余的放在桌上。 槿嬷嬷微微蹙眉。 在宫里当差,换主是大忌,谁都会防备着被人暗中安插下眼线钉子。 她这样的老人精,知道的隐秘又多,几乎没人会留,出宫就是逃脱一命。 现在江团要把她送到江景秋那里去,槿嬷嬷习惯性的就往多的想:“姑娘是想让老奴在大姑奶奶身边盯着?” “盯着,盯什么?”江团从床板下翻出一叠书信,正头疼怎么收拾才不会被爹娘发现,听到槿嬷嬷的话,有些诧异道。 “姑娘要办开香料店,会担心大姑奶奶偷窃了方子。”槿嬷嬷是知道江团教过江景秋提炼精油技术的。 江团无所谓的摆摆手,她根本没有把蒸馏技术放在心里。 这些小技巧,迟早都是要全部教会自己身边的亲人。 这一年看下来,江家兄弟姐妹之间关系还是不错,品行过关。 江景秋说给老宅纱坊送低价棉花,后面看来,也的确说到做到了。 人无完人,只要不是黑心算计,不伤害自己的利益,随便帮一把也无妨。 这一时间,两人都想岔了。 槿嬷嬷考虑的是江团把她转手送人,江团考虑的是要放松自我,以前她可是喜欢独身流浪,不喜欢牵扯不清的人际关系。 她到这里已经快两年,第一年时身体不好,银钱也紧,连万宁镇都鲜少踏足。 现在江家有傅云轩这个举人女婿,跟秦村长、何员外等人关系也亲近,勉强算是土财大户。 家里兄弟有田有房,有人上学求进,一切都往越来越好方面发展。 当然,如果没有路攸这个炸弹…… 江团一边在心中抱怨,一边将几件厚衣服从箱子里取出来。 槿嬷嬷终于看出她是认真的,上前帮忙收拾:“姑娘,你是要去哪里?” 江团停手,看着她认真道:“槿嬷嬷,你觉得哪里的风光好?” 槿嬷嬷:“……?” 她从小就关进皇宫,能看见的就是娘娘们的几间宫殿和四角天空。 若要说如何给人下绊子,她能说几条方案,可要她说风光好,那就问错了人。 “姑娘,老奴也只走过出京的这段路,不知道哪里好玩?不如问问周护卫?” 槿嬷嬷在最初的十几天坐车吐得晕头转向,后来才没有晕车,可也没有心情看风景。 “嗯,我是得问一下周四哥!”江团心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天亮后,青山院的客堂坐着江青山,江南山,康氏,柳氏,还有江团、江景文,以及柳家舅舅和表哥。 羞羞答答的新婚夫妻给众人奉新人茶,每个人都有礼物送上。 农户人家不讲究送什么名贵首饰,大方些的长辈能送上一串铜钱就行。 柳氏跟江青山分别给的是一锭五两的锃亮银子。 江团跟江景文,和柳铁头都是平辈,只给几文压茶。 江团笑嘻嘻给出两个铜钱:“大嫂,我这个当小妹可懒惰了,不爱做家务,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 见她打趣自己,路兰君红着脸拿眼瞪她,口中还得温言细语:“照顾弟弟妹妹,孝敬公婆本是我份内之事。” 江景阳献茶时还一脸心事,他没有来得及把路攸要来提亲的事给父母说。 喝过新人茶,众人散开,江家一家人就开始吃早饭。 人多,又有新媳妇在,就几个人随便分桌吃饭。 杨嫂子做了蒸饼,米粥,煎鸡蛋,又蒸了蛋羹。 路兰君在江家住过一月,此时虽然还有些害羞,饭食上却是熟悉,一桌人吃得其乐融融。 江团心里有事,简单吃了些东西就放下筷子:“爹娘,趁着现在家里不忙,又有嫂子帮忙做事,我想出门走走。” 她现在去巩密县已经习惯了,出门也只需要说一声。 江青山此时还不明白江团想走的目的,只以为是家里太吵,身体又不舒服。 反正现在地里的稻子才插一个多月,距离收割还早得很。 他呼呼喝着稀粥,含含糊糊道:“这几天家里忙乱,你又耐不住吵闹,想去城里闲几天也好。” 正文 第288章 自喂一口狗粮 这几天家里给江景阳准备婚礼,提前就搭棚搭灶,杀猪宰羊,人来人往的很吵,江团就带着雪雁哑婆在灵芝大棚里忙活。 柳氏也道:“是啊,家里现在有你大嫂在,你就去城里住,一个月也无妨。’ 说着还喜气洋洋地看一眼路兰君和江景阳:小两口真是般配!自己也终于是有儿媳的人了。 路兰君跟江景阳当然知道其中蹊跷,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只是路兰君的眼中有些愧疚,她从进门第一天,就害得小姑子不能在家里呆了。 夫君已经说过,江团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若是兄长真的跑来万宁,自己一定将人劝住,别惹得两家生气。 听到小妹要去城里,江景文最是开心。 “好啊!好啊,这几天城外鹿鸣寺正是观菊的好时节。好多同窗都结伴去过,我正想邀赴姐夫一同去,小妹去城里也好跟我们一起去秋游。” 他只能在家呆一天就要回学堂,要是小妹能来陪自己一个月就好了,休沐可以出城去玩。 江团时不时进城住几天,对江家来说已经习惯,只是听到小儿子要傅云轩一同去赏菊柳,柳氏责备道:“你姐夫是举人老爷,哪里有空陪你胡闹。” 傅云轩还要参加明年春闱,能帮忙迎亲已经耽搁人家时间了。 而且,前两天傅家大房的人还来秦家村打听傅云轩回来没有。 问去老宅时,被康氏拿着门杠打出来了。 看傅家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道傅家发生什么事。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吃完饭,不等杨嫂子来撤下碗筷,江景阳就拉了江团去自己新房里。 “小妹,你放心吧!路攸要是来家里,我会给爹娘说清楚,这种事总不能屈了你的意思。” 他是守信之人,虽然尹陶现在没有写什么信回来。 可当时说好让小妹等他一年,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时间,他一定得等尹陶那边有个着落。 旁边路兰君也很是尴尬道:“娇娇,我替我哥给你道歉,他是真心想报答江家收留之恩的。” 江团现在一听“报恩”二字就头疼,尤其是这话从路兰君口中说出来。 她担心要是路攸真的上门提亲,路兰君会心软反水,也支持自己嫁去路府。 江团觉得自己要当一次恶人,彻底断了路家所有人的念头,尤其是路兰君的。 她抬手,恶狠狠捏上路兰君的脸:“大嫂,你不会也是来江家报恩才嫁过来的吧?” 这话说得实在诛心,路兰君才进门第二天,自己就这样在夫妻俩之间挑拨。 要是江景阳也怀疑路兰君的感情,那就是插上钉子了。 话一说完,江团就看向江景阳,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江景阳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路兰君也没有受委屈的样子。 路兰君眸光熠熠面泛潮红,柔声道:“能给夫君做牛做马,铺床叠被是兰君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能嫁到江家,不要说为了报恩,就是为让我以后下地狱去,兰君也愿意。” 江景阳一张冷脸笑得稀烂,捞过路兰君的娇躯抱在怀里:“兰君我的妻……” 那两人对视着,含情脉脉,情意绵绵。 江团如遭十万电流击中头顶,顿时感觉自己外焦内嫩,口中酸得喘不过气来:这一把狗粮是自找的。 她忘记了,在古人的婚姻里,讲究盲婚哑嫁,感情都是婚后的事。 能在婚前有点接触纠缠,那就表示有缘分。 其中,“报恩”是最高大上的理由,比什么“私相授受,心悦、喜欢”都能说出口来,也被世人所接受。 比如女子报恩没那意思就是“下辈子投胎为奴为婢,结草衔环相报”。 有那什么意思就是“以身相许”。 用报恩来说人家感情,那是夸赞。 江团气结,她闭上眼睛,不看那腻腻歪歪的画面道:“反正我是不会嫁到路府的,大嫂别生气,这是我说的实话。” 路兰君拉起她的手:“娇娇,你的事你哥都给我说了,可是尹公子快一年没有来过,你真的愿意相信他,一点都不给我哥机会? 我哥虽然脾气拗一些,可心地善良,言出有信,以后必定也做不出那等抛妻弃子的事。” 抛妻弃子的是她爹,路远。 江团吃惊睁眼,指着江景阳道:“哥,你都给大嫂说了?” 自己跟尹陶的事,就只有三人知道,现在路兰君提起,肯定是江景阳把所有事都说了。 江景阳挠挠头:“我说尹陶也是守信的,你大嫂不相信。” 他不敢说,路兰君怀疑尹陶就是个骗子,虽然没有骗江家钱财,可骗了小姑娘的感情,她担心江团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 万一……那个梧君阁的小学徒不回来,或者是几年之后才来,娇娇会一直等,错过其他姻缘。 江团摇头道:“我年纪还小着呢!现在谁来提亲也不嫁,哥,大嫂,你们能走到一起我可没少出力……” 她话里带上讨价还价的意思,路兰君脸红了。 江景阳看出自家小妹又在调侃自己,冷脸哼道:“知道了,我定会听你安排。” 等小妹离开,他才笑着对路兰君:“娇娇是我们宠惯的,爹娘都不会让她受委屈,若是你哥真的要提亲,还是拒了吧!” 路攸虽然是举人,现在就能任当小官,可江景阳并不看好这门亲事。 路攸性子孤癖冷拗,要人讨好伺候,娇娇也是喜欢被人哄着宠着的,而且主意又正,她要做什么别人也得依从。 这一点,尹陶都是清楚的,而且跟自己一样对小妹信任体贴,只是碍于礼节,尹陶才没有多跟小妹单独相处。 可路攸不知道,也不会明白。 一大家人都当心肝宝贝般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要她去讨好路攸,恐怕不行。 堂屋里,江景文还在跟柳氏说另一件事:“娘,我在县城里看见赵思明了。” 柳氏一下来了精神,也不忙手上的活计,拉着小儿子连声问:“那家伙在干啥?” 正文 第288章 事情一件又一件 江景文口中说的那个赵思明,就是梨花湾柳家表姐、柳芳的未婚夫。 去年夏天,多年没有回过娘家的柳氏,带着江景文和江团回梨花湾,就曾经见过他。 在梨花湾短短几天时间,中间还闹出不愉快。 柳芳的亲娘偷家里东西送到赵思明家,弄得柳家想退亲,可赵家死活不愿意。 只好说等到铁头定亲,赵家才退,就这样拖着。 在去年闹流民时,铁头在山里定下一门亲,等到腊月底就要成亲。 现在柳芳已经又大一岁,也该正经说一门亲事了。 可赵家母子自从跟柳家闹翻后,就跟着一个货郎离开松林堡,到现在躲着不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芳跟赵思明的婚事,就成了柳氏的心病。 她只后悔当时没有再强硬些,把赵家大毛氏抓住,逼着退亲。 好在大毛氏带着赵思明躲在巩密县,前几天被江景文看见了。 江景文想了想:“赵思明比以前穿得好,我看见他时,他正跟在一顶轿子边走路,好像在听轿子里的人说话。” “你就没叫住他问表姐的事?”柳氏着急。 江景文蹙眉,当时他正跟几个同窗在书肆门口,那轿子也是花楼的,怎么好意思去问。 柳氏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有管,她叹息一声:“哎!你读书行,可论心思就没你妹聪明。 要是你妹妹在,肯定会去拦住他的,至少要问他柳芳的婚事还办不办。” 江景文翻了个白眼:小妹才不喜欢多管闲事,她要是看见了,也只会花银子让人打听打听,不会主动去拦人的。 柳氏抱怨几句也没有再说,柳家的人还没有走,她连忙去找柳黑林商量怎么办。 在家磨蹭了一天,江团就走了,带着周四平,槿嬷嬷等全部人。 雪雁被她留给路兰君,那丫头太小,在路上带着不方便。 现在她身边有两个嬷嬷,她也就不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了。 柳氏让她在城里多住些时间,安排的任务是找到赵思明,要他回乡成亲。 这还是柳家舅舅的意思。 说舅母毛氏在家里躺一年,大病不起,恐怕是活不长了,就天天盼着柳芳嫁进赵家。 江团很是无语。 她已经听小哥说了,那赵思明跟在花楼轿子边,一身脂粉气,恐怕不是小倌就是龟奴,这样的人还能当女婿? 舅母好吃好喝的躺床上,铁头表哥说人长得白白胖胖,哪里是要死的人,这就是心里有问题。 现在柳氏要把这种事交给她这个小姑娘,当然听着就是。 等到城里找到赵思明,一顿打,写下退婚书,柳芳表姐就能顺利嫁人。 江景文只请了三天假,回城就进了学堂。 江团也刚回棋盘街的江宅里,正翻看刚刚在书肆买到的好书,看守门户的万老头就进来汇报情况。 “三姑娘,傅姑爷家的人天天来这里找姑爷,老头子每次说姑爷不住这里,他们都不相信,非要进院子找人,这时候就又来了!” 江团蹙眉:江景秋身怀有孕已经六月,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回傅家庄子上,就连江景阳成亲都没有回去。 万老头说的傅家,必定是傅家大房二房的人了,他们前几天还去老宅找人,难道真的有什么事? 她想了想,刚想让万老头把人领进来自己问问,就听院门上一阵喧哗。 一个大嗓子的妇人在喊着:“傅云轩六亲不认,祖父病重都不去床前侍疾,不忠不孝妄为读书人。” 汐嬷嬷也急急忙忙跑进来,对江团道:“三姑娘,是姑爷家的人在闹事,现在周护卫他们将人拦住,可还在吵嚷,要主家出去。” 江团眉头一挑,自己不想跟傅家人起纠缠,这些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就怕了她们。 她站起身,也不叫人进来,准备直接去大门边打发。 江宅的大门口,此时正聚集着好些人。 门口台阶上,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精瘦,头梳着城里正流行的分柳髻的妇人,正滔滔不绝说着傅云轩不敬长辈,考中举人这样的大事,都不回家祭祖告拜。 关乎刚刚中举的举人老爷的私事,围观的人兴趣盎然,纷纷问着是不是傅举人就住在这里。 那妇人眉飞色舞道:“傅云轩是经常在这里出入,可是这里不是傅家产业,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住。” 她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其中信息足够引人遐想连篇,不是傅举人的房子……又经常在这里住…… 有人低声惊呼道:“我家就在隔壁,倒是经常看见几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进进出出,有几次还看见一个怀孕的年轻妇人,又经常看见有小姑娘出来,从来没有看见上年纪的长辈在。难道是……什么记不得人的地方?” 他这话更是让人往歪里想。 也不知道是那妇人带来专门煽风点火的,还是习惯张嘴乱说的。 反正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面色各异。 周四平跟福一正在门口,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乱污人清白,是要掌嘴的。” 台阶边的妇人也带着两个青壮,她听到周四平的话,不屑道:“哪里有胡说了,我家老四天天往里面钻,你们还不将人交出来。” 听到这故意颠三倒四的话,周四平眼睛眯起,冷眸如刀,在妇人脖颈处流连不去: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要出手伤人了。 就在这时,江团一步跨出大门,径自站在妇人面前。 眼前这个妇人不是曾经见过的曲氏,后面那两个男子也不是傅肃宁。 江团瞥一眼精瘦妇人:“你是何人,为何在江家门口要人?” 那妇人从一开始就在打量江团,她是傅家大房的媳妇,也是傅肃宁的亲娘万氏。 上次在江景秋的绸缎铺子时,傅肃宁无缘无故就病了。 双腿突然软得跟面条似的,找几个郎中才检查出来,是被人打伤经脉。 这事在傅家大房闹了一场。 因为当时傅肃宁奶奶就在现场,当着她面发生的,现在孙子被打伤,她却说不出个原因,只说是傅肃宁自己不小心摔的。 万氏哪里肯信,她只相信郎中的话。 正文 第290章 纵奴行凶 当晚涉及的人除了大房二房的两个老太太,就只有二房妯娌曲氏,还有江景秋江团姐妹俩。 有江景秋这个共同敌人在,曲氏跟万氏关系不错,算是同盟。 江团是个看起来就弱弱的小姑娘。 而且,江家的情况傅家也清楚,这个隔房堂妹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不可能伤人。 跟在一起的小婢女也只有十岁,看着张狂,她也同样不相信是动手之人。 余下的可疑人物就只有江景秋。 可傅肃宁说小婶子都没有靠近自己。 不知道是谁干的? 反正,在万氏心中,这事江景秋脱不开干系。 以前江景秋天天躲在这个院子里养胎,不回傅家大院,她想下手都没机会。 现在傅云轩考中举人,家里长辈又想合家,万氏气得抓心挠肝,也不敢违背家里的意思。 可是男人们跑去西陵府截人,几天下来差点把府城翻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影子。 跑去秦家村要人,又被几个刁妇打出来。 眼看着傅老爷子进气的少出气的多,两房人急得头顶冒烟,要是老爷子一死,就再没有人能说这话了。 万氏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纱坊本来利润大减,挣钱就只够两房人吃喝,要是再多两房人都来分,自己一月恐怕连二百文月钱都拿不到。 最好是傅家合并,有傅云轩的功名在,家里能免税赋徭役。 但傅云轩跟三房四房又不能回来分银子。 这样有利用,又不需要付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傅云轩丟脸,让他自己在家里无颜立足。 今天她终于找到由头,要把傅云轩狠狠羞辱一番,连带着儿子无缘无故生病的事一起解决。 此时看见江团走出来,万氏心中那种阴毒就像三伏天地沟里的醩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她一撩三角眼,指着江团背后的大门骂道:“我是傅家大嫂,你又是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不知羞,随便出来接客。 你让傅云轩出现,躲在女人裤裆里算什么玩意!” 江团本来还想好好说话,此时听到这污言秽语,顿时冷下脸。 她对旁边撩衣撸袖的福一道:“福一大哥,你去掌嘴十下,让她清醒了说话。” 福一是个三十多岁,不爱言语的矮壮汉子。 听到江团吩咐动手,他跨步就到了万氏前面,不等万氏惊慌躲闪,也不等两个傅家人上前,福一已经揪住万氏的脖领子。 劈手挥出,只听得“啪啪”脆响,大耳光就打出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江团一个小姑娘,居然什么事都没有问,说打就打。 此时,每个人都愣愣看着台阶上的人。 江团穿着一身件浅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金色梅花,腰系同色织带。 看上去周身笼罩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宁静怡和气质,仿佛刚刚出口打人的话不是她说的。 福一的力道使得巧妙。 “啊!啊!”尖声中,万氏身体像风中的树叶,旋转着迟迟不肯倒下。 十个大耳光子打完,福一收手,万氏又转出半圈才摔倒在台阶上。 捂着瞬间胖出一圈的脸,万氏口齿不清的尖叫道:“我是傅举人的堂嫂,你敢指使恶奴行凶,我要去衙门告你。” “我是傅举人的妻家堂妹,这里是我家。 你傅家早已经分家,我堂姐不过是怀孕住回娘家照顾堂弟,你就带人来讹言谎语污人清白,就该掌嘴。” 江团本不想跟这种人多说,只是江景文住在这里,这些看热闹的都是邻居,她就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一下。 她的话在人群里引起议论:“啊!原来天天进出的少年是傅举人的妻弟,这是傅举人妻弟家,傅家那什么嫂怎么乱说?” “听说傅家早在上年就分家了,这个大嫂是大房那边的吧!” 跟着万氏过来的男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两人也不管万氏,挥拳就朝福一打去。 也没见福一怎么动手,那两人就被踹得飞出老远,滚进人群。 万氏嘶喊着:“你江家纵奴行凶,欺人太甚,来呀!来打呀!只要不打死老娘,老娘以后天天都要来闹。” 说着披散着头发就往江团身上冲。 江团眉头突突乱跳:这是赖上自己了,以后还想天天来闹?江景文可是要念书的。 想到傅家对付傅云轩的手段,为了银子自毁栋梁之材的心胸,江团心中一狠:既然这样,那就别说我先下手为强了。 周四平想要动手,江团挥手让他退下,只定定站在台阶上,万氏刚刚扑到近前,江团抬腿,一脚蹬在万氏的胸口。 她虽然力气不足,可人在高处,万氏跑动间身形不稳,只一下就踹翻。 万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只绣花鞋伸到自己面前,然后身体就腾空飞回,又疼又吓,万氏尖叫着摔飞出去。 傅家来的人都倒在地上呻吟,周围邻居也在议论纷纷。 事情已经闹大,江团眯眼对围观者冷冷一瞥,对周四平道:“四平哥,你去衙门报案,说有贼妇想擅闯民宅,还侮辱毁坏举人名誉。” 又对急得满头大汗的大栗道:“大栗哥,你去梧君阁请郎中到衙门。” “啊!衙门!”大栗吃惊,还是转身就跑。 巩密县的大医馆没有二十家也有十家,梧君阁在其中也是属于高档的,每次郎中出诊,至少需要一两银子。 见江团纵奴打伤人,围观者还想仗义执言,可江团打人后马上送衙门报案,还要请梧君阁郎中,想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有人见本是平常几句吵架的事情,转眼闹上大堂,这是惹出大事了。 他们想要离开,可才转身,就发现自己被江家出来的三四个汉子盯住:“各位邻里乡亲,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请随我们去衙门作个证吧!” 有人拒绝:“我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 江团告的是刁妇毁举人名誉,在场听到的人见者有份,想跑是不可能的。 有人仗着自己腿快,想周四平只有五人顾不过来,想偷溜。 可才跑出几步,周四平几人就像脑后长眼睛般,一巴掌就抽过来,打得再不敢动。 半个时辰后,巩密县衙推推搡搡来了一群人。 正文 第291章 告状 此时,县衙后宅中,新任巩密县令正在与人同坐饮茶。 新任童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白无须,面对眼前人态度和蔼可亲:“傅贤侄年轻有为,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天之骄子,以后定是安邦定国的人才。” 一身深蓝学子衫的傅云轩恭敬道:“多谢大人夸赞,以后云轩能出人头地,不忘大人点拨之情。” “哈哈!贤侄言重了,只要明年春闱一过,贤侄就是天子门生,前途无量。’童县令越发和煦。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前朝旧人,是永远没有机会再回京升迁。 而眼前这些年轻人就是后起之秀,是要将他们碾压的新人,能早些结识,也就能给自己留下后路。 童县令跟其他旧臣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在出京前得见太子,得到明示,要他负责扩建巩密县的酒精棉纱。 现在他才上任两个多月,已经将巩密傅家的纱坊归拢。 只是听说傅家有人中举,以后难免同朝为官,童县令就专门请人进衙一叙,也好将自己为朝廷收拢纱坊的事说清楚。 没想到傅举人通情达理,不仅对家中纱坊被征收没有异议,还愿意主动去万宁镇,把江家的纱坊也附入征收名单。 这也是小姨妹江团早就说过的。 江家纱坊本来就以脱脂棉纱为主,收货方也是梧君阁,就连价格都不用谈,征收只是一道通告手续。 与其让官府上门通知,不如让傅云轩找机会主动附上,还能为江家纱坊再争取些利益。 今天就正好提出。 没想到在纱坊具体一说,还给了童县令大大惊喜。 “万宁江家?就是跟梧君阁关系匪浅,又种出高产稻子的江家?”童县令问道。 他也知道,江家纱坊的棉纱本就是卖给梧君阁的,所以才没有到万宁来,没想到江家还是种田的。 傅云轩笑道:“我那二岳父就是农痴,天天在田中折腾,听说为了早稻,早春寒气未减就下田插秧,别人都说没有收成,没想到早稻是亩产五百斤。” 原来江家还是贤侄的岳家。 童县令在何员外送来的卷宗中看过这事。 那时候他才刚刚到巩密上任一月,只以为是底下的人想讨好自己,故意宣大夸张。 他事情繁多,于是简单看过之后,就丢进文案库房等待慢慢整理。 今天听到傅举人说起,他才认真起来。 童县令为官十余载,已经任过三地县令,亩产五百斤的粮食还从来没有听到过。 难道真有此事? 童县令兴致勃勃,开始跟傅云轩讨论农商之事。 傅云轩是举人,万不能也虚夸田产。 就在这时,前衙传来击鼓声,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送来状纸。 童县令脸色一沉,自己正跟人谈事,怎么送状纸进来。 他正想斥责,就见师爷比了个手势。 这师爷是跟他好几年的老人了,两人平时很有默契,遇上必须马上处理的事,师爷都会给他暗示。 知道事情严重,童县令微微点头。 就在他接过状纸时,师爷又低头在童县令耳边低语几句。 童县令眸光微闪,瞟一眼正低头喝茶的傅云轩起身走进隔间。 片刻后才出来,对傅云轩道:“贤侄,前衙有人告状,事关于你。” 傅云轩诧异:“晚生这些时日都不在县中,会有何事?” “贤侄不妨自己看!”童县令毫不避讳这是案件当事人,直接将手中状纸递给傅云轩。 傅云轩接过,一行墨汁初干的字就落入眼中:“傅家万氏擅闯民宅,当众辱骂傅举人”一案,还有一些围观证人口供。 是骂自己?民宅?什么民宅? 傅云轩一目十行看过状纸,不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深深叹气,对面色沉凝的童县令拱手苦笑道:“让大人见笑了。状中原告江团,正是万宁江家二房的独女,也是晚生妻妹,而被告是晚生堂嫂,至于说晚生不回家侍奉祖父……” 童县令手中茶盅一荡,没有问傅云轩没有回家侍药之事,而是道:“原告江团,就是江家纱坊的坊主,种出早稻的那家?” “正是!” 童县令顿时面色和蔼,对傅云轩招招手:“贤侄别紧张,等你当上父母官就会知道,那些家长里短都是无足小事。 你先坐下,把这状纸上的事给本官说清楚。” 状纸上江团说,是傅家人找上门来寻人,又出言不逊,口吐污言秽语。 不仅辱骂傅举人,还让一些经常登门的学子都牵扯其中,请县令公正视听,寻回公道。 傅云轩就把棋盘街中经常出没的人都说了。 那里本就是万宁江家在城里的宅子,经常来往的是路攸,江景文,江景秋,江景阳、江景阳,还有几个江家护卫长工等人。 童县令听得眉头紧锁:这几个年轻男人都是江家自己人,进出江宅天经地义,这是旁人误会了。 撇开江家自己几个兄弟,那路攸的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傅云轩笑道:“路攸是县试府城案首,小三元得主,跟晚生同时中举,是西陵府衙经历家二公子,现在也是江家姻亲。” 童县令眼皮跳了跳,顿时恍然大悟:路攸的名字他是在县志中看到过,原来是府衙路大人家公子,也是江家三公子江景文的同窗师兄,现在路府姑娘还是江家媳妇。 既然是这些关系,人家在江宅出入是理所应当。 至于傅家跑到江宅要人,傅云轩是这样解释的: 傅云轩中举后一直在西陵路府等待迎亲,再等青山院一结束婚礼,他就带着稻种马上回巩密县城外,傅家三房的庄子上看自己的妻儿老小。 今天一早又赶往县衙,拜见新任县令,还真的没有见到傅家大房二房的人。 他话才说完,童县令已经站起身:“不过是场误会,贤侄就先回你家去见见老人,问一下是不是发生什么急事。本官这就到堂上见过江家人,既然都是亲戚,解释清楚便好。” 傅云轩低头感谢,转身急匆匆出门,童县令这是要他先处理好家里事务,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也会善后。 等人走后,童县令脸色顿时沉下来。 正文 第292章 问案 县衙中官吏甚多,各司其职,他身为县令做的是总揽全局,不用事事亲为。 刚才傅家跟江家的纠纷已经被吏员查问过,师爷见里面涉及傅举人才递到他面前。 没想到还牵扯到府衙路大人之子,另一个举人的名声,自己少不得要对傅家人敲打一番。 因为江团状告傅家万氏污蔑一案,事情简单,只需要随堂问话,无须审案。 所以并不在大堂,而是在衙中一间大房,也就是日常官吏集会之所。 童县令在这里只看见了已经肿成猪头的万氏,和捂着胸口哼哼的傅家人,另外就是周四平一人,还有一个背着医箱的郎中。 而那些作证的围观者都被拘在衙中一处木监里,等待过堂传讯。 万氏被打了十记耳光,现在只感觉头昏眼花。 一见到县令大人出现,顿时跪在地上嚎嚎啕大哭:“县令大人替民妇作主啊!江家不仅恶奴行凶,还倒打一耙,要告民妇。” 师爷早已经录取口供,知道事情经过,她这些话无人再听。 童县令坐到上位,一眼扫过,不见原告江团,那个江家姑娘。 他蹙眉道:“原告何在?” 周四平上前拱手一礼:“在下是江家管事周四平,负责此事。” 童县令见他不跪,一拍惊堂木道:“你回本官话,为何不跪?” 周四平衣摆一撩,淡淡道:“在下有伤在身,还望大人体恤一二,免在下不跪。” 在他衣摆处,一块方方正正的腰牌露了出来,色泽暗沉,上有金纹“福”字,其中那“田”造型古朴,让人印象深刻。 童县令眼睛瞬间瞪圆,他在别处见过这块有些特殊的腰牌。 当今圣上曾经被封“福王”,他的潜邸就是福王府,福王护卫们所用腰牌就是这种福字牌。 宰相门口七品官,即便是门房,那也是普通官员要巴结的对象。 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福王府护卫,自然也不是他能轻视小觑的。 他嚯的站起,又看见周四平暗使眼色,显然不想暴露身份,只能满是狐疑的重新坐下。 万氏此时哭哭啼啼:“家里老人病重,等着见小叔子傅云轩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傅云轩在哪里玩乐,民妇是为了找小叔子才去江宅寻人。” 童县令一边听她说话,目光却又落在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郎中身上。 这人他认得,正是梧君阁最好的喻郎中,童夫人初到巩密县时水土不服,病倒好几天,就是喻郎中帮忙医治的。 不知道这傅家的事,喻郎中在堂上是干什么? 耐着性子等万氏和傅家另外两人说完,童县令问喻郎中:“喻大夫到堂上又为何事?” 喻郎中拱拱手:“回大人的话,是江姑娘请老夫出诊的,要老夫在县衙堂上给万娘子和两位兄弟看诊。” “这……?”童县令看向周四平:这个挂着福王府腰牌的江宅管家,怎么会给傅家人请郎中,他都快被绕糊涂了。 周四平道:“我家姑娘是担心被人讹诈,所以请郎中当面验伤。” 童县令一阵无语,这个江姑娘小小年纪做得滴水不漏,不是善茬。 他倒是误会江团了。 在法制健全的国度,一切都需要证据,办案先检查身体再验伤问刑,这是个基本流程。 再说,江团是怕麻烦的人,什么事都做到提前防备,她怕以后傅家万氏再说什么有伤在身寻上门去,打搅江景文读书学习。 “那就先验伤吧!”童县令摆摆手,对喻郎中示意上前。 万氏完全傻眼了,自己刚才忍着疼说了那么多话,这个县令究竟有听多少。 她见喻郎中来给自己验伤,忍不住嚷道:“县令大人,民妇要告傅云轩不顾长辈病危,自寻欢作乐,刚刚还有人看见他在狎妓。” 童县令眉头一皱,刚才还在“狎妓”? 明明傅云轩刚才还在跟自己聊天,他沉声道:“万氏,你可知妄告有功名的学子,是要罪加一等的?” 万氏一噎,她并不知道傅云轩的去处,刚才那话也是胡诌的。 这些天大房二房的男人们除了找遍西陵府,又去秦家村江家,听说傅云轩没有进村,又急忙赶回巩密县找老三老四。 可是傅云轩像是平地消失不见,哪里都没有人,所以傅家大房二房等人才相信傅云轩一定是躲起来了。 其实,傅家人在西陵府城的客栈寻人时,傅云轩正在路攸家作客,等着迎亲回万宁。 而傅家人跑到秦家村去,傅云轩正在迎亲路上,的确没有进村。 至于后面,傅云轩也是跟他们前后脚进的农庄,处处都错开。 在这期间只有一处凑合上了。 那就是万氏在棋盘街闹事被送县衙时,傅云轩就在后衙。 此时万氏无言以对,跟她一起来的两个男人却出声道:“姑母,我们跟姑父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有见到人,那傅云轩肯定是故意躲着我们的。” 这两人是万氏娘家侄儿,平时也是跟着傅家帮闲的,这次自然是出力最多,没想到在棋盘街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打了。 童县令冷哼一声:“本官还没有问你们话。” 他选择在大房审案,多少是在给傅云轩的面子,上了大堂就要打板子,毕竟都是傅家亲戚。 可也不是让人胡乱开口说话的。 尤其是此时这个万氏还开口说傅举人躲起来玩乐。 童县令脸色一沉,对着站立门口的差役道:“让人去傅家查看真伪的回来没有?” 那差役转身出去,旋即回来道:“回大人,已经回来,正在师爷那里记录口述。” 万氏跟她两个侄子一脸茫然。 很快,师爷带着一个差役进屋,还递上一章录证:“大人,瞿平去傅举人家看过,傅举人正在家侍奉祖父,并没有像这个妇人说的那般在外玩乐。” 万氏一下叫起来:“不可能,傅云轩一直没有回家,他躲起来了!” 童县令脸一下就阴沉下来:“万氏,你是在怀疑衙役在说谎?” 万氏慌忙摇头:“没有,民妇不敢。” 差役继续道:“另外那些证人属下也重新查过,其中有三人收过万氏银钱,意图污蔑傅举人名声。” 正文 第293章 结案 童县令阴冷的目光看过来:“很好,本官还以为只是家常小事,居然有贿银诬陷,来人!” “哗!”两个衙役提着木枷锁链跑进来! “万氏诬蔑在先,闹事在后,两案并理,押送大牢,稍后再审。”童县令摔了惊堂木。 万氏只感觉天雷滚滚,她是给三个看热闹的人几文钱。 要她们在那里说几句话,跟自己捧场搭几声就行,怎么就成了贿银。 跟她一起来的两个侄儿顿时蒙了,他们真的只是跟着来吓人的,什么都没有干。 棋盘街的江宅,槿嬷嬷跟汐嬷嬷已经苦口婆心安抚江团许久,可她还是有些郁闷。 本来,江团想自己上县衙过堂,把万氏收拾一下。 可周四平跟嬷嬷们都将她拦住,说有他们在,这种小事不能让江团这个主子抛头露面上公堂。 尤其是槿嬷嬷,对江团亲自踹万氏的行为很是自责。 这种动手的粗活本是她们这些奴婢干的,只怪江团太过镇定动手也太快。 周四平是跟梧君阁的郎中一同出县衙,两人很是默契的拱手分开。 同在一个系统的梧君阁,新北府里施药问诊两人也是见过,只是一个郎中一个护卫,不熟。 但不影响战地友情,尤其是现在都还关联到同一个人身上。 在县衙,喻郎中当着童县令给万氏他们验过伤,只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不算数。 万氏顶着肿成猪头的脸,还有满口松动的牙被押进大牢。 几个时辰后,傅云轩笑容满面的进了江宅,一见到江团就道:“娇娇,他们给了三十两银子,想请你放人。” 江团有些吃惊:“姐夫,才这点钱啊?” 傅云轩尴尬道:“我父亲求情,让我看在手足情上,放大房一回。有这事,家里也不好再提合家之事。”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傅老爷子终于见到举人孙儿回来,顿时精神大增,不仅让傅云轩喂了一碗银耳羹,还坐起来想要拉家常。 可惜眼花耳聋口齿不清,话没有说几句,就有衙门的人来了。 大房孙媳妇万氏辱骂傅举人,还到人家江宅闹事,人证物证具在,犯妇已经下牢。 一时间,傅老爷子喜怒交加,一口气就撅了过去。 虽然很快就醒来,可是口歪眼斜目不识人,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傅家慌了。 求着傅云轩去县衙结案放人,一个妇人进了大牢已经名声扫地,要是在里面过一夜,那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傅家女眷的名声毁了,傅云轩这个傅家举人一样落下污点。 于是,傅家大老爷对着傅家四房软硬兼施,要傅云轩去县衙销案。 可受害人不仅是傅云轩,这里面还有江家,好说歹说,傅云轩的爹又出面求儿媳江景秋。 短短几个时辰,傅家几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现在先得捞人出狱,至于合家的事,已经没有人提了。 江团其实并不想管傅家合房的事,那是傅云轩要考虑的。 可万氏居然跑上门来威胁江景文,她就不得不动手。 她要动手,自然有动手的理由。 周四平,嬷嬷他们虽然不提自己的身份,可言语中对何员外这些小吏时不时流露出的不屑,显示出他们的地位与众不同。 江团这样冒然动手,也是想试试周四平究竟有多大能耐。 若是有什么不妥,还有傅云轩这个新晋举人兜底。 没想到万氏不仅被打,还下牢。 现在傅云轩求到自己面前,这个人情肯定要给的。 这一日,万氏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事。 县衙大牢里那小小的高窗,带着腐败血腥的空气,还有肆意在她面前打闹的老鼠吓得她哇哇大哭。 此时,万氏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悔恨自己要污蔑傅云轩,更不该跑到江家宅子来招惹江团。 儿子的腿只酸软了一天,现在早已经活蹦乱跳的,现在为一些旧怨再把自己搭进来。 在心里,将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只要自己出去,一定不再心生怨言。 傅家赔偿的三十两银子江团没有要,而是送给傅云轩当酬金,要他去县衙办一件事:找到赵思明。 本来周四平他们也可以去找赵思明,可江景文只知道曾经在一家花楼轿箱边见过,具体位置还需要仔细排除。 巩密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五六万的常住人口。 再加上滞留下来的流民,鱼龙混杂,窝棚小巷比比皆是,要想在茫茫人海找一对母子,也不是容易事。 江团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想为这个不相干的人耽误时间。 现在她最担心的还是路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傅云轩是本地人,又是也功名在身的举人,官衙里的人对他客客气气,想办事也容易。 江团就要他请县丞帮忙,吩咐手下人在赌坊青楼处打听,若有消息,就通知江景祥和江景阳。 江团走时已经跟两个哥哥说过此事,若是赵思明在城里认真做事,那就可以考虑跟柳芳的婚姻。 如果真的在花楼厮混,自然要拿到退婚书,彻底了结此事。 即便舅舅们要答应婚事也不行,江团不想让自己多出一个自带麻烦的亲戚。 傅云轩现在也知道柳芳跟赵思明的婚事是怎么回事,江家要找人,也是退婚为主。 于是他在给县丞托付此事时,随便把自己的意思隐晦的表达了一下。 巩密县丞以前也是代理过县令的,深知新朝旧人的轮换,现在新举人托付给自己的事,肯定会尽心完成。 连连保证,会让江家傅家无忧无虑。 前面万氏威胁江景文的话,江团也放在心上。 现在的江家已经不是默默无闻的小户,稻种之事肯定要逐渐传播开。 棋盘街这里虽然有一个老头看门,又有大粟跟庆儿跟在江景文身边。 要是有什么人有了歹心,还是人手太少。 于是,江团专门也去了一次巩密阁,除了说茉莉精油依然照供,还请管事和喻郎中对棋盘街多加照拂,又雇了黄家兄弟在江宅当护卫。 这样一来,江景文也能平安无事。 九月初六的早上,江景阳的婚礼才过四天。 巩密县城外,两辆平平无奇的宽棚马车在三个骑马护卫的簇拥下,沿着官道一路北行。 而与此同时,西陵城的路府里,路攸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已经在房里绝食三天。 正文 第294章 前往新北府 路远怒气冲冲,对着哭哭啼啼的荣氏大骂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居然敢拿绝食来威胁父母。 老子就要看看,他能饿到几时,为一个女人自断前程……哼哼! 庶子就是庶子,才区区一个举人就得意忘形,真是无用之极!” 荣氏心疼,抱着路攸痛哭:“儿啊!你爹是铁了心不管我们娘俩的。 你妹妹已经出嫁,现在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你要是有个好歹,娘可就活不下去了。 儿啊!你可不能再抛下娘不管了。” 路攸早饿得头昏眼花,听到这话,只感觉浑身冰凉。 他对江团心悦有之,但也没到生死不渝的地步。 这只是一个被压制十几年的自卑心,在对自己在家里重要性的试探。 他三天绝食,父亲路远除了冷嘲热讽,并无温言开解,口中说的都是前程颜面。 三天一过,路攸终于开始进食,他此时已经明白。 现在自己即便有举人功名,在父亲路远的心目中。 即便饿死,都远远比不上他的脸面重要。 路攸知道,要想让这个冷漠绝情的父亲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除非自己身居高位! 从巩密县到新北府,距离五百多里,现在已经是秋风萧瑟的季节。 出巩密县才行三天,就是黄叶漫漫,再难见绿色。 江团探头出车厢,跟骑马走在旁边的周四平说话:“周四哥,赵郎中是一直都在新北府?” 周四平点头:“赵郎中在新北府城又开了一个医馆,平时施药济世,在当地名声极好。” 江团沉思片刻:“尹大哥也在那里?还是医馆也是尹大哥开的?” 周四平迟疑道:“属下不知道公子是否在新北府,赵郎中所在的济民堂倒是公子投资。” 江团脸上露出微笑:“我们就去济民堂。” 周四平提醒道:“新北府刚刚经历过兵乱旱灾,论繁华还比不上巩密县,姑娘去了,就是要吃些苦。” 江团不置可否,她不怕吃苦,只怕麻烦和受委屈。 这次出门,她就想到新北府看看去。 槿嬷嬷从身后给江团披上厚衣:“姑娘身子弱,还是多穿件衣服,这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 这个时代,地图属于是国家机密,一般人见不到的。 江团在巩密县找到各地游记书籍查看,再加上周四平跟尹陶的描述,推测新北府应该属于大陆性气候。 气候干燥,冬季寒冷漫长,春夏界线不分明,夏季短促多雨,气温高,秋季降温快冬天有雪。 因为山高少林,雨季短,每逢夏天暴雨山洪。 水来无遮无拦、如同脱缰野马,水去河流干涸,碎石荒滩。 其他时间又是天旱缺水。 这样一来,哪怕流经新北府的河流众多,也无法改变十年九灾,民不聊生的局面。 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道边隆起的小土丘,那些都是几个月前流民倒毙路途随便埋起的坟堆。 越走秋意越浓,红叶满山满谷。 新北府的地理位置靠北,但不是东北的风貌。 江团感觉也就是跟云南四川接近的西北兰州一带。 时有高山深谷,随着海拔越走越高,高原平地也越来越多。 江团这一行人也不急着赶路,遇上风景秀美之处就会停上一停,煮茶烧水,吃上一顿再走。 刚刚在山坳里升起火堆,周四平已经从山林里提着一只肥硕的野鸡出来。 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清新空气和各种山禽野兽。 一路上出来,周四平等人边赶路,一边打猎。 后面负责装物资的马车边沿,已经挂起五只风干野鸡,车厢里还有半头黄羊。 野禽多是一回事,也离不开周四平等人的功夫了得。 走出来江团才知道,这几人能下田干活,又能和泥做香的护卫,真的个个都有一身本身。 福一平素沉默寡言,使得一手好刀,削起羊肉来薄如纸,一烤就吱吱冒油。 福三话最多,轻功好,只要他看见的野兔无一逃脱。 周四平擅长的是弓,平时除了随身小剑,就带一张弯弓,野鸡基本上都是他射下来的。 其余人也是使刀使剑,再加拳脚利索,捡干柴飞快,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江团此时就跟在家里一样,身穿方便做事的紧袖束腰粗布小袄,头扎着马尾高髻,笑吟吟教俩个嬷嬷在锅里煮水烫鸡。 离开江家,身处野外,跟这些不是血亲的人在一起,江团像是重新回到前世,各种生活小技能都再次出现,洒脱得像换了一个人。 周四平他们没有见过她昏睡无知的状态,也只听说过曾经大病。 此时见到江团对野外生活毫不陌生,都只微微诧异,就接受了事实。 在他们想来,江家以前也穷过,农户人家的女儿一般什么都会吧! 槿嬷嬷跟汐嬷嬷对江团能杀鸡褪毛,烤肉煮饭惊讶不已,没办法也跟着学起来。 原本跟着江团去西陵府,她们以为江团只是农家小户养大的娇娇女,有些头脑心机。 现在才知道江团是要亲自动手伤人的,而且熟悉野外环境,找柴寻水比周四平他们还强,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也让周四平他们彻底打消路上担心。 江团虽然能做,有几个护卫在,也不会真的让她全部动手。 都是周四平他们做得差不多了,江团来完成最后一步。 羊肉片放进锅里煮汤,野鸡抹上香料盐粒,用泥裹成叫花鸡再埋进火堆中。 江团再用黄羊汤泡了饼,几个人热络的喝汤吃肉,浑身暖和。 自从离开西陵府界,这几天都是秋高气爽,艳阳明亮,再没有雾沉沉的阴雨。 这里紫外线明显很高,稍不注意,江团一张瓷白的脸上就晒出红云。 吃过饭食,几匹马也喂过水料,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又开始赶路,准备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村庄休息。 就在这时,一直在前方探路的福三突然吹响尖哨。 周四平等人顿时刀剑入手,弓箭上弦,两人迎向前面去接应福三,两人断后护住马车。 车厢,槿嬷嬷跟汐嬷嬷带着江团上车,飞快放下两侧厢板,关上窗户门板,再用一床被子盖在江团身上。 出来几天,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流寇。 正文 第294章 再见“尹大哥” 那些流寇都是去年走投无路的流民。 占山为王,靠在官道边小打小闹,劫财过活。 他们看着江团两辆大车,男女七八个人,以为有机可趁。 结果十几个手持棍棒大刀的人冲来,还未靠近,就被周四平几丈开外的连珠箭射得掉头便跑,毫无还手之力。 那还是周四平有意放水,否则就要丢下几具尸体。 江团不担心自己遇到劫匪。 现在被嬷嬷们用被子盖住,只是担心她被流民劫匪丟过来的石头泥土溅到身上。 这一次哨声过去许久都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会,前方有密促的马蹄声传来,如同急雨打在水面咚咚作响。 这应该是一大队人马。 护卫马车的两人都紧张起来,就连他们座下的马也急促不安。 听到哄哄马蹄声,槿嬷嬷跟汐嬷嬷的脸色都变了,一个个开始紧张的望着外面。 很快,有喊声传来:“让江姑娘不要紧张,是公子他们来了!” 公子?是尹陶! 江团扒开被子,侧耳听着,四月时周四平带的书信,尹陶说过大概六月就准备出京,可一直到九月都没有动静。 现在在去新北府的路上相遇,倒是奇怪了。 马队已经将两辆马车围住,周四平的声音响起:“公子!” “娇娇在车里?”一个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声音响起。 “江姑娘跟两个嬷嬷都在里面!” 车厢帘子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张风尘仆仆的脸探过来,坐在嬷嬷们身后的江团一下认出来人,正是尹陶。 四目相对,片刻后尹陶看着她突然笑起来:“娇娇!” 此时江团正被一张大被包住,只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亮晶晶的眸中满是惊讶,望着乐不可支的尹陶道:“尹大哥,你是从新北府来的?” “嗯!还真是巧了,我正准备去秦家村看你们!”尹陶跳下马,跨步钻进车里。 见到成郡王过来,槿嬷嬷跟汐嬷嬷连礼都没有行,已经忙不迭的退出车厢。 江团被槿嬷嬷包得太严,拽了两下都没有扯开,尹陶很是自然的伸手,帮着江团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一到新北府,就换了装束,准备悄悄出封地去秦家村看望江团。 这是本是违反规定的,只是现在新北府的王府还没有修建,尹陶暂时住在以前北翎军的指挥所,才有空背着府尹大人偷溜出来。 江团从车里出来,就看见自己周围突然增加了十几个精壮护卫。 那些人一个个精龙活虎,实力应该比周四平只高不低。 此时周四平的话回荡在江团耳边:公子是大家族中的私生子,家里长辈要他认祖归宗,公子自愿退出宗祠。 可看样子,有这么多护卫,也不像是被家族逐出来的。 尹陶对周围的护卫介绍道:“这位姑娘是受本王邀请来的,你们称呼江姑娘即可。” 新来护卫头领是个精瘦男子,他上前对江团行礼道:“卑职郡王府近卫统领高赞,见过江姑娘!” 在他身后,所有人下马,都对江团行礼问好。 江团:“郡王府……!” 傻眼! 她只以为尹陶是什么高官大家的风流产物,没想到会是皇亲国戚郡王爷。 有郡王是私生子的吗? 江团转头,看向一旁的尹陶,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想要从他身上找出几分王八气来。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一直觉得尹陶有些腼腆憨厚,跟江景阳是一样的气质才能关系亲密。 现在再看:已经十九岁的尹陶长着一张容长脸,两条黑眉斜飞入鬓,鼻高唇正,双眸光彩夺目,头上戴着乌木高冠,身上是暗青锦衣,上面还绣着祥云龙纹,低调而奢华。 一年前的憨厚,现在化成稳重大方。 尹陶也再无羞涩腼腆,当着众人的面,任由着江团把自己上下看完,才微笑着道:“娇娇,你没有看错,还是你以前的尹大哥。” 他脸上平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尽管早已经准备好怎么跟江团解释,那也是在青山院安静的房间里,而不是在这匆忙混乱的官道上。 江团脸上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听到尹陶说还是“尹大哥”时,微微一笑:没变就好,她不想变成磕头虫,见人就拜。 她没有反应,其他人的反应就大了。 听到这一声尹大哥,除了周四平几人,其他护卫们齐齐转头看向江团。 能给郡王当护卫,他们都是经过太子挑选的,说是对郡王忠心,还不如说是太子的人。 此时听到郡王对着一个粗布小袄,灰头土脸的女子说“尹大哥”,他们着实吓了一跳,又感觉有些怪异。 这个女子看上前年纪不大,长着巴掌大的脸上,一汪水润盈盈的杏仁眼极是惹人眼,那微挑的眼尾自带着几分冷傲,只是看向郡王时,笑意盈盈俏皮又香甜。 虽然在乡野里还算夺目,可在他们这些皇城近卫眼中,也只能是清丽的中人之资。 不过,眼前的人是成郡王。 出京时太子特意下令过,只要郡王没有私下结交官员,无论有什么怪异举动,都不得有藐视,否则以藐视皇家论处。 他这是担心尹陶长在乡野,平素又像在福王府一样的挖地,让底下人笑话。 尹陶不怕丢脸,皇家还要颜面。 太子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怕丢脸,尹陶却直接把江团第一时间摆出来。 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龙座上坐的是他的亲爹,太子是他的嫡兄,虽然自己户籍落在一个没落的宗亲名下,可他皇子的身份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没有说。 自己一回京,父皇就要让宗人府将自己重写皇家玉碟,又提过自己在外受苦,出酒精建功的事,理当受封。 父皇的爱很沉重,至少不是他想要的。 还是自己交出梧君阁,再自愿脱离京城世家的联姻,才缓了皇后娘娘跟太子心中的猜忌, 又在京中游手好闲大半年,满京城的宗亲世家都知道了这个郡王是不好政务的,才终于去了太子的戒备心。 自己已经出京,他索性现在让身边的人把江团这个农女透露出去,太子跟皇后娘娘也能更加放心。 正文 第295章 先说钱再说情 尹陶终于离开京城那座大漩涡,心情畅快。 没想到会在半道遇上来新北府寻自己的江团,心里更是被搅起千万波浪。 真是心有灵犀! 他不想过着锦衣玉食,却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就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新北府就挺好,至少比以前父皇封地长乐府好得多。 长乐府跟新北府相连,更加靠北,与突胡人隔河相对,那里都是荒野之地。 居民也是军户,若不是河边一直驻守着大夏的两万龙威军。 在朝中内乱时,就有突胡人打过来了。 太子把自己安排在新北府,也是想借龙威军的力量对自己加以控制。 当然,那也是自己要谋权篡位的时候。 尹陶在路上接到江团,就不再前往秦家村,而是调转马头往新北府城去。 在路上,尹陶才得知江景阳已经成亲,而江团是只给江景文留言就偷跑出来的,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马上让人将自己带的京城绸缎布匹,还有一对玉瓶送去青山院当成贺礼。 也说了江团的去处,是跟自己去新北府小住,过一段时间他再送回青山院。 有尹陶这一队人马在,江团彻底摆脱了烧火做饭的事,就是她想做,也没人敢吃。 当然尹陶除外。 重新往新北府出发时,尹陶没有再骑马,而是跟江团坐了马车。 嬷嬷们则挤去物资车里,她们就是想来伺候都没有地方。 在车里,江团把自己埋进火堆里烤熟的叫花鸡抱出来,拿着尹陶镶玉的佩剑将土团劈开。 然后……两人就这样撕下鸡腿开吃。 一边吃东西,江团一边听尹陶没话找话,说他自己在京城里又看上什么生意。 夏都城中现在也有卖驱蚊香的,只是价格上跟梧君阁的无法相比,甚至梧君阁的祛蚊香卖得比以前更贵了。 江团知道,她做驱蚊香已经有两年时间,技术已经传开,巩密县里就有大大小小好几家铺子。 就是消息再不发达,驱蚊香也不再是江家独有。 货不怕多,只怕比。 生意好不好,还得同行衬托,江家的驱蚊香味浓效果好,是其他品牌无法比的。 梧君阁依然只卖江家所产的各种香,价格自然上涨,赚的更多。 只是现在尹陶已经跟梧君阁无关了,钱也分不到,江家也没有多的收益,他有些遗憾。 江团扬眉笑道:“尹大哥,不用考虑那些蚊香,青山院里有上百斤的灵芝还没有卖。” “上百斤?” 尹陶心里突突跳。 他出京到封地,虽然王府是由朝廷拨款修建,但是他的平常开支得自给自足。 还有每个年节生辰,还需要给宫中的父皇、母妃、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送礼。 这些人的礼都不是寻常物。 他手中就只有太子给的万两银子,看起来不少。 可现在身边需要养一大堆人,没有进项也撑不了多久。 哪怕从宫中得到好几件御赐之物,这些东西中看不中用,更不能换钱。 至于他从封地征收食禄就更不要想了。 那些都是刚刚回转的流民,才从地里收获一季粮食,自己就是刮地三尺也收不到粮,除非再一次官逼民反。 现在有江团的百斤灵芝,那就不同了,可以马上换成钱。 这些日子他在京城中也不是白混,那些世家子都有各自营生,他也拥有一个药房,当时是混时间,现在可以利用上。 江团听到尹陶说在京中单独开了药房,心里顿时一跳:“尹大哥,不如把你那药房改成灵芝专卖店,我们俩股份一人一半,还是你负责销售,我负责生产。” 尹陶笑道:“这样你就亏了,只要货好,摆进店里就能卖,我能提供的只有一个店铺。要是合作,你七我三就行。” 小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跟自己分厘清楚。 店铺是太子为表示兄弟情义送给他的,地段极佳,里面售卖的也是人参、鹿茸、三七、燕窝之类的高档药品。 跟以前的梧君阁不同,在这个店铺里江团想卖灵芝,只需要摆进店铺就是,都不用推销。 俩人吃着东西聊天,好像是天天见面的朋友,完全没有几个月不见时的生疏。 甚至都没有尹陶想象中,江团知道自己是郡王爷后的尴尬别扭。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俩人才把各自拿的一小段鸡腿吃完,江团将凉了的鸡肉收起,从壁柜中取出一根面巾递给尹陶擦手。 马车摇晃,是没办法喝茶的。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俩人没再出声,马车里顿时怪异的寂静。 此时,伪装出来的镇定终于过去,大家都有话要说。 尹陶看着江团笑意满满,他已经从福三口中知道,江团是特意到新北府找自己的。 就跟自己急着出京,偷跑出新北府,赶在江团十四岁生辰之前到秦家村一样。 不为什么,就为在一年期约定快到了,能早些见到对方。 江团偏头看向尹陶,眸光清亮:“尹大哥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最初尹陶说自己是孤儿,后来周四平说他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现在是郡王爷。 江团要尹陶亲口说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这也是为确定今后交往程度。 当然,若是在刚才尹陶要江团以郡王见礼,这句话也就不用问了,江团行礼就会转身走人。 马车行走官道,摇摇晃晃,车轴碌碌,尹陶收起笑容,该来的总会来,自己是要好好解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些事不是说说就能理解。 “娇娇,我说,在你跟景阳面前,我还是以前那个尹陶,你愿意相信吗?” 他说着,亮出自己的手,在他拇指上,还戴着一个半旧的皮板指。 江团一见此物,顿时有些汗颜。 这是她见尹陶骑马拉缰绳,随手将别人给自己的旧物件转手给他,没想到现在还留着。 “尹大哥,只要你还是曾经那个少年就好。” 江团没有再追问郡王是怎么回事,自己就是一个普通村姑,不能左右任何事情的走向,知道内情除了徒长烦恼,一无用处。 这里面,包括尹陶的婚姻大事。 正文 第297章 清凉油 从周四平那里知道尹陶不是普通身份开始,江团就已经想明白。 没有再把自己跟尹陶的约定放在心里。 对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来说,这些形如儿戏的约定没有什么意义。 江家无权无势,就是一个有点油水的老百姓。 若是尹陶这个郡王有什么其他想法,有什么不良打算。 无论自己是冒险到新北府,还是躲在秦家村的青山院,结局都是一回事。 还不如趁着现在年纪小,出来确定真实情况,培养培养感情。 万一以后夫妻不成,看在培养出来的兄妹感情上,还能和平相处。 尹陶能拿自己当成平等伙伴,当朋友,能像刚刚那样坐在一起吃鸡腿就足够了。 见江团没有继续追问,尹陶也没再说什么约定。 娇娇等了,而且还前往新北府来了,她的心意肯定没变。 自己也依然喜欢。 只是娇娇年纪尚小,还未及笄,成亲尚早。 自己正好有时间跟娇娇像家人一样共处,能合伙开店做生意就更好了。 自己的出生无从选择,放弃争储当一个闲散王爷是自己能选择的。 只要能跟清清淡淡的江团在一起,没有压力,没有阴谋,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这个王爷当起来也舒服。 尹陶是偷跑出自己封地的,身边有太子眼线,虽然对这些小事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还是不能在路上停留太久。 于是一行人轻车快马,只用两天就进入新北府的地界。 此时的新北府已经是深秋景象,跟秦家村四季长绿不同,现在能看见的除了枯黄的草就是光秃秃的树,还有就是大片大片漫无人烟的荒地。 这些荒地一马平川,零星才有开垦过的痕迹,远处三五户人家的茅草屋顶在秋风中凌乱。 这些都是返乡的流民,而更多的流民还四散在各地,不愿意回到这贫瘠的家乡。 江团有些可怜尹陶,堂堂郡王,小时候长在农庄,现在又被打发到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进入新北府,江团就让尹陶放慢行程。 这是尹陶自己的领地,说不定以后会自己会长期待下去,总得好好考察一番。 新北府十年九旱,其实不缺水资源。 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河横贯整个平原,而府城就建在河道边。 两岸有坚固的护堤围着,原本在其他地方肆意横行的河水,一到城外就循规蹈矩。 新北府城墙高立,没有被战火毁坏,只是城里人气冷淡,看见有马车通过,零星路人都躲起来。 尹陶在新北府所住的居所,是以前北翎军的指挥所。 六皇子亡命后,他所带的北翎军被除名删军,这处指挥所也就关门封禁了。 还是尹陶这个拿着封地的郡王到来,新北府尹才让人打扫整理出来,还安排下婢女仆从。 这里以前是军队指挥所,将军大员也有家眷。 指挥所前面议事,后面依然是雕梁画栋的园子。 也正因为是指挥所,自带军队的彪悍,看起来大气磅礴,用来当王府也不输格局。 只是嫌指挥所的招牌晦气,另外挂起新北行宫的名字。 江团一到,就住进后院,槿嬷嬷跟汐嬷嬷让人马上烧水。 她们在路上这些天跟着郡王跑了好几个村子,残垣断壁看了不少,都没有好好沐浴过。 等舒服的泡在浴桶中,江团紧绷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两世为人,她还没有看到过这样惨的地方。 天灾人祸,最可恨的还是人。 新北府虽然经历一年的旱灾,靠着附近的大河深井,普通民众还能苦熬过日子。 奈何再遇上夺位的政乱,地方失权,乱民烧杀抢掠害才真正苦了老百姓。 从进入新北府,江团就看见沿途村落十户九空,鲜少有一家齐齐整整的。 沟壑纵横的大片荒田长满枯草,零星种着土豆,冬小麦。 其中还夹杂着高矮不一的坟包,那些都是死在饥荒和乱兵之中的孤魂野鬼。 难怪,尹陶会在施药救灾时,亲眼见过这些人间地狱,再也生不起皇位争夺之心。 在路上,尹陶说了他的真正身份,也表示出自己的选择。 他不会再踏入朝廷,就这样当一个无足轻重的王爷。 江团只小小惊讶了一下,也就表示理解。 历史上“九龙夺嫡”“玄武门之变”都是手足相残,远离皇位才是能保命的。 而且每一场争斗,受苦的都是最低层的蝼蚁。 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他们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就可以生存下来。 就连七品县令都可以决定一个地方的繁荣贫穷。 尹陶建立自己封地上的小王庭,自然能决定一地生死。 在某些方面,比府衙官员还好用。 比如推行某种技术或产品,他能直接报到皇帝陛下的眼前。 尹陶还以为江团不会懂这些朝廷之事,没想到才一说,江团就大力支持,还说要帮他建立一个富饶的天上人间。 惹得尹陶大笑不已:谁都知道新北府人少地贫,怎么能跟水肥地熟的水乡能比。 如果能少些天灾,当地黎民百姓不饿肚子就是感恩上苍了。 他是郡王,也会有自己的皇庄。 府尹陶惠拿出新北府的舆图,将里面靠近府河,水土最肥美,人口也最多的几个庄子划给了尹陶。 细数一共一百五十户,这些也将是郡王以后的食邑。 堂堂郡王,跟夏都城里那些动则万户侯差太远。 这还是新上任才半年的陶府尹,勒紧裤腰带才拿出来的。 江团到了新北府就去看望赵郎中,赵东旭在府城里开了医馆,每天问诊拿药,默默无闻。 江团看见才一年未见,已经满头白发、越发销瘦的赵郎中很是吃惊:不知道这一年时间发生了什么,让赵郎中心力交瘁成这样? 赵东旭看见江团,同样是一脸错愕:万宁镇距离新北府可不算近,一个小姑娘怎么敢跑这么远的? 不过能看见江团,他也很高兴,成郡王能回归皇族,其中也有江团的功劳,只是这些话,现在不能再说了。 于情于理,他都是心中欢喜的。 能在几百里外看到熟人,江团同样开心。 她把自己配制的一箱清凉油送给赵郎中。 清凉油在傅云轩跟路攸八月乡试时立下大功。 其中成份是薄荷脑、薄荷油、樟脑油、樟脑、丁香油、桂皮油。 清凉散热、醒脑提神、止痒止痛,中暑引起的头痛、晕车以及蚊虫叮咬。 虽然现在季节不对,没有蚊虫叮咬,但赵郎中还是如获至宝,他看中了醒脑的作用。 对中医者来说,在没有供氧气设备和心电监护下,能让患者保持清醒状态也很重要。 而且,此物现在销售,想必那些在冬天密闭的房间里,被碳火烤得晕乎乎的富贵人会喜欢。 以前江团的板蓝根冲剂和酒精已经被梧君阁独家经营,收益也进了太子私囊。 现在赵郎中的济民堂终于又有新的财路。 尹陶最后得到消息,兴冲冲赶到济民堂来。 看到这稀罕物就要马上送去京城售卖,却被赵郎中阻挡了。 理由无他:鸡蛋不能分到一个篮子里。 正文 第298章房地产 , 尹陶现在是郡王,一言一行都有诸多关注,甚至会有言官弹劾。 还是隐藏些财路,免得落人口实。 以后济民堂跟尹陶无关,至少要在名面上各有主家。 江团也不属于王府之人,自分一方。 这个方案得到大家支持,只要尹陶稳稳当当,赵郎中跟江团就可以背靠他这个大树生财。 最开心的还是赵郎中,他想济民救世,却囊中羞涩,总不能一直去掏郡王的腰包。 现在有清凉油,总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江团也感觉舒心了,在郡王这把大伞下,再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她的技术跟产业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五天,半道相遇时,去万宁镇传信的护卫回来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江景祥跟江青山。 在行宫里,尹陶设宴招待两人,还请来赵郎中作陪。 前些天,江青山已经从大儿那里得知娇娇离家的原因。 原来是路攸要上门来提亲,把女儿吓跑了。 江青山是又气又急,当着儿媳的面,他也不好骂路攸那个混账东西。 柳氏差点晕过去,可是看着青山院恩爱的小两口,她同样有苦说不出。 好在,知道江团跟尹陶在一起。 不对,是成郡王在一起。 柳氏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在自己家喝鸡汤都要喝撑的小伙子,成了皇亲国戚。 好吓人,会不会记起前事来砍自己脑袋? 从江景阳的口中,江青山也知道了尹陶跟自己家娇娇的约定。 更是暴跳如雷,若不是两人不在跟前,定会一巴掌呼过去。 这简直就是胡闹,娇娇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怎么能随便跟人定终身! 这次他就跟着送信人,一起到新北府来了。 心里气归气,一见到江团没瘦没憔悴,好端端在自己跟前,他提着心就搁下,只是狠狠训斥几句她随便离家的行为解解气。 再见金冠玉带,潇洒俊朗的成郡王跟自己赔礼道歉,又有老熟人加大恩人赵郎中在旁宽言相劝,江青山的怨气也就消了。 宴席后,自家三人关门说话。 江团对江青山:“爹,我跟尹大哥也没算定终身,只是在培养感情。 你别想太多了,万一婚事不成,我们还要在生意上有些交往。’ 她担心自己跟尹陶走不到一起,江青山会翻脸,先敲一下警钟。 江青山半信半疑,谁不是成亲后就有感情的,还能婚前先养感情? 娇娇一向说话算数,她说不要太放在心中,那就是不一定会嫁给郡王。 可是……尹陶对自己可不是郡王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像在青山院一样称呼自己“江叔”。 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不由他多想,耳边都又听到江团在说:“爹,我又有挣钱的法子,你带了多少银子来?” 听到女儿要钱,江青山没好气道:“没多少,你要是早些给爹说要来新北府,爹就把家给你搬来。” 他出门匆忙,就只带有一百两银票和十几两碎银子。 江景祥跟尹陶接触得不多,从得到消息到现在还有些蒙。 听到江团要钱,他忙将自己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来:“娇娇,我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你看够不?” “爹,祥哥,你们听我说……”江团就把自己在新北府这些天想到的事情跟两人说了。 几乎在现代的每个人都知道,房地产老板是最赚钱的。 新北府再是贫穷,也是一郡府城。 以前辖区中最多时十万人,往来客商不少。 现在局势才安定半年,客商来得少,常住人口也只有两三万人,城里好多人家都逃到别处没有回来。 但只要再过上一年半载,那些外逃流民逐渐返乡。 再加上活下来的大多是青壮还能生育,人口自然会回升,府城就能恢复正常。 这是江团到新北府后的第一个反应,她也实地考察过。 尹陶这几天有点忙,他是郡王,初到自己的封地,虽然不用打理官府政务,可也要组建自己的王府团队。 还要随府尹大人出面安抚民众,鼓励大家兴建家园。 而江团则带着周四平等人游遍新北府城的大街小巷。 战乱后的新北府城没有被大面积毁坏,但还是有被焚烧过的痕迹。 这大半年翻修出来的街道只有两条。 府衙所在的那条街上,摆摊店铺紧挨在一起,车水马龙、人潮拥挤,也是繁华大道。 可稍微偏远的街巷里,到处可见被贴着封条的残垣断壁。 这些现在都是归属官府的无主之物,只要花钱,就能从府衙买下。 问题是房地产开发也要财力支持。 现在新北府不光是缺人,还穷,肚子空空的人没心思买房。 这些地皮没人愿意当成生意买卖。 第二天,江青山跟江景祥就被江团带着,到了一处被焚烧过的宅子:“爹,这里是以前一户人家的宅地,我想修成院子。” 江青山蹙着眉。 女儿该准备嫁妆了。 他也知道,自己女儿想要嫁进郡王府恐怕只是嫔妃,不能是正妃。 不管怎样,女儿嫁妆都要足够丰厚才行,就是以后离自家兄弟太远……唉,要是王府内宅有什么事,自己也帮不上忙。 现在买下地皮修房子,等女儿及笄房子也就修好了。 “行,爹这就去找衙门的人办文书,要是银子不够,就马上回家去拿。” 江青山心里盘算着,这处宅基地至少有两亩大小,能修三进的院子,要想买下恐怕都要两百两银子。 江景祥也将宅子看来了一遍:“娇娇,你看好就买吧!钱不够我马上就回去拿。” 江青山想到是女儿要嫁妆,他却记得娇娇说赚钱。 新北府再是荒凉那也是府城,只要朝廷稳定几年,这些地价就会飙升。 娇娇现在抢先买下,虽然冒险了些,过些年转手就能翻倍赚钱。 见两人连问都不问一下就答应,江团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片街都是官府拨给尹陶修建王府的,而江团所指的宅基地,是王府外围的空地。 她看过新北府的舆图,以后以王府为中心的城南,会修建起富人区,趁着这个时机自己赶紧抢购一片地皮,以后就能稳赚。 她才一说,府衙就多划了这一片两亩地,直接送着人情了。 所以,江团带江景祥他们来只是看地,不用自己掏钱买。 她说挣钱的方法,是让江景祥和江青山另外花钱,在城里买几处铺面。 听明白江团的意思,江景祥有些犹豫,这里距离万宁镇太远,要是买在这里,每次看铺子往返还得大半个月。 这一次江青山却是满口答应,既然女儿有宅子不花钱,自己就添几间铺子当嫁妆。 正文 第299章 买房买地 买卖文书是周四平陪着江青山去府衙办的。 周四平现在虽然回到尹陶身边,可郡王的护卫已经有人,而且用的是太子殿下拨过来的东宫近卫高赞。 周四平就被顶去贴身侍卫的职位,现在他和五福依然跟着江团。 在充当临时郡王府的新北行宫中,江团在待客。 她才到新北府,基本都在屋里休息,或者准备清凉油生产的设备,还没有空出门去应酬。 来人她不认识,更没有丝毫交际。 正厅里,一个穿着缎面袄裙,长得珠圆玉润的贵妇人慢慢拨着手中茶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柔声道:“江姑娘,你跟郡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团低眉垂目:“回夫人话,一年多前!” “哦!那时候郡王是在……”贵妇人顿时精神大振,话说一半,等着江团把她想知道的补充完整。 江团抬眼,眸光清冷:“夫人若是想知道,可以自己问郡王去,不用跑到我这里来浪费时间。” 这是想在自己嘴里掏尹陶的底,江团有些怒意翻涌:是欺自己年纪小,当傻子了吗? 这些天,尹陶这个郡王开始露面,在新北府这个小小府城掀起巨大波澜。 无论怎样,一个年轻高质量男性的出现,最先打动的,一般就是丈母娘们的心。 还有江团这个跟着郡王住进行宫的女人,也是城里话题。 府城里的几家大户已经递了帖子,想邀江团这个郡王家的表姑娘去吃茶赏景。 都被江团拒之门外,她不是王府女主子,没必要替尹陶去迎合女眷。 可这种直接登门的她无法拒绝,而且还是府衙官太太。 贵妇人正等着江团说出跟郡王的私密,却听到这样冷硬的一句。 顿时被噎了一张大红脸,指着江团气急败坏道:“本夫人可是听说了,你并不是郡王的表妹,只是一个庄户人家的丫头,自己追着郡王身边不走……” 这话一听就是尹陶带的那几个护卫说出来的。 尹陶也给她说过,那些都是东宫护卫,有些人被拨出京来是不服气。 现在他不能换人,有什么不顺心,让江团先忍着。 江团可以忍那些护卫,不给尹陶找麻烦,不见得还要忍这些不相干的女人。 “那又怎样?郡王的确是在路边捡到我的。夫人若是不服,还是自己找郡王说去。 槿嬷嬷,送客!顺便告诉门房,以后别随便放人进来烦我。”江团站起来身,头也不回去走了。 那贵妇气得浑身颤抖:“真是不懂礼数的村姑!” 听她口出恶言,槿嬷嬷黑了脸:“古姨娘,我家姑娘再是无礼,也只有郡王说得,你还是快走吧!” 江团一直就不喜欢人情往来,出于这个贵妇人递的是府衙同知的贴子,她才见一见。 没想到却是同知大人的妾室,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同知大人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那意思就是要送上府来,给尹陶铺床叠被,伺候茶饭,还要江团懂事点主动找尹陶提。 哎!也不清楚是不是同知大人的意思? 这些人的脑子里,难道只知道繁殖? 尹陶才来几天呢! 普通商户想攀高枝还能理解,你一个官员连尹陶什么原因被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不了解,就敢往他床上塞人。 也不怕惹怒皇上太子,万一丢了官帽怎么办。 那边,同知如夫人被槿嬷嬷强行送出门,一路走脸色很是不好看,可也无可奈何。 江团根本就不给她台阶,槿嬷嬷这些人又是宫中出来的,眼高于顶。 这些人都是人精,只是主子不倒台,其他人就入不她的眼。 这个如夫人想要送些银钱都无人收。 也不知道槿嬷嬷给尹陶说过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江团就清静下来,府城里那些女眷不再往行宫递贴子。 撇开这些像芝麻大的小事,江团关心的还是买地。 江青山要给女儿买铺子,一口气花完一百两银子。 新北府百废待兴,只有胆大不要命的商贩过来买卖,本地人跑逃还没有回转。 所以,这里除了土地便宜,其他物价都贵。 江青山买下几间带有后院的铺面,要是推了重新修建,可以修成占地面积两个篮球场大的酒楼,也可以修成三进的院子。 就连江景祥也看上一处小楼门,在江团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买下来。 他们这便宜的价格,当然也有府衙看在郡王的面子上少了三成的原因,只是江青山跟江景祥不知道。 等自家爹看完城里,江团才约上尹陶,一起去看农庄。 这才是她想要买的东西。 新北府地广人稀,又连年灾祸不断,土地低贱得吓人。 当江青山看着眼前一大片土地,听到一亩只需要半两银子的价格时,他顿时傻了眼。 在秦家村,乃至整个万宁镇,想要买上好的田地基本上不可能。 哪怕给上五两银子一亩,也是有价无市,没有人愿意卖。 而这里才半两银子,若是离水源远些的旱地,甚至只需要一百文一亩。 一百两银子该买多少地! 江青山后悔了,自己该买地,不该买铺子。 这也是江团故意的,也存下私心。 新北府的地之所以便宜,除了地广之外,还有就是缺水。 江青山想地都想疯了,要是被他知道这里的土地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一百亩,肯定会不顾一切买下来,后续管理跟不上,土地就要丢荒,那就麻烦了。 就是江青山想买,也得等自己的农庄先确定下来,定好水源,然后再大量买地。 现在江团想买。 她这次出门,不仅带有尹陶给的千两银票,还有其他的银票,总数加起来足有一千五百两。 在江青山跟尹郡王的帮助下,江团先买下一片五百亩的庄子,只是里面夹杂有十几户人家。 江团给的拆迁办法是,要么用银子买断,这几户人家搬家离开,自寻落脚处。 要么就江团给他们另外安排一个庄子住下,分给同样多的土地,只付少量搬迁费。 第三个方法就是拿到卖地银子,还是留在原来的庄上,身份得是签下活契的长工,每月有月银,主家不能随便买卖,但做错事可以责罚。 正文 第300章 挖运河 江团给出的条件好,钱到位,十几户人家商量一番后,都选择了签契。 他们都是逃难又跑回来的,能有主家付月银吃穿不愁,再遇上天灾都不怕了。 江团让人写下卖身契,又吩咐他们十几户人家都集中起来住到一处,方便管理。 选出庄头负责这十几户人家,安排他们有空就清理空地杂草。 所有事处理好,江青山跟江景祥在新北府前后只待了七八天就急匆匆走了。 他们也想买地,需要回家取银子,还要把江团收起来的干灵芝送过来。 那是江团跟尹陶早就商量好要合伙做的生意。 十月的秦家村最多穿夹衣,在中午太阳下干活,身体结实的汉子还要只穿短薄衫。 而十月的新北府已经寒气袭人,虽然还不到降雪的温度,江团也穿上厚实冬装。 此时,几个婢女正将院子里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打落。 槿嬷嬷端着一盆刚点燃的炭盆进来。 炕桌上,江团搁下笔,搓搓有些发酸的手指,看着炭盆蹙眉道:“这还不到冬月就开始烤火,真正冷起来该怎么办?” 在槿嬷嬷身后,正一步踏进暖阁的尹陶接话:“这里不比万宁,十月天气也冷了,可惜这里以前是行营,没有设置地笼,只能先用炭盆烤着。” 说着就坐到江团身边,仔细看看她的脸,见江团气色如常才道:“身子可好些?要不要我让赵先生再来给你瞧瞧?’ 前两天突然刮风降温,江团一时间适应不了,受凉咳嗽了几声。 赵郎中来看过几次,尹陶就将她关在屋里喝药,不再出门吹寒风。 江团也不想自己这么娇气,摇摇头道:“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已经无妨,你看这些农具能不能打出来?” 她将自己正画的几张图纸递给尹陶。 尹陶接过细看,口中说道:“这些都是农具,普通匠人就能打制。铁锄,铲子,十字镐……,铁架……,铁……珠子……”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看着铁珠子,尹陶突然笑起来:“娇娇是觉得住在新北府不安全,还需要准备弹弓?” 他知道江团出门,随时带着一把铜弹弓防身。 现在江团身边除了周四平几个人,出门还有其他护卫。 除非遇上大队伍的叛军,安全上没有问题,怎么还要铁珠子? 江团瞥了他一眼:“尹大哥,你不能只看珠子,下面还有铁架子、铁筒呢!” 的确,在图纸后面,还画有不同规格大小的铁筒、铁环、铁垫。 “这是要干嘛?”尹陶一头雾水。 他以前看过江团画的万向转轴,在京中找人打制过。 里面不仅需要精铁,还要工艺精湛,换了几拨人都打不出来,现在的图纸还搁着。 那也是江团的失误,没有考虑这里的工艺水平。 这里的工匠连轴承都没有见过,就要打制万向转轴,实在太难为人了。 现在江团画的就是简单的轴承。 她已经买下地,就要把这些沃土利用起来。 需要从府河修建一条水道,直通自己的庄子。 在万宁镇一带,农家都喜欢依河而居,而新北府这里的河边没有人家,甚至连农田都没有。 因为每年六月雨季,洪水泛滥,现在看起来平静的河水就成了吃人的猛兽,河面暴涨数倍,居住在河边的人家跟农田都会冲毁。 除非给府河修建牢固的堤坝。 要想为上百里的府河建堤坝是不可能的,所以农庄都在河道几里外。 江团买地时就已经精心选择过,那处庄子距离府河三里,汛期时不担心洪水。 只要修一条水渠过去,以后庄子就能旱涝保收。 只是在这里没有机械施工的时代,全靠人力一锹一锹开挖水渠,想想都是巨大工程,就连官府都不敢想、不敢动。 现在江团不仅这样想,还想动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江团要想修水渠,就想先自己准备一些简易的工具。 江团看过,在这里的工具一般都是柳条筐、扁担、锄头。 当初江家挖塘蓄水时就是这样的。 江团想要工程进度快些,自然要换工具。 首先是施工队都少不了手推车、板车,铁锹、锄头、铁镐。 江团还要准备定向滑轮、动滑轮、铁索、铁钩。 以后可以组装滑吊,吊篮,方便从沟里往外提土,这样不用人一筐一筐的挑。 轴承就是用在车轮和滑轮上的。 “尹大哥我要打制这些东西,钱和技术都不能让别人赚了,你办个铁器作坊吧! 以后这些设备就是你的专卖,只能从你这里打制,你的王府也能增加进项。” 江团把每一样东西给尹陶仔细讲解。 尹陶听得眉头紧蹙,眸光却是异彩连连。 朝廷对铁器作坊是有管制的。 普通作坊只能打制锄头、镰刀、菜刀、铁钉、马掌之类的生活用品。 江团要用的滑轮就不行,一则技术有限,二则这种明显异常的器具需要上报官府。 若是由尹陶这个王府来承办,自然不用官府应允了。 “好,我这就让人办一个铁器作坊。” 听完江团对这些铁环、铁链、铁珠子的用途解释,尹陶心中火热。 要开挖水道呀,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听说有大国用人工开挖运河,也是倾尽全国之力。 只要在平原上多一条水道,就能多出万亩十万亩的良田,天下再无饥民,人人安居乐业。 尹陶也是才十九岁的青年,心中没有皇位,也有胸怀抱负。 若能救民于难,名垂青史,不比一代默默无闻的君王差。 他那边激动万分,江团却在默默算账,打制铁器,开办铁坊,开挖水道都要说钱。 江团买庄子就花去五百多两银子,现在身上还只剩一千两左右。 在她的计划中先挖一条引水渠,这样工程量小,一千两银子能应付下来。 要是还有花销和亏空,就等卖了灵芝来填补。 雄心勃勃的尹陶却道:“要开就要开个能走船的河道,以后方便用船运粮。” 这是要挖运河! 这口气吓了江团一跳,要想挖那么大的河道,即便只有三里路,恐怕上万两的银子也得用完。 自己是短时间拿不出来的,尹陶这个穷郡王也一样没钱,总不能去问官府要。 尹陶却道:“官府那边你就别想了。把新北府的衙门掀了,陶府尹也拿不出钱来。 出京时,工部给新北府拨了五万两银子修善王府。 我先在这里凑合着住,王府不用修,先修河,这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正文 第300章 不修王府要打铁 这事只能江团来办! 没办法,尹陶才到封地,做事不能太扎眼。 毕竟这次被赶到各处封地的,不只尹陶一人,还有其他皇叔的儿子。 一听有五万两银子,江团顿时来了精神,自觉将“借”字忽略不听,追问道:“这河道修好属谁的?” 这银子是尹陶的家,万一自己把王府银子挪到河道上。 修好之后,官府再来一句回收国用,鸡飞蛋打,那尹陶就只能成“水上飘”了。 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尹陶忍不住笑起来。 伸手揉揉江团额上一撮被她自己捋起的头发道:“有时候你最聪明,怎么有时候又傻乎乎的。开挖之前你先去官府买下那片地,然后随随便便怎么挖,官府都无权过问。” “啊!这样能行吗?” 在江团的教育认知中,所有资源都是国有,河道更不可能私人化。 开挖条水渠可能没人管,挖河……不会没人问的。 就这个时代还有“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句话呢! “当然可以,若是朝廷要收也会给你足够的补偿银子,当然你不答应,也没有人敢强迫。”尹陶认真解释。 朝中那些大家族,谁不是千亩地半座城。 要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修桥铺路、开挖河道,朝廷都能随便干涉。 就是触碰这那些士绅的低线了。 从古到今,都是铁打的士绅,流水的皇帝。 谁也不能轻易去碰某些约定俗成的东西。 至于收征傅家的纱坊,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傅家势小力微,属于是稍微有点油水,又没有根基的富户,只能当人家盘里的肉。 江家的纱坊能存活下来,背后是梧君阁。 当然,江团现在的靠山就是尹陶。 看来封建社会的私有制和这些勾脚盘连的士族,有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 江团跟尹陶都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好像……也没有人能管束他们。 说干就干,尹陶马上召集他的一班手下,停了王府修建,就要在原址开办铁器作坊。 这样的行为,顿时在他的王府筹建班子里引起轩然大波。 成郡王不修王府要打铁! 这种离奇事不仅新北府衙的奏章上报内阁中书省,王府筹建组也快马进京上报东宫。 这段时间,太子燕子宇很累,他不仅要协理皇上处理朝政,还要应付东宫中的一堆莺莺燕燕。 美人们都是京中各家想办法送进东宫的。 娇花迷眼,一时间忘乎所以,哪怕他才二十多岁,也感觉有些精力不支。 刚刚在宫中批阅奏章时走神,被父皇骂了一顿,说他如今当上太子就肆意妄为,还不如二皇子听话懂事。 燕子宇顿时惊出一身汗来。 他知道父皇口中的二皇子不是尹陶,而是琦贵妃生的小皇子,那个才八岁,口如蜜甜,最会讨父皇欢心的小娃娃。 父皇现在还是壮年,二皇子已经八岁,三皇子六岁,又有嫔妃怀着身孕。 只需要十年,这些成年皇子,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自己现在已经是太子,地位虽然稳固,还是丝毫不能出错,毁了圣心。 于是他回到东宫,立马就将那些美人遣散送走。 才在心中横量得失,就看到新北府的来人。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尹陶那里又出什么差子。 尹陶身边都是他安排的人,一则是监控,再则也是保护。 父皇一直对尹陶有补偿心,见他出京到封地,就让太子安排人保护。 若是尹陶出事,皇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 无论是怀疑他弑弟,还是怀疑办事无能,都不是燕子宇愿意承受的。 可是在听到新北府的密探说,成郡王不修王府要开铁坊打铁,要挖河道。 他突然感觉心情愉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这个弟弟最省心。 尹陶从小是在农庄长大,在京里就差点挖烂福王府,现在要打铁挖河算什么。 哪怕是挖垮新北府的府衙都可以,只要不给自己添乱。 至于底下人上报说,打铁挖河是那个江姓农女的主意,更让太子殿下一笑了之。 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听说江家女尚未及笄,更是小孩子。 那河道是容易挖的吗? 朝廷随便挖条水道都要耗上几年时间,而且河道引水之难,就连工部的专业官员都束手无策。 挖河也好,若是能让尹陶挖上半辈子,自己也能安心。 以后还能拨些银钱表示鼓励。 其实从接管梧君阁开始,他就知道江家存在,也自动划归自己的阵营。 酒精,脱脂棉纱都是江家技术,还是一开始就完全交出来的,给自己的谋划助力不小。 前不贪财,后不贪功,这家人的知晓分寸,给太子殿下留下不错印象。 梧君阁已经是自己的,东宫中烧的静心香也是出自江家生产。 原来尹陶在京中不近女色是装出来的,就为这个小丫头。 真是重情重义,实心眼的好弟弟! 只要有弱点就好,燕子宇为自己窥破尹陶心思而窃喜。 现在尹陶把江团留到在身边,太子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甚至还可以助他心想事成。 这样可以让兄弟俩关系亲近,以后成自己的助力。 很快一封中书省下发的公文到了新北府,对郡王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朝廷要进行表彰。 只是现在户部空亏,太子没有银钱支持,就从工部送来两个专职官员陪他玩。 从新北府到夏朝城,快马一个来回也要十天,再加上在文书在中书省稍微耽搁,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京官去新北府相当于被贬,总得拖延着出发。 等官员到时,已经是一月之后,此话略过不提。 就这时间里,江团跟尹陶也没有闲着。 一人骑马,一人坐车,带着一群人把新北府城外五十里的河道荒地走了个遍。 江团一边看一边跟尹陶嘀咕:真是可惜了这些平地,全长灌木跟荒草,连像样的树林都没有。 树原本是有的,被饿极的灾民剥皮枯死了。 尹陶也在看,要是这些沙地都种成药材,生产出各种冲剂,药店的药价就能下跌,不至于让穷人病困而死。 两人对种地都有极高的热情,越说越投机,就是为种什么差点掐起来。 江团要种粮:吃饱喝足疾病少。 尹陶要种药:少生病才能种田。 两人争吵着又相视而笑。 现在土地很多,用都用不完,想种什么都行。 不过地是官府朝廷的,要想以后没有麻烦还是得买。 江团按照计划,先买下了从她庄子到府河之间的那片河滩荒地。 正文 第302章 人间清醒江景阳 因为买的面积大,又是荒地,价格自然出奇的低。 半买半送再加折扣,长三里,宽一里的面积,总共一千一百多亩,花去四百两银子。 另一边,江景阳雇了镖师,带着几大车东西也到了新北府。 除了干灵芝,还有上千斤大米,白面,布料,银票,各种杂七杂八。 在行宫前殿的演武堂里,江景阳见到一身贵气的尹陶。 “尹……郡王!草民给郡王请安!” 不等江景阳拜下去,尹陶已经挽了他的手:“景阳,我可是说过,我一直都是尹陶。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可喜欢?” “这……怎么能行!草民还没有谢过郡王的贺礼。” 江景阳很紧张,他看见旁边有太监在躬身上茶。 “景阳,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尹陶很不愿意失去伙伴。 等太监退下,江景阳才稍微放松:“尹大哥,今昔不同往日,郡王能记前情是重情重义。当着外人面,我跟小妹不能没有规矩。” 在路府见过什么是“规矩”,江景阳也对这方面在意起来。 尹陶不计较是他大气,自己不能没有分寸。 还有小妹……爹回家说小妹现在对外称的是远亲,是要跟郡王做生意,约定一事暂时不提,他也觉得这样最好。 尹陶身份太高,自己的小妹即便嫁入王府,也会像兰君的娘一样成妾室。 王府规矩肯定多,郡王不能天天过问后宅事,小妹一言一行都会受人管制。 小妹本就是不喜讨好别人的冷情人,在那样的环境中,会过得不好。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对外认成干亲,当成兄妹相处。 以后再让小妹找一个能宠她的人,哪怕家里穷一些都可以。 尹陶无奈摇头,江景阳的固执他是见过的。 也正因为江家众人的立场清晰,诸多不贪心才将他深深打动,与之亲近。 可现在还这样讲究,就有些见外了。 当初能跟娇娇定下约定,还是靠江景阳这个大哥帮忙的。 “景阳,我也是言出必行的,你且看以后吧!” 尹陶有些幽怨道,自己这个好朋友兼大舅哥也不相信自己。 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不是梧君阁的学徒,跟江团地位悬殊。 哪怕说破嘴皮,也无人能相信自己的心意。 好在娇娇就在身边,以后有的是时间改变大家的想法。 两人也是久别重逢,周围眼多口杂,家事只点到为止,重新谈起京中趣闻。 江团那里有柳氏做的内外衣衫,也有路兰君做的鞋袜,更多的是冬装。 灵芝第二日就被人送往京城,现在江团急需用钱。 大米是在秦家村买的,江青山说这里少有稻田,担心江团吃不惯面食,一送就是千斤,让尹陶也跟着有吃的。 布料都是裁剪好的棉布,可以打赏下人用。 这是路兰君想到的。 大宅子里婢女下人多,惯会察言观色,担心江团年纪小被恶奴欺主。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槿嬷嬷跟在江团身边做贴身嬷嬷。 江团本来不需要人伺候,院里的婢女都只做洒扫的粗使丫头,身边有一个槿嬷嬷就足够了。 汐嬷嬷领了管事娘子的差,就连尹陶住的行宫前院演武堂都是她管,那些从京中跟过来的太监宫女也得乖乖听话。 有这样两个嬷嬷在,谁也不敢欺到江团头上去。 一天后,就到了江团十四岁生辰。 这也是江景阳急忙赶来的原因,他要给小妹做寿送礼。 江团的生辰宴办了好几桌,除有江景阳尹陶和赵郎中,还有嬷嬷们周四平等人。 厨子买菜说漏嘴,行宫小王府要办生辰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城里好几家人都在议论此事。 甚至有人上门,想借着这机会跟尹陶攀上关系。 尹陶身边,太子送给他的幕僚张先生很是紧张。 尹陶身份特殊,看似被流放在外的郡王,其实一直被太子皇上关注,最是忌讳结交官员。 张先生跟着他的目的,就是提醒成郡王别犯错。 好在,江团的生辰只是熟人小聚,没有让外人进门,这才让幕僚们放心下来。 尹陶送上礼物,两箱各色皮毛的衣裙披风,其中不乏宫中赐物。 这些裘皮貂毛一件就够人瞻仰收藏,江团得了两箱。 直男风格对上理科女,江团觉得挺实用。 江景阳送的银票。 家里所有粮食全部换成钱,还有卖驱蚊香静心香的银子,一共一千零八两,有零有整。 嬷嬷跟护卫们都有各种礼盒等小东西送来,江团也是笑盈盈收下,以后再找机会打赏。 尹陶的幕僚张先生也送来字画当礼物,没有来赴宴,江团觉得也行。 随手塞给江景阳,让他带回去转交给江景文,今天也是他的生辰。 有这些翰林院国子监的学士笔墨挂在面前,江景文也能粘点文气。 至于尹陶的王府团队……没有表示。 生辰一过,江团就带着江景阳去看自己买下的土地。 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河岸上,江景阳再次震惊得无语。 从河滩和庄子,几里地连在一起,这片面积几乎都有万宁镇大了,一千六百亩,才不到一千两银子。 “娇娇,这里的地真的这样便宜?”江景阳扒开自己的围巾,指着漫漫草地大口喘息着,他惊讶得张大嘴,都感觉不到寒风割脸。 江团用兜帽裹着自己,也在看自己的江山:“哥,这些是我的,可现在还荒着,还得打理出来才能有收入。” 江景阳看见的是丰收的粮食,她看见的是吞银子的窟窿。 没办法,要想产粮,还得砸钱。 江景阳眼睛都在放光:“爹回去就在天天念,要是万宁镇那边也有这样的地买该多好,瞧这平的,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地头。” 对山区的农户来说,这样一块平地的确吸引人,使牛耕地都不用小心翼翼,随时担心牛蹄子会踩着旁边邻居的庄稼。 “哥,你也出银子来买一块?”江团打趣他。 江景阳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家里的地已经够我种了,银子都给你用,我就不买。要是你以后忙不过来,我就带人来帮你种。” 江景阳还是一点都不贪心,江团眼睛顿时湿润,就连心也火热滚烫起来。 才来两年时间不到,尽管有诸多的不习惯,江家每一个人,都用亲情暖着她的心。 前世几十年的冷漠,就快被完全融化了。她来到这里,遇到这样的一家人,真的是三生有幸。 江团走上前,抱住江景阳的胳膊,将下巴放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哽咽,道:“哥,你真好!” 正文 第303章 昏睡 江团的举动有些异常。 江景阳迟疑着回手摸摸江团的额头:“娇娇你怎么了?是不是这里风大,你感觉不舒服?要哥背你回马车去吗?” 自从小妹身体逐渐好转,兄妹俩已经有一年没有这样亲昵过。 背? 的确很久没让大哥背了! 槿嬷嬷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江团挥退。 江团趴在江景阳的背上,要他背着走,她很享受这种依赖亲人的感觉。 江景阳不疑有他,只以为小妹是身体不舒服了,弯腰背起她就走。 兜帽遮住脸,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呼风声,还有江景阳略微粗重的喘息。 江团仿佛回到刚刚穿越过来时,那个春雨簌簌的季节。 那天,伯母跟伯父吵架要江青山搬家,是江景阳用单薄的肩背,背着自己走出村子。 周围人议论着,说江家娇娇拖累了两个儿子,上不了学堂、娶不了妻。 大哥说:只要你好起来,我不娶媳妇都行! 而自己发誓,要让大哥娶上媳妇,让父母住进新房。 现在,小哥进了县学,锦衣华服,可以随便跟同窗会友写诗。 大哥娶了心怡的妻子,夫妻恩爱。 父母都有自己喜欢的事做,家里粮食满仓牛羊满圈,财源滚滚,不再担心吃穿,一切都好了。 趴在江景阳的背上,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晃悠。 江团仿佛回到摇篮里,放松心情,感觉身体也越来越轻盈,只是眼皮越来越重,好困!好困! 渐渐的,她陷入沉睡中,在意识即将消失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来…… 好像是尹陶忙完事,来寻自己跟大哥了! 有清亮的嗓音飘荡着:“景阳,娇娇怎么了?” 然后…… 被窝很温暖,鼻端一直是清凉的气息。 江团感觉自己像是跌进薄荷堆里,那是自己清凉油的气味,激得她直皱眉头。 还有头顶阵阵刺痛,如同电流般,沿着背脊传遍全身。 这也太疼了! 疼得她想哭出来:“爹、娘、大哥、尹陶你们快来救我呀!”可她动不了。 耳边有人在嘤嘤嗡嗡说话,就像蚊子叫,听都听不清。 江团有些恐慌,这情形怎么跟她刚穿越时一样…… 不,她感觉现在已经非常满意了,不愿意再来一次。 快清醒过来……快清醒过来!江团感觉自己是黑暗鸡蛋里的小鸡,正努力想脱壳而出。 “啊!娇娇在动,她醒了!”有声音在惊呼。 是谁? 江团耳朵像进了水,嗡嗡分辨不出来。 头顶的疼痛更加剧烈了,像是有钢针扎进脑袋。 不过,这疼也像是鸡蛋壳裂开一条缝,像是黑暗中突然射进来的一道光。 “娇娇,娇娇!”呼唤声越来越清晰,江团猛的一下睁开眼,眨两下才聚焦看清面前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只有那眸光满是狂喜。 “哥,有针扎我,好痛啊!”江团猛然抱住江景阳的脖子,疼得哭起来。 “知道疼就好!知道疼就好!嘿嘿嘿嘿!”江景阳任由江团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笑得跟傻子一样。 不仅他在笑,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江团哭得眼泪吧嗒吧嗒。 头顶的针取下,赵郎中又替她把脉,好一会才道:“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受寒,再喝两剂药调理调理就没事了。” 江景阳小心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就好像又回到那个小小人儿昏睡不醒时。 擦干眼泪,江团环视众人,身边是江景阳,槿嬷嬷跟汐嬷嬷。 赵郎中在收拾他的针包,刚刚就是用银针在扎自己。 距离自己最近的暖凳上坐着尹陶,头上发髻歪歪斜斜,没有戴冠,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他虽然没有江景阳那么狼狈,眼睛里同样满是血丝,好像几天没有睡觉一样。 看见江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才微微抿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江团醒了! 槿嬷嬷跟汐嬷嬷两人手脚温柔又麻利的替她擦身换衣,。 等众人重新相聚,每个人都换洗得干干净净。 梳洗过,江景阳的脸色好多了,不停给江团盛汤挟菜。 饿了两天,她吃相有点凶,忙得江景阳又是替她拍背,又要给她挟菜。 尹陶只默默看着,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不好动手,只能让厨娘做些消食汤备着。 赵郎中在给槿嬷嬷安排事:“姑娘以后少去风口处,她以前没有受过冻,秦家村那里也没有这般冷,一时间适应不了,等时间长些就无妨。 吃食上也没有什么讲究的,喜欢什么东西都可以吃。” 江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后怕,她这一睡就是一天两夜,若不是赵郎中在……后果不堪设想。 她在这更衣的间隙也没有闲,暗中琢磨,自己快两年时间都一点异常没有,怎么让江景阳背一下就睡过去了。 不能被人背? 还是因为觉得自己做得不错,该满足了。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一安乐就要死? 不行,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 江景阳本就计划给江团过完生辰就走,现在小妹突然又开始昏睡,他想接人回青山院调养。 江团不想走,江家能让她折腾的地方已经不多。 现在江景阳会蒸馏香精,路兰君也学会了。 有这两人在,家里驱蚊香,静心香所需要的材料不缺。 哑婆也会种植灵芝,培育秧苗催种。 江景阳还把各种精油花露都送来一部分,基本上家里已经不缺她就能运转如常。 更主要的是,她感觉跟路兰君相见有些尴尬。 从江景阳的只言片语里,江团听出江青山跟柳氏都对路家人有些不高兴。 这些日子连江景文都不敢回家了,原因是他知道内情后,说了一句‘路学长不错!’被柳氏一顿骂。 路兰君本也无辜,奈何是路攸的亲妹,只得咬牙受着公婆的冷眼。 江景阳想劝小妹跟自己走。 还是尹陶的几句话留下江团:赵郎中在新北府,如果江团发病,赵郎中能救。 这次江团只昏睡了一天两夜就是例子,以前可从来没有少过半月。 尹陶还有的一句让江景阳动心:如果赵郎中不能治,他就找御医出诊。 尹陶是郡王,想找一个御医看病还是容易的。 要是江团回到青山院,再次昏睡,江家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江景阳答应了,只是要尹陶承诺,每十天就往青山院送一封信。 虽然这样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路上跑,尹陶还是点头应下。 眼看着新北府就要下雪,而秦家村最后一季的晚稻也该收割了。 江景阳不再停留,跟着万宁镇的那几个镖师,带着在万宁镇大概一辈子也穿不得的裘皮大衣,买了一些新北府的特产土豆就起程返回。 行宫中,江团喝完最后一付药,将尹陶递过来的蜜饯衔在口中。 等婢女端着药碗退下,这才对尹陶招招手:“尹大哥,可以开始了!” 尹陶一脸紧张:“还是不要试吧!”他担心江团又睡过去。 正文 第304章 测验 “哈!怎么能不试,要是真的是这个原因,以后我就好注意一下。”江团走到他身边,拽着尹陶衣袖道。 尹陶侧头看她:小丫头比自己矮半个头,刚刚才喝过热药,一张粉脸红扑扑的。 唇瓣水润,眸光晶亮,额角几绺软发飘飘的,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捋到耳后去。 见尹陶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江团决定自己主动开始实验。 她要排除诱发自己突然昏睡的原因。 那天从早到发病,只有一处特殊,那就是让江景阳背过。 现在,她想让尹陶也背自己,看看有没有问题。 程序一步都不能差,科学研究员就是这样较真。 她先是过去抱着尹陶的胳膊,将脸靠上去。 只是尹陶比江景阳高,她得稍微踮起脚尖,才能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喃喃低语:“哥,你真好!” 好像……这一步没什么反应! 江团收回手,一脸疑惑的看着如同钉子般僵立不动的尹陶:“尹大哥,你没事吧?” 尹陶回神,摇头道:“没事!你到我背上来吧!” 唉!他不敢说,自己被小丫头那句“你真好”挠到心窝子了。 尹陶不由嫉妒起江景阳来。 原来娇娇对亲亲兄长是这样亲腻的,对自己可就太冷淡了,他有些不服。 江团还在回想,她记得那天自己是用兜帽遮着脸,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此时她身上穿的是居家小袄,没有戴兜帽,就趴在尹陶的背上。 用一方锦帕盖住头,尹陶背着她,开始在屋里转悠。 江团从后面搂紧他的脖子,将脸贴在尹陶的背上,闭上眼,耳边只有尹陶擂鼓般咚咚心跳,没有喘息声。 “尹大哥,你能不能在屋外走一圈,我想去吹吹风。” 江团觉得,这环境模拟得还不够,最好是让尹陶急走几步才行。 尹陶迟疑一下,才低声道:“好!你要是想睡觉,就跟我说一声。” “嗯!”脑后传来柔软的娇声。 尹陶迈步出了屋门,在宽宽的檐下来回踱步。 刚出暖阁,他身上只穿着夹衣,十月底的寒风飕飕刮着,穿行在廊柱间呜呜有声。 尹陶却感觉自己背上是一团火,烤得他身体发颤,脸似火烧。 自己从来没有背过女孩子,怎么会是这样轻盈,这样软软的感觉? “娇娇!” 走了两圈,背上没有动静,尹陶忍不住站住脚低声唤道,心也跳得厉害。 他怕……怕江团昏睡,又怕江团没睡。 “尹大哥,你心跳每分钟一百下,有些超速。”在他的背后,江团悠悠道,还用手捏捏他的肩。 正常健康男子的心跳应该是八十到九十五,尹陶的心跳得快奔出嗓子眼了。 尹陶瞬间僵住,心跳停了半拍才道:“你没睡?” 没睡就好,可他又有些失望,是自己的背不够舒服吗? 江团从尹陶背上跳下来,扯开头上的锦帕,眉开眼笑道:“我没睡,看来没事,前几天只是一个意外。” 尹陶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槿嬷嬷!” 江团对像木头桩子般站在廊柱旁的嬷嬷道:“给郡王准备些热水沐浴。” 槿嬷嬷点头,转身,无声无息开院门出去。 这些宫中训练出来的就是厉害,站着没影,走路没声。 还有尹陶带过来的贴身太监小柱子,刚才眼睛瞪得差点掉出来,憋青一张脸,也能一声不吭。 说实话,江团也觉得自己让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子背着打转。 嗯,的确胆大包天。 她跟尹陶从最初约定到现在,大概这是最出格的事。 这些日子来,她跟尹陶虽然住在一起,两个人却没有什么亲密举动,更多的时候是像朋友,像兄妹。 虽然有时候尹陶看她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江团却自觉疏远。 门户之别,有时候,薄如纸,有时候厚如山。 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用心就行。 而建立家庭是需要实实在在付出。 尤其是知道尹陶是重信用的,而且,自己也喜欢他。 她不想当尹陶房里的小妾。 在自己还没有跟尹陶匹配的地位和实力之前,江团也不想给两人的未来有过多承诺。 江团不是恋爱脑,不想自己享受爱情,让家人承担后果。 其实,最让江团人间清醒的是:她心里再是老阿姨,这付身体也才十四岁,哪怕在这早婚的时代,这个年纪都不被官方许可成亲。 会被人诟病,尤其是有头有脸的人非常在意。 尹陶是十九岁的成年男子,要想他随时做到发乎情止乎礼,有些太难为人了,还是疏远些好。 这一月来,新北府都不平静,除了谈论年轻郡王尹陶,就是谈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江家。 在新北府拥有上百亩地不算什么,普通农家也都是二三十亩起步,没办法,就为广种薄收。 江团一下买上千亩地还是让人大开眼界,最主要的是,她住在行宫郡王府中。 知情人都说,这位姑娘是郡王的远亲,跟着来这里玩的。 也有人说,是郡王心善半道捡的小乞丐。 反正,这些话也倒不了江团的耳,只是赵郎中每次来给她诊脉时,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江团喝完最后一剂药,又测试过自己不是被人背睡的,就将测试结果告诉了赵郎中。 赵郎中摸着自己雪白的胡须,没有对她让尹陶背表示怀疑。 只沉默片刻才道:“郡王是个诚信忠厚之人,江姑娘大可放心以后。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姑娘可以告诉郡王。” “啊?赵先生说什么?”江团感觉莫名其妙,她像是想到什么,没有再说话。 等赵郎中走后,江团叫住槿嬷嬷。有这个耳报神,应该什么都知道。 “姑娘,请恕老奴直言。” 江团见槿嬷嬷这样说,也严肃起来:“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外面传言,说姑娘是硬赖在郡王府不走的。” 槿嬷嬷面无表情,她是一直跟在江团身边的,这些话自然不当真。 “还说姑娘出身卑贱……” 江团摆摆手,不想再听这句。 这些话她知道是谁说的,就出自尹陶的幕僚护卫中。 正文 第304章 借台唱戏 没办法,那些护卫不是出自外戚宗亲就是世家子弟。 又是从东宫出来的,能给尹陶这个郡王好脸色已经是尊守礼法规矩。 自己是赖在尹陶身边的农女,的确入不了他们的眼。 自己就是下层平民,阶级固有存在,只是人的地位能分出上中下,人品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话说回来,自己就在郡王府住着,他们又能怎么样? 江团不怀好意的想:要是被他们看见自己让尹陶背着走,恐怕都要提剑劈来。 不过,其中槿嬷嬷有一句话让江团刮目相看,那就是新北知府陶大人的。 “陶大人说,江姑娘一到新北府就买地,郡王能体察民情,不铺张浪费,愿意住进晦气的指挥所,肯定离不开姑娘的农家情怀。” 这句话不算夸人,也不伤人。 江团见过陶大人,这是个圆滑又不趋炎附势的老官油子。 不上门跟尹陶结交,也不拒绝跟尹陶示好。 划拨皇庄时,出最好的一百五十户,让王府跟百姓都挑不出错来。 江团买地,也是在原则范围之内给于优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陶惠要想用一穷二白的新北府养活一个皇亲。 还要管理好下面的民众,不会饿死冻死,无疑是用挑着担子走钢丝,稍微不注意就玩脱了。 就冲这句话,自己可以帮帮这个可怜人。 嗯,还有周四平和五福,槿嬷嬷、汐嬷嬷。 因为周四平跟着自己,他没少被高赞歧视嘲笑,说他是跟着村姑的泥腿子。 江团想起五福几人,在青山院的确下过田、种过地,还挑过牛粪,毫无怨言。 自己也该替他们谋一份福利,好让他们将老家的媳妇接过来团聚。 槿嬷嬷、汐嬷嬷都是没有成家的宫女,自己会替她们养老,也要让她们挣些零用钱。 最主要的是,要让高赞那伙人后悔,眼馋,痛哭流涕。 江团想着,心里慢慢升起一个计划。 现在有尹陶这个大靠山,怎么也得利用起来。 尹陶这几天早出晚归很少在府里,守在城东督促铁坊的建设。 只等铁匠招收到,运来焦煤铁矿石,就要开炉打铁。 他的王府地皮还是保留下来,毕竟那里以后要建成富人坊,不能修成天天烧炉,叮叮当当打铁的铁坊。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团买地的事传开了。 甚至有人说要挖河道,说得有鼻子有眼。 但是这次郡王府的护卫们都一致对外说:没这回事,当不得真。 周四平他们更是默默无语,躲在行宫中不出来。 挖河可不是小事,这话无人相信,但是万一是真的,那土地只要买下就要升值。 城里有人心思灵动,反正荒地只要一百文一亩,就跑去江团购下的土皮外,想买几亩地试试。 等他们到府衙一问才知道,在江家地皮外一里地,已经被郡王府买下。 也就是说,以江团的地为中心,周围一里都是郡王府的土地。 而且更后面的好地也已经被人买下了,其他人要想买,还得往后挤。 这消息一出,新北府顿时掀起购地热潮。 郡王都买了,肯定是当真。 难怪高统领那些人要隐瞒,紧靠郡王府的土地就是被他们买下的。 新北府民风彪悍,一时间高赞等人出门都要挨冷子石头,白菜梆子。 人都有逆反心理,买不到的东西才是宝。 找关系,托门路,价格上涨。 于是,以江团的土地为中心,从第四圈开始,每一轮土地以翻倍的价格在飙升。 甚至有买到的转手倒卖,从中谋利。 府尹陶大人亲自坐镇衙署,每天上百亩的土地文书签卖出去。 遇上有人转手倒卖,官府再收税银。 一来一去,等到尹陶的铁坊开工,江团雇人除草时。 陶府尹的官库里,第一次堆起花花银子,而土地也炒到三两一亩。 周四平他们傻眼了。 从江姑娘叫他们拿银子买地开始,到现在三两一亩。 他们手上每个人五十亩就赚来一百多两银子,也才过去二十天不到。 有人耐不住眼馋想卖,江团却说,以后还要涨到五两,现在卖就亏了。 而且等到河道建成,这些地就是能留给子子孙孙用的财富。 江团的话没有人相信,但周四平他们也不再卖了。 反正当初买的时候是五百文一亩,这五十亩才花二十五两,就当自己被扣两个月奉禄。 槿嬷嬷跟汐嬷嬷的土地是江团帮她们买的,以后收地租也能养老。 两个人感激涕零。 地买下来,每个人的心态也变了,以前都是雇主员工的关系,干一年是一年。 现在每个人的地连在一起,仿佛就成了一家人。 江团明显感觉到,周四平他们脸上笑容增多,话里也是“我们以后怎样怎样,老了就去河边钓鱼。” 土地房子就是根,根在哪里,心就在哪里,每个时代都是一样的,这是不打算挪窝了。 最开心的要数陶府尹,他只按照江团的意思,把江家外围一里的土地留滞不卖。 再模棱两可说那是给郡王的,所有人就疯狂开始买地。 他敢用尹陶的名头,当然是有人替他担着。 官府有这些银子,他就能购买种子,耕牛发放给农户,城里那些无依无靠的乞儿也能每天一碗薄粥渡过寒冬。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陶府尹的副手,新北府同知钟无方狠狠摔了杯子。 他是新北府本地人,也是府衙老人。 兵变之前,进士出身的钟无方就任新北府同知。 驻守新北府的北翎军反戈叛乱,新北府城其实并未被毁坏。 那时候,时任新北府府尹的官员被斩杀,钟无方投靠六皇子得以重用。 钟无方成为六皇子的得力臂膀,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及。 而在六皇子“坠马”身亡后,钟无方又马上在城里剿匪,屠杀上百人,血洗府城,控制住新北府的混乱。 他胸有大志,手黑心辣,管理能力也是有的。 可是,新皇登基,他没有等到提拔的旨意,反而迎来一个顶头上司。 本来,像他这样曾经投靠过叛军的官员,不是免职,也要贬官调任。 可钟无方凭借自己翻手屠杀六皇子门人家眷有功,依然保住官位。 这里面离不开他见风使舵,讨好上峰的好本事。 以他的能力,新北府就是钟无方的地盘,谁来当府尹都得被架空。 正文 第306章 幕僚张机 钟无方也这样努力过,可是新来的府尹陶惠滑如泥鳅,油盐不进,让他一时间无法对付。 现在郡王尹陶刚到新北府,钟无方就结交上高赞等人,打听到郡王跟江团的关系。 得知被郡王养在身边的江团,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农女,容貌也算不上国色天香。 钟无方自认为找到尹陶的喜好。 所以,他的小妾才敢上门推销自己的庶女,一个才十三岁的小丫头。 虽然容貌还没有完全长开,已经是姿色过人,定能迷住郡王的心,没想到被姓江的农户女给挡了回来。 “小小年纪就是妒妇!”钟无方恨恨道。 更让他可气的是:府尹陶惠不知道怎么想出法子,将那些荒地买出高价,银子也捏得死死的。 而他,成了旁人。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政绩,怎么能让陶惠独揽了去。 还有郡王府说不修就不修了。 钟无方是新北府的地头蛇,也是负责承建郡王府的官员。 若是郡王府动工修建,那些售卖砖石木料的商家,必从他手中拿令条。 这一进一出,抽成提税就得说银子,他正等着从中捞点好处。 经过六皇子的政变,他虽然在惊涛骇浪中全身而退,但是身家银钱所剩无几,基本上算是屋中空空了,正等着银子过手。 同样不开心的还有尹陶的护卫统领高赞。 时间过去这些天,他们终于打听到冒用郡王名头买地的人是谁了。 谁? 无名! 那一圈地根本就没有人买。 还空着,只是现在那些地的价格已经是四两一亩。 陶惠把那圈地捏得死死,现在给钱都一分也不再外卖。 郡王府空背了个名头,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种事,高赞如何能忍,气咻咻去了演武堂找到尹陶,要他这个郡王去讨地。 “高护卫,本王已经得朝廷食邑,怎么能再做这种与民争利的事。”尹陶斥责道。 “郡王,那陶惠可是用王府的名义在兜售地皮的,也该从中抽成,不能让人白占便宜。 张先生,你说是不是?”高赞转头问跟尹陶在一起的幕僚张机。 张机跟尹陶朝夕相处,若说对卖地毫无察觉,当然是不可能。 在他看来,府衙卖地并不是坏事。 相反,对郡王在新北府立足更有好处,对太子也有好处。 而且,郡王没有出手买地,没有违背:禁止结交地方官员这条规定。 跟陶知府接触的是江团,是那个半道扒上来的农女。 江团不是郡王府的人,他管不着,高赞同样也管不着。 此时见高赞逾越规矩,来责怪郡王,张机有些动怒。 他以前是太子府上清客,现在是尹陶的幕僚。 虽然属于太子派遣,归根结底,尹陶才是他的主人。 道亦有道,匪徒都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现在吃的是尹陶的饭,自然不能任人欺辱自己的主公。 听到高赞问自己的态度,张机轻笑一声:“郡王高瞻远瞩,胸襟开阔,心中所想,自然不是你我这等俗人所能料想到的。 高护卫,你我各司其职,郡王的安危还靠高护卫多多费心。” 他的意思很是明白,就是不赞同高赞过问此事,管好郡王车马出行就是。 高赞气得脸色铁青,悻悻离开。 张机是落第举人,做不来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可自认为是能人,满肚子里装治世之道。 进士不中,他就投奔当时的宇世子,也是看中宇世子是几个皇嗣里最有魄力的,以后肯定大有前途。 他眼力很好,可惜运气不好。 在福王府时他就只能帮忙写录文书。 等到世子成为太子,身边能人聚集,个个都是高才大士。 他这个落第举人就更抬不上桌,连抄录文书的差事都轮不上,才自请随郡王出京。 在出京时,他仔细打探了尹陶这个郡王的来历。 大夏的国公府听起名字响亮,其实是开国时圣祖封的。 传到现在已经六代有余,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就连子嗣都断了。 也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从哪里犄角旮旯把国公府的牌匾找出来的,住进一个老妪,说是国公爷的远房亲戚。 人人都传尹陶是国公府遗失的孩子,皇上怜其孤零零长大,才封了郡王,恢复世袭罔替。 可张机却查到十多年前,皇后娘娘在还是皇子妃时,曾经有遇刺过。 当时府里夭折了一个幼子,年纪跟这突然冒出来的郡王相似。 而且,这个郡王也被太子关心过多了,身边几乎都是太子安排下的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有些话他不敢说,可有些事他敢想。 要是这个郡王也是一个皇子……那就是太子的弟弟,怎么送到这穷地方来? 对此,张机就特意找到昔日同为太子清客,现在已经去了东宫的朋友询问,探听太子何意。 那朋友道:“太子的意思,其实就是皇上的意思。 郡王的封地虽然差些,但这里人事简单,也少了许多麻烦。 皇上是不想让心思单纯的郡王被朝中那些歪门邪道的污秽心智。” 张机顿悟:太子和皇上的意思,是要这个郡王吃好喝好,当个逍遥王爷,不能回京,而且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 皇家事,张机懂。 京中多一个皇子,就多一份事。 有时候即便皇子无心,身边那些幕僚清客也会带坏他们。 自己跟着来,也就是陪郡王玩的。 现在郡王打铁,卖地都是太子允许的。 哼,那个高赞有意见,无非是没有从中分到一杯羹。 这是看郡王被逐出京,想恶奴欺主? 恐怕要崩掉狗牙,玩掉自己的脑袋,张机冷笑。 行宫后园那边,一辆青布油车停在侧门边,穿着深灰常服,长得圆乎乎的陶惠撩帘下车。 门边的周四平连忙迎上:“陶大人请进!” 陶惠快步往里,道:“江姑娘今日可在?” “姑娘正在园里,已经派上去通传了。” “哦!那就好。”陶惠脸上露出轻松,进了侧门,这才一步一步慢慢踱向暖阁。 昨天他也来过行宫,可江姑娘去了济民药房,扑了个空。 换成一般人,一个五品府尹来拜访庶民,早就会提前通告,举家相迎了。 可他只留言次日再来拜访,就打道回府,把三顾茅庐那劲演得十足。 今天他又来了,江团也正好在家。 周四平引着陶惠到行宫沁芳园暖阁坐下。 有婢女上茶,陶惠没有端茶,只是静静坐着。 暖阁点着碳盆,没有惯例熏香,只有淡淡栀子花香,暖意融融,飘香阵阵,仿佛身处烟花三月。 等待片刻,有环佩叮咚传来,一个身穿深蓝褙子的中年嬷嬷打起门帘。 陶惠知道,是江姑娘来了。 正文 第307章 三方得利 有陶惠头天留言,江团就一直等在行宫中。 此时闻讯陶惠到了,她就从自己住的后园过来。 陶惠没有见过江团,只知道是郡王带来的一个农家女。 此时一见,他才知传言害人。 江团年纪跟传闻中一样,尚未及笄。 头梳小辫,缀点珠花,身穿镶着狐狸毛的暖袄,腰坠玉佩玉环。 白生生的脸上唇红齿白,柳眉弯弯如画中人,眼神明澈、眸光冷清。 这哪里是别人口中粗俗无知的农女刁妇,分明是菩萨面前的散财童女。 江团走上前,规规矩矩给陶惠行了一礼:“民女江氏,见过陶大人。” 陶惠没有大大咧咧受礼,而是笑着虚托江团起身:“只是闲聊,江姑娘不用多礼。” 江团微微一笑,陶惠都专门跑来两次,怎么会是闲聊。 这次其实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最开始卖地的时候是周四平在中间穿针引线,江团并没有露面。 陶惠得到暗示,才借着尹陶的名义在外传播消息。 再抠抠簌簌做出“饥饿营销”,将土地炒出高价,给府衙空空荡荡的库房添上一万两银子。 现在土地已经卖出十里外了,新北府城里的钱几乎掏空,能榨出来的银子都榨得差不多了。 至于城里的无主之地基本上都被钟无方这个同知大人掌握着,陶惠想卖也卖不了。 一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救城里贫民勉强够用。 要想对新北府治下的两县五镇,十万人起作用,只是杯水车薪。 眼看寒冬来临,若是能给百姓一卷布,一袋苞米面,冬天就要少冻死一些人。 哪怕希望渺茫,病急乱投医,他这个府尹也丢下颜面,厚着脸皮来找一个小女孩。 就是想问,还有没有其他挣钱的方法。 听明陶惠的来意,江团想了想:“大人,新北府有什么特产?” 陶惠迟疑道:“土豆蛋,玉米、小麦算不?” 江团也知道,新北府的土豆煮熟后细腻软糯,口感极好,就连江景阳回万宁镇都带了几筐。 但这些都不是特产,至少不是是马上换钱救命的东西。 像秦家村那里还能上山打葛织布换钱,新北府这里有少量麻,恐怕也无人收割,江团遗憾摇头。 陶惠眼中希望之光渐渐淡去,这种朝廷都无法解决的事,自己居然来问一个小姑娘。 就因为江团买下千亩地,又跟自己玩了点小花样,就认为她有变废为宝的奇法妙招。 不过,下一句,江团给了他希望:“陶大人,民女准备冬季开工开挖河道,但银钱不多,大人有没有能帮民女省钱的法子?” 陶惠一楞,江团要开挖河渠的事他清楚。 此时问到省钱,陶知府脑中飞快盘算一下,道:“冬季百姓田里无事,如果姑娘付粮食为工价,应该有劳力出来干活。而且府衙还有徭役名额要用,不如……”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手指在桌面急速轻扣:“江姑娘只要送五千斤粮食,本官就将新北府周围四镇万个役工交给你用。” “五千粮食?万个役工?”江团都惊呆了,这也太便宜了吧! 在万宁镇,一斤最贵的大米才五文,杂粮一斤只要二到三文,一天力工要五十文工价。 万个役工就算成一万天,工价就需要五百两银子。 而五千斤粮食,每斤五文……哎!江团都有些不忍心算下去了。 此时,江团相信,眼前这个黑胖的中年人,是真正为民谋生的好官,否则,他就要银子,不要粮食了。 不管是为讨好尹陶,还是为百姓,他至少都没有为自己。 “陶大人,民女不记工期,不付工价,只要上工地干活的役工。 每人干活的报酬是每天三张杂粮饼,每张饼至少八两,有汤,另外,干完一天再加一斤杂粮面,最后结算时不要粮的可以累计兑换粗布。 每个庄子每天给二十个名额,你看这样如何?” 陶惠眼睛一亮,对庄户人家来说,力气用不完,在家里窝冬也只有在炕头上干坐。 干力气活的人饭量大,八两杂粮饼也是能管饱,胃口小的还吃不完。 要是每天自己吃饱,还能给家里捎带一斤粮食。 家里老人孩子的干菜粥就能稠一些,还能攒成布,再不会挨冻受饿了。 而且轮流上工,这样庄子里的人家都能有吃的。 “好,请问江姑娘能筹集到多少粮食?”这也是个关键问题。 陶惠一本正经的问道,此时他丝毫没有觉得,对面只是个小姑娘。 江团在心中默一盘算:万宁镇每年粮食至少也有几万斤收成,自己全买下,再去巩密县购进一批,养活这里两个月没问题。 银钱方面,尹陶愿意“借”给自己五万两,灵芝也已经送去夏京,那里也有几千两银子。 短时间看来也没问题。 而且,江家还能以稻种作担保,在其他农户那里借粮。 她这里在思考,陶惠已经在手心捏起一把汗。 粮贱伤农,粮贵伤民。 粮价平稳,才预示着朝堂平稳。 朝廷对粮价一直都压着不许上涨。 可新北府这地方不同,很多时候,老百姓是无钱又无粮。 商队从南方远粮,道路遥远,运到新北府。 一斤苞米面要八文,大米十五文,白面也是十五文。 官府购粮,官银申批难,而且层层盘剥下来,粮食要少一半。 如果从官仓走一圈,出来就是陈粮居多,发放到老百姓手中也难分配。 还是从江家这样的种粮大户手中买粮,便宜而优良。 可是,一般人也承受不起路途运输。 路远,车马劳顿,人吃马嚼,还有劫匪,处处都是消耗损失,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时间才过去十几息,陶惠感觉比自己当初在金銮殿奏对还紧张。 终于等到江团道:“能筹集五万斤。” 陶惠的汗都要下来了。 五万斤,有这些粮食进来,至少新北府这个灾后第一个冬天的死亡人数能降低八成。 而且,这些粮食不进入市场,对粮店的粮价没有影响,也不会引起商家大户的反对。 “本官替那些百姓,给姑娘行礼了!”陶惠站起身,对江团深深一礼。 若说以前他对这个小姑娘还有几分轻视小觑。 买地的银子是家里所出,跟一个女子无关。 经过这一翻谈话,才真正相信江团有这个能力。 能在短时间内,口齿清晰,头脑清楚的说出工人以劳换粮,官府以役赈灾,江家以粮换工的方案,这个姑娘不简单。 一举三得,三方得利。 正文 第308章 调派军队 , 按照江团的计划,在这里面,官府承担了调派,分配,管理工人等任务,就是一个劳务公司。 江团是需要筹备物资,监督施工,发放工资的用工单位。 至于细节处和合约,还需要用笔写出来。 江团觉得,术业有专攻,专业方面的东西还是得专业人士上。 她从尹陶那里借来了他的幕僚张机过来。 张机擅长各类文书,写起合约滴水不漏。 于是,在江团住的暖阁里,出现这样一个怪异场面。 一个精瘦的布衣书生,一个五品官员,一个黑发垂髫的少女,三人对着一张纸讨论不休。 半天时间过去,陶惠才跟张机从暖阁结伴急匆匆离开。 陶惠要去府衙安排人手,下乡通告农户里正,排出每天二十个名额。 张机要去找郡王,调派驻防军去万宁运粮。 江团则在写家书,安排周四平亲自送信回秦家村,要江景阳大量购粮。 用军队运粮是张机的主意。 按大夏法律,为了地方安全,各处州府有府兵,还有驻军协防的。 这就是六皇子出京后能拥有军队,对抗朝廷的原因。 按照规定,当地官府无权调动军队,只有郡王能抽调五十人。 其实,这个权利形同鸡肋,基本上从来没人用过。 如果是小事,郡王府的护卫队就有五十人,用不着调兵。 遇上大事,从军队调派五十人毫无用处。 至于超过五十人,那就谋反,就是六皇子那种。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张机打算把郡王手中的这个权利使用起来。 利用这五十人的小部队,在路上运粮是足足有余的。 普通劫匪就几个十几个,根本不敢动五十人的运粮队。 要是何处有山匪超过五十人,就该出动军队剿匪了。 成本转嫁,这样一来,远粮的成本大大降低。 张机心潮澎湃,他以为自己就会在新北府这里,跟着一个挖地的郡王埋没一辈子。 没想到才来一个多月,就要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安排上万人的大工程。 想象自己到工地上,登高一呼,一呼百应。 笔管一落,白银万两,比窝在屋里琢磨着勾心斗角的事要爽快千倍。 等到天黑,已经天天在铁匠铺里上班的郡王爷回来了。 江团的暖阁里摆上饭菜,两人坐下边吃边说,这也是两人最喜欢的沟通方式。 今天江团借张机,尹陶就知道要用粮换工的计划。 他也觉得这是好主意,只是他不好掺和到官府的事里面来,才没有过来旁听。 现在,江团就拿出合约和施工计划给他看。 尹陶仔细看过,突然蹙眉问道:“你以后有千亩地,找谁管,总不会亲自去收粮管理?” 江团只顾兴冲冲想着开挖河道,真的没有去想收粮,她顿时一呆。 以前在秦家村,她只管给江景阳安排活计,再看江景阳记录的帐单册子,具体的事务并没有细想过。 现在有千多亩地,不说种,就是让人每天去绕着地边转一圈都要十几里。 “那怎么办?” 江团真的感觉头疼了,她是技术性人才,不是管理性人才。 尹陶又是个郡王,要他去管地,好像不可能。 江团正苦恼,就听尹陶道:“暂时我先替你管着,你还是需要另外安排人。” “那铁坊怎么办?”江团问,这些天,尹陶天天都待在铁坊里,要晚上才会回来。 “新的溶炉才砌好,还需要时间慢慢干。 现在我让人在打制锄头镰刀,有一个叫蒲实的铁匠在负责管理。我只需要抽空去看一下便是。” 这些天,尹陶加班加点修建起铁坊,高温煅炉还不能用,就让招来的铁匠用他们的小炉子打些急需的常用物品。 这些铁匠里,有一个叫蒲实的头脑灵活,尹陶就让他暂时管理铁坊。 自己腾出手来帮江团管理农庄。 至于他自己的农庄,自然由原本的里正代劳,只需要在收粮收租时,交到郡王府来就是。 这只能是暂时的,长期让尹陶管理农庄并不现实,以后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管事。 江团的信当天就让周四平送回去了。 尹陶的士兵调令一出,运粮队也比想象中来得快。 带着五十兵卒来行宫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团跟尹陶都没有见面,却很熟悉的高将军……高达。 当初流民骚扰万宁镇,高达到秦家村来征粮, 正好是江景祥成亲的日子,全村人都吓傻了,更是吓得新娘子洞房花烛夜都哭哭啼啼。 那时候,尹陶早早让江家备下军粮,高达他们就没有惊扰秦家村。 此时,高达见到尹陶,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拱手一礼:“末将高达,见过成郡王。不知郡王抽调兵卒所为何用?” 他带着刀疤的脸色严肃,眼神冷似寒霜。 在高达心里,这些满京都游手好闲的世子郡王,都是懒惰成性的怪物。 他一向瞧不起,更别说被赶出京的。 尹陶也不客套,淡淡道:“本王要你们去巩密县万宁镇秦家村运粮。” “秦家村……运粮?”高达猛的抬头,满眼惊愕。 他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去秦家村征粮,还吓到了一对正办喜事的新人。 “嗯,去秦家村江家,这里有书信给你,你带给江景阳,就说是尹陶写的就行。”尹陶也没有多的解释。 “请容末将多问一句,郡王的名讳是?”高达终于想起什么,他要再确认一下。 “本王尹陶!” “啊!原来去年去秦家村征粮,就是郡王提前安排。末将刚才失礼,还请郡王恕罪!”高达单膝跪地,重新行礼。 高达此时想起去年自己去江家征粮,秦家村早有安排。 当时说的就是尹陶这个名字,副将还提醒过他这个“尹陶”,大概是梧君阁在新北府的人。 原来那时候郡王就在新北府施药救灾。 看来,这个郡王不是京城里那些酒囊饭袋。 从驱散流民回新北府,高达担任重新编制的新北军千骑将军,已经在这里驻守新北府快半年了,前些日子同样接到有郡王来封地的文书。 只不过对他来说,这些王爷都是靠吸人血过活的蚊虫,根本没有放在他心上。 在接到郡王府抽调兵卒做事的任务时,他在军营里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马上憋着气,不顾副将的阻拦,高达亲自来行宫,就是要看这些“蛀虫”要干啥。 结果“蛀虫”是尹陶。 误会解除,高达又见了江团。 正文 第309章 河道开工 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高达的表情可是精彩极了。 “郡王,你说杀虫酒精跟那白白软软的棉布,就是江姑娘弄出来的?” 高达还有些不相信,现在酒精棉纱已经是军中必备,可惜数量少,只有将领才能分得一份。 作用已经不可小觑。 在战乱时,就靠这东西,一罐酒精就能救下好几个人的命。 对这些大头兵来说,什么王权皇亲他们都可以鄙视,反正都是卖命。 可谁能让他们活下来,那就是恩人。 现在知道是要替江家运粮,而且是救灾修河道的,高达把胸脯铁甲拍得哐哐响:“郡王,江姑娘,请两位放心,末将保证,路上一颗粮食都不会丢失。” 从定出计划,到高达亲自带人上路,只用了三天。 拉粮的车是新北府衙帮忙紧急调来的,第一批共十辆。 江团也让尹陶的铁坊连夜打制了弓形铁板按装在车轴上,时间紧,只匆忙打制出两副。 作用是什么,江团没说,她也不知道木梁车上按“板簧钢”能有什么用,没有减震弹簧,姑且试试再说。 运粮队一走,陶府尹的徭役也来了。 从商量出协议的第二天,布告就通知往各庄各镇。 这一次各处庄子上的农家再不像往年一样,视徭役为洪水猛兽,而是纷纷要参加。 往年的徭役需要自带干粮,在官府的安排下干十到二十天的活,这次不用带干粮,还能带些粮食回来。 想干活的人太多,里正们只能用筹签来决定名额。 十天一批,运气好的先去,运气不好的只能等下次。 而那些庄子上人少的暗自庆幸,自己可以连做二十天,不仅能给家里省粮,还能挣粮回去了。 开工那天,第一批三百多人乌泱泱的人流涌向府河边江团的土地。 这样大的事江团也是第一次经历,幸好有尹陶跟陶知府帮忙。 仪仗齐整的郡王府,盔甲齐整的府兵压阵,在这种气氛紧张的弹压下,纷乱人群很快井然有序。 挖河道,不是江团的一句话。 尹陶要修王府,在他带来的下属里,有修房的大匠工,府衙也有专门修整河道的部门。 这些天,几方人马已经整理出河道雏形,第一批役工先是开荒除草,清理场地。 此时,在经验老道的胥吏安排指挥下,三百劳役分开在三里长的工地上,沿着提前放线洒灰的地方,开始清草搬石。 三百人聚拢看起来不多,可分散走动起来就有人山人海的感觉。 因为是第一天开工,江团也去了,只不过她坐在暖和的马车里,远观这盛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天色阴沉,寒风刺骨,槿嬷嬷说,大概要下雪了。 江团是见过雪的,只是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见过。 秦家村的冬天,只有冻雨和霜花,零星的雪沫子在空中就会化成雨。 果然,在江团回城时,天空就开始飘落雪沫,干沙般簌簌撒落地上。 天冷了,那些服劳役的可能受得住? 等到暮色降临,尹陶才带着满身的雪花回来了。 江团一直等在尹陶住的演武堂,他一进门,江团就习惯性上前,替他解开围脖,再把大衣脱下递过旁边的小太监。 尹陶一边享受着她的照顾,笑得眸光盈盈,口中却责道:“这些事,以后让小柱子来做就是。我才从外面回来,身上尽是寒气,别又冻着你。” 江团笑道:“是我心急,想听听做得怎样,那些役工都回去了?” 天刚下雪她就离开工地,也不知道现在那些役工可有安置好? 尹陶从小柱子手上接过热茶:“陶惠很会安排,役工都带了被褥,他就让人挖了地窝子,上面用草席一盖,里面再堆上草,和衣一滚,十几个人一个土坑,就能凑合一夜。” 本来晚上役工是可以回家去的,有些人不愿意走,觉得一来一回在路上都得两个时辰,不如就在工地上住几晚。 江团想了想:“这样吧!白天大家都累,就让河道上的厨子每天晚上加送一顿羊汤,吃饱喝足也能扛冻些。” 尹陶没有说话,只无声捏住她的手,任由自己心中火热灼烧。 娇娇对外人一向冷冷淡淡,其实心比谁都软。 白天一天他都在工地,看到很多东西。 工地上给每人三张大饼,另外红糖姜丝汤管够,还有一斤杂粮面。 这样的报酬虽然低廉,但比起往年,已经好上千万倍。 以前服徭役是需要自带干粮,在工地喝冷水啃十天干馍,同样睡地坑。 现在有香喷喷的松软大饼,还有热呼呼的姜汤,比在家喝干菜粥还管饱,已经让役工满足,干活领饼时个个笑得开心。 要是再加羊汤,那就是神仙日子。 新北府是尹陶的封地,这里的民众过得越好,他这个郡王也是与有荣焉。 江团被尹陶捏着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两人这些时间一直前殿后园住着,说话做事就是同宿的好友般随便。 尹陶自律礼数,平时没有轻浮举动。 江团年纪虽然是十四,可心态老成,也做不出小女儿的娇羞。 所以现在虽然同住一处,两人依然停在一种友情已满,恋人未到的状态。 看见江团清幽眸光,尹陶尴尬松开手:“娇娇,你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江团顿时黑脸:自己这是没有能夸的了?算了,好姑娘就好姑娘。 这样虽然又要增加一笔开支,总比良心不安好,更比那些富人大把银钱上香乞佛好。 两人说话间,汐嬷嬷已经让人摆好饭菜,江团挽起尹陶的手腕往饭桌走:“尹大哥,今天是第一场雪,我让厨房做了饺子,里面是你最喜欢的山菇笋干馅。” 尹陶笑道:“你那点山菇都快被我吃完了吧!” 山菇干笋还是江景阳送米面带来的,新北府菜蔬少,除了白菜土豆,就是各种腌菜干菜过冬,哪怕郡王府也一样不能脱俗。 江团是吃惯四季鲜菜的,尹陶同样也是在皇庭养了一年,喜欢菜色不同样,现在两人就靠那些干笋解谗。 坐上桌,除了饺子,厨房还炖有鸡汤,尹陶先给江团盛一勺,自己才舀汤吃肉。 两人吃饭简单,早就习惯这样,两个从京城带来的小太监也见怪不怪,自觉退出,主子简单随和,他们也好偷懒。 正文 第309章 制香皂 新北府习惯喝面片汤,饺子是江团要厨子做的,尹陶一口一个饺子,吃得浑身发热。 接下来的日子,尹陶这个闲散王爷就开始两头跑。 天天顶着寒风骑马去工地,还要催促铁坊加紧打制工具,忙得团团转。 张机一个书生也不在家坐着,不嫌累的跟着跑,可尹陶身边的护卫高赞不乐意了。 他感觉自己哪里是跟着一个郡王的近卫统领,简直是村口赶车的二大爷。 不是河滩土里来土里去,就是铁坊铺里烟火满天。 通常一天下来走下来,他已经是灰头土脸,就连晚上去秋月楼喝花酒,那些头牌花魁都嫌他脏。 可是尹陶这个郡王不停下来,他再是怨气满腹,也得乖乖跟着。 有尹陶在管着工地,江团抽出时间做香皂。 这是她早在秦家村时就考虑好要做的。 只是蒸馏各种香精,花露,培育灵芝,还有稻种已经占去大部分时间,而且也没有合适的油脂做皂基。 现在她不能出门吹风,就开始捣鼓那些香精了。 没有樟木樟叶这些原材料,清凉油的生产还不能开始,但做香皂的原料是充足的。 前些天往赵郎中的济民医馆里跑,接触到一些当地人,倒是让她找到新北府的一种特产。 这里的庄子上几乎都有大杏树,茎粗根深,很是抗旱。 杏仁也能榨油,只是苦杏仁有小毒,不能多吃,老百姓就榨杏仁油调漆刷桌椅板凳,油亮光洁。 听到用杏仁油刷板凳,江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真是暴殄天物啊!坐这样的板凳大概不会长痔疮吧! 杏仁油是高级植物油,作用无法细说,几乎是养生人士最喜欢的,能吃能用,还可以做护肤品。 如果说茉莉精油是高档会所的宣传片。 那杏仁油就是能走进大众生活的宝贝。 托赵郎中找到当地人,江团买到十斤杏仁油,而且还放话继续收购。 赵郎中的施药行医,在当地口碑人缘都极好,他想要买杏仁油,各个庄子都在帮忙压榨。 江团住的行宫中,两个小太监都在听她说话。 尹陶出门是不会带太监的,平时也只要他们伺候茶饭。 现在尹陶忙得不落家,两个太监也在行宫中闲出蛋来了,正好被江团抓来使用。 这两个都是太子精挑细选送给尹陶的,长得是阴柔绝美,用来做化妆品代言人都合格。 他们虽然被去势,缺乏男子的雄性激素,但是骨骼力气方面依然是个男子,比普通女子的力气大得多。 江团准备先用大豆油和少量羊油做肥皂,于是,小柱子跟小镫子就充当起打泡机的作用,轮流搅拌勾兑上碱水的皂液。 一天时间,江团用热制法先给铁匠作坊做了去污效果极好的炭皂。 又用冷制法做护肤皂,茉莉香精做茉莉香皂,杏仁油做的艾草香皂,以及玫瑰香皂、桂花香皂。 忙一天,为了奖励两个太监的帮忙,江团最后给他们量身打造一款浅青色,带着淡淡竹香的香皂。 除了皂基,里面添加的做驱蚊香用的竹叶粉。 当初把竹叶晒干磨粉用在驱蚊香泥里,能调色,又取其清淡,能缓和香精的香味。 江景阳来新北府,就把竹粉也装上一部分带来。 看着给自己配的香皂,两个太监扑通就跪在江团面前了,连声说着“不敢!” 江团看见小柱子两人跪下,有些诧异道:“这香味清淡,应该不会犯忌,怎么不敢用?” 小柱子低垂着脑袋,道:“这些香皂是精贵之物,奴婢是低贱之人,不敢用,宫中规矩不敢违。” 江团跟他们在一起已经接触快两月,知道他们这种人因为这个时代阉割技术有限,身体残缺,总有尿液漏在衣裤上,难免会带着尿骚味。 身体残缺,又有臭味,太监总是被人歧视的。 宫中伺候是有规矩的。 不许宫女太监用熏香,香料之类的物件,免得引起贵人不悦,违抗者打板子。 现在江团没有取笑他们,还要给他们做香皂,可以洗去臭味。 可是……他们不敢用,心里却是眼馋得紧,两双眼睛都盯着那几块正在成型的浅绿。 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懵懂年纪净身入宫,心中对美好相往还是有的。 见江团和气,他们才敢说真话。 江团道:“那我一会给郡王说说,让你们俩试用,用得好,再赏。” 小柱子顿时欢喜起来:“多谢江姑娘。”江姑娘是让他们试用,这不算违禁。 等到尹陶晚上回来,江团特意取来炭皂给他用。 尹陶看着黑乎乎的一坨,瞠目结舌道:“这是什么东西?用来洗手,会不会将手洗黑?” 他刚从铁坊回来,还没有洗手呢! 江团对小柱子示意:“小柱子,给郡王打盆热水来。” 小柱子早就准备好热水,急忙端着铜盆过来伺候。 江团让他将盆放下,要亲自给尹陶抹炭皂。 为了方便看炭皂效果,江团给尹陶找个矮兀子,让他坐下,自己蹲到旁边。 先用热巾将他的双手打湿,自己再将炭皂搓出泡沫,这才捧着泡沫放到尹陶手心。 大夏用来洗手的一般是香胰子,或者皂角粉。 所谓香胰子,是用猪胰脏,洗净猪胰腺污血,再剔除脂肪,研磨成粉状,加入豆粉、香料,自然干燥后即成“澡豆”,借助胰腺分泌物能分解油脂的作用,能清洁肌肤。 皂角是植物果实,熬煮捣烂加入豆粉,洗后清爽,可是去污力很弱,只比淘米水好一些。 无论那一方面,二者都没办法跟肥皂化学反应的去污能力相比。 江团用炭皂泡沫涂满尹陶的手,仔细搓洗。 尹陶的手很大,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骨节分明,因为经常握缰绳,右手虎口长着薄茧。 炭皂的泡沫不多但很细腻,当被江团洗到自己掌心处,尹陶的手指倏然收紧。 一双大手把江团的手握其中,他眸子晶亮,声音低沉:“娇娇,这就是你做的香皂……真好!好滑!” 他的手包裹着江团的手,轻轻揉捏着,肥皂泡在两人的手指间滑动。 自己第一批香皂很成功,江团没有说话,只是跟尹陶四目相对,笑意融融。 她感觉,还有像肥皂泡一样的东西在两人间升起。 正文 第311章 偷肉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江团都能数清尹陶的睫毛,能从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因为天天去工地,尹陶瘦了,脸被河风吹着也逐渐粗糙,越发显出钢硬之气。 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十九岁的尹陶表现出来的气质,已经是个铮铮男人。 江团突然觉得:其实这个小男人真的不错。 自己昏睡一天两夜,江景阳眼睛都没有合一下的守在身边,尹陶同样没有睡觉。 在前世,她是单身主义者,深知婚姻是一场修行,有人能共苦,不能同甘。 还有更多的人是连苦都不能共的,甚至还怀有算计,她才拒绝一切感情。 现在江团觉得在这个世界,她的每一份感情都是前世没有过,亲人、爱人,兄弟父母…… 自己多得这一生,难道是上苍要自己体验一下完整人生? 这样也好! 自己都没有体验过恋爱是什么感觉,无论是什么,还是可以一试的。 她俯身过去,在尹陶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被她突然袭击,尹陶顿时瞪大眼睛,身子一抖,手上的肥皂泡都被甩飞了。 脸颊上慢慢浮起潮红:“娇娇……” 他在害羞! 江团觉得很是好笑,又在尹陶的另一边脸上再落一吻。 尹陶脸瞬间红到耳根,他期期艾艾道:“我的脸还没有洗过,脏!”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我用炭皂帮你洗!’江团想看看效果。 “好!” 此时尹陶也不怕自己被洗成黑炭了,顿时眉开眼笑。 尹陶的脸很快被泡沫涂满,看起来滑稽好笑,小柱子他们早就避出屋子,只剩下两个人嘿嘿傻乐。 有江团开口,小柱子跟小镫子自然得到尹陶的许可……试用香皂。 两个人拿到那光滑如脂的香皂,把自己狠狠的搓洗了一把。 洗完后,浑身上下透着清爽,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青香。 其实,竹叶的香味本来就淡,再这样洗一下,江团跟尹陶根本就闻不到什么气味。 小柱子跟小镫子却说有香味,他们身上没有了那总也挥之不去的尿骚味。 或许,这只是心里感觉。 能用香皂,也就能洗掉心中的那点卑微。 江团一共用竹叶粉做了方正的四块香皂,让小柱子两人均分。 两人都舍不得用,拿小银刀将巴掌大的香皂分割成四块,说是要送给宫中好友分享。 江团一听,这可又是一条生财之道。 宫中太监宫女都不能用香,但是限制不了用钱。 她让小柱子跟小镫子别忙着送人,自己再做些香皂可以选择。 于是,汐嬷嬷安排府里采买回原料,三人又忙碌一天,重新做出一批香皂,又是不同的香味。 浅绿的圆形香皂取材于竹叶,江团就让尹陶取了名字,叫“竹青”。 方形香皂的香皂配有蜂蜜,洗完是淡淡的甜香,叫“心动”。 江团问过,为什么蜂蜜做的叫心动,尹陶却笑而不语。 菱角形的兑有茶水,用起来是淡淡茶香,叫:“茗草” 这些都是在宫中基本上不容易犯忌的香味。 当然,若是被哪个贵人责罚,只能说活该倒霉。 谁会连茶水都嫌弃的,那肯定是其他事情错了,在这里故意找个理由受罚的。 这一次用的是冷制法,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皂化成熟,等送进京去,差不多正好在年节上。 开工八天,运粮队也离开十天了,若是一路顺利,再过五天就有第一批粮食运到新北府。 因为江团觉得下雪天里,这些役工睡在土坑甚至辛苦,她就安排工地的厨子隔天就宰杀一头羊,熬羊肉汤给大家晚上加餐。 没想到,在第八天晚上出事了! 在江团给尹陶说晚上加一顿羊肉汤后,第二天工地就安排上了。 入夜,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被牛车拉着,送到地窝子外。 那些窝在土坑里避风的役工看见了,才知道主家给自己等人加餐,顿时欢声雷动。 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荤腥了,一碗羊肉汤也能解馋。 消息一传开,第三天晚上不愿意回家的就多了,几乎所有役工都留下住土窝子。 甚至有附近庄子上没有干活的也硬赖着喝汤,或者是带着饭瓮子装。 陶惠也是官痞子,知道有人趁黑偷喝,他就出了主意。 晚上这碗羊肉汤不能白喝,得再干一个时辰的活。 于是,白天割下的干草灌木堆成几垛篝火,点燃后,所有人借着火光干活,火熄就喝汤休息。 真正干活的人当然愿意,天黑得早也睡不着。 在火堆旁边烤火边修整工具,或者做一些白天没有收尾的事,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下,想白蹭的人不干了。 干活的人都是结队成团,睡一个地窝子的工友,在火堆边待在一处也暖和。 那些吃白食的人只要过来,一下就会暴露。 他们要喝这一碗汤,就要在远处黑夜寒风里多等一个时辰。 在这雪天晚上干等着可不好受。 篝火正在逐渐熄灭,羊肉汤的香味勾得人垂涎三尺。 役工们说笑着,拿起自己的饭碗,围住牛车等待盛汤。 突然,四五个大汉不知道从哪里跳从来,推开众人挤到牛车边。 其中一个人跳上车,夺过厨子的勺子就在锅里捞起来。 一边捞还一边骂骂咧咧:“都是些啥玩意,尽是些白水,连肉都没有。这些有钱人都是黑心烂肚的,拿点清汤哄鬼!”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个个拿着碗不知所措。 此时,其余几个跳上牛车的汉子也没有闲着,扯下自己带的皮囊就开始在锅里捞。 役工中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大吼道:“你们几个前几天就在这白吃,现在特妈的敢抢肉汤了。兄弟们,干特娘的!” 哄的一下,役工围住牛车,车上有汤锅,不敢抡棍棒打。 于是就开始抓腿,口中骂骂咧咧:“二愣子都没你胆大,敢跟老子们抢食。” 装肉汤的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仗着自己站在牛车上,位高有优势,旁边又有汤锅,几勺滚烫的热汤泼出去,役工就散开了。 牛车上,领头的汉子及时高声道:“我们不是来抢你们肉汤,是要捞出来让你们看看,这几锅汤里到底有没有肉,你们被别人骗了还在犯傻。” 在他旁边,有人已经从牛车锅旁堆放的杂物里翻出一大条羊腿来。 正文 第312章 羊肉汤惹的祸 领头汉子拎起那条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羊腿给大家看:“你们看看,这就是证据,这锅汤里面根本就没肉。” “偷肉?” 这变故来得突然,让要动手的役工都停下。 厨子偷肉……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厨子身上。 厨子一直就人抓在手中,此时吓得尖叫起来:“没有,我没有偷肉,这些汤都是在府衙炖好才拉出来的,牛车上不可能有肉。” “羊肉一天才半头,只够熬汤,我哪里敢还偷羊腿!” “你们别打人啊!都听我解释。” 他的话无人相信,很快,话声就淹没在大骂声中。 甚至有脾气暴躁的人,拳头就挥了上去,好像自己没有吃到的羊肉,都被这厨子偷吃了。 与此同时,役工中也有人喊起来:“嗨!你是谁,在说什么呢?什么骗不骗的?说清楚点。”有人对那个站在牛车上的人表示怀疑。 “说什么,老子说的就是你们这群蠢货,白痴。 被人用几张饼一锅清水骗到这里来干苦力,还傻呵呵的帮人数银子!”那汉子用手上大铁勺“咣咣”砸着锅沿。 “不可能吧!我们干的是徭役,每年都要服的。”周围人议论起来。 “是啊,已经干八天,再干两天我就要做完了。” “你干了八天,我可才做两天的。” 眼看着话题跑远,好不容易才将人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汉子又高喊道:“你们服了这些年的徭役,什么时候服役还能吃面饼喝羊汤的?” “有没有?说啊!”那几个正忙着捞肉的汉子也跟声附和着。 役工们都愣住,其实,他们这些天也是心中在打鼓,这几天的活虽然不轻松,可是吃得太好了,对他们这些才度过兵荒马乱没几个月的灾民来说,仿佛过的是天上人间的日子,连以前都没有这样好过。 能吃饱喝足,还能领粮回家,这种徭役到哪里遇上过,他们都只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难道真的是被骗出来扛活的? 大部分人心里只是这样一想,又接受了。现在要想在新北府找到一个能扛活的地方很难,他们不干活,就得一家子在家里挨饿。 在这河道上挖土铲草虽然冷了些,只要肚子里能吃饱,动起来也能忍受,再挨几天还能带粮食回家了。 牛车上的汉子还在嚷嚷:“官府库房里有的是银子,这里东家给过大家工钱,都被那些贪官给吞了。他们用自己的血汗钱喝香喝辣,就用一些残汤剩水打发人。” 役工们此时彻底蒙了,接二连三的话都说在他们心坎上。 自己只是出徭役,吃饱喝足就有些不对,那什么郡王还天天往这里跑,还有知府大人也是派人守着。 难道真的是像那人说的,是被自己这些人骗来干私活? 见几百号役工都没有反对,牛车上那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知道自己没有说错,都说到点子上了。 他这人叫阮七,不过是城里的二混子,这番说词是有人一句一句教过。 守在饭锅前的人耐心都不太好,不能长篇大论。 必须在短短几句话里,先说锅里无肉,再说兜里没钱,然后再是库里有银,把话搅在一起说,把水搅混了。 这一套一套的下来,任谁的脑袋瓜子都得发蒙。 就在役工惶惶不安时,牛车上的阮七还想再挑拨几句,人群里有人站出来:“阮七,你是城里的,怎么到工地上来了? 还有,知府大人在开工时就说过,这次是用工抵役,没有工钱,只能管饭,大家都是自愿来的,没有骗不骗这一说。” 他的话让一些头脑发晕的人醒悟过来,的确,在庄上派工时,那些差役是说过用工抵役,不算做工,没有工钱。 现在做这么久又说是被人骗,就有些不讲理了。 阮七几人嚷道:“你们这些贱骨头,别人给点油腥就趴在地上当狗,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知道要,我是好心来提醒你们的。” 最早出言反对的人道:“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才当狗,阮七,你胡说八道,我就要打人了。” 跟他一样想的人也不少,纷纷附和:“对,陈哥说得对,这阮七我认得,就是个混混,他不会这样好心。” “滚滚!” “你踏妈的都是些猪,活该穷一辈子,吃你的残汤骨头去吧。”阮七破口大骂,抬脚一下踹倒汤锅,冒着热气的羊肉汤泼撒一地……里面除了一些白菜梆子,的确没有见肉。 看着肉汤没了,役工们心态崩了。 一些人破口大骂,说这些黑心有钱人用白菜水来哄人。 也有人骂官府,贪了众人的工钱,他们要去官府讨要。 也有人骂阮七,要他们把腰间的皮囊交出来,刚刚那一阵说话,锅里的羊肉都被几人捞完了。 反正,场面一阵混乱,不知道是谁捡起地上的土坷垃朝人群掷去。 这一下,在寒风中等了大半夜,什么都没有喝上的暴怒疯狂了,拿着手边的工具对着工地一通乱砸,砸人,砸物,逮着什么砸什么。 黑夜里,惨叫声四处响起。 终于,从阮七跳上牛车就一直躲起来的府兵出来了。 他们点上火把,提起鞭子一通乱抽,想要把这群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镇压下去。 平时威力十足的鞭子跟喝斥没有作用,这些偷懒的府兵慌了。 有人开始攻击府兵,也有人头脑清醒的上前帮忙保护。 新北府才经过乱兵,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朝廷一直在搜捕叛军流寇。 只要在这节骨眼上攻击官府,那就等同于叛兵,抓住就要砍头的。 要是这十几个府兵出了事,这里几百号人都得死。 偌大的工地,顿时分成十几个圈子,将那些府兵围在中间,铁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篝火早就熄灭,只有零星的火把还在燃烧,飘忽不定的光亮,将这些大喊大叫的人群照得如同鬼魅。 最早提出反对的陈哥没有参与混战,他带着身边的几个人,跟在正偷跑的阮七等人的后面,消失在冬夜刺骨的寒风中。 () 正文 第313章 上工地 , 河道工地这样大的事,马上就一有府兵进城报信,陶知府连夜将阮七几人关进大牢。 还有十几个头破血流的役工,那些都是在混战中受伤的,当夜就送进医馆包扎治疗。 好在只是皮外伤,上点药就回到工地上。 等到天亮尹陶得到消息,马上就去了府衙,一个时辰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江团也着人去街上去,打听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福三腿脚快,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事情起末。 这事其实也用不着打听,只要走出门满街满巷都在说官府扣压工钱,造成劳工暴乱的事。 这事情……很不对劲呀。 虽然话里没有提及江团的河道,可事情就在工地上发生的,说不说都一样。 江团沉着脸:“官府那边还没有消息?” 福三点头:“郡王在里面,应该不会牵扯到姑娘。” 江团摇头,此事说不定就是冲着尹陶来的。 郡王身份高贵,同样也树大招风。 自己在所有文书里都把尹陶撇开,可是一举一动依然会联系在一起。 “福三,走,我们去河边。” 江团站起身就往外走,与其在屋子里干等消息,她不如走出去找出端倪。 “姑娘,现在可是冬月,河水都开始结冰。” 槿嬷嬷劝阻,赵郎中说过,江姑娘不适应这里的寒气,万一冻着再发病可不得了。 “无妨,你多找几张皮子铺在车厢里,再放几个暖炉让我抱着,不会冷的。” 槿嬷嬷知道江团只要说了,就要这样做,她只能吩咐婢女们这样办。 很快,一辆堆满皮毛软垫的马车就驶出新北府城。 周四平不在,驾车的是福一,其余四人骑马跟着,槿嬷嬷则跟江团坐在车里。 河道工地上,此时正聚集着好几百人,没人干活,自然是停工。 这些人还守着没走,在等兑换的布料和粮食。 江团的马车才一到,就被人团团围住,福一他们紧张的抽出腰刀配剑。 这里有好几百人,他们即便武功高强,要带着江团退出,那也要付出代价的。 工地上还有府兵在,此时上前来拦住马车。 福三口舌利索,对府兵喝道:“我们是东家,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开工?” 府兵指了指那些役工:“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说要拿工钱。” 说着,几个府兵像是终于丢下担子,相互使个眼色就跑了。 工地上,只留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被乌泱泱一大群人包围着。 江团出声道:“外面的役工可有领头的,找几个人来回话。” 外面的人正蠢蠢欲动,听到福三的转述。 有人叫道:“什么玩意躲在车里不敢见人,我们干了活,要银子!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根树枝如箭矢射来,“嗖”的就插在那人的发髻上,发带崩断,头发散落,吓得他“妈呀”一声跌坐地上。 福三指着人群骂道:“要说事就把嘴巴放干净点,谁要是想胡闹,老子轻松就能拧下你的脑袋。” 他刚才挥手一甩,那根普通树枝快如流星的飞出,要想杀人简直易如反掌。 枪打出头鸟,这些役工都是农户,平时为争水打打群架还行,见到这样的高手自然怂了。 可是还不服气,一个个瞪着眼珠子,不愿意退让。 人群里有人说话了:“这位兄弟请息怒,打打杀杀的,伤着谁都不好。既然是东家来了,那就坐下来慢慢谈,这风地里不是说话的地。” 就在福三想要再抓一个人杀杀威风时,身后马车帘子一掀,江团从里面钻了出来,她看着刚才说话的人道:“这位大哥说得好,请问贵姓?” 她没有戴帷帽,只披着一件火红的斗篷,在乱糟糟的工地上,仿佛是一簇跳跃的火苗跃进每个人的眼中。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几百号人围住的,居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 面对一个男人可能会破口大骂几声,现在看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心中火气自消三分,再是脸厚的人也开不了口。 见无人应声,江团再问:“请问各位,可有领头之人上前说话。” 此时,所有人的头都下意识转向一个方向。 江团的目光也随着众人看去,那是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瘦瘦小小,貌不惊人,可是眼风如刀,很是犀利,在他身边还紧紧簇拥着好几十个人。 见江团看向自己,那人也上前一步道:“在下姓陈名立秋,是下家庄人士。” “哦!陈大哥,那边有避风处,我们过去再说。”江团看出来,这个叫陈立秋的,在这些役工中有一定的号召力。 工地上,有几间府兵用的简易草棚。 乱石烂泥砌成,虽然不甚美观,但能避风,此时里面还烧着火,一进去就暖和。 江团随便在一个木桩子上坐下,陈立秋找来几块石头,丢一把草垫上,也坐下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七八个人。 陈立秋先让江团检查了一堆锄头:“这些都是东家发放的锄头,我们要结算,也要先把工具交出来,还请东家数一数,原本是一百把,只是几天下来,有各种磨损,这里还有九十五把。” 江团诧异,她以为有那一场乱,这些锄头应该一把不剩才对。 锄头是农户人家重要的生产生活用品,也是家庭财产。 在铁匠铺里,一把锄头需要五十文才能买到。 更何况这批锄头是特制打的,跟普通农具不同。 只有四指宽,一尺长,锄口也是特意淬炼得锋利结实,是专门挖沟渠所用。 江团没有去看锄头,而是问道:“陈大哥怎么将这些锄头收拢的,应该不容易吧?” 一听这话,跟进草棚的七八个人都变了脸色。 陈立秋要收这些锄头,何止是不容易,简直是在抢。 干活的都是农户,眼睛都识宝,只要见到锄头的都爱不释手,想藏起来私用的恐怕更多。 平时府兵对用具都有清点,想要私吞不容易。 昨天晚上那样混乱,就有人起了心思,没有工钱,至少要顺走一把锄头。 于是,在陈立秋要求收拢用具时,就又打起来了。 正文 第314章 计工花名册 , 陈立秋是下家庄人,年纪三十五,念过几年书,考过童生,家里无钱才放弃学业,转而务农。 他因为识字有学问,为人也豪爽,在下家庄人望很好。 尤其是旱灾兵乱时应对有方,庄里虽然被洗劫一空,但人都活下来,更是在庄上说一不二。 其他庄上有知道他的,同样信服。 这次府衙征召徭役,他跟镇上关系好,多得名额,就带着庄上五十人过来。 在他看来,官府利用徭役干私活,虽然犯规,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让老百姓多得些粮食,也是情理之中。 现在官府的计谋被揭破,那是官府的事,土地的主家只要能按约定交付粮食,他也就无话可说。 锄头本来就是主家的,要是被人私拿,就是有理都变成无理的,无端坏了名声。 他不要,同样不许其他人拿,免得连累自己等人说不清。 于是,他带着五十个同庄的,在抓住阮七等人之后,又挨个搜草堆土窝子,在天亮之前,把那些被人藏起来的锄头全部找到,现在物归原主。 在这过程当中,没少打架,工地上虽然有三四百人,但那些人都是一盘散沙,少数能纠结十几个人的小团体。 一个人再厉害,还是敌不过他们这五十多个汉子。 陈立秋硬着打服众人,才带着锄头,有了在江团面前坐下的资格。 跟他坐进草棚的其他几个人,背后也是有亲戚、朋友、熟人支持的,但论说话底气,比不上陈立秋。 因为在争锄头时就打过架,跟陈立秋也不是一路人。 现在听到江团说收集锄头不容易,这些人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 几个人也早有商议,有陈立秋这个杠子头在,他们可以不要锄头。 现在坐进草棚,只要自己这边七八个人说话一致,让江团这个小东家多付出些东西才行。 江团看着草棚里几个人道:“几位大哥的意思我都明白,冬月干活辛苦,我跟府衙签下的约定肯定不变。至于内容,想必各位在出发前,里正都有说清楚。” 她话说到这里,又停下,看着众人神色各异才又冷冷开口:“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谁想乱说一气,凭空讹诈,我江家也不是好惹的。只怕有些人有命拿银子,没命去花。” 草棚里,除了陈立秋,另外几个人都变了脸色:这是要闹大,谁敢不按约定来,就要谁的命了。 他们不相信,这个东家只是个小姑娘,就有这样大的口气? 肯定是吓唬自己这几个人的。 这工地上,撇开陈立秋那几个杠精都还有三百多人。 哪怕彼此并不熟悉,只要能多拿到东西,这三百人就能拧成一根绳。 东家再厉害,总不敢跟三百多人较劲。 要是三百人乱起来,不说那辆马车,就是这个小东家身上穿的皮毛大衣,脚下的鹿皮靴子都要被扒下来。 几个人心中这样想着,目光不怀好意的就落在江团身上。 气氛有些紧张。 银子,江团有。 她早料到自己动工程,会有事发生,穷山恶水出刁民,烂人哪里都有,意外也随时存在。 就好像现代一样,事还没干,先买保险。 她也买了,准备十条命的银子。 说来也残忍,按陶惠的说法,十条命、不到一千两银子。 草棚里陷入沉默,陈立秋先出声道:“我们都知道来这里干活有吃有粮,没工钱。 现在活已经做几天了,还请东家给我们结算一下天数。” “行!”江团一口答应:“你们将每个人的工天报上来,我这里立马发粮。现在没有布,要是信得过,可以在以后来工地兑换。” 听到马上可以结算粮食,草棚里的几个人顿时脸上露出笑。 草棚子没有门,那里一直挤着人在听。 草棚里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出去,很快,外面也响起欢呼声。 草棚里有人欢喜道:“那就请东家把花名册拿出来点数吧!” 江团摇头:“还是麻烦你们自己统计一下,谁愿意辛苦登记,我给每人十斤白面。” 这话一出,顿时草棚外又沸腾起来,自己报天数,那好啊,可以多写。 可草棚里那七八个汉子却傻了眼,他们不识字,怎么写。 就是让人在他们面前报数,脑子也记不过来。 他们还想要对江团的话进行反驳,外面有人又不依了。 东家没有限制谁才能做计工员,自己都可以挣这十斤白面,或者自己家里的人就能写,凭什么让那几个人得。 听到统计上工天数的人可以多得十斤白面,外面役工们又闹起来,纷纷要自己来当这个计工员。 要想计工,先得会写字,草棚里的人出去一番争吵后,福三重新领进来五个人,都是能识字计数,可以当计工员。 槿嬷嬷把自己一直提着的小箱打开,分别给五人拿了炭条笔和纸,要他们各自找地方登记。 江团看过,这五人里,原本在草棚的坐着七八人里面,现在只剩下三人,其中就有陈立秋,看来那几个想要主事的汉子都不会写字。 江团心里平静,这才第一步,就直接淘汰了一批处心积虑的,打破对方预谋。 这些人拿了笔纸一走,外面的役工也跟着走了。 草棚里安静下来,福一几人此时才感觉手心冒汗,大松一口气。 福三问道:“姑娘,花名册就在箱子里,怎么要他们自己登记,要是每个人都胡乱写怎么办?” 江团没有拿册子出来,是因为那些数据她已经记得很清楚。 第一批役工总数三百六十五人,中间请假偷跑的也有三十多个工。 从开工到现在共九天,即便是役工们造假,也只能给自己多加上一天两天。 她让这些人自己写,也是想挑一些人来用。 自己跟尹陶是刚来新北府,包括知府陶惠也才来半年多,可以说,在新北府这里毫无根基。 河道开挖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一千亩的土地管理,都需要自己人,或者说品行方面能信得过的人来帮忙。 现在这些役工有好几百人,在这里面,不乏有能人有品行的,多费心挑一挑。 是金子总要发光,比如说那个陈立秋就是有管理才能的人。 正文 第315章 抠神江团 工地上,三百多人分散在五处,将五个计工员围成大圈子,分别自报上工天数。 时间过去半个时辰,陆续有计工员完成任务。 此时,一辆装满粮食的牛车也驶了过来,粮店伙计快速达好称台,只需要报数就能拿粮。 看见有粮车来,众人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要发粮了。 五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也交到江团手中,上面有人名有天数,只需要唱名就是。 江团把五张名单拿在手中,看都没有看,随便打乱一混,再对陈立秋等人道:“你们五人分别从这里取一张名单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错漏。” 还要检查错误? 有人脸色不好看了,嘟嘟囔囔道:“真是越有钱越扣,不就是几斤杂粮面,买得起千亩地,把几文钱还看得这样精贵。” 抱怨归抱怨,还是拿下去核对。 被人当着面说抠,江团依然面不改色,她的钱也不是水冲来的,每一棵稻子都要人种,要割,要在田里拾稻穗。 “粒粒皆辛苦”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槿嬷嬷像是玩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给江团端上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因为是交差审核,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五张纸上,有人的名字连续出现十次,更多的是五次,还有人单次做工十天。 五个登记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出错。 江团要他们拿着自己手上的单子,把重名的人找出来。 对,重名! 这是一个名字连续出现十次的解释。 江团也接受这个说法,在遍地都是铁柱,宝根、大牛的乡野,识字的人少,重名在所难免。 反正人就在这里,找出来十人就行。 喊了几次,人找出来了,真的有重名,不过是五人,不是十个。 五个人叫一个名字,可登记出十个,写名单的计工员都神情古怪。 按照自己登记的位置,三百多人都分别站在各自的计工员面前。 而被叫出来的五个人,有三个是站在同一个计工员跟前,此时头都低垂着,不敢抬起来。 而有两人在其他计工员跟前,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是要他们先称粮。 江团冷哼一声:“麻烦各位继续查,先把重名的都找出来。” 于是,有的计工员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人群里,还有人想溜。 可是福五就站在高高的马车顶上,截住后路,谁跑都一目了然。 所有的名单重新核对完,其中计工员有三人作弊,下面役工中有三十五人掺假,涉及杂粮面五十斤。 为了五十斤杂粮面如此大费周章,不仅让粮店伙计撇嘴,也让福一他们不解。 江团没有给他们解释,有一种社会心理学叫“破窗效应”。 当一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出现一堆垃圾,如果没有人及时的收拾,你会发现陆续的会有更多的垃圾出现在这儿。 当一个房子,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不久后你会发现,其它完好的窗户也被人打破了。 如果一个人觉得这个东家是傻子,有空可钻时,很快其他人也开始效仿。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有这种思想的人,一开始就要掐死。 有错就要罚,那三个有意作弊的计工员本来有十斤白面,被江团全扣。 顿时三人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却只能默默忍下。 当着三百多人的面作手脚,还是人赃并获,他们的脸已经丢光。 领下属于他们做工挣到的几斤杂粮面,就一头扎进草窝子不出来了。 而役工里那三十多个作假的人,江团没有处罚,只让他们在几百人前站着。 直到所有人都领完粮食,然后最后给他们发粮,按上工天数,一斤不多一斤不少。 同样是领完自己的几斤粮食,这些人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团可以惩罚他们,羞辱他们,但改领的粮食不扣。 谁做错了事谁挨罚,祸不及家人。 她这里一句话,有可能那一家子就要挨饿受冻。 有罚就有奖。 陈立秋跟另一个年轻人没有作弊,江团给每人分别再奖励十斤白面。 这样一来,他俩是所有人中领的最多的,九天时间,能拿回家二十斤白面和九斤杂粮面。 顿时让在场的人羡慕得两眼冒光,有这些白面,可以在过年时,让一家老小好好吃几顿面条,都不用放干菜。 羡慕归羡慕,这些奖罚都是当着三百多人面做的,尚罚分明,无可挑剔。 除了新北府几个镇几个庄子上多些话题外,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 至于这样较真会不会让人怨恨自己,江团没有想过。 她以前在秦家村时还需要隐藏一下,现在……要是背靠郡王府还需要考虑几个农户的心情,那就端碗水将自己淹死算了,或者说尹陶这个郡王还是别当,假死脱身算了。 粮领完,役工也就散了。 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筐子扁担,提着自己领到的粮食,欢天喜地往回家路上走。 江团没有走成,在她面前,是陈立秋跟那个叫秋官儿的计工员。 “江姑娘,我们还想再做下去。等什么时候地上冻了,我们再走。”陈立秋道。 在他的身后,是五十个汉子。 家里妻儿老小等米下锅,能多干一天,就有几斤粮食,他们愿意吃苦。 江团蹙眉:“工地不再用役工。” 她有些着急,自己出来已经半天,尹陶到现在都没有来找自己,肯定是府衙那边的事大了。 “这样一闹,我们也知道,以后肯定不用役工。 我们现在留下,是想帮江姑娘你做事。”秋官儿在旁边插话,他带的人少,只有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听到秋官儿说要帮忙,那三人鸡啄米似的点头,显然以秋官儿马首是瞻。 “帮我做事?你们要什么工价?”江团的确需要人手,这两人现在看来也不错。 陈立秋看一眼秋官儿:“我跟秋老弟已经商量过,我们不要银钱,还是要粮,每人一天五斤苞米面,九十个工给我们兑换一匹粗布,另外我们自己作饭,就不用麻烦东家。” 江团来了精神,她本来想按照每天五十文的价格雇人干活。 现在陈立秋他们只要五斤杂粮面,九十个工天兑换一匹粗布。 以万宁的价格计算,杂粮面三文一斤,五斤十五文。 粗葛布一百文一匹,每月粮食布料换成银子,才三百多文。 如果自己直接付钱,一月需要支付工钱一千五百文。 显然陈立秋这帐算亏了。 正文 第316章 弹劾 , 江团一时迟疑不决,自己应该把这差价说一下吗? 陈立秋看出江东家的怀疑,他苦笑道:“东家肯定也认为我这价格很低,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我们拿了银钱去买东西,还要兑换成粮卷,布卷才能买粮买布。 折腾一圈下来,银钱短少不说,还要到固定商铺购买,价贵货差。” 江团当场石化。 自从到新北府,她还一直没有去买过东西。 真的不知道新北府买东西有这规矩。 可是,怎么没有听到槿嬷嬷和汐嬷嬷跟自己说? 她哪里知道,郡王府采买东西,怎么会有人向她们要票卷,当然是想买就买。 而且需要票卷的那几家商铺,所售的客户群体,本来就是庄上的农户和城里的普通人。 这是六皇子在战乱时定下的,本意是要体查民情,保障物资,显示他的爱民之心。 结果被有些人尝到甜头,到现在也规定农户买东西只能去那几家铺子。 朝廷接触不到农户的柴米油盐,自然也一无所知。 或许陶惠已经知道,所以他才要粮,不要钱。 江团很是生气,可也知道自己都还没有站稳脚跟,那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暂时惹不得。 但自己给员工发放福利谁也管不到。 她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杂粮也不用每天五斤,布也不需要换了。 给你们每天六斤杂粮,只需要按天计账,可以兑换成等价的布料,白米白面,要是有肉,你们也可以换。” 论性价比,杂粮比白面高。 可是一个人一天就是五斤,工地上六十人,每天就需要三百斤。 只是想想这运输她就头疼。 路程太远,她不想用车运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 秋官他们听到每天六斤杂粮,每月有布可换,顿时大喜。 只见过东家往死里扣钱的,还没有见过往上加钱的。 这样一来,自己只要干一天活,就能把家里全部养活了,这可是好差事。 见到陈立秋跟秋官儿神情激动,江团又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从来都是眼睛里进不得沙子,不留情面,赏罚分明。 要是你们下面的人有干活偷奸耍滑,不仅马上赶走,你们也一起连坐受罚。” 她微笑时和颜悦色,一旦冷声,又是另一番严厉。 陈立秋跟秋官儿连说不敢,跟在后面的人同样都是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偷懒。 眼见已经中午,江团也无心再耽搁下去,让陈立秋他们都回家去休息半日,明天再施工,活计也摆在那里,继续清理荒地。 结果陈立秋只安排几个人将粮食全部送回去,再分发各家去。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留下,修建窝棚,盖好草屋,先抢工期。 秋官儿他们四个则带着粮食回去,安排好家里的人和事,第二天再来。 这些事自然不是江团现在想操心的,她一回到行宫,就去找尹陶。 演武堂里,尹陶依然没有回来,两个小太监一无所知。 平时前呼后拥的一群人,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 “张先生跟高赞呢?”江团问张机在什么地方。 张机是尹陶的幕僚,肯定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柱子正想说不知道,就看见从大门外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瘦竹杆一样的书生。 江团急忙迎过去:“张先生,郡王在何处?” 正心急如火的张机没料到江团在这里,吓了一跳:“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郡王去后园找你去了。” “啊!回来就好。”听到尹陶回来,江团心里一松,她也不再往后园去。 人找人、急死人,还不如在这里等他,槿嬷嬷在园里,定会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张先生,府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团直接询问。 张机心中有事,也不瞒她:“陶知府被同知同知钟无方飞鸽传书去京中弹劾,说他以权谋私,任意挪用紧急库粮,调动军队,意图谋反! 现在陶知府被软禁在府衙中,等候朝中来人审判。 郡王在府衙一直没走,就是担心陶惠发生意外。” 江团听得耳朵嗡嗡,这里面的罪名如果成立,陶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还有,她好像听到一个新词:什么时候可以飞鸽传书弹劾官员了? “张先生,弹劾官员这种大事,可以飞鸽?不是用驿站加急传递吗?” 江团感觉好奇怪,如果陶惠真的以权谋私,挪用库粮,也应该用驿站人马不歇的传递京城,不应该是飞鸽这般轻率。 而且罪名尚未定下,同知怎么可以私自拿人,今天要不是尹陶这个郡王在场,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 张机道:“弹劾官员不能用飞鸽传书,但钟无方说的是调派军队,事急从权,去年六王叛乱时就用上了。 都是我们之前大意了,听他的口气,是从高将军他们从发那天就发的信鸽。 之所以今天对陶惠发难,是因为昨天晚上河道工地打斗之事,陶惠将那几个肇事的家伙关进大牢,钟无方就……” 这事已经很明白,飞鸽传书以前只传军务,乱兵开始后,交通中断,连政务也用上了。 钟无方一直想对陶惠下手,苦于无计,江团修河道给了他可乘之机,抓住陶惠使用徭役去做私活。 其实,张机还有一个猜测没有说,他怀疑这信鸽是太子给高赞准备的,原因……自然是郡王。 “挪用库粮是什么意思?”江团还有问题没有搞清楚,继续追问。 张机还没有回答,尹陶已经从后园赶过来接话道:“你前几天担心粮食不能按时运到,我就跟陶惠说了,他说可以暂时用库里存粮顶上几天,等你那边的粮食一到,正好入库换出陈粮。” “然后呢?”江团的确是担心过,高达他们已经离开十一天,按计划,大概在四天后到达新北府。 这样一来,发给第一批役工的粮食就赶不上,她就在尹陶面前说过一次:能不能在府衙借粮,只需要挪用三天,即便路程有变,也超不过十天。 结果今天事急,自己还是直接去粮铺买粮,没有去府衙借。 歪打正着,钟无方说挪用库粮就成了诬告,陶惠少一桩罪名。 还有调派军队这事,只有郡王府几个人知道,钟无方又是怎么知道的? 正文 第317章 陈立秋被抓 对自己说话内容被泄密,看得出来,尹陶也是气极。 “本王前几天给陶知府说万一高将军运粮没有赶回来,需要借粮一事,有人在旁边听着。” “谁?”江团问。 尹陶借兵运粮,总归是私事,又是跟军队接触,所以并没有声张,是张机去的新北大营见高达,知道的也只有陶惠江团等几个人。 张机冷哼出声:“高赞!” “这……是有内奸了!” 江团无语,高赞这个郡王护卫首领,将郡王府的事透露给钟无方,这是想干什么。 尹陶很是气恼,他自然能说清楚借兵何用,可是被身边的人出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高赞现在人呢?”江团发现高赞没有跟着回来。 “他啊!呵呵,应该是跟钟无方在一起,说是要查河道上暴乱之事。”张机冷笑,这是知道自己东窗事发,背叛主子不敢回来了吧。 江团眉头一皱,心里顿时不悦起来:“他去查什么乱?事情都已经处理了,才去工地找人。” 她才从河滩工地回来,当然知道河滩上没有什么乱需要官府查。 生事的阮七等人正被关在大牢里,钟无方这个负责刑案的同知,该去审这几个人才对。 高赞丢下郡王的安危不管,跑去工地调查。 江团没有将事放在心上,反正那里的役工全部都已经离开,就随便他们去。 殊不知,此时她以为已经空空无人的工地,陈立秋等人正在砌土垒墙,挖锅搭灶,打造自己的家园。 张机急急忙忙回来,本来也是要去解决工地的事。 那里有几百号人等着,万一闹起来,江姑娘这个东家首当其冲要被传唤进衙,郡王也要受牵连。 听到江团说工地上的人已经处理好,忙追问经过。 江团就把自己早上就去工地的事说了。 她言语简单,三言两语就将大概情况描述一番。 末了还说,已经将陈立秋他们雇为工人,明天上午再来上工。 听她用自录花名册扒出几只老鼠,张机哈哈大笑:“姑娘真是兰心蕙质,剔透玲珑心。 这样一来,再不用官府役工,只是人数少了些,六十人干不成什么事啊!” 江团想说,人贵在精不在多,六十人只要都动起来,再有趁手工具,那也是不小的施工队了。 尹陶却紧蹙眉头:“以后这样冒险的事你别去了。 万一有什么变故,福三他们几个也难护你周全。 就是工地上闹起来,还有我在,钟无方他们再是想排挤人,也不可能把我这个郡王撵走。” 江团感激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自己再能处理,能听到这句话心里也熨贴。 这段时间里,张机已经见过几次尹陶江团两人说话。 见郡王在江团面前一点郡王的面子都没有,张机聪明的跟槿嬷嬷她们学习,装成一具木雕。 既然工地上没有人在,江团三人就没有再放在心上,让厨房送来饭菜。 张机多少有些书生意气,放荡不羁,在没有架子的尹陶面前,也不怎么在礼节。 三人坐在一桌,准备随便用些饭,下午再商议陶惠被弹劾的事。 三人才没有吃上几口,就有婢女过来禀报,说一个叫秋官儿的农工,要见江姑娘。 “秋官儿!他怎么找来了?”江团诧异。 为了沟通方便,她的身份住址陈立秋跟秋官儿两人知道,也只有这两人知道。 当时两人听到自己住在郡王行宫,还狠狠吓了一跳,无大事应该不会来烦自己。 “把人带到演武堂来。”尹陶开口道,饭也不吃了,这些跟江团定下契约的人,自己也要过一下目。 婢女很快去后园侧门带人,尹陶对张机道:“你带几个人去工地看看。若是高赞在,让他马上回来见本王。” 秋官是江团在工地上新寻到的管事,这时过去,定跟工地的事脱不了干系。 张机应一声,匆忙下去,带人出城。 秋官儿此时脸色苍白的站在后园侧门。 北翎军指挥所本来就修得气派,后来被六皇子占去又重新修建过,高墙耸立,朱门紧阖,他此时又急又怕,站在寒风中整个人都在哆嗦。 好一阵门扇才被打开,守门的婆子让他进来,跟着往前院去。 穿过精美的庭院园林,他到了宽阔的演武堂,堂中坐着两人,上首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乌蟒锦袍的年轻人,旁边是分开两个时辰不到的小东家。 他才在愣神间,就被一个手持拂尘的俊俏小侍者喝住:“来的是何人?怎么不拜见郡王殿下!” 秋官一惊,这才想起小东家住的是郡王府,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成郡王。 他赶忙双膝跪地,伏地道:“草民秋官,见过郡王殿下。” 尹陶等他行完礼才道:“江姑娘已经把工地交给你们打理,你所来何事?” 他的语气很是不耐烦,不为其他,就为府衙中事。 就在刚刚,小柱子听到消息:河道工地上的工人被抓了,是钟无方出手。 秋官战战兢兢道:“回殿下,草民是江姑娘管事工头,有事回报东家。” 此时,他还记得那片地是江姑娘的,东家也是江姑娘。 江团开口:“郡王关心此事,你就直说吧!” 秋官赶紧道:“东家,陈大哥被府衙的人抓走了,说他在昨夜煽动闹事,打伤府兵,现在已经被拘押进大牢,说是三日后行刑。 东家,在阮七来闹事时,陈大哥让人护住府兵,并没有府兵受伤,这……完全是冤枉的,我们都可以作证。” 江团相信这话,她上午去工地时,还有两个府兵在场,若是有人要攻击府兵,这两人早就跑了。 “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工地,是什么人来抓陈立秋的?”江团急问。 “草民当时不在,东家让放假,草民就回去了,是陈大哥的同乡跑来找我,让通知东家,草民才过去,具体的……草民也不知道。” 秋官的确不知道情况,江团发了白面粮食,他就喜滋滋回家报喜,准备跟媳妇温存一晚,第二天再来工地。 正文 第318章 高赞的算计 , 可没想到才到家没一会,就有陈立秋同庄的人来报信。 说他们在工地上修棚子时,一个官爷带着衙役过来。 说是有人揭发陈立秋是闹事祸首,就这样将人带走。 那些同乡也不知道江小东家的住所,只能来找他这个二管事。 江团平静下来,只是人被抓走,那暂时没事。 她对秋官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工地,让人都散了。 你再回家去等消息,陈立秋那里,我自会处理。” 这种事情急不来,被抓进大牢,肯定会吃些苦头。 但涉及郡王,钟无方他们也不敢动真格,无非是又在给陶惠罗织罪名,多抓人进牢,将事情弄得越乱越好。 就这样吧,反正不把府衙那里捋顺了,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秋官见江团不急,再看看旁边的郡王,他的心也定下来:小东家聪明,今天上午乌泱泱一大群人还想给东家点厉害瞧瞧,结果现在那几人已经羞臊得至少一年不敢到集市露面。 等秋官走过不久,去工地打探情况的张机就回来了。 他说的跟秋官说的也差不多,而且他还去府衙见过陈立秋。 “郡王不用担心,属下看那人也是条汉子,他说自己是伸张正义,才抓住阮七送到官府。 至于殴打府兵一事,事发夜间人多手杂,那几个带伤的府兵也指认不出来。 属下还让牢头好好关照陈立秋,在那里冻饿不到,只是要受几天委屈。” 陈立秋所招遇都是小事,有张机这样安排,他有惊无险。 尹陶脸色阴沉:“高赞呢?” 张机一笑:“属下没有遇到,应该回府了,郡王可以让人去护卫所问问。” “不用,本王亲自去看他。”尹陶一拂袖,起身道:“娇娇,你且宽心,这种事还影响不到你。 再过几天就是太子寿辰,我打算让张机回京一次,你替我准备几样礼物,不需要什么贵重新奇之物,简单就好。” 他声音大得惊人,好像是刻意要说给其他人听。 一听要自己回京,张机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江姑娘,皇上勤勉朴实,太子也不喜欢金玉,送些农户人家的小玩意就行。” 郡王是穷人,皇上太子要的只是郡王的心意。 江团微微点头,就目送尹陶直奔演武堂护卫们住的院子。 看来,钟无方还在为排挤出陶惠费尽心计盘算,甚至连郡王身边的人也拉下水,而尹陶的处理方法也简单,根本不回应,要直接一棍捅到天上去。 这真是,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心机都要灰飞烟灭。 不过,有的人却不这样想。 此时的高赞,正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躺在床上,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他上午跟钟无方拘了陶惠。 陶惠是五品知府,任免只能朝廷定夺。 可是钟无方一个从五品同知,官职还在陶惠之下,敢冒然动手。 除了罗列罪名之外,还借了郡王府的名气。 至于怎么借? 当然是用他这个郡王身边贴身护卫的身份和脸。 只要他出现,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那就代表着郡王立场。 一想到钟无方从衙署中将陶惠抓住,剥下官衣官帽时,陶惠那惊愕的表情,高赞就露出冷笑。 谁能想到,自己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能亲手将一个五品官打进大牢。 只是……一想到突然出现的尹陶,高赞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钟无方说得没错,陶惠真的跟郡王勾结在一起。 按照法规,封王不能跟当地官员有关连,也不能插手政务。 尹陶居然敢直接威胁钟无方,要罢免他的官职。 还有,自己在府衙被尹陶撞见,当时虽然没有发作,回来肯定要拿自己质问。 只希望钟无方那里赶快将郡王的把柄捏住,自己才能脱身。 他正想着对策,就看见尹陶带着几个护卫,一脚踹开房门…… 高赞翻身下床,跪伏地上。 “高赞,你可知罪?”成郡王怒喝道。 当高赞听到要自己马上交出近卫统领一职,跟张机回京时,他不干了。 “成郡王,卑职是受太子殿下命令,千里送郡王到封地,并没有半分错处,郡王不能将卑职免职。” 尹陶冷冷看着他:“若是太子跟你说免职,你敢不从?” 高赞在出京的路上就心生不满,只是一路本职工作还是尽心尽责,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才来新北府几天,就跟府衙中的官员勾搭在一起,现在还当面顶撞自己,是不是以后自己这个郡王还得受他辖制? 这也不是不可能,到了封地的王爷,跟封地上的官府就是对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一方面地位凌驾于官府之上,另一方面又需要跟当地官府沟通好,否则没人替你打点鸡毛蒜皮的事。 比如说哪里打架斗殴,哪里欺强凌弱都跟王府牵扯不清,时间一长,下失民意、上失圣心,被夺爵剥袍都是有的。 高赞跟钟无方会不会这样想,尹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两人想用陶惠一案将自己牵扯其中,已经留不得了。 看出尹陶的决然冷意,高赞心里莫名有些虚。 他本是慕太妃的娘家远房侄子,在御林军中当一小官,等到当今上位后,他就跟托关系进了东宫近卫。 没想到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跟着这个不知道从哪怕冒出来打秋风的郡王,被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跟着尹陶跑几天工地,他就起了回京的心思。 还是同知钟大人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那也要看是什么鸡什么凤。 自己本来已经进入东宫近卫,只需要太子接位成帝,自己就能成御前侍卫,光宗耀祖,可没有想到会成这样的下场。 不能被销职回京! 自己要回去,也要堂堂正正理直气壮的走。 按照计划,自己帮助钟无方将陶惠拉下来,让钟无方接任新北府知府。 接下来的日子,钟无方会让郡王在封地无法立足,只能回京。 只是,他们才把第一步完成一半,郡王就硬保下陶惠。 钟无方却说,这一次真是天赐良机。 郡王跟陶惠私下调兵已经证据确凿,正好连郡王一起牵连进去。 还有一直冷傲的新北军跟郡王勾结,也难脱其咎。 现在,只等朝中派钦差来提审回京了。 正文 第319章 擒杀 说起来,高赞跟钟无方的法子几乎是破绽百出,也是胆大妄为。 换成别处,要同时陷害一个朝廷命官和一个郡王,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钟无方不是常人,至少他不喜欢长时间深思熟虑,人生何处都是战场,军情瞬息万变。 他能在叛军中囫囵活着,已经不能用胆大来形容了。 在他眼中,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万物皆可杀。 故而,乱兵开始时,时任新北府尹的那个官员就死得蹊跷,具体怎样死的,大概只有钟无方自己知道。 新北府本来就是叛军乱民起源之地,朝局才稳定一年,朝廷对这里的警惕心依然很重。 天家最是无情,皇室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要是听到军队勾结皇室宗亲,第一个反应可能都不细查,先除去再说。 钟无方先是拉拢不成,马上趁着成郡王跟陶惠都立足不深,快刀斩乱麻,一举两得。 所以,这里面究竟是陶惠连累尹陶,还是尹陶连累陶惠,还真的不好说。 钟无方在高达他们出兵运粮时,就往京中传递了消息。 按照信鸽飞行时间,跟京中接到密报后紧急出京,应该在半月之内。 高赞以为要等到五天后,京中来人再对陶惠出手。 哪知道河道工地先闹事,就顺势将陶惠先关押起来,结果又惹来郡王尹陶。 要是现在自己被免职回京,那就是功亏一篑,从功臣变成罪人了,他如何能接受。 尹陶根本不给高赞反抗的机会,对身边的福二福一示意,两人上前就擒。 高赞是太子点派的护卫,等闲三五人不是他的对手,可面对福一副二,他就吃力了。 在尹陶的注视下,三人都没有使用武器,单凭拳脚交加,生死相博。 福一福二配合默契,高赞只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被福一一拳撩倒。 福二上前握住高赞胳膊,手下发力,“咔咔”两声,高赞双臂齐肘折断,白骨突起,顿时疼得晕死过去。 “好,就这样送去闭室,让小柱子他们来看守,一日三餐饭食给他喂下,先隐藏消息,等到张机回京,再一并带走。”尹陶冷冷看着高赞。 自己只是断去他两臂,等回京将人送还太子自行发落。 至于钟无方那里,自己这个郡王的确不好直接对朝廷官员动手。 那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能弹劾陶惠,自己一样可以处理他。 姑且让他多活几天。 钟无方一直让人盯着郡王府,见只有郡王的幕僚张机去了河道工地,又去大牢看过陈立秋。 还以为要来保人出牢,没想到成郡王回去后就一声不出,也没有听到高赞有什么动静。 “这些皇孙贵族,恐怕还没有见过生死。”钟无方如此想。 虽然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看见高赞的身影,让他稍微有点不安。 陶惠软禁在他的府中,郡王行宫一切如常,那个江姑娘的河道工地的人也全部散了, 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又好像有事情要发生。 冬月十五,工地停工第三日,张机启程往京城去,要给太子送节礼。 大雪节气刚过,鹅毛大雪也如约而至,在送礼的队伍中,钟无方看见了高赞。 这次他没有骑马,而是跟张机坐在车厢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同知钟无方觉得高赞的脸色很是苍白,目光看过来也是飘忽不定。 钟无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是说了什么吧!还是要回京告密? 可转头一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证据的,哪怕京城派遣钦差来查也不怕。 唯一发生意外的就是因为来了一个郡王,陶惠没有“畏罪自杀”,留下活口。 不过,很快陶惠就要活不成了。 还有现在雪深路滑,郡王府返京的车队发生什么意外也是有可能的。 三日后,府河已经封冻结冰,明明返京的张机出现在郡王行宫中。 “郡王,钟无方的确在路上设下埋伏,属下让福一他们探明情况就回转,抓住的人跟高赞都关在下家庄里,无人知道。” 他们的车队出去行了一天,就发现有人跟踪。 驾车的福一等人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将那几个人擒获,连同高赞和马车全部送到下家庄。 这个庄子是陈立秋的,有庄上人看守着,不会走漏消息。 “好,周四平已经回来,高将军他们的车队明日就能到达。 我让人通知高将军将粮食暂时送去新北大营,等接下来的消息。” 高赞在被擒的第二天,尹陶已经从他口中问出实情。 钟无方所做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弹劾陶惠,而是要在罪名落实后,在钦差到来之前,让陶惠死于非命。 方法就是府衙失火。 高赞还说,新北府大小帮派都要听从钟无方调遣,而钟无方本人手下也有一伙贼人。 具体是哪些,高赞也不知道,左右不过是些地痞流氓,市井无赖,帮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像阮七这种都只是小喽啰。 基本上,新北府就是钟无方的天下。 从高赞口中,尹陶没有听到钟无方会不会对付自己。 高赞只是说,钟无方曾经有心把自己女儿送给郡王殿下,可郡王没收,让他很是遗憾。 尹陶听到这些,顿感背心发凉。 要是没有江团的一口拒绝,让钟家小妾羞恼,钟无方定要把女儿强行送来。 自己当时顾着颜面,说不定要留在行宫中,成为眼线卧底。 现在钟无方的计谋没成,口中不说,心中的憎恨肯定是有的。 他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收用女人的心思,要是被钟无方得逞,自己就是他的掌中物。 想想那些妻妾成群侍女满屋的男子,恐怕身边被人养上狼崽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醉卧花丛。 钟无方是霸占新北府的一头恶狼。 君子不立危墙,自己要是想在这里长久活下去,钟无方必须马上除去,肯定下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 只是钟无方是新北府同知,又是地头蛇,对待此人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在朝廷民间都要留下非议。 从知道钟无方的真正面目,尹陶也开始给钟无方准备布下圈套。 尹陶这几天拖延,就是在等高达他们回归。 现在,终于到了。 正文 第320章 江家来人 行宫后园暖阁里,赵郎中正给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诊脉。 那孩子显然哭得太久,声音都有些哑了。 怀抱婴孩的是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憔悴忧虑。 江团站立旁边,双手紧紧攥在胸前,也是满脸担忧。 赵郎中仔细查过孩子,才对妇人和江团道:“没事,这几日颠簸儿娘没有睡好,导致母乳不足,只要儿娘好好调养身体,孩子的哭闹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江团终于松口气,对年轻妇人道:“堂嫂才下车,趁着小宝要吃奶,你也赶紧去休息一会吧,若是小宝醒来,有奶娘照顾。” 那妇人眼下青灰,连日赶路,她吃不好睡不好,孩子又哭闹不休,此时早已经身心俱疲。 奶娘早已经等在旁边,诊完脉就抱过孩子到屏风后喂奶。 见孩子终于安静下来,妇人点点头:“娇娇,我不放心奶娘,你还是把人辞了吧!” 这妇人是江景祥的妻子,康翠翠。 她也跟随运粮的车队来了。 康翠翠才一到,江团就从城里找来刚生孩子一个月的奶娘,只是时间仓促,这个奶娘先用着。 知道乡下都是自己奶孩子,没有雇奶娘这个习惯。 江团笑着安慰:“好,等堂嫂自己休息好了,我就辞了奶娘,现在你先去休息。玲珑,炭盆烧好没有?你带夫人回房休息。” 旁边一个小婢女忙上前道:“回姑娘,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跟奴婢过来。” 年轻妇人温顺离开,只是不放心看着跟在自己旁边的奶娘怀里儿子,第一次把儿子交给陌生人抱,她很不习惯。 等赵郎中跟暖阁里的婢女都散了,江团才走到另一边靠墙的座椅旁。 “祥哥,你跟堂嫂这又是何苦?辛苦了小宝!”江团眼睛红红。 一边同样眼圈青黑的江景祥放下茶盅,笑道:“只是最后一段路辛苦,好在已经过来了。小叔跟小婶听到你又发病,很是担心,把景阳好一通骂,还要景阳来新北府长住。” “我跟你堂嫂商量了一下,景阳才成亲三月不到,青山院的事又多,若是景阳来新北府,肯定会让他俩夫妻分离。 反正我在这里也买了门楼店铺,不如就带着小宝跟你堂嫂过来住下,我们兄妹俩也有个照应。” 江团心里难受,她来了新北府这两个多月,连累着家里人不停来回跑,现在堂哥还携妻带小,顶着风雪来。 江景祥见四下无人,继续道:“呃……有句话是小婶要我问你的:那人可有欺负过你?你现在年纪还小,早早生育以后会亏了身子…… 江团再是大方,此时也感觉脸上火热滚烫,嗔怒道:“祥哥,你就这样小看你江家女儿?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不知轻重的。” “哈哈,我就是这样一问,本来该你堂嫂开这口的,你也知道你嫂子那性子……小婶现在该放心了,现在我在这里,以后那小子也不敢对你起坏心。” 江团又是好气又是暖心,柳氏担心自己跟尹陶住在一起,孤男寡女,自己会吃亏。 “没有,尹陶白天要忙自己的事,平时我们也只在一起吃顿饭,旁边嬷嬷婢女都在。” 江团没有撒谎,平时她跟尹陶待在一起时,小柱子跟槿嬷嬷等人的确一直都在。 听到江团这样说,江景祥才露出笑意:“这样就好!娇娇,你也别怪家里多想,你们俩住在一起,别人看见总谈论。 这样对你名声不好,要是……有什么变故,你另寻一门亲事都会麻烦。 现在有我跟你堂嫂在,别人也就不会乱说了。要是你需要信得过的人做事,我们也能帮你跑路。” 江团无语点头,她除了感动,无言以对,她独自在新北府,的确需要人手。 江景祥把最重要的几句话说完,顿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放下茶盅,伸了个懒腰道:“坐了几天车,哎呦!我这个老腰喂!” 江团又是一阵心疼:“客房早就准备好了,祥哥也去休息。” 江景祥摇头:“不累,只是坐得屁股疼。郡王现在在干啥,怎么都不过来?” 江团又是无语,江景祥跟尹陶接触得少,上次来知道是郡王,吓得都不敢说话,这次心态不同了,开始主动问在哪里。 江团也不知道尹陶在干什么,想来周四平也回来了,他们也有好些话要说。 还有高将军那里也需要尹陶安排,肯定是不过来了。 有江景祥夫妻到来,又有周四平赵郎中在,郡王行宫的晚宴特别热闹。 小宝出生三个月,康翠翠的奶水一直不算好,小脸皱巴巴的时不时就要哭。 可现在有奶娘带着,吃得小肚滚圆,不哭不闹很是乖巧。 尹陶跟江景祥则对饮喝酒,说些在万宁镇购粮的事。 这次青山院的晚稻也丰收了,亩产四百多斤,虽然比不上早稻产量高,还是在万宁镇再次引起轰动。 江家一年两季稻,一共达到亩产九百斤。 江团听到这个数字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差。 不过仔细想来,杂交稻种现在才开始,就能有所增产,接下来还需要继续改良品种,提高产量才行。 在现代,几乎随时都能看见“新稻种”亩产一千五百斤的消息。 这对农研院的农技师来说,这是保守的数据,是等待打破的数据。 江景祥还给尹陶说了他此次前来新北府,以后需要长住不走的事。 江家纱坊原本是他在管理,现在已经归为县衙官办,进棉出纱账本都由县吏操持。 江家这边的事务所剩不多,江南山闲暇时就能代劳,还能多拿一份薪水。 江家的收入总的来说比以前要低两成,不过甚在稳妥,不再操心琐事。 江团的坊卷是入股,另外,县衙跟江团补偿一千两银子,江景祥这次带来了。 对江景祥到新北府长住,尹陶真心欢迎。 江景祥是江团的亲人,有他在,江家人终于能安心。 再则,尹陶虽然说自己来管理江团那一千多亩地,可真正要他天天去田边地头不容易。 尹陶这个郡王自然不会难受,那些管事、雇户、农人需要三跪九拜,就别想干活了。 现在有江景祥来当这个大管事,两边都轻松。 正文 第321章 埋伏 江团在城里还买下地皮店铺,这些都需要人打理,江景祥以后还有的忙碌。 他这个小镇上的杂货铺伙计,大概做梦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需要管理这样大的摊子。 其实尹陶还想让江景祥担任郡王府大管家。 只是担心他是没有功名的庶民,以后有官府往来,应付会吃力,才没有多提。 江景祥到来,除了押送一万斤粮食,还带来五百匹粗布,一千锭纱,一千斤点灯的桐油。 这些都是他准备在新北府开店的货物。 江团想到陈立秋他们说,普通农户进城买东西需要去官府领布卷油卷粮卷,江景祥要是开店大卖,肯定会引起市场动荡。 现在尹陶的地位和声誉尚浅,还不足以稳定整个新北府的局势,开店铺的事需要缓一步。 江景祥此时才知道新北府还有这规矩,也是瞠目结舌。 这些天,尹陶跟江团也询问过赵郎中。 原来,分售票证并不是六皇子设立的名目,而是新北府以前就有的民俗。 新北府物产薄弱,银钱稀缺,民众间一般喜欢以物交换,来作为交易。 有时候粮食或者物品不多,就需要提前预定的发放票证,到时候拿票换物。 若是钱财够,货物够时,也可以直接购买,不需要票具。 这一方法被小部分商铺利用,进行订额进货销售,卖家买家都有定数,也被普通接受。 到战乱时,六皇子更是以官府名义放卷。 本来是想让普通人也有购买到粮食的机会。 可是他一心在皇位,这些小事不过是赚个好名声。 他金口一开,下面的人自然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于是钟无方等人就捏住民众钱袋子,限额限店购买,直到现在。 让本来是小范围诚信利民的交流,成了限制买卖的锁链。 混乱再加旱灾,大部分商铺垮塌倒闭。 新北府城繁华街道就只剩下两条,还都是被城里大户掌握的。 赵郎中跟陶惠之所以没有跟尹陶说,是因为这是整个新北府商户的行为,还关系到商家背后的东家靠山。 不是尹陶这个上无庇护,下无根基,连足跟都没有站稳的郡王能撼动的。 也就是说,钟无方之所以能如此猖狂目中无人,是因为有这样一片供他生长发育的土地。 不说,是为尹陶好,不想他早早陷入此事中。 让陶惠跟赵郎中都没有想到的是:钟无方会这样迫不及待。 尹陶要想扳倒钟无方,除用尽全力再加侥幸,还得再加钟无方的轻敌。 钟无方能在六皇子那里得到重用,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愣头青手上。 这次运粮队一共出动有十辆车,回来时十五辆。 五辆是江家筹备的,以后也方便来去运东西。 十辆运粮,粮车回来就直接去了新北大营。 郡王府虽然场地大,但需要搬运万斤粮食,人手不够,最关键是,还需要新北大营演一场戏。 第二日,尹陶照例去了铁坊,就在他在查看一把刚打出来的铁叉时,钟无方亲自找上门去了。 干什么? 说案情。 说城里莫名有人失踪,现在知府避嫌在家,需要他这个郡王出来主持。 尹陶推脱说,自己不懂政务,也不能过问官府之事,让钟无方自行处理。 钟无方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要对新北府城大面积搜查,只是碍于城里多出个郡王,必须在面子上做到恭敬谦卑。 跟踪高赞的几个人失踪了,他也知道了高赞张机没有回京的消息。 还有军队运粮的事,他只看见五辆马车进了行宫,并没有所谓的粮食。 这些人在哪里,他需要马上找出来。 尹陶也正希望他动起来,对钟无方就是一顿勉励。 看着钟无方匆匆离开的背影,尹陶眸光深幽:“四平,你立即通知高将军,可以收套了。” 没有高赞在身边,现在周四平暂时回归尹陶使用。 “是!”周四平转身离开铁器坊。 半个时辰后。 “哒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在军营大门里响起, 转眼之间,十几匹骏马急速穿过荒野,踏起烟尘,奔向远方。 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寒风卷起枯草沙粒,打得人脸上生疼。 钟无方只有三十多岁,跟普通文官不同,他还有一手好剑法,在新北府踩下地盘,得益于他敢拼。 遇上大事,其他官员只能在屋里等待属下回报,而他是亲自出马,在他的带领下,人人卖命不怕死,所办的事还没有失败过。 只有这一次,陶惠没有死! 不过,已经快了。 只要将那几个失踪的喽啰找到,将高赞一刀杀了,把尸体往陶府一丢,再放火烧了陶府。 这样一来,别人只能看见郡王亲卫屠杀朝廷命官陶知府,而原因就是杀人灭口。 此时,他就带人正赶向下家庄,有人来报,说三天前看见有马车进村,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郎中也去了。 通过留在郡王府的眼线,他已经知道高赞双臂折断,这郎中来,肯定是为滞留在这里的高赞治伤。 下家庄距离新北府城三十里,需要途经一大片荒地高草。 此时,高草中正趴伏着十几个人,身穿灰色劲装,脸上蒙了布巾,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道路。 “大家一会小心了,必须一个不剩,不能走漏风声。”领头的人道。 “大哥,你说,郡王真的敢杀了姓钟的?他怎么敢?钟无方怎么着也是个朝廷官员。”有人悄悄问着。 “你也说了,郡王,人家是郡王!嘿嘿!姓钟的在新北府横行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一个敢动他的人。” “也是,朝廷命官也是皇家的狗,这狗想咬主子,可不就要打杀了。” 说话间,一行人出现在高草甸的另一头,七八个步行跑动,一人骑马。 “你们都闭嘴!来了!” 草丛中安静下来,那些灰衣人的手都握上刀柄。 新北府早晚不停的风刮得草叶不停摇荡,仿佛里面藏着千军万马。 钟无方一到此处,就挥手让衙役停下,指着高草道:“一回我们还要原路返回,这道边不能留草,丢一把火进去。” 现在是去下家庄搜捕,本来应该低调行事。 可能是钟无方亏心事做多了,出行必带上贴心手下之外,对这种只要有隐患的地方,也是不会手软。 现在天干物燥,见风起火,只要一起火,就会火烧十里,要是下风处遇上村子,那就只能被烧。 一个衙役手拿火折,走到草丛旁,正想抖出火星,就见到草丛中有刀光乍起…… “啊!有埋伏!” 随着一声惨叫,草丛中窜起十几条人影。 钟无方大惊失色,大喊道:“本官乃新北府同知,尔等敢杀官,株连九族。” 除了乱兵时,他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伏击,是谁敢这样大胆。 () 正文 第323章 钟无方之死 无人回应,只有雪亮刀锋劈砍下来,顿时两方撕杀在一起。 此时的新北府城里,铁坊里叮当敲打声连绵不绝,铁砧上火星四溅。 尹陶脱下身上锦袍,只穿着一件黑底短打,手持铁锤敲击着一把尖刀,下锤急速而快,仿佛是夏雨滂沱。 时间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停下动作,抬手用衣袖擦去额角细汗,仔细打量手上已经延展成片,完全看不出刀形状的铁皮子。 一个铁匠在旁边小心翼翼指点道:“郡王才学十几天就能精准落锤,是……是有天赋的。” 夸一个郡王有打铁的好天赋,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尹陶也不跟他计较,长吁一口气,将铁锤跟铁皮子丢下,意味深长道:“只要火候到了,即便是沾满血的杀猪刀,也要粉身碎骨。” 他在炉火中煅烧的,原本是一把锋利杀猪刀,此时被尹陶一通乱敲,早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形状。 草甸子那边,最后一个衙役刚跑出两丈远,就被一把钢刀劈中后背。 看看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的钟无方等衙官,灰衫人全部收手:“就这样,我们走!” 随着几声呼哨,十几匹被缚了口环的马从远处跑过来。 灰衫人全部翻身上马,迅速消失在漫漫夜幕中。 是夜,新北府城人马慌乱,全部府兵都往一个方向跑。 新北大营也是营门大开,几队人马出营直奔行宫而来。 尹陶坐在演武堂,在他旁边有高达,还有已经从陶府出来的陶惠。 看着面如土色的陶惠,尹陶淡定道:“现在正是混乱之时,陶大人还是赶紧去主持局势,别忘了你才是一府之主。” 陶惠也不是等闲之人,只在郡王府坐了几息,就马上回府衙主办同知钟大人遇刺一案。 经过初步调查,同知大人是在缉查前些天失踪人员时,遇到罪犯伏击被杀的。 死者九人,都是平常跟随钟大人办案的强手,可这次居然一个也没能逃脱。 钟无方的家人在府衙哭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说钟无方是被陶惠所害,他们要去京中告御状。 陶惠气得脸黑,可心里却莫名舒坦。 他在新北府虽然名为知府,其实被钟无方伙同其他人将自己架空。 而且还被拘在牢里,若不是郡王爷突然出手相救,肯定会暴毙生亡。 他跟钟无方之间,必有一伤,没想到钟无方会死在外面的流寇手中。 突然死在外面…… 在他脑中,突然浮现出成郡王淡定的面容,那个不像郡王的年轻人。 会不会是郡王动手?可是郡王来新北府,除了二十个亲卫,和五六个随从,并没有其他助手。 而且,高赞身为郡王护卫统领,这段时间跟钟无方走得很近。 陶惠眉毛一跳,眼中露出轻松: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官员死于非命,朝廷问责,郡王也难脱干系。 还有高将军也在。 新北军的大营可不好进,钟无方给自己罗织罪名中就有调动军队,看来调派军队的人不是自己。 钟无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郡王行宫中却关门在打围炉。 奶白的羊肉汤翻滚着,江景祥挟起大块羊肚,在酱汁蘸料里滚上一圈,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说实话,新北府这里什么都不好,就是这羊肉汤好吃。” 尹陶从里面捞起煮软的白菜叶子放到江团碗里,笑道:“景祥兄想好在新北府做什么生意?” 江景祥看看江团,他倒是想开店,可新北府的生意不好做。 江团侧头问尹陶:“那事能平?” 尹陶放下筷子,轻咳一声,槿嬷嬷忙让在室内伺候的人全部下去,自己也守到门边。 江景祥疑惑不解。 尹陶这才道:“还需要朝廷调查,这事才能过去。你放心,钟无方罪恶满满,死有余辜,陶惠已经收集不少证据,证明是被以前被迫害的大户人家雇凶杀人。” 江团放心下来,现在官府,军营,郡王府都在往一处寻找证据,以钟无方在新北府经营这些年,朝廷想要的证据都有,甚至他在上面的人也会被挖出来。 从来都是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钟无方一死,想赶紧甩开嫌疑的人多的是。 要想追查,都寻不得线索。嗯,就是寻不得。 钟无方是死了,可他留下的隐患并没有过去。 在他死前传出的飞鸽消息,在京中引起骚动,也只是骚动而已。 要想弹劾一个官员,不是只凭道听途说,还需要证据。 飞鸽肯定带不走证据,现在北地已经冰天雪地,单凭一张一指宽的纸条,那些御史谁也不愿意出这趟公差。 只能等来年春暖花开,再作定论。 时间进入冬月二十八,府河完全上冻,就连泥地都冻得硬邦邦的。 江团整天都在屋里,带着两个小太监搅着皂基做香皂,江景祥则冒雪去看他的门楼子。 看着这样大的店铺不做生意,他心里实在是发慌啊! 钟无方死后,他的生意被其他人瓜分一空,拿卷买粮的事也被人继承下去。 江景祥要想做生意,肯定是不能卖粮卖布的。 对于一个出身就是纺纱织布,种田打粮的,不做粮食布匹生意,那能做什么。 还是江团给他出了主意,不能卖粮就卖糕点吃食,不图味道怎么样,只需要做熟了卖。 布匹好办,江团自己销售,运送起来也比粮食方便。 之所以要江景祥卖馒头窝窝头,也是想到新北府这里空气干燥,蒸好的馒头大饼能放过七八天,进入冬天,更是能放一个月。 江景祥却摇头,再怎么买馒头,也不可能销售出万斤粮食。 还是得江团的工地开工,挣妹妹的银子。 他现在除了缠着江团说粮食,还一直在好奇江团在车梁上安放“扁簧钢”的事。 “娇娇,你可知道我们在过一处塌方路段时,所有的车梁都倾斜得厉害,不仅粮食泼洒从来,连轮子都压折了两个,还是高将军让人卸车才行过。就你装了簧钢的那俩辆车能通过。” 江景祥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险情。 在万宁那边是秋雨绵绵,道路湿滑泥泞。 进入新北府这边则阳光明媚,可是一路上坡高行,好不容易推车到了平地,又遇到大雪路塌了。 正文 第324章 京中匠官 运粮的官兵只能边修路边走,结果遇到一处河道冲塌路基,所以的车只能歪斜着通过。 因为车厢重力不均,一个木轮在此时需要承受大部分的重量,不仅将粮食泼撒出来,还将木轮压折,车梁压断。 可只有装上簧钢的马车在通过时,被压的簧钢将承受车辆的重物负载力,并进行向下的传递,不是单纯让一根车梁承受。 而且,簧钢在车辆行驶时路面颠簸和道路不平时,有幅度的铁板会进行一个车辆的缓冲减力的作用。 “祥哥,如果你觉得这东西好,以后可以把簧钢在每个车梁上都装上。” 江团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组建一个运输车队,改良马车是必须的。 没有橡胶车轮,减少摩擦的轴承,减震装置还是可以使用,这一切还需要尹陶的铁坊赶紧加工。 九月底,郡王不修王府要打铁的公文,现在终于在腊月时回转新北府了。 除了中书省的鼓励同意,随着公文到的,还有两个工部带着官职的匠师和一个东宫清客,也就是跟张机一样的幕僚。 此人二十出头年纪,名叫江楼月。 江楼月的到来没有让江团开心多少,因为此人实在太过漂亮。 几乎每个人看见他的第一个词都是——狐狸精。 眉如远山,眸如灿星,一双桃花眼配合着那上挑的眼尾,完美地融合了风骚和风流,这种美模糊了性别,只是纯粹的绝艳。 江团第一次看见他时,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她自觉自己不是颜狗,也被深深吸引,甚至有了一丝自惭形秽。 看来太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自带伤害。 好在江楼月并无孤傲,反而煦如春风,让人顿生好意。 那两个大工匠的到来才让江团喜出望外。 负责铁器的大工匠叫蒋宗,年近四旬,满脸麻窝,是皇家工坊里祖传的打铁手艺。 他一到新北府,只吃过迎接宴,就立即去了郡王铁坊。 现在铁坊里上工的都是普通的铁匠,打制的也是柴刀斧头锄头之类的农具。 蒋宗简单看过,眼神里都是鄙夷,让他一个大工匠来打农具,实在是委屈了。 只是在看到江团让特制的工兵锹时,才停住脚,露出一丝惊讶。 “这小锹才巴掌大,能怎么用的?” 坊头蒲实给他演示用法:“这是江姑娘设计的,可以在狭窄的坑道里铲,挥舞起来可以当斧头削砍,可以……” 蒲实滔滔不绝把工兵铲的功能说一遍:“这是江姑娘要我们达到的效果,可是现在只能铲土,不能劈砍,一砍就崩口。” “那是你们打铁淬炼得不够,百炼钢才行。” 蒋宗挥舞一下手上的铁铲,立马感觉的确顺手,要是用钢打制,能当刀能当铲,方便携带。 “来来来,小的们,再添些煤炭,把风箱鼓起来!”蒋宗猎奇心起,坐了大半个月的马车身子骨也僵了,脱下自己身上九品官服,甩开膀子就开始抡锤。 “蒋大人,我们烧的都是木炭,没有煤!”蒲实犯难。 木炭跟煤炭,烧起来的温度不同,要想炼钢,必须用煤炭,甚至需要焦化煤。 新北府这里不是富庶地,一般铁匠铺都用木炭,或者少量煤炭煅烧铁锭,打制铁器用具。 蒋宗本来就是内行人,他只一问,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没有煤炭甚至上好焦炭,根本就打制不出精钢,这样灵巧的小铲也就失去真正作用。 他已经看过郡王想打制的轴承滚珠,那些东西精细又需要承受上千斤的重量,不是精钢根本就别提。 这些稀罕物早已经勾起蒋宗的浓厚兴趣,辛苦来一趟新北府,还是值了。 “只是这里需要的精钢……”自己得找郡王弄来焦炭才行。 郡王府里,负责水务的官员是个精瘦的汉子,名叫方寒,他没有到府河边上去。 从京城到新北府来,他早已经将这里的山川河道记在心里,甚至进府城之前他就沿着府河走了一段路。 府城早已经结冰,在宽阔的河床上,那一片冰面只占距了五分之一的底部,除此之外,还有一片荒滩。 也就是说,府河在雨季,河水暴涨时,会充满现在足有十丈宽的河床,甚至会翻过堤岸进入河滩良田,出现洪灾。 而没有雨的月份,府河就像现在一样,龟缩在河底一两丈宽的地方。 从河底到岸边,有四五丈的距离,还有三丈高的落差。 要是在岸上挖出一丈深的水渠,不仅跟河床悬空两丈,还跟水面相离五丈远的距离。 站在水渠里,平时连河水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样的地方想修渠道引水?除非是将水道同样挖深到三丈深。 可是,京都护城河才一丈深,两丈宽,耗时十年,用人工不计其数。 工部计算过,若是将银子换成铜钱,才勉强可以填满护城河。 那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这里挖三丈! 这样会是什么工程,简直是异想天开。 更别说洪水来时,汹涌的浪头一打,河水倒灌,通过这样的水道,可以直接再淹上千亩的面积。 这就不是造福百姓,而是引祸水临门了。 方寒坐在舒服的暖炉边,闭目养神。 他想起在出京时,太子让人给他和蒋宗带了话来:郡王不过是一时性起,你们就陪他玩玩。要是有过于劳民伤财,就简单应付一下。 这是不打算掏国库银子。 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常见的,那就是架设水车。 可如此远的距离,那水车得做成庞然大物。 雨季用不上,枯水季也用不上。 真是胡闹! 他正在休息,有侍女通报:“方大人,江大公子跟江姑娘过来了。” 江姑娘,何许人也? 方寒脑中迅速想起郡王所建水道,其实是为一处江家农田。 他在工部也有好些年,深知这种大农庄只要有水,那就是旱涝保收的聚宝盆。 可是,水利又不是小孩过家家,水也不是拴绳的老牛,想怎么听话就怎么做。 他且看看,这些无知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随着婢女的撩开帘子,一个身穿锦缎棉袍,二十岁左右面容和善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 正文 第325章 奇迹都江堰 江景祥现在任着江团的大管事,很多出门应酬的事有他陪同,江团这个姑娘家也不会忌讳别扭。 方寒认出那男子,这个男子是江家人。 昨天的洗尘宴上,就跟在成郡王身后,此时,他又跟在这个姑娘身后。 这女子……就是传言中说,怂恿成郡王挖河渠的江姑娘? 江团一见方寒的面,也不等江景祥跟他寒暄,直接就甩出一沓图纸:“方大人,民女所挖河道不能用水车,这里是设计图纸,大人请过目。” 图纸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这些京中匠官都是眼高于顶,越客气越骄傲。 方寒心中冷笑:“一个民女也能说设计图纸,她懂什么是设计图吗?别把河道施工图当成平时的绣花样子画了。” 他心中嘀咕,面上已经显出温怒:“江姑娘,本官来新北府是朝廷所派,不是儿戏……” 半截话还在嗓子眼里,方寒的眼睛就直了。 在他手上,是一份简易草图:一道长长的三角堤坝立在河中央,奔涌河水被堤坝一分为二,一半顺江而流,一半被堤坝引着,拐弯流向别处。 修堤筑坝,是引水的最基本,也是唯一方法。 但都是拦河修建,顺河修的还从来没有见过。 方寒眉头紧蹙,看着图纸呆呆入神。 江景祥捅了捅江团,两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慢慢悠悠等待着。 一盏茶时间过去,方寒才恍然大悟般大叫一声好:“好一手劈水分洪,好一个龙卧千里。” 他抬头看向江团,语言激动:“江姑娘,这图纸是谁设计的,能不能替小官引荐一二?” 江团摇头:“这是从古籍中偶得,民女觉得可以用在府河上,自知不懂装懂会出大事,所以迫不及待交给方大人鉴定。” “可惜了,能想出这种方法的真是神人。江姑娘,你能说一下这位高人的名讳吗?”方寒很是惋惜。 “前辈叫李冰,据古籍中记载,他曾经修建过一座水利工程叫都江堰,以鱼嘴分水……” 江团指着图纸上的几处建筑讲解着:“这里是飞沙堰。飞沙堰的作用主要是当内江的水量超过宝瓶口流量上限时,多余的水便从飞沙堰自行溢出; 如遇特大洪水的非常情况,它还会自行溃堤,让大量江水回归岷江正流。” 方寒听得两眼发亮。 当江团说,凭借这一处都江堰,多出一个千年不旱不涝的“天府之国”时,方寒激动得站起身来回走动:“此呼神迹!” 谁都有宏图大志,他在工部只是小小八品匠官,平时只做些京中修桥补路的小事,现在有这样一个工程交到他的手上。 做差了,只是陪郡王玩乐,除了被同僚取笑几句,没有任何责任。 要是做得好了……“天府之国”“沃土千里”“名垂千古”方寒光是想想就感觉热血沸腾。 “江姑娘,此事本官必定会尽心去办。”方寒保证道。 事以至此,他再没有玩闹之心,明天就去勘察河况。 见他愿意尽心尽责,江团也送了一口气。 自己再是想建河道,那也是外行,陈立秋那些更是只能干苦力的农户人。 只有方寒这种专业人士,才能更好的挑选出建筑方案。 方寒兴致勃勃,不断询问江团古籍中那个“天府之国”的情况。 江团索性把延绵山脊数百里的“武引渠”也一并说了。 方寒听得神往悠然。 他无法想象,一条水渠分枝无数,能铺撒开大夏半个国土的面积。 水从近千里外的泯江而来,再浇灌到那些山坡上粮食,稻田,让农民再不受旱灾之苦,再没有饥荒之灾。 那是一个什么神仙国度! 话已经说开,方寒也没有了偏见,悠悠道:“太子并不赞成修什么水堰河道,只以为郡王是在陪姑娘胡闹。 还是郡王说什么,修房子修得好只用一时,修河道若能成功就能管十世,总要让人试试再说。郡王其实也不看好此事的。” 江团顿时如雷劈下:原来尹陶并不相信自己能修成河道,他也只以为是在胡闹。 可是,尹陶把他全部银钱都交出来,让自己随心所欲的所用。 有人说,恋爱是什么,恋爱就是一个人在闹,一个人在笑。 她的内心再一次悸动起来…… 尹陶的演武堂中,江楼月正在跟他密谈。 “郡王不用怀疑太子的手足情意。” 江楼月用他桃花眼看向成郡王,见尹陶面色沉静,他又微微一笑道:“学生不妨跟郡王直说吧!太子现在需要郡王的助力。” 尹陶蹙眉道:“皇兄已经是太子,稳坐储君之位,怎么会需要我这个无财无人的小王助力。” “郡王,只要你跟太子一条心,那就是助力。” 江楼月嘴角含笑:“二皇子虚年九岁,很得圣心,琦贵妃也是风华正茂时。皇后娘娘虽然圣宠不断,可毕竟年老色衰,比不过那些新入宫的妃嫔。” “琦贵妃的娘家是长平侯府,族中三人分别在礼部,吏部任职……” 尹陶听得眉头都蹙成个球,朝廷才平静一年时间,这是新的夺嫡开始了吗? 江楼月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得陇望蜀,不愿满足是人的本性。 若是圣上一直居于潜邸,只是四皇子,琦贵妃等人自然会平静生活,最多只后院争宠夺爱。 可现在皇位在前,二皇子即便不愿意上进,他母家人岂肯甘心。 只是二皇子年纪尚小,圣上还春秋鼎盛,尚不足为虑。” 他话说得轻松,前朝就是这样的情况,皇子渐渐大了,可圣体安康,没有立储酿下祸端。 今朝虽然立有东宫,可圣上一惯心慈面软,琦贵妃等人多吹枕头风,难说几年之后的事。 “太子有心励精图治,强国富民,以后也算是个好皇帝。 太子担心郡王不明朝中局势,被人误导,才遣学生前来解说一二。若是郡王有什么疑难之事,也可以随便询问。” 江楼月面上谦和有礼,骨子里却是傲气凌然。 他就是已经被列入禁考名单的学子,曾经跟钦元帝一起,在学子馆中谈古论今、议论时政,指点江山,显赫一时。 正文 第326章 郡王新臂膀 钦元帝吐血而死,他们这些学子虽然逃脱性命危险,也被当今圣上抹去三年应考资格。 江楼月清楚,三年时间,只是圣上故意安抚人心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臣子,曾经是颠覆社稷的乱臣贼子。 只要三年时间一到,肯定会再出一个规定,将这批名单上的学子彻底革除在官场之外。 江楼月知道这一点后,转头就拜入东宫,凭他的学识,和对时务的敏感,很快就得到太子欣赏。 可是东宫耳目众多,江楼月又名声在外,太子也不敢收留。 正好遣他来新北府拉拢尹陶,以后就留在郡王身边,跟京城里遥相呼应。 听他说可以随便询问,尹陶想了想:“新北府同知钟无方之死,江学子怎么看?” 他这是存下考校之意。 江楼月才来新北府一天,钟无方也才死几天,京中无人能知。 听他分析,也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江楼月微微一笑:“学生在进城之前,就已经听说此事。” 他微微压低声音道:“郡王好魄力,一个朝廷五品官员,郡王说杀就杀。” 尹陶脸色一变:“休得胡说!” 他跟高达结盟杀死钟无方的事,就连陶惠都不知具体情况,这个江楼月怎么会直接说从来。 见尹陶变脸,江楼月拱手赔罪:“郡王息怒!且听学生慢慢道来。” 尹陶一抬手,示意开始,他倒要看看究竟自己是怎么出现破绽的。 “郡王想要知道,其实很简单。钟无方此人并不是鲁莽从事,他敢对陶惠架空,又敢挑衅郡王,其根本原因就是他背后有人。 能从乱王中掌握重权,又在六王死后,躲过清算,重新回到官府中,离不开他背后的人庇护。” “有这样背景的人突然死了,知府陶惠还帮忙掩饰,能杀他的人胆量不小,恐怕当朝有这底气的屈指可数。其中,郡王你算一个。” 尹陶哑然,他的确没有想过其他东西,在他看来,一个小小五品官而已,作恶多端、自寻死路。 他有这个底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身份不同,换成其他官员,少不得要思虑再三,还得上报朝廷由大理寺来调查处理才行。 可换成尹陶,杀了就杀了,自有皇上太子来善后。 可是杀人之后,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这一点,尹陶并没有考虑过。 见自己说中,江楼月并未得意,而是接着道:“郡王无须为这种小事烦心,太子已经知道钟无方飞鸽弹劾,也已经安排人压下此事,以后朝堂上也将再无飞鸽弹劾官员的事例发生,陶惠无忧。 至于新北府发放粮布票卷……还需要郡王耐心等待。 钟无方等商家那些人的根基在京城,新北府的银钱也流去京城。涉及人员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也不敢随便插手。 只有郡王广开财粮路,独揽市场,才能冲垮这些盘根错节的商家!让十几万黎民免受此苦,朝廷也才能有税银可收,不用从国库反哺赈灾粮。” 江楼月滔滔不绝,对尹陶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一一说明。 不得不说,江楼月的到来,虽然带着太子的安排,他本人也的确足智多谋,简单几句,就将尹陶所遇到的麻烦事讲明,也给他指明了道路。 另外,还说了俩件事。 第一,郡王开办铁器作坊,这是风险极大的事。 幸好有太子派来工部官匠,避免出现别人塞进一套甲胄之类的违禁物品,陷害成谋反。 此言一出,尹陶背上就冒出一层汗。 他虽然也是宫斗受害者,有当时的四皇子细心安排,被梧君阁养在农庄,品行淳朴,其实没有经历多少谋害。 这也是太子在感觉威胁时,第一个想到的助力。 没有算计的兄弟,好过心思千狡的属下。 尹陶没有想到的地方,天天都要防着被人下套暗算的太子想到了,专门让人提醒。 尹陶真的被吓到。 自己铁器坊里也有打制刀具,万一真的有人偷偷放进库房一批盔甲。 那自己可就是跳进府河都洗不清了。 现在有工部的人在可以作证明,即便出现甲胄,也不能任人诬陷。 又有江楼月一语点破,以后自然要多加防备。 尹陶逃过一劫。 还有一件事。 “郡王想修河道河堤,以后朝廷都无法拨付银两。 跟郡王一道出京到封地的皇亲,还有和郡王燕子煦,庆郡王燕子雳。 从出京到现在,那俩位郡王已经上过俩次折子讨要钱财粮食,都被中书省驳回。 要是郡王修河道也要银子,那俩位郡王肯定会效仿行之,也修河修桥,借口要钱。” 和郡王燕子煦是大皇子的儿子,庆郡王燕子雳是六皇子的儿子。 当今圣上心慈,爱护兄弟血脉,在尹陶被封郡王后,他们也被封郡王,出京到自己的封地。 相比起来,他们的封地比尹陶的新北府还要富裕许多。 只是当地豪富世家颇多,到那里的郡王们不一定过得有尹陶舒坦。 尹陶好不容易消了汗,江楼月的一番话直接又让他额头见汗。 自己虽然远到封地,可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影响到朝堂。 此番交谈,宾主尽欢,尹陶答应收下江楼月当自己幕僚,顺便也成为联络太子的中间人。 江楼月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尹陶作为一个郡王,如何给皇上太子送礼的事。 上次张机要回京送礼,其实只是演戏给钟无方看。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给京中的节礼是必须要马上出发,才能赶在年前送进京城。 尹陶穷,他不送珠宝玉器,而是选择了新北府特产杏仁油,还有江团种的灵芝。 这次江景祥收获晚稻时,有几把稻穗长度是其他稻穗的两倍,颗粒饱满,色泽金黄,就被他带来给江团看,此时,也被装进木盒送过来。 江楼月看见杏仁油感觉中规中矩,这是土特产。 各地送这些无法查验的东西,其实宫中只是收下,并不会用上。 而那支三重连叠的灵芝就让他连连点头:“这样品相好的灵芝很是难得,又是仙草祥物,不错。” 等再看见稻穗顿时眼前一亮:“圣上最关心天下农耕,要是看见此物,肯定欢喜。 不过,郡王!属下建议稻穗交给太子上献,郡王送去灵芝即可。等到明年河道修成,新北府五谷丰登,圣上自然会厚赏。” 好东西不能全抓在自己手上,还得给别人分杯羹。 尹陶不需要去夺什么圣恩,就应允下此事,放手让江楼月去办。 正文 第327章 新北府的优势 行宫后园,一个小厮从侧门递进来一张名刺:“大公子,这是府城艾家邀请明日赏雪!” 江景祥只用眼神示意他把名刺塞进自己怀里,搂紧身上的皮袍,看着堆积在屋顶的雪抱怨道:“天天都是大雪,人都要冻死了,这些人还有心思赏雪。” 江团从暖阁中扬声道:“祥哥,这艾家是城里大粮商,你可以去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艾家在尹陶刚来新北府时,递过名帖,可尹陶跟江团都没有接。 现在江景祥在府城露过几次面,他们就找上来了。 江景祥挑挑眉头:“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成郡王那里他们靠不上,想从我这里找门路呗!” 江团抱着暖手的皮筒子从屋里从来,抽出江景祥胳膊弯里的名帖道:“知道是这样的事,也得去应酬一下,你现在是江府大公子,管着那千亩地,还有万斤粮食,他们肯定会拉拢一下。” 江景祥笑眯眯道:“知道,这种事不用你操心,新来的同门早给我说给,打进敌方内部,探听消息。” 江楼月现在里外打理,俨然是两家的大管家,把江景祥这个大管事的事都抢了。 江景祥得了清闲,天天应酬不断,真正过起当公子生活。 偏房里,小柱子跟小镫子在踩搅拌器。 那是江团让铁器坊打制的,只需要脚踩,就能用皮环、转轴带动铁网子转动,把皂基打成粘稠状的泡沫。 身为太监,已经没有结婚生子的愿望,就喜欢银子,老了才有傍身的。 尤其是看见槿嬷嬷都买了地,小柱子跟小镫子也动了心,他们想赚钱。 以前靠主子得赏赐,现在江团教他们做香皂,有分成。 于是,两个小太监也不务正业起来,只要尹陶一离家,俩人就跑到后园来干活。 他们以前做的“竹香”“茗草”等香皂,已经被成郡王随着送节礼的人带去京里,说是要摆上柜台卖,不给他们送人。 两个小太监敢怒不敢言,只能趁着每次试用新品,把自己洗得喷鼻的香。 香到尹陶每次让他们近身伺候,都要打喷嚏的程度。 这一下,就成郡王也不敢在用他们了。 陈立秋在大牢里呆了五天,出来只回了一趟家,然后就到行宫后园来。 江团要向他仔细询问新北府这里的农耕情况。 方寒已经带人去府河看过,说只等河水一解冻,就要赶在夏汛到来前先打到基桩。 江府堰的工期至少需要三年,在这期间江团不能把自己买的地荒着。 陈立秋不同普通农户,读过书,从他口中,江团才真正了解到新北府的气候,农产收入。 新北府夏短冬长,以种春小麦为主,每年从三月开始解冻,到那时小麦播种地里,直到八月秋收。 不仅是小麦需要春季播种,就连最耐寒的土豆,也需要在春季下地。 还有苞米,豆黍,高粱之类的杂粮,也需要春季下种,然后在九月十月秋收。 这样一来,整个土地只有四月到九月有粮食生长,其他时间都是光秃秃的空地。 全年所有的收成都集中在这一个月里,一但损失了,那就一年颗粒无收。 而在西南方的万宁,四季庄稼常青,十月小麦下种,第二年收麦种水稻都是在三五天之内。 可以说,土地里基本上就没有空闲的缝隙。 而且江团还弄出套种连种,连二维空间立体农业都出来了。 陈立秋听到江团家里一年能收两季水稻,全年亩产九百斤时,一张瘦巴巴的脸满是羡慕。 “新北府的土地也是养人的,只是缺水,要是太太平平,我们十亩地一年也有三千斤粮食,只要再收些豆子,每家也能活下去。” 因为暖和的时间短,只有一季收成,再加上夏季暴雨损失,这里十亩地也只能当万宁的三亩收入,甚至还更少。 红薯比土豆的产量高出几倍,可新北府没人种红薯。 红薯喜欢暖和,生长周期长,需要四个月。 六月气温升高开始插苕藤,就无法在转凉前长出苕根,只有耐寒的土豆能扛住两头的低温。 新北府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养羊养马。 宽敞的大草甸子,寒冷的气候,养出来的羊肉细腻不膻,而且皮毛厚实,是上等的皮货。 陈立秋的下家庄子因为躲过乱兵,人口保持不错,有上百人。 江团需要他们帮忙给自己的农庄种地,放牧,陈立秋满口答应。 从现在起,江团已经在让人帮忙购买羊羔和牛。 至于绵长冬季牲口要吃的草料也需要提前准备。 那就是收割牧草做青储。 水渠没有修成前,用自己几百亩地割草,养羊,等水渠修好,再引水造田。 一个成熟农庄的建设,前期投入都是漫长而巨大。 好在有万宁镇那边的经济收入支持,她不担心自己会亏本。 时间慢慢接近年末,方寒现在天天泡在铁器坊里催着打制开挖河道的工具。 自从他看见工兵铲之后,就爱不释手。 等蒋宗用唯一的精铁打出第一把后,就挂在腰上不取下来。 让蒋宗嘲笑,说他是土包子。 这一日,又是大雪纷飞,府里的下人全部出来扫雪。 江团已经在暖阁中呆了一整天,尹陶带着她在背风的廊檐下散步走动。 宽大的衣袖下,尹陶握住江团的手:“还有十天就是年节,娇娇,只要过了年,你也是十五岁了。” 江团好笑的瞪他:“郡王的算法有问题,还要再过九个月,我才十五岁。” 尹陶捏捏她的手:“我不管,只要过完年,我就去万宁把亲事定下,等你及笄,就能成亲。” 江团大惊,连忙想甩开他的手,自己可没有想过十五岁就成亲,那太小了:“不行,至少也得我十六岁以后成亲。” 尹陶也不管周围还有下人在,捏住她的手不放:“我先去提亲,什么时候成亲合适,你说了不算,还是听江叔柳婶的意思。” 江团也没想到尹陶的胆子越来越大,她有些羞恼道:“要是你耐不住,可以先养小妾啊!我看城里那些富户人家都在打听这事,想给你送铺床叠被的婢女来,还是娇滴滴的嫡女。” 尹陶黑下脸,拉着江团就往后园江景祥的院里去。 “你干嘛!别去,别去……哎!算我求你了成不!”江团一看他又要去找堂哥,顿时吓得赶紧求饶。 正文 第328章 沟通心意 前两天江景祥回来,就说有人在往郡王身边送人。 江团一时口快,就说了一句:人家是郡王,以后王妃,侧妃多的是,现在收几个小妾算什么。要是尹陶找了别人,自己也好另寻良人,别耽搁大家时间。 结果,当场被过来的江楼月和尹陶听了个正着。 尹陶立马就要给傅云轩送小妾,还要给江南山和江青山送美艳婢女,甚至连江景阳和江景祥也一人一个,在学堂的江景文暂时没有。 康翠翠一听要给自己夫君送女人,顿时哭哭啼啼。 江景祥也变了脸色,连声告饶,只说江家没这个规矩,自己要是养小妾,肯定要被老娘打死。 江团也气得不轻,自己只是一句玩笑话,尹陶就要当真。 结果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江楼月道:“江姑娘,郡王可不是随便能看玩笑的。要是你们嫌普通婢女不好,可以从京中挑些训练好的宫女来。知冷知热,还会伺候人。” 江团彻底蔫了! 尹陶要给自己爹和哥送小婢,娘跟嫂子的眼泪都得淹死自己。 还有康伯母的门杠子,自己也挨不起几下。 最后,江团赔礼道歉才消了尹陶的气,也被他找到一个拿捏的方式。 只要江团提及亲事,还有小妾侧妃,尹陶就要去给江景祥送婢女。 就像今天这样,江团告饶,尹陶才放过她。 见尹陶终于消气,江团小心翼翼问道:“郡王爷,你们皇室宗亲都能一妻七妾,你以后不愿意这样做?”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自私的,无人愿意让别人跟自己分享爱人,尤其是江团这个来自现代,还曾经是不婚主义者。 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尹陶跟她早早相识的原因。 要她做到乖乖看着夫君三妻四妾,她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离开。 跟这里的普通女人不同,她可以养活自己,她有独自生活的底气,就是有孩子,她也能轻松带大。 江团现在没有跟尹陶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 这得自己心甘情愿,不是别人提出,自己才一副做出牺牲的勉强答应。 三观不合,不是靠协商能解决的。 她的决定,取觉与尹陶的态度,只要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这一切。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如果能夫妻和睦,她还是愿意有美满家庭的。 尹陶刚才的生气也是装出来的,他也知道,自己说娶江团为妻,都无人能信。 自己若是说不纳妾不要侍婢,肯定更是无人相信。 虽然太子没有表明,江团也没有提过,但他知道,这是太子,是江团,是自己都想要的。 对太子来说,他只需要尹陶依附自己,没有其他得力外戚。 跟江家这样的普通农户联姻,虽然有些损了皇室面子,其实是他最希望看见的结果。 而且在京中时,尹陶就去求了皇后娘娘,许他自行婚配。 江家男子不纳妾,连女婿也不许纳妾就是江团的态度。 相处这么久,他明白江团的意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齐人之福不能享。 尹陶低叹一声:“我就是嫔妾所生,懂得身为庶子的感觉。在别人眼中身份贵重,其实跟嫡子有天壤之别。如果不能做到关心,还不如不要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他那时已经五岁,日常小事或许记不全,但母亲直接死在血泊中的场景,让他哭了整整一年。 在记忆里,那些杀手扑过去,嫡母虽然尖叫着,但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一动不动,只有那个可怜女人想过来保护自己。 尹陶继续道:“你知道江楼月来的意思吗?就是宫中又添了皇子。现在太子的储位并不稳,需要我的帮助。 皇位只有一个,皇子无数,一代一代的夺位争储。 龙椅坐着的那个难道不知道?死的都是自己的血脉骨肉,只是放任不管吧! 还有那些大户人家里,只要妻妾成群的,又有几个小孩能轻松长大。” 江团想起路攸兄妹的景遇,再想想自己曾经的过往,不能给孩子幸福快乐,真的就不要为自己私心而生下孩子。 只不过尹陶才二十岁,想到这些实在有些让江团意外,她再问:“你不希望自己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尹陶低头轻笑一声,岔开话题:“过年后我就二十,所以才说应该早早提亲了。” 江团脸色绯红,她自叹在这些方面,还是没有尹陶脸皮厚。 让江团没有想到的是,临近过年时,江景文居然来了,随他而来的是巩密县衙派出的粮队。 原来江景祥运粮到新北府的事,通过傅云轩告诉了巩密县令童大人。 梧君阁现在归太子手下的人管,自然知道成郡王尹陶跟太子关系亲密。 有这机会能巴结上成郡王,童县令也就做一个顺水人情,不仅帮忙收粮,还派人把江景文跟五千斤粮食顶着大雪送过来。 江团跟江景文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俩人很是亲热了一番。 江景文把家的事详细说完,才吞吞吐吐道:“路学长还是来过巩密,只是他没有去秦家村,单去的棋盘街。” 江团眉头一蹙:“我跟尹大哥的事,家里已经应允,还是别提他了,免得大嫂难堪。” 江景文诺诺答应,有些话他不敢再说。 路攸来找到他,说等他任官之后,一定要来江家提亲。 江景文不得已告诉了尹陶,也就是成郡王的事。 路攸虽然很受打击,还是留下书信,说要是江团不愿意为郡王妾室,他可以娶她为正妻。 对江团以后是要当妾的,几乎江家所有人都这样想的。 毕竟跟皇亲国戚身份悬殊太大,也就不怪路攸也这样认为。 江景文曾经因为一句话被娘亲骂得不敢回家。 现在见娇娇也不愿意再提路攸,他就把那信的事瞒住了。 大年节,府城里鞭炮齐鸣,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人是最顽强的生命体,经过一年的休整,新北府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机,虽然还不能跟战乱之前比,至少让百姓看到希望。 高达在大年初一时登门拜访,除了拜年,说的还有运进军营的那批粮食。 历年以来,朝廷拖延军饷已经是常事,这次高达帮江家运粮过来,没有军饷,他就自己作主,放粮卖了发给官兵所用。 “高将军,那可是一万斤粮食,还有布纱桐油,你们居然用了,还现在才说。” 江景祥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没想到大过年的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 高达自知理亏,他虽然脾气暴躁,可此时被一个布衣老百姓大吼,也不着恼。 只要想到营中兄弟们大冬天的缺衣少吃,一年到头都没办法往家里捎带银子,心中也不好受,所以才把江家放在军营里的物品都用了。 正文 第329章 挖人 当兵的就是这样,有用时拿命拼,没用时撂一边,现在乱兵一过,他们也要被闲置,马放南山。 尹陶挟在中间更不好说话。 上次高达派人杀了钟无方,他同意将那些粮食分出五千斤作为报酬,可也没有说把其他物资全给嚯嚯了,这让他如何跟江团交代。 这是朝廷亏待了新北军,他这个郡王有心想补助,也无能为力。 他也是穷光蛋。 就连修郡王府的五万两银子,说是给娇娇建河,现在光是建成铁器坊,购买铁锭焦煤,建成高温溶炉,就用去差不多五千两银子。 等到娇娇说的那些手推车,龙门吊,轴承做出来,他还不知道需要再买多少精铁。 朝廷不会给他修河款,以后的开销恐怕还需要江家支付。 江楼月只默默喝茶,郡王府的事他这个幕僚兼管事可以说,江家的事他还不能主动开口。 后园的江团听到消息,她也不好来跟一群男子议事,只让江景文来演武堂说了一个方案。 比起面浅的江景阳,江景文胆子大,心思灵动。 当着高达的面,他就把江团的话说了。 “高将军,将士们为民保平安,有你们在,新北府才得安宁,你们是国之脊梁。 民众跟军队是拥军爱民,鱼水之情,我们捐些军粮抚兵也是应该的。” 高达听得眉开眼笑,平常人都只会说他们是**子,还没有谁用国之脊梁来称赞过。 栋梁之材从来都是说那些读书人的。 还有那句:拥军爱民鱼水情。 哎!瞧瞧,郡王殿下的小舅哥长得一表人才,说出的话都如此好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到这几句话,江楼月也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他才来新北府不久时,就听到江团为了五十斤杂粮面,硬着把三百多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被人传出抠门的名声,现在居然舍得送出如此贵重的东西? 江景文继续道:“我们能拥军,想必高将军也能爱民?是吧?” 高达点点头:“当然,大家要彼此尊敬嘛!” 尹陶也看向江景文,他知道这个小舅子比大舅哥江景阳要狡猾得多,只要跟江团在一起,此事肯定不会如此平静。 听到高达承认“爱民”,江景文笑着道:“二月河道施工,还有我江家农庄开地,还请将军安排好将士下地,帮扶抢种。” “哈哈哈哈!”尹陶哈哈大笑,他就知道,江团不好轻易放弃自己的钱财。 江楼月也是微微点头,他就说,这跟自己听到的传言不符。 高达一时间愣住:“这是要我军中男儿放下刀枪去种地?” 江景文轻咳一声:“暂时的,时间也短,就当成你们的日常操练。” 高达慌忙摇头:“这可不一样。”军中人不能随便出入大营的。 江楼月插话道:“这有何不可,你们号称八千人,其实也有五千人。每天派一百人‘出行操练’,不影响大营日常纪律。”他瞬间就明白了江团的心思。 去一次江团用官府役工干活,想法是好的,只是坏在钟无方的作乱。 此例一开以后,官府肯定还会用这种办法,安排农户去大户人家那里挣一些银两钱财。 现在江团想用官兵下地干活,风险也有,兵部那帮人就不会答应,而且有乱兵之患。 若是让太子暗中参与此事,这只需要高达往京中发一份奏折就行。 就连内容江楼月都已经替他们想好了,高达那里就说“兵卒缺少军饷”向朝廷要银子。 郡王再往朝廷递折子,说可以将无主土地拨给新北军所用,让他们自给自足。 自己只需要让太子在户部兵部走一走,到时候,新北军的地里有多少人干活,兵部也就无从调查了。 具体操作自然还得仔细商议,于是,几个大小男人围住火炉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窃笑声。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江景文在正月十五刚过,就不得不离开新北府,他现在还是个童生,想什么都没有用,学业为重。 短短几天时间,他就舍不得这里了。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生活实在惬意之极。 江先生的博学多才,尤其是心思敏捷对他有着深深吸引力。 以前江景文崇拜路攸学习目标远大,可在江楼月面前,那只是中学生的热血沸腾。 看看郡王妹夫,还有江先生,高将军,陶知府他们所为。 说的都是兵部户部如何如何,那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他还冒雪跑了一圈江团买下的地,才知道爹跟大哥为何对新北府念念不忘了。 好大的面积! 要是全部种成粮食,修建起房屋,筑坝造桥……他青春斗志瞬间昂扬起来,自己也想要成为一方父母官,看着荒地变成良田,军民同乐。 新北府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好的学堂。 江楼月是举人,可要是让他教课,可能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时间,比讲解文章诗词歌赋的时间还多,显然不符合江团的要求。 正月底,年前送节礼进京的张机回来了,还带来京中的赏赐。 皇上很喜欢那朵带着泥灰的灵芝,太子也喜欢带着稻杆的稻穗。 两人都给了赏赐,只不过没有新北府最需要的银子,除了一柄卖不得吃不得的金玉盏,就是一些宫中存留的锦帛绸缎。 张机诉苦道:“太子说,内库不仅没有银子,还亏欠着户部五十万两。” 那是去年皇上登位赏赐有功之臣,和新进几位嫔妾所花的。 大夏一年的赋税是三百万两银子,这五十万两银子,皇上得勒紧几年裤腰带才还得回去。 皇上没有钱,很多事情就落在太子头上,太子现在也是拼命想挣银子填补窟窿。 有江楼月提前说过,尹陶也没想从太子皇上那里拿到银子。 成郡王没有得到实惠,江团倒是有收获。 那些香皂被太子妃看上了,她娘家也有铺子,想做这笔生意。 张机悄悄解释:“那铺子说是太子妃娘家的,其实就是太子的银库,手上紧的时候,从中周转。” 江团明了,这是太子也想挣钱,还得避着言官和其他人的耳目。 太子妃也不是白拿江团的东西,新北府出,京城里收,五五分成。 为表示自己的诚意,太子妃还给江团送了一匣子妆花头面,都是宫中手艺,款式质量上乘,价值不菲。 说起来,太子妃跟江团以后还是妯娌关系,现在愿意示好,那就是太子的意思。 最让江团满意的是,张机把在京中所售的灵芝钱也带来了。 两个月时间,售出一半,八千两银子。 虽然跟尹陶以前说三七分成,现在郡王府的银子都在江团手中,也就分不成了。 江团统计过,除了尹陶那五万两,自己各方的收入也已经上万两银子,后续还会更多,勉强能支撑起修堰的开支。 正文 第330章 全面启动 而且现在,她也不再担心有谁会起窥视觊觎之心,可以正式启动新北府大工地。 时间转眼到四月,万宁江家的稻田里,早稻小秧苗已经插进泥水中,正在春日阳光下茁壮生长。 新北府的寒冬也渐渐远去,雪水滋润过的泥土里,正在长出嫩绿小草。 府河水哗哗流淌着,粗壮的木桩打在河床上,筑出一道带着尖头的堤坝。 在其中穿梭干活的都是青一色的壮汉子,手推两轮小车飞快运送泥土。 秋官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指着一个汉子道:“三渠,今天这是第几车了?” 那人把手中的木车小心停好,扯过汗巾擦拭额头道:“嘿嘿,这车好用,我已经拉第十趟了。” 陈立秋正好从旁边过来,听到这汉子说第十车,赞赏道:“东家给的价格是一车五文,你这才一上午就挣了五十文,肯定月底能拿到东家的奖品。” 三渠嘿嘿憨笑:“奖不奖的我不在乎,要是能讨到东家的一匹绸布赏,我媳妇指定会高兴!” 陈立秋笑道:“没问题,一定可以。哎!你出来干活,你家地谁种?” 三渠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媳妇种,她说那锄头刨地跟切豆腐块一样,不累人。再说还有官府给我们贴补的牛力,媳妇跟老娘就能播种子。” 这是新北府推行的政策,凡是家里有劳力在江家堰上干活的,官府派人来帮忙犁地,还下放新式锄头,新种子。 那锄头是郡王铁器坊里打制的,好钢好铁,宫廷出品,绝对极品,用过的人都说好。 江团买下的百亩农田里,那十几户雇农的男人们全部下地干活。 女人跟孩子都在专门搭建的大房子里,恭敬等一个衣作鲜亮,浑身香气飘飘的俊俏少年检查作坊。 小柱子将正搁置在架子上进行皂化反应的肥皂都仔细翻看过。 他现在掌握了肥皂制作全套技术,领了江氏皂厂的大管事,带着雇户人家里的女人,已经将上千斤淡黄肥皂已经制出来。 这些肥皂用的是猪杂羊皮碎沫子炼出来的油脂,没有用香精,看起来暗沉无光,可洗衣洗手,比价格昂贵的香皂还好用。 等到明天,江姑娘要求皂化时间一月就要到了,第一批货即将装箱送去京城。 这些东西是要送到太子妃那里的,小柱子不敢怠慢,现在进行最后一次检查。 看到所有的洗衣皂都安然无恙,小柱子才放下心来:“马上取货装箱,把每一块肥皂都要用油纸包好了,谁要是嗑着碰着,就扣谁的工钱。” 在他身边,几个婆子媳妇都捂嘴笑,她们做一天工有二十文钱。 这个香喷喷的公子长得漂亮,说话也随和,就是动不动就要扣钱。 田里,戴着帷帽,一身紧袖束腰打扮的江团正在带人用肥水做棉苗园,进行土温棉花苗床育种。 老庄头紧张的用尺子,按照江团所说从湿泥床上划出方块,再将棉籽按进泥块中,面上覆盖三寸厚土。 “东家,这就好了?” 老庄头种了半辈子地,都是春天刨土撒种,秋天收获入仓。 平时锄草浇水,也不敢闲着,过的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饭的日子。 像这样精细的活很少做,每家人都有十几二十亩地,全部这样做,时间可耗不起。 江团见几个雇户将土已经盖好,再覆上一层乱草才道:“育苗的事基本就这样结束,平时你们也要看着,若是太干就要喷水,直到棉苗长出来。” 老庄头认真听着,他虽然心里感觉自己听一个黄毛丫头种田而不可思议,还是不得不承认:小东家说的都对。 新北府有人种棉花,但局限在少数地方,江团将自己百亩地全部种棉,主要是现在江家堰没有建成,这一百亩旱地依然缺水。 在所有农作物里,最耐旱的就是棉花。 新北府的雨季是在六月间,那时候棉苗正是长株时,多雨适合生长。 雨季一过,地下水湿墒情也能保持一段时间。 七月至九月,是棉花的花铃期,新北府阳光炙热,棉桃吐花,也不用担心霉烂。 至于这期间人工摘边心叶子,摘除晚蕾、及时打花叶、剪空枝、抹赘芽,江团都还要来田间亲自指导。 虽然她在田里,周围的雇农没有谁露出轻视之意,不仅因为小东家对所有庄稼的种植方法随口捻来,还有田边那一排凶神恶煞手拿刀剑的护卫。 江团种棉也只是权宜之计,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百亩棉田,将带给她多少收益。 棉花纺纱织布,棉籽油做成肥皂,棉饼沤肥,棉杆提供燃料,没有一处浪费。 成郡王的铁器坊里,蒋宗把自己亲手打制从来的滚筒套在铁轴上,用手轻轻一拨,套筒飞快旋转着。 “哎!终于成了,这下方寒那冷脸该笑一笑。”蒋宗哈哈大笑。 这些时间来,虽然轴承能打制,可是生铁煅造成的,不能太过负重。 那些雇工们又一个个跟打鸡血似的,不要命的干,小推车坏得很快,自己被负责河道施工的方寒见面就骂。 现在有精钢打造,任那些牛犊子怎么使劲都扛不坏。 只是这精钢需要焦炭,焦炭……好像又要用完了! “郡王,郡王……”一想到自己的碳要用完了,蒋宗拿着精钢轴承就往尹陶的公务房跑。 现在郡王忙着很,自己得催着点。 时间到了五月,曾经是遍地荒草,满目荒凉的新北府,现在已经生机勃勃,绿草如茵。 农人在一望无边的田间劳作,几头羊在田边草甸上悠闲吃草。 江团坐在改装过的马车里,奔走在一处山道上。 山道崎岖不平,可马车无甚颠簸,拉车的骏马也未见减速。 马车旁,骑马而行的尹陶惊讶道:“娇娇,你这套方法还真的可行,连走这样的道路都能稳稳当当。” 江团撩起帘子轻笑:“只能算勉强接受吧!要是多打些精钢,把运粮车全部改过,不仅能多拉粮食,还能减少时间跟损失。” 马车加了刚刚打制的弹簧,还有轴承,跑动起来,车厢有了减震,车轴转动也滑利。 “嗯,说得也是,是要再增加精钢产量才行。运粮车队要换车轴,江家堰还得添制铁链滑道。 咦,你不是不喜欢出门的,怎么今天非要跟我去矿山?那里又脏又臭,连男子都不想待。”尹陶有些不解道。 江团故意挑眉一瞥:“我去看看郡王这段时间待的矿山里,是不是有什么山精树怪幻化成女子,让郡王流连忘返。” 尹陶瞠目结舌,转而哈哈大笑:“娇娇,哪里有什么精怪,我也是为督促矿上烧制焦炭才去的,怎么,你不放心?真是难得见到你这般模样。” 正文 第331章 焦炭炉、化肥 平常所用上焦炭的地方不多,再加上烧制也麻烦,煤矿上的人就不愿意做。 铁器坊急着要,害得尹陶都亲自来跑过几次。 他勒马靠近过来,攀住马车低语道:“娇娇,等这里忙完,我就让江楼月去一趟青山院如何?再说我也该去看看两位老人家了。” 他是成郡王,不能随便离开封地,要想去万宁镇,需要隐藏身份,混在车队里悄悄前去。 江团脸有些发烫,尹陶是去说两人婚事。 这本该父母出面的,尹陶那边肯定不会有长辈来提,只有江楼月代表太子殿下的意思去。 另外,江家的早稻即将成熟,安排好时间出发,说不定能赶上收稻。 尹陶早就想亲眼见到两季稻是什么情况。 “郡王,去看早稻可以,先得说好,提亲之事还得缓缓。”江团始终觉得自己年纪太小。 尹陶挑眉看她:“我是去看两位长辈,谁说要提亲了。娇娇要是觉得可以,本王自然愿意。” “你……”江团脸颊绯红,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小男人给调戏了,居然也会脸红。 见江团娇羞,尹陶心意大动,将马缰往旁边护卫面前一丢,翻身落在还在缓行的马车辕上,正想往车厢里钻,就听到前面护卫在喊:“郡王,东顾山到了!” 这一声喊,硬生生止住尹陶的行动,他不得不转身跳下车,没好气道:“喊什么,知道了!” 周四平跟福一等人顿时偏过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前面黑脸不悦的郡王。 现在郡王跟江姑娘越来越亲热,他们当护卫的自然高兴得很。 车厢里,江团捂着脸,笑得眉眼弯弯。 东顾山在新北府,是一座露天煤矿,这里归新北府衙所有,郡王铁器坊里用的焦炭就出自这里。 往焦炭炉去是一段崎岖小道,只有一脚宽,凹凸不平,是矿工在开挖后的山壁直接踩从来的。 江团走起来歪歪倒倒,不得不让尹陶搀扶着走,这还是今天是有郡王来,稍微平整过的结果。 走过小道,一股浓烈的臭鸡蛋味迎面扑来,江团不得不捂住鼻子。 “郡王,这里的气味太臭,别熏着贵人,不如到上风口那间小屋坐坐,有什么问的,小的都知道。”管理焦炭炉的管事跑过去,点头哈腰道。 尹陶也捂着鼻子,对江团闷声道:“我们就去那里坐一会,你才来第一次肯定受不了。” 江团强忍着几乎要熏出眼泪的恶臭,看向焦煤炉。 从新北府城到东顾山足有百里,她来一趟不容易,还是正事要紧。 焦炭炉就建在露天煤矿的边沿山脚下,是一排高顶土窑。 此时顶端开口处,带着淡黄浓雾状的烟尘正飘出来。 几个被熏得头脸漆黑的矿工正在抓紧封窑。 原煤里夹杂着硫化物以及其他矿物质,需要利用高温,在缺氧的情况下进行脱硫处理,将原煤变成焦炭,才能更好使用。 此时这些土窑飘出来的烟雾,就是含着有害硫化物的气体,也可以说是煤气。 江团看着那些白烟,心中狂跳:只需要将这些气体冷凝处理,就有氨气,硫化氢等物,那可是植物最需要的化肥。 有化肥,至少农作物会再增加五成产量。 江团越想越激动,对着炭炉管事道:“魏管事,这些白烟能收集起来吗?” 这里气味太浓,她一开口说话,就被刺激得咳嗽连连。 无法想象,这些矿工长年累月要如何承受毒烟带来的病疾。 此时烟气正浓,又无山风吹散烟气,见郡王跟这个江姑娘都在咳嗽,魏管事自己也受不了,连连示意:“两位贵人还是去房子那边坐下再说吧!” 江团被熏得无法开口,只能去到小房子那边。 房子可能是魏管事平常休息的,尽量整理过,还是到处落满煤灰。 一直跟在江团身边的槿嬷嬷取出两根方巾铺在木椅上,江团跟尹陶才勉强能坐人。 这里有房门遮掩,再加上后窗处有山风吹动,刺鼻的气味顿消。 “魏管事,那些毒烟你们就没有想法处理过?”江团再次问到。 魏管事苦笑道:“我们都是卖煤块的,平时焦炭用得不多,一年才起两三炉。 现在气味大,也是连续三炉出炭的原因,只要停一段时间,这里烟味就不臭了。” 显然,他是误会江团意思了。 江团是问有没有办法收集烟气,魏管事以为是江团嫌臭。 液氨的提取需要先收集焦炉尾气。 一个用铁皮制成的方型罩子拢住炉顶,烟雾被集聚在里面,再顺着一条管子进入气仓。 在这里,有毒的烟气需要稳定,排压,然后再被一个由人力摇动的鼓风机送进水池。 焦炉尾气里绝大多数化学成分都能容于水,尤其是里面的氮气,与水结合就形成氨水。 东顾山的一处山坳很快搭起木棚,被匆忙叫来的铁器大匠工蒋宗,还有准备修王府而来的木器大匠工在里面忙活。 按照江团的要求,两个大匠很快就做好简约风格的氨水合成器。 大大的铁箱罩住炉顶,所以的烟雾都集聚到旁边足有一人多高的大柜子里。 然后,十个壮汉一齐踩动木轮踏板,用鼓风机将大柜子里的烟气强行压进另外一处水中。 有这一套设备在,焦化炉旁边的空气顿时清新起来。 魏管事看着这些古里古气的东西,心里安慰道:不管江姑娘说什么氨水能不能成,以后这罩子都要用上。 无论怎样,至少鼻子不受罪,人也少生病了。 矿工的丧命都短,别人说是因为开山破土惊动山神的原因。 他这个管事心中最清楚,每次猝死的矿工和炉工,都是在烧焦炭期间,跟吸入太多的毒烟有关。 可是每次总要有人靠近去干,生与死都是听天由命。 可现在不同了,一般排毒烟需要半月,现在才封炉,要是就这样罩住透水,哪怕泄露少许出来,也肯定不会伤人性命。 矿工的命虽然不贵重,可每次看见死者家属伤心欲绝,他这个管事也同样不舒服。 半月之后,铁器坊得到一批焦炭,江团得到几大桶封存好的液氨。 魏管事心中也畅快,这次炼焦炭没有人生病,更没有死人。 液氨很快送去农庄,江团要人用水稀释几倍之后,再浇灌到棉苗根下。 等到六月底江团准备出发返回万宁镇时,农庄传来消息,浇灌过氨水的棉花叶片厚实,比其他没有施肥的好过几倍。 化肥终于找到了! 有了焦炭,精钢锻造也加速进行中。 可自从进入雨季,江家堰的工程不得不停下,全部进入修堤防洪中。 正文 第330章 江团回万宁 因为有工具和人力,再加上开挖河道起来的泥土,府河两岸都筑起结实的坝体,江团的农庄顺利度过洪水。 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一个风尘仆仆的车队出现在万宁镇口,十辆健壮的驭马拉着车子,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转进一条拓宽过的村道。 青山院里,柳氏坐立不安,不时在院门外的道边张望:“说是今天就要到的,怎么已经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江青山扛着锄头,好像是不经意从门口走过,看着焦急的柳氏嘲笑道:“你看看你,闺女不过是出门几个月,你就担心成这样,要是她嫁人,十年八年才能回来一趟,还不把你的眼睛望穿了。” 柳氏啐他一口:“我就是心疼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了?你要是不心疼,扛着锄头不下地,会在这里来来回回走十趟八趟。你没看见,就连二货都烦你了吗?” 江青山嘴硬:“谁说我是想姑娘了,没看见是这锄楔子松了,我得修整嘛!”他取下锄头,就在门口的石阶上敲着,一边敲,还一边往村口望。 柳氏也不揭穿他,自从娇娇走后,江青山还去过新北府,自己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抓心挠肺的等了一会,就看见山子骑马从村外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车队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柳氏叉着手就往外跑,江青山扔下锄头紧走几步,又觉得这样不够庄严,有外人在哪里能丢下自己的面子,只能站住脚,转身回院子,一叠声的喊:“景阳,兰君,你们在干啥,娇娇他们进村了。” 路兰君从厨房探出头:“爹,我正给妹妹准备她最喜欢的凉饮子,景阳已经去村外接了。” “哦哦,你准备吧!” 江青山在院里茫然转了一个圈,喃喃道:“好小子,可真是孝顺啊!都不知道叫一声老爹我一同去。” 时隔十个月,江团才回到秦家村,因为江家这几个月时有车队出入,村里其他人并不在意。 车队经过老宅门口,江景祥抱着已经十个月大的小宝下车,康翠翠也在一个小婢女的搀扶下走下车。 还没有进门,康氏已经站在门口,对着两人上下打量,见两人齐齐整整,小宝也长得白嫩滚圆,这才露出笑意:“愣是干什么,还不快进屋去。” 老宅现在已经没有纱坊了,村里专门修起大工坊,能同时容纳三十辆纱车。 江家老宅就恢复往日平静。 江景祥抱着孩子一进院,就看见江景秋的大女儿叫着“舅舅”跑出来,长得愈发圆润的江南山跟在后面,笑成弥勒佛。 老宅瞬间就被欢声笑语充满。 江团从车里出来,先是对康氏行礼,又跟江南山问安,笑着道:“伯父伯母,今天晚上来青山院里吃饭吧,我们一大家人聚聚。” 康氏拍拍她的肩:“好闺女,你娘盼你盼得眼睛都要望穿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别人的车队难得等。” 江南山抱着小宝逗弄着他的脸蛋,眉开眼笑道:“是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快回去,晚上我们自己家热闹热闹,就不来了。” 江团知道他想单独抱孙,也不勉强,重新上车。 闷热的车厢里,尹陶只穿着一件轻薄绢衣也是汗流浃背:“赶快回去吧,我都要热死了。” 他是郡王,本来就是隐瞒着离开新北府的,路上还好,可以骑马凉快,可到万宁镇就不行了,为了不引起麻烦,只能偷偷摸摸进村。 江团知他辛苦,笑着替他擦汗:“我已经看见大哥过来了,你再忍忍。” 车厢外,响起江楼月的声音:“江公子好!” 还没有等到江景阳应声,车厢里的江团就听到外面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唤:“娇娇,我的儿啊!” 青山院里,雪雁在伺候江团沐浴更衣,隔着布帘,柳氏在另一边不停说话:“娇娇,新北府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你要是不习惯,还是回来过冬。” “娘,新北府虽然冬天冷一些,可地里也没有活要干,每个人都在屋里烤火过冬,也是能过的。”江团解释。 雪雁在旁边补充:“夫人,我以前的冬天都是在家烧土豆吃。” “哪……闲半年,吃啥?”柳氏最远就去过巩密县,她都没有见过大雪,不懂冬天为什么不下地干活。 江团从浴桶中出来,搽干水穿好衣服,对柳氏道:“他们在入冬前,连三岁小孩都没有空闲的,不是捡豆就是捡柴,要准备整个冬天的吃食和柴草,要不然冬天就要冻死饿死。” 雪雁使劲点头:“嗯嗯,要堆好大一个柴垛子。”在她的印象中,入冬前要花钱买粮买菜买柴。 “哎呀,难怪要做流民,要不然真的就要死。”柳氏感叹。 江团想起路上那些大小坟包:但凡过得去,谁想背井离乡。 雪雁跟紫鸳这样的小姑娘能卖进江家,那只是好运,更多的不过是从虎口跳进狼窝。 前院客堂里,江青山面色很不好,他对江楼月道:“娇娇还没有及笄,现在就定亲是不是早了些?” 身穿素白暗纹长衫的江楼月轻摇折扇:“江伯父,太子觉得,还是提前准备婚事为好,现在京中在打听郡王的勋贵人家也不少,比如说延胥伯爵府夫人,庆国公爵府都有问过,就担心谁家会一不小心提到圣上面前……” 江青山脸都绿了。 他知道羊圈里的哪只母羊要下崽,牛棚中哪头牛脾气暴躁,甚至连稻田里哪几株秧苗被人踩过需要去扎围栏。 就是不知道江先生口中的伯爵夫人,庆国公爵是什么玩意。 而且这些人家的女儿要嫁来郡王府,那娇娇怎么办? 虽然他预料到自己女儿要当妾,可真正听到这些骇死人的名头,他还是胆怯了:娇娇嫁一个普通人就好。 见江青山神情恍惚,江楼月也感觉自己说得太严重,忙想挽回,可没想到江青山已经开口:“既然这些高门大户人家要嫁进郡王府,我们就不再高攀了吧! 娇娇性子直又硬,说不来讨好主母的话,以后哪怕有委屈都不会去郡王面前说,我们只是普通农户,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江楼月彻底傻眼,他提起京中高门,只是想让江家紧张一下,自己可以顺利完成太子和郡王交给的任务。 现在怎么就说成“不再高攀”了?难道江家不答应婚事? 完了,要是这事办砸了,不用太子动手,郡王就得撕了自己。 正文 第331章 稻种技术 “哎!哎!江伯父江伯父,你听我说完。 不是要江姑娘给这些家的闺女当妾,唉!我说的是……不当妾……”江楼月开始补救。 江青山蹙眉道:“不是当妾,是当王妃?” 江楼月感觉自己满肚子经纶都无处使,他只能解释道:“江姑娘当正妃……还差一点身份,太子的意思是先娶为侧妃,跟正妃相比,只差……” “那还不一样是小媳妇!”江青山郁闷道。 “不一样,太子说,只要江家把两季稻技术和杂交稻种交到工部,朝廷就能给江景阳安排一处官职,这样江姑娘就能成正妃。” 江楼月从来没有把太子这个名头扛起来说这么多次。 江青山有些心动,只要交出杂交稻种技术,儿子就能当官。 可他想到这些本来就是女儿的,要用女儿的东西换官位,换嫁进王府的资格……嗯,还是得先跟女儿说一声,女儿答应了才行。 水稻田边,尹陶跟江景阳正在讨论二季稻跟杂交稻种技术的事。 他已经去粮仓看过了,江家早稻又是大丰收。 二十亩水田,收获万斤稻谷,这已经是一般农户全年收入。 “景阳,这些东西是江家的,不能随便交出来,你们以为朝廷会传授给普通农户吗? 不会,只是技术一到工部,那些身后有上千良田的大人们就会私吞。 只有天下缺粮,他们的粮食才能卖出高价。 我希望的是你就在民间传播,售卖种子,这样江家有收益有名声,也不枉辛苦制种,普通农户更能换种直接得到好处。” 江景阳点头,今年的早稻刚刚收割完,又是亩产五百斤。 不仅是他,去年其他买种的农户也有跟着种早稻的,同样高产。 何员外才带信来说,他的亩产是五百二十斤,让给他再留稻种。 这样看来,自己家卖稻种,其他人一样受益,要是真的照郡王说的那样技术被私吞封杀,才真的是害了黎民百姓。 两人心意一样,都希望老百姓直接受益。 说到激动处,江景阳道:“郡王,你那里要是有稻田可种,我就把秦家村的田全部制种,让你那里也能吃上大米,亩产六百斤。” 尹陶脸露喜色:“你我同心,定能让饿殍不存。”啪,两人交手接掌为盟。 江景阳面上激动,心里却想:娇娇已经说过,她不会在新北府制种,以后稻种只出自青山院。尹陶要想种水稻,希望对娇娇好些。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要是官府强征,自己一个普通农户又有多少反抗能力。 希望能寄托的,无非是别人的慈悲心。 他正想着,就听尹陶道:“我这次不能待得太久,想等娇娇在十月及笄礼后,就着人上门提亲。” 江景阳看着他欲言又止。 尹陶继续道:“你放心,江家与我有恩,娇娇也是我心中之好。本王会以正妃之位相待,以后也不再娶侧妃嫔妾。” 江景阳轻咳一声:“婚姻大事,还是父母作主。” “哈哈,景阳,你忘了,娇娇是你带着我身边来的,我会对你许诺。” 尹陶也知道婚姻大事需要告诉的是父母,但他身份不同,一开口就是命令,再无挽回余地。 现在跟江景阳说,也是让江家父母有个准备,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能通过江景阳说出来。 早稻丰收,车队在万宁镇又购买到万斤稻谷,江景祥跟父母团聚几天,就跟着车队返回新北府。 车队里,依然隐藏着成郡王殿下。 江团跟堂嫂留在江家,她要准备两个月后的及笄礼,还有那时候到来的皇家提亲,会有吗? 江团也不知道。 但尹陶说过,他会亲自来接她回新北府,那边的农田也离不开她。 江团此次回来,虽然尽量无声无息,还是在秦家村引起骚动。 等车队一走,村长秦光就带着秦武德上门来了。 秦武德这一年多都是在跟着梧君阁商队行走,甚至还到过京中。 商队里有护卫镖师,小伙子也跟着学艺,长得越发魁梧结实。 秦光上门的原因有二,一是想来试探口风,想跟江家提亲,把自己孙子秦武德跟江团凑成一对。 二则是想在村里组建一个骡队,跟着江景祥一起,也往新北府倒卖送货。 提亲这事他才刚一说,江青山就打住了,只说姑娘在新北府已经有看好的,及笄礼后就定亲。 秦光讪笑说句恭喜就闭口不再提,江家一直就说过,不会在秦家村找亲家,自己只是侥幸试探。 对他想让村里人建骡队的事,江青山倒是没有多少阻拦,只说还是跟着景祥跑一趟,看看情况再作定夺。 江家在新北府的生意已经开起来了,主要销售给工地上的民工,说起来也是自家银子自家赚。 要是舍得吃苦,冬季从万宁镇运送菜蔬过去,那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江景祥还说过,新北府那边娇娇种了一百亩棉花,现在已经在陆续成熟。 亩产应该有两百斤,等到全收下来,就足有两万斤籽棉。 棉花蓬松,运输困难,要是秦家村的人去那里运回棉花,纺纱织布再卖去新北府,养活一个骡队绰绰有余。 后院里,江团看见三大箱的各种香精,除了江景秋送来的茉莉香精,其他都是路兰君跟雪雁蒸馏出来的。 “大嫂,家里静心香的收入你就收着,这个家是大哥的,你要帮他掌管。” 江家现在主仆长工就一大堆人,遇上农田里制种翻田插秧,又是一大堆人。 人多,开支也多,需要人专门管理。 嫁入江家已经快一年,路兰君也日渐圆润,脸上红扑扑的。 生活美满幸福,只是还没有怀上孩子,让她心中郁郁。 听到江团要自己掌管整个大家,路兰君赶忙摇头道:“家里有长辈在,我这个晚辈怎么好管家。再说那些静心香每年的银钱也不是小数目,爹娘也有些不乐意。” 现在才是八月,祛蚊香和静心香的收入就是五百两银子。 江团知道她还在为路攸耿耿于怀,于是拉着路兰君的手道:“大嫂,实话告诉你,可能明年我就要成亲。 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了,爹娘总会想着你的好,以后你才是能照顾他们终老的人。” 路攸跟傅云轩已经进京找了学堂。 准备参加春闱院试,只要通过成为进士,就将进入大夏的官员名单。 江团早就没有把路攸的事放在心中了。 正文 第334章 及笄礼、成亲(大结局) “你可能明年就要成亲?”这些天人多口杂,江景阳并没有把尹陶及笄会来提亲的事告诉她。 听到江团说及笄后就要成亲,路兰君吓了一跳:“那,家里要赶紧准备嫁妆才行,我明天就给你做嫁衣。” 一件好嫁衣至少需要绣一年,要是及笄后就成亲,时间上来不及。 见她说嫁妆,江团笑道:“家里不用准备什么,新北府那里的产业,就是我的嫁妆。” 新北府的农庄,江家堰,日用品作坊,正在研制的洗面奶,沐浴露,清凉油加工厂,还有化肥厂,铁器坊造出来的工具车,回去后就要提上日程的榨油厂。 林林总总一大堆,围着郡王府转的人数已经过千。 用这嫁妆进郡王府,足够了! 等到江团及笄礼这一天,秦家村又是满员出动。 来秦家村的依然是江楼月,而且是高调前来,直接通知到县衙。 听闻他来,何员外跟童县令都齐齐赶过来了,再加上万宁镇巩密县一些乡绅大户,青山院坐不下,连牛棚外都坐满人。 有江楼月在,江团的及笄礼被弄成了官商见面会。 男人们忙应酬,女人们忙仪式。 何员外的夫人当了全福太太给江团梳发,童县令的夫人作的祷词人念喜。 穿着锦衣华服,头插金钗步摇,手腕戴着玉镯的柳氏浑身不自在,只能呆呆坐着。 等看见江团用头油梳起额上的软发,拢住高髻,插簪戴钗,耳环摇曳。 又换上斜襟锦裙,束上宽宽的绣花腰带,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就再不是需要靠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了。 再想到紧接着娇娇就要定亲,柳氏心中欢喜,可又万般舍不得,一时间心情激荡,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几个妇人围过来安慰着,路兰君赶紧递来软巾伺候婆母擦脸。 旁边江青山也是眼睛湿润:他的娇娇儿终于长大了。 尹陶没能亲自来,因为皇上派了内侍公公过来查看江家堰,还有铁器坊。 老太监看到那些装满泥土的手推车连成一长串,由精钢打造的滑轮铁索拉着,从河床里自己诡异的爬上高坎来,然后再由人推着飞快跑开倾倒。 他惊得合不拢嘴。 一车土要是换成人挑,至少需要三个,而且还慢。 现在只要一头牛围着大木轮卷动铁链就行。 要是年初时维修翠微宫也有这滑索,也能替皇上省下不少银子。 及笄礼过,江团就要准备返回新北府,再不走,路上就会遇上大雪。 江团在七月底从新北府回万宁时,带回来满满两大瓮的浓液氨。 江家的晚稻也及时用上氨肥了。 产量又向上翻了两成,直接达到亩产七百斤。 这又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数字。 何员外,还有买稻种的跟其他大户已经见怪不怪。 反正江家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只缠着江青山也要订购氨水。 江团自然是一口应下,回去马上就让车队送过来。 反正新北府那边已经秋收,氨水又不能久存,万宁这边还能赶上种植冬菜使用。 江楼月代表着郡王府递上尹陶庚帖,江家用江团年庚八字交换。 至于看期定亲之事,还得回书京城,需要钦天监和国公府的安排,江家只能等待消息。 江景文这个生日过得憋屈,他虽然跟江团同为孪生兄妹,可这一天就没他什么事,迎来送往忙得脚下如风。 柳家舅舅,还有铁头表哥柳芳表姐也来了。 如今两人分别都定下亲,铁头的婚期已经到了,还有一月就要娶媳妇进门。 有傅云轩在巩密县衙打过招呼,赵思明就被扒出来了。 母子俩果然成了街头卖肉的暗娼龟公,被童县令找到机会打了几大板子,也顺势解了跟表姐柳芳的婚约。 现在柳芳来江家,有道谢的意思。 江团从自己得到的贺礼中,挑了两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银簪和手镯,分别送给铁头柳芳,也算两人定亲礼物。 柳家这一年多紧跟着江家指挥走。 酿葡萄酒,山坡上种艾草,种除虫草药,每样都能挣几两银子,两年下来,家里也添置上不少家当。 现在娶媳妇嫁女儿,愈发兴旺起来,只是柳家舅母自从赵思明他们离开松林堡之后,就一撅不整,浑浑噩噩直到现在,听到女儿跟赵思明退亲,也只干嚎几声。 江团过完生辰,就马上随着江楼月一起返回新北府,同行的还有专门回来给娇娇做生,随便接媳妇孩子的江景祥。 在半路上,车队又遇到前来接应的成郡王。 看着过完及笄礼,换了装束,明丽娇艳的江团,尹陶面露欢喜。 他已经从来新北府考察的内侍公公那里听到些消息。 现在皇后娘娘经常提到郡王婚姻之事,说的都是郡王养于民间,最好还是娶民女,才能夫妻和谐同心。 太子也说到了尹陶如今在新北府安抚黎民,平抚百姓,甚至将自己修建王府的银子都捐出来,下地干活,要与民同患难。 皇上心动了,夸郡王不愧是自己的儿子,愿意替父种田。 只要再把江家修堰造桥,推荒滩改良田,又有焦炭炉尾气能增加粮食的事说了,肯定会得皇上赐婚。 毕竟皇上是最关心农户粮食的,用一个不是那么重要的儿子去换天下太平,他是一百个愿意。 要是还有谁家也有安邦治国的本事,他可以再送几个儿子出来,用公主也行。 反正后宫妃嫔又有几个怀孕的。 儿子一多,操心的事也多,当今圣上对尹陶这个儿子的愧疚感也淡了。 一个月后,从京中有快骑送来吉帖。 京中的国公府答应郡王跟江家这门亲事,钦天监看过天相,婚期定在第二年的初秋。 因为国公府人丁稀疏,只有一个远房亲戚,所以一切操办由郡王府自行承担。 这种方法正合江团跟尹陶的意思。 要是需要两人回到那个陌生的国公府办婚事,还不如不办。 从现在到初秋,时间还有几个月,要想修建郡王府是不成了。 只能将现在住这个指挥所修缮一下,勉强能用。 尹陶很是愧疚,不能让江团风光嫁入气派的郡王府。 江团也很愧疚,尹陶这个郡王的府邸被自己修成河堤了。 太子还是挺在意这个兄弟的,传来书信,会在第二年初秋出京巡视各处,“顺便”过来参加婚礼。 听到太子会来,陶知府派人重新修缮指挥所大院。 时间在尹陶江团的忙碌中过去。 农田从白雪皑皑,再到草长莺飞,从姹紫嫣红变成满地金黄,农户们迎来收获季节,也迎来郡王跟江姑娘的婚礼。 各处作坊,工厂,矿山,工地放假同庆,新北府城早早就黄土铺地,遍缚彩绸。 高达没有喝上喜酒,苦逼的带着新北军在执勤,把府城守得铁桶一般。 郡王府中喜气洋洋。 喜堂上,太子高坐主位,作了证婚人。 看着自己弟弟娶一个民女当王妃,太子丝毫没有感觉受辱,反而心中欢喜。 他已经看过江家各处产业,基本上都在盈利,那里面还有一部分是自己的。 还有那正在施工的江家堰,按照方寒预定推测,堰桥修成,就有大量的粮田出现。 彼时,普天同庆,国泰民安! 等到自己登上皇位,这些都将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太子原本笑容可亲的脸上再添喜庆。 好啊!真是好一对璧人! (全书完) 正文 第333章 番外一 江家大超市 有太子在京城的支持,又有郡王在新北府坐镇,新北府城渐渐热闹起来。 在一处不算闹市的街巷中,江团买下的地皮被平整出来,修建起一栋只有木梁木柱,再加房顶四墙的空架大房子。 修建时,几乎无人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看着空荡荡的房架,有人猜测是庙宇,可是房脊低垂,不够高。 再看看相对整个空间,显得有些狭窄的大门,有人猜测是牛棚。 可这是在城里,要想在这里面装满牛,至少要好几百头,光是牛粪都得熏臭半边城,显然江家不会做出这样逗人恨的事。 房子修建好之后,外人再也看不到的内部。 占地面积极广的空间,被木架木柜分割成整齐划一的隔断。 有干净利落的伙计小厮在里面应酬顾客。 从巩密过来的粮油米面,葛布棉花都罗列其中,需要的人只要给银子,无须票据就能购买。 而其他商家也可以在里面无偿使用一段摊位,售卖自己的物品。 这就是江家大超市。 江家大超市只抽货款中的百分一为租金。 这基本上就不需要商户另外投本钱了。 消息一传开,周边府城的商队纷纷赶来,把江家大超市的摊位一抢而空。 里面不仅有北地皮毛,还有南方丝绸,京城胭脂。 各种东西顿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因为货物齐全,也有商队直接从江家大超市进货,运到别处贩卖。 江家超市大门口的后门就有一大片库房。 从早到晚,搬运货物进出不断,挑夫来去,人吃马嚼,硬生生养活了一条街的小摊贩。 新北府里,那些还坚持要使用票据购物的商家坐不住了。 他们当初跟江景祥谈过。 新北府不是孤独的新北府,这些商家背后,是京城里各个显赫家族。 当初,他们就像闻到血腥的绿头蝇,紧紧咬住混乱的新北府不放。 越是饿殍满地,越是物价飞涨,他们才能赚到银钱。 现在郡王来了,而且还有一个来去如风的车队。 有军队护卫,不能再用老办法去拦路抢劫恐吓。 有郡王支持,不能势力压制,于是几个商家联合起来,只给江景祥一个店铺名额。 在这个商铺里,江家可以不用票据,但也仅限于一家店面。 如果超过,那就需要加入他们的商盟,执行票据制。 在他们认为,江家虽然有布棉有纱,但是以种田起家,要想开铺子也多半是粮铺。 而城里最热闹的街铺都在商盟手中,江家要开铺子,生意也不会好。 自己商盟里物品多,只要稍微周转一下,就可以填补这方面的损失。 对他们的要求,江大管事江景祥根本没有反对,笑容满面的就接受了这个苛刻条件。 那就是只开一处铺子! 于是,江家大超市就这样华丽丽诞生了。 只是一间铺子,只有一个门面房,只有一道门进出,只有一个招牌挂着。 无论怎样看,这都只是一家商铺。 看着江家大超市日进斗金,自己的店铺门可罗雀。 商盟找到江景祥说理。 这一次,脾气好好的江景祥翻脸无情,拿出契约书,唾沫星子都喷到对方脸上的大骂道:“你们说只开一家店,我们就只开一家,白渠街那里的门楼子我还关着的。 现在你们还想怎样?再闹下去谁也别开,我们去京城告御状去!” 京城告御状,谁告谁? 他们这些商户告江家? 那就相当于告成郡王,也相当于直接跟自己的封王宣战,他们敢吗? 谁都知道,成郡王跟陶知府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正想寻着机会取消票据。 要是新北府的商盟打官司告状,陶知府肯定会高兴得连夜审案。 此时,新北府商盟除了对着江景祥骂一句:“成郡王养的好狗”之外,实在找不到什么办法泄愤。 就连找些混混把江景祥干掉的话,也没有谁提。 江景祥的身边,随时跟着军营护卫,又不上青楼妓馆,等闲人根本就碰不到他。 商盟不战而败,很快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能跟钱过意不去。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 成郡王依然在临时住所的百翎军指挥所住着,他的郡王府还是没有见到影子。 新北府的雨季,再见不到艳阳,阴云密布,大雨说下就下。 这十几天几乎下个不停,河水暴涨,府城里人人担忧。 从铁器坊回来的尹陶取下身上雨披,就问迎出来的槿嬷嬷道:“今天王妃过得怎么样?” 槿嬷嬷急得想哭:“王妃听到说江家堰可能要溃坝,已经到堰上去了。” “什么?那里如此危险,她还往坝上跑。” 一听江团去了江边,尹陶脸一下沉下来,转身冲出府门,连雨披都没要,翻身上马就往府河上去。 跟在他身边的一杆护卫慌忙也拉马转向,呼喝着追出门去。 六月的雨依然冰凉,江团裹紧身上披风站在府河的岸堤上。 旁边小镫子努力替她撑着伞,可被风卷起的雨滴还是打湿江团的衣裙。 “王妃……我们快回去吧!要是郡王知道会生气的。”小镫子都没空去抹自己脸上的雨水,哀求道。 “怕什么,郡王又不是那种随便责罚人的。” 江团眉头紧锁,眺望着远处已经成为一片汪洋的府河。 河水翻滚汹涌,卷着泥沙使劲拍打向江家堰的分洪堤。 此时,一大群人正在岸边搬运着沙袋,努力将两岸河堤加固着,想要保住两岸万亩良田。 从最初到现在,江家堰已经是修建第三年,如今初具规模。 没有修建尹陶说的那种,能行船的运河,而是一条丈宽深渠。 蓄积的河水通过沟渠,流向四面八方,在旱季时依然能浇灌着庄稼。 也是在去年,新北府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大丰收。 再没有缺水的庄稼,立马展示出自己顽强生命力。 饱满的颗粒,沉甸甸的穗子,几乎每家每户的粮仓都堆满,人人都吃上扎实的饭食。 每一家都在憧憬着未来再开几亩地。 而那些还没有沟渠延伸到的地方,都翘首期盼着,夸赞着,羡慕着。 江团的棉田在种过两季棉花后,江家堰河水就引进田了。 她就将棉田种植技术传授给下家庄的农户。 那里的旱地一样适合种棉,农户种,江家收,使用公司加农户的形式。 而她自己买下的农庄里,那片田已经在插秧种稻了。 现在正是秧苗生长时,只需要再过两月,就能在新北府收获到自己的大米。 一切都很顺利,可今年的雨季来得格外凶猛,好像是要把全年的雨都集中在一起下,远超出其他年月。 江家堰没有完工,方寒也没有回京,还留在新北府。 此时他带着一群提着锹的汉子跑过来:“王妃,再不毁堰,两边的堤围就保不住了。” 在他身后,那些衣衫褴褛,满是泥土的汉子个个神色戚戚。 江团顿时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毁堰,自己三年辛苦的心血就没了。 可是不毁堰,洪水会冲进那些没有堤坝的田地。 虽然那些都是普通农户自己开荒出来的田地,不是江家的,也是一家人唯一的生活来源。 这一年,在四处流浪的新北府流民纷纷回转。 官府划出靠近府河一代的荒地给他们耕种。 这样依托江家堰的蓄水,他们以后也没有旱灾的风险,没想到回来第一年,就遇上水灾。 此时,这些流民就在参与抢修河堤,想护住自己那几亩麦子。 就在这时,江团身后出现一只大手将她扶住:“不能毁堰,你们的损失,王府承担。” ps:感谢lhrgxf的打赏,感谢薄荷不好养、阿冰姐姐的影子、江楼月、龙翔凤鸾等朋友的推荐票。 感谢大家几个月的支持,才能坚持到现在。 写到这里,本人也感觉自己非常多的不足之处,需要沉淀些时间,在这里跟大家道别! 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正文 第334章 番外二 江家堰 怀孕 尹陶已经赶过来,并且听到方寒的话,那是江团的心血。 他是江团枕边人,只有他最清楚,这几年江团多少次为施工担心得夜不能寐。 听到尹陶的声音,本来难过得说不出话的江团仿佛突然有了底气,她握住那双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对方寒道:“炸掉堰口。” 这是要毁堰! 尹陶脸一下沉下来,方寒讷讷说不出话,跟过来的几十个汉子呼啦啦跪在泥水里,那些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炸掉堰口,就意味着那几块田地有可能会保住。 江团没有再说什么,只挥手让他们离开。 尹陶身上的衣衫全部湿透了,他不敢去抱江团,只是握住她的手心疼道:“那是你的心血,你的心血,你怎么舍得……” 江团握住他的手一轻声道:“雨不停,迟早都是要毁去了。还不让早些炸了,这样多少能保住下面的田地。” 她当然舍不得。 修建三年时间,除了尹陶的五万两修房款,江团还持续投入了二十万两银子,江家堰就是用钱堆起来的。 现在一炸,以后要想重新修起来也相对容易些,可在里面砸进的银子就白费了。 无论怎样,江家堰都是要修起来的。 江家堰平时蓄积洪水,能浇灌田地,洪水时同样能阻拦缓解洪峰。 好处相当明显,凶猛洪水到了这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再奔涌肆掠,不再对两岸的田地造成毁坏性破坏。 只是,河水蓄积一但超过江家堰承受能力,出现溃坝,洪峰会高达几丈,沿途田地全部毁坏。 江团告诉自己,只要雨不停,迟早都是要垮塌的,说不定在下一秒就会垮塌。 这能一样吗? 主动毁堰跟被水冲毁,在人的心里接受不同。 郡王府要炸掉江家堰! 消息传开,在方寒只将江家堰毁去一半时,高达带着一众官兵到了,他们军户的田地也在江家堰的灌溉渠范围内。 陈立秋带着周围农户,丢下自己的庄稼也赶过来,四面八方的人全部来了。 不能毁堰,誓死护堤! 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一个个热血汉子在雨中拼命装填沙袋,跟漫起来的洪水抗争着。 沿河数里,密密麻麻都是人在奔走。 新北府衙通夜灯火通明,陶知府声音沙哑道:“库里存粮还有多少?” 有吏官回道:“尚有三千石。” 陶知府取出令签道:“全部调出,城里谁愿意上堤,就发粮食。” 人定胜天! 在第三日,雨势顿停,黑沉沉的天空露出久违的阳光。 趁着这个间隙,方寒带着人紧急加修河道,将通往田间的沟渠疏通出来。 在见到大家誓死保护河道堰坝的决心后,江团还是做了牺牲。 她让人将原本填堵起来的内部渠道打开,把自己的田地当成泄洪区,放洪入内,上千亩的水稻全部淹没在水下。 现在雨停,趁着水还没有完全退,大管事江景祥亲自下田,带着农庄雇农清洗秧苗,尽量挽回损失。 千亩稻田,他才区区十几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救不过来的。 又是无数男女老少集聚过来,帮忙将田中泥沙掏出。 这些都是因江家堰受益的农户。 都是听说郡王府为保住贱民田地,要炸掉江家堰,后来放水淹自己的田而感动不已。 有这些人帮忙,千亩水稻挽回八成。 郡王府“爱民如子”的声誉在民间广为流传。 甚至有人说王妃娘娘就是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很快,民众口中那个活菩萨就自身难保了。 江团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惊愕:“赵先生,你是说我有身孕了?”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已经怀孕两月有余,想想自己在暴雨时还曾经上堤去看水,江团也阵阵后怕,真是大意了。 这几个月小日子没来,还以为是自己操心农业上的事太多,没想到是怀孕。 赵郎中收回自己诊脉的手,一脸严肃:“王妃身份何等金贵,以后再不能去江边工地上,万一出什么事,你身边的人都要掉脑袋。” 他话音一落,屋里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人,婢女太监们吓得浑身颤抖。 槿嬷嬷扶江团躺好,温声道:“王妃一向体弱,赵先生还需要开几付调养的方子。” 江团呜咽:又要喝药,自己只是冬天比别人畏寒一点,根本算不上体弱。 赵东旭一捋自己雪白的胡须,点头道:“现在胎儿不稳,不仅要喝几付安胎药,还需要卧床休息一月,平时调香那些事也别做了。” 那些香精都是出自植物,一样有药效,赵郎中将所有疑似有问题的事都剔除了。 江团顿时感觉天地变黑:她几乎可以想象,尹陶还会再加上不许看书绣花,只能像猪一样躺着。 因为成亲两年,江团都未有孕,尹陶虽然面上不急,可暗地里没少去了解孕妇保养。 他本来学过几年医,江团怀疑,尹陶可能连母猪产后护理都懂了。 江团感觉自己年纪尚小,迟些生育更好,还是架不住柳氏跟江青山不停来信询问。 尤其是江景祥的二孩已经出生,大哥江景阳的孩子也刚过满月酒。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团的肚子上。 现在让尹陶知道自己怀孕两月,肯定会作天作地的圈养人,而江家那些人更是要喜疯了。 果然,一个时辰后,身穿蟒袍正服的尹陶急步奔进寝房,脸上既是焦急又有欢喜。 看见正躺床上的江团想起身迎自己,他心中一急,也不顾形象,撩起衣摆跑到床前,把江团按住:“快躺下别动!娇娇,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怀孕了!” 他让江团躺好,自己才蹲在床榻边,金丝绣成的蟒袍直接拖在地上也不管,只是嘿嘿憨笑。 那样子,活像地头捡到大红薯的老农。 江团无语:自己只是成亲两年没有生孩子,看尹陶这样子,好像是老蚌生珠一样。 想来,尹陶才是二十三岁的年纪,在现代还应该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可在这里,已经早该是孩子他爹,难怪会这样兴奋。 “娇娇,景文写信来了,他已经考上举人,准备过来看你再去京城。”尹陶摸着江团的脸道。 江团顿时来了精神。 江景文现在十八岁,在今年考过举人。 只等从万宁来新北府,就直接去京城念书。 傅云轩跟路攸也曾经在京城学馆上学。 傅云轩考上进士就远任,不在巩密县,等得些履历再来新北府,免得以后被人诟病是投亲。 而路攸则自从江团成亲,就没有再回来过,现在留在翰林院当编修。 江景文是成郡王的小舅子,待遇自然不同。 尹陶往京中写过信,给他在国子监录入学名。 这一下,同窗皆是高门显贵的子弟,甚至还有几个皇子皇孙也在其中。 要是江景文来新北府得到自己怀孕的消息,恐怕要高兴坏了。 “郡王,青山院那边暂时别说,现在才两月,还是稳定才提。” 柳氏只来过一次,晕车吐得死去活来,若是知道自己怀孕,肯定又要跑过来看望。 尹陶知道自己岳母的难处,只得苦笑道:“你堂兄比我还知道得早,他肯定第一时间就遣人报信去了。” 正文 第335章 番外三 添丁进口 第二年天气尚在寒冬,郡王府添丁进口。 江景祥坐在郡王府的主厅里,手指颤抖的端茶,他感觉自己比翠翠生孩子还要紧张。 尹陶在厅里来回踱步,又坐下来端着空杯喝茶。 槿嬷嬷跟汐嬷嬷指挥着底下的人端汤递水,一众人忙而不乱。 突然,周四平顶着满身大雪冲进来:“郡王,江公子来了!” 江景阳来了? 尹陶一惊,江团的预产期并没有到,还差着半月。 现在道理难行,江家要有人来,至少提前十天就要出发。 他忙往外走,迎面就碰上正一头冲进来的江景阳。 “郡王,娇娇怎样了?” “景阳,你怎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先说娇娇怎样?”江景阳看见自己堂哥也在,面色还算平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娇娇情况很好!有赵郎中和宫中的嬷嬷,还有堂嫂也在,不会有事的。”尹陶回答。 从进入冬月,江团就变得墉懒,除了早早准备好的稳婆和奶娘,赵郎中也住进郡王府。 还有江景祥的媳妇康翠翠,也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正产房陪伴。 前几天,太子妃又专门送来两个宫中医婆,这俩人虽然没有进产房,还是等待在偏院里。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在北斗星升起时,郡王府有了婴儿哭声。 母女平安! 尹陶大喜,阖府大赏。 等天明消息传出,一传十十传百,郡王府前车水马龙。 穿皮穿葛穿棉穿貂的都来恭喜王妃娘娘喜得贵女,郡王喜得千金。 郡王府门房里,嘎嘎叫的鸡鸭成堆,都是农户送来的。 江景阳不顾疲惫,亲自去庄上挑了一只才产仔的母羊送进府里。 已经清洗干净,还舒服睡一觉的江团正靠在软枕上跟槿嬷嬷说话:“大爷听到娘娘身体安康,都顾不得休息,冒雪就去了我们庄子,说是要给娘娘找补品。” 江团轻笑:“郡王准备的燕窝人参都搁满匣子,哪里还需要他找补品,既然人来了,都不知道来看我。” 早上江景祥已经来看过自己,生产的消息也被红绸包裹送去江家。 可等了一早上,都没有见到江景阳的身影,让江团好生奇怪。 正思量间,屋外有了动静,江景阳的声音响起:“娇娇饿不?羊乳正热着呢!” “啊!是大哥哥!”江团笑起来。 槿嬷嬷挑开帘子,江景阳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汤罐进来。 人还没有走近,就有一顾浓郁的奶腥扑面而来。 江团一时间泪眼婆娑。 奶还是当年的奶,人也还是当年的人。 只不过曾经那个身穿薄衣瑟瑟发抖的瘦弱少年,现在已经是锦衣华服的精壮汉子。 槿嬷嬷接过江景阳手中的托盘,对江团感叹道:“难为大爷想得这样细致,羊乳是最养人的,正适合娘娘体虚时饮用。奴婢们都没有想到这些。” 江团看向江景阳:“大哥怎么偏巧这个时候赶过来了?” 她的产期突然提前,要想从几百里外正好这时候到,正是巧合吗? 江景阳也不回答,先让槿嬷嬷伺候江团喝奶,等她将罐里的热奶喝完才道:“前些天娘做梦想你,说你饿了,想喝奶! 醒了一盘算,发现是你产期到了,就让我马上过来,没想到真的碰上你生产。” 江团心中暖暖:相隔再远,母子连心,这是永远都无法解释清楚的。 就好像自己昨天拼命生下的那个孩子。 虽然只看了一眼,此时并没有在自己面前。 可那嫩嫩的小脚丫,憋红的小脸始终在脑中晃动,大概是一辈子也抹灭不去。 有那个小人儿在,自己也算在这个世界扎下根,再也不会离开了。 …………………………………… 八年后,圣上退位让贤,太子燕子宇登基,普天同庆。 新北府城里同样张灯结彩,却是为郡王府再添新丁。 已经三十一岁的尹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王妃会在二十五岁“高龄”时,给自己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看着喜得晕头转向的郡王,江团无言以对,自己才二十五岁,正是身体健康的顶峰时期,怎么就高龄了。 可在这大夏,女子普遍都是二十岁左右生育,二十五都算人老珠黄了。 在那些大户人家,丈夫自然都去宠幸更加娇艳的小妾。 成郡王没有侧妃,郡王府只有王妃一人,一直都夫妻恩爱。 现在生下孩子,自然是情理之中。 新北府同知傅云轩得到消息,马上派人往万宁送信,要接岳母和小婶过来。 大总管江景祥更是把郡王府的喜钱撒了满城。 大棚蔬菜基地,矿山化工厂,日化工厂,棉花种植基地,灵芝孢子粉加工厂,江家堰河道管理中心,纷纷送来贺礼。 至于江家堰流境的农田,上万户农家都焚香祷告,要郡王府平平安安。 京城里,驸马爷江景文得知自己又得一对外甥儿,喜得连饮三杯江小景。 小妹跟成郡王关系虽然一直都好,可自从生下佳宁县主之后,就再无动静。 郡王不说,江家人可是着急了,没少找太医去新北府给成郡王妃看诊。 倒不是担心尹陶移情别恋,只是觉得小妹的那些产业,总得有人继承。 还有就是这些年里,宫中没少人借着郡王无子,要往郡王府送娇姬美婢。 太子知道都是琦贵妃那些人出的主意,奈何皇上也觉得成郡王子嗣不繁,还送过几次秀女。 新北府距离边境长乐府最近,新北军一方面要驻守新北府,另一方面还需要援助边境上的虎威军。 尤其是在几次边境动乱时,驰援有功。 成郡王跟江团团结一致,就把那些美娇娥都赏赐给新北军中立功的将士。 这一举动,让琦贵妃等人恨得咬牙切齿,也让皇上无话可说。 从最初的猜忌到合作,太子跟成郡王关系也越来越好。 知道尹陶不愿意纳妾室,就将宫中药品尽量多送,皇后娘娘也挑最好的医女送来。 尽管他们并不愿意成郡王子嗣繁多,也害怕成郡王府的世子,会出自其他女子,尤其是琦贵妃那些人的势力中。 现在江团生下儿子,还是两个,燕子宇心中最后一个隐患也消除了。 只说等两个孩子长大些,就选一个当成郡王世子,另一个送到京城继承国公府。 对这样的安排,江团只有接受,皇家事,又有多少是称心如意的。 有江景文这个驸马爷在,尹陶的孩子送去京城,也不会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