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女初长成》 正文 第一章回到老家去种地 , 六八年的高中是两年制。 而旮旯村的兰花花,正在乡办中学读高一。 兰花花的母亲,在兰花花出生时,大出血,赤脚医生用尽了办法,也没止住血,在抬往镇上医院的时候,死了。 而兰花花的父亲,这是个沉默的像山一样的老头,人称老兰头。 这老兰头可不简单,抗美援朝的时候当过兵,打过美国佬,而且负过伤,导致走路有点瘸。 生产队里考虑到老兰头形走不方便,年龄又大,就让他当了队里的饲养员,不但喂猪牛骡马,还养了一群羊。 于是,人们就经常看到,在郁郁葱葱的芦苇荡里,茅草洼里,常常看到白云般的羊群在飘荡。 那个常常站在山岗上,手里拿着羊鞭的老汉就是老兰头。 既然老兰头当过兵,出过国,打过仗,见识自然不一般。 山里的女孩子就像一棵野草,没人重视,很少学习文化。 而老兰头,却让女儿兰花花上了学,并且一直上到了高中。 同村的人不理解,这老兰头,挣那点工分,吃糠咽菜,活受罪哩。 却让闺女去读那劳什子书,长大了,还不是人家的人,尽花冤枉钱,哪有回来挣工分划算。 但老兰头自有他的打算,每每听到这些话,他总是微微一笑,不加理睬。 兰花花上学十分争气,上小学是第一名,初中还是第一名,高中仍然是第一名。 就连兰花花的高中老师也说,“这山沟沟里要飞出金凤凰了,兰花花要成为咱们山沟沟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老兰头每天回到那两间土坯屋里,看到那烟熏火燎的泥皮后墙上,兰花花的奖状贴了半面墙,他就觉的心里甜丝丝的,有了精气神儿。 兰花花不但成绩好,而且长的美,惹的三村五里的小伙儿都流口水。 有时兰花花走在山路上,就有小伙儿老远地唱山歌, “樱桃长在半山腰, 想吃樱桃够不到。 你说心焦不心焦, 心焦不心焦? ………………。” 但兰花花心高气傲,安心学习,别说村里的后生,就是镇上的后生,她也看不上。 她不想做一只小小的麻雀,一辈子在这大山里转悠,吃那谷籽壳儿,草籽子。 她想飞出大山,看那山外的世界。 高二下学期,就在兰花花信心满满,准备考大学的时候,一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学停止了招生。 既然大学停止了招生,乡办高中也没有了办下去的必要,倒闭了。 就这样,兰花花背着铺盖,又回到了大山深处的旮旯村。 兰花花回了村,一头扎在了炕上,不吃不喝,睡了三天。 这三天,兰花花睡的憔悴不堪,满嘴火泡。 闺女是爹的心头肉尖尖,风吹一下,就心疼的要死。 这天,老兰头放羊回来,羊归了圈,牛啊驴啊,拌上了草料,他的家就在性畜屋后面住,拐了个弯,就到了家。 他拿出平常很少吃的细面,给女儿烙了两张饼子,又煮了一个鸡蛋。 他见女儿还在蒙头大睡,便掏出了旱烟袋,一明一灭地坐在女儿床头抽起烟来。 镰刀似的月亮袅袅娜娜地升起来了,那胶洁的月光透过窗缝钻进了屋里。 那月光细细的,好像一丝鱼线,有一半落在了床上,好像竭力地温暖着兰花花。 另一半则落在了兰花花的一只鞋子上,它轻轻的亲吻着这只破旧的千层底布鞋,好像母亲亲吻着熟睡的婴儿。 另一只鞋子好像害羞了,就悄无声息地躲在了黑暗里。 “闺女啊,这都是命,蛐蟮只在土里钻来钻去,蟋蟀只在豆棵棵里蹦哒,而鸟,却能飞上天空,啥物儿啥命。 睡着干啥呢?这沟沟坎坎,过的去,还是过不去,全在乎自己。 一咬牙,这坎过去了,就是躲过了一劫,前面一片光明大道。 要是退缩了,这个坎迈不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唉,人这一辈子,要过多少沟沟坎坎啊! 起来吃点饭吧,可不能自己作践自己。”老兰头轻声细语地说着。 “爹,我没事。” 兰花花起了床,洗了脸,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下,把老兰头吓了一跳, “闺女啊,没有过不去的坎,莫要想不开,好死不如劣活着。” “爹,你放心吧,你闺女欢实着呢,明天就上地给你老人家挣工分去。”兰花花说。 看着兰花花的表情,老兰头总觉的怪怪的,好像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老兰头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万一是闺女想通了呢。” 就这样,迈出学堂的兰花花成了旮旯村的社员。 是社员,就要干活。 旮旯村的前面,有一棵大桑树,那粗大的桑树枝上,坠着一个生满红锈的铁铃铛。 每天天麻麻亮的时候,队长周庆三就来到大桑树下,那铁铃铛下面垂着一根细麻绳儿,周庆三就拽着细麻绳,晃动着胳膊。 “当,当,当。”清脆的铃声便传遍了全村。 听到了铃声,社员们便来到大桑树下集合。 年老的,年青的,肥胖的,面黄肌瘦的,衣衫褴褛的,都站在了一起。 所不同的是,今天人群里多了一个女孩子,兰花花。 “瘌痢头,你领三个人去豆地里打药。” “老油子,你带两个人去芝麻地里拔草。” ………… 人群越来越少,他们都被分了活计。 现在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周庆三皱了皱眉, “大丑,你带着这帮老娘们去拔花生吧。” 大丑是村小组长,他应了一声,领着十来个人走向花生地。 一路上,大丑那双牛眼不住地朝兰花花身上瞟。 兰花花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走到了最后面,尽量离大丑远一些。 “兰花花,下了学,该找对象了,哥给你介绍一个咋样?”大丑笑着说。 兰花花摇了摇头。 旁边的一个大婶笑起来,“这憨妮子,不想嫁人了是不?” 兰花花一下子红了脸,她想起了对门的素素。 素素和兰花花一样大,可素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正文 第二章老鼠的花生 , 花生地在一个山坳里。 那花生秧黄不拉叽的,一看就缺乏营养。 也难怪,在那个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的年代,一个小小的山村,全体村民,包括猪牛驴马,又能制造出多少大粪,去肥沃田地? 花生秧长不好,花生自然少,一亩地也就产个一百多斤。 但这也有个好处,好拔,只要轻轻一拽,整棵花生就从沙士地里被拽了出来。 这也许是这田地里最轻的活了。 壮劳力一天干十分,而拔花生,顶多八分。 以去年来说,十分的工,也就是一毛五分钱,照这样计算,兰花花一天最多挣一毛二分钱。 令兰花花意想不到的是,大妈阿婆们,看着她们步伐蹒跚,但拔起花生来,比赛似的,一个个又干净又利索。 而兰花花就不同了,她那双握惯了笔杆子的手,拽着花生秧硬是拔不出来。 有时一使劲,花生没拽出来,倒把秧叶捋掉了。 大小当个官,强似卖纸烟。 大丑是组长,大小是个领导,是领导就不干活儿。 大丑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在花生地里踱着方步,他在监视着大伙儿。 这花生可是个好东西,亩产这么低,一村子老少爷们儿,几百口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呢。 在花生地里干活,队长周庆三早就讲过,谁也不许偷吃,违者罚三天工分,过年时,分花生没他的份儿。 大伙都不敢偷吃,谁也不干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到时吃不到嘴里,反而罚工分,那才是丢了孩子敲破锣,丢人打家伙呢。 “兰花花,你丫的一个大女子,怎么连一个老太太也拔不过。”大丑粗声大气地说。 兰花花的脸又一下子红了。 “大丑,不要这样说兰花花,人家刚下学嘛。”四阿婆为兰花花抱不平。 “哟,细皮嫩肉的,又不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干活干的慢,还不能说了,那样吧,兰花花,你去摘花生吧。”大丑不满地说。 就这样,兰花花摘起了花生,这活很轻松,大妈们摘花生的时候,常常席地而坐。 坐在地上,沾了一屁股的泥土,坐在花生秧上,屁股又染上了花生秧的汁液,黄黄绿绿的,想洗掉可费老劲了。 兰花花是有文化的人,她是旮旯村第一个高中生,随便一坐,她感到有辱斯文,而且,还需要洗裤子,这多麻烦。 既然不肯坐下,兰花花就只有蹲着。 半个时辰不到,便感觉小腿肚子发麻,肚子挤的难受,她只好站起来伸一下懒腰。 就这样,干着干着,已接近了中午,那日头,像个小小的咸菜碟子,明晃晃地悬在头顶上,刺的人睁不开眼。 兰花花又热又饿,肚子里咕噜咕噜地作响,第一天上工,她没经验。 起床的时候,老兰头蒸好了窝窝头,喊他去吃,也许昨晚吃的太饱,她根本就吃不下去。 现在,她开始尝到了饥饿的滋味,看着手里白花花的花生,她真想捂嘴里一把,吃个痛快。 但,队里有规定,不能吃,而且,大丑那双牛眼,像个幽灵,老是飘来飘去,人家防着呢。 从小了说,大丑奸着呢,从大了说,这是人家的责任。 几个大妈大嫂也许是饿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开始讨论花生的吃法。 三嫂说,“盐煮花生好吃,把水烧开了,再放花生和盐,再嫩的花生壳也不灌水,不过要捂一会。” 王大娘说,“炒花生才好吃呢,用沙子掺着花生在锅里翻炒,把花生壳炒的焦黄里嫩,看着就有食欲。” “………。” 听着她们的议论,兰花花感到更加饿了,那不争气的口水几乎要流下来,她连忙咽了回去。 一不小心,手被刺辣秧划了一个小口子,一排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兰花花一疼,连忙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这时,大队长周庆三走了过来, “乡亲们,你们饿不饿?” “饿。”大妈大嫂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现在还不到下工时间,饿了嘛,吃花生呗。” 周庆三一说,大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那日头从西边天上升起来了? 一个大妈说,“周队长,你可不要说瞎话啊。” 周庆三淡淡地一笑,朝大丑努了一下嘴,用手一指旁辺的坟地, “去吧。” 只见大丑拿着铁锨,后面跟着几个大妈朝坟地里走。 兰花花不解其意,只好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走。 这片坟地,有很多是无主坟,里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芦蒿,荆刺,由于地势低矮,还稀稀疏疏地长了几丛芦苇。 “上坟地里吃花生,别说花生,连个花生叶也见不着,见鬼还差不多。” 兰花花心里充满了疑问,她一直以为是恶作剧。 “哎呦。”走在前头的大妈惊叫一声,一只野兔猛地从野蒿丛里窜了出来,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兰花花走进了坟地,不禁头皮发麻,满眼是大大小小的灰竭色土堆,高的,矮的,有的年久失修,上面千疮百孔,好像一个个的大眼睛,盯着大伙,兰花花看了不免心惊肉跳。 大丑吓唬兰花花,“这儿有鬼,你害怕不?” 三嫂是兰花花族里的人,还没出五服,她护着兰花花,“这有什么好怕的,大的洞是野兔,狐狸穴,小的是田鼠窝。” 兰花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刨田鼠窝。 在田野里,野兔就是傻子,只知东奔西跑,到处流浪。 而田鼠则不一样,这家伙太聪明,别说农村的家庭,就是城市的家庭,这种野生动物也常常适者生存。 据说有位科学家做过试验,老鼠的智商接近于一个六岁的儿童。 兰花花就曾经看到过老鼠偷她家的鸡蛋,一只老鼠抱着鸡蛋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另一只咬着尾巴朝窝里拽,你说这老鼠多聪明啊! 就因为聪明,这田鼠才把家安在了坟地里。 没事没非的,谁也不会来这儿玩耍。 当然,傻子除外。 这田鼠很会享受生活,它住的地方甚称高级别墅,即豪华又舒适。 卧室就有好几个,还有厕所间,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贪财。 它的储备粮太多了,挖个十斤八斤是常事。 这也为它带来了灭顶之灾。 正文 第三章这事不地道 , 大丑左看右寻,他发现了一个“大土堆”,上面有个小洞,而且洞四周特别光滑。 “就这儿,开挖。”大丑说。 “刨人祖坟,这多缺德。”王二嫂说。 在农村,村民们最忌讳的三件事,刨人祖坟,扒人房屋,深更半夜敲寡妇门。 “这坟没主了,活着时有两个闺女,只是这闺女都嫁到外地去了。早就不回来了。”大丑说。 “你吃不吃花生,是面子重要,还是花生重要。 要不,等会刨出花生来,不许你吃。” 大丑一边说一边拿起铁锨挖起来,大伙见了,一拥而上地挖起来。 只有兰花花,躲在后边,她实在下不去手。 再说,这只田鼠,一粒粒的把花生扒出来,再拉到窝里,这要费多少精力啊。 挖走了田鼠过冬的食物,即使它逃过人类的残忍,在漫长严寒的冬季,它就要被冻死。 那田鼠窝叽哩拐弯的,挖了好大一会,一只灰色的胖老鼠猛地从洞里窜出来,正撞在兰花花腿上。 兰花花从小就怕这玩意儿,吓的惊叫一声,几乎跌倒。 幸好大丑眼尖手快,一个箭步穿过去,对着大老鼠踩了下去。 那老鼠被端了老窝,慌不择路,一下被大丑踩了个着,“吱”地一声,从嘴里,耳朵里溅出血来,死了。 果然,不负重望,大伙挖到了田鼠的粮库,里面满满当当的,花生,黄豆,还有苞谷粒儿,草籽壳儿,足有十几斤重,这是一只勤劳的老鼠。 大伙走过坟地,就坐在地边上吃起来。 大队长周庆三又走了过来,抓起一把花生放进口袋里, “大伙使尽吃吧,这没违反规定,这叫鼠口夺粮。” 没有人理队长,大伙唯恐落下,争着抢着抓花生吃。 兰花花也吃,她放下了读书人的矜持,毕竟,吃饱了肚子才是硬道理。 “兰花花,我家小姨子的婆哥,长的又帅,一担能挑二百斤的苞谷,他爹还是大队会计,介绍给你好不好?” 大丑趁剥礼生壳的当儿,半真半假地说。 “哟,这条件不错,人家老爹还是当官的。”有人附合。 “当官的又什么了?兰花花,我给你介绍我的三表弟,可有本事呢?”王婆说。 “拉倒吧,你的三表弟长的歪瓜瘪肚,又是个懒蛋二流子,一点活不干,这不是糟蹋兰花花吗?”有人抗议。 “这年头,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你知道人家有多挣钱吗?” 王婆毫不示弱。 “不就是一个卖老鼠药的,成天在旮旯胡同里,东躲西藏的,要是前几年,早被割了尾巴了。”那人又说。 兰花花脸红了,低下了头,在学校,她努力地读书,说实话,她没有远大的理想。 她只想考上大学,走出这闭塞而令人绝望的大山。 听着她们的议论,兰花花不由地感到了一阵悲哀,难道这一生中就走不出大山了吗? 天麻麻黑的时候,放工了。 兰花花浑身像散了架,疲惫不堪地朝家里走。 他的父亲,老兰头己坐好了饭,正坐在房门口等着她。 “闺女,回来了?” “嗯。” “累不?” “不累。” 老兰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野马泡,递给兰花花。 这是今天在芦苇荡放羊的时候,老兰头寻找的野山果,模样像个西瓜,只有拇指大小,但却香酥可口,兰花花从小就爱吃。 兰花花没有接,只是走到饭桌旁,端起一碗山竽粥,一股气喝个一干二净,然后走回里屋,一头扎在了床上。 干了一天农活,疲惫不堪的不只有身体,还有心里的痛,那种痛令人刻骨铭心,从今天起,她,兰花花,就正式成为了旮旯村的社员。 她原本也想成为一只飞出大山的金凤凰,没想到,翅膀还未展开,就被永远禁固在了大山里面。 “咳,闺女太累了。”老兰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呜啊呜啊。”一头驴叫声传了过来,该给牲畜们添料了。 这是一头有个性的驴子,吃不饱就闹腾,它的左邻是头牛,右邻是头骡子,都被它踢伤过。 没办法,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它依然驴性不改。 老兰头只得把它单独拴在一个槽上,就这也不行,它饿了撞墙,把驴头撞的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老兰头连忙向牲畜屋走去。 “老兰头,吃饭没?”有人打招呼。 老兰头一看,是村头的王婆。 老兰头和王婆不是一路人,这王婆就像一个山雀儿,成天叽叽喳喳的,从耳朵进去是老鼠,从他嘴里出来就成了大象。 两人在路上走碰了面,向来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来没搭过腔。 今天王婆天黑上了门,不但抢先打招呼,还笑的满脸的包子褶都舒展开了,仿佛一朵正在开放的山茶花。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老兰头很不自然。 “他婶啊,饭熟了,还没吃呐,要不,一起吃吧。” “好嘞,好嘞。”王婆毫不客气,扭着肥大的屁股就进了屋,大大方方地坐在饭桌前。 山竽粥,白加黑饼,(黑面饼上罩了一层白面丿,当然,还有一个熟鸡蛋。 这鸡蛋可是稀罕物儿,普通人家还真舍不得吃,这是老兰头特意为女儿准备的。 王婆毫不客气,先把鸡蛋剥了皮,一口吞了下去,噎的直翻白眼儿,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朝上蹦。 老兰头怕出意外,连忙盛了一碗稀粥递过去。 王婆接过来一饮而尽,又喝了三碗稀粥,王婆才安稳下来,一边吃着白加黑,一边说, “我说老兰头,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走运了。” “怪不得早晨,院前的老柿树上落了一只喜鹊,叫的那么欢。”老兰头说。 “大队长周庆三的儿子,周小刀看上兰花花了,托我来做媒。 这周小刀啊,家境没得挑,三间瓦房,再大的雨,也不会漏水。 而且人品没得挑,又踏实又肯干,这三村五里,这样的条件,还真找不到。” 周小刀和兰花花是初中同学,初中一年级毕业以后,凭他父亲的关系,被弄在了供销社赶马车。 这是个肥差,那时交通不便,供销社的油盐酱醋,全靠马车拉进大山里面。 不干农活不说,而且有固定工资,虽说少点,但也算半个公家人。 正文 第四章媒人来了 , 原来是说媒的,这一下出乎老兰头的意料。 王婆见老兰头犹豫,连忙说, “兰花花是个好女子,细皮嫩肉的,像个城里人,又满肚子学问,干农活吧,又脏又重,太可惜了。 只要她嫁给了周小刀,立马不用干农活。 大队里的会计周老二,老糊涂了,老是出错,还偷拿队里的东西。 村民们意见很大,周队长想把他撤掉,让兰花花干,当然,前提是兰花花必须嫁给周小刀。” “女子大了,就要嫁人哩。只是,这是人生大事。 她婶子,你让俺父女俩商量下,明个给你个准信儿。” 老兰头多长了个心眼,他要和兰花花商量一下。 第二天,兰花花早早地起了床,自己干活不行,要是误了钟点儿,她怕挨批评。 就在兰花花梳头的当儿,老兰头把王婆说媒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有人给自己说媒,兰花花有点害羞,过的真快,原以为自己青春年少,没想到自己却己悄然长大,成了成年人。 提起刘小刀,兰花花记忆犹新,上初中时,他就坐在兰花花的后边。 刘小刀上课时只知道趴在课桌上睡觉,下了课又爱捉弄女同学们,不是捉条毛毛虫,扔在女同学的身上,就是放人家的书本。 有次老师点名兰花花回答问题,当她站起来时,周小刀悄悄的把她的板凳挪到了一边。 兰花花回答完问题,一下子坐了个空,结果头磕在桌子上,磕了一个大包。 周小刀这种人,不但引不起兰花花的兴趣,反而令她反感。 “人是有变化的,要不,去看一下试试。” 老兰头劝女儿。 兰花花想了又想,大队会计的职务吸引住了她,毕竟,下地干农活,哪怕最轻的剥花生,都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 两人见面第二天下午,兰花花正在地里摘花生。 大丑过来说,“兰花花,队里放你半天假,刘小刀从镇上回来了,你俩去对象吧。” 就这样,兰花花回到了家。 没想到,兰花花放了半天假,她的父亲也没有出去放羊,正在牲畜屋里朝外运牛粪。 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兰花花几乎落了泪。 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即当爹又当妈,把兰花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多不容易啊。 而今,自己又要嫁为他人妇,离开这个家,唉,父爱为山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兰花花见父亲满头大汗,连忙端了一碗开水走过去。 正在这时,王婆领着周小刀走了进来。 几年不见,变化真大。 原来的周小刀长的像豆芽菜,现在却又高又壮,而且,还留了八字胡。 这令兰花花有点看不惯,像《地道战》里的那个日本鬼子军官猪头三。 周小刀手里提着一盒口酥,走进了牲畜屋。 一股浓重的粪便味扑面而来,周小刀皱了一下眉头,连忙掏出一块雪白的小手绢捂住了鼻子。 老兰头已装好了一板车牛粪,见来了人,连忙朝外拉。 周小刀正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屋里看,见板车过来,连忙闪到了一边。 兰花花帮着父亲,把牛粪拉到了外边。 “这活啊,太脏,赶明儿我让俺爹给你换个好活,不然,当个仓库保管员吧。 那活又干净又轻松,不累人。” 周小刀这话说的挺实诚,说完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在镇上呆的时间久了,每天出门走的是沥青路,油光油光的,下大雨脚上也不沾一星点泥巴。 这旮旯村里就不同了,一进村,到处灰头土脸的,臭气熏天,像个大粪堆,人活的像个蛆虫。 在这里住着,起码少活十年。” 兰花花听周小刀一说,心里有点反感,老兰头擦了擦手上的牛粪,看在王婆和队长的面子上,点了一下头。 王婆拉着老兰头,坐到了远处的大树下拉家常。 他们的意思是让周小刀和兰花花聊一下天,接触一下。 兰花花不好意思,一扭头,进了牲畜屋。 牲畜屋里有一盏罐头瓶子做的煤油灯,挂在土坯墙上,那一豆昏黄的灯光,来回地摇曳着,映的屋里忽明忽暗。 那驴啊,牛啊,一下子都笼罩在了黑暗的羽翼里,满屋竟是牲畜们咯吱咯吱的嚼草声。 兰花花也隐在了那一豆灯光的暗影里。 周小刀看的呆了,镇上的女孩美丽洒脱,老远就能嗅到一股蛤蜊油味,那种美,是用人工堆砌的美。 而兰花花,仿佛一株大山里的山茶花,清新,自然,是一种天然的美。 周小刀看的呆了,他随手把口酥放在了驴槽旁。 周小刀不知道,这是一头有个性的毛驴,本来,这驴闹腾了一天,正站在那儿打瞌睡。 朦朦胧胧中,它嗅到了一股食物的甜香味儿。 当下,这头驴毫不客气,猛地伸过驴头,张开驴嘴,一口下去,只可惜这盒口酥太小了,还没塞满驴嘴,就被这头贪吃的驴子,嘎巴嘎巴地连纸盒子也吞下了肚子。 周小刀一看大怒,本来想带盒糕点孝敬一下未来的老丈人,留个好印象,没想到却入了驴口。 周小刀取下了墙上挂的鞭子,对着这头灰毛驴就是一鞭子。 周小刀低估了这头驴子的个性,这头毛驴,它的衣食父母,老兰头用鞭子抽的时候,它还英勇地反抗。 而今,被一个陌生人用鞭子抽,它更加恼羞成怒,只见它“呜啊呜啊”仰天长啸一声,出其不意地扭转屁股,猛地扬起后蹄,狠狠地踢向周小刀。 周小刀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踢趴在了驴槽上,一颗洁白的牙齿飞了出去,满嘴吐血。 身为官二代的周小刀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他气的扬起鞭子,对着这头犟驴一顿猛抽。 雨点般的鞭子落在了驴背上,驴毛乱飞,疼的灰毛驴又蹦又跳。 周小刀毫不客气,一面抽一面骂, “你丫的,死毛驴,老子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驴血,让你有脾气。” 驴可杀,不可辱。 更何况这是一位有个性,刚正不阿,不向强硬势力低头,勇于反抗的灰驴子。 只见这头驴子,被绳子拴在槽上,跑又跑不掉,情急之下,一头撞向了石糟,绳子断了,石糟也倒了,一下子砸在了周小刀的腿上。 周小刀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五章意外 ,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那满屋的牛啊,骡子啊,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受了驴子精神的鼓舞,纷纷又蹦又跳,挣断了缰绳,一古脑儿朝外跑。 兰花花护着周小刀,生怕牲畜们踩伤了他。 坐在门外的老兰头,听到屋里驴吼牛叫,犹如炸营一般,连忙朝屋里跑。 老兰头是饲养员,他熟悉每头牲口的个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先抓住了一头大牯牛,对着牛脸就是一巴掌,大牯牛安静了下来。 大牯牛一安静,牛们也能安静了下来。 而那头大黑骡子,这个先天不足,没有后代的家伙,更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 它见牛们安静了,吓的连忙又跑回了原位,安安静静地站着。 老兰头挤过牛群,挪动石槽,把周小刀救了出来。 周小刀呻吟不绝,面色苍白,吓的老兰头背起周小刀,就朝村卫生室跑。 媒人王婆见周小刀的双腿血肉模糊,吓的颠着一双三寸金莲,一边追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救命呀,出人命啦,周队长的公子要见阎王了。” 附近的人听到了,也顾不得一天的劳累,都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赤脚医生周大山刚睡下,听到王婆的喊声,唬的他急忙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就朝外跑,生怕耽误了救死扶伤。 谁也不会料到,一件平常的相亲事件,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这事传遍了全村,村民们有的兴灾乐祸,他们早就看不惯周小刀的官二代作风。 也有的深表同情,周小刀上兰花花家相亲,出了这档子事,兰花花自然脱不了干系。 老兰头把周小刀送到了村卫生室,因条件有限,周大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又把周小刀转到了镇里中医院。 那里有个李贺年老中医,擅长正骨。 ………… 兰花花一边照看着性口,一边等着父亲归来。 兰花花心里七上八下,从内心来说,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人,对周小刀没有丝毫好感。 看他抽打驴子的狠劲儿,她实在无法想象,和周小刀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情形。 有时候牙和舌头还打架呢,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万一,周小刀一个不顺心,发起火来,一顿老拳,估计够兰花花受的。 既然承受不起,咱就得躲着他,怎么躲呢,不答应他的求婚就是了。 可是,不答应周小刀的求婚,他爹周庆三是大队长,这家伙有个外号,叫笑面虎,估计以后在他手下干活没有好果子吃。 兰花花越想心里越是忐忑,一时拿不清注意,只好等着父亲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挂上了柳树的枝头。 只是那些柳树枝儿纵横交错成了一张筛子,把月光筛的斑斑点点,漏了一地。 月光下的深山,十分寂静,那些鸣叫的纺织娘,蟋蟀们都停止了鸣叫,就连萤火虫也熄灭了灯笼,悄悄的进入了梦乡。 山路上,一个孤独的身影踩着一路的月光,走了回来。 老兰头返家了。 老兰头见女儿坐在门槛上等他,摇了摇头, “闺女啊,咋不去休息呢?怕啥呢?没事,天塌下来,有爹顶着。” ……… 第二天,山坳里的花生己收完了,一群女人正把花生秧朝大车上装,兰花花由于昨夜没睡好,干起活来也无精打采,自然手脚就慢了许多。 一个大妈说,“兰花花,你能不能快一点,大伙挣的钱都一样多,就你磨磨蹭蹭。 你干少了,别人就要多干,起码你干活也要有个八九不离十。” 长这么大,兰花花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揭短,手脚虽然不停歇地干着活,但眼里却有了泪。 兰花花竭力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怎么这样说兰花花呢?人家是学生娃,细皮嫩肉的,这不刚干活吗?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吧。” 这是大丑,他在袒护着兰花花。 “你丫的大丑,你不就是舐肥吗? 你看兰花花是大队长的媳妇,胳膊肘子朝外拐了是不?” 大妈毫不示弱,她丈夫是淮北煤矿上的工人,很有经济基础,听说再过几天,她就要农转非,上煤矿去上班了。 大丑气的扭头走了,一句队长的媳妇,也把兰花花说的心慌意乱。 终于,到了晌午顶儿,兰花花担心的事发生了。 王婆又扭着大肥屁股走来了,她直奔兰花花, “闺女啊,你看周小刀咋样?队长一家人就等着你回话呢。” 兰花花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哎,这闺女和他老爹一样,都是死心眼儿。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么好的男人去上哪儿找啊! 话说回来,既然你不同意,周小刀是因为你负的伤,你不能不分担一点医药费吧?” 王婆这话,是有威胁的成份。兰花花听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讹人吗?小偷去上人家里偷东西,翻墙头时摔伤了,还让户主赔医药费,这可能吗?” “不可能。” “告他去,上公社里告状去。” “……。”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王婆尴尬的离开了。 大丑看着王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哎,兰花花,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兰花花看不上周小刀的消息传遍了全村,这也无疑间拂了大队长的面子。 昨天老兰头也跟兰花花说了半宿。 “周小刀这孩子本质不错,只是年少轻狂。 再说,谁没年少过?谁没轻狂讨?只要结了婚,就会慢慢地成熟起来了。 男人,难人,只有经历了困难,才能成为男人。” 但兰花花对周小刀没有一丝好感,也没有一丝恶感,只觉的很陌生,遥远。 如果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睡一张床,她甚至有点恶心。 ………… 下午的时候,果然,情况有了变化。 有人来通知兰花花,下午去南山坳里干活。 南山坳是片茅草地,有十来亩地大小,有雨则淹,无雨则旱,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 而且遍地是石块,沙粒,別说庄稼,连车前草也不长。 噩运来了。 正文 第六章开荒 , 南山坳里只长茅草,那种耐沤,韧劲又大的茅草。 拽又拽不断,拔又拔不起,特别是那茅草根,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犹如蜘蛛网。 只有用镰刀割去杆杆,再用钉耙一点点地扒出来,累人不说,关键是一天干不了多少,容易被人说成出工不出力,当然,工分也高不到哪儿去。 大队里也不知是发烧烧昏了头,还是犯了羊羔疯,竟然看上了这儿,说是开荒种田。 来这儿干活的一共五个人,兰花花除外,另外四个男人都不是好鸟。 一个是老光棍老油子,一个是卖老鼠药,被关进局子一年半,老婆气的带着孩子改了嫁的王满仓,另一个是懒蛋二流子,混吃混喝的瘌痢头,还有一个是喜欢偷东西的周长河。 都是有点问题的男人。 譬如去年,周长河路过邻村,见路边拴了一头牛,不觉手痒,牵起就走。 没想到,这是他二舅的耕牛,他二舅把牛拴好,刚去高粱地里拉屎去了。 一出来,前后三分钟的功夫,牛不见了,一边大喊一边寻找,最后村民们在苞谷地里找到了他。 幸好是亲戚,才没把他送进局子,喝那映的出人影的稀粥。 他舅问他为啥偷牛?他还嘴硬,我在大树下捡了截草绳,拿起就走,沒想到绳后面还有头牛。 这厚颜无耻的说法,气的他舅把他揍了一顿。 兰花花还没走到南山坳,就听到有人在鬼哭狼嚎, “樱桃长在半山腰,想吃樱桃吃不上。 你说心焦不心焦,不心焦。 ……………。” 这声音,犹如铁皮刮擦水泥地,又如乌鸦惨啼,悲悲切切,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用说,这是老油子的声音,据说,老油子年轻时,也处过对象。 对象就叫小樱桃,南山坡疙瘩村人,人长的小巧玲珑,一张嘴叽叽喳喳的,好像八哥鸟。 只是小樱桃的老爹,不知为什么,看不上老油子。 他让老油子拿十块钱的彩礼,结果老油子东拼西凑,也凑不出来。 凑不起财礼,就娶不到婆娘,老油子就这样单了下来。 兰花花刚走近茅草地,见草丛里伸出了一条汗毛浓密的腿,吓了一跳, “哟,大美女来干活了。” 那腿抖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一看却是瘌痢头,正躺在茅草上偷着睡大觉。 王满仓倒是在割茅草,不过他事先划好了区域,并且声明,割完他就下班。 周长河虽说是小偷,但人家干活不劣,也不言语,只顾埋头苦干。 老油子是这五个人的组长,见来了个女孩子,他十分高兴,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老油子递给了兰花花一把镰刀, “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每人割半亩茅草,再垦出来三分地,干不出来,就要扣工分。” 兰花花看着密密麻麻的茅草,不觉叹了口气, “闺女,干吧,沒有办法,这是笑面虎惯用的伎俩,你要是答应了周小刀,就不会这样了。”王满仓深表同情。 就这样,兰花花虽然知道是她拒绝了周小刀的求婚,遭到了报复,但又无可奈何,人家毕竟是一村之长,有着绝对的权力。 兰花花明白自己的处境,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拿起镰刀,急忙割起茅草来。 天快黑了,周庆三笑眯眯地来捡查作业。 老油子,周大河勉强完成了任务,梁满仓只割了上面的茅草,他觉的那茅草根扒起来太累。 耗费体力,就要多吃粮食,而这一个工,又能挣多少苞谷粒儿?简直是入不敷出。 确实,细算起来还真不划算,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而瘌痢头,压根儿就没有干活,那厚厚的茅草压在身下,又暖和又舒服,比他家的木板床可强多了。 “瘌痢头,你为啥不干活?”周庆三问。 “我为啥要干活?” “干了活,有粮吃,就饿不死。”周庆三说。 “周哥啊,咱俩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好的就像一个人。 你吃着馍馍,行行好,就当我是个乞丐,赏点馒头汁汁吃,刷锅水喝,也饿不死呀!” 瘌痢头认真地回答。 兰花花割了半亩地的茅草,又扒了一分多地,累的直不起腰。 她听着两人的对话,本来挺严肃的对话,经瘌痢头一说,兰花花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人啊,这一生,何其短暂,吃喝玩乐也是过,省吃俭用也是过。 与其劳累生命,不如享受过程,享受一天是一天。” 大队长周庆三被驳的哑口无言。 兰花花沒有想到,这个懒蛋二流子,竟有他的人生哲学,说起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社会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它可以教会你一切生存的方式。 正真的,邪恶的,扭曲的,幼稚的,都会逐渐地走向成熟,走向伪装,走向无奈。 再说周小刀被送进了中医院,幸好不是粉碎性骨折,李贺年真不愧是李氏正骨十代传人。 他十分麻利地为周小刀把骨头正了位,又敷上了接骨草,余下的日子便是静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周小刀将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静等恢复。 躺在床上的周小刀,不禁痛定思痛,他不但爱情没有追到,反而丢了工作。 儿子的痛不欲生,大队长周庆三当然看在眼里,但他好歹是个村头,他知道,强捺的牛头不喝水,他沉的住气,表面上依然若无其事,大有看淡一切,胸怀若谷之肚量。 只可惜,兰花花从此后,用王四嫂的话说,就是可倒了血霉了。 怎么活难干,什么活最脏,周庆三就分配兰花花去干什么。 而且,老兰头饲养的牲畜,总是莫名其妙的拉稀,个个拉的骨瘦如柴。 特别是那头有个性的灰毛驴,更是勤奋,生命不息,拉稀不止,直拉的脱了驴形,好似一幅骨架上蒙了一层驴皮。 抽它一鞭子,那张大长驴脸上,波澜不惊,好像与已无关。 它已经麻木了! 最终,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它辞别了这个春光明媚的世界,结束了终日拉板车的悲惨驴生。 这头驴怎么死的,那些牲畜为什么总是拉稀,据赤脚医生周大山的调查,有人在草料里投了毒,很有可能是巴豆。 公社里也派人查了几次,大队长周庆三派了村里的民兵营长老包,带领民兵在麦秸垛附近蹲了几个黑夜,别说人,连个鬼影也没抓到,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周庆三最后又召开了全队干部会议,重新得出了结论,老兰头喂牲畜的方式不对。 草铡的太长,淘草水发臭,而且,牲畜屋里粪便太多,空气流通缓慢。 最后,全体会议一致通过,让老兰头下岗,不在当饲养员,让他下地干活,接受劳动再锻炼去了。 正文 第七章赊鸭子 , 这年的秋天,在凛冽的缩脖北风中,旮旯村里来了一个精瘦精瘦的跛脚老汉,这是桃花坞人,从桃花坞到旮旯村,要翻过三座大山。 老汉是赊鸭子的,开春的时候,他挑着一担鸭子,翻山越岭来赊卖。 庄稼人穷,买鸭子靠赊,等到了秋未,大队里分了一部分钱和粮,再统一结算。 老汉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手里拿着帐本,周围围了一圈人,老汉叫着谁的名字,谁就过去付钱。 大山里民风淳朴,老汉又是个残疾人,翻山越岭的,挣点辛苦钱多不容易啊! 况且赊给你鸭子喂养,素不相识的,这就是天大的情份,不会有人赖帐。 今天老兰头格外高兴,他在干活的间隙,采了一秋的草药,穿心莲啦,甜牙根啦,蒲公英啦,放在牲口屋后的空地上,晾晒干了,攒了满满两编织袋。 今天早上飘了大雨,队里没有上工,到了晌午顶儿,大雨停了。 老兰头就趁这个空闲,把草药挑到了镇上,卖给了供销社,很不错,卖了三块八毛钱。 一路上,老兰头盘算着,女儿大了,无论再穷,也要给女儿扯块布,做个新棉袄,穿的体面一些。 家纺的老粗布一米也就块儿八角的,加上染料,裁缝的工钱,这三块八毛钱足够。 老兰头越想越美,走到老槐树下,大肥婆叫住了他。 “老兰头,你女儿赊了四只鸭子,人家来收账了,你快点把钱还给人家。” 老兰头这才想起来,开春的时候,兰花花确实赊了四只绒球一样的小黄鸭。 经过大半年,这四只小黄鸭都长成了老麻鸭,特别肯下蛋,每天笃定的四个鸭蛋,到了秋天才算歇了窝儿,不再下蛋。 家里的油盐酱醋,都是用鸭蛋换来的,这哪儿是鸭屁股,简直是个小银行。 老兰头想着,心里念着跛脚老汉的好,急忙掏出钱来,还不住地道谦, “我身上只有三块八,还欠你两毛钱,等会儿给你送来。” 那老汉正在忙活,听老兰头一说,他豁达地说了声,“没什么?差点就差点吧。” 老兰头付了钱,看着跛脚老汉躬着腰,又长了一双蛇眼,细细长长的,他想起了一句话,“龟背蛇眼不可交,心里歹毒似钢刀。” 老兰头就觉的心里不踏实,但不踏实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就这样讷讷地回了家。 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个长胡子老头,手里拿着帐本敲开了老兰头家的门。 老兰头开了门,听说又来了个要鸭帐的,特别纳闷,说了声, “这钱早给过了呀。” 兰花花也跟了出来,老兰头这才知道上次给错了人,可是家里哪有多余的钱再给他呀! 长胡子老汉一听说是长蛇眼的跛脚老汉,就连声说,“遇到骗子了,遇到骗子了。” 那跛脚老汉是凌云渡人,与桃花坞一河之隔,因为是同行,两人彼此都很熟悉,但没有打过交道。 但长胡子老汉听人说过,跛脚老汉喜欢赌博,喝酒,他的那只脚就是因为赌博输了钱,还不起帐被人打瘸了的。 老兰头一听,急的像个陀螺,直兜圈圈,这可是他一秋的额外收入啊! 为了采摘这些山货,他被刺棘扎破了多少回手?有次还从崖上滚了下来,幸好被一棵大松树拦住了,才没丧失性命。 还有一次被蛇咬了一口,幸好那蛇无毒。 …… 老兰头越想越气,当下就想去凌云渡找那跛脚老汉。 “爹,这黑灯瞎火的,又是深更半夜,那么高的山,又有饿狼,你是要命呢?还是要钱呢?”兰花花劝住了爹爹。 长胡子老汉倒也识趣,见兰花花家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告退了,只说等明年再来拿钱。 第二天,又是大雨,狂风就像鞭子,拼命地抽打着大地,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迷濛。 老兰头坐在床上,抽了一夜的旱烟锅子。 兰花花知道,爹爹不干了饲养员,又被骗了钱,他心里憋屈着呢! 天亮的时候,兰花花叫了几声父亲,却无人应答。 兰花花连忙跑到父亲的房间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兰花花知道父亲的脾气,说到做到,他一定是去凌云渡,找那个卖鸭子的跛脚老汉要钱去了。 兰花花打开了门,一阵狂风裹了进来,那门“哐啷”一声,几乎把兰花花撞倒。 这么高的山,这么强的风,这么大的雨,兰花花不仅为父亲的安全担忧了起来。 但兰花花心里也有个侥幸心理,也许父亲走到了半路,看见风大雨大,又折返回来了也未可知。 就这样,兰花花坐在床上,透过纸糊的窗户不时地朝外看,她渴望能看到父亲的身影。 但兰花花失望了,一直等到了天黑,那雨还在使劲儿地下着。 房前的小路上,到处是泛滥的水流,到处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 就这样,那大雨沒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兰花花也盼望了三天三夜,她不停地祈祷着,“老天爷呀!保佑父亲吧!让他平安的归来吧!!!” 第四天,雨停了,太阳像个大红气球,又懒懒地飘在了半空中。 兰花花正等的焦虑不安,不由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兰花花急忙起身去开了门。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身子摔了进来,“嘭”的一声,把兰花花吓了一跳。 兰花花仔细一看,是父亲,只是那眉毛,胡子,鼻子上都是泥污,也不知摔了多少跤? 兰花花急忙把父亲背到了床上,又升起了一堆火,然后才去做饭。 屋里的温度渐渐地高了起来,厨房里也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老兰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饭菜,一边讲述了他去凌云渡的经过。 “凌云渡,听着这名字不错,没去过的,还以为是个好地方。 到了那儿一看,才知道什么叫荒山野岭。 这儿没有几户人家,满地都是石头疙瘩,别说庄稼,连芦苇也不长,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怪不得这儿的人喜欢养鸭子。 他走着问着,终于来到了跛脚老汉的家。 一看,他不禁吃了一惊。” 正文 第八章讨帐 , 跛腿老汉的家在一个山岇上,孤零零的三间草棚子,而且,泥坯墙上有好几条大裂缝,用稻草塞着。 走到房子附近,就听到嘎吱嘎吱直响,真令人担心,这房子的主人有多懒蛋,也不怕这大雨浇塌了他的房子。 单看这情景,就知道这家的生活有多牺惶了,估计就像秋后的蚂蚱,蹦不欢实了。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厕所,在农村,只有厕所才这样破破烂烂。 老兰头无奈地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妇女,又瘦又高,穿着一件露着棉絮,分不清颜色的破棉袄。 这妇女见老兰头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急忙把他让进了屋里。 老兰头抖掉了身上的雨水,朝床上一坐,就觉的屁股下面动了一下。 他一扭头,发现破棉絮里竟有四个孩子。 那妇女特别尴尬,“孩子多,家里穷。 买不起棉衣,天寒地冻的,怕冻坏了孩子,只有躲在被窝里猫寒。” 老兰头连忙说明了来意。 那妇女十分平静,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那个老不死的,整天人叫不走,鬼牵乱转。 有点钱就知道喝酒,赌博,喝醉了酒就打老婆,赌博输了也打老婆,他一定有半个月没进家门儿了,也不知现在在哪儿?” 那妇女见老兰头又冷又饿,连忙生起火,做起饭来。 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就煮了一锅苞谷粥。 又冷又饿的老兰头一连喝了四碗粥,身上才有了暖和气儿,但他对这妇女的话,有点将信将疑。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疼老婆孩子的?只顾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花天酒地? 秋天的白天,黑的特别快,吃过了饭,门外就一片朦朦胧胧了,只听到啪啪的落雨声。 那妇女也许看穿了老兰头的心思, “要不,你就在灶前,先将就一夜吧。”女人幽幽地说。 老兰头看了看门外,荒山野岭的,回又回不去,确实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老兰头应承了下来,说了声“谢谢,”就在灶前坐了下来。 那女人有点不好意思,“他叔,家里没有多余的棉被,柴草倒不缺,你燃一堆火吧,别冻着了。” 多好的女人啊,老兰头十分感动。 只可惜有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了个花嘀嘀,这样的女人,嫁了个这样的丈夫,老兰头叹息不己。 这一夜,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老兰头怎么也睡不着,孩子们的说话声,喝剩苞谷粥的呼噜声,那床下放了个尿盆,还有孩子哗哗的撒尿声,无不敲击着他的耳膜。 这一夜就在似睡非睡中,迷迷糊糊地度过去了。 第二天,又是大雨。 老兰头的驴脾气也上来了,他不相信,这跛脚老汉大雨天也不回来。 老兰头时而在屋里坐坐,时而又在门外溜溜,只可惜,结局很令他失望。 光秃秃的山岗上,除了漫天的大雨,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影。 吃饭的时候,又是老苞谷稀饭,这稀饭看着金黄,闻着喷香,但喝时,却拉喉咙,就这,每天两顿。 这女人家里只有半袋老苞谷,老兰头只为她们担心,还有三个瘦似猢狲的娃儿,如果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天,严寒而漫长,她们能不能过的去? 看着女主人憔悴的面容,老兰头内心感到了不安, “男人不顾家,老婆娃儿真遭罪。” 到了第三天,雨小了一些,时断时续,老兰头憋的慌,便在村里村外溜达了起来。 这个村庄太小了,总共只有八户人家。 一家(跛脚老汉)住在山岇上,有六家住在半山腰,另一家住在谷底的大河边。 秋天的大河干涸的见了底儿,弥漫的大雨盖不住河床上的怪石林立,只有河中间的一条龙沟还在潺潺地流着。 那谷底的茅草屋倒也气派,是一个四合院,三进三出,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有一只土狗在院里撒着欢儿。 这可是个大户人家! 那门开了,一个老头儿带着一群孩子走了出来,孩子们欢笑着和老头儿在河边玩耍着,捡了小石片儿,比赛着打水漂。 多么温馨的一面啊,老兰头受到了感染,他向谷底走去。 “老哥,哪达的?”老头儿问老兰头。 “旮旯村的。”老兰头说。 老头望了望远处的大山,“离这么远?要翻山的,有急事?” 老兰头把受骗的事说了。 “咳,老狐狸就是不干好事,这家伙成天混吃混喝。 有点钱就去拉帮套,听说相好的就有五六个,这个家名存实亡,他从来不管家里。” 老兰头这才知道,跛脚老汉叫老狐狸,这确实名如其人。 “你回去吧,这钱没指望了。”老头又说。 面对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家庭,老兰头无可奈何,只好自认倒霉。 老兰头来的时候,一肚子火气,他本想见着老狐狸的时候,狠狠地揍他一顿,非揍的他掏出钱来不可,如果没钱,他家里什么东西值钱就拿什么。 真来了,他才知道,还有这么贫穷的家庭,一家几口人,只有半袋子老苞谷粒过冬。 大人受罪不说,可怜了那几个娃儿,一个个瘦的眼窝深陷,尖嘴猴腮,麻杆腿,如果把那半袋老苞谷粒拿走,简直要他们的命哩。 老兰头越想越痛心,只可惜他身无分文,否则,他要是身上有一毛钱,他也要拿出来,给孩子们买粒水果糖尝尝。 老兰头要走了。 那妇女又是十分平静地煮了一锅苞谷粥,见老兰头吃饱了,又找出了几个罐头瓶子,把苞谷粥装的满满的,递给了老兰头, “他叔,你端在怀里,不会凉,还有三座大山呐。 爬山路累了,你就喝上一口,等老不死的回来,我让人把钱给你老寄回去。” 就这样,老兰头离开了凌云渡,返了回来。 三座大山,到处是悬崖峭壁,滑溜溜的,万一有个闪失,失足坠下了崖,那小命就拜拜了。 也算是老兰头福大命大,能平平安安地归来,对兰花花来说,这己是最大的幸福与安慰了。 幸好,又过了不久,老兰头收到了一封信,信是长胡子老头寄来的。 信上说,长胡子老头见到了老狐狸,要下了那两块八毛钱,老兰头这才放下心来。 正文 第九章农村式吵架 , 转眼,又到了九月底。 那流动的风,成了绘画大师,她随意一抹,田野里便被涂抹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苞谷杆杆白了叶子,苞谷穗子从包皮里探出头来,阳光一照,金黄金黄的苞谷粒儿直晃人的眼。 而那亭亭玉立的高粱,是田野里的眺望者,她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直笑的涨红了脸,弯下了腰。 在秋蝉绝望的声嘶力竭中,田野里的庄稼渐渐地成熟了,走在田野里,连空气里也充满了香甜的味儿。 一个月的磨练下来,稚嫩水灵的兰花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妹子。 兰花花的脸色黝黑,而且那双白皙秀长,拿惯了钢笔的手指,现在被镰刀,锄把磨的满是血泡。 血泡破了,那层皮肤就成了老茧儿,什么荆刺,沙辣秧都扎不透,更妙的是,身上哪儿痒痒,不用挠,手掌抚过去,就止了痒。 这些天,兰花花天天去开垦茅草地,那繁重的体力活早已令她疲惫不堪。 可,哪个农村人不干庄稼活呢?慢慢地,习惯了就好了。 今天也不知道周庆三发了什么善心,兰花花竟然被安排去了收割高粱。 这是兰花花第一次干这轻活儿。 看着婆婆大婶们拿着镰刀钻进了高粱地,兰花花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也立马形动起来。 高粱杆杆倒了一排又一排,不知为什么,兰花花今天心里莫名的高兴。 在高粱地里,兰花花还找到了三棵香香果,那黄色的果实,透着清香味儿,兰花花吃了几颗,又装满了一口袋。 意外的是,兰花花还发现了一窝刚出生不久的野兔,这小野兔刚长满了毛,四五只挤在一起,见来了人,一下子就窜的无影无踪了。 兰花花汗流满面,越干越有劲,这些大妈婆婆们,干起活来,远远不是兰花花的对手,被抛下了一大截儿。 砍倒了高粱杆杆,就该掐高粱头了,那红色的高粱粒儿,像珍珠,像玛瑙,煞是好看。 特别是那高粱杆杆,在农村可是个好东西。 农村人穷,砌不起夹墙,就把高粱杆杆串在一起,放在房子当中当夹墙用,俗称夹杆儿。 问题就出在这儿,兰花花只注意了杆杆,但却忽视了高粱头。 兰花花掐掉的高粱头太短,而那高粱头,摔掉了粒粒,还可以做刷锅用的炊把。 这东西很热销,家家户户离不了,也是村里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 兰花花正干的起劲,大丑走过来,一看大吃一惊, “兰花花,你掐的太短了,这么短的头子刷锅,碰到热水,不烫手呀!” 大丑这一说,兰花花才明白过来,可惜晚了,她已掐了半亩多地了。 “没吃过猪肉,沒见过猪走吗?” 村里的碎嘴婆揶揄着,这老婆子老是害红眼病,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看兰花花不顺眼,逮着空儿就挖苦她。 “你还有脸说出来,兰花花和你在一起干活,人家是头一次,小姑娘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她一声。” 王四嫂也发了声,她和碎嘴婆是死对头,相互不对眼,她看见碎嘴婆那个飞扬跋扈的样子,连忙发声替兰花花抱不平。 “我为什么告诉她?你为啥命令我,你是老几?”碎嘴婆毫不示弱。 就这样,碎嘴婆和王四嫂活也不干了,两个老娘们在高粱地里掐起架来。 兰花花左劝右劝,怎奈两人都不是善茬,越骂越起劲。 碎嘴婆像个冲天炮,别看脚小腿短,一蹦老高,落下又快速蹦起,只蹦的尘土飞扬。 脚不闲着,手指也不闲着,上下急速地挥动着,一边还破口大骂, “俺里个亲娘哎,俺里个娘亲哎,都来看啊,有人仗着有六个儿子,欺负人了。” 碎嘴婆蹦的高,身高体胖的王四嫂也像个蚂蚱,蹦的也不低,两手拍的啪啪响,更是理直气壮, “路不平有人管,事不平有人铲,老娘就看不起欺负弱小的人……。” 吵骂声很快传到了附近的豆地里,周庆三正在带领一群爷们儿收割黄豆,听到吵闹声,连忙奔了过去。 大队长一来,两人禁了声。 周庆三问凊了原委,把两人训了一顿,他又看了一眼兰花花,那眼光似刀,一下子刺的兰花花低下了头。 “自己不知道咋干?咋不问问旁人呢? 长个嘴干啥呢?这嘴不但能吃饭,还能问话。 你给队里造成了损失,你就要赔偿,一天工不行,就罚十天工。” 在大众面前,周庆三罕见地发了火。 也难怪周庆三这样,他先后托了王婆,周老二,王四嫂几个人去劝说兰花花回心转意,和他儿子结婚。 但兰花花毫不动摇,这令她很伤面子,弄的他在村里几乎抬不起头来,今天终于借题发挥,臭骂了兰花花一顿。 老兰头走了过来,踋跛,他走的十分吃力, “花花啊,你累了吧,累了就回去歇歇,大不了不挣这狗日的工分。 老天还饿不死瞎眼雀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这话是明显地说给周庆三听的。 周庆三正在气头上,当时就火冒三丈, “你丫的老兰头,因为你是退伍军人,我事事迁就你。 别误以为我怕你,你惹怒了我,你就是一个蚂蚱。 我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老老实实地求我。” 周庆三低估了老兰头的血性, “你丫的想咋地?你不就是旮旯村的一个土皇帝吗?你难道比美国鬼子还狠,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怕你不成。” 老兰头猛地撕开了上衣,露出胸脯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这是和美国鬼子拼刺刀留下的印痕。 “吓人是不?你这疤痕是管吃还是管饿,一身的疤痕,你还不是照样听老子的,让你喂猪你就喂猪,让你上地干活,你就在上地干活。” 周庆三讥讽道。 老兰头火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人,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老兰头随手拿起兰花花的镰刀,就朝周庆三冲了过去。 周庆山见老兰头两眼血红,气势汹汹,吓的扭头就跑。 这老兰头,在战场上不要命,没想到,在村里也不要命了。 正文 第十章事出连环 , 周小刀只在中医院里待了十来天,便回了村,反正这伤不用吃药打针,只有静养。 周小刀在医院的时候,老兰头也去看过他几次,还把家里唯一的芦花老母鸡送给了他褒汤喝。 钱也送了二十多元,这是老兰头的全部家底。 周小刀是个善良的人,用村民的话说,点豆粒长出了花生,转种了。 他知道了父亲不让老兰头当饲养员,为此还和父亲闹了别扭。 他看不起父亲的阴狠。 今天周小刀刚从中医院换药回来,年轻人骨头长的快,他也在屋里呆不住,便拄着拐,悬着受伤的左腿,蹦哒到了南山坡上。 南山坡上有片小树林,里面住满了各种鸟儿,到处是轻脆悦耳的鸣叫,令人心旷神怡。 周小刀十分满意,在一棵柞树下,他看见了一只黄鹂鸟,连忙从腰里掏出弹弓。 瞄准,拉皮筋,好,放,黄鹂鸟应声坠落。 周小刀对自己的弹弓技术特别自信,他有空就练,白天打树叶,夜里打香火,虽说没有百步穿杨,但也八九不离十。 周小刀在南山坡上蹦哒了半天,打死了二十多只鸟儿,画眉,麻雀,黄鹂,八哥,斑鸠。 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今天有鸟汤喝了。 他还想再打几只,只可惜飞来了一只乌鸦,“呱呱”地叫个不停。 周小刀不打乌鸦,这家伙浑身乌黑,专吃腐烂的死猫死狗,村民们都说吃了乌鸦肉会长痔疮。 左腿还未好,周小刀可不想长痔疮,再在屁股上挨一刀子,他心不甘情不愿。 周小刀右手拄拐,左手提溜着半袋子死鸟蹦下山来。 在三岔路口,他看见了父亲在前面仓惶地奔跑,而且跑掉了鞋子。 他大吃一惊,平常父亲在村里跺一下脚,地皮都得颤栗,谁敢这样? 再仔细一看,后面是高举着镰刀的老兰头,老兰头后面是兰花花。 兰花花怕惹出事来,正在阻止父亲。 周小刀急忙蹦了过去,阻在了老兰头前面,周庆三才得以逃脱。 这时,民兵营长老包带着两个民兵也跑来了。 老兰头见来了这么多人,只好停了下来,兰花花趁机夺去了父亲的镰刀。 拿着镰刀砍村头,这件事情极其恶劣。 老包一声令下,要把老兰头捆到公社去,听候发落。 这时,周小刀轻描淡写地发话了, “内部矛盾,内部处理,还用的着惊官动府。 都是一村的老少爷们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啥过不去的坎,用得着大动干戈。” 老包也不想得罪人,见周小刀这么说,就来了个顺水人情,放了老兰头。 周小刀的这个无意之举,引来了兰花花的好感。 兰花花甚至认为,如果沒有周庆三的这些神操作,她还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嫁给周小刀。 但兰花花明白,周庆三人称笑面虎,在旮旯村,向来发号施令惯了,今天被老兰头捋了虎须,凭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善巴甘休。 困苦的日子来临了。 兰花花和父亲只是一介小民,每天辛苦受累不说,还得提防着周庆三穿小鞋。 心里的厌恶犹如野草,渐渐地长满了兰花花的心里。 兰花花渴望离开这个村子,这个生她养她的小村,那些人情世故,家长里短,令她厌恶。 也许老天保佑! 第二天,疙瘩村的刘十八,看上了兰花花,就托了民兵营长老包来说媒。 刘十八是个铁匠,这可是个好职业,风刮不着,雨淋不着,而且清闲,工分又高。 刘十八打农具是把好手,而且,他还有一个绝活。 只要看一下马蹄子,打出的马蹄掌就会丝毫不差,令人拍案叫绝。 第三天,兰花花就和刘十八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见了面。 刘十八长的就像一棵高粱,又瘦又高,浑身透着质朴和机灵劲儿,人又很健谈。 这是兰花花喜欢的类型,刘十八走后,兰花花就对媒人老包说了,她愿意嫁给刘十八。 但有一个附加条件,必须把父亲带过去,她不想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里。 只可惜,老包再也没有来过兰花花家。 兰花花知道,多个老人,就多张嘴,刘十八不想给自己增加负担,这事就算黄了。 这以后,又陆陆续续地有人来说媒。 愿意养护他父亲的也有几个人,但这些家伙要么是歪瓜裂枣,要么是岁数大。 条件好有本事的,谁也不想娶个老婆带个老头子过去,兰花花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就这样,旮旯村的第一个高中生,村民们眼中的金凤凰,不但没有飞出大山,还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兰花花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乡下的柴禾妞,她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故事,用锄头,镰刀在这广袤的黄土地上,书写着自己的青春。 其中的酸甜苦辣,唯有自己能懂。 身体上的劳累,休息一夜,还能休息过来,而精神上的劳累,却无法摆脱。 兰花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那些发小,素素,珍珍,兰兰春花,都有了孩子。 特别是素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前天素素回娘家,在路上还碰到了兰花花。 兰花花挎着柳条筐,去给父亲送饭,他父亲在看着一大片瓜园。 自从老兰头要用镰刀削周庆三,周庆三也感到了后怕,毕竟,人家是有功之臣,岁数又大,又身有残疾,让老兰头干农活,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周庆三临时又给老兰头找了个差事,去瓜地看瓜,这差事看似轻松,但是白天黑夜都要守在那儿,还易得罪人。 “你的对象说好了吗?”素素问。 “没呢。”兰花花说。 “咳,可不能再挑了,再挑就成了老闺女了。 这女人啊,就像大白菜,趁着新鲜水灵,还能挑挑拣拣夫婿。 等到成了老白菜帮子,就没有人要了,只能扔到猪圈里喂猪了。” 素素还未说完,她的三儿子小兵就叫嚷着又渴又饿,快点去佬佬家吃饭。 望着素素远去的背影,兰花花心里莫名地有了失落感。 兰花花走到生产队的瓜地里,这是瓜果即将成熟的季节,圆滚滚的大西瓜,飘着香气的面瓜,还有脆生生的羊角酥,看了真让人吞口水。 瓜是好瓜,只可惜前天不知为什么,那瓜秧得了病,瓜叶面黄肌瘦的,奄奄一息,公社里技术员也来了,让快点打农药。 兰花花来到瓜地的时候,大丑背着喷雾气,正在瓜地里打农药,那三九一一的药味,说实话,闻起来不但不刺鼻,反而有一股香味。 大丑看到了兰花花,连忙说, “快点上瓜棚去看看,你爹咋回事?” 正文 第十一章出了人命 , 兰花花大吃一惊,连忙走进了瓜棚。 老兰头正躺在瓜棚里呻吟,大慨是夜里睡觉着了凉,他的老寒腿犯了。 这老寒腿,还是年轻时卧在雪地里,等着揍美国鬼子落下的病根。 幸好瓜棚外有个独轮车,兰花花连忙把父亲背上独轮车,推着就往村卫生室跑。 因为周大山是卫生室里唯一的赤脚医生,这几天忙的脚跟打后脑勺儿,秋天一到,昼夜温差大,天气寒凉,又忽冷忽热的。 那些上了岁数的人,老慢支,气管炎,哮喘,成天咳咳呵呵的,都得周大山去忙活。 特别是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还需要他上门服务。 兰花花在卫生室等了半个时辰,周大山才急匆匆地赶来。 周大山检查了一下老兰头的身体,发现老兰头肺部还有炎症,他急忙让老兰头睡在病床上,给老兰头吊了一瓶消炎水。 忙活了大半辈子,让老兰头大白天睡在床上,竟管是吊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老兰头放心不下那几亩瓜地,那瓜大丑刚打了农药,他怕不懂事的小孩子去偷瓜。 兰花花只笑父亲的迂腐,劝他,“大丑打完了药,肯定会留下来看的。” 老兰头说,“那可不一定,不然你别陪我了,你去瓜地看着去。” 父女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一个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兰花花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是素素,她连忙跑出了病房去看。 素素拉着板车边哭边跑,“医生,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素素的三个孩子面色乌青,口吐白沫倒在了板车上。 周大山一看就知道是食物中毒。 素素哭喊着,叙说了原委,她在娘家吃了午饭回去的时候,走到瓜地的时候,口渴了。 素素想讨几个瓜吃,连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见孩子哭闹不止,就自觉主张跑到瓜地里,摘了几个甜瓜,跟孩子们吃。 悲剧就这样产生了。 周大山简单地给孩子们灌了一气肥皂水催吐,又连忙让素素的父亲借来驴车,把孩子们朝镇医院送。 出了这档子事,气的老兰头也不看病了,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了瓜地里。 毕竟,老兰头是看瓜人,出了人命,他脱不了干系。 队长周庆三和一群村民们正在瓜地里争论着什么?大丑耷拉着头,蹲在一边。 老兰头走了过去,“大丑啊,你明知道我去看病去了,你打完了药,怎么不停一会儿呢?” 大丑说,“队长是安排我打药,又没有安排我看瓜。 我凭什么要替你看瓜呢?再说我走的时候,我在瓜地边设了标志。” 大丑用手一指,“你看,那不是。” 瓜地边放了一个纸箱子,上面写着,打了农药,勿偷瓜。 这个标志对素素来说,毫无作用,因为她不识字。 素素的三个孩子都死了。 周庆三分析着,每个人都有责任,老兰头虽说离开了瓜地,那是为了看病,只是短暂的离开。 而大丑,也觉的老兰头会很快回来,他又累又饿,做了个打过药的标志就走了。 而打字不识一个的素素,则要负主要责任,毕竟,这瓜,她明知道是生产队里的东西,与其说是摘,不如确切地说,是偷。 历来官家讲究民不告,官不究。 素素家没有追究,这事就云淡风轻了。 这事过去了很多年,在兰花花的心里留下的阴影还是那么深,恐怕至死都无法令她忘记。 这,也许是兰花花想离开这个村子的主要动力。 出了人命的大事,老兰头也变的沉默寡言了,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他主动又拿起了锄头,去干繁重的农活。 秋收过后,那暴躁的北风老儿来了,它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吹着冷气。 天气越来越寒凉了。 粮食入了仓,冬小麦也种好了,就连明年准备种春季苞谷的田地也犁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坷垃在横七竖八地兀立着。 这些大坷垃被冬季的雨水一浇,雪花一盖,待到来年的春天,便细碎的如筛子筛过一样,最适合种春季庄稼。 伺候完了地里的庄稼,你以为劳累了大半年的农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家睡懒觉了。 错,更苦更辣的活儿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呢。 村里的土路凸凹不平,要把路整修一下,大塘里的水浅了,要挖出来,来年做肥料…… 这都是些小活计,算不上累人。 这年的阴历十月二十七早晨,天空中阴沉沉的,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雪花,也许是温度过高,地面是存不住这稀簿的雪花。 褐露的黄土地上,只有竭色的枝桠和干枯的野草,一声鸟鸣也没有,寂寞的大山里一片苍茫萧条。 大清早,在缩脖北风的呼啸声中,周庆三又拉响了那沉重吵哑的铃铛。 昨天他就通知了村民们,今天要去修老龙河,老龙河是淮河的一个大支流,离旮旯村一百多里路。 很快,村民们拉着板车,上面放着被褥和锅碗瓢盆,干粮,一路叽哩咣咣地走向老龙河。 村民们都愿意上河工,虽说是义务,但免费吃饭,那儿有临吋食堂,窝头咸菜苞谷面粥随便吃,甭管你多大的饭量,也让你顿顿吃个饱儿。 这在瓜菜半年粮的日子,无异是最大的诱惑,最令人高兴的是每周上午,还要改善生活,上午有一顿白面油盐卷子。 天黑的时候,旮旯村的村民们终于来到了工地。 一长溜的窝棚立在河沿上,大伙在里面铺上干草,麦秸,被子一铺,便成了临时的住所。 男的窝棚在东边,女的窝棚在西边,中间隔了一条小小的干水沟。 兰花花和父亲也上了工地,走了一天的路,人人腰酸背痛,兰花花自从下了学后,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两腿像灌了铅,沉重的无法抬起。 这时,司号员吹响了号角,喊着让大伙去临时食堂里吃饭。 兰花花又累又饿,急忙拿着搪瓷缸子,去盛了满满一缸子稀饭,又狼吞虎咽地就着老白菜帮子,吞下了四个窝窝头。 吃完以后,就和几个老娘们躺在窝棚里,棉衣也未脱下,就呼呼地大睡起来。 不一会儿,窝棚里就充满了打鼾声。 正文 第十二章上河工 , 兰花花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又听到了吹号声,还有杂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兰花花连忙爬起来跟着人群朝外跑,东边的天上,启明星还在眨着眼睛,到处模模糊糊的一片。 临时食堂的窝棚前,挂着一盏明亮的汽灯,正咝咝地响着,照的周围亮如白昼。 窝棚前围满了人,或蹲或站,到处是呼噜呼噜的喝粥声,吃窝窝头的吧唧嘴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还有食堂大师傅的吆喝,“喝多少粥就舀多少,吃多少窝窝头,就拿多少,不要扔掉,不要浪费,不要糟蹋粮食。” 兰花花不想吃,刚刚起床,她不饿。 老兰头走了过来,“闺女啊,现在不饿也得吃,不然,等干了一歇子活了,感到饿了,就找不着吃的了。” 兰花花勉强喝了一碗粥,拿了两个窝窝头,勉强吃下了一个,看着剩下的一个,她犹豫了一下,随手放在了口袋里。 开始干活了。 每十人为一组,一组二十米,弱壮搭配,这样分配很合理,一组里边,最少要有两个壮汉担任锹手。 河面上的淤泥铲没了,下面就是硬土,没有力气不行,首先那锹蹬不下去。 这时锹手就派上了用场,兰花花和父亲一组,锹手是大丑和满仓。 父亲和三个老汉负责铲土,兰花花和大肥婆,王二嫂,丫丫负责朝河坡上抬土。 兰花花和丫丫一班,两人抬一条扁担,中间坠的是编织袋改成的泥兜子。 这种现象,己经几十年看不到了,偌大的河坡上,蚂蚁搬家一样,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到处是热火朝天,吆喝声,口号声,响成了一片。 乌黑的淤泥,沉寂了很多年,今天终于被撕裂开了,一点一点的,被挖开,铲走,又抬上了岸。 那些淤泥里,偶尔有几个鱼虾,便引起一片叫声,更多的是泥鳅和黄蟮,有人干脆拿来了脸盆和水桶,一边干活一边捞些额外收入。 那时没有机械化,唯一的板车也用不上,河坡太陡,只有肩挑或两人抬上去。 丫丫又矮又胖,长的像个陀螺。 她比兰花花小了四,五岁,但丫丫没有上过学,从小就参加了生产队的农活,身子骨很壮实,而兰花花就不同了,一个时辰下来,脚就感不上趟儿了。 兰花花和丫丫一边抬着泥土,一边聊着天。 “花花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没有对象呢?” 兰花花答不上来,只得嗯了一声。 “你有对象了吗?”兰花花问。 “嗯,有了,老鸹坡村,叫铁头。”丫丫说。 丫丫的对象是上个月王婆介绍的,铁头是王婆的娘家侄子。 “铁头长的咋样?”兰花花又问。 “个子比我高一头,瘦瘦的,至于脸面,我没敢看。” 丫丫说的是实话,他和铁头见面,是在王婆的家里。 当时刚下了工,天黑了,王婆屋里点着一豆昏黄的煤油灯,那灯光把铁头的影子拽的很长,很长,却又左右飘摇。 丫丫害羞的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棉袄角角,那角角上有个小洞,里面露出了棉花,丫丫便把那一点点棉花拽出来又塞进去,如此反复。 丫丫感到特别别扭,脸上火辣辣的,幸好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丫丫脸红。 两个小人儿也没说话,这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你丫的,别光说话,快点抬呀。” 是大肥婆的声音,她在催着兰花花和丫丫 大肥婆的丈夫是大队会计周建国,周建国是个酒迷糊。 其实,他不喝酒也老是算错帐,比如入库一百斤老苞谷,他常常写成九十八,那二斤就被他拎回了家中。 不管怎么说,人家把老婆养的胖胖的,就像一条大白虫,一走路,屁股上面的肥肉乱晃。 兰花花咬了咬牙,没有吭声。丫丫却不客气了, “你肥得像头猪,你走得多快啊。 有我两个快吗?你抬一泥兜子土,我俩也抬一泥兜。 又没有比你们少抬一点,你为什么这样说我们?” 丫丫这句话说的有理有据,一下子把大肥婆说的禁了声。 兰花花没有想到丫丫这么厉害,又想到自己不禁叹了一口气。 干到了半晌午,兰花花感到了饥饿,这时她口袋里的窝窝头,派上了用场。 她一边抬着杠子,一边掏出窝窝头吃着,正在这时,有一个瘦瘦的小伙子,穿着一件红色的破秋衣跑了过来。 这小伙子是丫丫的对象铁头,他来工地比丫丫早来了两天,他昨天就听说了旮旯村的人要来,他盼望着在河工上能见到丫丫。 今天上午,他实在憋不住了,连忙慌称上厕所,寻到了旮旯村的工地。 原来他和丫丫只隔了五百米。 铁头首先找到了王婆,王婆把丫丫指给了他看,他就连忙找来了。 “丫丫,丫丫,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铁头说着,把一个报纸包的东西递给了丫丫。 兰花花和丫丫抬着一兜子泥沙正走到坡中间,只得停下来。 丫丫打开报纸一看,里面是乌黑的布条一样的两条东西。 “吃吧吃吧。这是昨天我们铲泥巴的时候,捉了十几条黄蟮。 用干草烧焖了,每人分了两条,我没舍得吃,给你留下来了,快吃吧,老香了。” 丫丫递给了兰花花一条,两人就这样吃起来。 也许是饥饿的缘故,你别说,这黄鳝虽然没有放任何调料,但是吃起来却非常的香。 这黄蟮吃完了,嘴上也留下了黑乎乎的一片。 铁头见两人吃的挺香,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铁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到了丫丫手里, “这是给你自己的,不许给别人。” 说完,铁头扭头就跑,他生怕耽搁的时间长了,会受到队长的批评。 “怎么好东西?”兰花花十分好奇。 丫丫把小纸包打开了,里面是一截鲜艳的红头绳,丫丫脸一红,连忙又小心翼翼地把红头绳包好。放进了口袋里。 这爱情的甜蜜使丫丫满心欢喜,干活也似乎忘记了劳累,她一边啍着小调,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 而兰花花,只得一溜小跑,才能赶上丫丫的脚步。 目睹了铁头给丫丫送礼物的过程,兰花花也感到了甜蜜。 她心里也想着,是该有个对象了。 正文 第十三章来了个大领导 兰花花在河工上干了第二天的时候,她的肩膀压肿了,她学着丫丫,用件小褂子叠在一起,做成坎肩,这样,抬扁担就不怕压肩膀了。 这天是星期六,有一顿白面油盐花卷。 一连三天的沾手黑面窝窝头,看着苞谷粥颜色金黄,挺好看的,喝起来却拉喉咙。 “这白面花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做好,我好像闻到了香味。”装土的时候,丫丫说。 “是呀,天天吃白菜帮子,黑面窝窝头,吃的胃里吐酸水。”兰花花附合着。 “谁说只吃窝窝头,扁担炒肉你俩不是天天吃吗?”大丑说。 “嗯哪,肩膀都吃肿了。”大肥婆听了深有同感,才来了工地三天,她感觉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大队会计周建国己经放出消息,愿意出钱雇人代干,让大肥婆回家,累坏了老婆,他心疼。 但大肥婆有她的打算,听说有白面花卷,她情愿多干一天河工,为的就是痛痛快快地吃一顿“美餐。” 河工上的活计远比收割庄稼劳累,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和泥巴杠上了。 兰花花觉的自己活成了一只小小的蚯蚓,每天在泥士里穿梭,装土,抬土,再倒掉,机械而又繁复。 昔日的旮旯村金凤凰,没想到,却沦落成了乌鸦,而且是褪了毛的乌鸦。 什么前途,理想,都被抛到了脑后,如今的她,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休息一下那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身子。 这不能不令人悲哀!!! 在河工上,兰花花也看到了周小刀。 周小刀也来上河工了,由于腿部刚好,勉强走路,生产队给他找了个轻活,负责捡查活计,看是否合格。 检查到兰花花这一组时,兰花花想到周小刀和自己对象,不但折了腿,而且丢了给供销社赶马车的好工作,不禁有些内疚。 细思一下,周小刀这人品质不坏,只是年少轻狂罢了。 兰花花又想起了铁头给丫丫送红头绳的事来,这爱情真他妈的奇怪。 原来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在一个铁锅里搅饭勺,又睡在同一张床上,想着就令人害羞和想往。 兰花花心里想着,她如果和周小刀处对象,周小刀会不会也送她红头绳。 而且,自己会不会像丫丫一样,扎两个羊角辫子,再系上鲜艳的红头绳,又醒目又好看。 …………… 周小刀好像压根儿不认识兰花花似的,他正在检查坡度,仔细而又认真,“唔,这个坡度太陡,需要垫土。 唔,这个坡度虽然刚刚好,但土质松软,压的不实。 ……………。” 刘小刀看了一会,居然挑出了这么多的毛病。 丫丫说,“是不是花花姐没与你谈对象,你打击报复。” 刘小刀尴尬地一笑,“这与谈对象无关,是有大人物来检查工作。” “多大的人物?是公社里的一把手牛书记吧?”大肥婆问。 周小刀摇摇头,“不是。” “那是县上的干部,县太爷?”大肥婆又问。 作为大队会计的太太,她对这个很感兴趣。 大肥婆只知道公社里的牛书记官大,有次因为一件小事,牛书记把村头周庆三骂了一顿。 在村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挨了骂,连敢吭声都不敢,据说,他还吓尿了裤子。 “不,比县里的干部还要大,是市里的一位领导。”周小刀又说。 在大肥婆的脑海里,比县里干部还要大的干部,她不知道是几品?也不知能管多少人? 即然来视察工作,看大队干部那个紧张样,估计这官很大。 大肥婆一听,连忙晃着肥大的屁股,干起活来,兰花花也不甘落后,该夯实的夯实,该填平的填平。 今天天气额外的热,大太阳也来凑热闹,它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河工的人们。 兰花花干了一会儿,就不禁汗流满面,该整修的整修过了,兰花花又和丫丫抬起土来。 河底上,有一条窄窄的龙沟,那龙沟里有一线清水在潺潺地流淌,这是河底泉眼冒出的水流,又凉又清澈。 兰花花热得受不了,便去龙沟里面洗一把脸。 兰花花正洗着脸,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瘦老头走过来。 那瘦老头边走边说着什么,听的人连连点头,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人在记录着什么? 看那帮人穿戴,都很普通,起码不像下乡的干部。 下乡的干部们都脚穿皮鞋,身着四个兜的中山装,手腕上是亮晶晶的手表。 这帮人中,没有一个是穿皮鞋的,特别是那人群中的瘦老头,更是穿了一身陈旧的黄军装。 这身打扮,如果走在大街上肯定得是路人甲乙丙丁,或者像个放羊老汉或者拾粪老头。 瘦老头见兰花花在洗脸,走过去关切地问, “小同志,水凉不凉,别冰着了,累不累,干这么重的活,是否吃的消?” 兰花花见这老头和气,也没放在心上, “乡下女孩子,就是草籽命,有啥吃不消的。” 瘦老头点点头,“唔,山里的女子都是穆桂英呐。” 这一句话说的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老兰头正在埋头铲土,大丑是村小组组长,去公社开过会,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 大丑见瘦老头身边围着一群人,猜想这老头不简单,于是连忙甩掉棉袄,只穿一件衬衫,更加拼命地干活。 瘦老头看了一眼大丑,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老兰头正低着头铲士,感觉有人走近,一抬头,瘦老头和老兰头都愕然了。 几分钟后,瘦老头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兰大树?” “哦,对,对,你是,你是是……。”老兰头看着这人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朝鲜松骨峰那场战役,八连你在一班,我在二班。”瘦老头扯高了声音。 “哦,你是于山河。”老兰头终于想了起来。 朝鲜战场,那天的天空灰暗无比,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来,地上是厚厚的积雪。 老兰头和战友们爬在雪地里,满耳是枪声,炮声,震的两耳早已失去了听觉。 到处是硝烟刺鼻的味道,还有各种惨叫声,喊杀声,战斗己进行到了白热化。 正文 第十四章周庆三挨打 , 战斗以中国军队的完胜而告终,打扫战场的时候,老兰头发现了一个昏迷的战友,试了下鼻息,好像还有一丝呼吸。 老兰头毫不犹豫地把他背了起来。 这战士得救了,他就是于山河。 战友相见,分外热情。 “我以为你不在了呢?托人打听过你的消息,只可惜毫无头绪。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公社牛书记领着一群人远远地走来。 刚才,有人报告,说河岸边驶来了一辆绿色吉普车,他就猜到了有领导下来视察。 牛书记站在河岸上,看的真切,这两人他都认识,还未走到近前就喊, “于市长,李县长,下来视察工作,怎么不说一声,怠慢怠慢了。” 牛书记满头是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地连连搓手。 “没什么?我和李县长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于市长说。 ………… 旮旯村大队长周庆三也来了,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打架斗欧或者抓住了小偷。 他身后跟着民兵营长老包,还有大队会计周建国,检查员周小刀,都是旮旯村有身份的人。 周庆三走在河坡上,站的高,看的远,他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瘦老头在说话。 牛书记正站在瘦老头旁边听着,再一细看,还有李县长。 周庆三纳闷了,他猜测着,县长亲自陪同,这瘦老头的来头非同小可。 周庆三连忙领着几个人远远地看,他知道自己没文化,生怕说错了一句话,砸了场面。 既然老兰头是于市长的战友,又救过于市长的性命,见于市长对老兰头那么亲热,大伙也不由地夸奖起老兰头来。 “没想到,在我们县,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只有付出,不求回报。 这伟大的人格,这伟大的精神,使我们倍受鼓舞,我们要向他学习。”李县长有力地挥着手,对围观的人群说。 一听说老兰头是于市长的救命恩人,牛书记当场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以前只听说过,旮旯村有个放羊老汉叫老兰头,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 但没想到,他和于市长是战友,还是于市长的救命恩人,怎么就没有听他说过呢? 而旮旯村的周庆三作为村头,在自己眼皮底下,连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真是严重的失职。 牛书记一看周庆三躲的远远的,连忙冲周庆三招了招手。 周庆三慌里慌张地跑过去,又不敢进前,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得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后。 趁于市长和老兰头说话的当儿,牛书记走出人群,一个无影脚踹向周庆三。 周庆三没有提防,一下子被踹倒在龙沟里,幸好水浅沟窄,只湿了右腿。 周建国连忙去扶,周庆三见牛书记又钻入人群,自己白白地挨了一脚,那湿漉漉的裤腿又沾在腿上,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只见刚从水沟里爬起来的周庆三,顾不得拧一下裤腿,对着周建国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妈的,你丫的笑啥呀?看笑话是不?” 周建国被打懵了,他和老包一直站在沟底,他不知道面前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也不知为什么挨打? 周建国愣了一会,连忙捂着肿胀的脸,退到了一边。 这响亮的耳光声,惊动了几个村民,他们扭头观看。 周庆三见村民观看,又现出了村头的威严,恨恨骂道, “他娘的,这水沟挖的不合格,又陡又滑,人站在边上,二百米远,就能把人滑进去,重修。” 周庆三此话一出,周建国像得了圣旨,连忙两腿一叉,两手又往腰里一卡,肚子一挺,拉开嗓门吼起来, “老兰头,大丑,你他娘的怎么了? 干起活来磨磨蹭蹭,没有一点责任心,你说,这是人干的活吗?一个三岁小孩干活也比你们强。 他娘的,一群饭桶,再不好好干,就要罚你工分。 是不是老子不揍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了三只眼,今天先饿你们一天,清醒清醒。” 周建国年轻气壮,又是大嗓门,这一噪子,犹如平空打了个惊雷,震的人群纷纷回过头来。 周建国得意洋洋,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老兰头正和于市长谈话,听到周建国的驴吼声,吓了一跳,连忙停止了说话。 李县长连忙问牛书记怎么回事。 牛书记慌了,连忙钻出了人群。 周庆三也吓了一跳,但他没有阻止,他有他的想法。 身为农村人,又没文化,就是嗓门大点,也有情可原。 再说在领导面前,催促干活,说明了自己以工作为重点,说不定还要受到领导的表扬。 周庆三正做着好梦,公社一把手牛书记又钻出人群,来到了他面前。 要在往常,这种操作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常常受到牛书记的表扬。 但今天不同了。 周庆三见牛书记又钻了出来,连忙凑了上去。 谁知,牛书记一来到了周庆三面前,二话不说,冲他招了招手。 “书记,要表扬在众人面前表扬就行,是不是还有实物奖励。”周庆三满心欢喜地问。 牛书记黑着脸也不答话,对着周庆三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耳光很重,打的周庆三从鼻子里窜出一股老血,溅在自己雪白的褂子上,斑斑点点,犹如梅花朵朵开。 更可惜的是一颗黄色的大牙也飞了出去。 幸好是站在人群外面,没有人注意他们。 周庆三一边从龙沟里取水洗鼻血,一边嘟嘟囔囔, “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 周建国站在旁边,有点兴灾乐祸。 刚才周庆三打他耳光,现在牛书记又打周庆三耳光,真是一报还一报,报应真快。 “我为什么要打你?”牛书记把周庆三拉到一边,简单地把于市长和老兰头的关系说了。 周庆三吓了一跳,“我的爷,还有这事。” 周庆三连忙舍了牛书记,拼命地朝人群里挤,他要好好孝敬一下老兰头,并且马上让他官复原职,去当大队饲养员。 正文 第十五章春天来了 , 上完了河工,已到了十一月底,大伙儿又回到了旮旯村。 与众不同的是,老兰头又当上了大队饲养员,专职饲养起牲口来。 而且令兰花花惊奇的是,周庆三,大丑这些旮旯村的村民们也对兰花花客气了起来。 他们总是让兰花花干些轻活,他们还常常叮嘱村民们, “兰花花一个弱女子,大伙包涵点。 兰花花是有文化的人,是旮旯村的金凤凰,早晚有一天会飞出大山。” 这弄的一些老娘们特别反感,同样的人,同样的村,对待为啥有轻有重? 有次大肥婆就公开顶撞周庆三。 周庆三火了,“你嘀咕个啥呢?人家兰花花有文化,你老公是会计,可算帐总出错儿。 如果让兰花花干会计,一年也不错一回儿。” 打蛇打七寸,这下打中了大肥婆的要害,她老实了,不敢再嘀嘀咕咕了。 而且,旮旯村里也有了传言,那传言越传越烈。 有的村民说,会计周建国即将卸任,将来的接班人笃定是兰花花。 更有甚者,老油子和癞痢头差点打起架来。 老油子说,“兰花花才不干会计呢,人家有学问,研究的是科学种田。” “这种地有啥可研究的,我种了半辈子地了,还不是这个鸟样。”癞痢头说。 “哼,你种的地一亩地能产多少斤? 三五百斤,你没看报纸上。人家种的地,一亩一千多斤,这就是差距。。” ……… 传闻多了,有很多人将信将疑。 有次大丑见了兰花花,就问, “兰花花,听说你天天看书本儿,研究土坷垃。是不是真的?” 兰花花正在拔萝卜,听大丑一说,只是淡淡地一笑。 大丑又问,“兰花花,又不是蛐蟮,这泥巴有啥研究的,能研究的能把麦杆杆种成大树。” 兰花花说,“你听谁说的?不要把萝卜当成人参。” 这话大丑听不懂,萝卜就是萝卜,人参就是人参,风牛马不相及,咋会出现这样的事? 兰花花只是笑,不在作答。 大丑又朝远处望去,远处是老龙河,那一袭弯弯的水面边,是一层浅淡的灰色,那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旮旯村芦苇荡。 而在那淡淡的灰色中,不时地有响鞭声传来,还有“哦呵呵”的驱赶声。 那里散乱地游荡着一片一片的白云,那就是老兰头在牧羊。 “多么奇怪的父女啊!”大丑自言自语地说。 自从周庆三知道了老兰头和于导的关系,开心的不得了。 他窜掇着老兰头,去市里找于导,去批几吨廉价化肥回来。 这化肥是他妈的高科技,闻着呛人,却是庄稼的好宝贝,庄稼吃了它,以前一亩田,产小麦一两百斤,这下最少可以产五六百斤,一千斤的听说也有。 但老兰头,总是头摇的像拨浪鼓,气的周庆三直骂, “这个木头疙瘩,就不懂的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 也有的说,老兰头也偷偷地去找过于导,可于导不鸟他,连大门也没让他进。 ……… 人上一百,行行色色,说什么的都有。 也许周庆三说的对,有条件就要用,既然老兰头不用这层关系,就等于没有。 周庆三渐渐的又对老兰头死了心,偶尔见了老兰头,也不在嘘寒问暖,他把老兰头当成了空气,直接忽略不计。 就这样,兰花花就在村民们的猜测之中,度过了新年。 即然年己过去,气温也就渐渐地回升了,河里厚厚的冰层开始融化了,走在黑竭色的河岸上,不时地听到咔嚓咔嚓的破冰声。 一只野鸭子在水中东张西望,一只羽毛鲜艳的翠鸟叼着一条小鱼轻快地从野鸭子旁飞过。 野鸭子吃了一惊,一个猛子潜入了水底。 鸟飞鸭沉,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水晕,又缓缓地向四周荡漾开去。 河岸上,那些性急的野草,已开始钻出了地面,绽放出了黄色的嫩芽芽。 那风,也不在凛冽,变的柔和起来了。 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温暖的春天就要来了。 这个时候,水瘦山寒,往往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饥饿则是最好的动力。 村民们为了填饱肚子,偷偷地在屋角,河沿,山沟沟,崖畔,悄悄地开辟出了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小菜园。 这些小东西,要是放在前几年,一定要被铲除掉。 但是,今年的天气却分外温和。 大队长周庆三再也没有强行铲除,而且视若无睹,这无异于鼓励了村民们,开垦的小菜地也越来越多了。 毕竟,春天正在悄悄的走来。 兰花花从报纸上看到,安徽有个小岗村,他们己经不再吃大锅饭了,而是采取了承包制,分田到户。 兰花花也感到了新奇,毕竟,出工不出力,也养了不少懒汉。 兰花花也学着村民的样子,在村后的老龙潭边,开出了大约一分多地,种上了辣椒,白菜,还有她喜欢吃的大南瓜。 当那南瓜秧罩严了地面,结出了拳头大小的南瓜时,沉寂的学校铃铛声又响了起来。 学校又上课了,大学也敞开了校门。 那些顽皮的山里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上树摘枣,下田偷瓜,下河摸雨的身影渐渐的少了。 他们去了学堂。 也难怪,孩子们那么多,有五六个孩子的人家十分平常,十几个孩子的人家也很常见。 这有情可原,那些年,村里没有通上电,我们姑且称之为煤油灯的时代吧。 农人们除了干活,又没有娱乐项目,吃了晚饭,就只有早早地熄了灯,上床睡觉。 一睡觉,汉子们就在床上折腾老婆,可着劲儿地制造小人。 生就生吧,反正是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既然孩子们多,大大小小的一古脑儿拥进了学校,教师不知不觉地就缺少了起来。 特别是那些小学教师,尤其缺失严重。 于是,上级又下了命令,鼓励大队里办小学校,让娃娃们不出村就能读上书。 旮旯村大队也办起了小学校,乡村人也懒的起名字,就叫旮旯小学。 地点已经选好,就在村头大槐树下,那里有一溜废弃的牲口屋棚,足有三间房子大小。 有庙就要有和尚,有学堂就要有老师,老师从哪儿来,就从大队里招呗。 正文 第十六章俺也想当民师 那时的教师,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名字,民办教师或者耕读教师。 这可是个好差事,整天在屋子里教孩子们识字,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出力不流汗的。 不但上课时间少,而且有星期天,寒暑假,这和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没啥区别。 更令人羡慕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伍天,天天都有工分,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这是一块大肥肉,又有多少人想吃啊!!! 作为旮旯村的一把手,大队长周庆三成了香饽饽,每个想当民办教师的人,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经过了周庆三的允许,才能被推荐介绍,到公社里进行考试,择优录取。 首先,周大队长的七大姑八大姨,三亲四友,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亲戚们,都纷至沓来。 送鸡的送鸡,送鸭的送鸭,还有的直接给周庆三塞钱。 譬如大丑,就偷偷的跟周庆三塞了二十块钱。 周庆三意外地发了一笔横财。 兰花花没有送礼,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这个滋味非她莫属。 兰花花在干活的时候,也见到过几次周庆三,她问起推荐的事,周庆三总说, “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好了,你是第一个被推荐对象。” 但兰花花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也劝说过父亲,让他偷偷地给周庆三送礼,哪怕几个鸡蛋也行。 但老兰头又耍开了驴脾气,就是不送,爱咋的咋的。 兰花花没有办法,只得盼望奇迹出现。 只到那天见了大丑,兰花花才着了急。 大丑问,“兰花花,我去公社看了,墙上贴的考试名单里怎么没有你?” 兰花花刚从田地里回来,听了大丑的话大吃一惊,顾不得身心疲惫,一口气跑到了公社里。 果然如大丑所说,那公社院墙的海报上,没有她的名字。 兰花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趴在床上就痛哭了起来。 “闺女啊,你又哭啥?”老兰头正坐在门槛上抽着烟袋,见了大吃一惊。 兰花花连忙把原因告诉了父亲。 “哪能这样呢?哪能这样呢?”老兰头一听急的直搓手。 犹豫了片刻,老兰头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瓦罐,从里面掏出了十来个鸡蛋,用围裙包了,趁着夜色,提溜着去了周庆三家。 昏黄的煤油灯下,周庆三正在啃鸡爪子,见老兰头来了,没有理他。 老兰头知道周庆三还在生他的气,有点忐忑不安,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待鸡爪啃的溜光贼净,周庆三淡淡地说了一句, “来了。” “唔,队长,我,我……。”老兰头连忙把鸡蛋摊在了桌子上。 “是为兰花花的事吧?”周庆三又问。 “是。” “兰花花不适合教书?”周庆三说。 老兰头浑身一抖,“为啥啊?她可是咱村第一个高中生。” “让兰花花复读,去考大学。”周庆三说。 这话又把老兰头惊了一跳,公社里办的高中早已倒闭,要复读,全县只有一所高中,离旮旯村一百多里。 去县城上学,住哪儿?吃哪儿?家里常常捉襟见肘,又去哪儿弄钱呢? 实力不允许啊! “队长,你帮忙想想办法吧。”老兰头有点哀求。 “我想办法?当初我求你帮忙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牛同志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 周庆三越说越生气,把鸡骨头狠狠地一丢,“哐啷”一声,那鸡骨头从盘子里滑了出来,又掉到了地上。 “把你的鸡蛋拿走,作为一队之长,做事要公道,公正,不能有一点儿私情。” 周庆三面色严肃,一本正经。 “天下哪道没有说理的地方了?”老兰头有点气愤。 周庆三跺了跺脚,“说理的地儿?我就是。 在旮旯村,我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掌心。 哼,做梦吧,惹恼了我,我还把你的饲养员撤掉,你信不?” 老兰头脾气倔,从没憋屈过,但今天,为了女儿的前途,他咬着牙,只得继续哀求。 周庆三不理他,又拿起一个鸡大腿啃起来。 既然这儿说不出道道来,老兰头十分失望, “看来,我只有找老战友了。” “老战友?于导,他早就不在市里了,恐怕早回家种地去了。 我说过,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 周庆三嘴一撇,满脸的嘲讽。 “回家种地去了?”老兰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大丑去过市里,他亲自问过看大门的老头。 而且,牛同志也这样说。” 周庆三不屑一顾。 老兰头愣了愣,“于导不是回老家种地去了,而是被调到了省里,担任了某个部门的领导。” “什么?”周庆三大吃一惊,鸡腿也不啃了,他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也许被鸡腿噎住了,周庆三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剧烈地乱蹦。 他老婆大喇叭本来已经睡了,听到咳嗽声连忙跑过来,一边拍着周庆三的背部,以助他呕出卡在喉咙里的鸡肉,一边眼一瞪,怒问老兰头, “咋的了?咋的了?我老公咋的了?” 老兰头吓了一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早已度过了热血沸腾的时期,如今的他不想得罪任何人。 特别是大队长周庆三,这个旮旯村的村头,他得罪不起。 高楼大厦绊不倒人,绊倒人的常常是小石子。 周庆三像个蚂蚱,蹦哒了好大一会,气才渐渐的顺了,也不知是刚才噎的,还是突然间发起了高烧,那张驴脸红扑扑的,脑门上也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真的吗?真的吗?于导从市里调到了省里,担任了更大的领导。”周庆三不胜惊讶。 “我怎么时候说过瞎话?” 老兰头很委屈,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你看,这是他上个月给我写的信。” 周庆三拿起信封,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那红色的印刷字体。 周庆三边看边浑身哆嗦。 “啪!”周庆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连忙对老兰头说, “大叔,坐,请坐,请上座。 老婆,茶,上茶,上香茶。” 正文 第十七章这句外国话帮了大忙 这瞬间的转变,令老兰头始料未及。 “哎呦,兰叔,都是自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小事一桩,还用你老亲自过来。 其实,兰花花的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放在第一位。 公告栏里没有兰花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我现在就给你去问一问。” 周庆三说着,披衣就要朝外面走。 大喇叭连忙拦住丈夫,“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要去哪里?” “周队长,劳你费心了,明天再去也不迟。” 老兰头知道,这深山沟沟里不但有蟒蛇,还有野狼,走夜路是很危险的。 周庆三很坚决,“不行,咱叔为这事,深更半夜的来咱家,我就要深更半夜的去公社,不就是这么点山路吗?怕啥子哟。” 周庆三说着,拿起了手电筒,又背起了那杆老式土铳,推开门,就隐入了夜色中。 “周队长,我和你一起去吧。”老兰头深受感动。 “老兰叔,你老回去吧,听好消息吧。”周庆三远远地喊。 老兰头回去一说,兰花花这下放了心,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兰花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一看,天己经亮了。 “兰花花,快点,人家都去公社考试了,你咋不去呢?” 兰花花一惊,脸也顾不得洗,急忙穿上衣服出了门。 老兰头怕女儿耽误了考试,又连忙去请老德顺帮忙。 老德顺是大队里的驴车把式,只可惜,左脚上长了个鸡眼,走路一颠一颠的,他一怒之下,用小刀惋了几下,没想到,发了炎,化了脓,疼的无法走路。 老兰头只得悻悻而归,在路上,他碰见了周小刀。 周小刀正在练弹弓。他的技术越来越厉害。 路边摆了十个酒瓶子,每个酒瓶盖上放了一粒苞谷籽。 周小刀站在一丈开外,用弹弓专打黄豆粒,技术不错,十有九中。 周小刀见老兰头行色匆匆,随口问了一句, “干嘛呀,老兰头,行色匆匆。” 老兰头把兰花花去乡里考试的事说了。 周小刀一听,连忙收起弹弓,扭头就去了老德顺家。 不一会儿,周小刀驾着毛驴车飞奔而至。 就这样,兰花花坐着周小刀的毛驴车,一路颠颠地来到了公社里。 真是走运,兰花花来到公社的时候,才刚刚开始考试。 在公社的三间办公室里,坐了满满一屋子人,一人一桌,三个监考人员来回走动。 兰花花坐在最后面,她的课桌是临时加上去的。 上午考语文,下文考数学,兰花花感觉有点吃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交了卷。 走出考场的时候,因为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其中有很多是兰花花的小学或者初中同学。 大丑估计考的不错,边走边笑,有个叫刘鹤的男孩问, “大丑,看把你高兴的。是不是发挥的很顺利。” “嗨,我以为有多难呢,就这破题,我闭着一只眼睛也能把它考上。”大丑说。 大丑看到了兰花花,“兰花花你考得咋样?” 兰花花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实在无话可说。 走出了公社的大院,周小刀还在驴车上等着她呢。 兰花花不由得心里一颤,她没有想到周小刀是这么体贴的人。 如果当初自己答应嫁给他……,兰花花想着想着,不由地红了脸,悄悄的低下了头,坐上了马车。 而周小刀,坐在马车上,甩一下响鞭,那小毛驴儿就迈开了四蹄,得得得地在山路上奔跑了起来。 而周小刀则得意洋洋地唱起了歌谣,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呀静悄悄, 鬼子的未日就要来到了, ……………………………来到了!” 落日,归鸟,清风,鸦啼,枯藤,老树,炊烟,还有一只奔跑的小驴儿,洒下了一路铃铛声。 兰花花第一次觉的大山是那样的美,美得无与伦比,令人陶醉。 第三天的时候,兰花花正在地里锄草,周小刀走了过来, “兰花花,公社里派人下来,让你和周蛤蟆去面试。” 原来,旮旯村有两人过了笔试关,一个是兰花花,另一个是周蛤蟆。 兰花花心里一阵狂喜,扛起锄头就往家跑。 周小刀在后面喊,“兰花花,慢一点儿,你踩倒了庄稼。” 兰花花和周蛤蟆来到了公社里,考生们被第一轮笔试筛掉了一大半。 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要从这十来个人中挑选出两个人来。 这次面试,就是才艺表演,第一关是看形象,弯腰驼背的,面容猥琐的,畏畏缩缩的,通通不要。 就这样,又刷下去了八个人,还剩三个人,兰花花,周蛤蟆,周亚灵。 周蛤蟆是周庆三的大侄子,更重要的是,周蛤蟆的实力相当强,本人上次考试是第一名,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下水的鸭子,欢喜的嘎嘎叫。 因此,周蛤蟆当之无愧地被优先录取,所以,最后一轮竞争的只有兰花花和周亚灵。 周亚灵的父亲是赤脚医生周大山,而兰花花的父亲是饲养员老兰头,两人的家境都差不多。 更为奇妙的是,兰花花唱歌,周亚灵也唱歌,兰花花朗诵诗歌,周亚灵也朗诵诗歌。 两人不分伯仲,这一下令评委们为了难,严格地说来,周亚灵的嗓音十分甜美,悦耳动听。 而兰花花的声音,大概是这两年吆喝惯了牲口的缘故,粗门大嗓的,一开口,就有一股羊粪蛋蛋的味道。 评委们交头接耳了一会,把赞赏的目光都投向了周亚灵。 兰花花急了,她猛地想起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本领,说外国话。 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Long live china manM ao.” 沒有想到,周亚灵听到这外国话,一时愣在了那里,过了好大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周亚灵才勉强挤出了几个词, “A,B,c,D,E,F,G。” 显然,辛亚灵的英文水平不及兰花花,这无异于增加了评委们的好印象。 就凭着这一句英语,兰花花占了优势,终手被录取了。 正文 第十八章嫁不出去了 , 得到女儿被录取的消息,那一晚,老兰头罕见地买了一瓶老苞谷烧刀子。 他一个人,躲在牛粪羊粪驴粪弥漫的牲口棚里,就着一个大青萝卜,啃一口萝卜,喝一口烧刀子,他就这样寂寞的吃着喝着。 孤独的镰刀月不知不觉地挂上了树枝,风吹树动,那月亮便犹如一个偷窥的人,若隐若现,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瓶烧刀子很快见了底,大青萝卜也进了老兰头的肚子里。 老兰头喝醉了酒,他歪歪扭扭地走出了牛哞驴叫的牲口棚。 老兰头来到了村后的树林里,那里聚集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堆。 有一个土堆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茅草,而那黄竭色的茅草中间,却长出了一棵又粗又壮的青蒿。 老辈人常说,“老坟里长青蒿,要出贵人哩。” 而兰花花的母亲,就躺在这个土堆下面。 “老婆啊,你走了,咱女儿长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老兰头未语泪先流,沉默寡言的老兰头,对着一个小小的士堆,竟絮絮叨叨起来。 兰花花做好了饭,去牲口屋里喊父亲吃饭。 草棚棚里哪有父亲的身影,只有满屋饿的乱啺乱蹦的牲畜们。 兰花花连忙给牲畜们拌好了草料,满屋竟是咯吱咯吱的嚼草声,兰花花这才走出屋来。 房前的大槐树下,没有,左边的小河边也沒有,右边的代销店里,早已关了门,更是不会有。 兰花花十分纳闷,父亲到底去哪儿了呢? 正在她徘徊的时候,她猛然想起了那片树林,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此时,天上的那钩弯月亮,正在云中袅袅娜娜地前行,如银似水的月光下,到处是蓊蓊蓊郁郁的树冠,像牛,像猴,像鱼……… 夜里的树林,却是一片寂静,就连那些喜欢鸣叫的小虫儿,也都陷入了沉默。 兰花花忽然听到了一阵呓语声。 她没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威严有加的父亲也有脆弱的时候。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女)欲养而亲不待。 原来,子(女)一次小小的努力,一次小小的成功,便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 ……………… 就这样,旮旯村有了第一批教师,周蛤蟆和兰花花。 第二天,兰花花便接到了大队的通知,让去村头大槐树下整理教室,那里有一溜废弃的牲口棚子,要改造成教室。 兰花花去了一看,心里凉了半截,三间牲口棚,有两间半没了顶盖,只有几根檩条孤苦无依地架在上面。 更可怕的是那土坯墙,有一间的后墙还用两根木桩顶着,摇摇欲坠,砸到人怎么办?真让人提心吊胆。 周蛤蟆也来了,他穿着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那是他的对象点点送给他的。 点点和兰花花是邻居,兰花花知道,小姐姐点点下了工,每天抽点空闲就坐门槛上纳鞋底儿。 这双布鞋,不知点点费了多少功夫。 “点点给你做的?”兰花花问。 “嗯。”周蛤蟆挺了下胸脯,像只高傲的小公鸡,点了点头。 这里有个重要的原因。 本来,大美女点点喜欢的是邻村的一个小木匠。 那小木匠能干,长的又帅,最主要的是有技术。 竟管周蛤蟆对她大献殷勤,又是送枣,酥瓜,还有炒花生。 但点点总视他为空气,礼物可以收下,但周蛤蟆这个人,你可以从哪儿来,还到哪儿去,她实在看不上他。 至从知道周蛤蟆成为了旮旯小学的民办教师,点点却一反常态,主动去周蛤蟆家,约他一起去爬山看风景。 鬼知道,小姐姐点点怎么有那么大的一身力气,上午在烈日下锄草锄的汗流浃背,下午又砍苞谷杆杆,一人砍了一亩多地。 壮汉们都累的精疲力尽,回家倒头便睡。 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小姐姐点点回家换了衣服,洗了头,就约周蛤蟆去爬山。 两人走到村头的桃树林里,看到暮色苍茫,深山里又传来了几声狼啸,周蛤蟆死活不去爬山。 点点见他胆小,两人只好在桃树林里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进行了一次灵魂和灵魂的深刻接触,心灵与心灵的激烈碰撞。 至于激烈到何种程度?据说,时至半夜,一道闪电刺破了苍穹,那道闪电估计就是激烈碰撞的结果。 要不是雷声滚滚而下,大雨倾盆而至,估计他俩还要继续碰撞下去。 而周蛤蟆,高兴的第二天便请媒人王婆拎了二斤水果糖,一个大红围巾去提亲。 当然,男有情,女有意,一切竟在顺利中。 王坡走的时候,村花点点也送给了周蛤蟆一双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作为回礼。 如今的周蛤蟆,事业,爱情双丰收,自然乐不可支。 兰花花看周蛤蟆的样子,有点得意忘形,不免感到好笑。 周蛤蟆走路小心翼翼的,走路踮起脚尖,生怕踩到了脏东西。 “周蛤蟆,咱进屋去看看。”兰花花说。 “不要叫我周蛤蟆。”周蛤蟆抗议道。 “那叫你什么?”兰花花感到十分奇怪。 “叫我,叫我周铁锅。”周蛤蟆说。 面对这个奇怪的名字,兰花花不得其解。 “既然当了人民教师,为人师表。 周蛤蟆,这个名字太土,太俗气。 配不上我这高贵的灵魂,渊博的知识,我又给自己起了一个高端大气的名字。 我想了很久,翻遍了整本《新华字典》,终于找到了这个好名字,周铁锅。” 兰花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样?陋寡闻了吧!”周蛤蟆说。 “铁锅,无论是老包谷粒,还是山野菜,鸡鸭鱼都可以,也炖,都可以煮。 一句话,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力游的。一入铁锅,都可以化成美味,化成对人体有营养的东西。为我所用。” 这真是一入铁锅深似海,再出铁锅一美味。 周蛤蟆,不,不,应该成为周铁锅,竟然有这般高深的理论,不由得令兰花花刮目相看。 周铁锅说着,踮起脚尖走进了牲口棚,他怕弄脏了新鞋,见那间有顶盖的屋子干净,便走了进去。 由于光线较暗,里面有一个半把牛粪,驴粪积在一起,几天清理一次。由于房子漏雨,里面积满满一坑鸟黑的臭水,上面爬满了壳壳虫。 “哎哟。”一声,周铁锅一下跌了进去。 正文 第十九章周蛤蟆的爱情 兰花花听到一阵惊呼,连忙走过去看。 只可惜屋里空无一人,她正在纳闷,就听一阵呕吐声,周铁锅浑身**地从粪坑里爬了出来。 兰花花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只见周铁锅臭味扑鼻,身上滴滴答答地流着黑色的污水,头发上还立着几个壳壳虫在左顾右盼。 “咋滴啦?咋滴啦?”兰花花问。 周铁锅也不理他,一边跺着脚一边朝大河边飞奔。 他要扑到河里冲洗身上的污秽。 老兰头正在河边用粪勺舀水浇菜,猛然间见一个人影一晃,“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 老兰头吓了一跳,以为是哪家的小媳妇儿和婆婆生了气,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仔细一看,却是周铁锅,大清早的,水深又凉,也不怕得了伤风感冒。 “大早晨的,发哪门子神经。”老兰头咕噜了一句,他听说女儿正在修建教室,连忙放下粪勺,也跟了过去。 周铁锅走了不久,生产队里也派了三个人过来帮忙。 老油子,瘌痢头,王满仓,这三个活宝,周庆三对他们毫无办法。 分他们重活,明知道是出工不出力,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难受,干脆哪儿活轻让他们干去,这种拐着弯儿的照顾,他们也感激不尽,多少都要应付一下。 三个活宝磨磨叽叽,懒洋洋地来到了“工地。” 他们的活,无非是清理垃圾,抢掉泥皮,再用麦糠掺麦秸糊上一层。 至于房顶,他们割的茅草派上了用场,尽管被周庆三私自用了一大半,余下的也绰绰有余。 老油子干了一会,就蹲下吸一袋旱烟锅子,瘌痢头干了五分钟,声称昨夜睡觉凉了肚子,上了三次厕所。 而王满仓,干了一会,偷偷地溜走了。 昨天有人捎信,让他去十字坡送老鼠药,那个大队仓库里闹鼠灾。 自己得了好处,当然不能忘记伙伴们,王满仓答应送每人一根油条。 因此,干活的主力还是兰花花。 老兰头赶了过来,他看见老油子蹲在旁边歇着,兰花花正赤脚踩着泥巴,心里就很不舒服。 “老油子,你干甚来了?”老兰头问。 “干活,歇一下,反正我又没后代,这学堂盖不盖,管我甚事。”老油子挺干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王满仓满头大汗地飞奔而来。 他怕周庆三发现了,扣钱不说,还要挨批。 老油子见了王满仓,连忙站了起来, “油条呢?油条呢?” “你急个逑?狗子见了主人喂食,还摇摇尾巴,你连个叔也不会叫?” 论辈份,王满仓比老油子长了一辈,还没出五族,亲着呢。 “俺叔,行行好,给小侄子一根。”老油子可怜巴巴。 王满仓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拿开了,里面是黄灿灿的几根油条。 王满仓先递给了兰花花一根。 “爹,你吃吧。”兰花花把油条递给了老兰头。 老兰头把油条一分为二,父女俩这才吃了起来。 老油子急的直搓手,又叫了几声叔,王满仓才递给了他一根。 老油子接过油条,两眼笑得迷成了一条缝,他撒下一点点,慢慢的朝口里送,好像在品尝着山珍海味。 “慢点吃,还有我的呢。”一声大喊,只见瘌痢头从茅草丛里钻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记着裤腰带,一块小石头绊了他一跤, “哎哟,我滴个娘哎。” 瘌痢头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顾不得拍一拍身上的泥土。又朝王满仓跑去。 “你上个厕所,上这么长时间?”老油子有点不满。 “嗯,睡着了。”癞痢头掩饰着。 “你是睡神啊,上个厕所也能睡着,那你咋醒了。”老兰头沉不住气了。 “我,我闻到油条味就醒了。”瘌痢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几个人正闹着,周铁锅来了。 周铁锅是队长的侄子,几个懒汉怕他跟队长讲,这才懒洋洋地干起活来。 既然这个学校里只有兰花花和周铁锅,无疑中,兰花花到底年长了几岁,成为了这个学校的负责人。 校长,教师一肩挑,她和周铁锅核算了一下。 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面前,队里只给了三棵钻天杨,房顶上的檩条坏了,要用一棵作檩条。 而剩余的两棵要锯成板板,再在教室里砌几个泥巴墩子,架上木板给孩子们当课桌。 村里太穷了,只有这样凑和,而小板凳,孩子们可以自己带。 老油子说,“没有檩条,可以找队里要,队里没有,可以找乡里。” 王满仓说,“可以让村民们捐点钱。” “大伙都穷的吊儿郎当,吃个盐也得用鸡蛋换,哪有闲钱捐这个。”瘌痢头说。 “我捐,我捐一块钱,兰花花拿着。”王满仓倒挺大方,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来。 这令人大跌眼眼睛,老油子睁大了眼, “你一个寡汉条子,老婆都跑了,偷偷摸摸地卖点老鼠药,挣点钱不容易啊,还不买酒喝。” 这一下触到了王满仓的痛处,他叹了口气,“老婆跑了,但孩子是我的呀,等学校盖好了,我就去把孩子接回来。 让他读书,可不能做个睁眼瞎啊! 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去过县里,市里,那些有本事的,都是有文化的人。” 老兰头正在清理着垃圾,他听了王满仓的话说, “还真是这个理儿,咱们穷,就不是不懂文化,咱这旮旯村,又有几个识字的。 既然满仓捐了十元钱,我也捐。” “爹?”兰花花叫了一声,她知道家里哪里还有钱啊! 为了给周小刀治腿,欠了一屁股的外债还未还清。 “没什么?我虽说没钱,但我还有副寿材板板,于其陪我入土,还不如给孩子们帮衬教室,作作贡献。” 老兰头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听了这番话,老油子的驴脾气也上来了, “捐就捐,谁怕谁啊!我把做床的木料捐出来。” 老油子虽说办事拖沓,但遇到真事儿从不含糊。 瘌痢头说,“我也想捐,可是没钱,自己好好的干活了。” 正文 第二十章终于开学了 , 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而大山,更是单纯,单纯的只有四件衣裳,春夏秋冬。 春来百花盛开,夏天热情似火,秋来硕果累累,冬来白雪漫漫。 而这大山里孕育的人们,更是单纯的如一张白纸。 听说要建学堂了,更是有力的出力,有物的出物。 自从老兰头捐出了寿材,老油子捐出了做床的木料,也许受到了感动,老德顺捐出了一棵柞树,周建国捐出了十斤大米,就连大丑,也捐出了一块钱。 村民们总共捐出了六棵木材,二十六斤大米,鸡蛋三十个,钱币十八元五毛三分钱。 而大队长周庆三,很可能因为公务繁忙,他无瑕顾及捐款,他连一分钱,一个米粒儿也没捐。 更蹊跷的是,周庆三还和周建国打了一架,气的周庆三蹦着脚骂娘,抖出了很多陈年烂谷子的事。 某年某月某日,周建国打了二斤煤油,本来是大队办公室用的,却被他拿回了家。 某月某日,周建国又在仓库里,偷了几块山竽揣怀里。 …………… 周建国也骂,反正上了岁数,大队会计干不干无所谓,这些年受周庆三的气也受够了。 他骂周庆三,是下流坯子,是风流种,偷看张寡妇洗澡,还半夜给张寡妇挑水。 周庆三的爹周泥鳅,解放前是土匪,就明抢过良家妇女,后来,被这妇女的丈夫一斧头砍死了。 而周建国,就揭这老底儿,他骂,“你爹周泥鳅不得好死,你周庆三,那几根花花肠子,又睡过人家多少婆娘。 你也会不得好死的,说不定今夜就有人用斧头劈死你,用杀猪刀捅了你………。” 两个村首对骂,平头百姓们也不阻止,乐的看热闹,他们在远处,或站或蹲,或装作修钉耙,或装作捉虱子,或装作用小石子下棋。 两人正式撕破了脸,大有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坟爆炸才肯收工的架式。 只可惜大肥婆来了,揪着周建国的耳朵,把他拽回了家,这场战争才算告终。 有小道消息说,这周庆三不但没捐款,反而把大伙的捐款“侵吞”了十元钱。 周建国建议见者有份,这样两人就干起仗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三间废弃的牲口屋终于焕然一新了。 四周新糊了一层泥坯不说,朝南的墙上,还新掏出了三个大窗户,以利于室内采光。 更重要的是,那房顶上新铺了一层崭新的茅草,这茅草,是做顶盖的上品,沥水又快,又不怕沤,用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 西边的山墙上,砌了一块乌黑油亮的黑板,站在黑板前,能映出人影影来。 教室外边的弯脖柞树上,也挂上了一个有了裂缝的铜锣,上课放学的时候,就敲铜锣。 三间教室,共架了八排木板板,每排按十个人来算,也就是说,可以坐八十个小学生。 但是农村孩子不金贵,挤一挤估计坐个百十人没问题。 至于板凳,农村人不缺木材,没有小板凳,带个木头墩儿也能坐,这就需要娃娃们自己带了。 为什么要架这么多的板板?兰花花有她的打算,她想把旮旯小学办成全公社最好的小学。 不但有一年级,还要有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让孩子们一走出旮旯村,直接去镇上上初中。 开学定在阴历九月初一,也就是盖好学堂的第二天。 昨天,兰花花和周铁锅已经商量好了。 兰花花负责在这儿接待学生,周铁锅借了一辆驴车,去公社里拉书本。 鼻涕虫是第一个来的。 这天早晨,兰花花早早地来到了学堂,从一个野地里的柴禾妞,突然间为人师表,她觉的特别兴奋,脚步特别的轻盈。 还未打开教室的门,忽然间从大槐树下面闪出了一个幼小的黑影,那声音怯怯的, “老西(师),早。” 兰花花定睛一看,是鼻涕虫,怀里抱着一个小木墩子,周庆山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他是老小。 由于孩子多,他成天穿着哥哥姐姐穿剩下的衣服,破烂的分不出颜色,又爱溜鼻涕,又常常用袖口来擦,擦的袖口乌黑油亮,村里人都叫他鼻涕虫,真名倒忘记了。 “你咋来这么早?”兰花花问。 “老西(师),俺爹让俺来的,俺没钱交学费,你就收下俺吧。 老西,等俺考上大学了,俺忘不了你。” 鼻涕虫所说的学费,就是每个学生交五毛钱,每人发两本书,语文和算术。 兰花花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打开门,把鼻涕虫放进了教室。 “老西,俺爹说让你给我起个大名。”鼻涕虫又说。 这令兰花花十分为难,给他人起名字,她还是第一次。 “做人要有志气。你就叫朱志强吧。”兰花花想了想说。 鼻涕虫特别高兴,“谢谢老西(师),谢谢老西。” 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兰花花看向门外,又走来了一群小娃娃。 兰花花连忙站到门口,准备迎接他们。 鼻涕虫因为有了大名,兴奋的小脸红朴朴的,小小的鼻梁上,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他见兰花花站到了门口,又看见了门外那么多的小伙伴们,他顿时紧张起来, “老西,老西。”鼻涕虫惊慌的起来。 兰花花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了?周志强。”兰花花问。 “老西,你不会把我的大名再给别人用吧?”鼻涕虫歪着头,狡黠地问。 “不会,那么多的名字,一人一个也用不了。”兰花花说。 “那,拉勾。”鼻涕虫跑到兰花花身边,伸出脏乎乎的小手。 兰花花笑了,也伸出了手指。 “拉勾,上算,一百年不变,谁变谁是王八蛋。”鼻涕虫说。 兰花花想笑,但还没笑出来,忽然间又感觉到了一阵心酸,连忙把头扭向了门外。 那群在山里野惯了的孩子们,抱着小板凳,木墩儿,背着小小的粗布书包,欢欢喜喜地拥进了教室。 二妮来了,娃蛋也来了,山狗,狗蛋,小猫,石头……孩子们就像在田间地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兰花花按照高矮顺序,先大略地排了一下座位,个子矮的,坐在前面,个子高的,坐在后面。以免阻挡了视线。 忽然,兰花花发现了一个文静的矮个子女孩子,好像坐在了地上。 兰花花走过去一看,那女孩坐在一块板砖上,而且,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 正文 第二十一章对错 “你叫什么名字?”兰花花问。 “金巧巧。” 那女孩有一双秀丽的大眼睛,特别的美,虽说穿的破旧,但小脸却干干净净的,就像一朵水仙花,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哪庄的?”兰花花看着女孩子顺眼,不禁多问了一句。 “老鸹坡的。”金巧巧说。 老鸹坡和旮旯村一个大队,只是老鸹坡在山后,隔着一道山粱,兰花花很少去。 “这是谁?”兰花花指着她旁边的小娃娃问。 “俺妹妹,叫灵儿,俺娘上地干活去了,让我带着他。”金巧巧说。 “你爹呢?” “俺爹坐牢了,他卖老鼠药被抓了。”金巧巧低下了头。 ……… 兰花花统计了一下学生,总共十六个学生,十一个女娃,五个男娃。 正在这时,兰花花发现有一个小男孩趴在教室后面张望。 “你叫什么名字?”兰花花问。 “俺叫三子。”小男孩说。 “多大了?” “十一岁了。” “你咋不进教室呢?”兰花花感到奇怪。 “俺娘开个小菜园,让俺帮忙,还让俺放羊。”小三子说。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吆喝了一声,“谁家的羊吃白菜了?” 小山子便飞也似的跑走了。 正在这时,周铁锅赶着毛驴车回来了,拉了厚厚一摞子书。 更令兰花花难堪的是,十六个人,竟有九个人交不起书本费。 兰花花和周铁锅商量了一下,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的家底儿都是小葱拌豆腐,一请二楚。 先把书本发下去,让娃娃们有课上再说。 发了书,就要上课。 可在这时,大丑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他告诉周铁锅,他的未婚妻点点上山采药草的时候,不小心坠下了崖畔,现在躺在家里昏迷不醒。 周铁锅一听,吓了一跳,撒腿就朝点点家跑。 点点家围了一群人,点点的母亲正坐在旁边抹眼泪,而点点的父亲,正坐在旁边闷声不响。 围观的人见周铁锅来了,连忙闪出了一条路。 周铁锅大喝一声,“怎么不去卫生所?” 点点的娘哭的更恨了,“没钱。” “没钱就不救了,我救。”周铁锅又大喝一声,背起点点就往村卫生室跑。 ………… 再说小学堂里,周铁锅一走,整个学校里只剩下了兰花花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校长,老师,教导主任一肩挑。 上午上语文课,旮旯小学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第一节,学习天地人三个字。 兰花花端端正正地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小朋友们看着这个字,特别惊奇,一个个又变成了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狗蛋说,“这像个树。” 小猫说,“不对,不对,这明明是个小黑狗在撒尿。” 小石头说,“错了,错了,这不是树,是鱼钩。” …… 孩子们争的不可开交,小脸胀的通红。 为了加强孩子们的记忆,兰花花特意让小石头站起来回答问题。 “小石头,你头上是什么?”兰花花问。 小石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肚子一挺,神气地回答,“头发。” “那头发上呢?”兰花花循循善诱。 “帽子。”小石头回答的又干脆又利索。 “那帽子上呢?” 小石头愣了一下,抬头朝上望了望,认真地答道,“屋顶。” 兰花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她当老师的第一个问题,回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你去门外看一下,再回来告诉我。”兰花花说。 小石头“哇”地一下子哭了,别的小朋友坐在屋里,却让他出去,这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而且令他莫名其妙。 只见小石头出了教室,朝上看了一眼,又连忙跑了回来,哭着说, “老师,屋顶上,还有,还有两只麻雀在飞。” …… 不知不觉地,一个上午过去了。 这天下午,上数学课,从最基础的学起,1+1=2。 兰花花让学生们伸出一个手指,再伸出一个手指,告诉他们,这就是1+1=2。 为了加深印象,兰花花这次不敢找小石头回答问题了,她让狗蛋回答问题。 狗蛋看上去又聪明又伶俐,是个小机灵鬼。 “如果你口袋里有一个苹果,我再放进去一个苹果,一共有几个?” 兰花花问。 “老师,我衣服上没口袋,咋放呢?”小石头急了。 “那,放你书包里,你书包里有一个苹果,再放进去一个,一共几个?” 小石头思索了良久,“老师,没有了,零个。” “为啥?” “因为,被我吃了。” “不许吃。”兰花花说。 “为啥?是不是放了耗子药,唔,老师想药死我,我告诉俺爹去。”小石头了哭起来。 兰花花哭笑不得,只得让小石头坐下,告诉不往他书包里放苹果了,他这才止住了哭声。 年龄小的不行,回答不到正地方,干脆找个大点的吧。 兰花花叫起了小猫,小猫十二岁了,有点害羞地站了起来。 “1+1=2,”兰花花才张开了口。 “老师,这不对。”小猫说。 “为啥啊?”这回轮到兰花花吃惊了。 “俺爷爷说,1+1=1,例如一群小鸡,再加一群小鸡,还是一群小鸡。” 兰花花有点头晕,她真弄不懂这些整天在山梁上,乱钻乱跑的小孩子们,脑袋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忽然,灵儿不知为什么?哇地一下子大哭了起来,金巧巧连忙去哄。 教室里想起了一片笑声。 兰花花手忙脚乱,连忙用教鞭狠狠地敲了一下黑板,教室里才安静了下来。 兰花花连忙走向了金巧巧。 原来,灵儿尿了裤子,金巧巧只好扯着妹妹回家换衣裳。 这一天,也不知是兰花花给小孩子们上了人生的第一课,还是孩子们给兰花花上了人生的第一课。 或者,二者皆有。 就这样,兰花花开启了她的民办教师生涯。 日头挂在半山腰的时候,兰花花就放了学。 这么早放学,她主要考虑到孩子们年龄太小,怕天黑以后出意外。 兰花花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里,感觉比砍了二亩地的老苞谷还要累人。 老兰头早已做好了饭,他在等女儿归来。 “回来了!” “嗯。” “有什么感觉?”老兰头问。 “累,烦。”兰花花说着,端起一碗小米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她太饿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王婆来了 , “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 以前,那些没有考取功名的秀才,才开私塾。 当这孩子王,为的是有口饭吃,而现在,可不一样了。” 老兰头心疼起女儿来。 “有啥不一样?”兰花花问。 “咳,你看这山沟沟里的孩子,成天满山疯跑,不是放羊,就是放牛,有啥出息。 你看咱这村,这些七老八十岁的老人,有很大一部分人没走出过大山。 穷呐,他们没见过火车,虽说见过飞机,那只是从头顶上飞过,才看到的。 巴掌大的飞机,是用铁块块做的,你说,这铁块块那么重,为啥会飞起来?还飞的那么高?” 这句话把兰花花问住了。 老兰头从褡裢里捏出一撮烟丝,放进烟锅里,巴嗒巴嗒地抽起旱烟袋来。 “铁块儿能飞上天,这就是技术。 而这个技术,就在书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呐。 学会了它,就能走出大山,就是技术人材。” 老兰头用他一辈子的所见所闻,总结出的经验,令兰花花无话可说。 农村人说媒讲究门当户对,比如以前,作为村里的唯一的高中生,大伙们认为只有周小刀才能配上她,这就是郎财女貌。 只可惜,兰花花不想只负责貌美如花,让周小刀赚钱养家,当时她対周小刀没有感觉。 自从那次考试,周小刀借了驴车帮了兰花花一个大忙,兰花花心里才有了纠结。 是嫁一个爱自己的人?还是嫁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呢? 兰花花不断地说服自己,嫁一个爱自己的人,那人即然爱自己,也肯定地包容自己,只有这样,生活才更美好。 她开始悄悄的留意起周小刀来。 更为奇怪的是,兰花花当了民办教师,说媒的反而少了,这是半个公家人,纵观整个旮旯村,还没有合适的人家。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兰花花不着急。 老兰头却着了急,他私下里托了王婆几次,还送了王婆两个甜瓜,三个咸鸭蛋。 王婆给兰花花说媒,还有另一种原因,媒婆撮合成了七桩婚姻,死后是要坐莲花盆的。 这莲花盆,只有观音大士才能坐,而媒婆坐上了莲花兰,就代表着死后成佛成仙。 这天,王婆去供销社称盐,刚走进屋里,门外却下起了大雨。 王婆便在屋里躲起雨来,有一搭无一搭地和马大庆瞎侃。 在那个时代,最吃香的三大职场,供销社,粮站,杀猪站。 而供应社,属于老大,买布要布票,买米要粮票…… 当了营业员,近水楼台先得月,买东西当然方便多了。 碰上那些“开后门”的,还有外块收入,例如上个星期,周小刀就给了红包,托他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至于红包多少?这属于保密范畴,无可言告。 “还是吃商品粮好啊!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到了月底,国家给发工资。”王婆说。 马大庆人矮,大肚子,雷公嘴,绰号武大郎,据说文化程度不高,是从县城里下放到三岔公社的,在这儿当了营业员。 “舒服是舒服,就是心里有点不痛快。” 王婆明白马大庆的意思,就是二十五岁了,还没有个对象。 一开始马大庆也心高气傲,他有文凭,工作又好,农村的女孩子能干是能干,就是有点呆板,他不想找。 他想找个城里的女孩子,可城里的女孩子,又嫌马大庆长的丑,又是在农村小镇发展,没有太大的出息。 就这样,耽误了下来,一晃,二十五岁了,到了这个岁数,已属于农村的大龄青年,要不是有个好工作,妥妥地打光棍。 王婆看出了马大庆的心思,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美女多的是。” 马大庆苦笑了一下,“大美女是多,每天我往供销社门前一站,屁股后面排了一长溜儿。” 王婆有点吃惊,“看你那么老实,学会吹牛了。” “我从来不吹牛,只是她们都是赶集的,不是来给我处对象的。”马大庆挺无奈。 这句话把王婆逗乐了,“愁甚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赶明儿婶给你寻一个。” “好,只要婶撮合成了,我给你买条大鲤鱼。”马大庆说。 “有多大?”王婆问。 “桌子多长,鱼就有多长。”马大庆说。 “我不要这么大的鱼,鱼是好吃,可是太费油,婶买不起油。 老话说,成不成,三两瓶(酒),婶也不想喝你这三两瓶,你只要给婶送两袋红糖就行了。”王婆倒也实诚。 王婆知道打蛇随棍上,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大庆有点尴尬,这王婆是个人精,不但好说媒,也爱占个小便宜。 历来走到田间地头,就爱掰个苞谷,揪把毛豆揣到怀里的角色。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更何况马大庆是爱面子的主儿。 当下,马大庆转身给王婆抓了一把水果糖,足有十来粒。 这下把王婆高兴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满脸的褶子也笑成了盛开的石榴花。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王婆笑眯眯的朝回走,一边寻思着谁家的姑娘合适。 她走过小河边的时候,看见河坡上兰花花开垦的小菜地,青萝卜长的郁郁葱葱的,就连忙跑下去,偷拔了三个大萝卜就朝口袋里塞。 无奈,口袋里只能放下两个,另一个拿在手里又特别显眼,她连忙撩起衣襟盖住。 老兰头正在河岸的山坡上放羊,有一只老山羊怀孕了,肚皮都拖到了地上。 那老山羊突然间叉开双腿,咩咩直叫,老兰头一看羊要生了,想起去年就有只羊刚下崽儿,结果难产死了。 为了预防防万一,又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在着急,一眼瞥见王婆正从河坡里上来,连忙跑了过去。 王婆作贼心虚,才走几步,见老兰头拿着羊鞭飞快地跑过来,吓了一跳。 王婆连忙掉头就走,别看王婆个子矮,脚又小,真跑起来,那真叫一个迅速。 老兰头撵不上,急的甩了一个响鞭,大喊一声, “老王婆,快停下!” 正文 第二十三章王婆偷萝卜 老兰头却没料到,他这一说话,王婆却跑得更快了。 恰好这时大丑路过,见王婆急跑,老兰头直追,特别纳闷儿,他连忙站在了山路的中间。 这山路,一边是大山,一边是深沟,大丑不让路,王婆还真过不去。 “做甚里?甚着急?”大丑问。 王婆是大丑的堂嫂,王婆也不避讳,“偷了老兰头三个大萝卜,沒想到老兰头死犟,撵来了。” 正说着,老兰头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老兰头,你咋回事?都是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为了三个大萝卜,你至于这么撵吗?” “什么萝卜?我没看到。快点,去南山坡上,老水羊要生了。” 王婆偷萝卜,老兰头也看到了,但老兰头看破不说破,只说老水羊快要生了,需要人帮忙。 王婆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两人来到了山坡上。 ………… 兰花花放学回家的时候,领着一群孩子远远的走过来。 看见孩子们一个个回了家,有的挥着小手,“老师,再见。” 兰花花就感到了由衷的高兴,每个孩子不但是父母的天使,也是老师的天使。 和天真无邪的孩子在一起,兰花花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最后只剩下了四个孩子,他们家要拐个弯,绕个山梁,才能回到家。 最活跃的是小石头,蹦蹦跳跳的走着,一转眼,看见崖畔上有朵盛开的山茶花,连忙跑了过去,掐了下来,递给了兰花花。 “老师,老师,你真美,美得像这花儿一样。”小石头说。 正说着,一只灰色的小兔子从面前一闪而过,钻进了对面的草丛里。 小石头蹦哒着要去追野兔,兰花花连忙制止, “小石头,今天的诗会背了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背起来。 “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兰花花问。 “老师,我长大了当科学家,发明一种东西,不让农民伯伯干活那么累。” “老师,我长大了当医生,为农民伯伯治病。” 轮到小石头了,小石头肚子一挺,骄傲地说,“老师,我要当农民,让他们都为我服务。” 拐了一个弯,几个孩子走上了那荆刺密布,士竭色的山梁上,在夕阳的余晖里,他们向兰花花招了招手,“老师,明天见。” 兰花花才放下心来,她又转身去了南山坡,想帮父亲把羊群赶回家。 兰花花穿着一件碎花小红袄,肩上裹着一件蓝色的头巾,在崎岖的山径上走着。 那是一幅原生态的画面,美奂绝伦。 夕阳像个大红气球,斜斜地挂在崖畔上的古松上。 那些山崖上的树木,远的缥缥缈缈,似梦,又似一缕淡淡的薄雾,好似虚无却又真实存在。 近外是苍松翠柏,老树古藤昏鸦,一袭石拱小桥横挎南北,一河潺潺的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 上有归鸟的啼声,下有娃娃鱼的尖叫,只是那叫声并不好听,好像小娃娃们的哭声。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远远地飘来了一群白云,那是老兰头赶着羊村归来了。 鞭儿响,羊儿闹,到处是乱哄哄的羊叫声,它们在头羊的带领下,争先恐后地朝家跑。 老兰头怀里还抱了两只羔羊,这是老水羊刚下的崽儿,可惜,只有两只,不过个头不小。 刚才,王婆接生好了两只羔羊,特意撮合马大庆和兰花花的婚事。 老兰头满口答应,他去供销社买过很多次东西,自然认识马大庆。 马大庆虽说丑一点,但人家是吃商品粮的人,是正而八经的城市人。 老兰头有一种高攀的感觉。 羊归了圈,兰花花想给老爹改善一下生活,便摊杂粮煎饼儿。 那苞谷面,山芋面掺和在一起儿,抹成簿簿的一层,不一会儿,兰花花便摊了五六张。 父女俩边吃边聊着天。 “马大庆认识吗?” “供销社的武大郎?” “对,这小伙子不错,能干,实诚,又在一个好单位,你王婶想把你介绍给他。 明天是星期天,你俩见一下面。” 兰花花愣了一下,她对周小刀才有了一点感觉。 周小刀自从买了自行车,就偷偷地捣鼓起皮货来,据说挺挣钱的。 而就在前天,周小刀还送给了她一盒蛤蜊油,让她抹脸用。 周小刀还约她到了星期天,去爬五指山,那里逢庙会,他想去烧香拜佛。 兰花花这一下左右为难,她想起了她去公社考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只有周小刀挺身而出,借到了驴车,把他拉去了公社。 还有,她和周小刀的第一次相亲,就害的周小刀负了伤,还丢了工作。 但,马大庆是公职人员,条件优越,人品又不错,放弃了实在可惜。 如果嫁给了周小刀,自己这一辈子,就要窝在大山里了。 而嫁给马大庆,极有希望,走出大山,去那个久以想往的大县城生活,那里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这样,兰花花一夜未睡,熬青了眼圈。 兰花花正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老兰头早已起了床。 他给牲口上了草料,又打扫起篱笆院来。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来,“大叔,兰花花起床了吗?” “唔,兰花花不在家,昨天就去上她姨家去了。”老兰头说。 兰花花有个小姨不假,家在八里外的十字坡,但早在十年前,就因为她小姨夫在淮北煤矿工作,全家都搬了去,至此无法来往。 “哦,是周小刀。”兰花花一惊,连忙穿衣起床。 又是一阵自行车铃声,周小刀走了。 “丢先人脸哩。”老兰头咕噜了一句,兰花花听的一清二楚。 兰花花知道,父亲一直看不惯周小刀那种放荡不羁的个性,作为一个农民,不老老实实种地,竟搞些歪门邪道。 老兰头慢条斯理地打扫了庭院,走进了屋里,见兰花花坐在床边发呆,就说, “洗洗脸,打扮一下,你和王婶去镇上看一下,我寻思过了,还是马大庆好,不但有个好工作,端个金饭碗,旱涝保收。 而且人又踏实肯干,不像周小刀,像个猴子,成天上窜下跳,没个正形,嫁给他,有饿肚子的时候不说,还怕遇到麻烦事,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漏雨的房子 , 老天不知被谁捅了个窟窿,天黑的看不见雨点儿,只听见哗哗的落雨声。 老兰头猛地想起,隔壁的小学堂,那房顶漏水。 那可是泥坯墙儿,屋内进了水,那墙就要裂缝,塌陷,导致房倒屋塌。 乖乖吔,不得了,没有了茅草屋,孩子们就没法上学。 老兰头吃了一惊,连忙拿出一块大雨布和几个编织袋就朝外跑。 兰花花见父亲冲出了门,连忙跟了出去。 父女俩冒着大雨来到了学堂前,果然,教室内有四五处淋淋沥沥的,两人大吃一惊,幸亏来的及时。 兰花花踩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老兰头在下面递东西。 那雨滴儿就像一道道鞭子,猛烈地抽打着树枝,房屋,地面上明晃晃的一片。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 兰花花在房顶手忙脚乱地压着雨布,只可惜风太大,老兰头递上来的砖块压住了几次,又都被刮风了。 “递檩条,把能递的都递上来。”兰花花在房顶上喊。 兰花花在房顶跌跌撞撞,全身湿漉漉的,她抓到什么就朝雨布上压。 茅草房顶又湿又滑,兰花花一边接东西,一边抓着茅草,她知道,有的茅草已经沤烂了,是禁受不住她的重量的,她生怕自己掉下去。 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风似乎小了一些,雨也似乎小了一点,兰花花终于盖住了雨布。 沒想到,兰花花踩着梯子朝下下的时候,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老兰头大吃一惊,连忙去扶,可惜老兰头年老体弱,动作太慢,没有扶住。 一道闪电又劈了下来,雨中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遍地的流水肆意地流淌着,水面上一层白哗哗的水泡,只见兰花花没有一丝挣扎,仰躺在水流里,好像睡熟了一般。 兰花花倒下去的地方,有几块散乱的板砖,那是刚才大风从屋顶上刮下来的。 老兰头大吃一惊,他上过战场,懂的这是伤到了要害。 老兰头把女儿抱进了屋里,为了驱除屋内的湿气,他生了一堆火。 在如豆的灯光下,老兰头见女儿面色青紫,连忙又钻进了雨幕中,去请赤脚医生周大山。 周大山冒雨赶来了,他捡查了一下兰花花的身体,没有伤口。 这把他吓了一跳,他只懂的一些简单的包扎知识,面对这种情况,他束手无策。 “要是摔到了头部,昏迷不醒,那就成了植物人,要是摔到了腰部,有可能瘫痪。” 周大山的话,把老兰头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雨,山路泥泞,又崎岖不堪,怎么办呢? 老兰头连忙去找大丑帮忙,大丑邀了几个伙伴,正在屋里打麻将。 大丑十分义气,一听说兰花花出了事故,这可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大丑把麻将一推,站了起来, “哥们儿,兰老师出事儿了,你们输的钱我也不要了,快点去救人。” 几个人跟着大丑,就朝外跑,六月腿瘸,大丑嫌他碍事, “六月,你就不要添乱了,瘸着脚,跑的没有走的快,这不是添乱吗?” 六月撇了撇嘴,正在怏怏不乐地回了家。 三个人来到了兰花花家里。 大丑手一摆,“弟兄们,咬咬牙,咱们把兰老师背到山岔镇去。” “拉倒吧,这么大的雨,几十年都没见过,我听发财说,出山的路早被淹没了。”大傻说。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丑是村书记,大伙把眼光一齐投向了大丑。 大丑点了一支烟,猛地抽了一口,又狠狠地把烟蒂摔在了地上,一跺脚, “他妈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把门板拆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兰老师送出山去。” 大丑一吩咐,几个人立马动了手,很快,门板被拆了下来。 大丑背着兰花花,披着雨布就上了路,大傻,六月两个人背着门板,老油子提着马灯就上了路。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小径,大道,一片泥泞,几个人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几个人换着班儿,终于把兰花花背下了山。 出山的小路现在成了一条奔腾的野马,只看到混浊的河水咆哮着向前奔去。 老油子连忙把两块门板用绳子捆在一起,让老兰头和大丑扶着兰花花。 大傻和老油子负责用竹竿撑门板。 没想到,这次山洪爆发这么厉害。 用老油子的话说,“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门板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小小的树叶,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又被抛了下来。 “加油啊!加油!”大丑嘶哑着嗓子喊。 “加油!加油!”大傻和老油子附合着。 一阵风刮来,把木板吹的打了一个圈,大傻差点掉下河去。 “大傻,你咋地了?你个傻吊,二百五,吹起牛皮来那么大的力气。现在干起活来银样蜡枪头。” 大丑骂着大傻。 “竹竿都被我撑裂了,你还骂我不用力。”大傻挺委屈。 吉人自有吉相,好人自有好报。 一切幂幂之中,自有天助。 风,终于小了。 木门靠上了岸,大丑,大傻,老油子又换着班儿,背着兰花花拼命的奔向镇卫生院。 十八里山路,终于走完了。 镇卫生院,值夜班的医生见来了急救病人,护士,医生立刻围过来了一群人。 看着兰花花被推进了急救病室,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大丑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长叹一声,“我里个亲娘哎,累死我了。” 大傻和大丑虽说是发小,两人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但是大丑当上了村书记,不知为什么?大傻倒怕起大丑来。 大傻也想坐在水泥地上,休息一下,但他又看看大丑,连忙朝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儿,来到了对面的走廊下,才躺了下来。 只有老油子陪着老兰头站在门口,等待着结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那些戴着蓝色口罩的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 忐忑不安的老兰头,只好满怀期待地,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等待着。 正文 第二十五章牵手手 这顿饭,马大庆给老兰头留下了好印象,知礼节,懂进退,会疼人。 老兰头对女儿说,“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的男人很少。 而有份好工作,这三样都不沾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 马大庆是个好小伙儿,嫁给他,我这双老眼看人看了几十年,不会错。” 自从兰花花和马大庆处上了对象,村里说什么的都有。 周庆三的老婆,那个外号叫大喇叭的肥屁股女人,见了兰花花更是没有好脸色,他为儿子鸣不平, “母狗不浪,公狗不上,生就的婊子,丢旮旯村的先人哩。” 还是碎嘴婆说的好,“明明自己儿子配不上人家,还想强捺牛头来喝水,她以为整个旮旯村就是他家的……。” 说归说,闹归闹,有些话传到了兰花花的耳朵里,她只是一笑了之。 兰花花知道,山里面不但有喜鹊的悦耳叫声,也有乌鸦的悲嚎,只有当作耳旁风好了。 兰花花也懒得理她们。 本来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就像大风,来的快,走的也快,任这些闲言碎语消失好了。 兰花花更加努力地教书,她不但教语文,而且教孩子们美术,地理,历史。 孩子们也知道了在地球的另一面,有一个国家叫美国,从地图上看去,和中国脚板对脚板儿。 小学生们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美国人,就活在我们脚底下。” “老师,老师,美国人和我们对脚板,是不是头朝下活着?” “老师,地球是飘在空中的泥巴蛋蛋,它为什么不掉下去?” 学了知识,孩子们知道了月宫里没有嫦娥姐姐。 他们还知道了有个皇帝叫秦始皇,不过他下令烧了很多书,还把许多识字的人杀了。 “老师,他为什么要把书烧了?” “为了统一文字。”兰花花说。 “那书烧了多可惜啊!他咋不卖破烂呢?老师。” “老师,秦始皇怕不怕老婆?他老婆揍他咋办?” “老师,秦始皇是不是城市人,有很多钱?” 孩子们叽叽喳喳,各自提着自己的疑问,兰花花总是耐心地回答。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五一到了。 兰花花和马大庆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两人还没约会过。 供销社和旮旯村相差十八里山路。 有个星期天,兰花花路过供销社,见马大庆在忙,她不好意思打搅他,只好悄悄的走开了。 而马大庆呢?有次骑着自行车,偷偷地跑到山里面,见兰花花正在上课,他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习,总是躲在屋后,待一下课,把东西偷偷地塞给兰花花,扭头就跑。 要么是一把水果糖,要么是果糕,都是农村里难以见到的好东西。 马大庆不敢耽误太久,一来供销社离不开人,二来他怕影响不好,没结婚的男女在一起暧昧,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农村里什么都缺乏,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 这里的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尤其是在生活方面,稍微有点蛛丝马迹,就能令他们津津乐道,数月之久。 很快,这一学期即将结束,三岔公社二十六所小学,每班都要抽十名学生进行考试比赛。 各个学校都卯足了劲,他们加班加点,又是补课,又是模似考试。 学生们考出了名次,老师校长们脸上也有光彩,毕竟,每个老师都想桃李满天下。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学生考出了名次,教师就有可能调到公社的中心小学去任教,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这正像一个美国人说的,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最有希望的是三岔公社中心小学,这里高手云集,大部分是正儿八经的师范毕业生,历来前三名都非这所小学莫属。 考试的结果,令人大出意外,旮旯小学名列第二,与第一名仅一分之差。 这在三岔公社引起了轰动,一个穷山沟沟里的女孩子,那么简陋的教学条件,竟然取得了全公社第二名。 颁奖大会定在放暑假的前一天。 这天一大早,兰花花和学生们就坐上了老德顺的驴车,赶往公社领奖。 旮旯村小学得了奖,村首周庆三脸上也有了光彩。 尽管他对兰花花万分的不满意,但还是派了老德顺用驴车把他们送到公社去。 公社外边的围墙边,停满了驴车,拖拉机,人喊驴叫,热闹的就像赶大会。 公社里召开了全乡教育表彰大会,牛领导亲自给学生们发了奖状,笔记本,还给老师们发了大红花。 旮旯村小学是全公社人数最少(十几个学生),班数最少(一个班),老师最少(两个),在全乡二十六所小学中,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难能可贵。 长这么大,这是兰花花最骄傲的一天。 事实证明,教娃娃们识字,她行!!! 散了会,兰花花想起了马大庆,她想去看看他,供销社就在公社的前面不远,拐一个弯就到了。 兰花花告别了老德顺,让他带着孩子们先走。 兰花花刚拐了一个弯,前面是个麦秸垛,就听“呀”的一声,从麦秸垛后面蹦出了一个人来。 兰花花吓了一跳,细看,却是马大庆。 “你怎么没有上班,跑到这儿来了?”兰花花问。 “今天知道你上公社来领奖,我得意请了一天假。” 马大庆说着,递给兰花花一截红头绳,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发卡。 兰花花迟疑了一下,脸一红,低下了头,“俺不要。” “拿着吧,拿着吧,你的头发这么黑,戴上这个发卡一定很好看。” 马大庆咧着大嘴傻笑,一点儿也不害羞。 兰花花只好接了过来,马大庆趁机抓住了兰花花的手。 兰花花羞的脸更红了,像飞上了一层朝霞,一边朝后躲,一边拼命地抽回了手。 “真不要脸!”兰花花说。 马大庆丝毫不在意,“我的兰大老师,今天我要带你上县城,去看望我的爸爸和妈妈。” “看就看吧,反正丑媳妇早晚有一天要见公婆的。”兰花花心想。 天堂县城离三岔镇有一百多里路,因为山路崎岖,还没通汽车,要是马大庆骑着自行车去,后面再驮个兰花花,估计天黑也赶不到那儿去。 正文 第二十六章俺婆婆是领导 , 兰花花正在犯难,只见一辆驴车驶出了供销社的大院。 自从周小刀被辞退后,供销社的车把式又换了一个老姜头。 老姜头的岁数大,人很稳重,摆弄了大半辈子牲口,赶起驴车来得心应手。 今天老姜头要去县里拉货,恰好捎上马大庆和兰花花。 老姜头一甩驴鞭,那头小黑毛驴儿便得儿得儿地朝前跑。 驴车驶过一棵老柳树下,马大庆站起身,拽下了一截柳枝儿。 那柳枝儿在马大庆手里,三下两下就成了一顶柳帽儿,他拿着柳帽就朝兰花花头上戴。 兰花花头一偏,马大庆身子一歪,差点摔下驴车。 “年轻人,坐稳了,煮熟的鸭子不会飞的。”老姜头对马大庆说。 马大庆脸一红,尴尬地把柳帽带在了自己头上,两手却不闲着,捡起剩下的柳梢儿,几下便拧出了一个柳笛,放在嘴里吹了起来。 “你是马大庆的对象?听说还是个老师?”老姜头问兰花花。 “民办的。”兰花花有点不好意思。 “多俊的一个人儿啊,长的俏,又有文化。 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马大庆你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还是老话说得对,有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老姜头说。 马大庆高兴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连连说,“看透别说透,才是好朋友。” 小毛驴迈开四蹄,得儿得儿地奔跑着,晌午顶儿的时候,终于跑出了坎坷的山路,迈上了官道。 这官道是用沥青铺的,平平的,毛驴车在上面飞奔,速度又快,又不颠簸,比起走山路,可舒服多了。 就连官道两旁的树,也是一排排的,都是笔直的钻天杨,不像山路,野草,荆刺,灌木,杂七杂八的,什么玩意儿都有。 官道上什么车都有,大客车,拖拉机,还有小轿车。 最有趣的是小轿车,别看个子还没有小毛驴高,也不知一天要吃多少草料,跑的可比毛驴儿快多了。 半晚上的时候,毛驴车来到了县城。 马大庆谢过了老姜头,老姜头要去拉化肥,社里等着急用,老姜头准备摸黑回去。 马大庆领着兰花花朝前走,兰花花看那四周的人,有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裙子,有的穿着皮鞋,还有的穿着白色的高跟凉鞋…… 她心里就忐忑不安,再看看自己,脚上穿的还是自己纳的千层底老布鞋,而且,鞋面上还绣了一朵红色的小花,真是土的掉渣。 再看看那些女人的头发,有的很短,看上去很干练,有的头发却又乱哄哄的,像鸦巢,却有一种异样的美 而自己呢?还是两条大黑辫子,又粗又长,一直垂到了屁股上。 兰花花不免自惭形秽,如果身边有剪刀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剪掉它。 第一次上门,空着手多不好意思啊,兰花花执意要买点礼物。 马大庆拗不过她,只得带她去了百货大楼。 这一下子令兰花花大开眼界,这楼真高呀!足有五六层。 下面一层专卖水果,蔬菜,第二层专卖服装…… 每层卖的东西都不一样,里面的人真多呀,肩挑的,手拿的,看着都十分惬意。 兰花花第一次看到了金子,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那么多,黄灿灿的,晃的人眼疼,装在一个大玻璃箱子里,足有一间房大小。 在兰花花的印象里,在旮旯村,金戒指只有大肥婆有一个,她娘家是地主老财,那是祖传的嫁妆。 只是大肥婆说金子会跑,只有过年的时候,她才戴上两天。 而县城里,这么多的黄货,只有两个小丫头看管,也不怕有了闪失。 还有那衣服,占据了整整一层楼房,的确良的,的卡的,晴纶的,特别是那裙子和上衣连在一起,更令兰花花惊奇。 马大庆说这是最时髦的连衣裙,非要给兰花花买一件不可。 兰花花看了看价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她半年的工资,她连忙拒绝了。 最终,马大庆没有买,不是他不想买,而是口袋里的钱不够。 而兰花花认为,要是在乡下,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两人转悠了半天,最终马大庆掏钱买了五斤苹果,又花了四分钱,买了两根冰棍儿吃着,两人才回了家。 马大庆的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巷子是煤渣路,路边上还有一条下水道,里面流动着发黑的污水,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臭气。 一只大老鼠正在水沟边探头探脑地张望,马大庆一跺脚,那老鼠又哧溜一下钻回到了洞里。 小巷两边都是拥挤的砖房,高大的,狭窄的,鲜亮的,灰暗的,还有的上面只盖了一层石棉瓦。 而那院子更是小的可怜,还没有乡下的猪圈大。 有的院子稍微大一点,却住着四五户人家,挤的就像罐头瓶里的沙汀鱼。 两人在一个大杂院前停了下来,透过破败的大木门,院里有几个小孩子在跳皮筋。 几个妇女正坐在一起唠嗑,一个瘦瘦的男人在补自行车胎。 马大庆向兰花花讲过,他的母亲姓刘,是街道居委会干部,而他的父亲马爱国,则是汽水厂的工人。 兰花花就要见到未来的公公婆婆,不免有点紧张。 马大庆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跟我来。” 马大庆前脚走,兰花花低着头,提着苹果,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人就这样进了大杂院。 “哟,大侄子,你咋回来了?后面跟着的这闺女是谁?是卖菜的还是挑大粪的?” 一个胖女人手里摇着蒲扇,粗门大嗓地问。 这声音把兰花花吓了一跳,她原以为城市里都是高素质的人,说话都是彬彬有礼的,没想到也有这种放牛时才用的大嗓门。 兰花花十分拘谨,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说哪里话?这是我对象。”马大庆肚子一挺,大声说。 “你对象?长的真俊。” “哟,咱大杂院里来了个大美女,快来看呀!” “刘居委,刘居委,快来看,你儿子把媳妇领回来了。” 几个大妈粗门大嗓地喊。 “来了,来了。”一个油腻的胖妇女穿着大裤衩,手里拿着锅铲飞快地跑过来。 正文 第二十八章偷汽水和补车胎 , “咋地呀!回来也不吱一声,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那胖女人说着,一边不住地打量着兰花花。 “阿姨好。” 兰花花知道,这就是马大庆的母亲,那个刘居委了,连忙打招呼。 “快进屋吧,喝杯水。”刘居委挺热情地接过了苹果。 兰花花进了屋,这是两间低矮的小房,一间正室,一间卧室。 正屋里一张小方桌,一张条几,小板凳,暖水瓶都放在地上,显的杂乱不堪。 而且,那小饭桌上落满了灰尘,油渍,几只苍蝇在上面悠悠地散着步。 整个屋里,只有条几上的收音机最显眼,马大庆捺了一下开关,里面就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唱歌声。 刘居委抱歉地一笑,端来一盆冒着泡沫的水,利索地擦起桌子来。 兰花花一看,连忙帮未来的婆婆整理起房屋来。 盆里没水了,兰花花便去院里提水,还未走进屋,就听见了母子的对话声。 “你不是和刘美玲谈恋爱吗?刘美玲多好啊,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纺织厂女工。” “好哪儿好?又矮又胖,像个小皮球。” “可人家是城市户口!再丑,也比你找个乡下妞强。” “乡下妞怎么了?我喜欢的就是乡下妞。” “哟,来客人了,怎么不进屋?”一个矮胖子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进了屋。 刘居委闻声从屋里出来,“啊,老马头,你回来了,快去买点菜去。” 那矮胖子看了看兰花花,热情的不得了,“哟,贵客临门,快进屋。” 矮胖男人见兰花花进了屋,又扭头对那补车胎的瘦子说, “老泥鳅,帮我补一下后车胎,又没气了。” “补胎?你以为这胶水是天上的雨点儿,不用掏一分钱。 上个月,还有上两个半月,你补的钱都没给呢! 就算我一个大活人白干活,而这胶水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得了得了,别磨叽了。”老马头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瓶汽水扬了扬。 老泥鳅一看,扑哧一下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快拿过来。” 老泥鳅乐颠颠地拿着汽水晃了晃,立马翻过那辆没有铃铛,浑身乱响的自行车,补起车胎来。 “哎,老泥鳅,咱先说好,喝完汽水,你要把瓶子还给我,这玩意儿回收,两分钱一个呢。” 刘居委从屋里走了出来,“老泥鳅啊老泥鳅,你真滑的像条泥鳅,用老虎钳子也挟不住你。 说好的远亲不如近邻呃?帮点小忙,你就要雁过拔毛。” 老泥鳅只是笑,而老马头走进了屋里,从怀里又掏出来一瓶汽水,朝桌上一放说, “今天车间里管理太紧,吴胖子始终不离车间,这不,只顺手捎带了两瓶。” 捎带,这不是偷吗?城里人真日怪,连偷东西也说的冠冕堂皇,兰花花瞪大了眼睛。 这事要是在旮旯村,那可要丢先人脸哩,原以为县城人高尚,谁知道这么不知羞,偷了公家的东西,还有脸炫耀。 只见刘居委接过汽水,又从里屋拖出来一个塑料桶,桶里面已经积了七八瓶汽水。 “只要攒够十瓶,就可以拿出去卖给别人,那么多的人都争着要。”刘居委说。 “能不要吗?比厂里出厂价还便宜。” 这话不假,就靠着这一手,一家人的电费,油盐酱醋,每月靠随手捎带的汽水,绰绰有余。 老马头一边说,一边挎起菜篮子朝外走,他要去为末来的儿媳妇采购食物。 马大庆走过来,不由分说,夺过一瓶汽水,打开了递给了兰花花。 兰花花看那汽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就知道是好东西。 只是那汽水向上不住地冒着泡沬,好像烧滚的开水一般,鼻子又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像蜂蜜,又像油菜花。 兰花花连忙呡了一小口,啊,味道好极了,那滋味,兰花花还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觉,连汗毛孔都透着舒爽劲儿。 听说刘居委家的未来儿媳来了,那帮跳皮筋的小孩子,就聚拢在门外偷看,一个个贼头贼脑的,好像一群小猴子。 马大庆眼一瞪,咳了一声,小孩子们立马散了,一会儿又聚拢了过来。 兰花花朝门外一看,那帮小孩子便用手刮着自己的鼻子喊, “不知羞,不知羞,老婆找老公,老公找不着,气的老婆睡不着。” 还是刘居委有办法,抓了一把糖,走了出去。 每个小孩子分到了一粒大白兔奶糖,这才一哄而散。 老马头回来了,买了不少新鲜蔬菜,还有一斤猪肉,一只鸡。 这顿饭菜很丰富,猪肉炒芹菜,凉拌皮蛋,油焖茄子…… 都是兰花花爱吃的东西,但她不敢多吃,只吃了个小半饱。 饭桌上,老马头很热情,不住地给兰花花挟菜, “吃吧吃吧,不要客气,这就是你未来的家。” 而刘居委,大小是个领导,考虑的比较周到, “听我家大庆说,你是高中生,还是民办教师。” “是的,姨。”兰花花低声说。 “有转正的希望吗?要是在农村,老是教一群孩子玩儿,还不如来城里干个临时工。” 兰花花饭也不吃了,头低了下去。 刘居委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说,夫妻两个,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市,生活不方便。” 兰花花声音低的像蚊子叫,“姨,我会努力的。” 吃完了饭,马大庆便带着兰花花溜弯儿。 县城到底是县城,这可不是旮旯村能比的。 县城里的大路都是沥青路,下再大的雨,鞋子上也不会沾泥点子。 当月牙儿升起来的时候,那路灯也亮了。 那路灯雪亮雪亮的,有点刺眼,倒映衬的月牙儿有点惨白。 兰花花感到,山里的月牙儿是有灵性的,皎洁而且纯朴。 而来到城里的月牙儿,也不知是贫穷限制了想像,还是受到了惊吓,倒显的虚弱不堪,好像一阵风就吹没似的。 乡下的夜,是兽的世界。 蝙蝠在天上飞,猫头鹰蹲在树枝上,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还有打着灯笼乱窜的萤火虫…… 而城里的夜晚,只有四处游走的人群和嗡嗡乱飞的蚊子。 正文 第二十八章揍哭了月老 , 兰花花想家了。 也许,刘居委说的对!城市和乡下,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城里人是属猫头鹰的,白天走过这条马路上时,空荡荡的,除了过往的车辆,没有一个人影儿。 而到了夜晚,马路边上却冒出来了那么多的人来,那些小年青们,有的穿着刚流行的牛仔裤,有的穿着喇叭裤,男男女女手拉着手,说笑着朝不远处的广场里面走。 兰花花很惊讶于喇叭裤的款式,上面窄窄的,紧紧地贴着大腿。 下面却有一个大大的裤脚,就就像两把大扫帚,走过之处,估计地上的灰尘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广场上,明亮的路灯下,一台录音机正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是《小城故事多》。 兰花花不喜欢听这样的歌曲,软绵绵的,就像饿了三天似的。 兰花花喜欢听山歌,喜欢听那些妹妹,你在山疙瘩上走,哥在山疙瘩下面瞅的粗犷歌声。 也难怪,在那个看山跑死马的大山沟沟里,如果用软绵绵的声音说话,估计谁也听不清。 兰花花又看向广场上的人群,她没有想到,城里的人这么不知羞。 那些男男女女,也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犯了羊羔疯,男女搭配,互相搂着,在那儿乱扭乱蹦。 兰花花想着,如果把这些人弄到大山里面去,立下规定,每人一天砍三亩地的苞谷杆杆。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力气蹦来蹦去。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秃了顶的老男人,一会儿功夫就搂了三个女人乱蹦。 那些女人也不知羞,反而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得了莫大的便宜。 兰花花想着,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人?要是结了婚,被她丈夫发现了,非被打断腿不可。 要是还没有结婚,那可就惨了,这事传了出去,倒贴一头大牯牛也没人要。 马大庆站在马路牙子上,却看得津津有味,他拉着兰花花的手,也要走进人群去,说跳什么交际舞。 兰花花吓了一跳,还没有结婚,就搂搂抱抱的,这不是耍流氓吗?兰花花连忙甩开了马大庆的手。 “干啥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封建。”马大庆说。 这一说,兰花花又想起了刘居委的话,这是个乡下妞,没有城市户口…… 还有那个偷拿厂里汽水的老马头,这一家人的三观,与兰花花想像的严重不合。 “也许,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兰花花心里想着,有点厌恶马大庆了。 兰花花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她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个小老头儿,拿着红丝绳走了过来,不由纷说,拿着红丝绳儿就朝兰花花的袖子上拴。 兰花花火了,一下推倒了小老头,把他踹了几脚,又扯断了红丝绳,那小老头儿失望地哭着走了。 兰花花这时忽然间明白了过来,昨夜梦中的小老头儿,就是传说中的月老。 看来,这段姻缘应该到此为止,结束了。 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站台,兰花花猛地想起来,还有最后一班大巴车要返回三岔镇,连忙跑了过去。 “干啥呢?干啥呢?你往哪儿跑。”马大庆连忙追了过来。 “马大庆,咱们两个也该结束了。 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咱们各走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 兰花花是乡下姑娘,她不喜欢藏着掖着,一边走着,一边粗门大嗓对马大庆说。 马大庆一声不吭,兰花花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低着头,紧跟着兰花花。 来到了站台旁,这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等待的乘客。 站台的旁边,却有一位大妈在那儿摆着地摊。 大妈是过来人,她看了一眼兰花花,又看了一眼马大庆,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小伙子,给对象买条丝巾吧,粉红色的,今年流行这个,也不贵,两块钱一条。 这丝巾就是月老的红丝绳儿,买了后,你们两个人就被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今生今世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大妈不愧是生意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一直说到了马大庆的心窝窝里。 马大庆听着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兰花花,还是走过去掏出钱来,买了一条。 “给你。” 马大庆捧着那条粉红色的丝巾儿,小心翼翼的递给兰花花。 “走,跟我回家吧!”马大庆低声哀求着兰花花。 “回家,就你家两间房子,一张床,四个人,怎么住?”兰花花说。 “那,那咱去旅馆开房去?”马大庆又说。 “我跟你去开房?你想的倒美。”兰花花真想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马大庆的脸上。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好端端的披着一张人皮,却怎么竟想着干禽兽的事儿。 “笛,笛。”一声长长的喇叭声,一辆破旧的大巴车,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司机打开了车门。 兰花花急忙上了车,马大庆着了急,想追上去,一只脚踏上了大巴车,又犹豫在了那儿。 “你上不上来?不上关车门了啊!”司机估计也是个山里人,说话粗门大嗓的。 马大庆连忙蹦下了车,车门未合上的一瞬间,他急忙把那条粉红色的丝巾儿扔向了兰花花。 “兰花花,拿着,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大巴车又喘息着起动了。 回到三岔镇的时候,已到了深夜。 兰花花没有回家,深更半夜,十八里的山路,她有些害怕。 她去了一个叫香梅的同学家,借宿了一夜。 天一亮,兰花花辞别了香梅,就往山里走,十八里的山路,对于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姑娘来说,可经不起她晃悠。 很快的,兰花花就看到了芦苇荡,看到了老龙河。 老龙河在这儿拐了一个弯儿,坡陡水急,特别险要,兰花花走在堤坝上,脚步格外的轻盈。 “还是山里好啊,清净,没有城市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兰花花想着,猛地估计她大吃一惊,她看见了三个小孩儿正攀着崖壁掏翠鸟巢。 兰花花的心,不由得咚咚地跳了起来。她不敢吆喝,生怕惊动了孩子,跳下水去。 “快看,咱老师来了,小石头快跑。”有个小孩儿喊了一声。 三个小孩儿急忙朝上爬,一个失手,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坠入了哗哗的水中。 兰花花来不及多想,一下扑入了水中,一个浪头打来,兰花花一下没了影儿,过了一会儿,兰花花从水里又钻了出来,她挥动着双臂,迅速地游了过去。 又一个浪头拍了过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救人与恋爱 兰花花像一片树叶,又从水浪中浮了出来。 她甩一甩长发,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该兰花花幸运,当她扎第三个猛子时,她摸到了一只细细的胳膊。 兰花花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抓着这只希望的小手,连忙浮出了水面。 那浪头依然在翻滚着,拍打着水岸,浮出水面的兰花花,已经精疲力竭。 她尽量仰浮着,一只手抓着孩子,另一只手划着水,这样比较节省体力。 无奈浪头太大,她游到岸边时,一个大浪拍来,她挣扎了一下,几乎沉下水去。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正当兰花花迷迷糊糊的时候,岸上传来了脚步声,几个在地里干活的农人,听到了孩子们的呼叫,连忙跑了过来。 兰花花得救了,而那个孩子,旮旯村的杠把子,兰花花的学生,小石头也被拖上了岸。 小石头面色青紫,悄无声息。大丑夫妇也赶来了,世上没有配错的两口子,大丑外向,大大咧咧的。 而大丑的老婆,梨花则比较内向,她见儿子躺在乱石滩上,立即哭哭啼啼,失去了主张。 还是大丑有办法,连忙跑向了远处的水田。 水田里,大金牙正在用水牛踩稀泥,预备着种植晚稻。 大丑急的也说不好话,上去夺掉牛缰绳,拽着就跑。 “干甚哩?干甚哩?你咋地啦?抢劫咋地?” 大金牙年老体弱,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拽着牛尾巴不松手。 大丑来不及解释,一个扭身跨步,回手一记游龙掌把大金牙推倒在地,又拽着牛绳疯跑。 大丑把老水牛牵到了河边,赤脚医生周大山正在给小石头做人工呼吸。 周大山累的满头大汗,可是小石头依然是牙关紧咬,双眼紧闭。 大丑急忙抱起儿子,头朝下放在了老水牛背上,然后牵着老水牛慢慢的走。 兰花花浑身湿透,又惊又怕。要不是在紧要关头,有人拉了他一把,估计她也将沉入水底。 兰花花见把小石头放在了牛身上控水,这才悄悄的回了家。 这件事情过后,兰花花成了英雄。 镇里来了人,问她当时的感受,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去救孩子? 兰花花不说话,摇了摇头,再问,还是连连摇头。 有次问得急了,兰花花硬生生地挤出了几个字,“啥也没想。” 还是老兰头说得好,“人命关天,救人之前,想这想那,纯粹是扯蛋。 估计不等你想完,那娃娃早就没命了,你还救个逑。” 面对这样的回答,来访者无可奈何。 他们本想把兰花花舍已救人的事宣扬出去,可谁知,父女俩始终不愿意露面,只得作罢。 最高兴的是大丑,他的儿子lr小石头侥幸捡了一条命,他感兰花花的恩。 他们本想让小石头认兰花花为干妈,以报答救命之恩。 但又被村长周庆三一句话打破, “”人家兰花花还没有结婚,是个黄花大闺女。认人家做干妈,竟糟蹋人呢!” 认干妈只得作罢,但,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这天,风和日丽,大丑提着一只大红老公鸡,梨花抱着一个大西瓜,小石头拎着半筐鸡蛋来到了兰花花家。 事有凑巧,马大庆骑着自行车也来了,还带了两盒口酥。 兰花花正在院里压水浇菜,他远远地看马大庆来了,连忙关上了篱笆门,还把小土狗阿黑拴在了柴门边。 马大庆一推门,阿黑猛地朝柴门上一扑,一阵狂吠。 马大庆是城市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的他差点扔点糕点,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兰花花,快开门,快开门。” 兰花花依然低头压水,她不想再理马大庆,她想结束这段感情。 蚂蚱只在草棵棵里蹦哒,而黄鹂却在枝头鸣唱,自己不适合枝头,只适合草棵棵。 老兰头在山坡上放羊的时候,他远远的就看见山路上,有一辆自行车行驶了过来。 仔细一看,是马大庆,他就知道,他是来寻找兰花花的。 老兰头见老德顺在山坡上割草,连忙让他照看一下羊群,急忙就朝家里赶。 马大庆见兰花花不理他,他也怕黄了这门亲事,就在门外徘徊。 而阿黑可不干了,拼命地狂吠不止,拽的铁链咯吱咯吱地直响。 大丑一家三口正好赶到,大丑一看是营业员马大庆,两人本来就很熟识,他知道两人在搞对象。 而兰花花在院里面又不理他,心里就猜出了个**不离十。 大丑当即板起了脸,正色道, “咋的啊!欺负人是不?人家不理你,你在人家院前徘徊个逑? 快点走,如果再不走,我就放狗咬了哈,咬死咬伤,听天悉命。” 身为村民小组长的大丑,别看长的黑不溜秋,教训起人来,那真是卖棉被的铺子,一套一套又一套。 马大庆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站在那儿抓耳挠腮。 正在这时,老兰头回来了。 他打开了柴门,客客气气的把几个人让进了屋里。 “大丑啊!你不用这么客气,乡里乡亲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家的日子我也知道,你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心意我领了。” “可,可兰花花救过我儿子的命啊!”大丑结结巴巴地说。 “难道是为了吃你家这点东西,才下水救人的吗?”老兰头又问。 “不是,不是,哪能呢?”大丑脸红了。 “不是就好,拿回去吧。”老兰头下了逐客令。 大丑一家三口只好抱着东西,怏怏地走出了篱笆院。 “大丑,空着手来,我欢迎啊。” 望着大丑远去的背影,老兰头又喊了一声。 老兰头客气地给马大庆让了座,又倒了杯白开水,正要去拿茶叶,马大庆说, “叔,别拿了,我习惯了喝白开水。” 兰花花浇完了菜,又从屋里端出了半盆脏衣服,准备去小河边洗衣服。 老兰头对女儿说,“看到了吧,一人一个脾气,一人一个腔调。 有人爱喝茶叶水,有人爱喝白开水。 譬如说这茶水吧,你说是白开水泡了茶叶,还是茶叶泡了白开水。 不管什么说,两者互相包容,才有了茶叶水。 大庆的妈是个直肠儿,干的又是居委会工作,说话直了一点,这就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 正文 第三十章给爹找个伴 , 第二年,是特殊的一年,这一年将永远载入史册。 正像一首歌曲所唱的, “有一个老人, 他来到了南海边。 他画了一个圈, 一座座新城拔地而起。 …………。” 改革开放了!!! 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最大的首先是做生意的多了起来,三岔镇上,村头经常见到有人打着快板卖老鼠药。 还有一些南方人,他们称之为侉子,说话侉里侉气的,背着一个破锅,走村串巷的喊, “锔锅锔盆喽,有锅盆拿来锔喔。” 农村信用社的业务员也走出了办公楼,见人就问, “贷款不?贷款不?鼓励贷款了?” 就连刘罗锅,也在农闲时,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说起了大鼓书。 这刘罗锅,天生奇才,虽说是小学二年级毕业,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遍《岳飞传》,再添油加醋,就能说的令人留连往返。 村民们爱听,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每说到紧要关头,锣鼓猛地一敲,便停住不说。 听众们识趣,便往里扔钱,一分二分也行,一毛两毛也中,反正多多益善。 扔了钱,便书接下回,没钱,刘罗锅失了说书的兴趣,便干耗着。 …………… 村民们有空闲放开了手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安徽的小岗村首先带了头,分田到户。 这预示着,一个村的人不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 那些出工不出力的懒汉二流子,混世魔王再也混不下去了。 分田到户,由你当家作主,想种蔬菜种蔬菜,想种小麦种小麦,只要按时交上公粮,没有人在催促你上地干活。 有钢用在刀刃上,干完了农活,你还可以去干一些别的营生。 这年的三月份,旮旯村开始了分地。 兰花花家两口人,分了两亩半地。 老兰头起早贪黑地在地里摸索,用钉耙把地深深地翻了一遍,又把大坷垃耙的粉碎,再撒上农家肥,才种上了麦子。 当然,生产队也随之消失了,但生产队长周庆三没有消失,代之而来的是大队书记周庆三。 丢官的是会计周建国,这家伙灵敏的像只猎狗,他嗅到了商机,辞去了大队会计的职务,干起了货郎。 周建国每天拉着板车,摇着拨郎鼓,走村串巷地喊, “红头绳,胶米棍,针头线脑顶针儿,弹弓皮花丝线,还有鱼钩快来看。 我的鱼钩点三点,不钩鼻子就钩眼。 …………。” 听说,他的生意很好,总有村民见他去镇上割肉吃。 队里的土地分光了,队里的猪牛羊群也分光了,还有那些生产工具。 兰花花家分了一头羔羊,一张犁铧,一辆板车。 当然,没有了羊群,老兰头的大队饲养员也正式结束了。 但,也有好的一面,旮旯小学离村太远,那房子又年久失修,生怕一场大雨浇倒了。 经过村委会研究,既然队里没有了牲口,草房又好,干脆把小学校搬了过来。 这下兰花花有福了,小学就和兰花花前后院,方便多了。 只是老兰头没有羊群可放,他又是闲不住的人,他一开始是钓鱼,但他沉不住气,等了两分钟,见没有鱼上钩,便用鱼竿朝水里戳几下,或者用石头狠狠地砸向水里,换个地方再钓。 一顿饭功夫,他能换五六个地方,也没见他钓到鱼。 兰花花生怕他闷出病来,便让马大庆想办法。 马大庆见未来的老泰山无聊,便投其所好,买了个爆米花机送给了他。 这下,老兰头有事干了,每天精精神神地去串乡。 到了哪个村,只要把米花机一摆,马上就有人来炸米花。 那“澎澎”声震耳欲聋,老兰头听着特别带劲,用他的话说,就像又回到了战场,用大炮轰击美国鬼子似的。 米花机一响,黄金万两。 虽说没有万两黄金,但这可比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强多了。 口袋里有了钱,兰花花又有了心思,如果她和马大庆结了婚,老兰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乡下,说实话,她放不下心来。 接到城里去吧,老兰头的性格,又住不惯,这令兰花花左右为难。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兰花花心里闪现,给父亲找个老伴。 老兰头的老伴还没有物色好,那边营业员马大庆朝兰花花家,跑的更勤了。 毕竟,两人的岁数也都不小了,婚事也该提上了日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套路,有套路的地方,就有了烦恼。 而学校,也是个小小的江湖。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人情世故和烦恼。 旮旯村小学己经有了三个年级,但教师仍然只有两个,兰花花和周铁锅。 公社里也分过来了一个师范生,但过不了一个学期,就闹腾着调走了。 这里沒有电,只有连绵的大山,贫穷,偏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鬼不生蛋的地方,除了野狼,猫头鹰,谁愿意留在这儿? 大队里也找过几个初中生,无奈,改革开放了,广东遍地是工厂,随便进个厂,一个月的工资再低。也顶的上当民办教师半年,哪个傻子愿意干这个? 这时,兰花花的搭档,数学老师周铁锅,已经和点点结了婚。 两人的日子很幸福,周铁锅教学,点点每天拉着板车去村头烤烧饼卖,这也算是亦儒亦商了,这是旮旯村最挣钱的一对。 看到点点的幸福生活,兰花花突然想起了点点的母亲。 点点的母亲于雪芹,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丈夫,她拉扯大了四个孩子。 孩子们结了婚,于雪芹放出了口风,想找个老伴度过余生,不要一分钱彩礼,只要对她好就行。 那天,兰花花放学后经过小菜园,她见于雪芹在菜地里拔草,便走过去探她口风, “于婶,听说你打算找个老伴?” 于雪芹个子不高,又瘦,而且是个喜欢打扮的人,显的年轻而干练。 “是呀,是呀,人老了,就想找个人唠唠叨叨。”于雪芹说。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知根知底儿,兰花花也不隐瞒, “你看俺爹咋样?” 于雪芹笑了,“很好呀,老兰头人又正派,又能干,而且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 “中不中?”兰花花问。 “中,中,只要凭爹同意,我没意见。”于雪芹头点的像鸡啄米。 就这样,在女儿的撮合下,老兰头和于雪芹又成了一对。 老兰头和女儿商量好了,就在“五一”这天,老兰头和于雪芹结婚。 正文 第三十一章周庆三下台 , 老兰头越活越年轻了。 他走村串巷的爆米花,回村的时候,怀里总是不忘揣点东西,几根油条,一把瓜籽。 而于雪芹,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又总是在村口张望。 这天,兰花花放了学,又去菜地转了个弯,待回村的时候,天已麻麻黑了。 她转过了一道山粱,见父亲用板车拉着爆米花,站在那儿和于雪芹说着什么? 兰花花故意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走到老兰头身后的时候,恰好老兰头从怀里掏出东西正朝于雪芹手里塞。 兰花花咳嗽了一声。 这一嗓子,吓的老兰头手一抖,那东西掉在了地上,“谁呀?咋地啦?” 一扭头,见是女儿,“你丫的?干甚呢?干甚呢?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知道。” 兰花花只是笑,再看掉在地上的东西,是用报纸包裹的几块驴火烧。 “哟,还没结婚呢,就恩爱上了。”兰花花打趣着。 “女儿啊,今天生意好,我买了两份,一份给凭于婶,一份给你。”老兰头说。 “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土都埋到了胸脯,又有怎么好掩饰的,走,今晚就去你家。”于雪芹说。 就这样,于雪芹隔三差五地去老兰头家过夜,好在子女们都彼此了解,没人反对。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阴历三月十三,地里的麦苗长的己到了膝盖,老兰头请人整理了房间,不但新买了一张槐木床,而且用石灰粉刷了墙壁,还特意到三岔镇做了两床新棉被。 十四这天,老兰头又早早地去了老鸹坡爆米花。 老鸹坡地处偏僻,平常有个货郎进去就很稀罕,老兰头这天生意很好。 但在晌午顶的时候,老兰头就停了生意。 他来到了三岔镇上,给于雪芹买了一块的确良,他想给于雪芹做件褂子穿。 老兰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狭窄的村道两边,挤满了远路来做生意的人,油条摊子的帐篷支起来了,卖木锨钉耙的也抢占了位置,卖凉粉的己燃亮了汽灯…… 老兰头趁着夜色苍茫,打着手电筒,兴致勃勃地来到了于雪芹家。 儿女们已分家另过,李雪琴一个人住在没有院墙的土坯房里。 老兰头轻车熟路,见屋内黑乎乎的,就敲了敲门。 “谁呀?”于雪芹问。 “我,老兰头。” 往常,一听见敲门声,于雪芹便打开了门。 这次,只听见屋里一片穿衣声,还有碰倒东西的声音,接着好长时间又没有了动静。 老兰头心生疑虑,猛地一推门,那扇年久失修的破门,竟然倒了下去。 这时,一个黑影从屋里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老兰头用手电筒一照,是村头周庆三。 周庆三干笑了两声,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反而拍了拍老兰头的肩膀,“兄弟轮到你了,母狗不撅腚,公狗上不去。” 老兰头眼前一黑,两耳“嗡”的一声,几乎摔倒在地。 他以前也听说过,于雪芹很有个性,但他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想到还真是那样。 自己的一片真心,每次爆米花回来,不是买驴火烧,或者烧饼,口酥,糕点,自己都不舍得吃,全送给了她。 本来想来段有情有义的黄昏恋,没想到看错了人。 这时,于雪芹已在屋里点亮了煤油灯。 “你咋回事?”老兰头质问她。 “我咋回事?你咋回事?碍你怎么事了?”这老女人一脸无辜,显得莫名其妙。 “咱俩不是五一就结婚吗?” “五一到了吗?咱俩结婚了吗?没有结婚,我们就不是夫妻了。你就无权干涉。 其实啊!人就是这回事儿,跟谁睡不是睡,本身活着就是那么累,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这老女人倒开导起老兰头来。 老兰头气急了,把那块的确良布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又踩了两脚,扭头就走。 “别走哇,其实,我也不想碰周庆三。 只是人家帮了不少的忙,我这几亩地,犁地,播种,我一个寡妇家,这几亩地全靠他帮忙。 只要咱俩结了婚,我就和他断绝来往。” 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于雪芹处在一片朦胧之中,论面相,她可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 “真他妈的不要脸。”老兰头狠狠地骂了一句,捡起地上那块布,扭头就朝外走。 “多好的一块布啊!他叔,把布留下吧,不然,你明天再走。”于雪芹挽留着老兰头。 “留下,留下!”老兰头气的大吼一声,活了大半辈子,她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自己花了那么多的钱,送了那么多的礼物给她。 而且,亲戚邻居们都知道,他,老兰头就要结婚了,谁知却出现了这样的幺蛾子。 老兰头越想越气,一时丧失了理智,用手电筒狠狠地朝于雪芹的两腿之间插了下去。 “啊!!!”这老女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于雪芹腿部大出血被送到了医院。 最后,在大丑的调解下,余雪琴和老兰头解除了婚约关系,并且承担了全部医药费。 最倒霉的就是村首周庆三了,这家伙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就喜欢给寡妇挑桶水,半夜敲个寡妇门儿。 最重要的是,他还贪污了大队里的两棵歪脖老柳树,一颗钻天杨,一副犁铧。 大丑,联合了老德顺,老油子,三个人把这事反映到了公社。 公社里派了一个姓杜的小伙下来调查。 杜小伙从村头走到村尾,没有一个村民为周庆三叫好的。 有带村民说,“某月某日,队里一头老母猪死了,被周庆三私自拉回了家吃了。” “某年某日,周庆三在苞谷地,又摸了张家大儿媳妇的屁股,幸亏那媳妇跑的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不作死就不会死,既然民怨沸腾,周庆三理所当然地被罢了官。 落水之狗,人人痛打,墙倒众人推,老一辈人总结的不错。 周庆三丢了官,就像一只乌龟一样,整天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一次门,也是低头耷脸的,没人搭理他。 他活成了一只人人厌恶的“恶”狗。 而村民小组长大丑,一跃成为了旮旯村的村首。 正文 第三十二章买来的面子 , 自从大丑当上了村头,他的自信心和责任心常常爆棚。 为了给群众排忧解难,他每天都爱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地在村里溜达一圈。 下雨天也不例外,没有雨伞,他就顶个化肥袋,用他的话说,每天不在村里溜达一圈,夜里就睡不着觉。 你别说,有天还真碰上了事儿。 李老太家的鸡丢了,非说王老三的芦花老母鸡是她家的,两家吵的不可开交。 二丑在村尾正在泼大粪,听到村头有吵架声,连忙放下粪勺奔了过去。 看到大队书记来了,两家争着说出了原委。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分不出个高下。 只可惜那芦花老母鸡不会说话,否则,问问它就得了。 一堆的人都在乐呵呵地看着大丑,怎样解决这场纠纷。 只见大丑眼一瞪,脸上瞬间充满了杀气,村民们知道大丑的脾气。 大丑一生气,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相当的严重,他不但打别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村民们见大丑发火,都不作声了。 只见大丑阴沉着脸,奔向了李老太家的厨房,从里面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走了出来。 李老太吓了一跳,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吓的说话都结巴了, “大,大丑,要不,这鸡我不要了。” “不要,你敢不要!!!”大丑大喝一声,犹如平地起了个炸雷,吓的李老太浑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老太害怕,王老三更是害怕,他知道李老太和大丑有点拐弯亲戚。 李老太是大丑老婆的姑奶奶,老话说,“是亲三分相,没亲不一样。” 王老三暗说一声倒霉,看着大丑雪亮的菜刀,哆嗦着说, “大,大丑,我认输,这芦花鸡我不争了,你判给李老太吧。” “你敢?”大丑又是大喝一声,震的王老三呆若木鸡,像一根木棍一样,僵在了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王老三才反应过来,嗫嚅着说, “要不然,鸡我不要了,我再赔点钱给她。” “你敢不要?”大丑面色狰狞,额上青筋暴出,又是一声大喝。 这下弄的王老三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站在芦花鸡旁边发愣。 大丑拎着菜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王老三面前,猛地举起了菜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啊!”王老三一声惊叫,扭头就跑。 只见白光一闪,一声惨叫,鲜血四溅,大丑手起刀落,那只芦花鸡己被劈成了两半。 大丑把李老太,王老三叫到了跟前,“一家一半,都不吃亏。你说,多年的邻居,为了一只死鸡红了脸儿,那不叫人看笑话吗? 记着,远亲不如近邻。李老太,你忘了吗?前年你从山坡滚下来,摔断了腿,是王老三背你进的医院。 王老三,你也别忘了,你老婆怀第二个崽儿,是李老太接的生。做人嘛,要知道感恩。” 村民们都说,大丑处理事情就是痛快,简单粗暴又懂礼节。 …… 大清早,一只花喜鹊站在兰花花家的篱笆墙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今天是星期天,兰花花昨夜批改作业到深夜,今天睡了个自然醒,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没想到,刚起了床,兰花花的姑姑,三姨夫妇,还有表婶都来给兰花花添嫁妆来了。 姑姑给兰花花添了一床老粗布被单,表婶家穷,给兰花花添了两个枕头皮儿。 十字坡的小姨有钱,她丈夫在煤矿上班,小姨给兰花花添了一床毛毯,厚厚的,软软的,摸上去十分舒服。 兰花花慌忙又是倒茶,又是拔菜,正在这时,一阵自行车的铃声传来,篱笆院的柴门被推开了,没有听到黑子的叫声。 兰花花知道,是马大庆来了。 马大庆用自行车驮来了一个暖水瓶,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脸盆儿,还有一个盆架,一双丝绸棉被,这是他给兰花花买的嫁妆。 “哟,大兄弟,来的那么早,我代表旮旯村欢迎你。” 大丑恰好踱过来,老远就喊。 以前的大丑是个邋遢鬼,现在是鸟枪换炮,于往常大不一样。 既然是村首,就要有村首的样子。 只见大丑的头发向后梳起,也不知抹了多少菜籽油,看上去溜光水滑的,估计蚂蚁拄着拐棍上去,也得摔个跟头。 你别说,如今的大丑迈着外八字步,两手向后倒背着,倒是有点官威。 这种走路姿态,要是有个大大的啤酒肚,倒很完美。 只可惜大丑的肚子太小,有时天气太热,他就敞开衣衫,露出那瘦巴巴的排骨胸,倒像被反绑的猢狲,咋看咋不协调。 “唔,村首啊,你好。” 马大庆一边说,一边掏出香烟敬给大丑,这可是好烟,响当当的大重九牌香烟,正儿八经的过滤嘴儿。 大丑说,“好事成双,一条腿怎么走路呢?” 马大庆一听,又连忙掏出了一支敬上。 大丑朝耳朵上支了一支香烟,才把另一支烟噙在了嘴里。 马大庆一看,连忙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烟。 “唔,大兄弟,打火机不错,送给哥哥得了。” 大丑一边说一边夺过了打火机,迅速地塞进了口袋。 “哟,是村首啊!可不许在自家门前欺负人啊!” 兰花花出来,见了这一幕直皱眉头。 兰花花毕竟教过他的儿子,还救过他儿子的命,他对兰花花一直挺敬重的。 “不敢,不敢,兰老师。”大丑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你去哪儿呀?村首。”村民老泥鳅路过,讨好地问大丑。 “我啊,想去村头转转。”大丑说。 “你去村头转转,趁着帮我买两条草鱼回来。”兰花花说。 “没问题,保证买的鱼,又便宜又新鲜。”大丑说。 过了一会儿,大丑拎着两条草鱼回来了。 “兰老师,这两条草鱼一共五斤六两,两块钱一斤,卖鱼的见是我太丑,那两毛钱的零头也没要,你给我十一块钱好了。” 兰花花正要付钱,老泥鳅也从外边回来了,他奇怪地问, “大丑,你买鱼时,我在旁边站着,明明你买的两块五一斤,你一共付了十三元八毛钱。 你咋说才十一元,帮了忙,还倒赔两元八毛钱。” 大丑见众人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火了, “你他妈的不要造谣,想挨揍是不?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老泥鳅吓的低着头匆匆而去,大伙这才恍然大悟,乖乖吔,真不得了,大丑用两块八毛钱就买足了面子。 正文 第三十三章人啊,就活个念想 , 兰花花所教的班级,在全乡统考中,又稳居第一。 三岔镇中心小学校长陆六甲,爱惜人才,他向乡长李佩然申请,把兰花花调到中心小学。 李佩然主管三岔镇教育多年,旮旯村小学就在他的建议下,建立起来的,自然知根知底。 对李佩然来说,中心小学和旮旯村小学,就像他的左手和右手。 把兰花花调过去,还可以为民师们作个榜样,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最重要的一点,还可以落个爱惜人材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兰花花即将调到三岔镇中心小学教书的消息,不径而走。 果然不出所料,三岔镇全乡的二十六所小学校,引起了轰动。 这说明,以后民师转成公办教师,肯定优先考虑。 这是很多人梦寤以求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成天汗珠子摔八掰,从土里刨食,活的就像一条小小的蚯蚓。 他们渴望着,成为城里人,那种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怕涝不怕旱的工作,每月有国家发着工资,吃着低价粮,简直活成了神仙。 他们改变命运的,往往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当兵,另一条路就是招工,一般是下煤矿。 还没有人因为当孩子王,而转成商品粮,这无异让民办教师们,又看到了另一种改变命运的希望。 就在“五一”的前半个月,兰花花接到了调任的通知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正是下课的时候。 兰花花倚在门上,看小孩子们在教室前玩耍。 孩子们有的翻筋斗,有的跳皮筋,还有的傻呵呵地转着圈儿…… 孩子的心就像幽谷中的泉水,清澈的没有一点杂质,和他们在一起,兰花花的心也单纯了起来。 大丑领着李佩然走过来,大丑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村头,但看起来却颇有官气,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而乡长李佩然就逊色多了,咋看咋像个农村里的放羊老汉,脚穿黄球鞋,篮裤子,一件灰褂子。 李佩然来旮旯村调查民情,捎带着给兰花花送通知,告诉她,乡中心小学让她去办调动手续。 孩子们听说老师被调到了镇上,一下子把老师围了起来。 “老师,你咋走了呢?” “老师,你答应教俺们“鸡兔同笼”数学公式呢?” “老师,你走了,没人教我们认字儿咋办?” …………… 孩子们围着兰花花,又变成了一群小麻雀。 他们有的头发乱蓬蓬的,有的脸上还残留着昨天的饭粒,有的穿着哥哥姐姐的旧衣裳。 兰花花的心不由地一紧,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村里的兄弟姊妹们,点点,素素,三丫,美美,又有几个识字的啊! 他们去了城里,连男女厕所都看不懂,就是出门在外,想写封信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帮忙。 如果兰花花走了,这学校只剩下一个周铁锅,而周铁锅,早想摞挑子不干。 这意味着,这座深山里的唯一的一所小学校,即将倒闭,从此,不再有那郎朗的读书声。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兰花花去了镇上教书,肯定要住宿舍,而父亲老兰头怎么办? 一个孤独的老人,一座孤独的大山,一座孤独的老屋,想着就令人心酸。 兰花花不由地犹豫了。 “李乡长,我想考虑一下。”兰花花说。 “考虑吧考虑吧,是去是留?要多想想啊!不过只有两天时间。”李乡长意味深长。 下午放了学,兰花花坐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院前的那条山路。 这条山路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崎岖,弯弯绕绕的,好像一条蜿蜒的长蛇在爬行。 山路的左边是深沟,右边则是高高的山梁,凹凸的山梁上生长着成片的荊刺,茅草。 崎岖山路的尽头就是山下平坦的小路,平坦的小路的尽头,则是三岔镇。 到了三岔镇,就有了宽阔而平坦的官路,三岔镇的尽头,就是天堂县城了。 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知要比三岔镇大上多少倍?有高楼大厦,也有车水马龙。 那可是很多人梦中想去的好地方! 今天生意不太好,老兰头拉着板车早早地回来了,那板车上放着爆米花机,山路崎岖,一走,叽哩咣当直响,老远就听的见。 兰花花见父亲回来,格外高兴,一边烙着父亲爱吃的煎饼,一边把周乡长的话说了。 老兰头正在烧火,也不知是火苗烧着了手,还是荆刺扎破了手,怔了一下才说, “女儿啊,去吧去吧,这山沟沟里太小,太穷。 就像一个小小的河沟汊汊,里面啊,只能长一些小小的虾米。 而大鲸鱼,都是生长在大海里。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大的让你意想不到。” “但你,你怎么办?”兰花花问父亲。 “我?我老了。唉,人活一世,图什么呢? 我啊!无数回在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寻思。 人活着,你说是为吃?还是为穿? 为吃,可以去干厨师,尝遍天下美味,为穿,可以去做裁缝,用布去做自己喜欢的衣裳。 但厨师和裁缝并不吃香,为啥三百六十行,都有人干呢? 到了我这个岁数,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那就是人活着,要有个念想,有了念想,人啊!才有了精气神儿。” 灶房里很快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兰花花烙好了煎饼,老兰头又从咸菜坛子里夹了半碗萝卜丝,父女俩坐在小饭桌旁,才吃上几口,从窗缝里钻进来一股风,把油灯吹熄了。 兰花花重新燃亮了灯,再看屋外,本来幸存的几颗星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晚,犹如老天打翻了墨瓶,天色越发的黑暗,只是那风,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大了起来,骇的树木拼命地摇头,到处是呼啸的风声,到处是飞沙走石的砰砰声。 兰花花忙着去关窗户,一转身,老兰头己走出了屋子,他去关鸡窝的小门。 一道闪电明晃晃的劈了下来,映的周围一片雪亮,伴着一阵剧烈的雷鸣,一串惊雷滚滚而下。 大雪倾盆而至!!! 老兰头关好了鸡窝门,返身回了屋,已淋的全身湿透。 正文 第三十四章这雨有点大 , 老天不知被谁捅了个窟窿,天黑的看不见雨点儿,只听见哗哗的落雨声。 老兰头猛地想起,隔壁的小学堂,那房顶漏水。 那可是泥坯墙儿,屋内进了水,那墙就要裂缝,塌陷,导致房倒屋塌。 乖乖吔,不得了,没有了茅草屋,孩子们就没法上学。 老兰头吃了一惊,连忙拿出一块大雨布和几个编织袋就朝外跑。 兰花花见父亲冲出了门,连忙跟了出去。 父女俩冒着大雨来到了学堂前,果然,教室内有四五处淋淋沥沥的,滴着雨水,两人大吃一惊,幸亏来的及时。 兰花花踩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老兰头在下面递东西。 那雨滴儿就像一道道鞭子,猛烈地抽打着树枝,房屋,地面上明晃晃的一片。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 兰花花在房顶手忙脚乱地压着雨布,只可惜风太大,老兰头递上来的砖块压住了几次,又都被风刮走了。 “递檩条,把能递的都递上来。”兰花花在房顶上喊。 兰花花在房顶跌跌撞撞,全身湿漉漉的,她抓到什么就朝雨布上压。 茅草房顶又湿又滑,兰花花一边接东西,一边抓着茅草,她知道,有的茅草已经沤烂了,是禁受不住她的重量的,她生怕自己掉下去。 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风似乎小了一些,雨也似乎小了一点,兰花花终于盖住了雨布。 沒想到,兰花花踩着梯子朝下下的时候,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老兰头大吃一惊,连忙去扶,可惜老兰头年老体弱,动作太慢,没有扶住。 一道闪电又劈了下来,雨中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遍地的流水肆意地流淌着,水面上一层白哗哗的水泡,只见兰花花没有一丝挣扎,仰躺在水流里,好像睡熟了一般。 兰花花倒下去的地方,有几块散乱的板砖,那是刚才大风从屋顶上刮下来的。 老兰头大吃一惊,他上过战场,懂的这是伤到了要害。 老兰头把女儿抱进了屋里,为了驱除屋内的湿气,他生了一堆火。 在如豆的灯光下,老兰头见女儿面色青紫,连忙又钻进了雨幕中,去请赤脚医生周大山。 周大山冒雨赶来了,他捡查了一下兰花花的身体,没有伤口。 这把他吓了一跳,他只懂的一些简单的包扎知识,面对这种情况,他束手无策。 “要是摔到了头部,昏迷不醒,那就成了植物人,要是摔到了腰部,有可能瘫痪。” 周大山的话,把老兰头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雨,山路泥泞,又崎岖不堪,怎么办呢? 老兰头连忙去找大丑帮忙,大丑邀了六月,大傻,老油子,正在屋里打麻将。 大丑十分义气,一听说兰花花出了事故,这可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大丑把麻将一推,站了起来, “哥们儿,兰老师出事儿了,你们输的钱我也不要了,快点去救人。” 几个人跟着大丑,就朝外跑,六月腿瘸,大丑嫌他碍事, “六月,你就不要添乱了,瘸着脚,跑的没有走的快,这不是添乱吗?” 六月撇了撇嘴,只得怏怏不乐地回了家。 三个人来到了兰花花家里。 大丑手一摆,“弟兄们,咬咬牙,咱们把兰老师背到山岔镇去。” “拉倒吧,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我听发财说,出山的路早被淹没了。”大傻说。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丑是村首,大伙就把眼光一齐投向了大丑。 大丑点了一支烟,猛地抽了一口,又狠狠地把烟蒂摔在了地上,一跺脚, “他妈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把门板拆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兰老师送出山去。” 大丑一吩咐,几个人立马动了手,很快,门板被拆了下来。 大丑背着兰花花,披着雨布就上了路,大傻,老油子两个人背着门板,老油子提着马灯就上了路。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小径,大道,一片泥泞,几个人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几个人换着班儿,终于把兰花花背下了山。 出山的小路现在成了一条奔腾的野马,只看到混浊的河水裹着枯草败叶,咆哮着向前奔去。 老油子连忙把两块门板用绳子捆在一起,让老兰头和大丑扶着兰花花。 大傻和老油子负责用竹竿撑门板。 没想到,这次山洪爆发这么厉害。 用老油子的话说,“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门板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小小的树叶,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又被抛了下来。 “加油啊!加油!”大丑嘶哑着嗓子喊。 “加油!加油!”大傻和老油子附合着。 一阵风刮来,把木板吹的打了一个圈,大傻差点掉下河去。 “大傻,你咋地了?你个傻吊,二百五,吹起牛皮来那么大的力气。现在干起活来银样蜡枪头。” 大丑骂着大傻。 “竹竿都被我撑裂了,你还骂我不用力。”大傻挺委屈。 吉人自有吉相,好人自有好报。 一切幂幂之中,自有天助。 风,终于小了。 木门靠上了岸,大丑,大傻,老油子又换着班儿,背着兰花花拼命的奔向镇卫生院。 十八里山路,终于走完了。 镇卫生院,值夜班的医生见来了急救病人,护士,医生立刻围过来了一群人。 看着兰花花被推进了急救病室,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大丑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长叹一声,“我里个亲娘掰子哎,累死俺了。” 大傻也想坐在水泥地上,休息一下。 但他看看大丑,连忙又朝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大弯,来到了对面的走廊上,才坐了下去。 大傻和大丑是发小,两人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 从小,大丑是大傻的小跟班,跟屁虫。 大傻一不顺心就揍大丑,大丑挨了揍,也不敢吱声儿。 但是自从大丑当上了村头,不知为什么?大傻倒怕起大丑来。 只有老油子陪着老兰头站在门口,等待着结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那些戴着蓝色口罩的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 忐忑不安的老兰头,只好满怀期待地,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等待着。 正文 第三十五章日子 , 三天两夜,兰花花终于醒了过来。 到处是刺眼的白色,被单是白的,墙壁也是白的,就连进进出出的人,穿着也是一身白色。 这是个白色的世界! 这三天两夜,最受煎熬的要数老兰头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女儿就是他的全部,他的希望。 如果没有了女儿,老兰头的余生还真难以想象。 这三天里,有许多乡亲们来看兰花花,乡亲们虽说不富裕,但也带来了一些小小的礼物。 两袋红糖,半筐鸡蛋,一尾鱼,或者一点山野菜…………… 乡亲们盼望着兰花花能尽快地好起来,必竟,几十个孩子,周铁锅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大丑代表村委会,来看兰花花,大丑是个爽快人,实话实说, “旮旯村的孩子们,都等着你领他们玩儿呢?你再不回去,他们都要成野猴子了。” 李佩然也来了,到底是领导,说起话来与大丑就是不一样, “你是旮旯村的有功之臣,你是全村人的希望。 那些大山里的孩子们,能不能实现理想,就等着你回去给他们授业解惑了。 …………。” 这结果有点让人意想不到,盼望的没有来,不盼望的倒来了。 盼望的人是谁?兰花花的恋人,供销社营业员马大庆。 其实,供销社离卫生院只有一里多地,有目共睹,这马大庆可是兰家的准女婿。 别说兰花花,就是大丑也感到纳闷,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马大庆一次也没有来过?” 兰花花听到了,没有言语,一颗泪珠却从眼角角里滚了出来。 老兰头把大丑拉到病房外面,“要不,大侄子你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这家伙太不地道了,莫不是又有了新欢。” 大丑吼了一声,又感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禁了口。 大丑一出了医院,迈开两条大长腿,就去供销社找马大庆。 一个瘦老头儿正在给顾客称盐,那盐粒是大颗粒,有的上面还有黑色的污泥。 顾客说,“这盐粒儿怎么这样脏?而且还贵。” “就是这货,爱要不要。”瘦老头虽然貌不惊人,说话却硬邦邦的。 “有个王三,他卖的盐粒儿又细,价格又公道。”顾客说。 “不就是那个贩私盐的瘸子吗?那你咋不买他的呢?” “他串乡卖,今天没来。” 瘦老头不乐意了,“显贵?你不买,反正多卖一份,少卖一份,我的工资又不少一分。” ……… 瘦老头和顾客,针尖尖碰上了麦芒芒,两人正在争吵着,二丑撞了进来, “马大庆呢?马大庆呢?” 瘦老头吓了一跳,见二丑戴着草帽,敞着排骨胸,就知是乡下人。 “咋地了?咋地了?乱嚎啥呢?”瘦老头有点不耐烦。 “俺是旮旯村人,俺找他有急事!他的对象………。” “对象?他哪有闲心处对象,人家升官喽。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人家现在是供销社主任了,三天前就去县里开会去了。”瘦老头说话意味深长。 过了一会儿,瘦老头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听说他在农村有个对象,还是个民办教师。 当个小小的营业员,娶个乡下老婆,这不稀奇。 老话说,虾配虾,蟹配蟹,王八配老鳖,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儿。 再说城里又不缺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哪个不美若天仙,哪个不知书达礼? 个个出的厅堂,下的了厨房,哪个不比乡下女子强。 但如果堂堂一个供销社大主任,娶个乡下婆娘,那不是太不般配了吗? 说不定,人家正陪着城里姑娘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呢?” 大丑听了这话,他文化浅,似懂非懂。 倒是那买盐的顾客,发了威, “看不起农村人是不?你城里人有多牛岔?要不是农村人种出粮食,蔬菜,你们吃风阿沫,饿不死你们?” 大丑也懒的劝架,连忙扭身就走。 大丑边走边想,这瘦老头说的不对,却又像很对。 乡下的女孩嫁到城里,好像沾了莫大的便宜,即使女孩是村花,村民们眼中的凤凰,嫁到了城里,也成了一只麻雀。 城里和乡下,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生,两个不同的世界,要不,农村人为啥拼命似的进城呢? 大丑回到了医院,他不敢对兰花花父女讲实话,只说大丑升了官,在县里学习,要过几天才回来。 也许是老天爷开了眼,或者是村民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兰花花的身体没有大碍,余下的只要静心养伤即可。 这医院可不是个好地方,是他妈的正儿八经的吞金兽,睡在那儿一天,弄点小小的药片一吃,几小瓶水一输液,那钱便哗哗地朝外淌。 单凭山坡上,那几亩苞谷,估计撑不了几天。 庄稼人皮实,又心疼钱,最后老兰头一咬牙,带着兰花花出院了。 兰花花的腰负了伤,走不了几步,只有躺在床上。 ………… 这几天,周铁锅一直在给孩子们上数学课。 这是个特殊的教室。 一溜三间废弃的牲口屋,中间也没有隔墙,西墙上有块黑板。 坐在黑板前的是一年级小学生,中间坐的是二年级小学生,最后坐的是三年级小学生。 总共才二十多个小学生。 这就有个好处,给一年级学生上课的时候,二,三年级如果做完了作业,可捎带着听一下,达到温故而知新。 如果讲高年级的课程,低年级的也捎带着听一下,如果聪明,直接跳班。 譬如一年级的王小青,虽说是个女娃,但对学习着了迷。 那次三年级期中考试,有个学生生病没来,周铁锅随手把试卷给了王小青。 结果,王小青考了98分,位于三年级第二名。 王小青一下子升到了三年级,大山虽然贫穷,偏僻,落后,但也不缺聪明好学的人。 学生们下了课,便跑到教室后面,偷偷地去看兰花花。 他们给兰花花送去一朵鸡冠花,或者一个用狗尾草编成的小兔子,放在兰花花的窗台上。 更有趣的是王小丫,他送给了兰花花一个白色的玻璃瓶,里面有两支蜜蜂,还有一朵鲜花,他说, “老师,老师,等你把蜜蜂养熟了,它们就给你采蜜吃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彷徨 , 看到孩子们欢乐的小脸,兰花花不由地心里一动。 多么单纯的孩子啊,你只要给他们一米阳光,他们将回报你整个春天。 王小丫送给了兰花花两只蜜蜂。 那蜜蜂在玻璃瓶内左冲右突,试图要飞出去。 “多么可爱的小蜜蜂啊!放了它吧。”兰花花说。 王小丫连忙打开瓶盖,两只蜜蜂嗡嗡地飞走了。 “老师,为什么要放了它们?”王小丫问。 兰花花沉思了一下,“因为它想它的父母,兄弟姐妹。” “哦,我明白了,等明天放学,我把它们一家都抓过来。”王小青兴奋地说。 ………… 日子,是最公平最仁慈的,富有的,贫困的,当权的,逃亡的,她统统一视同仁。 她不以你的富有而多留一步,也不以你的贫穷而少留一步。 她一如即往,如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旮旯村的村民们始终没有看到马大庆的到来。 这对于兰花花,是个沉重而残酷的打击。 她的恋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初恋周小刀,另一个便是马大庆。 在和周小刀的交往中,兰花花始终懵懵懂懂,处于被动。 直到儿时的伙伴们都结了婚,她才情窦初开。 从内心来说,她曾经拿周小刀和马大庆比较过。 周小刀长的一副好皮囊,又有一张好嘴,这在农村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用。 地里的庄稼,是一滴子一滴子的汗水浇灌出来的,并不是用嘴吹出来的。 很难想像,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农村人,成天呱呱地吹牛皮,地里的苞谷杆杆就能结出硕大的苞谷棒棒。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大庆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城里人。 尽管他长的丑,但人家有工作,端着金饭碗,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 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兰花花这才芳心暗许。 这,也许就像大肥婆所说的,飞到梧桐树枝头的,不但有凤凰,也有麻雀。 蹊跷的是,兰花花受了这么重的伤,于情于理,马大庆都得来照顾一下,必竟己订好了婚期。 但,马大庆始终没有来。 村里渐渐的有了风言风语,有的说亲眼看见在三岔镇上,马大庆和一个姑娘手拉手在逛街。 那姑娘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一直垂到屁股上,那皮肤白的,就像刚出笼的豆腐,一掐冒水,一看就是城里人。 还有的说兰花花,一个农村姑娘,眼界广,心气儿高,妄想嫁个金龟婿,不料又被甩了。 这就像一个塑料袋,被风吹起来了,就以为自己会飞了,殊不知,没有趐膀的玩艺,飞的越高,摔的越狠。 找对象结婚,这是一辈子的事儿,谁都很小心谨慎,堂堂一个供销社大主任,娶一个农村姑娘。 而且,还要养护她的父亲,这种娶一赠一的方式,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确实令人望而却步。 老兰头这些天再没有出去爆米花,由于天气潮湿。那爆米花的机器上,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锈,他也懒的擦洗。 老兰头一来照顾女儿,二来他也想痛痛快快地休息一下。 毕竟,人一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做起事来,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兰花花卧床不起的时候,小学堂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周铁锅辞职了。 改革开放以后,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村民们抛家弃小,纷纷拥向城市,有的做点小生意,有的进厂打工。 村民们在外挣了钱,便回家可着劲儿造房子。 旮旯村的新房就像春雨后的笋,成片成片地冒了出来。 大山里,千百年来,第一次冒出了这么好的房子 村民们盖的是砖瓦房,那砖块,从上到下,一溜儿到顶。 有的还用白石灰和水泥当座泥,再用石灰一勾缝,青的墙,灰色的小瓦,再配一扇红色的屋门,两个大木窗户,掩映在绿树碧荫之中,煞是好看。 村里只有两座最破的房子,一家是周铁锅家,另一家是兰花花家。 像兰花花这种年龄的人,在外边,随便进个厂,包吃包住,一个月最少挣个三五百元。 而民办教师,周铁锅和兰花花,每人每月的工资是77块钱,其中大队里出一半,上级出一半。 村员们交完了公粮,还要交杂七杂八的公款,比如挑河修路,出劳工等。 每年的夏收秋收过后,村支书大丑便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地收粮食。 至于又有多少?落入了大丑的腰包,不得而知,反正大丑是村里第一个盖瓦房的人,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第一个勤能致富的人。 为此,周铁锅两口子没少吵架。 特别是第二年,点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矛盾更是进一步升级。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别家的婆娘穿金戴银,衣着光鲜,而她,点点,周铁锅的婆娘,别说银的首饰,连件铜首饰也没有。 确实,作为民办教师,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就靠那几十块钱,实在是入不敷出。 结婚几年来,点点从没添置过衣物,唯一拿的出手的还是身上那件嫁衣,一件蓝色的的卡裤子,一件月白色的褂子。 点点不甘心,自己两口子,论体力,论脑瓜,又不比别人差半毫,为何生活的就那么差呢? 于是,点点的言语间,就常常露出不满,说话就夹带着讥讽的味儿,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婆娘崽子都养不活,真枉为了四五尺的大个子。” 周铁锅白天教了一天学,晚上回家还要做饭哄孩子,心里自然也憋屈的不行。 特别是今年三月初三,点点的娘家侄子小六子割尾巴,点点和周铁锅去送贺礼。 这可是个大动作,办的特别隆重。 小孩子从出生,就在后脑勺上留一条小辫子,谓之胎毛辫。 这胎毛辫一直长到十二岁,才请剃头匠来剃发割辫。 小六子的三个舅舅,不但牵来了一头牛,还请了一班唢呐,引的一个村的人都来观看。 舅舅们舍的掏腰包,几个姑父们自然不甘落后。 正文 第三十七章弃教 , 周铁锅有三个连襟。 大连襟是个泥瓦匠,领着四五个人,起个房盖个屋的,没少挣钱。 二连襟个子矮,成天走街串巷卖烧饼,人送外号武三郎。 武三郎对这个绰号很满意,他常常自诩自己是,武大郎第十八代传人,不过,人家的烧饼里外有六层。 也确实好吃,是方圆十里的特色小吃。 三连襟长的又高又壮,长发披肩,手里老是拎着一把牛耳尖刀,常常东庄请来西庄请,是个宰猫煽狗的手艺人,会这种技术的人现在不多了。 小六子家特意在院门口支了一张收钱的小桌,小桌前坐着一个小伙子记帐,另一个老头子收钱。 三个连襟先到,他们站在院外的大树下,说说笑笑,并不急着掏钱。 待周铁锅夫妇赶到,他们才走上帐桌。 不约而同地,大连襟掏出了壹佰元,武三郎虽说人矮,豪爽之气却不矮,他想压大连襟一头,随手掏出了贰佰元。 三连襟潇洒,一甩那飘逸的长发, “大哥哥大姐姐们啊,你们都是有钱人,我一个穷光蛋,可不跟你们比这些。” 说着掏出了伍拾元放在桌子上。 “为啥别人掏那么多,你只掏伍拾块钱,不怕丢人吗?” 记账的小伙子喊他个姑父的,直截了当地问。 当地有个俗语,姑父本是玩的物,一会儿不玩就要哭。 那些侄子辈的人,给姑父开玩笑,是正常而又正常。 三连襟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他豪不避讳, “我心疼钱呢?这几十块钱,不知道我动了多少刀子?割下了多少卵子才挣过来的。” 围在帐桌旁的年轻人听了,一阵大笑,一边起哄,一边乱骂, “老鳖一,老鳖一,三姑父是个老鳖一。” “能说会拉,一毛不拔。” ……… 听着调侃,三连襟照样脸不红心不跳,神态自若, “我是老鳖一,我是小气鬼,我不要脸,我掏的钱少,行了吧。” 这一举动,倒弄的起哄者红了脸。 不管出多大的丑,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常常是别人。 正在这当儿,周铁锅来了。 记账的小伙子问,“大姑父拿了壹佰元,二姑父拿了贰佰元,三姑父拿到伍拾元,四姑父,你老拿多少钱呢?” 这令周铁锅吃了一惊,好像是故意难堪他似的。 周铁锅确实没钱,正月里赊了一袋碳铵给小麦追肥,人家问了两次了,他一直没给人家。 今天他到这儿来,还是给邻居老德顺借了贰拾元钱过来的。 周铁锅红着脸,窘的说不出话来,只好红着脸朝院里走。 从人群里又站出来一个小伙子,阻着院门不让进说, “今天是大喜日子,要进这个门儿,就得掉毛,亮一亮钞票。 老话说,钱是敲门砖,没敲门就想进去,不可能。” 周铁锅一脸尴尬的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还是那个收钱的老头儿,站了起来, “你四姑父太穷,成天想着教学,培养人材,以致耽误了挣钱,这样的人值得尊重。” 周铁锅一听如释重负,连忙掏出那皱巴巴的贰拾元钱,塞给了老头,这才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三个姐姐,姐夫们,都是衣着靓丽,在那儿说说笑笑,看见周铁锅和点点来了,连忙招呼过去。 周铁锅看到自己衣着破旧,还是穿着那套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顿时好像矮了半截,畏畏缩缩的站在一边。 开饭了。 周铁锅四个连襟,八个大人,五六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挤了一桌。 偏偏司仪是王狗子,这王狗子又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今天见几个姑父聚在一起了,便想捉弄他们一下。 周铁锅正要去坐下,被王狗子挡住了。 “且慢,你们几个谁的钱掏的最多?” “我最多。”武三郎说。 “哦,那二姑父请上坐。”王狗子把武三郎夫妇请到了主座上。 就这样,依照出钱的多少,王狗子给他们排了座。 虽说只是玩笑,但弄得周铁锅尴尬无比,只好低着头坐在哪儿,不再言语。 周铁锅闷闷不乐的吃过了饭,临出门的时候,小六子的父母正站在门外送客人。 小六子的母亲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篮里是半筐红包。 这是村里的风俗,送回礼,里面的钱也不多,也就是五毛,一块的,主要是给小孩子们图个喜庆。 小孩子们拿着小红包,个个喜笑颜开。 周铁锅的孩子,小福子已经两岁了。 他看到别的小孩子在领红包,也急忙跑了过去。 看到小福子跑了过来,这个被叫做舅妈的女人,皱了皱眉头,朝旁边闪了一下, “哟,就拿了贰拾块钱,还不够你们一家三口人的伙食费的。 还要什么红包,我看还是省了吧。” 点点听了,抱起小福子,扭头就走。 一家人回到了家里,发生了战争。 稻草人也有三分火脾气,更何况周铁锅一个大男人呢? “当初是我瞎了眼,才嫁给你。”点点骂。 “其实以前我挺有钱的,只是把你的瞎眼治好了,花光了钱,我才落到如此贫穷的地步。”周铁锅笑着说。 “油嘴滑舌有用吗?还不是一月只挣七十七块钱,还没工地上一个拎泥巴的挣的多。 这不是本事,能挣出钱来才是真本事。”点点说。 周铁锅和点点大吵了一架之后,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屋外的山梁上,望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发呆。 此时暮色四合,鸟归巢,牛羊入了圈,整个大山一片苍茫迷离。 周铁锅,就像一只野狼,他已经被金钱的欲望压垮了。 他猛的想起了自己的三姨夫,三姨夫家在十字坡,家里以前也穷得叮当响。 在家没有一点活路,才背井离乡,领着一群小孩子去闯东北,说是玩杂技。 三姨夫种了半辈子庄稼,已年过五旬,既没有拜过师学过艺。也没见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周铁锅实在想不出三姨夫,会什么功夫? 但不管怎么说,三姨夫去了两年东北,发财了,一下子盖了六间大瓦房。 周铁锅是个急性子,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天一亮,周铁锅便去了他三姨家。 正文 第三十八章三观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起来,天还是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地压着树梢,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污水托着落叶还在汩汩流淌,一只小蜗牛正在树根上悄悄的朝上爬着。 没有风,没有一丝鸟语,天气异常闷热。 周铁锅早早地来向兰花花辞行, “真的不干了?这么多的孩子,没人教怎么办?” “眼看全村都起了瓦房,如果我再这样下去,不但家里没有钱花。 估计等我儿子长大了,盖不起房,连个老婆都娶不上。 为了这七十大毛,每天备课,讲课,把人都折磨得麻木了。 如果我再教下去,估计老婆都要跑走了。”周铁锅愤愤地说。 这时,篱笆墙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嘀嘀声。 大丑来了,他停好摩托车,手里拎着两袋红糖,半筐鸡蛋,走了进来。 他代表村委会来看望兰花花,大丑看到了周铁锅,“你丫的?怎么搞的? 听说。你向领导递交了辞职信,怎么突然间不教学了? 你要向兰花学习,为了孩子努力教学。” “教学能盖起新瓦房吗?教学能穿起新衣服吗?教学能交得起人情世故吗?” 周铁锅一阵连珠炮,村书记大丑一下子哑了口。 周铁锅走了。 兰花花坐在床上,透过窗户朝外看,周铁锅很快消失在了浓荫覆盖的小径深处。 起风了,又是一片飞沙走石。树枝乱摇,天地之间一片灰暗。 旮旯村小学,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教师兰花花,而且,大病初愈,明显地教起学来,力不从心。 大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猛地想起了村西头的刘老根家。 老刘的三女儿刘芳,去年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了天堂县城当保姆,听说和雇主闹了矛盾,一个月前就回来了。 大丑想让刘芳来教学,兰花花一听,这主意不错。 刘芳比兰花花小了两三岁,在兰花花的印象里,刘芳总是穿着他姐姐的旧衣服。 那褂子,由于过大,衣襟一直垂到了腿弯,而且,她家好像缺水似的,刘芳好像从来没有洗过脸,脸上总是脏兮兮的。 刘芳是很老实,很内向的一个人,估计她在城里蹲不下去,才回了村。 去请刘芳当教师,大丑多长了个心眼,怕刘芳拒绝,便拉着兰花花坐上了摩托车,驶往老刘家。 来到了村西头,刘芳家特别显眼,那是四间带挑檐的红砖大瓦房,院墙都是清一色的红砖。 为了防止有人爬墙,院墙顶上,还插了一层碎玻璃。 刘芳家的院门是红色的大铁门,也难怪,他有这个经济实力。 刘老根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在外打工,一个老幺儿子在上一年级。 大丑拍了拍门。 “谁呀?”一个娇嘀嘀的女人声音。 “我,村大丑。”大丑胸口一挺,十分自信地说。 大铁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了面前。 兰花花看那女子,几疑作梦。 一眨眼,老母鸡变鸭,丑小鸭又变成了白天鹅。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来开门的正是刘芳。 又黑又瘦的刘芳,现在脸蛋又白又嫩,还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两条眉毛,修成了柳叶眉,细细的,再配上小巧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美得就像画上的仙女。 “谁呀?磨磨唧唧的,快点,九万,碰不碰。”屋里想起了麻将碰撞声。 “来了,来了。”刘芳一面说,一边朝屋里走。 只是刘芳的脚步,不像少女那样轻盈,而是有点沉重。 兰花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刘芳的肚子微微凸起。 屋内坐着刘芳的两个堂哥,还有一个胖老头,桌子上堆着一摞厚厚的现金。 看到了大丑和兰花花,胖老头有点意外,“你是?” “俺村的领导。”刘芳说。 “哦,原来是丑村头,大驾光临,快请坐,快请坐。”胖老头十分殷勤,一面让座,一面给大丑递了一颗高级过滤嘴香烟。 大丑嗅了嗅香烟,知道是好东西,他舍不得吸,又夹在了耳朵上。 “你是?”旮旯村巴掌大的地方,各家的亲戚,大家其本上都认识。 但胖老头是刘芳的什么亲戚,他还真不知道。 “这是我对象。”刘芳大大方方地介绍。 这令兰花花和大丑大吃一惊。 这胖老头虽说穿着西服,系着领带,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有钱人。 但岁数明显地偏大,甚至和刘老根不相上下。 “唔,小刘在我家当保姆,我与老婆正在离婚,就和刘芳好上了,真心相爱,真心相爱。”胖老头说。 “你是干什么的?”大丑又问。 “我嘛,有个五金厂,叫进宝五金厂,以后再去天堂县城,二位朝里拐拐,鄙人一定热情招待。”胖老头说。 “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我好去喝喜酒。” 大丑有点巴结的味道,看着胖老头讨好的说。 “哎,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只是那黄脸婆,在财产分割上,还有点分歧。 这不,只好委屈芳芳了,先在娘家住一段时间。” 这桩婚姻颠覆了兰花花的三观,她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刘芳进了一趟小县城,就变成了小三,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刘芳。 “你俩找我,有什么事?”刘芳问。 兰花花就把小学校缺教师的事,给李芳说了。 大丑补充说,“不白干的,每月有工资。” “有多少?”刘芳问。 “七十七元。” 兰花花的话音一落,屋里一片寂静。 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嗡地叫着,在胖老头的鼻子上绕了一圈,又飞向了刘芳。 刘芳一掌扇下去,那绿头苍蝇落到了地上,刘芳又狠狠地踩了一脚。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屋内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胖老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青紫。 刘芳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胖老头的气平顺了,才说, “笑死我了,一个月七十七大毛,还不够我半个月的烟钱。 在我的工厂里,看大门的老头,工资也比这多。” …………… 从刘芳家出来的时候,兰花花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不知是为刘芳,还是为自己。 只有天知道。 正文 第三十九章访家 第二天,兰花花又去给孩子们上课。 她发现,班里的孩子一下子少了四五个,兰花花感到疑惑不解,便问一个学生, “王珍珍,你和王子贵是领居,你知道他为什么不上学了吗?” “老师,王子贵给他爹上三岔镇去了,说是去帮忙卖菜。” 这一下,兰花花又受到了打击,不由的忧心忡忡。 不但老师跑掉了,学生也跑掉了,难道旮旯村小学,真要倒闭吗? 就在兰花花上课的当儿,一辆红色的木兰牌小摩托车驶进了村。 自从兰花花受伤,老兰头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不下雨,他便坐在篱笆墙外的山卯上发呆,好像在眺望着远处的羊群。 木兰摩托车停在了老兰头脚下的山径上,骑摩托的人仰着头喊, “老兰叔,你老在看什么?看风景啊!” 老兰头一低头,是马大庆。 马大庆小心翼翼地把老兰头扶在了摩托车后座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骑着摩托车向兰花花家里驶去。 马大庆特意在教室前溜了一圈,才驶往教室后面的住房。 马大庆好像特别喜欢山中的风景,他把摩托车推进了院子,又把礼物搬进了屋子,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前的大柞树下陪老兰头聊天。 “叔,我这次回来,是想和兰花花商量一下,不让她干这民师了。 又挣不了几个钱?和我去镇上,我给她找个临时工干干,总比这强多了。”马大庆说。 “孩子啊!你不懂,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唉,只是,兰花花这丫头,命苦呐,刚出生她娘就大出血,没了。”老兰头唏嘘不已。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马大庆不解其意。 “是呀!你看这满山遍野的树木,为啥有的长的又粗又直,有的又矮又小,还没有茅草高。 就是因为呀,这矮小的树,没人管理,它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而大树就不一样了,有人砍掉了侧枝,它就一个劲儿地朝上长,以致于争得了一片天地,最终越长越高。 山里的娃娃们啊,就是这树,如果没人管理,很难走出大山,更别说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放学的铃声敲响了。 马大庆连忙去寻兰花花。 兰花花不理他,故意朝前走,“兰花花,你咋地了?是不是变心了?” 马大庆说的是实话,他这一段时间,在县城里学习了几天,又去了省城参观,确实没有空闲的时间。 学习归来,一回到旮旯镇,他听说兰花花受了伤,连忙买了滋补品跑过来。 “家在学校后面?你怎么朝前走?是不是你又送孩子们问家?”马大庆有点无可奈何。 “你看这,到处沟满河平的,我怕他们玩水。” 兰花花想起当年小石头差点淹死的事,心有余悸。 马大庆陪着兰花花,把孩子们一群一群地送回了家,他真闹不明白,陪这群山里娃儿,有什么好处? 送完了孩子,兰花花一拐弯,又翻过了一道山梁,来到了村后的树林边。 树林边上,有三间新盖的砖瓦房,这儿是兰花花的学生,王子贵的家。 王子贵的父母刚从菜地里回来,把大葱,茄子,萝卜,蒜苔正从板车上朝下卸。 王子贵正在水池里洗大葱根上的泥土。 “兰老师来了。”王子贵的母亲很热情,老远就打招呼。 “来了,大嫂。”兰花花说。 王子贵的父亲,王爱国好像知道兰花花的目的,低着头,只顾整理青菜,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为我家娃子,上学的事来了。” “是呀!大嫂,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聪明。成绩又好。 不让他上学,让他干活多可惜呀!”兰花花说。 “不是我不让他上,兰老师。你也知道,咱这儿的规矩。 现在娶个婆娘。财礼才得个大几千,而且还要三间砖房子,一个院子。 去年大儿子结婚,就掏光了家底儿。 我那个在广东打工的二儿子,今年己定好了亲,房子虽说盖好了,可彩礼上哪儿弄? 这不,我寻思着,让小三子回来帮一把,也好多挣几个钱。 反正,农村人就是出笨力的命,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进城走不错厕所就行了。” 兰花花正想说什么?坐在一旁的马大庆却插了话, “大嫂呀!不是我说你,这娃儿啊!要想挣钱还得上学。 现在虽说都出去打工了,你看到过没有? 大学毕业的一般的都进了办公室,拿着高工资,又舒服又体面。 而高中生的,一般是在工厂里做个领班,主管,质检员。 而初中生呢,摆弄机器,维修工。 那些初中没毕业的孩子呢,只有出苦力了,装货卸货,看管机器,那活啊,又脏又累,关键是工资最低。” 这话说到了王爱国夫妇的疼处,两人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你大儿子在广东,干什么工作?”兰花花问。 “装卸工。”王爱国低声说。 “那二儿子呢?”兰花花又问。 “当保安,看大门的。”王爱国的声音更低了,好像蚊子叫。 “我本来想等这段农活忙完,让他去学个手艺。 我看砌墙不错,无论何时,都失不了业,到哪儿都有饭吃,看来,是我想错了。”王子贵的母亲说。 “要不,咱让娃还重返学堂吧。”王爱国说。 一听说让自己回到学校去,王子贵高兴极了,大葱也不洗了,扭头就朝屋里跑。 “我的书包呢?我要做作业了,不用干活了。” 走出了王子贵家,兰花花又领着马大庆朝南走,他们要去凌云渡,这村的五个孩子都没来上学,兰花花想问一下原因。 转了一个大弯子,又翻过了一个高高的山卯子,兰花花愣住了。 这里有一条干河沟,供来往的人进进出出,只可惜,连日的暴雨,导致了特大山洪爆发。 这条干河沟的两端,被塌方的泥石流阻塞了河道,使这里变成了一条大河,竟有十几里之长。 “怎么办呢?”兰花花站在乱石摊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马大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禁赞叹, “山清水秀,真是好地方啊!” 正文 第四十章真的有这择的人家 群山似黛,层林尽染,那五颜六色的颜料当中,环绕着一袭梦幻的白色腰带。 那白色腰带上,漂浮着一叶蚱蜢舟,显得那么轻盈,灵动。 蚱蜢舟下的水,是浅蓝色的,一眼就看到了水底的鹅卵石,成群结队的鱼儿轻轻地游着。 蚱蜢舟上的老翁,披着蓑衣,戴着斗签,正在撒网。 马大庆来了兴致,不由地哼起了歌曲, “洪湖水啊,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 “美吗?”兰花花问。 “美呀!美得就像一幅画,不过……。”马大庆欲言又止。 “不过怎么?”兰花花问。 “不过景美人更美。”马大庆讨好地说。 兰花花弯下腰,撩起一掌水,撒向了马大庆。 那水,落了马大庆一脸。 马大庆张开双臂,仰天长叹, “啊!苍天啊!大地啊!这爱情的水,太甜了,令我陶醉,我要充分地享受着,这幸福的时刻。” 两人正打趣着,那蚱蜢舟已漂到了跟前。 “老爷子,能渡我俩过去吗?”兰花花问。 “能啊!”那渔翁边说边靠上了岸,让两人上了船。 “你们是去老鸹坡?是去探亲访友或是办事?”老渔翁问。 “既不走亲访友,也不是公干。”马大庆说。 老渔翁看了看马大庆,“看你们的穿衣打扮,好像是吃公家饭的人。 是不是,上面的干部下来视察。” “不是的大爷,我有几个学生。他们最近没来上课,我就过去看看原因。”兰花花说。 “哦,原来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失敬,失敬。 老鸹坡的人穷啊,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而老鸹坡的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除了大石头,只长些茅草,连棵树苗都长不活。 那山道道的梯田里,老苞谷长成了狗尾草。 狗尾草则长成了沙沙秧,紧紧的贴在地面上,生怕再长高一点,会被渴死。” 老渔翁深受感动,连连对兰花花道谢, “世上还有这样的好老师,真是难得。” 蚱蜢舟游到了对岸,兰花花正要道谢,老渔翁摆了摆手, “不用道谢,渡人就是渡己。为了失学的孩子,你们跑了这么远,真是一个好老师,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回来哈。” 兰花花和马大庆上了岸,又翻过了一座山卯子,才看见黄色的山坡上,散乱地立着一栋栋矮小的土坯房。 两人见一个老婆婆正在苞谷地里拔草,便走过去问路。 老婆婆听说要找不上学的儿童,用手一指,“那旁边的山崖下,就有一个叫二龙的,今个晌午,还跟他奶奶闹着要去上学。” 兰花花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山崖向前凸出了一截,如一只孤零零的大手,无语地伸向天空,好像在索取什么似的。 两间小小的土坯房,害羞似的,缩在崖畔下面,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走向小屋,只是那小道竟是石头疙瘩,磕磕拌拌的。 马大庆一个不小心,被石头绊的趴在了地上,幸好,马大庆从小练过大洪拳,他身手敏捷,迅速地用两手撑住了地,才没被摔伤。 这个地方什么都缺,恐怕最不缺的就是老鼠了。 那些硕大的灰色山老鼠,大白天也不怕人,就在山路上跑来跑去的溜达。 年轻的供销社主任马大庆,骇的又蹦又跳。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城市人,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毛绒绒的玩意儿。 兰花花感到即好笑又心疼,一个大男人,竟然怕这种玩意儿。 她捡起一大把石子,见了老鼠就砸,有的老鼠被砸中了,吱吱地惨叫着跑向了石缝中。 两人来到了二龙家,兰花花看到那土坯房,不禁也有些意外。 这要是称之为“屋,”有点奢侈,因为太矮了,只比普通的猪圈高了一点点,房前墙,用个大木桩顶着,而房后墙,则用了两个大木桩顶着。 估计,拿掉任何一个木桩,这座房屋就会轰然倒塌。 房门,则是用了几块木板,用草绳绑在了一起,兰花花见门敞开着,弯腰走了进去。 这两间土坯房,一间是锅灶案板,另一间则是一张大床,床旁边还有一个破木箱子,上面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堆脏衣裳,一个小孩子正爬在床上做作业。 “兰老师,你咋来了?” 王二龙见老师来了,高兴的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蹦又跳。 王二龙告诉兰花花,“大清早,奶奶上山打猪草去了,快回来了。” 在屋里,兰花花直不起腰,而且屋里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儿,憋屈的难受,她连忙走了出来。 “这是哪儿的贵客啊!我咋不认识呢?”一个苍老却乐哈哈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遁声望去,一个满头白发,腰弓成了虾米的老婆婆,拖着一捆猪草走了回来。 王二龙连忙跑过去,帮奶奶把那捆猪草拖进了屋后。 用刀吧唧吧唧地跺碎了,又从屋里端出来半盆清水,洒上一碗苞谷面,再把猪草倒进去,一搅拌,就端进了山崖下的一个小山洞里。 孩子熟练的动作,令兰花花感到心酸。 兰花花走到山洞前一看,更是心疼。 这小小的山洞里,养了一头瘦骨嶙峋的猪。 典型的皮包骨,肋骨历历可数,四只麻秸棍似的猪腿,尖嘴,猴腮,一对小小的招风耳,直挺挺的伸着。 大概为了节省力气,这只猪发出了几声梦呓般的细哼,便在盆里吃起食物来。 大概吃厌了猪草,它慢慢的舔着猪草上的苞谷面。 一顿一碗苞谷面,别说是猪老爷,估计就是一个成年人,也未必能吃个半饱。 人家一只猪老爷,硬是养成了一只猢狲。 为这只猪坚强,顽强的生命力点赞。 那婆婆是王子贵的奶奶,她一面殷勤地让着座,一面叙说着家境, “自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寡汉条子,小儿子是换亲。 小儿子夫妇一直在工地上搬砖,供孙子读书。 孙子是天生读书的料,读书就像吃书,但因为山洪爆发,山涧变成了一条大河,只得守在了家里。” 正文 第四十一章做竹排 , 根源很快就找到了。 老鸹坡的孩子想上学,是被河水阻断了通路,只要有一叶扁舟,孩子们便能复学。 修桥不可能,唯一简单可行的是弄条船,但代价太高,买不起。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片毛竹林,兰花花忽然有了主意,扎竹排呀。 山里不缺的就是毛竹,但又找谁去撑竹排呢?雇人吧,不可能,自己一个月七十七大毛,全部给人家,人家也会嫌少。 思忖来,思忖去,唯有自己来接送学生。 作为山里姑娘的兰花花,从小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儿,扎竹排,撑竹排,那都是小事儿。 小时的兰花花,夏天常和小伙伴们在溪水里打水仗,山里的小伙子入了水,就成了龙,而姑娘们,入了水,也毫不逊色,她们就成了蠎,成了美人鱼。 兰花花的拿手绝活就是一竹渡江。 再宽的河,再汹涌的浪,兰花花也不露怯,清清的水面上,一根修长的青竹,在水中飘啊飘。 兰花花就立在那根青竹上,手拿一枝细细小小的修竹当篙,也随着青竹飘啊飘。 长长的青竹,飘过了小河头,又飘过了九孔桥,一直飘到了老龙河。 山里多雾,那雾起来了,笼罩住了整个山峰,兰花花和那一河的流水,连同岸边的一棵棵垂柳,便若有若无地隐在了雾中。 这情景,美成了一幅画,小伙伴们都说,兰花花是下凡的仙女。 山里的姑娘,性格泼辣,说干就干,兰花花回家拿了柴刀,就去了竹林。 听说兰花花要做竹排,接送孩子上学,这可是个好事儿。 山里人向来热情,特别是好事儿,不用招呼一声,大丑就带来了几个人来帮忙。 砍竹竿的砍竹竿,削枝丫的削枝丫,特別是绑竹竿的绳儿,特别讲究。 铁丝儿结实,可是容易生锈,怕沤,绑竹排用的是细竹丝儿,一连绑了三道,大丑还嫌不结实,又回家拿了蓖麻皮,又缠了一圈,打下了死结,才放下心来。 为了验证竹排的安稳,兰花花让帮忙的人都站了上去,就在这溪滩里撑了个来回,感觉安稳了,才把竹排觅在了芦苇荡里,回了家。 从那以后,兰花花不但是山村里的老师,还是山村里的“渡姑娘。” 每天早晨,兰花花早早地起了床,从芦苇荡里牵出那扇小小的竹排,小竹竿儿一撑,竹排便飘向了对岸。 那群小小的孩童,背着书包,站在对岸的山疙瘩上,看到了兰花花过来了,一个欢呼雀跃, “老师,早上好。” “老师,你真美,美的就像小仙女一样。” ……… 下午,夕阳的光线柔柔地铺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犹如满河的金子,直闪人的眼。 兰花花又撑着一叶小小的竹排,把孩子们渡过了河去。 孩子们排着队,又向兰花花挥起了小手, “老师,辛苦了。” “老师,谢谢你。” ……… 听着这稚嫩的语言,兰花花心里就像喝了蜜,她仿佛看到孩子们,一个个的,成了龙,成了凤,飞出了大山,走上了工作岗位。 兰花花的这个举动,受到了乡亲们的好评。 就连全公社的教育汇报大会上,领导李佩然也对兰花花进行了公开的表扬, “怎么是无私奉献?这就是无私奉献。 不怕劳累,不计报酬,扎根农村,难能可贵。 正是有了甘于奉献的人,山里的孩子们,才有了希望。” 这场大会,兰花花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还上了台,当众发了言。 只是,作为一个山里的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兰花花的脸成了一朵石榴花,羞的不敢抬头儿。 大伙都说,这荣誉,对于兰花花来说,当之无愧。 说的也是! 一个弱女子,在偏僻的山沟沟里,教着三个班级,可想而知,有多吃力。 幸好,李领导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恰好,有一个天堂县的师范生分配到了三岔镇。 李领导亲自协调,找到了那个师范生,并允诺,三年之内,保证把她调到镇上的中心小学。 师范生同意了。 这个师范生叫宋小美,家在天堂县的郊区。 宋小美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菜农,能供养出一个师范生也确实不容易。 兰花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欢呼雀跃,她太高兴了,她终于有伴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公社里便拨了钱,派了人,三五天之后,一座崭新的小房就盖在了兰花花的隔壁。 这座新房,便是教师们的宿舍。 盖好了房子,宋小美就该来了。 那天,兰花花拉着板车在旮旯村的山坡下接宋小美。 兰花花虽说没有见过宋小美,但想到,一个在农村里长大的女孩,一定吃过不少苦,一定很纯朴善良。 可是,事实令她大跌眼睛。 三岔镇通公共汽车,而三岔镇到旮旯村的山脚下,则通农用三轮车。 那些柴油三轮车,农忙时拉运庄稼,化肥,大粪。 农忙过后,三轮车上面加个雨篷子,两边绑两块木板当座位,便开始了运营。 只是山路崎岖不平,那三轮车在山道上跑起来,就像扭秧歌,车身乱晃,不住地抖动。 于是,村民们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蹦蹦车。 兰花花正等着,只见一辆蹦蹦车冒着黑烟开了过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跟凉鞋,戴着红色眼镜的女子。 看穿着打扮,这也不知是城里哪家有钱人的千金小姐? 那女孩下了车,轻轻的一摆手,嗲声嗲气地说, “死鸡,(司机),死鸡(司机),我的密码箱很重的啦,快点帮我搬下来啦。” 这种本地方言,模仿广东人说话,就像割掉了半截舌头,又像老鸦叫,听了让人反胃。 司机从蹦蹦车上拿下了箱子,放在地上,那女孩站在树荫下,又喊, “那儿多热啦,你就不能把箱子拿过来啦。” 那司机也不理睬他,拎着长长的摇把,一下又摇动了车子。 伴随着柴油机的轰鸣声,蹦蹦车屁股后面窜出一股乌黑的浓烟,又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 “真没素质的啦,野蛮,粗俗。” 那女孩在浓烟中又蹦又跳,一边使劲地咳嗽。 正文 四十二章宋小美来了 兰花花站在小径的对面,看那女孩像看猴子一样,暗暗好笑。 这令那个女孩有点反感,她白了一眼兰花花,然后踮起脚尖,拖着个不算大的密码箱,一步三摇地朝干净的地方走去,最终选择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兰花花这才注意到,那女孩不但染着红色的指甲,就连脚上的指甲也染了,是令人炫目的玫瑰色。 贫穷限制了兰花花的想像,她只看到过染指甲,但没想到,脚指甲也能染。 同时,她又很纳闷。如果穿上了鞋子,那脚藏在鞋子里面,这脚指甲不是白染了吗? 总不能染了脚指甲,再去买双凉鞋吧,这多不划算。 再看那女孩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从箱子里掏出一截甘蔗啃了起来。 这儿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等人的兰花花,兰花花站的有点累,便坐在板车上继续等。 另一个就是那东张西望的女孩,她也好像在等人。 等的久了,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你是,宋老师吗?”兰花花问。 “哦,我,是!你是旮旯村小学派来的吗?”那女孩瞪大了眼睛。 “对呀,我是来接你的。”兰花花说。 那女孩不置可否,怀疑的望着板车。 兰花花又笑,“山里人穷,以前在一个生产队的时候,接客都是用驴车。 现在分田到户了,养驴的少了,只有用板车了。” 兰花花把板车拉过去,宋小美连忙把密码箱放在了架车上。 “坐了那么远的车”,也该累了,你坐到架车上面,我来拉。”兰花花说。 “就是呀!这该死的山路,怎么这样高低不平,像坐过山车一样。 我在城里就不同了,一出门都是水泥路,沥青路,那路平整的像镜子一样。” 宋小美边说边跟着兰花花走,她不想坐上去,嫌板车太脏,上面有牛粪羊粪的污迹,她怕弄脏了她的白裙子和白凉鞋。 才走了几步,宋小美花容失色,惊叫连连,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直往兰花花身边躲, “妈妈吔,有蛇,有蛇呐,吓死宝宝了。” 兰花花扭头看去,在旁边的树枝上,耷拉着一条蛇皮,在随风乱舞。 兰花花不由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没想到,这个农家女看到蛇皮,就大惊小怪。 如果见到了真蛇,还不被吓死。 “这玩意儿,山里多的是,以后见多了,就不害怕了。”兰花花安慰着宋小美。 毕竟两人岁数相差不大,且都是同行,两人越聊越投机。 宋小美说,她喜欢大山的高大雄伟,大山的四季变幻,大山的深藏不露…… 为了看山中美景,她才答应了李乡长的要求。 两人走了一路,聊了一路,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学校。 “教室在哪儿?”宋小美站在教室前问兰花花。 兰花花一指那矮棚棚,“这就是我们的教室,是用牲口屋改成的。” “妈妈吔,怎么会这样,没有楼房就算了,连个平房也不是。”宋小美又瞪大了眼睛。 宋小美无可奈何,只有既来之,则安之。 宋小美住进了特意为她盖的宿舍里,幸好大队里早已淮备好了一切。 牙膏,脸盆,毛巾,水桶,被褥,屋角还砌了个小灶。 “今天先在我家吃,赶明儿我给你送点菜,油盐酱醋,你先用着。”兰花花说。 末了,她又怕宋小美害怕,“我就住在你的隔壁,有事叫我。 呆会儿,我把我家的黑子拴在你的房门前,有了动静,狗会叫的。” 就这样,旮旯村小学第一次来了一个有正式编制的教室。 ……… 第二天,天色微明,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在树林中飘荡。 经过夜色浸润的树叶,湿漉漉的,而小草尖尖上,还挂着昨夜的相思凝成的泪珠。 兰花花穿衣起了床,她要翻过村前的两道山梁,去撑竹排,接送老鸹坡的孩子们来上学。 谁知,宋小美起的更早。 兰花花刚出了屋,就见山卯子上站了一个人,在做广播体操。 “兰老师,早上好。”那人跑了下来。 原来是宋小美,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显的英姿飒。 “这么早,你去哪儿呀?”宋小美问。 “我去河边撑竹排,把老鸹坡的孩子们渡过来。” “撑竹排?”宋小美来了兴趣,跟在兰花花屁股后面朝前走。 翻过了一座山粱,眼前豁然开朗,远处犹如一条苍龙,蜿蜒盘旋,一条白练就在山脚下。 近处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苍翠直逼人的眼,看着如此美景,宋小美不禁唱起了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这里有大风刮过。 不管是东南风, 还是西北风,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 别看宋小美长的小巧玲珑,歌声却是那么的嘹亮,听起来別有一番滋味。 兰花花暗暗赞叹,城里来的老师就是不一样,唱起歌来真好听。 两人来到了河边,这是一片芦苇荡,密密麻麻的芦苇,围成了一堵墙。 芦苇荡里,青蛙的叫声响起了一片。 宋小美说,“这里的青蛙一定母的多,公的少。” 兰花花十分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听到它们的求偶声吗?哥哇,哥哇,叫的多亲切。” 兰花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人儿,想像力这么丰富。 “姐啊!你有男朋友吗?”宋小美问。 “有啊!” “哪儿的?县城的。” 宋小美瞪大了眼,“姐姐在县城有亲戚?” “没有,他在三岔镇供销社上班。” “哦,赖蛤蟆都有对象了,像我这么大的人儿,却连个对象也没有。”宋小美长叹一声。 兰花花沉静稳定,而宋小美热情以火,两人相互益障。 两人正说着话,对面的山疙瘩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人影,老远就喊, “老师,老师。” ……… “哎,来了!!!!” 兰花花吆喝一声,撑起了竹排。 在蓝天白云之下,那小小的竹排在青山碧水间平稳地向前驶去。 宋小美看一眼蓝蓝的天,又看一眼清清的河水,也不知是蓝天白云掉到了水里,还是竹排在白云间流动,竟一时恍恍惚惚。 正文 第四十三章王婆催婚 那群孩子上了木排。 他们看到了宋小美,个个十分好奇。 他们惊奇宋小美的衣服漂亮,还有宋小美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儿。 有个小孩子说,“真香,像烤红薯的香气。” 宋小美便笑,在城里,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知道香水,肯定是个傻子。 “这是你们新来的宋老师。”兰花花说。 孩子们排着对,依次对宋小美鞠了一个躬,说, “老师好。” 宋小美连连夸奖,“原以为农村的孩子懵懂无知,没想到,却这样有礼貌。” 令宋小美十分惊奇的是,孩子们不但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有的手里还拎着塑料袋,里面要么是黑面馍头,咸菜疙瘩,要么是几块山竽,大白萝卜。 兰花花见了,告诉宋小美, “这是孩子们的午饭,由于离家较远,孩子们上午就凑合一顿。” 宋小美连连感叹,“这么小的孩子,吃这么差的食物,上学还要走这么远的路,如果在城里,唉!” 兰花花又撑起了竹蒿,那竹排又缓缓地向对岸游去。 “小蚂蚱,昨天的诗会背了吗?”兰花花问一个小男孩。 小蚂蚱连忙背了起来, “悯农 李绅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小蚂蚱刚背完,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地问, “老师,为啥农民辛辛苦苦种出了粮食,却要挨饿受冻呢?” “这多像我们的父母啊,农忙种地,农闲还要上工地搬砖。” “是呀,是呀,老师,鼻涕虫的爹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干活,都两年没回来了,鼻涕虫想的直哭。” …………… 城市来的老师宋小美倒被问住了,她只知道,米呀,面呀,蔬菜呀,都是超市里生产出来的。 拿着钞票来到超市里,要什么有什么,应有尽有。 在宋小美的印象里,她接触过的农村人,不是面呈菜色,就是衣衫褴褛。 如今,她又接触到了农村的孩子们,那么的懂礼貌,好学,不觉受到了震惊。 原来,同一片蓝天下,城市,农村,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小的竹排在水中,咿呀咿呀地游着,竹排后面,是一道浅浅的波纹,一群窜皮鱼在波纹中,追逐着小小的竹排。 宋小美不禁感叹,“真美呵,仿佛人在画中游。” 竹排靠了岸,小蚂蚱随手扯断了一根芦苇,于是,岸上便飘满了芦苗声。 另一个小女孩也不甘示弱,她揪下了两片苇叶,噙在了嘴里,马上,一阵轻快的鸟鸣声响了起来。 宋小美想不到,一支普普通通的芦苇,在孩子小小的手中,竟瞬间变成了乐器。 当兰花花和宋小美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坐满了同学。 他们有的小声说话,有的在做作业,还有的在弹玻璃球。 见到老师进来,同学们站了起来, “老师好。” “同学们好,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宋老师,从今往后,她教你们的数学。” 兰花花向学生们介绍着宋小美。 这么狭窄矮小的房子,竟然坐了三个班的学生,这令宋小美大开眼界。 宋小美不禁想起了罐头瓶子里的沙汀鱼。 这时,教室的窗户上,有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在偷偷张望。 兰花花一看,是王婆。 这王婆,是旮旯村的大媒人,鼻子灵敏的像狗一样,哪有大闺女她就朝哪儿钻。 哪道她知道宋小美是大姑娘,来给她介绍对象的? 可又一想,不对呀,人家是吃皇粮的城里姑娘,正儿八经的公办教师,旮旯村没人能配的上她。 王婆见兰花花望过来,连忙冲兰花花招孒招手。 “不知这老妖婆子有甚事?”兰花花连忙跑了出去。 “兰花花,怎么时候吃你的喜糖?马大庆答应送我一条,和桌子一样长的大鱼呢?” 这王婆也真是,嘴馋了,竟然催起兰花花结婚来了。 兰花花这才想起来,马大庆己经好长时间没上山里来了。 “昨个晌午,我上供销社去买东西,又见马主任了。 青年才俊呀,这么年轻的人,就当上了官,当上了供销社的头儿,前途不可限量啊! 马主任让我给你传个话,今个晌午,他要和他父母一起来,商讨具体的日期和彩礼。” 王婆笑眯眯的,又笑的满脸的褶子舒展开来,满脸桃花朵朵开。 兰花花听了,有点害羞,“知道了,谢谢王婶。” 望着王婶蹒跚离去的背影,兰花花心里一酸,多么好的人儿啊,为了撮合姻缘,还这么不辞劳苦,看来是自己错怪她了。 掐指一算,自己也往三十上奔了,早已成了村里的老姑娘。 唉! 一声长叹!! 这叹息又如一粒草籽儿,马上又在兰花花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又瞬间长大,塞满了兰花花的心窝窝,竟把兰花花堵的心慌意乱起来。 兰花花一下子觉的满山的花儿,草儿,都失去了活泼,失去了灵性。 一切是那么的呆板,枯燥! 她想嫁人了,她想有个家,她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疼他爱他的人。 她欣喜而迫切地盼望着马大庆父母的到来。 自从兰花花又恢复了健康,老兰头却又显的萎靡不振,原先挺直的老腰,一下子塌下去了不少,几乎成了罗锅。 他不在游村串乡地去爆米花,而是如一座木雕,常常傻傻地坐在山卯上,看那日出日落,风花雪月。 有次大清早,货郎周建国摇着拨浪鼓走出村,见老兰头坐在山卯上,便同他打招呼, “老兰叔,这么早啊,吃饭了吗?” 没人回应,周建国吓了一跳,难道这老头儿圆寂了? 周建国一口气跑上了山梁,伸手就去探老兰头的鼻息。 “唔,干甚呢?影响我睡觉。”老兰头这才睁开了眼。 这令周建国莫名其妙,“在家里睡觉不舒服吗?干吗跑到山疙瘩上睡。”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有许多奇怪的举动。 货郎周建国不禁连连叹息,“唉,人老了人老了,鼻涕多了熊少了。 鼻涕一把泪一把,常拿李四当张三。 ……”。 无聊,空虚,寂寞,使老兰头成了一个孤独而倔强的老人。 要不是他心里还装着一个女儿,每天要回家做饭,估计,他连家都会忘记。 正文 第四十四章挖出了宝贝 , 这天上午,兰花花上课的时候,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朝窗外瞟,看那教室外的山路上是否有陌生人走过。 可惜,结局令她失望,别说是陌生人,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也许,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兰花花安慰着自己。 上午放了学,兰花花急忙回了家,梳理打扮了一下,见家里没有菜,连忙挎起竹筐又去小河边找菜。 老龙河像一条巨龙,在大山里盘旋了一百多里路,又浩浩荡荡地注入了长江。 在旮旯村,老龙河拐了个小小的弯子,这就给旮旯村拐出了百亩河坡地。 这可是上好的良田,阳光充足,土壤肥沃,唯一不足的是,每年的梅雨季节,河水上涨,常常淹坏庄稼。 因此,村民们都在河坡上种植蔬菜,一来生长期短,二来离村子近,采摘方便。 兰花花来到菜地的时候,老兰头正在挑河水浇菜。 “爹,今天有客人来,你快点回家,杀两只芦花鸡,再宰一只鸭子,好好招待一下。” “唔,马大庆要来?”老兰头说。 “不但马大庆来,他爹妈也要过来,人家可是县城里的干部。” “甚是居委会?你说这居委会的干部有多大?有牛领导的官大吗?” 老兰头问兰花花。 “大慨,大慨像个村长,就像咱村的大丑。” “唔,这也不错了,大小当个官,强似卖纸烟,他妈甚样?和气可亲不?” “不知道,反正他妈吃的肥,比咱村的大肥婆还肥,大嗓门儿,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唔,既然贵客驾到,我去岸上老油子家,借他的渔网用一下,再撒两条大鱼,留着待客用。” 老兰头去借网去了。 兰花花找完了菜,便等着父亲撒鱼,农村里没来好东西招待客人,都是些家禽野物儿。 分地的时候,村里考虑到老兰头是复员军人,兰花花又是民办教师,村里给予了照顾。 兰花花家的菜地虽然在河坡上,但却是个高坡,远远看去,就像个大土堆。 庄稼人惜地,不管白菜萝卜,能多种一棵是一棵,无非是一粒种子的成本。 兰花花看那河水,又退去了不少,露出了一大截空地,望着黑色的泥土,感觉不种点东西,倒是挺可惜的。 她见父亲带来了钉耙,便拣起来翻起地来。 黑色的泥土地被翻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一只小小的螃蟹被翻了出来,它十分不满兰花花毁了它的家园,挥舞着两把大钳子,恶狠狠地向兰花花冲来。 兰花花轻轻地一脚,就把它踢回了河里。 又一只大黄蟮被翻了出来,那黄蟮倒很识趣,浑身滑溜溜的,扭着身子就朝水里钻。 兰花花可不放过它,抓住了它,炖一碗黄蟮汤,味道很不错。 兰花花抓住了黄蟮,又折了一根草棍,从它腮下穿过,挂在了豆角架上。 这时,老兰头也回来了,撒了第一网,走运的是,撒住了鱼窝子,网住了不少鱼,最大的是一条大鲤鱼,一条大娃娃鱼,都有二三斤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旮旯村靠的是老龙河,当然吃的也是老龙河。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既然靠水吃水,那就要遵守吃水的规矩。 大鲤鱼留下,小鱼儿放生,捎带着连娃娃鱼也放了。 山里人不知道娃娃鱼是保护动物,但感觉肉质粗糙,很柴,而且浪费猪油,他们不吃这些玩艺。 趁老兰头整理撒网的当儿,兰花花又翻起地来,她盘算着,不过三五分钟的当儿,翻出的地就能种一龚秋萝卜,两龚芸豆,太划算了。 这一翻,就翻出了事儿。 忽然之间,钉耙好像被石头拦住了,兰花花一使尽,把那“石头”拽了出来。 “啊!!!” 兰花花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钉耙勾出的不是大石头,而是一副白骨架。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老龙河的历史。 在以前,水路发达,很多内地的船只,经过淮河,要到长江去,老龙河是必经之地。 而这老龙河,又是一个喇叭口形状,特别是旮旯村这块,高山林立,悬崖峭壁,浪大波陡,十分险要。 特别是明清时期,经过老龙河的船只,达到了鼎盛时期。 既然船只多,沉船就不可避免。 因此,旮旯村的村民们,在河坡上取土时,挖出人的骸骨,瓶瓶罐罐是常事。 兰花花家的喂狗的陶罐,就是从河坡上捡来的。 再说听到兰花花的惊叫,老兰头连忙赶了过来, “你丫的,叫啥呢?吓我一跳。” 兰花花这才定了定神,看那白骨。 这是一副残缺不全的骨架,只有半只胳膊一条腿,眼睛是两个黑洞,让人极度不舒服。 再看那仅存的一条腿,脚上穿的是麻丝袜。 不过,麻丝也确实能沤,骨头都沤朽了,那麻丝仍然看的一清二楚,丝丝缕缕的,直到小腿肚上。 再看那小腿肚,令人称奇,本来以为短剑是悬在腰间的,没想到,这死尸的短剑却绑在小腿上。 那把短剑上面刻着一条飞龙,小巧精致。 兰花花看了,十分喜欢,弯腰去拿。 兰花花的手刚碰到剑身,那剑竟一下碎裂开来,变成了一堆红色的铁屑。 兰花花叹息一声,再看,翻出的泥土中,还有一片一片的木屑,这无疑是个船老大。 只是不知道这船老大是商人?还是土匪?是遇上了大风大浪,还是受到了歹人之手,遭到了船毁人亡的下场,沉入了水底,再被淤泥覆盖。 一切都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福兮,祸兮,悲兮,喜兮,在时间面前,一律平等。 时间最终会抹平世上的一切。 不过,兰花花无意之间又让他重见天日。 老兰头朝骨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连声说, “先人呐,无意中打搅了你老的休息,请你老莫怪。 你老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边,小的在这儿给你老赔个不是。 我现在,就挖开风水宝地,把你老请进去。” 老兰头挖好了坑,去埋骨架时,一道刺眼的光线闪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他发现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捡了一块玉 , 原来,是一块黑色的小石头。 那小石头被雕成龙头,怒目远视,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露出两个长长的獠牙。 好像在行云布雨,又好像在进行一场恶战,真是维妙维肖,形神兼备。 老兰头看了,特别喜欢,随手拿了过来,见石头后面,还有一道窄缝,才知道是穿在腰带上的。 用皮带一穿,大小正合适,那块黑石头就这样挂上了老兰头的腰间。 “先人的东西,还给他吧,这种东西有晦气,不吉利哩。”兰花花说。 “相见就是缘分,这是先人赠给我的,谢谢你老了。”老兰头乐哈哈地又对着“先人”鞠了一躬。 老兰头还了网,父女两个手里拎着蔬菜,鱼,乐哈哈地朝家走。 这就是农村的好处,只要肯出力气,到处都有收获。 父女俩走在路上,远远地就看到篱笆院前停了一辆大架雅马哈摩托车。 一男一女站在那儿正和大丑聊天。 那男人瘦的像竹竿,又穿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又大又肥,微风一吹,全身的衣服都在晃悠,给人一种晾晒衣服的感觉。 而那女人,又肥又白,肚子大的像怀孕八个月的妇女。 大丑是村头,他的肚子也大,号称旮旯村第一肚。 但和这女人的肚子比起来,大丑的肚子就是小巫见大巫,那就不叫肚子,只是一层肚皮而已。 但是,两人的肚子又有所不同,大丑的肚子,里面装的是狗屎,纯粹的屎包肚。 而这女人,大肚子里面装的却是城市的繁华,优越。 两者不在一个层次上,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那女人这么肥的身材,却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旗袍,就像猪八戒穿上了孙悟空的衬衫,把身上的肉勒的一圈一圈的,令人担心的是,生怕她一动弹,那肥肉便会破衣而出。 更可怖的是她一动弹,那大白腿便从旗袍的开叉处露了出来,那大腿又白又粗,估计和普通人的腰不相上下。 这两人,不用说,就是马大庆的父母了,那胖女人是刘居委,而那瘦竹竿,就是汽水厂的工人,马工了。 村头大丑最喜欢和有光鲜的人打交道,特别是城里人。 别看大丑在村里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威严有加,在城市人面前,却点头哈腰,像个哈巴狗儿。 不管马工和刘居委说什么?大丑的头点的都像鸡啄米,连连附合, “对,对,很对,是呀,是呀。” 如果马工给大丑两个大嘴巴子,大丑也肯定会说, “呀,打的好,我老婆打的也没这么痛。” ………… 大丑看见了兰花花父女,就像被打了鸡血,兴奋的手舞足蹈, “兰花花,老兰头,走快点,贵客光临了……。” 兰花花看到未来的婆婆,想起上次去她家的情形,不免苦笑了一下。 老兰头见了亲家母,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行,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这天是阴历五月初三,按照山里的民俗,那些没上门的女婿,正是送五月当五,节礼的时候。 一年当中,女婿们要送三次节礼。 五月当五送小***月十五送月饼,春节送年礼。 五月当五,一般是准女婿们第一次上门,一是给末来的岳父母留下好印象,二是怕结婚时岳父岳母为难自己,一般都舍的下老本儿。 但兰花花看刘居委夫妇,却两手空空,不免有点失望。 又一想,农村人有农村人的规矩,城市人有城市人的套路。 也许,城市人没有送节礼的习惯。 谁叫咱是农村人呢?嫁给城里人,就是走出了大山,飞上了枝头,乌鸦变成了凤凰。 用媒人王婆的话涚,“就是攀上了高枝儿。” 马工见了兰花花,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兰花花想到第一次去他家,就想到这个汽水厂的工人,活成了耗子,偷拿厂里的汽水,就有点悲哀。 这种小偷小摸的习气,在农村是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他,却当成了本事。 而刘居委,看见了兰花花父女,一张大白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也难怪,像这种领导,始终板着脸,严肃,认真才是她们的基本写照。 刘居委扭着肥大的屁股,一步三摇地走向了屋里。 这时,村民刘二顺扛着犁耙走过,见了大丑,尽管被犁耙压的抬不起头,还是抽出右手,掏了一支烟递给大丑, “村头,上午好。” 大丑斜了一眼刘二顺,知道这个泥腿子掏不出好烟,果然,还是丰收牌香烟。 大丑厌恶地皱了皱眉,瞪了一眼刘二顺,连理也没理他,扭身就去追刘居委。 刘二顺不但知道那胖女人是兰花花未来的婆婆,还知道她是居委会干部。 这事早就传遍了旮旯村,小小的山村,十几户人家,关于兰花花和马大庆的婚姻,家庭结构,听的早让人耳朵里磨出茧子来了。 尽管不知道这居委会的官有多大,但刘二顺敢肯定,这官不小。 要不,你看旮旯村的村头大丑,见了城里的居委会干部,咋就沒有了脊梁骨,咋看咋像一只添肥的哈巴狗呢! 只见大丑跟着刘居委屁股后面,一步一点头,也难怪,一个是城里的领导,一个是乡下的村头,两人是同行,同行才有共同的语言,才能交流心得。 本来大丑在刘居委后面,就在迈进木槛的当儿,大丑怕比自己还年轻的刘居委绊倒,连忙双手扶住了刘居委的胳膊。 进了屋里,还没等兰花花反应过来,大丑抢先一步,把那两张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说, “城里人皮肤娇嫩,这农村的灰尘有毒,沾上一点,骚痒的难受。 还有,这身衣服,卖了百儿八十斤麦子,可买不来?这,老贵了,不是旮旯村的人能买的起的?” 兰花花平时见大丑板着苦瓜脸,好像村民人人欠他钱不还似的。 没想到,大丑笑起来那么好看,说起话来那么温柔动听,还这么幽默,不禁“扑嗤”一下笑出声来。 猛地,兰花花想到在末来的公公婆婆面前,这样有失礼貌,连忙又止住了笑,矜持起来。 忽然,马工“哎呀”一声大叫起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议婚 , 兰花花正提着茶瓶过来,见马工惊叫,遁声望去,只见他盯着老兰头看个不停。 那幅惊讶样,好像野猪群里发现了大熊猫,人群里发现了外星人。 马工见几个人盯着他看,到底是城市人,见过世面,反应能力也快,连忙干咳一声,揉了揉眼, “哎呀!灰尘进眼里了。” “就是,就是,这狗日的农村,太脏了,到处是灰尘,到处是杨絮。 哪像城市,窗明几净的,连个灰尘粒儿都找不着。” 大丑一边说,一边接过茶瓶倒开水, “是南山坡的泉水吗?那儿的水好喝。 还有,这茶叶,是你种的吧,这不能喝,打过农药了,我去把我家的野山茶拿来。” 大丑说完扭身就跑去拿野山茶。 大丑一离开,刘居委对马工使了个眼色,刘工连忙退到一边坐下。 刘居委说,“我是个爽快人,喜欢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儿。 马大庆也大了,又被提拔成了领导,成天忙的不着边儿,身边缺个洗衣做饭的人。 直说吗?我家要娶兰花花过门,要多少彩礼?有什么规矩?弯弯绕绕都说出来,咱商榷一下。” 老兰头犹豫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嫁闺女又不是卖闺女,要啥彩礼?” 马工连忙圆场,“大哥是明白人,说的对。 嫁人嫁汉,穿衣吃饭,这女人嫁人,图的就是过个安稳日子。” 刘居委一拍大腿,“这样啊,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不过啊,这彩礼你不要,我也放心不下。 毕竟,自己的闺女,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转眼就去了別人家生儿育女,说什么也得意思意思。” 刘居委一努嘴,马工会意,连忙掀开那肥大的名牌西服,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钞票。 “大哥,这是聘礼,五百元,莫嫌少啊!” 老兰头犹豫了一下,这五百元,也确实有点高,现在的农村姑娘结婚,也就花个百儿八十的,几百的也有,但是很少。 不接吧,又怕有失礼貌,思考了一下,才颤颤地去接那彩礼。 手才伸出了一半,刘居委又说话了,“大哥是明白人,明白人都做明白事儿。 咱这老一辈的人,累死累活,勤扒苦作,又省吃俭用,为啥? 还不是为了子女,既然大哥不要彩礼,我想好了,也打听过了。 现在上面松动了,兰花花结了婚,就成了咱马家的人,你说,一大家子城市户口,娶个农村户口的媳妇儿,多不体面。 古井胡同新搬来的二饼妈,她娘家弟弟就管农转非这事儿。 上次居委会开展灭鼠运动,我问过她这事儿,能不能帮上忙。 二饼妈说,他弟弟已经帮上好几个了,不过,要有钞票。” “那得多少?”听说能把女儿变成城里人,老兰头来了兴趣。 “这个嘛,很难说,大几千是它,小几千也是它。 不过,我有个优势,毕竟,她在我管的片区,我帮过她几个小忙。”刘居委满脸轻松地说。 老兰头思考了一下,女儿的彩礼在手上,还没有暖热乎,他又把彩礼钱递给了刘居委。 刘居委双手摆的好像热粥烫的,“亲家,这怎么可以呢?唉,都是为了孩子。 不过,这钱我已准备好了,虽说差一点,我向亲戚邻居借一借,应该能借到。” 老兰头听了,大为感动,自己一个乡下老头,没有什么本事? 没想到,碰上了这么好的一个亲家,真是女儿的福气,在说,女儿成了城里人,也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老兰头想着,起身去了里屋,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坛子,那里是他的积蓄,十元,贰拾元,还有伍元的。 这都是他卖鸡蛋,蔬菜积攒下来的,他数了数,也有五六百元钱。 老兰头把钱递给了刘居委, “亲家,莫嫌少,你说的是大事,能帮多少是多少,别向别人借了。” 刘居委叹了口气,“还是亲家是明白人,为了儿女的幸福,砸锅卖铁我也要办。” 兰花花见父亲拿钱,就明白父亲的意思,她连忙阻止, “爸,你把钱拿出来,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咋办?快点放回去。” 刘居委听兰花花一说,有点尴尬,是呀!谁家娶媳妇不花钱,自家娶个这么漂亮能干的媳妇,不花一个大子儿,反而去拿人家的钱,于情于理,都难以说的过去。 老兰头收了钱,父女俩就开始做饭。 兰花花收拾鱼,老兰头洗菜,刘居委夫妇坐不住,便过来帮忙。 刘居委刚拿起小葱,正要掐去葱须,大丑风风火火地闯了起来, “哎呦,老兰叔,你怎么让贵客干活呢,这成何体统,有失体面,来来,坐下,坐下,咱们唠唠嗑,顺带着尝尝俺家的野山茶。” 刘居委夫妇只好坐在灶房的门外,陪着大丑唠嗑。 其实,大丑和他俩,无非唠起城里的马路有多宽,那路上的人,蚂蚁求雨一样,多的数不清。 南山坡上的鸳鸯泉,一大一小,两泉虽说相距只有一米,但大泉里的水,又腥又浑,根本没有人喝。 而小泉里的水,就不同了,清澈透明不说,那水甜丝丝的,烧开来,泡上野山茶,三米开外,就能嗅到茶香,能引的蜜蜂和蝴蝶翩翩起舞。 刘居委听了很感兴趣,便让大丑当场演示野山茶的神奇。 马工百无聊赖,他对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他的眼睛只盯着老兰头看,有时看的老兰头莫名其妙。 茶叶泡好了,果然有种香气,不过那种香气,是一种淡淡的香,像桂花香,又像山薯的花香,还像兰花的香气,又若有若无,嗅一口,确实令人沁人心脾。 而且,正像大丑说的,引来了昆虫的飞舞,不过不是蜜蜂和蝴蝶,而是一只绿头大苍蝇。 它嗡嗡嗡地绕着大丑飞了一圈,又向茶杯口落去,大丑眼疾手快,一掌挥去,把苍蝇打落在地,又猛地踩了一下。 一只芦花老母鸡走过来,去啄那死去的苍蝇,大丑眼疾手快,一个金龙探招,抓住了那只老母鸡。 “兰花花,再炖个老母鸡汤喝,给你未来的公公婆婆补补身子。” 看样子,不请自到的大丑,这顿饭食是蹭上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马工的兴趣 现在分田到户了,庄稼人的日子不像以前那样窘迫了,家家都喂了一群鸡鸭。 大丑说的没错,庄稼人都是大方人,来了贵客,杀只鸡宰只鸭的,实属正常。 老兰头一听,连忙去磨刀,准备杀鸡。 刘居委见兰花花一个人,又是烧水又是择菜,连忙跑过去帮忙。 反客为主的大丑只好陪马工唠嗑。 只可惜,马工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务事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这里出没出过贵人, “你们这个村出过大官吗?” 大丑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马工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看来,农村人势利,城市人更势利。 势利这玩意儿,可是骨子里的东西,不用人教,与生俱来。 “那,你们这儿有大的坟墓吗?”马工又问。 大丑听了,更看不起马工了,这个城里人,没有一点品味,不是问贵人,就是问坟墓。 你是上门议婚的,一场大喜,尽问些霉气的话,脑袋肯定被驴踢了,怪不得长了一副苦瓜脸。 “有啊,老龙河岸边就有座大墓,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 兰花花出去提水,恰好听到马工的问话,随口说了一句。 马工的两眼立马放出光来,撇下大丑,去问正在磨刀的老兰头。 “我从小的时候,旮旯村还没有人居住,人都住在山对面的十字坡。 这儿一片荒凉,方圆几十里地,都是芦苇荡,草甸子,当然,这里有许多动物,狐狸,苍狼,野猪。 但这些家伙,要么狡黠,要么凶残,一个人,一杆老猎枪,还真难以应付 幸好,老龙河边上有个山卯子,由于地处偏僻,很少有人去。 我爷爷见山卯子上獾子多,便常去捕捉。 这獾子可是个好东西,特别是獾子油,对烫伤特别管用,因此,各个草药铺里都争着要。 那是一个夏天,我爷爷又背着猎枪进了老龙河。 夏天的天气,就像个孩子脸,说变就变,没有一丝预兆。 我爷爷才到这个山卯上,迎头就浇了一阵大雨,我爷爷连忙躲到了芦苇荡里。 那雨浇的人睁不开眼,待到雨停了,已是月亮挂上了树梢。 爷爷全身湿透,冷的直哆嗦,他喝了一口老酒,又从怀里掏出火石火镰,准备生一堆火,暖和一下。 忽然,爷爷听到了一声咳嗽。 荒郊野外,毫无人烟,四周只有小虫子的呢喃,连声蛙叫也没有,别甭提有人了。 爷爷愣了一下,只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定了定神,遁声看去。 在爷爷的左侧。有片巴掌大的秃地,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只狗獾。 这只狗獾毛色又脏又乱,而且,更令爷爷感到蹊跷的是,它头上居然有一撮醒目的白毛。 爷爷连忙拿起了猎枪,咔嚓一声拉上了膛。 那只狗獾似乎听到了动静,它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爷爷。 这一眼,令爷爷头皮发麻,他想一走了之,但他又不能,他急需一笔钱贴补家用。 既便搭上性命,他也会在所不惜。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细小,浑浊,却透着神秘的笑,那么从容,那么镇定,好像它早已知道了爷爷的存在似的。 爷爷不禁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勾动了板机。 只可惜,枪没有响,在看那獾,立在一块石头上,正对着大月亮静静地叩拜。 爷爷一咬牙,又急忙换了弹药。 枪响了。 山谷里的夜,那么幽静,这一声枪响过后,待硝烟散去,再看那獾,毫发未损。 枪声以乎打搅了它的兴致,它扭过身去,不慌不忙地走了。 爷爷见了,心里十分不舍,毕竟这么大的獾子,能卖不少钱呢。 他老人家连忙追了上去。 追着追着,不知何时,起雾了,那是一股乳白色的雾气,只有一人多高,好像一顶蚊帐悬在空中。 爷爷再也看不见獾子的身影,但爷爷是老猎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由于刚下过雨,又是大月亮,爷爷就跟着獾子的足迹朝前走。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穿过了芦苇荡,又穿过了茅草丛,爷爷跌了不少跟头,腿也摔的一瘸一拐的。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山卯前,足迹消失了。 这是一丛茂密的茅草,爷爷拨开了茅草,才发现,这里面有一个盆口大的洞,一股股凉风从洞里喷出来,爷爷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正在这时,远远的,一声鸡啼传了过来。 这是山上野鸡的鸣叫,爷爷听了大喜,天快要亮了,于是,他就在洞口附近等了起来。 天亮的时候,爷爷才生了一堆火,烤干了衣服,又吃了些干粮,手里拿着枪,手指放在板机上,准备随时扣动,这才进了洞。 谁知,那洞越走越大,一个人走绰绰有余,进到里面一看,才发现有两扇塌陷的大石门。 爷爷这才知道,这洞是盗洞,而那山卯,便是大墓。” “后来呢?”马工忙不迭地问。 大丑接过了话头,“后来,这事传开了,许多人去看,不过墓内空空如也。 又过了十来年,山上开始有了人家,这就是旮旯村。 村民们没钱盖房子,便去挖那墓砖,那两扇大石门也被人拉走砸碎,盖了猪圈。 后来,一个村民发现了墓碑,说是唐玄宗时期,有个将军叫尉迟盟的,在这儿打了一场恶仗,立下了战功,死后便被葬在了这里。 只可惜,那石碑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嘛,老龙河边,挖到尸体和沉船是常事,估计挖出来的都是那时候的东西。” 这一说,马工的两眼又放出光来,不禁又朝老兰头看了几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这都过时了,但庄稼人认死理儿。 这桩婚事的媒婆是王婆,这可不能忘恩负义,就在饭菜入锅的当儿,兰花花赶紧去喊王婆来吃饭。 王婆今天去山上砍柴,走路崴了脚,正坐在门口和几个老娘们唠嗑。 刚才请周大山捏骨的时候,花了她贰拾元钱,这令她很心疼,她一面咒骂着周大山心狠手辣,八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来,一面用热水泡着脚,活血化瘀。 正文 第四十八章王婆赴宴 , 王婆骂的情有可原,几个老娘们十分赞同。 其实,别说在背后骂,就是当面骂,也没事儿,反正村医周大山是倒插门女婿,辈分又次,挨骂实属正常。 只是王婆骂的太过歹毒,俗话说骂人不骂短,打人不打脸。 周大山一连生了十个女儿,生的老婆得了严重的妇科病,被摘了子宫,这才断了周大山生儿子的念想。 这令周大山深以为憾! 对着和尚,不说秃子,但王婆不管,就揭短,就骂他心狠,药贵,遭了报应,生不出儿子来。 恰好兰花花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王婆见兰花花来了,有点意外, “咦,小兰子,你怎么来了?” “王婆,我是来请你老人家吃饭的。” “哟,真的吗?怪不得今天早晨,有只喜鹊在我家的房前树上叫。” 王婆笑眯眯地说着,连忙站起来就朝外走。 “哎呀。”王婆惨叫一声,又蹲下去捂住了脚。 几个老娘们捂着嘴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王婆,你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啊。” “明知道崴了脚,还朝前跑,那个利索尽儿,哈哈。” ………… 王婆是大度的人,她不与这些老娘们一般见识。 “老娘我又成全了一桩婚姻,做了一件好事,功德无量,有本事,你们也做去呀!” 王婆对嘲笑她的人说着,又扭过头对兰花花说, “花花,咱不搭理她们,狗一样的东西,吃不着葡萄还说葡萄酸,去,把门边那根竹竿拿来,我要拄着当拐杖,去吃好吃的去。” 就这样,兰花花扶着王婆走了过来。 由于是亲家第一次见面,而且是商议结婚事项,不用说,饭菜十分丰富。 最有特色的是喝“女儿红。” 女孩子出生了,父亲就把自酿的高度白酒埋入地下一坛,待到小女子议婚,这酒便可挖出来饮用。 这预示着,喝了这酒,交换了生辰八字,定了日期,女孩就是人家的人了。 兰花花的“女儿红”,就埋在院里的水井边。 大丑正在低着头挖“女儿红”,兰花花和王婆走了进来。 大丑看见了王婆,眼一瞪,“你丫的,咋来了?这是高档宴席,沒有你的座位。” 按照民俗,媒人不但要来,还要面南背北坐在主座上,但大丑是村头,想压一下王婆。 王婆倒也识趣,“村头,小民不来,兰花花亲自去接,请问,你也是兰花花去接的吗?” 这一下,击中了大丑的要害,他含蓄地说了句,路过,又低头挖了起来。 不过,大丑虽然说话粗鲁,但人还是不错的。 旮旯村的村民们,谁家有个喜事待客,都少不了他。 有人去请,他乐哈哈地答应,没有人去请,也没甚关系,他会乐哈哈地不请自到。 这在村里,习以为常。 那坛酒挖出来了,是正儿八经的老苞谷烧刀子,不过在地下埋了几十年,经过自然的酝酿,一揭开盖子,便满室飘香。 几个人入了座,不过,村头是村头,规矩是规矩,大丑的官威是压不住规矩的。 一番推让之后,王婆还是被推上了主座。 大丑先给刘居委倒了一杯,只见那酒变成了苞谷粒的金黄色,已堆出了杯口,但并没有溢出来。 这几个人中,只有大丑和王婆的酒量最好。 大丑主持全村大事,自然,酒肉穿肠过是常事。 王婆酒量大,那是业务需要。 媒人嘛,就是牵线搭桥,撮合姻缘,这是实实在在的月老。 老话说,成不成,三两瓶(酒),当媒人,哪家不送她几瓶好酒,大吃几顿。 因此,在酒桌上,吆五喝六的只有王婆和大丑。 王婆说,“为了全村人民,村头每天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工作,我先敬村头一杯。” 大丑听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也开始了即兴演讲,“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 一个村里,有怎么样的领头,就有怎么样的村民。 有一心为公的领导,就有一心为公的村民,为解决青年人的困惑,王婆不辞劳苦地撮合姻缘,值的表扬,肯定。 不过,工作中,该肯定的肯定,该表扬的表扬。 我在交待你个任务,本村的适婚青年,一共二十六个,却有二十三个没找着对象,眼看要打光棍儿。 你把他们的问题,想法解决一下?” 王婆听了叫苦不迭,“我的爷,这么多的光棍儿,你让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女子。 就是给老母猪配种,也得找到一头公的,一头母的。 咱这村,哪家的女娃不朝外走?外村的女子又不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说的我愁容满面,这杯酒我先喝了,压压惊。” 王婆端起酒,一饮而尽。 大丑和王婆斗酒,刘居委和马工冷眼旁观。 刘居委身宽体胖,高血压,戒酒。 马工呢?人家一养生专家,成天粗茶淡饭,又是辟谷,又是天人合一,他滴酒不沾,养生养的骨瘦如柴,排骨胸,麻杆腿儿,一阵小清风刮过,身子乱晃,一副摇摇欲倒样,看了让人揪心。 兰花花在厨房做好了菜,自己端了一碗水汤,拿了一个馒头,坐在灶房里慢慢地吃。 乡下的女孩子,是不上酒桌的。 听着他们几个吆五喝六,不知为什么?一股淡淡的忧伤忽然涌上了兰花花的心头。 她不知道,飞上刘居委这棵“梧桐树”能不能变成凤凰? 美酒穿肠过,肉菜胃中留,关于兰花花的婚期,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三言两语就定好了。 就定在六月初六。 兰花花吃了一个馒头,又连忙朝前院跑。 她放心不下学生们,还有初来乍到的宋小美。 教室前有棵大桑树,几个学生正坐在树枝上吃桑椹儿,只吃的满嘴乌黑。 他们见了老师,一股脑儿地朝树下出溜,有一个褂子的纽扣都拉掉了。 “慢一点,注意安全。” 兰花花提醒着学生,一转身,前面是个柴禾垛,几个学生又在里面钻来钻去地捉迷藏。 兰花弋,1:,花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平常,这段时间,孩子们早已吃好了饭,睡午觉的睡午觉,写作业的写作业。 “宋大宝,你怎么不写作业?”兰花花问。 “老师,还没吃饭呢。”那学生说。 往常,学生们带来了午饭,教室后边,有一间小小的灶房,里面有一个大铁锅,还有两个大蒸笼。 兰花花就把孩子们的饭菜放在蒸笼里,热一下给孩子们吃。 今天她再三提醒宋小美,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们的饭菜热透,以免吃了冒肚。 兰花花一扭头,大吃一惊,只见那小灶房里浓烟滚滚,好像着火了一般。 正文 第五十章假领子 , “我找她老公。”宋小美指着兰花花说。 “她老公?”这女人有点莫名其妙。 “我找马主任。”兰花花又说。 那女人正在做报表,听说是主任夫人,一面低着头写字,一面朝上翻着眼珠看兰花花。 这一动作,透过簿簿的镜片看过去,只见两眼都是空洞的白色,这倒把兰花花吓了一跳,她感到了一股敌意。 那女人见兰花花吃惊,头才抬了一下。 这一抬,两颗黑豆粒似的黑眼珠儿,好像取暖似的,要不是眼眶,百分之百的就挤到了一起,原来是个斗鸡眼。 宋小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兰花花也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这笑声引起了年轻女人的反感,她提高了腔调,一本正经的说, “你就是乡下的那个阿妹,那个民办教师?你不在村里哄孩子玩,种种庄稼,跑这儿来干嘛? 马主任去上海了,你知道现在他多忙吗?改革开放,全民皆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从县里拉货,老是舍本儿。 马主任去上海进一批假领子,估计也就这两天能回来。” 这假领子,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对于没钱还想赶时髦的人来说,这是一大福音。 那时,最时髦的标配,就是外边是中山装或黄褂子,里面是白褂子。 做一个白褂子穿,估计一篮子麦子卖了还买不起,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 于是,就有人别出心裁,只做衣领,反正穿在衣服里面也看不出来。 也难怪,改革开放以后,一切格局都在无声无息地改变着。 怪不得马大庆这么忙。 三岔镇上,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了很多私人开的代销店。 马大庆作为供销社的主任,要在众多竞争中,脱颖而出,这就得费一番脑筋,思虑再三,干脆自己跑起了采购。 兰花花又来到了马大庆的宿舍,打开了门,一股刺鼻的味儿直朝鼻孔里钻。 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脏衣服,脏袜子,扔的遍地都是。 床头还有一包吃了一半的饼干,已经发了霉。 宋小美嫌臭,站在屋外不肯进屋。 兰花花捋起了袖子,把地打扫了一遍,又拿起被单,衣服洗起来。 这一洗,令兰花花大跌眼镜,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女人的照片。 那眼镜,那眉眼,就是办公室的那个斗鸡眼女人。 怪不得马大庆不去找兰花花,原来办公室里有了女人,两人坐在一间屋子里,朝夕相处,肯定日久生情。 兰花花叹了一口气,宋小美见了,非要去办公室骂那个斗鸡眼。 兰花花连忙制止,“是不是想歪了,人家是一个单位的,送照片有别的用途也说不定。” 就这样,兰花花下了山,不但没有找到马大庆,反而弄得自己疑神疑鬼,身心疲惫。 回来的第三天,兰花花正在做午饭,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呼啸而至,马大庆来了。 他刚从上海回来,从上海批发的假领子,一块钱一个,到了三岔镇,批发三块,零卖五块,很是抢手。 三天之内,销售一空,大赚了一笔,每个营业员都领到了一笔厚厚的奖金。 他一来给兰花花送礼物,二来接兰花花去看电影《少林寺》。 “兰姐,谁来了?”一墙之隔的宋小美喊。 “我对象。”兰花花倒挺爽快。 “哟,原来是大主任驾到,不知道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宋小美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宋小美问马大庆。 “我?兰花花是我的未婚妻啊!”马大庆一时愕然。 “你的未婚妻?你不是有了吗?” “我有?有什么?”马大庆莫名其妙。 “有对象啊,你办公室里的那个斗鸡眼。”宋小美是城里姑娘,这姑娘就是爽快,敢爱敢恨,快人快语。 兰花花就把给马大庆洗衣服,发现照片的事说了。 马大庆倒也爽快,“这姑娘叫张敏杰,她父母都是三岔镇医院的医生。 她确实在追求我,但我对她不感冒,那张照片,不是她送我的定情物。 而是社里进行登记填表,还未来的及放上去,就去了上海。” “不会日久生情吧?”宋小美又来了一句。 “不会,我怕下一代会生出斗鸡眼来。” 马大庆这么一说,兰花花才放下心来。 令宋小美羡慕的是,马大庆给兰花花带来了很多礼物,高跟鞋,真丝连衣裙,润肤膏,还有一盒口红,据说很名贵,正宗的香港货,花了几拾元。 宋小梅见了,夸张地连连大叫,“哇噻,好棒哟。这么好的东西,一看都是地地道道的上海货。” 宋小美一边说着,一边把连衣裙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 只可惜她比兰花花矮了一头,又瘦,一比之下,就像一只大布袋装了一只猢狲。 兰花花看了,连连埋怨马大庆,“花那么多得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一个山里女子,也没什么用处。 你说高跟儿鞋吧,山里的地崎岖不平,竟是石头疙瘩,穿上它能走得了路。 而这口红,涂上了就像喝了满嘴的鸡血,又被村里人笑话。” 这令马大庆苦笑不得。 宋小美一脸的花痴相,“男人挣钱,就是要给女人花的。 男人负责挣钱养家,而女人负责貌美如花。 有这样贴心的男友,幸福死了。” 兰花花说,“那你以后能找个更好的。” “唉,别提了,我也想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可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哪儿有啊? 要不,兰姐,你把对象让给我吧。”宋小美恬不知耻的说。 这话说的三个人都笑起来,确实,又吃商品粮,又是干部,在哪儿都是个香饽饽。 马大庆还给老兰头买了两瓶老苞谷烧刀子。 他看了看生锈的爆米花机,“咱爸呢?” “在山卯上坐着呢!自从他和那个寡妇,出了那档子事,人就变成了石雕。” “抑郁了吧!” “有这可能!你知道,上了岁数的人,一旦没有事做,就容易……。”兰花花心里充满了忧伤。 “唔,我想想办法。”马大庆说。 正文 第五十一章捉甲鱼 , 两人正说着话,大丑跑了进来,哑着嗓子喊, “快点,兰花花,你爹病了,正在村卫生室躺着呢。 周大山让你去照顾病人,哎,别忘了,带上钱。” 马大庆连忙跨上摩托车,载着兰花花就往卫生室跑。 老兰头正在输液。 今天傍晚,老德顺,狗子爷,大个子,老兰头四个老家伙坐在山卯上唠嗑。 山卯下有个野水塘,两间房子大小,水到膝盖。 老德顺看到,塘里冒了一串泡泡,又浮起一股泥沙。 他养了一辈子鱼,断定这个甲鱼可是个大家伙。 老兰头的犟脾气上来了,“这野塘里,一潭死水,连个小虾米也没长,倒有甲鱼?” “不瞒你说,小老儿我长了一双鳖眼,看这鱼鳖虾蟹,从没走过眼儿。” 本来,这是一场平常的唠嗑,也不知是坏人变老了,还是老人变坏了。 狗子爷这老家伙,却想看场热闹。 他窜掇着,“还是老兰头说的对,你虽说有个鳖眼,但也不能百分之百正确。 你有本事拿上来,我们才服你。” 大个子老汉一听说有甲鱼汤喝,也跟着瞎起哄, “是呀,是呀,你出甲鱼,老兰头咋说也得出两瓶老酒,粉丝条儿,咱四个老头大醉一场。” 老德顺脾气火暴,虽说年己七十,依旧咸风不减当年,当下脱了鞋子下了水。 三个老哥们一看,也跟着下了水。 那水确实才到膝盖,只是老兰头不走运,那水下不知是谁挖的,有个凹地,也许是以前的粪池。 他滑进了凹里,呛了几口水,弄的全身湿漉漉的。 幸好,老德顺说的不错,他捉到了一只甲鱼,足有二斤多重。 四个老汉来到老德顺的鱼棚里,生火的生火,宰甲鱼的宰甲鱼。 当下,老兰头也不食言,拎了两瓶老苞谷烧刀子。 狗子爷又从家里拿来了佐料,八角,丁香,小葱,不管什么玩艺,都一古脑儿下进了锅里。 铁锅炖甲鱼,小火熬煮,只炖的那甲鱼皮烂骨软,满室生香。 几个老汉,大碗喝汤,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只是老兰头,被水一激,又喝了滚烫的甲鱼汤,肠胃里冰火两重天,势若水火。 老兰头只感觉肚内咕噜咕噜地乱响,一股寒气由脚底板升起,顿时肚如刀绞,捂着肚子疼倒在地。 几个人连忙把他送到了卫生室。 周大山还是老一套,输液,消炎药,止疼葯朝吊水瓶里一加了事。 马大庆和兰花花赶到的时候,老兰头额头上正冒着汗,不住地呻吟着。 马大庆连忙嘘寒问暖,又是用吊水瓶子装上热水,给老兰头暖肚子,又是问老兰头想吃什么?让兰花花回去做饭。 正说着,只听“噗噗”一声,满屋飘臭。 老兰头拉了一裤子稀黄之物,医生周大山捂着鼻子,撒腿就朝外跑。 屋里还有两个病人,一个是大丑的母亲,老人家腰疼,来这儿挂点止痛药。 另一个是老德顺,他本来就有胃病,甲鱼汤喝多了,胀得胃病犯了,也过来输水。 闻到这股气味,几个陪护的家属也朝外走。 老德顺气不过,幸好他的床铺靠近窗子。 他急忙打开窗户,把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伸出窗外,去呼吸那新鲜的空气,一边骂, “好你个老兰头,愿赌服输。不就是两瓶烧刀子吗? 我不是才喝了你一小杯吗?你喝了我三碗王八汤呢,我吃点亏就算了,可也不能这样作践人呀……。” 大丑正坐在母亲床前打瞌睡,嗅到这般气味,猛然惊醒,站起来就朝外走。 老太太呕吐起来,“俺里个老天爷掰子哎,怎么比狗屎还臭。 大丑,大丑,我不输水了,快点把我扶出去。” 大丑边走边说,“还剩小半瓶儿,娘,你老就忍一下吧,等你挂完了,不走也要把你弄走。” 几个陪护都跑出去了,只有马大庆没有跑。 他小心地脱去了老兰头的裤子,扔出门外,又在脸盆里倒了一暖瓶热水,用冷水调匀了,才去给老兰头擦洗屁股。 一边擦洗一边说,“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异样?要不,咱去县城看,那里的医生比较好。” 马大庆给老兰头细细地擦洗好了,又给老兰头盖上了一双薄被子,才回去给老兰头拿了衣裤换上。 谁说女婿无孝子?马大庆的这个举动换来了一片赞扬声。 大丑的母亲说,“我大小便失禁,我儿子从没换过,都是女儿换。” 周大山说,“生儿子保姓,生女儿保命。 这样的姑爷,端屎擦尿,确实不多。 而且,像这种又吃商品粮,又当官的体面女婿,更是绝无仅有。” 好在农村人皮实,抵抗力强,到了下半夜,老兰头不在难受,进入了梦乡。 周大山看马大庆坐在床头,昏昏欲睡,便劝他, “马主任,你白天那么忙,今儿个就不用陪夜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有事我通知你。” 马大庆想想也是,一个村西头,一个村南头,相差不过两百米。 站在病房前,就可以看到兰花花家的篱笆墙里,还透着灯光。 马大庆知道,兰花花一定在等着他。 回来的路上,马大庆没有想到,山里的夜是那么的美,美的让人浮想联翩。 又大又圆的月亮,像个煎饼悬在空中,那月光如银以水,照的大地亮堂堂的。 山路的左边是片桃林,那桃子一摞一摞的,坠弯了枝条。 而右边,则是一排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时值桂花开,到处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蝙蝠,这是夜色中的独行侠,它们在夜空中潇洒地跳着舞,发着“嗦嗦”的笑声。 苍茫的草丛中,也有一点两点的灯光在动,那不是相思的灯光,而是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走。 马大庆来到篱笆院前,一声犬吠,那只叫着黑子的土狗围着马大庆直摇尾巴。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 “回来了!”开门的是兰花花。 “嗯,没甚大事,观察一下,估计明天就能回来。”马大庆说。 “吃饭吧,我给你端饭去。”回到屋里,兰花花低低地说。 “我不饿。” 屋里的那盏豆煤油灯,散发着小小的,暧昧的光芒。 马大庆猛地吹灭了灯火,抱起兰花花朝床上走去。 那夜,马大庆没有走。 正文 第五十二章王满仓跑了 , 两人睡的正香,就听见黑子在院里狂吠个不停。 “兰花花,开门,开门。”是大丑的声音。 兰花花急忙下了床,没结婚,两人就睡在了一起,这要被村里人笑掉大牙根的。 “快点去卫生所,老兰头的病又犯了。” 大丑站在篱笆墙外又喊了一声,回去了,毕竟,他的母亲还要等他照顾。 兰花花和马大庆急忙朝外边奔去。 大喇叭扛着锄头从篱笆院前走过,她要去豆苗地里锄草。 大喇叭可是前任村长周庆三的夫人。 周庆三虽说丢了官,但是,旮旯镇小学初建的时候,人家可没少出力。 看在这一点上,兰花花还是笑着打招呼, “婶子早,去锄草啊!” 大喇叭看了兰花花一眼,见两人衣衫不整的,“呸”了一口,避瘟神似的,急忙走了过去,嘴里还咕哝着, “母狗不撅腚,公狗上不去,伤风败俗里。” 这一句话,使兰花花羞红了脸,急忙低下了头。 兰花花和马大庆来到了病房,只见老兰头疼的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周大山急的脑门上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就像掉进粪坑里的鸭子,一个劲地兜圈子,嘴里喃喃自语着, “这咋办嘞,咋办嘞?” “怎么回事?”兰花花问。 “好像是阑尾炎,这是要动手术的。”周大山说。 “快送到山下去。” 马大庆吼了一声,急忙去推摩托车,就这样,马大庆驾驶着摩托车,后面坐着兰花花,把老兰头夹在中间。 马大庆一踩油门,摩托车箭一样向山下驶去。 到了三岔镇医院,一检查,乖乖,再晚来五分钟,老兰头就命归黄泉了。 看着老兰头被推进了急诊室,兰花花不禁长舒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余下的日子,便是老兰头住了院,因为兰花花有课在身,便回了旮旯村。 照顾老兰头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马大庆身上。 幸好,供销社离医院只有一箭之地,马大庆忙完了供销社的工作,便去照顾老兰头。 公事,家事,把马大庆忙成了陀螺。 马大庆是个有内涵的人,虽然累,但很快乐,用医生的话说, “这哪儿找的女婿,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但没想到,福不双至何时至,祸不单行今日行。 学校里出事了。 小学堂和兰花花的家在村东南角里,这里地处偏僻,人很少来。 这天夜里,兰花花正在沉睡。 “啊!!!”一声尖叫从隔壁传来。 是宋小美的声音。 那绝望的惨叫声,惊醒了兰花花。 她一个人睡,沒敢脱衣服,就怕夜间出现了幺蛾子。 兰花花听到惊叫声,一骨碌爬了起来,随手抓起了床头的那杆老式猎枪。 这些村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玩意儿,闲时上山打个猎物,改善一下伙食。 因此,这里的孩子们几乎个个都会开枪。 那猎枪早就装好了弹药,兰花花推开门,黑灯瞎火的急忙跑了出去。 “是谁?我要开枪了。”兰花花对着宋小美的房顶就开了一枪。 “轰隆。”枪口喷出了火舌,一声巨响,房顶上的树枝喀嚓一声被打断了下来。 “这是双筒猎枪,里面还有第二发炮药。”兰花花说着端着枪走了过去。 那一刻,说实话兰花花也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走不好路。全凭手里的那杆老猎枪壮胆。 她走到宋小美房前,叫了几声,门开了。 宋小美披头散发的一下子冲了出来,扑到了兰花花的怀里,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 “有…有…有人?”宋小美异常惊恐,泣不成声。 她俩没有看到,在宋小美的房间后面,有一个受伤的黑影一瘸一拐的,跑走了。 两人退到了烂花花的屋里,兰花花生了一堆火,又点亮了煤油灯,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宋小美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起来, “我,我,刚睡下,就听到了脚步声,我以为是小偷,就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我故意咳嗽了一声,谁知道那脚步声不但没走,反而拨动着门闸。 咳,我就知道遇上了坏人了,偷偷的看过去,明晃晃的月光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门缝儿那么大,我看的很清楚,有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子,在来回地拨动着门闸。 拨开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阵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令人惊竦的拨门闸声。 我吓得钻在被窝里缩作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朦朦胧胧中,那黑影拨开了门,进到了屋里。 他一边叫着美美,一边朝我扑过来。 我就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就听到了你的枪声,不过那黑影吓得扭身就跑了。” 宋小美满脸的惊恐,既然心有余悸。 兰花花十分奇怪,这么大的动静,他家的狗狗黑子怎么会没有叫呢? 那时民风淳朴,一家有难就是全村的事儿。 更何况,这半夜震耳的枪声又是那么的蹊跷。 村里的许多茅草屋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狗叫声,吆喝声,还有脚步声,都向这边聚拢了过来。 村首大丑带着几个村民,举着火把,拿着木棍,铁锹,锄头跑了过来。 “咋地啦,咋的啦?出甚事了?是不是有小偷。” 大丑一走进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就大声吆喝了起来。 大丑听到宋小美的叙说,就让人在附近寻找起来。 首先找到了兰花花家的狗。它就在篱笆院前的柳树下,七窍流血死了。 显然是被毒死的。 一个偏僻的小村,深更半夜的出现了这档子事,自然非同小可。 第二天天刚亮,这事就被大丑汇报到了公社里。 民兵营长老包带着几个民兵,背着钢枪,在一个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现场。 警察姓何,对于破案具有很高的经验。 他首先断定了兰花花家的狗,是被老鼠药毒死的。 还有那根被猎枪打断了的树枝,上面沾有血液。 很显然,那树枝落到了那人的头上,并且砸破了头。 这线索就明确多了。 有老鼠药,而且单身,这下线索就明确多了,村里那几个寡汉条子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挨家挨户排查的时候,发现王满仓不见了。 据老德顺说,“他在早晨捡粪的时候,看见王满仓包着头,背着包袱,匆匆的下山走了。 有了人证物证,王满仓确定无疑。 只可惜,那是交通不发达。 王满仓逃过了一劫,此后有人在新疆发现了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正文 第五十三章成了马三爷 , 村头大丑对小学很重视,他派村民每天夜里都去值班。 这令村民们叫苦不迭,干了一天的活儿,腰酸背痛的,晚上还去值什么夜班儿。 大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怕村民们有闪失,还弄了两条大黄狗拴在兰花花家。 幸好,老兰头一星期后就出了院。 旮旯村的值班制才算结束。 天黑下来,谁不愿意陪老婆孩子热炕头,村民们都不喜欢去那黑灯瞎火的地方“值班。” 一场大病,使老兰头看清了马大庆的为人,他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开始催着女儿快点筹办婚礼。 这天下午,马大庆来了,他给老兰头拎了一盒桃酥,还有一个粉红色的丝巾儿。 这玩意酥酥的,入口即化,适合老年人吃。 兰花花说,“结婚?那也得请算命瞎子合合生辰八字,定个吉日良辰。” 老兰头说,“那都是唬人的玩意,只要结婚,哪天都是好日子。” 马大庆只是低着头沉思,他在核算着结婚的花费,彩礼。 老兰头看出了马大庆的心思,手一挥,“犹豫什么呢?一分钱彩礼也不要。” “那我也太便宜了吧,一条丝巾儿就把我换走了。”兰花花打趣地嘟起了嘴。 “女儿啊,这彩礼就是个惆怅,你像咱村的点点,为了给她哥哥结婚。 她爹妈杂七杂八地要了一些,一直到现在,孩子都两三了,点点还不受婆家人待见,欠的外债也没有还完。” 既然老兰头这边爽快,马大庆那边自不用说,一条丝巾的彩礼,就娶来了一个有文化的美女。 只要脑子没被驴踢,这事谁不乐意? 马大庆想着回家一说,父母肯定乐的合不拢嘴。 他特意请了一天假,回去和父母说起结婚的事。 刘居委正在擀饺子皮儿,马庆国正坐在小板凳上面,他在面前摆着一壶香茶,还有四个酒盅大小的杯儿子,他一边悠哉悠哉的品香茶,一边轻声地哼着京剧, “临行喝妈一碗酒,关山赴宴雄赳赳………。” 马大庆抱着一箱苹果走了进来。 “单位发的。”刘居委问。 “不,我自己掏钱买的。”马庆国一惊,连忙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 儿子从来都是空着手回家,偶尔带点小礼物,也是单位发的福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儿子掏腰包买东西回来,做父母的都知道,那将是大事不妙。 刘居委饺子也不包了,“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马大庆连忙把结婚的事,说了出来。 原以为父母喜笑颜开,大力支持。 但没想到,却出现了分歧。 家庭的收入决定地位,地位决定了话语权。 由于改革开放,汽水厂由于人浮于事,负债累累,实行了承包制。 马大庆的父亲,这个叫马庆国的汽水厂工人,求爷爷告奶奶,东拼西凑,还用房产作了抵押,贷了一万元钱,承包了汽水厂,虽说欠了巨债,但一跃有一个小小的工人,变成了所谓的“老板。” 虽说还在创业阶段,入不敷出,但有三五个人在手下扛工,也算乌鸦飞上了枝头,变成了所谓的“凤凰。” 但人啊,一旦有了地位,气势也就显现了出来。 马庆国不但挺直了瘦腰杆,还夹上了公文包,腰里別上了bp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既然得了道,帮忙的朋友自然就多,三教九流,都知道了天堂县城里出现了一个马老板。 因他排行第三,大伙都尊称他“马三爷。” 只是刘居委还是原地踏步,还在居委会工作,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家庭的地位变了,以前在家里,刘居委有绝对的权力,说一不二。 例如马爱国说他口渴,想喝稀粥,刘居委眼一瞪, “喝甚稀粥?面条不行吗?面条里面难道沒有水吗?” 要是往常,马爱国只有眼一噔,乖乖地不再吭声,老老实实地喝起面条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刘居委已不是当初的美貌娇娘。 而是,大杂院里残花败柳排成行,刘居委隐居第一真是强。 如果做的饭不如意了,既然身为老板,马爱国就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扭头就走。 刘居委就立马拦人,“哎哎,老马同志,走啥呢?走啥呢? 这饭不合口味,咱再重做,包你满意。” 她怕马老板去外面下饭店。 自从开了场子,唧个饭店不欢迎马三爷。 有时吃了没钱,马三爷一挥手,“记上帐。” 饭店老板就会答应一声,“好嘞,给三爷记上帐嘞。” 有了钱的男人才能挺直了腰杆儿,才有了男子汉的气势。 今天马大庆回家,一说要娶兰花花过门,马大庆拍手赞成,他厂里正缺工人。 兰花花来了,不但分忧解愁,而且免费劳动,何乐而不为呢? 刘居委听了丈夫的话,不假思索地一个巴掌抽了过去,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手, “你丫的,真真小肚鸡肠,浅水池里出来的玩意,哪见过大世面。 人家是教师,虽说是民办,但好歹也有地方编制,万一转正了,就旱涝保收,有了铁饭碗,哪轻哪重,惦量惦量。 跟着你混,万一破了产,老娘我喝西北风,还让下一辈也喝西北风不成。” 这段话气的马老板直骂,“你丫的,娘希匹,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两人的对仗,马大庆早已习以为常,他一声不吭,只是静悄悄地观看。 这时,对门的老泥鳅来了,他自从五金厂下了岗,就在胡同口摆了个摊子,开始了自谋生路。 不过,老泥鳅不简单,他开始了多种经营,主业是修鞋,补车胎,大副业是算命,测算八字,小副业是给人起痦子。 他来找马老板要钱,前天,马老板在他那儿补了自行车胎,到现在还没给钱。 俗话说,贵人多忘事,老泥鳅有点不放心,生怕他忘了,今个特地登门要债。 “哦,你来了是不是找活儿干,没问题,明儿个厂里有零活,我给你安排一下。”马三爷轻描淡写地说。 正文 第五十四章定下了好日子 老泥鳅见马大庆也在这儿,他有点不好意思, “马三爷,你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半个月前下着小雨,补自行车胎的钱,你还没有给我。 你马三爷,儿子是大主任,老婆又是干部。自家又有工厂,财大气粗的,拔根汗毛也比我的腰粗。 我一家老小,就只就指望着这一个修理铺过日子呢,没了他,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 马庆国,不,现今的马三爷,一听这话,腰杆儿又挺了挺,不屑一顾地斜了一眼老泥鳅, “唔,儿子,把我的公文包拿过来。” 马大庆连忙跑到侧屋,从那张乱七八糟的床上,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破提包。 有骄傲的资本,要在同伴面前摆,这可能就是世间的老规矩。 马三爷打开了那破提包,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摞文件, “看,这是我发的工资表,看,这是我厂里进货的原材料帐单,你看看花了多少钱。” 可怜的老泥鳅,他瞪大了眼睛,茫然无知地看着那些白纸黑字,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他不识字。 “这我可看不懂,我只要我的补车胎钱呢。”老泥鳅说。 马三爷摸遍了全身的六个口袋,皱了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式, “真是个木驴,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我是老板,是人人尊敬的马三爷。 我身上从来都是带支票,带大钱的,这点儿小钱,我从来不带。” “你,你莫不是身上没有钞票吧。”老泥鳅小心翼翼的问。 任何时候,多么困难的境地,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往往是别人。 马大庆也看出了父亲的窘境,他上次回来,父亲从银行贷款,连买香烟的钱也没有,还是冲他要的。 “泥鳅叔,我把钱给你。” 马大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钞票。 “还是这孩子实诚。” 老泥鳅说着就要朝外走,却被马三爷叫住了, “兄弟,咱都是一个院儿住着。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积累了这么厚的交情。 还是老一辈人说的对,有了幸福和喜悦,要和弟兄们分享。 我儿子要结婚了,这是个喜事儿,赶明儿过来喝杯喜酒啊!” 老泥鳅答应一声,扭头就朝外走,还一边咕哝着, “他奶奶的,这是一家什么人啊! 要了一毛钱的补车胎钱,还要倒贴一块钱,去喝喜酒。” 老泥鳅一走,刘居委和马三爷也丧失了干仗的气势。 毕竟大话可以说,但大钱确实没有,一家人权衡利弊,得失,最后达成了一致。 马大庆的婚礼定在六月六日,取六六大顺之意。 这婚事办的既要隆重浪漫,还要花钱少。 怎么浪漫呢? 现在的山里人家结婚,新娘子一般是用自行车驮过去,或者用毛驴车拉过去。 这样太土气,不符合马三爷的脾气和地位。 一开始,马三爷考虑到用小轿车去接新娘子,可惜山路崎岖,小轿车实在上不去。 还是刘居委会想办法,又很实在,他想起了老泥鳅家有一顶旧花轿,扔在柴草房里。 她把注意一说,马三爷父子都拍手称快。 抬顶轿子去迎接新娘,这方法又新颖,代价又低。 至于抬轿的人嘛,老泥鳅算一个,再去工厂里面找几个工人,应付一下。 方案一定下,一大家子人就展开了行动。 马大庆连忙回三岔镇,去通知兰花花。 刘居委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去通知他的亲戚同事们,六月六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马三爷则去了老泥鳅家借花轿。 一连几天没有生意,老泥鳅正坐在门前发呆,看见马三爷来了。他眼里闪出了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你丫的,老泥鳅,到了你面前什么不吱一声儿。”马三爷愤愤地问。 “你是不是来掐生辰八字的?挑个结婚的好日子。”老泥鳅脸上有点笑意。 “逑,我儿子结婚,这日子还用你来定。 我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天天都是好日子。” 老泥鳅脸上又没有了笑容,“马三爷,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来寻我开心来了。 我这里可是正经生意。你一不补车胎。 二不选良辰吉日,三不起痦子,来个逑事啊!” “你丫的以为我是来捣乱的,我堂堂一个马三爷,汽水厂的大老板,能降低身份和你这样的人闹着玩。 告诉你,我是来照顾你的生意,给你送钱的。” 老泥鳅一听有生意,脸上瞬间又荡起了笑容,连忙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 “三爷,你请坐,感谢光临。” 就这样,马三爷以三块钱的工价,预订好了老泥鳅的花轿。 当然,人随轿走,但是老泥鳅多长了个心眼, “我说马三爷,你也知道,我的腰有个老毛病了,吃不了力,抬不了轿子。 所以嘛轿夫,你要自己找,我呢只负责在前面鸣锣开道。” 马三爷暗骂了一声,“这老泥鳅,真不是他妈的玩意,又耍滑头。” 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下来。 这一片地方,只有老泥鳅家有轿子。 一切俱备,就等着那好日子来了。 兰花花要出嫁的消息在旮旯村传开了。 村民们特别羡慕,兰花花,一个山村里的柴禾妞,眼睛一眨,就飞上了高枝儿,成了半个城里人。 不过,也有一些人闹不明白,这样一个老姑娘,马大庆怎会娶她。 就连宋小美也感叹不已,她年轻貌美,又是正而八经的师范生,她怎么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婿呢? 由此,宋小美变被动为主动,往镇上去的也更加频繁了,这里的干部们,成了她选择的对象。 不过村民们也有个疑问,如果兰花花出了嫁,旮旯村的小学只有宋小美一个人了,是不是能存在下去。 有次大丑就特意问兰花花,“兰老师,你嫁到了镇上。 就在那儿安了家,你还会回来教学吗?” 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 既然嫁给了马大庆,那就是马家的人了,这可是个好人家,一家俩干部一老板。 况且,民办教师那么点工资,也确实不吃香了。 以周铁锅为例,他领了几个孩子,在东北农村巡回演出,早发了大财。 他是第一个在村里盖了两层小楼房的。 正文 第五十五章大花轿巅啊巅 这年的阴历六月初六,灰濛濛的天儿,还没有亮。 狭窄崎岖的山道上响起了一阵敲锣声。 一顶四人抬的大花轿,颤悠悠地被抬下了山。 前面敲锣的矮瘦汉子,是花轿的主人老泥鳅。 花轿需要八个人,轮着换班儿抬。 这八个人,有六个是马三爷家的汽水厂工人。 另外两个,一个是马大庆的舅舅,另一个是马大庆的姨夫。 这些汽水厂的工人,一边抬着轿子,一边发着牢骚, “我们一个小小的工人,只知道朝瓶子里面灌汽水。 现在却让我们跑这么远,抬甚劳什子花轿,红包也没有一个。” “拉倒吧,你还好一点,你在车间里,本来就是出力的。 你说我一个看大门的,这么大岁数,也把我拉来充数。” 几个工人叫屈也就罢了,马大庆的姨夫也有些不满意, “别的亲戚,拿了份子钱,都坐在那儿等着喝喜酒。 就让我,喜酒喝不成,反而跑了这么远来抬花轿。” “哎呀呀,马三爷那么大的老板真是抠,红包也不给一个。” ………… 马大庆头戴黑色的小礼帽,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骑着一头灰毛驴在轿后面跟着。 听到大伙儿乱哄哄的议论,他明白,这是大伙儿在拐着弯儿跟他要赏钱。 马大庆把手一摆,他舅舅会意,连忙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红包,每个人手里塞了一个。 立即,唠叨声没有了,大伙儿都嘻嘻呵呵地乐起来。 得了红包,老泥鳅在前面把锣敲的震天响,“咣,咣,咣咣咣。” 听着这紧密有节奏的敲锣声,有个小伙儿喊了一声, “大伙儿,主人给红包了,我们要加把劲喽。” 这一声喊,刺激了汉子们的荷尔蒙。 他们抬着花轿颠了起来。 汉子们好像喝醉了酒在发酒疯,一个个就像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这顶红色的小花轿,在他们肩上左右摇摆了起来。 摇摆,摇摆,尽情的摇摆!扭胯,扭胯,尽情的扭胯!嗨起来,嗨起来,嗨起来了! 嗨醉了满山的树木,嗨醉了满山的花花草草,还有那微凉的风,飞舞的小鸟。 整个大山似乎都醉了。 兰花花坐在轿子里面,紧紧地抓着里面的轿栏,她感觉犹如腾云驾雾。 一会儿被颠上了云巅,一会儿又被巅下了地狱,她肚子里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乱冒。 “呃!!!” 兰花花连忙掀开轿帘,一团口水喷了出去,正落在马大庆姨夫的头上。 那些走山路的村民们,看到了大花轿,还有这群汉子们奇怪的动作,都伸着脖子站在路边看。 这番热闹劲儿,终于惊醒了太阳公公,他懒懒地起了床,伸头一看。 呀,有人结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脸胀得通红,悄悄的隐在了树冠的后面看。 大花轿啊巅啊巅,终于巅出了山中那小小的山村,又巅出了那狭窄而崎岖的山路,终于巅上了官道。 这官道的出口,有一座小小的石拱桥。 就在石桥上,好像约好似的。另一家拉新娘的驴车,正好迎头相遇。 石桥很窄,窄的只能过下一驴车或者一花轿。 两拨队伍僵在了那儿。 也就是说,两者相遇,只能有一方先过,另一方退让。 对方人多势众,唢呐吹的震天响! 老泥鳅见了,也毫不示弱,拼命地敲那破锣,只敲得手臂发麻。浑身是汗。 只可惜,老泥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任凭他怎样的拼命敲打,只可惜那锣声太小,很快被淹没在了锁呐高昂的音乐声中。 而且,对方还有个执事,手拿三眼枪,他见有一顶花轿拦住了去路,立马举起了三眼枪,对着天空就放。 “咚,咚,咚。”那枪口吐出了一团袅袅娜娜的烟雾,想起了三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是在告诫,对方快点让路。 两对新娘子碰了头儿,这在山里被称作“撞红。” 哪方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哪方就要先走,预示着以后的日子一帆风顺。 马大庆的父亲,马老板马三爷正在家里准备大宴宾客。 如果他在现场,一定后悔自个儿太抠门儿了,没有多请几个人来助助声威。 就这九个人,还有八个是免费的。 只有一个老泥鳅是有偿服务。 “哎,我说你们让路不让路,快点让我们过去。” 那执事长得五大三粗,黑着脸粗声大气地问。 其实马大庆这帮人不懂山里的规矩,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们也不忌讳这些事。 如果好好商量,他们一定会让这帮人过去。 只可惜对方言语粗鲁,毫无礼貌可言。 “就是不让,你丫的咋地啦。” 站在花轿前面的是大刘,由于感冒了,他戴了一顶破棉帽。 別看这家伙个子小,人家可是正而八经的祖传跆拳道出身。 大刘是跆拳道黑带,曾经打遍天堂市十条街道无敌手,被人称为十街黑带。 那黑汉子放下三眼枪,走到大刘面前,大大方方地一抱拳, “你是执事吧,老规矩,咱们两个进行比赛,谁胜利了,谁就先过。” 大刘看着黑汉子,站着丁字步,虽说身材魁梧,但精瘦精瘦的,竟然没有一丝赘肉。 这并不奇怪,农村的这些执事,领着一帮吹吹打打的人员,在农村里承包红白喜事。 农村的赖皮太多,几乎都会一点拳脚功夫。 从外表看,这家伙也确实是个练家子。 黑汉子抱好拳,伸手就是一个双风贯耳,两拳击向大刘的头部。 其实跆拳道,很有礼貌,打人前先鞠一下躬。 大刘见对方一抱拳,以为对方懂礼貌,也急忙鞠了一躬,当作回礼。 就在大刘一低头的当儿,那双拳头带着风声,从他头上一划而过。 大刘头上的棉帽子,骨碌碌地滚下了河岸,才入了水,就被湍急的水流带走了。 大刘一看,火了,身子一扭,一招戳心脚蹬了过去。 那汉子猝不及防,被蹬了个正着,一下子倒在了石桥上,鼻子正磕在栏杆上。 一股腥臭的鼻血喷溅而出。 见红了。 这黑大汉人可丢大了,见了红,就是触到了主人的霉头,这就影响到了以后的生意。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黑汉子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大刘的对手,一面抹着鼻血后退,一面大声喊道, “我去喊师傅来,教训教训这小子,有种,你可不要跑。” 正文 第五十六章成了半个城市人 兰花花这边的花轿还好说,大不了放到地上了事。 对方的毛驴车上坐着的新娘子,这可是三岔镇上张屠夫的大女儿,名叫小樱桃。 只可惜名不副实,长的又黑又胖,那腰身,就像个水缸,胳膊一伸,比兰花花的大腿还要粗。 据目测,足有二百斤出去,她平时干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泼辣惯了。 她下了驴车,就要把兰花花的花轿扔到水里去,可她看到大刘,又有点害怕,大刘一伸脚,能把执事放倒,这气势确实震摄了众人。 小樱桃思忖了一下,看了一眼新郎,那是个黑胖子,又矮又壮, “你他妈的傻愣着干什么?上去,揍他呀!” 新郎后退了一步,“我,我不敢……。” 兰花花在花轿里被巅的头昏脑胀,几近呕吐。 花轿落了地,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她急忙掀开帘子朝外看。 这才知道外面出现了僵持。 两队人马乱哄哄的,马大庆本来想让对方先走,他看见兰花花走了出来,连忙让到了一边。 兰花花正想劝大伙儿把花轿抬到一边。把驴车让过去,见那个黑执事领着五六个汉子飞奔而来。 看到他们上身穿着对襟小短褂,脚下是灯笼裤,就知道他们是三岔镇武校的人。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白衣白裤白头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是三岔镇武术学校的校长王飞龙。 马大庆认识王飞龙,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飞龙摇了摇头,“你哪儿凉快,你站哪儿去。这是民间的事,与你这个大主任无关紧要。” 既然对方不理他,马大庆只好悻悻地站到了一边。 “我师父来了,怎么样?有种你放马过来。” 那黑执事领来了师父,顿时又恢复了气势,指着大刘高声叫骂。 王飞龙走到大刘面前,有人叫道, “王师父,注意这小子,很不地道。 他一鞠躬,就要出手,小心伤着。” “师父,就是他揍了我,你老人家要狠狠地揍他,不然,以后没脸在这儿混。” 兰花花站在轿后面,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不免手忙脚乱。 “哦,是你。” 王飞龙看见了兰花花,走上前去。 “你可不能打新娘子啊!对一个女人下手,又算什么本事?”有人喊了一声。 马大庆和几个汉子连忙冲了过去,他们想保护兰花花。 谁知,王飞龙走到兰花花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好,兰老师,没有想到今天是你的婚礼。 小老儿这边有理了,让你们先过去。” 王飞龙的这个举动,令双方人马百思不的其解。 “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黑执事有点纳闷。 “他呀,是我孙子的老师,我家是老鸹坡人,我有十来个孙子。 嗨,儿子们也没有多少本事,我又照顾不过来。 有一个孙子就在老家里呆着,多亏了兰老师,每天去撑着竹排渡他们上学。 现在我孙子考上了县里重点的初中,成绩那是数一数二的好,老师们都说他是北大,清华的苗子。 对于老师的培养,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飞龙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下把兰花花弄懵了,她连忙冲着王飞龙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飞龙一扭身,对着黑执事摆了摆手, “你他妈的,快点放行,把路让开,别耽误了兰老师的好时辰。” “还是你们先走吧,我们不注重这个。” 马大庆说着,让人把花轿抬到了一边,让驴车先过。 双方皆大欢喜。 大花轿啊!颤颤悠悠,悠悠颤颤,终于又拐上了官路。 供销社的家属大院里,众宾客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马三爷穿着西服,又配上一条鲜红的条纹领带,腆着啤酒肚。 光秃秃的大脑门上,尽管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还是朝后面梳得舒舒贴贴。 又用摩丝加以固定,显得特别有老板风度。 马三爷包上了这里最大最好的一家酒店,悦来乐大酒店。 与众不同的是,酒店门外放了很多美美牌汽水,都是马三爷厂里生产的。 一来供宾客们免费品尝,提提意见。 二来也作了免费的宣传。 马三爷举着汽水,不住地叫喊着,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美美牌汽水,喝了包你生活美美,事业美美,身体美美。 两毛钱一瓶,两毛钱一瓶,两毛钱,去不了香港,去不了新加坡。 两毛钱,就可以改变你的口味。 两毛钱,就可以在你的人生道路上,改变另一种体验。 两毛钱,两毛钱,今天的汽水全部免费,全部免费,欢迎品尝,品尝。” 直到抬嫁妆的进了门,他才停止了吆喝,忙着招呼客人。 现在的山区人,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家里确实也有了点家底儿。 兰花花的嫁妆可不少,绸缎被面的被子整整六双,还有四把枣木椅子,一个大木箱子,暖水瓶,盆架,脸盆各一个。 这已经掏光了兰花花的家底儿。 抬嫁妆的一共用了十二个人,按照山里的规矩,抬嫁妆的被称为,老母猪亲戚。 他们是第一批先吃饭的客人,就像老母猪一样,也不让人陪,他们自酌自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完一抹嘴,扭头就走了。 当然,走时还要带上一瓶汽水,一包方便面。 刘居委成了主心骨,她有条不絮地安排着客人。 马大庆不愧是供销社的主任,供销社的全体成员,几乎全都来了。 没有来的,也让人捎带上了红包。 镇政府的牛佩然也来了,毕竟他主管全镇教育。 而兰花花所在的旮旯村小学,也是在他的一手操纵下建成的。 宾客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儿,他们悄悄的,向刘居委口袋里塞着红包。 兰花花坐在那顶大花轿里,飘啊飘啊,漂过了驻足观看的人群,飘过了沟沟坎坎,终于飘到了她的目的地,来到了供销社家属大院里。 仪式感十分隆重,马三爷夫妇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看着媳妇长的这么漂亮,又有文化,还带来了这么多的陪嫁,高兴的合不拢嘴。 司仪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二拜高堂的时候,马三爷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个大红包,递给了兰花花。 兰花花和马大庆完成了仪式,就成了夫妻。 兰花花进了洞房,这是马大庆的单身宿舍,一间小小的房子,估计二十个平方不到,一床一桌,还剩了一个转身的地儿。 兰花花的嫁妆只好放在屋外的棚棚下。 兰花花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一个人淡淡地坐在床沿上。 阳光穿过玻璃钻进了屋子,照在墙上的大红喜字上,那红字儿镶着金边边,闪闪发亮,又把太阳光发射在了兰花花的脸上。 兰花花脸上一片绯红。 她知道,她巳经脱离了农村,走出了那个封闭的,令人绝望的大山。 她已经成为马大庆家中的一员了,也就是村民们所说的,成了半个城市人。 城市和农村确实不一样,农村人闹洞房,那是出了名的厉害,各种花样百出。 越闹越热闹。 而城里却很少有人闹洞房,亲戚朋友们,就是见了新娘子,也只是说上几句祝福的话。 这就是农村和城市的差距。 正文 第五十七章我要去教书 结婚收了多少礼金,兰花花一概不知,他们全部进了马三爷夫妇的腰包。 但这些礼金送给兰花花,兰花花也不会要的,他知道马三爷急着用钱。 宾客们一走,马三爷夫妇就带着工人们回了城。 这次结婚最大的收获,恐怕不是他们娶了媳妇,而是推广美美牌汽水了。 据客人们的反映,有的说像驴马尿,有种怪味。 有的说特好喝,甜丝丝的,有种气直朝上顶,让人打嗝儿。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能得到大众的认可,就说明有了销路,前途一片光明灿烂。 马三爷夫妇乐不可支,待走净了客人,他们向兰花花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便急不可待开着柴油三轮车走了。 因为,银行里已下了通知,再不还贷款,就要上法院了,申请封闭厂房。 有了这次礼金,又可以缓几天,厂里堆压的汽水,都是他娘的真金白银。 通过这次婚礼,马三爷突然有了主意。 可以用三轮车拉着汽水下乡,肯定有买主上门,有了买主,那贷款,就可以还上了。 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没有人闹洞房,兰花花在静静地等待着新郎倌的到来。 马大庆走进来了,他托着托盘,上面有一盘鱼,一盘凉拌猪耳朵,还有一瓶老苞谷烧刀子。 都是花花爱吃的东西。 兰花花静静的望着这个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饿了吧,只顾招待客人了。知道你饿了,也脱不开身。” 马大庆说着,一边麻利地在桌子上摆好了碗筷, “吃吧吃吧,别凉了,凉了对胃不好。” 不知为什么?兰花花的心里一热,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窝窝。 在他的印象中,长这么大。只有父亲给他端过饭,这样关心过他。 这不能不令人感慨,村民们眼中的大龄剩女兰花花,这个性格古怪的老姑娘,终于结束了单身的生活。 这要感谢月老了! 也许,月老无意间打了个盹儿,才使兰花花成了大龄剩女。 不过,他醒了过来,又牵了一条姻缘。 这条姻缘不错,一头拴着马大庆,一头拴着兰花花。 这也是兰花花的福气了。 人生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人生本来就这么奇怪,本来一个陌生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终身的伴侣,不能不令人感慨万千。 两人坐在桌前,吃了一会儿菜,马大庆起身倒了两半杯烧刀子。 “来,咱俩喝杯交杯酒吧!不容易呀!长这么大,终于结婚了。” 马大庆感叹一声,他也不知道相了多少次亲,那些城里的女孩儿都看不上他。 就有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勉强看上了他,但到谈婚论嫁时,却又移情别恋。 这给了他深深的一刀,令他痛苦不堪。 这要感谢媒人王婆了,是他介绍了兰花花。 兰花花不但美,还有着山里人的淳朴,这令他十分满意。 当初马大庆许诺王婆,如果事情办成了,就跟王婆送一条和桌子一样长的大鱼。 但是今天的喜事,王婆因为岁数大了没有来,这令他十分遗憾。 马大庆和兰花花,两人吃着鱼肉,喝着交杯酒儿,说着悄悄的情话。 “花花,即,既然咱俩结了婚,就,就是一,一家人。 你的父亲,当然也是,是我的父亲,老人家不容易,把她接过来,咱们一起住吧。” 马大庆醉眼朦胧,说话有点结巴。 “你喝醉了吗?”兰花花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花花呀,我没有喝醉,我这心里高兴啊! 我心里是确实这么想的,是发自肺腑,这么想的。 感谢他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女儿,又嫁给了我,我无法报答啊! …………。” 马大庆似乎真的喝醉了,满脸通红,絮絮叨叨的叙说着。 一股浓重的柔情蜜意在小屋里弥漫着,一瞬间,兰花花恍然如梦,感觉自己掉到了蜜罐里。 那泪,却不争气地从兰花花眼里滚了出来,无声地滴在崭新的嫁衣上。 墙缝里的纺织娘,大概也受到了感染,开始“嘤嘤嘤”地唱起了祝福歌来。 屋外的天空中,月亮又大又圆,一群蝙蝠在空中吱吱吱地叫着,飞翔着。 那些树啊,房子啊,害羞似的,都隐在了朦胧的夜色里。 只有马大庆的房子里,还透着一窗明亮的电灯光。 那一对羞答答的新婚小人儿,正在促膝谈心。 终于,房间的电灯熄了。 这一间小小的房屋,也沉入了朦胧的夜色中,酣睡了。 兰花花结婚,请了三天的假期。 这几天,白天马大庆去办公室上班。 小小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兰花花,她一下子感到屋里空荡荡的。 农村里老人常说,新媳妇儿头三天,不兴干活儿。 但是兰花花想干活,也找不到活儿干。 小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桌子刚擦了第三遍,衣服洗好又晒干了,叠的整整齐齐。 忙碌惯了的兰花花,一旦闲下来,好像浑身长满了疥癣,坐卧不宁。 她开始想念旮旯村小学,想念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们。 小石头,小蚂蚱,还有三娃,是不是又下河洗澡了,还是跑到山沟沟里又去捉蛇了? 还有小丽,小美,桂枝,这都是好苗子。 个个都是一点通,学习能做到举一反三,这么聪明的娃娃,以后考上大学,保准没问题。 宋小美怎么样,她能忙得过来吗? 她划竹排能不能划的平稳,那些顽皮的学生娃娃们,千万不要站在竹排边,以免掉下水去。 ……… 还有自己的父亲老兰头,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一天不干活就浑身不舒服,他是去河坡上种菜去了?还是去苞谷地里锄草去了?他的老寒腿是不是又犯了? 原以为偏僻的老山村那么讨厌,没想到,真离开了,原来却有那么多的牵挂。 上午回来吃饭的当儿,马大庆看兰花花闷闷不乐,猜到了她的心思。 马大庆大手一挥,“没什么?明天我在镇上给你派个活儿,先干几天临时工再说。” 兰花花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去市里,汽水厂缺人,你先去帮个忙?” 兰花花又摇了摇头。 “我的姑奶奶,那你想干什么?” 马大庆大吃一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要回山里教书去。” 兰花花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正文 第五十八章回门 , 按照山里的规矩,结婚三天新娘子是要回门的。 今天早晨兰花花起了床,安安静静的梳理打扮了一番,等着村里的人来接她回去。 就在兰花花等待的当儿,她不知道,村里炸开了锅。 大伙儿争着要去接她,但一般接亲只要两个人。 大丑是村长,又是热心人,当然非他莫属。 但大丑有个坏脾气,他酒量不行,又爱喝酒,喝醉了就喜欢骂人。 这就要找一个又能喝酒,脾气又好,且能镇往大丑的人。 一开始想到的是周小刀,但当老兰头说出周小刀的时候,大丑连连反对, “不行,不行,这周小刀就像他的老爹,真是王八生的是老鳖,一点儿也没有转种,为人太阴了。” 接着,大丑就讲了他和周小刀的过节。 周庆三不干队长的时候,是大丑接的班儿,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分责任田的时候,周庆三分到的田地,就是最偏僻,最不长庄稼的茅草洼。 可,这是经过抓阄决定的。 作为周庆三唯一的儿子,周小刀却气愤不过,非说这里面有内幕,要求重来。 大丑自然不愿意,当着大伙的面,把大丑骂了一顿。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丑当时显得很有涵养,并没有和周小刀计较。 大丑在篱笆院里种了一颗葫芦,上面大大小小结了十来个葫芦瓜。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意外地发现,那些葫芦瓜,每个上面都有个窟窿眼儿,从那里面,汩汩的流出水来。 太阳一晒。青色的葫芦就发黄了,软塌塌的。 大丑本来等这葫芦长大了,锯开来,挖出瓤子就成了瓢,用来舀水用。 大丑气得不行,用手指从那窟窿眼里挖出了一颗小石子。 他猜测着,这是周小刀用弹弓打的,别人没有这个本事。 但大丑不说话,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村长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他只是放在了肚子里边,就这样两人有了隔阂。 老兰头听了,也只有作罢。 最后斟酌再三,选择了村里的周铁锅。 周铁锅带着一帮孩子们,在东北玩杂技发了财。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干这一行的多,钱不好挣了。 周铁锅选择了改行,他不但在村里盖了楼房,还在三岔镇上,租了两间门面房,开了一家五金店。 点点也夫贵妻荣,过起了舒服懒散的日子,如今,两人已有了两个儿子。 这个主意不错。 就这样,大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镇上。 他来到了周铁锅的五金店里,周铁锅正在吃早饭,看到大丑来了,连忙让座。 周铁锅一听说大丑让他去接兰花花回门,当时他就放下了手里的半个馒头。 周铁锅的五金店,离供销社只有一百米的距离。 去接兰花花回门,那就预示着有一顿丰盛的好酒好菜。 既然有免费的东西,谁还要吃自己的东西,那不成傻屌了吗? 大丑把自行车放在周铁锅的五金店里,两人步行着,就到了供销社的家属院。 马大庆和兰花花正站在门口等着,小屋里早摆好了宴席。 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蚂蚁上树,还有一条红烧大鲤鱼,一盘海带丝,三荤一素,挺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桌子上还有两瓶老苞谷烧刀子,这令大丑欣喜若狂。 马大庆笑着招呼两人,大丑毫不客气地就坐了下来。 而周铁锅,到底是民办教师出身。显得很有礼貌。 他像马大庆鞠了一个躬,“主任好。” “好,好,,咱们都好,用不着这么客气,见外了是不?” 马大庆和周铁锅两人早就认识了。 但身份不一样。 周铁锅是个体经营,而马大庆,则是响当当的国营。 自古船小好调头,但是比起效益来,周铁锅就灵活得多,什么季节什么货紧销,它就卖什么,数量多了,还可以送货上门。 桌子的北边一般是留给主客坐的。 周铁锅手一指,“马主任,你坐。” “哪里哪里,你们坐。”马大庆客气了一下。 “咳,吃个饭,还这么罗里罗嗦的,坐就坐呗。” 大丑知道今天有一对丰盛的宴席,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早饿的饥肠辘辘了。 他见两人不肯坐主坐,赶紧站了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马大庆见了微微一笑,“饿了吧,开吃。” 大丑也不客气,挟起猪耳朵就朝嘴里塞。 但马大庆和周铁锅还在拉呱,他们都是生意人,好像都在打探着对方的秘密。 洗脸盆多少钱一个,从哪儿进货便宜,货的质量又怎么样…… 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越说越有劲。 大丑偶尔插一句话,也是头重脚轻的。 不是南山坡上的大树,长得很粗,一人抱不过来,树上还有鸟窝。 就是苞谷地里又长草草了,瘌痢头那个懒蛋,包谷苗苗还没有草长的高。 现在分田到户了,地里没有收成,他就只能拉着打狗棍去要饭。 大丑见他说的话,引不起两人的兴趣儿,干脆不再说话。 这倒也落得自在,他只是一个劲儿朝嘴里扒拉菜肴,反正是啥好吃就吃啥。 兰花花端着一盘菜又走了进来,看着兰花花,周铁锅又感慨不已, “兰花花,旮旯村那儿,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坚持了这么多年。我也真佩服您的毅力。 既然嫁给了马主任,你让马主任托人研究研究(烟酒烟酒)。 把你调到镇中心小学来。这儿环境又好,交通又很方便。” 马大庆听了苦笑不己,“刚才还说,她想孩子们了,要回旮旯小学教书呢。” …………… 这顿饭拉拉扯扯的,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大丑酒足饭饱,他十分满意, “兰花花咱回去吧,还有十八里山路呢。” 出了门儿,在拐弯处,有一个铁皮搭的棚子,那是马大庆的临时厨房。 “慢一点,把这个带上。” 马大庆说着,从厨房里拖出了一条超大的红鲤鱼,足有二尺多长。 “这是我跑了一百多里路,特意从红山水库买来的,麻烦你两个把它带回去送给王婆。 我说过,我娶了兰花花,已经要送她一条和桌子一样长的大红鲤鱼,决不食言。” 正文 第五十九章又回到了山旮旯 , 兰花花又回到了村里,正是下课的时候,那些学生们看到老师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老师,你不是不回山沟沟了吗?” “老师,你走时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 ………… 孩子们像一群小山雀,围着兰花花叫个不停。 不知为什么?兰花花烦躁的心里一下子又平和了下来。 兰花花感到自己活成了一棵草,一棵小小的,普善通通的车前草。 但又不像,这草啊,在山里,没人搭理,进了城,便成了花,被人用个小小的花盆养起来,摆在了桌子上。 但是兰花花感觉,进了城的草,虽然住进了花盆,并不是那么幸福,起码它们享受不到大自然的风吹雨打,更看不到雨后的彩虹。 也许,大山更令她愉悦。 “张小宝,你的数学成绩这么差,进步了吗?” “老师,进步了,我考了六十分,及格了。 要不是出的题太难了,我可以考一百分。” 张小宝凭骄傲,吸溜一下鼻涕,小肚皮一鼓一鼓的,像鸣叫的青蛙。 宋小美见了,特别地高兴,搂着兰花花的脖子,姐啊姐啊叫个不停。 兰花花结婚,宋小美不但拿了钱,还送了两条篮色的枕头皮。 只可惜,学校里离不开人,她还要给孩子们上课。 这次兰花花回来,她给宋小美带了一条蓝色的丝巾,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发卡。 宋小美到底是个简单活泼的小女孩儿,接到了礼物,高兴的直蹦。 过了一会儿,宋小美又咬着兰花花的耳朵,问他夫婿好不好,对他咋样? 兰花花只是笑,这个傻妞儿看着时尚,心里却单纯的如一张白纸。 “兰姐,洞房之夜怎么过的?”宋小美索性勾着兰花花的脖子,傻乎乎地问。 “去你的吧。”兰花花皱着眉头,嗔怪地去挠宋小美的胳肢窝。 宋小美连忙躲避,她怕痒痒,两人疯了一阵,说不完的知心话。 上课的时间到了,兰花花敲响了铃铛,走进了教室。 “老师好!”学生们站了起来,齐声向老师问好。 “同学们好,请坐,开始上课。”兰花花鞠了一躬说。 这一课,兰花花讲的特别生动。 ………… 到了晌午,兰花花又进了那小小的厨房,那些远路的小学生,都自带了饭食,需要热一下饭。 兰花花抱来了柴禾,只可惜柴禾有点潮,那火苗淡淡的,近似于奄奄一息。 兰花花便拼命地拉那风箱,这风箱简直破成了文物,呱啦呱啦地响个不停,风力却极其有限。 宋小美来了,她站在门口,望着兰花花,浅浅地笑, “兰姐,你该调走了吧?” “调哪儿?”兰花花很奇怪。 “调镇上呀!嫁个那么优秀的丈夫,谁还待在山沟沟?” “死妮子,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这么现实。”兰花花责怪着。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水不流了,只待在一个地方,岂不成了一潭死水。” “死妮子,我一个民办教师,又不是公办,只能选择干或者不干。”兰花花说。 “这叫聘用,你教学质量高,年年又是优秀教案获得者,又是全乡竞赛第一名,各个学校都争着要你呢!” 宋小美羡慕地说。 两人正说着话,王婆走了进来。 王婆老了,腰弓成了虾米,她老眼昏花的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十来个鸡蛋,颤微微地来到了兰花花家。 今天,兰花花给她送去了那条和桌子一样长的大鱼,这令她很意外。 本来,她想去参加兰花花的婚礼的,可惜,岁数大了,老是头昏,就去了诊所输了一瓶水,由此错过了兰花花的婚礼。 老兰头正在篱笆墙里浇菜,那压水井有点漏气,老兰头一压,那井把儿就朝上一抖。 这弄的老兰头很狼狈,一跃一跃的,像只跳跃的青蛙。 “老兰头,你在练蛤蟆功吗?蹦来蹦去的,累不累的慌?”王婆打趣着老兰头。 “咳,她婶子,你怎么来了?”老兰头很意外。 这时,兰花花给学生们热好了饭,正朝家里走。 “花花啊!我知道你今天要回门了,我就坐在篱笆墙外,看着进山的路口,慢慢地等。 我旁边是棵老枣树,那枝儿上,来了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喜鹊叫,喜来到,这话不假,不一会儿,大丑就把大鱼送来了。 咳,人老了,吃不下去了,这鱼啊,被我儿子拿走了。 兰花花可是我说的最后一桩婚姻,人老了,走不动了。 本来说媒,就图个乐哈,现在啊,连这点乐哈也没有了。” “这不是乐哈,这是做善事,说够七桩媒,要坐莲花盆哩。”老兰头说。 “尽胡扯,哪儿有甚么莲花盆,哪儿有什么神仙。 这人啊,活的就是个精气神儿。 我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终于活明白了。 这人啊!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心安即好。” 兰花花想把王婆扶进屋去,王婆摆了摆手, “不歇了,我家的老山羊要下崽子了,我得回去瞅瞅去。” 王婆说完,又蹒跚着朝外走,兰花花连忙提着鸡蛋追了上去, “阿婆,阿婆,这鸡蛋还是你回去滋补身体吧。” …………… 山中的日子单调的就像一杯白开水,没加任何色素和调料,但生活中却总也离不开它。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就像村前老龙河的水,不紧不慢地流着,波澜不惊。 但宋小美却有了变化。 她用雪花糕,蛤利油,把一张小脸涂抹的又白又嫩。 她还买了一支口红,把一张樱桃小嘴涂的一片猩红,就像刚喝了鸡血。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她还穿上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这种鞋在山里很少见,因为满山都是石头疙瘩,容易拐脚。 “你这傻妮子是不是谈恋爱了。”有次兰花花问她。 “你咋知道的?”宋小美一脸陶醉相。 “对象是哪儿的?” “暂时保密,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憨妮子!!! 正文 第六十章周小刀之死 , 自从嫁给了马大庆,兰花花就把生活过成了初学者的歌。 时而找不着北,时而找不着调。 每天放学以后,兰花花骑着自行车,从山里蹬着自行车,回到三岔镇。 那个她所谓的新家。 每天早晨,太阳还未升起,她又要骑着自行车返回山里。 回到她所谓的老家。 用马大庆的话说,“身体锻炼的全部是肌肉。如果参加奥运会骑自行车比赛,保准拿到冠军。” 其实,对于一个农村姑娘来说,十八里的山路,骑着自行车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这十八里山路,一头是兰花花的老父亲,一头是兰花花的丈夫。 哪一方都是沉甸甸的,难以放下。 为了排解寂寞,老南头又抄起了他的爆米花机,用板车拉着去走街串巷。 慢慢的,他又喜欢上了炸米花的那种砰砰的声音。 旮旯村变化最大的要数周小刀了,他沾了姐夫谢东风的光。 谢东风是县里供销社的一个小小的领导,但他有个表弟在天堂市十分厉害。 就是县化肥厂的董事长,大名鼎鼎的戴明堂。 将要倒闭的化肥厂改承包制的时候,大伙儿都不敢承包。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亏掉本儿,恐怕这辈子难以翻身。 戴明堂当时是化肥厂的维修工人,大字不识一个,但他有个傻蛋儿。 又是贷款,又是房产低押,求爹爹告爷爷,钻窟窿打洞,终于筹到了一笔钱,把化肥厂承包了下来。 方法对了头,一步一层楼。 戴明堂在工厂里面,也实行了承包制。 每个小组出产货量多少,都有规定,超过了就给予奖励。 这使化肥厂出现了勃勃的生机,产品远销缅甸,越南,俄罗斯,一跃成为天堂市的明星企业。 谢东风看小舅子闲着没事干,就让他到化肥厂里当了采购员。 厂里毎天需要大量的煤炭。 周小刀上任以后,亲自跑到山西,去挑拣价廉物美的煤炭。 周小刀的能干,令戴明堂十分满意,他把周小刀提拔为采购部的主任。 当然,周小刀的腰包也很快鼓了起来。 当时山里连个收音机也没有,只有村头的大槐树上有个广播匣子,每天上午播放一集《岳飞传》。 播放的时候,村里就很少有人喧闹,大伙都蹲在墙角,排成一排,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评书。 此刻,整个村里都静悄悄的。比夜间还要安静,偶尔有谁家的小娃娃哭了,连忙抱到没有人的地方去,生怕打扰了大人们听书。 白天可以听听评书,到了夜间,村民们就没有精神食粮了。 只有窝在炕上拼命的折腾老婆,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儿,满村乱跑。 如果听到哪儿有露天电影,就是跑个十里八里地的山路,他们也在所不惜。 村长大丑发现了先机,他卖了一头老母猪,又卖了几麻袋苞谷。 第一个买了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可是个稀罕物儿。 招惹的满村的男女老少都去看。 不过大丑却关上了院门儿,开起了小电影院,要想看电视,就要掏五分钱。 大丑的小电影院开张没有三天,周小刀就从县里抱回了一台二十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周小刀把电视机放在篱笆院里,打开大门免费观看。 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来到了周小刀家。 这无异于狠狠地打了大丑的脸。 本来大丑和周小刀就有隔阂,这下他们之间的隔阂更深了。 星期六这天,兰花花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朝三岔镇赶,反正明天不上课,她有了片刻的清闲。 当兰花花走到茅草洼的时候,他看到了货郎周建国。 周建国拉着一板车货物正匆匆地朝家走。 “周叔,这么着急。”兰花花问。 “咳,听说周庆三死了,我能不着急吗?” 按照山里的规矩,不管哪一家,有人驾鹤西去,都要去烧一刀火纸儿。 关系好的,还要拿上纸驴果品。 必竟,对于兰花花来说,周小刀曾帮过他的大忙。 那次去公社考试,如果没有周小刀的驴车相送,兰花花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柴禾妞,根本当不上民办教师。 由于谢东风是马大庆的领导,既然领导的丈人死了,马大庆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也要去表示一下。 第二天,马大庆买了纸驴,火纸,还有一刀子猪肉,去送周庆三最后一程。 走到五指山脚下,见那儿围了一群人,拿着纸驴果品正在东张西望。 对方看到了马大庆和兰花花,连忙问,“去旮旯村怎么走?” 马大庆一问,对方是县化肥厂,周小刀手下的采购员。 就这样,两队人马混成了一队人马,朝周庆三家走去。 周庆三的家在旮旯村后面的山岗子上,前面是个水塘,要拐个大弯才能过去。 大丑正在水塘里下地笼子,看见岸上来了这么多的人,个个衣着光鲜,似乎有点吃惊。 他看见了兰花花,“花花,你们干啥呢?来了这么多的人。” “不是周庆三死了吗?我们是来送他最后一程。”一个采购员高声回答。 大丑一阵大笑,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不是周庆三死了,是周小刀死了。” “怎么?”大伙儿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小刀昨天从县里回来,喝了几杯猫尿,迷迷糊糊的骑着摩托车去兜风,从山崖上摔下来,死了。” 大伙一下子都怔住了。 “这一家子没好人,周庆三坏,周小刀滑。 终于遭到了报应,你看看村民们,有去的没有,一个去的都没有。” “我昨个见了周建国,他说他去上周庆三家帮忙。”兰花花说。 “嗤,周庆三赊了他一条香烟,他怕周庆三死了,没法要账。 昨天他急忙回家找到了欠条,去要账去了。 账一还回来,大清早他就摇着拨浪鼓,又出山做生意去了。” 原来如此! 那几个周小刀手下的采购员,蹲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阵,扭头就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既然主任死了,来这里还有甚意思。” 临走还不忘把那些纸驴火纸扔进了水塘里。 大丑气的大叫,“不能朝水塘里乱扔垃圾。 这水塘被我承包了,刚放了三百条草鱼。” “别人都走了,咱去不去?”马大庆问兰花花。 “去,咋不去呢?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兰花花说。 正文 第六十一章麦火 , 麦子熟了,三岔镇的中小学都放了一周假。 那些学堂里的孩子们,便被分散到了大山的每个角落。 他们有的帮着父母收割麦子,有的挎着竹筐捡拾麦穗,还有的在哄弟弟妹妹玩耍。 老兰头的两亩地麦子也熟了,本来,兰花花想把地租出去。 但,老兰头不同意,生意养人地养家,这地,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呢! 没有了土地,庄稼人还叫庄稼人吗? 供销社主任马大庆,见夫人回了旮旯村割麦,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老婆前面走,丈夫后面跟。 马大庆也来到了旮旯村帮忙割麦子。 后天就是五月当五,吃棕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 兰花花给老兰头带了一箱汽水,反正是自己家生产的,又不用掏钱。 兰花花还带了五十个皮蛋,五十个粽子。 一路上,满眼的黄色,沉甸甸的麦穗,压的麦杆杆弯下了腰。 八哥鸟在田野里低低地盘旋着,不停地叫着, “阿公阿婆,起来割禾,阿公阿婆,起床割禾。” 兰花花估计着,看这架式,今年一亩地产个千儿八百斤,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老天不作美,阴着的脸似乎能拧出水来。 村民们已经开始了碾场,以备碾压麦子。 兰花花夫妇回到山里的时候,在村口大槐树下,大丑头戴斗笠,正牵着一头灰毛驴拉着石滚,在慢慢地兜着圈儿碾压场地, “哟,大主任,兰老师,回来了。” 大丑对兰花花很尊敬,老远就喊。 兰花花刚要回答,只听“嘭”的一声,一个人从大槐树上跳了下来,正落在兰花花前面。 兰花花吓了一跳,差点丢掉自行车,闪向一边,“哎呀!” 这人是瘌痢头! “你为什么躲在树上?”马大庆问。 “唉,今天喝了半瓶老苞谷烧刀子,有点犯困。 睡地上吧,蚂蚁太多,咬的浑身痒痒。不如爬到树干上睡。又凉快又没有蚂蚁。” “人家都碾场地,准备堆麦杆杆,你怎么不干呢?” “我就一亩的麦子,又不多,到时蹭个场地边边,就行了。” “你蹭谁的场地边边,去年你蹭老德顺的。 一个多月,你的麦子还没有碾完,怕耽误了自家种地,还是老德顺帮你干完的。” 新光棍,就怕老邻居。 大丑不愧是村长,说起话来一针见血。 瘌痢头低着头,讪讪地笑,“马上弄,马上弄。” “你弄个逑哩,这懒蛋,年年吃救济粮,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再不干活,就取消你的救济粮,让你拉着打狗棍,讨饭去。” 大丑狠狠的骂。 “哟,兰老师,带了这么多的东西,你看把自行车胎,都压瘪了,我来帮你搬一点吧。” 瘌痢头说着,就从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拿出汽水就抱在了怀里。 “你小子,是不是又想去上兰老师家混顿饭吃?”大丑生气地说。 “哪能呢?哪能呢?我就尝尝他家的汽水,好喝不好喝,好跟他做个免费的宣传。” 癞痢头一边说着,一边又把一箱汽水放到了自行车的篮子里。 瘌痢头又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大丑,然后抓起两瓶水,塞到怀里扭头就跑。 兰花花没有想到,瘌痢头迈着两条小短腿,竟然跑得那样快。 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灌木丛的后面。 “他娘的。没救了。”大丑狠狠地骂。 面对这样的人,兰花花也只好摇了摇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这个村子不大,却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一路上,村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阿姑,你回来了,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六娃,你还在淘气,不写作业,你看看兰老师又回来了。” ………… 兰花花笑着和乡亲们打着招呼,碰到了小孩子,兰花花就拿个皮蛋送给他们吃。 这弄的,兰花花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大大小的孩子。 他们不住地叫着,“兰老师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这弄的马大庆直皱眉头,那么多的孩子,要送多少啊! 恐怕还没有到家,别说皮蛋,估计连汽水都送完了。 终于,看到了自家的篱笆墙。 老兰头正站着篱笆院前发脾气。 不知是谁,把麦杆杆堆在了操场上。 “这学校操场,在我家的院前。我就舍不得用。 再过两天开学了,孩子做广播体操,去哪儿做去。” 听到了老兰头的喊声,山子急忙跑了过来。 “没事的大叔,别说六天,我连三天都不用。 只要麦子割完了。我碾场快的很。”山子直拍胸脯。 也难怪山子这么有底气,他去南方打了一年工,回来就买了一辆蚂虾枪(小手扶拖拉机)。 ………… 兰花花一回来,就开始磨镰霍霍向麦田了。 拿出了三把镰刀,就在压水井旁的青石板上,洒上点儿水,“哧溜,哧溜”地磨起刀来。 马大庆穿着一身西服,他问老兰头,“爸,把你的旧衣服拿来,我把衣服换一换。” “你别上地了吧,我和兰花花去就行。”老兰头很疼爱这个姑爷。 “大伙都上地了,让我呆在家里,能呆得住吗?” 马大庆乐呵呵的说着,其实她心疼兰花花,可别累着了。 自己的老婆自己疼,这也许是和谐家庭的前奏。 磨好了镰刀,就要下地。 这正是三抢时节,抢收,抢脱,抢种。 抢着收割庄稼,堆到场里,还要抢着把麦籽儿辗出来,还要抢着种秋季庄稼。 毕竟,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兰花花夫妇走到田里的时候,看见大喇叭在地头放了一挂鞭炮,才开始割麦。 这放鞭炮也好理解,是庆祝麦子长得好。 但碎嘴婆的操作就不好理解了。 碎嘴婆在麦地头的水沟边,不但放了一串鞭炮,还点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 碎嘴婆一边咕咕哝哝地祈求着,一边又点燃了几刀火纸。 “这是什么操作?”马大庆很奇怪。 “大概,大概是拜谢士地爷吧。” 兰花花的话还未落音,就见那几刀火纸越燃越旺,红色的火焰,张牙舞爪地向四周吐着舌头。 “注意防火。”大喇叭喊了一声。 碎嘴婆这才醒悟了过来,连忙去踩灭火苗。 可惜晚了。 不知从哪儿窜过来了一股小旋风,一团火苗被带到了麦田里。 “轰!!!” 干枯焦灼的麦杆杆,见了火苗,那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瞬间,麦苗里成了一片火海。 “救火呀!!!” “救火呀!!!” 正文 第六十二章拉麦秧 看着麦杆杆着了火,村民们大吃一惊,真要着起来,估计田里的麦子都保不住。 村民们着了谎,有的跑回家去拿水桶,脸盆,还有脱了褂子,拼命地抽打火苗。 大丑看见了,场也不辗了,骑上小毛驴就朝这边跑, “傻屌,快用镰刀割麦子。”大丑嗷地一嗓子,才提醒了大伙。 毕竟,上地割麦,人手一把镰刀。 大伙齐心协力,弯着腰,撅着屁股,一个比一个猛,很快,割出了一块空地。 这时,老油子拉了一板车水桶,脸盆过来了,大伙又急忙从水沟里舀水灭火。 一袋烟过后,火终于扑灭了,这场火不大不小,烧了二亩多地。 除了碎嘴婆的,还有瘌痢头的一亩二分地,兰花花的麦地也搭了边儿,估计也有半亩地 碎嘴婆自从麦田着了火,一时懵了,像个泥塑一样,瘫坐在田梗上。 大伙灭完了火,大丑看碎嘴婆还呆坐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拎起一桶水朝她兜头浇下。 “哗!” 碎嘴婆顿时成了落汤鸡,天气又热,穿的又簿,衣服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一下子又成了全场的焦点。 这冷水一下刺激了碎嘴婆,她小脚一踮,像个压缩的小弹簧,一下子蹦的老高。 落下地来,她的蛤蟆嘴一撇,双手一拍大腿,“扑”地一下子又坐到了地上, “俺里个老娘掰子哎,俺里个老娘掰子哎,今年俺里麦长的壮实。 俺心里高兴,想孝敬一下土地爷,没想到得罪了风婆婆。 俺里个娘掰子哎,三亩地烧了两亩半,俺那口子在南京搬砖头,他要是回来了,又该揍我了。” 面对碎嘴婆的哭嚎,只有瘌痢头最高兴,他的一亩地麦田正和碎嘴婆的搭边,这下被烧了个精光。 瘌痢头不但不用辗场了,还省了割麦子之劳。 其实,瘌痢头连镰刀也没有,他每年都是这样,借别人的镰刀用。 对于他来说,有买镰刀的钱,还不如买根冰棒,甜甜嘴儿。 东西,东西,只有吃到肚里,才能是自己的。 不吃到肚里,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譬如钱,不买东西吃,那丢了,不就白搭了! 既然瘌痢头的麦子被碎嘴婆烧了,那他就要陪偿,合情合理。 瘌痢头找到了大丑。 瘌痢头嚷着,“我这么好的麦子,千年出一回。 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吗?深更半夜的,去小学堂里挑大粪不说。 我他妈的还买了几十块钱的化肥,这可是真金白银。 这么好的庄稼,一亩地不打两千斤,也打一千五百斤。” “拉倒吧,就你这麦杆杆,饿成了狗尾巴草,还打一千五百斤,能打到五百斤就不错了。”大喇叭说。 “你还买化肥?买个烧鸡还差不多,吃到肚里多合算。”老油子嘲笑他。 “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没买化肥,让我生个小孩没屁眼。”瘌痢头指手画脚,对天发誓。 “拉倒吧,你连老婆都没有,哪会有儿子。”老油子又怂他。 老油子这话说的正确,引起全场一片笑声。 “兰花花,你家的麦子也烧了,也找她赔。”瘌痢头鼓动着。 “唉,都是一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说我还真放不下这个脸。” 兰花花叹了一口气。 碎嘴婆听说兰花花不要她赔,高兴的浑身哆嗦,趴在地上就跟兰花花磕起头来, “大侄女啊,真对不起啊,以前我是眼睛糊了狗屎,老是找你的碴儿,我给你赔不是了!” 兰花花吃了一惊,连忙扶起碎嘴婆, “起来婶子,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放在心里干甚?压的慌哩。” 碎嘴婆流出了眼泪,“这闺女,咋甚好呢,咋甚好呢!” 瘌痢头在一旁看兰花花不要钱,只嘟嘴, “人家是双职工,男的当主任,女的当老师,拿双份工资儿。 我刚比不了,没有人给我一分钱,我就靠着这点粮食活命哩。” 大伙都去割麦子了,大丑也急着辗场,哪有闲功夫在这儿扯皮。 大丑问,“五百斤小麦中不中?” 瘌痢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中,不中,太少了,喝稀饭也喝不饱。” “你要多少?”大丑问。 “最少一千。”瘌痢头硬着头皮,咬着牙,依然坚持。 “六百,就六百,再不中,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商量吧。”大丑板着脸说。 “那,那……。”瘌痢头有点急了,说话直结巴。 “你睁眼看看,碎嘴婆丈夫搬砖去了,儿子又作了倒插门女婿。 家里的境况有多牺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他妈的狮子大开口。” 大丑说完,牵着毛驴就走。 “村长,村长,六百,六百斤,我就答应。” 瘌痢头在毛驴后边,边撵边声嘶力竭地喊。 也许小毛驴也生气了,它仰头“呜啊呜啊”地一通乱嚷,后腿一叉,屁股一撅,一串串金黄色的驴粪蛋蛋滚了出来。 瘌痢头猝不及防,一脚踩上了驴粪蛋蛋,一下子摔了个屁股墩儿。 瘌痢头顾不得揉一下屁股,又朝前追去, “村长,村长,最低价,跳楼价,五百五,行不行?” ………… 马大庆是城里人,从小没干过农活,自从当上了供销社主任,又发福了不少。 他肚子大,弯不下腰,再看兰花花,本身就是个山里姑娘,干惯了农话,挥着雪亮的小镰刀,蹭蹭地朝前钻。 老兰头虽说岁数大了,割起麦子来,也是轻车熟路。 既然割麦不行,那就拉麦秧吧。 老兰头早就在自家的篱笆墙里,造好了场地。 这个地方好啊,不用担心被偷,渴了饿了,屋里什么都有。 于是,旮旯村的梯田里,就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躬着腰撅着屁股,拉着板车。 人家的板车上,麦秧秧堆的像座小山。 而白胖子的板车上,勉强盖住了车帮。 这么大的人,这么少的麦秧秧,谁看了谁笑。 关键是还有一群小娃娃,跟在后面瞎起哄。 “墩儿,驾,驾,吁。”这是赶毛驴的吆喝。 “你个畜牲,再不跑快点,蹄子给你跺掉。”这是骂毛驴懒蛋。 “……………。” 这些娃娃们,都是喊他姑父的。 老话讲,“姑父本是骂的物,一会不骂就要哭。” 正文 第六十三章累人的麦季 兰花花家的一亩半麦子,割了整整三天。 要是在平时,肯定有很多人帮兰花花割麦子。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三抢季节。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大伙儿都忙着抢,种,收,再苦再累,马大庆也只有自力更生。 三天下来,马大庆整整瘦了一圈儿,最少成功减肥了十来斤。 马大庆极有城府,任凭小娃娃们高声戏谑,我自魏然不动。 拉完了最后一板车麦秧秧,马大庆一下子趴在了水井台上的大青石上。 那水井台边有棵老枣树,枝繁叶茂的,正好把井边盖了个严严实实。 那块青石又大又平整,人睡在上面,小风儿轻轻地吹着,特别的舒服。 疲惫不堪的马大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你看把娃累的。”老兰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疼爱地说。 兰花花转身回到了屋里,拿出了毯子,盖在马大庆的肚子上,生怕他着了凉。 马大庆睡在大青石板上,酣然入睡,他的白肚皮,不,短短的几天,已经晒成了微黄的小麦色。 “呼,呼。”他不住地打着鼾儿,肚皮一起一伏的,向求偶的青蛙。 由于大青石块太短,他的两条腿垂拉到了大青石下,那儿是一条窄窄的水沟。 水井里的水,就是通过这儿,缓缓地流进了菜畦。 庄稼人惜地如金,而又会因地制宜。 兰花花就在这水沟边儿上,种了一沟簿荷。 这簿荷可是个好东西,圆圆的叶子,就像一顶小小的撑开的伞,青青翠翠的,直逼人的眼。 满院都是簿荷的清凉气,就因为有了这气味,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从来没有进过蚊子。 所以,马大庆才能睡得这么安稳。 篱笆院太小了,左边是葡萄架,右边是几畦蔬菜,麦秧秧只能堆在院子的中间。 这样看起来,显得比房子还高。 麦秧秧拉回了家,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又放回到了肚子里。 一年的生活算有了保障。 “闺女啊!累了几天了,麦秧秧也拉回到了院子里。 今天,咱爷三个要大吃一顿,补养一下这身子骨。” 老兰头说着,从葡萄树架下,捉了一只肥肥胖胖的芦花鸡,拿到水井边宰了,洗的干干净净,又把鸡毛,鸡苦胆一堆杂碎,埋在了树根根上,也算给葡萄树施了肥。 兰花花又从坛子里摸出了十来个咸鸭蛋,从鸡窝里摸出了五六个鸡蛋。 芦花鸡炖了汤,鸡蛋打成了荷包蛋。 咸鸭蛋煮熟了,切成了月牙儿,摆在盘子里,就成了点缀,引人食欲。 再采一碟簿荷尖儿,拌上精盐,洒上几滴小磨香油。这又成了一盘菜。 摘几条黄瓜,采几个熟透了的西红柿,洗净了放在饭桌上。 不用出篱笆院,天然的食材,一个小小的饭桌儿,怎能放得下? 老兰头又从床底下拿出来了几瓶“醉满楼”。 这是马大庆迎娶兰花花时,送给老兰头的礼物。他一直不舍得喝,存了起来。 日暮西山的时候,倦鸟归林。小村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炊烟,大人孩子们也都回来了。 今夜月儿圆,月光下的人们谈论着今天的劳动,你割了多少地的麦子。 他家又点了多少地的苞谷,谁家是个懒蛋,麦子还没有割完。 最欢乐的还是那些小娃娃们,他们有的在明亮的月光下,玩玻璃球儿,有的在捉迷藏。 那么多的麦秧垛,孩子们随便朝哪儿一钻,就惹得对手一通乱七八糟的翻找。 做好了饭菜,兰花花推醒了酣睡的马大庆。 “我里个亲娘哎,累死俺了,累的俺直不起腰,撅不起腚。 这三天的活儿,比我二十多年干的活儿都多。 这农民,咋甚难当呢!” 马大庆一生长叹,这声叹息,飘出了篱笆墙,最后凋零在了朦朦胧胧的夜色中。 三个人就在葡萄架下,摆开了饭桌。 就着明亮的月光,吃着合口的饭食,谈论着家长里短,把酒话桑麻。 好嗨哟,这真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只可惜,刚喝了半瓶酒,饭还没有吃完,起风了。 这风,先是一股小风,凉飕飕的,一家人也没有在意,继续吃着喝着。 还没有一支烟的功夫,那风就大了起来,刮的葡萄叶乱晃,麦秧秧四处乱飞。 一声鸦噪,就见从东南边的山尖尖上,飘过了一股黑云。 那黑云走到了旮旯村的上空,被风一吹,越来越大。 瞬间,整个旮旯村都笼罩在了黑色的夜幕里。 老兰头叫声不好,连忙去拢麦秧秧。 马大庆连忙把饭桌从屋里搬,兰花花急忙去屋里拿雨布盖麦秧秧。 还没走到屋里,“啪啪,啪啪,”一阵豆粒大的雨点劈头而下,打在地上的尘土到处飞扬。 小小的山村里,到处是村民们的吆喝着,娃娃们的哭闹声。 “这老天,邪着呢!白天又热又闷,把人累得半死。 深更半夜,也不让人休息一下。” “快点,臭婆娘,你瞎了吗?快把雨布拿过来。” “你个酒鬼,你个不要脸的,雨滴儿都砸下来了,你还在喝你娘的驴尿。” ………… 下了大雨,人人不去屋里躲雨,而是急着朝外跑。 这也是农忙时节的一景。 豆大的雨点儿,打的人睁不开眼,砸在脸上麻麻地生疼。 没有人打伞,也没有人穿上雨衣。 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到处是哗哗的流水声。 大伙儿都在雨中,盲目地笼着麦秧秧,盖着雨布。 还得挖上水沟儿,让雨水流向低处,以免浸泡了麦秧秧。 大雨点儿砸的人睁不开眼,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浑身又是水又是泥的,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 “快点呀,快点呀!” 刚刚睡了一觉,休息过来一点点的马大庆喃喃自语着。 他又一次疲惫不堪,勉强挪动着脚步,机械而又无奈。 “唉,难呀,真难!” 马大庆又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可惜,雨点太过于猛烈,还没有飞出多远,就被雨点砸的落在了地上。 这一夜,旮旯村里难以平静。 因为,豆粒大的雨点儿整整砸了一夜。 正文 第六十四章辗麦秧 这一夜,一道道闪电不时地劈下来,一串又一串的惊雷不时地在旮旯村上空炸响。 马大庆睡在兰花花家的茅草屋里,感觉这就像一个鸟巢,到处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大庆生怕这茅草屋会塌下来,砸伤了自己。 第二天醒来,这天真是日怪,雨停了。 一轮红日,像个大红气球懒懒地挂在了树梢梢上。 兰花花打开了家门儿。 雨后的山里,空气特别的清新。 碧绿的树木,舒枝展叶,村外的芦苇荡,更是层层叠翠。 只是老龙河里的水,凶猛而又浑浊,呼啸着,奔腾着向山下呼啸而去。 几只鹭鸶,站在老龙河的拐弯处,两眼紧紧地盯着水面。 一群八哥落在了芦苇荡边,大概发现了一只蚂蚱,八哥们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叽叽喳喳地吵起架来。 碧空如洗,青山如黛,一弯彩虹架在了两山之间。 村民们忙着扯下雨布,排着麦秧垛下的积水。 只一夜功夫,那积水便被麦秧秧染得发黄,每一家的麦秧垛上,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下面的麦秧秧泡了水,那麦粒儿就会发黑发霉,就会受到一定的损失。 村民们忙着晾晒麦秧秧。 马大庆拿着钉吧,帮着兰花花翻开了麦秧秧垛。 一股发霉的味儿扑鼻而来,其中还夹着一丝甜甜的味儿。 那些被水泡的麦穗,有的已经发黑了,还有的已经发出了白芽芽。 老天呐,一夜啊!才整整一夜! 一春一夏的劳动果实,就这样被雨水泡垮了。 不管多大的损失,都令村民们心痛,这毕竟是一年的希望啊! 村民忙着晾晒麦秧秧。 老天爷也体谅了居民们的心情,天气那么热,热的小娃儿们直朝水里跳。 村民们站在大太阳底下,不时地翻动着麦秧秧,直到烤的焦焦的,就开始了辗压。 大丑有毛驴,这可是个好事儿,省力了不少。 明晃晃的大太阳下,大丑戴着草帽,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那头小灰毛驴拉了一个硕大的石碌碡。 “驾,吁!”大丑不住地甩着响鞭。 大丑好像不体谅毛驴的辛苦,摊的麦秧秧太厚了。 石碌碡又大,小毛驴浑身汗津津的,走的慢了,大丑就啪地一下,在毛驴上空甩了一个响鞭。 小毛驴怕挨鞭子,只得伸着头努力在朝前走。 麦秧秧越碾越簿,麦粒儿堆了厚厚一层,太丑便甩着鞭儿,唱起了歌, “咱们的生活比蜜甜, 嗨,那个里比蜜甜哟嘿! ……………。” 但是,村民们很多没有毛驴和大牯牛。 他们在烈日下,一家老小齐上阵,男的光着膀子,齐心协力地拉着石碌碡。 “吱呀,吱呀”的石碌碡滚动声就飘在了旮旯村的上空,此起彼伏。 兰花花家没辗麦子。 兰花花把麦秧秧码得整整齐齐。 老兰头又在院里架起了一根檩条,一头拴在大枣树上,一头用大板凳架着。 为了保存麦秆秤的完好,他们要把麦子摔出来,这样更费功夫。 因为,老兰头的草棚棚有点漏雨,他们要把麦杆杆盖在房顶上。 兰花花抱起麦秧秧,举过头顶,用力地朝檩条上摔着。 金灿灿的麦粒儿便飞溅开来,渐渐地落成了一堆,有的麦粒儿落在了葡萄架下。 有几只老母鸡在这儿走来走去,它们早吃的饱饱的,对着麦粒儿熟视无睹。 几只老麻鸭也扭着屁股,从兰花花身边走过。 它们也对麦粒儿也熟视无睹,他们急着走出篱笆院,去老龙河里面游泳。 鸡们,鸭们都吃得饱饱的,就连房檐下的麻雀,也不在啄麦粒儿。 这是个丰收的季节。 兰花花和父亲摔着麦粒儿,亮晶晶的汗珠儿不时地从脸上滚下来。 马大庆也摔,摔了不一会,他就停住了, “花花,几天没回供销社了,我要回去一趟。” 兰花花知道他举的胳膊疼,就笑,柔柔地说, “你回去吧,还是工作要紧。” 马大庆听了,急忙骑着自行车就朝山下飞奔。 大丑看见了就喊,“喂,马主任,大忙季节,朝外走,忙也不帮一把,是不是个爷们儿。” 马大庆就笑,笑的无声无息,特别尴尬。 看着马大庆走了,大丑又远远的在后面吆喝了一嗓子, “马主任,放心吧,等我辗完麦子,我就牵着毛驴去帮忙。” “好嘞,回头请你去喝酒。”马大庆应了一声。 周建国正在旁边,拉着大牯牛辗麦子。 经济决定实力,周建国是货郎,每天走街串巷的做生意,有钱。 大蛄牛力大无比,拉着碌碡满场儿转圈,就像大人拉着空板车,十分悠闲轻松。 他见大丑调侃马大庆,就发笑, “人家摔麦秧秧,你牵着毛驴去帮忙。 毛驴会摔麦秧吗?想的倒美,还不是想吃兰花花家的饭,人吃饱,驴也吃饱了。 这人呀,可不能贪便宜哦。” 大丑只是笑,他可不想和周建国顶嘴儿,他欠了周建国一盒烟钱,三年零四个月了,还没有给他。 周建国又不好抹下脸去要,只好常常旁敲侧击。 大丑也有他的办法,装聋作哑,王顾左右而言他。 “哎,建国叔,听说老龙河里有一只大王八。 被人捉了上来,你看见了吗?” 周建国摇头,“甚哩?甚嘿?俺咋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吗?就站在我附近,牵着一条大牯牛,和我干仗呢!” 周建国这才反应过来,“你娘的大丑,又来调侃你叔,是不?” 大丑只是笑,不再言语。 大丑的左边是周建国,右边就是碎嘴婆。 碎嘴婆的儿子老公,都在外面工地上干活。 他们不想返家,回来一趟来回的路费,就抵得上一亩地的麦子。 打工人在外边挣钱多不容易啊,这钱金贵着呢,得算计着花。 碎嘴婆一个人,自力更生。 碌碡她拖不动,就用了一个小小的石碾子,麦秧秧摊的簿簿的,用绳子拉着,慢慢地走。 瘌痢头右手拿着几个大口袋,左手拿着一杆秤,站在树荫下看着。 瘌痢头在等碎嘴婆还他的麦子。 正文 第六十五章晾麦子 兰花花家的麦秧秧垛渐渐地矮了下来,到了第三天晌午,麦粒儿摔完了。 一亩半地的麦秧秧,装了十五编织袋,如果晾晒干了,估计要少两袋子。 这样算起来,一亩地要合**百斤,不算好也不算坏,可以了。 既然打好了麦子,就要摊到路边去晾晒,晒干了水份,挑籽粒儿大的,成色好的,去交公粮。 兰花花摊的麦子,就在碎嘴婆旁边。 兰花花见她一个人拖着石辗子,挺吃力的,便过去帮忙。 瘌痢头很勤奋,他每天都拿着编织袋和杆秤过来。 碎嘴婆辗出了麦子,他便带回去,只可惜每天不多,也就是百儿八十斤的。 这弄的瘌痢头特别辛苦,每天家里场地两头跑,瘌痢头厌烦了,便用编织袋铺在树荫下睡觉,默默地等待着。 大太阳下,兰花花帮碎嘴婆拉着石辗子,而身强力壮的寡汉条子瘌痢头,正躺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瘌痢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脸上一层污垢,胡子拉碴的,又穿了一件分不清颜色的褂子。 一只绿头大苍蝇正在翩翩起舞,时而落在他脸上,时而又落在他肚皮上。 瘌痢头毫无知觉。 路过的人,如果不是看他的肚皮一起一伏,准以为是具死尸。 大丑看不下去了,把灰毛驴朝树上一拴,走过去一脚踹在癞痢头腚上, “你丫的,大白天的,躺尸呀!眼看着一个弱女子就去帮忙,你却在这儿睡大觉。” 要是別人,这回可贪上事儿了,瘌痢头非讹的对方脱一层皮不可。 但这次不一样,大丑是村长,村长管的就是这事儿,杂七杂八的,虽说动作粗鲁了一些,但大伙儿都能理解。 山里路太滑,其实,人心也复杂。 这一脚把瘌痢头跺醒了,他睡眼朦胧,正要发脾气,一看是大丑,立马一骨碌爬了起来, “村,村长,怎么事?” “你说怎么事?”大丑牛眼一瞪,一脸怒容。 “人家一个弱女子就去帮忙,你却天天在这儿睡大觉,你好意思吗?” “怎么不好意思?难道村长还管睡觉?”癞痢头一脸懵,显的莫名其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更何况瘌痢头有脸无皮,早习惯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常常是别人。 “你来这儿是睡觉的吗?”大丑有点无可奈何了。 “哦,对了,还要向碎嘴婆讨麦子。”瘌痢头恍然大悟。 “唉!”大丑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走了。 大丑一走,瘌痢头也不睡觉了,连忙爬了起来,他急着去装碎嘴婆的麦子。 五月的农村,就像五月的雨水,紧一阵儿松一阵儿的。 割麦子时,可以成天成夜地干,一旦辗下了麦子,又一下子松散了下来。 晒麦子,只要有空闲,十天半月的都行,可着劲儿晒好了。 庄户人家,对这一关把握的极其严格,否则,麦子入了仓,进了缸瓮,出现了霉仓,那可吃不着兜着走。 譬如去年,周建国家就霉了仓,他急着去串乡卖东西,那个婆娘又太过于懒蛋,麦子没晒透,就入仓了。 待过了半个月,周建国摇着拨郎鼓从外乡回来,进了门,他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麦酵味。 “你酿麦酒了?”周建国问大肥婆。 “没有啊!想吃,我给你做去。”大肥婆正在睡午觉,连忙爬了起来。 周建国顿感蹊跷,嗅着气味儿就朝粮仓里钻。 甜味越来越浓,周建国掀开了粮仓的铁皮盖子。 “那麦子不是好好的吗?”大肥婆跟了进来。 周建国一拨拉,里面的麦子有的己经变了颜色,气的周建国随手甩了大肥婆一巴掌。 整整五千多斤麦子啊!周建国心疼的直落泪。 大肥婆不敢吭声,两人急忙把粮仓翻了个底儿朝天。 果然,那下层的麦粒儿己经粉了,沾乎乎的一团,好像一块又一块的士坷垃。 大肥婆“嗷”地一下,气的就背过了气去。 原来,大肥婆那天晒了五百多斤麦粒儿,到了半晌午,对门的小丽来约她打麻将。 大肥婆犹犹豫豫,小丽抓起麦粒,攥了一下说, “可以了,这麦粒儿晒的刚刚的,一咬一个响儿。” 大肥婆随手捡起一个麦粒儿,朝嘴里一咬,“格崩”一下,碎了。 于是,大吧婆就收了麦子,因为急着来麻将,就用这五百多斤麦粒儿垫了底子。 大肥婆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刚晒过的麦子,不能立即入仓。 否则,麦粒儿身上的热气冲不出来,便会积存在一起,慢慢地挥发。 这般热气走到哪儿,哪儿的麦子便会霉变。 在大肥婆的哭喊之中,幸好发现的早,变质的麦子只有一千多斤。 这事,被村民们引以为戒。 兰花花把麦子铺的簿簿的,阳光下的麦子,泛着金黄色的色彩,好像铺了一地的金子。 看着就使人有了舒适劲儿。 麦粒儿是什么?是饭,是精气神儿,是定心丸,有了它,生活中也就有了依靠,有了梦想。 兰花花赤着双脚,不住地搅动着麦子,那麦子温温热热的,好像有了生命,轻轻地抚摸着兰花花的那双大脚。 这令兰花花十分舒适。 到了半晚上,那大太阳温和了下来,兰花花才拢了麦子。 一堆一堆的麦子堆在路边边上,过往的人看了,便说, “兰花花学教的好,干农活也好,你看这麦堆堆,一根长杆儿也沒有。” 兰花花只是笑,“老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 路人又笑,“兰老师真低调。” 这时,老兰头拿着木掀过来了。 这最后一关,才是功夫活,扬场。 没扬过场的,要么把麦粒儿扬成了一盘散沙,要么扬成了一团团。 扬成了散沙,麦粒儿撒的满地都是,拢堆麻烦。 扬成了一团,麦壳儿又飞不出去,白干了。 老兰头是老把式,扬起场来,小木锨铲起麦子,手腕一抖,那麦粒儿便飞上了空中。 小风儿一吹,麦壳壳,麦芒,麦秆杆都一下被吹到了一旁。 落下来的是金黄色的麦粒儿,饱粒儿在下面,瘪谷儿在上面。 兰花花拿起扫帚,轻轻的把那层瘪谷儿扫去,只剩下了一堆的饱谷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是要交公粮的!”兰花花说。 正文 第六十六章交公粮(一) 五月的中旬,已有了蝉鸣,兰花花家的葡萄架下,也坠满了一古嘟一古嘟的葡萄。 前天下了一场透雨,田地里已没了稀泥,梯田里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农人。 趁着墒情好,村民们点苞谷的点苞谷,种豆子的种豆子。 庄稼种好了的,就在家拾掇着麦粒儿,准备交公粮。 只有交完了公粮,这个夏季儿才算完整。 交完了公粮,那些回乡的汉子婆娘们,就又踏上了挣钱的征途,他们忽略了秋季的丰收,这一去,要等到年关才能回来。 村头大槐树下的大喇叭里,终于响起了大丑的声音, “各位村民请注意,各位村民请注意,明天轮到咱村交麦了。 十字坡村交麦用了三天时间,咱们鼓一鼓劲,两天内交完,不要拖拉。 特别是瘌痢头,老油子,这两个老光棍,我要点名批评,去年就晚交了一天,拖了全村的后腿。 老油子,瘌痢头,你两个听到了吗?耳朵里别塞驴毛了,一定要注意,不能拖了全村的后腿儿。” 瘌痢头正在村后的大树林里忙活。 树林里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清可见底,四季不断水儿,那里是螃蟹,黄蟮,草上飞的地盘。 螃蟹吧,除了壳壳,这家伙的肉沒有瓜籽大,村民不爱吃。 黄蟮吧,好吃不好逮,这玩艺儿太狡猾,夜间觅食,白天缩在巢里,根本见不着。 最可怕的就是草上飞,这家伙和青草一个颜色,窜起来像一支箭,被它咬一口,别说是人,就是大钻牛,也得完犊子。 除了瘌痢头,没有哪一个村民愿意来这儿冒险。 这儿是瘌痢头的乐园。 瘌痢头正用自行车条钓黄蟮,他趴在小溪边上,伸长了胳膊。 这是一种特制的钩,有一尺多长,一端砸扁了,剪了个倒刺,又挂了一条蚯蚓。 瘌痢头左手把蚯蚓在洞前伸进伸出,右手屈起食指,轻轻地弹着水面。 “啪,啪,扑。”声音轻微的像一只掉进水中的飞蛾,在拼命地挣扎。 一只黄蟮伸出头来,癞痢头睁大了眼。 这只黄蟮是只真正的“黄”蟮,也不知活了多久,皮肤已经发黄,而且嘴角长出了胡须。 这很可能是黄蟮的老祖宗,黄蟮的老太爷了。 瘌痢头的心“呯呯”直跳,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家伙。 也许,这家伙在深山老林活的久了,看惯了风花雪月,又吸收了日月之精华,所以很聪明。 瘌痢头把蚯蚓朝洞里一探,那黄蟮头一伸,却停在了那儿,它不急于吞食,却像在那儿品尝气味。 瘌痢头把钩一收,它又追了出来,一副视死如归的馋相。 瘌痢头把钩一伸,它又缩了回去。 如此反反复复,这“老家伙”把瘌痢头气的够呛,他一共换了九条蚯蚓了。 终于,这老家伙似乎被瘌痢头的诚心打动了,它终于缓缓地探出了半个身子,轻轻地张开了那张尖尖的小嘴。 凭经验,这只狡猾的“老家伙”,只要朝前一窜,瘌痢头就可以手到擒来。 正在这当儿,从村里的大喇叭里传出了大丑粗声粗气的吆喝声, “千万要注意,老油子,癞痢头,不要在拖后腿,不要在拖后腿。” 听到大丑喊自己的名字,瘌痢头一惊之下,触动了岸上的一块大坷垃。 “啪”,大坷垃掉进了水里,水面浑浊了。 那只大黄蟮,受到了惊吓,刺溜一下就钻到了洞里,估计今天,它不在会出来了。 瘌痢头扭头就朝家里跑,黄蟮可以不吃,这次交公粮可不能再拖了后腿儿。 第二天早晨,天色微明。 村里的小路上,就开始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影。 他们有的拉着板车,有的推着独轮车,要走十八里的山路,到达三岔镇的粮站,去交公粮。 兰花花也拉着板车,加入到送公粮的队伍。 山路上,到处是送公粮的车辆,大丑赶着毛驴车,他一下子拉了三家的公粮,怪不得车上的粮食堆的老高。 老德顺,周建国坐在大丑两边,大丑戴着草帽,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挥着鞭子,犹如一个古代的大将军。 大丑一激动,就唱山歌, “天上飞过一只什么鸟? 一一什么鸟?” “那是一只喜鹊鸟, 一一喜鹊鸟。”老油子附合。 “那鸟唱的什么歌?”大丑又唱。 ……… 毛驴车载着粮食,也载着大丑的歌,得儿得儿的朝家跑。 毛驴车跑过兰花花的身旁, “兰老师,把粮食扔到毛驴车上吧,我帮你拉过去。” 兰花花看了看毛驴车,那上面的粮食够多了,她生怕累坏了小毛驴, “不用了,谢谢你,我这马上也就到了。” 瘌痢头在兰花花后面喊,“兰老师,千万别让他们帮忙,他们想上你家去蹭饭呢。” 这是兰花花第一次交公粮,以前的公粮都是老兰头去交。 到了三岔镇,兰花花才大吃一惊。 交公粮的队伍,竟然排了两里多地。 有的村民半夜就来了。 村民们站在公路边上,五月的阳光照下来,火辣辣的,令人全身冒汗。 有的村民们把板车放在路边,自己跑到房檐下凉快,还有的就倚在板车上,啃着凉馍馍。 几个卖西瓜的小贩拉着板车,来来往往地走着, “西瓜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包换,不熟不要钱。” 队伍的移动非常缓慢,兰花花抬头看看天,小小的日头正在头顶上,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 兰花花就把板车放在路边,让同村的六月帮忙照看一下,她要去供销社看马大庆去。 兰花花先回到了马大庆的宿舍,这可是兰花花的新家。 原以为马大庆在吃饭,可惜,铁将军把门,马大庆不在这儿。 兰花花扭头就去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马大庆。”兰花花叫了一声。 “是嫂子呀,马主任下乡去了。”办公室里的那个眼镜女,连忙回答。 “现在还下什么乡啊?”兰花花异常纳闷。 “下乡卖汽水儿?你家的汽水都推成山了。”眼镜女说。 正文 第六十七章交公粮 , 兰花花又回到了板车旁,早晨她只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米粥。 十八里的山路,早已消化殆尽,肚子咕咕地叫着,看着对面卖油条的摊子,兰花花直咽口水。 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兰花花还是没有挪动脚步,她舍不得花钱。 刚才,兰花花听说马大庆回去卖汽水了,不知什么原因?她就莫名地心慌。 汽水厂还在创业阶段,欠了一屁股外债,挣钱不挣钱不知道,反正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帐。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更重要的是,这几天兰花花感到不舒服,一吃饭就干呕,她这才想起来,好长时间没来那个了。 她心里明白,怀孕了。 一想到这儿,兰花花心里又甜丝丝的,禁不住母爱泛滥,这孩子出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要是个臭家伙,又该光着屁股满村跑了,要是个女儿,娇滴滴的,那多可爱啊! 想着想着,兰花花心里就充满了甜蜜。 队伍停的时间长了,抱怨声,叹气声,还有吵架声越来越多。 交上公粮的,欢天喜地地回去了,那些检查不过关的,譬如瘪子和麦壳壳太多,水份太大,垂头丧气的,只得又怏怏不乐地朝家里拉,重新晾晒。 “太慢了。”兰花花也有点着急。 “哎,兰老师,来吃西瓜,我买了一个,反正也吃不完,你和六月都过来吃。” 老德顺买了个大西瓜,远远地喊。 六月是老德顺的亲侄女,而兰花花,则是老德顺最敬重的人。 兰花花一牙西瓜还未吃完。 “哎,朝前走,朝前走走。”有人就吆喝了起来。 兰花花连忙跑过去,拉着板车朝前走,她也想快点交完公粮,好早点回家。 到了晌午顶上,终于快轮到兰花花了。 前面只有一个老汉了。 正在这时,瘌痢头趿拉着鞋子,扛着一袋子麦子跑了过来。 “嘭”地一下子扔在了兰花花的板车上。 “不许加队,站在后面排队去。”有人抗议着。 “他娘的,排了半天队,你一来,就在前面,要不要点脸皮。”又有人骂。 “我不是加队,我是帮兰老师交公粮的。” 瘌痢头一面喘着粗气,一面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面对千夫所指,瘌痢头理也不理,只是倚在板车旁静静地等待着来人验收麦子。 他太累了,尤其是又吃饱了饭,他需要休息。 能不累吗?瘌痢头没有板车,本来他想蹭别人的车。 只是他做事不太善良,譬如他向碎嘴婆讨麦子的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既然没人帮忙,他只好扛着麦子,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步步地走下山来。 待到瘌痢头来到了三岔镇,看着长长的队伍,他叹了口气。 他先来到油条摊子前,见买了油条,免费喝稀饭,他又动起了心思。 他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买了一根油条,他不好意思坐在桌子上吃。 索性就蹲在稀饭锅旁,一手拿着油条,一手端着稀饭碗,两眼斜视着卖油条的老汉。 油条,一点点地咬着,稀饭可要大口大口地喝,他趁老头转身夹油条,连忙盛一碗。 只可惜,稀饭太热,这弄的他不得不嘟着嘴吹气,盼望稀饭快点凉下来。 一根油条还没吃一半,稀饭己经喝了五碗。 人多,瘌痢头以为老汉不注意他,沒有想到,老汉贼着呢。 瘌痢头见稀饭还有小半碗,老头又扭身去夹油条,连忙起身去抓饭勺,他想把碗里添满。 谁知,瘌痢头快,油条老汉更快,老汉一回头,用夹油条的大长筷子猛地敲了一下稀饭锅。 “呯”,地一声响,锅里的稀饭蹦了出来,差点烫着瘌痢头,唬的他急忙闪向了一边。 一屋子的食客都朝这边看。 “你走吧,一根油条钱,喝了五碗稀饭,你连煤火钱都不够。 你要是个乞丐,我白送给你,我心里乐意,那叫善良。 可你拿着钱来了,这叫买卖,你喝个三碗两碗还不中吗? 死命地喝,撑死了咋办?我还脱不了关系呢?” 卖油条的老汉虎着脸,一字一句的说。 “开饭店还怕大肚子汉。”有人打趣。 瘌痢头理也不理老板,埋着头,把手里的半碗稀饭喝完,还不忘舔舔碗底儿,才一抹嘴,挺着肚皮,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这弄的卖油条老汉很尴尬, “这人,脸皮咋甚厚呢?” 瘌痢头背着麦子,走不多远,看见了兰花花,高兴的像啃了个烧鸡,连忙把麦子扔到了兰花花的板车上。 轮到兰花花了。 检查员用一根锃亮的空管子朝每个袋子里都捅了一下,再拔出来,管子里面就有了一撮麦粒儿。 检查员仔细地拨动着,看看有没有霉粒,瘪子,检查过后,检查员很高兴, “不错,不错,过。” 下一关是检查水份,另一个质检员抱着一个小盒子,上面连着一根小铁管。 小铁管朝袋子里面一捅,那小盒子上就出现了麦粒的湿度,特别神奇。 检查结果,兰花花家的麦子属于最好的甲等。 既然瘌痢头的麦子在兰花花的板车上,当然也轮到检查了。 质检员连仪器也不用,用手一抓,那麦子潮乎乎的, “不行,让你说,这麦子能入仓吗?” “你说能入就能入。”瘌痢头头一硬,满不在乎地说。 “我说不能入,你拉走吧。” “拉走?这不是我的板车呀,我是扛来的。”癞痢头有点不情愿。 “你不然找个地方晒晒去,可不要在这儿耽误事。”后面有人不满意了。 “这人看着就是一个泼皮,烧不熟的主。” 无论多么难听的话,瘌痢头都能听下去。 这可不是他有肚量,而是他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讲理又没理……… 可粮站的质检员,可不管这一套,直接捡起瘌痢头的麦子,扔到一边, “下一位!” 一个瘦瘦的小伙子便乐不可支地跑上前去。 癞痢头没办法,只得扛起麦子找地儿晾晒去了。 大丑也在路边排队,看见瘌痢头的麦子被退了回来,嚷道, “你个懒蛋,就不能把麦子晒好再来吗?” “这是碎嘴婆赔我的麦子,她不晒,碍我啥事?” 癞痢头一边说,一边扭头就跑,他知道,自己这回又拖了全村的后腿儿。 大丑是村头,他可不敢给村头叫板。 正文 第六十八章幸福的时光 交完了公粮,余下的活i计就可以慢悠悠地干了。 性急的农人们,地里的苞谷己钻出了嫩芽芽,有的懒蛋,还在地里播着苞谷粒儿。 旮旯村小学又开学了,那些娃娃们被日头晒的又黑了一些,有的还晒的肩膀脱了皮儿。 旮旯村的上空又飘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兰花花在空闲的时候,已经开始了用毛线给娃娃勾织小鞋,小裤,小褂。 看着这些小小的衣服,兰花花心里就母爱泛滥,一股酥酥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 “我那可可爱爱的小亲亲呢?”兰花花呻吟着。 最高兴的要数马大庆了,他不再让兰花花来回奔波,就让兰花花住在篱笆院里。 这儿安静,空气又好,不像三岔镇上,一声一声的喇叭声,搅的人不得安宁。 特別是深更半夜,睡的正熟,猛地一阵剧烈的喇叭声,或者尖厉的刹车声,更是让人睡不好觉。 马大庆开始了镇里山里来回跑。 每天下了班,马大庆就蹬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朝山里跑。 而且,马大庆也学会了做饭,他煎的荷包蛋常常煎糊,稀粥又太稠,成了面糊糊,包饺子又忘了放盐。 马大庆变着花样儿做,他知道孕妇的胃口特刁钻,唯恐兰花花吃不下饭。 他还猜测着是男孩女孩,老话说,酸儿辣女。 马大庆就试着,在每样菜里多放点醋,兰花花吃的那叫一个香,好像小猪崽儿抢食,直咂巴嘴。 看来是男孩儿了。 但第二天,马大庆又试着每样菜里放辣椒,只可惜兰花花不挑食,照样吃的砸巴嘴儿。 这下,马大庆懵了,试验结束,看来,老辈子的话在兰花花身上不管用。 “还是山里的姑娘好生养。”马大庆常常感叹不己。 他有个堂姐叫莎莎,莎莎怀孕的时候,不但把婆家人搞的焦头烂额,还把娘家人搞的脚跟打后脑勺儿。 莎莎特別挑食,虽说营养品一大堆儿,但还是这不吃那不喝,数九寒冬,非要吃冰棍儿,还要吃油炸蚂蚱。 关键是她还老生病,感冒发烧是常事。 相比之下,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马大庆感觉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 但兰花花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有点懒,这也许是怀孕的通病。 每天下了班,马大庆骑着自行车,行十八里山路,坑坑洼洼的,出一身臭汗,回到旮旯村,用他的话说,就是翻了个个儿,成倒插门女婿了。 而且,还要带上营养品去,兰花花最爱啃猪蹄。 马大庆就隔三差五地带卤猪蹄儿过去。 当然,这里还有老兰头一份,他牙口不好,马大庆就把猪蹄儿炖的稀烂。 村民们一见马大庆的自行车篮子里,鼓鼓囊囊的,就知道有好东西吃。 他们常常半路搞截击,有次他带了三个猪蹄儿。 在村口,碰见了大丑和老油子。 “大姑父,你来了。” 大丑说着就朝自行车边靠,用手一掀自行车篮子, “哇,猪蹄儿,这么香。” 大丑的口水当时就流了下来,拿起一个就啃。 马大庆虽说心疼,但大场面还是有的,他见老油子眼巴巴地望着,客套了一下, “要不,你也啃一个吧!” 老油子的口水早已流到了衣襟上,他见马大庆发了话,连忙拿起一个就啃了起来。 就这样,等到了兰花花家,猪蹄儿只剩下了一个了。 老兰头说女婿傻,也不懂的隐藏一下。 马大庆自此聪明了,他把卤猪蹄儿先用胶布包了,再用报纸包好,揣在了怀里。 今天兰花花啃完了猪蹄儿,他便带着兰花花溜圈儿,没人的地方,两人也牵一下手。 用兰花花的话说,“匆匆忙忙的结了婚,那时不知什么是爱情,现在,才有了爱情的感觉。” 两人回了家,马大庆便把脸贴在兰花花的肚皮上,听那胎动。 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马大庆还会胎教。 他贴着兰花花的肚皮喊, “孩子,你想吃什么?告诉爸爸。 孩子,好好吃饭,好好上学,爸爸先教你一首诗。” 马大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 “床前明月光,原来门没装。 举头望明月,原来没有窗。” “天啊,这有多穷啊,住个房子,门也没有,窗户也装不起,整个一烂尾房。” 兰花花一边感叹地说着,一边笑着去打马大庆。 马大庆低着头,任凭兰花花的拍打。 眼看外孙要出生了,老兰头自然高兴,开始更加频繁地走村串巷爆米花。 “能多挣一分是一分吧!”老兰头对女儿说。 而且老兰头忙里抽闲,在自家的梯田边缘,种了很多钻天杨,这玩意儿长的快,十年八年就能换上钱。 听到兰花花怀孕的消息,马大庆的父亲,天堂市汽水厂的老板马三爷,又带着老婆罕见地上了山。 这次马三爷没有带汽水搞推销,他带了一兜蜜桔。 刘居委也赶起了时尚,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白皮鞋,还带了一副红色的眼镜。 竟管汽水厂的效益不好,但面子不能丢,要处处显出财大气粗的模样,这样老板才好做生意,才有气质。 现在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就连山脚下,也有当地的村民租轿子,滑杆,抬人上山。 这些都是当地的村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们靠着大山,只有吃山。 为了租轿子,马三爷还挨了老婆一顿臭骂, “你丫的,欠了一屁股债,每天要帐的成群结队,还不知道俭省一点。” “要帐的成群结队,买货的客户也结队成群,有了客户,还怕卖不掉东西吗? 个人创业,哪会一帆风顺,这不是很平常吗? 人啊,要有格局,要有品味,要学会包装。” 马大庆循循善诱,说服了老婆刘居委。 可更窝心的事,还在后面,抬两人上山,竟然要了伍拾元。 马三爷给一个罗锅腰老汉讲价讲的头都昏了。 这老汉是轿头。 虽然马三爷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给老汉描绘了一个大大的画饼, “我是天堂市的大老板,有钱。 我一有空闲,便四处旅游,散心。 只要你降十块钱,我以后都坐你家的轿子,还有,我准备带着员工来游山玩水。 这可是笔大业务,大买卖,多好的机会呀!只降十块钱。” 但老汉是属驴的,很倔,始终不松口儿。 正文 第六十九章马三爷坐抬杆 谈判谈不拢,马三爷望着满山的石头疙瘩,不禁长叹一声, “石头硬,可这老家伙比石头还硬。” 刘居委吓了一跳,强龙难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说这样的气话。 可别忘了,人家身后可蹲着十几条汉子呢,还有一个矮粗的汉子,满脸横肉,乜着眼朝这边瞟,一看就不是善茬。 万一罗锅腰老汉恼了,发起威来,那可要吃不着兜着走。 正在刘居委发愣的当儿,谁知,这老汉不但不怪,反而笑眯了眼, “有缘啊!有缘啊!我的小名就叫石头,你咋知道的?” 这一下歪打正着,两人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你说你是大老板?干甚的老板?”老汉一双眯眯眼打量着马三爷。 “天堂市汽水厂,最大的汽水厂,美美牌汽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马三爷提高声音说,这话不假,市里只有这一个汽水厂,既使只有一个人,也是最大的。 “美美牌汽水,知道知道。”老汉头点的像鸡啄米。 这一下,马大庆来了精神,挺了挺老板肚,一阵风吹来,他的那条真丝儿领带,便在他的肚皮上乱跳乱蹦。 马三爷习惯性的朝后理了理那稀蔬的头发,一下子变的神采奕奕了起来,连连感慨, “啊,我的美美牌汽水,连这偏僻的大山沟沟里都有人喝过,看来,离腾飞之日不远了。” 刘居委也笑的满脸桃花朵朵开, “口感怎么样?价格合适不合适?” 罗锅腰老汉直皱眉头,“不要钱,免费喝,前阵子,村里来了个推销员。 就在村中央,吆喝开来,我闲着没事,就去凑热闹。 有点好奇啊,就凑上去喝了一口,味道啊,就像驴马尿,又像臭水沟里的麦糠水。 关键是有一股气味,还直朝喉咙上顶,直打饱嗝儿,说实话,这玩意儿真喝不下去。” 老汉苦着脸一说,马三爷的脸一下子拉成了驴脸。 “所以,所以,我才买了十来瓶。” 老汉的这一句话,把马三爷逗笑了。 “你个糟老头子,不好喝还买了十瓶,好喝还不得把厂子买下来。” 老汉又说,“这玩意儿我不爱喝。可我那宝贝儿子爱喝,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为啥就爱喝这些奇奇怪怪的驴尿。” 马三爷的定位目标就是年轻人,老年人不舍得花钱。 老汉的话令马三爷笑得合不拢嘴,“下次再去厂里面买,我给你优惠。” 老汉也挺高兴,“中,中。” “你看我多大方,说给你优惠就给你优惠。 坐个抬杆,费了多少口舌,你也没有降下一点,不就是十块钱吗?” 罗锅腰老汉这才明白,中了马三爷的套儿,他不由地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打了一辈子鹰,没想到还是让老鹰啄了眼。” 马三爷又笑。 老汉掏心置肺的说,“其实,这十块钱对于我来说,无所谓的事。 但这都是兄弟们商量好的,你这五十块钱,两副抬杆,需要四个人抬,抬杆的主人再抽一份,每人才分十块钱。 上山十八里山路,下山又是十八里。 一个来回三十六里路,不知要出几身汗呢,才挣十块钱,你说多吗?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也是体面人,等会儿我要八块钱。 少赚两块钱吧,你出四十八块钱。” 马三爷高兴的头点的像鸡啄米,“好嘞,好嘞。” “老驴,二货,歪瓜,上抬杆喽!” 罗锅腰老汉长长的吆喝了一声。 “来咯。” 从茅草屋里又钻出了几个汉子,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汉子们一边跑着,一边讨论着刚才斗牌九的凶猛。 二货赢了钱,小四小五弟兄两个,输的光溜溜的,两人跟着二货,非要翻本儿不可。 罗锅腰老汉看着就骂,“小四,小五,愿赌服输,你两个是寡妇生的吗? 爹多娘少的货,也不分分场合,三天才等来一单生意,你们是不是要把生意搅黄了。 等到二货下了山,你们再好好儿的赌,你们就是来到第二天,也没有人管你们。” 小四,小五挨了骂,耷拉着头,怏怏的走了。 刘居委身体轻,老驴子和罗锅腰老头岁数大,他俩就抬刘居委。 二货和歪瓜身强体壮,他们就抬马三爷。 刘居委坐上了抬杆,两个老头抬着她,晃晃悠悠地朝前走。 “妈妈吔,真不错,像腾云驾雾一样。” 刘居委摘下了红色的眼镜,悠闲自在地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二货和歪瓜可就倒了霉头,马三爷身高体肥,那抬杆上的坐椅几乎盛不下他的屁股。 马三爷侧着身子才坐了下去,只撑的坐椅咯吱咯吱直响,直让人担心会挤坏了椅子杆儿。 歪瓜吐了一下舌头,二货连连摇头。 两人咬着牙抬起了抬杆,歪瓜弓着背,二货撅着屁股,两人拼命的朝上走。 刘居委的抬杆晃晃悠悠,马三爷的抬杆上下跳动,一步一咯吱,真让人担心,抬杆会折断。 歪瓜在前,二货在后,两人弓腰屈背,稳着劲儿慢慢地朝前走。 才走了一里多地,两人汗流浃背,小腿肚儿只打哆嗦。 “哥啊,我撑不住了,咱歇一歇吧。”歪瓜扯着老公鸭嗓子喊。 二货还没吭声,马三爷咳了一下, “才走多远的地儿啊,就要歇歇。就你们这样的体格,还来抬抬杆。 快点走,我急着上山,去签一份合同。” 歪瓜说,“深山老林里,有什么买卖可签?” 二货说,“莫不是要承包一个山头。” “承包山头,山头上面连树都不长,全部是一些茅草,养鬼呀。”歪瓜就笑,笑声还未落,也许坐的久了,马三爷身子晃了一下。 “哎哟,俺里个亲娘哎,你老可别乱动,这一动,肩膀压的生疼,抓不住杆杆。”歪瓜嚷道。 这时,正走过一线天,这是一条窄窄的山路,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大山。 “咔嚓”,一声脆响,唬的歪瓜和二货连忙放下了枱杆。 抬杆断了,客人要是摔下了悬崖,会出人命的。 马三爷连忙站了起来,“你丫的,咋滴啦?” “我的爷,吓死人了。”二货一面说,一边捡查抬杆。 这抬杆啊,都是用硬木做的,要么用槐树,要么用枣树,承受力很强。 检查的结果,座椅子上的一根扶手裂了,两人这才放下了心。 正文 第七十章冰糖葫芦酸 “你丫的,磨磨蹭蹭的,尽耽搁我的好事儿。” 马三爷有点儿不满,一面说一面捋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块亮晶晶的手表,看了一下时间。 “老板,这表很贵吧。”歪瓜讨好地问。 “也不贵,够你抬二年抬杆的。”马三爷淡淡地说。 “大伙儿也该累了,休息一下吧。”刘居委在前面也停了下来,她站在那儿看风景。 远处的山峰郁郁葱葱,老龙河又似一条白练,在群峰之间盘旋穿梭。 一群白鹭呼儿唤女,就在脚下肆意地飞翔。 “好美哟。”刘居委叹了一声。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老板买冰糖葫芦不?一块钱一支儿。” 一个小伙子扛着一根竹竿,竹竿的顶端,上面插满了黄色的,红色的冰糖葫芦。 “买,买,快点过来。” 马三爷最喜欢有人喊他老板,他挥着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歪瓜看了,笑眯了眼,悄悄的捣了一下二货, “老板看咱们辛苦,给咱们买冰糖葫芦吃呢。” 听到有人买冰糖葫芦,那小伙子高兴的颠儿颠儿的,就跑到了马三爷面前。 小伙子心想,看这人穿着西服,戴着手表,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这回可碰到了一份大生意。 “给我来两支儿冰糖葫芦。”马三爷说。 “两支儿,这么多的人,就买两支。”卖冰糖葫芦的小伙儿愣了愣。 “你卖不卖,不卖就拉倒。”马三爷说。 刘居委走了过来,连忙打圆场, “两支就两支,一人一支儿,这东西太酸。” 马三爷买了冰糖葫芦,两口子边啃着冰糖葫芦,边欣赏风景。 歪瓜痴痴地望着马三爷手里的冰糖葫芦,张开了嘴,有一线亮晶晶的口水挂在了嘴角上。 罗锅腰老汉见歪瓜一幅馋相,大喝一声, “起杆!” 两顶抬杆又晃悠悠地朝山上走去。 马三爷颠的舒服,尖着嗓子唱起了黄梅戏,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分外颜。 随手采下了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 刘居委听了,也在前边和唱, “咱俩好比那鸳鸯鸟, 展翼双飞在人间。” 老驴子听了,连连叹气,“我说大姐哎,别唱了。 你这一唱哎,抬杆乱扭,烙肩膀呢!” 刘居委这才止住了声,专心致志地啃起冰糖葫芦来。 歪瓜和二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滚着豆大的汗珠,一步三摇,一摆三晃地朝山上走。 “兄弟们哟,鼓把劲呦。”杆头儿罗锅腰老汉见歪瓜气短,连忙喊起了号子鼓劲儿。 “哟哟哟呵,鼓劲儿哟!”二货回应。 “鼓劲儿哟!”(合唱) “一鼓劲儿,到山顶哟。”老驴子回应。 “鼓,鼓不起来哟,小腿肚儿,直抽筋啰。”歪瓜苦着脸应和。 “直抽筋啰!”众人应和。 “腿抽筋,你也得把我抬上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咱们有约在先,这叫合同,知道吗?违反了合同,是要赔钱的。”马三爷说。 歪瓜吓了一跳,这个肥头大耳,自称老板的家伙,原来是个城里的泼皮,讹人货。 “君子一言,死马难追,那马都翘蹄儿了,还会追个逑?”歪瓜越想越怕。 他怕把这大胖子抬到目的地,他不给钱,想着脚下就慢了许多。 歪瓜走的慢,二货就催促,“走的这么慢,你不嫌压肩膀呀!” 就这样,歪瓜和二货边走边吵。 马三爷听了不乐意了,“我是顾客,顾客是什么?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刚才马三爷买的冰糖葫芦没有给歪瓜吃,歪瓜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歪瓜又听他唠唠叨叨的,不由的头都蒙了, “上帝?上帝是谁?少拿外国人来显摆,我才不鸟他呢。 上次,有个外国人来山里旅游,给我说话,我理都没理他。” “拉倒吧,你不懂外国话,叽哩哇啦的,像老草驴叫唤,听懂了,你比谁都跑的快。”二货说。 “我怎么不懂,他说的是,来吃狗(Let us go.),是让我带他去吃狗肉。 他也知道这里的狗肉好吃,我就不带他去,馋死他。”歪瓜说。 两人说着话,脚下就慢了许多,老驴子和罗锅腰老汉走的快,把他俩拉下下了老远。 “啰啰嗦嗦的,走快点,我急着赶时间。”马三爷有点着急,扯着嗓子喊。 歪瓜和二货不理他,依旧不急不缓地走。 “听不到吗?耳朵塞驴毛了?”马三爷火了。 “你才耳朵塞驴毛了,这么个大胖子,才出十块钱。 还催着快,快,快个逑啊,想快,你骑毛驴上去啊! 还衣食父母,个个像你这十块钱的衣食父母,早该饿的灰飞烟灭了。” 歪瓜说的满嘴喷沫,放下了杆杆。 歪瓜一放杆杆,二货也只得放了下来。 既使二货想抬,他一个人也没法抬。 “咋滴啦?不走了?”马三爷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歪瓜会有这个举动。 “不走了?”二货问。 “对,不走了,谁爱干谁干去。”歪瓜乜了一眼马三爷。 “有钱不挣,傻瓜蛋蛋呢?”二货又说。 “我就不挣他的钱。”歪瓜头一拧,成了犟驴。 “人那么重,钱那么少,又唠唠叨叨的,一副财大气粗样,唬谁呢? 不过是绣花枕头,外面光亮里面空,全是麦糠和稻草。” 马三爷被歪瓜一阵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愣在了那里。 一阵山风吹来,马三爷冷的打了个哆嗦,这么崎岖的山路,他可不想走上去。 但,老虎永远是老虎,即使虎落平阳,也是余威不倒。 马三爷又习惯地,用手朝后捋了捋那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两手一叉腰,大肚子一挺,两眼紧盯着歪瓜, “把我抬到了半山腰,想撂挑子不干,你以为是小孩儿过家家啊。” “你说咋办?”歪瓜甩掉了秋衣,露出了骨瘦如柴的排骨胸。 老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 马三爷看到了这个架式,心里开始怂了,但还是嘴硬,“你必须包赔我损失。” “让他赔你损失,他一个寡汉条子,吃了上顿没下顿。 要是有一碗面条钱,他也不干这个了。” 二货说着,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 这一下马三爷算长了见识,他的对手是个一无所有的家伙。 这就是传说中的要钱没一分,要命有一条的光棍汉。 面对这个家伙,马三爷是老牛啃南瓜,无处下嘴。 僵持了片刻。 “既然把你抬到了半山腰,你付一半钱好了。”歪瓜说。 “你想得倒美,这么高的山,这么陡的路,你让我咋走上去。 要不然,你俩还把我抬到山脚下,我重新找人把我抬上来好了。” 针尖尖碰上了麦芒芒。 还是二货大度,“这大胖子太抠,抠的屙出个豆粒粒也要捡来吃。” 正在这当儿。有个老汉赶着毛驴车。走了上来。 马三爷连忙招了招手,“老汉,捎我一程。我给你钱。” 老汉连忙点了点头,马三爷就急忙地跳上了毛驴车,还不忘对两个人说了一句, “你们真是个信逑。” 老汉一甩鞭子,“啪”地一声脆响,那小毛驴儿便迈开了四蹄,得儿得儿地朝前飞奔。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二货和歪瓜,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手的鸭子飞了,而且是煮熟了一半。”二货悻悻地说。 “飞了又有什么办法?这家伙不是好鸟。既然走到了这儿,我要上山去串亲戚去。”歪瓜说。 两人又猛然高兴起来,他们看到了马三爷遗忘的桔子。 二货挺仗义,“哥哇,既然你走亲戚,这袋桔子你拿着当礼物好了,我只要两个,解解馋。” 就这样,二货扛着抬杆朝山下走,歪瓜拿着桔子朝山上走去。 …………… 马三爷坐在毛驴车上,这确实比抬杆快得多,只是板车太硬,烙屁股。 马三爷叹息了一声,“要是有个褥子垫屁股就好了。” “垫什么屁股,我这是拉大粪的专用车,我这毛驴车啊,从来没拉过什么好东西。 不是稻草,就是大粪,都是垃圾,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唉,对了,你去哪个村?”老汉问马三爷。 “旮旯村。”马三爷说。 “看你这身打扮,你是有身份的人,你去旮旯村里有什么事?” “我上兰花花家,我是她公公。” “哦,你是马大庆的父亲。” “对呀!你咋知道嘞,你莫不是旮旯村的?”马三爷试探着问。 “我是兰花花的大伯。”确实,这人是老德顺。 老德顺这话一出口,马三爷十分高兴,连忙拍了拍老汉的肩膀, “啊,原来是亲家,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马三爷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抽出了一支过滤嘴儿,递给老德顺。 老德顺摆了摆手,“你自己抽吧,这玩意儿我抽不惯,没劲。” “既然是亲戚,那这车费……。”马三爷盯着老德顺,笑眯眯地问。 “免了。”老德顺大方地一挥手。 “还是山里人实在,山脚脚下的人就不行。”马三爷感慨地说。 毛驴车虽然快,但还是没有刘居委先到。 抬杆走的是小路,毛驴车走的是大路,多绕了一个圈子。 兰花花正上着课,就见刘居委在教室前晃来晃去。 这弄得兰花花有点心慌意乱,她以为婆婆家有什么急事。 下了课,刚走出教室门,兰花花就被婆婆扶住了, “哎呀!花花,这么笨重的身体,还上什么课。 当心别累着了,你一定要注意保养啊,我孙子要紧。” “没事,妈,才三个月,还沒出身呢?” 两人说着刚转过屋角,被宋小美看到了, “兰老师,你婆婆来了,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路太远,带东西不方便。这不,我给她带钱来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刘居委说着,掏出了一叠钞票,硬塞进了兰花花的手里。 “哟,兰老师,你婆婆这么大方。怪不得是老板的夫人,你安心招待她吧,这节课我替你上。” 回到了篱笆院,刘居委洗了把脸,就坐在水井边的大青石上,教起了兰花花怎样保胎,营养什么搭配,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营养品。 两人刚说了一会儿话,老德顺的毛驴车到了。 马三爷下了毛驴车,向老德顺道了谢,还未走进院子,兰花花见老公爹来了,连忙去屋里沏茶。 “你买的桔子呢?”刘居委问。 马三爷这才想起来,他急着上老德顺毛驴车,把桔子忘在了抬杆上。 “这下可便宜了那两个傻逑。”马三爷狠狠地骂了一句。 “人家抬杆那么辛苦,也要工钱呀,那点桔子就当工钱好了。” 刘居委连忙安慰丈夫。 兰花花端来了菊花茶,但马三爷没有喝,太烫。 马三爷钻进了水井边的菜地里,不一会儿,就从黄瓜架上摘下来了五六根黄瓜,泡在水盆里。 “还是山里的黄瓜好哇,原生态,没有打过农药。吃起来倍儿爽。” 马三爷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黄瓜,一边感叹着。 “这儿真安静啊!”刘居委也连连附合。 也确实是这样。 地里该种的种了,该收的收了,该出门的也走了,剩下的基本上是老弱病残和光棍汉了。 他们不是坐在树荫下唠嗑,就是聚在一堆儿打扑克牌。 大丑不喜欢唠嗑,东家长西家短的,说话的少,学话的多,容易引起矛盾。 大丑也不喜欢打扑克,不是他有觉悟,而是大丑觉的甩那纸牌儿,累的膀子疼,虽说赢点小钱吧,自己又于心不忍。 这点小钱可是村民们用汗水拼出来的,赢了吧,于心不忍。 输了吧,自己的血汗钱又进了别人的腰包,当然要憋一肚子气。 所以,大丑就选择了在村里村外溜达。 他从村里溜达到了茅草洼,又溜达到了芦苇荡,走到小学堂前,他感到口渴了,见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开了门,就想讨杯开口喝。 进了院里,大丑看见马三爷正在啃黄瓜。 在兰花花的婚礼上,大丑见过马三爷,知道他是个人物,天堂市最大的汽水厂老板。 大丑最喜欢和成功人士交流,听取他们的创业经验。 当场,大丑口也不渴了,连忙上去问话, “马老板,哪阵大风把你老人家刮来了。” “唔,你是……。” 马三爷看着大丑,脚下旧皮鞋,练武术穿的灯笼裤,上身却是一件熨的笔挺的西服,内衣是破衬衫儿,肚皮上还烂了个大洞,露出黝黑的肚皮。 马三爷实在搞不清,面前这个人什么来路。 “他啊!是俺村的村首。”兰花花连忙介绍。 “马老板,你忘了吗,在兰花花的婚礼上,我还喝了你两瓶汽水呢。 我和兰花花是一辈的,都是兰字辈,我该叫你个叔呢。” 大丑一声叔,一下子拉近了和马三爷的距离。 正文 第七十二章歪瓜走亲戚 大丑嘴甜,叔长叔短地叫个不停,马三爷听了,全身清爽,每个汗毛孔里都是舒爽劲儿。 世人都喜欢戴高帽,听恭维话,马三爷尽管是老板,但也是俗人一个。 “好嘞,大侄子,以后再去天堂市,一定要去美美牌汽水厂,找叔。 在天堂市,碰上了困难,也找叔。” 马三爷胸脯拍的啪啪响,一副财大气粗样。 “好嘞,叔,小侄谢谢了。”大丑腰躬成了虾米,头点的像鸡啄米。 “叔要在旮旯村碰到了麻烦,找我,我虽然不及叔的一根汗毛。 但一方蛐蟮啃一方泥土,这儿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 兰花花见老公爹和大丑聊得起劲儿,连忙和刘居委去厨房里忙活开了,是该准备午饭了。 大丑见兰花花做饭,扭头看见了葡萄架下,一群肥胖的老母鸡正在挠食儿,便嚷, “老妹儿,贵客上了门,你起码也得宰只芦花鸡,是不?” “是呀!是呀!麻烦哥哥捉只杀了。”兰花花说。 捉鸡,大丑很在行,年轻时手头紧,他没少偷鸡卖钱。 只见大丑若无其事地走到老母鸡群旁,猛地弯下了腰,右手迅速地抓住了一只老母鸡的大腿,左手一拧鸡脖儿,把鸡头朝鸡翅下一塞。 那鸡便没有了声息,老老实实的听候摆布。 兰花花忙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递给大丑。 大丑就在水井边上,把水淋在那块大青石上,嚓嚓地磨起菜刀来。 马三爷皱了皱眉,不知什么原因,他听到磨刀声就心惊肉跳, “别磨了,就这样杀呗。” 于是大丑就用这把钝刀,杀起鸡来。 大丑用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锯了几下,只锯的那鸡疼的两腿乱蹬,咕咕乱叫。 大丑把鸡头一拧,刀口朝下,那鸡血从鸡脖子里汨汨地流了小半碗,估摸着这只鸡该死了。 大丑就把死鸡扔到了葡萄架下,准备去厨房里端热水,烫鸡拔毛。 谁知那死鸡刚一落地,猛地跳了起来,一甩脖子,浑身鲜血淋漓的,扭头就朝篱笆墙外跑。 马三爷和大丑连忙去撵,可怜的这只鸡坚强,尽管流了那么多的血,仍然跑得飞快。 这只鸡坚强跑出了篱笆墙,又穿过了小学堂。 小学堂左边有个大草垛,那鸡坚强就围着草垛转起了圈儿,一连转了三四圈。 把马三爷和大丑累得气喘吁吁,头只发晕。 这只可怜的鸡坚强,见逃脱不掉,气的猛的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大槐树。 终于一命呜呼! 马三爷走过去,气的伸出那只穿着锃亮皮鞋的脚,一下就把这只死鸡踢了一丈多远。 大丑连忙走了过去,捡起死鸡就朝篱笆墙里走。 “马叔,你是喜欢吃红烧鸡,还是油焖鸡肉。”大丑讨好地问。 “我啊,想吃清淡一点的,来个清蒸鸡块好了。 当然上面要浇点小磨香油,再配点儿香菜,薄荷。”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手里还拿了一袋橘子。 马三爷看到那人,笑着的脸一下子拉成了驴脸,扭身就朝那人身边跑, “你到这儿干啥来了,快点还我的桔子。” 大丑一看马三爷跑的那么快,他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行,紧紧地跟在后面。 来人是歪瓜,他一见马三爷在这儿,愕然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不能在这儿?”马三爷十分生气。 马三爷一扭头,看见大丑气势汹汹地站在旁边, “就是这个小子,把我抬到半山腰,不管了,他手里的橘子就是我带过来的。” 大丑一听,连忙放下死鸡,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伸手就去夺橘子。 歪瓜当然不让,连忙背过手去,把桔子藏在了身后。 大丑一看火了,“你丫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马王爷的东西。 不跟你点厉害尝尝,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大丑说话利索,那手脚也很了得,身子往前一探,一伸手就卡住了歪瓜的脖子。 大丑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而歪瓜只有一米五多点。 大丑卡着歪瓜的脖子朝上举,卡的歪瓜踮着脚尖,只翻白眼儿,嘴里叽里哇啦的怪叫不已。 马三爷连忙走上去,趁机夺下了那二斤桔子。 这时刘居委去水井边提水,一见篱笆墙墙外打起来了,吓得大叫, “咋地了,咋地了,快点把他放下来,不然要出人命的。” 兰花花正坐在屋里烧火,听到了刘居委那尖利的叫声,连忙跑了出来。 “啊!大丑,你怎么打我姨夫呢,你快点把他放下来。”兰花花惊叫一声。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歪瓜确实是兰花花的三姨夫,只可惜歪瓜年轻的时候,好吃懒做,一分钱不挣,专业赌博,副业又爱好打老婆。 这样的丈夫,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兰花花的三姨,那个叫柳枝的女人,实在承受不住,连一个孩子也没给歪瓜留下,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悄悄的跟一个收山货的山外人跑了。 歪瓜就此成了寡汉条子。 今天歪瓜和马三爷呕了一场气。 歪瓜心里想着,既然走到了半山腰,他就决定来兰花花家走一趟亲戚。 没想到,又碰上了马三爷和大丑。 大丑放下了歪瓜,连忙赔不是, “姨夫啊,真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抢劫犯呢。” 歪瓜一面干呕一面直跺脚,“我这个抢劫犯也太窝囊了吧,别地不抢,就抢这二斤桔子。” 马三爷尴尬的面红耳赤,但他到底是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他眼珠一转走了上去。拍了一下歪瓜的肩膀, “兄弟呀,真对不起,今天你既然来到了这,咱哥俩坐下来。好好的喝几杯,唠唠磕。” 歪瓜一看马三爷是大老板,又是兰花花的公公,两人之间也就有了亲戚关系,不免有点自惭形秽。 “马老板说的是,马老板说的是。”歪瓜头点个不停。 大丑掂着死鸡去拔毛,马三爷才走到葡萄架下,歪瓜就抢先一步钻进了堂屋里,搬出了一把椅子, “马老板,不,不,马大哥,你老先坐在这儿,这儿凉快。” 歪瓜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旁边的窗户上拿了一把蒲扇,对着刚刚坐下来的马三爷扇起风来。 正文 第七十三章吃饭喽 , 晌午顶的时候,下了一阵小雨。 刘居委是个好婆婆,她心疼兰花花,干脆连锅都不让她烧了,怕她坐着,窝了气儿,让她歇一歇。 兰花花坐在房檐下,看那雨滴儿从茅草的顶盖上落下来,一滴一滴的雨珠儿,连成了串串,轻轻地敲打着地上的青石板板。 雨珠儿柔,青石板板硬,可这硬硬的石板板,为啥就被雨珠儿啃的坑坑洼洼的。 兰花花就想着,这人呀,活的就像一颗山里的野草,风吹雨打也好,行人踩踏也好,牛羊吃掉也好。 全都努力而倔强地活着!!! 兰花花想着心里就有了伤感,那伤感,丝丝缕缕的,瞬间又长成了坑坑洼洼里的茅草,长得密密麻麻的,一下子填充了兰花花的心间。 兰花花有些堵的慌,又抬头望向了远处。 这时,雨滴小了一些,变成了雨丝儿,这雨丝儿细细的,密密的,就像一顶蜘蛛网,一下子又把兰花花罩在了惆怅里。 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变成了袅袅娜娜的烟雾,而那老龙河边的芦苇荡,则变得朦朦胧胧。 兰花花的心呻吟了一下,她想念着父亲。 老兰头一早就拉着板车出去爆米花去了,也不知道今天去了哪个村庄。是十字坡,还是凌云渡。 下雨了,谁还去爆米花呀?兰花花想着父亲,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的。 挣了一点点儿钱,就存了起来,可还是穷得要命。 再看看屋里大腹便便的马三爷,穿着名牌西服,皮鞋,又系着一条大红领带,肥头大耳的,一副贵人要。 可谁又知道,真实的他欠了一屁股债。 那债务对于兰花花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如果窝在大山里,兰花花估计着他一辈子也还不了。 兰花花想着,不知不觉的眼角就流出了泪花花。 兰花花不知为谁流泪,为自己的父亲,活的那么卑微。还是为马三爷的债务,抑或二者都有。 正在这时,兰花花看见了一个披着衰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拉着板车慢悠悠地走来。 兰花花站了起来,定晴一看,是货郎周建国。 “周叔,下着雨,你咋不走快点儿?” “走那么快干嘛,反正前面也有雨。” 周建国仍然慢吞吞的,就像一条疲惫不堪的老牛。 兰花花在上高中的时候,也喜欢在细雨中散步,她以为那是浪漫。 待看了周建国那慢吞吞的身影,兰花花这时才明白。 人生中不但有浪漫,还有一种无奈,那是一种寂寞的令人绝望的无奈。 大丑,马三爷,歪瓜三个老爷们在屋里侃起了大山。 大丑是村首,自誉为见多识广,侃侃而谈。 大丑从旮旯村里的人情世故,谈到了四季的庄稼,又谈到了南山坡上,他种了几十棵钻天杨, “这狗日的钻天杨啊,长得真是快,简直是见风就长,一年能长一咋。” 马三爷和歪瓜就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是长的快。” 大丑说的没有词儿了,便望着歪瓜。 歪瓜侧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挠了挠头皮,一脸苦相,挤牙膏似的,挤出了几句话, “抬滑杆杆时,走了二里地。肩膀就压的难受,要换一下肩膀。” 大丑和马三爷就连声应和,“要换的要换的,不然烙的难受。” 歪瓜又说,“再走二里路,这个肩膀疼了,又换到另一个肩膀。” 马三爷听了直皱眉头,不再应和。 大丑说,“你只会换肩膀,还会别的吗?” 歪瓜想了一会儿说,“有次抬了个大胖子,走了二里路,想换换不掉,把腰躬成了虾米,幸好………。” 歪瓜欲言又止。 “幸好什么呢?”大丑特别好奇。 “那滑杆断了,那大胖子摔得,发出了猪儿子叫。” 歪瓜说完,吭吭哧吭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马三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过滤嘴香烟儿,递给了大丑一支,两人抽起烟来。 歪瓜瞅了瞅,见马三爷不给他烟抽,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 马三爷边抽烟边说,“给你们讲国际形势吧,你们只知道种庄稼,不懂,跟你们讲股票和期货吧,你们根本没有见过,也不懂。” 大丑和歪瓜头点的像鸡啄米,“是啊!是啊!不懂。 那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一只猴子,它想变成人。 等他死了,进入了阴曹地府。他向阎王爷说了诉求。 阎王爷点了点头答应了。 于是阎王爷就派了两个小鬼儿去拔猴子的猴毛,只有拔净了猴毛,才可以投胎做人。 小鬼儿刚拔了一根猴毛,那猴子疼得哇哇乱叫,连说太疼了,太疼了,别拨了 阎王爷听了直皱眉头,你丫的,一毛不拔,还想托生成人。” 大丑听了,连连拍手,“好故事,好故事。” 只有歪瓜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吃饭了,刘居委把饭菜摆在了饭桌上。 马三爷,刘居委,大丑三人落了座。 饭桌上的人,也分三六九等,相比之下,马三爷是大老板,百万负翁,当然坐主座,面南背北。 大丑是旮旯村的头面人物,坐到了侧面。 而刘居委,是老板夫人,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歪瓜自惭形秽,死活不坐上去,他要端一碗饭到屋檐下吃。 三人也不在理他,就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 山村里的规矩,女子是不能入席的,更何况,兰花花也不想入席。 兰花花瑞了一碗饭,坐在房檐下慢慢地吃。 老兰头终于回来了,拉着板车,上面放着他的宝贝爆米花机。 老兰头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披衰衣,浑身湿漉漉的。 由于路有点滑,老兰头伸长脖子拉着板车,小心翼翼地走着,那瘦长的身影,从侧面看去,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兰花花见了,鼻子一酸,连忙把饭碗放在了窗台上,急忙去篱笆墙外迎接父亲。 老兰头见了女儿,用手捋了捋头发上的水,阻止着女儿, “女儿啊,路滑,小心,别过来了。” 老兰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了女儿。 兰花花接了过来,热乎乎的。 “这是十字坡的猪蹄儿,快点儿吃,别凉了。”老兰头说。 兰花花听着,心里一阵温暖。不知不觉的,眼里又有了泪,那泪在眼眶里蓄满了,便掉了下来。 正文 第七十四章打呀打兔子,野猪却下了山 , 五月过后,白天仿佛是一棵芨芨草,嗖嗖地朝上疯长。 这个季节最有个性,白天长夜里短。 惹的那些深山里的农人们,耐不住寂寞的,纷纷做起了小生意,无法做生意的,便在田闸地头来回地溜达,照看自己的庄稼。 地里的庄稼已经瞒住了老鸹,庄稼一长高,地里的野物儿渐渐的多了起来。 野兔一点儿也不怕人,大白天就在村路上来回地溜达。 马大庆有的是时间,他隔三差五地就请假,来照顾兰花花。 近来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兰花花见了马大庆心烦。 马大庆个子矮,长的又丑,只是嘴皮子还算凑合,关键是不会过日子。 他知道兰花花爱吃红烧猪蹄儿,就一个劲地给兰花花买。 望着眼前的猪蹄儿,吃吧,这老贵了,这样下去,估计他的那点儿工资,早吃没了。 不吃吧,买来了,自己又馋的慌。 兰花花也不知为什么?发起火来, “就你这点破工资,三瓜裂枣的,还可着劲儿花,当心孩子出生了,变成了穷光蛋。” 这点,马大庆完全理解,也许,怀孕的人都这样,不容易控制自己的脾气。 “穷不了,我家还有汽水厂呢?”马大庆悻悻地说。 “就那汽水厂,让你老爸经营的,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兰花花说。 马大庆知道,娶来的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吵架的。 和老婆吵架的男人沒有他妈的出息。 男人的出息就是好好挣钱,拼命挣钱。 比如老婆说,“亲爱的,我闺蜜刚买了一条金项链。” 你说,“哎呀呀,才买一条,走,我给你买三条,四条去。” 在老婆眼里,这才有男人样。 但马大庆的钱少,他无法反驳,只有沉默! 难堪的沉默! “大不了我打野兔,给你换猪蹄儿。”马大庆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 马大庆每次来山里,见野兔多,就动了心思。 马大庆说到做到,第二天,他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只老土铳,扛着就上了山。 半个晌午儿,马大庆土铳上就挂着一串野兔回到了篱笆院。 兰花花数了数,一共六只。 兰花花不吃这野物儿,嫌弃土腥味儿太重,更何况,那老土铳里的铁砂子,嵌进了兔肉里,找又找不净,烙牙。 马大庆有他的打算,这野兔在山里不受人待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天堂市,就成了山珍海味。 他昨天就给他舅舅打了电话,舅舅叫大德子,在“大富豪”酒店里当大厨,这野兔送过去,准能卖个好价钱。 城里人口味刁钻,就爱吃这一口儿。 至于运输,马大庆更是有办法,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送到天堂市。 因为,一天有两趟大客车去天堂市,要经过三岔镇,早晨一趟,晚上一趟。 这两辆大客车的司机,马大庆都熟,还有一个是他同学的表弟,叫雁拔毛,更妙的是,这大客车还经过“大富豪”的门口。 马大庆和雁拔毛己经说好,每送一只野兔,车费五毛。 野兔占不了多少地儿,朝后备厢里一塞,万事大吉。 这是雁拔毛的额外收入,他求之不得。 天时地利人和,如果马大庆不是有工作的话,他真想专业干这一行。 马大庆把野兔装在编织袋里,搭在自行车上,匆匆忙忙的就下了山。 他要赶上雁抜毛的那趟客车。 马大庆一走,兰花花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她寻思着,要找点事儿做。 这时,兰花花听到了山坡上一片嘈杂声,她知道,猎人们又在围捕野猪了。 对于山里人来说,野兔多了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野猪,它们常常拖家带口的,溜下山来破坏庄稼。 作为野物儿,吃点庄稼就吃点吧,但这野猪可不地道,专拱庄稼的嫩根儿,有时,一夜破坏几亩地是常事。 纯粹的是本大爷走过,寸草不留的大祸害作风。 惹的村民们拿起了老土铳,满山遍野地钻着去寻这野物儿。 这天是宋小美上课,她正进行着单元测试,教室里鸦雀无声,到处是沙沙的写字声。 下周,全乡学科竞赛又要开始了,宋小美正在做着准备。 兰花花开始浇起菜来,她一下一下地压着水井,水井管里便流出了一股股白哗哗的清水。 小小的篱笆院里,天上是红日,白云,地上是凊风,潺潺流水,干裂的土地咕咚咕咚地喝着井水,那些焉了叶子的蔬菜们立马精神了起来。 红了辣椒,绿了萝卜,豆角儿一伸懒腰,爬的比葡萄架还高。 梅豆儿沿着土坯墙,一直爬到了房檐顶上,一串一串的梅豆坠了下来,在风中晃晃悠悠地招着手。 花开花又落,这成熟的梅豆儿啊,正寂寞地等着有缘的人,前来悄悄的采摘。 兰花花到底有了身孕,压了一会儿水,便感到了气喘。 兰花花干脆停了下来,走到菜地里,伸手摘了一根嫩黄瓜,坐在大青石上啃了起来。 刚摘下的黄瓜确实好吃,爽脆可口,而且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儿,令人胃口大开。 兰花花正要摘第二个黄瓜,她听到一声枪响,还有吆喝声。 兰花花抬头望去,见一群人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前面有一头刚成年的野猪正在狂奔。 不用说,又是野猪在糟蹋庄稼,被猎人堵住了。 在大山中,有一猪二虎的说法。 这野猪发起狂来,比老虎还要猛。 野猪夏天爱在泥塘里打滚儿,又喜欢在松树上蹭痒痒,那些树脂沾在了身上,和泥巴就形成了一副厚厚的盔甲。 也不知挨了多少老枪,但没有伤到要害,这只野猪浑身鲜血淋漓,还瘸了一条后腿。 受了伤,这更激发了它的兽性。 由于慌不择路,碗口粗的钻天杨,被它一口气儿撞断了十几棵,又一个跟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这野猪确实命大,那么高的山崖,竟然没有把它摔坏,它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摔昏了头,它不辨东西南北,撒开四蹄,直向小学堂奔去。 村民们一声惊呼,坏事了,小学堂里那么多的学生娃娃,怎么得了? 大伙儿一阵惊慌,拼命地朝学堂里跑。 可惜两条腿哪能跑的过四条腿的? 何况,还有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 正文 第七十五章猴教练赤手战野猪 村民们的惊呼声,猎人们的枪声,更加刺激了这头摔下山的野猪。 它在撞断钻天杨的时候,被树杆豁去了半边猪脸,那只左眼珠被拽了出来,血淋淋的挂在脸骨上,看起来特别诡异,可怕。 疼痛使它发了疯! 这只野猪虽然刚刚成年,但獠牙己长了一只多长。 前面的梨树上,卖豆腐的老狗子拴了一头小毛驴,野猪见了,一头撞去,那獠牙一下子便戳进了小毛驴的肚子里。 估计这头野猪会气功,只见它身子一抖,估计是气沉丹田,运气发力,然后猪脖子一扭,那头小毛驴就飞到了半空中,又摔了下去。 要不是有绳子拴着,估计最少也得飞出五尺开外。 可怜这只老实巴交的小毛驴,成天辛勤地拉磨,拉板车,拉犁铧,一点儿也不敢偷懒,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儿空闲,才在梨树下静静地站着,休息了一小会儿,没有招谁惹谁一下,便飞来了一场横祸。 来的又那么快,快的来不及发出一丝脆弱的驴鸣,就辞别了这个春光明媚的世界,告别了成天转圈圈的驴生。 正在这时,兰花花听到了一阵喧哗,那是孩子们下课了,正从教室里朝外走。 孩子们似乎没有看见这头疯狂的野猪,正从学堂的侧面奔来。 危险,天大的危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兰花花看见了,愣了片刻,吓的扭身就朝屋里跑,刚想关门,她猛地又想起了前面学堂里的孩子们。 兰花花随手拿起了三角叉,连忙走出门去。 她忘记了她是一个小女子,还是一个孕妇。 也许,一切自有天意,幂幂之中自有安排。 人不该死,自有人来救。 这时,有一个头戴斗笠的小个子年轻人路过这儿。 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山外人,他穿着白底黑帮的旅游鞋,这鞋子山里人可买不起。 如果走近一点,就可以看到,他双眼如电,走路是外八字,太阳穴凸起,这一般是练过功夫的人。 锻炼身体的人都知道,外八字是练人字马所致,太阳穴凸起,是久练憋气发力所致。 他看见了这只危险的野猪,急忙冲着野猪吆喝了一声, “小子,放马过来。” 那头野猪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撞乱窜,听到了喊声,这一下子,它就有了目标。 它奋不顾身地朝小个子冲了过来。 见野猪冲来,那小个子急忙摘下了斗笠,一抖胳膊,那斗笠便打着旋儿迅疾地飞向了野猪。 不愧是高手,那斗笠正中野猪的右眼。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令野猪吃了一惊,缓了一下。 兰花花躲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见了连声喊,“往山上跑,引开野猪。” 小个子听了,撒腿就朝山上跑。 野猪追了上去。 小个子虽说有功夫,但他哪里跑的过野猪哇。 眼看野猪追到,小个子敏捷的像一只猴子,他一个空中翻滚,刚一落地,见身旁是棵老柞树,连忙朝上一窜,一个引体向上,就要爬上树去。 兰花花见小个子引开了野猪,心里也为他捏了一把汗,见她又爬上了大树。因为脱离了危险,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怎料,那树枝太脆,“啪”地一声,断了。 恰好野猪正追到树下,小个子正落在野猪身上。 在大伙儿的惊呼声中,兰花花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那头野猪背上落了一个人,更是惊恐不安。 它上蹿下跳,左奔右突,妄想把背上的男人甩掉。 谁料那小个子男人也许惊慌害怕,左手紧紧地抓着猪耳朵,右手拿着一截断树枝,照着猪头就是一顿狠戳。 那野猪的眼球垂拉在外,被他一下子戳了下来,疼的野猪嚎叫一声。 趁野猪一张嘴的当儿,小个子男人又把那截树枝,狠狠地插进了野猪的嘴里,拼命地捅了进去。 那野猪再没有了疯狂,长嚎一声,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小个子男人敏捷地一个后空翻,站了起来。 赶过来的猎人,对着猪头连忙又放了一枪。 这野猪浑身抽搐,想站起来,可惜,它己断了一条后腿,另一个猎人赶了上来,举起砍刀,一刀下去,又劈断了另一条猪后腿。 这头野猪又是一声长嚎,只可惜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就没了声音。 野猪死了。 那群刚下课的小学生们,不但不感到害怕,还笑呵呵的都围上来看稀奇。 兰花花也松了一口气。 大伙儿都围着小个子夸奖起来,有的夸他身手敏捷,有的夸他临危不乱。 兰花花还未走到跟前,就听老德顺乐呵呵地说, “这年轻人不错,别看长得像个猴子,功夫可不得了。” 山里人实诚,即使夸人,也实话实说。 兰花花走近了一看也笑了,老德顺说得没错,这人瘦不拉几的,特别是那眉眼,还真像个猴子。 听到大伙儿的夸奖,小个子男人的脸红了,红的就像猴屁股。 既然他救了孩子们,大伙提议把这只野猪让他拿回家,过过肉瘾。 没有想到,小个子的双手乱摆, “我不要,我不要,这么重的东西,我家离得那么远,拿回去老费事了。” 既然小个子男人不要,这头野猪就有全村的人分了。 于是,大丑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村民们来领取野猪肉。 老油子从家里拿了一把剔骨尖刀,负责割肉。 瘌痢头拿了一杆秤,负债分肉,小小的山村热闹起来了。 大丑先让老油子割了一块猪屁股肉,这是猪身上最好的部位,拿给小学堂里,送给因为路远而在这里搭伙的小学生们吃。 娃娃们正在长身体,太需要营养了。 大伙儿就和那个年轻人拉呱,这才知道,这小个子男人姓侯,叫侯腚脸,天堂市城关镇猴家庄人。 他爹是有名的猴拳第十八代传人,不但上过《武林》的封面,还拍过电影。 三岔镇的武术馆长王飞龙,就是他爹的徒弟。 年轻人闲着在家没有事儿,他见王飞龙的徒弟遍地开花,也想在这附近选个地方,开个武馆,发扬一下传统武术。 不过,他虽然有祖传的猴拳,但他更擅长跆拳道。 因为,跆拳道特别的有礼貌。揍人前先向对方鞠个躬,然后再揍。 正文 第七十六章猴教练开武馆 此时,电影《少林寺》正在火热上映,影片里王仁则的醉剑,李连杰的醉拳,秃鹰的鹰爪手,一时风糜全国。 全国掀起了练武术的热潮,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深山老林,到处是嗨嗨呀呀的练功声。 就连大丑,也在院里的树上绑了两本书,每天对着树干拳打脚踢,说是打千层纸。 大丑一听说小个子是来开武场子的,心里乐开了花。 他有片空宅子在兰花花家的后院,院子里的草都长了一人多深,如果租给小个子开武校,岂不又多了额外收入。 大丑极力窜掇着小个子,“这旮旯村,可是风水宝地。 前有卧龙山,后有老龙河,右有十字坡,左有凌云渡。 关键是进山出山的人都必须从这儿走。 还有,这半山腰的十来个村落,娃娃们都在这儿上学,聚集,办个武校,肯定能火。” 这句话把侯小个子说的直眨巴眼,于是,旮旯村里又有了一个小小的武校。 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来学武术的还真不少,十里八乡的年轻人蜂拥而至。 山下飞龙武术的馆长王飞龙那么厉害,是候小个子他爹的徒弟,而候小子,则是祖传功夫。 相比之下,师父教徒弟,就像猫教老虎,多少保留一手。 而对于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倾囊相授。 兰花花教的三十多个学生里,就有一半人参加了武校。 村民们都叫这教练为候教练,叫着叫着感觉拗口,干脆直接叫他猴子。 猴子是武林中人,大度,对这个称呼,他满口应允。 而且,猴子极为聪明,为了不影响学生们上课,他白天睡觉,夜里才开始传授武艺。 这怨不得家长们,他们有他们的想法,艺不压身,白天学文,夜间学武。 即使考不上大学,去当明星拍电影也不错。 这年的阴历五月十六,兰花花家的后院里,想起了一串鞭炮声,旮旯村武术学校正式开门。 每当夜幕落下的时候,武木学校里就一片热闹景象。 一盏汽灯挂在院里的老柿树上,汽灯咝咝地叫着,照的院里一片通明。 猴子的学生分为两拨,一拨练传统套路,大洪拳小洪拳。 另一拨练跆拳道。 头天晚上,兰花花感到好奇,她拉着宋小美也去看了一下。 猴子正在教徒弟练套路,十几个徒弟一字儿排开,依照葫芦画瓢,边练边喊。 怎么双风贯耳,黑虎掏心,跺江骑马式,练的虎虎生威。 村民们围在外边看,悄悄的议论着,“厉害,真厉害。” “只可惜《少林寺》没让他当演员,否则,他一定会火起来。” ………… 宋小美看着猴子的表演,听着村民们的议论,小脸儿绯红,激动的胸脯一起一伏,连连感叹, “呀,噫唏,好棒呀!” 兰花花是过来人,她看一眼宋小美的花痴样,便笑,过后又心酸起来。 别忘了,人家虽说个子矮点,可也是一位美女,正儿八经的师范生。 村里的男人,都是庄稼汉,有的在田地里拼命地死干,有的提着水杯到处晃悠,还有的天天泡在麻将场里。 配的上宋小美的确实没有。 偶尔见一两个进山的人,还是山货贩子。 商人重财轻情谊,张口闭口不离钱字儿,一副被鬼睡了怀胎的样儿(心怀鬼胎)。 老兰头也在看,今天他游街串乡地爆米花,挣了六十多元,虽说累,但累的踏实,高兴。 够买一分地的苞谷了。 这可比种苞谷划算多了,红天老日头的,汗珠子摔八瓣儿,又是播种,又是除草,几个月下来,才能收割。 老兰头心里想着,心里头美滋滋的,今天回来,特意买了一瓶老苞谷烧刀子,还买了一只叫化鸡。 兰花花见老爸开心,也特意炒了两个小炒,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凉拌粉皮儿。 今天马大庆大慨太忙,没有回来。 老兰头吃饱喝足,己有点醉意,他听屋后嘈杂一片,又见灯火通明,便也来凑热闹。 老兰头吓了一跳,屋后的院子里,汽灯明晃晃的,人头攒动,一个舞拳弄脚,看的人热血沸腾。 老兰头拿了块板砖,坐在旁边看。 猴子教练的功夫,确实名不虚传,练起套路来,虎虎生风。 那些徒弟们,大丑站在队伍的前面,一招一式,学的极其认真。 只是这些徒弟,连一字马也做不好,虽然学的有板有眼,但看起来极其难受。 有的像在打农药,有的像上瓜田里偷瓜,还有的像被蝎子咬了手,疼的乱蹦乱跳。 特别是大丑,咋看咋像喝醉了二锅头,一通手舞足蹈。 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兴奋过度,大丑总是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直让人担心会扭断了他那细细的脖子。 反正是动作僵硬,十分不协调。 老兰头大慨喝醉了酒,昏昏欲睡。 兰花花走了过去,“爹,回屋吧,别凉着了。” “看这么精彩的武术,你会睡着。” 老油子在旁边,看老兰头这个样子,有点不满。 “就这,全是绣花枕头呢!”老兰头轻声说。 猴子教练正教的起劲,听到了老兰头的话,斜眼看了看他, “咋滴啦,你,你练过。” 老兰头说,“当过几年兵。” 猴子教练知道,当兵的都练过擒拿格斗,他看老兰头岁数大,心里就有点看不上眼儿。 兰花花忙把父亲朝家里扶。 猴教练没说什么? 倒是那群徒弟沉不住气了,有人嚷着,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徒弟们一起哄,猴教练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老伯,要不咱比划比划。” 大丑是村头,他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练武的人常说,当堂不让父,举手不留情。 为了面子,个个心狠手辣。 大丑是村头,考虑的自然全面一些, “比划可以,但点到即止,可不能伤了人。” 猴子教练说,“大徒弟,放心吧,没有收放自如的绝顶功夫,我也不会来这儿开馆授徒。 今天,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不用中国功夫打他,免的说我不尊老爱幼。” “你用怎么功夫?”徒弟们睁大了眼睛。 “跆拳道。” 猴子教练一边说,一边一纵身,跃到了老兰头身边。 老兰头醉眼朦胧,脚步踉踉跄跄,他听猴子教练说,要用外国功夫和他比划,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猴子教练来到了他身边,头一低,就鞠了一个躬。 老兰头吓了一跳,以为这是外国功夫的招式,他猛地一脚踹去。 猴子教练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踹了个仰八叉。 正文 第七十七章宋小美的爱情 这猴子教练也确实有点儿功夫,刚一落地,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 “咋地啦,你怎么不讲一点儿武林规矩。”猴子教练十分恼火。 “打架还有规律。”老兰头有点莫名其妙。 “当然有啊!这是跆拳道的规矩。 我向你鞠一个躬,你也得向我鞠一个躬,然后再开打。” “我没听错吧,先鞠躬再开打,这是比武吗?”老兰头有点发懵。 兰花花拽着老爹朝屋里走,但是老兰头不依,就站在那儿和猴子扛,看来,他的驴脾气又犯了。 而宋小美呢,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正紧张地望着猴子教练。 “这是外国的功夫,这规矩都是外国人定的,你又没和外国人打过交道。” 猴子教练得理不让人,一张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我怎么没和外国人打过架?不但打过,而且打了好几场大仗呢。 刺刀捅坏了,就赤手空拳的打,哪儿是要害就往哪儿打。 出手就是你死我活,哪有这么多的婆婆妈妈。” 老兰头眼里闪出了异样的光彩,他又回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 这话把猴子教练镇住了,他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普普通通的爆米花老头儿,可不简单。 也许是今天晚上,老兰头喝了半斤老苞谷烧刀子,这酒后劲儿大。 估计这会儿是酒劲儿上头了,老兰头又开始了絮絮叨叨,脚步踉踉跄跄了起来。 兰花花连忙把父亲扶回了家。 看老兰头走了,猴子教练又对徒弟们现场说法, “看到没有?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招数。 我刚才就不应该客气,在对老兰头鞠躬的时候,他踹了我一脚。要不是我有功夫再身,这样子就被他踹得爬不起来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当堂不让父,举手不留情。” 猴子教练是大度的人,尽管老兰头不讲规矩,踹了他一脚,他也不以为意,全当让徒弟们开了眼界,长长经验。 满院又是嗨呀呀呀的练功声。 宋小美和兰花花把老兰头搀回了家。 宋小美没有回她两墙之隔的宿舍,依旧站在院外看猴子练功。 自从旮旯村里有了武校,兰花花发现,爱打架的年轻人多了起来。 他们动不动就以武力解决问题,打架斗殴是常事。 领头的常常是大丑,他还给自己起了个绰号,混江龙。 同时,兰花花也发现宋小美也爱打扮了起来。 宋小美本来一张小脸儿白里透红,挺好看的。 如今却涂了一层厚厚的粉粉未未,又是美加净,又是润肤膏。 那脸啊,好像涂了一层白石灰,一片苍白。 真让人担心,她走路的时候,那粉粉末未会掉下来,砸到了她自己的脚。 还有那张樱桃小嘴儿,本来让人看了挺有感觉的,她却又抹上了口红,好像刚喝过鸡血,看起来惨不忍睹。 更有意思的是,有时候,他和兰花花说着话,就走了神儿,眼神老往后院儿瞟。 每当放了学,吃了晚饭。她又急急忙忙的去看猴子教练练武。 一开始,兰花花以为她去看稀奇,但几天下来,兰花花看出了门道。 兰花花知道,这小妮儿有心事。 和谁?兰花花想来想去,还真是想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小村里渐渐的有了风言风语。 有人说他看见了宋小美和猴子教练,在村外的草垛旁,偷着亲嘴儿。 还有的说猴子教练,送给了宋小美一套米黄色的运动服。 ……… 这些话传到了兰花花的耳朵里,她怎么也不相信。 宋小美,可是正而八经的师范生,吃商品粮,有工作的人。 她怎么会看得上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呢?也许,她在和镇上的人在谈恋爱吧。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意料。 这年的五月当五,恰好是星期天,家家户户忙着去芦苇荡里采苇叶,包粽子。 兰花花和大肥婆一起,走到了半路,就看见宋小美和猴子牵着手儿走了过来。 大肥婆撇着嘴说,“母狗不撅腚,公狗上不去。” 猴子教练听到了,装作若无其事。 宋小美脸一红,羞的低下了头。 兰花花这才知道,无风不起浪,村里传言不虚。 “兰老师,采苇叶啊!”猴子教练挺客气。 “嗯哪,要不,今晚上上我家包粽子去。”兰花花说。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货郎周建国也来了,他拉着板车,板车上有个大木箱子,不但放着针头线脑,还放了满满一大捆芦苇叶。 周建国精明,他采苇叶卖,有的人不想采苇叶,买个几毛钱的,就够自个用了。 山路崎岖,周建国的板车占了大半个道儿。 对面走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长头发,一个光头,看样子都是社会人。 长头发枯瘦如柴,尖嘴,鹰勾鼻,目光阴狠,一看就是难缠的主。 而那光头,脑袋大脖子粗,大嘴大眼大耳朵,有点像弥勒佛。 “你丫的,拉着大板车,你不会朝路边走走吗?”光头有点恼火。 “你这又不是过不去?再说,板车靠边儿走,路边那么松,掉下山沟沟咋办?”周建国据理力争。 “不服气,想挨揍是不?”长头发目光凶狠。 兰花花,大肥婆,宋小美吓的直朝旁边儿躲。 “哎,我说哥们儿,你朝里边靠一靠,不就过去了。”猴子教练发了话。 作为一个武林中人,旮旯村的武木教练,打抱不平是他的天性。 “哟,来了个刺儿头。” 光头话未落音,长头发冲了过去,一个冲天炮打在了猴子教练脸上。 这一招封眼拳打的正好,猴教练的左跟马上肿的严丝合缝,一股鼻血窜了出来。 吓的周建国拉着板车就跑,他不但胆小,而且担心,耽误了时间,苇叶一焉,卖不出去。 宋小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拼命地上去拉架。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自己心爱的女友面前受人欺负,任何人也无法大度。 猴教练一个前空翻翻了过去。 “哟,还是练家子呢。”光头说着,挽了挽袖子就要上。 “有本事单挑,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猴子说。 “单挑就单挑。” 长头发说着,毫不犹豫地来到了猴子教练面前。 两人就这样干了起来。 别看猴教练张口双风贯耳,闭口仙人指路,这招那招的,真打起来,通通都是王八拳。 正文 第七十八章猴教练的功夫 猴子教练虽说骑过野猪,但野猪只知道狂奔,更何况那是一只受了伤,精疲力尽的野物儿。 这长头发可比野猪强多了,最起码他会拳打脚踢,而且,他还比猴子高了一头。 这家伙出拳如闪电,打的猴子教练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猴子教练被打急了,像个农村的泼妇,一头狠狠地撞了过去。 只可惜,被长头发躲了过去。 这边,兰花花看的心惊肉跳,她想去劝架,可她不敢,自己怀有身孕,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宋小美张大了嘴,看着未婚夫挨打,她只有抽泣不已。 不一会儿,猴子教练就被长头发揍的鼻青脸肿,一个不小心,又被长头发一脚踢翻在地。 猴子教练一个溜地十八滚,正要爬起来,谁知那长头发更是灵敏,一下窜到跟前,抬起右脚,死死地踩在了猴教练的胸脯上。 那脚仿佛有千斤重,压的猴子教练呼吸困难,直喘粗气。 “你服不服?”长头发问。 “不服,如果让我服气,那你先让我爬起来,和胖子干一架。” 猴子教练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宁死不屈地回答。 毕竟,在末婚妻面前,打架输了,但气势不能输。 “好吧,兄弟放了他,让我和他比划几下。”光头说。 这光头脱去了上衣,露出了身上的六块腹肌,特别是胳膊上的肱二头肌,鼓起来有碗口大。 猴子教练这下傻眼了,他本来以为光头吃的胖,动作缓慢,打不过长头发,揍光头应该没事,最起码两人打个平手。 谁知看走了眼,一看这身腱子肉,猴子教练就知道,这家伙,別看头上没毛,他可比长头发厉害多了。 但是,话即然说出了口,岂能收的回来。 猴子教练只能硬着头皮应战。猴子教练走到光头跟前,先蹲了个马步,然后气沉丹田,把气运到了右胳膊上。 他想来个黑虎掏心,一招制敌。 待到运好了气,猴子教练抬左脚,伸右腿,一个弓字步,急身窜上前去。 那光头似睡非睡,连个架式也不摆,就那样懒懒地站着。 猴子教练来到光头跟前,黑虎掏心才使出一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光头飞起一脚,正踢在了他的脸上。 刚才,猴子教练被长头发打的鼻血横流,他揪了一把草叶子,揉碎了塞住了鼻孔,才刚刚止住血。 这下,被光头踢的不但整个嘴唇都肿了起来,而且,鼻孔里塞的青草也被震飞了。 鼻血再次四处飞溅。 “你丫的,又踢我脸,又踢的我流鼻血。” 猴子教练狂吼一声,愤怒地抹一把鼻血,甩向光头。 那光头穿着一条丝绸白裤子,如果沾上了污血,肯定不好洗,他连忙闪到了一边。 猴教练看了,又一个扫趟腿,横扫过去。 光头一个旱地拔葱,跃起老高,也该猴子教练倒霉,落下时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光头膘肥体壮,足有两百多斤,这一下又把猴子教练压的趴在了地上,浑身乱抖,老半天没有爬起来。 光头教练学着长头发的摸样,也用脚踩着猴子教练的身上, “你丫的服气不服气?”光头问。 “我………。”猴子教练又惊又怕,可被踩着,动弹不得。 “说声服气,就放你起来。” 光头见猴教练满脸污血,一双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由地动了恻隐之心。 “我服气,服气,你俩是老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小弟。” 猴教练头点的像鸡啄米,一副可怜样。 “好了,起来吧!”光头收回了脚。 猴教练连忙爬起来,在宋小美的搀扶下,下到了芦苇荡的水沟里,开始洗起脸来。 “记住,我俩是你的大哥,以后出了什么事?打不过,去飞龙武术馆找我俩,他叫熊大,我叫態二。” 长头发站在岸边上,趾高气扬地说。 “飞龙武术馆?三岔镇那个武馆。”猴教练问。 “是呀,馆长王飞龙。”光头也充满了自豪,扯着嗓子喊。 “师父派我俩过来,到旮旯村朝师伯候爬树,师父说过节了,请他喝两杯老苞谷烧刀子。”光头又说。 “呀!我就是候爬树,你们的大师伯。” 猴子教练脸也不洗了,兴奋的叫了起来。 “啊!是大师伯。” 熊大熊二听了大吃一惊,两人急忙跌跌撞撞地滚下了河岸,一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支胳膊。 “师伯,疼不疼?”熊大问。 “师伯,我给你洗洗脸吧。”熊二说着,小心地洗去了熊二脸上的污血。 兰花花看着熊大熊二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乖乖的小猫咪。 一听说是王飞龙的徒弟,宋小美一下又来了劲,撅着血红的樱桃小嘴,直翻白眼珠儿。 猴子教练本来挺有精神的,听说师弟派人来请自己喝酒,连忙呻吟不己,一副重伤样, “哎呦,我的脚疼,走不了路了,哎呦,我的头晕。” 猴教练说着,一屁股坐在了乱石滩上。 熊大熊二望了望师伯,两人一脸尴尬, “要不,咱把他老人家背回去吧。” 猴教练听了,呻吟的更响了, “哎呀呀,疼死我了,我不想被人背着,背着没有坐滑杆舒服。 还有,一副滑杆不行,得两付,我的对象也在这儿。” 熊大听了,摸摸自己的口袋,“老二,你去叫滑杆。” “你去叫,我口袋里没带钱。”熊二眨巴眨巴眼,他明白熊大的意思,连忙拒绝。 熊大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师伯,一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钞票。 熊大正要去数,熊二一把抢了过来, “哥呀,咱俩谁给谁啊,还用数甚?” 兰花花的苇叶还未采好,就见从山脚下飘来了两顶滑杆,正是歪瓜那一伙人。 今天是端午节,坐滑杆的人多,大伙为了赶生意,多挣点钱,还没有等猴子教练和宋小美坐稳,几个人人撒开大脚丫子就跑。 那跑的一个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儿。 远远地飘来了宋小美的嚎声,“哎呀呀,颠死我了,慢一点儿,慢一点儿。” 正文 第七十九章宋小美的父母来了 , 宋小美和猴子教练谈恋爱的消息,不知道从哪条渠道传到了宋小美父母的耳朵里。 那天宋小美没在宿舍,大概又去找猴子教练去了。 兰花花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对面的大槐树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妇。 这对夫妇极为普通,特别是那男的,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上面还打了一个补丁。 那妇女似乎身有残疾,走路有点不利索。 两人十分拘谨,站在大槐树下不断地朝学堂里张望。 兰花花一开始以为是学生的家长,在等学生下课,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兰花花下了课,那对中年夫妇。来到了兰花花面前,小心翼翼的问, “你是兰老师吗?” “我是呀,有什么事?”面对着一脸憨厚的中年夫妇,兰花花十分客气。 “我听我女儿说起过你。”那个妇女说。 那个男人见兰花花盯着妇女的腿,尴尬的一笑, “她从小得过小儿麻痹症,就落下了这个病根儿。” “你找哪位学生?”兰花花问。 “我不找学生,我找宋老师,我是她爹。”那男人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的说。 “原来是叔叔和婶子啊。” 兰花花一面说着,一面把夫妇二人朝宋小美的宿舍里面里领。 一路上,两人不停地感叹。 宋小梅的父亲,咱们暂且叫他老宋吧。 老宋同志本来也是国营职工,在一家鞋厂里面上班。 只可惜那鞋厂倒闭了,厂里给他发了三千块钱,就买断了工龄,让他回到家自谋生路。 老宋同志也想找工作啊,可惜自己要文化没文化,要经验,没经验,只有一身笨力气,只好在市场上打点零工,挣点小钱,勉强度日。 而宋小美的母亲,因为身有残疾,只好在菜市场里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当起了清洁工。 幸好宋小美争气,学习成绩好,考上了天堂市师范,又当了老师,端起了铁饭碗。 两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做父母的都盼望儿女有个好前程,老宋也托亲戚朋友们,给女儿找了几个对象。 只可惜,条件好的看不上宋小美,他们嫌宋小美个子太矮。 而且条件差的宋小美又看不上他们。 一来二去,宋小美就这样单了下来。 他们听说宋小美找了对象,开始感到很高兴。 可是又一打听,是一个没工作的农村穷小子,这下两口子才感到了惊慌。 今天早晨就坐头趟大客车来到了三岔镇。 他们不认识路,一路打听着朝大山里面走。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了半上午才来到了这儿。 三个人说着就来到了宋小美的宿舍。 可是,铁将军把门,哪里能见到宋小梅的身影。 兰花花又领着他们,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了猴子教练的篱笆院前。 这儿也是大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影儿。 兰花花没有办法,便把这对夫妇让到自己屋里,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兰花花刚打开了门,宋小美的母亲眼尖,望着外面,喊道, “咦,那不是小美吗?回来了。” 兰花花连忙扭头望去,只见猴子教练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宋小美头戴野花编织的花环,没有坐在后座上,而是坐在前面的车杠上。 老宋见了,急忙出了篱笆墙,向女儿走去。 “爸,你咋来了?” 宋小美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她有点儿发懵,连忙下了自行车。 “哟,是叔叔和婶子来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好下山去接你们。” 猴子教练也急忙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又连忙抽出一支,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宋。 大概,猴子与老宋心中女婿的模样相距甚远,他没有接猴子教练的烟,而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目光似刀,刺的猴子教练哆嗦了一下,那支烟就掉到了地上。 老宋走上去,一脚踩住了地上的那支烟,又狠狠地一拧,那支烟便粉身碎骨了,和尘土草渣渣混在了一起。 “爸!你?”宋小美欲言又止。 老宋走过去,伸手拽下了宋小美头上的花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宋小美脸一红,嘴角抽搐了几下,好像要哭出声来。 “走,跟我回去。”老宋说着,拽着女儿的手,就往前拉。 “叔,叔,别拉了,别拉疼了她,让他跟着你回去,不就行了。” 猴子教练又是鞠躬,又是劝说着老宋。 宋小美的母亲站在旁边,盯着猴子教练看, “你家哪儿的呀?” “我家是天堂市西边的,紧挨着护城河。”猴子教练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家有多少房子?这辆自行车是你家的吗?你家的粮仓里有多少粮食? 你家里有几亩地?你爹娘又是干啥的?” 宋小美的母亲又一连串地问。 “我家有两三亩地,这辆自行车不是我的,是我从山底下借的。” 猴子教练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说,你又不吃商品粮,一个两脚沾满泥的泥腿子。 想娶一个吃商品粮的,正而八经有工作的人,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这句话一出。一下子触摸到了猴子教练的痛处,他哆嗦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你以后离我女儿远点,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宋也警告着猴子教练。 老宋夫妇说这话,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们穷怕了。 每天忙忙碌碌的,挣点小钱累个半死,活得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他们不想女儿,再过他们这样的生活。 “你要想在这儿教学,就与他断绝关系。 不行,我今天就回市里去,托人把你的工作调离这儿。 你就是不教学,也不能和这种人谈恋爱。” 老宋说着,紧紧地拽着宋小美的胳膊朝前走。 宋小美哭泣起来,留下一脸懵的猴子教练,无可奈何地立在那儿。 “兰老师,麻烦你帮宋小美带两天课,我把他带回市里去。 大前天,他姨妈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 人长得又帅,工作又好,在市一中教学。 我看这事能成,今天就让小美回去和他见个面,把婚事定下来。” 老宋一脸谦意地对兰花花说。 就这样,宋小美被他的父母拖着,拽着,弄下了山。 正文 第八十章芦苇荡来了个野物儿 , 梅雨季节到了。 这老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大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快放学的当儿,又飘起了雨丝儿。 教室里飘荡着一股股霉味,墙角己长出了毛毛,就连木板板上也发了霉,斑斑点点的,犹如长了一脸的雀斑。 由于孩子们的进出,地上水淋淋的,要不是铺了一层砖头,估计早成了泥潭。 以前的老牲口屋,窗户普遍开的高,改造成学堂时,由于经费紧张,窗户没有改动。 这使的教室里,一到下雨天,光线特别灰暗。 就连粉笔,也因为受了潮汽,写在黑板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洁白亮丽。 孩子们歪着头,凑近了书本本,兰花花看了难受,这样看书写字,久了,要变近视眼呢。 大山里读书的人少,还没有出过近视眼。 大山里的人都说,近视眼眼就像是猫头鹰眼,瞪的那么大,那么圆,大白天的,却看不远。 有了近视眼眼,就等于成了半个瞎子。 正在兰花花着急的当儿,孩子们也想出了办法。 他们用墨水瓶做成了小小的煤油灯,还有的从家里拿来了过年剩下的蜡烛。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幅画面。 外面细雨朦胧,昏暗的教室里,一盏盏小小的灯火,映着孩子们稚嫩的脸。 孩子们认真地背诵着古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轰隆隆!!!” 一串串的雷声滚滚而来,就在山尖儿上一声接一声地炸响。 震的山坡抖了又抖,一串串的灰尘从教室的大梁上落了下来,迷失了几个小学生的眼。 那几个写字的小学生,连忙去揉自己的小眼眼,揉啊揉啊,那泪水儿便糊了一脸,个个成了花鼻子小猫猫。 兰花花看了心疼,连忙走出教室,从家里拿来了干毛巾,为孩子们擦脸。 ……… 教室里满是沙沙的写字声,像蚕宝宝在咀嚼桑叶片片。 看着窗外的雨丝儿,寂寞又像野草,瞬间又长满了兰花花的心窝窝。 兰花花又想起了宋小美。 也不知她和天堂市一中的那个教师,对上象没有? 还有,后院的那个猴子教练,自从宋小美被父母拽回了家,他就失去了精气神儿。 一买就是一大壶老苞谷烧刀子,喝的迷迷糊糊的,就满村儿的跑,边跑还边喊着, “苍天啊!大地啊!做人咋甚难呐。” 大丑领了两个徒弟,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生怕这武术教练一时想不开,跳下悬崖。 或者寻找一块结实的树枝,把自己吊上去,一命呜呼。 但是猴子教练即没有跳下悬崖,也沒有自我了断。而是跑到南山坡上。对着一株。出大队捐电影拳打脚踢。打得那树皮和在手上的宣泄四处飞溅。 幸好,有大徒弟大丑打理着,这武校才沒有倒下去。 想着想着,兰花花的心里就有了感慨,这姻缘啊,好像命中注定似的,都被月老儿那根细细的红线拴着。 谁和谁结婚,就像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蹦哒不了。 有人不理月老,还有人扯断了月老的红线,更有甚者,把月老揍了一顿。 月老是有个性的人,他可不鸟这一壶儿。 于是,那些人就成了光棍儿或者大龄剩女。 “也不知道宋小美怎么时候回来?”兰花花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难怪,一个人带三个班级,还要接送学生,有了身孕的兰花花,倍感吃力。 老天爷还是有善心的,下午放学的时候,雨停了。 虽说道路有些泥泞,但兰花花很喜欢雨后的大山。 一轮红日懒懒地挂在山尖尖儿的松树枝上,一条彩虹横架南北,几只白鹭在老龙河的上空飞翔。 头顶上那一片一片的树叶儿,再也不灰头土脸的,绿的直逼人的眼。 五六月的蝉声此起彼伏,对长亭晚,塞满了大山里的沟沟壑壑。 兰花花领着她的学生们,走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小五回到了家里,张三也回到了家里。 孩子们站在房前的山卯上,对着兰花花挥一挥小手, “老师,辛苦了,再见。” 一句句稚嫩的声音,对于兰花来说,这就是她最好的报答。 学生们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四五个小娃儿,它们跟着兰花花来到了老龙河边。 兰花花从芦苇荡里,牵出了小小的竹排。 这些学生们的家,都在对岸的凌云渡,她要把他们渡过河去。 兰花花小心翼翼地拽着竹排,小学生见了也过去帮忙。 “老师,你轻一点儿,别惊动了肚里的小弟弟。”张二娃说。 “老师,你休息一会儿,让我们来拽。”马东东说。 …………… 兰花花心里暖暖的,但她没有停下手,由于刚下过雨,上面又湿又滑,而且河岸边有许多乱石块和淤泥。 她怕孩子们跌跤。 “老,老师,快看。”石娃用手指着旁边的山凹里。 那里有一只独狼,正在啃吃一只小小的野猪,那野猪肚子胀的像一面鼓,估计是坠崖淹死的。 兰花花大吃一惊,这野物儿已不多见了。 再看那只狼,浑身毛色枯黄,一片一片的毛发掉下来,露出了铜钱大小的皮肤,似乎还滴着血,还瘸了一条腿。 对于山里长大的兰花花来说,这野物儿并不陌生。 随着一次次的狩猎,这野物儿在附近山头早己绝了迹。 它很可能是从五指山自然保护区里跑出来的,但保护区离这里一百多里。 兰花花听老辈人说过,狼王在群里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旦年老体弱,将被新狼王取代。 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过后,遍体鳞伤的狼王就被赶出了领地,带着一身的创伤,还有疲惫不堪的心灵去远处逃亡,任其自生自灭。 野物儿的世界,没有诗和远方。 只有杀戮和逃亡。 但芦苇荡边出现了野物儿,不能不使人提心吊胆,要知道,这是孩子们上学的必经之地。 万一这野物儿饥渴难耐,它攻击娃娃们,咋办? 也许,孩子们的惊叫声,惊动了这头野物儿。 它抬头望了一眼兰花花,连忙一瘸一拐地隐入了旁边的灌木丛。 正文 第八十一章来了一个矮胖子 芦苇荡边来了个野物儿,这对全村的孩子们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大丑听说了,兴奋的直叫,“弟兄们,跟我上山去,有狼肉吃了。” 那帮徒弟们见猴子教练每天借酒浇愁,不再传授武艺,早己跑的就剩四五个人了。 这四五个人,都见过猴子教练打野猪的神勇,都是他的铁杆儿粉丝。 他们成天舞枪弄棒的,个个荷尔蒙爆满,听到有狼肉吃,个个热血沸腾,拿起家伙就朝外边奔。 猴子教练正在房檐下睡觉,听说有野物儿,他一个乌龙绞柱站了起来。 自从宋小美离开后,他变的文雅起来。 成天举杯浇愁愁更愁,举刀断水水更流的不离嘴儿。 有次路过兰花花家的篱笆院,他抱着一大壶老苞谷烧刀子,边喝边吟, “唉,人生如梦,道路坎坷,世间万事不足闻。 会须一饮三百杯,将进酒,饮未停,但愿长醉不在醒。” 看来,这猴子教练不但功夫好,文学知识也广,最起码也是个初中毕业生。 上次他降服了一只半大的受伤野猪,受到了村民们的交口称赞。 这次听说又来了一只受伤的野物儿,他抓起半块板砖就朝外边走。 猴子教练想展示一下昔日的辉煌和魅力,把那几个改换门庭的徒弟召唤回来。 村民们也自发地组织了起来,拿着扁担,砍刀,土铳去了芦苇荡。 他们搜遍了芦苇荡和附近的山头,连根狼毛也没见着。 这弄得猴子教练十分泄气, “也许,这是一只路过的孤狼。”老猎人德顺安慰着大伙。 但安慰归安慰,安全是大事儿。 大丑是村长,他立马派了一个村民,每天跟着兰花花去接送学生。 有时是张三,有时是李四,有时又是王二麻子。 但几天下来,哪有野物儿的影子,这事就像过山风,来的快,退的也快。 一切不了了之,风平浪静。 不过,兰花花却感到了自己成天忙忙碌碌的,活成了一只小小的蚂蚁。 没办法,投胎是个技术活,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亿万富豪,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乞丐。 即然,投胎到了山里,那就自卑而顽强地活着好了。 宋小梅的父亲说请三天假,但到了第八天,宋小梅还是没来。 兰花花知道,宋小梅肯定和那个一中的教师没有淡成恋爱,否则,她早该来上课了。 这令兰花花十分为难,自己怀有身孕,一切倍感吃力。 马大庆也几天没来了,他在单位里也忙的焦头烂额。 由于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三岔镇的杀猪站已经倒闭,而供销社的生意,也是江河日下。 更不妙的是,马大庆家的汽水厂濒临倒闭,有一批汽水不合格,谁喝谁拉稀,结果,经销商退货,患者上门讨说法,要求赔钱…… 马三爷忙的焦头烂额。 ………… 确实,这几年变化太大了! 不说三岔镇上,多了三五个屠夫,就连偏僻的深山老林,旮旯村里也有了一个肉铺子。 那是半路出道的老油子,他一个寡汉条子,经营着一亩三分地,每天闲的不是学驴叫唤,就是看蚂蚁上树。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就忽然间开了窍,学起了杀猪。 老油子有眼光,生意不错,而且他已有了女朋友,一个姓张的女人。 这女人虽说还没有离婚,但和老油子在芦苇荡里已经约会了七八次,这是个很前卫的女人。 还有货郎鼓周建国,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手里头也有了点小钱。 他开始改变思路,就在小学堂前的大槐树下,盖了两间小房子,开起了小店。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别看房子小,里面油盐酱醋,卫生纸,葵花籽儿,样样俱全。 特别是那葵花籽儿,用一个小小的袋子装着,一毛钱一袋。 这就是“傻子”瓜籽。 村民们以前都是吃白籽壳儿,大不了在铁锅里掺上沙子焙一下。 他们没有想到,瓜籽儿还能这样炒,用八角,茴香,生姜……比炒菜还要精细。 为了积攒人气,周建国还在小卖部外面,放了一张桌子,让村民们来扑克牌。 宋小美下山第十天的上午,下了课,兰花花去小卖部里买东西。 就见从山下驶来了一辆乌黑珵亮的小轿车,就停在赵建国的小卖部前。 这是旮旯村里第一次来小轿车。 村民们扑克牌也不打了,都站在小轿车旁看稀奇。 “别看这么小的王八壳子,花的钱,盖一座楼也用不完。”瘌痢头不无羡慕地说。 “这么矮的个子,不吃草不吃料的,比我的毛驴跑得还快。 等到和毛驴子长得一样高时,那还不飞上天去。” 老德顺站在小轿车前也感叹不已。 “你知道这车有多快吗?从旮旯村到镇上,只要“日”一下就到了。”大肥婆是小卖店老板娘,这老板娘说话往往有内涵。 大肥婆吃的胖,穿的褂子又小,说着话一弯腰,纽扣崩开了,露出了黝黑的肚皮。 “老板娘,走光了,走光了。” 二雷子盯着她的肚皮喊。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走光,买东西的都要走光了,他们去看小轿车去了。” 二雷子叹了一口气,“老板娘你就是走光,我也不看。女人的肚皮谁没看过,我要去看那小轿车。” 二雷子说完,就像狗撵的兔子,撒腿就朝小轿车跟前跑。 小轿车的门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了一个秃了顶的矮个子,看他的大脑门儿,似乎比小轿车的外壳还要亮。 矮胖子穿着一身休闲装,从他手指上戴着的大金戒指上,就可以看出,这家伙有钱。 矮胖子果然财大气粗,走进了小卖店对赵建国说, “老板,给我拿一百本作业本儿,一百支铅笔。我要送给孩子们。” 围观的人顿时都竖起了大拇指。 正在矮胖子掏钱的当儿。从车门里又钻出来一个妇女。 兰花花看了,不由地一愣,这女人她认识,是宋小美的母亲。 “你买那些玩意儿干啥?竟糟蹋钱。” 兰花花知道,宋小美的父母经济状况不太好。他劝矮胖子少花钱,似乎也情有可原。 兰花花有点发懵,她不知道,宋小美的母亲和胖子是什么关系?到这儿来又干什么? “那,那就买五十个吧,反正只是花一点点小钱,一根小小的汗毛而已。。” 矮胖子眨了眨眼,把手一挥。 “这孩子,咋这么倔呢。” 宋小美的母亲说着,一扭头看见了兰花花,一下子尴尬起来。 正文 第八十二章这女婿有多大 兰花花理不清,宋小美母亲和矮胖子之间的关系。 看年纪,矮胖子比宋小梅的母亲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母亲岁数还要大。 难道这矮胖子是他的侄子?在农村,老侄子,少姑姑,这种事情很正常。 “好了,就听妈的,不让买就不买。” 矮胖子无可奈何的又走回了小轿车。 “听妈的?” 兰花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岁数那么大,这肯定不是她的儿子。 “兰老师,是你呀!” 正疑惑间,从车里面钻出了一个女郎,把兰花花吓了一跳。 这女人穿着高跟儿马靴,牛仔裤,上面又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褂子,看面料,十分高级。 特别是那长头发,烫的就像农村里的乌鸦巢。 她还戴着一副大黑眼镜,遮住了半个脸,显得有点神秘又很恐怖。 兰花花看着那大黑眼镜,黑洞洞的,心里就不舒服。 她想起了拉磨的小毛驴,戴个眼罩,那是怕它偷吃粮食。 一个正经的人,不偷不抢的,为啥把脸遮起来,难道害怕见人? 那女郎说着,摘下了大黑眼镜,兰花花这才看清,原来是宋小美。 那些村民们见了,起哄了, “宋老师,你真牛逼。原来你家那么有钱啊,还来这儿教学。” “瞎说,人家宋老师低调,是来山区里献爱心的。” ………… “美美,你什么钻出来了。天气太热,别被太阳晒着了,快回车里吹空调去。” 矮胖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宋小梅朝车里面推。 也不知是叫妹妹还是美美,太肉麻了。 这个亲热劲儿,引来了村民们的一片笑声。 “你们笑什么笑,这是我的未婚妻。”白胖子有点恼火。 这一说,村民们停止了笑,整个人场里鸦雀无声。 大伙儿都把目光转向了宋小梅和她的母亲。 这母女俩急忙钻进了乌龟壳里,啪的一下子关上了车门。 “原来是老夫少妻啊,也不知道是第几个老婆了,真是老牛吃嫩草啊。”瘌痢头感叹着。 “那是人家有本事,有的人年纪轻轻的,连个丑的也娶不到。” 二雷子是瘌痢头的侄子,他对这个大伯沒有一点点好感,太懒,一开口总是讥讽他。 打蛇打七寸,面对侄子,瘌痢头无法反驳,只好怏怏不乐地躲到了一边。 那小轿车就在村民们羡慕的目光里,又驶向了宋小美的那间小小的宿舍。 兰花花连忙走回了教室,课闸休息十分钟后,该给孩子们上课了。 才上了几分钟,宋小美拿着教案来了, “兰老师,辛苦你了,这几天家里有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今天的课我来上吧。” “你,你不是和那个一中的教师对象吗?”兰花花问。 “那个穷鬼,简直是块木头,老家也是山区的。 要房没房,要车没车,嫁给他,遭罪呀! 我现在的男朋友叫刘大宝。是个包工头儿。 家里老有钱了,一栋别墅,还有十几间门面房。 我不想愿意,可父母又穷怕了,他们老催着我愿意。唉!”宋小美一声长叹, “现在城里人都实行榜大款,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着就是图个吃吃喝喝,开心快乐。” 宋小美说着,把教案朝讲台上一放, “好了,今天我来给大家上数学课。” 兰花花走出了教室,路过宋小美的宿舍。 宋小美的母亲拉着兰花花唠了一会儿嗑,兰花这才知道。刘大宝让她来这儿来照顾女儿。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刘大宝正在花钱托关系,准备把宋小美调到市里的小学去。 刘大宝十分大方,他见了兰花花就送了两盒精装的茶叶,还有卤鸡卤鸭一大堆食品。 “兰老师,辛苦你了。我不在这儿的时候,你没少帮我家小美的忙。 这一点东西,请你收下,不成敬意。” 刘大宝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十分诚恳,而且令兰花花无话可说。 兰花花的篱笆院前,左侧是宋小美的宿舍,后面就是猴子教练的武校。 既然小轿车停在了宋小美的宿舍前,当然,瞒不过猴子教练的眼睛。 练武人讲究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轿车还未停下来,大丑就听到了小轿车的吭哧声。 当时,五个人排成一排,而大丑正站在队伍前面,带领师兄弟们练套路。 旮旯村里第一次来了小轿车,作为村首的大丑,尽管还在手舞足蹈地练武术,当然要看一下怎么回事? 只可惜大丑套路没练完,走不脱,朝前看吧,正好被大门儿挡着。 没有办法,大丑只好一边练武,一边伸长脖子歪着头,从门缝隙里朝外瞅。 站在大头身后的三拐子,可不乐意了, “你身为大师兄,就要有大师兄的样子,练武就练武。 又不是脖子抽筋了,干嘛老是歪着头,晃来晃去的。” “你丫的,想练,就练,不想练,就滚蛋,再唧歪,看我揍你。” 大丑挥舞着胳膊,露出肋骨厉厉可数的排骨胸。 三拐子可不鸟大丑,几十个师兄师弟,被大丑的暴脾气,气的走的走,改换师父的改换师父。 包括大丑,还剩下五个人,如今的武校,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猴子教练是为人太佛系,还是中了爱情的毒。 自从他和宋小美吹灯拔蜡以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喝二锅头。 武校倒成了他的副业,他先教会大丑,大丑再教另外的四个人。 这就验证了一个传说。 隐藏在幕后的,都是大侠或者是隐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先伤人,惊天动地。 别人不敢顶撞大丑,但三拐子敢。 三拐子何许人也,他是十字坡人,祖传的职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猪匠。 大丑见三拐子敢挑战他的权威,当然很生气。 大丑是村首,又是武校的大师兄,他一生气,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相当的严重。 大丑转过身,一捋袖子,对着三拐子就是一招“封眼拳”。 由于距离太近,三拐子又没防备,这一拳正好打在三拐子的左眼上。 立刻,三拐子的左眼,乌黑乌黑的,成了一个熊猫眼。 三个师兄弟,连忙劝架。 两个人拽着大丑,另一个人连忙跑进屋,去喊猴子教练。 正文 第八十三章大丑见血有点晕 “你丫的,竟然封我的眼。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为什么专往要害上招呼。”三拐子气的一边蹦,一边骂。 他见大丑被两位师弟拽着,连忙弯腰捡起了半块板砖,对着大丑的头皮,就来了个泰山压顶。 “噗!!!” 一股鲜红的液体,从大丑头皮上喷溅而出。 大丑朝上一蹦,鲜血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脚面上,大丑连忙一摸头皮,黏糊糊的。 大丑实在不敢相信,竟然在家门口有人揍他,并且把他揍得头破血流。 “啊!!!” 大丑低头一看,满手的鲜血,一声惨叫,当即晕了过去。 他原来是个见血晕。 猴子教练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镇定自若的对徒弟们摆了摆手, “都到一边呆着去,看我怎样操作。” 只见猴子教练不慌不忙地走到墙根儿上,随手抓下了一把青苔。 他把青苔搓碎了,糊在大丑那血呼呼的头皮上。 老话说,“偏方治大病。” 你别说,这招还挺管用,不一会儿,大丑的头皮就止住了血。 猴子教练又让三拐子端来了一大盆凉水,对着大丑的脸一下子浇了下去。 “咋的啦!”大丑被凉水一激,醒了过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打架?不专心习武。” 猴子教练板着面孔,一脸的严肃。 “他教我们练武,伸着脖子歪着头,好像乌龟跳舞一样。” 三拐子有理不让人,首先告状。 “我,我在看前面来了辆小轿车。” 大丑有点脸红,确实,小轿车只有在三岔镇上才能看得到。 “你丫的,真没见过世面,典型的乡巴佬一个。 小轿车有啥稀奇的?我家虽说在天堂市郊区乡下,但我也去过天堂市里面,看到过很多小轿车,红的白的黑的都有。” 猴子教练一脸的骄傲,满满的优越感。 “停,停,你说在哪儿看到的小轿车?是不是来拜师傅学武的。 还是有钱人聪明,他们知道。大侠都是隐藏在深山沟沟里。” 猴子教练满眼放光,急切地问。 “不,不是的,师傅,它停在了宋小美的宿舍前。” “啊!我的小美回来了!” 猴子教练两手一伸作搂抱状,不禁仰天长叹。 这叹息还没落地,他就把院门摔得咣当一声,冲出了院子。 兰花花正和宋小美的母亲唠着磕,刘大宝正站着轿车前欣赏山区里的风景。 猴子教练连窜带蹦地来到轿车前。 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四个徒弟,大丑因为头皮被三拐子打伤了,还用白毛巾裹了一圈儿。 这一行人把刘大宝吓了一愣,他以为碰到了劫匪,又一看不像。 光天化日的,这一群虾兵蟹将倒像是乞丐,他以为是来讨饭的。 刘大宝淡淡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儿中华牌香烟,每人递了一支。 大丑是村首,他见过世面,有次在镇上开会,就碰到了一个大土豪老板,抽这种牌子的香烟。 但是那大老板只顾自己抽,丝毫没有理会站在旁边的他。 大丑拿着那支华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哦,味道不错,这烟多少钱一盒?” “也不贵,也就是五六十块钱吧,我的烟瘾也不大,一天也就抽个四五包。”刘大宝淡淡地说。 “一盒烟五六十,一支烟就是两块钱,两斤多老苞谷钱。 一天抽五包,一天光抽烟就三百多块,一月抽烟钱就是一万。” 这一算帐,把大丑吓了一跳。 相比之下,猴子教练就特别显得有涵养。 他已经听到了宋小美在教室里讲课的声音,但他弄不清楚刘大宝是何需人也? 是宋小美的舅舅?还是宋小梅的大伯。 但他很谨慎,为了表现自己有气质。 猴子教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把那支香烟点燃了,叼在了嘴上。 宋小美的母亲之所以上这儿来,第一是照顾自己的女儿。 第二则是最重要的,就是为了防止宋小美和猴子教练有接触。 她可不想如花似玉的女儿,端着铁饭碗,却嫁给一个乡下的半吊子,混小子。 她见猴子教练领着几个徒弟过来,心里就感到十分的不满。 他一边和兰花花说着话,一边斜着眼睛,狠狠的瞪猴子。 刘大宝是何等样人?是天堂市响当当的包工头。 他见未来的岳母那副表情,就知道这猴子教练是来者不善。 “你们有什么事吗?” 刘大宝毫不在乎,直截了当的问。 “我来找宋小美,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猴子教练问。 “我是她的未婚夫,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刘大宝软中带硬地问。 “你是他的未婚夫,你这么大岁数,不可能。” 猴子教练一脸的疑惑,就连他的徒弟们,也感到十分惊讶。 “有什么不可能的?请问,你娶宋小美。 你有房吗?你有车吗?你银行里面,有上百万的存款吗?” 这一番问话,把猴子教练问的目瞪口呆。 房子他有,不过是在乡下,有三间砖房。 车子,也有,不过是板车,并且只有一辆。 至于存款上百万,只可惜他连一个子儿也没有。 他曾经从银行的大门前,走过了无数次,但是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有房有车有百万存款,还跑到深山老林里干什么?还当哪门子的教练?简直是闲的蛋疼。 人穷志短。 这一番话,把猴子教练打击的两眼一下子失去了光芒,腰也弓的像虾米。 “没,没有。”猴子教练嗫嚅着。 “没有这些基本条件,就想娶一个端铁饭碗的美人儿。 你是让她养活你呀?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吃软饭的人。”刘大宝板起脸,毫不客气的说。 这时,猴子教练的徒弟小歪头走了过来, “教练,教练,俺爹让我给你来要自行车。 你都借走三天了,还没有归还,俺爹在家急的直跳脚,老是和俺娘干仗。” 猴子教练应了一声,连忙扭头就朝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寻思着。 看来,这回自己是碰到对手了。 论经济水平,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论武力,自己这又瘦又小的身材,那刘大宝又高又胖的魁梧身躯,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软件硬件都不是刘大宝的对手。 无可奈何的猴子教练,只有仰天长叹, “苍天啊大地呀!做人难,做一个穷人更难。 做一个没有娶到老婆的穷教练,更是难上加难!!” 正文 第八十四章摘呀摘柿子 刘大宝在山里只待了一天,工地上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他就急忙返了城。 临走时,刘大宝放下了狠话, “谁要敢动宋小美一根汗毛,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冷冰冰的,无异于给猴子教练打了预防针。 猴子教练听了后,他也确实有志气。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从宋小美宿舍前走过。 自从母亲来到了这儿,家务有人做,宋小美一下子空闲了不少。 每天她安心的上课,安心地吃饭,就是放了学,她也和兰花花一起把孩子们送回家。 有时宋小美看着兰花花的大肚子,也跟她开开玩笑, “兰老师,咱俩指腹为婚吧。” 兰花花就笑骂,“死妮子。还没有结婚呢!就想着怀孕。” 骂了过后,兰花花心里又一惊,紧紧地抓着宋小美的手, “死妮子,你不会未婚先孕吧。” 宋小美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哼,想的倒美,这些臭男人想占姑奶奶的便宜。 姑奶奶喝了这么多年的墨水,可不是吃素的。 拉拉手可以,想更进一步,休想。” 看着宋小美的表情,兰花花这才知道,这小女子可不简单呢。 ………… 宋小美好像把猴子教练,忘到了脑后。 宋小美的母亲,兰花花叫她大婶儿。 一开始大婶儿对宋小美看管得很严,她怕那猴子教练不怀好意,把宋小美拐走了。 没车,没房,没存款。只要一粒糖果,就把女儿拐走,这也不知道是母亲的悲哀,还是女孩子的悲哀。 一切以预防为主。 她看到这幅情景,才算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也许,谁都想出有车,食有鱼,住有别墅。 谁也不想给一个半吊子混小子为了生活,去四外奔波。 还美其名曰,说什么去创业,其实就是四处流浪,这和一个乞丐又有什么两样? 特别是天黑下来,大婶儿看得更紧。 即使宋小美去兰花花家串个门儿,她也要跟着过去。 大婶儿盼望着,用不了多长的日子,刘大宝就能把关系摆平了。 把宋小美调回到市区里面去,一大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生活。她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大婶儿不放心后院儿的那个猴子教练,每天嘿嘿哈哈的,上蹿下跳,就像中了魔咒一样。 有次大婶儿就对兰花花说, “这家伙长得就像一只猴子,竟然能当上教练。 真担心把它放到树枝上,他会嗖地一下,窜的没了影儿。” 说归说,笑归笑,自从宋小美回来了以后,猴子教练仿佛又打了鸡血,浑身精神抖擞地教起徒弟来。 一切仿佛很正常,但是大山沟沟里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了。 时间转眼又到了深秋,满山的草草未未儿,都脱下了绿衫儿,换上了黄色的便装。 兰花花和宋小美又送走了一届学生。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宋小美的调动手续,刘大宝还是没有办好。 而且,刘大宝来山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有消息透露,刘大宝再与第三个妻子离婚的时候,曾送给宋小美一栋房产,这是婚内财产,属于两人所有。 刘大宝没有这个权利赠送给宋小美。 两人就在这栋房产上拉扯了起来。 干耗就干耗吧。 这可苦了宋小美,她可耗不起,年龄是一天天的大了,再耗就成了老姑娘了。 用大山里的话说,就是女光棍。 兰花花的身子越来越笨重,好在山里的女人没有那么娇贵。 大山里的女人是不做月子的。 即使女人怀孕的时候,该干活依旧干活,丝毫就没有放在心上。 譬如说四婶儿,九月份拾棉花的时候,把双胞胎女儿生在了棉花地里,一个女儿叫棉花,另一个女儿就叫九月。 还有六嫂子翠枝,把儿子生在了回家的路上,一个草垛旁,他儿子的名字就叫草垛。 兰花花辛苦,她在丈夫马大庆则更加辛苦。 白天在供销社上班,晚上还要骑着自行车,蹬十八里山路去照顾兰花花。 时不时的,还要应付他的那个老爹,马三爷来打秋风。 马三爷的厂子己经被贴了四次封条,把他急得焦头烂额。 马三爷常常念叨着,“坚持!在坚持!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他才没有倒下去。 ………… 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前,有一颗弯腰弓背的老柿树,九月的风霜一打,那树叶就变成了土竭色。 一阵又一阵的过山风,不时地经过,一片又一片的树叶就悄悄地落了下来。 树叶一稀,就现出了满枝头的柿子。 这是一种红色的小圆柿子,挂在枝头上,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点缀着这寂寞的大山沟沟。 柿子的甜香味儿,引来了众多的食客,八哥,喜鹊,就连乌鸦也来了。 这些鸟雀儿太坏,他们不是在吃柿子,而是在品尝。 这个柿子上,啄了一口,那个柿子上,啜了一个小洞。 鸟雀儿飞走了,就留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柿子,在风中凌乱的摇摆。 老兰头正在用柿舀子摘柿子,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前端用铁丝固定了一个布袋儿。 摘柿子时,那布袋套在柿子下面,一拽,铁丝儿就把柿子勒的掉进了布袋儿。 兰花花站在旁边,专从布袋子里面取柿子,她的面前已定有了半箩筐了。 马大庆骑着自行车来了,这几天,他受了风寒,不住地咳嗽。 “快点拿几个柿子吃。”老兰头特别心疼女婿。 “我咳嗽,不能吃凉的。”马大庆说。 “这你就不懂了,咳嗽是受凉引起的。 而柿子是火,专治伤风感冒,这个山里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识。”老兰头劝着女婿。 马大庆拿起了一个柿子,掰开了皮儿,一张嘴,“哧溜”一声,那柿汁儿就被吸进了肚子里。 这一喝,马大庆就停不下来了,他一连喝了整整六个。 大婶儿也笑眯眯地走来了,她是城市人,原先以为摘柿子要爬上树去,一个一个地伸手去摘,却没想到会这么省事儿。 “真好喝,真好喝!”大婶儿喝了一个柿子,不住地夸奖起来。 “停会,让马大庆给你送半箩筐去。”老南头说。 ““喝不完放着,这柿子又不会坏。 再说冬天煮肉的时候,你在肉面面上抹一些柿子。 肉面面不但不会坏,而且味道特别的鲜美。” “好!好!”大婶儿头点的像鸡啄米。 正文 第八十五章老兰头卖柿子(一) 深秋的早晨,天气已经寒凉了起来,沒有了蝉声的喧闹,大山里就平添了几丝寂寞的惆怅。 梯田里的庄稼叶子,被霜打的垂头耷脑的,有的已近干枯。 山路上的驴粪蛋蛋,上面盖了一层霜,而那小小的过山风,已经寒凉透骨。 一股股青色的烟雾从兰花花家的篱笆墙里升了起,越过了屋顶,又窜过树梢,最后袅袅娜娜地隐入了黑竭色的天空。 老兰头穿着夹衣,戴着一顶破毡帽,正在用青烟烘柿子。 兰花花家里,一共种了五棵柿树,今年柿子大半收,一个小缸装的满满的。 只是这些柿子,有生有熟。 老兰头在院里挖了一个长长的浅坑,中间插了一层树枝,树枝上摆上了一层青柿子,再用雨布封好。 老兰头就在浅坑的前面,抱一捆稻草,洒上点水,然后点着了。 那稻草湿漉漉的,没有一丝火苗儿,只有青烟,顺着小北风,可着劲儿地朝洞里灌。 只要两三天,青涩的柿子便被催熟了。 这些柿子,五毛钱一个十分好卖。 天气凉了,这是爆米花的淡季,老兰头闲不住,恰好可以去卖柿子。 老兰头也喜欢这种生活。挑着一担柿子,在大街小巷慢悠悠的晃荡,一边吆喝着, “卖柿子喽,卖柿子楼,有买柿子的没有?” 大婶儿也起床了,她早早地做好了饭,宋小美还没有起床。 大婶儿走出门去,见一墙之隔的老兰头在熏柿子,便走了过来。 大婶儿站在柿子树下,抬头看看柿子树的树冠,有点奇怪。 树叶己经落光了,只剩下纵横交错的枝条,在那土竭色的枝条上,却挂着十来个柿子,有青有红,在风中晃悠着。 “老兰头,树上的柿子为啥不摘净?” “那是留给山神爷的。” 老兰头用一个竹筒筒,边吹火边回答。 一个不小心,竹筒简拿歪了,一阵小山风吹过,浅坑里便倒了烟,呛的老兰头一边流泪一边咳嗽。 “山神爷?现在的山里还有山神爷?”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大婶儿很吃惊。 “是呀!那些长翅膀的山神爷,太阳一出来,它们就起床了。 吱吱喳喳的,唱的那叫一个欢实。” “噢,你是说鸟雀吧!”大婶儿恍然大悟。 “是呀!这些山中的小家伙,精着呢! 你像喜鹊,来了客人,就蹲在篱笆墙上叫,喳喳,喳喳,客来到,客来到。 而八哥就不一样了,它不爱进村儿,老是在野外溜达,梯田里的苞谷啦,稻子啦,成熟了。 它便飞的低低的叫,阿公阿婆,起床收禾,阿公阿婆,起床收禾。” 正说着话,兰花花家院里的老枣树上,有一个喜鹊巢。 “喳喳,喳喳。”喜鹊妈妈起床了。 一只乌鸦飞来了,落在篱笆墙外的柿树上,开始啄那红红的柿子。 喜鹊妈妈不愿意了,它叫着飞过去啄那乌鸦。 那乌鸦挨了啄,愣了一下,并未还嘴。 “啄它,啄它。”大婶儿见了,十分惊奇,挥着双手给乌鸦鼓劲儿。 “没用的,乌鸦不会理它。”老兰头话音未落,那乌鸦一展翅儿,飞走了。 “这鸟啊!就像人,都有各自的领地,各自的篱笆院儿。”老兰头说。 “那,是喜鹊有理呢?还是乌鸦有理呢?”大婶儿问。 这一下,可把老兰头问住了,在大山里活了大半辈子,土都淹到胸部了。 这些大山里的野物儿,他虽然理解它们的脾气,但大婶儿的问话,他确实无法回答。 熏完了柿子,天还是朦朦胧胧的,一副欲起还睡的状态。 老兰头忽然间有了想法,要去三岔镇上卖柿子。 老兰头挑着一担柿子走出大门的时候,兰花花也起了床, “爹,你就不会在家休息一天吗?还折腾什么?” “女儿啊,爹这把老骨头,越折腾越欢实。 我寻思着,今年挑了一百个柿子,每个柿子卖五毛钱,就可以卖五十块钱。” 老兰头说着,戴上草帽,挑着担子就乐呵呵地朝院外走。 十八里的山路,也经不起他那大长腿晃悠。 老兰头来到镇上的时候,集市上还没有上人。 油条摊子上,没有一个食客。 也许是那滚滚而来的香气,吸引了老兰头,他感到肚子饿了, “老板,给我来两根油条。” “好嘞!” 油条老板正在炸油条,见今天的第一个食客上门,十分高兴,走忙放下了长筷子,去给老兰头拿油条。 “老哥,哪哒的?来的这么早,挺勤快啊!” “旮旯村的。” “不容易啊!走了十八里山路。 只可惜今天不逢集,人少。”卖油条的老板叹着气。 老兰头这才想起来,三岔镇的集市逢双,也就是说,每月的二,四,六,八,十,……… 这些日子外边卖东西的小贩们才会过来,集市才会热闹。 只可惜今只是初三,逢单,怪不得赶集的人那么少。 老兰头想着,吃油条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开始懊悔自己, “自己是来卖柿子的,生意还未开张,就朝外掏钱买油条,真是个贪吃嘴儿。” 油条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老哥,这么大岁数,又挑了这么重的担子,不容易啊!” “唔!” “这一担子有多少个柿子?” “整整一百个。” 老兰头说完,心里头有点焦燥,日头都出来了,集市上好像被炮弹崩过似的,还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老哥,我给你出个主意,三岔镇一个柿子只卖五毛,而市里却卖一块钱。 你只要掏五块钱,坐上早班车,去了天堂市,就可以多卖五十块。 去掉来回的路费,你还可以多挣四十元。” 油条老板看出了老兰头的心思,帮着出主意。 “这办法好,我咋没想出来呢!”老兰头一拍脑袋,站了起来。 天堂市人多,肯定好卖,价钱虽说贵了一点,但市里人有钱。 老兰头痛痛快快地付了油条钱,心里还十分高兴,只花了三块钱,不但吃了油条,还可以多挣四十元不说,还去了天室市里转一圈儿。 值,太值了。 老兰头说着,挑着担子就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站台,去等那早班的大巴车。 正文 第八十六章卖柿子(二) 它身上有一层厚它身上有一层厚老兰头没有想到,他坐的这一趟车,司机就是马大庆的朋友,那个叫雁拔毛的家伙。 马大庆上山打野兔,雁拔毛也跟着挣了一笔小钱。 只可惜野兔越来越少,生长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被狩猜的速度。 这种生意,没多久就黄了。 虽说沒生意,但两人倒成了朋友。 要说,这事儿也是碰巧。 雁拔毛开着车到了,老兰头把一担大红柿子刚放在了后备厢里,马大庆恰好晨跑,路过这里。 “爸,你去市里啊?”马大庆首先看到了老兰头。 “对啊,那么的价钱高一倍。”老兰头说。 雁拔毛正站在边儿上,看乘客上车。 “咱是老朋友了,这担柿子就免费吧。”马大庆说。 “免费就免费,不看僧面看佛面。”雁拨毛一拍胸脯,拉着老兰头就上了车。 车内空荡荡的,算上司机雁拔毛,总共三个人。 雁拔毛十分亲热,拉着老兰头坐在自己的后面,这过份的热情,弄的老兰头十分拘谨。 “叔啊,既然你是马大庆的岳父,我也叫你一声叔。” 雁拔毛这一说,弄的老兰头坐卧不宁起来。 “叔啊!这车票你买了?”雁拔毛说。 “买了。” 老兰头十分奇怪,他不明白雁拔毛为什么会这样问。 “可,可你的柿子票还没买?”雁拔毛说。 这令老兰头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坐车捎带点东西,还要买票。 “这车啊,一动弹,就烧油儿,一烧油儿,就得掏真金白银,是不是这个理儿?”雁拔毛淡淡地说。 老兰头想了一下,没错,这还真是个理儿。 “你看看,这么大的车,就两个乘客,你说赔不赔本儿。 别说挣钱,明知道是丢了孩子敲破锣,赔本丢吆喝,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雁拔毛一声长叹。 老兰头听雁拨毛这么一说,心里倒同情起雁拔毛来。 “你说,你又带了一担柿子,要钱吧,对不起我最好的朋友马大庆。 不要吧,又对不起我的老板,左右为难呐。” 雁拨毛一副欲哭无泪样。 “好,好,要得,要得,我拿,我拿。” 老兰头心甘情愿地掏出了钱包。 “那样吧,如果是别人,最少十五元,你掏十元算了。” 雁拔毛的话一落音,老兰头就哆嗦了一下。 但山里人实诚,说过的话,就是木板板上的钉子,即使落在地上,也要砸个小凹凹。 自己说过拿钱,岂能反悔。 老兰头哆嗦着,把一些零零毛毛,点清了递给雁拔毛。 雁拔毛随手塞进了口袋里,反正这是额外收入,他也懒的数。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在公路上急驰,不时地有猪啊羊啊人啊,从马路上穿过。 老兰头的心啊!也跟着大巴车不住地摇摆。 他心疼的要死! 柿子还没卖出去一个,早晨吃了三块钱的油条,连人带柿子,又掏了十五元的车费。 整整十八元啊,这不是糟蹋钱吗?即使是沈万三,家里有聚宝盆,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更难堪的是,雁拨毛一个又一个的急刹车,那“叽一哧一”的刹车声,令老兰头心惊肉跳。 “我里个亲娘哎,我里个娘亲哎,颠死俺了。” 另一个乘客是个大胖子,光头,看着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一开口却是女人腔,又尖又细。 雁拔毛也不理他,只顾朝前开。 “啊!”那大胖子连忙拉开车窗,张开大口,排泄物一泻千里。 “头不要伸出车窗。”雁拨毛提醒着,车却开的飞快。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味,老兰头只觉的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可又吐不出,只有咬着牙,拼命地硬挺。 到了正晌午顶儿,大巴车喘着粗气终于停了下来,天堂市到了。 老兰头看着满眼的高楼大厦,有点头昏。 现在的人真不得了,不用一根檩条,不用一根铁钉,就能把房子盖到云彩眼里去。 可又一想,这房子高的像座山,住这样的房子,爬上爬下的多费事啊! 如果人住在上面,要想下来买个东西,估计早晨就出发,等到了地面,也该天黑了。 老兰头越想越不对味,还是住在大山里舒服,抬脚就进了门,方便。 老兰头想着,拉低了草帽,凭他在三岔镇卖东西的经验,哪儿人多他往哪儿走。 可那来来往往的人流,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买他的柿子。 “卖…柿…子…嘞!” 老兰头试着吆喝了一声,可声音干燥沙哑,就像蚊子叫。 前面是个大院,那么多的人,进进出出,说不定是菜市场。 老兰头想着就朝里面走,还没走进门,就被保安拦住了。 “你丫的,干啥的?” “我,我卖柿子的。” 老兰头咽了一口唾沫,连忙解释。 “咳,这里是领导机关大院,正在交接班。 你个卖柿子的,捣什么乱?” 老兰头吓了一跳,挑着担子连忙朝外走。 这次老兰头学精了,他不在朝大院子里走,就沿着路边慢慢的溜达。 “哟,好鲜的柿子,别走,我要买。”有个女孩子喊了一声。 随手掏出了十元钱,递给了老兰头。 老兰头接过钱,有点发愣, “看来,来市里面卖柿子,是来对了。 这城市里的人真有钱,买东西也不问价儿。” 老兰头递给了这位女孩一个塑料袋。 女孩子装了两个柿子,扭头就走。 “闺女,你别走,再装几个吧。就那两个,也太少了。” 老兰头于心不忍,这城市里的人跟农村的人就是不一样。 老兰头正想着,走过来几个人抓着他的担子就朝大院里拽。 老兰头懵了。 “谁让你在这儿卖的,怎么不去菜市场里卖。”一个小头头对老兰头声色俱厉。 老兰头这才知道,城市里的大路旁,不能随便卖东西。 怪不得那女孩子丢了十块钱,捡了两个柿子就慌忙的走了,原来是被吓走的。 老兰头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那几个人才把他放了出来。 出了大院,老兰头一溜小跑,这下他又学了个聪明。 他不再走大路,专钻小胡同。 这是一条煤渣铺成的小巷,弯弯扭扭的,好像一条扭曲的蛐蟮。 在一个简易的小棚棚前,有人叫住了他, “哎,老头,甭走,柿子咋卖啊?” 正文 第八十七章老泥鳅耍劣皮 老兰头看向那人。 猛一看像个算命先生,此人穿着长长的灰布袍子,头戴一顶瓜皮小帽,又瘦又小的脸上,架了一副大黑蛤蟆镜。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另一条桌腿用板砖垫着,桌子上放着签条,罗盘,还有一本巜文王八卦》。 桌子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各种自行车的配件,地上还有待修的铁锅,几双破皮鞋,一台补鞋机。 算命先生正挽起袖子,撅着屁股扒自行车胎。 也不知道是这算命先生的力气太小,还是自行车胎太坚韧,扒了足有五分钟,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那车胎却纹丝未动。 老兰头放下了担子,就在他旁边静静的等侯着。 他实在弄不清,这人是哪路神仙?到底干的是哪门子买卖。 算命先生见扒不掉自行车胎,气的摘下瓜皮小帽,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娘西皮,格老子的,累死俺了。” 他一扭头,看见了老兰头,“柿子怎么卖的?” “又大又甜的柿子,两毛钱一个,不甜不要钱。”老兰头自信地说。 算命先生也不说话,走过去一手抓起了两个柿子,伸手就朝嘴里塞。 这把老兰头吓了一跳! 没想到算命先生的小头小脑袋上,却长了一张蛤蟆嘴,一下子能塞进去两个柿子。 “哦,味道不错,给我来一块钱的。” 老兰头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心疼。 买了五个柿子,却被他品尝了两个,这样算下来。一块钱买了七个柿子。 老兰头暗气这人的奸诈,却也无可奈何,这柿子是自己让人家品尝的,又不是人家非尝不可。 算命先生从这两箩筐里面精挑细选地,挑了五个柿子托在手里,斜着眼睛看了老兰头一眼,一伸脖子,“咕咚咕咚”这五个柿子又进了他的肚子里面。 老兰头又吓了一跳,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连着柿子皮一齐吞下,也不怕柿核卡住了喉咙,而且是一个城里人。 简直就是生吞活咽,这要是在乡下,不被人看笑话才怪,丢先人脸呐! 老兰头心里想着,嘴里却不敢说出来,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他等着算命先生付钱。 算命先生喝完了柿子,摸了摸肚皮, “唔,不错,刚刚好。”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老兰头, “咦,你还站那儿干什么?你怎么不走呀?” 老兰头知道,这是碰上了城里的赖皮, “我也想走啊,可是你还没有付钱呢。” “呃,钱呀,我,我还差点忘了呢。” 算命先生一边说,一边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只找出了五毛钱。 “五毛钱中不中,反正这是树上结的,你也不费什么力气。” 算命先生说着,把钱递给了老兰头。 老兰头没有接他的钱,而是一字一句说, “我天不亮就起了床,挑着担子,走了十八里山路。 又坐大巴车来到了这儿,你知道我流了多少汗吗?” 算命先生见老兰头发了火,他怂了, “我又没说不给你,只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钱。 我要回家去拿,喏,我家就在前面的大杂院里,不远,也就一百多米,就到了。” 算命先生说着,起身就朝大杂院里走。 老兰头害怕他耍滑头,就挑着担子在后面紧紧地盯着。 这时,从隔壁的住家院子里,传出了一阵优美的歌声,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春秋,送走冬夏,啦啦啦啦…~…。” 老兰头越听越心烦,“啦啦啦啦,你啦个逑哎,这操蛋的城里人,连一块钱也拿不出。 看他喝柿子的那个狠劲儿,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那算命先生走得很快,进院门的时候,回头对老兰头说, “你在这儿,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就出来。 你别进院了,不然,院子里的邻居又寒碜我。” 老兰头听他这样一说,就站在院门旁边等。 “你丫的老泥鳅,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赌博又输了钱。” 这是女人的声音,洪亮,尖厉,还带着一丝长长的尾音。 老兰头不由得浑身一震,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兰花花结婚的时候,在三岔镇供销社大院里办的喜事。 亲家公忙着推销汽水,亲家母忙着招待客人,他对刘居委的大嗓门儿,记忆犹新。 以前马大庆也劝过老兰头,让他上天堂市来做客。 但是老兰头一来嫌远,二来嫌自己是乡下人,有点自卑,始终没来天堂市认他家的门儿。 没想到今天,却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他家的院门前。 “你胡说什么呀,刘居委,我老泥鳅是输钱的人吗?” 这是老泥鳅的声音。 老兰头想着,连忙拉低了草帽,挑起担子撒腿就跑。 他怕刘居委出来了,认出了自己。 那该多尴尬啊!自己一个乡下的老头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挑着一担柿子来走亲戚,那多寒碜人啊! 老兰头跑了一程,毕竟上了岁数,有点气喘,他就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想歇息一下。 这好像是一个收破烂的地方,院子里堆满了酒瓶子,空气里有一种浓重的馊味,一群一群的苍蝇,在阳光下快乐地飞舞着。 “汪汪,汪汪。”一只大狼狗跑了过来,对着老兰头疯狂地嚎叫。 老兰头连忙抽出扁担,护住自己,一边大声地喊着, “谁家的狗跑了,谁家的狗跑了?快点抓住它,不要咬伤了人。” “你咋咕啥呀?谁让你上这儿来的,这儿是工厂重地,闲人免进。” 从院子里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个大胖子。 老兰头一瞅,呆住了,真是冤家路窄,越怕有“鬼”,越碰到“鬼。” 这人就是马三爷,天堂市美美牌汽水厂的老板,马大庆的父亲,老兰头的亲家。 “你,你怎么在这儿?哦,你是来走亲戚的。” 马三爷惊讶的张大了嘴,他低头看了一眼老兰头的那担火红的柿子, “呃,还带了这么多的土特产,你咋知道我爱吃柿子的?” 马三爷一面喝住了狼狗,一面走过去,挑起那担柿子就朝院里走。 老兰头也只好跟着进了院子里。 “你还没有吃饭吧,这锅里还有一点工人吃剩的面条,你将就着吃吧。 等到了下班,咱弟兄俩啊,再痛痛快快的喝两杯。”马三爷说。 正文 第八十八章马三爷会咬人 马三爷的汽水厂里面,现在只有两个工人。 一个是大刘,一个是罗锅。 大刘是建筑工,从三楼摔下来,跌断了腿,成了瘸子,他负责装水。 罗锅腰躬腰驼背,负责刷玻璃瓶子。 大刘的活轻松,只要开动机器,那水就自动朝瓶子里面灌。 而罗锅的活儿就很吃力了,他先把那些空酒瓶子放到一个大水池里面去。 再一个一个的清洗,那瓶子上面,有的有标签,这就特別难搞。标签上面有胶,要一点点的刮去,还有的瓶口破了一点,一不小心就刮烂了手。 罗锅有点恼火,为啥?工资己经欠了两个多月了,每天上午,天天喝面条儿。 别说荤的,连根大葱也没有,直喝的罗锅儿看见面条就想吐。 吃不好饭,哪有力气干活,心里一烦,罗锅就嘟嘟囔囔,那边大刘也在生气。 罗锅洗瓶子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他灌水的速度。 灌三分钟的水,要停五分钟,这样就得反复地开关机器,这就间接影响了大刘打瞌睡。 “想干就快点,不干就滚蛋。”大刘喝道。 “你是老板吗?你发给我工资吗?”罗锅也气,一样的工资,为啥大刘干轻活。 罗锅越说越气,一赌气,停下不干了。 罗锅一不干,整个汽水厂就要停产。 这可不是马三爷愿意看到的,他正坐在房檐下,喝着柿子,一边吹风扇一边监视着这两个“不安份”的小工人。 罗锅不干,马三爷就得放下老板的身价,前去顶上。 “嚎啥呢?嚎啥呢?” 马三爷连忙上去,准备恩威并施。 老兰头正在喝面条,这是纯粹的面条,除了水和面条,一片菜叶儿也没有,还有股馊味儿。 而且很稀,稀的不用筷子。估计一碗饭里面,没有三根面条,张嘴就能喝下去。 老兰头走了那么远的路,又饥又渴,他也不讲究,几口喝完了面条,才放下碗,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连忙跑了出来。 大刘犟,罗锅也犟,双方僵持在那儿。 马三爷见老兰头走过来,眼珠儿一转, “要不,你去给罗锅帮一下忙吧?” 这是个好办法,一个人的活,两个人干,罗锅举双手赞成。 大刘又开动了机器。 汽水厂里,工人们又紧张地忙碌了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马三爷满意地点点头,又坐回屋檐下继续喝柿子去了。 洗瓶子,看似轻松,老兰头真干了,这才知道,比他娘的砍苞谷杆杆还要费事。 主要这瓶子太杂,酱油瓶子,醋瓶子,还有罐头瓶子,啤酒瓶子,二锅头瓶子,千奇百怪,圆的方的都有。 还有那瓶子上的商标,要用一根钢锯条,一点点地刮去。 可怜的老兰头,砍了大半辈子苞谷杆杆,最精细的活计,就是爆米花了。 老兰头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笨拙而认真地擦洗着每个瓶子,就像摆弄自家地里的庄稼。 他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瓶瓶,惹人笑话。 罗锅问老兰头,“你是不是没了活路,才被马三爷骗过来的?” “骗过来的?”老兰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我在劳务市场找活干,马三爷胸脯拍的啪啪响,让我上这儿打工。 吃穿全包,顿顿有荤,一个月两千块钱,可我干了三个多月了,一个大子儿也没见着。 我寻思着,想走,可又舍不得这几个月的工资。” 马三爷虽远在房檐下乘凉喝柿子,可他精着呢。他见罗锅叽叽咕咕的,就猜了个**不离十儿。 马三爷两只手里拿满了柿子,大步走了过来。 罗锅立马止了声,他一边舔着嘴巴,一边紧盯着柿子。 “想吃吗?”马三爷问。 罗锅赶紧点了点头。 马三爷大手一挥,对着大刘说,“你也停下机器,快过来喝柿子,咱今个也来个劳逸结合。” 大刘听了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马三爷面前。 趁大伙喝柿子的当儿,马三爷又来了个即兴讲演, “同志们,我现在是最孤独最低下的时刻,就像黎明前的黑暗。 虽然黑,但是很短暂,只要大伙忍耐一下,必将迎来一个光明灿烂的早晨。 我相信这句话,西山已倒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度过了黑暗,迎来了黎明,我不会忘记各位的,没有你们的辛苦付出,就没有我马某的灿烂明天。 同志们呵,我打心底里感谢你们。 我发誓,我吃一个蚂蚱,也不会忘了给你们一个大腿儿。” 大刘和罗锅吃着甜津津的柿子,听着马三爷慷慨激昂的讲演,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特别是罗锅,一边擦眼泪一边懊悔地说, “马老板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我一个乡下人,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眼前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确实有点懈怠,等吃完了柿子,我要好好干活,拼命干活。” 既然有了这样的承诺,马三爷也就放了心,他喝足了柿子,撑的难受。 就过去溜达起他的大狼狗来。 这只大狼狗,马三爷是用来守大门的,一来防止外来人员进入,二来防止本厂工人外出,以免逃跑。 其实,有没有大狼狗也无所谓,欠了一身债的马三爷,如果工人敢跑。 既使大狼狗不咬他,马三爷也会把他咬的遍体鳞伤。 就这样,老兰头在“亲家”的工厂里,真心实意地干了大半天活儿。 下班了。 马三爷挽着老兰头,亲热的不得了, “亲家,你既然第一次来到这儿,我一定盛情款待,你住几天,好好乐呵乐呵。” 老兰头哪儿能住下,他熏的几百斤柿子,还在地沟龚沟里捂着呢,再不起出来,晾晒晾晒,那就烂糊了。 马三爷见老兰头执意要走,只好连连叹气, “亲家啊亲家,让你帮了半天忙,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呢。” 这一句话,打动了老兰头的心坎坎, “亲家,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自己人帮自己人,该帮。” 老兰头见马三爷的办公室里,除了一个破沙发,一个破桌子,连个放柿子的地儿也没有,不免叹了口气。 他决定把柿子,连同两个箩筐留下。 柿子不可惜,他有点可惜箩筐,这是他割了一春的柳条,一共才编了三个。 这一下,就丢了两个,确实令人心痛。 老兰头想着,拿着扁担就朝外走。 正文 第六十九章大山里飞出了一条龙 马三爷见老兰头朝外走,连忙追了出来, “亲家,再住一天。” “不了,不了……。”老兰头一边推辞,一边想着,还是家里舒服,大饼,大葱,咸菜疙瘩,可着劲儿吃好了。 不像这城里,喝碗光杆儿面条,还满满的馊味。 老兰头想着,走的更快了,一猫腰,小跑了起来。 “亲家,亲家,你跑错方向了,大巴车站台在左边,还有一百米左右。” 老兰头一听说跑错了方向,又急忙扭身朝回跑。 “哎,哎,亲家,你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你,不追了。 我本来想给你出车票钱的,这一来,唉,算了算了,不出了,我实在撵不上你。” 老兰头边跑边朝后看,只见马三爷慢悠悠地走着,最后站在了马路牙子上,看着老兰头的身影渐行渐远。 老实巴交的山区老农民老兰头,就此和马三爷马大老板轻轻地一别而过。 不但不带走一片云彩,还留下了九十三个火红的柿子,还有两个柳丝儿编织成的箩筐。 那天深夜,兰花花正在睡觉。 寂静的山村里,有几家的狗狗开始狂吠了起来。 兰花花家的黑子,也狂吠了几声,它听到了主人熟悉的声音,于是不再狂吠,摇着尾巴讨好地围了上去。 老兰头从城里面回来了。 兰花花连忙跟父亲开了门,她见父亲拿着一根扁担,有点纳闷, “爹啊,你的箩筐呢?柿子一共卖了多少钱?” 老兰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女儿啊,别说了,快点做饭,饿死我了。” 老兰头进了一趟天堂县城,满载而去,归来时却只剩下了一根扁担,不能不令人悲哀。 这中间,一来一去的车费花了十元钱,大巴捎两萝筐柿子又被雁拔毛要去了十元,总共花了二十元钱。 可柿子总共才卖了十二元钱。 也就是说,老兰头那一担柿子连同两个箩筐,一个子儿没卖,还倒赔了八元钱。 这成了老兰头心中的痛,他再也不敢去天堂县城卖柿子了。 “还是在三岔镇卖吧,虽说便宜一点,但卖的安稳。”老兰头安慰着自己。 只可惜秋天多牛毛雨,那雨总是密密匝匝地,隔三差五地下。 老兰头就抽着晴天的空儿,陆陆续续地卖柿子,待到柿子卖完,已到了秋天的未儿。 这天,老兰头早早地回到了家里,从床底下拖出个陶罐,把里面的角角票票都拿了出来。 这是他卖柿子的全部收入,老兰头细细地点了一遍。 收成不错,总共卖了两百多块钱。 这时,兰花花从镇上回来了,她去镇上领工资去了。 兰花花的工资,一年只能领两次,一次是夏收过后,一次是年关。 当时,在工地上搬砖的小工,每天可以挣到十块钱,也就是每月三百块钱。 兰花花的工资。还是每月七十七块钱,这钱分为两部分。 上头拨下来一半,大队里出一半。 大队里怎么出?当然分摊给每家每户,大丑最善长这个,每次都超额完成任务。 只可惜,这钱被大丑拿去救了急,他老婆长痔疮,疼得走不了路。 大丑用这钱付了医药费。 一直到了秋末儿,大丑卖了苞谷,稻子,才把这个窟窿填上。 这钱才算到了兰花花的手里。 “爹,我给你买了一瓶二锅头。大庆还让我给你捎了一盒口酥,还有猪头肉。” 发工资了,钱一到手,当然想到的是,给老爹买点东西孝敬一下。 老兰头连忙把钱朝女儿手里塞,可兰花花一点儿也不想要, “爹,你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不要在这么辛苦。 你的夹衣旧了,也该买件新的了。” “好着呢,新旧无所谓,只要暖和就行。” 老兰头说的是实话,这件夹衣是女婿马大庆去年给他买的,真丝的皮儿,里面是一层淡黄色的人造纤维,又轻便又暖和。 父女俩就这样推着让着,最后兰花花也没要父亲的钱。 老兰头只好悻悻地把钱又塞回了陶罐里。 第二天是宋小美上课。 怀孕的兰花花,身子有点懒,她想美美的睡个懒觉。 “砰砰砰。”有人拍篱笆院门儿。 兰花花睁开了眼,透过纸糊的窗户望过去,外面朦朦胧胧的,天还没有亮透。 “谁呀?”兰花花问了一声。 “是我,兰花花,快点开门。”是大丑的老公鸭嗓子。 “甚事啊?”老兰头应声去开了门。 “大叔,我娃考上了,考上了!考的是天堂市师范,昨天我娃从学校得到了消息,连夜赶了回来报喜。 我要谢谢兰老师,今天,今天一起床我就来了。 他救过我娃儿的命,还是我娃的启蒙老师。 如果没有兰老师的教育,就没有我娃的今天。 我打心眼儿感谢兰老师,今天我来接你们父女俩。 无论如何,也要到我家去喝一杯老包谷烧刀子。” 兰花花连忙起了床。 这是她们村的第一个师范生,也是兰花花教出的学生中,第一个大学生。 兰花花连忙包了三十块钱的红包,揣进了衣兜里,来到了大丑家。 刚拐过屋角,兰花花看见了宋小美。 宋小美虽说没教过小石头,但是大丑也送了她两袋水果糖,只可惜她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去不了大丑家。 深山的小村里出现了第一个大学生,这可是个大喜事,乡亲们纷纷跑来贺喜。 “哎呀,不简单,这小石头哇,真棒,一接到大学通知书。 就成了城市人,端上了铁饭碗,国家包安排工作,包分配。 以后在找个城市的婆娘,就成了一个响当当的城市人。”周建国说。 “我家有六个孩子,要是有一个这样有出息的,我这辈子就安心了。”李青山说。 ……………… 村民们讨论着,赞扬着,大丑夫妇乐得合不拢嘴。 大丑是村首,又是武校的大师兄,是个面子上的人。 众师兄弟们凑钱请了一班乐器儿,说是让小石头儿骑大马,戴红花,跨马游村。 在附近的三五个村子里,溜哒一圈儿,让他们看看,旮旯村也出了一个大学生。 最出力的还是猴子教练,他正背着一盘五百响的鞭炮,朝树上爬。 这是一颗钻天杨,足有两层楼高。 猴子教练爬上去,从树枝儿上把火红的鞭炮垂了下来。 瘌痢头连忙走过去点燃了鞭炮。 “辟里啪啦……。” 尘烟滚滚,在硝烟迷漫中,一串一串的火花,不时地闪现。 小村沸腾了。 正文 第九十章骑驴游村谢师宴 , 兰花花来到了大丑家。 大丑家的土坯院墙前,早已围满了人,院门口摆了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红纸,还有一支毛笔,一瓶黑墨水儿。 桌子旁边坐着老德顺和李青山,这是两个“管帐”。 村民们来贺喜,都要掏出喜钱,老德顺负责记帐,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每个人交了多少钱,老德顺都要清清楚楚地写在大红纸上。 李青山抱着一个破旧的人造革手提包,就在旁边,负责收钱。 这可是个重要的差事,不管交了多少钱,都要当面点清。 少了钱,就要自掏腰包里补上,因此,李青山格外小心谨慎。 兰花花走到了小桌前,掏出了三十元钱放在桌子上。 “哪能呢?哪能要兰老师的钱呢!大丑说过了,兰老师的钱不能要。” 老德顺摆着双手,又把钱还给了兰花花。 “兰老师,你请坐。” 李青山连忙让出了小马扎,他的儿子李子豪正在上二年级。 “兰老师,辛苦你了!我儿子的学习成绩咋样,要是能像小石头这样,考上大学了,我家祖宗八辈儿都要感激你。” “兰老师呢,兰老师呢,快到堂屋里坐。” 大丑急火火地又喊了起来,他从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出来,又跑到了小卖部那儿。买了老大的一包水果糖。 “快点把路让开,让兰老师进去。” 大丑一声喊,人群就让出了一条路,兰花花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多是小石头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正在装扮院子。 葡萄架上,树枝儿上,还有那两扇残缺不全的堂屋门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一片喜庆。 “兰老师,你屋里请坐。” 大丑说着,连忙搬了一把太师椅,端端正正地放在堂屋的中间。 这倒把兰花花弄糊涂了,“大丑啊,干甚呢。” “小石头,快点出来跪拜恩师。”大丑一声喊。 小石头从侧屋里走了出来,这是个腼腆的男孩儿,他低下了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兰老师!!!” 兰花花看到小石头儿,这才惊讶地发现,短短的几年不见,小石头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比他的父亲还要高一头,而且嘴角长出了淡淡的胡须。 “跪下,给兰老师敬茶。”大丑又喝了一声。 扑通一声小石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小石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双手把茶杯举到了头顶, “兰老师,谢谢你把我从水中救了上来。兰老师,谢谢你对我的教育。” 听到了小石头的话,兰花花心里一热,有泪花花从眼角角里面流了出来。 兰花花连忙扶起了小石头。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小石头的小姨,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有点奇怪。 “我不懂什么套不套的,我是一个农民,在山里生活了半辈子的农民。 我只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膝下有黄金。 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再贵就是对自己有大恩大德的人。 人啊!又不是野猪豺狼,受人恩惠,可不能忘了本儿。” 大丑这话掷地有声,屋里屋外立即响起了一片巴掌声。 兰华华的内心深处,那最柔软的部分,又被触动了一下。 兰花花感到一切的付出,值了。 兰花花禁不住又落了泪。 正在这时,猴子教练走了过来,他把二丑拉到了屋檐下,窃窃私语了起来。 原来,猴子教练让几个徒弟去三村五里租赁马匹,可是现在分田到户了,喂马的人家极少,那玩意儿太能吃,不划算,养大马还不如养小毛驴儿。 十字坡倒有一家人喂了一匹马,可那马,在大前天却被卖了。 跨马游村,没有马怎么能行呢? “没有马,那就找一匹小毛驴吧。”小石头的小姨又插了话。 “也只有这样了。” 大丑点点头,连忙让人去老德顺家,牵他家的小灰毛驴儿。 旮旯村里,大骡子大马没有,小毛驴儿却有好几头。 小灰毛驴牵来了,大伙儿郑重其事地跟小毛驴打扮了一下。 在驴背上铺了一层薄薄的丝绸小棉被,又在它的额头上,挂了一朵大红花。 小石头儿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坐上了驴背。 一个徒弟举着招牌,走在小石头的侧面,招牌上面写着,旮旯村,第一个大学生, 猴子教练则在前面,牵着小灰毛驴慢慢地走。 小毛驴的后面就是乐队,这是一群极其奇怪的组合。 有唢呐,笛子,铜锣,还有木鱼。 唢呐吹的是巜百鸟朝凤》,它是乐器中的流氓,声音高亢嘹亮,响彻九霄,自始至终压制着别的乐器声音。 而那笛子,奏的则是《小放牛》,相比唢呐,笛声轻柔舒缓,它只能从唢呐换气的当儿,羞羞答答地钻出来几丝儿。 倒是那大铜锣很提神,走不多远,拎锣的汉子就猛敲几下。 “咣咣咣。”那声音又响亮,又刺儿。 这是唯一可以和唢呐比高低的声音,只可惜太短。 至于木鱼,这纯粹的就是滥芋充数的产物。 就是拼命的敲打,也没人能听得见,更何况那汉子,小眼皮迷迷糊糊的,一脸睡相,一路上也敲不了几下。 反正农村人也不讲究这些,只要热闹就行。 最有个性的还是那头小灰毛驴儿。 也许它不想走那么远的路,或者是听厌了那些噪杂的乐声。 一路上,它停下了五六回,撅着屁股,蹄子乱刨,还打着响鼻儿,坚决地要求罢工。 这下,它可瞎了驴眼,低估了牵绳人。 猴子教练是武林高手,他可不考虑这头犟驴儿的感受。 他特意折了一根树枝,插在腰里,小毛驴一罢工,他就用树枝儿抽驴屁股。 直把驴屁股抽的鲜血淋漓,疼的小毛驴迎着脖子,“呜啊呼啊”地抗议了一路。 这群队伍走到哪儿,都特别引人注目。 村民们争着看大山里的第一个状元郎。 就连走在野外的梯田里,也是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愿观骑驴。 大丑也混在乐队里面,他跨了一个箩筐,里面装了半箩筐水果糖儿。 哪儿有人观看,大丑就抓起一把水果糖撒过去,惹的乐队后面跟着一群小屁孩儿,一边追一边喊, “水果糖,水果糖,再撒一把,再撒一把。” 正文 第九十一章胖女人劫道 一行人吹吹打打的,来到了十字坡村。 才进村,就见一群村民在那儿剥蓖麻皮。 刚收割的蓖麻杆杆,成捆地扔到了池塘里,等那皮儿泡松了,便捞出来剥皮。 那皮儿晾干了,就是上好的麻绳。 看到了这群人,村民们有的放下了手里的伙计,站在路边上看。 “快看呀,快看啊,旮旯村出了个状元郎。” “咦,骑在驴背上的这小子,长得黑不溜秋的,小头小脑袋,这么瘦,还能拿状元。”一大妈说。 “你儿子肥,肥得就像一头猪。在一年级上了三年,还没有升上二年级。”一大嫂反驳说。 “人呀,可不能看外表,孙猴子瘦,照样能上天入地,降妖降魔。 猪八戒肥,可遇到正事儿,就缩头缩脑,猴哥,猴哥,你在哪儿,满山遍野地叫。”一老汉儿抽着旱烟嘴儿,揶揄着说。 但大妈和大嫂没有听这老头儿说的话,她们急着去抢大丑撒下来的水果糖去了。 队伍缓缓地走着,那乐器吹出的响儿,在寂寞的大山里欢快地回荡着,倔强地穿过了挨挨挤挤的树叶儿,飞出了很远很远。 这十字坡的人不孬,别说大人,连小孩子也没有跟在屁股后面跑的。 他们只是站在自家的院前,静静地观看。 这十字坡是个大村,一行人和驴走了半个小时,才走了一半儿。 前面是两个水塘,中间夹着一条窄窄的小路。 就在小路中间,放着一条长板凳,上面坐着一个胖妇女。 这胖妇女膀大腰圆,状若黑旋风李逵,只是身边缺了两把板斧。 “你,为什么挡着路。” 猴子教练牵着驴走在前面,对这个女人的拦截,他特别生气。 “劫道的。”那胖妇女粗声粗气的说了一句。 “劫道的?” 猴子教练懵了,这女人劫道,他只要用一个手指,就可以把她打趴下。 猴子教练正想动手,大丑拦住了他。 大丑是村头,他明白山里面的规矩,碰上这种劫道的,大丑不但不生气,心眼里还要感谢她们。 她也就是要点小礼物,给主家制造一点小麻烦,但是增加了热闹和乐趣。 大丑连忙走上前去,从箩筐里抓了一把水果糖,走了上去。 “这不行,这鱼塘是我家的,这条路,每年下雨冲下去了不少,也是我家衬的路边儿。 你们这么多的人,不管怎么说,也要拔根毛下来。” 胖女人理直气壮,这明显是要钱的节奏。 城市套路深,不如回农村;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偏僻的大山里也不例外,不管大村小村,都有他妈的刺儿头子。 要是在平时,这么大吵大闹,大丑早该拳打脚踢,一直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方才罢休。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他儿子的喜日。 如果打架了,见了红,这是最不吉利的事,主家特别忌讳。 如果往回走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喜之日,哪有走回头路的。 回头路又叫断头路,预示着前途要完蛋,这更是主家最不愿意的事情。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丑决定选择和柔政策。 “大姐啊,你看大喜之日,我身上也没有带钱,我再给你抓一把水果糖吧。” 大丑又给胖妇女抓了一把水果糖,胖妇女是来者不拒,你给她就要。 看这架势,大丑估计,就是连箩筐都给她,这胖妇女也会笑纳。 大丑这才明白,这胖妇女是个狠角色,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只可惜大丑身上没有带钱。 猴子教练一看大徒弟着了急,连忙翻遍了自己和徒弟们的口袋。 还真不错,一共凑了五块钱。 大丑就把钱捧着去给那胖女人,胖女人伸头看了看,嘴角角撇了几下,嫌少, “你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儿,口袋里就只有五块钱。” 这话一出口,大丑就不爱听了。 按照山里的规矩,碰到这样劫道的,无非也就说点好话。花个三五毛钱,就开始了放行,双方都是图个乐子。 但是这胖妇女明显的不上路子。 猴子教练火了,他把僵绳让给了一个徒弟,让他牵着小毛驴,又转身对着大丑说了一句, “我是路过这儿的。” 猴子教练从水塘的边儿上,走到了对面,然后朝着大丑迎头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那胖妇女有点紧张。 猴子教练也不理她,看那条板凳破烂不堪,而且板凳面上大窟窿小窟窿的,好像是蚂蚁的巢穴。 猴子教练有了主意,只见他往后退了一步,蹲了个马步,又气沉丹田,猛一扬手,胳膊上就爆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疙瘩腱子肉。 “你要干什么?我,我喊人了。”那胖妇女有点惊慌失措。 猴子教练也不理她,只听猴子教练“哼”的一声,狠狠地一掌劈向了那条长板凳。 “咔嚓!!!” 一声脆响,这条腐朽的长板凳轰然倒地。 “呜呜呜,你赔我的长板凳,你赔我的小宝贝儿。” 胖妇女抱着小板凳痛哭流涕。 一行人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跑过来一个老头儿,对着大丑连连道谢,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家的疯婆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耽误了你们的事儿。” 小老头一面说着,一边拉着胖妇女朝家里走。 大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妇女有这举动。 “唉,你别走。这是五块钱,赔你的板凳钱。”大丑又远远地喊。 半天下来,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知道了,在五指山的大山深处,那里有个叫旮旯的小村庄,出现了第一个中专生。 大丑也子贵父荣,从那以后,大丑走路的姿势也变了。 他以前走路是内八字,现在变成了外八字,看起来更有了村首的派头。 即使去镇里开会,面对那些大村的村长,会计,大丑也不在自卑。 “旮旯村小又怎么了?只要努力,好好学习,照样出人才。 我儿子,丑石头,就是从旮旯村走出去的大学生。 你们村那么大,那么多的娃娃,怎么就没有听说过,有一个考上大学的?” 这话大丑说起来理直气壮。 那些大村的村长们,确实也无可奈何。 因为这点他们比不了,大丑说的可是实话儿。 正文 第九十二章四两成了大师兄 , 一番热闹过后,大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大山是不甘寂寞的,它悄悄的脱去了那件华丽的黄衫儿,穿上了一件雾濛濛的大褂。 就连那些树木,也落光了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密密麻麻的纵横成了一张大网,竭力地想罩住大山里的一切秘密。 那常年在大山里游走的风儿,也不再温柔,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刺的那些出外的村民们,把手插在袖筒里,缩着脖子,抖抖索索的走在山路上。 大雁也呆不下去了,它们离开了安在沼泽地和芦苇荡里的家。 在头雁的带领下,飞上了天空,排着人字形的队伍,翩翩然地向南方飞去。 早晨兰花花起了床,就站在学堂前的山卯上,望着小径上那些走来的学生们。 兰花花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感到不方便。 去芦苇荡里划竹排,接送学生们,现在都是宋小美单独去了。 宋小美在这儿教学,那个天堂市里的包工头儿,刘大宝也来过几次。 刘大宝一来就是大包小包的,但是却从来不提他和第三个老婆离婚的事,他也没提宋小美调动的事,大概遇到了麻烦。 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 “兰老师,早啊!” 老德顺是个勤快人,他要去芦苇荡里面起地笼子。 “”现在天气这么冷,还能收到鱼虾吗?”兰花花问。 “天气冷啦,大鱼大虾是收不到了,只收一些小虾仔儿。 可是,习惯了,这人啊,就是一台机器。 再老也要动弹动弹,不然身上的零件啊,就生了锈。 一生锈,就要钻到土墩下面,听蟋蟀儿叫唤去了。” 老德顺一面说着,一面摇着头朝前走。 老德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那迷迷漫漫的芦苇当中。 兰花花感到,老德顺也活成了一棵芦苇。 “一,二,三,一二三四。”武校的学生们跑了过来。 自从宋小美又回来教学,猴子教练的精神振奋了不少,他又收了几个徒弟,每天早晨起来跑步练功,锻炼身体。 大丑,由于儿子考上了大学,自己又是村头,他巳不适合在武校里面担任大师兄了。 “几十岁的人了,每天打打杀杀的,传出去让人笑话,丢儿子的人呐。” 这是大丑常说的话,他以改任武校的名誉教练。 大师兄改由四两担任,四两是个瘦小伙子。 他和猴子教练长的差不多儿,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亲弟兄。 四两喊着口号儿,在前面领跑,猴子教练就像一个大将军,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四两一喊口号,那些武校的汉子们也跟着喊的震天响。 迎面走来了宋小美,也许在山里生活久了的缘故。 宋小美的皮肤不在洁白,而是一种微黄的小麦色,这是一种健康的色彩,看起来人特别的活泼。 “宋老师早。” 领队的四两,首先向宋小美打招呼。 这些武校的汉子们,都知道宋小美和猴子教练谈过恋爱。 他们有的看向猴子教练,有的看向宋小美。 宋小美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在看着他的学生, “范无病,你不要从路边边上走,别滑下了沟沟里。” 宋小美说着和猴子教练擦肩而过。 兰花花看了又只叹息,“这世上有多少姻缘啊,为了门当户对,而成为擦肩而过的过客。” 兰花花一扭头,她又看见了大婶儿。 大婶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她出屋门的时候,总要朝猴子教练的篱笆墙里看一眼。 如果猴子教练在院子里,她便若无其事。 如果猴子教练没在院子里,她就会惊慌失措地去找女儿。 在大婶儿的跟里,如果猴子教练是老雕,那宋小美就是一只刚出壳的鸡崽儿。 大婶儿害怕,一个闪失,老雕就叨跑了鸡崽儿。 从此,浪迹天涯,风餐露宿。 女儿是母亲的心尖儿肉肝肝,她可不想女儿遭罪。 兰花花想着,刚走下了山卯,马大庆过来了。 马大庆明显地瘦了不少,每天旮旯村,供销社两头跑,还有天堂市里的老爹,蹦着脚尖儿折腾。 现实折磨的马大庆疲惫不堪。 马大庆也曾告诫过老爹,“折腾好了,一家人衣食无忧。 折腾不好,不但你爬不起来,连累的我也跟着倒霉,后半辈子也要在泥泞里挣扎,估计也爬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千万别连累了那没出世的孙子。”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盘下了这个铺子,心里就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得干下去。 马大庆也理解父亲的苦衷。 自从他和兰花花结了婚,马大庆收获了爱情,但他的事业却并不顺利。 做生意的农民越来越多,供销社己经频临破产。 更可叹的是,马大庆的那几个干巴工资,还不够马三爷的索取。 由于是创业阶段,马三爷太缺钱了,那一点点贷款,远远不够折腾。 男人嘛,总是哪头着急顾哪头,他己经三个月没有向兰花花交钱了。 幸好是住在大山里,粮食自己有,蔬菜,鸡鸭肉蛋,自己也有。 如果是住在城市,靠着兰花花那七十七元的工资,估计两个人连吃饭也不够。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不,要不了十年,三年足够。 “这天气,这么寒凉,披上褂子。”马大庆拿着一件厚晴纶褂子,走过来。 这褂子,还是两人结婚时,马大庆给兰花花买的。 “你先回去吧,我想溜达溜达,散散心。” 兰花花说着,就沿着小路慢慢的走。 小路的左边是片树林,密密麻麻的树木,一层一层的,盘着旋儿,一直绕到了山尖尖上。 树林里面没有一只飞鸟,也没有一声鸟鸣,兰花花想起的一句诗,“鸟鸣山更幽。” 但这没有鸟鸣的大山里,倒不显得幽静,因为还有过山风在流浪,还有兰花花,老德顺,小娃娃们上学的脚步声。 兰花花的左边,是枯黄的茅草。 这个玩意儿,在以前啊,可是个好宝贝,谁家的房顶上盖上了茅草。那就是绝对的殷实家庭。 而到了现在,却没人用这玩意儿了。 花点钱,买些瓦片盖在房顶上,既好看又实惠。 关键就是十年,八年,也不会坏掉漏雨。 兰花花不由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变化真快。 正文 第九十三章太阳出来爬山坡 兰花花站在山坡上朝下看,越过那一坡又一坡的茅草,下面就是芦苇荡。 密密麻麻的芦苇,长成了一团淡淡的雾气,又像一袭张开的渔网,笼罩着这片几百亩地的沼泽。 也许有人走近了芦苇荡,几只白鹭尖叫着飞了起来。 兰花花揉了揉眼睛,细一看,是老德顺背着一身的地笼钻了出来。 “老德叔,网了多少?”兰花花远远地问。 “网个逑?一个虾米儿也没有,以前山青水秀的,地里的蚂蚱乱蹦,草蜢乱飞,一到傍晚,蜻蜓飞的遮天蔽日。 我就拿着扫帚拍蜻蜓,一拍一个准儿。” “那时,野物儿确实多。”兰花花从小的时候,也喜欢捉蜻蜓。 那蜻蜓飞累了,静静地立在草尖尖上。 兰花花去和小姐妹们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猛地伸出小手,就捉住了蜻蜓的尾巴。 捉住了蜻蜓,小姐妹们就学着男孩子的淘气样。 折一截草棍儿,从蜻蜓的屁股后面捅进去,然后再把蜻蜓放飞。 看着那蜻蜓在空中摇摇摆摆地飞着,小孩子们就欢呼不停。 长大了,才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么的残酷! “现在分田到户了,家家户户为了高产,多打粮食。 就在庄稼上拼命地打农药,粮食虽然增多了,但那是农药喂出来的。 结果,弄的田里没有了蚂蚱,蟋蟀,蝴蝶。 水里的鱼儿也日渐减少,就连这水里的水草,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死气沉沉的,好像生病了。” 老德顺说着,又像鸭子一样,蹒蹒跚跚地走向芦苇的另一头。 那里有他的一叶翘头独木舟,他要去划到水中间钓鱼去了。 兰花花知道,在这深秋的季节里,这么寒凉的早晨,哪有鱼儿会上钩啊。 也许老德顺钓的不是鱼,而是一种深秋的寂寞。 兰花花想着,慢慢地朝前走去,拐过一个斜山坡,前面就是一片柞树林。 夏天的时候,柞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那些放蜂的汉子们,就在这儿搭起了窝棚。 卸下了一箱又一箱的蜂箱,于是,这里就有了嗡嗡的蜜蜂声。 兰花花那次去家访,为了抄近路,走过这儿,只可惜头皮被蜜蜂蜇了一下。 放蜂汉子的老婆长的乌漆巴黑的,像非洲人,听到兰花花哎呀一声,连忙舀来了肥皂水,滴在兰花花头皮上,不住地按摩着。 只是这娘们黑的也太狠了,兰花花心里甚至怀疑,是放风的汉子把她从非洲拐过来的。 “被蜜蜂蜇了好啊,蜜蜂一蜇,可以提高身体的免疫力,就像打了一针青霉素一样。” 那黑女人安慰着兰花花,听说兰花花是去家访的教师。 黑女人连忙又拿出了一塑料瓶儿蜂蜜,执意要送给兰花花。 兰花花看着那一塑料瓶稀稀稠稠的蜂蜜,里面还漂浮着蜜蜂的尸体,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冬天了,那养蜂的黑女人和她丈夫,也不知道又去了哪儿?” 兰花花自言自语着,很是怀念。 兰花花走进了柞树林,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落叶,由于前几天刚下过雨,最下面的树叶已经腐烂了。 一股又一股的朽味儿,不断地钻进兰花花的鼻孔,兰花花不仅皱了皱眉。 “咯咯咯。”一阵山鸡的叫声传了过来。 兰花花望去,这只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毛色五彩斑斓,看来是只雄性山鸡。 雄山鸡一边低着头咯咯地叫,一边挠着一堆树叶叶。 “他一定是发现了食物。”兰花花想着。 一只雌山鸡飞了过来,低头吞下了食物。 多么温馨的场面啊! 兰花花不由得受到了感动,心里一阵温暖。 他又想起了马大庆,其实贫穷并不可怕,只要夫妻同心,再穷的日子,也能过得甜甜蜜蜜。 人这一生啊!要迈过多少沟沟坎坎啊! 走出了柞树林,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眼前豁然开朗,整个旮旯村就在眼皮底下。 那错落有致的房屋,一排又一排,还有那小小的篱笆院。隐藏着兰花花的童年。 兰花花又看见了父亲。 老兰头又在院里弓着腰,不知道在种着什么蔬菜,这个大山里的老头儿,片刻也闲不住。 岁月不但漂白了房顶的茅草,也漂白了父亲的满头黑发。 父亲老了!!! 兰花花感叹不已。 一扭头,兰花花惊奇地发现,不知不觉的,小村有了很大的变化。 满村的茅草房顶,已经不多了。 更多的则是被砖瓦房所代替,更可悲的是,整个旮旯村里,只有兰花花和猴子教练的武校是篱笆墙。 兰花花嫁给了马大庆,成了半个城市人,她迟早要离开旮旯村,因此,她没有必要翻盖房屋。 而村首大丑,他唯一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以后要分配在城市里面工作。 大丑有两套宅院,一套租给猴子教练当武校。另一处自己住。 他的儿子小石头是不会回来住的,因此,大丑也没必要翻盖房屋。 这是旮旯村的两个特例。 砖瓦房为什么起来的这么快?这和村里的婚嫁有关系。 现在已不是一条丝巾儿就能娶到老婆的年代了。 这是比拼的结果。 村里有了第一家盖砖房娶媳妇的例子,就有了第二家,第三家,不盖不行。 例如朱来穷,他的邻居苟来富只有一个儿子,盖了三间红砖到顶的房子。轻轻松松地就把媳妇娶进了家门。 朱来穷有四个儿子,老大用一个窝棚,一条丝巾儿就娶了老婆。 老二盖了三间青砖小瓦房,也把老婆娶回了家。 等到了老三,朱来穷已经囊中羞涩了,他就跟媒人商量, “先把媳妇儿接过来,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住到月亮地里面去。” 媒人过去传话,那边的亲家说, “房子什么时候盖好,什么时候把闺女嫁过去。 一个村儿的,娶媳妇都盖新房,你凭什么不盖。 你头上是不是长驴毛了,比人家牛皮一些是不。 一年之内,要是不把房子盖起来,这桩婚事,就扯他妈的蛋。” 这几句话,就吓得朱来穷求爷爷告奶奶,东赊西欠的,勉强把房子盖了起来。 他下面还有一个幺儿呢,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 唉……… 正文 第九十四章发广告 大山里的生活平凡而单调,兰花花每天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 从篱笆院朝前走,十米就是小学堂,从小学堂朝后走,十米就是篱笆院。 以前,没怀孕时,兰花花还到芦苇荡边,撑起小小的竹排儿,接送学生。 现在肚子大了,那接送学生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宋小美身上。 每天两点一线,兰花花越来越感到枯燥单调,这种滋味儿特别难受,就像梅雨季节的霉菌,静悄悄地就沾满了整个心间。 兰花花几乎要闷出病来。 幸好,马大庆答应了兰花花一件事。 再过六天,就是三岔镇的传统庙会了。 每年的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三岔镇上,商贾云集,杂耍,大戏,魔术,相声,还有焰火烟花,和尚念经…… 反正,只要是你想的出来的,都有,你想不出来的,也有。 兰花花想着,那么多的人,特别拥挤,万一挤着了什么办? 她还怕马大庆不答应,没想到马大庆答应的挺爽快,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哪儿人少朝哪儿去。 但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这年的九月初九,旮旯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种热闹程度,风头竟然盖过了三岔镇。 这是由猴子教练引起的。 猴子教练为了广收门徒,让徒弟四两,倭瓜,歪头三个人去散发传单。 这三个小子,只有一辆自行车,四两骑着,倭瓜坐在后座儿上,歪头坐在前面的杠上,三人就这样开始了征程。 山路崎岖不平,那自行车一蹦一蹦的,就像城里的蹦蹦床。 三人去了十字坡,又去了凌云渡,还去了飞云浦。 一路上,歪头的屁股被烙的直冒血水儿,叫苦不迭。 歪头不想蹬自行车,三个人的体重,也就四百多斤,歪头可不想出一身臭汗。 三人跑了十几里山路,在各村的路口,院墙上,厕所上都贴了招生启事。 虽说没有人报名,但确实有人过问。 在飞云浦,歪头看到村口有一长溜猪圈,数了数,竟然有十几间。 他知道,这是个养猪专业户,有钱,歪头一阵激动,穷人学文,富人习武。 有希望了! 歪头想着,就在十几间猪圈前,贴了四十多张招生启事,花花绿绿的,好像贴了一层墙纸。 刚贴好,过来一个瘦老头,“你丫的,干啥呢?” “我贴广告呢。”歪头说。 “好,好,你这边贴完了吗?”瘦老头问。 “贴完了。”歪头有点莫名其妙。 “你贴完了,上那边贴去。”瘦老头说着,朝远处一指。 老歪头又像一只老麻鸭,颠着八字脚跑到那边去贴,跑近一看,一股股臭气扑鼻而来,原来是个厕所,不过歪头特别感动。 “贴吧贴吧,里外都要贴上。”养猪老汉鼓励着。 这老爷子肯定是武痴,连厕所上也要贴满广告,歪头想着,感动的两眼发红,几乎落下泪来。 为了引诱瘦老头报名学武,歪头循循善诱, “大伯,你想长命百岁吗?” “废话,谁不想长命百岁。”瘦老头憨厚地一笑。 有门,歪头一阵窃喜,“大伯,你想名扬四海吗?你想以一敌百吗?” “俺一个养猪的,也不想扬名,也不想怎么百。”养猪老汉有点糊涂。 “你看这广告词儿多好,冠军的摇篮,明星的基地。”歪头指着广告,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不识字。”瘦老头叹了口气。 “你不识字?我以为你喜欢武术,特意让我多贴些广告呢。” “不是,我寻思着,贴在猪圈上,上厕所擦屁股,还得跑到这儿撕掉,不如直接贴到厕所上省事儿。” …………… 三人有点气馁,贴了半天广告,累个半死,只有一个搭话的,还是为了要广告擦屁股。 三个人出了村,看着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才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三个“武术奇才”马上进行了分工。 倭瓜负责捡柴禾,四两负责挖坑烧红薯。 歪头则去地里偷红薯,四两一再叮嘱,“要偷红芯儿的,红芯儿的烤着吃又糯又甜,一定要看清了,红芯儿的叶子是紫红色的。” 歪头不负重望,赤手空拳足足偷了十几个。 半个时辰过后,三人吃的饱饱的,又上了路。 三人边走边叹气,“师父老是叫招人,招人,这人不来,总不能去拖去拽。” 还是歪头聪明,“山里人住的分散,又太穷,舍不得朝这上边投资。 咱不如去镇上试试,那儿人多,又有钱,肯定能招到人。” 三位师兄弟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三岔镇上。 三个人朝三岔镇的十字路口一站,开始了散发武校招生广告。 老歪头头歪的像哨子,不住地吆喝着,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南来的北往的,挑担的卖菜的,赶集闲逛的,来吧,来报名学武吧。 来到旮旯村武木馆,三个月内,岁数大的,让你返老还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歪瓜这一腔,还真引来了几个人围观。 但歪瓜忘了,前面三米远,就是飞龙武术学校的大门。 歪瓜也想过这事儿,但又一想,馆长王飞龙是猴子教练的师弟,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在人家大门口儿来个同行竞争,这不是找茬儿吗? 王飞龙不管,他的徒弟可要出手了,就见一个小个子青年,悠悠的从飞龙武校的大院里面走了出来。 这人叫胡儿混,是三岔镇上胡屠夫的儿子。 胡儿混成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敲寡妇门,刨绝户坟,什么事儿都干。 就是不帮他爹打理生意,胡屠夫看着这个儿子,就头疼的直撞墙。 有时找不到墙,就朝树上撞,直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胡屠夫的老婆香满街,心疼丈夫,两人合计了半天,决定让胡儿混去学武术。 他们的目的,是让儿子把兴趣转移到武术上面,你别说,也许厌倦了街面上的风花雪月。 这胡儿混对武术,可真达到了痴迷的地步。 就连喝碗稀粥,也要扎个小马步,吃两根油条,也要来个金鸡独立。 睡觉的时候,更是邪门儿。他不睡在床上,而是在房子的大梁上,悬了一根扁担,每天趴在扁担上面睡觉,晃晃悠悠的就像荡秋千。 正文 第九十五章歪头被卡住了脖子 掐指一算,胡儿混在飞龙武校已经学了三天武术了。 胡儿混自认自己天资过人,他老想找个对手,试验一下自己学到的功夫。 胡儿混每天都要抽出半个小时,光着膀子,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地寻人切磋。 大伙看他这个样子了,早就躲的远远的,胡儿混为找不到对手特别的郁闷。 这天,胡儿混在家里啃了三个猪蹄儿,又吃了两个小磨香油凉拌猪耳朵,喝了三碗老苞谷烧刀子。 他来到武校不一会儿,酒劲上来,就美美的在里面睡了一觉。 这会儿刚睡醒,就听师兄弟们议论着,说在大街上站着一个竞争对手,正在十字路口散发传单。 他立马爬了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看,歪头正在使劲地一边吆喝一边散发着传单。 四两蹬了半天自行车,又累又乏,正躺在树荫下的马路牙子上睡觉。 倭瓜就不一样了,这镇上有个张寡妇,开了一家豆腐店,倭瓜去吃张寡妇的豆腐去了。 “你丫的,干甚呢?”胡儿混两手往腰里一叉,高声问道。 “同志,你想成为冠军……。”歪头见来了人,一脸的兴奋。 “想要我跟你们学武术,是不?” 歪头连忙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歪着脖子点头?”胡儿混故意找茬。 “我,我天生就是歪脖子呀,要不然,大伙儿也不会叫我歪头了。” 歪头对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那我试试你的功夫。” 胡儿混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卡住了歪头的脖子。 “你丫的,哪个老师教的?怎么干架先卡………。” 说到这儿,歪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歪脖子被卡的太狠了,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胡儿混又高又壮,又比歪头高了一头,他把胳膊朝上一举,又瘦又矮的歪头,一下子被悬在了空中。 歪头两脚乱蹬,一时挣脱不掉,被卡的直翻白眼珠儿。 这下吸引了路边几个卖菜的小贩,他们纷纷围拢了过来。 “哎哟,这人刚才脖子歪的那么狠,什么一下子就被提溜直了。”一个老大娘特别纳闷。 “你别说,还真看不出,胡儿混还会治歪脖子。” …………… 胡儿混是人来疯,他见这么多的人围着看,不免一阵大喜,干脆提溜着挣扎的歪头,转起了圈圈绕。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喝彩声! 睡在马路牙子上的四两,被吵醒了,他爬起来一看,歪头正在挨打,连忙跑了过去。 四两学的是跆拳道,来到了胡儿混面前,他先深深地鞠了一躬。 胡儿混一看,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自己这么尊敬,心里更加得意,以为自己扬名立万的时机到了。 他把胳膊举得更高了,可怜的歪头被卡的口吐白沫,身子乱扭,一副危在旦夕样。 谁料想,四两鞠完躬,忽然“嗨”地一声,一脚踹在了胡儿混的肚子上。 这一脚很重,一下子把胡儿混踹的坐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歪头也被扔了老远,摔倒在地。 四两不等胡儿混爬起来,就冲了过去,一套组合连环拳狠狠地砸在了胡儿混的头皮上。 胡儿混被揍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爬起来就朝武校大院里跑。 王飞龙正在一边看徒弟练功,一边用个小茶壶慢慢地品茶。 这还得了,在自己的家门前,自己的徒弟挨揍。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飞龙特别生气。 王飞龙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只见他一挥手,上去了七八个徒弟。 把四量和歪头围在一起,一顿狠揍。 可怜的四量和歪头,被揍的口鼻流血,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倭瓜在张寡妇家吃饱了豆腐,兴冲冲地来到了十字街头,他见四两,歪头在挨揍,吃了一惊,悄悄的转过身,急忙跑回旮旯村报信去了。 在繁华的三岔镇十字路口,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这严重影响了武校的声誉,猴子教练知道,如果不扳回一局,以后招生更是难上加难。 这令猴子教练十分恼火,既然是王飞龙让打的人,他也就和这位师弟结下了梁子。 猴子教练立马写下了一张战书,让倭瓜送到了飞龙武校。 战书上寥寥数语,“有尔无我,有我无尔,不共戴天,约死战,一定乾坤。” 同行是冤家,王飞龙也早看猴子教练不顺眼,既然猴子教练不讲同门情谊,他也就顺水推舟,连忙答应了下来。 双方都想称霸三岔镇的武林,来个一统江湖,以利于广收徒弟,拜师费哗哗地淌进腰包。 至于比武的时间地点,就选在九月初九,这天是传统节日,来的人多,影响力大。 地点嘛,选择在了旮旯小学前面的树林边,那里是操场,又宽敞又平坦。 双方都在造势,王飞龙那边不谈,但说旮旯村这里,武校名誉校长大丑,亲自上阵,领着那帮师兄弟们,扛着彩旗,又在游村串巷。 一路上,彩旗飘飘,喊声震天, “旮旯村必胜,旮旯村必胜。” 所到之处,有点理智的人可以闪开,但是那些土狗们,可就不一样了。 用鲁迅老先生的话说就是,“村里的一只狗叫了,其余的也跟着叫,虽然其余的狗,并不知道为什么而叫。” 但五指山的农家狗很聪明很团结,它们不但跟着叫,而且聚在一起,跟在队伍后面,一阵狂吼乱叫,直到把他们送出了村子,方才罢休。 大丑还在通往旮旯村的路口旁,贴满了旮旯村武校的前世今生,以及取得的各种业绩。 上面挂着很多复印照片,有猴子教练在米国痛揍大个子萝卜,还有猴子教练挂着大金牌站在运动会前,和一个身着泳衣的黄发美女合影。 这一招,果然奏效,方圆百里,引起了轰动,对这次民间武术争霸赛,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天堂市的电视台还进行了专门报道,准备实地采访。 那些小商小贩们嗅到了商机,连忙从三岔镇的大街上,转移到了旮旯村。 一天一夜的功夫,小小的旮旯村前,布满了帐篷,叫卖声此起彼伏,风头一下子盖过了三岔镇上的庙会。 正文 第九十六章比赛 马大庆从中看出了商机,他连夜回了一趟天堂市,拉过来了很多美美牌汽水,摆在山路边卖。 近水楼台先得月,马大庆还给猴子教练一番商榷,武校的徒弟们可以免费喝汽水。 只是徒弟们的抵抗力,有点儿赶不上趟儿,喝了美美牌汽水,老是冒肚。 马大庆巴不得他们少喝一点,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即节省了汽水,又有益于打广告。 马大庆已想好了广告词儿,“美美牌汽水,喝了它,武霸天下。” 幸好汽水厂老板,马三爷没有亲自来,否则,他那口吐莲花的大嘴吧叽一动,这广告词儿不知又要精彩多少倍。 这是有原因的,汽水厂里只有两个工人了。 马三爷即抓销售,还抓贷款,有时实在忙不开,还把刘居委叫来顶班。 这令当惯了领导的刘居委,叫苦不迭。 两口子老是干仗,前天马大庆回来拉汽水,刘居委和马三爷正在预演着干仗的前奏, “你丫的老马头,本来是平民老百姓的命,非要你他娘的猪鼻子插葱,装什么大象。 如今非要当什么鸟老板,弄的欠一屁股债,催帐的天天上门,你烦不烦。 再这样,老娘就要换家换夫,眼不净为见。” 男人,难人,人穷志短,马三爷耸拉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别看马三爷在外边人模人样,老话说,卤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儿。 马三爷怕刘居委,怕到了骨子里,这是有渊源的。 从小两家就是领居,刘居委大马三爷三岁。 两人从小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刘居委是大姐大,不过那时马三爷很帅气,人称万里挑一小马哥。 在幼儿园,小马哥受了欺负,刘居委替他出气。 小学,小马哥受了欺负,还是找刘居委替他出气。 到了初中,小马哥春心萌动,有意蔬远刘居委,但刘居委属狗皮膏药的,怎么也甩不掉。 特别是初二那年,小马哥和一个叫小皮球的女同学,走近了一些,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感觉。 刘居委就看那女同学不顺眼,两人没少干仗,初中一毕业,小马哥去和那女孩到护城河边遛弯儿。 谁知才走了一半,路上钻出来两个大汉,把小马哥揍了一顿。 看着小马哥被揍的节节后退,小皮球吓的扭头就跑。 正在这时,奇迹出现了,刘居委骑着自行车飞奔而至,来到小马哥面前,飞身下了自行车,捡起一块板砖就扑了上去。 两个大汉吓跑了,刘居委同志成功救美。 那一幕,刘居委手拿板砖的威武形象一下子定在了小马哥的心窝窝里,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既然救了自己,小马哥并没有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当然,用顿酒饭相报,还是必要的。 但记忆中,好像小马哥实在没钱,还是刘居委出的钞票。 两人买了爆米花,瓜籽,还有一瓶二锅头,偷偷地来到了城西的一座废窑里,把酒言欢。 不料,小马哥实在不剩酒力,半瓶酒下来,就醉的不省人事。 等小马哥醒了过来,已月上小楼,半夜了。 小马哥这才发现,他和刘居委生米煮成了熟饭。 那时的人,一旦两人生米煮成了饭,尽管做夹生了,都会负责到底。 哪像现在,即使把饭做糊了,两人也会形同陌路。 结婚过后,小马哥这才发现,那两个揍他的大汉,原来是刘居委大姨家的二表哥和三表哥。 ………… 九月初九到了,赛事正常进行。 两家武校太穷了,穷的搭不起木板台子,为了方便大伙观看,就在操场的中间,筑了一个小小的土堆,在上面就展开了生死对诀。 只可惜土台子太小,每次只能上去两个人。 打头炮的是四两,对手是飞龙武术馆的千斤。 这四两名不虚传,虽说有武大郎的身高,但是没有武大郎的体重。 他个子只有一米四几,体重八十多斤,瘦小的就像一个半大孩儿。 而千斤,更是名副其实,两米多高的个子,膀大腰圆,体重两百三十多斤,抱着膀子朝台上一站,四两只到他的大腿根儿。 这两人悬殊太大,但是猴子教练也没有办法。 对手跑到自己的武校门口儿,公开叫板,但是猴子教练的徒弟一看,千斤身材魁梧,气壮如牛,就吓得不敢应战。 倭瓜推歪头,歪头推王二,这推来推去,结果就推到了四两这儿。 四两在这儿是最笨,最受人欺负的一个人。 四两也不想上去,猴子教练看着徒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比一个窝囊,这令他大动肝火。 猴子教练飞起一脚,正踢在四两的屁股上,这一脚踢得很重,把四两踢的痔疮都出来了,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就这样四两来到了擂台上。 千斤始终仰着脸,抱着膀子傲慢地站在哪儿。 他看不上四两,别说打,就是压,也能把他压得爬不起来。 为了防止裁判吹黑哨,更重要的是为了省钱,这两家武校,把裁判也省了。 反正就是两个人上去单挑,谁能把谁弄下土堆,就是胜利了。 比赛开始了。 千斤练的是拳击,他弓着腰,左手一个勾拳,右手一个摆拳,然后再来一个连环拳。 四两多聪明啊,他撒腿就跑。这么重的拳头,打到身上非筋断骨折不可。 于是土堆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怪的景象。 四两在前面拼命地绕圈圈跑,千斤在后面拼命地追,两人开始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台下的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兰花花笑得直揉肚子。 宋小美和大婶儿也在看,大婶儿笑得直揉眼泪,宋小美笑的直跺脚。 观众们边笑边喊,“抓住他,抓住他,抓住这只***。” 还有的观众唱起了儿歌,“抓呀幺抓小鸡,抓了一只***,俺要回家炖着吃……。” 王飞虎和猴子教练也在台下看。 王飞虎笑得裂开了大嘴叉子,露出了几颗大黄牙。 那大嘴叉子呀,足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猴子教练尴尬得满脸通红,头低的像小豆芽,不敢朝台子上看。 正文 第九十七章四两拨千斤 可总是这样跑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擂台又小,幸好四两转身灵活,就在千斤伸手刚要抓住的当儿,他一个转身,刺溜一下就跑到千斤的后面去了。 千斤身材高大,转身笨拙,四两这只小小的瘦鸡崽儿,竟然把他累的浑身是汗。 台下的笑声更响了,一浪又是一浪, “小崽子,多么可爱的小崽子呀!” “小崽子累坏了大老鹰。” ………… 王飞虎急了,一扬拳头,“揍他,给我狠狠地揍他。” 猴子教练头低的更狠了。 四两也累了。 不过千斤奸滑,一边追一边用扫趟腿,台子太小,这下把四两扫到了边角角上。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四两这下无路可逃了。 围观的人群又喊了起来,“***跑不掉了,抓住他,抓住他。” 王飞虎又振臂高呼,“给我狠狠的揍他。” 千斤两腿一叉,张开双手,手掌化钩,一个饿虎扑食,恨恨地扑向了四两。 猴子教练吓的闭上了眼。 眼见着山似的千金压下来。把四两吓的惊叫一声, “哎哟,我的亲娘哎,这咋弄哎。” 这是在擂台上,不但挨打,而且丢人。 四两被逼急了,他猛地一弯腰,从千斤的胯下钻了过去,这一招叫“黑狗钻档。” 千斤没有想到会出意外,本来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事儿。 这一下千斤扑了个空,一下从土堆上面掉了下去。 士堆虽说不高,但千斤是仰面扑下来,只碰的千斤满面桃花朵朵开,口鼻窜血,两只牛眼。也被磕成了熊猫的黑眼眼。 几个师兄弟连忙去扶千斤,千斤一张嘴,一颗洁白的牙齿飞了出来, “哎哟,我的个亲娘唉,别扶我。我的肋骨折了,疼得要死。” 四两完胜。 这下把猴子教练激动的,连忙爬上了土堆,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乡亲们哪,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看到了吧,这都是大伙儿亲眼所见,我最差的一个徒弟,一个小小的孩子。 就用一招,就把飞虎武校最厉害的千斤,打得满地找牙。” 土堆下面的看客们,都呵呵大笑了起来, “厉害厉害,真厉害,***战胜了大老鹰。” 猴子教练的徒弟们,更是群情激昂,振臂高呼, “我们必胜,我们必胜。” “上旮旯武校,圆你一个武术冠军梦。” …………… 王飞虎看到千斤摔下了台子,大吃一惊,一时竟然呆若木鸡。 第二轮比赛。 是猴子教练和王飞虎教练,亲自对决。 这两个大师级的人物,一上台,大伙儿就张大了嘴巴。 两人为了争夺生源,都杀气腾腾,暗下狠手,但表面工作也得做一下,必须客套两句。 王飞虎,脚下丁字步,两眼似刀,刀刀刺向猴子教练的双眼, “我说师弟呀,看在师傅的面上,我放你一马。 离开这儿,我给你拿一百元钱。” 四两的胜利,增强了猴子教练的信心, “一入武林深似海,再出武林亦非人。 既然来到这儿开馆授徒,我就要扬名立万。 让徒弟遍布天下,从此走向事业的巅峰。” 王飞虎不等猴子小脸哆嗦完,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就是来了个双风贯耳。 “你丫的,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怎么又朝头上招呼。” 猴子教练一边骂,一边扭身闪过。 怎料,王飞虎这人太阴,上面下狠招,脚下又使了个枯树盘根。 猴子教练躲闪不及,被扫的仰面朝天,重重的摔在了台上。 第二轮,王飞虎完胜。 但猴子教练不服气,又在士堆上发表了一番演讲, “练武人要讲武德,不能好自为之。 我练的是跆拳道,打人钱必先鞠个躬。 就在我打算鞠躬的当儿,这家伙的阴招使出来了。 哎,世风日下,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按照传统的武林规矩,擂台比赛,要进行三轮。 前面双方打了个平手,最后一轮是最关键的。 猴子教练权衡利弊,经过综合评测,选中了老歪头。 老歪头虽说头歪的像哨子,但他没学武之前,很有一把力气。是个拉粪工。 三岔镇的银行,供销社,杀猪站,这些单位里的大粪,都归老歪头拉。 为了鼓舞士气,猴子教练连忙从武校里找来了一个破脸盆,他要敲破盆为老歪头助威。 “咣咣咣,老歪头必胜,咣咣咣,歪头佬必胜。” 猴子教练抱着老歪头,涕泪长流, “徒弟啊,为师的宏伟前途,为师的武林梦。 就交给你了,你肩负重任啊,一定要胜,一定要胜。 等你胜利归来,为师要给你买一个南京盐水鸭,开开荤。” 这边,王飞虎经过慎重考虑,找到了一个外号叫武松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中等个,八块腹肌,是个石匠,因为上次他的寡妇嫂子和他妈吵架。 他一气之下,拎刀就去砍他嫂子,把他嫂子吓的鞋都跑丢了。 村民们就送了他一个武松的绰号。 只是王飞虎的武校太远了,找不到破盆破桶,只好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叉子拼命的吆喝, “飞龙,飞龙,飞龙武校。 天下第一,震惊武林,横扫地球,走向宇宙。” 武松和老歪头上场了。 单看那气势,老歪头就输了一大截儿。 武松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脚下虎虎生风。 这老歪头就不行了,躬着河虾腰,迈着两条高粱杆杆般的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 一步三摇,一摇三晃地走上了小擂台。 才上到台上,不料刮起了一股小风,老歪头被风吹得,身子又晃了几晃,差点儿没有摔下擂台。 “勒紧裤腰带,把你的裤腰带再勒一下。” 猴子教练在台下一面敲着破盆,一面声嘶力喝的喊着。 老歪头连忙又勒了几下裤腰带。 开始交手了,画风急转。 老歪头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他就像一只大螃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抡起了王八拳,狠狠地砸向了武松。 这下他把武松搞懵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招式。 武松开始连连后退。 看客们一阵哄堂大笑, “看呀,***又要吃老鹰了。” “飞虎武术馆真是个混蛋,这么大的个子,原来是银样腊枪头。” “今天回家,我就去找我三姨的二表哥去,让他改投师门。” ……………… 王飞虎一听这话,急了,“武松,上啊,上啊,揍他,揍他。” 正文 第九十八章歪头和武松 武松也着急,但他搞不清是咋回事儿。 这有情可原。 老歪头的头向左歪的特别狠,足足有三十多度,这就给人了一个错觉。 这让武松很担心,老歪头会从左边寻找空隙偷袭。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武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真的是歪了脖子又歪头,这才放下心来。 台下的笑声更强烈了,震的耳朵嗡嗡的响,兰花花,大婶儿,宋小美都捂住了耳朵。 可惜老歪头耐力不够,张牙舞爪了三分多钟,就停了下来。 老歪头累虚脱了,他一面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面拍着胸脯, “俺滴个亲娘哎,累死俺了,比俺用板车拉粪,还要累人。” 他忘记了这是在擂台上了。 武松没等他话音落下,一招无影脚踢了过去。 可怜的老歪头,本来就轻得像一个纸人儿,这一脚把他踢的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武松完胜,他高兴地在擂台上昂首挺胸地举起两个胳膊,一阵狂呼乱叫, “乌拉,俺胜啦,乌拉,俺胜啦,俺成冠军了。” 王飞虎也高兴的仰天长叹,“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位神仙姐姐拯救了他,俺终于胜利了。”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老歪头被武松一脚踢得飞了起来,只见老歪头像一只旋转的陀螺,衣衫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 幸好小土堆的旁边,有几棵竹杆儿。 老歪头正快速而准确地飞向了其中的一丛毛竹,由于劲道太猛,老歪头一下子撞在了毛竹上。 看客们一阵惊呼,“哎呀,不好,要出人命了。” 奇迹发生了。 老歪头被毛竹一弹,又反射了回来,只见他又一路衣衫飘飘的飞了回来。 武松高举着双手,还想再喊一声乌拉,只可惜还没等他喊出口儿,就被老歪头撞在了胸口上。 老歪头完美地倒在了擂台上,昏迷了过去。 只是武松被撞的横飞了出去,飞的比千斤还要远,摔得比千斤还要狠。 只见武松手脚挣扎了几下,不在动弹了。 他,昏迷了过去。 王飞虎慌了,连忙跑过去救死扶伤。 这场比赛,以旮旯村武校的完胜而落下了帷幕。 猴子教练完美逆袭,成为了三岔镇武校中的大哥大,从而打开了招生难的痛苦局面,开始了财源滚滚的日子。 …………… 兰花花的身子越来越笨重,她开始考虑到要向镇里请假,安心侍产。 兰花花的请假条还未递上去,这天夜里,就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等待了一秋的老北风,终于发了威,它可着劲儿地吼叫着,在旮旯村里横冲直撞。 兰花花家的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摇晃的咯吱咯吱地直响,真让人担心会散了架。 “喳喳,喳喳。”一声声喜鹊惊慌的叫声传来。 兰花花知道,这暴怒的北风老儿搅的树枝儿乱晃,花喜鹊夫妇也睡不着觉。 从兰花花记事起,她家院里的这棵老枣树上,就沒断过鹊巢,也不知道花喜鹊一家在这儿住了多少辈了? 据兰花花亲眼所见,鹊巢被大风掀下来,足有七八次了,但每次又都被花喜鹊夫妇搭建了起来。 兰花花很喜欢喜鹊夫妇,尽管是鸟,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轰隆隆!!!”一声巨响从兰花花家的后边传来。 兰花花猜测着,这是大丑家的土坯院墙倒塌了,那院墙的根儿早被雨水冲的向里凹进不少。 只可惜大丑太懒,宁可用树根儿顶着,也不拾掇。 大丑有他的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反正儿子考上了大学,三年过后一毕业,就会分发到城市里,到那时,大丑就可以离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去城里享福去了。 院墙倒就倒吧,只要房子不倒,有地方住就行。 既然城里有了金丝笼,谁还要这大山里的草窝窝。 ……… 兰花花想着,一时睡意全无。 人啊!在夜深人静时,千万不要想事儿,一想啊,就在床上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马大庆也睡不着,他在想着心事。 昨天他在小卖部里给父亲打电话,告诉兰花花即将临盆的消息。 父亲那边却沉默了好大一会,又近乎哀求地说, “大庆啊!你回来一下,再帮我最后一次,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大庆啊!对不起,我把咱家的房子抵押贷款,那边的人说了,也要让你回来签个字儿。” 电话里传来了父亲的抽泣声。 知父莫若子,马大庆知道,父亲个性刚强,从来没有低过头,更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软话。 马大庆流泪了。 这真是莫大的悲哀,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却各自想着心事,又不敢说出来。 “轰隆隆!”一串雷声落了下来,震的地皮儿抖动了一下,兰花花就见院里亮了一下,似乎有团火球从枣树枝上滚了下来。 雷声过后,就是倾盆大雨,那雨根本就分不清雨点儿,而是一股儿一股儿地朝下砸。 房顶上的瓦片咚咚地响着,像敲牛皮鼓。 “房顶不会被砸穿吧?”马大庆说。 “放心吧,这房子结实着呢。”兰花花安慰着马大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谱。 “砸穿也沒事,大多不了再翻盖一下。” 兰花花又想起了枣树上的喜鹊夫妇,她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忽然,兰花花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嚎。 那声音高高的,拖着长长的尾音, “哎呀呀!你个天杀的呀!呜,鸣。” 是谁?难道是大丑的土坯房也倒了,砸着了大丑的老婆梨花。 但又听起来不像,梨花性子内向,和陌生人说话就会脸红,她可没有这么高的嗓门儿。 兰花花一下子清醒了,侧着耳朵细细分辨那声音。 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村事,事事操心。 从那风雨之中,兰花花竭力地倾听着,终于听出来了。 那声音来自小学堂的方向。 “你个天杀的啊,咋不叫雷劈死你啊,我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啊! 你咋把她拐走了呢?快来人啊,抓住这个挨千刀的啊! ………………。” “是大婶儿。”兰花花一惊,一下子爬了起来,拉亮了电灯。 马大庆正噔着两眼发呆。 兰花花连忙推了推马大庆,“快点起来,大婶儿家出事儿了。” 马大庆一动不动,“能出什么事儿?不就是爱情自由,奔现了吗?” 正文 第九十九章大婶儿伤了心 , 兰花花愣了一下,“她和猴子教练不是早断了吗?” “断了?你是女人,那么细的心思却看不出弯弯绕绕? 那宋小美鬼着呢?脑壳儿最少顶你十个,把你卖了,你还笑着帮她数钱呢。” 听着大婶儿绝望的哭声,兰花花于心不忍, “你快点过去看看,大婶儿别出了意外,我听宋小美说过,大婶儿有心脏病。” 马大庆有点不情愿,但他又怕兰花花亲自去。 对一个怀孕的人来说,这么大的风雨,如果摔上一跤,那可够喝一壶的了。 马大庆嘟嘟囔囔着穿上了衣服,又拿起一把油布伞,兰花花连忙递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马大庆才不情愿地走出门去。 兰花花在屋里,再也睡不着了,她索性坐了起来,拿出一本《作家》杂志,看了起来。 兰花花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胎动,凭感觉,这是孩子的小脚,正在用小脚蹬着她的肚皮。 “这小调皮,准是个男孩,不过,也太性急了吧,还没有足月,就想着跑出来。” 兰花花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像是抚摸着小小的婴儿。 一种柔柔的母爱像电流一样,又游遍了兰花花的全身。 她酥了。 ………… 兰花花没有想到,马大庆竟然一夜未归。 天亮了,暴风雨终于停息了下来。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兰花花打开了房门,满院是折断的树枝儿,葡萄架也歪了,葡萄藤像一条死蛇,瘫软在地。 一片狼藉! 昨夜兰花花看到枣树枝儿上的火球,竟然是道闪电。 它劈下了半个枣树冠,怪不得喜鹊夫妇惨叫不已。 如今雨过天晴,喜鹊夫妇又忙活开了,叼着树枝儿,草棍儿,羽毛,又朝枣树枝儿上飞。 喜鹊又开始搭巢了,新的一天来到了。 但是,马大庆呢? 兰花花出了篱笆院,走向宋小美那闸狭小的宿舍。 房门紧闭,一把大锁孤零零地锁在上面。 “大婶儿呢?宋小美和猴子教练跑了?难道大婶儿也和人跑了?” 兰花花心里想着,暗说一声不好,连忙向村里的小诊所走去。 小诊所里的门虚掩着,兰花花走了进去。 周大山正趴在床上睡觉,他昨天睡到半夜,就被急剧的敲门声惊醒了。 马大庆浑身湿漉漉的,把大婶儿背了进来,周大山一看大婶儿,面色青紫,就知道了什么回事。 他知道大婶儿有心脏病,大婶儿的速效救心丸,还是从他这儿买的。 周大山给大婶儿灌了药后,见大婶儿的脸色渐渐地有了血色,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危险啊! 屋外是哗哗的雨声,周大山见马大庆浑身湿透,就从柴房里找了些劈材,两人边烤火边聊着天儿。 马大庆不住地感叹着命运的坎坷,自己一个好好的供销社主任,以前多吃香啊。 可是,干着干着,就走下坡路了,诺大的生意,竟然被那些小商小贩挤的沒了活路。 更令人绝望的是自己的老爹,不好好的在家呆着,非要办什么汽水厂。 弄得自己上无片瓦,下午立锥之地。 这话弄得周大山很纳闷。 马大庆终于带着哭腔说出了心里话, “自己家的汽水厂,设备跟不上,喝了老有人冒肚。 这不他带来了两百瓶气水儿,总共才卖了二十瓶左右,却有六个人,拉稀拉的提不上裤子,来找他讨要医药费。” 周大山听了只是笑,他巴不得这样的气水儿越多越好。 有人冒肚,就有人来照顾他的生意,心里这样想着,他却安慰着马大庆, “这世界上有许多事儿,你左右不来。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天旱久了就要下雨,一切只有顺应自然。 喝了气水儿,有点冒肚,说明他们的抵抗力不行。 有些人呀,就是喝口凉水也冒肚,这怨不得你。” 周大山这只老狐狸,即安慰了马大庆,又遂了自己的心愿。 但安慰归安慰,管不了一分钱的事儿,马大庆,一想起父亲电话里的哭腔,心里就忐忑不安。 父子同心,也许父亲那种绝望的心情,马大庆己经深刻的体会到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回天堂市,在房产抵押的纸上,签上名字,捺上手印,以救父亲的燃眉之急。 这老天也真是他妈的日怪,半夜那么大的风雨,等到了三更天,那雨就歇了脚儿,风也停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又挂在了天空上。 马大庆看大婶儿脱离了危险,正在熟睡,不忍心打搅她,就悄悄地出了门儿,回到了兰花花的篱笆院。 那只叫黑子的土狗,跑了过来,在马大庆的裤腿边蹭来蹭去。 马大庆轻轻地摸了摸黑子的狗头,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屋子。 兰花花在沉睡,老兰头也在沉睡。 马大庆睡不着,索性又走出了院子,就在小学旁边溜达了起来。 小学旁边的那条山路,多想他的人生啊,弯弯扭扭坎坎坷坷。 一头连着大山,另一头连着山外。 不知不觉地,日头出来了,兰花花也走出了篱笆院,她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筐儿,想去河边拔几个水萝卜。 马大庆连忙走过去,“这么凉的天儿,起这么早。” 兰花花没说什么,她刚挽着马大庆的胳膊,忽然又弯下了腰, “大庆,孩子又踢我了。” “唔,今天是个星期天,我干脆带你去市里捡查一下。”马大庆说。 ……… 一串铃铛声传了过来。 老德顺正坐在毛驴车上,那头灰色的小毛驴,脖子下刚拴上了一串金色的铜铃铛。 小毛驴走过的地方,洒下了一串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 “早啊,老德叔,去哪儿?” “下山。” “好哇,捎我俩一下。” 老德顺连忙停住了毛驴车,兰花花坐在了车里的稻草上,背靠着车帮。 你别说,这毛驴车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驾,吁,驾。” 老德顺熟练地赶着马车,小毛驴迈着轻快的步伐,叮叮铃铃地向山下跑着。 一棵棵大树,粗壮的,瘦骨嶙峋的,弱不禁风的,都飞快地向身后散去。 “啪,”老德顺甩了一个响鞭,扯着嗓子唱起了喊魂腔, “石榴长在半山腰,想吃石榴够不到。 你说心焦不心焦,心焦不心焦。 ……………。” 正文 第一百章她是我姐姐 来到了三岔镇,马大庆谢过了老德顺,他和兰花花就站在路边等大巴车。 马大庆感觉自己起来得很早了,他没想到,那些村民们起的也这么早。 村民们挑着鸡啊,鸭啊,有的还挑着一担担的青菜,秋梨,都站在路边等大巴车。 还有一个卖鸭子的老汉,挑着十来只鸭子,他放下了篓箩,从箩里摸出个小盆,又从路边的沙堆上,舀了半盆沙子。 兰花花很奇怪,这老汉舀那么些沙子干啥?不管吃不管渴的。 只见老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点面粉,把那沙子拌匀了,从旁边的小水沟里舀了水一掺合。 马大庆看兰花花伸着头看,就有点好笑, “看啥呢?喂鸭子的没有见过?” 兰花花正在纳闷,只见那老汉都抬手掰断了一枝树枝儿,又把那沙子面粉揉成团。 然后老头就从篓箩里面拽出了一只鸭子,他把鸭子提在空中。 两根手指一卡着鸭脖儿,那鸭子就张开了嘴,老汉就把那沙子面粉塞了鸭子一嘴,直到实在塞不下去了,就用那小棍儿朝鸭子喉咙里面捅。 那鸭子疼的嘎嘎直叫,拼命的晃动身体,惨叫不已。 兰花花叹了口气,“这人啊,有时候为了钱,真的太残忍了。” 马大庆说,“这半盆沙子和面粉,起码可以多卖一只鸭子的钱,这就是小商小贩的精明。” 兰花花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你还没看到更痛苦的呢?” 马大庆说着,拉着兰花花,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了站台的后面。 这里令兰花花惊讶不已,这里简直是一地鸡毛。 地上大大小小有十来个篓箩,里面装的全是老鹅。 五六个汉子正在忙碌着,他们有的朝老鹅喉咙里捅沙子面,有点拿着注射器,朝老鹅身上注射河水。 那些老鹅有的发出凄厉的叫声,有的半死不活的,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场老鹅受刑记,兰花花看着不忍,连忙又走回站台旁。 兰花花实在闹不明白,山外的人到底怎么了?山里人卖鸡鸭,从来是不喂食儿的。 ……… 天色微明的时候,大巴车喘着粗气行驶了过来。 村民们又挑着担子一窝蜂地朝车上挤,你碰着了他的担子,他挤着了鸡鸭,嚷的不可开交。 一个小伙子一边骂一边朝车上挤,兰花花看一眼那小伙子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 这天朦朦胧胧的,大巴车上更是看不清楚,戴着个墨镜儿,那和用手捂着眼又有何区別。 这不是明摆着,不瞎的人装瞎子吗? 这小伙子穿着花褂子,戴着鸭舌帽儿,墨镜。 兰花花怕挤,她和马大庆最后上了车。 车厢里充斥着一股鸡鸭粪的腥味儿,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大人争抢座位的拌嘴声。 司机也不管,只是坐在座位上吃着油条,喝着豆腐汁儿。 等人上齐了,司机砸吧砸吧嘴,伸了个懒腰,就开始了工作。 原来,这大巴车上只有一个人,既负责开车也负责收钱。 那个挑鸭子的老汉正同戴墨镜的小伙子吵架。 老汉把鸭子放在了座位上,墨镜让他拿下来。 “鸭子放在过道里,我怕被人挤着了,我站在过道里,鸭子放在座位上,不行吗?” “呜哩哇啦个逑哎,那个挑鸭子的糟老头子,你嚎啥?再嚎滚下去,你快和鸭子对换一下。” 司机一边大声地喊着,一面在一个俏丽的妇女面前停住了, “你带了五只老母鸡,多加一块钱。” “司机哥哥哎,我还没有卖到钱,你看能免了不?” 俏妇女说着,挺直了胸脯,直朝司机身上贴。 “那行吧,下不为例。”司机拧了一下她的脸蛋,抽身走向了下一个汉子, “你,带了五只老母鸡,加一块钱。” “为啥别人十只老母鸡免费,我五只就要一块钱,”汉子问。 “因为人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要是个女人,我也可以给你免费。 一块钱你掏不掏,不掏就快点滚下车去。” 司机斜着眼睛,一脸凶相。 那汉子无可奈何地摸出了一块钱,扔给了司机。 司机边骂边走到了兰花花旁边,一抬头,看见了马大庆, “呦,是你呀,马主任。” “哟哟,原来是老弟。”这司机正是雁拔毛。 “这位是……。”雁拔毛指着兰花花。 “这是我爱人,老弟呀,我正想找你帮个忙嘞。 我家爱人有晕车的毛病,你看能不能找个好点的位置。”马大庆说着递给了雁拔毛一盒香烟。 雁拔毛急忙接过去,塞到了裤兜里面。 “原来是嫂夫人,还挺着个大肚子。 这怎么能坐到这后面呢?太巅了,来,你们两个坐到前面去,我给你们找个座儿。”雁拔毛十分热情。 最前面的座位空着,司机雁拔毛不让坐,说是跟朋友和亲戚留的,这下派上了用场。 兰花花坐在了里面,马大庆坐在了中间,外边还剩一个空位儿。 一个站在过道里的老汉,抬腿坐在了马大庆旁。 雁拔毛收完了车票钱,走了回来, “老头,这是特等座,要坐,加两块钱。” “咋滴啦?”老头吓了一跳。 “不咋地,这座位是别人预订的,昨天就说好了的。” “不要那么多废话,要么掏钱,要么站到过道里去,要么下车。”雁拔毛说话硬邦邦的,像钉子。 那老头没法,只好离开了座位,站到了过道里。 雁拔毛终于又发动了车子,大巴车就像一头年迈的老牛,不堪重负似的,喘息着,艰难地又向前爬去。 车子爬了几分钟,停住了。 “你丫的,拦车不会站在马路牙子上,却站在路中间,讹人呀!” 雁拔毛一边把头伸出车窗,一边愤愤地骂。 大巴车前面,站着一位倩女,穿着紫色的碎花连衣裙,白色的高跟凉鞋,还撑了一把油纸小花伞。 那倩女一笑,特别妩媚,雁拔毛看的呆了。 车门打开了。 那倩女袅袅娜娜地飘上车来,雁拔毛看的张大了嘴。 “美的像个小仙女。”有人感叹着。 “坐这儿,坐这儿。”雁拔毛指着马大庆身边的空位。 那倩女轻轻地落了座。 “为啥她可以坐,你却撵我走。”刚才那老汉很生气,质问雁拔毛。 “因为,她是我亲姐姐。”雁拔毛说。 “胡说,这是我女儿,我什么时候生过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老汉气的一面说,一面一巴掌抽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女小偷 , 那倩女莞尔一笑,收了伞,挨着马大庆坐了下来。 兰花花看那女子,头发乱的像柴草垛,虽说是双眼皮,但眉毛却描的细细的,咋看咋像爬着两条大青虫。 还有那小嘴唇,也不知是刚喝了鸡血还是跌破了皮,血红一片。 一股浓浓的香味儿,直朝兰花花鼻孔里钻。 “这搽了多少粉啊!”兰花花叹了一口气。 兰花花知道,这气味儿来自梅花牌化妆品,她去天堂市的时候,去过百货大楼。 那梅花牌化妆品就放在一个很大的玻璃柜里面,一进门就能看到。 小小的铁盒子,上面有一朵梅花的图案,特别好看,数一数,竟有十几种之多。 兰花花问了一下价格,只可惜最便宜的也要八九块钱,整整半袋子苞谷钱。 兰花花舍不得买,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后来,学校里来了宋小美,她搽的就是这个牌子,这几乎耗尽了她一个月的工资,但是宋小美毫不在乎。 兰花花只涂蛤蜊油,这是最廉价的化妆品,几毛钱一支儿,冬天皮肤干燥,这个最有效。 兰花花看那女人贴着马大庆坐着,两人贴的紧紧的,心里就十分反感。 马大庆也许夜里救老婶儿,没有休息好,如今的他,垂着头,正呼呼大睡。 兰花花用胳膊时捅了捅马大庆,“喂,醒一醒。” “唔,唔。”马大庆扬着头,哈喇子一直滴到了胸前的秋衣上。 兰花花看几个人朝自己这边看,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头扭向了窗外,装作看风景。 太阳出来了,阳光反映在玻璃窗上,明艳艳的,直晃人的眼。 马路边,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有赶毛驴的,也有拉板车的,也有猪鸡鸭狗在马路上慢慢地溜达着。 那车本来在跑着,前面一来了猪狗,如果是人,捺捺喇叭就可以过去了。 但这畜牲不行,它们理解不了喇叭的作用,喇叭捺的再响,它们依旧闲庭信步。 雁拔毛没办法,只得一边骂,一边停下车来。 这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方式,再加上车厢里家禽的粪便味,嘈杂声,不吐才怪。 呕吐声此起彼伏,不知谁家的孩子哭了,引的雁拔毛又骂, “靠车窗的让一让,让一让,把车窗打开,通风换气。 还有,谁吐朝车窗外吐,别吐车内,违者罚款。” 雁拨毛的吆喝声很快被嘈杂声淹没了,气的雁拔毛把喇叭捺的震天响。 兰花花看着又是一阵眩晕,一股腥味儿在肚里翻动,又朝上曼延到了喉咙眼儿。 “呃!”兰花花差一点吐出来,连忙把头扭向了外面,一股稀稀的液体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兰花花第一次感到这路就像一条死蛇,那么曲折蜿蜒,而大巴车,就像一条小小的甲壳虫,在上面不断地扭动着,疲惫不堪而又特别固执。 一旦晕了车,这种感觉可不妙,兰花花犹如腾云架雾,迷迷糊糊的。 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瞅了一眼马大庆,却不知何时,那倩女趴在了马大庆肩膀上,又在呼呼大睡。 兰花花又一下睡意全无,自己的老公被别人枕着,还是个打扮入时的**人,这在谁心里都不好受。 兰花花正想用胳膊把马大庆捅醒,那大巴车却“吱嘎”一声,剧烈地抖动一下不动了。 兰花花朝窗外望去,只见大巴车前围了一群人。 雁拔毛吓的脸都白了,难道出了事故,他连忙下了车。 有些喜欢凑热闹的村民也三三两两地下了车,前去围观。 原来,大巴车压死了一只老母鸡。 雁拔毛嘴硬,“这是大马路,又不是养鸡养狗的院子。” “大马路是不是路,是路,人走可以,鸡走就不可以了吗?” 这村民别看个子不高,却挺会辨解。 “鸡在大马路上走,是不允许的………。” 雁拔毛挠了挠头皮。 “鸡在马路上走,不可以,那你的大巴车走在鸡身上就可以吗?” ……… 这两人是针尖尖碰上了麦芒芒,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雁拔毛恼了,一脚把残缺不全的死鸡踢的老远,扭身就朝车上走。 “揍他。” 一个小伙子窜上前去,一拳打在了雁拨毛眼上。 雁拔毛的左眼立马起了个大包,两眼挤成了一条缝。 不过他挺有经验,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对着左眼冲了几下。 那肿块消失了,只剩一个乌黑乌黑的黑眼圈。 “咋的啦?你赔不赔?”那小伙又问。 “赔,我赔。”雁拔毛头点的似鸡啄米。 “赔多少?”小伙问。 “你说多少就多少。” “两百。”小伙说。 “好嘞。”雁拔毛十分爽快,急忙掏出了钞票。 “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一个老汉说。 围观的人哄地一下笑开了,雁拨毛捂着眼说, “这己经是今年的第三次挨打了。” 车厢里的人乱哄哄的朝下走的时候,兰花花捅醒了马大庆,让他下车去透透气。 马大庆站了起来,朝车下走,兰花花一看,脸都绿了。 马大庆和那**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车上人多,拥挤不堪,这可以理解。 下了车,人散开了。 马大庆还是紧紧地贴着那女人,好像被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吸引住了,一脸陶醉样。 村民们发现了这奇怪的一对,不由地纷纷投过来鄙视的目光。 那倩女也感到了不好意思,朝后退了退。 马大庆又贴了上去。 兰花花再也忍不住了,扬起巴掌,狠狠地朝马大庆脸上抽去。 “啪”,一声轻脆的耳光声,引的大伙都扭过头去看。 马大庆脸上立即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就连雁拔毛和村民也停止了争吵,伸着脖子朝这边看。 “你丫的,干甚呢?没见过长头发是不?老是贴着人家倩女。”兰花花骂。 当着众人的面挨打,这令马大庆十分尴尬,他连忙掀开褂子襟儿,指着自己的裤兜说, “大伙看看,不是我贴这美女,我坐车老是丢钱包儿。 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在钱包上拴了一根细锁链。 大伙看看,那锁链在我裤子上拴着,钱包却跑在了这位倩女兜里,我不贴她贴谁呢?” 妈的,原来这倩女是三只手。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要帐的站满屋 , 大巴车来到天堂市的时候,巳近中午。 马大庆先领着兰花花去了市人民医院,想去检查一下胎位。 河里没鱼市场上看,兰花花没有想到,医院前竟然排起了长队。 她又想起了家乡的那个小诊所,那个野郎中周大山,成天垂拉着一张苦瓜脸,坐在门前,为沒有“生意”而发愁,十天半月去一个病人,就令他欣喜若狂。 也难怪,大山里面山清水秀的,吃的包谷,小麦,山芋,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很少生病。 马大庆领着兰花花,绕过人群进了电梯,按了一下开关,电梯升到了三楼。 出了电梯又是一个长长的房间,门上都写着科室的牌子,每个房间前都排满了人。 更令兰花花惊异的是,牙科前也排起了长龙。 “这城里人也真的日怪,年纪轻轻的,不是牙疼,就是牙松动。” 这种牙疼,在大山里很少见到,不过有的时候,到了麦收,秋收季节,黑夜白天的忙,倒容易上火,牙龈肿胀。 比如兰花花的父亲老兰头,那么大的岁数,还是一口好牙,能啃得动骨头,吃起炒豆来,还嘎嘎地嚼的动。 兰花花弄不明白,城里人这么富裕,又不吃老苞谷山饼子,又不吃那些杂七杂八的山野菜。 他们的牙口,咋就老得这么快呢?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兰花花和马大庆才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这还多亏了马大庆的一个初中女同学,这女同学在这儿当护士,领着兰花花直接的略过了那长长的队伍。 检查结果,胎儿正常,胎位正常,只是兰花花血糖有点偏低,要加强营养。 在做b超的时候,马大庆问女同学, “俺这肚里的娃娃,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同学皱了皱眉说,“按照医院里的规定,男孩女孩,严禁过问。” 马大庆连忙停住了嘴,他可不想让女同学,帮了忙还犯错误。 兰花花看了,只是笑。 临出门的时候,兰花花问那女同学, “你说,等我孩子出生了,我想给他起个名字,是叫狗蛋好呢?还是叫翠花好呢?” 那女同学“扑嗤”一声笑了,“还是叫狗蛋好。” ……… 两人听了,笑眯眯的出了医院,走在大街上,马大庆抱着兰花花,就亲了一口,那么多的行人望过来,兰花花脸一红,急忙朝家里走去。 回家的路,还是那条煤渣路,黑糊糊的。 在马大庆的印象里,从小到大,这条煤渣路就没有变过样儿。 大杂院的居民做饭的时候,常常把烧剩下的煤球灰,也不用扔到垃圾站。 直接的废物利用,拎出来倒在了小路上。 一年又一年,也没见小路长高长胖,就是旁边的那条臭水沟儿,却越来越瘦了,颜色发黑不说,上面还浮着一层白沫儿,令人恶心。 拐了一个弯,看见了自家的大杂院了,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布满了大窟窿,小眼睛。 一种亲切感在马大庆心里油然而生,他加快了脚步。 “大庆啊,你回来了。”从路边的简易棚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泥鳅叔,你好啊!”马大庆热情的打招呼。 兰花花没有想到,她们村里有一个人叫老泥鳅,是因为干活滑头。 而城里也有人叫老泥鳅,看看他那身打扮,兰花花就觉得这家伙可不简单。 这厮戴着一幅大大的蛤蟆墨镜,穿着灰色的长袍,还戴着一顶圆圆的黑色礼士帽。 他背后的墙上挂满了自行车的零件,地上放着锤子,胶水,破车胎。 身旁还有一个补鞋机和几双破破烂烂的鞋子。 这可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老泥鳅正襟危坐在小马扎上,他正在跟一个老太婆算命。 “大庆啊,你快回家吧,这几天,你家里不断人儿,厂子也停产了。” 两人一回了家,就见房门敞开着,小小的房子里,竟然有十来个人要帐。 家里的小板凳只有两个,抢不到板凳的人,就杵在屋里,像一个个木人儿,个个面无表情。 有一个老头大慨站累了,坐在了门槛上。 这老头也许受到了刺激,不断的嘟嘟囔囔, “利息,我不要了,你把本钱还给我吧。” 老头攒了一辈子的积蓄,马三爷借钱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一分二的利息。 这老头一看有利可图,就把积蓄从银行里取了出来,全部借给了马三爷。 现在儿子结婚,等着用钱,别说利息了,连本儿也要不回来了。 另外的人也不言语,就那样默默地站着。 不怕不给钱,就怕没有,马三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实在无计可施。 这些人很聪明,他们不敢逼马三爷,万一把马三爷逼上了绝路,投了河或者上了吊。 那么,將会一个大子儿也要不回来,钱都会打了水漂。 有马三爷一口气在,尽管穷困潦倒,但是,万一咸鱼翻身了,还钱也就有了希望。 马三爷正躺在床上睡觉,对一屋子的人,他视若无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刘居委正在做饭。 昨天,刘居委蒸了一锅馍头,才掀开锅盖,热气还末散尽,那些讨帐的人,也不嫌烫手,就吃了个精光。 这次,刘居委学乖了,她下面条,并且只下两碗。 待到面条熟了,几个人去寻碗,却没寻到,原来碗早被刘居委藏起来了。 刘居委手里拿着两只碗,她麻利地盛好了面条,拿在手里。 刘居委不敢放下碗,她知道,一旦放下,肯定的又被讨帐人吃掉, “马老板,起来用餐。” 马三爷“唔”了一声,才懒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刷刷牙,洗洗脸,又勒上了那条鲜红的大领带儿,再用梳子沾上水,把头发朝后梳的溜光水滑。 人虽然落魄了,但仪式感不能丢。 马三爷把面条放在了小饭桌上,又找了两粒大蒜,用菜刀剁碎了,再倒上点儿醋,味精,然后用面条蘸着,吱溜吱溜地吃。 那个老头儿坐在门槛上,兰花花和马大庆无法进屋。 那老头看了看他俩,淡淡地说, “屋里盛不下这么多的人,你们来了也没地呆,还是站到门外等着吧。” 得,这老头把兰花花当成要帐的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茶是烧死的水 , 听到门外又来了个要账的,刘居委朝外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 “咱儿子,儿媳回来了。”刘居委对着马三爷喊。 “麻烦你们让个地儿,让我儿子和媳妇进屋里行不行。”马三爷发了话。 那个坐在门槛上的老头,听说是马三爷的儿子,两眼紧盯着马大庆,像饥渴的老虎,发现了一只倒霉的羔羊。 他伸出了一双瘦骨嶙峋的胳膊,朝着马大庆乱挥, “年轻人,你行行好吧,把本儿给我就行,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老婆骂我,儿子气的绝食,呜呜呜………。” 有人吼了一声,“还不让开,人家父子是商量卖房还钱的。”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头头点的像鸡啄米,一面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边,生怕耽误了事儿。 人群里让出了一条通路,兰花花和马大庆走了进去。 “你们都回去吧,要是放心的话,过一段时间再来。 不放心的话,你们明天还来这儿,有庙,就有和尚,我又不会跑。 记住,只要我不死,终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就会有还你们钱的时候。” 马三爷吃饱了面条,用毛巾擦了擦嘴,说话掷地有声。 那伙人听了马三爷的话,都默默地走出了屋子,作鸟兽散。 “回来了。”马三爷问,声音中透着无限的凄凉。 也难怪,还是老话说得好,人怕老来穷,马怕老来瘦。 马瘦毛长,驮不了东西,就离吃马肉的日子不远了。 “回来了,爸,我口袋里就这么多钱,还有,兰花花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不方便,我还要留一点。” 马大庆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十块钱,递给了马三爷。 马三爷没有接儿子的钱,他看了一眼兰花花,有点尴尬, “媳妇儿啊,真对不起。不但连累了你们,还连累了我未出世的孙子。” “爸,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你也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才办汽水厂。 再说,人这一生啊!要过多少沟沟坎坎,总有一天,会雨过天晴的!”兰花花安慰着说。 正说着,银行的工作人员来了,询问了有关情况,又让马大庆和兰花花在一张纸上签了字儿。 就这样,马三爷用那两间祖传的房屋,抵了押贷了款,去还那些私人的欠款。 可是,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既然卖了房屋,一家人就要搬出去,房子里的床啊,桌子啊,锅碗瓢盆,小板凳儿,通通的都要拿走。 马大庆借了一辆板车,在搬东西的时候,大杂院的邻居都躲在屋里,悄悄地望着,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马三爷看了,不仅黯然泪下,说好的远亲不如近邻呢。 当初办汽水厂的时候,大杂阮的邻居们,又是放烟花又是放鞭炮,热闹的不得了,争着找马三爷套近乎。 这就是所谓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这人啊,一旦落魄,才尝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忙活了一天,兰花花必须要回大山里去。 因为,旮旯村小学,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了。 一想到这儿,兰花花又为宋小美担起心来。 这是个有个性的女人,现在也不知和猴子教练跑哪儿去了。 直到天黑了,兰花花和马大庆才忙完了一切,踏上了回三岔镇的最后一趟大巴车。 一旦回到了大山里面,烦恼又如春天的小草,悄悄的钻了出来。 必竟,兰花花有了这么大的身孕,再继续教学己经力不从心了。 兰花花已向上级请了假,请求派人过来代替自己,尽管师资缺乏,上级还是批准了兰花花的请求。 只是,那位教师还有点私事,需要三五天才能来到。 没有办法,兰花花想着,反正自己感觉良好,再教个三五天,估计没事儿。 大山里的女子,把怀孕生孩子,看的极其平淡,就像撒了一泡尿,拉了一泡耙耙。 大山里的女子,身子骨不是那么金贵,就像桂花嫂,在收苞谷的时候,把儿子生在了梯田里,就给他儿子取了个名字叫苞谷。 山鸡的婆娘去潭边洗衣服,生下了两个女儿,女儿们一个就叫水潭,另一个就叫浣衣。 …………… 此时,已踩着了冬天的边儿,苍茫的天空下,处处水瘦山寒。 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老枣树已落光了叶子,黑竭色的枝条上,只有一个鹊巢,枯零零的托在枝上,老远就能看到。 而那葡萄架,由于落光了叶子,往日生机盎然的枝条,如今变成了一条条死蛇,无力地垂在竹架上。 村前的那上百亩芦苇荡,更是没有一点儿绿色,惨白的一片。 老兰头的老寒腿和哮喘又犯了,整天吭哧吭哧地喘。 供销社由于连续亏本儿,马大庆正忙的不可开交,他要清点库存的货物。 打开了仓库的大门,马大庆不由地长叹一声,里面有犁铧,鞭子,还有以前的老式棉帽子,娃娃们穿的虎头棉鞋……… 全都是些过时的玩意儿。 马大庆那几天忙着焦头烂额,连日开会,商讨处理方案,能减价的就减价卖掉,换点钱,总比窝在手里强。 实在卖不掉的,大伙就分了,权当发了工资。 这可是个大活儿,那么大的家底,三天两天是清不完的。 这一来,他就无瑕顾及了兰花花。 ………… 而隐在大山深处的旮旯村,除了小北风有点凉之外,一切仿佛都很正常。 宋小美的爱情自由,在村民们眼中成了私奔。 那夜大婶儿犯了心脏病,被马大庆送到了诊所,侥幸捡了一条命。 天亮以后,她从小诊所里出来,回到了宋小美的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悄悄的下了山。 从此以后,大婶儿再也没来过旮旯村。 也许,在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啊! 生活就是他妈的一根鞭子,总是把你抽的遍体鳞伤。 它一边让你历经沧桑,一边又催着你走向成熟。 其余,话说回来,所谓成熟,只不过是学会了隐忍。 而沧桑,不过泪中带血而已! 兰花花又回到了教室里,拿起了书本,旮旯村的上空,又飘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芦苇荡里来了狼 , 也许是山里多草木的缘故,这里的冬天,似乎来的要比山下早了一点点儿。 兰花花回来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丝儿,淋淋沥沥的,下了一整个晌午。 到下午的当儿,那雨丝丝便掺夹了雪花儿,一片又一片的落下地来。 雨夹雪,下半月,这预示着,这个冬天极少有好晴天。 雪花渐渐地大了起来,密了起来。 只可惜地皮上的温度太高,小小的雪花儿一接触到了地面,便又化成了水。 雨和雪花儿落在脸上,一点儿也不凉,凉的是那肆意行走的小北风,就像一把把小刀,嗖嗖的只朝行人脸上招呼。 于是,行人竖起了衣领,缩起了脖子。 也不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反正,旮旯村处在峡谷的缝隙里,不管是东风,还是西风,都要打着旋儿从村里穿过。 山里人常说,这老北风可是小雪花的二表哥。 这二表哥果然名不虚传,他一来到这儿,就撵走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儿。 如今的五指山,就成了小雪花的天下,它们盘旋在旮旯村的上空,有的在翩翩起舞,有的又在东游西逛。 冬天的大山,就是它们的世界。 下课的时候,兰花花就站在房檐下,静静的看那雪景,看那小孩子们在雪地里奔跑。 瘌痢头正在学校前的小树林里捉鸟。 这家伙成天吊儿郎当,嘴馋了,就拿野物儿出气。 他在树林里支了一个箩筐,撒了一些老苞谷粒子,又拴了一根麻绳儿,远远地缩在一丛干茅草后面。 渐渐地有八哥,麻雀,还有一只小山鸡飞来了,它们窥视着箩筐下的食物。 瘌痢头正在高兴,谁知却跑过来了几个小学生,去比赛爬树。 八哥,山鸡扑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这下,可气坏了瘌痢头,扯着嗓子喊, “兰花花,管好你的学生。让他们快滚回教室,写字去。” 兰花花问,“你怎么在这儿捉鸟,怎么不去村外捉,那儿安静。” “我怕狼啊,那可是个大野物儿,我可对付不了,哎,对了,兰老师,放学的时候你吱一声。 你去芦苇荡送学生,我给你作伴,真的,前天我去芦苇荡里捉鸟,就看见了一只野物儿,那可是一只野狼。 不过那野物儿,看见我吓的扭头就跑,说实话,我也害怕,就赶禁回来了。”瘌痢头认真地说。 兰花花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闹钟,该上课了,她连忙敲响了那个破铃铛。 周建国小卖部的房檐下,也聚集了很多村民。 在冬天,挑河铺路的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只要把地侍弄好了,该种的种了,该收的收了。 没人管你,你可着劲儿折腾好了。 勤快的,就跑到工地上打工,不会技术也行,只要肯出力气,搬个砖,拌个灰也能挣点零花钱。 脑子活络的,做点小生意,比如弄个冰糖葫芦怎么的,就成了小老板。 只有懒蛋,才缩在家里猫冬,不过这可为人所不齿。 村民们常以老油子为榜样,快四十岁的老光棍,忽然之间开了窍,开始了发愤图强,宰猪卖肉。 男人有了钱,自然有女人爱,竟管老油子比张寡妇大了十几岁,但张寡妇不在乎,展开了倒追。 自古就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更何况老油子是捅纸高手,两人已经结了婚,夫唱妇随,倒也恩爱。 村民们议论着家长里短,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大山里要修公路了。 这预示着,以后下雨下雪,再也不踩泥巴地儿,弄的一脚泥一脚水的。 还有,再朝家里拉苞谷,再也不用磕磕绊绊的,脖子伸的像飞行的大雁,喘着粗气儿,弓着腰拼命地朝前拽,一板车苞谷拉回家,能把人累个半死。 那公路,就经过小学堂前的这条弯道。 兰花花给学生们上着课,小学生们安心地听着,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却不安份,一会儿踢腿,一会儿舞拳,老想着出来。 “这肯定是个好奇,顽皮的臭家伙。 也不知马大庆什么时候都过来,这几天,家里,工作,把马大庆搞的焦头烂额。 唉,人生哪有平坦路,但愿他能挺住。”兰花花想着。 ……… 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雪花儿下到了半晚上,停了。 地上虽然没有了雪,但树枝儿上,茅草丛上,倒积了一点点,浅浅的。 这预示着,冬天,真的来了。 不知不觉地,放学了,只是那天儿,太阳露了一下脸,害羞以的,又缩了回去。 整个大山里,到处朦朦胧胧的,倒像是起了一层雾。 兰花花领着学生们,又走在了崎岖的山道上,山道上很少有行人。 看着孩子们在家门口快乐地挥着小手,还有家长们的一声, “老师,你辛苦了。” 一瞬间,兰花花感到了一丝慰藉,一丝满足。 来到了芦苇荡,满眼是苍白的芦苇,密密麻麻的,戳的人眼疼,那宽阔的水面上,再也没有了捕鱼人的身影。 一只小小的翠鸟,静悄悄地立在一根倾斜的芦苇上,发着呆。 偶尔的小风,撕下几片遗漏的芦苇,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冬天的芦苇荡,太过于单调,单调的就像这水面,不起一丝儿波纹。 还有五个孩子,兰花花要用竹排把他们送到对面去。 对面是凌云渡,旮旯村小,凌云渡更小。 小的只有十来户人家,散乱而倔强地立在高大的山头上,对面的岸上,已立了几个接孩子的家长。 他们看到了兰花花,远远地招着手。 兰花花拨开了芦苇,解下了拴在岸边的竹排,拿起了撑杆儿。 忽然,兰花花看到了一堆残缺的山鸡羽毛,杂乱,脏污,还带着斑斑血迹。 这是野物儿留下来的!吃东西连着骨头吞,这有多饥渴啊! 兰花花想着,内心里又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丝不安,她又想到了那只瘸腿落单的狼王。 那是在春天见过一回,从此没在见过。 难道,它还停在附近?兰花花开始后悔起来,今天晌午,瘌痢头提醒过她。 也许太忙,她竟然把这话给忘了。 兰花花的心抖了一下,连忙让孩子们坐上了竹排,小竹竿儿一撑,那木排便晃悠悠地向对岸飘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老狼 兰花花没有注意到,在密密麻麻的芦苇荡深处,隐藏着一双兽眼,阴险,狡黠,而又有足够的耐心。 别说是兰花花,就是旮旯村的村民们,他们也不相信,绝迹了几十年的野狼还会出现在这儿。 因此,瘌痢头说他在芦苇荡看见了狼,大伙都说他要么是眼花了,要么是把狗看成了狼。 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懒汉说的话,用老油子的话说, “这个懒蛋二流子,一年不见他割一回肉,馋的口水都从嘴里流出来了。 他说有狼,是想吓唬进山的人,山上的野物儿,他想独吞。” 兰花花把学生们送到了对岸,这才稍微安下了心,她又撑着小小的竹排,赶了回来。 兰花花把竹排系在了芦苇根上,她生怕竹排被大风刮走了,缠了两圈,又打了个死结儿。 就在她系好了绳子,起身的当儿,也许是下雨淋湿了竹排的缘故。 她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坐在了芦苇岸上。 兰花花就觉的眼前一黑,想起了肚中的胎儿,他连忙拽着芦苇站了起来。 可是那腿竟然毫无知觉,兰花花心里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拿起了撑竿儿,机械地迈着双腿,朝家里走去。 冬天的大山,是那么的空旷寂寞。远的路,近的路,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儿。 那满山的树木,竟然也没有一丝鸟鸣。 到处是寂寞,寂寞得令人绝望。 山,死了。 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限难地走着。 在高大雄伟的大山中,她就像一棵小小的野草,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卑微。 兰花花努力地走着,她感觉有液体从下面流了出来。 裤脚湿湿的,贴在了腿上,她低头看了一下走过的路上,有点点的鲜血,她不禁大吃一惊。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一阵躁动,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身上蔓延开来。 “莫不是这性急的娃儿,等不及了,要出生。” 兰花花越想越害怕,她想寻求帮助,努力地环顾四周,到处是苍茫迷蒙的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 兰花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出现了绝望。 就在这当儿,她发现了有一个小黑点点,从山梁上冲了下来。 “有人。”兰花花心里一阵狂喜,有人就有希望,有希望就能获救。 实在迈不动步子了,兰花花就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剧烈地喘息着。 她的浑身在发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不敢迈大步儿,生怕一不小心,透支了体力,自己会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但是,那种心肝裂肺的疼痛,始终在继续着。 “孩子,我的孩子,我那未出世的乖娃娃哟。” 兰花花把希望,寄托在那从山坡上下来的黑点点上,黑点越来越近,兰花花看了不禁大吃一惊, “是郎,确确实实是狼。” 山里人都知道,狗会摇尾巴,而那狼,拖着一条逢熊熊的大尾巴,垂拉在屁股上面。 那狼好像很有经验,不急不缓的,给兰花花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在半山腰的草丛里面,时稳时现。 兰花花看得清了,这是一条饥饿的野狼。 肋骨历历可数,还瘸了一条后腿儿。 毛发脏污零乱,身上伤痕累累。特别是那张狼脸,有一个很大的疤痕,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面。 这是一只落败的狼王,在百里之外的自然保护区,它被新任狼王赶了出来。 穿山越岭地来到这里谋求生路,这里的山上,能与它抗衡的只有野猪,大概她身上的伤,就是野猪跟它争地盘留下来的。 老狼看兰花花靠在石头上面休息,他悄悄的走得越来越近了。 终于,它在兰花花对面的草丛里露出了头,悄悄的打亮着兰花花。 那双幽幽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温柔,有的只是贪婪,凶残,狡黠。 兰花花挥了一下手里的竹竿,那狼王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又消失在了茂密的茅草之中。 “快来人啊,救命啊!”兰花花使尽地喊了一声。 但是喊声,很快又被小北风撕的片片碎碎,拋洒在了树林草丛之间。 兰花花终于绝望了。 她不再喊叫,她竭力地保持着镇静,积攒着力气,一点一点地又朝家里挪去。 兰花花始终注意着,风吹草动,她害怕那个瘸腿老狼再次出现。 也许老天保佑,那狼王再也没有出现。 兰花花现在感到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每走一步几乎都耗尽了力气。 近了,更近了。 兰花花终于挪到了小村的附近,那儿有一个稻草垛。 兰花花挪到了稻草垛旁,靠在了上面,沉重地喘着粗气。她希望村子里有人出来,能帮她一把。 突然她又感觉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兰花花又望了一眼小村。 她看到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炊烟在袅袅娜娜地升腾,还听到了谁家的狗叫了两声,好像还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诊所旁,村医周大山正光着膀子劈木材。 接着是大喇叭那高亢的叫骂声, “哪个该死的,你偷我家的鸡啊! 你吃了我家的鸡,让你窜稀窜死你,不窜稀你拉不掉屎,憋死你。 你个挨千刀的哇!” 兰花花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有羊水流了下来,兰花花感到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疼,肚子里的东西一个劲地朝下坠。 孩子要出世了!!! 兰花花已经说不出了这是怎么感觉,只觉的天在旋转,地在旋转。 而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小小的树叶,在无助地颠簸着。 不知为什么,也许出于本能,兰花花又朝前面的茅草丛里望了一眼。 他又看见了那只该死的大灰狼。 也不知有多少天没吃到东西了,它正伸着脖子,露着阴森森的白牙,吐着殷红的舌头,哈喇子流成了线,一头挂在大嘴叉子上,一头垂到了地面上。 大灰狼的两眼,因为兴奋而变得发红,就像两粒红彤彤的炭火。 这是一只年老体迈,身体虚弱的老狼,在这寒冷的冬天,为了得到食物活下去。 是兰花花身上的血腥味儿,吸引了它。 它冒着危险,跟踪着兰花花,它见兰花花倒了下去,连忙一步步地逼了上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恩人 “呯!” “呯呯!!” 两声枪响,第一枪是朝天放的,这是散弹,距离太近,怕误伤了兰花花。 那瘸腿狼听到了枪声扭头就跑,可惜瘦骨嶙峋的它,跑得太慢了。 第二声枪声响了,那瘸腿狼应声倒地。 护林员老包背着猎枪出现了,老包在以前是大队里的民兵营长,是玩枪的老手。 他走过去,踢了一下狼尸,叹了一口气, “这猎物儿好是好,只是太瘦,毛色也不行,可惜了一张好皮子。” 他又掰了一下狼嘴,看到那满嘴的燎牙,老包高兴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好,这个好,够本儿了。” 现在的城里人真他妈的日怪! 他们听大山里的人说,“狼牙能辟邪。” 这都是几百年的传说了,现在的山里人,谁还信这个,但山外人信。 这玩意儿稍微打扮一下,例如刷上一点点胶,钻个小眼眼,再用一根红丝线儿一穿,价格老贵了。 一个大獠牙能卖上百块钱,乖乖吔,不得了,比一袋子老苞谷还能卖钱。 最小的狼牙也能卖个几十块钱,并且山外的人争着要。 “哇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了过来,把老包吓了一跳。 老包每天背着老式的双筒猎枪巡山儿,每天一趟,雷打不动。 这几年村里面盖房子的人多,老有人偷砍山上的树木,还有人铤而走险去偷山上的老秋树,这可是做家具的上等好料。 老包没有想到,今天巡山,却意外地救了两条性命。 这只三条腿的老灰狼,老包在巡山的时候,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它。 不过,现在封山育林,保护野生动物,老包从来没有动过它一手指头。 只不过,今天他看见有一个人倒在了草垛旁,这瘸腿狼露着一嘴的白牙,一点一点的逼近,这才下了狠手。 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老包才走了过去,一看大吃一惊。 原来是兰花花,她身下有一滩鲜血,一个小宝宝正在哇哇大哭,那脐带还没剪断。 老包大吃一惊。急忙丢下了双筒猎枪就朝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喊,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兰花花生孩子了,就在草垛头旁。” 几个村民跑了过来,村医周大山劈材也不劈了,来不及穿褂子,光着膀子,从屋里抓起医疗箱,背起来就朝村外跑。 村医周大山虽然是个男医生,但对这事很有经验,村里有很多小孩儿都是他接生的。 剪脐带,消毒………,动觉熟练而准确,周大山一气呵成。 老包连忙脱下了褂子,包住了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说几句后话,经过了这事儿,没想到,这孩子长大以后,有了出息,倒成了老包和周大山炫耀的资本。 由于这孩子是在村头草垛边出生的,兰花花就给它起了个贱名叫“草垛儿。” 对于山里人来说,名字越贱,越好生养。 多年以后,兰花花已经在大城市生根发芽,草垛儿要回天堂市去任市长。 经过了旮旯村,兰花花一家下了大巴车,他们要回到老家里去看一下乡亲们。 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碰到了两个老头在下棋,两人头发胡子都白了,有一个还拄了一根拐棍儿。 两人太老了,一张嘴,草垛儿这才发现,两人只有一颗牙。 拄拐棍儿的老头儿,望着大领导就笑, “你是草垛儿,你还欠我一个褂子呢?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就是我用褂子包的你,真没想到,我的褂子能包出一个堂堂的大领导来。” 另一个老头儿也跟着笑,“还是我接生的呢,当时我正在劈劈柴,炸糖糕。 弄得我劈柴只劈到一半儿,糖糕也炸夹生了,被我老婆骂了一顿。” 这两人就是老包和周大山。 这就是乡情! 乡情啊!怎么说呢?这人啊,就像一只风筝,飞的再远,飘的再高。 哪怕飞过千山和万水,那乡情就是风筝下的丝线儿,总也断’不掉。 一旦断掉了,那“风筝”就失去了根儿,晃晃悠悠地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不知跌到哪儿去了。 ………… 再说老兰头,早上,他挑着一担火柿子去三岔镇叫卖,虽然说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但干惯了农活,他一闲下来,浑身酸疼,与其活受罪,不如挑着担子去晃悠。 十几里的山路走下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反倒觉的浑身轻松。 用山里人的话说,“生就的干活命,闲下来难受哩。” 反正又不着急,累了,就坐在山道旁歇一歇。 他看着来山里游玩的城市人,就特别感慨。 现在有些城里人啊,日怪的不得了,繁华地带,大超市,游乐场,他们不去,偏偏钻这穷山沟沟,喝老苞谷粒稀饭,吃山野菜,说是养生。 这常常令山里人看笑话,这山野菜现在山里人都不吃了,只是拿来喂猪,喂鸭子,山外人却当宝贝疙瘩,掏大价钱购买。 令人惊讶的还有山里人,以前擦屁股都是用石头,树叶,自从口袋里有了点小钱,他们也学着城里人,用卫生纸擦屁股。 可城里人却又用卫生纸擦起了嘴巴。 学来学去,山里人糊涂了,自个儿也弄不明白了。 到底是城里人学习山里人,还是山里人学习城里人。 城市里专家多,估计这事儿他们也闹不明白。 这就像钱钟书的《围城》,里面的人想冲出来,外面的人却又想进去。 ………… 老兰头走走歇歇,歇歇走走,那些爬山的城里人见了,有很多人来买柿子,这玩意又挡渴又挡饿。 相比之下,城里的年轻人很大方,有些上了岁数的人,就不行了。 有一对夫妇,穿着挺时尚的,男的穿西服,女的穿旗袍。 他们只买了两个柿子。 那时人多,老兰头低头只顾着收钱,待人走散了,老兰头这才想起来,西服男只给了五毛钱。 一个柿子五毛线,两个火柿子就是一块钱,这西服男穿着光鲜,做事却不地道。 柿子不值钱,但功夫值钱。 在寒凉的秋风中,为了把青柿子熏熟,又是挖沟沟,又是燃稻草,慢慢地熏,慢慢地翻个儿。 这费了多少功夫啊!才有了鲜艳夺目的火柿子。 可是,却被这个西服男昧了去,真他妈的坏了良心。 老兰头一边懊悔自己大意,一边骂着西服男。 看着天色已晚,他猛地想起了女儿,急忙挑着担子朝家里赶。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山里的女人像棵草 , 老兰头抬头看看天,冬天的天空仿佛一块铅色的幕布,低低的垂到了树梢梢上。 天空中不见一线亮色,到处是翻滚的乌云,有一只蝙蝠在黑竭色的天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着。 有很小的风,空气显的异常闷热,一排八哥缩在大松树的枝儿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老兰头的心一下子惶恐了,挑起担子就朝家里走。 “老头,买柿子,买火柿子嘞。”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喊。 老兰头也不应答,只顾低着头,匆匆地走。 女儿怀了孕,女婿又不在身边,放了学,她又满山地送小学生们回家,坡陡路滑,万一出了事儿…… 老兰头越想越气,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心里一旦有了事儿,脚底下就生了风,老兰头出了一身汗,到了村口儿,看那小学堂里锁了门,连忙又朝家里奔。 篱笆院的大门紧锁着,黑子正在和一只小黄狗玩耍。 “花花!花花!” 虽然知道篱笆墙里没人,老兰头还是喊了一声。 喊完老兰头心里又是一紧,连忙放下了担子,朝芦苇荡里跑去,他想迎接一下女儿。 去芦苇荡有两条道,一条狭窄,但很近,另一条大路虽说远了三分之一,但道路平坦。 老兰头估摸着,女儿肯定的走近道,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但令老兰头没有想到的是,兰花花为了躲避那条瘸狼,选择了走大路。 父女俩错过了相遇。 来到芦苇荡的老兰头,看到了拴好的竹排,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他才稍微安下心来。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件作为竹竿的撑杆儿不见了,老兰头没有细想,他以为被顽皮的孩子拿走了。 待老兰头再次返回了旮旯村,就见村头的稻草垛旁,围了一群人。 还没有凑上去,就听周建国喊, “老兰头,你当姥爷了。” 老兰头没反应过来,待看到了那个满身血污的婴儿,他哆嗦了一下,连忙伸出了双手。 手伸到了半空,老兰头又猛地缩回了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才谨谨慎慎地接了过来,连忙揣在了怀里。 村民们忙把兰花花抬到了村里的小诊所。 也许是大山里的空气好,水土养人,大山里的女子个个身强体壮。 很少生疾病不说,就连生孩子,这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山外人说,“生孩子是头等大事,生一次孩子就脱一层皮儿,过一次鬼门关儿。” 但对于大山里的村民来说,婆娘生娃娃,就和老母鸡下蛋一样,屁股一撅,那蛋蛋就出来了。 二者好像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就像兰花花,在有风有雨又有雪的冬天下午,在村外的稻草垛旁,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 母子平安,没有落下丝豪的病根儿。 这在兰花花的城市婆婆,刘居委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真是个奇迹。 刘居委根本不相信这回事儿。 而在兰花花看来,这事平常而又平常。 大山里的人,活成了一棵草,春天萌牙,夏天开花,秋天结草籽儿,冬天干枯。 这好像也不违背原生态的理儿。 自从知道兰花花生了个儿子,老兰头高兴的浑身哆嗦,他托了四阿婆照顾兰花花,又让大丑去三岔镇供销社找马大庆报信。 忙完这一切,一天没吃饭的老兰头,回到了家里,喝了三五个火柿子,又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山泉,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肚子里有了水和食物,老兰头身上就有了力气,他摸索着从床底下拽出一个沉重的樟木箱子。 这还是他那当地主的老爹留给他的。 箱子上面画着一个飞翔的大蝙蝠,这寓意着送(福)到家。 老式的圆柱形铜锁,老兰头从箱子的缝隙里,抠出了一根细长的铜条儿,这就是所谓的钥匙。 樟木箱打开了,里面有几块银元,铜钿,还有一个翡翠戒指,一个银子做的顶针儿。 老兰头继续扒拉着,终于从箱底拽出了一个长满绿锈的长命锁,还有一根细细的链条。 老兰头撩起衣角,耐心地擦试着,绿锈化作尘埃,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那长命锁渐渐地有了亮色。 擦完了绿锈,老兰头找了片红纸,细心地把长命锁包好,放在贴身的衣兜兜里。 这是老兰头的爷爷用四块袁大头打制的,爷爷传给了老爹,老爹又传给了老兰头。 算起来,已经传了三辈了,年代嘛,也过了两个多甲子了,也算步入到古董的行列了吧。 他挎起一个小小的竹篮,又出了门。 老兰头去了一趟周建国的小卖部。 他回来的时候,竹筐里面就充满了烧纸,冥币,几袋饼干,还有一挂响鞭。 老兰头蹒跚着,去了后山尖儿上。 那里有片桦树林,里面有片坟地,老兰头的先人就长眠在这儿。 第二排,从左边数第四个起,分别是老兰头的老祖,老太爷,老爷爷,父亲。 老兰头虔诚地点燃了鞭炮,又依次儿地给祖宗们上了香,磕了响头,告诉先人们,兰家有后人了,他百年之后,有外孙来给他上香了,他这辈子没有白活。 老祖宗的坟墓旁边,长了一颗高大的弯脖老榆树,那树杆儿,足足要两个人搂抱才能抱得过来。 忙活了大半天,老兰头这才感到疲惫不堪。 他走到大榆树旁,靠着树坐了下来,他太累了,想打个盹儿。 “啾啾啾,嘀啾啾。”一阵悦耳轻快的鸟鸣声传了过来。 老兰头定晴一看,那是一只模样俊俏的绿尾巴小鸟,他正在枝头跳跃着,十分活泼。 正在这时,一团白色的雾气,从地上冉冉而来,不一会儿,整个树林都笼罩在了白色的烟雾中。 两盏红色的灯笼飞了过来。 老兰头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大蟒蛇,那红灯笼是蟒蛇的眼睛。 老兰头一时呆若木鸡,想喊喊不出来,想跑四肢无力,整个人儿就像木雕一样,无法动弹。 那大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扑向了老兰头。 “啾啾啾。” 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那只绿尾巴的小鸟,箭似的从树上飞下来,正好落在大蟒蛇的大脑门儿上。 小鸟一嘴啄下去,蟒蛇的脑袋上,就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那腥臭难闻的鲜血,滋滋地朝上乱喷。 大蟒蛇拼命的甩着头,想把小鸟甩下去。 那只小鸟敏捷地啄着,一下,两下…… 蟒蛇终于不动了。 “啾啾啾……。” 小鸟猛然飞到了老兰头肩上。老兰头一愣之下,睁开了双眼,才知是南柯一梦。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送月礼 , 第二天,是个好晴天,冬天的阳光,暖暖的,柔柔的,越过了树梢梢,最后落在了兰花花家纸糊的窗户上。 兰花花开始做起了月子。 本来山里人对坐月子也没有放在心上,生了孩子,第二天下地干活是常事。 做月子是马大庆的意思。 女人家生孩子,留下了那么多的血血水水,一定要保养一下身子。 例如一定要喝红糖水,吃鸡蛋,喝老母鸡汤,这样才能把损失的元气补回来。 另外,还要在头上裹一圈儿毛巾,坐完了月子才能取下来,这样头才不会惊风,才不会发晕。 至于有什么道理,谁也说不上道道,反正这是山里人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老规矩。 兰娃娃生孩子的等二天,大丑去寻马大庆。 马大庆正和几个营业员在仓库里面分捡山货,能减价卖的卖掉了。 卖不掉的只有私下的分了,全当工资好了。 马大庆就分了一个铁犁铧,五六个驴笼嘴,还有两个马蹄铁。 这时,大丑来了。 “马主任,快回去,兰花花生了。” “生了?儿子,闺女?”马大庆大吃一惊。 “嗨,生了个大胖儿子。不过老遭罪了,兰花花送学生们回家的路上,把娃娃生在了村头的稻草垛旁。” “我的天,这咋得了。”马大庆说着就朝外走。 “马主任,你得了公子,不请客呀?”一个营业员说了一声。 “我的铁梨铧,马蹄铁,不要了,送给你们几个了,卖了以后,你们买喜糖吃好了。” 马大庆有他的打算,他早就揣摩着兰花花坐月子需要钱,而他己经囊中空空。 至于家里,那更是令他绝望,父亲的那个汽水厂,只是个空壳儿,甩都甩不掉。 实在没有办法,他想好了。把他的自行车卖给小卖部的周铁锅,两人已谈好了价格。 马大庆卖了自行车,在路边摊上买了两只老母鸡,又弄了几斤红糖,装在编织袋里就和大丑上了山。 马大庆回到了篱笆院。 院里静悄悄的,就连看门狗黑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老兰头正在灶房里做饭,灶膛里燃着劈材,那火旺财的,火舌不断地舔着锅沿,一股股的热气冒出来。 大概香味儿太过于浓郁,黑子卧在锅灶前,不住地摇着小尾巴。 看到马大庆回来了,黑子一下子窜出了门去,在马大庆脚边乱窜乱蹦。 “回来了!”老兰头问。 “是的,爹。” 马大庆扔下编织袋,拎着两袋子红糖就朝堂屋里走。 兰花花正在奶孩子,这是个大胖小子,胖乎乎肥嘟嘟的。 马大庆一看,眼眶湿润了,深深地朝兰花花鞠了一躬, “老婆,辛苦了。” 这一下,把兰花花逗笑了, “你个信逑,那边忙完了吗?” “基本上忙完了。” 马大庆说着,便走去看那儿子,他仿佛在签赏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小心而仔细地看着。 那眉眼,那嘴巴,还有那大耳朵……… “大耳朵的人有福呢!”兰花花说。 马大庆足足观察了半个小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天啊,幸好不仿我,没有一丝我的影儿。” 兰花花很奇怪,“没有一丝你的影儿,你还这么高兴,难道孩子是别人的?” “没有我的影儿,我就放心了。我怕儿子长大以后,如果没有本事,再像我一样丑,以后娶不到老婆,怎么办?” 孩子吃完了奶,砸着小嘴儿,马大庆看了又笑, “这臭家伙,听到议论他了,不高兴了。” 兰花花给孩子掖了一下被子,马大庆看了一下那长命锁,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这玩意儿多脏啊!对孩子不好,快取下来。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他买个崭新的大金链子,就像咱家拴狗的链条那么粗,那么长。” 兰花花就取下了那长命锁,反正婴儿的皮肤那么嫩,脖子上套个硬圈圈,不管是金的,还是银的,估计都烙的不舒服。 马大庆说着,便找了个大海碗,给兰花花沏了一碗红糖水,只是那红糖放多了,足足有小半碗。 “这几天老喝红糖水,喝的我都想吐了。”兰花花说。 “红糖好啊,益气补血,是做月子的必备材料。” 两人还想到了给孩子起名字,马大庆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那,就叫草垛儿吧,起个贱名,孩子好生养。”兰花花说。 正在这时,听到黑子叫了两声,马大庆隔着窗户看去。 只见桂花嫂挎着一个竹篮进来了。 马大庆知道,这是送月米的来了。 大山里不但有千年的树木,也有千年的老规矩。 谁家的媳妇,女儿生了小孩子,亲戚朋友们便去送月米。 一般的是十来个鸡蛋,上面是麻花,麻花松散,放在筐里旋堆儿。 送油条的就很少,油条不旋堆儿,又重,价钱又比麻花贵了五毛钱,只有实在的亲戚才送。 桂花嫂是第一个来送月米的,这令兰花花有点纳闷。 兰花花家住在旮旯村的西南角,而桂花嫂,住在旮旯村的东北角。 两家八不挨九不连的,很少走动。 老兰头也出来了,迎着桂花嫂,慌的又是搬凳儿,又是沏红糖水。 桂花嫂喝了一碗红糖水,便坐在兰花花的床头看孩子,她不住地夸着孩子太俊了,俊的就像兰花花。 夸完了孩子,两人便唠嗑儿,唠那山里的庄稼,唠桂花嫂的丈夫刚子。 刚子是个瓦匠,领着村里的十来个弟兄出外打拼,一年也不来个信儿。 未了,桂花嫂才聊到了孩子,她的孩子小六子是兰花花的学生。 小六子在班里成绩是秃子摘帽,头一明(名)。 想到大丑的儿子,考上了师范,大丑一家人就牛的上了天。 桂花嫂也想着,小六子聪明,成绩又好,也能一飞冲天,说不定比小石头考的学校还要好。 ………… 门外又想起了狗叫声,隔着窗户看过去,是大丑的老婆,梨花挎着竹筐进来了。 桂花嫂连忙给孩子塞了一个红纸包包,扭身就走。 老兰头负责收礼物,他掀开了桂花嫂的红纸盖儿,见下面是压的实实在在的油条,还有二十几个鸡蛋。 礼物留一半儿,这也是大山里的规矩,老兰头只留了几个鸡蛋,两根油条。 桂花嫂不乐意了,自己拿着东西朝筐外放, “这是特意给兰花花准备的,就不拿回去了。” 两人正争执着,梨花走了进来。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三八婆讹人 , 送月米是女人的事,这送月米啊,不但和产妇唠嗑,还要给孩子红包。 如果是个大老爷们啊,这多么尴尬啊! 这纯粹是女人的事。 家里的亲戚,以大丑的个性,都是大丑串亲戚,当然,送月米除外。 今天,梨花来送月米,她挎着小筐儿,心情格外的轻松。 来时,大丑从鸡窝里拿了三五个鸡蛋,又买了两片麻花儿放在了筐里。 虽然筐子小,但那么点东西,也只有半筐,梨花嫌少。 大丑说,“去吧去吧,咱儿子考上了师范,以后就分发在了市里。 然后嘛,娶个城市里的婆娘,再然后,就把咱俩接进城,享福去了。 这土疙瘩,就是一堆垃圾,臭不可闻,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呆在这里,天天闻土腥味儿。 即然他们没本事,又何必人情来往,也别给自己添麻烦了,意思一下得了。” 梨花一听,还真是这回事儿,大丑说的多有道理啊。 自己的儿子,是旮旯村第一个走出去的中专生,第一个吃官饭的人,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送这么点东西,就是看的起他们了。 于是,梨花挺直了胸膛,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兰花花的篱笆院。 梨花刚放下竹篮,外边传来了说话声。 梨花连忙坐在床边上和兰花花唠嗑。 是大肥婆和王婆来了,大肥婆挎着竹筐,王婆拄着拐杖。 马大庆见了,连忙搬出来椅子让两人坐下。 马大庆感激王婆的牵线,要不然,他就是打着灯笼,也娶不到这么好的老婆。 王婆不坐,拄着拐杖立在那儿,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王婆说了那么多的媒,只有马大庆送的红鲤鱼最大,而且逢年过节,都不忘拎点礼物去看望她。 这叫不忘本儿! 王婆特别感慨,“我做了一辈子媒,成了多少姻缘,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旮旯村,凌云渡,十里坡,老鸹村…… 这么多的媒,只有兰花花的媒最硬实,男人升了官,兰花花年年得奖,教的孩子也吃上了官饭。” 吃官饭的孩子,说的就是梨花的儿子小石头,梨花听了,不由的笑出了声。 两人这才发现了在侧屋的梨花。 就在兰花花的床前,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的像一群抢食的麻雀。 这个夸小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福贵相。 那个夸孩子眉眼五官都有兰花花的影子,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哥。 …………… “兰花花,出来,你还我家的牛来,你再不出来,我踹门了哈。” 一个老女人在篱笆墙外声嘶力竭地喊着,接着是黑子的吠声。 大伙吃了一惊,这人有多大仇啊,人家生了孩子,一场大喜,在说,生孩子和他家的牛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搅屎棍吗? 如果在拳头硬的人家,这种人早挨揍了,只可惜兰花花沒有兄弟,马大庆脾气又好,恐怕来人就看中了这点,才有持无恐。 大伙隔着窗户望过去,是三八婆,手里还牵着一条焉头焉脑的小牝牛,这是旮旯村最难缠的主儿。 村民们都知道,这女人顶风臭十里,都对他敬而远之。 举个例子,三年前,有个老汉来赊卖鸭子。 三八婆赊了四只小鸭子,登记名字的时候,她告诉人家,她叫杜(肚)朝前。 侍到立了秋,那老汉来讨帐,问遍了全庄,人人都不知道,因为整个旮旯村,没有一个姓杜的。 气的卖鸭子老汉站在村头大槐树下,骂了老长时间, “这谁家的婆娘,这么不品良心,就不怕生个孩子没屁眼,半夜里走路跌粪坑里淹死了……。” 村子小,老汉的话全村都能听到。 只是老汉骂了半晌,大慨口渴了,这才作罢。 事后,三八婆还引以为傲,常常炫耀自己弄了四只鸭子,不花一分钱的事儿。 三八婆的丈夫老三八,不但不制止,还夸自己的老婆聪明。 村民们敬而远之的原因,还有另外一条,三八婆有四个儿子,有这样的爹娘,儿子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大叫三里横,老二叫三里蹦,老三叫三里强,老四叫三里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三八眼见四个儿子渐渐地长大了,拳头也硬实了,开始了在村里崭露头角,扬名立万,很快荣升为旮旯村的新狗头。 兰花花虽然是教师,但这四个后起之秀,个个是文盲,他们才不鸟兰花花呢。 平时,兰花花见了这一家人,都是绕着圈儿走,从来没有打过招呼。 老三八喂了一头花屁股小牦牛,这天他去村外的稻草垛旁拽草,发现了那一滩污血。 也赶巧了,这两天老三八的小牦牛,肚子大的像面鼓,用手一弹,还有“咚咚咚”的声音。 老三八想到了柴草垛旁的那团污血,心里就有了主意。 在自家的地头,自家的草垛旁生孩子,这是不吉利的,肯定对这家的主人不好,筒直是天降灾祸。 老三八回去一说,三八婆听了,连忙满村儿打听什么回事?可人缘太差,沒人告诉她。 还是今天早上,三八婆出门溜弯儿,她见大肥婆挎着竹筐送月米,忙问是谁做月子了。 大肥婆嘴碎,把兰花花生孩子的事,告诉了她。 三八婆一听大喜,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牵着小牝牛就来到了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前。 这可把马大庆弄糊涂了,他连忙走出去问怎么回事。 三八婆一看来了人,立马来了精神, “你家兰花花,在我家的稻草垛旁生了孩子,弄坏了我家的风水。 这不,小牝牛儿吃了稻草,也变得焉头焉脑的,生病了。 你看着办吧,要不你陪我一头牛来。” 马大庆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偏僻山区里,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马大庆一时语塞。 三八婆一看马大庆这么好欺负,立马,就象一个弹簧一蹦老高。 老兰头正在灶房里面烧开水,他听到了嘈杂声,从灶屋里走了出来。 老兰头的倔脾气,三八婆也曾有耳闻,但那是年轻时的事。 现在的老兰头老了,老话说长江的水啊,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现在她的四个儿子长大了,这旮旯村,就是她三八婆的天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老包不怕事 ,山里有女初长成 老兰头听了好大一会儿,才弄明白了三八婆的来意。 “这不是明着讹人吗?”老兰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讹你?如果你家花花,不在我家的稻草垛旁生孩子,我会讹你吗? 你看看我的牛,多好的一头小牦牛啊,肚子这么大,眼看活不成了,呜呜呜呜……。” 三八婆干脆把小牦牛朝篱笆墙上一拴,自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哎呀呀,我的个亲娘哎,我的个娘亲哎! 哪有这样的事,一个好端端的妇女,跑到野外,人家的草垛旁生孩子的。 这不是让人家触霉头吗?人家倒了霉,也不给人家解决,这还是是个人吗?还讲不讲理呀?” 三八婆的喊声一下子引来了很多人。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站在那儿窃窃私语。 好像事先约好似的,三八婆一干嚎,他的四个儿子,从村里不约而同地跑了过来。 这四个汉子朝三八婆的背后一站,个个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三八婆有了这四大金刚,胆气更足了,干嚎的更响了。 对付这种耍无赖的农村老女人,老兰头和马大庆两人一时都无可奈何。 突然马大庆有了主意,“我去找大丑去,他是村头,这事归他管。 马大庆来到了大丑的家里,大丑正躺在破藤椅上面,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曲, “路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 这是黄梅戏的唱段,歌声特别悠扬动听。 马大庆一开门,把大丑吓了一跳,“谁呀?也不敲一下门。” 马大庆见大丑头上缠了一圈白毛巾,十分奇怪, “这女人坐月子,头上缠毛巾是为了防止中风,头晕。 你大丑,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干嘛也缠毛巾。” 大丑尴尬的笑了一下,“别提了,前天吃过晚饭,我看月亮又大又圆,便在村里边溜达。 没成想,来到村子中间,也没见一个人影儿,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块板砖,正好落在我的头皮上。” 马大庆吓了一跳,“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下村头的黑手。” “我也不知道哇?我要是知道,我早找上他家的门儿去了。 我x他妈的,在村里我也没有得罪过人啊!你说这人咋甚狠呢。那么大的板砖,扔得那么高,一下子就给我开了瓢儿。” 大丑狠狠地说着,猛地又一拍大腿, “哎哟,想起来了,上个月三里横去偷砍山上的彬木,说是想盖两间厢房。 被老包逮住了,老包把他领到了我这儿,我把他臭骂了一顿,是不是这货怀恨在心啊。” 马大庆一脸茫然,他在这个村里呆的时间少,摸不清这里的情况。 “哎,对了,你来这儿干什么?”大丑突然问马大庆。 马大庆就把三八婆讹人的事,说了一遍。 马大庆想着,依照大丑的脾气,马上站起来扭头就走。 谁知,这次马大庆失望了。 大丑扔稳稳地躺在椅子上,沉吟不语,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在马大庆焦灼的目光里,大丑摸了摸头皮,叹了口气, “大兄弟呀,我给你说句实话。我虽然是村头,但是现在有很多事儿,我不敢管呀! 现在新长起来的年轻人,特別是姓三的四兄弟。 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明着跟你好说好笑,都是背地里使狠招儿,我实在没有一点办法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意思很明白,他大丑无能为力。 马大庆只得怏怏不乐地往回走。 走到了半路上,碰见了一瘸一拐的老包。 老包是退伍军人,以前当过民兵营长,现在又是护林员。 老包名如其人,就像宋朝的包拯包大人一样,嫉恶如仇,这也是让他当护理员的原因。 这一阵子,山上的树木老是被人偷伐,老包苦恼的不得了。 也难怪,偌大的山头,就他一个护林员,这好像只是摆摆样儿,起不了大作用。 但是,老包不这样想,即然干了这一行,就要尽力而为。 前天,他抓住了三里横,本想把他送到镇里去,让他蹲几天“局子”,学习一下文件,接受一下再教育。 被大丑一番劝说,他才放了三里横,不过老包忘不了,山里横一边满不在乎地抽着旱烟锅子,临走时还阴狠的瞥了老包一眼。 “造你妈的,瞅啥呢?不服气呀!”老包说着,就要揍山里横,幸好被大丑拽住了。 老包虽然岁数大,但脾气也大,他有底气。 老包的家住在三岔镇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镇上上班,一个在市里上班,端的都是铁饭碗。 小小的旮旯村,老包根本没放在眼里。 昨天他听说大丑的脑袋被开了瓢,他就怀疑是山里横干的,他上山时,被大丑看到过,他怀疑是大丑告的密。 如果有人朝老包头上扔板砖,老包才不怕呢,他极有可能把旮旯村翻个底儿朝天。 今天早上老包巡山,走过了旮旯村的山头,在他必经的路上,走着走着。 “轰隆!”一声,好端端的平地忽然间塌陷了下去。 老包眼前一黑,头顶上泥土茅草乱坠,眯了老包一眼,头皮上也被砸了几个大包。 过了好大一会儿,懵逼的老包才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儿。 这是一个捉野猪的陷阱,一丈多深,幸好底部没有插上竹签,刀子,否则,老包性命难保。 陷阱挖在山道上,哪有野猪走大道的,明显的蓄意报复。而且,这么高的山,这么陡的路,只有护林员常走,估计,挖陷阱的人就在附近的草丛里看着呢。 老包气的朝天连放了两枪,他希望有人来救,可深山老林,人迹罕致,哪儿有个人影儿。 幸好老包带了一把水果刀,他就用这刀一点一点地在洞壁上,挖着小洞,费了半天的劲儿,老包才爬了上来。 爬上了洞,老包一下子瘫软在地,老半天儿,才回过神来。 他却意外地发现,这洞附近掉了一个木烟锅子,老包小心地捡了起来。 他想起了山里横在大丑家抽烟的情景。 这时候,老包才发现,右脚显然拐住了,他只得一拐一拐地朝回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三八婆认输 , 老包一肚子气,拄着猎枪,一瘸一拐地朝旮旯村走,他要找三里横去算帐。 老包下山,就听见了两个小孩子再唱儿歌, “三里横,横三里,旮旯村里怕过谁?” 老包听了直皱眉头,一听儿歌就知道,这山家兄弟们都不是好鸟。 老包才进了旮旯村,就碰上了马大庆。 “小马,你见到三里横没有?” 老包比马大庆大了十几岁,他一直这样喊他。 “他家四兄弟,还有一个老娘三八婆,正在我家的篱笆院前,准备讹人呢。” 马大庆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包朝前走。 离老远,就听到兰花花家一片嘈杂声,有三八婆凄厉的喊叫声,还有三家四兄弟的叫骂声。 “你赔不赔,如果再不赔,我就要拆你家的篱笆墙。” “揍他,揍他。” ……… 几个汉子挽着袖子,直朝篱笆院里冲,可怜的老兰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篱笆墙被推的左摇右摆,眼看要倒塌下去。 “呯!” 一声枪响,枪砂呈扇形,从人群头顶飞过。 “咋滴啦?”领头的三里横正在摇晃着篱笆,听到抢声大吃一惊,连忙停了手。 老包走到山里横面前,伸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山里横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你,你敢打我,”山里横一下子懵了。 “找揍。”山里歪一边说着,一边挥起碗大的拳头,要砸向老包。 他小看了老包。 “呯!”又一声枪响,那铁砂贴着三里歪的头皮飞了出去。 三里歪一个哆嗦,呆立在当地。 “你在动一下子,老子一枪打死你。” 老包两眼血红,充满杀气。 在农村,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三家四兄弟,属于横字辈,而老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不要命的节奏。 但这一招,往往简单实用。 三里横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从腰里一阵摸索,看来是有备而来。 山里横的柴刀才露出个刀把儿,老包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旱烟锅子。” 三里横一哆嗦,连忙停了手。 “山道道上的陷阱是不是你挖的?”老包又是一声断喝。 “哪能哎,不是哩,不是哩。” 三里横爬起来就朝外跑,那动作像兔子一样敏捷,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也知道,这事弄不好要吃官司,说不定还要蹲“局子。”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其余的弟兄三个人,见老大跑了,他们也跟着朝外跑。 眼见四个儿子眨眼间都窜的没了踪影,三八婆像个泄气的皮球,哭丧着脸,也垂头丧气地朝回走。 兰花花家的后屋根上,有一片竹林,异常茂盛,老三八就隐在竹林里,从竹叶间偷偷地看。 他见儿子跑了,老婆也要跑,不免着急,连忙喊, “牝牛,还拴在篱笆墙上呢,别忘了牵走。” 三八婆跑了不远,听到老三八的喊声,又急忙跑回来去牵牛。 只可惜那牛被她拴吋,打了个死结,越是着急越解不开,急的满头大汗。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看到这一幕,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三八婆挂不住脸儿了,扭头就朝着竹林,大骂起来, “你个老三八,你怎么不来帮一下忙?是不是又做缩头乌龟。 再不出来,老娘就给你戴十顶八顶绿帽子,让你祖宗八辈都抬不起头来。” 老三八知道在竹林里藏不住了,才低着头跑了出来。 “喂,喂,老三八,你咋回事儿?”有人喊。 老三八也不吭声,飞快地解下牛绳,拽着小牝牛就朝家里跑。 ………… 经过这件事,兰花花心里有了阴影。 为什么大伙都争着去大城市发展?就因为这个偏僻的地方,野蛮与荒诞长的比野草还要密,还要盛。 坐月子的人,最怕生气,三八婆这一闹,把兰花花惊住了,这一下非同小可,兰花花没有了奶水儿。 这下可急坏了马大庆和老兰头。 一开始想到给孩子买奶粉喝,但那段时间,老是报道,某种奶粉,孩子喝了以后,成了大头娃娃。 这令兰花花产生了顾虑。 于是,马大庆见人就问有什么偏方,可以催奶。 于是,马大庆又是买大红鲤鱼,又是买猪蹄儿,还有老鹅…… 东西可没少买,那奶水倒是补出来了,只可惜太少,草垛儿撮了半天,还是吃不饱,饿的哇哇直哭。 孩子一哭,兰花花也跟着伤心,这一伤心,那奶水更是不知趣,又不来了。 看着饿的哇哇大哭的草垛儿,一家人都陷入了彷徨之中,马大庆更是急的直掉头发,他没有办法,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给父母亲打电话。 马三爷夫妇一听说得了孙子,十分的高兴,只是这段时间,天堂市里又开了一个产品推销大会。 他们忙着推销产品,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虽然说人没来到,但让大巴车司机雁拔毛,捎带来了许多好东西,吃的喝的还有营养品,十分全面。 就连草垛儿的小衣服,小鞋也买了好几套。 但是兰花花的奶水,还是时断时续。 ……… 老兰头看到女儿女婿发愁,他心里也难受, “这有什么可难受的,在我们那一辈儿,有的没有奶水,用米糊糊喂养小孩,小孩子不也是长大了吗!” 话既然说了出来,马大庆就决定试一下,煮了一碗米糊糊,再放上一点点白糖,然后用小汤勺舀了去喂草垛儿。 谁知草垛儿是个有个性的婴儿,任凭忍饥挨饿,嘴也绷的像刮胡子似的,始终不张嘴。 马大庆没有办法,买来了一个奶瓶儿,把米水灌了进去,草垛儿一拱兰花花,这是寻奶吃的节奏。 兰花花就把奶瓶拿了出来,草垛儿这才上当,大概是饿极了,上去就是吧唧吧唧几口。 大概发觉味道不对,他就立即停了口。 就这样吃吃停停,停停吃吃,勉强喂下去。 不料,小孩儿消化能力太差,老是吐出来不说,还窜稀,几天下来,草垛儿瘦了不少。 这天,王婆又来了,她是来看草垛儿的。 “哎呀呀,听说你断了奶,我今天才知道,你看看把孩子瘦的。”王婆特别心痛。 “你老岁数大了,住的又远,我也就没有麻烦你老人家。”马大庆说。 “鲫鱼,鲤鱼,老鹅,老母鸡汤都吃过了,就是催不出奶水。”兰花花说。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神秘的赊刀人 , “你可以买只刚下过仔儿的老母羊啊,那羊奶又香又温和,小孩儿爱喝,喝了以后又长的快。”王婆说。 一句话提醒了老兰头。 老兰头听了,当下用板车拉了几袋子老苞谷到街上卖了。 可卖掉了老苞谷,老兰头又作了难,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又去哪儿寻找刚下过崽儿的老水羊呢? 如果是在春季,刚下过崽儿的老母羊遍地都是,天寒地冻的五指山,老兰头六七十岁的人了,他还没听说过,有老母羊冬天下崽的。 第二天,老兰头揣上了卖包谷的钱。去了十字坡,凌云渡,老鸹坡……… 从早晨到下午,老兰头几乎走遍了方圆十里内的村村寨寨。 每到一个村,村民们总是摇头, “你在冬天里,来找刚下过崽的老母羊,你怎么不找会下蛋的老公鸡呢?” 老兰头跑了一天,等到太阳落了山,才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旮旯村。 由于一天的奔走,老兰头脚上磨了一个水泡。 临睡前,老兰头用开水泡了脚,又拿出了一个缝衣针,把水泡戳破了才上床去睡。 也许昨天过于劳累的缘故,这一睡,老兰头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 老兰头起了床,想到河沿上的菜地里,有几沟萝卜该浇水了,便向菜地走去。 走到半路,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便也凑了上去。 中午的太阳就像是个大大的鸡蛋黄,直直地挂在五指山的山尖尖上,虽说没有风,但干冷干冷的。 与往日不一样的是,寂寞的山里来了个赊货人。 从他长相上,就能看出来是个南方人,大脑门,鹰勾鼻,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贼亮。 南方人贼精明,这是给山沟沟里人的第一印象。 南方人是来卖菜刀的,就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摆开了摊子,南方人用菜刀剁钢丝儿,跺的啪啪响,那钢丝一截一截的断掉。 “挑担的,卖菜的,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大伙儿都来看看啊,我的菜刀是正宗的汽车钢板料。 剁骨骨断,跺铁丝儿,铁丝儿脆的像麻花,十元一把,十元一把哈。 …………。” 南方人一面啪啪的跺着铁丝儿,一面高声喊着。 村民们都在周建国的小卖部前,消磨时光,见状,都围了上来。 “十元钱一把,太贵了吧!”大山说。 “我造,在三岔镇,不过两三块钱一把,最好的也不过五块钱。”瘌痢头手缩在袖筒里,吸溜着鼻涕说。 对于瘌痢头来说,冬天是光棍最难熬的季节。 以往嘴馋了,可以进大山里捉个鸟,捉个兔子。 现在到了冬天,野兽们也都饿得身轻如燕,瞪大眼睛满山地寻找食物。 瘌痢头三天也没捉到一只麻雀,馋的两眼直冒火星星,今天,他见村里来了个外村人,就想揩把油。 南方人并不着急,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过滤嘴儿,瘌痢头见了,以为是给他的,连忙伸手去接。 谁料南方人睬也不睬他,自个儿塞进了自个儿嘴里,又拿出来一个打火机,淡淡地抽了一口。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笑出了声,这令瘌痢头很尴尬, “你说你的刀这么好,你敢不敢赊帐?” “我来就是来赊帐的,十元钱一把,只要留下名字,你拿回家用好了。” “你什么时间来收账?”有人问。 “记住,羊过千,牛过万,稻谷卖到一块半,不到这时候我不来收账。” 人群里一片哗然,这南方人看着聪明,其实是个大傻逼。 羊过千,牛过万,稻谷卖到一块半,那人人也都成万元户了。 旮旯村方圆十里地,只出过一个万元户。 那万元户叫李磨盘,承包了一个水库,还有一条小溪。 水库里面养草鱼,小溪里养娃娃鱼。 草鱼的虽说赔了一点本儿,但养娃娃鱼却发了家。 尽管娃娃鱼的味道不咋地,但山外的那些大老板大酒楼,都喜欢这稀罕物儿。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数量少,都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特别是那些食客,都愿意掏大价钱尝上一口。 李磨盘依靠养殖娃娃鱼,成了李老板,成了当地唯一的万元户。 这在整个三岔镇都引起了轰动。 镇里还特意开了一场致富大会,让李磨盘上去讲经验,还给她戴了大红花。 一时风光无限。 现在这个南方人一说,羊过千,牛过万,那万元户不是太不值钱了?不过是一头牛的身价。 旮旯村的村民们怎么也不相信。 既然南方人这样说了,还敢这样赊菜刀,这不是把菜刀白送给大伙儿吗? 于是,村民们不再犹豫,一拥而上,这个两把,那个三把,反正家家户户都要用得上。 南方人的菜刀一扫而过。 南方人笑了笑,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绿皮笔记本儿,记下了拿刀人的名字,就坐在树下面静静的抽烟。 老兰头也赊了一把菜刀,这菜刀拿在手里,十分轻巧灵便,老兰头用手指弹了一下菜刀,就知道是好钢。 老兰头见南方人豪爽,便走过去攀谈了。 这一攀谈,两人就对上了胃口儿,老兰头当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南方人就笑,“多大的事儿啊,还没有芝麻粒大,就把你愁成这样。 不就是买一只刚下过仔儿的老母羊吗?包在了我身上。” “南方有哇?” “遍地都是,价格又便宜。”老兰头想了想这话可信,南方气候热,肯定有。 但是南方那么远,又怎么去呢? 南方人看穿了老兰头的心思又笑, “这都不是事儿啊,你们天堂市不是有火车吗?坐上火车,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票价也不贵,也就是四五十块钱。” 老兰头听了,沉默了半晌。一一只羊也就一百多块钱,这来回的车费,就抵得上一头羊了。 老兰头歪着头,又想了一下,终于咬咬牙,点了点头。 老兰头留南方人住了一宿,决定第二天跟他一起,坐火车去南方去。 这点夜里,南方人和老兰头宿在一个屋里。 老南头抱来了被子和稻草,南方人就打了个地铺。 这一夜,南方人跟老兰头讲了很多事,老兰头一下开阔了眼界, “这南方啊!全村都有大工厂,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作坊。三五个人,十来个人都可以干。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挤火车 , 第二天起了床,老兰头和南方人匆匆地吃了晨饭。 老话说,穷家富路。 老兰头恐怕钱不够,又在村里借了一百多元钱,才和南方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老兰头第一次坐火车,他没想到,车站里竟然有那么多的人。 黑压压的一片,争吵声,找人的呼声,乱嘈嘈的,震的耳朵嗡嗡响。 有几个人拿着大喇叭在维持次序,可是丝毫不起作用。 老兰头旁边的一个胖女人,她的高跟鞋被挤掉了,一边乱扭着身子,一边干嚎, “鞋,我的高跟鞋,我的高跟鞋掉了。” 可是她弯不下腰,被人推搡着朝前走,估计那只高跟鞋,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于是,老兰头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滑稽的场景,下了火车,寒冷的冬天里,冰凉的大马路上,一个肥胖的女人,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赤着,在抖抖索索地走。 老兰头心里一乐,脸上就有了点笑容,可是还没有等他笑出声来,他就被人推了一下,歪在了前面的一个大美女身上。 幸好那大美女,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一声没吭。 老兰头连忙停直了身子,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可那么多的人,挤的那么凶,他保持不了。 那美女身上的香粉味儿,一个劲地朝他鼻子里灌。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特别的好闻,闻着让人心神荡漾。 老兰头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地被人流推着朝前走。 大伙你靠着我,我挤着你,男男女女,没有丝豪的避讳。 反正,来自四面八方的大伙儿,都是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都朝火车站的入口处挤。 虽说北风刮得呼呼叫,天寒地冻的,但是老兰头被挤的浑身冒汗。 老兰头暗暗庆幸,幸亏没穿那件老羊皮袄。 早晨来的时候,他有老寒腿,担心被冻着了,老兰头正要穿上老羊皮袄,幸好被南方人拦住了。 如今的老兰头,虽说有那么高的个子,但仍然有时候被挤的脚不沾地儿,被周围的人抬了起来,朝前拥。 火车前更是一片混乱,每个火车的窗口都打开了,有的人,从入口挤不进去,就从窗户外面朝里爬。 “一个人坐火车,就这么难,我要是再回来,牵了一只活羊,那不是更难吗?” 老兰头想着,心里就害怕起来,恐怕买了羊,也上不了火车。 老兰头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被挤上了火车。 于其说是挤,其实说是“塞”,更恰如其分。 本来以为进到车厢里面,该松一口气儿了。 但真进来了,老兰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过道里面挤满了人,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那座位上,更甭说了,两个人的座位,起码挤了四五个人,有的甚至坐在了行李架上。 一位瘦女服务员推着东西走过来,前面还有一个胖女服务员开道, “哎,让一让,让一让,啤酒瓜籽矿泉水,可乐雪碧鸡大腿…… 要买的快一点买哈,这一趟过去,要好长时间才能过来哈。” 老兰头想起了自己的车票,他曾经看了无数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票是第七车厢六座,南方人的是五座,两人紧挨着。 但看着满车的人,老兰头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车厢,他又看了看门上的号码,对呀,确实是第七车厢。 他来不及细想,就被南方人猛地推了进去。 他们的座位,被两个年轻人占住了。 一个是光头,头皮锃光曾亮的,另一个长头发,一直垂到了肩膀上。 老兰头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不是好鸟。 “同志,这个座位儿是我的。麻烦你让一下。”老兰头说。 “是你的?你从哪里看到是你的?难道座位上写你的名字了吗?座位上有你的照片儿吗?” 那个光头,也不看老兰头的车票,只是满脸的横肉一抖,眼里便射出了一道杀气。 那个南方人都很和气,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兄弟,麻烦让我看一下你的车票。” 那个长头发把车票递给了南方人,他看了一下车票,立马就还给了长头发。 南方人不再言语,老老实实地拉着老南头站到了车厢的交接处。 这里也是满满的,不但有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一个个或站或蹲的人。 更难堪的是,这里靠近厕所,一股股的臭味不断的飘出来,令人作呕。 老兰头不理解,南方人为什么这样怂。 南方人也不解释,只是神秘地笑着,老兰头突然感觉火车抖了一下,只见窗户两边的房子,树啊,朝后飞快的退去。 火车开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列车员开始了查票。 那光头和长头发也把车票掏了出来,列车员一看,不仅皱起了眉, “同志,你们坐反了,你们要去的是上东北沈阳,这车去的是福建。” “哎呀呀,那咋办呢?”长头发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同志,这车怎么时候停?我们是有要事要办的呀,一刻也不能担待。”光头喊道。 “对不起,这是直达车,要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目的地。”列车员说。 “那,那,我们的合同咋办呀?一个来回,过期了,作废了。” 光头一下子瘫软在了座位上。 老兰头这才明白了南方人不争座位的原因。 老兰头不由地长叹一声,“这南方人真他妈的狠,不出手则己,出手就是辣招。” 就这样老兰头第一次坐上了火车。 ………… 兰花花在家做月子,可始终没有等来马三爷夫妇,也不见他在来电话。 马大庆倒是把电话打过去了几个,可是,汽水厂里的电话,语音提醒已停机。 马大庆感觉家里有情况,他想回去看个究竟。 可是老兰头去了南方,没有人照顾兰花花,他只好耐着性子等候着。 家里家外,山里山外,那么多的事儿,就像一个一个的大磨盘,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了马大庆。 把马大庆愁的,头发又开始大把大把的掉。 这真令人坦心,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两个月,马大庆就成了正而八经的秃头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马三爷遇难 , 又过了三天,老兰头从南方回来了。 老兰头果真带回来了一只刚下过崽的老母羊,这头老母羊骨架很大,看起来很强壮。 而且,那笋头大的一直垂到了地上,鼓鼓的,好像装了一小布袋奶水。 老兰头去时,坐火车没少遭罪,回来时却很省心。 那个南方人的家乡有一个大型饲料厂,那厂里有专门的货车,来五指山拉老苞谷。 老兰头就坐货车回到了五指山,那是一个下午,将要落山的夕阳,也许喝醉了酒,脸色红红的挂在了半山腰的松树枝儿上。 大山里的树啊,草啊,房屋啊,都被披上了一层柔柔的霞光。 老兰头牵着老母羊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一想到草垛儿有奶喝了,老兰头的身上,就充满了劲。 走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大伙一下子把老兰头围了起来,啧啧称奇。 “这哪儿是羊?简直是只小牛犊。” 这羊啊,站在那儿,就到了一个成年人的胸部那么高。 德顺老汉活了七十多岁,第一次见过这么高大的羊。 “啧啧啧,你看那笋头,就像一个小水桶。” “奇怪,它身上怎么两种颜色,前半部分是红的,后半部分是白的。” ………… 老兰头听了大伙儿的议论,只是笑, “你们不知道吧,这就是最新的杂交品种叫,叫波尔山羊。 咱们这里的山羊又小又瘦,它们的学名叫小尾寒羊。” 村民们又笑。 小卖部的老板周建国说,“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咱们的老兰头,去了一趟南方,就学会了这么多的知识,真厉害。” 老兰头听了,心里乐的像喝了蜜,牵着波尔羊就朝家里走,“不给你们闲扯了,我外孙等着喝羊奶呢。” 回到了篱笆院,马大庆和老兰头两个人一起,把西边的柴草棚子清理了一下,给老山羊铺了一个干净舒适的小窝。 老兰头又从院里的菜地里,拔了几棵大白菜,扔给了波尔羊,他看波尔羊吃的津津有味,这才放下心来。 走不几步,他怕波尓山羊食物单调,又连忙拿起铁铲,刨出了十几根胡萝卜,洗净了,又放在脸盆里给山羊端了过去。 有了山羊,就有了希望。 这第一次挤羊奶是老兰头动的手,他学着南方人教他的方法,先缓缓的抚摸着羊**一遍,然后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地拈几下,模仿小羊羔拱奶吃。 这一挤就挤下来了小半盆儿,把老兰头乐的合不拢嘴。 余下的就交给马大庆了。 马大庆把那羊奶在锅里煮了,然后又加点儿白糖,冷的温热了,就端给了草垛儿。 这一下草垛儿再也没有抗拒,而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自从有了羊奶娘,兰花花一家才安下了心来,一切逐步正常。 细说下来,兰花花的月子和平常的山里女人并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喂喂孩子。 但不正常的是马大庆,他有心事。 还是很大的心事,搅得他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那就是,市里的汽水厂一定出事了,如果在平时,这天大的喜事,马三爷肯定屁颠屁颠的早就跑来了。 老兰头回来的第二天,马大庆就连忙出了旮旯村,他先回了供销社,简单地把公务处理了一下。 然后又坐上了雁拔毛的大巴车,只奔市区而来。 家里的房子是回不去了,几个月前,就用它抵押贷了款,马大庆直奔汽水厂而来。 结果,来到了汽水厂门前,更令马大庆失望。 一把大锁紧紧地锁着大门,不见一个人影儿,马大庆特别纳闷。 他没有办法,只好来到了街道居委会。 他的母亲刘居委在哪儿工作,估计还没有下班,可惜,马大庆站在门外,看遍了几间办公室,都不见母亲的影子。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马大庆认的她,这是妈妈的的同事,刘阿姨。 “刘阿姨,我妈呢?怎么不见她在这儿上班。”马大庆问。 “你妈啊,上个月就办了病退。怎么?她没有跟你说呀?”刘阿姨奇怪地问。 马大庆只好吱唔了两句,就辞别了刘阿姨,仓皇地走出了居委会的大院。 “我爸去哪儿了呢?我妈又为什么辞职呢?” 马大庆满脑子的疑问,只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多么熟悉的街道啊,儿时,他曾经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街道。 那高架桥,灰白的楼房,还有那座百货大楼,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的只有这公路两边的梧桐树,以前芊芊细细的,就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打着一把小小的油纸雨伞。 才十来年的功夫,这梧桐树一个人就抱不过来了。 而且树冠长的异常茂盛,两边的树冠长的接触到了一起,这就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大伞,把这条公路罩的严严实实的,估计就是三伏的艳阳天,也钻不下来一丝阳光。 不知不觉地,马大庆的面前又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煤渣路,路的两边,还是那种乌黑发臭的污水沟,虽说是冬天,依然有气味,只是小了一些罢了。 这是自己的老院,自己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度过了童年,青年,马大庆想着,不由得一阵心酸。 院里有人出来,马大庆连忙扭过脸去,他怕是以前的老邻居。 那人走过了马大庆的身边,望了望马大庆,没有吱声。马大庆这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人。 又有几个人拎着菜,拎着面粉从马大庆身边走过,这是回大院的人。 没有一个人搭理马大庆。 马大庆这才发现,院子里住了很多的陌生人。 而对于大杂院的陌生人来说,马大庆就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 才多长的时间啊,一个多月的功夫,马大庆就感觉到了老院子的陌生和无情。 马大庆心里一酸,不禁落下了泪。 “老泥鳅呢?” 马大庆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寻找老泥鳅的草棚棚。 草棚棚沒变,老泥鳅的修自行车工具,补鞋机,还有算命的桌子,都在哪儿好端端地摆着。 老泥鳅还是穿着长袍大褂,戴着瓜皮小帽,正在那儿补鞋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妇女,大概是补鞋的人。 “泥鳅叔。”马大庆叫了一声。 老泥鳅没有丝毫反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穷莫走亲 , “泥鳅叔。”马大庆又叫了一声。 老泥鳅仿佛聋了一般,纹丝不动。 “有人跟你说话呢?”那妇女指着马大庆说。 “别理他,我看到他一家人就心烦。 他爹还欠我五百块钱呢,两年了,现在别说利息,连本儿也找不到了。 这不,我们联合把他爹起诉了。 他爹,这个老赖被法院带走了,再不给钱,就用他的汽水厂抵押。”老泥鳅狠狠地说。 “你不是会算命吗?难道没算出来,他爹会还不起债。”那妇女又问。 “我哪儿敢算呢,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机,会遭天谴的。 比如说我算了王老三,有血光之灾,结果,那天下午他喝了酒,被马路牙子绊了个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当夜,我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观音菩萨说,如果你在泄露了天机,我就让你肚子疼。” 老泥鳅脸一红,连忙掩饰。 “那你以后不算命了。” “算啊,怎么不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就是肚子疼,也要为人民服务吗。” 老泥鳅不在理马大庆,他有一茬无一茬的和那妇女聊着天。 一股凉意从马大庆的尾巴根儿上升了起来,很快就蔓延了全身。 马大庆这才感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头不由“轰”地一声,不仅打了个哆嗦。 山里人常说,人没钱时不如狗。 马大庆没有想到,落魄了的一家人,在老泥鳅眼里,还不如一条狗。 是狗,在饥饿时,也有人扔个剩馍馍。 而老泥鳅,则道接忽视,翻脸无情。 马大庆只好走了出去,他感觉到,这座他长大的城市,离他是越来越远了。 但马大庆自始至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他抛弃了城市,还是城市抛弃了他。 有风吹来,凉凉的,不知为什么,城市里的风,没有大山里的那股清凉劲儿。 城市里的大风,里面的味道太多了,有臭水沟的臭气,也有炒菜的香味儿……… 这里的风,沾染了太多的人气儿,也就多了不同的味道和感受。 就这样,马大庆在大街上面晃呀晃呀,晃过了老百货大楼,又晃过了老汽车站,还有天堂市四中,那可是他的母校……… 最终,他又晃回到了汽水厂,这是天堂市里,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眷恋。 汽水厂的大门,还是板着面孔冷冷地盯着他,而那把大铁锁,被风吹的乱动,敲的大铁门呯啪作响,好像嘲笑他以的。 马大庆感到身心疲惫,就在马路牙子上面坐了下来。 他在悄悄的等待着母亲归来。 路灯亮了,昏黄的灯光洒了一地,马大庆惊讶的发现,在路灯下有一只蝙蝠在飞舞。 这令马大庆特别惊讶,在大山里,蝙蝠,小鸟这些野物儿,数不胜数,司空见惯。 而在城市,偶尔出现了一只野物儿,就使人感到了惊讶。 这里缺少野物儿,即使飞进来一只麻雀,也就成了凤凰。 就像大山里的野草,大山里到处都是。 而一旦进了城市,就被人用一个小花盆,把它们种在里面,放在窗台上,办公桌上,每天浇水,搬来搬去的,珍惜得像个大熊猫一样,祖宗一样饲候着。 马大庆又感觉到了一阵悲哀,一种深到骨髓的悲哀。 有时候,人活的不如一只小小的野物儿,甚至比不上一棵草。 马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寂静了一天的城市,开始了最后的喧哗和热情。 不远的广场上,有大妈大爷们开始跳起了交谊舞。 而欢乐,是别人的。 人到中年的马大庆,上有老,下有小,仿佛只有无尽的压力和悲哀伴随着他。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传来。 马大庆抬头一看,是母亲回来了。 这还是他精明干练,衣着合体的母亲吗?穿着一件又大又肥的劳动布褂子,满脸的疲惫,放在自行车篮子里的一双布手套,还烂了几个洞洞。 “啥时候回来的?”母亲就笑。 “多时了。”马大庆看着母亲,一阵心酸,自责。 “你干甚去了?” “上工地搬砖去了,一天十五块呢。”刘居委说。 “啊!” “欠了那么多的钱,不还人家咋办,这人啊,走过去不能让人看笑话。” 刘居委开了门,一边叨叨地说着,一边又忙着做饭。 “妈,我不饿,累了那么一天,走,我带你下馆子,吃饺子去。” 马大庆喊了一声,扯着母亲就朝外走。 第二天早晨起来,马大庆买了一些水果去看父亲。 门卫问明了来意,放他进了大院,马三爷被关在一间小房子里。 两人隔着一个小窗口说话,马大庆发现,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往日笔挺的腰杆杆,弯成了老虾米。 马大庆又一阵泪奔。 为了让父亲出来,马大庆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共是八家债主。 马大庆挨家挨户地敲门儿,去与各位债主商榷,求他们撤诉。 第一家去的就是老泥鳅家,马大庆知道,老泥鳅眼红马家的财产,他想人心不足蛇吞象,用区区几百元钱,就想吞并汽水厂。 这天早晨,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阴沉沉的天空中飘了下来。 不一会儿,道路白了,房子白了…… 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马大庆懂的规矩,这事儿,一个要帐,一个求人,都不能早晨去,以免引的人家不高兴。 好不容易等到了八点多钟,马大庆想到老泥鳅的为人,咬了咬牙,买了一小袋苹果,就上了路。 马大庆先来到了老泥鳅的窝棚下,没人。 大慨雪太大,老泥鳅也没生意。 马大庆披一身雪花,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杂院里走去。 熟悉的大杂院又出现在了眼前,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房屋还是那个房屋,就连这鹅毛大雪,也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马大庆眼前。 几个小孩子在打雪仗,其中的两个,马大庆认识,一个是李家的孩子,还有一个是老泥鳅的孩子。 一个陌生的孩子拦在了马大庆面前。 儿童相见不相识,惊问胖子你是谁? 马大庆就尴尬的笑,用手朝院里一指, “我找老泥鳅。” 老泥鳅的孩子一听找他爹,连忙说, “俺爹在家里喝酒呢,你去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两碗饭 马大庆来到了老泥鳅的小屋前,他先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又跺去了脚上的泥士,才轻轻地叩了叩门。 “谁呀?”一个慵懒的声音,懒洋洋地飘了出来。 “说不定有急事,是来算命的吧。”这是泥鳅婆的声音。 临近冬天,结婚的越来越多,要结婚,就要择日子。 择日子就要找算命先生老泥鳅。 老泥鳅只要嘴一张,三十元的钞票就到手了,又轻松又自在,简直是无本买卖。 当然,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比如要推算生辰八字,掐掐手指头,子丑寅卯,金木水火土地玄虚一番。 “吱呀。”门被轻轻地拉开了,马大庆一看,是泥鳅婆。 这泥鳅婆比老泥鳅小了十来岁,又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紧身旗袍,屁股被包成了两个大馒头,该凹的凹,该凸的凸,漂亮的就像下凡的七仙女。 泥鳅婆见是马大庆,皱了一下眉头,咳了一声。 老泥鳅正坐在沙发上品茶,这是三人座的人造革大沙发,整个大杂院里仅此一件。 沙发前面摆了个四方桌儿,桌子上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紫砂壶,还有四个拇指大小的盏儿。 老泥鳅闭着眼睛,似在若有所思,又像是在半睡半醒之中,见马大庆来了,才缓缓地举起一个小盏儿。 只见老泥鳅手一抖“吱溜”一声,那半口水便进了肚子里。 “你,来了?干甚?”老泥鳅的眼皮抬了一下,声音软绵绵的,好像不屑一顾。 马大庆放下了苹果。 “你拎这些苹果干甚?等会儿你还拿回去,我家只吃红富士,其他杂牌的吃不惯。” 老泥鳅说着,撇了一下嘴。 马大庆窘的抬不起头,“老泥叔,我想请你老帮个忙,放俺爸一马,我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老泥鳅耸拉着跟皮,沉吟了半晌,才咳了一声,望向马大庆。 老泥鳅的眼光好似一道闪电,刺的马大庆又矮了几分,腰弓成了虾米, “咳,话是好说,只是两片簿嘴唇儿,上下一碰,就说出来了。 但是,我放你一马,谁又放我一马呢?五百元啊,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为了挣这五百元钱,我又补了多少双臭鞋啊,又扒了多少自行车胎啊,又算了多少命啊! 冬天冻的皮肤干裂,夏天热成了狗,又有谁可怜过我? 只可惜,被你爹一口吞了,说好的二分利息,两年了,别说利,本也想给我吞了。” 老泥鳅说着,猛地一拍桌子,那张桌子蹦了一下,那几个小盏儿便四处乱滚。 老泥鳅连忙起身去扶,可惜晚了,还有一个小盏儿落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真是倒霉人干倒霉事,你给我滚出去,快点出去。” 老泥鳅瞪着三角眼,气得脱了道士袍,狠狠地扔到了沙发上, “我怎么也不相信,我就相信钱,你看着办?” 话说得了这个份上,马大庆只得怏怏地走了出来。 “哎,马主任,回来了。”一位瘦瘦的大妈望着他笑。 马大庆一抬头,这是刘婶,是大杂院里最穷的一家人,丈夫刘叔是五金厂的下岗工人,如今在大街上打零工。 刘婶是农村人,从乡下来到了城里,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打零工吧,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多少力气。 刘婶便捣鼓卖菜,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去郊区,把菜批发过来。 她不敢去菜市场卖,那儿要摊位费,她出不起,只有在路边叫卖。 有人管了,就急忙换个地方。刘婶活的就像一只小老鼠,很不受大杂院里的人待见。 “这么大的雪,进屋暖和暖和吧。”刘婶说着,把马大庆让进了屋里。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子,煤球炉子,床铺,杂七杂八地挤在一起,还有一堆菜,大葱,白菜,土豆占了一半的地方。 看来这场大雪下的太大,刘婶没法出去卖菜,只得窝在了家里。 “这天也真是日怪,三四点钟的时候,还没有下雪,菜拉回来了,却下起了大雪。” 刘叔正在分拣菜,看见了马大庆进来,连忙抱谦地说。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来了,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刘婶边说边麻利地拧开了炉盖。 马大庆这才感觉到饿了。 他从早晨到现在,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没有吃一点东西,天寒地冻的,刚才在老泥鳅的屋里,又受到了一顿数落,心里感到瓦凉瓦凉的。 马大庆没有想到,在刘婶这狭小的屋里,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炉子里的火苗不断地舔着锅沿儿,小铁锅的水开始滋滋的作响,刘婶又是切葱花,又是切姜蒜。 “多放点姜蒜,天冷,驱寒。”刘叔说。 马大庆也蹲下来,帮刘叔分拣着蔬菜,他听刘叔这样一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家的情况,这人啊,一辈子要经过多少事啊? 你像我,四十岁下岗,你刘婶还没有工作。 上有父母,下面还有三个儿子在读书,咳,不干不行啊,既然没有本事挣大钱,咱就挣个小钱好了。 不管怎样说,人活着就得要干活,只有干活才有希望。” 刘叔絮絮叨叨的说着,刘婶又在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 面条熟了,刘婶给马大庆又盛了满满的一碗。 马大庆想着,以前住在大杂院里的时候,他的母亲是干部。 父亲又是汽水厂的正式员工,家境富裕,对刘叔这种人还真没有看上眼儿,从来没有搭过话。 马大庆想着,心里不由的充满了愧疚。 这面条儿真香啊,马大庆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面条,他一连吃了两碗。 肚里有了食物,身上也就有了热气,这下暖和了不少。 不知什么的,马大庆走出刘叔的小屋时,眼里又有了泪。 这普普通通的两碗面条,竟让马大庆记了一辈子。 这正应了一句老话,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就这样,马大庆在天堂市里,转了一圈儿,走遍了亲朋好友。 结局很令他失望,他们不是闭门不见,就是声称家里没有一分钱。 也难怪他们这样,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一滴子血一滴子汗挣来的。 他们可不想打了水漂儿。 在马大庆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到了世态炎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歪瓜半夜帮忙借钱 , 雪,越下越大,满天是飞舞的雪花,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马大庆穿着兰花花做的老式棉鞋,由于鞋口有点大,那雪不断地灌进了鞋子,鞋子里面潮乎乎的,外面却结了一层冰碴儿。 这就显的鞋子特别的滑,马大庆不断地跺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 空旷的大街上,只有马大庆一个人在慢慢地走着。 马大庆想着,父亲生性喜欢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欠了一屁股债。 但如果不折腾,那就是一个汽水厂的下岗工人,又能干什么呢?像刘叔一样,卸水泥,扛石板…… 马大庆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一个理儿。 这人啊,就该折腾,只有折腾,才能有希望。 如果不折腾,就像刘叔,后半辈子只是卸个水泥,打个零工,生活就像一滩死水儿,一眼就看穿了未来,波澜不惊的。 马大庆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想到,一折腾就有失败的可能,马大庆心里又凉了半截。 最后,马大庆总算有一点明白了。 人生啊,总是在矛盾中徘徊,要么前行,要么退缩,没有一成不变的。 马大庆又想起了兰花花,她此刻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在喂草垛儿,小家伙吃羊奶,吃的挺香的,只是那羊奶膻味儿太重,弄的房闸里一股羊腥味儿。 就这样,马大庆在市里跑了一天,也没跑出个子丑寅卯。 天黑的时候,狼狈不堪的马大庆又回到了小山村。 由于路滑,大巴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后半夜才到了三岔镇。 按理说,这么大的雪,他应该在供销社里住上一夜再走,但他记挂着兰花花母子,咬了咬牙,就这样上了山。 也许是夜里的温度下降,那鹅毛雪变成了雪粒儿,沙沙地下,偶尔还夹着小冰苞,砸的头皮生疼。 走出了站台,在山脚下有一大片田地,那里种着一片片的萝卜,大葱。 那些种菜的庄户人家,生怕大雪冰坏了蔬菜,就在菜地的周围,生起了一堆堆的火,用来保护蔬菜。 马大庆没有想到,他看见了歪瓜, “姨夫,你在这儿干甚?” “我呀,这么大的雪,白天没人坐滑杆,幸好夜里菜农雇人,来烧火堆儿,不但给钱,还供饭。 我就来了,深更半夜的,你干甚了?” 歪瓜说着,看马大庆冷的发抖,就递过来一瓶二锅头,“喝点吧,暖和暖和。” 马大庆接过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一股辛辣的气流在胃里燃烧,蔓延,很快,马大庆脸上出现了红晕,感到了一丝儿暖和。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的心理,马大庆就问歪瓜, “老姨夫啊,我现在急需五百块钱,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歪瓜吓了一跳,活了这么大,竟然给他这个光棍汉借钱,看来,马大庆是真碰到难处了。 歪瓜一拍排骨胸,“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这深更半夜的,能不能等到天亮。” 马大庆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没料到歪瓜竟然当了真。 马大庆就把进城的事说了。 “哎呀呀,这还得了,急用钱呢。” 歪瓜说着,就朝地头跑,地头有一个人影正在用竹竿拨动着柴草,这冰粒儿太密,火苗小一点儿,就被砸灭了。 “裂枣,裂枣,有钱吗?”歪瓜喊。 “有啊,刚才买了一瓶二锅头,还剩几块钱,深更半夜的,借了钱干甚?” 歪瓜就把马大庆碰到的麻烦事说了。 五百元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一个城镇职工一年的工资。 “唔,这是个难事儿,不过,我全部积蓄只有一百多元。” 裂枣和歪瓜是一对难兄难弟,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歪瓜的事,就是他裂枣事,当然,裂枣倾力相助。 “我也有几十块钱的积蓄,加在一起,咱俩凑个整儿。”歪瓜说。 两人的家就在菜地附近,很快两人把钱拿来了。 不多不少,歪瓜和裂枣的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二百五十元。 有了这钱,马大庆瞬间腰里有了底气。 “老姨夫,我给你写个欠条,给你利息。” 这一说,倒把歪瓜说恼了, “你把我歪瓜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是借钱给你,又不是放高利贷。” 这一下说的马大庆无话可说。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义多是读书人。 可是,还差三百块钱呢? 歪瓜皱了皱眉头,“差的太多了,我给你想想办法。” “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只有向轿头阎四爷借了,他刚卖了两头老母猪,还有积蓄,估计他能答应。” 阎四爷有两顶八人抬大花轿,还有十来个滑杆儿,歪瓜和裂枣就在他手下打工。 阎四爷的家底儿有多厚实,他是蚂蚱村的首富,两人自然摸的一清二楚。 “好,我去找阎四爷去。”歪瓜说着就往村里跑。 深更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门,马大庆不由地感慨,这歪瓜老姨夫还真性急。 马大庆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村里传来了几声狗叫,只见歪瓜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阎四爷起床了,他在家里等着你呐,不过,不过……。”歪瓜支吾起来。 “有话就说,有气就放,别吞吞吐吐的。”裂枣沉不住气了。 “阎四爷不放心,要立个字据。”歪瓜说。 “立就立呗。”马大庆立即答应。 此时此刻,估计在马大庆面前,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敢上敢钻。 歪瓜和裂枣商量了一下,留着裂枣守菜园,他和马大庆去寻阎四爷。 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名字叫瞎子沟,足有四,五百户人家,阎四爷,这个轿头儿就住在村子中央。 马大庆和歪瓜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汪汪,汪。”一声宏亮的狗吠声传来。 “关好狼青的笼子,别让它伤了人。”一个不高的声音,却充满了威严。 院里的灯炮亮了,门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前说,“请进。” 那灯光映着满地的雪光,到处明晃晃的,直闪人的眼。 马大庆揉了揉眼,走进了屋里,他这才发现,阎四爷家果然不一般,这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连正屋和侧房,都是一色儿的红砖砌成,就连那房顶上,也是清一色的红片瓦。 一只高大的狼狗,被关在铁笼里,正挣的铁链咯吱咯吱地响。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小草垛遇险 马大庆进了屋子,只见正屋里面摆着一张八仙桌子,一副茶几,还有四把高挑椅子。 引人注目的是正墙上挂着一张关羽夜读图,而侧墙上,则挂着一把“龙泉”宝剑。 这种古今混搭的风格,马大庆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大庆以为,阎四爷肯定是个高大威猛的人…… 开门的女人站着旁边,看马大庆望着屋里的摆设发呆,淡淡的一笑,一指侧屋, “请进,阎四爷在等着呢。” 马上要见阎四爷了,不知为什么,马大庆心里有点紧张,不由自主地低着头走了进去。 只见靠墙的边上,生了个小火盆,里面的干柴燃的正旺。 火盆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光头皮的老头儿,又小又瘦,而且尖嘴猴腮,却长了一对大招风耳。 这模样,有点像动物园里的猢狲。 “四爷,他,来了。”歪瓜说。 “唔。”四爷眼皮也没有推抬一下,仿佛依然在睡梦中。 马大庆有点懊恼自己的冒失,他以为阎四爷不会借钱给他。 “四爷,他是三岔镇供销社的主任,家又在天堂县里……。”歪瓜说。 “他的家在哪儿?我不管,他干什么?我也不管,我只关心利润多少?” 阎四爷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马大庆却浑身一震,他敏锐地感到,这是一只千年的老狐狸,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是,四爷。”歪瓜不吭声了。 “你说多少?四爷。”马大庆问。 “别人借我的钱,二分的利息,也有,一分五的利息,也有。 既然你和歪瓜是亲戚,看在歪瓜的份上,我给你按一分三,算吧。” 阎四爷的话,虽然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一句话自有巧妙之处,不但说定了利息,还顺带感谢了歪瓜。 歪瓜感觉自个儿倍有面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一边鞠躬一边说着,“谢谢四爷,谢谢四爷啊。” 不等歪瓜的话落音,阎四爷又悠悠地来了一句, “人既然是你带来的,我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怕少了利息。 但是你得给我立个字据,换个押。 如果这人还不了钱,你的三间祖传房屋,还有那两亩坡地就得归我。” 阎四爷的话音虽然很轻,但是却让歪瓜跳了一下。 马大庆也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儿来。 “你看,要行,你就签字画押。要是不行,那就送客。”阎四爷倒也干脆利索。 马大庆望了望歪瓜,歪瓜望了望马大庆。 还是马大庆先开了口,“要不,老姨夫。咱不借了吧,这代价也太高了。” “借不借随你。”阎四爷又淡淡地甩过来一句话。 “不行,阎四爷,我借,我画押,捺手印儿行不?我长得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我借钱,还是顶门儿亲戚,你说我能会不借吗?”歪瓜说着,痛痛快快地画了押。 ……… 走出了阎四爷家的大门儿,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不知谁家的鸡啼了两声,接着,全村的鸡都喔喔的啼叫了起来,东边的天上,现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就要亮了。 马大庆握着歪瓜的手,抖了又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哎呀呀,你这是咋得了?谁又没有个难处。 再说,咱是亲戚,亲戚不帮亲戚,难道外人能帮你吗?”歪瓜连忙安慰马大庆。 马大庆口袋里有了钱,心里就充实了不少。 他辞别了歪瓜,本来想回旮旯村,看一下兰花花母子,现在口袋里有了钱,他又改变了主意。 这五百块钱,加上他身上刚发的工资,已经足够老泥鳅的了。 马大庆又连忙返回到了三岔镇上,他要等公共汽车,去天堂市找老泥鳅去。 ………… 马大庆去了天堂县城,整整一天。 谁知,家里却出事了。 草垛儿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老是闹人,又是哭又是吼的,把兰花花闹得心烦意乱。 兰花花又是哄,又是晃的,这哄孩子可不是个好活儿,一个上午,比砍了二亩地的老包谷杆杆,还要累人。 老兰头也过来帮忙,只是这外孙子还小,还没有足月。 山里人几百年传下的老规矩,还没有满月的孩子,是不能抱出屋的,以免触怒了山精水怪,惹孩子生病。 就这样,父女俩换着班儿抱孩子,一直到了半晚上,草垛儿才渐渐地不哭了。 老兰头急忙又给他冲了一瓶羊奶,也许,草垛儿哭闹了半天,大慨太累了,喝着羊奶就睡着了。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兰花花暗自高兴。 可看到床头的尿布,兰花花又傻眠了,这草垛儿能吃能喝又能尿,连尿带拉地,积攒了不少的尿布。 兰花花叹了一口气,抱起那堆尿布来到了院子里,开始从压水井里压水,洗起尿布来。 老兰头看到外孙睡着了,也心安了不少,走到院里劈起柴来。 兰花花在洗尿布的时候,村里的几个小姑娘来玩了。 这几个小姑娘,梅香领头,她们常来,一来陪兰花花聊天,二来她们喜欢抱孩子。 “姐姐,草垛儿睡着了吗?”梅香问。 “睡着了,可这孩子太闹腾,睡不了一会儿,就要醒来。 你去看看。别睡醒了,让他从床上摔下来的。”兰花花说。 梅香应了一声,就和几个小姑娘朝屋里跑。 过了一会儿,只听屋内梅香尖叫了一声, “哎呀,姐姐不好了,快来看看,草垛儿怎么了?只翻白眼珠儿。” 兰花花吓得一哆嗦。连忙扔掉正在洗的尿布,就朝屋里跑。 老兰头也听到了,劈材也不劈了,连忙朝屋里颠颠的跑。 屋里的大床上,草垛儿的被子,已经被掀在了一边。 裹在襁褓里的草垛儿,面色青紫,两眼紧闭,一副悄无声息的模样。 “快,快去叫医生,快点叫周大山。”老兰头一面惊叫着,一面浑身乱哆嗦,就是迈不动步儿。 还是兰花花年轻,反应快。她抱起草垛儿,迅速地朝院外跑去。 这几天又冷,又大雪纷飞,伤风感冒流鼻涕的人特别多,周大山正忙得不可开交。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儿子。” 兰花花一面惊慌失措地说着,一面越过排队的人群。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设局(一) 周大山正在给一个老头拔牙,也许人老骨头硬,周大山两手紧紧地攥着老虎钳子,连摇带晃。 老头疼的直淌眼泪,口水不断线地朝下淌,只可惜张大着嘴,而且嘴里还有一把老虎钳子,老头想喊也喊不出来,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折腾了几分钟,这老头可遭老罪了,疼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两手去推周大山,意思是不拔了。 周大山哪肯放过他?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连颗牙也拔不下来,不但损了自己的名声,而且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辛苦费。 这对于周大山来说,是万万不能的。 周大山急了,猛地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双臂叉猛一用力,大喊一声,“呔。” 老头吃了一惊,吓的一哆嗦,险些摔倒,那牙终于被拔下来了,还带着几缕鲜红的肉丝儿。 “掏钱吧,两块钱。”周大山说。 老头吐了一口鲜血,赶紧付了钱,扭头就走。 下一个是张寡妇,这是个胖妇女,这段时间,她老是恶心呕吐。 周大山连忙给她号脉,“你没有男朋友吧!” “胡说,我守寡守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和男人搭过手。”张寡妇理真气壮。 周大山又仔细地打量起来,见她小肚微微隆起,这下他似乎找着了证据, “怀孕了,肯定怀孕了。” 这下,把张寡妇气的直蹦,“我丈夫死了十几年,我还会怀孕。 怀的就是哪叱,也该出来了,难道是块石头。” 旁边有个老大娘见了,连忙过去劝她, “这小诊所,只是治个小病,像你这样的,估计里面是个肿瘤,得上大医院,做做什么超。 那机器很神,一照你的肚子,里面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正在这时,那个拔牙的老汉回来了,还末进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快把拨牙的钱退给我,快点。” 周大山正和张寡妇抬扛,一听老头喊叫,气的头都要炸了, “你嚎啥?牙不是拔掉了吗?是不是对拔牙不满意?”周大山问。 “我满意个逑,快退钱来,要不,你把牙还给我长上去。” 农村老汉就是这脾气,一说三蹦,指手画脚。 “哟,今天碰到不讲理的了,找事是不?”周大山气的一捋袖子,真想骂人。 “你,拔错了牙,我说的是第三颗,你拔了第四颗。” 老汉张着蛤蟆嘴,露出仅有的两颗牙齿让周大山看。 周大山一阵无语,半晌才说,“要不,我再免费给你拔一个。” 两人正在谈判,见兰花花抱着草垛儿撞了进来,这下可给周大山解了围。 也不知怎么搞的,草垛儿被冷风一吹,小脸上有了血色,好像又正常了。 周大山拿出听诊器,听听草垛儿的心跳,又翻翻眼皮,说, “这是小儿惊噘,本来婴儿太小,又在熟睡,可能猛一掀被子,小儿受吓,昏了过去。” 其实,对于周大山来说,作为一个村医,他最善长的还是小儿科。 那些拨牙,起痦子之类的小手术,他是无师自通,不通也不行,旮旯村的村民病了,一般都是找他。 否则,只有去上十八里外的三岔镇去,路又远,坡又陡,实在不方便。 这对于周大山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只有尽力而为。 ………… 再说马大庆,由于歪瓜的牵线搭桥,他借了一笔“巨款”。 腰里有了钱,身上就有了胆气儿,马大庆连忙坐早班车又返回了市里。 昨天的雪很大,幸好今天的雪停了。 马路上,到处是清除积雪的人群,除了清洁工人,还有住户们。 马大庆来到了汽水厂,幸好母亲没有出去,她正在清理房顶上的积雪。 昨夜的大雪,压垮了一间简易棚子,里面的汽水瓶子被砸烂了不少。 这令刘居委特别心痛,一抬头,她看见了儿子, “你,你咋回来了?”刘居委一愣。 “妈,我借到钱了,走,还老泥鳅的钱去。”马大庆十分高兴。 就这样,马大庆骑着破自行车,载着母亲向大杂院驶去。 老泥鳅穿着道士袍,正在他的简易棚下扫雪,到底是算命先生,他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 老泥鳅在路边,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足有一人来高,还给雪人戴了一顶破草帽,用一个红胡卜当鼻子。 引人注目的是他在雪人脖子上围了一圈红纸,上面写着,“人的命,天来定。要知祸福,请来算上一命。” 老泥鳅一抬头,愣了,“咦,你咋来了?昨天没走哇?” “筹到钱了。”马大庆说。 “这么快,连本带利六百多呀!”老泥鳅十分惊讶。 “你快点把欠条拿出来,咱们两清。”刘居委说。 欠帐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老泥鳅闹不明白,马大庆一夜之间,从哪儿能弄出这么多钱来? 正在这当儿,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个胖乎乎的妇女,自我介绍是侨联办的。 “同志,请问一下,你们是这儿的居民吗?”那女人问。 老泥鳅点了点头。 “那我问一下,这儿以前有个螺蛳巷,是不是在这儿?”那女人又问。 “螺蛳巷,刘家洼,都在这儿,那时我还小,只记得这儿是一片菜地,还有几家稀稀拉拉的人家,具体方位记不清了。”老泥鳅说。 “哎呀呀,终于找到一个原居民了,我想问一下,有个叫二劣皮的人,是不是住在这儿?”那女人又问。 “你是……?”老泥鳅特别谨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这,有一个外岛的侨胞来信,查找一下他的亲人。 这位侨胞只记的他爹妈是个菜农,住在螺蛳巷六号,他有一个五岁的小弟叫二劣皮。” 听了这一番话,几个人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随着改革开放,人民生活的日益富足,对外交流也频繁了起来。 那些在外岛的人们,纷纷向老家写信,探亲,回来寻根儿。 老泥鳅睁大了眼睛,他多么希望这是他的亲人啊! 他的表弟六斤,以前是个挑大粪的,穷鬼一个,一年吃不上两回肉。 老泥鳅从没搭理过他,即使走对面,六斤叫着表哥,老泥鳅也选择性耳聋,装作听不到。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设局(二) , 有次六斤来算命,老泥鳅就让他先掏出钱来,再算命,否则,免谈。 不料,就这么个人人看不起的玩意,他有个外岛的叔叔回来了,给了六斤一笔钱,从此,六斤一发而不可收,先是开小饭店卖格拉条,再是开大宾馆,手下员工十几位。 六斤从乌鸦变成了金凤凰。 每次老泥鳅从六斤的宾馆前走过,总是骄傲地向人介绍,“这是我表弟六斤开的。” 可六斤,不知怎么搞的,有选择性眼瞎,既使老泥鳅陪着笑脸递香烟,他也视若无睹。 现在,老泥鳅一听说又有外岛的人来寻亲,眼都噔大了。 这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叫“二劣皮”的名字,老泥鳅心情激动,他多想这是他的父亲啊! 可他明白,他的父亲活生生的,就在南城墙根儿下住着,每天提个鸟笼,晃来晃去的,过的又潇洒又滋润。 用农村人的话说,就是成天鸟活不干,吊儿郎当。 老泥鳅又掰着手指,查他爷爷,表叔那两辈的人,结果,只有一个二表叔,还沾一点点带二的边儿。 那妇女见问不出子丑寅卯,只好失望地叹了口气。 刘居委突然间想了起来,马三爷讲过,他小的时候就住在螺蛳巷,父母好像也种过菜。 结婚时,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但马三爷很少提及。 偶尔有次喝醉了酒,说他有个哥哥在“广茂轩”药铺里当学徒,在结婚那天,被抓了壮丁,后来就没了信儿。 刘居委这话一说,那妇女来了兴致,决定去问一下马三爷。 马大庆母子坐上了桑塔纳,老泥鳅一见,也钻了进去,他怕他的欠帐打了水漂儿。 几个人来到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时,马三爷正被关在小黑屋里,面壁思过。 “二劣皮”,那妇女无意间叫了一声。 马三爷浑身一抖,“谁呀?” 马三爷的反应,出乎大家的预料。 “你怎么会有这个名字?”刘居委十分惊讶。 “我从小老爱生病,我爸就给我起了这个伢名,农村人,起个贱名容易养活。 我的伢名叫二劣皮,俺哥的伢名叫狗不啃,可惜俺哥不在了。 这名字确实难听,懂事后,嫌不好听,就不叫了。 哎,几十年没人叫了,今天猛地听到有人叫,不免应了一声。”马三爷说。 马三爷的一番话,几个人就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儿。 “你看看这封信,还有一张照片。”那女人说。 马三爷接过了照片,只扫了一眼,就浑身一震,继而痛哭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亲哥哥,马爱国啊!” ……… 马三爷有了哥哥的消息,高兴的失声痛哭。 马大庆拿过信,抽出那洁白的信纸,仔细地看着, “劣皮弟,家里一切安好,父母健康否? 我在这里,一切安好,我以前这药坊里面,当过学徒,粗通医学。 这儿是个群岛,缺医少药,我就开了个小诊所。 然后慢慢的发展壮大,现在是一家大医院。 ……………………… “见信请回复,我要回去探亲,还要投资一大笔钱。 此致敬礼 哥,马爱国亲启。” 这一封信,又令马三爷老泪纵横。 最激动的莫过于老泥鳅了,他不断地擦着眼泪,一面连忙跑着去撒诉。 就这样,马三爷又回到了他的汽水厂。 马三爷有海外亲戚的消息,在附近很快传播开来。 以老泥鳅为首的债权人,不但不向马三爷催债,反而答应再借给马三爷一笔钱,催着他把汽水厂办起来。 只可惜马三爷有点儿心灰意冷,“泥鳅弟啊!我以前是雄心壮志,盘下了这个汽水厂。 真办起来,我才感觉到了困难重重,最主要的还是资金缺乏,我实在不想办下去了。 等我哥哥回来,给我一大笔钱,我吃香的喝辣的,提着鸟笼,逛逛大街,就可以尽情的享福了。” 老泥鳅有点后悔,当初追债追得太紧。 他还有几百块钱,想借给马三爷使唉,最起码,马三爷给的利息要比存银行的利息高很多。 “我父母也是农民,他们常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 现在是冬天,农闲,好招工,招来了人,把厂里整理一下。 明年春天,市里开杂技艺术节,几百里外的观众都来看稀奇,你的汽水一定能够大卖。” 马三爷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听你这样一说,我又有点心动。 可是,我想再买一台更高级的机器,这钱不凑手儿。 还是等我哥哥回来吧,现在天寒地冻,冰天雪地。 他的岁数大了,怕身体吃不消,这要等到明年夏天左右吧。”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这么大的后台,而且,那信老泥鳅也亲眼见过,上面声称要回来投资一大笔钱,那还怕什么,借给他呗。 就这样,老泥鳅又借给了马三爷五百块钱。 老泥鳅是风向标! 为人处事圆滑的老泥鳅,是个不占便宜,就觉得吃亏的主儿,一旦他看准的事,百分之百的挣钱。 既然老泥鳅敢借钱,别人就更容易了。 就这样,马三爷又筹到了一笔钱,有了钱,马三爷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又挺直了腰杆杆。 过了没有几天,马三爷又夹着公文包去了广东,那儿有个工厂,又出了一批新式机器。 ………… 新式机器运回来的当天,马三爷给马大庆打了个电话。 马大庆正抱着草垛儿坐在院里晒太阳。 这是冬天里面少有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风儿,大太阳懒洋洋的就挂在头顶上。 马大庆坐在竹椅上,怀里抱着草垛儿。 也许草垛儿吃多了羊奶的缘故,长得虎头虎脑的。 他头上戴着虎头帽,脚上穿着虎头棉鞋,在马大庆怀里咯咯的笑着。 兰花花正在晾晒洗好的尿布,一片一片的,搭满了葡萄架。 而老兰头,正在跟老奶羊拌着饲料,用白菜撕碎,掺上麦皮,老苞谷粒,再撒上盐巴。 这样营养才全面,有了营养,老奶羊奶水才会足足的,草垛儿才能吃的饱饱的。 如果不是马三爷爱折腾,马大庆就想,这辈子,就这样平平庸庸地过下去,也不免是一种幸福。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公路修到了小村口 这天早晨,一阵机器的轰鸣声惊醒了旮旯村的村民。 兰花花的家住在村道上,她隔着窗户朝外望去,山路上来了一群人,他们下了蹦蹦车,开始了忙活,又是清理路边的杂草,又是用水平仪测量路面。 兰花花心里不由地一阵欣喜,山里通公路了。 对于旮旯村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有了公路,下再大的雨,也不会弄的满腿泥巴。 而且,那些香瓜,西瓜,酥瓜,这些农产品再也不会烂在了地里。 山里人喜欢种果树,家家户户都种个十棵八棵,那时,满山的泥泞,要想卖,只得一担儿一担儿地朝山下挑。 挑不完了,看着好好的山果果烂在了屋里,那种心痛,实在难以形容。 这几天,草垛儿睡的黑白颠倒,把兰花花夫妇都熬成了黑眼圈。 兰花花按照山里人的说法,写了一段话,让马大庆贴在篱笆院前的大槐树上。 那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行人念他一百遍,一觉睡到天大亮。” 可是,好像作用不大,天亮的时候,草垛儿闹腾够了,才悄然入梦。 兰花花睡不着,干脆起了床,走出了茅草屋,兰花花这才发现,天早就亮了。 那些修路工人在篱笆墙外忙活着,兰花花就拿来了草垛儿的尿布,一边慢慢地洗着,一边看热闹。 旮旯村的村民也在忙活着,他们不在打麻将,不在缩在墙根儿下晒太阳。 而是看那些修路工人干活,领头的是个黑大个,壮实的就像山上的铁塔。 黑大个看这些村民们围观,就笑, “这疙瘩的人享福里,冬天天冷,人人窝在家里猫冬。” 瘌痢头手缩在袖简里,鼻涕垂的老长,头点的又似鸡啄米, “那是,那是。” 老德顺说,“享逑个福哩,家里连吃盐的钱都没有,上次有人感冒了,去小诊所赊药,人家都不赊,说他去年的药钱,还没给。” 瘌痢头知道说的是他,脸一红,急忙朝后边退了退。 “那,你这儿要人干活不?”老德顺又问。 黑大个看了看老德顺,虽说个子高点,但有点老, “要人是要人,只是这活,可不是砍苞谷杆杆,也不是拔葱拔萝卜,那么轻松。这可是个力气活。”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老德顺知道黑大个嫌他太老,怕干不了这重活。 老德顺说,“我十五岁就上山背石头,抬大杠,你看,这些山路弯弯绕绕的,上面铺的石板就是我当年铺的。” 旁边的人立马有人帮腔,“别看老汉老,力气可有一把,今秋,野猪下了山,糟蹋庄稼。 老汉凭着一把破土铳,猎到了一头二百多斤的野猪。” “是呀是呀,别看他老,一麻袋的老苞谷,他可以从山尖尖上扛下来。” 黑大个听说了,只是笑,这正中了他的心思。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黑大个乐意找当地人,一来工价便宜,二来有个麻烦事容易解决。 “那,你来干吧!”黑大个点了点头。 在自家门口,就有活干,而且黑大个连老头都要,这激起了村民们的热情。 反正,锯响就有沫沫,这干活啊,只要肯出力,多少总得有点收入。 大伙都纷纷报名要干活,就连老德顺,也坐不住了,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黑大个是个豪爽的人,对于干活的人,一一笑纳。 至于工钱多少?这得看每天能干多少活计,这活划片儿,每个人多少米,没有规定,干完再划。 干的多,工资就多,干的少,工资当然就少。 这点大伙都没有异议。 村民们拿起了铁锨,铁镐,就成了铺路工人。 只有瘌痢头站在旁边看热闹,他是个有个性的人,饿死不打工,渴死不掘井。 村民们开始了铲除地面,这瘌痢头就退到了兰花花家的篱笆墙里,坐在水井边的大青石,悠悠地晃着二郎腿,淡淡地看。 “你咋不干活呢?多少挣点钱总比没有的强。”兰花花问癞痢头。 癞痢头说,“我这一辈子,自在惯了。 我不是牛马,年轻时听不惯别人的驱使,现在三十多岁了,更是不能听别人的驱使,看別人的脸色。 钱不钱无所谓,反正我指着那两亩簿坡地活着,一切听天由命,饿死拉倒。” 癞痢头这话说的有点儿满,用山里人的话说,“就是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东西。” 但癞痢头有底气,这大山里可是个好地方,山泉,野果,山野菜,还有鱼鳖虾蟹。 只要不是懒蛋,哪会饿死人。 这时,黑大个来找兰花花了。 “你好,老乡,你这篱笆墙能不能朝里边挪一下,修路碍事。 而且,这路面要占你家一溜边儿?我来协调一下。” 大丑这时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大丑以前很勤快,干起农活来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自从他儿子小石头考上了师范,他就子贵父荣,懒惰了起来。 大丑看修路的人来了,连忙湊了上去。 黑大个看大丑长的五大三粗,一走路浑身的肥肉乱颤,十分高兴, “哟,是来干活的吧,这家伙不错,看这样就有一把子力气。” “甚呀?说谁呢?你看我是干活的人吗? 告诉你,我儿子是师范生,明年就毕业了,就分发工作了,就拿工资了,正儿八经的铁饭碗。” 大丑听了,十分生气,连忙大声对黑大个说。 黑大个也是一愣,最后微微一笑, “那,了不起,山沟沟里飞出了一条龙,你真是贵人福相,会培育人才。” 大丑最喜欢人家夸他,几句话一说,大丑就有点飘飘然了。 大丑胸脯一挺,用脚跺了跺地, “这旮旯村,上面有天,下面有地,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有啥事儿,找我,我通通给你摆平。” 大黑个听了又笑,他不在塔理大丑,转向了兰花花, “当然,占了你家的地儿,按照规定嘛,是有一点赔偿,不过也确实不多。” 大丑听了手一摆,“赔偿个逑,兰老师,就那半拃的地儿,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的,咱发扬风格,不要赔偿。” 这时,老兰头也从人群里走了过来, “大丑说的对,这路修宽了,对全村都有好处,起码能过下两辆驴车,这是好事儿。” 正说着,后面院里响起了梨花的争吵声。 大丑一听老婆在和别人吵架,连忙扭身朝回走。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大丑发威 , 兰花花家的后院就是大丑废弃的院子。 大丑有两座宅院,这座被遗弃的宅院曾经风光无限。 他曾经租给过猴子教练,后来成为了武校,院里到处是嘿嘿哈哈的练武声,一度成为三村五里年轻人聚集的地方。 后来呢,后来猴子教练和宋小美选择了私奔,这座院子就荒废了下来。 大丑人懒,油瓶倒了都懒的扶,这么大的院子,他更是蔬于打理。 这三间土坯房屋,正中间裂了一个大缝,一个成年人爬过去,完全没有问题。 房子上的茅草,太过于单簿,经不起一年又一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消失殆尽。 房子上没有了草,便露出檩条来,一根一根的,被岁月漂的发白,在冬天的阳光里,散发着惨白的光芒。 东边的院墙已经倒了一半,那门楼歪了半边,一扇门朽了,掉在门槛上,整个门楼用一根檩条支撑着,一副摇摇欲倒的架式。 这样的院子,没人敢进,唯恐倒了,砸着自己。 房子虽破,但院子里的草却长的异常茂盛。 狗尾草长了一米多高,那玉蜀菜,更令人惊讶,竟然长的比兰花花还要高一头。 院子里不住人,便成了草草的世界。 大丑的墙头占了半个路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同梨花交涉,他们要把倒掉的墙头清理出来。 “这是俺家的地方,你要占用,就得掏钱,少了一千块钱免谈。”梨花说。 兰花花听了一愣,她没想到梨花会这么狠,一头大牯牛才七八百块钱。 而修路,才占了他家一点点的地边儿,还没有兰花花家被占的多。 “掏这么多?”黑大个有点吃惊。 大丑走了过去,他见门房歪着,用脚一蹬,那门楼轰然一声,倒了下去。 只见一道黑影,从草丛里射了出来,正中大丑的大腿。 大丑“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大伙扭头看去,却是一只野兔。 这令大伙哭笑不得。 大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拍屁股对大黑个说, “这可不是普通的宅院,这是我的野生野兔繁殖基地,你看看,你一来,就吓跑了我的野兔。 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吗?才养这么大……。” 旁边有人插了一句,“刚才你在前面院里,态度那么好,劝人家不要一分钱。 而到了你这边,这么一点点地方,还没有巴掌大,就来个狮子大张口。” 说话的是修路的工人,旮旯村的村民们,知道大丑的为人,都站在旁边看,没有一个人肯开口劝大丑。 大丑听了连忙分辩,“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 人家是天堂市里的人,家里有汽水厂,人家老公还是供销社的主任。” 黑大个特别为难,大丑的要价也太高了,他实在无法满足他。 既然大丑恶意阻挠施工,那结果只有两条路,一是这条路不修了,从别的村庄绕过去。 二是无限期延长下去,等到大丑同意为止。 这对于旮旯村的村民来说,这都是最差的结果。 兰花花洗完了尿布,就把尿布晾在了篱笆墙上,花花绿绿的一片。 大丑和黑大个的争执,兰花花都看在了眼里。 不知什么的,兰花花走出了篱笆院,来到了大丑面前。 不知为什么?大丑感觉兰花花的目光像刀子,刺的他低下了头。 世上的事情,常常是卤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儿。 大丑在村里横行无阻,如果他是旮旯村的老虎,那兰花花就是武松。 不为别的,就因为兰花花救过他儿子的命,还是他儿子的启蒙老师。 “你忘了吗?去年六七月份,山洪暴发,冲毁了山路。 你种的二亩地西瓜拉不出去,是乡亲们挑着担子,你一担我一担的,挑下了山去。 就那,还有一半烂在了地里,你坐在地头嚎啕大哭。 还有,张寡妇的丈夫,半夜得了急病,拉到周大山那儿。 周大三看不好,只有深更半夜的朝山下抬。 就因为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愣是走了一夜,天明才到山脚下。可张寡妇的丈夫,早已死了。 ……………。” 这一席话,说得大丑抬不起头来。 村民们开始议论了起来。 梨花本来还有一股倔劲,可看到大丑焉了,也低下了头不在吭声。 兰花花又趁热打铁,“如果村里的村民都像你这样,占了谁家的地边儿,都争着要钱,这条路,还能修下去吗? 再说,这条路是为谁修的,还不是为大伙儿修的,为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出行方便修的。” 兰花花又一指黑大个儿, “他们虽然是修路人,但是修好了路,他们又能走多少呢? 这路,还不是跟我们走的。” 人群里有人叫起好来,兰花花又说,“咱们前院挨着后院儿,要不然,修路占了你家多少地,我把我家的地给你补上,不就得了。” 大丑的脸红了,他连忙说,“哪能呢,哪能呢,我哪能要你的地呢,我们只是和黑大个开个玩笑。” 大黑个见多识广,连忙说,“就是呀,就是呀,这位兄弟和我们开玩笑的。” 大丑连忙借驴下坡,冲着梨花嚷道,“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货,在哪儿瞎叨叨啥呢。 快回家,洗衣做饭去,日头都挂到了树梢梢上,也看不到你这个懒婆娘做饭。” 梨华挨了丈夫的训,低着头走了。 黑大个正常施工,双方皆大欢喜。 癞痢头怕挨大丑的揍,看见大丑总是躲的远远的,他缩在兰花花家的篱笆墙内。 那儿有个柴草垛,他就躲在垛头边,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瞅。 他看到一向蛮横无理的大丑,被兰花花说的哑口无言,心里不由得十分高兴。 癞痢头一高兴,就钻了出来,一边大笑着一边朝人群里走。 大丑板着脸,正不高兴,见瘌痢头乐呵呵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大丑立马又生了气。 大丑一生气,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特别的严重。 只见大丑抬左脚,飞右腿,一个旋风腿,正踢在癞痢头的胸口上。 癞痢头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踢了个正着,一个倒栽葱倒在了地上。 “小样,让你还看爷的笑话。”大丑恶狠狠地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天的梯子 瘌痢头成了大丑的出气筒,白白地挨了一脚,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 大丑还不解气,望着癞痢头的背影,狠狠地骂,“这个人渣。” 修路正常进行。 施工队拉来了白石灰,又翻起了泥土。 那冒着热气的白石灰,和黑色的泥土搀和在一起,就成了基土,这就是有名的三合土。 接着又开来了一辆压路机,这机器是个怪物,没有车厢,驾驶室下就是个大铁碌碡。 估计这家伙很重,一走,山路都压的直往下陷。 压路机在上面慢慢地辗压,一遍又一遍,直压的那路面平平整整,结结实实的。 于是,崎岖不平的山道道,就开始有了公路的模样。 一天又一天,这路啊,就一点点儿地长胖了,长长了,向着山尖尖的方向延伸着。 村民们都说,“这路啊,爬到了那云彩眼儿上去了。” 也确实如此! 从山脚下朝上望,五指山高耸入云,那旮旯村,就在白云飘飘的云彩眼儿里。 下班了,那些修路的工人们就散在了旮旯村的角角落落,本村的回了家,不在本村的,黑大个也为他们在旮旯村租了民房。 但,偏僻的山村,没有娱乐项目,面对这寂寞漫长而又漆黑的夜,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周建国的小卖部前,进行这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周建国在小卖部前扯了个灯泡,摆上了小方桌子,这儿就热闹了起来。 来麻将的,打扑克的,还有聊天侃大山的,又有人摆上了小酒桌,只是东西不多,三两个鸡爪,一小包榨菜丝,一个腌黄瓜条,还有一瓶劣质二锅头……… 癞痢头是个好热闹的人,这儿当然少不了他。 村民们谈论最多的,就是修路这件事。 村民们都说这哪是山路啊,这简直是一架天梯,这梯子修好了,村民们就可以上天了。 冬天,可以上去,靠近太阳取取暖,夏天的夜晚,又可以上去,到月亮里面,去找嫦娥姐姐聊聊天。 还可以摘几颗小星星,挂在房间里当电灯泡用。 不过这小星星,都是金疙瘩。拿回去用,可以,但千万不能卖,这属于公共财物,谁卖了,就让大丑揍他。 瘌痢头最喜欢听有美女的话题,一听就流口水,一脸的想往,还忍不住插嘴, “月亮上面,嫦娥姐姐,那有多美呀!比兰花花还要美吧。” 他这话一出口,往往遭到村民们的嘲笑, “就你,懒蛋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件衣服穿三年,也没和水亲过嘴儿,那上面的油污浆了厚厚一层,下雨都不进水儿………。” 癞痢头听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猪八戒还爱嫦娥呢,我起码比猪八戒长得好看多了吧。” 大伙儿们又笑。 大肥婆听了也笑,只是那笑声太难听,嘎嘎的,像一只鸭子在叫, “你丫的,太不自量力了,你咋和猪八戒比呢,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猪八戒人虽丑点,但人家有本事啊。 人家做过天庭的大官,又是下放干部。 你又有什么本事呢?光一个皮囊好看又有怎么用? 就是嫦娥肯嫁给你,你拿什么养活她呀?难道让嫦娥去田里砍苞谷杆杆,去芦苇荡里割芦苇卖钱,来养活你?” 大肥婆这话一说,立即引起了哄堂大笑,但笑过之后,细思之下,这话说的也确实合情合理。 人活着,就要活的现实,而不是活在虚幻里面。 大肥婆看瘌痢头垂头丧气的样子,感觉话重了一些,打了癞痢头的脸面。 生意人嘛,讲究和气生财,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谦, “回去吧,洗洗脚,上床睡去吧,梦里啥都有。” 这话一出,又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癞痢头不笑,他在村里活成了幽灵,被人嘲笑是常事,他己经麻木了。 兰花花也过来了,她是来打酱油的。 马大庆下了班儿,就朝家里跑,这段时间,他心情大好。 马三爷来了电话,自从有了资金,新近了设备,汽水厂的品质得到了保障,销量越来越好,己逐步走上了正规。 老话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香。 马大庆太喜欢草垛儿了。 一进屋他抱着草垛儿,又是举高高,又是左蹦右跳,还给草垛儿买了一个氢气球,拴在草垛儿的胳膊上,逗的草垛儿咯咯地笑。 兰花花来买酱油,那些山外的汉子看见了兰花花,眼都直了。 那腰身,那面相,啧啧啧,山里竟有这样的美人儿。 “美女,干甚呢?”一个小个子工人正在喝酒,这人叫二狗子,山外人,见兰花花走过,主动打招呼。 “打醬油呀!”兰花花挺奇怪。 “过来,陪哥哥喝两盅。”在酒精的刺激下,小个子工人脸红的像猴屁股。 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近兰花花,伸手就去拽兰花花的胳膊。 兰花花惊叫一声,朝后退了一步。 兰花花,在村里是神一般的存在,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旮旯村。 “揍他!”周建国喊了一声。 周建国虽然是个财迷,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宁可不挣这钱,也不想看到兰花花受侮辱。 立即,旮旯村的五六个汉子跑了过去,最前面的是癞痢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小个子的脸上。 瘌痢头虽说在村里常挨打,但他从没还过手。 村民们想像不到,瘌痢头打起人来,干净利索。 很快,小个子被打倒在地,惨叫不已。 村民们边揍边说,“叫你不长眼睛,谁都敢调戏。” “兰老师在村里德高望重,你竟敢这样…….。” 二狗子的工友,连忙跑过去找他们的队长黑大个。 黑大个来了,二狗子正躺在地上,呻吟不已,他见队长来了,又有了劲头, “队长,他们几个人打我一个,你要为我作主。 哎哟,疼死我了,快给我拿医药费。”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黑大个连连赔罪,“对不起,兰老师,这家伙喝点猫尿,就这样,己经挨过几次打了,还屡教不改。” 黑大个说完这话,转身一脚踢在二狗子屁股上, “快滚蛋,知道不?你他妈的得罪了村神? 没有打死你,就谢天谢地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I鸡被偷了 , 修路队在旮旯村住了八天,这路,也蜿蜒到了旮旯村的尾巴尖儿上。 那儿有一棵大柞树,这是个地界儿。 树的右边,是旮旯村的地盘,而左边,则是老鸹坡的地盘。 再修一天,这路就越过了老柞树。 这预示着,旮旯村的工程就要结束了,修路队就要搬到老鸹坡去住了。 不料,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幺蛾子。 大慨老天也听到了村民们的议论,又是进月亮找嫦娥,又是摘星星当灯泡。 他,生气了,动怒了。 这个姓天的老人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撒碎了棉袄,棉裤,还有那一床床的厚棉被,随意地抛撒在了五指山的都市,乡村。 于是,那棉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又落了下来。 估计,这老天是个弹棉花的老头儿,要不,他从哪儿攒来这么多的棉絮。 只是这老头儿属驴的,太犟,不把家里的棉絮洒完,他决不罢休。 估计,老天不怕老婆,才能这样挥洒自如。 这一下,大雪就下了三天两夜。 这雪一下,就封了山。 山路上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儿,还有那鸟,那兽,都绝了迹。 修路队的人员,就被困在了大山里。 雪,好大的雪啊!到处白茫茫的一片,灌木丛被淹的没了顶儿,青松被压的垂下了头,就连土竭色的枯枝上,也堆满了积雪。 不断地有树枝的折断声传来。 这对于旮旯村的村民来说,没有什么。 但对于那些山外的人来说,洁白的积雪下,却危险重重。 山里的凹地,有很多很多,里面积满了雪,山里人叫这为“雪窖”,一旦踏了进去,人就倾刻没了影儿。 旁边的人又往往不容易发现,只有活活憋死在里面。 村里的大喇叭不间地响着, “各位修路的山外人请注意,请注意。 下雪天,别乱走,要是掉进了雪窖,或者山凹里,那就完蛋了。 既使旁边有人,三分钟内救不了你,你也被憋死了。” 旮旯村的村民们,都关起了家门儿,窝在家里猫起了冬。 这大雪纷飞的三天,整个大山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几个南方人站在房檐下,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也不知为什么? 三天啊,整整三天,那雪终于停了。 大雪封了门,村民们只得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儿,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开始了清理积雪。 但村民们很快就发现,王家少了一只鸡,李家少了一只鸭,毕家少了一只狗…… 几百年来,村里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小偷小摸也有,无非拔棵大葱掰个苞谷。 一开始,村民们也没在意,少只鸡,说不定被狐狸,黄鼠狼拖走了。 但少的多了,村民们就怀疑了,这不是野物儿所为。 少鸡少鸭少狗狗,这可是个大事儿,庄户人家,喂个家畜家禽,从小崽崽伺候到大,多不容易啊! 大伙一开始怀疑是癞痢头,但癞痢头的草棚棚压塌了,正借住在他侄子的柴房里。 癞痢头没有“作案”的动机,再说,那么多的东西,十几只鸡鸭,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次他和老油子去偷兰花花家的窝瓜,老油子贪心,非要贪三个,把瘌痢头气的扭头就走, “你丫的,人家种个窝瓜容易吗?太不品良心了。” 老话说,盗亦有道,这话不假,从这件事可以看出,癞痢头是有低线的人。 大伙又怀疑到了修路队,但空口无凭,于是,那些心里有怨气的村民们,开始了转着圈儿叫骂。 兰花花是被村民们的叫声惊醒的。 兰花花下了床,这才发现,外面的大雪不但封了门,还把门挤的裂了几道缝儿。 幸好,老兰头有经验,不但闩上了门闩,还用两条大板凳顶着。 马大庆,老兰头,兰花花三人合力,才把门挤出了一条缝隙。 马大庆拼命地拿着铁锹挤出了门去,开始了铲雪形动。 但兰花花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 但左看右看,却又想不出来。 直到吃饭的时候,老兰头和马大庆才在篱笆院里清理出了一条通路。 大太阳一竿儿高的时候,村道上开始有了行人,大伙们用板车推着雪,乐哈哈地朝山沟沟里送。 骂人的声音仍然在旮旯村的上空飘着。 癞痢头是个有心人,他听到村里少了那么多的鸡鸭,心里特别难受。 特别是那些村民,叫骂着从他身边走过,他更难受。 人就这样,一旦偷鸡摸狗惯了,既使一身清白,与自己丝毫不沾边的事儿,也怀疑骂的是自己。 人啊,这做出的事,就像染料。 你一旦做下了事,就等于贴了标签儿。 比如,你做出的事是白的,别人看你的眼光就是白的,你做出的事是黑的,別人看你的眼光就是黑的。 骂归骂,说归说,但地上的积雪还是要清除干净的。 又过了两天,山路上的积雪终于清理的差不多了,旮旯村的上空,又响起了压路机的轰鸣声。 大柞树那儿,二狗子正和工人们汗流浃背地挖着沟沟,朝路基上剖着土。 “这狗日的冬天,太冷了,把土地冻成了冰坨坨 一蹶头下去,只刨出一个白印儿,真他妈的让人头疼。” 二狗子震的虎口发麻,手掌上全是血泡,他一边干活一边狠狠的骂着。 老半天了,二狗子才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凹槽。 黑大个看见了就嚷,“二狗子,你嘟嘟个甚呢?你看看人家老兰头,都那么大岁数了,刨的就比你深,比你长。” “还亏你这几天,顿顿都是老母鸡汤,老麻鸭汤,还拿着狗肉当馍馍呢。”旁边的工友说。 这工友叫胡来,和二狗子是老乡。 胡来猛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扫了一眼附近的老兰头和老德顺,连忙止住了声。 老德顺到底比老兰头大了两三岁,他的耳朵有点聋。 但是这话却被老兰头听的真真切切,老兰头特别的生气。 也难怪,人一旦上了岁数,就变的懒散了起来。 从来不喂野物儿的老德顺,今年特意卖了一麻袋老苞谷,买了十只鸡崽十只鸭崽喂养。 可惜,只活了两只芦花老母鸡,一只老麻鸭。 虽然活下来的有点少,但老兰头高兴的不得了。 兰花花没奶水,草垛儿吃羊奶多了,会厌烦的,他可以炖个鸡蛋给羊垛儿换换口味。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村斗 只是这贼也太他妈的可恨了。 你把鸡呀,鸭呀,偷走吃掉了也就算了,可他又把鸡毛,鸭毛,还有啃过的骨头,又扔到了老兰头的篱笆院里。 “你丫的,刚才说什么?”老兰头眼一瞪,放下了镢头问胡来。 “我,我什么也没说呀?”胡来一脸无辜。 “你刚才明明说的,吃鸡肉鸭肉,还有狗肉。”老兰头喝了一声,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的像一条扭曲的蚯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胡来是沉默了,二狗子却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 这家伙是属狗的,他不是在咬人,就是在咬人的路上。 他一看胡来止了声,连忙帮腔说, “没错,我们就是吃了鸡肉,鸭肉,狗肉,但那是我们掏钱买的呀。” 胡来的窘境,被二狗子一句话圆了过去。 胡来感激地看了一眼二狗子。 这一切,都被老德顺看在了眼里,但他不动声色。 大黑个没有把几个人的话放在心上,又扭头朝前走去,他要看看前面的进度。 老德顺猜的没错,他的鸡鸭确实是二狗子偷的。 二狗子在报复上次的事儿,就因为喝醉了酒,拽了一下兰花花的胳膊,结果就被村里人打的躺了两天。 几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大伙都不在说话,而是都挥着镢头,拼命地朝下挖。 大柞树这儿,以前被人叫作“狐狸沟”,这片地方,是真正的荒凉之地。 这儿是两村的公共坟地。从来没长过庄稼,只长一人深的野草。 冬天的野草已经干枯的发白,又被雪雨一砸,有的倒伏在地上,这就露出了一个又一个黑竭色的坟堆。 除了野草和坟堆,地上遍布石块,沙砾,又被冻的硬邦邦的,难挖不说,关键是七月份,山洪暴发,还把这儿冲出了一条深沟。 老鸹坡的人,也不打爱从这儿过,荒山野岭,坟莹遍地,他们宁肯绕个弯儿,也要走另一条路,反正距离都差不多。。 但修路可不管有无坟墓,他们考虑的是少走弯路,这样不但节省成本,而且节约时间。 但这条深沟,就给修路带来了难题。 这条深沟正对着老柞树,从老鸹坡取土,那边的村民不让,反正他们不走这儿。 从旮旯村取土,紧挨着的是大丑的祖坟,大丑更是不让,反正旮旯村的村民又走不了这儿。 一开始,大黑个去找大丑商量。 “村头啊,想占用你村的一点士方,在地头挖个地边边,垫路,行不?” “不行,我家的祖坟在那儿,挖了土,就是断了我家的风水。”大丑挺干脆。 “出钱呢?”黑大个咬了咬牙。 “出再多的钱也不卖,就因为风水好,我儿子才考上了师范,下回,该我孙子考大学了。” 大丑的牌气那是出名的暴躁,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没办法,黑大个只能打老鸹坡的主意。 老鸹坡的村头是猴爬树,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是个敢和屎壳郎抢粪球,鹭鹭腿上刮肉的角色。 黑大个找他谈了几次,猴爬树说,“那地是全村的的,我虽说是个村头。 但也没有决定权,话说回来,也不是不行, 只要付出一点代价,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把事情办的让你满意。 不过嘛,我也不多要,你给我买个毛驴车,让我上砖窑厂拉个砖坯,挣点小钱就行。” 这明显是狮子大张口,黑大个当然不会答应,事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大丑不急,猴爬树也不急,急的是黑大个,他怕影响了工程的进度。 一星期过后,那雪早己消失殆尽,黑竭色的土壤也化了冻。 黑大个急了。 最后,还是经过高人指点,黑大个提了两瓶老苞谷烧刀子,去找了大丑。 也不知黑大个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大丑。 于是,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那天后半夜,下弦月悄悄的隐在了暗黑色的云幕里,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野外的深夜,清冷而且寂寞,就连喜欢夜间出行的猫头鹰,也了无踪迹。 走动的,只有那寒凉的风,所到之处,只有簌簌发抖的枯枝在惨叫。 在夜幕的掩护下,大丑找了村里十几个男劳力,带上工具偷偷地来到了大柞树这儿。 工程队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想先来个先斩后奏。 老兰头也来了,大头对他说,“因为任务紧急,等着验收,需要夜里加班儿干,工资双倍。” 老兰头来到了地里,听到村民们的议论,才知道是偷挖土方,他有点生气。 “我这么大岁数,怎么能干这事呢?” 不经同意,挖人家祖坟的土,这不是坏人风水吗?老兰头气的扭头就走。 大丑见老兰头走了,一声令下,大伙儿越过了大柞树,拼命的把土朝深沟里翻。 每个人都像做贼一样,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各人只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铁锨碰击石块的声音。 大黑个已许下了话,事成之后,每人送一条“天堂牌”的香烟,还有一瓶老苞谷烧刀子。 但是,大黑个没有想到,老鸹坡的两个年轻人,冬天闲着没事干。 他们知道这儿狐狸多,小半夜带着火铳来这儿打猎。 就这样,他们发现了偷挖土地的村民,连忙回去向猴爬树做了报告。 猴爬树大吃一惊,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挨家挨户地通知村民,带上家伙,去保护他们村的土地。 偷挖土方的村民们正干的起劲,猛然看到老鸹坡的村民打着火把,呐喊着冲了过来,吃了一惊。 在大丑的指挥下,偷挖土方的村民们也打起了火把,“战争”一触既发。 猴爬树佷生气,“你们那边有祖坟,怕坏了风水,动俺这边的土,就不怕坏了风水?” 这话说的大丑无言以对,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五八年,因为修水渠,两村就发生过械斗,当场打死了两个人。 双方的村民们,叫着骂着,“战争一触即发。” 二狗子是工程队的人,他代表黑大个去和猴爬树淡判。 猴爬树正在气头上,见来了个瘦猴似的家伙,挥手就抽了他一个耳光。 “哎呀,你又打我的脸。”二狗子十分生气,旮旯村的人爱打人耳光,没想到,老鸹坡的人也是这样的货色。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大丑大战猴爬树 , 二狗子挨了打,大丑感觉丢了面子,这是大丑所不能容忍的。 老鸹坡是个小村,旯旮村是个大村,大村的人,从来不把小村的人放在眼里。 两边的村民都像打了鸡血,谁也不服气对方,叫骂声,呐喊声,乱成了一团。 “揍他。”大丑大喊了一声,旮旯村的村民越逼越近。 “他妈的,挖咱村的祖坟,毁咱村的风水,干他个狗日的。” 让人骑在头上拉屎,猴爬树自然也无法容忍。 只见他毫不畏惧,虽然猴爬树又瘦又小,足足比大丑矮了一头,但仍身先士卒,手拿锄头,雄赳赳,气昂昂地一马当先,冲向前去。 大丑见了,冷冷一笑,高举着粪叉子,也挺身而出。 两边的村民倒也识趣,都只远远地站着,高举着火把,拼命地呐喊助威。 只是大丑吃的太胖,肚子大的又像个孕妇,虽然形动有点笨拙,但挺着粪叉子,就像个大螃蟹,倒也有一丝儿杀气腾腾的味道。 只可惜,火把不多,离的又远,照的地上一片苍茫迷离,大丑眼神儿又不好,走不了几步,被一块小石头绊倒在地,粪叉子也摔掉了。 这一倒,把大丑摔了个嘴啃泥,脸也磕肿了,嘴也破了。 大丑连忙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腥臭的鲜血,狠狠地骂道,“娘希匹,格老子的,敢绊老子。” 大丑站起来,一脚把石子踢的老远,弯腰捡起粪叉子,又朝前冲去。 也许疼痛使大丑清醒了不少,大丑扭头一看,伙伴们只站在后面呐喊助威,没有一个人上前,他立马放慢了脚步。 大丑多聪明啊,只有他一个人上前,这不是挨揍吗?这可比摔一跤疼多了。 事实就是这样,大石头大树绊不倒人,绊倒人的常常是微不足道的小石子。 猴爬树见大丑胆怯了,他倒来了精神,就好像一只饥渴的老虎,碰上了羔羊,他挥舞着锄头,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 大丑看猴爬树那种拼命的架式,倒怔住了,吓的他连忙朝大柞树后边躲了躲。 这大柞树足有上百年了,枝丫笼罩了一丈开外,树身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后边躲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猴爬树高举着锄头,拼命的朝前冲,但他没有注意到,树的枝丫太矮了。 那高举的锄头一下子挂在了树枝上,那枝条韧劲又强,一下把锄头弹了出去。 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几个火把又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那杆锄也不知弹哪儿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着。 大丑躲在大树后边,顺着火把柔软的火光,他盘算着怎样后撤,才能又体面又安全。 他一见猴爬树丢了锄头,大喜过望,连忙一下子从树后窜了出来,高举着粪叉,一边追一边喊, “妖怪,哪儿走?吃爷爷一粪叉。” 旮旯村的村民们,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起来,他们连忙吆喝着给大丑助起威来。 猴爬树见手里没了武器,也顾不得脸面了,吓得扭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喊, “救命啊,不得了啊,要打死人了。” 猴爬树人虽瘦小,嗓门却大的出奇,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一下子传的很远,很远。 再说老兰头拒绝了大丑,扭头就往回走。 才走到村边上,就看见从老鸹坡那边飘来了一群火把,他就知道了不妙,连忙返了回去。 山高路陡,又坎坷不平,老兰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又拐了回来。 老兰头正好看见大丑高举着粪叉,在追猴爬树。 “天啊,这是要拼命的架式。”老兰头大吃一惊,连忙拦住了大丑。 “你丫的,干甚呢?”大丑一边嚷一边挣。 “大丑,你冷静一下,别头脑一热,一时冲动,会后悔一辈子。”老兰头说。 猴爬树趁这个机会,又跑到了自己的队伍面前,有人递给了他一件“兵器。” 为了顾全面子,表现自己的英勇,他接过“兵器”又转过身来。 这时,大丑连拖带拽着老兰头,追到了跟前。 猴爬树见了,勃然大怒,都追到这儿了,那还了得。 他感觉手中轻飘飘的,看了一下手中的武器,原来是个塑料粪勺,可惜大丑己追到了跟前。 猴爬树来不及多想,举起粪勺狠狠地向大丑砸去。 大丑听风辨器,那粪勺未到,已有一股大粪的恶臭,夹着一股劲风凌厉而来。 老兰头见状,吃了一惊,连忙松开了大丑。 好个大丑,不愧是个练家子,只见他两腿一叉,立个丁字步,又气沉丹田,把全身之力运到双臂之上,紧紧地抓着粪叉子,一招青龙出水,大喝一声, “看招。” 粪叉是三齿铁耙,而那粪勺,则是塑料壳儿。 只一下,猴爬树的粪勺应声而断。 “哎哟,我里个亲娘哎!要出人命了。” 猴爬树说着,又朝队友里钻。 猴爬树的外强中干,可惹恼了村里的六皮三。 六皮三是个瘸子,又是猴爬树的同母异父弟弟,他见哥哥是窝囊废,心里气的不行,举着个九齿钉耙冲了过去。 大丑正全神贯注地追猴爬树,哪会料到有人下黑手,六皮三照着大丑的头皮就是一招泰山压顶。 大丑连忙一闪,那九齿钉耙正打在石头上,只听“呯”的一声,火花四溅。 这把大丑吓了一跳,“乖乖吔,不得了,这家伙瘸着腿,一上来就下死手……。” 老兰头看了一惊,大喝一声, “住手。” 这一声断喝,犹如晴天霹雳,吓的六皮三和大丑一哆嗦,两人停下了手。 “不就是一点土方吗?这边是你家的祖坟,那边是他家的祖坟,争这有意思吗? 六麻皮三,你爹活着时,住在窝棚里,有病想吃大苹果。 你刚卖了一头大牯牛,你拿着钱,一家人下饭馆上电影院,连看你爹一眼就没看。 你爹临咽气时,是我穿的寿衣,可怜啊,到死都念念不忘吃苹果。 我看了落泪,自个儿掏钱让人去买,可苹果还沒买回来,你爹就咽了气儿。 还有大丑,你爹死的早,你娘为了把你养护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受了多少苦,又给你娶了媳妇,多不容易啊! 父母活着,你给他(她)端一碗粥,也比他(她)死了,趴在坟头上痛哭流涕强一百倍。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其实,修路是积德行善的事,再说从地头取一点土,又能咋地?” 老兰头一席话,说的大丑,六皮三都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还是猴爬树开了腔, “你说的对,还是俺村人走的多,你挖吧。” 大丑一听,也不好意思了,“挖吧,我也没啥意见,只管挖好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麻雀和喜鹊 , 这年的阴历十月初三,真正的冬天来临了。 五指山处处水瘦山寒,昔日奔腾咆哮的老龙河,现在凝固成了一条暗黑色的死蛇,静静地躲在了大山的缝隙里。 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枝丫,又在空中纵横交错成了一张黑竭色的大网,紧紧地网着这一方寂寞的水土。 缩脖北风是个莽汉,他一来,就大呼小叫着,在五指山里横冲直撞。 大山里不时地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还有鸟儿的悲鸣。 这就给狐狸传下了信号,有鸟鸣的地方,必有刮下树枝儿的鸟巢。 这狗日的老天,可比去年冷多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兰花花一到了冬天,缩脖北风刮起来的时候,她就手脚干裂。 特别是手上,一个又一个的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鲜肉,还不时地渗出血丝儿。 一碰到水,就钻心的疼,做饭,给草垛儿洗尿布,都有马大庆来干。 兰花花起了床,大太阳灰濛濛的,已有一杆儿高了。 兰花花把老山羊喂的饱饱的,自己又吃了早饭。 然后从屋里拿出了高中的课本,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了起来。 前面的教室里,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这对于兰花花来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音乐。 兰花花最喜欢学习,对她来说,拿一本书,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没人打搅,一个人静静的看,便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在做月子的日子里,她突然间有了空闲,兰花花又燃起了学习的渴望。 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个儿时的梦,那是一个飞出大山的梦。 这个梦就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燃烧着,使她心情澎湃。 实现这个梦的最佳途境,只有学习。 于是,她托人找来了高中课本,又学习起来。 用大肥婆的话说,“这花花,就不是山里的女人,也不是山里的婆娘。 山里的婆娘,有的空闲,只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 哪有整天捧着个书本儿,左看右看的,是不是教学把人教傻了。” ……… 这老天爷真他妈的日怪! 兰花花刚坐了一会儿,天空中就飘下来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雪景吸引不了兰花花,吸引兰花花的还是高中的课本儿。 兰花花正看的出神,院里的那对花喜鹊夫妻,冻的扑楞着趐膀飞下了老枣树,直往屋檐下钻。 兰花花看了,急忙从屋里捧了一些老苞谷粒儿撒在了屋檐下,给花喜鹊夫妻充饥。 从墙上的缝隙里,忽然间又飞出来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和花喜鹊夫妇抢起食来。 四只小小的麻雀,明显不是花喜鹊夫妇的对手,被追得四处乱飞。 有一只麻雀儿飞到了屋脊上,叽叽喳喳地叫嚷了一番,原来他是在呼朋唤友。 很快,从四面八方又飞来了十几只麻雀,加入了战团。 就在兰花花的面前,他们一起围攻花喜鹊夫妇。 兰花花看了,有点尴尬,麻雀和花喜鹊都是生命,她不想厚此薄彼。 饿虎难敌群狼! 面对这么多的麻雀,花喜鹊夫妇被啄的惨叫不已,只好仓煌地飞上寒风中的枣树梢。 马大庆穿着棉大衣,把草垛儿抱在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在屋里来回的晃悠。 外面麻雀的叫声,引起了马大庆的注意。 他突然间想起了一个偏方,这是小时候,他在大杂院里玩耍。 听算命先生老泥鳅说的,这是个异人,算命,修鞋,补车胎,用偏方治病,什么都干。 有次是冬天,马大庆的一个远房表姨,来找老泥鳅治冻疮。 老泥鳅就给他出了个偏方,涂抹麻雀的活脑子,三只小麻雀就可以痊愈。 那个表姨,当时还在马大庆家吃了一顿饭,据说这个方子挺管用。 马大庆说办就办,他让兰花花抱着草堆儿。 自个从草房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箩筐,又找来了一根细细的麻绳儿。 马大庆就在院子的当中,扫下了一片空地,又撒下了老苞谷粒儿。 然后用细麻绳拴了一根小棍,支着箩筐,自个儿则悄悄的躲在了草房里,通过墙上的缝隙朝外看。 喜鹊是最警惕的鸟类,它见苞谷粒上面,有个支起的箩筐,它决不进前,只是站在树枝儿上朝下望。 而小麻雀就不同了,他们又聚在了箩筐外面,叽叽喳喳的,一边议论着,一边探头探脑地盯着苞谷粒,一副馋延欲滴样。 现在是比试耐心的时候了。 兰花花也放下了书本,抱着草垛儿站在旁边看。 但小家伙明显的不乐意了,在兰花花怀里又哭又闹。 终于,有一只胆大的麻雀,坚持不住了,走进了箩筐下面,开始啄起了苞谷粒。 草垛儿一哭,下的箩筐里面的麻雀“嗖”的一下子飞了出来。 箩筐外面的麻雀也惊的飞上了树梢,叽叽喳喳地站在树梢上又议论了起来。 那雪,由鹅毛大雪转成了盐粒儿,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不一会儿,地上白了,树枝上也白了,就连树枝上的那只雀巢,也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儿。 那群麻雀缩在树枝上,仿佛入睡了一般,终于止了声。 马大庆趴在柴房里,屁股撅得老高,从墙缝里面朝外看着箩筐,瞅的眼疼。 “妈的,这比钓鱼还要难受。”马大庆边骂边走出了柴房,一脚把箩筐踢出了老远。 马大庆刚一转身,那小麻雀又又从树枝上飞了下来,啄起了苞谷粒儿。 面对这群强盗似的租客,论耐力,他远远不是对手,马大庆只好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洗尿布去了。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累的浑身出了汗,这小娃娃耐不住安静,非要人抱着又颠又抛的,他才高兴的哈哈大笑。 “大庆,大庆,你来抱一下娃娃,我要读书哩。”兰花花说。 “唉,这婆娘,不好好拾掇家务,不好好哄娃子,竟看些书本本,有甚用哩。” 马大庆连连叹息,他怕兰花花看书看傻了。 城市有城市的套路,农村有农村的江湖。 城市套路深,不如回农村,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农村里不但有大窝瓜苞谷粒儿,还有人情世故。 从某一方面说,农村的人情世故远比城市要复杂的多。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满月 , 转眼,草垛儿满月了,要办满月酒招待客人了。 论地位,兰花花家在村里应该是首屈一指,这不但马大庆有个供销社主任的职务,而兰花花,虽说是个民办教师,但也是个有工作的人。 更何况,他一家人的户口都是城镇户口,这一点,旮旯村的村民无可比拟。 马大庆虽然是城里人,但娶了兰花花,就等于是老兰头的半个儿子,也算是旮旯村的半个村民。 既然这样说来,马大庆就是村里第一个穿皮鞋,穿中山装的人,还是官职最大的一个人。 马大庆又是爱面子的人,多年来又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帮助他心里感到过意不去,也想回报一下乡亲们。 既然这样,他就想把这事办得隆重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早起的村民们,就见马大庆用自行车从山外托回来了一只大山羊,足足有40多斤。 兰花花的篱笆院前,老油子正撅着屁股,在石头上磨着他的那把剔骨尖刀。 这把剔骨尖刀也不知残害了多少生命?磨得刀刃儿又窄又短,只剩下了一道边边,这样看来,刀刃还没有刀把儿长。 “嗤嗤……。”那簿薄的刀片儿在石头上来问地磨擦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邻居家的几只狗狗也许嗅到了肉香的味道,就在老油子的身边转着圈儿,不住地嗅来嗅去。 冬天的阳光温柔地照下来,斜斜地落在刀面上,那刀子便在阳光下闪着冷飕飕的寒光,只刺人的眼。 周建国也来了,他年轻时当过会计,尔后。又当过货郎,成天摇着拨浪鼓,游走四方,所谓见多识广,吃的多了,也就成了村里的厨师。 这两个村里的手艺人,一个管杀,一个管煮,都是昨天马大庆,每人送了一条天堂牌香烟请来的。 请来的还有大丑,他正站在兰花花家的篱笆墙外边,把一盘五百响的鞭炮,朝树稍上挂。 村里的孩子们见了,都三五成群地跑过来。 他们围着大丑,眼巴巴的望着那串火红的鞭炮,从树上一直垂到了地面上。 孩子们希望捡到没有炸响的鞭炮,剥掉炮皮,倒出出火药,然后装上用自行车链条改制的小手枪。 别看枪小,一扣板机“轰”的一声,十米之内可以把树上的麻雀打下来。 大丑怕孩子们扯鞭炮,就在附近候着,一边和老油子拉着呱儿。 “老油子,你活了四十多岁了,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自由自在不好吗? 你干嘛非要娶张寡妇呢?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累死累活的杀猪宰羊,整天忙个不停,白白的给别人养孩子。 是不是张寡妇的功夫特别的好?” 老油子就笑,笑的满脸的横肉一颤一颤的, “大丑,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吗?” 大丑摇摇头,“竟他妈的扯淡,人为什么活着呢?还不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 既然为什么要吃饭?那还不是饿的呗。如果不饿,他会吃饭吗?” 老油子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就想着,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算了。 有一天我突然间想开了,人生呀,就像这满山遍野的草芽芽。 一到冬天,干枯了,发白了,被野火烧没了,但是它的根儿还在土里埋着呢。 等到第二年,那春风一吹,就又钻出了满山遍野的草芽芽。 人活着不能光顾眼前,光顾自己这一辈子,还有下一辈儿呢。 这是啥?这就是念想。” ……………… 兰花花要宰一头羊,办满月酒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全村。 桂花嫂来帮忙了,大肥婆也来帮忙了,还有三嫂,二大娘,这群老娘们儿,一来就忙活开了。 她们从地窖里面,掏出了大白菜,大葱,胡萝卜,就在房檐下面拾掇起来。 癞痢头手插在袖口里,缩着头也来了。 村里不管谁家,有个红白事儿,瘌痢头不用人请,总是不请自到。 有啥活干啥活儿,再脏再累也不怕,吃饭时他也不上桌面,客人吃的剩菜给他吃饱,他就心满意足了。 从这一点来说,瘌痢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瘌痢头一来,就跑过去帮着老油子把老山羊挂在了一根树枝上。 一群村民。围着老油子看他宰羊。 老德顺说,“这老油子心狠,这世杀羊杀得多了,下辈子就要托生成羊。” “那我这辈子杀人好了,下辈子就要托生成人了。”老油子反驳说。 这一怂,竟然令老德顺无言以对。 再看那老山羊悬在半空,咩咩的叫着,四蹄乱蹬。 老油子一手拿着寒光闪闪的小刀,一手端着一碗清水,迈着小碎步,懒洋洋地走了过去。 老油子走到了老山羊前面,朝羊头上喷了三口清水,祷告着, “山羊山羊你别怪,你是老天爷安排的一道菜……。” 那只山羊在空中一阵挣扎,也许累了,刚停了下来,就被老油子喷了三口水。 说也奇怪。这只山羊竟然不动弹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油子眉毛拧了一下,太阳穴上瞬间爆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 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嗖“的一下子就刺进了山羊的心脏,没有一滴羊血喷出来。 这就是老油子的绝招,不拔刀不出血。 那只山羊浑身哆嗦了一下,羊头扭了半个圈儿,嘴张了张,却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儿叫声,就软绵绵的悬挂在了树枝上,再也不会动弹了。 癞痢头拿出了一个脸盆放在下面,老油子才猛地拔出了刀子。 一股羊血喷溅而出。 羊血的腥味刺激了村民们,他们好像看到了香喷喷的羊肉。 一个个张大嘴,流着哈喇子,嘴里发出文言叹词的感慨, “噫唏,噫噫噫……。” 老油子又麻利地在羊头上割了几个口子,然后拽着那羊皮,用了个千斤坠儿,使劲地朝下一拽,那件羊皮就像一件衣服,被脱了下来。 片刻之后,树枝下面,只坠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 看的大伙儿一声惊呼,声称大开了眼界。 原来宰羊这么利索,不像杀猪那么麻烦,又是朝猪脖子上捅,又是用脸盆接猪血,还要烧一大锅开水烫猪毛,也太麻烦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王婆的银元 这是一只刚成年的山羊,毛色柔软细密,又不带一根杂毛,是上等的好料,正好给老兰头做件老羊皮袄。 癞痢头拿着羊皮,飞快地跑到屋檐下,把羊皮钉在土坯墙上,慢慢地风干。 一群人围着老油子,嘴里喷着白气,听着村民们的夸奖,老油子兴奋的满脸通红,他干脆脱了棉袄,只穿着一件坎件儿,打起了赤膊。 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在老油子手中飞舞着,快乐而又熟练,不一会儿,那一块块的羊肉就被分割开来。 小小的篱笆院当中,刚砌了一个大肚子土灶,上面架着一口硕大的铁锅。 红色的火舌不断地舔着锅沿儿,一丝丝的热气冒了出来,最后拧成了一团,向四周蔓延着。 锅里的开水沸腾了。 周建国掀开锅盖,把八角,茴香,陈皮,盐巴,一古脑儿扔进了锅里。 癞痢头把羊肉一盆盆的倒进了大铁锅里,那羊肉在锅里翻滚着,跳跃着。 周建国用粪叉翻动着肉块,有热水飞了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 周建国抖了一下,又连忙盖上了锅盖。 锅盖虽大,但仍盖不住那浓郁的羊肉香气,那香味儿从锅里溢了出来,片刻弥漫了整个院子。 可惜院子太小,盛不了这么多,于是那香味儿,又钻过篱笆墙的缝隙,涌向了院外。 这香味儿,引来了更多的狗狗,它们在人少的地方,探头探脑地望着,期待着扔掉的骨头。 帮忙的人也兴奋了起来,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癞痢头,挑水去。” “哎,来了。” “癞痢头,背劈材去。” “哎,来了。” ……… 院子里最忙活的恐怕只有癞痢头了,他一边忙活着,一边朝羊肉锅里不住地瞅。 癞痢头知道兰花花家今日办满月酒,为了解馋,腾出地方,他昨天上午就没有吃饭。 整整三顿饭啊,又隔了一夜,劈材又重,瘌痢头背起来,有点吃力,脚步就踉跄。 周建国见了,连忙用粪勺挑出了一块带血丝的羊肉,递了过去。癞痢头见了,笑眯眯的接过来,边啃边又去背劈材了。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头缠着白羊肚毛巾,坐在床上。 虽说是冬天,今天的阳光却分外的灿烂。 暖暖的阳光,温柔地贴在兰花花家的窗栏上,窗户上的那层糊纸己被揭掉,代替而来是洁白的玻璃。 玻璃中间贴着一个大红喜字儿,两边是剪纸,左边是一个胖娃娃抱着一条鲤鱼在笑,右边是一个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吹着笛子。 阳光毫无遮挡的穿过玻璃,躺在兰花花的被子上。 兰花花坐在被窝里,抱着草垛儿。 一群群的婆娘们走了进来,看着草垛儿。 男人们是不进卧室的,至于什么原因,确实说不出道道来,唯一的解释是,这是传统。 这个夸草垛儿天庭饱满,那个夸草垛儿耳朵大…… 天庭饱满的人聪明,是文曲星下凡,这种人是读书的料,前程无量。 耳朵大的人,有福气,幸运总是随时降临,譬如说,被封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 她们夸完了草垛儿,就把红包塞进了兰花花的手里,然后就出去了,等着开大席喝羊肉汤。 红包里的钱也不多,一块五毛的都有。 王婆蹒蹒跚跚地也来了,拄着一根细细的竹竿当拐杖。 兰花花见了,连忙腾出地儿,让王婆坐在床沿上,一面端起床边的一碗红糖水,递给了王婆。 王婆一饮而下。 喝了水的王婆叹息不已,作了这么多的媒,那些人见了王婆,走迎面话也不说一句。 有的好一点,不过点一下头而已。 这就像擦腚纸,用的时候,把你拿在手心里,不用了,就扔进了废纸篓。 “哪有像你们这样好的两口子,又有工作,又体面,还会办事儿,见了我,亲热的不得了,把我当成了真正的亲戚。” 王婆说着,一颗浑浊的老泪挂在了眼角上,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 侧屋的人多了,就有些热,特别是空气污浊,兰花花一边和王婆说着话,一边推开了一扇窗户。 “花花,不能这样,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气血亏损,没有三五个月,恢复不过来。 窗户开的这样大,那风湿侵入了身体,就得了月子病,不容易好的,老遭罪了。” 王婆这样一说,兰花花急忙关上了窗户,只留一个细细的缝儿流通空气。 来的婆姨们越来越多,王婆便站起来告辞。 临走,王婆那从枯树技般的手,伸进内衣口袋里摸索了半天, “咳,花花,我岁数大了,老头子又死的早,无儿无女的,凭着那点地活命,手里也没啥钱。 这不,我翻了箱底儿,翻出了两个老货,就给草垛儿吧,保他无病无灾的长命百岁。” 王婆说完,把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红纸包放在床沿上,就朝外走。 “王婶,你先在外面候着,等喝了羊肉汤再走哈。”兰花花喊了一声。 “不了,岁数大了,这两天肠胃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王婆掀开门帘,又蹒跚着朝外走。 一屋子的人看着王婆掏红包,感觉到特别的稀奇。 这王婆,一斤盐能吃两年,一分钱的大子儿,看的比磨盘大,过年时,割了半斤猪肉,能吃到第二年的八月十五。 村里家家户户安上了电灯,只有她和癞痢头还点着煤油灯。 瘌痢头是不想用电,嫌弃糟蹋钱,对他来说,有钱不如买只烧鸡,香香肠胃。 而王婆,确实没钱安电,就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她连买药的钱也没有,只有硬扛。 她还有钱发红包?鬼才相信,说不定是几枚一分钱的硬币,也未可知。 大丑的婆娘梨花也来了。 因为兰花花和她是干亲家,她显的特别大方,拿出了五元钱,为了让兰花花看到,她特意弄破了红包,露出一个五块钱的角角。 梨花见一屋子的人盯着王婆的红包看,也觉的好奇,伸手就揭开了红包。 破旧的红纸上,静静地躺着两枚暗黑的银元。 兰花花一下子怔住了,全屋的人鸦雀无声。 “听说,一块银元能换一头牛儿。”梨花咽了口唾沫说。 “真没想到,王婆还有这老货。” …………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歪瓜三月干倒闭了三老板 太不可思议了,一屋的人低低地议论着银元的来历,那声音好像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令人烦躁。 兰花花心里却一阵感动,她知道,这是王婆一生的积蓄,一生的所有。 兰花花想着,眼里就有了泪,怕被人看到,她连忙扭过头去。 这一扭头,透过窗户又看到了王婆,她正佝偻着腰,拄着细细的竹杆,像一只年迈的鸭子,蹒跚着走出了篱笆院,又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日头爬上了树梢的时候,远方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天冷,又赶了那么远的山路,他们说笑着,从嘴里喷出了一股又一股粗大的白汽。 而每个人的脸上,却泛着红润的光茫。 男人的旧毡帽上,胡须上,挂着一根根直立的冰霜,而女人,盘起的乌黑长发上,那上面的霜花铺了一层,像顶着一块白色的头巾。 冰天雪地的,到处是跺脚取暖的声音和咳嗽声。 轿夫歪瓜也来了,他虽然是个寡汉条子,但也挎了个小竹筐,里面装着二斤红糖,十个鸡蛋,还有一些油条。 现在山里修了公路,有了拉客的三轮蹦子,坐上去又快又方便, 上山愿意坐滑杆的人越来越少,不是他们怕颠,而是价格太贵。 从山上坐三轮蹦子,十八里的山路,只要五毛钱,一车可以拉十几个人,半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而滑杆,需要四个人,换着班儿朝上抬,从早晨要走到半晌午,耽误时间不说,最少也要二十元钱。 就这样,阎四爷的“轿行”倒闭了,歪瓜也失去了工作,从此过起了彷徨凄凉的日子。 这日子就像天气,而歪瓜,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蚱,拼命的在草棵棵里面蹦哒。 偏僻的山村小镇,挣钱的门路少之又少,歪瓜先是跟着一个小包工头搬砖,只可惜干了两个月,那小包工头拿着工钱跑了。 歪瓜一分钱也没得到,只落了了三副磨烂的手套,还有一手的老茧。 歪瓜没有办法,又给棋牌室看大门,兼带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可又干了一个多月,老板又因为聚众赌博被抓进了局子。 不过,这次歪瓜比上次强了一点,他得到了二十元工资。 又过了几天,歪瓜又经人介绍,去了“想的美”浴池搓澡。 这次更倒霉,来的第二天,因为老板找小三,老板娘一怒之下,起诉离婚。 老板也是人精,直接带着小三跑路,留下悲疼欲绝的老板娘。 只可惜,歪瓜一共搓了十个人的澡,连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更悲催的是,歪瓜在跟一个退休老头儿搓澡时,由于用力过猛,把他的大腿皮搓烂了。 歪瓜挨了老头儿一顿臭骂,一个洗澡的大爷看歪瓜可怜,就替他解围,经过协商。让歪瓜赔了三十元钱,才算了事。 就这样,“想的美”浴池就在老板娘的哭喊之中倒闭了。 也就是说,歪瓜打了三份工,辛苦了一场,一分钱没落到,还倒赔了十元钱。 从那以后,三岔镇上的人都说, “乖乖,这歪瓜真不得了,三个月干掉了三个老板。” 有内行的人说,“不能是三个,应该是四个,轿头阎四爷,那么大的排场。 有两架八人大轿,还有六副抬杆,还放着高利贷,就被歪瓜干倒闭了,别说这些小老板了。” 马上就有人附合,“鄙人善阴阳,常夜观天相,又通晓《周易》,《八卦》,《推背图》。 这歪瓜,我见过,看他长相,长脸尖下颌,而且太阳穴下面有颗胎记。 这脸叫苦瓜脸,属于大煞之相,而且他的腰形似虾米,这叫背锅侠(虾),属于天降大祸之人。 还有,那走路姿势,一般人先迈右脚,他却迈左脚,这叫有违天意,他又喜欢走路身子乱晃,再平的路,也显的坎坷不平,这叫有违地理。” 小镇上本来工作就少得可怜,算命先生的话一传开,更没有人敢用歪瓜了。 可怜的歪瓜,日子过成了秋后的蚂蚱,生活那叫一个惨,一天只吃两顿饭,还不敢吃饱。 他有点积蓄,都借给马大庆了。 而且马大庆借阎四爷的那笔“巨款”,他还是担保人。 眼看还钱的日子快要到了,阎四爷己经催问了几次, “歪瓜啊,你跟着我一场,咱明人不说暗话。 交情是交情,规矩是规矩。借了那么多的钱,你用你的田产,房子作抵押,这上面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 交警是交情,规矩是规矩。如果到时不还钱,你可别怪我阎四爷不客气啊!” 这话,是阎四爷明着跟歪瓜敲起了缸儿。 歪瓜听说兰花花要办满月酒,连忙卖了一麻袋苞谷赶了过来。 歪瓜很识趣,他见老兰头接过了筐子,抬头看看四周村民的穿戴,又看了下自己。 歪瓜有点自惭形秽,就悄悄的缩在了篱笆墙角里。 …………… 马大庆忙着招待客人,他没有注意到歪瓜的到来,而老兰头,正指挥着大伙儿干活。 大肥婆择菜,刘四嫂烧锅,王二嫂给周建国打下手帮忙配菜,老拐子端菜,都分配的清清楚楚。 大伙一边忙活,一边不忘了给马大庆打趣。 这个说,“马主任,赶明儿上城里去卖菜,上你家拐个角儿,讨口水喝。” 那个说,“姑父,给个地址,俺上城里去,要是下雨了,上你家屋檐下避避雨。” 就连瘌痢头也说,“俺活了这么大,还没去过天堂市,听说那里楼高的像座山。 还把老虎,豹子,大象关在园子里让人看,等俺有了钱,也去市里爬爬楼,看看大象。” 马大庆看他那个样子,就感到好笑,一年四季,常穿一件蓝布夹衣,冬天冷了,塞上棉花,夏天热了,再把棉花掏出来。 只可惜,这家伙是个懒蛋,三年不洗一次衣服,那衣服早分不出颜色了,袖口和衣领上的油灰,攒了厚厚的一层,油光锃亮的,估计水也渗不进去。 在马大庆的印象里,瘌痢头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主,他糊里糊涂的活着。 但没有想到,癞痢头也有他的追求。即使是去一趟远在百里之外的天堂县城,这大小也是个念想。 马大庆不由得笑了又笑,“嗯。你去到天堂县城,我管你饭哈。” 瘌痢头说,“这话你说的,大伙儿都听着,如果她不管饭,我就站在他家的汽水厂门口儿,不走。” 大伙儿又笑。 大丑说,“你个狗日的,真不要脸。你这不是学乞丐吗?丢旮旯村的人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马三爷来了 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站满了人。 按照山里的规矩,在篱笆院的当中,摆了两个小方桌儿,上面放了两大桶红糖水。 这是担心客人们口渴了,喝碗红糖水驱驱寒气。 但是大人很少喝,倒是那些小娃儿们,喝了一碗又一碗,个个腆起了小肚皮。 不一会儿,娃儿们就要撒尿。于是在篱笆墙的墙角儿里,不时地有小孩子朝葡萄树根儿上泚。 虽说冬天天寒地冻的,但是大伙儿都乐呵呵的,站在那儿聊天。 其实大伙心里都明白,快点开席,早点喝饱羊肉汤走人。 日头越爬越高,一直爬到了头皮上空,到晌午顶了。 那些在铁锅中翻滚的羊肉,已被周建国捞了出来,放在架起来的两张门板上。 周建国不愧是老手,那黄褐色的羊肉,被他切成薄薄的一片,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萝筐。 这羊肉片和大葱,萝卜一拌,就是一道上好的凉菜。 周建国切着肉,也许太累了,不时地直起腰来,用手捶一下腰眼儿。 当然,作为厨师的惯用动作,碰到顺眼的肉片,周建国也拿起来放进嘴里。 大丑看着眼馋,连忙走了上去说, “三年大旱,饿不死厨师爷。” 周建国明白大丑的意思,他连忙站了起来,拿起粪叉子从大铁锅里叉出一块骨头来。 大丑见了,立刻脸上堆满了笑,两眼挤成了一条缝儿。 他忘了道谢,急忙接过羊骨头,也不嫌烫的慌,连忙蹲到篱笆墙的拐角里面啃起来。 那几个村里的狗狗,见到大丑在啃骨头,连忙围了过来,蹲在大丑的前面,留着哈喇子,静静地看着大丑。 “大丑,有崽子拽鞭炮了。”有人喊了一声。 大丑连忙站了起来,朝鞭炮旁边跑,他嘴里塞满了羊肉,讲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到了晌午顶儿,就是开饭的时间。那些帮忙的也忙完了工作,凉菜也已经配好。 有些小娃娃,饿的只哭,没有办法,只能一碗一碗地灌那红糖水儿。 大伙儿都等着,马大庆一声令下,开席吃饭。 马大庆有他的心思,他一面招呼着客人,一面不时地朝山路上瞟。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坐在床上,隔着玻璃,她也不时地朝山路上望。 兰花花也在焦急地等侍着! 等谁呢?当然等天堂市汽水厂的老板马三爷夫妇。 自从草垛儿出生,他的亲爷爷亲奶奶,一次也没有来过。 电话倒是来过了几次,只不过是要马大庆给他筹钱办汽水厂。 市场上的风云讯息万变。 就在大前天,马三爷来电话说,自从筹到了钱,从广州进了新机器,美美牌汽水在市场上逐渐打开了销路,甚至于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马三爷听说了孙子要办满月酒,连连自责,他声称,工厂可以让车间主任暂时代理一下,再忙也要来参加孙子的满月酒。 羊肉汤的气味越来越浓,瘌痢头已经朝铁锅里面倒了三桶凉水了。 那些羊骨头,在大锅里面炖的时间长了,那肉已经脱离了下去,只剩下了白色的骨头。 这正中周建国的本意,虽说羊肉熬化了,只要朝里面扔些白菜萝卜,大葱,就成了正而八经的羊肉汤,到时让人可着劲儿喝就好了。 宾客们等的越来越着急,有的忍不住了,就朝马大庆投去征询的目光。 老兰头是个急性子,他见亲家到现在还没来,急的跑到了山道上,朝着山下望了一望。 可是,寂静的山路上,除了呼啸的北风,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老兰头只好陪着笑,从屋里端出了一箩筐的麻花油条,先让大家挡一下饥饿。 大丑蹲在树枝下,等着点放鞭炮,刚才周建国给他的羊骨头,早被他啃得干干净净,骨头上面还布满了道道牙印。 老油子走了过来,“大丑,饿不?走,拿两根油条先垫垫饥。” “我才不呢,这老兰头,也太抠门了。 放着好好的羊肉不让吃,尽吊人胃口,还让人吃油条。 我就等着吃羊肉汤泡馍,啃羊骨头。” 大丑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老油子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了两声汽车的喇叭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朝着篱笆院驶过来。 “哇,真不简单。马家还有这么高级的亲戚,看这架式,这就不是个普通的人物。”有人感叹道。 村民们急忙让开了一条路,那小轿车就在篱笆院前停了下来。 从轿车里面钻出了马三爷,人靠衣装马靠鞍,自从汽水厂起死回生。 马三爷就一改往日的模样,开始了事业的春天。 只见马三爷那稀疏的头发,朝后面梳的笔直,又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白色的皮鞋。 一条大红领带,盖在那微微隆起的老板肚上,又戴了一个黑色的大黑墨镜,遮住了半边脸,右胳膊窝里,还挟了一个黑色的小皮包。 乍一看上去,令人望而生畏。 他后面跟着刘居委,相比之下,刘居委穿的就要普通一些。 “妈,爸,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呀?”马大庆埋怨着。 “哎呀!厂里面太忙了,工人两班倒,日夜加班。 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门外拉货的车,排成了长队,卡车,三轮蹦子,板车,那叫一个热闹。”刘居委兴奋不已。 “亲家,你来了哈。”老兰头连忙迎了上去。 “唔,我孙子呢,我要看我孙子。”马三爷说着,一面大踏步地朝屋里边走。 刘居委也紧跟着马三爷,两人争着朝屋里面走。 草垛儿一定睡着了,马三爷看了,连忙抱了起来。亲了又亲。 这一下,把草垛儿亲醒了。 刘居委见了,左一个乖孙子,右一个乖孙子地叫着,又连忙褪下了手脖上的大金圈子,套在了草垛儿的胳膊上。 说来也怪,亲缘关系十分奇妙,别人一抱草垛儿,他就嚎啕大哭。 而马三爷抱着,一点儿不哭也不闹,马三爷高兴了,就把草垛儿举了一个高高。 这一举,坏事了! 草垛儿一泡童子尿撒下来,沘了马三爷一个满脸开花,那尿水顺着马三爷的脖子,又流进了西服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歪瓜,请上座(一) 初次见面,草垛儿给马三爷来了个当头“尿”喝,马三爷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行,不愧是我孙子,看这泡尿,尿的这么有力,就知道我孙子的力气有多大了。” 刘居委在这短短的两年里,简直是大起大落,病退,协助马三爷办厂,借债,厂子倒闭,又去工地搬砖,厂子又兴旺,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历经沧桑。 这些经历,一下子改变了他以前霸道的作风,说起话来也温柔起来, 她关切地问着话,在饮食起居是否舒适?不要怕花钱,现在厂子兴旺了,钱多的花不完,可着劲儿花好了。 兰花花听了就感到好笑,有这么爱折腾的老爹,马大庆愁的常常睡不着觉,思考着怎样还歪瓜的钱。 当刘居委听到兰花花没有奶水时,不禁大吃一惊, “哎呀呀,花花,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要是早知道,就给你找个催乳师了。” 兰花花不知道什么是催乳师,但她知道,城市里肯定有各种办法催乳。 她也想在城市里做月子,可是,马大庆家的房屋已经被抵押出去了。 汽水厂只是一个大棚子,还有几间简易房,如果住在那儿,看着每天来讨帐的人,估计兰花花会愁的睡不着觉。 思来想去,还是大山里住着舒服,且生活成本低。 她听宋小美说过,城市里的人喜欢剖腹产,原因就是为了身体不变形,永远将美丽进行到底。 兰花花不同意这种观点,生孩子就像种瓜。 瓜成熟了,蒂就落下了。 那瓜还没成熟,就强行摘下来,那瓜肯定不熟,即使放在屋里渡熟了,那味道也差一大截儿。 不足月的孩子,拿出来就是先天不足,更何况,还要在肚皮上划一刀,那么长的口子,想起来就令人心惊。 兰花花不想肚皮上划一刀,更不想孩子先天不足。 兰花花正想着,刘居委又发孒话, “你没奶水,我孙子还吃的胖乎乎的,你给他吃了什么?” “俺爹买了一头老水羊,每天给草垛儿挤奶喝。” 刘居委听了直叹气,“哎呀呀,那咋行呢?这多不卫生啊!会不会有遗传疾病啊! 啊,啊,还起个名字叫草垛儿,草垛,草垛,这不就是乱草堆吗? 天啊,我的乖孙子,怎么能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呢?” ……………… 屋里说着话,门外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群孩子的吵闹声传了过来。 鞭炮一响,门外就摆上了宴席。 你别说,周建国做起菜来,确实有一手。 单那羊肉,就有葱爆羊肉,酱焖羊蝎子,手抓羊排,白萝卜炖羊蹄,还有羊杂汤。 喝的酒呢?还是老苞谷烧刀子,老兰头自己酿的。 一群老少爷们儿和老娘们都坐上了桌子,人人张开了大嘴,露着各种各样的吃相,到处是吧唧吧唧的咂嘴声,呼噜呼噜的喝汤声,还有孩童争夺鞭炮的争吵声。 特别是那群老娘们,吃相更是难看,一盘烧鸡刚放上桌,李家媳妇服尖手快,伸手就抓住了鸡大腿。 王三嫂急了,连忙伸手去抢,李大娘也急了,连忙站起来,只可惜鸡大腿没有了,只好抓住了鸡头。 三人一用力,那烧鸡分了三段儿。 一个桌坐了十来个人,大伙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空空的盘子。 老实的不敢下手抢的,只有望盘兴叹。 老油子和瘌痢头负责端菜。 正屋的中间,摆了一张大方桌子,这是特意留给贵宾坐的。 大丑放完了鞭炮,连忙去迎马三爷。 马三爷被草垛儿尿了一头,正好被大丑看见,这下大丑慌了,连忙跑到外边去拿毛巾。 由于太慌张,出屋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马三爷说,“那么慌张干啥呢?摔倒了不疼吗?” 大丑说,“不疼,为马老板马三爷效劳,再疼也心甘情愿。” 这虽然是巴结话,但听着让人舒服。 刘居委又说,“幸好车里还有一套皮尔,卡丹西服,你快去换去。” 马三爷应了一声,连忙去换西服。 ……… 正屋里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村头大丑,村医周大山,在镇上做生意的周铁锅,还有一个是供销社的瘦老头,那瘦老头后脑勺上长了个大肉包,特别醒目。 该落座了,可是那背北朝南的主座一直空着。 瘦老头让周大山坐,周大山让大丑坐着,几个人正在推让着,马三爷已换好了衣服,走了进来。 大丑见了,好像唐僧见了如来佛祖,就差点跪下去了, “我的爷,看到篱笆墙外的小轿车,就知道是你老人家来了。 我这激动的心啊,呯呯直跳,这不,主座一直给你老人家留着呢。” 大丑一边说,一边把那板凳擦了又擦。 马三爷摆了摆手,找个侧位坐了, “等下,还有人来呢,这位给他留着。 是谁?我也不知道,大庆去找去了。” 大丑一头雾水,“是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也许,是镇里的领导吧。”周铁锅说。 “人家是市里的大老板,说不定是市里的领导呢。”瘦老头猜测着。 这时,老油子托着一盘菜走了进来,依次摆了满满一桌。 闻着嗅人的香气,大丑直咂摸嘴,可是那个神秘的“大人物”还是没来。 大伙正等的焦急,只见一个人低着头,耸头耸脑地走了进来。 这人一进屋,屋里便有了一股汗臭味。 大丑直皱眉头,看他穿着一件破灰布棉袄,前胸还打着一个大蓝布补丁,心里就有点厌恶。 “怎么让讨饭的进来了?快点滚出去。” 那人哆嗦了一下,“俺不是乞丐,俺是来走亲戚的,俺叫歪瓜。” “像你这种亲戚,都在屋檐下坐着,那儿凉快。” 大丑用手一指,又驱赶起来。 歪瓜听说了,扭头就朝外走,这时,马大庆从外边进来了,“老姨夫,你又去上哪儿?快坐上去。” 开席的时候,马大庆听说歪瓜来了,就满院儿地找他,篱笆墙外有个柴草垛,歪瓜就在垛头上缩着。 马大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拽着就往酒席上拖。 歪瓜吓了一跳,连连说,“我不会喝酒,也不会说话,一坐桌就头昏。 停会,让厨师给我盛碗饭,我蹲在墙角角里,吃完就回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歪瓜,请上座(二丿 马大庆不依,死拖活拽地把他弄了过来,走到门口,马大庆才一转身,见歪瓜又缩着头朝门外走,连忙又把他朝屋里拽。 一屋子的人,见马大庆对这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么尊敬,都特别奇怪。 周铁锅说,“这不就是那个轿夫吗,我听人说过,此人甚是了得。” 这活一说,几个人愣了一下,周铁锅就把歪瓜三个月,干倒闭三个老板的事说了。 屋里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歪瓜更窘了,头低的似乎要钻到裤档里去。 “爸,这就是半夜借给我钱的那个人。”马大庆说。 马三爷一听,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一抱拳, “恩人呢,失敬,失敬,请坐主座。” 这一下,歪瓜更尴尬了,成天打工,听惯了恶言恶语,斥责使唤,哪有人把他当人看过,哪有人对他这般客气过? 马三爷这一说,歪瓜更是手足无措,浑身乱抖。 “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猪狗辈。”马三爷随口吟出了两句诗。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大丑虽然不懂这两句诗的含义,他听到里面有猪狗,立马恍然大悟, “原来这歪瓜还会宰猪骟狗啊!” 歪瓜想走,又走不脱,盛情之下,侧着身子,拧着屁股,坐了半个椅子边儿。 马大庆也在歪瓜旁边坐了下来。 人一满座,马三爷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一杯酒说, “恩人啊,你真是我的恩人。当我落难的时候,只有你借钱给了我。 我感激不尽啊,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深夜,你带着大庆到处借钱。 这一杯酒,我真心实意地敬给你。” 歪瓜连忙站起来,诚惶诚恐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也许喝的太急,把歪瓜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既然马三爷带了头儿,这些体面人就不再注重自己的形象,开始了吆五喝六地拼起酒来。 刘居委没有吃饭,她一边抱着草垛儿,一边陪着兰花花聊天,讲创业的不易,讲人生的坎坷。 “妈,咱那汽水厂真能这么挣钱吗?这小汽车哪儿来的?”兰花花问。 “哪儿来的?借的呗,就连你爸身上的那套西服,也是从二手市场上买来的冒牌货。 这人啊,要有气质哈,越是倒霉,越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取得别人的信任,人家才肯把钱借给你。” 兰花花和婆婆正说着话,突然门外又响起了几声鞭炮,接着是打快板的声音, “快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今日老汉上门来,希望老板都大方……。” 兰花花隔着玻璃望过去,只见篱笆墙的门前,立着一个老汉,头上戴着一顶五颜六色的帽子,穿着一件千疮百孔的破纳衣,一双张开大口的登山倒棉鞋,露出乌黑的脚趾头。 老汉右手拿着碗,左手打着竹板,冻得哆哆嗦嗦的,特别可怜。 这是农村里的“窜街儿”,他和平常的乞丐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种乞丐很有才气,而且又很守规矩。 哪家办事,无论红白喜事,他都要投一点点本钱,买一小段鞭炮,然后再打着快板上门讨要。 老兰头见来了一个“串街儿”,那么大岁数,冻的哆哆嗦嗦的,不由的怜悯顿生,连忙盛了一碗羊肉汤送过去。 大丑喝酒喝的满脸通红,听了快板声就骂,“他妈的,这串街儿,我烦的就是这种人。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老想着吃白食。” 屋里人听大丑这么一说,都朝外望去。 这一望,歪瓜吃了一惊,嘴张的老大, “是,是阎四爷!” 马大庆正在啃着鸡大腿儿,听歪瓜一说,连忙扭头看去。 果然,站在门外讨饭的正是轿头阎四爷。 “阎四爷!”歪瓜叫了一声。 那阎四爷闻听,朝屋里看了一眼,见是歪瓜,羊肉汤也不要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马大庆一看是阎四爷,连忙追了出去。 “阎四爷,屋里请。” 阎四爷的眼皮一下子弹开了,马大庆又看到了他眼中闪出的那道精光。 “这是你家的院子,这是你家办喜事。” 阎四爷说着,也不客气,大踏步地走向了屋里。 坐在屋檐下面吃饭的宾客,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们不明白,堂堂一个供销社马主任,怎么会请一个乞丐去喝酒。 进了正屋,阎四爷洗了脸,马大庆连忙搬来了一把椅子,加了个座儿。 阎四爷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大丑一开始对这个乞丐老头儿,特别的厌恶。 然而,当听说这乞丐是阎四爷时,大丑大吃一惊。 阎四爷是山脚下的土财主,家大业大,不但有轿行,还有磨面坊。 虽然说轿行倒闭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样子。 阎四爷看穿了大伙的心思,微微的一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别小看要饭这一行,里面学问可大着呢。 不过咱话说回来,现在是主家得了公子,一场大喜,这些话咱不宜谈。” “那什么话宜谈呢?”大丑醉熏熏的问。 “不瞒你们说,小老儿年轻时也爱走南闯北,去过名山大川,见过一些得道高僧。 偶然闸也学了一点看风水的本事。” 这话一说,一屋的人都感到惊讶。 马三爷对这个很感兴趣,连忙说,“你说说看,这儿有什么风水?” “昨天夜里起来,我夜观天相,见东南天上,朦朦胧胧的夜色当中,有一片紫气东来。 我就知道,这山旮旯里面要出贵人了。 于是,等到天亮。我就拿着,快板来了。 进了村才得知,主家生了一个公子。 此子必有大富贵,是官宦人家。”阎四爷挟了一口羊肉片,淡淡地说。 “哦,何以见得。”马三爷问。 “天机不可泄露,三十年后可知。”阎四爷住了口,显的挺神秘。 他又不紧不慢的挟起了洋肉片儿,吃了起来。 “阎四爷,这就是借你钱的马老板。”歪瓜忍不住插嘴说。 “我知道,马三爷印堂发亮,满面红光,这是吉星高照,财神爷降临的兆头。” 马三爷心里一动,还是问了一句, “你猜我这次来山里,都想干什么?” 阎四爷说,“你这次回来了,不但是看孙子,而且是还债的,连本带息一笔勾销。” 马三爷听了,吃了一惊,这他妈的哪儿是一个乞丐呀,简直是一个世外高人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金子能治病 , 阎四爷是个人精,他很懂察颜观色,一句话不但恭维了马三爷,还暗中向马三爷讨了帐。 马三爷是绸缎被子蒙鸡笼,看着外面光亮,其实里面是空架子一个不说,里面还有鸡屎儿,臭气熏天。 而阎四爷,虽说讨了饭,打起了快板,唱起了莲花落,这不过是一种挣钱的谋生手段。 就连他身上的那身乞丐服,也是价格不菲,价值一亩地的苞谷钱,凊洗的时候,他还特意去干洗店清洗。 用歪瓜的话说,“这就是个山 旮旯里的老妖怪,精的像个山猢狲。” 阎四爷望了望马大庆,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钞票,递了过去。 “大庆啊,莫嫌少,这五十元是贵公子的贺礼,里面是女眷,我不方便进去,你把钱给孩子吧。” 一桌子的人瞪大了眼,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奇怪。 平常亲戚也就给个十元五元的,这乞丐,一出手就是五十。 真是乞丐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马大庆道了谢,连忙跑向了侧屋,把钱交给了兰花花。 兰花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一个孤老婆子,穷的连小偷也不进门儿,乞丐讨饭也绕道走的主,竟然一出手就是两块银元,两头大牯牛的价啊! 这不,半途又来个乞丐,出手就是五十元,这可把兰花花弄糊涂了,简直巅复了她的三观。 …………… 阎四爷是农村里的大佬,而马三爷,名义上也是城市里的大佬。 两个“大佬”碰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阎四爷从他养了一头歪嘴骡子谈起,他用骡子把山里的皮子,野物儿拿到市里去卖,倒腾了大半辈子,终于创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 阎四爷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踏实肯干,而大儿子,这小子不地道,抽烟喝酒赌博找女子,样样都干。 “创业易守业难啊!”阎四爷长叹一声。 而马三爷正好相反,儿子是个安份守己的主,不像他那么爱折腾,捡了芝麻,又想着西瓜。 结果西瓜没捡到,还丢了芝麻。 大丑在旁边,老是插不上话,急的抓耳挠腮,见马三爷不在吭声,连忙插了一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马三爷即使山穷水尽,剩下的空壳儿也比阎四爷的家业大。” 大丑这一说,酒桌上都哑了声,为了避免尴尬,大伙都埋头挟起菜来。 吃完了饭,马三爷当着大伙的面,打开了他的公文包。 大伙一看,瞪大了眼,特别是大丑,幸好那双牛眼够大,否则,那眼珠子肯定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马三爷的包包里,是密密麻麻的钞票,一沓沓,一排排。 天啊,山旮旯里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马三爷浅浅的笑着,手指上的五个金戒指闪闪发光,晃的一桌人眼睛眨了又眨。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阎四爷和歪瓜的借条说, “咱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把欠帐清一下。” 阎四爷嗫嚅了一下,“还差五天才到期呀!” “没什么?我给你按足月算利息。” 马三爷这话一出口,气的大丑当场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连连后悔没有借钱给马三爷。 这次酒席散后,旮旯村里便有了马三爷的传说,豪爽,仗义。 那次饭后,马三爷用那乌黑锃亮的小轿车,把歪瓜和阎四爷送回了家。 这很让两人炫耀了好长时间,旮旯村和蚂蚱村上千号人,又有谁坐过小轿车。 以前是贫穷限制了想像,真坐了小车,才知钞票的好处,才知有钱人是多么的享受。 你可别说,这小轿车真他妈的舒服,比驴车和三轮蹦子可强多了。 蚂蚱村的路,坑坑洼洼的,坐在小轿车里一点儿也不觉的颠,还有,那车里不知按了什么? 一捺开关,车里会变热,再一捺开关,车里还会变凉。 歪瓜怀疑车里装有煤球炉子和风扇,但看了半天,里面都是铁壳壳和沙发,连个煤渣也没找到,才知道这确实是好家伙。 马三爷夫妇走了,村妇们个个都羡慕不已,这兰花花的命运也太好了。 嫁给了当主任的老公,婆婆公公又那么年青,又那么有本事,也不知前世修行了多少年?烧了多少高香?才有这么好的福气。 但兰花花也有遗憾! 王婆给了草垛儿两快银元,连饭都没有吃,就归了家,这令兰花花很过意不去。 从那以后,兰花花隔三岔五地,让马大庆去给王婆送东西,一棵大白菜,一碗羊肉,或者几根油条。 东西虽不多,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村里人又开始害起了红眼病,他们悄悄地议论着, “这王婆啊,也不知有多少银元?有多少家底儿?弄的兰花花一家把她当祖宗供着。” ……… 说归说,调侃归调侃。 满月过后的兰花花,她家倒成了妇女们常来常往的地方。 因为,刘居委给了草垛儿一个大金圈子,很多村里人没见过黄金是什么玩意?都跑来看稀奇。 这些婆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大肥婆说,“这金子原来是屎黄色,和草垛儿拉出的便便一个颜色。” 歪嘴婆持反对意见,“哪能呢?这可比便便黄多了,是,是太阳的颜色。” ………… 这群老娘们实在闹不明白,这黄色的铁疙瘩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至少要十亩地的苞谷才能买的来。 大肥婆说,“花花,听说金子自己会跑,这也没长腿脚啊!” 梨花也来了,还带着她的娘家小侄女。 这小姑娘长的要身材有身材,要个儿有个儿,说话软软的,非常好听,只是美中不足,脸颊上有片红色的胎记。 “花花妹,把你的金手镯拿出来,让俺侄女擦擦胎记吧。” 兰花花也听人说过,身上有了胎记,用金子一擦,那胎记就会慢慢地消失。 兰花花从草垛儿的小胳膊上,褪下了金圈子,梨花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在小女孩儿的胎印上轻轻的摩擦着。 “花花,这金圈圈在脸上摩擦,不会减轻重量,越来越少吧?等会我也擦擦?”大肥婆地说。 “你又没胎记,擦什么?”兰花花很奇怪。 “我,我就想沾点金气儿。”大肥婆说。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泥基子,草鞋及大葱 , 昨天傍晚,下了一场小雨,淋淋沥沥的,谁知到了后半夜,小雨又变成了小雪花,沙沙地落了下来。 早晨,兰花花起床了,推开了门,那雪粒儿还在悄悄的飘着。 平地上有了白雪,树尖儿上也有了白雪,灌木丛上只有偶尔的一点,雪小,地气又热,灌木丛上的雪要么被风吹落,要么已经融化。 篱笆墙外的村道上,已有了黑色的脚印,一串一串的,那是早起的老德顺,他后边还跟了一只细狗,这狗,腰细的几乎和大腿一般粗,但这是专门用来撵兔子的。 兰花花特喜欢看狗狗走过的脚印,像梅花,只是太浅,不一会儿便被雪粒儿盖住了。 “德顺叔,早啊!”兰花花说。 “嗯,昨天在芦苇荡装了几个野鸡夹子,估计今天不会落空。 可不能再去晚了,前天夹住了六只,被野物儿祸害了五只。”老德顺说。 一小股过山风沿着山沟沟窜过来,撞在了老德顺身上,他便哆嗦了一下,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那细狗吓了一跳,连忙跃向了一边,待老德顺走了,才又弓着细腰,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边。 “是啥野物儿?不会又是狼吧?”兰花花好奇地问。 “咳,那倒不是狼,是狐狸,黄鼠狼,还有野猪…… 天气冷了,野物儿也饿红了眼,昨天有一只狐狸去村里偷鸡,被大丑逮住了,大丑正把狐狸吊在树上,扒皮呢。” 老德顺说着,低着头,很快消失在了风雨迷漫中。 太阳像个大红气球,慢慢地爬上了树梢梢。 老兰头也起来了,他从柴草屋里抱出了一捆蒲草,准备打草鞋。 山里人穷,一分钱掰两半花,那雨鞋穿着又轻柔又避水,但是太贵,卖一袋苞谷只够买一双雨鞋的。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山里人不舍得买那雨鞋,便吃“山,”那便是做泥基子和编草鞋。 泥基子是雨后踩烂泥路的,形似小板凳,用小木板做成,只是有两条腿。 用时,穿着布鞋也好,棉鞋也好,拿一根绳儿,绑在脚下就成。 只是穿上泥基子,走路摇摇晃晃的,像踩高跷似的。 娃娃和老年人不爱穿,他们爱穿的是大头草鞋。 条件好的,草鞋外面刷一层桐油或者清漆,再在鞋里面塞上芦花或者棉花,即使走在雪地里,也暖暖和和的,一点儿也不冻脚。 ……… 这天气,又是雪又是雨的,老兰头可不像老德顺,满沟沟钻,满河汊子溜达。 但细思之下,兰花花又有些可怜老德顺。 人活一张嘴,鸟活一张皮。 老德顺,一个山沟沟里的寡汉条子,年轻时,有把力气,还不觉的生活艰难。 老了,无儿无女的,即使是大冬天,他也不想坐吃山空,只要有一口气在,那就要蹦哒,哪怕捉一只野鸡,卖了,也够他吃上几天的。 有的人,活着活着就明白了,这生活啊,就是他妈的一根鞭子,把人抽成了驼骡,只要活着,就得干下去。 兰花花想着,又看向了爹爹,老兰头即当爹又当妈,把她养大成人,多不容易啊! 只见老兰头来到屋檐下,看那冰榴子从房檐上垂下来,细细的,长长的,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太阳一出来,这冰榴儿就朝下滴水,老兰头怕溅到身上,随手拿了一根竹竿,把那冰溜儿敲碎了,砰砰啪啪地落了一地,才坐了下来,又把蒲草摊开来,细细的寻那草丝儿。 这蒲草特别讲究,须到夏末秋初,吸收了天地之精华,即将发白的时候采割。 早了不行,太脆,容易折断,晚了,也不行,太老,韧劲儿不足,容易折断。采好了蒲草,便放在荫凉处荫干。 老兰头细心地挑选着,把残缺不全的扔了出来,兰花花见了便笑, “俺爹,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么多的坎坎坷坷都过去了,家里还能缺你那一双雨鞋穿。” “闺女啊,这日子就像这天气,谁也不知道明天是雨是雪,我老了,给你们帮不上忙了,能省一个是一个吧。” 老兰头说着,拿起蒲草,熟练地打起结来。 草垛儿还在熟睡,马大庆也起床了,他轻手轻脚的穿着衣服,生怕惊醒了草垛儿。 作为供销社的小头头,他有很多的业余时间,这下雪天,他也懒的去镇里,反正实行了承包制,他省了很多心思。 马大庆把一半心思用在了小家上。 五指山的大葱根白细长,微辣又有甜味,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客商。 不过,那时因为沒有公路,种大葱的只有山脚下才大规模种植,至从山里通了公路,那形形色色的客商像潮水一样涌进了村子。 山梨,山杏,山核桃,这些不受人待见的山疙瘩,转眼成了宝贝。 城里人看山里人落后,山里人却看城里人装逼。 比如说,喂猪的沙棘秧,刺毛蒿也有人收,说是拿到城里去,一元钱一小盘。 这令村里人几乎笑掉大牙,这野草山里遍地都是,喂起猪牛驴马,一筐一筐的,喂不完了,便晒干当柴烧。 猪吃的玩艺,城里人却掏大价钱买来吃,这不是装逼是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见了山外人,山里人还是笑脸相迎,争着抢着把这些喂猪的玩艺卖给他们。 山里人知道,进了城里人的肚子,可比进了猪肚子强多了,这样挣钱又快又多。 兰花花家没有果园,也没有闲功夫去扯那野菜。 她家只有几棵柿树,那柿子还不够老兰头走街串巷卖的。 马大庆是生意人,他看到了大葱的商机,又听说山里修公路,便在六月份的时候,轰了二亩地的大葱。 别的地方叫“种”,而五指山,叫“轰”,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别的地儿种葱,把葱籽洒到地里了事,而五指山,则要复杂的多。 先把葱籽撒到了地里,待葱秧长到了小拇指粗细,才用特制的小锹,挖出了细细的坎儿,把葱埋了进去。 这葱啊,埋多深,葱白就有多深,因此,葱白要比葱叶长的多。 旮旯村的土质好,不但有火山灰,还有腐质层,那产出的小葱,细细长长的,不但惹眼,而且招胃。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卖大葱(一) , 兰花花和马大庆走出了篱笆院,走过了小学堂。 今天是星期天,教室里空无一人。 其实学生们来了又何妨。兰花花的班级里,总共还不到十个学生。 兰花花在做月子期间,中心小学的一个李老师,来代替兰花花上课。 李老师看到这么少的学生,连连摇头,连连叹息, “学生太少了,离倒闭不远了。” 确实! 自从宋小美追求“自由”的爱情之后,学生们就日益流失。 土地承包制后,村民们手里有了钱,他们就特别地重视教育,纷纷把孩子送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 举个例子说,譬如贫困户周大牙,大太阳下,在苞谷田里锄草,累的他腰酸背驼,汗水又蜇的两眼火辣辣地疼。 周大牙擦了一把汗,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干他娘的,这狗日的大太阳,真他妈的毒。” 他儿子周小牙恰好来送饭,随口来了一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就是听了儿子这句话,周大牙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高兴地说, “他娘的,这识字的人说话就是好听,要是我,挠破脑壳儿也想不出来,还是上学好。” 周小牙趁机说,“俺爹,我的几个同学三娃,九斤,还有黑狗,都去镇上上学了。 那里老师好多啊!九斤参加唱歌比赛,还得了一张大红奖状。 黒狗跑的快,全镇运动会跑了第一名,学校奖了一双飞跃牌白球鞋。” 周大牙一听,“娘希匹,人家的孩子能去镇上读书,咱和他们比起来,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去,咱也去。” 第二天,周大牙就卖了几亩地的苞谷,把周小牙从兰花花的学校里转到了镇上。 镇上的学校确实牛,那儿有食堂,有宿舍,而且有很多的老师,不但有语文,数学,还有体育,美术,唱歌,学的科目可多啦。 村民们相信,广撒网,广收益。 譬如吃饭,有的小孩子爱吃面条,有的小孩子爱吃馒头,还有的小孩子爱喝包谷粥。 在旮旯村的学校里,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课程,这就像面条和馒头,每天老是吃着这两样,估计孩子们也该厌了。 而镇里小学,这么多的科目,这很符合孩子们的天性,更有助于他们的学习。 面对这样的窘境,兰花花也无可奈何,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的学校,尽力而为吧。 兰花花拿着铁锹,马大庆拉着板车,两人叽哩咣当地走向了葱地里。 一路上,苍白的田野里,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都是刨葱的人。 葱地在老龙河的河坡上,每年夏季,奔腾咆哮的河水从这儿经过,河水过后是厚厚的淤泥,这是种庄稼的好地方。 葱地的下坡就是芦苇荡,站在葱地望下去,芦苇荡仿佛圆寂了一般,黄色的杆杆上,顶着白色的积雪,寂静的连只鸟儿也没有。 兰花花接送孩子的竹排,就静静的躺在芦苇的空隙里,被冰冻的河水牢牢地锁着,呼啸的过山风溜着河边儿,故意地晃了几晃,那竹排却丝毫未动。 过山风生气了,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芦苇荡,又一头扎了进去。 苇杆儿纤细,被风儿摇的乱扭,杆儿头顶上的雪,转瞬间落的踪影全无。 从芦苇荡里,钻出一个人来,佝偻着腰,一边抖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跺着脚骂, “狗日的老天,冻死个人哩。” “德顺叔,咋样啊?捉了多少?”马大庆远远地喊。 “他娘的,见鬼哩,今儿个啥也没有。”老德顺说着走上了岸,帮兰花花刨起葱来。 “天寒地冻的,野物儿都躲在洞里猫冬哩,啷个不饿的要死,就不会钻出洞来找食吃?”兰花花说着。 “是呀,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有些人,还不如野物儿呢。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老汉打了这么多年猎,这山沟里,哪个地儿我没去过。 不瞒你说,哪儿的草茂盛,哪儿的草,没被吃过,肯定就有兔子的窝儿。 有些人,就是专吃窝边草,譬如说大丑。” 兰花花知道,大丑看到乡亲们“轰”起了葱,就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开了个葱行。 老话说,一方的蛐蟮,专吃一方的泥土。 大丑就是旮旯村的蛐蟮,专吃旮旯村的“泥土,” 别的村他不敢,他怕挨揍。 这葱啊,虽说比种苞谷挣钱,但确实受罪,真是他妈的的冰火两重天。 开始种时,正值六七月份,大太阳当头罩着,晒的人汗流雨下,就连泥土,仿佛也晒出了一股股的糊味儿,熏的人头昏眼花。 除草,浇水,打药自不必说,但这十冬腊月的,刨葱就遭了老罪了。 马大庆冻的鼻涕溜出来老长,伸不出手,也难怪,像这种天气,适合手插在袖筒里取暖。 老德顺说,“你一个堂堂的城市人,大主任,跑到山沟沟里遭罪哩。” 马大庆只是笑,兰花花也笑,兰花花没有想到,她想飞出大山,去落到山外的梧桐树上。 谁知,大山没有飞出去,却把山外的马大庆引到了山旮旯里。 马大庆刨葱,兰花花和老德顺用草绳捆着大葱,到了晌午顶上,已刨了满满一板车。 老德顺估计了一下,足有三百多斤,他好心地提醒说, “大丑这人不地道,听说用的是六两秤,三娃卖葱时,在家里称过,五百多斤葱,才卖了三百多点。” 这话,好像一块冰,一下子投到了兰花花的心窝窝上,冰的兰花花怔了一下。 “德顺叔,今天上俺家去喝两盅烧酒去,暖和暖和。”马大庆说。 “不了,我和老兰头一起,光着屁股长大,这苞谷烧啊,估计喝的要有一大缸了。” 老德顺说着,看到了一只野鸡从灌木丛里飞起,“嘎嘎”地叫着落向了河边。 “噫,上荤菜了。” 老德顺说着,连忙朝芦苇荡里钻去,他要去搜夹子去了。 你别说,这官路就是修的好,上面铺的平平坦坦的,一点凸起也没有。 马大庆拉着满满一板车大葱,兰花花又在后面推着,根本不用使大劲儿,高高兴兴地朝村头走。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卖大葱(二) , 兰花花望望天上,灰色的天空,雾濛濛的,就像一口倒扣的大锅,一下子把兰花花牢牢地罩在了大山里面。 天上的日头那么大,那么圆,直直地挂在头顶上,像什么呢? 像八月十五的月亮,只是那月亮是白色的,而这日头,是姻脂红的。 “到底是日头像月亮呢?还是月亮像日头呢?”兰花花想着,猛地想起了庄子化蝶的事,不觉越走越慢。 马大庆扭头看了一下,“花花,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圆圆的老日头像什么呢?像八月十五的……。”兰花花还未说完。 “像什么?像八月十五的月饼。”马大庆抢过了话茬子。 “为什么呢?”兰花花问。 “因为,因为有了这么大的月饼,就不用干活了,饿了就啃上一口呗。” “真是个猪,记吃不记打的猪。”兰花花笑的直弯腰。 “我就是属猪的嘛。”马大庆一脸无辜地说。 两人说笑着朝前走,拉着板车下坡儿,官路又是那么的平坦,根本不费一丝劲儿,只是攥着车把就行了。 马大庆心里一阵舒坦,不由的又哼起了酸曲儿, “石榴长在半山腰,想吃石榴够不到,你说心焦不心焦……。” 那板车跟着马大庆呼呼地朝下跑,兰花花小跑着才能跟上。 板车拐了两个弯儿,就到了旮旯村的村前,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村头的大槐树了。 这儿地势十分平坦,马大庆放缓了脚步。 虽说下着雪粒儿,但勤劳的山里人,依然在路边摆满了山果果。 “兰老师,今年收了这么多葱?听说这葱挺贵的?”卖柿饼的菊花嫂说。 “是呀,挺贵的,听说好几毛呢,卖了葱,别忘了买斤烧酒喝。”大肥婆站在小卖部门前,笑嘻嘻地喊。 “豆角,卖豆角了,一毛钱一把。” 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小脸红朴朴的跑过来,她身上的褂子很可能是她姐姐的,肥大的过了膝盖。 她一边跑,一边不时地提一下褂子。 “豆角多少钱一把?”有人问。 “一毛。”那女孩说话脆生生地,就像嚼炒豆。 “这么细的把儿,是半斤还是三两。”那人又问。 “不论斤,论把。”那小女孩说着,一抬头,看到了兰花花,连忙低下了头。 是九月,她妈生她的时候,就是在九月份,掰苞谷的时候,把她生在了苞谷地里。 女孩子家的,叫苞谷不好听,她妈就给她起了个“九月”的名字。 “九月,你怎么卖起豆角了,不在家写字呢?”兰花花问。 “兰老师,我妈又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她不让我上学了,让我抱弟弟玩。”九月低下了头。 呀,这女娃多聪明啊,在兰花花的印象里,每次数学考试她都是第一名,而且特别喜欢写作文。 有次雨后天晴,九月说了句,“太阳喝干了地上的雨水。” 这令兰花花很惊奇,一年级的小学生,能有这样的想像力,不简单哎。 兰花花一下子记住了九月。 九月又一只胳膊挎着小竹筐,一只手提着大褂襟儿,以免绊倒,又沿街叫卖起豆角角来。 “花花,卖大葱呢?”二狗拉着空板车上走过来,板车上还有散落的葱叶。 “二狗,葱卖完了。”兰花花问。 “卖完了,这狗日的葱行,这狗日的大丑,比野物儿还要狠,恶狼吃肉还吐骨头哩,这大丑,连根骨头也不吐。”二狗狠狠地骂。 “怎么了?”兰花花不解其意。 “你秤秤你的葱再卖”。二狗说完,拉着板车扭头就走。 望着二狗的身影,马大庆多长了个心眼。 恰好前面不远,就是老油子的院子。 老油子和张寡妇正站在院外卖猪肉,自从张寡妇和老油子住在了一起,因为天天吃猪肉的缘故,张寡妇长得又白又胖。 “油子叔,借你家的磅秤我用一下,治一下大葱。”马大庆说。 “用磅可以,但你卖了大葱,要割二斤猪肉,回家解馋啊。” 张寡妇说着,扭着身子咯咯地笑,笑的大肥屁股一颤一颤的。 “快点拉进来,别让大丑看到了,否则大丑又要给我穿小鞋了。”老油子压低声音说。 马大庆答应一声,连忙把大葱拉进了院子。 马大庆磅了一下,又数了数,一共三十二捆大葱,共计五百七十八斤。 马大庆谢过了老油子,又拉着板车上了路。 葱行到了。 这儿有两个葱行,路北边是大丑开的,路南边是黑执事开的。 黑执事他是飞龙武馆的弟子,三岔镇上的大狗头一个。 这黑执事喜欢打架斗欧,他揍过大丑,所以,他是凭实力在旮旯村开葱行的。 大丑见是黑执事在这儿开葱行,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要是旮旯村的村民,大丑又打的过,早把他揍的歇业了。 大丑在大槐树下放了一把长椅,正悠闲自得地躺在上面睡大觉。 大丑的后面,是老大一片大葱,足有上万斤,两个蒙古的客商正在悄悄的议论着什么? 癞痢头和老三八是大丑的两个小帮工。 还有一个外村的山羊胡子老头坐在小方桌前记帐。 瘌痢头正在打扫着散落的葱叶子,老三八趴在磅上,两只眼珠儿骨碌碌乱转,不住地朝马路上漂着。 马路上那些拉葱的村民,有的卖给了大丑,也有的朝山下拉去。 “村头,村头不好了,山子和老蚂蚱把葱拉到山下去卖了。”瘌痢头头对着大丑喊。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给我记下来名字就好。”大丑懒洋洋地说着。 “大丑,兰花花,不,兰老师来了。”瘌痢头又喊。 “我操你妈的,喊这么大声干啥呀?”大丑呵斥着瘌痢头。 瘌痢头吓了一跳,咕哝着,“今天真是撞见鬼了,大丑咋这么奇怪呢? 有人来卖葱,告诉大丑晚了,要挨骂,这兰花花来了,提前告诉他,怎么又挨骂了呢?” 兰花花听到瘌痢头的叫声,就来到了大丑的葱行。 老三八伏在磅秤上,眯着小眼睛,好像入睡了一般,他看到了马大庆拉着大葱走了过来,眼皮一抬,一道精光射了出来。 马大庆愣了一下。 老三八又斜了一眼马大庆,左手的小拇指勾了一下磅陀,大喊了一声, “上磅。”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不卖了,行不行? 大丑仍在长椅上睡着,还打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那磅秤的上面,放了一个长长的门板,马大庆和兰花花便把大葱朝门板上放。 癞痢头跑了过来,“花花,我帮你抱葱,你别干了,弄脏了你的花衣裳。” 兰花花看老三八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一双大手在秤杆上不住地摸来摸去。 她就疑惑,不知道这老三八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光明正大的买卖,怎么搞的眼神像个小偷一样。 大葱全都抱到了磅上,老三八熟练地打着磅砣,只见磅杆儿垂的平平的, “兰老师,马主任,你二位看好了,这公道吧。” 兰花花点了点头,老三八便高声报了数, “兰花花,大葱,四百二十一斤。” 那山羊胡子老头便记下了数字。 兰花花心里咯噔一下,她在老油子的院子里已经磅过了,怎么换了个地方,就少了一百多斤。 但是,老三八的话还没有说完,“木板二十斤,葱根儿上的土再去五十斤……。” “怎么?”马大庆愣了一下,问道。 刨葱时,这葱根上的土,老德顺抖了又抖,兰花花恐怕抖不干净,又来了个抖二遍,说实话,这够干净了。 “有的村民,故意在葱捆里面夹泥块儿,夹的可多了,一家一百多斤是正常。”老三八看兰花花疑惑,连忙解释。 “可我家没夹啊!”兰花花说。 “还有不夹泥巴的,傻子吧。”老三八说着,走到葱堆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从中拽出了三捆太葱,打开了。 几个人连忙伸头去看,果然如兰花花所说,里面没有泥巴。 但老三八毫不脸红,指着葱须上的星星点点泥污, “这不是嘛,一个葱胡上这么多,这么多的葱,又能有多少泥士啊!” 兰花花有点生气了,这又不是水洗葱,哪能一点儿泥土不带呢?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瞪着两眼说瞎话。 但老三八依然波澜不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三八靠的是葱行,当然他吃的也是葱行。 即然敢当磅手,这可不是平常人所比,胆大心黑脸皮厚,这是最基本条件。 “总不能差这么多吧?”马大庆说。 “难道你磅过了,俗话说,十磅九不同,你是不是在老油子家磅的。 老油子他妈的太毒了,猪肉多贵啊,几块钱一斤,上个月,九月家卖猪,人家那猪在家磅过了,去到他那儿,一过秤,整整少了十来斤。 这老油子,不是明着和我们作对吗?总有一天,我要找他老帐旧帐一起算。” 老三八说着,眼光就变成了刀子,在每个人身上戳来戳去。 大丑仍在酣唾,那鼾声依然此起彼伏,呼,呼的就像拉风箱,不但响亮,还带着长长的尾音儿。 马大庆望一眼兰花花,兰花花又望一跟大丑,她想起了在汹涌澎湃的河水中,拼命去救小石头的情景。 “兰老师,你救了我儿子,让我怎么感谢你呢!”年轻时的大丑,热情,豪爽,从来不占别人的一丝小便宜。 “这大丑啊!比狼还狠,太毒了,吃肉不吐骨头儿。”二狗子的话又在兰花花耳边回想。 难道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 “走,花花,咱上别的地儿卖去。”马大庆气的一跺脚,抱起葱就朝板车上扔。 老三八的脸一白,继而转红,他的鸭子嘴一撇, “马大主任,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你就是拉到山脚下,还是这样的行情。 老话说,鸭子的屁股,新鲜的蔬菜,这些都是见风赔秤的玩艺。 那鸭子又称鸭漏子,总是屙个不停,不信你买只鸭子回家试试,总要赔个二两三两的。 还有这么大的一堆葱,小北风一吹,那叶子枯的特别快,一天赔个千儿八百斤正常……。” 兰花花听了,觉的很有道理,不禁犹豫了一下。 马大庆一跺脚,“走,咱去别的地方试试。” “姓马的,是你不给我面子,别忘了,这是旮旯村,这上面的天,这下面的地,都归我管,有种,你就别回来,再卖给我。”老三八气的直跺脚。 癞痢头站着没事,连忙去帮兰花花朝板车上装葱。 老三八见了,连忙走过去,抬起脚,狠狠一下踹在癞痢头屁股上。 癞痢头一个踉跄,差点沒有摔倒,“你不干活,还光打人。” “我打你咋了,吃着这边的饭,拿着这边的工资,还帮别人干活,真是喂不熟的狗。”老三八恨恨地骂。 那瘌痢头挨了打,呆了一呆,再也不敢帮兰花花干活,老老实实地蹲在了一边。 马大庆装好了葱,又拉向了官路对面。 那黑执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把这边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他笑眯眯地看着马大庆把葱拉到了自己跟前。 黑执事是三岔镇上人,沒少和马大庆打交道,当下也不避讳, “马主任,咱实话实说了,这大葱啊,一斤不压你的秤。 咱明除,这损耗,泥土,还有,弟兄们寒冬腊月的,个个冻的鼻涕老长,咱也不除多,百分之二十行不?” 马大庆在心里核算了一下,五百多斤葱,才除一百多点,这可比大丑的葱行合算多了。 马大庆把葱卖了以后,拉着空板车欢欢喜喜地朝回走。 走到大丑的葱行,大丑已经睡醒了,正在大槐树下一手拿着茶杯,一边指挥瘌痢头干活。 “哟,干亲家,哪阵大风把你吹来了。” 大丑一脸惊讶,兰花花救了大丑儿子的命,大丑便让儿子认了兰花花作干妈,以谢救命之恩。 兰花花便把刚才卖葱的过程讲了一遍。 大丑听了,牛眼一瞪,对着瘌痢头就是一个耳光。 “你为什么打我?”瘌痢头被打懵了,气愤地问。 “为什么打你?用你的猪脑壳想想,兰老师来卖葱了,你为什么压人家那么多的秤?”大丑问。 “压秤?不是你让老三八干的吗?你不是说,每个旮旯村的村民都这样干吗?”瘌痢头反问。 大丑没词了,愣了一会儿,又一脚朝瘌痢头踢去, “你丫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九月和疯女人 , 瘌痢头挨了大丑一顿打,由于生性懦弱,他不敢还手,只是咕咕哝哝, “上次叫你,你说是装睡,把我打了一顿,嘱我以后不要叫你。 我今天沒叫,你又打我,再有人卖葱,你说是叫还是不叫?” 大丑是个莽汉,老三八就是个人精,他不急不躁,倚在磅秤上淡淡地笑。 只是这笑,冷冷的,有一股杀气,令人心寒。 大有一副在我的屋檐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蹲着的架式。 兰花花没有理他,而马大庆,只知道城市的规则,他不理解农村的套路。 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大丑是只土狗,虽说叫的响亮,但不一定咬人。 不会叫的狗狗咬人才狠,老三八就是一只低眉耸耳的恶狗,趁你冷不防的时候,猛地咬你一口,直击要害。 只是马大庆不鸟他,他拉着空板车,兰花花坐在上面,两人快快乐乐地走回家。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兰花指着山坡,高声地叫了起来。 马大庆顺着兰花花的手指望过去,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远远的望去,灰褐色的一片,灌木丛底部却是一层白色的簿雪。 就在灰竭色和白色交接外,却燃烧着一团红色的火焰,有一技鲜艳的水红色腊梅,正在悄然开放。 马大庆放下了板车,拽着低矮的树枝爬了上去。 马大庆站在腊梅旁边,细心地数了数,一共开了五朵小小的花儿。 马大庆伸出冻的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最大的一朵腊梅花。 兰花花在山坡下又是一阵欢呼。 兰花花上身穿着对襟的红花小棉袄,脖子上又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长长的秀发被风吹的拂了起来。 空山,原野,苍茫的树林,灰色的山坡,灵动的兰花花,多么美的画面啊。 这一瞬间,被马大庆一直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马大庆把腊梅花咬在了嘴里,两手拽着树枝儿,朝山坡下划去。他生怕一不小心滚下山坡去,那下面可是乱石堆。 “大庆,小心哟,别滑下来了。”兰花花把手罩在嘴边,做成喇叭状,远远地喊。 “放心吧,你老公别的本事没有,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马大庆远远地答。 簿簿的积雪下,是干枯润湿的野草,马大庆刚说完,一个不小心,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哎呀,我里个妈哟!”马大庆手脚乱舞,可什么也没抓着。 “大庆,大庆。”兰花花失声叫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马大庆刺溜一下,就从山坡上滑了下来。 幸好,山坡底部有一棵小松树,被马大庆抓住了树板,才没有撞在那一块大石头上。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兰花花说。 马大庆站了起来,幸好那只梅花在他嘴里紧紧的咬着,没有丢掉。 他从嘴里拿下了梅花,乐呵呵地插在了兰花花的头发上。 兰花花的脸红了。 以前兰花花一直认为,马大庆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但没有想到,这块“木头”也有浪漫的一面。 “美呵,真美!”马大庆文化浅,这就是他形容最美的词儿。 “深山出俊鸟,碧水出芙蓉。”兰花花说。 “对,对,就是这个词儿,可是我文化浅,说不出来。”马大庆说着又去挠兰花花的胳肢窝。 两个人正打闹着。 “疯子,疯子,打疯子……。” “疯子,打一鞭,屙一路,气的哭着找她舅……”。 几个小男孩用雪球,泥团追着一个女疯子。 那女疯子披头散发,身上的棉袄烂成了麻袋片,已经分不出颜色了。 女疯子一边朝前跑着,一边捂着头。 当被雪球砸中的时候,她便疼的“嗷”地一声,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好像一头野兽,空旷的山谷里传了很远。 “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一个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她在后面奔跑着,追那个疯女人。 “是九月。”兰花花愣了一下。 马大庆连忙赶走了那群男孩子。 那疯女人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路上,呵呵地傻笑起来。 “妈妈,妈妈,走,咱回家。” 九月追上了妈妈,拽着妈妈的胳膊往家走。 那疯女人两眼迷离,一边留着长长的口水,一边喃喃自语着, “走,走,走,朝哪儿走?走,走,走,到哪儿去?” 兰花花看着九月,这么幼小的女孩儿,却这么懂事,心里不免一酸,一种母爱悄然地涌上了心头。 她想去九月家,随便也劝一下他的父亲,好让九月继续上学。 这可是个聪明的女娃儿,不上学,长大就成了睁眼瞎子,太可惜了。 九月和疯女人在前面走,兰花花就在后面跟着。 爬过了一个小山坡,又拐了一个弯,就到了九月的家。 这是一片杂树林,一棵歪脖老榆树下,有两间石头砌的房子,一个一条腿的男人坐在房檐下,正在朝山路上望。 那男人见兰花花来了,好像是一具木雕,依然是面无表情,两眼空洞地望着远方。 “阿爸,来客了。”九月说,那男人却纹丝未动。 倒是九月,从屋里搬出了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小板凳儿,递给了兰花花, “兰老师,你请坐。” 兰花花接过了小板凳,放在了地上,她没有坐,而是问九月, “你还想不想上学?” “咋不想呢,俺家太穷了,上不起了,老师。” 九月低下了头,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哦,你来了,有甚事?”那个一条腿的男人终于说了话。 “你是九月的父亲吧?”兰花花问。 “是。”那男人点了点头。 “我,我想让九月继续上学。”兰花花盯着那男人的眼说。 那男人不敢接触兰花花的眼神,连忙低下了头。 “咳,我的家境,能吃饱肚子活下去,就万幸了,还上甚学哩。” 那男的说着,又扭头望向了山坡上那条弯弯扭扭的小径。 兰花花也望过去,只见灰竭色的山坡上,走下来了两个瘦小的人影。 那身影越来越近了,兰花花看清楚了,这是两个瘦小的姑娘,每人背上却背着一大捆柴禾。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苦瓜,正月和耗子 , 兰花花朝屋里伸了一下头,一股霉气味儿连同尿骚气直往鼻孔里钻,兰花花差点呕岀来。 屋里没有床,只用大石块架了几块木板,被子衣服扔的满地都是。 那疯女人正坐在木板上,傻呵呵地笑。 那两个砍柴的小女孩回来了,兰花花看了心疼不已,她们的个子和九月差不了多少? 背上却背了一大捆柴,柴禾又湿,估计和她们的体重差不了多少? “腊月,六月回来了,路上滑不滑?” “没事的,阿爸,来客人了?”六月问了一声,三个女孩就忙活开了。 六月淘米,腊月劈材,九月烧锅。 天寒地冻的,屋里有了火苗,就有了一丝温暖的劲儿,就有了一丝儿对春天的渴望。 屋里开始飘起了米饭的香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兰花花看了心里酸酸的,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爹爹一个人在地里掰苞谷棒,她一个人站在小板凳上下面条的情景。 想着想着,一种怜爱瞬间涌上了心头。 看着女儿们忙活,那男人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他向兰花花讲起了家境。 这男人叫苦瓜,他的日子可比苦瓜苦多了,三岁时爹死娘嫁人,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三十五岁的时候,苦瓜去山脚下卖山芋,见有一个疯女人坐在路边,他就给了疯女人一个山芋。 那疯女人也许几天没吃东西了,几口就把山竽吃完了,噎的泪水哗哗地流。 苦瓜看了心疼,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是饿死,就是被野物儿吃了。 于是,苦瓜就把疯女人带回了家。 后来,那疯女人就成了他的婆娘。 再后来,就有了六月,九月,腊月,还有正月。 只可惜,在九月出生的时候,他去山里挖竹笋,脚上被山爬子咬了一口,他连忙解下了腰带,捆住了脚脖子。 幸好附近有治伤的草药,他急忙采了来,嚼碎糊在伤口上,就这样,他还是失去了一条腿。 那男人坐在屋檐下,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已无关的事,又像是在喃喃的自言自语。 也许,生活的苦酒,这男人喝的太多了,他已经麻木了。 米饭的香味儿越来越浓,饭熟了。 苦瓜这才停止了叙说。 九月连忙掀开铁锅,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又打开了一个小坛儿,用筷子夹出了两个咸菜疙瘩,递给了兰花花, “老师,你吃。” 兰花花接过了米饭,放在了小板凳上,看着这家人的窘境,她实在无法下口。 兰花花忽然间注意到,六月,腊月,还有疯女人的饭里,没有咸菜疙瘩。 兰花花心里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偏僻的大山里,还有这么穷的人家,真是令人无法想像。 苦瓜没有吃,他还在望着那歪歪扭扭的小路。 又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跑了回来,大冬天的,她好像不怕冻,竟然赤着脚。 特别是那张小脸,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洗了,那污垢成了壳儿,好像戴着一个面具,估计可以揭下来两层。 兰花花以为是个男孩子,细看了,却是个小女孩,令人诧异的是,她手里还拎着一只吱吱乱叫的大耗子。 兰花花一阵心悸,从小她就害怕这毛茸茸的家伙,大了,依然害怕。 “正月,回来了。”苦瓜却很坦然。 “嗯,俺爹,我回来了,今个带回来了一块肉,你知道,那耗子洞有多深吗?害的我挖了大半天。” 正月一边说着,一边把耗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踩了一脚。 那只可怜的山耗子,“吱”了一声,转眼间嘴角流血,眼珠凸出,一命呜呼了。 苦瓜看兰花花一脸懵相,连忙解释, “这是俺最小的闺女,正月里生的,从小就喜欢下河摸鱼,上树摘果,淘气的就像个男孩子。” 正月听说了,冲着兰花花,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好看的小白牙,脸上还有个小小的酒窝窝。 “兰老师,你咋不吃饭呢?”九月问。 “兰老师?我给你烧肉肉吃。”正月望了一眼兰花花,又咯咯地笑。 正月说着,来到灶前,抓起火棍,把仍然冒着火星的灶灰扒了一个小坑,就把死耗子投了进去,又用火灰埋了起来。 一股毛发的焦糊味传了出来,兰花花连忙捂住了嘴。 “老师,你别急,呆会就烤熟了,这耗子肉可香了,给你吃呵!”正月说。 正月这一说,兰花花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躲到一边,“哇”地一下子吐了出来。 苦瓜和孩子们惊讶地望着兰花花。 那疯女人坐在木板上,手里拿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仍然在傻哈哈地笑。 兰花花扭头就走,九月追了出来,“兰老师,路滑,你走慢点。” 九月说着,举起砍刀,就把路边的一支竹竿砍倒了,三两下刮去了枝叶,连忙递给了兰花花, “兰老师,这根竹棍儿给你做拐杖吧,这旮旯很少有人来,又陡又滑,路很难走。” 兰花花看了一眼九月,叹了口气,她猛然又看见了山坡上的那株腊梅花。 整个五指山,连同那老天都是灰濛濛的,那冰凉的雪粒儿漫天飞舞着,可着劲儿地下着,落到脸上凉嗖嗖的。 而那株梅花,依然红的耀眼,在冰天雪地里,顽强地展示着生命的力量。 马大庆坐在板车上,等着兰花花,缩脖北风冻的他把脖子缩了又缩,棉袄裹了又裏,他看见了兰花花,连忙喊了起来, “哎,花花,快点儿回家,草垛儿该醒了。” 兰花花应了一声,她看了一眼苍茫的大山,又看了一眼九月, “九月,你明天还是去上学吧,学费嘛,由我出。” “嗯。”九月望了一眼兰花花,连忙点了点头。 兰花花拄着竹竿,慢慢地朝下走着,待走下了山坡,坐上了板车。 兰花花一扭头,九月还站在山坡上,不住地冲着兰花花招手。 “唉,这苦命的孩子。”兰花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菜花打婆婆 , 度过了月子,兰花花就要上课了,幸好,小学堂离家里挺近,马大庆又去了镇上上班。 老兰头照看着草垛儿,因为岁数大,他时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于是,时常就有这样的一幕,兰花花一边哄着哇哇大哭的草垛儿,一边给孩子们上课。 但是,学生们已然还在流失,村民们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这种拼脑壳聪明的方式,竞争最公平。 这时的中专大学,只要你的分数不到录取线,哪怕差半分,你也进不了学校的大门。 村民们以大丑为榜样,大丑的儿子小石头考上了师范,大丑就成了人上人,别看住着三间破土坯房,人家可惬意极了。 每天啥活也不干,成天在村里溜达,最关键的是,听说小石头还谈了个城里的女孩子,一分钱的彩礼也不要,甚至还倒贴了一座房。 乖乖吔,这可不得了,这令村民们十分羡慕,他们说,“碰到了这样的事,做梦也笑醒。” 眼下的农村,彩礼虽说少点,但房子是大头,现在三间砖瓦房可不行了,已经流行起了带挑檐的房子。 有一个儿子就要盖一座房子,盖一座房子就要脱一层皮儿。 这是当爹的苦楚,为了盖房娶媳妇,再苦再累也得干。 五指山里流传这样一句话,“女儿多了坐飞机,儿子多了钻牛逼。” 这天早晨,兰花花又去了芦苇荡,撑着竹排去接孩子们上学。 走到村中央的时候,就听见菜花在骂她公婆。 菜花的公公叫杠子头,婆婆叫黄瓜香,两口子都是实在的庄稼人。 这样的争吵,已不是第一次了。 杠子头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发财和菜花结婚的时候,盖的是土坯房,二儿子致富和刘侠结婚的时候,盖的是三间砖房,到了三儿子成功这里,对像大芹又要盖挑檐的房子。 不盖不愿意,现在就流行这样的房子,杠子头没办法,咬着牙应允了下来。 更烦心的还在后头,旧债没还,又添新债的杠子头,最怕媳妇们闹腾。 果然,菜花不愿意了,理直气壮地质问,“致富和成功是你儿子,发财就不是你儿子了,是你生的,咋不一样对待呢?” 两口子不敢和菜花顶嘴,发财太笨,他们怕菜花跑了,发财当光棍。 杠子头夫妇吓的扭头就跑,杠子头是蚂虾腰,大长腿,跑的一溜烟没了影子。 而婆婆就不行了,水桶腰罗圈腿,又加上心慌,跑起来像老麻鸭一样,只见肥大的屁股乱晃,却没跑多远。 菜花追上去,拽着婆婆的头发就是一巴掌,婆婆一个愣征,被打的坐在了地上。 兰花花恰好从旁边经过,见状连忙拉住了菜花,她婆婆才趁机逃走。 旁边看热闹的老德顺连连叹气,“这穷人家的媳妇啊,娶回家就是太上皇,就是老祖宗,必须时刻供奉着……。” 村民们都以大丑为楷模,都不想成为杠子头。 哪个村民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花一分钱,娶个漂亮的媳妇,不是城市的,农村的也行。 更令兰花花担心的是,短短的几年光景,学生们的志向也发生了改变。 以前兰花花问学生们,长大了以后干什么? 学生们说,长大了当科学家,当医生,为人民服务。 今天,兰花花又问学生们一个同样的问题, “你长大了干什么呢?”兰花花问。 “挣钱。”学生们答。 “挣钱干什么呢?”兰花花又问。 “挣钱娶婆娘。”学生们答。 “娶了婆娘呢?” “生崽子,挣钱。” “挣钱,再挣钱干什么呢?”兰花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娶婆娘。” 兰花花彻底地沦陷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 兰花花班里的学生,包括那个复学的九月,一共还有二十一个学生。 只有一个九月,怯生生地说了一句,“当老师。” 这不能不令人悲哀,不过,还有更悲催的是,上次在芦苇荡,兰花花看见了老鸹坡的周老师,那所村办小学才有十几个学生。 “兰老师,有消息说,县里正在整改学校,这些学生少的学校,都要取消,把学生集中到资源好的学校去。”周老师说。 “还用整改,就凭这样的实力,学生们越来越少,总有一天,学生们都会跑光的。”兰花花挺有自知之明。 “那,那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周老师说。 “话不能这么说,即使撞钟也要把钟撞响,就是敲木鱼,也要敲的笃笃响,人啊,无论干啥活儿,都要尽心尽力。” 兰花花说着,心里却有了梗,梗不大,心理阴影却不小,她知道,生命中又遇到了一个坎。 这个坎也不知道能不能过的去,她一个民办教师,不像公办教师那样,能调来调去。 如果不教学了,又去干什么呢?窝在大山里种地,就像父辈们那样,面朝黄士背朝天地干一辈子,这不合她的脾气。 马大庆看兰花花这么苦恼,安慰她,“愁什么呢?这工作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一点儿也不可惜,大不了回天堂市去,在汽水厂里打理生意。” 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的,谁还喝汽水,现在是一年当中汽水最冷的季节。 冷的就像这寒冷的腊月,没有一丝儿暖气。 不过,马三爷刚进了一架机器,新式机器新式产品,再加上马三爷的三寸不烂之舌,估计生意会比以前好做的多。 兰花花想着,这天夜里再也睡不着觉,可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生怕惊醒了草垛儿和马大庆。 百无聊赖中,兰花花望向了窗外,冬天的夜空,深遂而高远,一牙苍白的镰刀月正在淡淡的云层中穿行。 夜空中连只蝙蝠也没有,只有黑竭色的树枝,颤颤抖抖地伸向空中,好像一只索取的手。 夜,寂静极了,月光透过玻璃窗户钻进来,那朦朦胧胧的月光,就铺满了半个屋子,于是,兰花花睡的那张大床,就浸在了无声的月光里。 草垛儿在酣睡,马大庆也在酣睡。 “嗤。”草垛儿不知做了一个什么好梦,竟然开心的笑出了声。 兰花花望望儿子,又望望丈夫,再看看朦朦胧胧的月光,兰花花傻了,说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贵人返乡了 这日子就像山中的树叶,树叶落的快,这日子啊,过的也快。 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份。 当时的天气乍暖还寒,村口的那两棵桃树正含苞待放,兰花花家篱笆院里的枣树枝上,也钻出了点点嫩芽,这在黑色的树枝上,格外惹眼。 山坡上的白雪还没有化尽,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灰竭色的地面,有性急的小草,已经露出了鹅黄色的尖尖。 站在山坡上朝下看去,那一弯灰色的芦苇荡,也出现了少许的绿色,斑斑点点的,像绿色的雀斑,点缀在芦苇荡这张苍白的面孔上。 憋闷了一冬的鸟儿,大概又争起了地盘,在芦苇荡上空成群结队地盘旋着,尖叫着。 由于修起了盘山公路,那拉货的客商能来到了田间地头,五指山的村民们一下子改变了传统方式。 很多很多的苞谷地,变成了果园,种上了梨,杏,柞子,桃…… 更令兰花花惊奇的是,村民们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技术,罩上了大棚。 本来山里有一种花酥瓜,二月下种,到了五月份才能成熟,这果实吸收了三四个月份的日月之精华,一旦成熟,隔着老远就异香扑鼻,而且妥妥的沙瓤,入口即化。 自从用上了大棚,那花酥瓜一月下种,三月底就可成熟,只是没有了异香味儿,咬起来就像破棉花,软软的,没有一点酥劲儿。 兰花花这才知道,大棚挠乱了四季,金钱挠乱了良心。 这天是星期天,兰花花接到了通知,要去镇上开会。 会议在镇中心小学的操场上举行,有教办室主任李佩然主持。 李佩然先是肯定了大家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然后又指出了实际困难,由于学校的分散不利于管理。 根据上级的指示,一些学生少的学校要合并到大的学校去,至于分到哪个学校,要通过上级的研究,在进行择日公布。 ………… 兰花花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分到镇中心小学,兰花花很有这个信心。 因为,她教的二年级这个班级,很少拿第二,基本上都是第一。 这样他就可以搬到供销社家属院里住,马大庆也不用山下山上两头跑了。 分配方案要等三天后才能出来。 也就是说,这次会议以后,旮旯村小学正式倒闭了。 兰花花回到旮旯村的时候,已是下午,今天的天气格外地暖和,马大庆上班去了。 篱笆院里一片风和日丽,那垄韭菜已经钻出了地面,郁郁葱葱的,院角还立着几棵已经打苞的大葱。 老兰头正在墙角里嫁结,他要把楚树的主枝锯掉,嫁上桃枝儿,他已准备好了五月鲜,六月红,水蜜桃,五六样品种。 而脱去了厚棉袄的草垛儿,快活的像个猴子,在地上爬来爬去。 草垛儿从老枣树下爬到了压水井旁,又爬到了韭菜垄里,身上,脸上,手上全是泥土,成了一个小泥猴儿。 兰花花推开篱笆院门的时候,草垛儿正揪了一把韭菜朝嘴里塞。 “哎呀,这不行,怎么弄的一身脏,乱吃脏东西呢?”兰花花连忙跑过去,抱起了儿子。 “怎么不行呢?村里不都是这样养孩子吗?你也不是这么长大的吗?”老兰头问。 这一下兰花花无话可说,城里的孩子干净,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喝着牛奶,可瘦的像豆芽菜。 而山区里的孩子,吃着五谷杂粮,喝着包谷粥,吃着山野菜,嚼着毛草根儿,连牛奶也没见过,却吃的胖乎乎的。 “会上讲什么了?”老兰头又问。 “爸,旮旯村小学停办了。”兰花花低下了头。 “是呀,也该停了,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了。” 老兰头说着,麻利地用柴刀劈裂了树身,把削好的桃树枝儿插进树缝,关键是皮儿对着皮儿。 然后快速地用麻绳绑了一圈,再糊上黄泥巴,然后用塑料袋一包,成了。 忙完了这一切,老兰头又说了话,“闺女啊,现在不信技术不行,就像这桃树,结的桃子五六个才一斤。 现在一嫁接啊,一个桃子就有三四两,这是啥?这就是知识,这就是文化。 旮旯村,太小了,小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山卯子,而旮旯村小学,明义上是个学校,可只有你一个教师,还是民办的……。” 老兰头说着,坐了下来,掏出了旱烟锅子,又一明一灭的抽起旱烟来。 “那,我回市里去,反正汽水厂里也需要人。”兰花花说。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小小的旮旯村,生活了几十年,这村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棵草,甚至于每一块石头,兰花花都无比的熟悉。 还有这土坯墙的篱笆院,院前的小学堂,低矮,雍肿,厚重的土墙上还裂了缝儿,一条小虫子正在里面爬来爬去。 父亲可以带到市里去,而这老屋,水井,菜地,还有老枣树,树上的花喜鹊,就只有留在原地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真离开了,兰花花心里不免又一阵伤感。 这人啊,就像风筝,无论你飞的多高,多远,这老家啊,就像一条丝线儿牵着你。 如果丝线断了,这风筝啊,就成了无根的萍,就落的找不着地儿了。 这一去,再回老村,就成了过客。 …………… “花花,花花,快点,快点换换衣服,给我回,回市里去。”一辆三轮蹦子还未停稳,马大庆就跳下了车。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兰花花问。 “咱,咱大爸从国外回来了。”马大庆说。 “你大爸不是打仗打死了吗?” “哪能呢,好好的活着呢,那时没法通信,现在改革开放了,他让一位探亲的老乡捎了信,就在这几天到家。” 兰花花一听,连忙抱着草垛儿进屋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马大庆抱着草垛儿,兰花花手里拎着一只老麻鸭,一只芦花老母鸡就出了篱笆院。 往常,那些拉客的三轮蹦子特别多,而今天,却像是故意作对似的,官路上空空荡荡的,别涚车,连个行人也没有。 不一会儿,马大庆累的胳膊发麻,兰花花干脆找个小棍,挑着鸡鸭走。 不一会儿,两人累的出了一身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歪瓜和四蹄踏雪 走了半里路,马大庆和兰花花累了,便坐在官路边休息。 一队拉砖的毛驴车奔了过来,山村里虽然修了官路,但到各个村里还是泥巴路,这就为毛驴车提供了用武之地。 马大庆叹了一口气,“哎呀,真可惜,是上山去的,如果是下山,坐在砖车上下山也好呀。” 由于官路十分平坦,那些小毛驴跑的那叫一个快,“嗖嗖”的带着风声。 兰花花怕踩到自己,连忙又朝路边挪了挪。 “你丫的,干啥呀?”最后一辆毛驴车忽然间停在了兰花花面前。 “你是?”兰花花问,赶毛驴车的把式带着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满是胡茬的大嘴巴。 “我是你歪姨夫呀!”那人放下了鞭子,又摘下了草帽,原来是歪瓜。 “原来是姨夫啊,你怎么干起来了这个?”马大庆也问。 “现在抬滑杆不行了,我就想啊,老闲着也不是办法。 自从上次你爸爸把钱还给了我们,还付了双倍的利息。我就用这钱买了一头小毛驴,拉起了板砖。也算是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歪瓜说。 “歪瓜,快点儿,莫掉了队,老鸹坡远着呢!”有人吆喝了声。 “好,你们先走会,我马上到。”歪瓜应了一声。 “不错不错,这可比抬滑杆体面多了。”马大庆说。 “体面不体面,对庄稼人来说,无所谓的事,关键是挣钱了,咦,你们怎么坐在这儿?” 兰花花就把回天堂市的原因说了,歪瓜一听,那好事啊,连忙掉转驴头, “你们快坐上,我送你们去山下。” “你还等着送砖呢!”兰花花说。 “没事,又不耽误主家用,我少拉一趟算了。”歪瓜说。 就这样,马大庆夫妇坐上了砖车。 歪瓜甩了一个响鞭,那小毛驴便迈开了四蹄,“得儿得儿”地跑了起来。 这辆毛驴车上,板砖估计装了两三百块,每块板砖重五斤,就是一千五百斤,再坐上三个大人一个娃娃,将近一吨了。 兰花花有点可怜这小毛驴,就问, “拉这么重的货,一天跑几趟了?” “近了七八趟,远了两三趟。”歪瓜挺得意。 “那,毛驴不累吗?” “累,这你就不懂了。”歪瓜挺得意,又甩了一个响鞭。 看着歪瓜的得意相,兰花花有点纳闷,“歪姨夫,你还有本事,知道驴累不累?”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歪姨夫別的本事没有,相驴倒是有一套。” “会相驴?”兰花花看了看奔跑的小毛驴,除了驴屁股大点,大腿粗点,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哈哈,你在仔细看看。”歪瓜说。 兰花花又观察了一下,她终于发现,这毛驴一只耳朵没有了。 “难道是左耳朵没有了,减轻了重量和空气的阻力。”兰花花问。 歪瓜很得意,“呵呵,这只耳朵,是和别的驴子咬架,被咬掉的。 你看不出来吧,两年前,我在抬滑杆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老汉,他养了一辈子驴。 他告诉我,买驴,先看牙,掰开驴嘴啊,下牙要有两颗大板牙,这样的毛驴耐力好,三颗大板牙的也有,但非常少,可遇而不可求。 还有,屁股圆圆,腿拐弯弯,驴蹄占了半边天……。” 歪瓜坐在驴车上,一边赶着毛驴,一边滔滔不绝的讲着,讲到兴奋处,歪瓜兴奋得满脸通红。 “有点深奥哟!”马大庆说。 “讲简单一点,你看到驴蹄子上的那撮白毛没有?” 歪瓜这一说,兰花花夫妇都歪着头朝驴蹄子上看,果然,每个驴蹄子上都有一撮白毛。 “这叫,叫四蹄踏雪,再陡的坡,爬起来也如履平地。” 歪瓜说着,又扬起了鞭子,那鞭稍儿在空中划了个悠美的圆孤,“啪”地一声在驴头顶上炸响。 那小毛驴似乎不满意了,昂起了驴头,驴唇一呲,果真露出了一嘴的大板牙。 “呜啊呜啊!”小毛驴抗议地吼了起来。 幸好是下坡路,虽说拉的东西有点重,那小毛驴毫不费力地跑着。 十八里山路,在小毛驴脚下,还真不算什么?一袋烟功夫,就到了三岔镇上。 兰花花谢过了歪瓜,两人就在路边等车。 去天堂市的大巴车早就走了,兰花花明白,只有搭过路车了,越是着急,越不见有车。 急的马大庆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路边兜起了圈子,终于,一辆三驴蹦子跚跚而来。 马大庆连忙站在路中间,挥着双手, “停下,老板,快停下,我有急事,我要搭车。” “咣咣哐。”那三驴蹦子抖了一下,晃了三晃,停了下来。 “你找死呀!”司机是个戴墨镜的小伙子,他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拎了一根一尺多长的摇把。 “我,我坐车,我有急事。”马大庆说着,连忙掏出一根香烟递过去。 小伙子把烟夹在了耳朵上,态度缓和了许多。 “哦,坐车呀?我这车哪有空呢,你看看,这都坐满了。” 马大庆连忙走过去看了看车,确实,车厢里边满满的坐了一车人。 “老板,我真的有急事,要不然,多给你点车费,翻倍也行。”马大庆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 一听说有翻倍的车费,那老板动心了,他点了点头,拎起兰花花的鸡和鸭,扔到了工具箱里,又走到了三轮蹦子的后面,冲着里面的人喊道, “喂,大家让一让,挤一挤。” 马大庆抱着儿子,兰花花左手鸡右手鸭,就这样挤上了三轮蹦子。 车上的人真多呀,勉强有个站的地方,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兰花花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老男人,贴在兰花花的胸前,不断地蹭来蹭去,气得兰花花一记耳光,就抽了过去。 “啪!”又响亮又干脆。 一车厢的人都朝老男人望了过去。 “咋滴啦?找事是不?”那男人吼了一声。 “你丫的,谁找事?”兰花花又吼了一声。 马大庆见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老男人骂,“你想挨揍是不?” 老男人不吭声了。 “这只苍蝇,把他赶下去。” “一个死老鼠坏了一锅汤,不要让这家伙坐在车上。” “对,揍他,揍他。”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三无黑司机 车厢里的人一片嘈杂。 “嚎啥呢?”三蹦子停了下来,开车的小伙子又站在车厢后面喊。 “有人不老实。”兰花花说。 “是谁?跟我自动地滚下来,否则,老子就要揍他。”司机说着又举起了摇把,晃了晃。 那摇把是货真价实的粗钢筋,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篮光,再配上墨镜男那满脸的杀气,倒也震慑住了众人。 “是他,就是他。”一个大姐指着老男人。 老男人挺委曲,“人那么多,挤来挤去的,把我挤到她身边了,我朝一边躲也躲不掉啊。” “少废话,你,快点,下来,看你那小眼睛,贼眉鼠眼的,就不像个好人。”司机又吼。 那老男人无可奈何地下了车,“我才坐了一会儿,车费不退吗?” “逑,滚一边去。”司机说着,又把摇把插进了座位下的柴油机里。 “咚咚咚。”伴随着刺耳的起动声,柴油机烟囱里喷出了一股浓重的黑烟,又吹起了满地的灰尘,很快吞没了三轮蹦子。 “坐好哈,开车了。”司机大喊了一声,只见三轮蹦子又浑身颤抖着,钻出了那团烟雾。 “你不能丢下我!我也有急事。”那老男人嚎叫着拦在了三轮车前面。 “谁抛下你了?坐我这儿来。”司机说。 那老男人看了看,有点愣,“这三轮车座位,又小又窄,只能坐一个人。” “你坐半个屁股,我坐半个屁股,不就行了,你坐不坐哈,不坐我走了。” 司机说了就要走,那老男人连忙坐了上去。 这三轮蹦子不简单,被司机私自加长了皮带盘,跑起来那叫一个快,可以追上大卡车。 三轮蹦子在官路上奔跑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大伙不由一阵惊呼,“司机啊,注意安全,你慢点儿。” “没事,大伙别怕,” 那老男人由于和司机挤在一起,他紧紧地抓着三轮车的栏杆,一边为了讨好司机,嘴也不闲着,坐在车厢里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小伙子,你这车开的倍儿捧,驾证是A照,B照。” “我什么也不照,要那玩意干啥?我无师自通,买个四手三驴蹦子,在俺家的麦场上,转悠了半天,即辗好了麦子,又学会了开车。”司机说着。 只是这官路上不但有卡车,还有自行车,驴车,行人,碰到了前面的“障碍”,司机就连忙踩刹车。 “啊,你踩刹车真利索?你的腿真有力。”老男人又讨好地说。 “哦,我这条是假腿。”司机说着,见前面有个自行车窜过,又猛地踩了一下刹车。 由于惯性的作用,车厢里的人便猛地朝前冲,于是,车厢里就不时发出尖叫声。 尽管马大庆紧紧地抱着儿子,可这小子还是被挤的哇哇大哭,兰花花没有办法,只得和马大庆面对面,护着儿子。 柴油,灰尘,汗臭,口臭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车子又一阵晃动,看来是司机又在加速了,兰花花猛地一阵昏弦,胃内翻江倒海,一口辣辣的东西从喉咙里喷溅出来。 兰花花晕车了,呕吐了,幸好站在车厢后面,才没有吐在别人的身上。 就这样,三轮蹦子像一条扭动的蛇,见缝插针似的,不时地猛窜几下,缓慢而又迅速地奔跑着。 终于,车速又快了起来,而抖动,明显地小了许多,甚至消失了。 这是下坡,司机为了省油,关闭了柴油机。 “嗖,嗖!”风声不时地从耳边闪过。 座驾上,又想起了老男人的声音, “啊,前面有个走路的,快踩刹车。” “刹车坏了,你快喊,躲开。”司机大声吼,震的车厢里的人一阵发抖。 “快躲开,快躲开。”车上的人都在喊。 前面走路的是个小伙子,听到喊声,扭头一看,吓的连忙跳向了路边。 三轮蹦蹦车速度越来越快,车上乘客的喊声也越来越响,有的喊的嗓子都嘶哑了, “快躲开,没刹车了。” 马大庆紧紧地抱着草垛儿,兰花花也把身子贴在儿子身上,这下,万一发生了意外,也好有个缓冲力。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车的人都在彷徨中。 幸好,这里地处偏僻,行人较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那三轮蹦子晃了几晃,终于停了下来。 “啊,谢天谢地,终于解脱了。”车厢里有人喊了一声。 那司机坐在驾驶室吼道,“好了,该下车了。” 车厢里的人一拥而下,这是一片烂泥稻田地,幸好,春寒料峭,还没插秧,田里只有淤泥,没有水。 “怎么在这儿停车?”有人问。 “没有刹车了,我不停在烂泥地里,我要溜下坡,停在护城河里啊,你就不怕淹死啊!”那司机又吼。 大伙儿不在说话,都小心翼翼地踩着烂泥地上了官路。 “这哪儿啊?”有人问。 “这是郊区啊!”有人说。 “怎么不进城?我们掏的可是进城的钱啊!” 司机又吼,“进城,进城,进你个头啊,现在城里查的严,不让三无车进城,你们走着去,过了这座大桥,翻过大坝就到了。” 马大庆和兰花花也下了车,兰花花抱着草垛儿,一上了官路,兰花花长舒了一口气,直拍胸口, “谢天谢地,终于安全了。” “司机,麻烦你把工具箱打开,我要拿我的鸡和鸭。” “你不会拿呀?你没手没脚吗?”那司机坐在驾驶室里,头也不抬地说。 马大庆只得自己跑过去打开了工具箱,那鸡和鸭,浑身都水淋淋的,在狭小的工具箱里,又憋又闷,缺少氧气,那鸭子,已魂归西天了,那只肥胖的芦花老母鸡,竟管身强体壮,也奄奄一息了。 那司机见人正在散开,喊道,“大伙别走哈,帮个忙,把车推出稻田哈。” 那司机说着,就朝车下下,谁知,“扑咚”一声,跌在了地上。 “哎哟,真疼啊,咦,我的假腿呢?怎么掉的?妈的,我要去找回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猴子教练蹬起了三轮车 马大庆抱着儿子,兰花花左手提着死鸡,右手提着奄奄一息的老麻鸭朝城里走。 想起刚才的坐车经历,兰花花还是感到阵阵后怕,她成天在旮旯村里转悠,偶尔去趟三岔镇上,还是坐驴车。 这是她第一次坐三驴蹦子,没想到,碰到个三无司机,更恐怖的是,还只有一条腿,如果没有那片稻田,她不知道那司机会怎样停车?会不会一头扎进护城河里,还是撞上马路牙子上。 兰花花一路走一路埋怨马大庆,“就你,怎么这样会找车,找一个夺命的车。” 马大庆不理她,只顾抱着草垛儿慢慢地走。 走着说着,马大庆忍不住了,“你怎么这样嗦嗦?像村里的碎嘴婆。” “嫌我嗦嗦,离婚,你找个不嗦嗦的去,最好找个哑巴,成天一句话不说。” 兰花花气的把鸡和鸭朝地上狠狠一摔,可怜那只奄奄一息的老麻鸭,它本想努力地活着,一直活到汽水厂,挨上一刀,再依依不舍地蹬腿西去,可惜被兰花花一摔,提前走完了它悲催的鸭生。 马大庆有点生气,这女人怎么这样?没结婚时温尔淑女,结了婚却一个个变成了母老虎。 兰花花也不知什么了,反正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发脾气。 就这样,两人走过了大桥,站在高高的坝子上,兰花花茫然了,这才到市区的边儿,离汽水厂,还有整楚八里路。 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从身旁驶过,兰花花不想坐,出租车太贵,她有点心疼钱。 两人累了,干脆就站在路边儿张望着,只是草垛儿,也许到了陌生的环境,他总是哇哇的大哭,哄也哄不好。 还是马大庆有办法,他见路边有个老头儿在卖风等和大风车,连忙去跟买了一个风筝。 那是一只金黄色的风筝,微风一吹,那扇叶儿就嗖嗖地转个不停,草垛儿拿着风车,乐呵呵的笑着,兰花花这才放下心来。 一辆人力三轮车,在对面的街道拐了个弯儿,又慢悠悠地向前驶去。 马大庆连忙边追边喊,“哎,三轮车,别走别走,这儿有活。” “好嘞。”那三轮车听到叫声,掉转车头驶了过来。 三轮车还没到,那要价声便传了过来的, “两元起步,一里地五毛钱。” 兰花花怔了一下,凭着女人的敏感,她感觉到这声音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三轮车又慢悠悠地驶了过来,骑车的男人又瘦又小。就像一只小小的猕猴。 因为人小,那件黄马甲就显得又肥又大,在身上飘飘悠悠的。 三轮车来到了跟前,一抬头,三个人都怔住了。 “是你,兰老师,马主任。” “是你,猴子教练。” 兰花花和马大庆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风光无限的旮旯村武木校长,猴子教练会跑到城里骑起了三轮车,而且面相苍老了许多。 “你们上来吧,我今天免费送你们一程。”猴子教练说。 兰花花愣了一下,“我们三个人,两百多斤的体重,我们再叫一辆三轮车吧。” “没事,你们坐吧,我习惯了。上次拉了两个大胖子,有三百多斤,我照样把他从城东拉到了城西。” 就这样。兰花花和丈夫坐上了猴子教练的三轮车。 这种三轮车后座很宽很长,最少可以坐三个人,而且上面还有一个顶棚,可以挡着阳光的照射。 猴子教练在前面,躬着腰,撅着屁股,拼命地蹬着车蹬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兰花花问,“宋小美呢?她现在干什么呢?” 当年宋小美舍弃了教师的职位,和猴子教练私奔了,他们的去向成了一个谜。 有的说他们在别的地方,又开设了一个武术学校,收了很多的学生,发了大财。 也有的说他们落魄了,宋小美跟着猴子教练回到了老家,帮着父母开起了菜园,以卖菜为生。 …………… 今天见了猴子教练,兰花花十分高兴,连忙问起宋小美的下落。 “哎,别提了,这女人啊,真他妈的靠不住。”猴子教练一脸沮丧。 “自从我和宋小美私奔以后,我们就离开了旮旯村,回到了我的老家蛤蟆洼。 我先是开了个武术学校,可是收不了几个徒弟,没有了经济来源,武术学校只支撑了两个多月就倒闭了。 孙小美又被学校开除了,只好跟着我的父母一起种菜,可人家是城里人,根本干不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 尤其有了一个儿子之后,家庭的穷困,宋小美每天都和我吵架。最后我们分居了,两个月以后的一天,宋小美不辞而别。 再也不见了音讯,我去她娘家找人,他母亲说,反正又没领结婚证,我们只能算非法同居。 我刚分辩几句,他爹出来了,轮起门闩,一下子打在我天灵盖上,把我打昏了。 就这样,我成了我光棍儿哈,就蹬起了三轮车。” 猴子教练说到伤心处,竟然落了泪,他一手扶着三轮车把,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着眼泪。 真他妈的是命运捉弄人,也难怪猴子教练这么苍桑,原本,一个是蟋蟀,另一个是蝈蝈,硬用一根草绳儿,把他俩当成蚂蚱拴在了一起,那会不闹腾吗? 兰花花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心酸,这是一种失败的婚姻。 沉默,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猴子教练慢慢地蹬着三轮车,马大庆逗着儿子玩耍,兰花花便扭着头看到街景。 马路的两边是灰暗的楼房,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马路牙子上,没有化净的雪堆和垃圾被堆在了一起。 几个环卫工人正在用小推车推着雪,朝远处走去。 三轮车一拐弯,又到了另一条街道。 这是一条有烟火气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两边摆满了板车,三轮车和地摊。 这些都是卖菜的农民,摆摊的小生意人。 “让一下,让一下。”猴子教练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边拼命地蹬着自行车朝前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又见老泥鳅 , 人一旦倒霉,喝口凉水也噎人。 “嘭”,又走了不多远,一声巨响,兰花花只觉得浑身一震,猴子教练的三轮车竟然爆了胎,没办法,兰花花一家只好下了三轮车。 马大庆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就在他的老家附近,不过,他的房子被抵押,只能回汽水厂了。 “朝前走,左拐弯,那里有个棚棚,有补胎的。”马大庆指挥着。 “你咋知道的?”猴教练问。 “唔,我从小爱在这儿玩。”马大庆应付着。 三轮车又拐了个弯,马大庆感叹不已,路,还是那条小煤渣路,灰灰的,踩上去给人软软的感觉,而路边的臭水沟,已经用上了排水管,这就没有了臭气。 老泥鳅的修车棚依然存在,只是上面换成了彩钢瓦,被大雪压烂的石棉瓦斜靠在墙上,不知为什么?老泥鳅没有扔了它。 修车铺里还是那样子,修鞋的机器,算命的摊子,还有胶水,剪刀,锤子扔的满地都是。 “泥鳅叔呢?”马大庆喊了一声。 “谁呀?稍等一会儿,我正在沏茶。”屋里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人来,马大庆一瞅,真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这老泥鳅脸色红润了不少,以前是一身道袍,现在换成了一身灰色的皱巴西服,还戴了一个大大的墨镜。 行头虽然不咋滴,但气质却不能丢,朝那儿一站,就像电影里的黑老大。 马大庆想起上次冬天,老泥鳅向他逼债的事,不觉有点尴尬。 老泥鳅看见了马大庆,愣了一下,微微撩起墨镜,露出一丝儿缝隙,飞快地瞟了一下马大庆,肥胖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他一面迅速地扒着自行车胎,一面望着兰花花, “啊,是大庆啊,好,好,你终于回来了,这是你家夫人吧。 我通《周易》,《八卦》,不瞒你二位说,大庆啊,我一看你家夫人,看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旺夫相,娶了这样的女人,事业,爱情一定双丰收。 不过嘛,马大庆有福气,娶了个好老婆,但你更有福气,嫁了个好老公……。”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老泥鳅的拿手绝活。 老泥鳅一边说话,一边扒下了车胎,磨皮,剪补丁,抹胶水,正在干着,过来了两个年轻男子。 这两个年轻男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两人脸上戴的墨镜要比老泥鳅的墨镜大的多,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为首的那个男子身材粗壮,光头,天气那么冷,故意穿个小坎件,露出胳膊上的纹身,那是个狰狞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好像要吞掉什么似的。 另一个男子胳膊上纹了个滴血的斧头,头发一直垂到了肩膀上,从背后看,像个女人。 老泥鳅正低着头补胶水,丝毫没有注意来人。 光头男来到老泥鳅身边,伸手抓着他的头发,就把他抓了起来。 “咋滴啦?”老泥鳅惊讶地问。 “咋滴啦!”光头男说着,伸手就给老泥鳅一个大嘴巴子。 老泥鳅的墨镜飞了老远,镜片也跌碎了,半边脸瞬间也肿了起来,“你为啥打人?” “为啥打人?我叫你胡侃。”光头说着又抡起了拳头。 兰花花连忙抱着儿子闪到了一边,马大庆忙去劝架,猴子教练说,“兄弟,你能不能停会再打,等他把车胎补完再打。” 光头看看猴子教练,又看看马大庆,他估计这两人要是帮老泥鳅,他两人难以胜算,于是,光头就放下了老泥鳅。 老泥鳅虽说挨了打,但他仍然以事业为重,连忙朝胶水上吹了几口气,啪地盖在了漏洞上。 那光头看车胎补好了,扭头又揍老泥鳅。 老泥鳅一边反抗一边问,“你还讲不讲道理,上来就打,真没有一点素质”。 老泥鳅身小体弱,哪里是光头的对手,不几下又挨了几记老拳。 猴子教练又坐上了三轮车,老泥鳅急了,一边捂着头一边去追猴子教练, “你丫的,钱还没给呢?” 那长头发男子本来站在墙根儿下看着,以为老泥鳅想跑,急忙冲了上去,堵在老泥鳅前面,两人前后夹攻,对着老泥鳅又是一阵狠揍。 老泥鳅挨的顾前不顾后,捂着头蹲在地上,惨叫连连,马大庆看了十分不忍,生怕他们下手不知轻重,失手打死了人。 “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马大庆喊。 “出人命,就是出了人命才揍他。”光头说。 “为啥?”马大庆问。 光头停住了拳脚,愤怒地说,“这家伙猪鼻子插葱,硬装大象,说自己前知五百年,后测一千年。 我老婆一连生了七个女儿,为了想生个儿子,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又怀了孕。 这不,听说他会预测男女,我老婆就让他看看是男是女,他又是看肚皮,又是看妊娠纹,最后得出了结论,是女孩。 我老婆一听,气的昏了过去,回家以后,就流了产,结果,那胎儿已经成形,是个男娃,呜,呜,我的儿子呀!” 那光头说着又抡起了拳头。 老泥鳅一边反抗一边抗议,“这怪不得我,我是根据《八卦》推算的,应该是个女孩。 在说,一切皆有天定,你本身就是没有儿子的命。” 那长头发本来不打了,听老泥鳅一说,气的又扑上前去,连踢带踹, “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嘴硬,竟诅咒俺姐夫无后。” “我咋嘴硬了,我又没让你上医院流掉。”老泥鳅还在坑议。 老泥鳅越是抗议,光头和长头发打得越狠。 不一会儿,老泥鳅被打倒在地,只见老泥鳅面色青紫,闭着双眼,牙关紧咬,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光头还不解气,举起老泥鳅算命的小桌子,一下子扔了老远,摔的粉碎。 听到了动静,大杂院的人都跑了出来观看,泥鳅婆跑在最前面,一看这情景,连忙跑过来拽住了光头男……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兰花花看了,生怕耽误猴子教练的生意,连忙坐上了三轮车,向汽水厂驶去。 汽水厂在县城的南郊,属于城区结合部。 这是一条古老的街道,官路两边的人行道,据说还是清朝时铺的青石板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马三爷疼孙子 , 猴子教练蹬着三轮车,行驶在青石板上。 那青石板有的凸起了一点,三轮车走在上面,一走一咯噔,就这样,兰花花坐在三轮车上不时地颠簸一下。 “你咋不走大马路上呢?那儿平坦又光滑。”兰花花问。 “不行,县里有规定,那是机动车道,这种人力三轮车,只能走在马路牙子上。” 猴子教练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这人啊,都要遵纪守法,交通规则摆在那儿,即使没人,我们也要遵守,是不是?” 一句话把兰花花说红了脸,她没想到,猴子教练竟然有这样高的觉悟。 草垛儿突然又哭了一声,兰花花连忙又哄起了儿子。 兰花花来到汽水厂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顶了。 刘居委正在厨房里做饭,见儿子一家回来了,连忙跑出来,抱起草垛儿,一边亲一边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马大庆连忙烧水,准备给死鸡死鸭拔毛。 兰花花好奇,她来到了车间,站在外面隔着窗户朝里看,这才知道,有了资金的汽水厂,果然鸟枪换炮。 只见屋里窗明几净,不见一丝儿污迹,从广东买回来的大家伙,就是不一般,又高又大,轰轰作响。 那汽水自动地注入瓶中,又自动地嵌上盖子,然后被运输带带到了别处。 一个工人把汽水整齐地码在筐栏里,另一个工人推着小车,正把汽水朝仓库里送。 兰花花又来到了仓库里,一看有点吃惊,这个仓库很大,东西竟有六间房子长,南北三间房子宽,估计得有三百多个平方。 再一看汽水,心里更是感慨不已,这汽水码的整整齐齐的,一直挨到了房顶,兰花花盘算着,一瓶汽水五毛钱,一筐栏二十瓶,就是十块钱。 天啊,发财了,这仓库就是一座金山,满屋都是金灿灿的金锭儿啊! 以前在大山里,只知道埋头种苞谷,种稻米,种小葱生姜和大蒜,每年卖苞谷的时候,常常为苞谷涨了一分钱而高兴半天。 而现在呢?白哗哗的自来水,流进了那台大机器,再吐出来,就成了汽水。 兰花花就想,这水啊,遍地都是,沟满河平的,没想到还能变成钱,变成黄澄澄的金子。 这机器真好!!! 真是贫穷限制了想像!!! 兰花花心里一高兴,又来到了车间里,推开了门,里面有三个工人正在忙活,只是他们都穿着无菌衣,戴着口罩,看不出面容。 有一个工人见兰花花朝车间里走,连忙摆手,示意她走出去。 兰花花看了看自己的穿戴,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生产的是食品,必须绝对的干净。 她连忙走了出来,跑到厨房里去帮婆婆忙活。 午餐不错,有炒豆芽,油焖茄子,还有青椒炒肉丝,马大庆又用那死鸡烧了大半锅鸡汤。 刘居委落的清闲,抱着草垛儿又是举高高,又是晃来晃去,逗的草垛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机器终于停止了轰鸣,该吃饭了。 车间里的三个工人脱下了工作服,走了出来。 兰花花这才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是马三爷,后面是两个年青后生。 这两个后生都是从劳务市场上招来的,高的叫大杆子,矮的叫毛驴,都是吃苦耐劳的农村人。 马三爷一看草垛儿,顾不得洗手吃饭,连忙从刘居委怀里抢了过来,血缘关系真是奇妙,草垛儿一看到爷爷,高兴的又蹦又跳。 马三爷抱着草垛儿,草垛儿一高兴,一手拽着马三爷的头发,另一只手便“啪啪啪”地朝马三爷的秃头上拍。 只拍的啪啪作响,兰花花看了连忙喊,“別打了,别打了,看把爷爷打的。” 马三爷说,“别那么大声,惊吓了我孙子。” 草垛儿也许太高兴了,别看是吃奶的娃儿,手头劲儿可不小,一边拍马三爷的秃脑袋,一边“咿咿呀呀”地叫。 马三爷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说,“乖孙子,累不累,休息一下再打。” 马大庆看了,连忙夺过草垛儿,对着草垛儿屁股就是两巴掌。 “哇哇。”草垛儿哭的震天响。 马三爷恨恨的瞪了马大庆一眼,“你个龟儿子,挣钱没本事,打我孙子挺狠啊!” 兰花花看了,连忙把草垛儿抱了过来。 刘居委正在剥皮蛋,看见这一幕就嚷,“你强横了大半辈子,在家里说一不二,今天终于出来了个草垛儿,把你治服气了吧。” 马三爷连连点头,“我孙子越厉害越好,以后考清华,上北大,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成为大人物,才好呢。” 马三爷说着一低头,看着草垛儿穿的虎头皮鞋直皱眉头,“啥年代了?还穿这老古董,吃了饭,爷爷给你买双旅游鞋去,又轻便又舒适。” 又想到兰花花没有奶水,马三爷又皱起了眉头,“我孙子饿了吧,可别饿坏了。” 兰花花忙说,“爹,没事,草垛儿能吃饭了,喝点鸡汤,米粥就行。” 马三爷一听,连连叹气,“怪不的人家的孙子又白又胖,俺孙子又黑又瘦,不行,我要给他买奶粉去。” 马三爷说着,把草垛儿递给了刘居委,推着自行车就朝厂外走。 大杆子和毛驴正在吃饭,农村人吃饭不讲究,把菜一个劲地朝嘴里塞,嚼的吧唧吧唧直响,喝起鸡汤里,咕噜咕噜一碗又一碗。 毛驴被鸡骨头卡住了喉咙,急的一边抠一边蹦,幸好那骨头不大,很快吐了出来。 兰花花就笑,“慢慢吃,那么着急干嘛!” 刘居委也说,“能吃能干,老板的宝贝蛋。” 屋里一片笑声。 吃完饭,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大杆子沉默寡言的,老是坐在墙角里发愣。 毛驴则是个话痨,坐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兰花花这才知道,大杆子竟然是自己的老乡,五指山凌云渡人,旮旯村在第二峰的南山坡,凌云渡就在第二峰的北山坡,两村都在山腰,背靠着背。 而毛驴,虽说是天堂市人,但他和大杆子是表兄弟,大杆子的家底儿更是摸的一清二楚。 大杆子很悲催,他去年结了婚,老婆秋花今年就怀了孕。 也许,怀了孕的女人嘴馋,那天婆婆去上苞谷地锄草去了,秋花就偷着煮了两个鸭蛋吃。 没想到,这一吃之下,竟然害了两条人命。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得道多助 , 大杆子的母亲很强势,人送外号“西王母,”她又是个不占便宜就觉的吃亏的主,村里很少有人与她来往。 秋花嫁过去之后,“西王母”看她横竖不对眼,不是嫌秋花身小力单,就是嫌弃秋花太能吃。 用“西王母”的话说,“这儿媳妇啊,哪里是个人,简直是个老母猪。” 秋花怀了孕后,由于嘴馋,那天趁婆婆公公去了苞谷地锄草,她就偷偷地从咸菜坛子里摸出了两个咸鸭蛋,煮煮吃了。 “西王母”锄地回来,在桌子缝里发现了鸭蛋壳子,气的跳着脚就是一顿骂, “我娶的是儿媳妇,不是老祖宗,啥活也不干,只知道在床上躺尸,吃喝拉撒……。” 大杆子劝说了母亲两句,“西王母”又骂儿子, “你他妈的真是窝囊废,人家都说媳妇是墙上的泥皮,掉了一层再糊一层。” “妈,你还让不让人活。”大杆子气的直跺脚。 “我怎么不让她活了,怎么不让她活了?又没让她喝农药,又没让她去上吊……。” “西王母”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手一拍大腿,嚎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我里个亲娘哎,我里个娘亲哎,都来看,我养了个不孝顺的儿子,两口子成天给我找难堪……。” “西王母”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惹出了许多邻居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秋花年轻,又怀着孕,她一气之下,跑到了厕所里,抓起半瓶三九一一就灌下了肚子。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有这样的母亲,又发生了这事,谁还敢嫁给他?于是,悲催的大杆子就离开了家乡,和毛驴一起来到了汽水厂打工。 “花花姐,你们村还有没有女孩子,模样好歹咱不再乎,只要下雨知道朝屋里跑就行。”毛驴说着,脸上堆满了笑。 “有啊有啊,等我回去之后,看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兰花花说。 一听说兰花花给他介绍对象,毛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镜子,小梳子,把头发梳了又梳。 “你多大了?”兰花花问。 “我,二十五了,属猴的,我的家就在淀粉厂后面的小样胡同里,我父亲是淀粉厂工人,母亲是小学副校长。”毛驴说。 “条件不错,应该好找对象啊!你怎么现在还没对象呢?”兰花花问。 “咳,别提了,条件好的女孩子嫌我个矮,又是小学毕业,没文化没工作,哪个城里女孩肯嫁给我? 嗳,姐姐,你最好给我找个初中毕业的女孩,现在啊,没有文化可不行。 你看大杆儿,人家是初中生,就负责开机器,我呢?只有来回拉汽水,码汽水,这活啊,重点倒没什么?关键是,工资一个月还少了十块钱。”毛驴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委屈。 这话被刘居委听到了,一下子笑出了声,“还小学毕业,写自己的名字,三个字错了两个,王毛驴,只有一个王字写对了,要不是有点力气,哪个厂子肯要你?” 这话说到了痛处,一下子把王毛驴说的耸拉下了头。 恰好,马三爷给草垛儿买来了奶粉,说是价钱老贵了,上面密密麻麻地印满了洋文。 兰花花连忙拆开了袋子,跟儿子烫了一小碗,这洋玩意闻着挺香的,只可惜,草垛儿头摇的像拨浪鼓,就是不喝。 马大庆走了过来,攥着儿子的两只手,兰花花一只手捏着草垛儿的鼻子,另一只手舀了一小勺儿洋奶粉,朝草垛儿嘴里灌。 草垛儿生病的时候,兰花花就用这种方法灌他药。 草垛儿哇哇大哭着,拼命地朝外吐,最后竟然呕吐了。 马三爷一看,连忙让兰花花停止了喂奶粉,让自己的宝贝孙子受气,这令马三爷十分心疼。 刘居委一看就笑,“我孙子不爱喝的这玩意儿,人家喝的可是原生态的羊奶,你这不是白糟蹋钱吗?” 马三爷看去,兰花花正在喂草垛儿小米粥,小家伙咕咚咕咚的喝着,那叫一个痛快。 刘居委又笑,“还是我孙子有志气,不喝洋奶粉,只喝中国货。” 这一下,说的全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干活,干活,上班了,上班了。”马三爷看了看表说。 大杆子一听,连忙站起来和王毛驴一起朝车间里跑。 车间里面又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 兰花花一边和婆婆收拾着碗筷,一边议论着,这末谋面的大伯怎么时候回来,是今天还是明天。 刘居委已经打扫过一间卧室。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还铺上了崭新的被子。 刘居委又打开了那封信,让兰花花读,只是那字都是繁体字,兰花花有许多不认得,只能看出个大意。 那信上面写了火车到达的日期,千真万确,就在明天。 “狗不啃”要从国外回来的消息,三天以前,马三爷就告诉了亲朋好友。 所以,今天天还没亮,亲戚好友们就陆陆续续上了门,太阳升起了一杆子高的时候,汽水厂里外站满了人。 只是城里不像乡下,乡下到处是青山碧水,这里到处都是灰色的高楼大厦,映衬的太阳也灰濛濛的,好像罩着一层纱。 孟子老人家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这确实是个真理儿,人一旦得了势,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朋旧友都纷纷踏上门来。 每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洋溢着崇拜自豪的色彩,每个人都像马三爷,刘居委塞着红包,不停地祝贺着。 就连草垛儿,也被大家夸成了一朵花,这个说草垛儿前途无量,那个说草垛儿耳大额大,一脸福相。 更有甚者,他们还朝草垛儿塞红包,说因情况特殊,没喝上草垛儿的满月酒,实在抱歉。 刘居委向兰花花介绍着,“这个是你三老表,那个是你舅舅的连襟,旁边儿的那个是你大姨的侄女………。” 兰花花听的耳朵嗡嗡的,过目即忘,他没有想到,马家竟然有这么多的亲戚。 就连马大庆也直纳闷,汽水厂濒临倒闭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有一个亲戚露面呢?倒是那个只有一面之交的山野村夫,抬滑杆的歪瓜倾囊相助,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又帮着他借钱。 马大庆想着,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门外来了个黑老汉 , 老泥鳅也来了,走路一颠一颠的,左边脸上的伤还未好透,隐隐约约的还有一点淤青,虽说嘴角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可抹上去的紫药水,并没有洗净,猛一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胎记。 “泥大师,你咋弄哩?怎么受伤了?”有人问。 “唉,别提了,半夜出来上厕所,被门槛绊了一脚,摔了个嘴啃泥。”老泥鳅掩饰着。 “你不是会算命吗?难道沒算出来自己有灾难?”又有人问。 “唉,天机不可泄露,命中有这个坎,不敢破解啊!只得听天由命。”老泥鳅仰天长叹。 老泥鳅来这儿,自有他的道理,他名义上是来祝贺,实际上,他来看看真假。 毕竟,他全部的积蓄都借给了马三爷,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如果真像马三爷所说,他真有海外亲戚,在他的印象中,侨胞们都是有钱人,那么,他借给马三爷的钱,即使汽水厂倒闭,他的钱也有了保障,不怕马三爷赖帐。 所以,他起了床,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就匆匆地朝马三爷这儿跑。 老泥鳅见了刘居委,连忙递上了一个大红包,笑眯眯地说, “恭喜哟,真没想到你这大伯子在海外,如今回来探亲,肯定带回来不少好东西,这可解了汽水厂的燃眉之急。 不瞒老嫂子说,你没钱的时候,那日子牺惶的,让人看了心疼,堂堂一个“大干部”,竟然去了工地搬砖。” 刘居委接了红包,连声道谢。 老泥鳅一面说一面站到了墙角里,他生怕别人再问起他脸上的伤口,以免引起尴尬。 大早晨的,来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令马三爷心烦,但是正事儿还没办呢。 马三爷一面应付着客人,一面安排着大伙去车站接人,尽管他已把汽水厂的地址寄过去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打算自己亲自去接。 为了便于好认,马三爷还特地做了一个大牌子。 上面写着,螺蛳巷六号,二劣皮,恭迎哥哥,小名,狗不啃,大名马爱国。 正在这个当儿,只见一辆人力三轮车驶了过来,下来了一个黑瘦的老汉。 这黑老汉穿着灰色的中山良 “请问,谁是二劣皮?”那老汉问着。 来的亲朋好友听了,一个摇了摇头,另一个又摇了摇头,也难怪,他们确实不知道马三爷还有这个名字。 为了显示气势,马三爷一下子预订了三辆出租车,那车早已来到,在厂外把喇叭捺的震天响。 马三爷正在为安排人去车站而忙的焦头烂额,见前面乱哄哄的,他随口问了一句, “前面干什么的?” “有个老汉在寻人。”一个亲戚说。 “这不是添乱子吗?让他滚一边去,快点,大庆,别磨磨叽叽的,快和我一起去车站接你大伯。” 马大庆答应一声,就朝厂外走。 果真,在马路牙子上,一个老汉正在徘徊着,马大庆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 马三爷走到那老汉身边,却愣住了,这人他看着眼熟,感觉很亲近,却想不岀在哪儿见过。 马三爷正要从老汉身边穿过去,那老汉见了马三爷,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二劣皮吗?” 马三爷浑身一抖,走过去了两步,又拐了回来,“你是……。” “我是你哥哥马爱国啊,小名叫“狗不啃”,你忘了,小时候我常背你玩咧。 有次发了工资,我背着你去镇上玩,还给你买了两个驴红烧,害的被咱爹踹了一脚,说我不会过日子。” 马三爷看那眉眼,依稀有爹的影子,点了点头,急忙上去拉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的手在颤抖,眼里不觉有了泪,那泪蛋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地直朝下落,哽咽着, “爹,娘,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马大庆这才知道,这黑瘦老头,就是他的大伯父马爱国。 马三爷弟兄两人朝屋里走,马大庆连忙跑到前线报信, “妈,俺大伯从外国回来了。” 刘居委和兰花花正站在仓库的屋檐下说着话,听马大庆一说,刘居委连忙看过去, “人呢?在哪儿呢?” 马大庆一指,“那不是吗?那个黑老汉就是。” “那,他怎么自己回来了?带的东西呢?电视洗衣机自行车,怎么一样东西也没有?”刘居委惊讶地说。 其实,扒开了肚皮,人心啊,鲜血淋漓的,真的不忍直视。 看着黑老汉孑然一身,不但刘居委感到惊讶,来的客人们也觉的惊奇。 人家海外的亲戚回来了,个个大包小包的,又是彩电冰箱洗衣机,而黑老汉,却两手空空,这不能不令人大跌眼镜。 很快,亲戚们开始了议论,老泥鳅在旁边伸着头看,他越看越大失所望。 看来,又上了马三爷的当,他有个岛国的亲戚不假,可是个穷光蛋,不但不能带来好外,说不定还是个累赘。 老泥鳅越想越后悔,他后悔刚才给的红包太大,又后悔借给马三爷那么多钱,猛地一下去要,马三爷哪有这么多钱还他? 老泥鳅这样想着,就悄悄的凑近刘居委,终于找了个空隙问, “刘嫂,我,真对不起,刚,刚才我送错了红包,你能不能还我?” 刘居委是何等样人?马三爷是人精,那刘居委就是成了精的狐狸,她知道这是老泥鳅后悔了,在向他讨返红包。 刘居委气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红包,可她不知哪一个是老泥鳅的,正在犹豫。 老泥鳅又发了话,“我的红包里装了三十元钱,两张拾元的,两张五元的。” 刘居委一听,连忙拆开一个红包,里面是五张拾元的,她急忙从里面抽出三张,扔在了地上。 老泥鳅弯腰捡了起来,脸上笑的像绽开的山茶花,他弹了弹钞票,仔细地对着太阳光照了照,发现不是假钞,才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口袋里,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离开了。 这令兰花花大开眼界,城里果真和乡下不一样,人家有喜事,别人去登门拜贺,即使交了贺金,后悔了还可以要回来。 真他妈的混蛋!!!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马三爷发大财 马爱国的这次探家,在当地一时议论纷纷。 有的说他在岛国是穷光蛋一个,没给马三爷带过来一分钱,临走还要马三爷出了回去的路费。 特别是老泥鳅,他后悔的直扇自己的耳光,悔不该借给马三爷那么多钱。 这些钱可是他半辈子的积蓄,万一马三爷破了产,他这笔钱就等于打了水漂。 不,连打水漂也算不上,打个水漂还能听个水响,这却连个水花儿也没有一点。 老泥鳅这几天的生意不好,三天了,才来一个补鞋的妇女。 老泥鳅一边无精打采的补着破鞋,一边绞尽脑汁地盘算着怎样才能讨回他的钱。 猛地,老泥鳅听见一阵摩托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 听到摩托车的喇叭声,老泥鳅望了望,毕竟这个小胡同里,还是第一次有摩托车开过来。 纵观整个天堂县城,有摩托车的不超过五辆,这是妥妥的土豪标配。 老泥鳅这样想着,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 摩托车上的人穿着风衣,戴着墨镜,腰杆挺的倍儿值,后面还带了一个女人。 摩托车的后面,有一辆小小的送货车,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那摩托车从老泥鳅面前一闪而过,排气管吹出的烟尘,喷了老泥鳅一脸。 老泥鳅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疑惑, “看这样子是个有钱人,这满满的一车家具,就是不知道哪个大款愿意住到这里?” 一面想着,一面不住地朝大杂院里瞟。 令老泥鳅想不到的是,那骑摩托车的正是马三爷,后面坐的是刘居委。 老泥鳅见了大吃一惊,难道他那个从岛国回来的哥哥,真的发财了,给了他一大笔钱。 不然他不会这么阔绰呀,老泥鳅心里想着,鞋也不补了,连忙走了过去,急得那个妇女在后面喊 “我说你这人咋地了,怎忙把活儿干到一半就撂挑子了,我还等着回家做饭呢。” “你先拿回家吧,明天再补,对不起了,姑奶奶,我真有急事儿。”老泥鳅说着走得更快了。 马大庆也和兰花花从小货车的驾驶室里钻了出来。 大杂院里的邻居们见马三爷回来了,个个都上来跟马三爷说话。 马三爷连忙掏出了一盒过滤嘴香烟,散给了大杂院里的邻居们。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上个星期三,他哥哥回来探亲的时候,大杂院里的邻居们都去了。 贺礼多少无所谓,主要的是人情,还是老话说得好,人情大似债,砸锅头上卖。 那天马三爷特意在鸿宾酒楼,请了六桌客,以此来答谢亲朋好友。 华价马爱国在马三爷的陪伴下,第一天先去跟父母上了坟,第二天又游遍了整个天堂县城。 到了第三天,大伙儿才知道。由于马爱国小时候,在药店里当学徒,所以对药材很熟悉。 他被拉壮丁去了岛国,就在那儿开始了军医生涯。 退伍以后,他结了婚,又开始了行医生涯,随着收益日益颇丰,后来又开起了一家私人医院。 至于身价多少?不知道,据懂行的人说,单是他手腕上的那块表,就是正儿八经的劳力士,价值上万大洋。 自从马爱国走后,马三爷不但还清了银行的贷款,赎回了自己被抵押的房子,还买了摩托车,添置了新家具。 邻居们上前帮着马大庆搬家具,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大伙儿这下子可开了眼界,那个沙发真大呀,是正宗的山羊皮子,又长又宽。 马大庆说,“这叫沙发床,既能坐人,也可以当床睡。” 大老黑就试了一下,他站在那儿猛地朝沙发上一坐,那沙发立即把他弹了起来,大伙这才知道,这沙发果然是好家伙,里面有弹簧,压不坏。 更令邻居们惊奇的是,马大庆还买回了一台彩色电视机,邻居们高兴的只拍手。 特别是大老黑,为了看电视,常常城北跑到城南头,横穿了城区五六里地,才到达目的地。 那里有个万元户,发了财买了一台12经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常常摆在院里放映让,大伙儿观看,只可惜大院里常常聚满了人,去晚了挤不过去。 这彩色电视机,可牛逼多了,里面的人穿什么衣服,红的绿的,都看的一清二楚。 还有那绿树,红花,与真的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儿偏差。 车上的家具抬进了屋里,大老黑就招呼马大庆放映一下彩色电视机,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马大庆答应一声,就忙活开了。 老泥鳅在远远的墙根儿下蹲着,伸着头朝这边看。 他知道,马三爷发财了。 就在刚才,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打得自己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他特别后悔,给刘居委要回了那三十块钱的贺礼,他想上去帮帮忙,可又不好意思。 当他看到马大庆把彩色电视机放到了正屋的门口儿,立马从屋里传来了悠扬动听的歌声,邻居们都在围着看,不时的响起巴掌声和叫好声。 这声音就像一条绳子,牵着老泥鳅不住地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低着头弓着腰,慢慢地朝电视机前踱过去。 刘居委正在给孩子们发着大白兔奶糖,看见老泥鳅来了,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兰花花抱着孩子也坐在那儿看电视,邻居们都知道老泥鳅的为人,对他都不屑一顾。 老泥鳅躲在边角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感叹, “噫唏,真好看。你是大杂院里,第一个把小电影搬回家的人。” 马三爷端了一杯茶,刚走出来就看见了老泥鳅,人有钱了,腰杆杆就直了,说话的声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泥鳅,你在干什么?是来要钱的吧?你就是不来,我也把钱给你,连本带利的送过去。 马大庆,把我的公文包拿过来,现在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老泥鳅的账结算一下。” 老泥鳅听了双手乱摆,“哪能呢?哪能呢?那钱我用不着,你们先用着。” 马大庆递过来了公文包,马三爷当着大伙的面打开了一看,哇,里面满满的都有十元大钞,一沓一沓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大杂院的邻居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个个脖子伸的像提着的鸭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天啊!这马爱国到底给了马三爷多少钱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人生啊,就要折滕 , 没钱时,马三爷爱折腾,有了钱的马三爷,更爱折腾了。 他花了一笔钱,印了厚厚一沓子美美牌汽水小广告,那小广告十分高级,是用金闪闪的油纸,印上大红字儿,看起来闪闪发亮,很吸引人的眼球。 马三爷又雇了大老黑夫妇满城去贴小广告。 大老黑压根儿就沒有过工作,依靠打零工为生,他的老婆“小皮球”是个农村人,虽说个子矮点,但长的瘦,干活挺麻利。 小皮球本来在一家小饭店里端盘子,打扫卫生,可最近饭店倒闭了,正赋闲在家。 两口子上有老,下有两个娃娃,闲在家里坐吃山空,不免大眼瞪小眼,正惆怅时,接到了马三爷的活儿,这真是及时雨啊! 只是这活儿,属于夜班族,白天干不行,別说管理部门,就是清洁工人,看了也头痛,常常驱赶他们。 大老黑夫妇是知道感恩的人,白天特意唾了一天,把精神养的足足的。 天一黑下来,清洁工人一下了班,两人就贴起了小广告,贴的十分卖力,大老黑身高力大,专朝电线杆上贴,“小皮球”瘦小,专朝公共厕所上贴。 一夜之间,小小的天堂县城,满城竟带“黄金甲。 早晨的阳光升起来,马三爷骑着摩托车溜达了一圈,那阳光照在广告纸上,闪闪发亮,就像一团金子,映的马三爷心里暖洋洋的。 只可惜,马三爷去上厕所的时候,正碰见一个小伙子上厕所,大概没有带手纸,随手撕下了广告。 “你,干嘛撕广告?”马三爷问。 “擦屁股呗,妈的,就是有点硬。”小伙子说。 “这广告是卖啥的?”马三爷又问。 小伙子瞥了一眼,“卖汽水的呗,咦,这汽水名字不错,听着就好喝,等会出了厕所,买两瓶喝喝。” 广告的目的达到了,马三爷十分满意,接下来,他又有了大动作。 天堂市,是个县级市,虽说挂个市的名字,但其实小的可怜,用当地人的话说,“一只手捂着,连个边边角角也露不出来。” 小也就算了,关键还窝在大山的夹缝儿,这就限制了他的知名度。 现在,新修了盘山公路,出入方便多了,天堂市为了提高知名度,把大山里的农副产品卖出去,他们结合当地的特色,开创了“天堂市第一届国际杂技艺术节。” 这有历史渊源。 别的地方,有的工业发达,有的服务业发达,而天堂市,外出闯荡的人发达。 这地方不但出木工瓦工,还出乞丐和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 老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儿的人穷,变着法儿捞钱,怎么变呢?为了吸引眼球,他们常常以玩杂技而游走四方。 哪怕是个乞丐,具说也会个三招两式,什么钢枪刺喉,胸口碎大石,空盆来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算是山区里的一大特色。 即然是第一届,上级当然做足了准备,电视,报纸一齐宣传,马三爷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向杂技艺术节捐献一万元钱,条件是艺术节上的所有用具上,都要印上“美美牌”的汽水广告。 但,这一万元钱可不是小数目。 这是个天文数字,在天堂市繁华地段买一个院子绰绰有余。 为了慎重起见,这天下午,吃了晚饭,马三爷招开了全体家庭会议。 “你大伯临走时,给我留了一万元钱,我这又买摩托车,又还欠帐,又赎房屋。 东西是有了,这一万元也被我糟蹋的还剩一千多元。” 刘居委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磕着瓜子,马三爷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反对过。 兰花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逗着草垛儿玩,马大庆呢?刚买了一块花布,正在朝电视机上盖,这玩意儿怕脏,具说从缝隙里钻进了灰尘,就影响寿命。 “我决定,向杂技节捐献一万元钱。”马三爷说。 兰花花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兰花花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她在旮旯村的时候,镇里开了个“致富”宣传大会,邀请万元户上台介绍致富经验。 旮旯村里,也出了一个“万元户”。 只可惜,是假“万元户。” 旮旯村里没有一个属合条件的,大丑是村头,他找到了周建国。 周建国当时是旮旯村第一个做生意的人,成天用板车拉着小商品,摇着拨郎鼓游走四方。 大丑给周建国算了一笔帐,家里六亩地的梯田,一年能打多少稻子?一头老母猪一年下一窝崽,又能卖多少钱?最后连家里的八棵大杨树,一棵老柿树,三只老母鸡也算上,才凑够了五千多元。 大丑说,“四舍五入,五千多元就是一万元。” 周建国成了“万元户”,一时在当地引起了轰动,老鸹坡,凌云渡,还有三岔镇,都知道了大名鼎鼎的周建国,一时风光无限。 他儿子才刚满十八岁,说媒的往来不绝,用周建国的话说,就是踏破了门槛儿。 …………… 而现在,马三爷说要捐献一万元,这可是白哗哗的真金白银啊,兰花花不敢想了,她一想就脑壳痛,这得流多少汗水,种多少苞谷啊? 兰花花把征询的目光望向了马大庆。 马大庆若无其事地把桌子擦的干干净净,又把电视机放在了桌子当中,盖上了那块花布,这一盖,就盖出了喜感,咋看咋像一个羞答答的新娘。 兰花花看了,不禁“扑哧”一笑。 “大庆,花花,你俩有没有意见?”马三爷问。 “我,我,不知道。”兰花花低下了头。 “噗通!”草垛儿不合时宜地拉出了便便,兰花花连忙抱起耳子朝外跑。 “首先,这一万元钱你从哪儿出?”马大庆终于发了话。 “我手头有一千多块钱,其余的从银行贷款,只要产品打出了知名度,这白哗哗的汽水,就变成了金山银山,仓库里的汽水堆多高,那钞票就有多高。”马三爷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进了屋,这孩子,也许是水土不服,不知怎么搞的,老是上吐下泻。 “怎么样?”马大庆问兰花花。 “草垛儿屙的都是白沫沫,在大山里,壮的像头牛,来到城里,却弱的像头羊。”兰花花说。 “那,咱们明天回去。”马大庆说。 兰花花点了点头。 马大庆又扭头转向了马三爷,“爸,关于你捐献一万元的事,你斟酌着办吧,毕竟,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绑着呢,不让草垛儿长大了,拎着打狗棍要饭都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又回旮旯村 , 第二天早晨,兰花花就和马大庆坐上了早班车,回到了三岔镇。 她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色,那山,那水,那树,还有田里耕地的老牛,戴着斗笠,挽着裤腿的汉子,婆娘在稻田里忙碌的身影。 “哞一,”一声牛叫远远的传来,悠扬,浑厚,连尾音儿都听的一清二楚。 兰花花觉的这牛叫,可比城里汽车的喇叭声好听多了。 同时,兰花花又感到空气一下子顺畅了许多,心情格外的舒畅,草垛儿也咿咿呀呀的叫着,小胳膊乱挥,小腿乱蹬。 但一想到城里的那个家,还有声言要捐献一万元的马三爷,兰花花心里又猛地一沉。 她弄糊涂了,她不知道到底是城里好,还是山里好。 既然嫁给了马大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既然嫁给了城里人,但她,就成了城市人,也要去城市生活。 但,兰花花确实不想离开乡村,她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于每一块石头疙瘩,每一堆冒着热汽的牛粪。 这斗逼的世界,回不去的乡村,溶不进的城市。 兰花花先去了镇里教办室,看那黑板上写的分配启示,谢天谢地,也许是因为兰花花教学教的好,被借调到了镇里教小学一年级。 兰花花知道,她的第二次教学生涯就要开始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供销社的那一间房子,又在屋外搭了个棚棚,新砌了一个灶台,收拾完了,望着“崭新”的小家,兰花花忽然间心里一酸,他想到了父亲。 父亲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山卯上,望着那条寂寞的山路,落日的余晖洒在父亲身上,父亲好像披了一身的霞光。 这一幕,像一幅画,一直深深地烙在兰花花的脑海里。 唉,父亲老了,不知道他在家里干什么呢?是在翻地种菜,还是又爆起了米花。 父亲是闲不住的人,他常说,“这人啊,就是一台机器,要时刻运转着,一旦停了下来,就要生锈,那就废了。” 兰花花想着,鼻子一酸,眼里就又有了泪,那泪啊,越积越多,眼眶蓄不住了,便涌了出来,滴成了一条线。 “咋地啦,哭啥啊?”马大庆刚糊好了灶台,弄的两手满是泥巴。 “我想,想俺爹了。”兰花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马大庆很尴尬,他手足无措,兰花花一哭,也许是母子连心,草垛儿也哭了起来。 这弄的马大庆十分尴尬,他连忙端了半盆水,一边洗手一边说, “走,别哭了,咱回山里看看去。” 马三爷掌管的是大家,马大庆掌管的就是小家,马三爷是条大河,马大河就是一条小小的支流。 俗话说,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大河里无水小河里干。 马三爷受到了亲哥哥的资助,腰包瞬间鼓了起来,那马大庆,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马三爷连自行车也不买了,直接给了一千元钱,让他买辆“木兰”牌小型摩托车,让他回城方便。 手里有了钱,自然好办事,在镇上转了半圈儿。 马大庆骑着摩托车回来了,摩托车前的车篮里,还放了满满一篮子东西,烧鸡烤鸭还有卤肉,当然,有钱了,老苞谷烧刀子,是不能买的,太次,那就索性买一瓶茅台吧,虽说贵点,但有面子。 马大庆要让老岳父成为旮旯村第一个喝茅台的人。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坐在后面,这小摩托车就是快,一拧油门,摩托车屁股里喷出了一股白烟,“嗖”地一下就窜出了老远。 一路上,马大庆把喇叭捺的嘀嘀响,行人不断地把羡慕的目光投过来。 马大庆得意极了,有人的时候捺喇叭,没人的时候他也捺喇叭。 兰花花问,“你怎么老是捺个不停?嘀嘀的,显摆吗?” 马大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就爱显摆,就爱看别人羡慕的目光。 这路上没人,可是有树,有石头,有花鸟鱼虫,还有野物儿,兔子啦,山鸡啦,狐狸啦……。 野物儿听到了嘀嘀声,它们该说了,噫,乖乖,这是啥声儿?它们偷偷地一瞅,哟,这不是那个傻老帽马大庆吗? 咋滴啦,今天鸟枪换炮了,哟依哎,还有茅台酒呢!厉害厉害真厉害啊!” 马大庆说的声情并茂,自我陶醉的无法形容。 兰花花就咯咯咯地笑,笑疼了肚子,可又不敢揉,她一面紧紧地抱着草垛儿,一面拽着马大庆的衣服,生怕丢下车去。 摩托车一溜烟青烟,来到了旮旯村。 村前的大槐树下,围满了打扑克的人,他们看到了摩托车和马大庆。 二雷子连忙把一条长板凳横在了小路上,马大庆急忙刹住了车。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裁,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牙崩口内说不字,只管……。” 二雷子学着山匪,声色俱厉地说着。 马大庆探出身去,一巴掌抽在二雷子头上,把二雷子的帽子抽的滚了老远,一个小伙子见了,一脚踢去,那顶帽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飞上了树枝上。 “你小子,反天了,要啥,说。”马大庆说。 一群人围了上来,这个叫姑父,那个叫姑爷,还有的叫着姑姑,围着摩托车看稀奇。 “姑姑啊,你下来,让我坐一下行不?” “姑父啊,眼睛一眨,乌鸦变成了凤凰,发财了。” 瘌痢头在旁边咪咪的笑,“你姑父啊,是供销社的头儿,家里又有大工厂,别说买个摩托车,就是买个乌龟壳小轿车,也不费大事儿。” 这话,兰花花爱听,马大庆更爱听,毕竟,戴顶高帽儿,几乎人人都喜欢。 马大庆手一摆,“老板娘,拿条好烟来。” 大肥婆早在旁边等着呢,她看见马大庆骑着摩托车过来,连忙拾掇众人去挡车,给马大庆要礼物。 大肥婆一见马大庆召唤,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行,屁股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跑到了马大庆跟前, “好妹夫,买啥子哟?” “买香烟。”马大庆边说边掏钱。 “一盒可不行哟,这么多的人,最起码得两盒,不,不,又来了几个人,最少得买三盒。”大肥婆脸上推满了笑,小心翼翼地说。 “嗨,真他妈的哆嗦,买一条,分给大伙抽。”马大庆说。 “好的,好的,那零头呢?”大肥婆接过钱,笑眯眯地问。 “零头送给你了。”马大庆手一挥。 “啪,”大肥婆来了个空中飞吻,“妹夫啊,你真牛逼,我的个好妹妹呀,也不知烧了多少辈子高香,嫁了这么个超级好男人。” 大肥婆一面说,一面又扭动着大肥屁股,回到了小卖店里去拿烟。,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马大庆劝架 , 村里的道路太难走,高低不平的,还有石子,砖块。 马大庆害怕摔倒了,干脆推着摩托车慢慢的走,兰花花抱着儿子在后面跟着。 在一个拐弯处,他又看见了大丑。 大丑穿着崭新的翻毛大皮鞋,牵着一条大狼狗,正在那儿横眉立目的骂人。 大丑和三拐子是邻居,但两人有过节,在武校学武的时候,三拐子用板砖拍晕过大丑。 三拐子岁数大了要娶老婆,今年特意把家里的土坯房扒了,要翻盖成带挑檐的砖瓦房。 扒了房子,三拐子就在旁边搭了一个塑料棚子住在里面,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 檩条,倒塌的土坯块,还有锄头,打药筒,水缸,粮囤,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要盖砖房,当然少不了砖块,今天一大早,三拐子就去了山下,让毛驴车拉了一万多砖回来。 既然院里没有空隙,三拐子就让把砖块码在了路边。 十来辆毛驴车的车主,都在忙着码砖块,没有想到,砖块才码了一半儿,大丑出来遛狗了。 这就影响了大丑的出行,大丑心里就特别地不爽,他老想抽空儿报那一板砖之仇。 “你丫的,这路是你自家的?不让走了是不?”大丑质问三拐子的父亲。 “让走,让走,这地儿是大伙儿的,我们就暂时用一下,等盖好房子,地儿就挪出来了。”老拐子胆小怕事,他慌里慌张的向大丑解释。 “我不管你盖房不盖房,这些砖块,你立马给我挪走,不然我给你推倒。”大丑恨恨地说。 三拐子就站在旁边,平整着土地,他本来想跟大丑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气氛。 他见大丑这种态度,不由得也犯了驴脾气, “我就把砖堆在哪儿,我不挪,你咋的啦?这又不是你自己一家的。这是公共场合,大伙儿都有份儿。”三拐子也气愤的说。 “你不挪是不?别给你脸不要脸啊。”大丑说着,一连堆倒了两摞砖。 刚出窑的砖,摸着还烫手,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大丑一推,哗啦啦地倒下了一片,摔碎了不少。 这一下,把拉砖的车夫都惊住了,吓的不敢再把砖从毛驴车上面卸下来。 眼看着自己掏了大贵价钱,跑了这么远的路,刚到家就碎了这么多,三拐子特别的心疼。 就这样。一个得理不饶人,一个是当仁不让,两人站在路边吵起架来。 大丑牵着狼狗,脸红脖子粗的,愤怒的乱吼乱叫,那条狼狗挣的铁链咔咔响,也拼命地作预扑状,呜呜地发着狗威。 三拐子手里拿着锄头,也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村里人一看又是大丑,都吓得躲得远远的,有几个胆大的就站在自家院前看,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劝阻。 马大庆瞥了一眼,他又看见了歪瓜,歪瓜穿着一件破夹袄,戴着一顶破毡帽,正歪着头,拾掇着被大丑推倒的砖块。 “歪姨夫,你又来送砖了,累不累,渴不渴?”马大庆问。 大丑正吵的起劲儿,一见马大庆过来了,当时怔了一下。 也许刚才吵架太投入了,他没有听见马大庆说的话,他以为是在向自己问好。 大丑连忙架也不吵了,又喝住了拼命向前扑的那只大狼狗。 “马,马主任,你来啦。” 大丑看着马大庆衣着光鲜,又推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就知道。马大庆发财了。 “马三爷今天怎么没有来?我就说呢,凭着马三爷的眼光和魄力,这汽水厂一定会飞黄腾达,发财,发大财。” 大丑说着,连忙麻利地把那只大狼狗拴在了旁边的小树上。又连忙跑过去帮马大庆推摩托车。 马大庆腾出了手,连忙跑到歪瓜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过滤嘴香烟递给了歪瓜。 歪瓜哆嗦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这支过滤香烟,嗅了一下,又插在了耳朵上。 “歪瓜,这是谁呀?”车夫们看着马大庆,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 “我外甥女婿。”歪瓜理直气壮的说。 “哟,你还有这样的阔亲戚,怎么没听你说过?”问者特别惊讶,一脸羡慕相。 大丑一看歪瓜在和马大庆说话,连忙支好了摩托车,来到了歪瓜旁边。 “你是………?” 大丑皱着眉头打量着歪瓜,面相很熟悉,但是他确实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是我姨夫啊!你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嘞,那次我公公婆婆来,就是你俩作陪的。”兰花花说。 “哦,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就是那个抬滑竿的家伙。”大丑说。 三拐子拿着锄头,仍余怒未消地立在土堆上,他见大丑不在和他吵架,又看见了马大庆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姑父,来了哈。”三拐子向马大庆打个招呼。 “哎,来了来了。”马大庆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俩闹腾啥了?”兰花花问。 大丑没有说话,三拐子也没有说话,倒是歪瓜,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哎,远亲不如近邻啊!为了一件小事,就闹得矛盾重重,这,值得吗?”马大庆叹了一口气说。 “是,是。”大丑头点的像拨郎鼓。 三拐子也不好意思了,尴尬的一笑。 “你们和好吧。”兰花花说。 “好,好。”大丑又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事情得到了圆满的结局,歪瓜又从板车上卸起了砖头,不一会儿,就把砖头卸得干干净净。 “走,歪姨夫,上我家吃饭去。”兰花花说。 “那哪能呢?哪能呢?”歪瓜连连推辞。 “走吧,歪姨父,一顿饭也吃不穷我。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岛国的伯父回来了,又给了我们一笔资助。 而且,汽水厂又新进了一台高级设备,那产品刚刚的,老好了,不愁销路。 现在。我父亲马三爷又向杂技艺术节捐献了一万元钱。” “什么?”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特别是大丑,惊讶的向后退了两步,正踩在一块板砖上,身子晃了几晃,差一点儿摔倒。 “乖乖吔,才几天不见,马主任鸟枪换炮,成财神爷了。”大丑回过神来,又一声惊呼。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老兰头和老德顺 歪瓜犟不过兰花花,在大伙儿羡慕的目光中,歪瓜牵着毛驴朝兰花花家的篱笆院走去。 兰花花没有叫大丑吃饭,不知怎么的,她忽然间不想再搭理这个村头。 整天像个土匪似的,在村里晃来荡去的,又欺弱怕硬,见到比他强的人,就变成了哈巴狗,见了比他弱的人,就成了天王老子。 这种人你一旦搭理他,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的粘在你身上,有时候撕也撕不下来。 兰花花想着,也许,又去了一趟县城,几天住下来,不知不觉的,就沾染上了城市的烟火。 兰花花大概也有了城市人的思维方式,她不想再搭理这样的人。 大丑见兰花花没有喊他吃饭,特别的纳闷, “咋的啦?难道我听错了?他喊一个拉砖头的穷汉吃饭,就不喊我这个村头 哪道那老汉有当大官的亲戚?还是种苞谷挖着了宝贝,发财了。” 大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从树上解下大狼狗的绳子,低着头,怏怏不乐的牵着狗回家了。 几个老头正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老兰头正和老德顺用石子下棋。 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生姜还是老的辣。” 老德顺太奸,他不但悔棋,还趁老兰头不注意,偷偷地把老兰头的棋子扔掉。 这老德顺聪明的过了头,老兰头还剩三颗棋子,又被老德顺偷着扔掉了两颗,能不会被发现吗? 两人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从小斗嘴一直斗到了现在,这不,又杠上了。 “你个老家伙,这么大年纪,要不要一点脸?”老兰头说。 “我要脸啊,大量收购,你卖吗?”老德顺说。 老兰头反驳不出来,又说,“你咋偷我的石子儿,技术不行就认输?” “这怎么是你的石子儿了?写你名字了吗?你叫他,看他答应不答应?”老德顺又说。 老兰头又反驳不出来,气的他大手一挥,把棋子扔的老远,生气地说, “这辈子,不在和你这个老劣皮来棋?” “这辈子不来,行,我记着,下辈子再找你来棋,定好了呀,下辈可别忘了。”老德顺笑嘻嘻地说。 老兰头又没了词儿,挠了挠头皮,“你,你昨天吃了我两个青萝卜,赔我。” “你,你……,”这下击中了老德顺的要害,他是个懒蛋,二亩地全种上了老苞谷,种籽朝地里一埋,有雨它就喝点,没雨它就渴着,反正,有点收成就行。 老德顺是靠打野物儿活命的人,下套捉野兔,打野鸡,去坟地捉狐狸,当然,打不着野物儿,也在村里偷只鸡摸只狗的,纯粹是顺手捎带,偶尔为之。 老德顺从来不种蔬菜,到处打秋风,老兰头种的白菜,大葱,萝卜,他没少拾掇。 老兰头让他赔咋天的萝卜,老德顺傻眼了,那萝卜,早让他做了下酒菜,吞下了肚,经过一夜的消化吸收,再排出体外己面目全非。 老德顺靠着墙头,挠着头皮,努力地想啊想啊,他终于想了起来,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对,王八汤,你两年前在我的窝棚里喝过王八汤。 王八汤有营养,王八多少钱一斤?这萝卜多少钱一斤?你得再赔我一棵大白菜,两个大青萝卜,一把小葱……。” 老兰头一怔,他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儿,还害的他冒肚窜稀,去周大山的小诊所里吊了两瓶生理盐水。 老德顺这下可得意了,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又拿出了旱烟锅子,呲着大黄牙,慢悠悠地吸起了旱烟锅子。 几个老头笑了起来,正当老兰头发窘的当儿,有个老头喊了声, “咦,老兰头,来客人了。” 老兰头一抬头,“我女儿女婿回来了。”一面说一面连忙跑过去,抱起了草垛儿。 “哇,这么多好吃的。”老德顺惊讶的叫了一声,站在旁边直吸溜鼻子。 “那个,兰头哥,你不是要翻菜地吗?正好我闲着没事,帮你翻哈。” “你是不是想蹭我家的饭?”老兰头问。 “这怎么叫蹭饭呢?这叫帮忙,你家的饭吃不完,我帮忙吃点。” 老德顺乐哈哈地说着,跑到篱笆院里,拿起三齿钉靶就翻起菜地来。 歪瓜见老德顺翻地,连忙把驴拴在了老枣树上,帮起忙来。 老兰头见了,于心不忍,扛起锄头也去帮忙。 老德顺见了,连连摆手,“兰头弟,你不用来了,这点地,俺俩承包了,保证给你翻的深深的,一个大坷垃也没有。” “你们是客人,我总不能闲着,看着你们干。”老兰头说。 老德顺头摆的像拨浪鼓,“那不一样,你去帮花花抱捆柴,烧把火,做做饭就行。” “做什么饭?这都是熟食,烧鸡,烤鸭,还有茅台酒。”兰花花说。 “什么?你说什么?烧鸡,烤鹅,都是我爱吃的东西?”老德顺高兴的直蹦。 “还有茅台呢?”歪瓜说。 “啊,茅台,啥味呢?是甜的,香的,辣的,那咱先吃饭吧,吃饱了饭,咱好干活。”老德顺说着,扔下了钉耙。 兰花花看了看太阳,正是晌午顶儿,村里几家的烟囱里,己经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炊烟。 “好,再开饭。” 马大庆说着,从屋子里搬出来一张小饭桌,摆在这院里的老枣树下。 老兰头就搬来几把小板凳,几个人就在篱笆院里吃起饭来。 春天的阳光暖暖的照着,那温柔的风轻轻的抚摸着枣树枝儿,树上的那对花喜鹊,从巢里钻了出来,站在树枝儿上,喳喳地叫个不停。 那只烧鸡才摆上了桌子,老德顺也不客气,伸手就摘下了一只鸡大腿儿,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相比之下,歪瓜就拘谨多了,他又是端菜,又是端了半盆水让大伙洗手。 待大伙落座,老德顺已啃完了一只鸡大腿,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上面还有一只残留的鸡爪尖尖。 当老德顺伸出手,去撕第二只鸡大腿吋,马大庆把一瓶茅台摆上了桌。 老德顺瞪大了眼睛,连忙拿了一个海碗递过去,急不可何地说, “先倒点,我会品酒。”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喝茅台 纵是歪瓜老实,不善言谈,见了那大海碗也直咂吧嘴,恐怕这一瓶酒倒完,也盛不满。 马大庆已打开了酒瓶盖儿,见老德顺那碗伸着,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一时陷入了尴尬。 “倒吧倒吧,碗大碗小没关系,心里有杆秤就行。”老兰头说。 马大庆这才下了手,给老德顺倒了个碗底儿,又给歪瓜,老兰头各倒了半杯,轮到马大庆了,那酒瓶就见了底儿。 老兰头端起酒杯,慢慢的嘬了一点,细细的品味着。 歪瓜没有喝酒,不管是茅台还是老包谷烧刀子,在他眼里都是一个鸟样,喝到肚子里就像辣椒水。 老德顺呢,端过酒碗,咕咚咕咚几口一饮而尽。 老德顺喝完酒,又砸吧着嘴,瞪着眼,望着那个空酒瓶子连连感叹,“再来一碗才好嘞。” “你以为这是老包谷烧刀子,还是白开水,这价钱老贵了。”歪瓜说。 “你喝那么快,品出那是啥味儿了吗?”老兰头问。 “啥味啊,农村里的大老粗,也品不出什么味儿,反正就知道是辣喉咙。” 老德顺说着一瞅歪瓜,“咦,你咋不喝呢?” “我不喜欢喝这辣椒水。”歪瓜挺实诚。 在歪瓜的眼里,一瓶茅台酒还比不上一只鸡大腿儿实用。 老德顺一听歪瓜不喝这种辣椒水,连忙伸手把那半瓶茅台酒,端到了跟前, “不瞒你说大兄弟,我活了大半辈子,每天上山下河的,就喜欢两样东西,一是喜欢套个野物儿,钓个黄蟮,改善一下伙食。 第二就是喜欢喝这驴马尿式的辣椒水,没办法,从小就爱好这一口。 大兄弟呀,既然你不喝,那老哥我就代替你喝了吧。” 老德顺说着,又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呛的脸红脖子粗的,连连咳嗽不止。 兰花花也坐了下来,她一手抱着儿子,伸出另一只手正要夹菜,突然,篱笆院外又传来了一阵吆喝声。 “老兰头叔,我来了,向你打听个事儿。”大丑说着跑了进来。 “大丑啊,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老兰头放下了酒杯,问大丑。 大丑从屋檐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兰头身边,一本正经的问, “大叔啊,人家都说茅台酒好喝,你喝着是什么滋味?比起老苞谷烧刀子,又怎么样?” 老兰头那杯酒,才喝了一小口,“我才喝了一点点,还没有品出来。” “没品出来,老兰叔的事,就是我大丑的事,还用劳你大驾。” 大丑说着,抓起老兰头喝剩的那半杯茅台酒,一饮而尽。 “老兰叔,这酒,我替你品出来了。 辣,但是没有老包谷烧刀子,那么冲,就像是腌了一个冬天的朝天椒,就是那种辣。” 老兰头知道大丑的为人,对他这种作风习以为常。 大丑也不客气,撕下了一个烤鸭大腿就朝嘴里塞, “老兰叔,这酒辣的我直喘大气儿,你很有同情心是吧,辣的难受,好,我吃个鸭大腿解解馋,缓缓酒气。” 兰花花只顾低着头夹菜吃,也不理大丑。 老兰头说,“去给大丑拿双筷子去,让他也吃掉吧。” 兰花花坐着没动,马大庆也坐着没动。 老兰头有点尴尬,大丑见了忙说,“没事,老兰叔,花花妹抱着孩子不方便,大庆骑着摩托车,那么远的路,也该累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大丑说着站起了身,从枣树枝上撇下了一截树枝,一扭两半,就成了两根筷子,开始了风卷残云。 老德顺有点不服气,见那烤鸭还剩了一个鸭头鸭脖,他急忙去夹鸭脖。 大丑见了连忙伸手去抓,老德顺毫不相让,也伸出左手去抓,大丑急了, “老家伙,一方蛐蟮啃一方泥,在我的地盘上,你看不起我了是不?以为我不起作用了是不?” 这一说,老德顺松了手,大丑又扫了一眼老德顺,阴阴地说, “除非你不想在旮旯村混了,你记着,只有水桶掉到井里,决没有水井掉到桶里。” 兰花花本来准备了三个人的饭食,但是没有想到,又多了老德顺,歪瓜,大丑三个人,明显的一只烧鸡,一只烤鸭,还有两盘素菜,根本就不够吃。 “我再去做一些去,大庆,你抱着孩子。”兰花花正要去灶房。 “花花,听人说,你公公婆婆像杂技艺术节捐献了1万块钱,满村的人都在讲呢。”老德顺问。 大丑一听,牛眼瞪得要蹦出了眼眶,“真的呀花花。你家公公婆婆成大老板了?哎呀,真厉害。 你家那么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推着小鬼哈哈笑。 像这样的大老板,一定认识不少有本事的人,唉,对了,花花妹,我求你个事儿。 我家小石头,明年就要师范毕业了。让你家老公公,帮个小忙,能不能把我儿子安排在天堂县城。” 大丑这一说话,兰花花就感到好笑,“还你家儿子呢,我自己的事就得自力更生。” “这不一样,我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师范生,国家分配,你是民办教师,却被分到了镇中心小学,你家肯定有柱子。”大丑十分肯定地说。 正在这时,梨花抱着一只大白鹅从娘家走亲戚回来,大丑见了,连忙叫住了梨花。 梨花一看大丑,满脸通红,就知道他又喝酒了,梨花显得特别的生气, “咋滴啦?你不是有高血压,说不喝酒了吗?” “人啊!活着,要是没有个爱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大丑说着伸手夺下了大鹅,就朝篱笆院里面走。 那大鹅嘎嘎地叫着,翅膀乱扇,两腿乱蹬,大丑麻利地一扭鹅脖子,又朝地上一摔,那鹅瞬间就没了气息。 梨花从小就喜欢鹅,这是她在娘家讨来的。 梨花一看鹅死了,跟在大丑屁股后面,拽着大丑的后衣襟就骂,“你这个挨千刀的,今天老娘跟你拼了,你赔我的鹅来。” “拼什么拼?咱儿子小石头明年就毕业了,让马三爷帮帮忙,把咱儿子留在县城。” 大丑这么一说,梨花破啼为笑,一边朝篱笆院里走,一边喊, “花花妺,快烧水,我要拔鹅毛,今天来个全鹅宴。”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上岗 兰花花没有在旮旯村住下去,她当天就返回了三岔镇,因为,第二天,她还要去中心校里报到。 反正,马大庆工作轻闲,草垛儿的胃口很好,鸡蛋汤,菜糊涂,小米粥,来者不拒,这孩子好生养。 兰花花吃过早饭,便去学校里报到,小学校在供销社南边,拐个小弯,三五分钟就到了。 校园没有变样,还是破破烂烂地隐在居民区里,说是学校,不如说是一个大杂院更合适。 这是兰花花的母校,里面有许多人还是她的老师。 譬如大个子张其华,就在三年级教过她的语文,还有一个姓孟的老师,教过她五年级的数学。 校园里灰濛濛的,由于前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残存着一滩一滩的水洼,那是孩子们踩出的脚印。 墙角处由于低洼,还存了半间房子大小的一层水面,有两只鸭子正在水里面嬉戏。 房子嘛,青的墙,灰的瓦,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墙根上长满了青苔,也许是春天来了,空气又湿,那青苔绿的直逼人的眼。 左边是三个班级九间教室,右面也是三个班级九间教室,对面六间教室,有三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校园里只有一棵弯脖老秋树,垂下的枝桠上,挂着一个绣迹斑斑的铁铃铛。 今天是星期一,由于兰花花来的早,学校里只有三五个学生,一个踩着窗户去房檐下掏鸟窝,还有两个在来“纸卡”,另外两个骑在墙头上一边吃着什么,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骑在墙头上的学生见来了新老师,急忙蹦了下来,兰花花刚一转身,那两个学生又去捉那两只鸭子。 两只鸭子嘎嘎地叫着,张开翘膀,拼命地左奔右突,一副亡命样。 “咋滴啦,咋滴啦,**崽子,撵俺家的鸭子干啥,再撵,腿给你打断。” 听到鸭子的叫声,一个大胖女人,挺着大肚子,手里拿着粪叉赶过来,粗声大嗓地叫骂着。 她看到了兰花花,“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兰花花点点头。 胖女人眼一瞪,肚子一挺,“我说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咋教的学生,一个个真没教养。 你上墙头外面看看去,我种了几沟菜,我种的黄瓜,长的才有手指头大小,就给我偷吃了。 偷吃黄瓜也就罢了,我种的白萝卜,瘦的像根线,还没成个萝卜的样子,也给我撅岀来吃了,这不,还把我的鸭子追的嘎嘎叫,你说,你这学生咋教的?” 兰花花这才想起,刚才那两个骑在墙头上的学生,看来就是偷吃萝卜的家伙了。 那几个学生看到胖女人一脸凶相,早吓的跑到一边去了,那几只鸭子才嘎嘎地叫着窜出了学校的大门。 胖女人走了,兰花花不由的一阵沮丧,她没有想到,大清早第一次来到学校,就遇到这事儿。 本想着高高兴兴的来个开门红,谁知道却遇上了一位扫帚星。 兰花花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独自站在歪脖老秋树下发起呆来。 学生们渐渐地多了起来,真不愧是中心小学,这是旮旯村小学比试不了的,学校虽说只有一至五年级,但却有七个班级。 一般是班长负责开门,班长都是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到校的时间都很早又很自觉。 尽管老师没有来,班长打开了门,那些学生进到了教室里面,有的趴在课桌上写字,有的读起书来。 兰花花看得暗暗的高兴,这里的学生确实自觉。 不像旮旯小学的学生,个个都猴精猴精的,不是上学爬树掏鸟窝,就是下到河里去摸鱼。 有几个胆小的,就用墨水瓶子里面装着蛐蛐,藏在书包里,一有空就掏出来斗蛐蛐。 兰花花突然间明白了,那些村民们,为什么挤破脑袋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开始有老师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个矮个子男人,挽着裤腿,鞋子上尽是星星点点的泥点,这就是一个刚从稻田里过来的农民。 他显的很沉默,他对兰花花点了点头,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师,你贵姓?”兰花花怯生生地问。 “嗨,一个吃粉笔灰的人,免贵,姓刘,我叫刘凡中。”矮个男人说。 “你来的真早?”兰花花没话找话地说。 “嗨,不早不行呀,今天轮到我值日,我要敲铃铛啊,你说这开春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翻地,插秧,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请假又请不掉。” 刘老师边说边跺着脚上的泥巴。 进到了办公室,刘凡忠说,“听说你丈夫是供销社的马主任,还有,你家在天堂县城还有一个大工厂。 怪不得,你能借调到中心小学来,原来是背后有靠山,实力雄厚啊!” 刘凡忠一指办公室的角落里面,有一个满是灰尘的办公桌, “这办公室里面,只有那儿有一个闲桌子,看来就是你的了。” 刘凡忠说完,就趴在办公桌上,拿出纸笔就写起了教案来。 兰花花见了,不好意思再打扰他,就端起脸盆,去办公室外面的水井里,压了半盆水,细细地擦起桌子来。 老师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见到兰花花,有的笑着点了一下头,好像打招呼,又好像不是。 张其华也来了。 “张老师早。”兰花花连忙打招呼。 张其华看了兰花花一眼,“你好像是我的学生,姓兰,你以前上过我的学吧。” “是的,张老师,我上小学三年级,你教过我语文。”兰花花说。 “呃,那就好,那就好。”张其华淡淡地说着,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唉,兰老师,听说供销社里盖两间房子,夯地基时找我啊,我有个夯机。” 张其华也是民办教师,但他头脑聪名,有课上课,没课就带着夯机,四处给人家夯地挣外快。 这弄得兰花花十分尴尬,本来她以为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大伙儿都有涵养。 但作为新人的兰花花,她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套路。 但兰花花只想着好好教书,她不想有过多的磕磕绊绊。 教师们都来齐了,刘凡忠看着墙上的钟表,走出了办公室,拽着铃铛下的那根绳儿来回地晃悠着。 “当,当……。”那青脆悦耳的铃声,在校园里荡漾着,老师们合上了教案,准备去给孩子们上课。 校长陆六甲急匆匆的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学校的事 章节正在审核,请稍后刷新页面。 正文 笫一百五十八章植树的内涵 , 一节课下来,兰花花感到有些吃力。 山里的孩子胆小谨慎,对老师多是崇拜和尊敬,而镇里的孩子,必竟是见过世面的孩子,他们有个性,有见解。 他们提出的问题特别刁钻,有时候把兰花花问的瞠目结舌。 “老师,为什么人要吃饭?” “老师,天上的星星为啥不掉下来?” ……… 兰花花感到了一阵窘迫,看来,是要多看书了。 上午,上了一节语文课后,第二节是音乐课,兰花花便抽了个空儿回到了供销社的家,照顾草垛儿。 下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兰花花上完了课,就接到了通知,今天是周六,例行开会。 全校二十六个教师,开会的来了二十四个。 张其华没有来,他接到了一个活儿,三岔镇南边有个柳林湾,那村的有个养老母猪的专业户盖猪圈,请他去夯地。 课一上完,他就扔下课本,几步跑到教室后面的手扶拖拉机上,开起来就跑,生怕耽误了挣钱。 刘凡忠也没有来,今天没有他的课,他让人捎来了纸条,他的婆娘生病了,家里的四五亩地都要插秧,就全指望着他一个人了。 陆六甲先是肯定了大伙儿的成绩,接着话锋一转,他向民办教师们说了一个好消息。 鼓励大家自学成才,参加成人高考,一旦考上就有了文凭,转正就有了希望。 这令兰花花心里又升起了一线希望,毕竟她的功课一直没有落下,有空闲的时候,别的婆娘们,来麻将,聊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兰花花从不参与。 兰花花就喜欢一个人抱着本书,静静地坐在那里看。 用马大庆的话说就是,“中了书本的毒,人变傻了。” 周侠老师有急事,她的丈夫是兵哥哥,写信告诉她,探亲今天到家,让她在村口接他。 “还有别的事没有,不然,我就走了,校长,我现在有急事。”周侠老师着急地说。 “好吧,那我告诉大家,明天是星期天,大伙儿都来校园里植树。”陆校长干脆利索地结束了会议。 兰花花回到供销社的时候,马大庆正抱着草垛儿发呆。 供销社己经名存实亡,马大庆和兰花花商量着,不如回天堂县去,帮助父亲,好好侍弄那个汽水厂。 但是,一家人都回去了,都啃那个半死不活的汽水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再破产了,连个退路也没有。 老话说,生意养人,地养家,在农村,好歹有那二亩地,能种个水稻,老苞谷,有了这些东西,就不会饿肚子,就能活下去。 城里的汽水厂,两人心里都明白,那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并不像马三爷说得那么天花乱坠。 两人心里都明白,要不是大伯父马爱国回来了,资助一笔钱,恐怕卖完全部家当,也不够还账的。 回县城吧,又怕破产,在农村吧,又没有出路,这就是狗咬狼,两怕。 兰花花和马大庆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两人商量了半夜,最后还是兰花花说服了马大庆。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小镇有小镇的好处,譬如说,混了这么些年,小镇上该做什么生意,什么季节最畅销,心里都倍儿熟。 小镇的生意,就是熟人的生意。 更重要的是,兰花花又复述了一遍陆校长的话,现在有许多老师都在充电自学,去参加成人高考,考上了就有了文凭,这就离转正更近了一步。 转了正就端上了铁饭碗,这是每个民办教师梦寐以求的。 马大庆也不想回到天堂县去,那里虽说有儿时的玩伴,但是一想到用那廉价的自来水,装到瓶子里就能变成白花花的人民币,挠破脑壳他也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最终,马大庆咬了咬牙,继续留在小镇。 留在三岔镇上,兰花花可以教书,而马大庆呢,就要自力更生,自谋出路了。 马大庆想到了开百货店,油盐酱醋这些日常用品,毕竟每个家庭都少不了这些玩意儿,不愁沒有销路。 两人在床上商量来商量去,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倒是草垛儿,睡的又香又甜。 兰花花小心翼翼地把草垛儿放到了一个小床上,毕竟,这几天两人忙着搬家,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终于,三岔镇上,最后一盏电灯熄灭了,这栋小小的房子,便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无边的黑夜里。 夜朦胧,鸟朦胧,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有月光,这偷窥的隐者,斜着身子爬在窗玻璃上,拼命地伸着头朝屋里看。 第二天早晨,兰花花醒了,她是被过路汽车的大喇叭声惊醒的。 这令她很不习惯,她习惯了在大山里,那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把她唤醒。 窗外阳光灿烂,一片春光明媚,正是植树的大好季节。 兰花花吃过了早饭,就急忙来到了学校。 她没有想到,张其华也来了。 “早啊,张老师。”兰花花打着招呼。 张其华正坐在教室的台阶上,打着瞌睡,他昨天忙了一个通宵去夯地基。 不过,主家也确实好,不但给了他五十元钱,还请他大吃了一顿,这令他十分满意。 “早,困死我了。”张其华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说。 “你怎么知道,今天要种树的?” 兰花花问,他对张其华有了好感,再苦再累,也要把学校布置的任务完成。 “我昨天上午就听说了,这样的事,千年等一回。”张其华说。 兰花花不明白,为什么种树还要千年等一回,看他这期待的样子,好像有蛮大的油水。 老师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二十六个人,一个都不缺。 杨树苗也运来了,两小捆,大概二十三棵,每个人将近一棵树。 大伙开始说说笑笑地刨起树坑来。 刘凡忠说,“这树坑啊,不要刨太深,否则拔出来费事。” 这令兰花花十分不解,刘凡忠又说, “十个学生九个猴,一个不猴爬墙头。这么小的树苗,在学校里能长的住吗?哪一年不种个三回五回的。” 张其华说,“不就是聚餐吗?这样的事多来几次才好呢。” 兰花花这才恍然大悟。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赚钱了 , 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马三爷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作为一个隐在大山里的小县城,文娱节目很少,也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这天是星期天,一大早,马大庆就骑上了他的木兰小摩托,载着兰花花和草垛儿驶向了县城。 这种热闹劲儿只有过年才能看到,路边上站满了等大巴车的人,三驴蹦子,自行车,还有拉满了特产的小货车,都一古脑地涌向了天堂县城,去看稀奇。 可惜摩托车太小了,否则,马大庆也会把老兰头带上。 老兰头是爱凑热闹的人,这种场合肯定不会错过,他和癞痢头,大丑夫妇坐着老德顺的毛驴车也赶来了。 这是天堂县城的第一届杂技艺术节,所以特别隆重。 马大庆驶过了坝子,只见大桥两侧有两个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美美牌汽水欢迎你,美美牌汽水竭诚为您服务。 一路上,电线杆上,还有路口,都放上了美美牌汽水的广告。 兰花花看着广告就笑,这马三爷不愧是个人精,亏他想得出这样干,也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把汽水卖掉。 路上的行人太多,马大庆不得不走走停停,兰花花东张西望着,看不完的稀奇。 骑马的,射箭的,胸口碎大石,拿大顶的,还有练传统套路的,都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 就连几十年不见的肘阁也冒了出来,这种杂耍己经几十年不见了,已濒临失传。 这肘阁,练的人少之又少,已经濒临失传,就是在肘上放一个特定的小凳子,上面有个小女孩在上面做着各种姿式。 又是马踏飞燕,又是孤燕单飞,金鸡独立,虽然看着危险,但毕竟离地面低,万一失了手,摔不坏人。 真正令人提心吊胆的是爬毛竹,那毛竹有一丈多高,一个壮汉把毛竹扶的倍儿直,一个小伙子飞身而上,敏捷的像只猴子。 毛竹韧性好,小伙爬上去,把毛竹坠的弯弯的,下面的壮汉双手抱着毛竹,不断地变换着角度。 毛竹一扭一弯,那小伙也随着一弯一扭,像跳舞,又像在炫耀。 围着的人一层又一层,个个抬着头,张大嘴,发出噫唏噫唏的感叹声,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也许是艺高人胆大! 在高高的空中,那小伙突然松开了手。 马大庆,兰华华正走到下面,吓的兰花花一声惊叫。 谁知那小伙子身子一扭,用两腿夹住了毛竹梢梢,这梢梢一下被小伙坠成了弯弯,小伙一松脚,向地面直坠下去。 “啊!”人群又是一声惊叫。 这种头朝下脚朝上的坠法,如果坠到了地面,估计非把他的天灵盖撞破不可。 只见扶毛竹的大汉不慌不忙,连忙把竹竿晃了一下,小伙子连忙抓住了毛竹,才没有坠下来。 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费了老半天,才来到了汽水厂门口。大不看不知道,一看,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只见汽水厂门口,排了一长溜拉货的车。 “兰老师,你家的汽水真难拉?我排队都排了一夜了。”从一辆三驴蹦子上跳下了一个人来,兰花花一看是周铁锅。 兰花花特别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雇了一辆三轮蹦子,昨天下午就来了,现在,美美牌汽车都卖疯了。”周铁锅说。 前面一个赶毛驴车的老汉说,“我比你来的可早多了,我家就在坝子外面,总共才有四五里地,这不,也是一夜没回家。” 兰花花和马大庆连忙进了院子,把摩托车停在仓库的角落里,经过门口的时候,只见大老黑领着一群人正在忙着装汽水,令人没想到的是,老泥鳅也在场。 马大庆正要去帮忙,大老黑朝他摆着手,“你快去营业部里吧,那里边儿才叫忙呢。” 马大庆一听,连忙就朝营业部里面走,路过了车间,只见毛驴正在忙的热火朝天。 “少东家,别走哇,我都忙了半天了,你快去宿舍,把大杆子喊起来,我们俩是换着班儿干的。”毛驴喊。 于是,兰花花便去宿舍喊大杆子来换班。 马大庆来到营业部的时候,只见马三爷和刘居委正忙的焦头烂额。 “你咋回来了?我孙子呢?你把我孙子弄哪儿去了?” 马三爷伸着头朝马大庆后面望,没有看到孙子,他有点失望。 一个客户过来交钱,马三爷再也不理马大庆,又低头数起钱来。 马三爷的屁股后面,放了一个破麻袋,有人交了货款,他点清了就扔进麻袋里面。 刘居委负责算帐,出厂多少瓶汽水,交了多少钱都要清清楚楚地写在帐本上。 这时,兰花花抱着草垛儿过来了,马三爷钱也不数了,连忙抱过了草垛儿, “看看,爷爷多能干,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 “爸,这么忙,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让我们回来帮忙。”马大庆问。 “咳,做生意啊,就像他妈的西北风。 头一天生意还清淡的要死,三天卖了十瓶汽水,就高兴地直蹦。 以为这厂子又要黄了,谁知道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确实没有想到,一夜过来就忙成了这个样子,这不,厂外排成了长队儿。 幸亏大杂院里的邻居,亲戚朋友们都过来帮忙。” 于是,马大庆负责收钱,兰花花负责记帐,这一来,马三爷就有了闲空,他让刘居委抱着小草垛,不断地叮嘱着, “看好我的大孙子,别让人抱跑了,我这一辈子慌来慌去的,还不都是为他慌的。” 马三爷是人来疯,在人多的时候不发表一番演讲,他就憋屈的难受。 马三爷看到厂里乱哄哄的,也没有人维持秩序,他连忙从屋里找出来一个破喇叭,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马三爷确实是一个商业奇才。 他一面维持秩序,一面又抽出一个工人专门烧开水给大伙喝。 有人问他,“马老板,以前上你厂里拉汽水,都是免费喝个够,今天为什么改成白开水了?” “以前汽水卖不掉,现在汽水供不应求,一瓶汽水卖给你们三毛钱,你咕噜咕噜最少可以喝个两三瓶儿,也就是一块钱,我能不心疼吗?” 马三爷说的是实话。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毛驴车老汉拉汽水 , “你丫的,想挨揍是不?为什么夹队?滚出去!” “我就夹了,咋滴啦?想打架是不?” 马三爷一听有人打架,连忙跑了过去。 是周铁锅和毛驴车老汉,两人阻在了大门口,互不相让,按道理,是老汉先到,理应让他先装。 可毛驴车老汉不在,周铁锅就绕过了毛驴车,先装了起来,谁知,装到一半,老汉回来了。 毛驴车老汉气鼓鼓的,他憋了一肚子气,不住地挥着拳头,非要揍周铁锅。 周铁锅年轻力盛,岂肯受欺,正在箭拔弩张的当儿,马三爷来了。 毛驴车老汉一肚子苦水。 他早晨买了两个饼子,饥饿时填巴填巴也就算了,可毛驴就不一样了,饿的仰天长啸,乱踢乱蹦。 老汉没有办法,跑到人行道上,掰断了几枝杨树枝,打算扛回来喂驴。 才走到厂门口,被绿化办的人逮到了。 “好家伙,现在春暖花开,是植树季节,杨树才吐出个嫩芽芽,你就来搞破坏,一棵钻天杨的树头,被你搞掉了大半个。” 老汉是农村人,一见戴红袖章的头就发昏,“那咋办啊?我还等着喂驴呢?” “咋办?你说咋办?破坏城市绿化,罚款。”红袖章说着掏出了笔,就在收据单上写起了字。 老汉急了,“我说小同志哎,俺是乡下人,不懂城市里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我就知道,在俺村里,不管谁家的树,掰个枝儿喂驴,从来没有人说,这很正常嘛。” 人脏俱在,红袖章也不跟他哆嗦,拽着老汉就朝前面走, “我先把你拽到办公室里,有话你到那边再说吧,先关你个三天五天再说。” 老汉吓了一跳,他怕跟公家人打交道,如果真像他说的,关个三天五天,等到放出来,估计他的毛驴早该饿死了。 到时回家,老婆问,“你拉的汽水呢?” “没拉。” “毛驴呢?” “死了。” 老婆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想到这里,老汉服软了,对红袖章说, “我说小同志,别拽了,别拽了,俺认罚,行不?只是俺没带钱。” 红袖章看了一眼驴车,“你来拉货的,会不带钱?哄鬼去吧。” 这红袖章的眼睛真毒,老汉又惊又怕,最后经过苦苦哀求,罚了老汉十元钱才放了他。 老汉捏着那张十元钱的罚款单,气呼呼地朝前走,心疼的边走边骂, “这簿簿的一张纸条儿,竟然要了十块钱,整整十二斤四两苞谷钱。” 走着走着,忽然闸醒悟了过来,我要这纸条条有何用?回家被老婆看见了,又要挨骂,想着,随手一扔,那纸条就被风吹了出去。 一个中年妇女正骑着自行车走过,那纸条被风一刮,正糊在妇女的眼睛上。 那妇女一惊,手一松去揉眼,自行车倒了,一下把妇女摔在了地上。 老汉吓的就像狗撵的兔子,跑的那叫一个快,身子晃了几晃,就没了影儿。 转过了三个小胡同,又躲在一个小厕所里,才敢回头瞅了一眼,见那妇女没有追上来,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看那骑自行车女人的穿戴,高跟鞋,牛仔裤,丝绸褂,烫发头,老汉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么厉害的人,摔了一跌,罪魁祸首就是他,一个刚犯了错误的农村老汉,幸亏自己跑的快,要是被逮住了,估计十元钱摆平不了。 这城里啊,不管什么鸟东西,都是贵的不得了。 这树枝儿,在乡下遍地都是,随便折,随便喂牛羊骡马,而到了城里,就成了金枝玉叶,两根树枝儿十块钱。 刚才那女人摔那一跌,估计十元钱脱不了干系,可能买汽水的钱都给她,也不够,说不定还得赔上那头灰毛驴。 这头毛驴是他卖了苞谷,攒了两年才攒够的,这灰毛驴顶的上老汉的半条驴命,他可舍不得放手。 老汉边往汽水厂走边懊悔,怪不得早晨出了村,一只乌鸦在头顶上叫个不停,还拉了一泡鸟屎落在他头顶上。 原来是今天出门不利,他在村里开了个小卖店,听说县城里有个大款捐了一万元钱,还听说了美美牌汽水,他就想现在的人啊,都是图个新鲜。 老汉跑到城里一打听,批发三毛钱一瓶,零卖五毛,这生意合算。 老汉一思量,回家赶着毛驴车就跑来了,原知,却排起了长队…… 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跑回来了,他见他的毛驴车被移到了路边上,排在他后面的周铁锅正朝t里进。 是可忍,老汉不能忍。 老汉受了半天的窝囊气,终于有了出气对象。 他对着周铁锅就是一顿骂,“**崽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今天我就让你尝尝,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周铁锅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骂,他当然不愿意,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多的人等着拉货,你却跑一边打野去了“。 双方都急了眼,就像两只叼架的公鸡,脖毛都支拉开了,大战一触即发。 马三爷劝周铁锅,“你先把三轮蹦子挪一下,让老汉先装。” “不行,我的车都装了一半了,再说,我离家那么远,老婆还得看娃,还的照顾生意,忙不过来”。周铁锅说。 毛驴车老汉这下可毛了,他朝地上一躺,一骨碌钻到了三轮车底下, “救人呀,救人呀,欺负我一个老头子啦……。” 这老汉一干嚎,马三爷束手无策,兰花花连忙跑了出来,她一看,吃了一惊。 兰花花连忙招了招手,大老黑和几个装货的就围了上来。 兰花花手一指,“把这老汉架出去。” 几个装货工人从三轮车底下拖出老汉就朝外边抬,老汉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天啊,没有天理了啊,你们不讲理了啊……。” 兰花花说,“你还争不争?再争,把驴和你一齐扔出去。 你要是不争,等三轮蹦子装完,立马给你装。” 老汉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看兰花花来硬的,当下怂了,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连连点头, “中,中,我等就是了。” 在大伙的哄笑声中,老汉低着头,急忙把毛驴车拽出了仓库大门,老老实实排队去了。 对待胡搅蛮缠,有时候野蛮粗暴特别管用。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对手 , 兰花花沒有想到,这生意啊,就像大海的波浪,来的凶猛,也去的迅速。 她己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只可惜,到了第二天上午,来拉汽水的人就少了许多。 到了下午,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不见一个人影儿。 这事也太蹊跷了,看着工人们侃大山吹牛皮,马三爷急的上火,兰花花也跑去仓库里看,刘居委也在,到底是女人定力不够,刘居委一边抱着草垛儿玩,一边嘟嘟囔囔地说, “这怎么回事呢?这怎么回事呢?库存的货还没卖出一半呢?” 大杆子和大老黑正坐在仓库门前抽烟,看到刘居委着急,一扭头,见老泥鳅正坐在那儿盘腿打坐,便打趣他, “大师,你是不是又在打坐生息,还是在神游虚幻?” 这两天,日夜加班,把老泥鳅累的够呛,幸好马三爷许诺一天三顿饭管饱,顿顿有荤有素,还有老苞谷烧刀子,他才硬撑了下来。 本来,自从上次老泥鳅彻底撕破了脸皮,向刘居委讨回了贺礼,他看马家再不会有出头之日,打算和马家断绝一切关系,以免来来回回地借钱,麻烦不说,还夜里老是做噩梦,梦见马三爷破了产不还钱。 但是,老泥鳅没想到,马三爷会咸鱼翻身,煮熟的鸭子也会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而且飞得那么高,令他遥不可及。 大前天上午,老泥鳅端了一碗面条,蹲在修理部的棚子下,呼噜呼噜正喝的起劲,面条有点咸,齁的老泥鳅只砸巴嘴,他看了一眼老婆说, “下回少放点盐,过日子就要精打细算。” 老婆说,“你丫的还精打细算,成天守着铺子,生意又这么差,挣不到钱,就是天天喝西北风,也省不出钱来。” 两人正拌着嘴,就见大老黑急匆匆地来了。 “干啥这么着急啊?”老泥鳅问。 “汽水厂缺人,让我找几个人去帮一下忙。” “这年头,还有白帮忙的,有钱吗?”老泥鳅问。 “有钱,有钱,不但工资翻倍,而且三顿饭管饱。”大老黑说。 老泥鳅一听就动了心,大老黑知道他和刘居委有过节,但架不住老泥鳅的软缠硬磨。 最终,老泥鳅也跟来了。 ……… 正在打坐的老泥鳅听到大杆子问他话,他看刘居委走了,才伸出手来,边掐手指边念念有词。 “你咕哝啥呢?听不清。”大老黑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泥鳅指了指天空。 “那你说出来吧?”大杆子也说了话。 “是什么?你说说看。”兰花花鼓励他说。 “怎么回事?你出去转悠一圈不就知道了。”老泥鳅说。 这话有道理,兰花花听了,骑着自行车就出了厂门。 走不多远,就到了十字路口,他发现了竞争对手。 临和县是天堂县的近邻,那里有个老牌汽水厂,乐乐牌汽水很是畅销。 天堂县的杂技节,人山人海的,乐乐牌汽水的老板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他临时招募了一批推销员,在天堂县的大街小巷游走叫卖,而且价格便宜。 两毛钱一瓶汽水,一块钱六瓶,由于是老牌汽水厂,口碑较好,又比美美牌汽水便宜了一大半,卖的那叫一个快。 最重要的一点,只要数量够五百瓶,免费送货上门。 这一比,就把美美牌汽水比了卞去。 兰花花连忙跑了回来,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马三爷,全家人一合计,这办法不行。 马三爷核算了一下成本,机器的磨损不说,但是工人的工资,水费,电费,还有五分钱一个瓶子,一分钱五个的瓶盖,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一瓶的成本就占了两毛多钱。 一瓶汽水卖三毛钱,还有利润,要是卖两毛钱一瓶,那只有赔本了。 这一下。兰花花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乐乐牌汽水的老板,拼的就是家底儿厚实,资金雄厚,还有独特的配方。 在这方面,马三爷自愧不如。 这场大比拼,以马三爷悄无声息的失败告终了。 合计好了以后,马三爷就走出了办公室,直接地对大老黑说, “真对不起。现在美美牌汽水,确实不是乐乐牌汽水的对手。 他们卖他们的好了,咱们如果那样卖,就要赔本儿。 咱也比不上人家业大家大,人家拔根汗毛都比咱的腰粗。” 大老黑说,“马三爷,咱俩同在一个大杂院里面住着,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从小到大,没见你说过一个输字,都是抱孙子的人了,你咋这样变胆小了。” 马三爷说,“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实力摆在那儿,不服输不行啊。” 还是兰花花能沉住气,“据我分析,还是老话说得好,鳖大围的窝大,他家的汽水肯定积压了不少。 他怕汽水过期,就趁着这次机会,把积存的货物,赔本也要卖出去。” 兰花花说得很在理,说的大伙都是点头。 既然到了这份儿上,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马三爷就让刘居委,把大伙儿的工资结了,就留下三个工人,毛驴,大杆子和大老黑。 大伙儿都夸兰花花,别看是一个山里的姑娘,做起事来有条有理的,一点儿也不怯场。 汽水厂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这时,天已经黑了,白天的喧闹暂时停息了下来。 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像瞌睡人的眼,把城市的夜照得一片迷濛,苍茫。 明天就要回三岔镇了。 兰花花抱着草垛儿和马大庆在城市的夜色中散步。 山里的夜,只有蟋蟀和纺织娘的鸣唱,偶尔有一盏灯火,那是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走。 而城市的夜,除了走动的人,还是走动的人,这里是人的世界。 偶尔,一位提着鸟笼的老大爷路过,那只鸟在笼中扑棱着翅膀,挣扎着要飞出笼子。 最终,精疲力尽的鸟儿,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 就是这一声鸟叫,竟然引来了几个人的驻足谛听,他们兴奋的议论着。 这鸟叫,在城市中也太稀罕了。 兰花花听着他们的议论,就感到好笑,在大山里,有各种各样的鸟儿,也有各种各样的鸟鸣。 鸟声多了,就成了噪声。 鸟声少了,就成了优美的音乐。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夫贵妻荣 , 兰花花又回到了三岔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有些消息比她来得可快多了。 兰花花家里有个汽水厂,并且捐献了一万块钱的事,一下子在三岔镇传开了。 传播消息的,很可能就是周铁锅,因为只有他去县城里拉过汽水。 夫贵妻荣! 三岔镇的居民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山里姑娘,竟然嫁了个大富翁。 还有马大庆,这家伙长得像个碌碡,整天挺着个蛤蟆肚,见了人就咧着蛤蟆嘴傻笑,原来这家伙这么有城府。 口袋里那么多的钱,盛不下了,还直朝外掏,这一掏就是一万元。 乖乖吔,不得了。 纵观整个三岔镇上,首富算是周铁锅了,他开的商店,五金,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但要他拿出一万元钱,他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 大伙又暗暗佩服马大庆,家里这么有钱,还在供销社里装穷,一分钱常常掰两半花,就是他用的咸菜坛子,还是隔壁王老二扔的。 王老二也是供销社的职工,他见上班不景气,主动辞职下了海,干起了炸油条的生意。 你別说,这生意本小利大,可比拿死工资强多了。 隔壁王老二最讨厌的就是马大庆,一年不见他去买三次油条,偶尔去一次,买一根油条,还要喝两碗稀粥,就因为稀粥是免费的。 你说,喝稀粥就喝稀粥吧,他还把碗底儿舔的倍儿净,连刷碗都省了。 见他吃油条最大方的一回,还是和兰花花一起来的,那时候没有结婚,就是兜里没钱也要装大尾巴狼,整整要了五根油条。 从那以后,王老二看马大庆就不顺眼,有时,他恨恨地说, “穷得像鬼一样,拿了几个干巴工资,就是个舔碗底儿的料。” 当王老二听说马大庆家捐助了一万元钱时,眼珠子瞪的鸡蛋大,差点从眼眶里面弹出来。 今天早上,兰花花和马大庆一从县里回来,王老二看马大庆的眼神,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 “马主任,回来了?”王老二一边炸着油条,一边笑眯眯问。 “嗯,回来了,花花还要上午上课。”马大庆说。 “哦,那来不及吃早饭吧。”王老二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破报纸,包了几根金黄的油条递了过去, “马主任,花花嫂,快吃吧,趁热乎着吃哈,暖胃。” 这突然的变故,令马大庆措手不及。 兰花花连忙从口袋里掏钱,我老二头摇的像拨浪鼓, “嗨,给啥钱呀!外气了是不?兄弟,我是这缺两个钱的人吗?以后尽管来吃好了。” 兰花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递钱,他见王老二连连推脱,只好又把钱塞回到了口袋。 马大庆道了谢,两人回屋去了。 王老二的老婆翠花,气得一个劲儿朝王老二翻白眼珠, “大清早的,客人还没来几个,你就把油条免费送给别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到底是谁脑子被驴踢了?这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货。 你不是成天念叨着,要把油条店改成饭店吗?这手头的钱不凑手,我以后好向马大庆借钱,这叫投石问路。” 翠花挨了一顿训,低下头不吭声了。 有个罗锅腰老汉在吃油条,听了王老二的话连连点头, “这人啊!就要有来有往,有了事别人才肯帮忙。 如果平时不帮忙照应着,等到有点儿事,那就是临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往往成不了事儿。” 两个人正说着话,兰花花夹着书本儿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盒桃酥。 “王哥,这盒桃酥你尝尝,又酥又脆。”兰花花说着,把桃酥放在油条桌上,扭头就走。 王二连忙阻止,可兰花花早跑走了,她急着去上课。 王二对翠花说,“看看,咋样?和有钱人来往,根本不会吃亏,还落了人情,占了便宜。 以后学聪明点,这叫交际,交际你懂吗?” 王二一番话,把翠花怂的抬不起头,恰好进来个客人买油条,翠花连忙卖油条去了。 ……… 兰花花又向学校走去,在拐角处,看到了张其华开着小手扶拖拉机正晃悠悠地走着。 “早啊,兰老师。”张其华打着招呼。 “早,张老师。”兰花花说。 “你说你家里那么有钱,还来挣这点钱,和俺们泥腿子抢饭碗。”张其华酸溜溜地说。 兰花花不想理他,她常对尖酸刻薄的人敬而远之。 兰花花的办公桌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她走了过去,打开了书本,静静地看了起来。 “呀,兰老师,你在复习高中课本?想考大学是不?” 张其华走了进来,粗门大嗓地问。 “没什么?充一下电,多学点知识,艺不压身嘛。”兰花花淡淡地说。 “你说,一个女人家,还这么敬业,让我们这帮老爷们情何以堪?”刘凡忠说。 兰花花礼貌地一笑,拿着书本儿走出了办公室。 张其华一看兰花花走了,连忙追了出来, “兰老师,后天是星期天,我女儿出嫁,你要去喝喜酒哟。” “好的,我一定去。”兰花花说。 话音刚落,有一个小学生跑了过来,“老师,老师,快,,快,快……。” 小孩子一急,说话就磕巴,“什么事?慢慢说。” 兰花花弯下腰,笑咪咪地问。 “王小龙和万六六打起来了。” 啊,兰花花大吃一惊,连忙扭头就朝教室里跑。 万六六个子高,拽着王小龙的头发不松手,王小龙个子矮,抱着万六六大腿就咬。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围观的学生们喊了起来。 一听说老师来了,王小龙才松开了手,而万六六仍拽着王小龙的头发不放。 “把手松开。”兰花花说。 万六六瞥了兰花花一眼,才松开了手,慢腾腾地回到了座位上,又趴在课桌上睡起觉来。 “你们为什么打架?”兰花花问。 “我和小峰弹玻璃球,那球滚到了万六六脚下,影响了这个傻子睡觉,他就打人。”王小龙委屈的直掉眼泪。 兰花花耳边又响起了万六六母亲的话,“他呀,是个傻子,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兰花花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来了一群借钱人 , 更烦人的还在后头,几天过后,兰花花上午放了学,回到了家里,一上午没见儿子了,她确实挂念。 一进屋,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马大庆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草垛儿满脸泪痕地坐在摇篮车里,他又屙又尿,正用手抓便便玩耍。 女本柔软,为母则刚。 兰花花随手就给了马大庆一巴掌。 “咋滴啦?”马大庆吓了一跳,一看草垛儿,连忙蹦下了床。 “你怎样看的孩子?让孩子吃便便。”兰花花生气了,孩子是母亲的心尖尖。 马大庆连忙抱起孩子就朝浴室跑,“没事,没事,洗洗还能要。” 唉,学校,家里没有一样不让人操心的,兰花花叹了口气,她朝床上一躺,想休息一下。 一声驴叫传来,兰花花没有再意,必竟,乡亲们赶着毛驴车来买东西很正常。 毛驴的叫声停止了,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直奔兰花花的住房而来。 兰花花愣了一下,这儿是宿舍,谁会来呢?她猛地想到了父亲。 “也许父亲想草垛儿了。”兰花花想着,连忙下了床。 一打开了门,兰花花惊呆了。 门外站着大丑,周建国,瘌痢头和老油子。 大丑手里拎着一网兜大葱,周建国扛着一只老南瓜,瘌痢头拎着半袋子红薯,老油子手里拎着一只芦花老母鸡。 看到这一出,兰花花弄糊涂了。 “你们,这,这是干啥呀?”兰花花问。 “干啥?串亲戚呗,路过三岔镇,来看看你。”大丑说。 正在这时,马大庆抱着草垛儿回来了。 “马主任,我们代表旮旯村的村民看你来了。” 老油子说着,生怕马大庆看不见他手里的芦花鸡,连忙把手扬了又扬。 那芦花鸡咯咯咯地叫着,又是扑楞着趐膀,争扎的鸡毛乱飞。 老话说的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马大庆大为感动,他没想到,旮旯村的村民们这么好,这么远的路程,还送来了大山里的特产。 马大庆热情地把大伙让进了屋里,房子太小了,连坐的地儿也没有。 老油子说,“这房间太小了,憋屈人,还是站在房檐下凉快。” 兰花花急忙朝外拿板凳,马大庆急着去饭店订餐。 大丑就笑,笑的含蓄而又深沉。 “别去了,我有话要说,跟你商量个事儿。”瘌痢头畏畏缩缩的说。 马大庆一愣,便停住了脚步,兰花花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老邻居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的。 大丑咳嗽了一下,挠了挠头皮,“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大丑越是犹豫,兰花花心里越是疑惑。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芦苇荡吧?”大丑慢吞吞的说。 这一说,兰花花才放下心来,“芦苇荡什么了,现在是春天,芦苇都该长起来了,又该长得密不透风了吧。” “是的,长成了一堵墙,老德顺每天都去捉鱼虾,昨天划着翘头小船又去下地笼。 也不知什么搞的,也许是河里老龙王,见他残害水族生灵太多吧,使用了法术。 那翘头船在水里晃晃悠悠地乱兜圈子,接着,水底起了一个好大的黑漩涡,那船就翻了。”大丑不紧不慢地说着。 兰花花吓了一跳,“难道是老德顺死了,让我回去烧点纸钱。” 老油子看兰花花的着急相,连忙插上了话, “老德顺哪儿能死啊?他从小就是在白龙河里泡大的,再深的水也淹不死的。 也真悬啊,他在漩涡里一下被漩了一里多地,到了十字坡的地界了,他才挣扎着钻出了水面。” 马大庆在旁边有点纳闷,“难道你们过来,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哪能呢,现在地里真忙,正是春天播种的季节,苞谷啦,稻秧啦,还有绿豆,芝麻,大豆,都该下种了。”大丑说着,瞟了一眼兰花花。 “兰老师,现在旮旯村通了盘山公路,老鸹坡的人,都羡慕死了,那儿的姑娘都想嫁到旮旯村,就是为了下雨天不踩泥巴地。”瘌痢头说。 “他们不想再从后山走了,都想经过芦苇荡,这样就省事多了。 所以,咱村和老鸹坡的人一商量,决定架个简易木板桥,又方便又用不了多少钱。”大丑连忙说明了来意。 “修桥?你来找我。”马大庆问。 大丑使劲的点了点头,身后的几个人见大丑点头,也都一起点起了头,就像一群正在啄食地上米粒的鸡群。 也许头点得太快,脖子有点疼,老油子第一个停止了点头,“妹妹呀,咱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乡里乡亲的。 纵观整个村子,就数你家有钱了,你家一伸手,就捐献了一万,一万元啊。” 老油子这话一说,几个男人们又点起了头。 “是啊,是啊!你就像村里捐献一点吧,你毕竟是吃这个村里的粮食和水长大的。” “不用捐多,多少随意思就行。” “既然咱村的人,那就有钱出线有力出力。” “一千不嫌多,一块不显少。” ……… 马大庆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他正愁着怎样自谋生路呢? 兰花花也吓了一跳,千儿八百的,你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 她,兰花花,一个山沟沟里的民办教师,工资还是七十七块钱,就是正式的教师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块钱。 这一张嘴说话,就是千儿八百的,够买一条大牯牛了。 至于县城里马三爷捐了那一万元款,说实话,那一万元钱是岛国的马爱国让捐的。 一来支援家乡的建设,二来打开美美牌汽水的销路。 说实话,虽然碰到了竞争对手,而且实力比人家差了一大截。 但不可否认的是,美美牌汽水也确实打开了销路,只是汽水卖的便宜,而且还赊出去了一大部分。 表面上挣钱,实际上,马三爷的汽水厂己经入不敷出了。 这一下,又把马三爷急的嘴上长出了火泡,一开始还骑着摩托车四处讨债,最后,因为没钱买汽油,又改用了自行车。 就在昨天,马三爷还把电话打到了供销社,向马大庆大倒苦水,他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现实不允许他停下来,他就像一只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的不停地旋转,旋转,再旋转。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瘌痢头的烦恼 瘌痢头说,“花花姐家有工厂,哪缺这几个小钱?对了,花花姐你也捐给我点钱,我也想娶个婆娘,要不……。” 瘌痢头这话不假,他确实走了好运,不过不是桃花运,是菊花运。 说来话长,老鸹坡有个老闺女叫菊花,疯疯癫癫的,三十多岁了还没人要。 菊花的父亲老虾米老了,哥嫂又不愿意照顾她,于是,老虾米放出话来,想找个男人,把菊花嫁出去。 条件嘛,无论美丑穷富,只要直心对待菊花就行。 说实话,条件差不多的,谁愿意伺候一个疯婆娘,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癞痢头听说了,便托了老德顺去说媒。 老德顺去了两趟,老虾米也看了瘌痢头,虽说大了十几岁,力气倒也有一把,老虾米很满意。 尽管女儿傻,但再傻也是父母的心头肉肝肝,他可不想女儿遭罪,于是他多长了个心跟,偷偷地去了一趟旮旯村。 一打听,这瘌痢头是个懒蛋,又到瘌痢头的田里一看,草长的比庄稼还深。 老虾米一阵心凉,于是他放出话来,让瘌痢头拿出五百块钱彩礼。 瘌痢头借遍了整个村子,才借了三百块钱,急的他像拉磨的毛驴,直兜圈子。 正在这节骨眼上,他听说要在芦苇荡修木板桥,这正是瞌睡有人送来了热枕头,于是他第一个报了名,想挣点工钱。 但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派到了这儿。 ………… 瘌痢头有心事,一开口又总是挨大丑的骂,现在大丑又眼一瞪,瘌痢头一哆嗦,把话立马咽回到了肚子里。 老油子看马大庆犹豫,连忙说,“好妹夫,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于是,兰花花就把窘境讲了出来。 大伙听了不禁面面相觑,瘌痢头说,“咋滴啦?是不是你觉的不回旮旯村了,要搬到城市去住了,不想捐款。” 瘌痢头这个光棍,真不会说话,一说话能把人气的跳脚。 大丑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说话,会有人拿你当哑巴。” “村里都是捐多少?”马大庆忧豫了一下问。 “三块五块的,也有十块八块的,周建国捐了二十元。”老油子说。 “那首富周铁锅呢?”马大庆问。 “捐了一元钱。” “这么少?”兰花花有些吃惊。 “人家啊,发誓要在外边混一辈子,家里的瓦房都漏了一个大洞,屋里钻出来一棵钻天杨,那树头又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撑破了窗户,又顶破了房顶,人家也不收拾。”瘌痢头不无羡慕地说。 “那,我去拿钱,大庆,你抱着草垛儿。”兰花花说。 大丑和几个人等在外面,大丑抬头看看天,碗口大的日头就悬在头顶上,明晃晃的,直闪人的眼,到晌午顶了。 老油子就有些埋怨,“刚才马大庆去饭店叫菜,别阻止他多好,这捐款的事,就不能饭后再提。” 马大庆正逗着儿子玩,听了老油子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在这时,兰花花拿了一叠钞票出来,“我捐五十元。” 大丑听了,连忙接过钱,数了又数,一共五张钞票,确认无误,才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里。 老油子一看兰花花捐了这么多钱,又直咂巴嘴,“噫唏,嘻唏,真是有钱人啊,真不愧是城里人。” “那,咱不去饭店吃饭了。”癞痢头又问。 大丑见瘌痢头这么不会说话,气的一巴掌抽了过去,“你不会说话儿,就闭上你的臭嘴,少叨叨咕咕。” 兰花花看到这一幕,又笑,“不就是一顿饭吗?吃穷了咋的?” “就是,就是,不去饭店也成,咱手里有家伙。”老油子指着芦花鸡。 于是,大丑,瘌痢头,老油子几个人形动起来了,洗菜的洗菜,杀鸡的杀鸡,忙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兰花花连忙把炉子搬了出来,又换了一块煤球,大丑是个吃货,懂的烹饪,袖子一挽,拿起锅铲就上了厨。 这么多的人,马大庆又怕饭菜不够吃,特意又去了饭店,要了一盘凉拌猪耳朵,一只盐水白斩鸭回来。 至干酒嘛,这个是现成的,兰花花自酿的老苞谷烧刀子。 山里人虽说不讲究,但确实喝不惯买来的瓶装酒,除了辣还是辣,哪有自酿的好喝,绵柔甜软,余味无穷。 娶了山里姑娘的马大庆,不但爱上了大山,还爱上了这自酿的苞谷酒,他特意让兰花花酿了一大桶,放在家里。 大丑做好了饭菜,几个人吆五喝六的吃开了。 大丑先敬了马大庆一盅酒,“大庆啊,谢谢你,为山里老乡们出了一把力。” 马大庆一喝酒,脸就红,舌头就直打滚儿,“大丑啊,一家人,不用说,说两家话,老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为家乡出点力,应,应该的。” 癞痢头也喝酒,他是个光棍,又是个懒蛋,平常很少有人理他,他又没有钱,一年难得喝上两回酒。 今天有酒有肉,对瘌痢头来说,无异于做了一回神仙,他岂能放过?他夹了一块鸡肉,来不及咀嚼,就朝肚里咽,由于肉块太大,一下子卡住了喉咙。 这滋味可不好受,噎的瘌痢头捶胸顿足,直翻白眼珠儿,可那鸡肉还是下不去。 大丑见瘌痢头又在丢人,气的骂了一句,“娘希匹。” 老油子见了,连忙递过去半碗烧刀子,瘌痢头接过了,一饮而尽,由于喝的太猛,呛的眼泪哗哗地流。 大丑见了,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筷子走了过去,一脚踹在瘌痢头屁股上。 癞痢头吃了一惊,本能地一跳,这一下,卡在喉咙里的那块鸡肉终于顺下去了。 只是瘌痢头平时很少喝酒,今天他又放开了量,猛灌下了半碗烧刀子,一时头晕乎乎的,脚步踉踉跄跄。 瘌痢头喝醉了。 他歪歪斜斜地扭起了大秧歌,一边扭还一边唱, “石榴长在半山腰,想吃石榴我吃不到,你说心焦不心焦,不心焦……。” 扭着唱着,可能他忽然间又想到了他的菊花,不禁悲从心头起,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一顿“美酒佳肴”被瘌痢头搅乱了,气的大丑一拍桌子, “娘希匹,咱不吃了,走,回村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给癞痢头醒醒酒 那天下午,大丑三个人,拉着一辆板车,轮换着把癞痢头朝山上拉。 癞痢头酒品如人品,一点儿都挂不上档次,一碗驴马尿一喝,就把自己姓甚名谁忘记了。 没喝酒的时候,大丑眼一瞪,他还乖乖的听话,现在烧刀子灌多了,头一发懵,老天老大,他就成了老二。 他躺在板车上,还不老实。双手乱抓,两腿乱蹬,嘴里还妹呀哥呀的唱着山歌。 碰到这样的酒疯子,大丑也没有办法,只得由他折腾去。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的季节,可那日头却一点儿也不温柔,相反,却是出奇的热。 这拉板车下山省力,上山可费老劲了,躬着腰,蹶着屁股,一步一步地挪,累的三个人汗流浃背。 更倒霉的是,走过老龙河的时候,突然,“呯”的一声巨响,板车的左胎竟然爆了。 当时是大丑拉的车,这一声巨响,令大丑浑身一震,他干脆扔了板车,直接坐到柳荫下休息。 三月的柳枝儿又细又长,柔柔的垂下来,好像一幅藤蔓,那柳叶儿刚撑出了苞,一片清新朦胧。 倒是柳绵,绿的逼人的眼,又很丰满,大丑坐在藤蔓里,伸手一捋,就是一把柳棉。 大丑把柳棉一个一个地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味道蛮不错的。 “咋弄里?咋弄里?这路上也没修车的呀?” 老油子倒着了急,他和张寡妇约好今天去领结婚证,这一倒弄,赶不上时间了。 正在这当儿,偏偏瘌痢头不争气,又干嚎了起来, “菊花啊,小菊花,我的个小心肝肝啊,哥没钱娶你,你说咋办啊!” 大丑平时养均处忧惯了,现在累了一身臭汗,他正在气头上,又听到瘌痢头干嚎,更是怒上加怒,气的脸上的颜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这个狗日的酒疯子。”大丑一边骂着,一边站了起来。 他见柳树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水潭,就走向板车,一把拽住了瘌痢头的后腿。 “你干什么?”老油子看见了大吃一惊。 “我跟这个狗日的醒醒酒。”大丑一边骂,一边把瘌痢头拖到了水潭边,随手就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过后,只见水面上冒出了一片水花,咕咚咕咚地又冒起了一串水泡。 三月的潭水还是很凉很凉的,简直是冷寒彻骨。 瘌痢头很快的从水里浮了起来,一边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一边朝潭边游了过去。 瘌痢头游到了潭边,拽着草棵儿爬上了岸,一边干呕一边连连喘气。 “这碗醒酒汤,喝着咋样?醒过来了吗?”大丑站着潭水边问。 “醒,醒过来了。”瘌痢头说。 “那好,轮到你拉板车了。”大丑说。 几个人笑的喘不过气来。 “嗷,嗷!”癞痢头猛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咋的啦?”看着浑身湿淋淋的瘌痢头,悲痛欲绝的样子,几个人吓了一跳。 “呜,鞋,我新买的黄球鞋,这是我准备去菊花家穿的,这一下弄脏了。 我就这一双鞋子啊,明天让我怎么去啊,呜呜。” 大丑刚才有些自责,他觉得自个觉得确实有点过分,正想去安慰癞痢头几句,听他这样一嚎,气得大丑扭着就走。 老油子和周建国也被瘌痢头气的哭笑不得。 “好了,别哭了,咱们回去吧。你稻田里的水不是放好了吗?正等着插秧呢。 如果明天你再去菊花家,我可以把我的那双,刚买的黄球鞋借给你穿。 真的,那是你嫂子上个月给我买的,我一次也没有穿过。”老油子劝说着。 “真的吗?真的吗?”瘌痢头问。 “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瞎话。”老油子信誓旦旦。 瘌痢头这才止住了干嚎,拉着板车一颠一颠的朝村里走。 又过去了四五天,老兰头坐着老德顺的驴车,来到了三岔镇上买火柴和盐巴。 老兰头想外孙了,买完东西,就来到了家属院。 兰花花正在吃饭,见两人来了,连忙让座。 老兰头说,“上次我让大丑,老油子给你捎只芦花鸡,老南瓜,大葱,你都收到了吗?如果好吃,我再给你捎一点来。” 兰花花猛的一惊,“收到了是收到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给我带来的。” “哪能这样呢,他们没说是我送给你的。”老兰头有些生气,都是一村的人,咋能这样糊弄人呢。 “可人家也没说,是人家特意送来的呀。”马大庆插了话。 “那木板桥桥修得怎样了,我还捐了五十元钱呢。”兰花花说。 “咳,这几个混蛋,一见到酒肉了,就丢了魂魄,竟干些猪狗不如的事。 不过倒也做了一桩好事儿,那板板桥两天就修好了,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只要在水里打上木桩,上面铺上木板板,就行了。 老鸹坡的人,这回可高兴了,他们省了一半的路程,同样,他们从咱村经过,咱们村里也热闹了一起。”老德顺说。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隔壁王老二,提了一兜子油条走了进来, “啊,马哥,家里来客人了是不?” “对啊,这是我爸。”兰花花说。 “我就猜着是大伯,特意把刚出锅的油条,提了一点过来,让大伯尝尝鲜。”王老二说。 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弄得兰花花特别不好意思。 “你坐下吃了饭,再走吧?”兰花花说。 “不吃了,不吃了,我就是开饭店的,还能饿着我不成,但闻烟气儿也闻饱了。”王老二一边说,一边连连摆手。 “远亲不如近邻,你们邻居相处得真好。”老德顺赞许的说。 “就是呀,我家花花,无论在镇上,还是在村里,在县里面,和邻居都处的老好了。”老兰头说。 “是这,马哥,兰花嫂子,你侄子大了,我想把老家的房屋翻盖一下,手头儿还缺几个钱,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隔壁老王说。 “这……。”兰花花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好的好的,不过我现在没有,你等我想想办法。”马大庆说。 “我就知道,远亲不如近邻,和马哥一说,即使是天大的世儿,也能成。”我老是满意地走出了屋子,回去了。 “为什么老是有人找你借钱?”老兰头问。 “咳,还不是捐献了一万元钱惹的祸。”马大庆无可奈何地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爱情催人勤奋 , 年过四十的癞痢头,为了娶上菊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特地拿出积蓄,置办了一身新行头,褂子是蓝色的的卡布,这布料厚实,一年四季都可以穿。 裤子是黑色的灯草绒,耐脏,三五个月不洗也没事,这很符合他的生活习惯。 爱情真是最好的动力。 有了行头还不算,瘌痢头也勤快了起来,他不但把土坯屋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把那床分不清颜色的被子拆开了,在老龙河里洗的干干净净,又去了小卖部,买了针线,央大肥婆给他换了新的被面。 家里拾掇干净了,地里当然也要利利索索。 瘌痢头一年基本上上两次地,播种时去一次,收获时去一次。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瘌痢头就扛起了锄头,走向了田地。 瘌痢头没有想到,山里的早晨会这样美,小鸟们在枝头吱吱喳喳地叫着,争着一亮歌喉。 还有,那草叶上的露珠亮晶晶的,落在了鞋子上,又从鞋子的破洞里钻了进去,凉凉的。 走不多远,癞痢头看见了老德顺,他感觉很奇怪,“老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溜达,怎么不去捉野物儿了?” 老德顺慢吞吞的走着,他望了一眼癞痢头, “你不知道,上一辈子传下来的打猎规矩吗?劝君莫打三月鸟,巢中幼崽待母归,劝君莫食三月鲫,腹中儿女万万千。” “那是以前遍地是猎人,现在有吃有喝的,谁还费那力气。”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这规矩啊,都是老辈儿传下来的,自有他的道理,如果破坏了规矩,山神爷会怪罪的。” 老德顺说着,背着双手,穿着一双破拖鞋,踢踏踢踏的又向芦苇荡走去。 多年的习惯了,老德顺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来芦苇荡里溜达一圈。 一群鹭鸶尖叫着从芦苇里冲出来,盘旋在空中鸣叫着。 老德顺吓了一跳,以为有人在偷他的小船,连忙跑了过去。 他看见了两个城里人,在划着他的翘头小尖船,在芦苇荡里穿梭着。 他以为城里人贪玩,连忙过去阻止,这一去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今春,芦苇荡里来了一群白鹭/,他们在芦苇荡里安了家,春天正是繁殖的季节,那群白鹭,在芦苇荡里下了很多鸟蛋。 那两个城里人,是在芦苇荡中捡拾鸟蛋,怪不得那群白鹭,盘旋在芦苇荡上空哇哇的乱叫。 老德顺连忙阻止。 那两个城里人挺不耐烦,“老头子,这河是你家的吗?” “不是。” “这鸟是你家的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让捡鸟蛋?” “因为,你屁股下的小船儿是我的,还有,我就是这旮旯村的,这鸟啊,是我们的邻居,我就不让你捡,咋的了?” 那两个城里人听了,下了小船上了岸,用衣服兜着几十个鸟蛋就跑。 老德顺连忙跑了上去,拽着一个穿牛仔裤子的年轻人不让走。 “老家伙,你撒手不撒手,在不知道撒手,就要揍你了。”另一个城里人咬着牙怒吼。 “我就不撒手,你咋地,反正我就是这把老骨头,你看着办吧!” 老德顺也是属驴的,特犟。 才走到不远的癞痢头,听到了喊声,连忙又跑了回来,一边喊,“咋的啦,咋的啦,德顺叔?” “他们,他们捡拾鸟蛋,可不能让他们走了。”老德顺喊。 “来到了大山里,不懂山里人的规矩是不?”瘌痢头高举着生锈的锄头大声喊。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看着瘌痢头膘肥体壮的,手里又拿着家伙,恐怕真打起来,还真不是对手。 “我放下,放下,还不行吗?” 城里人仓皇的跑走了,癞痢头和老德顺捧着鸟蛋,又划着小木船,把鸟蛋放到巢里面。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两人把鸟蛋放到了巢里面,刚走开没多远,那白鹭就奔过去,用那大长腿把鸟蛋一下子从窝里拨了出来。 有的鸟蛋掉到了水里,就沉了下去,有在掉到了河边的石块上,就破裂了。 哎呀,这下两人撒眼了,老德顺想起了兔子。 大前年,老德顺喂了一对兔子,那母兔子下了崽后,沒几天就死了。 老德顺看到兔子挺可爱的,就把他送到了老油子家。 老油子有一只母兔也下了崽,只可惜没过五分钟,送过去的兔仔都被老母兔咬死了。 这动物啊,和人不一样,它认的出自己的幼崽,对别人的幼崽,它们杀手。 癞痢头叹了一口气,一边骂着城里人作孽,要遭报应的,一边又走向了自己的梯田。 瘌痢头的庄稼地十分好找,哪块田地的草比庄稼高,比庄稼稠,那就是他的田地了。 大肥婆和梨花也在地里头锄苞谷。 癞痢头的包谷地,左边是大肥婆,右边是梨花。 大肥婆揉了揉眼睛,她有点不相信自己,“你是瘌痢头吗?我没看错吧?” “我不是瘌痢头,我是谁呀?”瘌痢头感到十分好笑。 “那你怎么大清早,就来这儿锄草了?” “就兴你们来锄草,难道不兴我来锄哇?” 这两人的对话,把梨花逗得咯咯笑。 “人家啊,现在学好了,可勤快了,人家等着娶媳妇呢。”大肥婆又对梨花说。 “哪儿的姑娘?”梨花平常家里地里一条线,很少串门。 而大肥婆就不同了,她家里有小卖部,是村里的新闻集散中心,村里有个风吹草动,都是她先知晓。 “老鸹坡的,叫菊花,挺俊的一个人儿,又白净又秀气,只是小时候发烧,吃药吃的脑子有点不灵光。” 大肥婆的娘家就是老鸹坡人,菊花家住在村头,大肥婆的娘家就住在村委。 “瘌痢头啊,你要好好的干活,等我回娘家的时候,见了老虾米,他要是问起你这个女婿,我也可以美言几句,夸夸你。” 大肥婆这么一说,瘌痢头浑身是劲,只见他猛地甩掉了小棉袄,弯着腰,前腿弓,后腿蹬地锄起草来。 锄的那叫一个快,成片成片的野草哗哗地倒了下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张其华的炼油坊 , 很快,兰花花来三岔镇教学一个多月了。 这天下午,又是周六,例行校会,放了学,兰花花来到了办公室。 这次开会与以往的不同,学校里发了福利,每个人领一箱苹果。 大伙争着拿苹果,脸上笑嘻嘻的,特别是张其华,打开了箱盖儿,挨个挑拣,一边说, “老陆,是不是你岳父家的苹果卖剩的?” 陆六甲便笑,笑的有些尴尬,“你别管从哪儿来的?这份福利你要不要?” “我要,要,天天发我也要。”张其华说着,拿起一个苹果,嘎巴嘎巴地嚼起来。 兰花花看着张其华的举动,心里特别不痛快,一个为人师表的人,却一身的市侩气。 开完了会,兰花花抱着苹果回了家,打开一看,才发现这箱苹果上面有两个大的,下面的又小又丑,还有一个坏的。 兰花花不禁摇了摇头。 第二天,张其华的女儿出嫁,由于都是同事,张其华又发出了邀请,大伙都在镇上汇齐了,由于离的较远,大伙就雇了一辆三驴蹦子前去。 开三驴蹦子的是个年轻人,听说去十字坡,头摇的像拨浪鼓,非要加两块钱不可。 理由是那里不但路况差,而且村民更是剽悍,有次他拉了一车化肥,走到村头,颠掉了两包,一个老太,一个老头,一人拖着一包就朝家里跑。 也不知道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年轻人追上去,好说歹说又买了一包香烟给老头,才要了回来。 年轻人说着,一脸的气愤,但还是开着三驴蹦子颠颠地上路了。 十字坡就在旮旯村的下面,但要绕个弯子才能到达,这一绕,足有三四公里。 这可是个大村,足有三千多人,村里一律的姓张,据说明朝未年,一张姓人家,为了躲避仇人的谋杀,隐居在此,不料,时至今日,竟繁衍出了一个大村庄来。 大山里的村各具特色,有的村出瓦匠,有的村出编织匠,而这个村则出炼油匠,几乎家家户户炼油。 这成本不大,一口大铁锅,一堆干柴就行,简单易行,练的油有人上门收购,至于干什么,则不得而知。 而那剩下的油渣,据说大部分喂了鱼,也有极少部分,卖给了包子铺的老板,用来作包包子的馅料。 于是,那些死猫死狗,还有屠宰厂里的边角碎料,都被集中到了这里。 大山里的空气是清新的,但到了十字坡不远,就嗅到了一股臭味。 这种臭味像烂鱼烂虾的腐味,又有臭鸡蛋的味道,还夹着一股糊味。 周侠老师已经呕吐了出来,兰花花也想吐,但咬着牙,还能撑住。 那臭味越来越浓,臭的人几乎窒息,十字坡到了。 才进了村,就见张其华的小手扶夯机停在路边,周围还站着几个人,不用说,这就是张其华家了。 五指山嫁女,都是在晚上嫁娶,至于为什么?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几百年了,都这样,丝毫没有走样子。 第二天,几点起床,谁抬嫁妆,谁拿椅子,谁又要多操点儿心,以免出了岔子,这都要好生安排。 一行人还未走到,早有人看见了连忙跑进了院子,告诉了张其华。 张其华把大伙请进了院子。 兰花花这才发现,张其华原来是个“土财主”,这家伙家底太殷实了。 两进两出的大院子,前院是三间青砖大瓦房,后院也是三闸青砖大瓦房,还用白石灰抹了缝儿,看起来又宽敞又干净。 前院的左侧,用芦苇搭了一个草棚棚,那草棚棚下有两个大锅,里面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一些肥肉在里面打着滚儿翻腾着。 一个络腮胡正在朝灶堂里塞木柴。 张其华便领着大伙看他的油锅,那络腮胡是张其华的工人。 兰花花看了络腮胡,身上裏了一块旧毡布,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油渍又是一片油渍。 刘凡忠说,“真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还请的起工人。” 周侠也说,“就是呀,就是呀,这么大的铁锅,一天能练多少油?乖乖吔,这不得了。” 张其华得意地笑了笑,“这锅啊,不顶用,一年少说也得换个三五个。 现在练油,到了冬天,还要用它熬油做蜡烛,一年四季,不得闲空,这多亏了我婆娘能干。 他娘的,三五个货主连连催货,这不,今天是大喜日子,嫁女儿也不能耽误开工。” 刘凡忠又说,“家底厚实不厚实,单看工人身上的毡衣就行了。 单看那上面的油灰,刮下来,估计炒三两次菜,完全没问题。” 这一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其华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兰老师家也是货真价实的大财主,人家一捐就是一万元。” 兰花花被说的不好意思了,连忙说,“俺家公公虽说捐了钱,但那是绸缎被子蒙鸡笼,外面光亮里头穷。” 这也许是世间的老规矩,有了资本,当然要在同伴面前摆。 同伴一夸奖,张其华就飘飘然,于是,他又领着大伙去后院看他的仓库。 一路上,兰花花被熏的晕乎乎的,胃里的东西老是朝上撞,兰花花使劲地咬着牙,绷着嘴,才没有吐出来。 进了后院,张其华的女儿正坐在正屋里,这是个胖乎乎的女孩,白白净净的,又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还插了几朵塑料花,显的又喜庆又耐看,看了大伙进来,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山杏,怎么不给大伙说话?”张其华说。 兰花花看那嫁妆,有四方桌,抽屉桌,还有四把靠背椅子,还有绸缎被子,盆架,杂七杂八的,从屋里摆到了房檐下,就知道张其华没少下本儿。 “这么多的嫁妆。”刘凡忠有点吃惊。 “沒办法啊,我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女儿是老大,挣了这么大的家业,手心手背都是肉,决不能厚此薄彼。”张其华淡淡地说。 张其华的仓库在后院的左侧,也是个草棚子,大伙来到这儿一看,三间棚子下,码满了货物。 练好的油脂都装在簿膜袋里,码在左边,那些油脂装在编织袋里,码在右边。 五六个人正在把油渣朝三驴蹦子上装,兰花花认的拉货的人,这是个养鱼专业户,因为牙长,大伙都叫他个牙包天,常在镇上卖鱼。 大伙走到棚子外面,忽然,周侠一声惊叫,只见地上白哗哗的一片,向潮水一样滚过了门槛。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肉芽子 , 大伙低头一看,那白哗哗的东西,是长尾巴的肉芽子。 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它们快速地蠕动着,潮水一般四处乱爬。 牙包天和两个装货的男人,裤腿上爬满了蛆虫,白花花的一片。他们一挪步子,那白色的玩艺只往下掉,而掉下去之后,又有新的再爬上来。 他们每挪一步,都要踩死许多蛆虫,看的兰花花一真恶心。 牙包天拿着一把大扫帚,拼命的把这些白玩艺朝脸盆里扫,边扫边说, “这些肉芽子,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蛋白质含量高,鱼儿吃了长瞟。” 兰花花一阵恶心。 张其华说,“有的人,就爱好这一口,这个牙包天,常常割了一块好肉,然后放在盆里面。 故意放臭,招来了苍蝇,生出肉芽子,然后炒着吃。” 兰花花连忙后退了几步,呕了起来。 张其华的老婆是个大黑胖子,那大腿就比兰花花的腰还要粗,他瞅了一眼张其华,就粗门大嗓的喊起来, “你丫的,你个老假腰,你就知道显摆。 老娘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用不着你叨叨,今天是咱闺女的大喜日子,你还不领他们到正房里歇歇去。” 张其华挨了训,连忙介绍,“这是贱内,贱内,人送外号“黑牡丹。”” 大伙听着这个外号都笑出了声。 张其华一边说着,一边老老实实地领着大伙儿朝正屋里走去。 正屋就是前院的三间瓦房,屋里摆了三张大方桌,屋檐下也摆了三张大方桌。 张其华家的亲戚不少,也难怪,张其华有六个叔叔,六个舅舅,三个姨,那些亲朋好友,站了满满的一院子。 张其华把同事们领到了偏房里,二十几个同事坐了满满的两桌子。 大伙儿才落了座,刘凡忠就说,“我说啊,咱们都是同事,也不必虚情假意的。 我实话实说吧,你快点把饭上来,之后我们吃完就滚蛋。” 话糙理不糙。 张其华点点头出去了。 也许刚才去仓库的情景刺激了他们,有几个伸着脖子朝外看。 这正房的左侧是络络腮胡在练油,右侧是个胡同,上面还蒙着一层白色的塑料布。 开始大伙儿以为这里面是个厕所,现在看到,张其华去里面叫人上菜,才知道那里面就是厨房。 “他不会用死猫死狗招待我们吧。”刘凡忠咕哝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大伙儿逗得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大家又想到了仓库里面的情景,又都止住了笑。 兰花花心里一阵翻腾起来,心里想着,哪怕张其华端上来的就是山珍海味,猴头燕窝鱼刺,她也不想吃了。 她想扭身就走,可是一场大喜事,又怕人家说不礼貌,她只好强忍着坐了下来。 幸好,一开始上的都是素菜,兰花花夹了几筷子凉拌黄瓜,刚吃了几口,就听院里一片嘈杂。 大伙都伸着头朝窗外看。 原来是新郎倌开着三驴蹦子来接新娘子了。 男方家听说是个祖传的杀猪匠,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方人,一下子来了三辆三驴蹦子。 第一辆三驴蹦子上,放了整整半个大肥猪,还有一个猪头。 这么厚的彩礼,兰花花还是第一次看到,也难怪,现在生活好了,彩礼也水涨船高了。 第二辆三驴蹦子上,是个两人抬的食盒,那食盒油漆斑斑驳驳,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 食盒上面还拴着一只红色的大老公鸡,食盒落了地,里面是四样点心,烧鸡,卤鸭,烤鹅,猪蹄子。 新娘倌和几个迎亲的坐在第三辆车上,两男两女。 几个人下了车,大伙这才发现,这新郎官不咋滴,又小又瘦,又穿了一身劣质大西服,好像猢狲披着大麻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刘凡忠说,“听说新郎倌是响水镇上的首富,祖孙三代单传,家里五六间门面,老富裕了。” 周侠说,“没办法,人家会投胎,投了个好爹。 哎呀,可惜了,张其华这个大闺女,长得这么美,就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刘凡忠说,“郎财女貌,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 大伙儿就是一片叫好声。 正在这时,端菜的小二过来了,他听到了大伙儿说话,很不以为然地说, “这媒呀,还是张其华亲自去说的媒。” 这一下把大伙儿愣住了,还有为给女儿说媒的。 小二一本正经,“那天是个星期天,他去响水镇上夯地,看到了人家富裕,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人家的儿子。” 大伙儿听了,又都笑着看向了窗外。 那两个男的,一个是伴郎,另一个负责放炮,就是俗称的“炮筒子。” 黑牡丹一看这么多的礼物,两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她招呼着大伙赶紧把肉抬进去。 大伙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论着新郎的长相,兰花花不想谈论这些私人事儿,就呆呆地坐在那儿。 “兰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刘侠关心地问。 兰花花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大伙儿感到很蹊跷,新娘子该坐上三轮蹦子了。 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新娘子一坐上了车。那鞭炮声就要响起来。 刘凡忠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鞭炮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一片争吵声。 那声音越来越高,大伙儿饭也不吃了,都伸着头朝窗外看。 只见黑牡丹两手乱摆,阻拦着新郎官进门,大伙儿感到很奇怪,礼物都抬进了门,怎么还阻挡新郎倌呢? 只听黑牡丹高声说,“不行,我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什么时候把彩礼付齐了,就让我女儿坐上车。” 那新郎倌虽然又瘦又小,但毕竟是个富二代,既然和富沾上了边儿,那就有了脾气和个性。 新郎把西服一脱,狠狠地朝地上一摔,扭头就高声问黑牡丹, “这婚我不结了,反正你家女儿我也睡过了,咱让大伙评评理,你要八百块钱彩礼,咱都给你带来了。 可你为什么临时又加了两百块钱,为了结婚,俺老爹一定负债了,你现在让我上哪儿去弄这两百块钱?” 黑牡丹两手插着腰。肚子一挺说, “我不管你负债不负债,反正,我找人又算了命,说你们八字不合。 所以才又要拿一千块钱彩礼,这才能十全十美,否则,少一分我就不让女儿上你的三轮蹦子。” 事情就僵持在了这儿。 有人又去找张其华,张其华连忙躲到了偏房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犟女婿 , 刘凡忠推了推张其华,“这么大喜的日子,为了两百块钱。闹得两家都不好,多不合适呀。” 张其华慢条斯理地说,“听说这小子有点脾气,我就是要杀一下他的威风,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趁这个当儿。给他家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家的威风,以后我女儿不受气。” 张其华话还未落音,他那站在门外的准女婿,已经苦苦哀求了半天,黑牡丹气他那句,“反正我已和你女儿睡过了,”这句话,板着脸不理他。 那瘦猢狲女婿忽然发起飙来,扭头对伴郎说, “咱走,这他妈的婚咱不结了,别说要一千,一分不要也不娶她女儿了。” “此话当真,说话算数。”在亲朋好友面前,能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黑牡丹也生气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板上钉钉,说到做到,走,把东西抬回去,不能便宜了这黑丑王八婆。” 别看瘦猢狲女婿又矮又瘦,小胸脯一挺,很有男人样。 黑牡丹一听,骂它是黑丑王八婆,气的朝地上一坐,一拍大腿,嚎了起来, “俺滴个亲娘哎,俺哩个娘亲哎,谁见过这么猖狂的人,还没结婚,就欺负起老岳母了。” “谁欺负你了,滚开,我要拿回我的猪肉和盒子。” 那伴郎和伴女四个人进了屋里,抬起猪肉和盒子就朝外走。 黑牡丹一下子怔住了,再也嚎不出声来了,张继华看了大吃一惊,连忙跑了出去。 “干啥呢?好女婿,你干啥呢?女婿啊,新娘子在后院等着呢,让他上车,给你们走不就完了。” 那瘦猢狲也不理他,拎起那半块猪肉就扔上了车。 黑牡丹心疼那块猪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三驴蹦子前,拽着猪肉就朝下拖。 几个老汉也连忙跑过去,劝瘦猢狲女婿。 “这婚我不结了,这一家人是势利眼,一开始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 是我爹硬让我同意的,同意就同意吧,本来想顺顺当当的,可没有想到,又遇到了这事。” 瘦猢狲女婿转身抓住了身后的一个伴娘, “张敏杰,走,咱俩结婚去。” 那伴娘吃了一惊,羞涩地一笑,脸上现出了两个圆圆的酒窝,点了点头。 瘦猢狲女婿对张其华夫妇说,“你闺女就留在家里养老吧,我们娶不起。 这个女孩儿才是我的对象,我们俩在初中时就谈起了恋爱,好几年了,也该结婚了。” 张其华一听,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的瘦猢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丫的,一肚子坏水,有了对象,还来骚扰我家姑娘……。” 瘦猢狲一边躲一边喊,“快走,回去,就是打一辈子光棍,这老婆也不能要。” 那三驴蹦子的司机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发动了车子,只见三驴蹦子的屁股后面窜出一股股浓烟,充满了整个院子。 黑牡丹一边咳嗽着,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家伙,真是个人渣,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油锅里炼油去?” 黑牡丹一边说着一边跑到三驴蹦子前,想阻住去路, “你想走,说得多轻巧,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你就要赔偿损失。” 张其华看大伙都在惊讶地看着他俩,忙拽住了黑牡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那三辆三轮蹦子,逮住了这个机会,急忙一踩油门,车屁股后面又喷出了一阵阵黑夜,迅速地窜出了大门,顺着山路溜走了。 一眨眼间,三辆三轮蹦子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院的财油味儿。 这顿宴席不欢而散。 回去的时候,没有雇到三驴蹦子,大伙决定抄近路,从树林里穿过去。 一行人慢慢地走着,说笑着,一边采着树林里的野菜。 这大山真是个宝啊,二三月的季节里,远处绿草成茵,近处山花烂漫,太阳暖暖地照着,处处云淡风轻,兰花花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 遍地是野菜,荠菜长的又肥又大,还有扑愣鼓子,用它们包饺子,兰花花最爱吃。 只是树林里枯枝败叶特别的厚,走起来特别费劲。 刘凡忠扒着树叶寻蘑菇,一边走还一边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大伙真没想到,这个教数学的汉子,竟然有这么好的嗓音,禁不住地拍起手来。 “刘老师,这树林边缘的蘑菇早被人找过了。”有人说。 “对呀,对呀,我朝里边走走。”刘凡忠说着,走向了树林深处。 “哎呀,这么多的蘑菇,还有黑木耳。” 刘凡忠一声惊叫,原来他发现了蘑菇窝。 大伙各得其所,正在高兴,忽然刘凡忠一声惨叫,不见了踪影,大伙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地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从里面还冒出一缕一缕的冷气。 大伙连忙跑过去,才知刘凡忠掉进了捕野猪的陷阱,只是这猎人太不地道了,也不放个大树枝作记号。 幸好,这洞不深,刘凡忠大概跌断了腿,痛的不住地呻吟。 又跳下去了两个男同志,托的托,拽的拽,才把刘凡忠弄出了洞。 只见刘凡忠脸色苍白,咬着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子森年轻,又是体育老师,他背起刘凡忠就朝镇上跑。 当兰花花回到三岔镇上时,已是月上柳梢头,街上已没了行人,零零星星的几家小商店正在关门。 王老二的油条铺子也关了门,王老二正在封火,他见了兰花花这么晚回来,有点吃惊, “大嫂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喝喜酒去了。”兰花花说。 “喝喜酒,吃喜馍,把你撑的睡不着。”王老二笑嘻嘻地说着。 兰花花走进了供销社,那间小小的屋子关着门,有灯光从窗户里面透出来,兰花花不禁感到一阵温馨。 又走了几步,发现房檐下站着一个人,她以为是马大庆,就问, “大庆,草垛儿睡着了吗?你怎么不看着孩子?” “我不是大庆,我。我是……。”兰花花一听那人说话,顿时大吃一惊。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歪瓜要娶菊花 兰花花一看,那人是歪瓜。 “歪姨夫,天黑了你有什么急事?”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歪瓜说。 “进屋说吧。”兰花花推开了门,马大庆正在做饭,草垛儿在床上睡着了。 “我,我刚才想等你们吃完饭再进去。”歪瓜这人很实诚,说着低下了头。 马大庆想着自己在落魄时,寒冬腊月的深夜,歪瓜帮他借钱的情景,不仅鼻子发酸。 “哎呀,歪姨夫,你真见外了是不?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要人出人,要钱出钱。” 马大庆一拍胸口,特别的豪爽。 兰花花见了,连忙把饭菜摆上了桌,又从坛子里面掏出了几个咸鸭蛋煮了。 歪瓜自从买了个毛驴车拉砖头,手里又有了点辛苦钱。又常常与生意人打交道,变的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马大庆又拿出来一壶老苞谷烧刀子,两个人就这样喝上了。 “歪姨夫,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歪瓜喝了两口烧刀子,脸上就变得通红,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歪瓜擦了一把汗说,“是这样的,今天我去老鸹坡送砖头。 毛驴拉着满满地一车砖走到了菜地时,那菜地由于刚浇过水,车轱辘陷了进去。 怎么弄都弄不上去,把我急的呀。直冒冷汗,这时,过来了一个老汉。 他从家里拿来了铁锹、破木板。把烂泥挖去了,又把木板铺在车轱辘下面,我一甩鞭子,毛驴一使劲,这车砖就上来了。 为了感谢这老汉,我卸完了砖头结了运费,就到村里的小卖店里买了两包饼干,一盒过滤嘴香烟,去上他家里道谢。” 马大庆说,“我知道,俺歪姨夫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歪瓜叹了一口气,又讲了起来,“那老头儿正在喝地瓜粥稀饭,见我来了,非让我坐下吃,农村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家常便饭。 谁知,两人一唠嗑,我们就聊到一起去了。 这老汉叫老鲶鱼,他见我年纪轻轻的,是个光棍,就问我为什么不找个伴。 我告诉他,为给老婆治病,我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刚刚把帐还清,像我这么穷的人家,长得又丑,哪个女人肯嫁给我。 鲶鱼老汉就在笑,他告诉我他有个侄女,就是从小生病,喝药烧坏了脑子。 人虽然有点疯癫,但是不傻,时好时坏的,他爹岁数大了,照顾不了他,就想找个人嫁了。 我一听这好事啊。只是比女孩儿大了十几岁,也不知人家嫌弃,不嫌弃。 鲶鱼老汉也不客气,刚吃完饭就把我领到了他弟弟家,他弟弟叫老虾米。 我也看到了菊花,那是个很标致的女人,瓜子脸双眼皮,一笑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当时就迷住了,不由得连连点头,虾米老汉对我也挺满意,让我明天把彩礼送过去。 不用老虾米张口,我答应出八百块钱。 我虽然是个赶毛驴车拉砖的,但好歹是个职业。可以挣点钱养家糊口。 回来的路上,鲶鱼老汉告诉我,菊花有个对象,就是你们旮旯村的,叫瘌痢头,明天他要来找菊花。 只是这家伙太懒,虾米老汉一家对他不满意,不过又收了人家一百块钱的彩礼,想把钱退回去,又怕人家不同意找麻烦,所以,我就摸黑来打听一下这人怎么样。” “瘌痢头啊!”兰花花大吃一惊。 “这也是个光棍,而且,他比你还要光棍的彻底,他从来没有结过婚,连女人的手也没摸过。 四十多岁了,才有人跟他提亲,听说他正满村借彩礼钱呢,明天他就要去上菊花家了,只要把钱一交,结婚就是板上钉钉了。”马大庆在旁边说。 也难怪马大庆知底儿,他想开个小百货店,今天上午就去向周铁锅讨经验。 恰巧碰见瘌痢头在周铁锅这里买黄球鞋,两个人还聊了一会。 “你们两个明天碰了面,会不会打起来呀!歪姨夫,你学过武吗?”兰花花担心地说。 山里人虽穷,但好勇斗狠,又赶上武校盛行的年代,人人都会个三招两式也不稀罕。 瘌痢头在猴教练那儿,学过太祖七十二路长拳和形意鹰爪手,据说功夫还不错,只是这家伙太懒,没见他练过功。 不过,一般的隐士高人,都是在夜深人静,偏僻的地方练功,这样才能做到天人合一。 虽说瘌痢头在村里经常受欺负,他极少还手,但这恰好说明了,他有涵养,说不定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伤人。 “我,我没练过呀,不过为了娶老婆,我要拼死一争。”歪瓜说。 “这,两个大男人打斗又有什么用处,最好尊重菊花的意见。”兰花花说。 歪瓜从兰花花那儿探听到了瘌痢头的底儿,心里踏实了许多,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这以后的事,留传着N个说法,最靠谱的说法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歪瓜换了身新衣服,赶着他的毛驴车就朝老鸹坡奔去,当然,车上也不忘了放了一些礼物,有口酥,还有两瓶老苞谷烧刀子,两袋水果糖,一麻袋老苞谷。 走到老鸹坡的村口,他看见一个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黄球鞋,还戴了一顶新帽子,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兴冲冲地朝村里去。 自行车上也是带了两盒口酥,两瓶老酒,两袋水果糖。 这是大山里,去相亲的必备礼物,俗称老三样。 这么热的天,还戴着帽子,歪瓜就怀疑是瘌痢头,戴帽子是怕人看到他的头皮。 不过歪瓜猜得没错,这人就是瘌痢头,他在昨天,向大丑借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一早就上了路。 不过路太窄,毛驴车在前,瘌痢头骑着自行车在毛驴车后面。 瘌痢头想超过去,可这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坡,没法起来过去。 于是,瘌痢头就不住地捺自行车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 歪瓜心烦,索性心一横,干脆停住了驴车,瘌痢头见了,狠狠地瞪了歪瓜一眼,然后,一只手举起自行车,从边缘上蹭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争菊花 歪瓜见瘌痢头领了先,他也不甘示弱,一路上,小鞭子甩的震天响,小毛驴迈开四蹄,跑得飞快。 两人几乎一同来到了老虾米的土坯房前。 篱笆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菊花一人坐在房檐下梳头。 菊花穿着一件紫色的碎花小褂,乌黑的头发一直垂到了肩上,黑油油的,看着就使人爱怜不已。 瘌痢头忙停住了自行车,拎着包包,就朝菊花身边一坐,嬉笑颜开地说, “菊花小妹妹,我来了。” 菊花看了一眼瘌痢头,傻气上来了,就问,“你给我带甚好吃的了?” “我这有桃酥,还有水果糖。”瘌痢头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礼物。 歪瓜一看瘌痢头抢了先,连忙把毛驴拴在了树上,拿起礼物也朝院里跑。 歪瓜见瘌痢头坐在菊花的左面,他连忙坐在了菊花的右边。 “你,你给我送甚好吃的了?”菊花扭头问歪瓜。 “我这也有桃酥,水果糖。”歪瓜说着,连忙把礼物递到了菊花手里。 “就这么一点礼物啊,还有没有?”菊花问。 瘌痢头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你要啥,等一会儿哥给你买,哥口袋里有的是钱。” 歪瓜听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蛤蜊油和一个粉红色的纱巾。 “还有,这个也给你。” 菊花连忙接了过来,高兴的咯咯地笑。 “干甚哩,干甚哩,耍流氓是不?为什么要送我老婆东西。”瘌痢头瞪着血红的眼睛,扬了扬拳头。 “你俩要娶我吗?”菊花睁着美丽的杏花眼,突然发问。 这一问,把两人问懵了。 看来,菊花今天没犯病,清醒着呢! 瘌痢头头点的像鸡啄米,“是哩,是哩,俺要娶你,真心哩。” 歪瓜也依着葫芦画瓢,忙不迭地点头,“是哩,是滴,俺也是真心喜欢你,俺也要娶你。” “那,那你拿什么养活我呢?”菊花又问。 “我啊,种苞谷,我种的苞谷又大又多,让你可劲儿吃。”瘌痢头说。 “我啊,用毛驴车拉砖,每天我挣好多好多钱,我给你买烧饼,买油条,还买驴肉火烧,让你吃的饱饱的,胖胖的。”歪瓜说。 这一说,菊花明显地朝歪瓜这边靠了靠,这下,可激怒了瘌痢头。 只见瘌痢头气的暴跳如雷,是可忍,光棍不可忍,只见他把褂子一脱,挂在了自行车把上,这是他借大丑的褂子。 “想挨揍是不,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再来个公平竞争。” 瘌痢头说着,来到了院子当中。 歪瓜怕瘌痢头打他的灰毛驴,也赶紧跟了上去。 “今天,咱来个比武招亲,谁赢谁娶菊花,谁输谁就滚他妈的蛋。” 瘌痢头吃的又高又胖,比歪瓜足足高了一头,他自信歪瓜不是他的对手。 瘌痢头一面说着,一面扎了个马步,只见他左手变拳,右手鹰爪。 看来,他的功夫已经练得出神入化,能把太祖长拳和鹰爪手结合在一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歪瓜一见这招式,有点吃惊,连忙朝旁边闪了一下。 瘌痢头不等歪瓜站稳脚跟,就跟歪瓜来了一招仙人指路,戳向歪瓜的两眼。 歪瓜吓了一跳,又连忙朝旁边跳了一下。 怎奈,瘌痢头动作太忙,又一招黑虎掏心,正打在了歪瓜的肚子上。 歪瓜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这时,菊花倒拍起了巴掌,高兴的大叫,“玩马戏罗,玩马戏啰,快来看,快来看哟。” 正在这时,老虾米回来了,他怕今天出了幺蛾子,一大早特意去了儿子那里,让他们夫妇过来帮一下忙。 老虾米一看两个人正在院里动武,连忙喊,“干甚哩,干甚哩,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要打上院外去打,别玷污了我的干净之地。” 菊花的哥哥大傻子说,“爹,別管他,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瘌痢头和歪瓜来到了院外,瘌痢头也不答话,猛地飞起一脚,就像歪瓜踢去。 这下,歪瓜有经验了,打架时,如果一味地躲闪,那就等于挨打。 歪瓜干脆不躲了,他猛地身子一弯,一下子卡住了瘌痢头的脚脖子,两手一较劲。 歪瓜每天拉砖卸砖,练的就是手劲,他这一卡一拧,瘌痢头哪里吃的消,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脚脖子脱臼了。 歪瓜在放手时,还不忘把他的脚面捋了一下,这一捋,把他的黄球鞋也捋掉了。 瘌痢头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一面呻吟一面骂, “你丫的,你个大穷鬼,打架就打架,你脱我鞋子干什么?想抢鞋是不?这是我昨天刚买的?” 歪瓜说,“真对不起,兄弟,我以前给驴打过马蹄钉,你这一抬脚啊,我就想起了驴蹄子,所以,就,就……。” 菊花看癞痢头倒了,高兴的又只拍手,“胜利啰,胜利啰。” 看来,这傻闺女又犯病了。 老虾米走了过去,他对瘌痢头说,“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和平解决吧。” 大傻子也凑过来说,“你让菊花挑,她选中谁就是谁。” 菊花正把蛤蜊油朝脸上抹,头上又披了条纱巾,高兴的不得了,听哥哥说让她选人,连忙指着歪瓜说,“要他,要她。” 就这样,歪瓜花了八百多块钱,还有一麻袋老包谷,就把菊花娶回了家。 这事,是真是假,反正瘌痢头不说,歪瓜不说,这事谁也不知道。 歪瓜结婚哪天,马大庆夫妇特意去了一趟喝喜酒。 歪瓜是个光棍,又不喜欢与人来往,因此宾客们很少,还凑不够一桌人。 新娘子菊花,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特别的好看,只是那眼神有点苍茫空洞。 她坐在椅子上,不断地东张西望,一个女人坐在身边陪着她,这可能就是菊花的嫂子了。 由于情况特殊,拜天地拜高堂,这些礼仪也就省了。 歪瓜买了一只鸡,炖了一大锅鸡肉杂烩汤,几个人简单的吃了,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回去了。 最可悲的是癞痢头,据说他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背着包袱,悄悄的离开了旮旯村。 具体去了哪儿,不得而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老兰头捉老鼠 也许,世上的事儿就像天上的月牙儿,圆满的日子少之又少。 即然不能勉强,那就随遇而安好了。 兰花花喜欢按部就班的日子,每天上学,回家,两点一线。 舒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春天过去了,夏天就悄无声息地来临了,脱去了棉袄棉裤的草垛儿,长的又高又壮。 大概羊奶吃多了的缘故,他总是喜欢在地上爬来爬去,蹭的一身泥。 最令兰花花担心的是,他还喜欢用头盯着东西玩儿,一会儿顶顶床腿,一会儿又顶桌子腿,就是在房子外面,也爱顶顶大树。 不让他顶,他就头摇得像拨浪鼓,又哭又闹。 “他是不是羊奶喝多了,得了羊羔疯?”兰花花问过马大庆。 “羊羔疯是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咱儿子壮的像头牛,放心吧,好好的。”马大庆说。 即然草垛儿丢开了手,马大庆就开始了他的宏伟计划,开始了创业。 他从工商所领了一张营业执照,又从天堂市里拉回来了盆盆罐罐,锅铲瓢勺,还有盐巴酱醋,开了一个小小的杂货店。 这期间,马三爷也来过两次,他那汽水厂又恢复了常态,还是只有两个工人大杆子和大刘,又处在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一连串的挫折令马三爷屡战屡败,幸好,他有个岛国的哥哥,可以给他一点希望。 “万一,岛国的哥哥再一次回来呢?又该支援我了。”这成了马三爷的口头禅。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老兰头,本来兰花花把他接到了镇上,又在杂货店里给他搭了个床铺。 住了不到三天,老兰头就嚷着憋屈的慌,住的房间太小不说,还找不到活干。 他先是打扫卫生,一个上午不到,屋里屋外打扫了六遍,又把墙缝里的蚂蚁窝用白石灰堵了,然后又挑了几桶水,灌那屋里的老鼠窝。 由于屋里是泥土地,那老鼠窝足足有五六个,老兰头忙了一个上午,浇出了十几只老鼠。 老兰头十分有经验,他用石子把别的窝口堵住,只留一个出口,再朝里面猛灌井水,一桶不行再来一桶,反正有的是时间。 老兰头一看洞里冒出了汽泡泡,就知道老鼠要出洞,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抬起那只四十二码大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吱,吱。”一只只老鼠在他脚下丧了生。 一个来买盐巴的老婆婆看了,眉头直皱,双手台十地说,“啊弥勒佛,罪过,罪过,这老汉真狠。” 老兰头也不理他,依然忙的不亦乐乎。 只可惜,有一个洞口,一下子窜出了两只,老兰头只跺死了一只,另一只却钻到了碗碟堆里。 老兰头怕磕碎了碗碟,才放了他一条生路。 老鼠窝里灌多了水,那地上就潮乎乎的,二三月的天气,一天下来,那些锅铲,铁锨,锄头,钉耙,还有犁铧,上面就有了斑斑点点的锈迹。 马大庆才开始创业,他本来就没有钱,还向周铁锅借了五百元,才开了业。 他生怕赔本儿,可又不敢说老兰头,只有偷偷地叹气。 捉完了老鼠,老兰头又把那几摞盆盆罐罐,擦了一遍又一遍,直擦的纤尘不染,还把那杆秤,连秤盘子,细心地抹了又抹,一个大铁犁铧被老兰头擦成了镜子,能照出人影子来。 兰花花看了着急,“爹,你歇一歇吧,这碗啊,盘子啊,根本就不用擦。” 老兰头“嗯”了一声,他也知道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做,可不做事,他又闲的难受。 兰花花这一说,老兰头只好搬个小板凳,坐到了门前,百无聊劣地看到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大汽车。 老兰头就想,“这世道啊,还真奇怪,用铁皮一糊,再架几个大胶皮轱辘,这就成了汽车,不吃一粒老苞谷籽,也不喝一口井水。 却能顶几十,上百头毛驴拉货,关键是还不用鞭子赶,自己跑的那叫一个快……”。 老兰头想着,不禁暗暗佩服起那些制造大汽车的人来。 正在这时,一辆大车被一头毛驴挡住了去路,只听喇叭猛地响了一声,把老兰头吓了一个哆嗦,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从车屁股后面喷出一团黑烟,一下又把坐在不远的老兰头包在了里边。 老兰头一边咳嗽一边骂,“这狗日的大汽车,这狗日的司机………。” 过了一会儿,烟消云散,绑在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响了,是评书《岳飞传》。 老兰头最爱听大鼓书了,听那个东北的金兀术进攻中原,动不动的就“小南蛮,哪儿走?快逃啊,小南蛮来了……。” 老兰头感觉就是北方人和南方人打了一场大架,不过出了个赵构和秦桧,这两人变着法子害岳飞。 但老兰头闹不明白,这岳飞帮着赵构失复失地,但赵构为啥要害自己人? 他曾经问过老德顺,老德顺举例说,“这赵构就像咱村的大地主赵得胜,岳爷爷就像长工头老拐子,长工们听老拐子的。 赵得胜怕老拐子领着长工罢工,就让老拐子卷铺盖滚犊子了。” 这话糙理却不糙,老兰头听的直点头。 可这镇上,老头老汉们只知道做生意,一开口就是昨天挣了多少钱,今天又挣了多少钱…… 他只知道种苞谷,种大米,他插不上话儿。 老兰头想着,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他的篱笆院,还有他的小菜园。 老兰头说,“闺女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砖头房子住着,心里碜的慌,没有咱家里的土坯房子住着舒服。” “土坯房里有蛐蛐,有蜈蚣,还有蝎子,哪有这儿干净?”兰花花说。 “可咱院里有老枣树哇,还有喜鹊窝,夜里听着蛐蛐叫,白天又被大公鸡唤醒,不出院子,有吃有喝的,那美滋滋的。”老兰头说。 “就这?”兰花花问。 “还有,还有你娘的坟……。”老兰头眼红了。 兰花花知道,父亲想家了,他不想住在镇上,哪怕相隔只有短短的十八里山路。 就这样,兰花花当天就把父亲又送回了家,送回了那个小小的篱笆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寻女婿 全乡的学科竞赛又要开始了。 老师们都挖空心思,猜测今年能考哪些内容,加班加点地准备着。 张其华是个意外,他有练油坊,又有夯机,农村里盖房的又多,随便接几单活,就比他的工资要多。 他依然按部就班,有时忙不过来,就向学校请假,表面上他过的舒服自在,其实他心里苦着呢。 因为彩礼风波,瘦猢狲女婿拂袖而去,虽说难堪,但张其华是大肚之人,看的很开。 天下男人千千万,又何必在瘦猢狲一棵树上吊死!就连黑牡丹也说,“死了张屠夫,照样吃褪毛猪。” 黑牡丹不在乎,但张其华在乎,他一面夯地,一面去各村物色女婿。 没人请他夯地,他也骑着自行车到处溜达,为的就是找个有钱的女婿。 这天,兰花花没课,她在家帮着照顾生意,因为麦子即将成熟,镰刀,草帽很是吃香,几乎脱销。 由于今年风调雨顺,麦子长的好,鞭炮也跟着沾了光,那些地多的村民,看到沉甸甸的麦穗低下了头,收割时总是不忘点挂鞭炮庆祝一下,表达心中的喜悦。 马大庆忙着拿货,招呼客人,兰花花抱着咿咿呀呀的小草垛,负责收钱,两人忙乎的不可开交。 下午的时候,人少了,兰花花做好了饭,两人才端起饭碗,就听见门外一阵拖拉机的响声。 张其华拎着一沓油条走了进来。 “老张,又有工程了?又挣大钱了?”马大庆说。 “你是买镰刀还是草帽?”兰花花问。 “草帽,镰刀我都不买,我来求你个事。”张其华一笑,把那沓油条朝兰花花面前一放。 这弄的兰花花很吃惊,她弄不明白张其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其华叹了一口气,“我啊,就是拉磨的毛驴,瞎操心的命,还不是为了我那宝贝闺女山杏。 你说,长的如花似玉的一个人,要是嫁给一个二混子,成天没吃没喝的,岂不愁死?” “女婿该物色好了吧?哪个村的?”兰花花问。 “咳,别提了,物色好了,也不上这儿来了,我寻思啊,我女儿长的这么好,又贤惠又能干,这十里八乡啊,用棍子扒拉着找,也没一个配的上我女儿的。 兰老师,大庆,你俩操操心,你看城里有没有合适的,帮个忙?” 原来,张其华是让帮忙说女婿的。 “没问题,老张,这太容易了,包在我身上。”马大庆连连拍胸脯。 张其华拍了拍马大庆的肩膀,“好,我的好兄弟,哥就把这事托付给你了。 你是个实诚人,你办事,我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请你去翠仙楼喝两杯。 只是这事啊,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你说这闺女,在家老是闹腾。说我赶走了她的瘦猢狲丈夫,你说气人不。” 一听这话,马大庆就笑,“没什么,只是缘分未到。缘分已到,好事来到。” 张其华听了,十分满意,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来了一句,“说到做到哈,千万不要食言。” 正在这时,又有几个人进来买东西。 张其华见了,说声“对不起,不打搅了。” 他还要去镇北头干活,那儿有个兽医站,前几天,站里的墙头倒了,他要去夯地基。 张其华拿着摇把,用力摇了几圈,手扶拖拉机立马嘶吼着,颤抖着,冒出了一团团呛人的烟味儿。 张其华连忙坐了上去,一踩油门儿,那小手扶又一声怪叫,“突突”地向前窜去。 “这家伙,真猛啊!”马大庆看了直摇头。 张其华一走,兰花花就埋怨起马大庆来, “这女婿又不是石头土坷垃,弯腰就能捡一个来,也不是锅碗瓢盆,买一个就走,这生生一个大活人,去上哪儿找合适的呢?” 马大庆就笑,“这还真是正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上次我回家的时候,汽水厂的工人大杆子,托我给他物色个农村的婆娘。” “这……。”兰花花愣了愣,他深知张其华和黑牡丹的脾气。 “事情总有个例外,万一成功了呢。”马大庆很有信心。 “而且,他那闺女,据说在瘦猢狲家睡过觉……。”兰花花吞吞吐吐地说。 “这也没什么?大杆子就是一无业游民,人又老实,家里又穷,像他这样的,哪个城市的女孩儿肯嫁给他?好劣找个农村的,凑合着过日子算了。”马大庆很有信心。 马大庆没有想到。第二天早晨,张其华就早早地来敲开了门。 马大庆睡眼惺忪,这几天,他忙得就像个陀螺,兰花花一上课,他还要去照顾孩子,令他叫苦不迭。 “谁呀?这么早就来买东西?” “我呀,老弟,你昨天不是说给我女儿说媒吗?说的咋样了?” “哦,我,我还以为是买卖来了呢?昨天,我和花花合计了一下,我家汽水城的工人,大杆子挺合适的,人又肯干,又会过日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的,缺点嘛,就是人木纳老实一点。”马大庆说。 “那,好事儿啊!是不是城市户口。”张其华高兴的只搓手。 “是的……。” 马大庆还要说什么,张其华一摆手,“甭说了,我把我闺女接过来,今天你就把他带到县里去对象,有这么好的男人,可别让人抢跑了。” 张启华说着,扫身就走,急忙回家去接他女儿去了。 只有马大庆和兰花花,两人大眼对小眼。实在无话可说。 两人商量着谁去县里呢。只有兰花花带她去了。 马大庆知道每一种商品的价格,他留下来照顾生意,而且兰花花好久没有回县去了,也该去看一下公公婆婆了。 前天,马三爷还让人捎话,说他们想孙子了。 两人还没有商量好,张其华行动神速,不一会儿就把女儿带来了。 那女儿白白胖胖的,长得简直绝色,只是有点害羞,低着头。 “山杏,你婶子跟你在县城里找了个男朋友,今天去对象,看看合适不?”张其华指着兰花花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雁拔毛央媒 , 兰花花抱着小草垛,和山杏一起坐上了燕拔毛的大巴车。 燕拔毛本来就爱开玩笑,又和兰花花很熟,见兰花花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上了车,两眼便不住地瞟雪儿。 “哟,嫂子啊,带妹妹上城去玩?”燕拔毛问。 “对呀,带她上城里去对象。”兰花花说。 车上人不多,兰花花正要带着山杏坐到车中间,雁拔毛直摆手, “快来,快来,这儿有座位,坐到前面来,以免晕车。” 山杏见燕拔毛这么热情,不免对他多看了两眼,这一下,蒸拔毛更是欣喜若狂。 幸好,有个老大爷等着上县城办事,催着快走,燕拔毛才发动了车子。 大巴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了,雁拔毛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不时地瞟山杏。 一抹朝霞飞上了山杏的脸,山杏害羞了,悄悄地低下了头。 整个路程,燕拔毛都表现得慊慊有礼,一副正人君子样,兰花花觉得很奇怪,每一次坐车看惯了雁拔毛的喜笑怒骂,鸡飞狗跳,这次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狗改掉了吃屎的毛病。”兰花花说。 燕拔毛就笑,一笑就张开了蛤蟆嘴,露出了一颗金光闪闪的大金牙来。 “哟,还镶了大金牙呢,这下花了不少钱吧!”兰花花问。 燕拔毛一本正经,“嫂子,你说我一个人这么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 连个对象也没有,我这么拼命的挣工资,如果再不花一点儿,那多对不起自己呀!” “你还没有对象?” “哪儿有啊?麻烦嫂子一下,你帮帮忙,有合适的也给我介绍一个,到时我去县城里,在德胜楼请你和大庆哥去喝喜酒。” 雁拔毛说着,又瞥了一眼山杏。 兰花花是过来人,她心知肚明,她心里想着,燕拔毛和山杏倒是一对。 只可惜燕拔毛的家是农村的,自己已答应了张其华,跟他找个县城的女婿。 兰花花见燕拔毛央求她,只好随口说道,“好吧,我给你打听一下,有合适的一定得介绍给你。” 四月份的天气那么闷热,大巴车里面又没有空调,燕拔毛怕乘客们把头伸出窗户外,那样做是很危险的。 据说,在某年某月,就因为一个乘客把头伸出车窗外凉快,恰巧迎面疾驰而来的另一辆车,蹭了一下,结果,那头就瘪了。 引以为鉴,燕拔毛只让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儿。 大巴车里人多,说话的,咳嗽的,还有吐痰的,混合着大巴车里的汽油味儿,污浊的令人作呕。 兰花花胃里的东西又开始翻腾起来,只往上撞,兰花花连忙闭上了眼睛,咬着牙。 雁拔毛又呲牙一笑,随手扔过来两粒水果糖,“嫂子,这是薄荷糖,你们两个人,一人一粒,含在嘴里,一点儿都不会晕车。” 大巴车载着一车人,晃晃悠悠,悠悠晃晃的像一头老牛,在官路上蜿蜒蛇形。 好在距离不算远,一百多里路,也就是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天堂县城。 下了大巴车,兰花花抱着小草垛,和山杏坐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就直奔汽水厂而去。 汽水厂的位置确实偏僻,拐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弯,蹬三轮车的是个老头儿,累得直喘粗气, “闺女呀,这么远的路,能不能再给我加一块钱,留着我买馒头吃。” 上次兰花花回城,坐的是猴子教练的人力三轮车,猴子教练只收了五块钱。 这次谈好的价格是六块钱,可是这老头儿,走到半路又明码加价,确实有点不地道。 兰花花还没有说话,那山杏就张开了口, “不加,一分钱也不加,当初讲好的是六块钱。 不然,我们不坐了,我们步行去好了,放我们下来,反正还没有付钱。” 真是有虎父无犬女,山杏说着就要朝车下蹦。 老头儿吓了一跳,“闺女呀,别蹦,这么高,你蹦下去,摔坏了咋办。” 兰花花看那老头儿,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全白了,核桃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皱纹,纵横交错的像五指山上的沟沟坎坎,额头上又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不由得心生怜悯。 “好的,大叔,我给你加就是了,你慢慢骑,不着急。” “哎呀,今天碰上了一个好人,闺女啊,谢谢你。”老头儿很是感激。 “大叔啊,像你这么大的岁数,为何不在家里养老,还出来卖这力气,这多累啊。” “累,又有什么办法呢?作为一个农村人,老是靠那一点地,能行吗?老人也要吃饭呀,不挣点活钱,哪儿能行呢?” “那,你有几个子女?孩子不管你吗?”兰花花又问。 “我啊。我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三个女子都出嫁了,只剩一个儿子,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结婚,成光棍了。” “那你儿子干啥?” “干啥?打工呗。” “打工也不错吧,能挣点钱,多多少少也可以省一点,贴补家用。” “嗨,贴补家用,挣的钱还不够他自己花的,月月都跟我要钱花呢。”老头摇了摇头,不住地叹气。 “你儿子在哪儿打工啊?” “咳,就在汽水厂,整天刷洗气水瓶子,装车卸车的,汽水厂生意不好,也挣不了几个钱。” 兰花花一听大吃一惊,“那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跟我儿子起的名字,叫天宝。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长大了,这名字就没人叫了,都叫他大杆子。” 兰花花这一下子沉默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老头是大杆子的父亲。 “嘿嘿,我儿子混成了大杆子,我就成了老杆子了。”那老头儿不无自嘲的说。 “你到汽水厂里有什么事?看样子,你也是去批发汽水的,做小买卖的吧。” “不是,大叔,汽水厂就是我家的。” 老头儿吓的浑身一抖,“原来是少东家回来了,话说的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多原谅哈。” 老头儿说着,回身望了一眼,“我去过汽水厂几次,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不住在哪儿,我住在三叉镇。”兰花花说。 “呃,对了对了。我听我儿子说,马三爷是有个媳妇在三岔镇教学,他儿子还是供销社的主人,只是…………。” 老头说着,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胸口趴在了三轮车把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老杆子,大杆子,媒人 , 兰花花见老头趴在车把上,吓了一跳。 “大叔,你怎么了?用不用上医院?” 老头也不答话,抖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药来,扣出了一片,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慢慢的蹬起车来。 “没有什么,一点小毛病。吃点药丸,一会儿就行了。” 老头说得很轻松,但兰花花看到了药盒子上的字,速效救心丸。 兰花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自卑而又顽强地活着啊! “哎,对了,少东家,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老头苍白的脸上,又现出了血色。 “嗯,这,这……。”老头这一问,兰花花还真不好回答。 “她回来带我去对象,她说汽水厂里面,有个工人叫大杆子,又老实,又实在,还不吸烟不喝酒的。”山杏白了老头一眼,心直口快的说。 老头儿听了,浑身又是一抖,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咳,我这张老嘴呀,简直坏了儿子的好事。” 兰花花没有想到,山杏,一个镇上的姑娘,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泼辣的多。 有泼辣的父母,就有泼辣的女儿。 山杏就像黑牡丹一样,心里憋不住事儿。她家里有炼油坊,每天和那些油贩子讨价还价,自小泼辣的就像一枚小辣椒。 今天听说兰花花带她上县城去相亲,对象是个有城市户口的人,她心里很满意,从镇上到县城,也算是完成了一个飞跃。 令山杏没有想到的是,才进到县城里,雇一个老头儿的人力三轮车,巧合的是,这老头是他对象的父亲,这令他大跌眼镜。 老头一听,雇三轮车是来跟他儿子对象的,不由的笑出了声, “闺女啊,你来跟我儿子对象,算你找对了人,我儿子又能干,又实诚,又沒有不良嗜好。 闺女啊,你别看我这把老骨头,虽说丑点,但咱也是退休工人。 我一个月还有400多块钱的退休金呢,老伴的也有300多。我们两个吃也吃不完,花也花不完,都给儿子存在了银行里,留着娶儿媳妇呢。” “那你,咋还在蹬三轮车呢?”山杏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又问老头。 “嗨,老话说得好,人老骨头硬,越干越有兴,生命在于运动嘛。 这人吧,就像一潭水,如果不流动,那水就会发污发臭,而流动了,这就成了活水。 怎么说呢,一个人不干活。身体就会生病,而干干活出出汗,啥病也没有,你说这是不是生就得贱命。” 老头说着,不由得哈哈大笑,三轮车蹬的更起劲儿了。 兰花花只听见耳边的风呜呜的,她真怀疑这老头儿,有多大的力气啊,这三轮车可比猴教练蹬的快多了。 到了汽水厂,门口静悄悄的,一个拉货的人也没有。 兰花花下了车,老头儿恭恭敬敬地对兰花花鞠了一个躬, “少东家,麻烦你了,劳你费心了,我老杆子代表全家感谢你呀,大恩不言谢………。” 老头说着,又对山杏鞠了一个躬,“姑娘,选择我儿子,没错的。” 兰花花看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老头。 老头手摆的像接到了烫手的山芋, “少东家,少东家,这哪能要你的钱呢,别说这么点路,你就再远个十里八里地的,我也不能要你的钱呀,不但不要,我还要请你们的客呢。” 老头见兰花花非要给他钱,吓的跳上车,蹬上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瞬间,拐过一个胡同,就没了影儿。 这老头儿,把山杏逗得哈哈大笑。 山杏说,“我以为县城里的人,都是抱着个茶杯,悠哉悠哉地逛马路或者逛商场,没想到,还有拿着工资,蹬三轮车的。” 两人说着,就走进了汽水厂。 汽水厂的院子当中,有一棵大杨树,马三爷在杨树下,放了一张躺椅,正睡在上面,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 “爸!!!”兰花花叫了一声。 “谁呀?”马三眼睡眼惺忪,一抬头,猛地坐了起来。 “哎呀呀,我孙子回来了,你怎么不提前吱一声呢。” 马三爷说着,一骨碌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连忙去抱草垛。 “我妈呢?” “去买菜去了,小草垛,会说话了吗?会走路了吗?”马三爷急切地问。 “刚会站,会呀呀学语了。”兰花花说。 兰花花正说着话,只见小草垛头一扬,“呯……。” 马三爷一听孙子说话,高兴的直蹦,“苹什么?是不是想吃大苹果了,我这就跟你去上外面买去。” “嗯嗯,瓶……。”小草垛指着汽水瓶子哇哇乱叫。 “唉,真沒出息,要汽水瓶子玩。”兰花花叹了一口气。 马三爷却高兴的哈哈大笑,“还是我孙子有出息,比我老儿子可强多了。 这么小就看中了这个汽水厂,这是胸有大志啊,好啊,小草垛,快点长大吧,长大了我把汽水厂送给你。” 马三爷说完,这才注意到站在兰花花后面的山杏,连忙问, “这是……。” “这是我同事的女儿,我答应他父亲,带他来找对象,我想起了咱汽水厂里的大杆子。”兰花花说。 “这好事呀,大杆子正在仓库里面码汽水呢,你去把他叫出来,带着。” 兰花花连忙就往仓库里面跑,只见大杆子正在忙活,他穿着破球鞋,左面的露出了脚趾头,右面的没有了鞋帮,下身穿着大裤衩子,上身是一件露着肚皮的衬衫,满是汗水的身上,还挂了几缕蜘蛛网。 “大杆子。”兰花花在外面叫了一声。 “谁呀?不长眼吗?你看不到我在忙着吗?”夏天天气热,人容易上火,大杆子忙的口干舌燥。 “是我呀。” 大杆子扭头一看,一脸的不耐烦,“你甚时回来的?找我有什么事?” “我回来,跟你介绍对象来了。” “哎呀,花花姐,你可别骗我。像我这样的穷人家,就是这猪八戒背着破被子,要人样没人样,要东西没东西,哪个女子肯嫁给我。” “你快来看呐,那女人,我带来了,就站在门外。”兰花花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大杆子对象记 , 大杆子连忙跑了出来,伸头一看,乐的直跳, “啊,这么漂亮,这么个大美女就是给我来对象的?” 兰花花点了点头。 “我的个亲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逗我玩儿呢。” 大杆子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不行,我要回去换衣服去,打扮一下,给大美女留个好印象。” 大杆子扭头就往厂后边跑,他不敢从大门口走,怕山杏看见了他的邋遢相,索性从墙头上面翻了出去。 “大杆子呢?怎么还不过来。”马三爷朝兰花花身后瞅了瞅,没见到人,奇怪地问。 “回家换衣服去了。”兰花花说。 “这是谁家的亲戚?长得真俊啊!” 刘居委买菜回来了,人还没有踏进厂的院门儿,那声音就飞了过来。 “这是我跟大杆子介绍的对象。”兰花花说。 “哟,怪不得,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大杆子,从墙头上翻了过去,跑得飞快。” 大杆子的家,就在汽水厂后面的小巷子里,这是物资局的家属院。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屋歇息去。”刘居委乐呵呵的说。 几个人进了屋,刘居委把菜一扔,夺过草垛儿,就亲个不停。 “让我抱一会儿,我还没有抱够呢。”马三爷说。 “你去把菜收拾一下,我抱着草垛儿,好长时间没见孙子了。”刘居委发了话,马三爷只有乖乖听命。 兰花花见了,便和山杏进了厨房,雪儿收拾菜,兰花花麻利地做起饭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杆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父亲老杆子。 老杆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灰色中山装,头发向后梳的笔直,脸上还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手里又抱着一个茶杯,看上去,就是一个文字彬彬的大学教授。 这和刚才蹬三轮车的模样,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上,没的法儿比。 而大杆子打扮得也更时髦,脚下一双皮鞋乌黑锃亮,又穿了一条时下最流行的石磨蓝牛仔裤,腰里又是一条崭新的武装带,上身是带格子的花褂子,一幅蛤蟆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又帅气又时尚。 兰花花也看直了眼,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没有想到,大杆子打扮起来,会这么漂亮。 “来,你俩去到仓库后面,那人没人,你们两个说说悄悄话吧,看有没有感觉。”兰花花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外走,刘居委乐的哈哈大笑, “你别说,这一对郎才女貌,好般配哦。” 老杆子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唉呀呀,马老板,你一家老少都是好人呢,小老儿,我对此感激不尽啊。” “能娶个这么俊俏的媳妇儿,谁不高兴?”马三爷说。 “就是,就是。”老杆子腰弯成了虾米,不住地点头。 ………… 至于大杆子和山杏在仓库后边说了什么? 不得而知,反正他俩出来的时候,两人手拉着手,很是亲密,看样子,这事一定有了八九不离十,能成。 大刘开了一个上午的机器,终于下班了,他停下了机器,该吃饭了,一出门,看到了大杆子和山杏。 “哎呀呀,猪八戒追到了嫦娥,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大刘感叹说。 “怎么样,我女朋友漂亮吧,漂亮的要馋死你,就你那黄脸婆,跟我女朋友提鞋也不配。” 大杆子很得意,他每天干活,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臭汗,而工资,一个月却比大刘少了一百块钱。 大刘的活多轻松啊,就在那儿开个机器,一点汗水不流,风刮不着,日晒不着的。 大刘在他面前,始终高傲地挺着胸脯,仰着头,总有一种优越感。 这一下。大杆子终于狠狠的扳回了一局。 这俩人就是一对冤家,一见面儿就像两只公鸡,总是忘不掉叼上几嘴。 “快坐下来吃饭吧,饭都做好了。”兰花花连忙说。 “不吃了,兰姐,我们要上电影院看电影去。”大杆子摆摆手,拉着山杏就朝外边走。 “你们不吃,我可吃了哈,嘿嘿,你别说,今天的饭菜还挺丰盛的。”大刘说着,坐到了饭桌旁,拿起筷子就吃。 “口袋里钱够不够,别忘了拿钱。” 老杆子说着,又冲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十元的大钞,硬塞到了儿子手上。 吃完了饭,兰花花心急火燎的等着雪儿。 她挂念着三岔镇上的生意。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么好的生意,一年当中,难得出现几次。 可是,兰花花等啊等啊,等待心烦意乱,屁股下面的凳子,好像一个火炉子,灼的她坐不下去。 兰花花站了起来。一会儿走到厂门口,朝外望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宽宽的马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树上的蝉,对长亭晚。 也许,是那蝉声换来了夕阳,当那昏黄的余晖撒满了大街小巷的时候,路灯就像一朵一朵鲜艳的花儿,再静悄悄的等待中依次开放。 兰花花真不明白,一场电影,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俩竟然看了大半天,不由得连连叹气。 夜幕终于降临了。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那些下了班儿的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脚步,处处地朝家里赶。 那些退休的,还有无所事事的人,拿着的杯,提着鸟笼,悠哉悠哉地走出了家门。 他们现在睡不着,要找个场合来消磨一下时间,打发那些无聊而又寂寞的光阴。 大杆子终于把山杏带回来了,只见山杏低着头,满脸通红,头发还有些散乱,见了兰花花,眼神躲躲闪闪的,头低的更狠了。 兰花花心细,她在山杏的头发上,发现了一小段草枝儿,连忙替山杏拿了下来。 “你们看电影,看了半天。”刘居委问。 “我们看了一场电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感觉没意思,我们就沿着护城河,去到城南公园里溜达去了。”大杆子疲惫不堪的说着。 “哎,看个电影,逛个公园,就把你累成这样,尼玛,码三天汽水瓶,也没有累成这样,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马三爷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黑牡丹发火 , 大杆子看了看山杏,有点欲罢不能。 “我也要带着山杏回去了,家里忙着呢,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大巴车。” 兰花花说着,抱着草垛就往站台那边走。 山杏见了,故意磨磨蹭蹭的,跟在兰花花的后面,快到站台了,那大巴车恰好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兰花花边朝前跑,边催促着,“快点,快点……。” 山杏才低着头,一路小跑,临上车时,大杆子招了招手, “山杏,再过两天,发了工资,我去看你哦。” “好的好的,我等着你。我家就住在三岔镇的十字坡,进村右拐第三家……。” 山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巴车的轰鸣声淹没了。 兰花花回到三岔镇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张其华的手扶拖拉机,停在他的门市部门前。 “你怎么才回来呀?”马大庆有点恼火,但碍着张其华的面子,没有发作。 自从门市开业两个多月了,生意才渐渐的有了起色,今天买货的人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等到了半晚上,可他清点了一下货物,发现少了两把镰刀,一顶草帽,还有三个蓝花大碗。 这样算下来,他忙活了一天,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还赔了老本。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 更令马大庆恼火的是,远在百米之外的周铁锅,因为马大庆的竞争,而失去了许多客户。 也难怪这样,马大庆的东西都要比周铁锅的便宜一些。 一把镰刀便宜了一毛钱,一个草帽便宜了五分钱。就连一斤盐巴也便宜了两分钱…… 一怨之下,周铁锅赶脆撕破了脸皮,直接地来找马大庆要他那五百块钱。 马大庆倾尽所有,只有两百多块钱。 “你说你一个堂堂的供销社大主任,老婆又在教学,连五百块钱都没有,明天我还来。”周铁锅气呼呼的走了。 马大庆正在发愣,张其华又来了, “我女儿呢?兰老师把我女儿带哪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 马大庆正在气头上,兰花花终于回来了。 “媒说的咋样?”还没走到跟前,张其华就迫不及待地问。 “估计能成。”兰花花说。 “山杏,那小伙咋样?家里有钱没钱?他父母又是干啥的?工资多少?”张其华盯着女儿迫不及待的问。 “感觉还行,一家三口人都拿工资。”山杏说。 “缘分啊,真是缘分啊。幸好没跟那个瘦猕猴儿结婚,否则,哪能找到这样的好女婿,走吧,山杏,上车,咱回家。”张其华喜笑颜开地带着女儿走了。 那二天,在学校里就有了传说,张其华又找了一个好女婿,这女婿啊,长的又帅,又多金,父母还是退休干部。 这一下,瘦猢狲女婿带给他的阴影一扫而光,张其华又高傲地挺起了胸脯。 过了没几天,大杆子果然而找山杏。 大杆子是骑着摩托车来的,穿戴又时髦,人又帅,他一来就吸引了全村的目光。 大杆子的二老表是修摩托车的,他向二老表借了一辆大架125雅马哈摩托车,这在镇上可不多见。 大杆子骑着摩托车,载着满满当当的礼物,来到十字坡去找山杏。 在村头,由于昨天刚下过小雨,那路又窄又滑,迎面一辆驴车过来,大杆子朝路边靠了靠,没想到,一下子把摩托车滑到了稻田里。 稻田水浅,又有淤泥,大杆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摩托车弄上了田梗上。 只可惜,弄折了一片稻苗,大杆子正要离开,不料正巧黑牡丹从旁边走过,她见有人弄坏了自家的稻秧,特别生气,又一看不是本村人,当下就骂开了, “你是野猪啊,专在稻田里打滚,弄坏了秧苗,话也不说一声,扭头就走,有你这样的人吗?” 大杆子本来穿着一新,现在弄的新皮鞋上面布满了污泥。他正在气恼,听到有人这样说他,心里也很不痛快, “我又不是故意的,弄坏了你几颗稻秧,咋说的这么难听?” 大杆子说着,气的发动摩托车就要走。 黑牡丹在村里飞扬跋扈惯了,是个无理也要赖三分的主,现在更是得理不饶人,他看大杆子要走,更是火上浇油, “你说咋地了?弄坏了我家的稻秧,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 你是马王爷啊,长有三只眼,还是皇亲国戚,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不行,你今天非得赔我,不赔不让走。” 黑牡丹说着,走到了摩托车后面,抓着摩托车的架子,死活不让他走。 大杆子心急,他心里想着可爱的山杏,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见这个黑胖女人,这么蛮横不讲理,气的猛地一拽摩托车。 没有想到,这路太滑,黑牡丹又胖,重心不稳,被大杆子这么一拽,竟然一屁股坐在了烂泥地上。 这下黑牡丹可火了,立即哭嚎了起来,“快来人呀,碰见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不讲道理,毁坏了我的庄稼,还打人啊!” 十里坡的村民喜欢凑热闹,黑牡丹这一干嚎,附近的村民们就像苍蝇嗅到了一块臭肉,嗡嗡地叫着围了上来。 有几个年青人围了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围上来就要揍大杆子。 大杆子哪里受过这等气,他在城里号称“震三街,”平时也霸道惯了,他见几个农村小子指手画脚,一时忍不住,当即还了两句嘴。 这几个年轻人当中,有个叫老虎的,平时也是老天老大他当二的主儿,他见大杆子顶嘴,上去就是一拳。 大杆子没想到,真有人敢对他对手,被他打了个冷不防,不过,大杆子久经战场,他猛地头一偏,躲过了拳头。 只可惜,大杆子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大蛤蟆墨镜,却被打飞了,落在石头上,摔的粉碎。 这下,大杆子火了,随手抓住老虎的小胳膊,猛地一拧一拽,身子一弯,一个过肩摔使出来,老虎惊叫一声,像一只乌鸦,朴楞楞地从大杆子头顶上飞了过去,一下子摔在了稻田里。 待老虎从稻田里爬起来,早已成了一个泥人,那身刚买的白西服,倾刻间也变了颜色。 农村人,难得买身好衣服,这是老虎在饭店端了一个月的盘子,挣了工资才买来的。 只气的老虎大吼一声,愤怒地向大杆子扑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原来是爱婿 大杆子见老虎恶狠狠地扑来,本想给他来个顺手牵羊,再把他摔个狗吃屎,让他啃一嘴泥。 可是又见他满身污泥,他怕弄脏了自己的新衣服,等会见到山杏影响形象,连忙侧身躲过。 正在这时,只见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地驶了过来。 张其华回来了。 他老远看见黑牡丹坐在地上干嚎,由于油门加的太大,拖拉机屁股后面浓烟滚滚,远远一看,倒像是黑山老妖驾着一团黑云窜来。 小手扶拖拉机还未停稳,张其华就一下子蹦了下来,大吼一声, “咋的啦?” “他,他弄坏了咱的稻苗,我说他两句,他就把我推到了地上,你看把我摔的,鸣,呜。” 黑牡丹哭的悲悲切切,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大杆子没想到这老娘们会来这一手,一时愣在了那里。 “娘希匹,你丫的,想反天了是不?毁了我的秧苗,还欺负我的老婆,这可是在家门口啊!” 张其华说着,朝那几个年轻人一努嘴,“上,揍他个狗日的,出了事我负责。” 几个年轻人有点畏惧,刚才摔老虎那一招,即干净又利索,他们看的出来,这家伙会功夫。 “娘希匹,平时在村里呼天抢地。碰到真事了,倒成了熊包。” 张其华说着,一改往日的斯文形象,拿起拖拉机上的摇把,挥舞的咯吱咯吱直响,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地冲向大杆子,当头就是一招泰山压顶,那直径24的铁摇把,夹着一股冷风,当头砸向太杆子。 大杆子见张其华身高力大,气势汹汹,吓的扭头就跑。 大杆子在前面弯着腰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嗖嗖”的,好像被狗撵的兔子。 张其华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老虎,见了一只肥美的羔羊,那追的一个快,嗖嗖的。 再说山杏,正在家里帮络腮胡熬油,这时,来了一个卖死猫死狗的年轻人,这人叫王二毛。 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反正吃这路饭的人,都有他们各自的门路。 这王二毛,隔三岔五的,总是死猫死狗送个不停,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货。 今天的货色,山杏有点不满意,那两只死狗,倒也膘肥体壮,只是那只死猪崽,又肿又大,全身发亮,一碰,身上就连皮带毛,秃噜掉一大块,一看就知道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这么小,十六斤重,估计那水也有五斤。” 山杏看着那猪崽鼓鼓的肚子,她想压年轻人的价。 “五毛钱一斤,这么便宜的猪肉,你上哪儿买去?再说,你熬出的猪油又多少钱一斤?” 王二毛是老主顾,他对压价特别反感,他捡起死猪崽就朝三轮蹦子上扔, “你信不信,我拉到顾老二那边去,分分钟钟六毛钱。” 王二毛说罢,开起三轮蹦子就突突地走了。 山杏气的朝车屁股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骂, “你个混账玩意,王八犊子,吃饭让你消化不掉,上厕所让你长痔疮……。” 山杏正骂的起劲,王老五在院外喊, “雪儿,雪儿,快到村头去,你娘,你爹正给人打架呢!” 山杏一听,连忙一手拿着铁锨,一手扶着自行车把,跨上去就是一阵猛蹬。 才拐了两个弯,出了胡同,就见大杆子汗流满面地跑了过来,皮鞋也跑掉了一只。 山杏一看,大吃一惊,连忙下了自行车,高声喊道,“杆哥哥,你别跑,我来救你了,谁在追你?看我不拍死他。” 大杆子见了山杏,一颗心才算安定了下来,他一边朝山杏后边躲,一边说, “一个大肥婆,长的就像老母猪,又黑又丑,非要讹我,还让人揍我。 这不,他的老公,一个马面脸的家伙,又追来了,那不,就是他,他……。” 山杏一抬头,“爹,你干甚?追我男朋友干甚?” “啥?这是你男朋友?”张其华大吃一惊,连忙放下了摇把。 “这,这是咱爸?叔叔好。”大杆子大吃一惊,幸亏他见惯了世面,反应很快,连忙鞠了一躬。 “哎呀呀,好孩子,真懂礼貌。”张其华瞬间变了脸色,笑的像个弥勒佛。 “走,孩子,咱回家,陪叔叔喝两盅去。” “可是,叔叔,我的摩托车还丢在村头呢。” “那,走,咱去骑回来。” ……… 黑牡丹见大杆子跑了,又见大杆子摩托车上有几袋口酥,果盒,还有水果糖,就说, “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人跑了,东西还在,大伙别客气哈,该吃吃,该喝喝,这么多的人,他就是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吃的。” 黑牡丹一发话,大伙都去抢摩托车上的东西,你抓一把,他抓一把,有两个小孩子还打起架来。 大伙正抢着,张其华和大杆子回来了。 隔着半里地,张其华一看村民们正在抢摩托车上的东西,当时心疼的要死,连忙喊道, “不要抢了,不要抢了,那是咱家的东西,这小伙子是咱女婿……。” 黑牡丹有点耳背,“啥?你说啥?说清楚点!” 张其华一看黑牡丹听不清,气的一溜小跑,边跑边喊, “你个大肥婆,耳朵塞驴毛了,那是咱家的东西,听到沒有?” 只可惜等到张其华跑到了跟前,大肥婆也听清了,东西也被人抢完了。 大肥婆一听说是她家的东西,这回她可不干了,别忙一拍屁股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家伙,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也不问问谁家的,哪儿来的,拿着就吃,不行,你们要赔我。” 老虎刚才摔了一身泥,刚才抢东西时,第一个先下的手,而且他看到摩托车上面有两瓶好酒,毫不客气的拿起来就走。 黑牡丹也猛的想了起来,老虎拿走了两瓶酒,看那包装,华丽精美,一定是价格不菲,他赶紧起身去追。 “老虎,你个小兔崽子,把酒还回来,那是我家姑爷孝敬我的。”黑牡丹边喊边追。 老虎站住了,扭过身来,“为了你,我挨了你姑爷的一顿打,这东西啊,还是你叫我拿的,我就是不还你,你能把我咋样?”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女婿,女婿,你别跑哇 黑牡丹见老虎不还酒,气的上去就要强夺,一场战争即要爆发。 恰好,大杆子走到了跟前,他连忙制止住了黑牡丹, “这酒,咱不要了。人家为了帮你,不但挨了打。还把洁白的西服,弄得脏兮兮的,这酒,就权当洗衣费了。” 大杆子说完,对着老虎深深地鞠了一躬, “兄弟,对不住了。哪天去到了天堂县城,走过美美牌汽水厂门口,那就是咱家开的,有咱家一千块钱的股份。你吆喝一声,我为你接风洗尘。” 大杆子这话说的既接地气,又讲义气。 老虎也是个喜欢戴高帽儿的人,他听大杆子这么一说,连忙把酒放到了地上, “兄弟啊。就冲你这一句话。别说这两瓶酒,就是两百瓶,我也不动一手指头,给你放这儿啦,兄弟,咱后会有期。” 老虎放下了酒,朝大杆子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黑牡丹见了,连忙弯腰抱起了两瓶酒,喜滋滋地对山杏说, “你快点追上那些,不要脸的家伙。让他们把抢的东西都还过来。” 山杏撇了撇嘴,“那么多的人,你追哪一个?” 山杏说着,一拽大杆子的胳膊,“你丫的,你说咋办呢?” “你说咋办?”大杆子反问雪儿。 山杏一指前面的代销店,“那屋里什么东西都有,满满当当的,想买什么,有什么,你不会再去买呀?” 这话一出口,大杆子听着就很不舒服,他虽然挂着一个县城里的户口,但他是一个无业青年。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在气水厂里面干个临时工,每天累得要死。 一个月挣那点儿工资,全部买了礼物,可是,还没进雪儿的家门,转眼间就被村民抢了个精光,你说气人不气人。 而且听山杏的口气,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眼里,好像是被大风刮来的一样。 这哪像个山区里的女孩儿?这哪像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大杆子越想越气,不免有点失望,她一扭头,只见张其华从黑牡丹怀里接过了两瓶酒,看了又看,兴奋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哦,这酒不错,这酒不错,这是正而八经的五粮液,呵呵,以后有酒喝了。” 当时大杆子就觉得一阵恶心,他推着摩托车就去走,山杏见了,连忙坐了上去,伸出白藕般的手臂,轻轻揽住了大杆子的腰。 “你下去吧。”大杆子说。 “咋的了?”山杏愣了一下,她认为摩托车出现了故障,连忙下来了。 “呜!!!” 大杆子一踩油门,摩托车“嗖”地一下穿出了老远。 “你咋走了呢?你咋走了呢?”黑牡丹着急地喊。 “女婿,女婿,朝西走,你怎么朝东走呢,快拐回来。”张其华喊。 “带上我,带上我。”山杏跺着脚喊。 “你们都回去吧,咱们的缘分尽了,我看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娶了你家的女儿,估计我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拜拜了。” 大杆子远远的喊了一声,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大杆子的身影消失了。 “妈的个傻笔,这是什么人啊?门也不进,扭头就跑,这不是招摇撞骗,玩弄女孩的感情吗?” 张其华望着大杆子的背影,气得破口大骂。 “就是,就是,凭我家女儿这长相,这身材,难道还怕钓不到金龟婿。”黑牡丹也随声附和。 只有山杏,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一边跺着脚喊, “天啊!地啊!这咋弄啊!大杆子不要我了,这可咋办啊?” “他娘的,这兰花花,做得什么媒,是不是故意让我女儿丢人,触我霉头。” 冤有头,债有主,张其华猛地想到,这是兰花花做的主,不由地破口大骂。 “不行,咱上镇上找兰花花算帐去,问她这个骚狐精,做的什么媒?”黑牡丹也气愤地嚷嚷着。 三个人说走就走,张其华开着手扶拖拉机,黑牡丹和女儿坐在上面,一路摇摇晃晃地向镇上开去。 兰花花今天的生意很好,那些村民们,又是买镰刀,又是买草帽,还有的买盐巴…… 毕竟,麦子快要熟了,这些玩意儿,家家户户都离不了。 两人忙得顾不上照顾草垛儿,兰花花把他放在了摇篮车里面,又在摇篮车前面,挂了一个大风车。 随着屋里风扇的转动,那花花绿绿的大风车,转着圈儿,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把草垛儿逗的咯咯大笑。 “兰花花,兰花花,你给我出来。” 手扶拖拉机一停在兰花花的门市前,黑牡丹就跳了下来了,粗门大嗓地喊。 这把兰花花和马大庆吓了一跳。 “做甚呢?”兰花花以为黑牡丹是来买东西的。 “你说,你给我女儿做的是什么媒?”黑牡丹怒不可遏地问。 “咋地啦,有话慢慢说。”马大庆走了出来,递给了张其华一颗香烟。 张其华板着脸,一声不吭。 “咋地啦,还不是你家婆娘给我女儿说的媒,俺老两口儿没有吃他家一口东西,没有喝他家一口水。 这不,头一趟来走亲戚认门儿,连家门儿都没进,就把我女儿抛弃了,这不是让村里的人,看我笑话吗?” 黑牡丹说得唾液沫子四处乱飞。 那些买东西的村民,东西也不买了,都围着两人看热闹。 “你说你跑就跑吧,如果没做出格的事,咱也不追究。 我刚才问过我女儿了,他不但拉过我女儿的手,还亲过我的女儿。 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他就这样一拍屁股走了,走的倒轻巧。不行,我要告他去,让他包赔我女儿的青春损失费。”黑牡丹恶狠狠的说。 围观的人都议论开了。 一位老汉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恐怕不怨一个人吧。” 一个老大娘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改革开放的太开放了。不像咱们以前那样,能牵一下手,就把人羞个半死。” “你们说的这算什么?俺村里有一个姑娘,还没有结婚,孩子都生出来了。 结果,那孩子也不知被他扔到哪儿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伙儿正议论着,突然听到“哎呀”一声。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走了大杆子,来了燕拔毛 , 世上还有这事,婚姻不成责怪媒人,这令兰花花哭笑不得。 农村里有句老话,“包你婚姻成事儿,但不包你生娃娃。” 看黑牡丹这种气势,如果婚姻成了,生不出娃娃,或者生一大串女儿,是不是会错怪兰花花妨人,妨的山杏生不出儿子来。 兰花花越想越后怕,不禁后背直冒凉气。 其实,媒人也就是成人之美,牵个线搭个桥,都想成事儿。 黑牡丹还在叫嚷着,“老娘的女儿,长的白嫩白嫩的,这么美,这么漂亮,一掐直冒水,不能白白的让他占了便宜。” “它什么占你便宜了?”兰花花问。 “嗯,电影院里黑乎乎的,他亲了我,后来又把我带到了公园里……。 我这几天,老是恶心,呕吐,不想吃饭,估计就与他有关。” 山杏是泼辣姑娘,山杏什么话都敢说。 “既然这样,等我有了空闲,我进城去问问大杆子去,咱再找他算帐。” 为了不影响生意,兰花花连忙安慰山杏。 “对,上他家里闹去,让它包赔损失,不娶我家雪儿,那就要赔一大笔钱,否则,说不好事儿。” “不行,今天就去。”黑牡丹说了话。 兰花花没有办法,只得把小草垛留在家里。自己和山杏坐上了大巴车。 没想到,这趟大巴车的司机又是雁拔毛,兰花花和山杏又坐在了最前面。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燕拔毛是自来熟。 雁拔毛一边开车,一边同山杏聊天。 “山杏,山杏,你又进城作甚?” 山杏满脸不开心,她在想着,见了大杆子怎么说,怎么闹?是砸他家窗户,还是砸他家大锅,最不济,也得把碗盘给他摔个稀巴烂,一个也不留。 “山杏,笑一笑,十年少,你一笑啊,那大白脸上的两个小酒窝窝,可美了。 你这不笑啊,进了城,你的男朋友会不高兴的………。”雁拔毛继续逗着雪儿。 “怎么男朋友,真他娘的不是玩意,早就吹灯拔蜡了。” 山杏白了燕拔毛一眼,狠狠地说。 “真的?” 燕拔毛高兴的浑身一抖,猛地一捺大喇叭,“嘎”地一下来了个急刹车。 全车的人惊呼一片,一位老大爷一下子磕在前面的座椅上,一口老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你丫的,我说你开车能不能安稳点,猴七猴八的,一点儿也不安稳。” 燕拔毛呲牙一笑,“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太兴奋了。” 燕拔毛说着,高兴的哼起了歌儿,“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呀幺好喜欢………。” 兰花花坐在旁边,看燕拔毛那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尴尬,她弄不明白,这家伙是不是喝了鸡血,热血沸腾的手舞足蹈。 燕拔毛瞟了一眼兰花花,“好嫂子,你给我介绍的对象呢?” “这……。”兰花花一时语塞。 “要不,你把这位好妹妹介绍给我得了。” 燕拔毛瞟着着山杏说。 这突如其来的爱情,令山杏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尽管山杏生性泼辣,在生人,犹其陌生男人面前,总得矜持一下。 要不,暴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哪一个男人受得了,恐怕早已吓的逃之夭夭了。 这令兰花花苦笑不得,有副好皮囊就是好,那边去找大杆子算账,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谁知,半路又钻出了一个接盘侠。 山杏见兰花花不吭声,着急了,用手偷偷地掐了兰花花一下。 兰花花昏车,胃里正翻江倒海,她连忙咬着牙,闭着眼,强忍自己不吐出来。 山杏见了,只好亲自出马了,“可以呀,不过等我上城里串亲戚回来……。” “真的啊,大美女,我,我……。”燕拔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年已二十八岁的燕拔毛,在农村里是个妥妥的光棍汉,为什么?家庭条件限制。 燕拔毛的老爹,燕飞鹰,是个卖狗皮膏药的汉子,为了配制膏药,上山去捉银环蛇,不小心被蛇在左腿上咬了一口,自此,截去了左腿,每天拄着拐杖,金鸡独立似的蹦蹦跳跳,勉强生活。 而燕拔毛的母亲,自小就有羊羔疯,别说照顾别人,別人不照顾她就不错了。 这样的家庭,在农村,能说上老婆,确实不容易。 他爹不知给媒人说了多少好话,送了多少土鸡蛋,老苞米,才总共见过两个女孩。 第一个女孩子是瞎子,模样倒很清秀,燕拔毛看了,死活不同意。 他可不想每天亲亲苦苦地开完车,回去再伺候一个瞎子。 第二个女孩子,媒人说是十八岁,但燕拔毛看了,估计得有四十岁。 不但年龄大,而且模样丑,左腿有点瘸,矮个子,蛤蟆肚,一头黄头发,家里好像缺水似的,大慨从来没洗过脸,脸上的污迹一道一道的,也不知道有多厚。 燕拔毛看着,心想,这要是抽她一巴掌,那脸皮肯定会像面具一样,脱落下一层壳壳。 这时,只见那女孩伸出手,用袖子蹭了一下鼻涕,燕拔毛一看,立马胃里的东西直朝上翻,差点没呕出来。 再低头一看那手,这哪儿是手啊!简直是一双乌鸡爪,乌漆巴黑的,上面还有一道道裂缝。 “哇!!!” 燕拔毛当场就吐了。 媒人便笑,“什么样的家庭,娶怎么样的媳妇,生就的穷光蛋,还想娶个七仙女不成。 这样的女孩,你不要,别人排着队,争着要。” 燕飞鹰语重心长地劝着儿子,“要吧,要吧,是个女的就行,咱这样的家庭,就是个苦水窝窝,谁肯跳进来受罪。 你妈有病,不是照样和我生活了一辈子,而且生的你,不是照样聪明伶俐,没有一丝儿毛病。” 但当时,燕拔毛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大有“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转眼,八个年头过去了,燕拔毛依然奔波在相亲的路上。 今天,燕拔毛见了山杏,不料,半真半假的一句话,雪儿竟然当了真。 而且,当着全车人的面,她竟然答应了。 “哇,我有漂亮的女朋友了。”燕拔毛激动的小脸通红,小心脏砰砰乱跳,要不是正在开车,他真想跳起来,来一曲劲爆迪斯科。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有钱好商量 , 兰花花和山杏来到了汽水厂,大杆子正在用板车朝仓库里拉汽水。 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大杆子又热又渴,不时地去猛灌一气自来水。 他可不想喝汽水,这玩意越喝越渴。 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也噎人,由于喝的太猛,大杆子被呛得连连咳嗽。 大刘坐在机器前,不时地伸伸懒腰,由于这机器是半自动,他只要动动手指,捺捺开关就行了。 大杆子一看大刘就来气儿,他想取而代之,可文化又浅,他看不懂那上面的英文字母,歪歪扭扭的,好像一条条扭曲的蛐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哪有汉字好看,方方正正的,全身上下都透着正气儿。 “你能不能快点儿,我身边的汽水堆满了,连个挪脚的地方都没有。” 大刘连连催促着,大杆子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还慢啊!你看,我都忙的脚跟打后脑勺了,再快,我就变成孙悟空了,拔根汗毛,变个分身多好,只可惜,咱没那个本事。” 大杆子说着,又满满地装了一板车汽水朝仓库里拉。 才走出生产车间没多远,“扑,咚”一声爆响,把大杆子吓了一跳。 左车胎爆了,板车上的一摞汽水直朝下歪,大杆子连忙放下车把,拼命地转过身扶住。 大杆子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扶住了,又慢慢地把一筐筐汽水瓶朝地上卸。 夏天的日头像个大烤炉,向外“咝咝”地吐着热气儿,烤的树叶都耷拉下了叶子,热的那些蝉老爷都躲在了树叶深处,再也发不出一丝儿嚎叫。 就连马三爷的那条牧羊犬,也热的钻到了厕所旁的胡同里,那里有个自来水管,由于阀门漏水,向下淋淋沥沥的,滴个不停。 牧羊犬吐着大舌头,不时地吧唧吧唧舔水喝。 大杆子卸着汽水,那汗就沁出了一身又一身,汗水流进了眼里,火辣辣地疼。 大杆子看了一眼卧在荫凉处的牧羊犬,又看看大刘,感到自己活的还不如一只狗,气的恶狠狠地骂, “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就不怕闲出病来……。” 正在这个当儿,兰花花和山杏走了过来。 大杆子正弯着腰搬汽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 山杏走上前,伸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抽过去。 “啪!” 大杆子一惊,手一松,一筐汽水摔的粉碎。 “你丫的,敢打我?找揍……。”大杆子说着,一抬头,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温度降的真快,大杆子只觉浑身冰凉,禁不住浑身发抖, “你,你咋来了?” “我咋来了?你说咋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山杏又恢复了往日的泼辣。 兰花花见大杆子挨了打,正要去劝一劝,大杆子说, “花花姐,你先休息下,俺俩的事,俺俩自己解决。” 这话一出口,兰花花不好意思了,见婆婆正在做饭,连忙跑过去帮忙。 大杆子和山杏又进了仓库,并且关上了沉重的大铁门。 他们俩在仓库里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出了仓库门,大杆子直奔马三爷, “老板,我想借三百元钱,等着急用。” 马三爷看了看大杆子,又看了看山杏,“和好了。” “没有。” “那这钱是……。”马三爷问。 “分手费。”大杆子说。 马三爷从抽屉里捧出了一叠零零碎碎的钞票,五毛,一毛,两毛的都有,最大的面值一块钱,这都是卖汽水的钱。 马三爷数了半天,用个塑料袋装了,鼓鼓囊囊的,看着很肥,他把钱递给了大杆子, “大杆子,交情归交情,这钱你点一下。” 大杆子听了,也不吭声,接过来就递给了山杏。 山杏始终很平静,轻轻地接过钱,扭头就朝外走。 “出了厂门口,朝右拐,一百多米,那儿有个私人诊所,专管蔬通下水道,打掉肚内凝结物,价格很便宜。 要是嫌不卫生,可以去大医院,不过,价格要贵一倍。” 望着山杏的背影,这可把兰花花吓了一跳,她真没有想到,外表美丽端庄秀气贤惠的山杏,竟然和大杆子见了一次面,就成了没结婚的妇女,这令兰花花颠覆了想象。 “山杏,吃完饭再走。”兰花花喊。 “吃不下。”山杏应了一声,头也不回。 兰花花怕出意外,急忙追了出去。 山杏前面走,兰花花后面追,这一追,追了一丈多远,前面就是护城河了。 由于天堂县城建在山根儿下,地势高,这就显的河宽水深,白哗哗的河水从五指山上流下来,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又打着旋儿,咆哮着奔向了远方。 山杏一直走上了坝子,站在陡峭的山崖上。 兰花花吓了一跳,“山杏,你还年轻,千万别想不开,你要是跳了河,我可救不了你…~…。” “兰姨,你想啥呢?我就是想让风吹一下脑袋,清醒清醒。 你说,我哪点差了,是我长的不美?还是呆傻? 你说,这大杆子,不就是一个打工的吗?那么穷,一家人挤在一间小房里,还没有俺家的猪圈大,他咋看不上我呢?” “这,傻妮子,这爱情呢,咋说呢,没有合适不合适,只有缘份。 这缘份啊,一到,就是一泡狗屎,也能成事儿,要不,咋说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呢。 这缘份不到啊,就是金童玉女,也是对面不相识。” 一席话,说的山杏低下了头,两人便沿着树荫慢慢地朝回走。 一丝风儿也没有,坝子上空荡荡的,一排钻天杨天也不钻了,被日头晒的焉头焉脑的,奄奄一息,估计可以直接塞到灶膛里面当柴烧。 在一棵最粗的大杨树旁边,坐着一个头戴礼帽,长着山羊胡子的干瘪老头。 这老头瘦削的脸上,还戴了一幅大墨镜,面前摆着一块破旧的红布,上面摆着纸签儿。 这原来是个算命的。 山杏走到老头面前蹲了下来,“先生,我算命。” 那算命的老头儿正热得昏昏欲睡,听到来了生意,立马有了精神。 他也不扶一下滑到了鼻尖上的墨镜,只是把白眼珠儿朝上翻,偷偷地窥视着找他算命的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瞎胡算命 , 兰花花站在那儿朝下看,他见算命先生黑乎乎的镜片后面,两粒蚕豆大小的白眼诛儿,骨碌碌地乱转。 最显眼的是嘴角上有颗大黑痔,那黑痔上面有两根长毛,乌油油的。 兰花花看着他头发胡须全白了,她就疑心这两根毛是用黑墨水染的,细思之下,又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不过那个眼神,使她就想起了偷油吃的小老鼠来。 兰花花家有个油罐,有一次,老兰头炒完菜,忘记了盖油盖,屋里没人,那个小老鼠,就趴在罐口,用尾巴伸着沾油,然后又吸吮尾巴。 那小老鼠一边吮着,一边两眼滴溜得四处张望,特别滑稽。 算命先生看着兰花花朝他笑,连忙停止了翻动白眼转,低下了头。 “你抽个纸签吧?”算命先生说。 雪儿随手就抽出了一个,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有个好事。 那算命先生见了就笑,一张嘴,又露出了几颗大黄牙, “哎,运气不错,事不过三,你在抽两个,看看运气到底如何?” 雪儿又抽了两个,打开一看,这两签是“好事降临,出人意料”。 瘦老头便嘿嘿嘿地笑,“姑娘啊,命是好命,但是有:一个灾星,需要破解一下。” 这一下,正好说中雪儿的心事,连忙问, “我有甚灾星?怪不得遇事不顺?” 老头摘下了墨镜,笑眯了眼,伸开鸡爪般的大手在雪儿面前晃了晃。 雪儿是初中生,雪儿的理解力也十分牛叉。 “大师,你是说让我不要在意这些,随遇而安吗?” 瘦老头愣了下,没说话。 “哦,明白了,人生就像手掌,而命运,就像五个手指,各不相同。”雪儿又说。 兰花花站在旁边不言语,但雪儿的领悟力,着实令她惊讶,不由的连连点头,“对呀,还是雪儿看的透。” “对个逑,如果碰上她这样的,我喝口凉水也买不起,这么热的天气,我守在这儿容易吗? 我伸出手指的意思是,卦费五块钱,停会我好买碗面条喝。” 瘦老头很生气,一边整理纸条,一边愤愤地说。 雪儿听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大杆子给的塑料袋,望着那花花绿绿的钞票,老头眼都直了,又笑的满脸皱纹条条开, “姑娘啊!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脸旺夫相,而且耳垂又肥又大,更是大福之人……。” 雪儿一边数钱一边问,“耳垂大,就有福啊!” “当然啦,你看如来佛祖,弥勒佛,哪个不是大耳垂。” 瘦老头的两眼似刀,刀刀刺着那塑料袋里的钞票。 雪儿把钱数完了,递给了老头,老头又小心翼翼地数了一遍,才放入了口袋里。 兰花花看他那个数钱的认真相,随口问了一句, “大师,我耳朵小,是不是没福气?” 瘦老头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要想知道,需要钞票领路。” 老头说着,拿起一本破破烂烂的手抄本,里面画的是人的面相,瘦老头一面看着雪儿的脸面,一边翻书找图,终于,在一张面相前停了下来。 兰花花看了看那图,这手抄本的人,绘图确实不行,绘的歪歪斜斜,勉强有个人样。 但瘦老头却侃侃而谈,“这是印堂,主人的精气神儿,人高兴了,这印堂就血脉充盈………。” 兰花花看着老头,口水乱飞,滔滔不绝,还有老头嘴角上的那个大黑痔,他猛地想起来了。 这是素素的姥爷胡儿侃。 胡儿侃住在无有村,这是有名的贼村,就在护城河的拐弯外,这个村人多地少,又是河坡地,有雨则淹,无雨则旱,是最贫困的村子,本地流传着民谣, “有女不嫁无有郎,嫁来嫁去守空房。 嫁了无有郎,天天愁断肠。 早晨稀(饭),中午稀(饭),下午饥。 ………~~…。” 既然产出的粮食粒儿填不饱肚皮,他们就八仙过海,各想各的招儿。 要脸皮的,打个工,做点小本生意,那些不要脸皮的,懒汉二流子,只好做“贼。” 地里的庄稼半生不熟的,他们就深更半夜起了床,削个麦穗,扒个山竽,就是地里的小葱,也不忘随手捎带拨几根。 而胡儿侃,介于两者之间,既懒蛋又要面子,因此,打工和偷窃是不屑的。 他有他的办法。 十几年前的一天,那时还是一个生产队,麦子丰收的季节,大伙都在场里忙活,有的辗麦子,有的挑麦秧,还有的码草垛…… 胡儿侃正在朝口袋里装麦粒,忽然间,胡儿侃大叫一声,一头载倒在地。 大伙过去一看,只见胡儿侃口吐白沫,面色青紫,昏过去了。 那时人穷,胡儿侃的老婆赛金花又拿不出钱来医治,只好把他拖回了家,放在了正房里。 三天过后,胡儿侃还未醒来,赛金花见了,以为他己驾鹤西去,于是,在隔壁老王的帮忙下,买来了棺材和寿衣,准备让他入土为安。 就在隔壁老王给他穿寿衣的时候,只见胡儿侃两腿并在一起,为了穿上寿衣,老王和另一个老汉胡儿混一个人拽着一个脚脖,拼命地朝两边拽。 也许胡儿混用力过猛,拽疼了胡儿侃,只听“哎呀”一声,胡儿侃竟然睁开了眼。 死人复活了,这一下,隔壁老王猛地一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着蛤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隔壁老王死了,有的说是吓死的,还有的说是死于心脏病。 而胡而侃,自称两世人,他说自己已经死过去了一回,在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 只是功曹翻开了生死簿,看到他这一生,从没偷过东西,阎王爷便放他还了阳,而且还教他阴阳八卦,占卜祸福。 于是,胡儿侃便正儿八经地当起了算命先生,干起了为人指点迷津的勾当。 “你是,素素的姥爷吧?”兰花花问。 “……。”胡儿侃正滔滔不绝,听见兰花花一说,立马住了口。 “咋滴啦?说呀!”雪儿正听的过瘾,等他指点迷津呢。 “这样吧,依照规矩,算命的不给熟人算,我把钱退给你,你走吧。” 胡儿侃边说边掏出钱来,递给了雪儿。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燕拔毛追山杏 , 胡儿侃把钱还给了山杏,又收起了纸签和红布,然后搬着小马扎扭头就走。 他要回家了。 跟熟人算命,这是大忌。而把钱还给对方,这是大忌中的大忌。 既然把别人的钱,忽悠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再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还给对方。 这无疑是用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能不心疼吗? “他咋走了呢,他咋把钱还给我了呢?”山杏傻傻的问。 “你犯了他的忌讳。”兰花花说。 “犯忌?难道他没有算出来,你和他是熟人吗?”山杏笑着说。 天太热了,两人躲在树荫里慢慢地走着,口干舌燥的,两人都不再说话。 “冰棍儿,又凉又甜的冰棍儿,五分钱一个,快来买哦。” 一个小伙子,戴着草帽,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一个大木箱子。 这是当时卖冰棍的标配。 兰花花招了招手,她干渴的实在没有力气讲话了。 自行车驶到了面前,小伙子十分麻利的下了车,打开了大木箱子。 有一股白色的雾气。袅袅娜娜地流了出来,木箱子里面还有一层薄被子。 掀开了被子,里面就是冰棍儿。 兰花花掏了一毛钱,买了两个冰棍儿,一人一只,两人舔着朝前走。 幸好天气热,大巴车站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雪儿一改刚才的倒霉相,脸上又有了笑容。他不住地东张西望着,兰花花知道,她在等燕拔毛。 “你是不是对燕拔毛有意思?”兰花花直截了当的问。 她生怕这个泼辣的乡下妹子,走到半途,再跟夜拔毛跑了。 如果这样可就糟了,回到家里,黑牡丹和张其华肯定找他要人。 人是你领走的,中途出了事,当然,你要负全部责任。 两人等了一会儿,大巴车恰好跑了过来,正是燕拔毛开的车。 车门一打开,燕拔毛看见了雪儿和兰花花,他十分高兴,冲着车外一摆手, “嗬咿,上车了?” 山杏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样,高兴的又蹦又跳,急忙跳上了车,坐在了雁拔毛的后面。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车上空荡荡的,除了燕抜毛,再没有一个人影。 “山杏,玩得高兴不?你家亲戚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雁拨毛问。 “没呢,没吃饭呢。”山杏实话实说。 “那我这儿有饼干,你吃不吃。” 雁拔毛说着,递给了山杏一小盒饼干,他看山杏吃的香,又急忙下了车,跑到旁边的熟食店里,买了两个猪蹄儿回来。 兰花花不吃,她晕车,一闻气油味儿,她心里就感觉难受,胃里的东西,直朝上涌,老想吐出来。 山杏却吃得很香,他吃完了饼干,一手拿着一个大猪蹄儿,歪着头,鼓着腮帮子拼命的啃。 “慢着吃。小宝贝,千万别噎着了。”燕拨毛戏嘘地说。 山杏没吭声,却悄悄地红了脸 兰花花知道,山杏又看上了燕拔毛,这两人有戏。 “山杏,你家住在哪儿?等我闲了,好上你家去拜访。”燕拔毛问。 山杏告诉了他地址。 “山杏,明天,轮到我歇班儿了。我带你上五指山上去玩,好吗?山上有庙会,可好玩了。”燕拔毛说。 山杏乜了兰花花一眼,见兰花花似睡非睡,偷偷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燕拔毛和山杏欢声笑语,两人说说笑笑,欢快的日子总是那么短,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三岔镇上。 兰花花和山杏下了车,燕拔毛还高兴的又是摆手,又是飞吻, “山杏,山杏,说话要算话呦。” 山杏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还没有到家,兰花花就看到了大门两边,一边坐着黑牡丹,一边坐着张其华,两人就像两位门神,板着脸,一言不发。 两人看到了山杏,喜笑颜开的样子,脸上才缓和了下来。 “山杏,办妥了?”黑牡丹问 “分手了!”山杏说。 “分手了,那包了多少钱?”张其华伸着头,连忙问。 “三百块。” “这么少?怎么不多要一点。早知道这样,老娘我和你一起去了。非讹他个倾家荡产不可!”黑牡丹狠狠的说。 “妈,看你说的,这能用得着伤心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早就有对象了。一直在心里埋着呢!只是没敢跟你说。”山杏说。 一听女儿说又有了对象,张其华又伸长了脖子,一双三角眼眨呀眨呀,不选声地问, “哪儿的?有城市户口吗?家里有没有钱?” “还不知道呢?就是那个开大巴车的司机,听说叫燕拔毛。”山杏说。 “呃,原来是他,这人呀,我知道。以前他开的大巴车,我坐过,虽说长得磕碜一点,但小伙子精明。能干。”张其华说。 “精明个球,上次老娘坐他的班车,拎了两只老母鸡,他非让我多掏两块钱 为此我还和他干了一架,气的他把老母鸡,给我从车窗户上面扔了下来。”黑牡丹说。 “这回可不会扔了,以后你成了他的丈母娘,他不但不扔你的老母鸡,而且免费乘坐。”张其华说。 “那也不行,你以后找个人给你做个伴,去他家探探情况。 他住的什么房子?粮囤里有多少粮食?如果家里有老人生病,房子又破,你嫁过去以后,一辈子也享不上福。”黑牡丹说。 “二位,你们有完没完,这事情已经解决了,女儿也给你领回来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马大庆苦着脸,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走,现在就走,其实我和黑牡丹,心里一直都感激兰花花的。 毕竟是同事,她又帮了我们的大忙,但是啊!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个小算盘,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是不?” 张启华说着,又拎着他那十几斤重的大摇把,摇响了小四轮。 一阵突突的响声过后,张其华一家又坐上了手扶拖拉机。 “兰老师,马主任,我们走了哈。” 张其华说着,一踩油门儿,那手扶拖拉机怪叫一声,从屁股后面窜出了一股浓浓的黑烟,一下子把兰花花,马大庆,还有那个正在买东西的老头儿,都罩在了里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歪瓜来了 “兰花花,歪姨夫还没有吃饭,你快去做饭去。” 马大庆想到在他孤苦无助时,歪瓜借钱给他,他就感激的不得了。 “好!”兰花花答应一声,就往厨房里走。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一身土,一走只掉坷垃渣子,不怕弄脏了屋子。 哎呀,现在出门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在外边挣到了钱,就回家,可着劲儿盖房子,那砖头可紧销了。 俺们拉砖的,每天忙到深更半夜,常走夜路啊,这驴可受不了,它看不清地上的坑坑洼洼。 二货的毛驴就崴了脚,粉碎性骨折,成了瘸腿驴,结果卖给了驴肉汤锅,可赔了老本了。 今天路过这里,特意拐了个弯,来买个气死风灯。” 歪瓜说着,拿了一个塑料水瓢,一个气死风灯,就从口袋里掏钱。 “歪姨夫,见外了是不?看不起人是不?我是缺这点钱的人吗?”马大庆连连堆脱。 “咳,大庆啊,你不要钱,这东西我还真不能要。 老话说,亲戚归亲戚,财产归财产,这东西又不是地里长出的老黄瓜,老窝瓜,我抱两个吃,你要钱,我也不会给你? 可这,都是费了本钱,真金白银买来的,不要钱,就是赊了本儿,这让我于心不安啊。” 歪瓜这话说的很实诚,令马大庆无话可说。 “鸣…啊…啊!”外面的毛驴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又是打着响鼻,又是刨着蹄儿,只刨的泥土飞扬。 “毛驴也饿了,催我了,我要回家喂它去了。” 歪瓜说着,扔下了五块钱就走。 “歪姨夫,你等下。”兰花花追了回来,见歪瓜停下了,连忙又回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兰花花抱着一沓衣服走了出来。 “歪姨夫,这些都是我以前穿过的衣服,现在吃胖了,穿不下去了,我寻思着,菊花身形瘦小,给她穿着正合适。” 歪瓜知道,这是兰花花变相支援自己,但这个理由很完美,令歪瓜无话可说。 在走过桌子旁时,兰花花悄悄地抓起了桌上的那五块钱,塞进了衣服里。 “这衣服还新着呢!噫唏噫唏。”歪瓜嘴里发出文言叹词,不住地赞叹着。 兰花花麻利地把衣服团在了一起,又塞进了一个编织袋里,递给了歪瓜。 “老姨夫,这是两瓶老苞谷烧刀子,别人送我的,我也不喝酒,就送给你尝尝鲜吧。” 马大庆说着,又把两瓶酒放到了驴车上。 “噫唏噫唏!”歪瓜嘴里又发出了一连串文言叹词,他一挥鞭子,那鞭梢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形,“啪”地一下在空中炸开了,那声音又响又脆。 那小毛驴听到了鞭响,迈开了四蹄,“得儿得儿”地又向旮旯村奔去。 “好人哪!”马大庆十分感叹。 还没有进屋,就见摇摇晃晃地来了一个人,“大哥,大嫂,我,我来了。” 兰花花抬头一看,是燕拔毛,这家伙喝的醉熏熏的,一副落魄相。 “今天不该你值班吗?你和雪儿的事咋样了?”兰花花问。 “值个逑,什么雪儿,竟他妈的一公交车。”燕拔毛愤愤不平。 “你不是老司机吗?你开的不是公交车吗?”马大庆不解其意。 “我这公交车吧,是收费的,有些人啊,活成了公交车,一分钱的大子儿也不收。 你见过没有?那个,那个卖油渣的雪儿就是,什么油碴?卖着卖着,自己也变碴了。 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大的真心,又是请她吃饭,又是给她买衣服,结果,一个多月了,才知道她怀孕了。”燕拔毛愤愤不平。 “怀孕好啊,正好快点结婚,终于不当光棍了。” 马大庆不明所以,还为燕拔毛进步神速而高兴。 “好个逑!我花了那么多钱,省了那么多年的积蓄全进去了,连她的手都没拉过一下。 快结婚了,才知道,她,却怀孕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问她,她也不说。 可,几百块钱彩礼也给过了,你说,这婚能结吗? 不结婚呢,她家又不退彩礼,并且放出话来,要钱没一分,要人有一个。 你说,这是咋回事儿啊?”雁拔毛一脸欲哭无泪。 原来如此! 兰花花不由的暗自庆幸,幸好这是他们俩的自由恋爱,否则,黑牡丹和张其华又该找上门了,又是一场大动干戈。 雁拔毛一走,兰花花和马大庆便讨论开了。 马大庆特别感慨,“你看歪瓜,一个赶毛驴拉砖的,娶了一个残疾人,起早贪黑后,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干那么重的活,自己忍饥挨饿,还买了两根油条给菊花吃,自己乐哈哈地看着。” “这,这大慨就是所谓的爱情吧。”兰花花说。 两人说着话,那天就黑了下来。 尽管这儿是“镇,”但用电的人家几乎没有,这玩艺太贵,平常人家哪舍的用这个。 这儿还是煤油灯的天下,每家的窗户纸上,都透出了朦胧的灯光,还有模糊的人影。 农村里的夜,与城市的夜大不相同。 城市的夜,是灯红酒绿的世界,是喧闹的世界。 而乡村,没有一盏路灯,这里是月牙儿和小星星的世界。 满天竟是闪烁的小星星,仿佛在窃窃私语,又好像在和那一轮小小的月牙儿,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捉着迷藏。 蝙蝠,这是夜空中的常客,它们喋喋不休地叫着,在空中来回地飞舞着。 没有娱乐项目,这里的人们习惯早起早睡。 兰花花也点亮了煤油灯,那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把马大庆的影子一会儿贴在了地上,一会儿又贴在了墙上。 马大庆看了,便用两只手交叉在一起,让灯光把手影印在了墙上,一会儿变成小羊,一会儿变成飞鸟,逗的小草垛哈哈哈地笑。 父子乐,兰花花也跟着乐,小屋里一片温馨。 兰花花就想啊,这人啊,心态一定要好,还是老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事,就不能较真儿,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兰花花这样想着,心里就释然了下来,一抬头,马大庆关上了店门。 休息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 没有想到,这大雪不下则已,一下就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 从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三,半个多月的时间,老天爷只歇了两天。 而那轮老日头,羞羞答答的像个新娘子,只露了一下脸,大概害怕北风的寒冷,又扭头钻到了那厚厚的云被里面。 在凛冽的北风中,不时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 人躲在屋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睡了觉,再起来吃喝拉撒,周而复始,人也就捂的发了霉。 到了十一月初六,那老天忽然间开了恩,露出了一丝儿笑脸。 天睛了! 村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有的穿着芦苇鞋,那是一种用木板作底,芦花作帮,勒成的棉靴,虽然做工简陋,但是很适合雪地里行走。 于是,村头村尾出现了孩子们欢快的声音,打雪仗,堆雪人,孩子们小手小脸冻得通红,忙的不亦乐乎! 而大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拥向了周建国家的小卖部,听他讲古。 周建国年轻的时候,干过货郎,挑着担子走遍了五指山的角角落落,见过很多稀罕的事。 这令旮旯村民们很是羡慕,在村民的印象中,旮旯村只有两个人腿长。 一个是老兰头,他当过兵,抗美援朝时去过朝鲜,另一个人便是周建国,据说他走遍了整个五指山。 而异域,对于村民们来说,那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他们基本上不感兴趣。 他们感兴趣的是五指山,这片脚下的土地,不单生长着五谷杂粮,还生长着许多传奇。 这五指山有多大?据丑石头说,他看过有关资料,这山,东西五百多里长,南北三百多里地宽。 丑石头是正而八经的师范生,又在镇上教书,他说的话,村民们相信。 丑石头说,“这是个啥概念,旮旯村大不大,三岔镇大不大? 从旮旯村走到三岔镇,整整十八里山路,而旮旯镇,有好几十个村庄,要是把整个三岔镇走完,要旮旯村走的最快的老油子,也要从天明走到天黑。” 因此,就凭着两副肉脚板,肩上还挑着担子,能把整个五指山走完,这周建国确实不简单。 今天,村民们又拥来了一屋子,实在呆不下了,周建国便在屋外放了几条板凳,这儿背风,大伙还可以晒晒太阳。 三驴子一来,就扯着老公鸭嗓子喊, “建国叔,建国叔,你干甚呢?是不是学老鳖怕冷,头缩在鳖壳里,躲在屋里不出来。” 周建国正在喝稀饭,听到三驴子这么说,倒也不生气,这孩子从小可聪明啦,长大了却长成了一个二百五, “有事啊?这么着急,你是来买东西的吗。”周建国慢条斯理地问。 “不是的,不是的,周叔,我是听你讲古来了。 这几天,大雪封了山,躲在屋里躲得人发霉,老想出来透透气儿,想听你老讲讲古,让耳朵新鲜新鲜。” “好吧,讲就讲,我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事。”周建国见来了这么多人,他也来了兴致。 山芋稀饭也不喝了,就坐在棚子下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大伙儿讲起了他二十年前的一次奇异的经历。 兰花花带着草垛尔也出来玩耍了。 小草垛是旮旯村的孩子王,小孩子们一见他出来了,连忙邀他过去打雪仗。 而兰花花,则走向周建国的小卖部,她要买针头线脑,为儿子缝制一双棉手套。 周建国的故事吸引住了她。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正是三月初三,风筝飞满天的季节。 我挑着装满小商品的担子,走到了五指山的第五峰,这儿太偏僻了,连一条像样的土路也没有,都是些羊肠小道。 而这里的田地呢,都是巴掌大的地方,一小片一小片的。我估计,这儿的村民收获庄稼,都是肩挑手扛,连板车都没有用过。 既然山路这么难走,村民们当然住的很分散,都是离得很远。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没有见过东西,又不讨价还价,我把价格提高了一倍,挣了不少钱。 走着走着,不觉老日头下了山,我就在一户农家借宿。 这户农家,单独住在一个山坡上,四周都是原始森林。” “我听你讲古,又不是听你讲卖东西的,在山里人家借个宿,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稀罕的?”二雷子也说。 “你耐心听啊,事情就出在这里。”周建国压低了声音,表现的很神秘。 “那天夜里,月亮又大又圆,照的大地亮堂堂的,就是地上掉一根针,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家的老汉把我安排进了柴房住宿,他告诉我,如果在半夜里,不管发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吱声儿。 我看老头儿那种神秘莫测的样子,这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就听到院里扑通扑通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于是,我爬了起来,拿着我的扁担,万一有人进了屋,我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可是,半天还没有人过来,只是在院子里扑通扑通的响,我感到特别的奇怪。 出于好奇,于是就走到窗户旁边,吐了一口水,润湿了窗户纸,弄了一个小洞,我偷偷地朝外看去。 只见这老汉,领着一家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趴在地上,就像一条狗一样,有的打着圈儿,有的打着滚儿。 有时还扬起头,对着圆圆的月亮的,狂啸一声,就像一头野狼一样,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连忙掐了一下大腿,感觉到疼痛,才知这不是做梦。 就这样,我提心吊胆了地抱着扁担睡了一第二天天还还没亮,我见那老头一家没有了动静,就悄悄地打开门,偷偷的溜走了。” 周建国的话一落音,村民们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还有这样的人,他们一家是不是鬼。”三驴子问。 “他们不是鬼,难道是野味儿成了精?” …………… “他们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我和他们一同吃的晚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周建国肯定地说。 兰花花听了就笑,“这不是鬼也不是妖精,而是他们的一种信仰。 这么大的五指山,里面肯定有很多少数民族,在特定的节日,他们学着崇拜的图腾的一些动作,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咋知道的?”周建国问。 “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兰花花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喊着, “快来救人啊,草垛儿出事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马三爷卖厂 , 马三爷的汽水厂,小的就像一艘独木舟,在这个生意竞争激烈的海洋里。它经不起任何一个小小的风浪,一个浪头拍来,就把它拍得粉身碎骨。 邻县的乐乐牌汽水厂,财大气粗,他们又在天堂县城的东南角。买了一块地,办了一个分厂。 马三爷的美美牌汽水,无论包装,价格,口感,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价,降的赔了血本儿,还是没人要。 仓库里堆满了汽水,车间里也堆满了汽水,就连厕所外面,也堆了一堆。 这些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白哗哗的大洋啊,卖不出去,就堆在了这里,如果过了保质期,这就是一堆垃圾。 把钱扔到水里,还能听个水响,但扔到汽水上,一点儿响声也没发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悄无声儿地没了,真令人悲哀。 再后来,只有停产了,让大刘和大杆子回了家,另谋出路。 痛定思痛,马三爷知道,这汽水厂再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他远远不是乐乐牌汽水的对手。 船小也有船小的好处,船小好掉头,该朝哪儿调呢?愁的马三爷三天瘦了五斤肉,满嘴长满了火泡。 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 那是一个下午,刚吃过午饭,下了一阵小雨,淋淋沥沥的,马三爷百无聊赖,就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房檐下,看那雨滴儿发愁。 “嘀嘀嘀。”厂门口驶来了一辆白色的乌龟壳。 “这是谁呀?”马三爷想遍了他的亲戚朋友,还没有这么大的实力。 轿车停了下来,从车里走下来了一个人,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看来,“大人物”要下来了。 果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下了车,那人,皮鞋擦的锃亮,穿着淡青色风衣,大礼帽,脖子上还搭了条白色的围巾,一只手拿着板砖似的大哥大,另一只手拄着文明棍,由于戴着一个大墨镜,看不清他的脸。 又下来了几个人,跟在大礼帽的后面,还有一个带着近视镜,手拿公文包的女人,穿着细细的高跟鞋,那鞋跟像钉子。 这片地没有铺水泥,是正儿八经的黄土地,因此,这高跟鞋一走就戳一个窟窿,那眼镜女很狼狈,不时地“哎呀呀”一声,像在撒娇,又像在抱怨,看样子不是他老婆就是秘书之类的。 马三爷淡淡的望着他们,看他们的穿戴,这不像买汽水的样子。 再看那眼镜女,走过的地方。两只高跟鞋戳出了两排窟窿,细细的,小小的。 马三爷就想,可惜屋里没有老苞谷粒了,否则每个窟窿里丢两颗老苞谷进去,一定能长出茁壮的禾苗来。 一行人径直走到了马三爷面前。 大礼帽用文明棍敲了敲地面,用不屑的口吻说,“这玩意是你的?” 刘居委正在喂狗,城门失火,祸及池鱼,马三爷又面临第二次破产,这狗也跟着倒了霉。 虽说顿顿是残羹剩饭,但里面油水很大,不但有骨头,鸡爪,鸭脖鸭趐,还有零星的肉沫沫。 马三爷这次的资金都压在了汽水上,这汽水卖不掉,马三爷连买菜的钱也没有了,更别提买肉了。 马三爷的口味改变的快,这大狼狗的口味一对半会还改变不过来,己经饿了三天了,只饿的奄奄一息,两眼无神。 刘居委端了一碗面条倒进了狗盆里,大狼狗嗅了嗅,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气的刘居委飞起一脚踢过去,那只破盆“咣当”一声,飞了起来,正落在大礼帽后面。 那个眼镜女又“哎呀呀”一声,作跌倒状,扑倒在了风衣男肩上。 风衣男身子稳丝未动,胳膊猛地一抖。那眼镜女“哎呀呀”一声站的笔直,一边揉着胸口, “你弄疼了人家啦!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那风衣男纹丝不动。 马三爷看他是个人物,连忙站起身来,把他让到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风衣男胳膊又一抖,后面的一个男人,立马接过了他的风衣,捧在了手上。 又有一个人过来,替他搞下了礼帽捧。 风衣男毫不客气,朝马三爷的老板椅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旁边立马又有人点燃了一支雪茄,放到了他的嘴里。 “我要收购你的汽水厂,这里的一切,全部买下,你开个价吧。” 风衣男冷冷地说着,听她那口气,好像这汽水厂,就是一颗大葱或者是一棵白菜,在他眼里丝毫不算一回事儿。 “这……。”马三爷一下子愣在了那儿。 他每天日日盼夜夜盼,盼着有一个大主顾能够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有大主顾来,他又感到了茫然,没有想到,这个主顾也太大了。 不但要买它的全部汽水,还要把他的厂子也收购过去。 刘居委见一群人进了办公室,连忙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她以为是来买汽水的。 刘居委一进了屋,就大声说,“老板,你好,欢迎你来我厂考察,我家的汽水啊,又香又甜,喝一口,包治百病,喝两口,延年益寿,你要是喝一瓶啊,那可不得了,返老还童。”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风衣男没笑,淡淡地说,“喝一口,能治病的那是药水,喝一瓶,返老还童的,那是农药。” “农药?”刘居委迷糊了。 “人从虚无中未来,有了形,才叫作人,喝一瓶农药的话,就又归了虚无……。”风衣男说。 什么虚?什么无?刘居委可不懂这个,马三爷也不懂这个。 马三爷夫妇只懂挣钱。 毕竟,钱这玩意,在这世上,是最接近万能的东西。 “说吧,你出多少钱?”马三爷单刀直入。 在钱的问题上,马三爷从来不哆嗦,一丝儿也不马虎。 但是对方实力太强大,在气势上已经压了他一头。 “你要多少?”风衣男摘下了墨镜,眼光像两把剑,直刺马三爷。 马三爷又怔了一下,脑门上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时竟无言以对。 还是刘居委有主见,“我儿子没在这里,我们要回去和他商量一下,过两天回答你,行吗?” “行,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风衣男说着,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离开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歪瓜挑大梁 , 马三爷听说乡下砖头供不应求,这给了他启发。 什么是砖头?不就是把泥巴烧熟吗,估计没啥技术含量,但这玩意儿,城里乡下却有大用,不要说盖房,就是垒个猪圈,砌个茅厕,都用的上。 马三爷想着,满心欢喜地吃了饭,骑上摩托车就走。 兰花花已经去上课了,刘居委还在逗着孙子玩,他见马三爷去走,急忙问, “去哪儿啊?干甚么?” 马三爷也不理他,一踹油门儿,那摩托车一声鸣叫,屁股后面窜出一股青烟,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摩托车窜出了二里地,马三爷这才想到,砖窑场好找,知根知底的人可不好找。 他猛地又想起了歪瓜,那个有一面之交的木讷人,唯一一个在他落难时,肯出力又出钱帮助他的人。 马三爷坐过歪瓜抬的滑杆,他估计,歪瓜就在那个山脚下的小山村里。 马三爷调转摩托车头,一溜烟地驶向了歪瓜那个村。 怪不得歪瓜那么穷,这条山路特别的难走,一边是水田,另一边不时地冒出一段悬崖或者深,沟。 有几次,马三爷由于拐弯不急,还差点撞上路边的大石头,这令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到了小山村,马三爷站在小拱石桥上,又作了难,这小村,村民们住的太分散了,三三两两的,要么住在树林里,要么住在凸地里,也没有看见一个村民的影子。 马三也正在纳闷,就这时,一个老太婆佝搂着身子,背着柴从山上走了过来。 “哎,我问一下,歪瓜的家住哪里?” “你说啥?”那老太婆大声问,一面又指着自己的耳朵。 原来是个聋子。 但马三爷有办法,他朝烟囱冒烟的地方走,冒烟的地方肯定有人在做饭。 这是一间土坯房,孤零零地矗立在桥头,房后就是池塘,看着真让人担心,一阵大风就能把这小房刮到池塘里面去。 马三爷撇下摩托车,敲了敲那满是大缝的木板门,“谁呀?” 一个苍茫凄凉的声音飘了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拄着一根拐杖,慢慢的走了出来,他歪着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马三爷, “你是?” “大叔,我是路过这儿的,我来这儿找亲戚,请问,歪瓜住在哪儿?” “他啊,不在村里住。” “那他住在哪儿?”马三爷大吃一惊,难道这歪瓜做错了事,被人赶走了。 “哎,自从他娶了一个疯婆娘,每天夜里,那女人就在屋里干嚎。 你说,深更半夜的,弄的好多人睡不着觉,这就引起了他的邻居们的反对。 几个人还要揍歪瓜,没办法,他只好搬走了,听说搬到了村头那个桥洞里住去了。” 马三爷听了,心里猛地一缩,一股凉意涌上了心头。 他照着老头指出的路,朝前走,只可惜那路是羊肠小道,骑摩托车不方便,他只好把摩托车寄存在一户人家里。 马三爷越走越怀疑,听马大庆说,这歪瓜现在生活的不错,成天赶着毛驴车拉砖,挣了不少钱。 可这路,别说走毛驴拉板车,就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也攀攀爬爬的,还时常跌跤。 这驴车哪儿能过的去? 马三爷穿过了一片杂树林,又爬了两道坡,马三爷终于看到了一条干沟沟。 只可惜,由于路面上太多石子坷垃,马三爷崴了脚,锃光瓦亮的皮鞋上,也布满了灰尘,而且,最重要的是,左脚上的皮鞋也开胶了,张开了大口,像一张欲哭无泪的大嘴。 如果不是怕扎脚的话,马三爷一定会扔了皮鞋,赤着脚走路。 前面的干沟沟里长满了野草和荆刺,还有成片的蒲公英,一阵小风吹来,那白色的蒲公英就像一朵朵小伞,轻盈盈地飞了过来,一下子把马三爷罩在了里面。 马三爷揉了揉眼,这才发现,一百多米外的地方,有一架石桥横挎干沟南北两岸。 马三爷正要迈步,只见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朝马三爷面前一站,两手一举,像一具僵尸一样,“哈哈哈”地笑着朝马三爷蹦过来。 马三爷吓了一跳,又一细想,这肯定是歪瓜的疯婆娘。 “歪瓜呢?歪瓜呢?”马三爷冲着疯婆娘大声喊。 话音未落,只见草丛里一阵乱动,猛地窜出来一只土狗,对着马三爷一阵“汪汪”大叫。 马三爷属狗,但害怕狗,他三年前被邻居的狗咬过,打了三次预防针,幸好医药费狗主人给予了报销,这还闹的两家不愉快。 马三爷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一边作势砸狗,一边朝后退。 “华子,回来。”一声断喝,那狗便停止了狂吠,摇着尾巴朝那人跑去。 一个男人背着一捆柴从山上走了下来,由于那柴太湿太重,压的那人的腰弯成了虾米。 那人看见了马三爷,一愣之下,“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你是?”马三爷一时认不出这人是谁。 胡子拉碴的,苍桑的脸上,皱纹又密又深,由于太瘦,倒显的眼睛特别大。 “马三爷,我是歪瓜啊!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歪瓜说着,放下了柴,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马三爷面前。 “找你呀!咳,这狗日的烂路,把我的皮鞋也豁破了。”马三爷说。 “找我?”歪瓜大吃一惊,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何德何能,能令马三爷,这个县城里的大老板,跑那么远的路,来到这儿寻找自己。 歪瓜看到马三爷歪歪扭扭,他想扶上一把,可又怕自己的手太脏,弄脏了他的西服,急的直搓手。 “歪瓜啊,来到了你家房前,也不让我进屋,喝口凉水。”马三爷说。 歪瓜听了,连忙跑着蹦着,在前面领路。 那疯婆娘见了,也哈哈的笑着,跟在歪瓜的屁股后面,颠颠的朝桥洞里跑。 这个桥洞,需说是个家,但连个门儿也没有。 但话说回来,有门也是摆设,这么偏僻的地方,谁会来这儿啊! 马三爷走近了,只见桥洞里有一张木板床,还有两双分不清颜色的破被子,除此之外,就是锅碗瓢盆,破破烂烂的摆了一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马三爷重返旮旯村 , 歪瓜搬了个小板凳让马三爷坐。 马三爷看那小板凳,整个一麻脸儿,沟沟壑壑的,烙屁股不怕,可那上面还有一层油污,他生怕一坐上去,会沾一屁股灰尘,到时不好洗,还要挨刘居委的骂。 马三爷犹豫了一下,看那旁边有块大青石头,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还是坐在上面舒服,这石头啊,天然形成的板凳儿。”马三爷说着,心里却叫起了苦。 那晒了一天的大石头,直烫屁股,但他为了矜持,依然纹丝不动。 “歪瓜,我想立个砖窖,你有什么看法?地点选在哪儿好?” “这,太好了。”歪瓜高兴的直蹦,他因为娶了个疯婆娘,被村民们赶出了庄。 歪瓜一气之下,把毛驴,板车都卖了,特意找了个不花钱的地方,想了此残生。 既然马三爷找到了他,就说明马三爷器重他,到时候,在马三爷的砖窖里,找个活干,估计没啥大问题。 “到时候,砖窑立好了,你也别住桥洞了,我给你在窑场里盖间小房,你搬过去住,我发你工资,你给我看个场子。” 这真是瞌睡碰到了热忱头,天上掉馅饼了,马三爷一席话,把歪瓜说的连连点头。 当下,歪瓜把立多大的窑,一天能烧多少砖,需要多少制砖机,多少工人,都说了出来。 这令马三爷欣喜若狂,原来这烧泥巴蛋蛋,可比办汽水厂强多了,而且那土,五指山那么大,随便一个山头,就够挖个千儿八百年的,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是在选址上,他还有点犹豫,选哪儿呢?人生地不熟的,老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怕村民们搞小动作。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一旦有了谱,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马三爷从歪瓜这里,取到了真径,他兴冲冲地回去了。 马三爷回去的当儿,正是晌午顶,家家户户都在吃午饭。 兰花花已准备好了饭,有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盆老麻鸭汤,这是马大庆特意买的,他知道马三爷喜欢啃鸭脖,鸭屁股,还有鸭翅。 马三爷骑着摩托车,“突突”地回来了,一停下车子,就急忙进了屋。 “爸,吃饭。”兰花花说。 “酒呢?怎么没有酒?”马三爷问。 这把全家人吓一跳,滴酒不沾的马三爷,今天怎么发神经了?破开了先例。 兰花花听了,就从柜台上,拿下了一瓶二锅头。 马三爷先给自己倒了半碗酒,“我说啊!大喜事!发财了。” “怎么大喜事?”刘居委问,她见惯了马三爷的咋咋咋呼呼,如今已波澜不惊。 “我有投资方向了。”马三爷兴奋地说。 全家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静了下来。 这马三爷,前世很可能就是个猢狲,到了这一世,还猴性不改,生性爱折腾儿,一点儿也不想安闲下来。 马三爷把他的计划说了出来。 马大庆赞成,他看这确实是条挣钱的门路,刘居委反对,岁数大了,她不想在折腾了,兰花花保持中立。 最后商议的结果,干。 只是这砖窑立在哪儿呢?最后还是兰花花说了话,她想到了芦苇荡,那里地势低,都是上好的粘土。 只可惜每年都有一波儿大雨,常把庄稼浇死,因此,成了荒地,遍地都是野草。 而芦苇荡旁边,有个山凸,有十来亩地大小,很适合立窑,存砖,而且,靠近官路,运输方便。 ……………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马三爷是急脾气,说干就干,当下就回了城,找到风衣男,五万块钱卖掉了汽水厂,拿着钱返回到了三岔镇。 马三爷三人回到了旮旯村,马三爷去找大丑, 大丑这几天正在发愁,镇里号召村千部带头,为了搞活经济,要招商引资。 这里虽说山青水秀,但地处偏僻,又没有任何特产,只有大红薯老苞谷,吸引不住人。 上个月倒是来了两个生意人,一个骑着自行车沿村卖油条的,还有一个拉着板车卖豆腐的。 可是,来了三天,那个卖油条的再不来了,三天啊,才卖了一根油条,连自行车胎的磨损费都不够。 那卖豆腐的倒是多来了一天,只可惜天气太热,没有卖掉的豆腐发了霉,长了一层大白毛,卖豆腐的小伙子只好含着眼泪回家做臭豆腐去了。 旮旯村太穷了,穷的村里的大姑娘都朝外边跑,实在留不住人啊! 马三爷敲开大丑家门的时候,大丑正躺在院里的老枣树下生闷气。 今天上午,他想喝面片汤,可梨花没听清,却做成了面条。 “面片,面条,不都是一样的吗?只是面片宽,面条细罢了。”梨花说。 大丑一听火就大了,“这能一样吗?你看你,三四十岁了,那腰身像水缸,一走一摇晃。 而那小姑娘,小蛮腰,一走,风摆杨柳似的,多好看。 这就像老窝瓜和小黄瓜,没有一点可比性。” 梨花听了,撇了撇嘴,不敢再吱声了,只好坐在屋檐下生闷气。 “呱呱,呱呱。”一只乌鸦贼头贼脑地飞到了枣树上,它一边啄着微微发红的枣儿,一边朝下吐着枣核儿。 那枣核正落在大丑的秃头上,大丑气的一扬脸,那乌鸦毫不客气,“扑嗤”一下,拉下了一把便便,正拉在大丑脸上。 气的大丑一抹脸,捡起一块砖头砸向乌鸦。 大丑的技术不错,那板砖擦着鸦屁股飞过,几根鸭毛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 大丑还不解气,从屋里拿岀一把斧头,对着老枣树就砍,边砍边说, “我叫你招老鸦,我叫你招老鸦。” 望着一树的枣儿,梨花眼里就有了泪,但她不敢劝阻大丑,这家伙脾气暴躁,惹恼了他,老是动手打人。 正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马三爷走了进来。 大丑连忙停了手,放下了斧子,“马叔,哪般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 “哪般风?我是来投资来了。”马三爷毫不避讳。 “我的爷,真的吗?”大丑狂叫一声,连忙把马三爷朝屋里让。 “你干嘛砍树啊?这树结了这么多的枣子,挺出力的啊!”马三爷问。 “这不,看到你老人家来了,我把树砍了,一来不挡你的道,二来让你随便摘枣子吃。”大丑说。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马三爷送红包 , 马三爷和大丑一拍即合,反正芦苇荡那片地,也没人要,大丑乐的送个顺水人情。 更重要的是,马三爷准备了一个大红包,偷偷的塞给了大丑。 这红包有多厚?两年以后,大丑的老婆梨花,才露了一点点口风,说买四亩地的苞谷,完全没有问题。 说句实话,那地既然种不了庄稼,就那么荒在那儿,能把那些泥土烧成砖,这简直是变废为宝啊!还为那些村民找到了挣钱的门路,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大丑当即就出了门儿,又喊来了他的得力理助手老油子,让他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村民,去村头老槐树下开会。 老油子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在村里来回的转着圈儿喊, “各位村民请注意,各位村民请注意!重大喜事,重大喜事。咱村来了投资人,各位居民请到大槐树下,集合开会。” 老兰头正和老德顺坐在河岸边下石子棋。 眼看老兰头要赢了,老德顺耍起了奸,偷偷地把老兰头的石子,扔掉了两颗。 这错误也太明显了,老兰头总共有三颗石子,少了两颗,老兰头能看不出来吗? 气得老兰头,举手就跟老德顺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老德顺的帽子,打的飞了出去,沿着河坡咕噜噜的就滚下了水,片刻之间,那顶帽子就被奔腾的河水冲走了。 老德顺一看,火了,“你快赔我的帽子来?” 就这样,两个老汉就像两个老娘们,开始了斗嘴。 “你丫的,讲理不讲理,你怎么偷我的棋子,没有一点棋品,愿赌服输。”老兰头恨恨地说。 “来棋就是这样,耍奸耍滑又耍赖,不然怎么就叫作游戏呢? 不就是个消磨时间嘛,又何必那么认真呢?”老德顺说。 “那,你陪我的石子儿?” “这石子儿遍地都是,你快陪我的帽子嘞,这帽子是我花了六毛钱,去年买的,八成新。”老德顺说。 两人越说越气,老德顺开始了跳脚,老兰头也挽起了袖子,大战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老油子走了过来,“我说你们两个老家伙,在这儿蹦达啥的?还不去大槐树下面,开会去。” 老德顺也是倔脾气,“他不赔我的帽子,我跟他没完。” “没完就没完,这事是你引起的。” 眼看两人又要斗架,老油子朝两人中间一战,“你们让管不让管,别拿我这个村委会主任,不当干部,不让管,我就走好了。 你们两个打也好,骂也好,土都埋到胸口了,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还发小孩子脾气。 打吧,打赢了进局子,喝四个眼的稀饭,打输了进医院,打赢打输都没有好下场。” 老油子是村委会主任,是主任就有权力,两个老头儿都不作声了。 老油子趁热打铁,“你说你个老兰头,思想觉悟这么高,你这驴脾气到老,恐怕也改变不了。 就因为一件小事,你就一巴掌,把老德顺的帽子,抽到河里去了,你不赔谁赔啊?” 老德顺见老油子偏向自己,高兴得眉开眼笑, “对,对,领导说的对!领导英明! 你说的,我举放手赞成,他赔我戴帽子,我赔石子儿。” 老兰头可不想赔他,“事情是因他而起,我没钱。让他看着办。” “不陪不行,既然村里作了决定,你就要赔偿,最少也要赔二十斤老苞谷。” 老兰头一听这话,气的嘴一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硬邦邦的说, “要钱没一分,要命有一条,你看着办吧。” 老油子正在作难,就见大丑走了过来。 老油子正为自己处理事情的公正而沾沾自喜,连忙把事情的经过跟大丑说了一遍。 大丑听了眼一瞪,“赔个逑,打得好,别说把他的帽子打到水里,就是把他这个人打到水里,也是罪有应得。 从小偷针,大了偷金,虽然是一个小石子,但动机可恶。 对这种小偷小摸的人,就该严厉的予以制止。” 大丑此话一出,不但老兰头懵了,老德顺更是懵的一逼,连忙问, “我挨了打,还丢了东西,难道就这样算了?” “这给你个教训,记住,以后不要在小偷小摸了。”大丑很严厉。 老德顺一听这话,气的扭头就走,临走还不忘说一句, “你这不是欺负我,一个老光棍吗?你看人家女婿,女儿有本事,就舔人家的肥。” 大丑便又吼了一声,“我舔肥咋了?我愿意,我心甘情愿,你管得着吗?” 老德顺见大丑发火,吓得不再言语,连忙去河边的草地里,牵起自己的老山羊,拽着就走。 老兰头见了,叹了口气,他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后悔,一边去走,太丑连忙扶住了他, “我的爷,这路,坎坎坷坷的,你老要慢慢的走,别摔了跤,不然这么大年纪,可经不起摔。”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把老兰头弄得莫名其妙。 平常看在马大庆的面子上,大丑对他也很尊敬,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用扶,我走得动,不就是去大槐树下开会吗?”老兰头说。 “是这样,我的爷,我央你个事儿,等会儿见了你那亲家,让他给我找个活儿干。 找个既轻松又不累人的活,最好是记个账,或者领导人干活,也好挣一份工资就行。”大丑小心翼翼地央求着。 “干啥呀?去上哪儿找活儿?”大丑的话,把老兰头弄糊涂了。 “你亲家马三爷回来了,在咱村里投资办一个窑厂,去大槐树下开会,就商议这事儿。” 老兰头听了,三步并作两步行,就来到了大槐树下,这儿早已聚集了一村的人。 只可惜,那些年轻的村民,都出门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几个拄拐棍儿的。 大丑拿着大喇叭,哇啦哇啦地讲了一通。 那些村民们,站在大树下,有的坐着,有的在说笑着,还有的在打扑克,根本就没人搭理大丑。 不过,这样也好。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没有人反对。 这次会议的结果,到会的村民一致通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偷狗贼 , 即然马三爷卖掉了家业,把全部身家押在了旮旯村,马大庆也卖掉了杂货店里的东西,转租了门面,准备第二天就搬回去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让人始料不及。 这天下午,天刚落黑,镇上已没有了行人,只有偶尔的汽车呼啸而过。 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急驶而过,停在了隔壁老王的院前。 王老二的院门是个铁皮门,门旁有个狗洞,方便他家的土狗进进出出。 这土狗,王老二特别喜欢,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幸福,这是狗和狼的杂交三代,即听话又很凶猛。 王老二炸油条,他家的狗也跟着沾了光,吃的膘肥体壮,令人没想到的是,幸福被偷狗贼盯上了。 王老二吃了饭,就和翠花溜河边散步去了,家里没人。 那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冒着浓浓的黑烟,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浑身筛糠似地走动着,直让人担心,前面要是有一个陡坡,非歇火不可。 那辆破车,在王老二的铁门前停了下来,幸福听到了动静,就从狗洞里面钻了出来,咆哮着,扑向了那辆破车。 只见那车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了一张弓弩,一箭就射了过去。 离得那么近,当然是十拿九稳,幸福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无声无息了。 从车上下来个黑影,捡起死狗就扔在了车上。 你别说,这偷狗贼也真他妈的胆大,马大庆的牧羊犬也正拴在外边。 房门敞开着,兰花花和马大庆正坐在屋里吃晚饭,丝毫没有注意到外边发生的事。 那偷狗贼也确实鬼,从车里面扔出了一个鸡爪,那鸡爪上绑着三步倒。 牧羊犬嗅到了鸡爪味,张口吞了下去,刚一入嘴,“扑通”一声,牧羊犬就倒了下去。 “什么声音?”兰花花停住了吃饭问。 “唉,大街上能有什么事儿?”马大庆不以为然。 但兰花花凭着直觉,感到不对尽,连忙走出屋去看。 那道黑影像一个鬼魅,又悄无声息的溜了过来,去捡地上的死狗。 恰好兰花花走了出来,看见了,大喝一声,“谁呀?干啥的?” 那黑影一听,扭头就往车上跑,由于跑得太快,被地上的板砖拌了一下。 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一辆大卡车从马路上驶了过来,雪亮雪亮的车灯一照,兰花花看见了一张苍白惊恐的脸,特别是那眉毛之间,有一颗老大的黑痣。 只可惜那人,又钻进了车里,油门一加,那车就驶进了夜幕里。 马大庆听到了兰花花的惊呼,连忙跑了出来,就着灯光一看,看到牧羊犬旁边有个鸡爪,那鸡爪上面有个小小的药包。 他就明白,有人扔了三步倒。他连忙让兰花花提着一桶水过来。 然后,马大庆掰开狗嘴,让兰花花朝里面灌水。 牧羊犬喉咙里面呜呜的,发出压抑的响声,好像在求救似的。 兰花花一口气灌了半桶水,狗肚子胀的老大,但是那狗丝毫没有反应。 这狗是马大庆的最爱,他不来麻将,不喝酒,不赌博。就爱养个狗打个猎,这下狗死了,把马大庆气地道跳脚,骂不绝口。 正在这时,王老二也回来了。 王老二听到了马大庆的骂声,连忙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 “咋的啦,狗被人偷了?我说呀,这狗多能吃呀,顶一个人吃饭。这狗死的也好,给你省粮食了。” “我家的狗吃粮食,你家的狗,就不吃粮食了,是吃屎长大的。” 兰花花正在气头上,他看到王老二那种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是来气。 王老二尴尬的笑了笑,这时翠华打开了他家的大铁门。 “呀,咱家的狗呢,吆,吆,来,过来,幸福过来,你在哪儿呢?” 翠花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他家的狗。突然间明白了,不由得大叫了起来, “哎呀呀,俺家的狗也被人偷走了,这是哪个挨雷劈的?出门就让雷劈死,你为啥把我家的狗偷走了。” 王老二一听傻了眼,连忙跑了过去。 这只狼和狗杂交的后代,是王老二知说了多少好话,还送了一竹筐油条,花了五十元钱,从村东头王麻子家买过来的。 这是一条母狗,王老二想着,今年就可以带上犊了,他还等着卖小狗崽挣钱呢。 这一下,理想全部破灭了。 王老二正在干嚎,兰花花走了过来。把偷狗贼的样子说了一遍。 “胖脸,鸡屁股嘴,鱼泡眼,秃脑门儿,眉毛又粗又黑,就像两截烧火棍,而且眉毛中间有颗大黑痣。 开的车是一辆白色的破面包车,估计是报废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烂了,还用黄色胶布粘在了一块,而那车门上,有一个很大的凹坑。” 王老二听了琢磨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屁股,大叫一声, “我有主意了,马大庆,快点和我去十字坡走一趟。” “深更半夜的,去那个鬼地方干啥?还没进村,就闻到一股臭气。那个味儿我可受不了。”马大庆说。 “你想啊,方圆十几公里的死猫烂狗,都是送到十字坡去炼油,有人专吃这种饭,我就怀疑,就是这伙人干的。” 王老二说着,推出了自行车,拽着马大庆就走。 “深更半夜的,咱们去两个人,万一打架怎么办?” 王老二一拍胸脯,“放心吧,你在十字坡要是挨了打,我给你还回来。 我舅家就是十字坡的,我有五个表哥,两个表弟,他们弟兄几个在村里面横着走,没人敢惹。” 有了王老二这句话,马大庆就跟着他上了路。 王老二骑着自行车,马大庆坐在后面,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十字坡。 这个时候,别的村都是黑灯瞎火的,偶尔也有三五盏昏黄的灯,依然在闪耀着,在等待着夜归的人。 而十字坡是个例外,这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那些三轮蹦子,面包车,自行车,杂七杂八的,载着死猫死狗在村里进进出出,还不时地想起讨价还价的吆喝声。 这俨然就像传说中的鬼市。 王老二领着马大庆,专找那个破烂的白面包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瘦老头和三步倒 , 王老二和马大庆在村子里面慢慢地溜达着,只可惜溜达了一圈,两人累得腰酸背痛。 别说白色的面包车,就是连个车轱辘也没有见到,马大庆不由得泄了气,朝路边一坐,不走了。 “咱俩回去吧,跑这么远的路,找也找不到,再说你怎么确定,人家会到这儿卖货。” 王老二就劝他,“天天守在店里,就像坐牢一样,也没有出来过。 今天就算我带你出来,溜达溜达,见见世面好了。” ………… 也许夏天的天气,白天太热。那些炼油的,为了躲避酷暑,都是白天休息,夜间上班。 一家一家的炉火生了起来,同时,一股强烈的臭味儿,也在小村里蔓延开来。 有两个年轻人,从马大庆旁边走过,两人边走边议论着, “老三,你今天钓了几条?” “哎呀,别提了。今天生意不好,只钓了三条黄狗,还差一点被人逮到。”那个叫老三的人说 “那也不错了,三条狗,最起码也能卖个一百多元,也够喝顿二锅头了。” 马大庆一听,有了精神,连忙站了起来。 跟在那两个年轻人后面,又走了一段路,机会终于来了,那两个年轻人去路边的代销店里面买东西。 马大庆和王老二连忙跟了上去,这十字坡的人也确实富裕,别的村基本上还没有通电。 但这里,已经有几户人家用起了电灯,在雪亮的电灯下面,马大庆悄悄的捅了捅王老二。 两个人走到那年轻人面前,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胖子长得虎背熊腰。肥头肥脑袋,满脸横肉,一脸凶相。 而那瘦子,倒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脸上还有两个酒窝,无论从哪儿看,这家伙都像是个读书人,好像和偷狗贼搭不着边儿。 更重要的是,两人眉毛之间平平常常,都没有痣。 两人买完东西,就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走了。 看样子,这两人也是一个穷贼。 马大庆不由得又长叹一声,又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 王老二做生意做了这么些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还是他有经验。 王老二突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这儿是收死猫死狗的地方,而马大庆的牧羊犬又是被三步倒毒死的,这儿肯定得有人卖三步倒。 王老二想着,就走向了代销店。 “老板,买盒香烟。” 王老二掏出两块钱,扔在了柜台上,买了一盒天堂牌香烟。 老板是个胖胖的女人,两眼又细又长,就像用小刀划出来的一条缝。 看见有顾客上门,她特别的高兴,一笑,那一条缝的小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只听到咯咯咯的笑声,她麻利地收了钱,又笑嘻嘻的扔出了一盒香烟。 “大姐,我来问一下,现在手头紧,我想钓两条狗,换点零花钱,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卖三步倒的?” “啊。你是来买狗欢喜的!有啊有啊,这个村里,就是专吃这种饭的,当然有了。” “在哪儿呀?”马大庆急忙问道。 “你沿着这条道儿朝前走,走一百多米,向左拐,第二家就是。 这是他家自己配制的,特别灵验。而且是价廉物,人又好说话。” 马大庆谢过店老板。跟着王老二就朝前走。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院子,两人还没有走到院前,就听到一声汪汪的狗叫,还有拖拽铁链子的咯吱声。 王老二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呀?”院门下的电灯亮了,照的院里院外一片雪白。 一个须发洁白的瘦老头儿开了门。 “我们是来买狗欢喜的。”马大庆说。 “什么狗欢喜?驴欢喜的?你摸错门了吧?”瘦老头十分警惕,虽然说着话,两眼却不住地打量着两人。 “就是三步倒啊,我现在手头急,想弄点零花钱。”马大庆又故伎重演。 “我不懂什么三步倒,四步倒的,我只知道老老实实的种田种地。” 瘦老头说着,便要关上院门。 “爸。你在和谁说话?”一个年轻人从院里走出来,瞟了两人一眼。 “这不是炸油条的王老二吗?”那年轻人喊了起来。 王老二看看年轻人,摇了摇头,他不认识。 “你认识他?”瘦老头问。 “对呀。以前我卖菜的时候,去他那儿吃过几回油条。”年轻人说。 “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还以为是条子呢?快进屋,快进屋。” 瘦老头突然热情了起来。 两人进了院子。马大庆朝四周扫了一眼,只见东边院墙下,放个犁铧,钉耙,铁锹,还有一个石碌碡。 而东边院墙下,搭了一个草棚,卧着一头老黄牛,正在咯吱咯吱地反刍着。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农家小院。 老汉眯眯地笑着,“说吧,要多少?十粒起步,五十粒优惠。” “你有多少?”马大庆问。 老头也不言语,把他们领到了牛棚后面的胡同里,这里有两块板砖架着一块瓦片,瓦片下一根木柴正在燃烧,瓦片上的东西,由于天太黑,看不清楚。 马大庆听人说过,这三步倒,不能用铁锅烤,否则,一嗅到铁味儿,就失了药效。 “说吧,你要多少?我就加工多少?”老头毫不避讳。 看来,这里是老头的“加工厂”了。 老头看出了两人的疑惑说,“最近条子查的严,风头紧,干这行的,不得不小心行事,说吧,两块钱一粒,要多少?” 两人本来是找偷狗贼的,这下,莫名其妙的却成了买毒药的人。 瘦老头看出了两人的犹豫,当下那脸就拉成了驴脸,说话也硬邦邦的, “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别在这里哆哆嗦嗦。” 这话,使马大庆一哆嗦,得了这句话,有了台阶下,马大庆连忙拉着王老二就走。 才没走几步,那瘦老头猛地冲了上去,对着马大庆就来了招“黑虎掏心”。 看来这瘦老头是个练家子,马大庆只觉的肚子一阵剧痛,挨了打,他又不敢出声,怕惊动屋里的人,只好捂着肚子朝外跑。 王老二见马大庆挨打,迈开两条大长腿,扭身就朝外跑,那瘦老头见了,身子一躬,伸左脚旋右腿,一招“枯树盘根,”一下又把王老二扫了个大跟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三步倒和偷狗贼 , “既然来到了村里,就要遵守村里的规矩,不管进了谁家的院子,不讲买卖成不成,你都要掉根毛再走。 嗨,老了,收心养性了,要是在年轻的时候,非把你们打得见红不可。 现在虽说又出了手,但这是你们逼的,我只是给你俩来了个警告。 同时,提醒你们一下,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想吃这路饭的人多了,但是这规矩不能破。” 瘦老头儿抬起右脚,来了一个朝天蹬,弹了弹鞋底上的灰。 瘦老头的意思明摆着,既然到了这儿,进来容易,想出去,就得掉毛。 马大庆一摸口袋,只有十几元钱,连忙掏出来递给了老头。 而王老二就不同了,摸遍了全身,才只有几毛钱,那老头接过钱,明显的嫌少。 “你是不是条子?”老头的话音不高,但冷冷的,冒着寒气,冰的王老二惶恐不安。 “我哪是条子,我就是一炸油条的,在供销社拐角炸油条,十来年了,许多人都吃过我炸的油条。”王老二连忙辨解。 “唔,那个地方我不常去,你出去可以,不过我警告你,有些话可不许乱说。 多说了没好处,不是掉舌头就是从地球上消失。” 话音不高,但明显的带着威胁的成份。 瘦老头说着,才打开了门,两人急忙跑了出来。 前面就是黑古隆冬的田野,又是个大阴天,天上不见一粒星星,马大庆没有想到,这瘦老头的心,比这黑夜还黑。 “咯咯咯,咯咯咯。”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从旁边的小树林里传了过来。 马大庆一阵脊背发凉,再也抬不动步子了,喃喃地说, “老二,老二,鬼,有鬼!” “逑,什么鬼?这是饥饿的猫头鹰发出的声音。”王老二说。 “那咋这这么难听?” “逑,要是你,在饥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也不好听。”王老二说。 在这个巴掌大的小村里受了气,马大庆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你不是说你有五个表哥,两个表弟嘛,都在哪儿呢?” “我这就领你去我二表哥家。”王老二说着,带着马大庆七拐八弯地朝前走。 “嘘,你看……。”马大庆忽然看见了一辆白色的破面包,停在一处高大的院墙下面。 有人从车上下来,敲了敲铁门,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个头来。 趁着昏黄的灯光,马大庆一看,正是黑牡丹。 马大庆和王老二装作路过,两人却刻意地看那车牌,一看,正是xb2b250,这正是兰花花说的那个偷狗车。 “你站在那个黑影下面盯着,我就叫我二表哥过来,这家伙是个混子。”王老二说着,蹑手蹑脚地走了。 马大庆站在树荫下,装作等人,只见那扇大铁门打开了,白色的破面包车开进了院子里,大铁门又急忙关上了。 马大庆等的心焦,他不由得左顾右盼,他希望王老二早点回来,否则,面包车开走了,就抓不到偷狗贼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听到大铁门里还有狗的惨叫声,看来这家伙偷的,还有活狗。 王老二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矮个子。 马大庆看那矮个子,瘦瘦的,走路慢吞吞的,好像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心里就有点不舒坦,你要找帮手,起码要找个身高力壮的,怎么找个这样的货色。 “这是我二表哥,人送外号,管三界,就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人。” 马大庆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瘦子又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还能管三界?估计连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都打不过。” 不过,既然人找来了,马大庆只好在屁股后面跟着,三个人来到了大铁门前。 “啪,啪,啪。”管三界用力拍了拍大铁门。 “谁呀?”是黑牡丹的声音。 “你二大爷,管三界。”管三界说话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三天没吃饭,一副饥饿无力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三个人走了进去。 看到这么多的人,黑牡丹有点儿吃惊, “你们一个开杂货店的,一个卖油条的,你们两个都在这儿干什么?来推销东西呀。” 马大庆看着那辆白色的破面包车,想起了他的牧羊犬,两眼就直冒火。 王老二走上前去,打开车门就朝里面看。 黑牡丹是吃这路饭的人,她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来找狗的。 也许,有管三界在场,黑牡丹没敢撒泼。看来,别看管三界貌不惊人,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车上什么也没有,这也就是我家的一个朋友,人家是来串门的。”黑牡丹连忙辩解道。 马大庆没有想到,这么快的速度,那几只狗就不见了影儿,刚才还听到狗叫声呢。 还是管三界有经验,他在院子里慢慢的踱着步子,马大庆和王老二跟着他旁边,也在四处搜寻着。 棚子下面,那个络腮胡正在汗流满面的添着煤块在炼油,就着灰暗的灯光,那口大大的铁锅里面,白的黑的一些肉块,正在上下翻滚着,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恶臭。 络腮胡看见了管三界,“管哥好!” 管三界点了点头,“刚才,偷我表弟家的那只死狗,是不是扔进油锅里头,正在炼油呢?” 络腮胡摇了摇头。 “你骗不了我,如果被我找到了,我非把你的大铁锅砸烂不可。”管三界恶狠狠地说。 马大庆没有想到,一向强悍的黑牡丹,在管三界面前,一句硬话也不敢说,而是扭身向后院跑去。 后院里,张其华正同那两个年轻人在喝着酒。 一听说管三界领人来找狗,张其华连忙跑了出来, “哎呀,老弟你来了,走,上屋里喝两盅去。” 张三管也不推辞,领着马大庆和王老二径直走上了酒桌。 马大庆看清了,其中就有一个鸡屁股嘴,眉毛之间有个痣,正是兰花花讲在那个偷狗贼。 两个年轻人一定喝的醉熏熏的,见又来了人,那个鸡屁股嘴说, “兄弟,你怎么才来?今天生意咋样?” 马大庆以为是问他杂货店的生意,连忙说, “不咋地,一个大子儿也没有挣到。” “你们是哪儿的?”另一个年轻人问道。 “三岔镇上的。” “呵呵呵,你们镇上的人,也不做个生意,怎么也干我们这一行。 不过,你长得也很有个性,一看就像偷狗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炊饼和贾蛤蟆 , “呵呵,你们怎么这样笨?镇上的人富裕,养狗的多。 今天我和这哥们儿,开车溜达了一圈,就钓了三条老黄狗,还有一条小黑狗。” 张其华听了,连连咳嗽,暗示那年轻人不要再讲下去。 年轻人也许喝醉了酒,满脸胀得通红,依然滔滔不绝, “只可惜呀,在一家杂货店门口,那只大狼狗被我药倒了,只是失了手,有一个婆娘从屋里出来了,没有带走。” 酒壮贼人胆,那年轻人讲的眉飞色舞,猛地,张其华的咳嗽声提醒了他。 “唉,对了,那杂货店的老板你认识不?”蛤蟆嘴扭头望向王老二。 “这个就是杂货店的老板,就是因为毒死了他的狗,他才深更半夜寻到这儿来。” 管三界指着马大庆一边说着,一边一耳光抽过去, “妈的,敢吃这路饭,也不亮亮招子,打听打听爷的名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啊!”蛤蟆嘴一惊,小脸上立马出现了五个手指印,瞬间酒醒了大半。 另一个年轻人见了,抓起酒瓶就去砸管三界。 张其华连忙拦住了他,“你没听说过管三界的大名吗?这就是管三界。” 这两个年轻小贼,刚入此行,还不晓的管三界的名头,他们都是老鸹坡人,蛤蟆嘴叫贾蛤蟆,而那个年轻人叫炊饼。 贾蛤蟆和炊饼都是留守儿童,贾蛤蟆一年级毕业,炊饼二年级毕业。 贾蛤蟆的父母在东北辽阳捡破烂,贾蛤蟆嫌捡破烂太脏,便去了饭店里面端盘子。 这一端,就端到了十八岁。 这天,饭店里又来了个年轻小伙子找活干,小伙子叫炊饼。 炊饼的父母在辽阳卖菜,炊饼嫌卖菜辛苦,起早摸黑的,又挣不了几个钱。 他也在饭店里面找了个刷盘子的活儿干,兼带打扫卫生。 生意清淡的时候,两人便缩在厨房的角落里聊天,这一聊之下,两人居然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干的时间久了,炊饼便意志消沉,每天有拖不完的地不说,还有刷不完的盘子。 炊饼刷过无数的,每天圆盘子方盘子,白盘子黑盘子还有花盘子,直刷的炊饼头昏眼花,就像电视里面的飞碟,整个世界飞舞的都是盘子。 炊饼的一天就是,每天看着那个大红盘子从东边升起,再看那个大红盘子从西山落下。 这弄的炊饼有了恐惧症,他看着盘子就有般想摔个稀巴烂的冲动。 贾蛤蟆也哀叹,“这狗日的城市,看着灯红酒绿的,一片繁荣。 哪知道到了这里,每天有端不完的盘子,盘子里面装的虽然是好东西。 但没有自个的份,盘盘都是只能看不能动的东西,都是端给别人的,看他们吃得有滋有味,哪个不嘴馋?” 那天下了班,已是月上柳梢头,贾蛤蟆从泔水桶里捞出了半个烧鸡,还有两个啃过的猪蹄儿。 炊饼在打扫卫生时,趁机把一个食客喝剩的五粮液揣在了怀里。 只可惜那酒水太少,炊饼又朝里面灌了半碗凉白开水,才算灌了大半瓶。 这瓶子里面虽说水多酒少,但是这是正而八经的五粮液酒瓶,里面还有正儿八经的五粮液酒。 这就有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 两人就在饭店附近的小广场上,朝草地上戳了三根香烟,当作高香。 然后对着明月三拜九叩,二人结为异姓兄弟,贾蛤蟆年长了一个半月,为兄,炊饼为弟。 两人发誓,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此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肝胆相照。 自那以后,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就是吃个蚂蚱,也不忘给对方留一条大腿。 没过几天,出事了。 这天上午,贾蛤蟆端了一盘凤爪,走到半路,忍不住嘴馋。就偷拿了一个爪爪塞到了嘴里,嘎巴嘎巴几口就吞下了肚子。 谁料,那一桌的食客也是个贼精,他们六个人,要了六个凤爪,少了一个,就有一个食客啃不着。 食客们大叫大喊,声言要砸了饭店,最后老板出了面,一调查,真相大白。 老板一怒之下,开除了贾蛤蟆。 贾蛤蟆没有一句怨言,潇潇洒洒地结了工资,扭身就走。 自然,他的异性兄弟炊饼,也遵守誓言,急忙向老板结了工资,彻底地告别了刷盘子的生涯,追随大哥而去。 两人辞工时,豪情万丈,意气风发。 真走在大街上,捏着口袋里那几张薄薄的钞票,才知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只可惜,钱包那么小,哪儿都去不了。 最后,两人一商量,这狗日的城市也呆够了,干脆,返回老家去。 就这样,两人就返回了五指山的老鸹坡。 一进村,就看到了一架石拱桥,那桥身上的字迹虽说斑斑驳驳,但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农村是广阔的天地,有志青年在这里大有作为。” 两人看的热血沸腾,但是回到了家里,面对着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年迈的爷爷奶奶,又一下作了难。 穷乡僻壤的,鬼也不愿呆的地方,咋样大有作为呢? 两人正胡思乱想着,走过一家农户的房前,一只黑狗窜了出来,冲着两人汪汪乱叫。 炊饼一时兴起,拿起一块板砖,照准狗头就砸了下去。 不料正好砸着了个正着,那条黑狗顿时脑浆崩裂,当时就一命呼呼了。 两人慌了手脚,幸好,正是农忙季节,村民们都在田里干活。 贾蛤蟆拖着死狗,就朝村外走,他想把这个死狗扔到深山沟里去。 才走出村口,就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带着个大驮筐的人,这是专门收死猫死狗的。 那人当场就花了二十元钱,买下了这只死狗。 这无意之中,使贾蛤蟆和炊饼看到了创业的希望。 毕竟是在大城市里混过的人,见过世面,两人一商量,干就干票大的。 两人把工资加在一块儿,跑到了废品店里,又买了一辆三手的报废面包车,就开始了创业之旅。 炊饼稳重,负责开车,贾蛤蟆胆大心细,负责下手,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你别说,这生意不错,只用了九天,这辆面包车就回了本。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偷狗和说媒 , 老话常说,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 但贾蛤蟆和炊饼不一样,几天下来,胆子却越跑越大,不知不觉的,就把业务扩展到了三岔镇上。 没想到,这镇上的第一笔业务,并不顺利,失了手,被兰花花看到了面相。 炊饼一面开车,一面埋怨贾蛤蟆,没有在脸上蒙一条黑丝巾。 贾蛤蟆说,“刚才去上厕所,忘记了带手纸,就随手用丝巾擦了屁股。” 炊饼就说,“哎呀呀,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亚洲首富啊?用丝巾擦屁股,你不会用土坷垃石头树叶吗?” “我虽然不是亚洲首富,但我也是日入几百的人,用丝巾擦屁股,又咋地了?” 两个人一吵架,炊饼开车就分散了注意力,天又黑,一下子撞在了山路边的一棵大樟树上。 幸好这车破旧,动力不足,一副随时罢工的样子。就这样,车头还是撞瘪了一大块。 炊饼嚷着要分道扬镳,就这样,两人吵吵闹闹的,来到了十字坡张其华家。 张启华是他们的老主顾,他一听说两人要洗手不干,张启华急了,这两个家伙是块大肥肉,由于下手狠,胆子大,没少来卖死猫死狗。 张其华可不想断了这笔业务,他忙让黑牡丹整顿了一桌酒菜,好让两人言归于和。 谁知就在这当儿,马大庆三个人走来了。 “说吧,你是赔钱还是进局子?”管三界说。 这话把张其华吓了一跳,他知道,管三界这个人,心黑手辣,年轻时曾经砍过人,蹲过八年大牢。 如果贾蛤蟆和炊饼进了局子,那他张其华作为窝主,将是有罪同享,逃脱不了干系。 张其华连忙赔着笑,又是敬酒,又是递烟,左一句大兄弟长,右一句大兄弟短的,给管三界猛灌迷魂汤。 正在这时,张其华的女儿山杏回来了,她屁股后面还跟着贾四毛,这小子背着一个编织袋,一只大黄狗狗头从编织袋里露了出来。 看来,也不知是哪个农户人家的黄狗,又倒了霉,被这小子得手了。 这贾四毛是个勤奋的偷狗贼,常来张启华家卖死猫死狗,恰好,山杏和燕拔毛刚分了手,正是空虚寂寞孤独难耐的时候,贾四毛看准时机,寻隙而上,大献殷勤,一来二去,两人就搞上了对象。 只是张其华对贾四毛十二万分的不满意,这家伙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是家里太穷,还有一个瞎眼老娘需要她伺候。 更重要的是年纪轻轻的,又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人,没有一丁点儿出息。 这贾四毛也是老鸹坡人,和贾蛤蟆同族,而且,贾四毛还是管三界的亲外甥。 “阿舅,你在这里干甚哩?”贾四毛问道。 “干甚?抓住了一个偷狗贼,今天老子非让他大出血不可。”管三界说。 “那,他也是偷狗贼,你咋不让他出出血。”炊饼指着贾四毛说。 这话问的很弱智。亲帮亲,邻帮邻,这也是世间的老规矩,更何况,贾四毛和管三界还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管三界说,“人家是小偷小摸,为生活所困,偶尔一次,你呢,开着车,家里有人也不放过,准确地说,这叫抢,知道吗? 往重了说,是要蹲局子的,严重者,甚至要吃枪子儿。” 这话把张其华吓了一跳,贾蛤蟆这才知道了其中的厉害,吓的不敢吭声,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张其华。 张其华吓了一跳,小贼碰上了大赖皮,这下可麻烦了。 这时,贾四毛把管三界扯到了一边,两人叽叽咕咕了一番,原来,贾四毛托让舅舅当一回媒人,成全他和山杏的好事。 张其华被管三界抓住了把柄,打又打不过,说理又没理,不由的暗自彷徨,正六神无主间,忽然见管三界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子。 老话说,夜猫子进宅子,不死老人死孩子。 这管三界进了宅子,虽说死不了人,但让人脱一层皮,还是笃定的。 张其华打定了主意,连忙跑到了内室,从柜里拿出了一把钞票,就朝管三界手里塞。 张三界连连摆手,头摇的像拨郎鼓, “干甚呢?干甚呢?我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咱都是一村的人,往上数八辈,都是一家人。 再说,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用的着这样吗?” 张其华听管三界这么一说,不由的紧张的直搓手,他相信,狼走千里吃人,狗走千里吃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管三界忽然变的不爱钱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能不令人警惕。 黑牡丹凑近张其华耳朵说,“是不是嫌钱少?不如再加点。” 管三界耳朵尖的像猎狗,听了直摇头,“不是钱的事儿,这事嘛,可大可小,从小了说,年轻人嘛,谁没热血沸腾过,念他年轻,又是初犯,改过自新,还是大好青年,可以原凉他一次。” 这话没毛病,把几个人说的连连点头。 管三界又连连感慨,“这人啊,一结了婚就好了。 婚姻就是一把刀,一捰树的侧枝长过了主枝,那刀就把侧枝砍的一点儿不剩,那树就长的又粗又直。” 张其华听了,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黑牡丹也附合着,“对哩,对哩。” 只有贾蛤蟆和炊饼,被管三界弄糊涂了,他不明白这家伙,又矮又瘦,一身病入膏肓样,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管三界见张其华两口子都点头哈腰,他晓的打蛇随掍上,连忙说, “你看四毛这小子,长相又俊,人又机灵,就是用棍拨着,方圆十里地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小伙子。” 黑牡丹又连声附合,“对呀对呀,这小伙子不错,每次来我家卖死猫死狗的,我打心眼里就看的高兴。” 这话不假,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别说是贾四毛,任何人上她家卖东西,她都高兴。 管三界说,“既然你们有眼缘,又很赏识这小伙,干脆给你做女婿得了。” 贾四毛听了,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妈。” 黑牡丹听了,一下子涨红了脸,张其华倒是有点尴尬。 不料贾四毛又来了句,“妈,山杏嫁给了我,我保证不让她受一丝儿苦,天天让她吃香的喝辣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结仇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下岗和老鳖汤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马三爷算命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又回篱笆院 , 正文 第二百章歪瓜有了钱 ,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歪瓜过生日 ,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大丑卖鸡 大丑进了屋,把那只芦花老母鸡放到了门后边,他见中间有个小板凳,连忙坐了上去。 “扑通。”大丑摔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这个板凳只有三条腿,歪瓜连忙把大丑扶了起来,一边不住的道歉, “没办法,家里太穷了,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是好的,不是掉腿就是少胳膊,不然你坐到床上吧,那床结实,坐不塌。” 大丑一扭头,正要朝床上坐下,突然听到一阵傻呵呵的笑声。 由于光线太暗,大丑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只见菊花正睡在床上,歪着头,嘴里流着哈喇子,正傻呵呵地笑。 大丑一阵恶心,连忙走出了屋子,如果在屋里再待一会儿,他非呕出来不可。 大丑站在门外,想了好大一会儿,又折返过来,从门后拿起了那只芦花老母鸡,对歪瓜说, “对不起,大兄弟,我是想到三岔镇上,去卖老母鸡的。 路过你这儿,随便跟你打了声招呼,你去不去镇上买东西啊,咱们同路。” 原来如此,歪瓜有点尴尬,原来是他误解了大丑。 人家堂堂一个旮旯村的村头,怎么会像你,一个山野村夫送礼呢? 此刻的大丑,心焦起来,这只芦花老母鸡,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他生怕梨花从娘家回来了,被她发现。 大丑辞别了歪瓜,又朝前走,他在考虑着,怎样把这只芦花老母鸡尽快出手。 就这样三转两转,不知不觉的,大丑竟然转到了老油子的肉摊前。 老油子是旮旯村唯一的一家肉铺店。 因此,旮旯村的村民们,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办个红白喜事,都在老油子这儿买肉。 要不,只有去十八里外的三岔镇了,大伙儿为了方便,一斤肉就是贵个一毛两毛的,也在老油子这边买。 因此,他的生意很不错。 大丑见老油子的肉摊前,有五六个人等着买肉,就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厉声问道, “老油子?我问你,去年冬天,我收大葱的时候,是不是你说的?我的磅秤上有假。” 老油子正在低头割肉,大丑这一声断喝,把他吓了一跳,连忙辩解, “没有啊,没有啊,你丫的,这是听谁说的,谁在造谣。” 张寡妇自从跟了老油子,每天吃肉,又不用下田种地,吃的又白又胖。 张寡妇察言观色,他知道大丑不是来找事的,如果来找事,他在去年冬天就该来了。 “你别听别人瞎说,那些人都是造谣的,老油子,你快给村头送二斤瘦肉,让他消消气。”张寡妇说。 “这肉吗?我不想吃,我是村头,我要以身作则,不能白占群众的便宜。 不过,我想到三岔镇上去,把这只芦花老母鸡卖掉。 路过这儿,只是路太远,又不想去,你看能不能帮个小忙,帮我把这只芦花老母鸡卖掉。” 原来如此,老油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啊,小事一桩,你放到这儿就好了,不过,你打算卖多少钱?” “买卖公平,我也不想多要,你给我五十块钱就行了。”大丑诚恳的说。 老油子一听,原以为这个瘟神爷是来找事的,没想到,只是来卖老母鸡的。 慌的老油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油渍斑斑的钞票,扔到了肉案上。 大丑连忙抓起那五十元钱,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望着大丑的背影,老油子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那把剔肉的尖刀,狠狠的一刀戳在了桌子上。 那尖刀钉在桌子上,不住地闪动着,虽说正是上午,阳光却衰弱无力的厉害,它懒懒地映在了雪亮的刀刃上,又懒懒地反射过来,直晃人的眼。 村民们知道大丑的脾气,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哎,大丑终于走了。”张寡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丑正在走着,只见一道闪电刺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道响亮的旱天雷,轰隆隆地滚了下来,“咔嚓”一声巨响,就在大丑身边炸裂开来。 那巨大的声浪,把大丑顶飞了出去,幸好前面不远就是稻田,土质松软,大丑虽说被摔了个嘴啃泥,但是没有受伤。 大丑从稻田里面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抬头望了望天。张嘴就骂, “这狗日的老天……。” 旁边有一棵大杨树,被刚才的那道闪电击掉了树冠,只剩下半截树桩子,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大丑看了看树桩子,不敢再骂了,他怕老天再来一道闪电,再来一个旱天雷。 如果这次旱天雷击在他身上,他可没有大杨树那么硬实,他将灰飞烟灭,烟消云散,连个影儿也不会留下。 大丑心里一阵惶恐,越想越怕,此地凶险,绝非久留之地,大丑想着,撒腿就朝家跑。 大丑刚走不久,他的儿子,旮旯村第一个师范生,丑石头从天堂县城回来了。 丑石头今年暑假就要毕业了,面临着分配,这丑石头长得人高马大的,嘴又甜,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她在学校里谈了一个对象,是她的同学,名叫左梦梦,这女孩是城里人,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医生,家境很好。 今天,丑石头得意带着他的女朋友回来了,他想让父母过过目。 老油子忙了半天,早上喝了两碗包谷粥,也不知是喝的太急,还是苞谷粥没有煮透,老油子肚里叽哩咕噜直响。 他见顾客少了,连忙让张寡妇看着摊子,自己朝厕所里跑去。 正在这个当儿,丑石头和他的女朋友走了过来。 这左梦梦是城里女孩,城里的女孩啊,一般都很豪爽。 左梦梦见前面有个肉摊子,便连忙走了过去,只可惜肉摊上,猪肉还剩一点点,要么是老肥肉,要么是五花肉。 左梦梦看了就有点恶心,他看中了那只鸡, “大妈,这只老母鸡多少钱一斤?”左梦梦问。 “你要啊,这是我替别人卖的,你要买,就拿六十块钱好了。” 左梦梦是第一次来,张寡妇当然不认得她是谁,以为她是路过这儿。 既然这是卖肉,那就要挣钱,挣钱才是硬道理。 不过张寡妇有点狠,别人一只鸡挣个三块五块的,她一下子挣了十块。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梨花找鸡 大丑回到了家里的时候,梨花已经从娘家回来了。 梨华的娘家侄子二滑头,是个小混混。这天和几个小子在三岔镇的“香满楼”喝酒。 喝着喝着,酒劲就上来了,二滑头看那服务员漂亮,忍不住就言语挑逗了几句。 这服务员叫九妹,是临县太口人,她的丈夫刚子在这儿做厨师,夫妻两个都在这儿打工。 面对这种情况,九妹开始没有吭声。 二滑头胆子越来越大,就在九妹上菜的当儿,他伸手摸了摸九妹的小手,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 同座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九妹火了,狠狠地踢了一下二滑头。 二滑头酒精上头,满脸通红,不禁热血沸腾,在同伴面前挨打,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丢脸。 更何况,还是挨了一个服务员的踢,他站了起来了,狠狠地给了九妹一个耳光。 另一个服务员见了,连忙报告给了老板。 这三岔镇,位于三省的交界处,是个鸡鸣闻三省的地方。 能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开出一家饭店的老板,也不是等闲之辈。 饭店老板一挥手,服务员和厨师们,有的拿着剔骨尖刀,有的拿着大砍刀,还有的拿着擀面杖。就把这三个小混子堵在了屋里。 二滑头一看动真格的。当场酒劲就吓醒了,三个人怂在屋子里,再也不敢动弹。 饭店老板多精明啊,他一边拦住伙计们不让打,一边用座机报了警。 很快。警车把三人带走了。 就这样二滑头被拘留了,但是。九妹感到头晕,又去医院里检查了一番。 结果是有轻微的脑震荡,这下可热闹了,医药费,还有饭店里面损坏的东西,都要赔偿,据说要赔几千元。 由于二滑头是主犯,当然负主要责任,赔偿占了一半,而另外两人分担另一半。 二滑头的父母没有钱,便向梨花借钱。 梨花只有兄妹俩,面对这一个亲哥哥,她实在无法拒绝。 梨花想着,家里还有几百块钱的积蓄,就回家来拿。 一路上,她思谋着,家里喂的芦花鸡太多了,大丑又嫌弃满院的鸡鸭粪太臭,她就打算把这些芦花鸡卖掉,好把钱借给哥哥。 梨花回到家中,就把鸡鸭赶进了栅栏里,可她发现,那只瘸腿芦花老母鸡没有了。 梨花就在院子里找了起来,房间里,床底下,厕所里,还有柴房里面,找了一遍又一遍,一个鸡毛也没找到。 梨花正在着急的时候,大丑回来了,也许是做贼心虚,大丑躲躲闪闪的,不敢抬头了。 “咱家的芦花老母鸡,怎么少了一只?”梨花问。 “不知道呀!也许被黄鼠狼拉跑了。”大丑一脸的无辜。 “大白天有黄鼠狼?我活了几十年,还第一次听你说过。”梨花表示怀疑。 二雷子的父母住在大丑的隔壁,两家只隔着一道院墙。 大雷子弟兄两个,他的哥哥叫大雷子,两口子都在南方工厂里面打工。因此,家里经济较好。 两年前,就推倒了瓦房,盖成了平房,他的父母就在这儿跟大雷子看门。 老雷子正在平房上面抖芝麻,那些秋天收割的芝麻绿杆杆,由于太湿,就码在了平房上,直到那风把绿杆杆吹成了黑褐色,那些芝麻粒儿也渡熟了。 老雷子拿起了一捆芝麻,头朝下,然后拿一把镰刀轻轻地敲打着,那些芝麻粒下雨一样,纷纷的从荚子里面落了下来。 老雷婆用扫帚轻轻地把芝麻粒扫在一起,然后用筛子筛出里面的芝麻叶和尘土。 老雷子夫妇忙活着,下面大丑和梨花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雷子看见梨华和大丑要吵起来,连忙替大丑解围, “大白天的,真有黄鼠狼。这黄皮子啊,大白天一出来,就要有讲究了。” “什么讲究?”梨花感到很惊讶。 “我啊,亲眼见过,那时我还年轻,还是个猎人。 就因为大白天看见了黄鼠郎,我才丢掉了老猎枪,老老实实地种起地来,不敢再去打猎了。”老雷子说。 “真的吗?”大丑也来了兴致。 “真的,那年我也就二三十岁的年纪,那是一个六月的上午。 天气闷热闷热的,我睡了午觉去上厕所,我家的厕所就在房子后面,那是一片小树林。 你也知道。那片小树林后面就是一片坟地。常有野物儿出没。 我拐过屋角,就见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一只黄皮子自己站着,两只前肢搭在一起,像人一样,对着太阳拜了又拜。 我吓了一跳,扭头就跑。幸好那黄鼠郎没有问我。” 在大山里传说着,黄鼠狼会修炼成精,大白天如果见它晒太阳,它就要问你话,我像什么,我像什么。 你如果回答他,像人,他就要得道成仙了,不过对人类是福是害,谁也说不定。 但是你要说他不像人类,这就毁了它多年的道行,必遭他的报复。 “我像人吗?我像人吗?”老雷婆学着黄鼠郎的腔调,尖声尖气的问。 这一下,逗的梨花和大丑哈哈的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当儿。院门被推开了,丑石头和左莎莎走了进来。 “爸妈,我把儿媳妇给你们带回来了。” 听到儿子的喊声,大丑两口子忙望了过去,一看左梦梦,那长得真是腊月里穿裙子,美丽动(冻)人。 单看那个头,高之一分则太高,少之一分则太矮,总之是恰如其分。 而皮肤呢?又白又嫩,简直是弹指可破,还有那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鼻梁,樱桃口,啧啧,这哪儿是人啊,简直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啊。 这一下,把大丑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梨花更是笑得两眼挤成了一条缝。 她见梨花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连忙跑了过去帮忙。 这一提,梨花就愣住了,左梦梦买的那只老母鸡腿上,还缠了两只竹排儿。 梨花对这两片竹片记忆犹新,大前天,她在柴房里放了一只捕鼠夹。 一只芦花老母鸡飞出了栅栏,跑到柴房里面找食吃,结果就被捕鼠夹夹断了腿。 梨花就削了两个竹片儿,一片圆的,一片尖的,绑在了老母鸡的腿上,用来正骨。 “你这只鸡是从哪儿买的?”梨花问。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大丑的私房钱 “我在村头大槐树下买呀!”左莎莎莫名。 “多少钱?”梨花问。 “你别说,这鸡还挺贵的,要了六十元。”丑石头说。 大丑听说了,皱了皱眉,但是表面上,仍然装作若无其事。 大丑机灵,连忙把未来的儿媳妇让进了屋子,热情的又是烧水,又是泡茶。 梨花让儿子在屋里陪着左梦梦说话,自己在厨房里张罗着做起饭来,大丑忙着去烧火。 “家里没有酱油了,快去买一瓶。”梨花说。 大丑正要朝外走,梨花又喝住了他,狠狠地说, “你别去了,我去。我随便去上肉摊子上问问,老油子为啥偷咱家的芦花老母鸡?如果说不出道道来,我跟他没完。” 大丑一看,掩盖不住了,又连忙撒了一个谎, “别问了,这鸡是我卖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卖它吗? 你回了娘家,我就在屋檐下躺着,又泡了一杯茶,慢慢地品味着。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见这只瘸腿的芦花老母鸡,忽然间飞上了栅栏,一个金鸡独立,立在了上面。 正在这当儿,从柴房里面钻出了一只黄鼠狼,就像老雷子说的一样。 这只野物儿像人一样,直立着行走,走到了栅栏下,对着那只芦花老母鸡拜了又拜。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只听咣当一声,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我在一看,黄鼠狼没有了,我以为看花了眼,连忙揉了揉眼,确确实实,那黄鼠狼不见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就想啊,这黄鼠狼拜鸡,肯定有蹊跷。 说不定这老母鸡是个妖怪,对主家不利,说不定还会有灾祸,所以,我就把它卖了。” 丑石头和左梦梦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玩,大丑的说话声,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丑石头一听就笑,他站在灶房门口,向父亲解释着, “大白天,黄鼠狼出来,这并不稀奇。这在课本上讲过,这是一种自然现象。” 这话,把大丑和梨花吓了一跳。 “难道?黄鼠狼修仙被写进了课本,这是真的吗?”大丑特别纳闷。 丑石头说,“黄鼠狼一般是黑夜出来找食吃,当然,有时候饿急了也白天出来。 白天阳光强烈,刺的它看不凊东西,它就立起身来,用前肢试探有没有障碍物,或者是产生了错觉。” 丑石头是正儿八经的师范生,是有学问的人,这话,说出来令人信服。 左梦梦第一次来到大山里,她看什么都新鲜。 大丑的房子左面就是麦田,因为今年天气热,刚拱出土的麦苗窜的很快,已经能掩住老鸹了。 左梦梦看到麦苗,不禁大叫一声,“哇,这么多的韭菜啊。” 老雷婆在平房上看见了,又笑的哈哈哈响,“闺女那不是韭菜,那是麦苗。” ………… 梨花又去剁那老母鸡肉,看到那竹片儿,越看越不舒服,她问大丑,“你卖了多少钱?” 大丑想了下说,“卖了四十元。” 大丑说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四张十元的钞票,递给了梨花。 梨花借过钱,怀疑地看了一眼大丑,“就这么多,你没有藏私房钱?”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哪敢藏私房钱呢?我要钱干甚呢?抽烟喝酒,又不用我花钱。都是我蹭别人的。” “这心也太黑了吧,你四十元卖给他,他再六十元卖给咱未来的儿媳妇,这不是占咱家的便宜吗? 这只老母鸡,他没喂一粒粮食,就白白的挣了二十块钱。” 梨花越说越气,“不行,等会儿我去找张寡妇和老油子去,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大丑吓了一跳,他知道梨花是闷葫芦,不发脾气则已,一发脾气,那可是惊天动地,说不定她会和老油子打起架来。 “还有,还有五块钱。”大丑说着,低下了头,挽起了裤腿,从袜子里面了抠出了五块钱。 梨花伸手抢了过去。就在大丑屁股上踢了一下, “你丫的,三天不给你一点颜色,你就上房揭瓦,敢藏私房钱了。” 大丑正在捋袜子,冷不防被梨花一踢,大丑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为了稳住身子,大丑连忙左脚一勾,没想到,却把鞋子蹬掉了,那鞋子里面哗啦一声。 梨花伸头一看,大丑的鞋子里面,藏着一堆硬币。 “你不是说,把钱都交给我了吗?一分都没留下吗?”梨花问大丑。 大丑特别尴尬,但还掩饰着,“对呀,对呀,我是说到做到。把这些硬币也给你贡献出来。” 望着梨花弯腰捡鞋子里面的硬币,大丑连忙乞求着, “梨花,我的好梨花,你给我留一块钱中不中,我在口渴的时候,可以买根冰棍儿,解解馋。” 梨花说,“不是我不给你,你没听老一辈的人说吗?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男人啊!口袋不能有钱,有了钱,就会胡思乱想,说不定就去找哪个老娘们儿了。” 梨花不给他钱,大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见梨花把钱到都塞进了口袋里,不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给我一块钱,我就去找老娘们儿了。 这老娘们儿多么不值钱啊!就是一头老母猪,也不值一元钱吧。” 但说归说,这酱油还是要打的,因为梨花要做她的拿手好菜,清蒸老母鸡。 这老母鸡,不但要配上小磨香油,还要用酱油染色,看上去焦中带黄,这样让人一看就有了胃口。 大丑察言观色,连忙又说,“你做饭那么辛苦,你慢慢做吧,我去打酱油。” 梨花想了一下,给大丑掏出了两块钱,“去吧,快去快回,我还等着你烧锅呢。” 大丑拿着两块钱,拎着酱油瓶子,就往周建国的小卖部跑。 路过老油子的猪肉摊子,今天生意不好,没人买肉,老油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大丑一看到老油子那个样子,心里就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走到老油子跟前,就大吼了一声, “你丫的老油子,你在这儿惬意地睡觉,我却为了你,惹了一顿骂,你知道不知道?” 老油子猛地醒了过来,他睁开惺忪的眼,傻乎乎的问, “咋的啦?” “咋的啦,你说咋地啦?我把鸡卖给你五十元。 你转手卖给了我未来的儿媳妇六十元,你这不是欺负人嘛,你这不是雁过拔毛吗?” 大丑的一通话,就像一通大炮,把老油子哄的找不着北,过来好大一会儿,老油子才反应过来。 是的,他确实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大丑一只鸡,当时有几个买肉的顾客,还笑他是傻瓜。 不过当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张寡妇已经把这只鸡卖掉了,回头对他说卖了三十元。 老油子闹不明白,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小,老是见不到钱,原来是被张寡妇打了二拐,看来,半路夫妻真不可靠。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开业大吉 转眼,九月十八日到了,这是马三爷花了两百块钱,特意择的好日子。 八在粤语中是发,九一八,如果把舌头卷起来说话,意思是就要发。 马三爷这次创业不但下足了血本,还做了精心的准备,看来,这次发财是十个手指抓田螺,十拿九稳。 马三爷的砖窑场时间精确到了八点八分八秒,一到了这个点儿,瓦工师傅就要破土动工了。 天还没亮,寂寞荒凉的芦苇荡里,就引来了各路人马。 马三爷头戴遮阳帽,一身白色西服,大背头,又戴上了他的金边眼镜,显得神采奕奕。 马三爷陪着他县城的朋友,还有镇上的干部,坐在临时草棚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但等吉时破土动工。 兰花花穿戴一新,也早早地来到了这儿,男人的事,帮不上大忙,她就和刘居委一起给大伙儿烧茶水。 村民们见了兰花花,再也不敢喊她的名字了。 以前他当民办教师的时候,有些村民还对她不屑一顾,张口花花闭口花花的,而现在,村民们的语言恭敬了不少,张嘴就是兰老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老兰头也沾了光。 就连一向高傲,看不起老兰头的老德顺,也低下了头,低眉顺眼地对老兰头说, “大兄弟呀!沾你家女儿的光了,我在厂里干活的事,就拜托给你了,你可不要忘了哈,赶明儿我还请你喝王八汤,是清蒸黄蟮。” 芦苇荡里热闹非凡,只见工地四周,彩旗飘飘,人喊驴叫。 那些来送砖的毛驴车,一古脑儿来了十几辆,也许今天起得太早了,或者车把式赶车太急,那些毛驴不时的“呜啊呜啊”地抗议着。 马三爷还买了个汽油发电机,轰隆隆地响着,又在工地四周挂了几个五百瓦的大灯泡,照的整个芦苇荡白晃晃的,亮如白昼。 工地的正中还摆着一条长长的茶几,上面摆了一头被开肠破肚的大肥猪,茶几下是一个水缸大的香炉,里面插着三路九支高香。 那高香有一人多高,胳膊般粗,碗口大的香火,燃的正旺,拳头大的香灰不断地掉下来。 单等鞭炮一响,马三爷就要三拜九叩,祭拜山神爷,土地爷等一众基层神仙。 工地旁边的一棵老秋树上,又挂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旮旯村的村民们第一次见到这么长,这么大的鞭炮,从那高高的树枝上,一直坠到了地上。 老兰头正领着旮旯村的村民们,清除地上的茅草,杂树。 村民们割的割,刨的刨,干得热火朝天。 老秋树下长了一圈青蒿,几个人在用力地拔着,一抬头,他们看见了长长的鞭炮。 他们猜测着,这挂鞭炮要花多少钱? 二雷子说,“最起码半袋老苞谷钱。” 王狗是开磨房的,手里有几个闲钱,听二雷子一说,就只撇嘴, “真是乡巴佬一个,一张嘴就是一股老苞谷味,没有一点出息。 这挂鞭炮啊,没有三五只老母鸡的钱,根本买不来。” “你说花这么多的钱,就为听个响儿,买肉吃它不香吗?有钱人真是傻瓜。”又有人说。 兰花花听着他们的议论,就感到好笑,但她装作听不见,刘居委就不一样了,她常常喜怒于色。 特别是王狗,胡子拉碴的,穿着破布鞋,挽着裤腿,脚上尽是泥巴,还嘲笑二雷子是乡巴佬,就不由的笑出了声,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嗨,真是个乡下人。” “乡下人咋了?乡下人不好吗?乡下人是缺了胳膊,还是缺了腿?”王狗反驳说。 王狗有生意,他的磨房生意很不错,三村五里的人都来他这儿磨面,因此,他不打算在窑厂里面找活干。 今天,要不是他老婆催着他来这里,说头一天干活,每人有十块钱的工钱,上午还有一顿大席,有酒有肉的,他才不会来这儿呢。 所以,王狗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王狗话未落音,大丑走了过来,伸手就跟了王狗一巴掌, “你丫的,再说一句试试,再说一句,我现在就修理你。 咱村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投资人,你敢得罪她,就等于得罪了我。 我可是村头啊,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旮旯村。” 王狗挨了打,他知道村头大丑的厉害,吐了吐舌头,不敢作声了。 大丑跑来跑去的,又是帮忙招呼客人,又是指挥别人干这干那。 大丑还不时地跑到附近的山峁上,手搭凉棚,朝远处张望着。 他在张望着,他预定的唢呐队,什么时候来?说好的五六点钟,必须到达。 可是都五点半了,唢呐队怎么还没有来呢? 最忙活的就是歪瓜和一群瓦匠了。 他们忙着在地上放线,打桩,哪儿起垛,哪儿立墙,哪边的墙厚实,这都有一定的规定。 时间一定接近了黎明,按照往常,太阳该出来了。 只可惜,到了五点多钟,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这令马三爷有点忐忑不安,这老天爷真他妈的日怪,不会捉弄人吧。 这几天来,一直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今天不会变天吧。 这次可是他花了两百块钱,请了老泥鳅,这位天堂县城的算命大师,又是看《周易》,又是观《八卦》,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好日子。 天亮了,只是那天还是灰蒙蒙的,也许太阳懒了床,丝毫不见它的影儿。 一阵唢呐声传了过来,从远处的官路上,驶过来了一辆三轮蹦蹦车。 这正是大丑让村民集资请来的唢呐队。 马三爷的精神又振奋了起来,他连忙让人在棚子外面,摆上了一张大方桌子,又让兰花花准备了茶水,香烟。 大丑也来到了老秋树下,点燃了一支烟,含在嘴里慢悠悠地抽他单等马三爷一声令下,就要破土动工了。 八点钟终于到了,还有八分八秒,这一秒一秒的,过得多么慢啊。 每个人都等得心焦,感觉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马三爷。 马三爷站在一个土堆上,紧张地望着手腕上的夜光表。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太岁头上动了土 , 激动人心的时候,终于到了。 只见马三爷立在小土堆上,西装革履,长发飘飘,特别醒目的是他胸前的大红领带,还镶了金丝边儿,在他凸起的肚皮上翩翩起舞,就像一条受伤的蛇,在痛苦地扭曲着。 马三爷就像一个大将军,下面就是他的千军万马,只见他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庄严而神圣地两眼紧盯着手腕上的秒表。 六秒! 七秒! 八秒! 好,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马三爷立马果断地挥了一下那有力的手臂。 站在旁边的老三八眼疾手快,他手拿三眼枪,早已恭候多时了。 他见马三爷一挥手,那乌黑的枪口便对准了篮天,老三八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扣响了板机。 “咚咚咚,”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大丑急忙点响了鞭炮,在噼嘿啪嗒的鞭炮声中,唢呐也开始了演奏,那高亢的唢呐声,直穿云霄,震的旁边树林里的小鸟,纷纷向外飞去。 沉寂多年的荒地,终于沸腾了起来。 歪瓜是大师傅,当然,这庞大的工地,头三锹当然非他莫属。 “歪师傅,小心呀,别惹住了山神爷。”有人喊了一声。 “放心吧,就是一根烧火棍,到了咱手里,也成了避邪神器。”歪瓜说。 这话不假,传说木工的墨斗,斧头都能避邪,那瓦工和木工是一家,估计瓦工的家伙也能避邪。 歪瓜说着,朝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 “哟,真不愧是大师傅,还上点润滑油呢。”有人说。 “上点润滑油,抓的稳。”歪瓜说着,对着松软的土地就下了第一锹。 只听“哐啷”一声,歪瓜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块石头。 松软的泥土下,有这样的石头,不足为奇,大丑连撬带拽,把那块石头弄出来了。 大伙一看,这石头真他妈的奇怪,好像有人故意雕刻似的,从上面看,像个爬行的乌龟,翻过来一看,又像一张狰狞的人脸。 马三爷看了,眉毛紧皱,一声不响。 “这是神像,快供起来。”一个老头说。 “竟瞎扯,满山那么多的石头疙瘩,要是都供起来,估计你家的房子也撑不完了。”有人说。 歪瓜不信邪,自己穷的连老鼠也不住在他家里,除了一条烂命,还有一个傻婆娘,只剩半亩河坡地的家伙,有神,又能徒奈我何? 歪瓜见马三爷不吭声,飞起一脚,把那石头蹬的老远。 估计,鬼神们对穷光蛋也无可奈何,要点香火吧,他没有,要命吧,动手不说,还要把他送上阴曹地府的班车,说不定还要搭上车票钱,鬼神们多聪明啊,他们不干。 歪瓜毫发无损,又举起了第二锹,这一锹,顺顺利利地刨出了一坨黑泥。 只是这黑泥中,夹了许多白膏泥,歪瓜歪着头看了看,感觉很蹊跷。 “这咋会有白膏泥呢?”有人问。 “这,这大概是河底上的缘故吧。”歪瓜解释说。 歪瓜用足了劲,又下了第三锹。 大伙儿都紧张的盯着他看,只要这最后一锹顺顺当当,也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歪瓜却停住了,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咋的啦,咋的啦?”马三爷问。 “不会出什么事吧?”兰花花在旁边也担心地问。 歪瓜也不答话,而是弯下腰,小心地翻起泥土来。 大伙儿围成一圈,都瞪大了眼睛看,泥土翻出来了,露出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好大一坨凉粉啊!”大丑看到了,连连惊呼。 这东西有脸盆大小,奇怪的是上面竟然长了两只肉角,细看,中间还有两只眯眯眼,只是没有嘴巴。 “这是甚,这是甚?” “哎呀,不好了,刨出妖怪来了。” “狗屁的妖怪,这玩意儿,即不会走,又不会叫,就是一坨死东西。”歪瓜说。 大伙儿也看出来了,虽然歪瓜嘴上这么说,但明显地见他哆嗦了一下,朝旁边闪了闪。 马三爷左看右看,看不出来门道,说是塑料吧,却又黏糊糊的,好像是一个大水泡,但又新鲜异常,显示着生命的活力。 “这东西呀,我知道。他是太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过来说。 “太岁?”马三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伙儿一听,都挤过来看稀奇。 “老话说,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这砖窑,怎么就选在这儿了?”大丑特别惊讶。 “哎呀呀!不得了,今天竟然在太岁头上动了土,这是要遭报应的。”老德顺说。 “这太岁呀,听人说过,有个名字叫肉灵芝,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快点割一块拿回家去。”老三八说。 “既然这白胡子老汉知道,就问他到底是咋回事?” 马三爷说着,去找那白胡子老头,只可惜,白胡子老头却不见了。 说归说,闹归闹,大伙儿都紧盯着马三爷,看他如何处置。 马三爷又把头转向了马大庆,让他拿主意,马大庆又看向了兰花花。 兰花花想了一下,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谁也没有见过。 兰花花见旁边有个水缸,走了过去,捧起那坨太岁,直接的把它投进到了水缸里。 这时,一个巨大的旋风,裹着树枝、草叶,飞快地旋转了过来,顿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像又到了夜晚。 那旋风迅疾的扫过了工地,把那条几扫翻在地,那具白白胖胖的猪尸体,一下子摔倒在了尘土里面。 那个大香炉,却被旋风拖着,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半空,最后,也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 村民们吓的四处躲避,马三爷也被旋风扫的一屁股坐在了土堆上,那顶遮阳帽也被风吹的像个风车,骨碌碌地一直滚下了河坡。 马三爷正要跑去捡他的帽子,这时又是咔嚓一声炸雷,一股黑云像一条巨蟒一样,从后山腰窜了过来。 那股黑云在工地上空盘旋着,越来越大,弥漫了整个工地。 “山神爷发怒了。”一个老汉咕哝了一句。 “那可不?你看这股旋风,多邪怪啊。老汉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旋风。”另一个老汉说。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马三爷遇贾道士 , 就连老德顺,也悄悄地把老兰头拉到了棚子的角落里,压低声音说, “这是不是得罪了山神爷,或者是太岁?” “什么得罪了呢?这高香也烧了,供品也摆上了,就等着磕头呢,发生了这事。”老兰头说。 “如果这真是山神爷怪罪,这说明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太不懂礼节。”八斤说。 几个人的对话,兰花花都听到了,他走过去对老兰头说, “爹,别信他们的,这都是自然界现象。” 老兰头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对兰花花说, “闺女啊,你想想,就连马三爷,这个城里人,城里的大老板,也相信这回事儿。 有些事啊,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老话都说,鞭炮驱邪。 大丑看那旋风怪异,连忙去点鞭炮,只可惜,晚了一步,豆大的雨点瞬间就砸了下来,把烟火都砸灭了。 大丑吓了一跳,捂着头就往棚子里面跑,边跑边说, “我嘞个亲娘哎,真的不得了,这旋风太厉害了,可别把我旋跑了。” 那几个吹唢呐的,正在吹的热火朝天,看见旋风刮来,吓的唢呐也不吹了,大伙儿一古脑儿朝棚子下面跑,小小的棚子瞬间挤满了人。 老兰头,兰花花,歪瓜急着去拿雨布盖水泥,这玩意儿一见水,就变成了石头,成了废材。 盖完了水泥,几个人又忙着去把那具猪肉,拖回到了棚子下面。 看着白白胖胖的猪肉,大伙们都眨巴着眼,好像看到了一块块喷香扑鼻的红烧肉。 有人咂摸咂摸嘴,“不错哦,即然山神爷不吃,那咱吃得了。” “你咋知道山神爷不吃了?” “你看,他都扔地上了,不过,这旋风啊,确实蹊跷。” “平地起旋风,这可不好啊,老汉我七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旋风。”一个老汉说。 “就是,就是啊,你看山腰上的那棵老柞树,就被拔的倒了下来。”另一个老汉说。 ………… 听着大伙的议论,马三爷气的蹲在棚子的角落里面,低着头,只顾闷头抽雪茄。 刘居委问马三爷,“你一下子花了这么多的钱,而且特意去找那个该死的算命先生。 他精挑细选,给你选的好日子。这么多天,都是红天老日头的,睛的那么好。 就是今天,又刮大风又下大雨,特意给你挑了个这样的日子,他是不是故意坑咱呀?” “这狗日的算命先生。”大丑说。 “对,找他去,问问这个狗日的,到底是咋回事?”二雷子说。 面对婆婆的指责,兰花花劝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得百无聊赖的望向棚子的外面。 只见那豆粒大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砸的尘土四处飞扬,地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不一会儿就汇成了一条小溪,哗哗地流向了芦苇荡。 那成片成片的芦苇,终于不在高傲的抬着头,在铺天盖地的狂风骤雨中,低头顺脑地垂拉了下来。 芦苇的空白处,便是白茫茫的水面,老德顺的那个蚱蜢舟,就像一片树叶,在水面上来回摇摆着,要不是有绳子拴着,估计早已沉入了水底。 “俺的个亲娘哎,这么大的雨,连板凳都被冲走了。”一个吹唢呐的说。 大丑气了,狠狠地盯了那家伙一眼,“干这行的,还他妈的不会说话,一点儿不懂的避讳。” 那唢呐手一下脸涨成了猪肝色,再不言语。 那老天,好像故意为难马三爷似的,啪啪啪的下个不停,这一下,就到了晌午顶。 来了这么多的工人,虽然工地开不了工,但饭要吃啊。在另一个棚子里面,老油子,兰花花和刘居委几个,又开始了做饭。 本来说的是四荤四素八个菜,因为这场雨,马三爷少了雅兴,干脆开始了大锅饭。 那些菜呀,肉呀,油盐酱醋一古脑儿,都被扔到了锅里,开始炖了起来。 工地上渐渐地飘起了饭菜的香气,工人们一脸的兴奋,开始涌向了饭棚。 马三爷吃不下,坐在那儿生闷气。 面对一次次的挫折,面对一次次的失败,马三爷不仅迎天长叹。 俗话说,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 以前的马三爷即便倾家荡产,也毫干顾忌,但现在不同了,自从有了孙子,他就谨慎了起来。 如果说让他用房子抵押贷款,现在的马三爷,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他要给孙子留下财富。 这次建砖窑,本想来个开门红,没想到,却又碰上了这事。 到了半晚上,雨过天晴,一架彩虹在五指山上横架南北。 世上有许多事啊,就像这暴风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歪瓜领着工人,正在收拾工地,看来,只有明天开工了。 马三爷心情郁闷,沿着芦苇荡的小路拾级而上,这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铺成的青石板小路,上面长满了青苔。 时至秋未,满山箫索,往日拥挤的树木,因为秋天的临近,而变的叶黄草枯。 马三爷不禁睹物伤情,正想拾级而上,只见前面一棵歪脖老柞树上,蹲着一只白头乌鸦。 那乌鸦望望马三爷,小眼瞪的溜溜的圆,见马三爷走近了,它“呱”地一声怪叫,展趐飞走了。 马三爷叹了一口气,拐了个弯,又踏上了另一条山路,没想到,在树林深外,他竟然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观。 他以前听人说过,这大山里早年间确实有座道观,清朝康熙年间香火最盛。 只是后来,破除封建迷信,把道士都赶跑了,这道观就荒了下来。 也不知哪一年,又回来了一个老头,自称姓贾,号称梅山道士。 他在残垣断壁上,搭了个窝棚,开了一片荒地,就居住了下来,闲了,也去山下讨个饭,测个生辰八字,据说很灵验。 因此,他的身份很糊涂,即是乞丐又是道士,又是村民眼中的开荒者,又因他姓贾,村民们都叫他假道士。 忽然一声咳嗽,马三爷一回头,却见树下盘腿坐着个长胡子老头,头发还绾了个疙瘩,猛一看去,就像戴个黑帽子。 老头面前有个褂摊子,马三爷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看来,这就是村民们说的假道士了。 那贾道士坐着,一动也不动,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隐士模样。 马三爷蹲下身子,随手抽了一个签子,打开看了,却是,“长江之浪。” 正文 第二百零八小电工 马三爷不解其意,就问贾道士, “大师,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贾道士也不言语,指指口袋,又指指自己的肚子。 马三爷沉思了一下,终有所悟,说道, “大师的意思是,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为钱财所累,做人要虚怀若谷,大肚能容,容天下之事。” 贾道士听了,无声地摇了摇头。 真乃世外高人也,马三爷不禁喑暗佩服, “大师,你还有别的高见?” 贾道士白了马三爷一眼,“不用扯淡,直接说吧,口袋空空,没有一分鸟钱,我干这一行,纯粹是混口饭吃。” 马三爷听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元钱,递给了贾道士。 贾道土接过钱,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看花纹图案,又用手指弹了弹,听了听声音,确信不是假币,才把钱放进了口袋里。 “长江之水,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贾道士说。 马三爷沉默了一下,细想想,人生还真是这个理儿。 无论干啥,该撒手还是要撒一下手。 马三爷还想再聊上两句,贾道士说, “免开尊口,钱是敲门砖,掏出了钱,再问。” 马三爷看着贾道士张口钱闭口钱的,浑身长满了铜锈,那金钱的味儿,熏的马三爷心里顿时没有了雅兴。不觉摇了摇头。赶脆走了回去。 过后细想想,自己也和贾道士一个鸟样,也是为了几个小钱,左奔西跑,处心积虑。 嘲笑贾道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马三爷回去的时候,经贾道士点拨,己经心态平和,既然第一天开工不不费心,那第二天,再开工好了。 马三爷没有想到,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 第二天开工的时候,负责按电的电工突然间没了影儿。 本来说好的,由镇里供电所负责,但镇里人手少,他们实行了包片制。 既然到了旮旯村的地盘,就有这里的电工负责。 这里的电工可不简单,正是老三八的大儿子,山里横。 本来兰花花生孩子的时候,把孩子生在了老三八的草垛旁,三八婆以妨碍了她家风水为由,曾去兰花花家闹过事,两家多少有点芥蒂。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马三爷就在投资旮旯村的时候,请了大丑,朱建国,就连老德顺也请到了。 但是却没有请他山里横,这简直是对他的一大侮辱。 更何况,山家几弟兄是旮旯村的后期之秀,就连大狗头大丑也对他们礼让三分。 更何况,山里横掌管的是一村用电,谁不知道电工就是电老虎,十分的厉害。 哪家工厂不用电,哪家工厂不巴结电老虎。 马三爷只好让兰花花去请山里横。 兰花花知道山里的规矩,路过周建国的小卖店,得意买了一箱苹果作为礼物。 周建国去砖窖场帮忙去了,小卖店里自由大肥婆一个人,一听说去找山里横,她连忙说, “恐怕这箱苹果不行吧,这山里横是个狠角色,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恐怕这些苹果办不了事儿。” “不可能吧,他小小的一个农村电工,况且镇里已经下了命令,他不会不执行吧?”兰花花怀疑的说。 一进了三里横的大门,三里横的老婆大金花,正在剥毛豆。 而山里横,正坐在磨盘上面,摇头晃脑的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 “花花妹来了,你说来就来了,还带甚礼物。” 大金花十分热情,连忙放下了簸箕,接过了那箱苹果。 三里横依然在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戏剧,一副陶醉相。 大金花走了过去,啪的一下关闭了收音机。 山里横这才不在摇晃头脑,只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兰花一看,山里横小眼睛里面射出一道精光。 “山大哥,请你帮个忙。帮我把这电通了。”兰花花说。 “平时不烧香,急了抱佛脚,是不是看我在这个村里面,没有用处了是不? 你们来村里投资,我拍手欢迎,只是这马三爷,就是太过张扬。 你说请客就请客,你请大丑,他是村头,你应该请。 可你请周建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货郎而已,摇个拨郎鼓而已。 他应该巴结你们才是,靠着你们来卖东西,最后,还请了一个老光棍老德顺。 而我,却被你们抛到了脑后,看不起我,以为我毫无用处,是不?” 原来,这就是山里横的心结,马三爷请客,没有请他,这令他很不爽。 吃不吃东西无所谓,而山里人最注重的就是脸面,树活一张皮,人活的就是一张脸。 兰花花听了连忙赔笑,“哪能呢?不是不请哥哥你。而是当时这一帮人,帮了一个小忙……。” 兰花花说的是实话,这帮人帮兰花花整理了她家的篱笆院,还劈了很多木柴。 本来说好是老兰头请客,但恰巧马三爷也去了,于是马三爷掏了钱,这就成了马三爷请的客。 听了兰花花的解释,山里横不言语了,这可急坏了兰花花, “窑上急着用电呢,咱现在就去吧。” “不急不急,耽误个两天三天也没事儿,窑墙砌成了再去,也不耽误事儿。” 山里横说着一扭头,盯着那箱苹果看了一眼,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呀,在大山里面,遍是果树,什么野果儿沒吃过。 这些苹果呀,我看着就腻歪。我家的苹果还愁着卖不出去呢,既然你有诚心,那么就给我搬一箱二锅头好了。 不过我也不要什么好酒,就给我搬一箱,天堂县本地产的六十五度二锅头就可以了。” 听了山里横的一席话,兰花花这才知道,这个农村电工的厉害。 老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既然张开了金口,工地上,一大批人又正在等着呢,兰花花只好照办。 兰花花第二次又回到了大肥婆的小卖店,大肥婆说, “怎么样?我说着了吧,这家伙狠着呢,这是个敢和屎壳郎抢粪球的角色,你求他办事儿,他非得让你掉成皮不可。” 兰花花又搬了一箱二锅头,去了山里撗的院子里。 不料,山里撗又开始提出了新的要求。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小电工(二) 山里横见兰花花果然搬来了二锅头,他仔细地看了看商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走了吧?”兰花花问。 山里横慢慢的从木板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慢条斯理地说, “走,可以,我就没有打算不去啊,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啊,还有条件?” 兰花花大吃一惊,这个农村小小的电工,什么像个蚂蝗一样,一盯上,就下不来了。 “这其实嘛,也不能算个条件。我只是感觉,你家窑场的人,怕凑不够手,想让我家老婆大金花去那儿干活。” 山里横就是个人精,这个小小的农村电工,他求别人的事儿,也被他说成了是帮别人的忙。 兰花花还是第一次碰到脸皮这么厚的人,估计,这脸皮啊,就是用大炮轰也轰不透。 不过,对于兰花花来说,这都不是事儿,窑上的活儿多了,当然,人越多越好。 山里横见兰花花点了点头,又连忙眨乏着小眼睛说, “不过,不过要给我家大金花,找一个轻点儿的活干,最好是坐在办公室里,或者点个砖数,重活嘛,他的腰疼,干不了。” 山里横的意思明摆着,他想让他老婆大金花不干活,拿着一份工资,这才符合他的本意。 兰花花心里“呸”的一声,但现在正需要他,表面上不得不陪着笑说, “可以呀,可以呀,等窑厂办好以后,咱再讲吧。” 就这样,山里横才推出了那辆旧自行车,背着他的电工包,慢慢腾腾的上了路。 出了村,走到了小卖部那儿,兰花花又给山里横买了两包过滤嘴香烟。 这一下,实出三里横的意外,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说, “别耽误了事儿,咱不走官道了,咱走小路吧。” 山里横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兰花花在后面跟着,就这样朝前走。 不过,这确实省了一多半的路程,只要再翻过一道山岇,就能看到芦苇荡了。 山岇下,有一排排的高压电杆,这是朝水库方向去的。 附近散乱地放着几根电线杆子,还有成捆的电线,看来,这就是旮旯村的地盘了,归山里横负责安装了。 只要立好电杆,排好电线,从这儿搭上线就行了。 “大哥啊,今天又去哪儿?有没有酒菜,别忘了带上我。”有一个小伙子在山岇下的菜地里喊。 这家伙叫山里歪,是山里横最小的弟弟,长得又黑又瘦,好像他爹妈生他的时候,营养都用完了。 他一生下来,小得像一只大老鼠,他爹穿的那一双大棉鞋,足可以做他的摇篮。 他爹妈以为它活不了,把他放了床上半天,正要扔掉,他却活了过来,还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吱吱的,就像老鼠叫。 老三八其他的儿子,都长得牛高马大,只有这个小儿子,转了种,就像种的西瓜,却长出了一颗小小的豌豆。 而且三八婆,这人还爱吃老鳖,螃蟹,黄鳝,这些乌七八糟,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因此,老三八认为是三八婆撞了邪,导致山精投胎,因此给他起了个山个歪的名字。 山里横常常把他带上当帮手,捞一份外块不说,有时还要有一顿酒席。 “我去芦苇荡砖窑场里看看,你有空吗?”山里横连忙停了下来。 “大哥啊,等等我。我把这半亩菜地浇完就去。” 三里歪还没有娶到老婆,他和父母住在一起,这儿有它的半亩菜地。 老三八又是勤快人,在这儿全种上了大葱和白菜,这里土质肥沃,蔬菜长得很好。 而且,今年的大葱白菜特别的贵,这半亩地的菜可卖不少钱,因此。老三八把这片菜地当成了宝贝,精心照料,今天一大早,就让儿子来浇水施肥。 山里歪用力地踩着水车,那水就像撒尿一样,一股一股的,累的山里歪精疲力尽,气喘吁吁。 “哎呀呀,这么累人,这么麻烦,你用水车要浇到什么时候? 去,把我的电机拿来,一插上电,那水咕咚咕咚的,直朝外涌。 你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用不了一个小时,这半亩地就可以给你来个水漫金山。” 三里歪挠挠头皮,眨了眨猴眼,“我也这样想了,可是这儿,没地方通电啊。” 山里横一指附近的几根电线杆杆,“这不是电吗?镇里把电已安排到了这儿。 你只要搭上两根电线,那电机就可以喷水了,就可以浇菜了。 等会儿,我找几个人来,把电线杆子竖起来,就要朝窑场里面拉电线了。” 三里歪答应一声。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拿电线和电机。 山里横刚来到的芦苇荡,马三爷看见了,连忙抛开众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哎呀,老弟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今天辛苦了,把电安好了,我请你去三岔镇的如意逍遥楼,喝上一顿。” 山里横白了马三爷一眼,慢吞吞地说, “今天早晨,我还没吃早饭。一见兰花花来了,又说是你马三爷的活儿。 那这是天大的事,就是不吃饭,我也要来,于是我就空着肚皮跑来了,不过你这一说话,我还真感觉到饿了,饿的肚子咕咕叫。你看着随便给我弄点儿吃的,凑和一下。” 马三爷听了,连忙让兰花花和刘居委去做饭,马大庆正要走过来,跟花花帮忙。 歪瓜指挥着工人们正在砌砖,他见马大庆要走连忙喊, “大庆,大庆,去买两把瓦刀过来。还有,天气凉了,水泥的粘度不够。要买两袋儿粘合剂过来。” 歪瓜给山里横拉过砖头,他知道,这家伙是旮旯村的电老虎,新升起来的大狗头。 歪瓜连忙掏出了一颗香烟,递了过去,山里横没有接他的香烟。 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过滤嘴的香烟来,叼在嘴上, “我说,歪师傅,你可要看好喽,别把墙砌歪了。 还有你的那个神经病老婆,上次路过我家的菜地,拔了一个大萝卜,你可要赔我。” 山里横一扭头,见棚棚里面有一大块猪肉,立马来了兴致, “兰花花,不必那么麻烦,给我来个凉拌猪耳朵,再来一个回锅肉,再来两个炖猪蹄,就行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山里歪成了焦碳 , 这个农村小电工,真他妈的是个人精,他知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因此才变着法子吃拿卡要。 兰花花做好了饭,又拿了两瓶啤酒,小电工山里横这才落了座,他也不谦让,拿起一个猪蹄儿就啃。 一个猪蹄儿还没啃完,就听外面有人喊, “电工,电工,快点回去,出人命啦,了不得啦,你弟弟被电死了。” 喊话的是二雷子,昨天他在砖窑厂帮忙,没想到,碰到了大风大雨,结果被淋了一身,早晨起床,感到头昏昏沉沉,干脆在家休息。 二雷子在家里休息了一个上午,睡得腰酸背痛的,就想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二雷子左转右转,他又想起了芦苇荡里的砖窑场,于是不由自主的就朝这边晃悠。 翻过了一个山岇,又拐了两个弯,二雷子见山里歪正在浇水。 山里人都是用水车浇水,还没有见过电机,二雷子见那电机哗哗的喷水。感觉到很稀奇,连忙过去观看。 那电机确实不赖,就是一个小型的抽水机,一通上了电,那水就哗哗地朝外流。 当时正值秋未冬初,虽说前天刚下过雨,但这里土质特殊,属于喀斯特地形,漏水漏的特别快。 二雷子看了十分羡慕,想到自家也种了一亩地的大葱,那叶子也都打焉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两口子和父母,一家四口人,一同上阵。 用水车的,用水桶挑水的,就这样,这也要用个三天五天的,只可惜,地尾的浇好了,地头的又开始干旱了,常常顾此失彼。 “兄弟,你的电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二雷子和山里歪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好朋友,两人玩的不错。 “用一下嘛,可以是可以,不过嘛………。”山里歪欲言又止,卖起了关子。 二雷子明白山里歪的意思,“不就是想喝酒吗?行,你把电机借给我,浇完了地,我请你喝老母鸡汤,喝二锅头。” 二雷子说完,连忙拿起铁锹,疏通起水道来,山里歪落得轻松,就朝旁边的一块大石头,随便一睡,悠闲自得地打起了瞌睡,这倒把二雷子忙得不以乐乎。 这电机确实好,不服科学技术不行,那田地干裂的像一个个张开的大嘴,水灌进去,咕咚咕咚的,一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但在电机面前,这都不是事儿,老龙河的水那么多,可着劲儿抽好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菜地就浇好了水,浇的那叫一个透,蟋蟀,山龟子,屎壳郎,这些住在裂缝里的昆虫,淹的都纷纷地朝外跑,如果脱了鞋子,一脚都能踩到淤泥里去。 菜地浇好了,山里歪也过足了睡觉瘾,他从大青石上爬了起来。 因为电线的另一头,搭载在电线杆上,二雷子怕触电,他不敢取。 山里歪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 “让开,让开,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还有脸在旮旯村混,让我来夺。” 山里歪脱掉了鞋子,就朝电线杆上爬,敏捷的像一只猴子,真没亏了他的长相,从外表上看,他长的确实像一只大马猴。 三里歪爬到了电线杆顶端,去取电线的时候,也许他刚刚睡醒,一个不慎,衣角碰到了高压压线。 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片刻之间,二雷子在下面就看到一团火花一闪而过。 接着啊,就见山里歪身上冒出来一股青烟,二雷子嗅到了一股烧烤的气味,不过是烤糊了的味道。 再后来就是,山里歪被电成了一具焦碳,紧紧地贴在电线杆上。 这把二雷子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转瞬之间被电死了。 太可怕了! 二雷子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跌跌撞撞地朝山里歪家跑去。 老三八没有在家,听说去放羊去了,家里只有三八婆一个人。 她一听说,山里歪出了事儿,当场就吓瘫了。 二雷子一看,急忙去喊山里横,他是电工,明白这种事怎么解决。 就这样二雷子,又跑到了山里横家,碰见了大金花,于是他又一股气儿跑到了芦苇荡。 山里横连猪蹄儿也不啃了,抓起电工包,推着自行车,就朝自家菜地里跑。 小电工山里横跑到菜地的时候,电线杆子下面已经围了一群人,这里的电工,还有派出所的人都来了。 老三八正蹲在旁边,低着头抽旱烟,三八婆己经哭得晕死了过去。 “总闸的电停了吗?”山里横问一个电工。 那电工点了点头,山里横就让人拿来了一根大竹竿,那具黑焦炭就被三两下子捅了下来,沉重地摔在了地上。 发生了这事,镇里电工又报告了县里供电局,上面派人下来一调查,真相大白。 不过,山里撗隐瞒了部分事实,他没敢说,三里歪私搭电线,是他叫的。 就这样,老三八悄悄的把山里歪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虽然山里歪忙活着家里的私事,但没影响安电的速度。 镇里又派出了两个电工过来,兰花花又找了本村的人,过来帮忙,挖坑的挖坑,竖杆子的竖杆子,一个下午,砖窑场里就通了电。 就这样,经过了风雨,又经过了坎坎坷坷,半个月之后,芦苇荡里终于矗立起了一座十六孔的砖窑。 现在的农民,手里有点儿闲钱,都争着盖新房,家家户户都像比赛似的,那房子是越来越高,越来越宽。 这就引得砖头供不应求,今年的砖头已经三连涨了,听山下砖窑场的人说,每块砖头又涨了一分钱。 “这哪儿是一个土疙瘩呀,简直是一座熔金炉,泥巴进去了,金疙瘩就出来了。” 周建国连连感叹,他已经决定了,把小卖部迁到芦苇荡来了。 砖窑场虽然处在偏僻的芦苇荡里,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这里有个山岇,取土方便。 旮旯村的村民几乎全体出动,挖土的挖土,搬砖坯的搬砖坯,歪瓜是这里面的总管,他把大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特别是大丑,他找亲戚朋友借了一笔钱,买了一个制砖机,整天忙个不停。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武大郎烧砖窑 , 砖窑建成了,马三爷又特意从山东请来了一个烧砖的大师傅。 大师傅姓武,叫武朝天,大概他爹相信,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才取这个名字吧。 只是武朝天个子太矮,比三寸丁歪瓜,还矮了半头,又胖乎乎的,像个小棒槌,如果他在挑一副烧饼担子,那就妥妥的像电视剧中的武大郎。 旮旯村的村民们,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儿,见他这个样子,干脆就喊他个武大郎。 武朝天也不计较,这名字吧,也就是个代号,喊他武大郎,他也满口答应。 就这样,时间一长,大伙儿都把他的真名忘记了,认为他本来就叫做武大郎。 他和歪瓜正好配成了一对,两人都是矮个子,都非常能干,不管什么活计,到了手里,都能掂得起来。 只是歪瓜不能和他相比,窝瓜的老婆菊花,长得又丑又瘦,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跑,还是个精神病人,成天篷头垢面的。 自然,歪瓜的日子很恓惶,既要挣钱,还要帮忙照顾老婆,日子过得就像一堆麻线,一团糟。 而武大郎就不一样了,他娶的老婆叫金子,高高的个子,细细的小蛮腰,大大的屁股。 在大山里面,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健康,自否具有女人味,就看她的屁股。 山里人相信,屁股大的人,生儿子,这预示着后续有人。 而且,金子的柳叶眉,樱桃小嘴儿,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甜甜的,像糯米,估计骂起人来,也像歌曲一样好听。 这么美的女人,走遍大山也很难碰到。 金子一来,就把山里汉子们的眼光拽住了。 那些干活的汉子们,只要有机会,或远或近,常盯着金子看,那眼光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在金子身上戳来戳去,戳的金子常常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武大郎多聪明啊,他防备的密不透风。 他有他的绝招,虽然不能把女人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时刻看管着。 但他给金子找了一个好活儿,在食堂里面帮着刘居伟做饭,工钱不计较多少,只要远离那些臭男人就行了。 这活不累,就是择个菜烧个火的,都是女人家必备的技艺,而且空闲时间较多。 这武大郎似乎有点神经质,一看金子有点儿空闲,他就让金子呆在宿舍里面,不要到处走动,以免被人拐跑了。 本来武大郎的宿舍,和大伙儿的宿舍在一起,住了没有几天,他就像马三爷提议,在食堂的后面,又重新搭了一个板棚棚,这样虽然安静,但也就远离了众人。 武大郎的技术不错,他烧的第一窑红砖,看起来亮闪闪的,颜色十分炫艳,两块砖碰在一起,还发出了“呯呯”的钢腔儿,朝地上一扔,能把地面砸一个凹子,砖头也不会烂。 而山脚下的那个小砖窑,生产出的砖就不行了,看着黄不拉几的。 还有的只烧个半熟,显示着泥土的颜色,两块砖轻轻的一碰,常常粉身碎骨,更甭提用砖朝地上砸了。 用事实说话,质量就是事实。 马三爷的砖,尽管比山下的砖贵了一分钱,但是很快的打开了销路,那些拉砖的毛驴车,纷纷的拥入了芦苇荡。 马三爷真没有想到,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城市人,却在农村里玩起了泥巴。 而且玩的顺风顺水,整天数钱忙个不停,这可比办汽水厂强多了。 看着面前花花绿绿的钞票,马三爷高兴的,两只大眼笑成了一条缝。 马三爷一高兴,就显示出了他豪爽的个性,他从三岔镇上买了一口大肥猪,又让老油子宰了,请工人们大吃了三天。 砖窑厂里,大慨最忙的要数兰花花了。 马大庆负责记帐,收钱,而兰花花负责清点砖数,有时厨房里忙不过来,她也要过去帮上一把。 兰花花第一次见到金子的时候,就为她的美貌所震惊,兰花花心想,多亏自己是个女人,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也会对金子动了小心思。 厨房里太忙了,为五六十个工人做饭,刘居委和金子根本忙不过来。 兰花花思前顾后,决定再找一个女人来厨房里面帮厨。 旮旯村里只有两个年轻女人,没来窑厂里上班,一个是大丑的老婆梨花,另一个是电工的老婆大金花。 兰花花先去了大丑家,大丑的院门敞开着。 她家院里有一棵老大的柿树,那柿子坠弯了枝子,成熟的柿子,一个一个的,就像一个小红灯笼。 梨花正站在树下摘柿子,她见兰花花走了进来,十分高兴, “哟,哪阵香风把花花姐吹进来了。” 兰花花就笑,她见柿子火红火红的,惹人食欲,就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拿了两个擦了擦,吃了起来。 “慢慢吃。咱家多的是,等会儿,让大丑给你送一箩筐去。” 这柿子又凉又甜,兰花花吃了浑身舒服。 梨花见兰花花吃完了,又把箩筐递了过去,“吃吧吃吧,尽管吃好了。管饱管够。” “好了,好了,不吃了,这柿子吃多了,容易得结石。”兰花花连连摆手。 “花花姐,你不是为了吃两个柿子,特意从芦苇荡,跑到我家来的吧。” “哪能呢,我看你闲着在家没事干,食堂里面又忙不过来,相请你出山,去帮一下厨,工资嘛,每月四百块,一天三顿,免费吃饭。” 一听有这么好的事,梨花不免心动,连忙答应了下来。 其实,家里的那两亩地,除了春种秋收,并没有多少活计,她每天为了消磨时间,只有打扫院子。 就这样,他每天还是闲得发慌,想去窑上搬砖,但是大丑不让,说有损他村头的面子。 架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跟在兰花屁股后面,高高兴兴地来到了芦苇荡。 刚进了砖窑厂,正好碰见了大丑,大丑正在山岇下,指挥着工人往制砖机里填土。 大丑的眼光不错,这次投资投到了实处。 这铁疙瘩吞进去的是泥土渣渣,吐出来的就是砖坯了。 虽说这铁家伙个子又扁又小,可人家一天可以吐出两千多块砖坯,一块砖坯是一分钱,两千多块一天就是两百多元。 去掉电费,油费,工人工资,一个月也能挣个千儿八百的,这天大丑很是兴奋。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大金花来打工 , 大丑一抬头,看见了梨花,他感到很意外,不免愣了一下,连忙问, “咦,你咋来了,是不是来找我有事儿?” “不是哩不是哩,今天花花姐来找我,让我到厨房里面帮忙。免费管三顿饭。还有四百块钱的工资。” 为了显示这位置的重要,梨花最后两句得意加强了语气。 “四百,八百也不能干,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给我呆着,快点给我滚回家去。” 大丑虽说现在岁数大了,头上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但他这一嗓子,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 只见大丑那双牛眼,瞪得老大,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就像一头见了红布而狂怒的老水牛。 简单粗暴有力度,年轻时的大丑就是这么拽。 梨花愣了一下,连忙低下了头,匆匆地又回了家。 兰花花连忙解释,是我让她来的。 大丑看梨花走了,又呲牙一笑,“其实啊,换个说法,我是心疼他啊。 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她嫁给了我,年轻的时候,家里地里,她可没少干活。天天累的像条狗。 而今啊!我儿子师范毕了业,又分配到了镇上教中学。 而我呀,在这里摆弄个制砖机,挣点钱,我们两个人又花不完,还能剩一多半儿跟我儿子。 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我不想梨花,在出来受罪受苦,老了老了,成天这么苦,这么累,我于心不忍啊。” 大丑一席话,说的兰花花红了眼,几个工人只朝大丑竖大拇指。 既然梨花不来,兰花花只好去找大金花了。 兰花花回想起他找山里横安电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农村电工,那种吃拿卡要的神气劲儿,心里就特别的不爽快。 走到了半路,兰花花决定不去了,又拐了一个弯儿,回到了她家的篱笆院里。 篱笆院里落了一层厚厚的树叶,有野草,参参不齐的长了出来。 兰花花走进去,那树叶软软的,踩上去沙沙地响,看着院里的一切,兰花花不免伤感起来。 她见屋檐下有个大扫把,就拿了过来,把树叶都拢在了柴房下,这才舒了一口气。 以前拥挤的篱笆院,因为老兰头去了芦苇荡帮忙,而显得空荡荡的。 篱笆院里没有了鸡鸭,没有了土狗,也就没有了烟火气,从而显出了一丝儿的苍桑和悲凉。 老兰头是个勤快的人,他把篱笆院里,那个小小的菜园,拾掇的特别干净利索。 大白菜都已包了头,大葱也封了根,还有水井边的那一丛薄荷,原来只有碗口大小。 而现在的簿荷,密密麻麻的、孕育的像一个簸箕大小的面积,现在别的蔬菜叶子,被秋风老儿一吹,常常发黄干枯。 而薄荷的叶子,看着绿油油的,特别可爱,兰花花弯下腰,揪了一口袋薄荷,这玩艺儿浇上小磨香油,清热去火,十分好吃。 兰花花累了,就坐在旁边的老枣树下面,休息了一会儿。 也许今年天气太凉的缘故,老枣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苍老的,光秃秃的枝丫颤颤地伸向空中。 那只黑褐色的喜鹊巢,就在最高的那枝枣树枝上,那么细的枝儿,却驮着一只脸盆大小的鹊巢,让人惊讶枣树枝儿的韧劲。 鸟儿们是大山里的精灵,大山里的村民们,无论大小,是不伤害它们的。 兰花花喜欢听喜鹊的叫声,只可惜,喜鹊夫妻没有在家,大慨觅食去了。 兰花花再看那满树的枣子,早已被村里顽皮的孩子们,偷偷地钻过篱笆院,悄悄的弄走了。 兰花花不免叹了一口气。 突然之间,兰花花发现,在枣树高高的枝丫上,还挂着一咕嘟红枣,约摸有十来粒,,那些红色的枣子,在阳光下泛着秀人的光泽。 兰花花知道,在一咕嘟枣子,是孩子们得意留给鸟儿过冬的。 “兰姐在家吗?”人未到,一个大嗓门儿从拐角处飘了过来。 兰花花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 正是大金花! “花花姐,听梨花说,你窑上的厨房里缺人干活,你看我合适吗?”大金花急火火地问。 “唔。”兰花花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梨花的嘴这么快。 大金花见梨花不吭声,以为兰花花不愿意,着急了, “刚才,我在地里拔萝卜,见梨花从芦苇荡里回来,就随便聊了两句。 花花姐,收下我吧,什么活我都可以干。”大金花近乎哀求。 从内心来说,大金花的公公婆婆,丈夫都是爱占小便宜的主,令人讨厌。 而大金花,不但不令人讨厌,反而令人喜欢,她性格大大咧咧,又心直口快,很令人喜欢。 用三八婆的话说,就是“这个儿媳妇啊!缺肝子少肺,没有一点心眼儿。” 有次大冬天,兰花花下河去给小草垛洗尿布,才走到河边上,正碰上大金花在河边洗衣裳。 大金花也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哎呀,兰姐,你可不能下河呀!” 兰花花吓了一跳,“为甚呀?” “为甚?就你那小身板儿,刚坐了月子,这寒冬腊月的河水一激,还不把你激出命来。” 大金花说着,夺去尿布,自己哗哗地洗了起来。 想到这儿,兰花花点了点头,“好吧,你来吧,至于工资嘛……。” “都是一个村庄的人,工资多少你说了算,我也不在乎。”大金花豪爽地说。 “那,你丈夫那关通过了吗?” “早通过了,给窑场按电的时候,他吃拿卡要,回来我就把他熊了一顿。 这不,他想让我去窑上干,又抹不开面子,觉的对不起你,才没敢说。” 也确实是,旮旯村里,现在只剩下了老弱病残,有一点儿力气的,都去了窑场。 反正是记件工资,多劳多得,现在田地里草也拨了,药也喷了,闲在家里谁给一分钱? 大金花憋在家里憋的发疯,她想去串门,可是村里,只有三个阿婆,一个老头。 这四个人,只有一颗牙,三个人耳朵背的打雷都听不到,更甭说聊天了。 还有一个耳朵不背,正躺在床上苟延残喘,随时有找阎王爷报道的风险。 因此,大金花一听梨花说,窑场里缺人帮厨,她连忙找了过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金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 就这样,大金花和兰花花一起上了芦苇荡,在食堂里帮起了厨。 金子内向,不爱言语,做事谨小慎微的,大金花大大咧咧,粗心大叶的,这两人在一起干活,正好互补,估计会一帆风顺。 但兰花花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有次下了班儿,大金花就在兰花花耳边咬起了舌根,说起了悄悄话。 今天上午,和面蒸馒头时,金子死活不肯挽起袖子,被刘居委说了几句, “咱们啊,虽说来自不一个村庄,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挣钱,才走到一起来了。 同志们啊,只有咱们做好了饭,大伙吃饱了,才有力气搬砖,是不是?” 刘居委这话一出口,金子脸一红,才不好意思地端起面盆,走进里屋和面去了。 大金花虽然大大咧咧的,但金子的反常举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装作去拿盐巴,进了里屋。 金子看她进来,慌的连忙放下了袖子,但大金花着到,金子的胳膊上伤痕累累。 难道是武大郎打的?这事太蹊跷了,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穷矮挫娶了这么美的一个婆娘,疼还疼不过来呢?还舍的打? 再说,武大郎长的那么丑,看谁都笑眯眯的,这么和善的一个人,他怎会出手打人呢? 怀着疑问,大金花问金子,“咋滴啦?谁揍的?” 金子明显地吃了一惊,浑身一哆嗦,淡淡地说,“磕的,自己不小心磕的。” 因为这是第一次,大金花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天,虽说是秋天。但是,秋老虎也很厉害,这天出奇的热,刘俊伟不在。 把金子和大金花累的汗流浃背,等到工人吃了饭,收拾利索了,她们就去一个小棚棚里面冲凉。 那是一个阴暗的下午,天上翻滚着乌云,一丝风儿也没有。武大郎正指挥着工人们往窑场里装砖坯。 金子和大金花刷了碗筷,收拾了桌子,一切拾掇干净了,两人热的汗水浸透了衣服。 她俩决定去洗个澡,洗澡间就在厨房的后面。 这是个简易的洗澡间,砖头砌了一人多高,上面又架了两片水泥瓦,而且,墙上大窟窿小眼睛的,很容易走光。 大金花吃的胖,一热就喘不来气儿,干脆就坐在厨房的屋檐下,歇息一会儿。 而金子,就拿着衣服进了洗澡间。 这女人啊,洗澡就是慢,大金花坐在哪儿,百无聊赖,不由得东张西望。 就在这个当儿,兰花花走了过来。 她见大金花坐在这儿,两人便闲聊了几句,兰花花突然发现,从洗澡间后面斜飘岀一个人影来。 兰花花吃了一惊,这个洗手间后面是一人多高的野麻地,那麻叶上,带着倒刺儿,人走进去,可以把你割的体无完肤。 “是谁呢?不好,碰上偷看的了。”兰花花想着,心里不由得一紧。 兰花花连忙转过身,拿起烧火棍就跑了过去,大金花见了,一边跟在后面跑,一边大声地喊着, “哪里跑,银贼,大白天的,偷看女人洗澡,真不要脸。” 兰花花转过屋角一看,那人却是武大郎, “你不是在指挥工人装砖坯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当是哪个不要脸的呢?” “我站在砖窑上,指挥大伙干活的时候。我看见金子进了洗澡间。 我的老婆,我知道,她太爱干净了,而且,她肯定没带香皂。所以,我就从小卖店里买了一块,给她送过来了。”武大郎笑着说。 这话说得没毛病。 真没想到,武大郎还是一个暖心的丈夫,这令大金花和兰花花感叹不已。 “你咋不从前面走?反而从野麻地里钻过来。”兰花花问。 “人多嘴杂的,都是一帮老娘们儿,老爷们儿。说的难听死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武大郎解释说。 “要是自己的丈夫有他一半暖心就好了,金子人长得漂亮,老天也帮助她,找了这么一个好丈夫。”大金花羡慕地说。 兰花花拿过了香皂,走进了洗手间。 金子正在洗澡,那洁白的皮肤,在白哗哗的水流冲击下,令人炫目。 “谁呀?”金子忽然一声惊叫,本能的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是我,咋的了?”兰花花说着走了进去。 金子慌得连身上的水珠也没擦,就急忙去穿衣服。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 兰花花一开始,以为金子怕羞,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眼就瞥见了金子的后背,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一条大大的伤疤。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是谁打得?”兰花花十分吃惊地问。 “没什么,没人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金子凄然一笑。 “这明明是伤疤,怎么看也不是摔的呀?”兰花花特别肯定。 “哎,就是那个畜生打的,兰姐啊,你可不要说出去,说出去让人笑话。”金子含着泪,声音有点异样地说。 兰花花怀着满腹的疑惑,走了出来,这难道真是武大郎打的。 兰花花不相信武大郎会打人,而且会打自己这么漂亮,能干的婆娘。 纵观武大郎这个人,外表虽说丑点,个子虽说矮点,但是人家不吸烟,不喝酒,不赌,是个正而八经的三好男人。 况且,人家懂技术,这砖窑里面空间多大,风向怎么走?还有控制的火候,那叫一个恰到好处,令人拍案叫绝。 这是女人的秘密! 兰花花不想讲出去,她怕金子丢了脸面,一个这么漂亮美丽的女人,嫁了一个这么矮小丑陋的男人,还天天挨打,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 但兰花花更怕的是,武大郎更要顾及脸面,万一他撂挑子不干了,那上哪儿去请这么好的师窑师傅去,这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财神爷呀! 兰花花知道,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事儿,万一出了事儿,例如金子被打残废了,或者万一想不开,喝了农药。 整个砖窑场都没法交代,兰花花想着,越发心神不宁,她吃下了晚饭,睡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心绪不宁。 马大庆正趴在床上,给儿子讲故事,兰花花赶脆起了床,对马大庆说, “走,上武大郎那儿看看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山狗和蝴蝶迷 天黑了。 一轮镰刀月在云中姗姗而行,照得大地一片苍茫迷濛。 整个大山里漆黑一片,而砖窑场里还亮着数盏昏黄的灯泡,把这原野的黑暗撕破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天上星,亮晶晶,数来数去数不清。” 有些打工的汉子,不但带来了婆娘,还带来了小孩子。 这些小小的孩子,从小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候鸟,跟随着父母,飞来飞去,哪儿能挣到钱,就飞到哪儿去。 大人们没有娱乐项目,而小孩子有,三五个小孩子凑在一起,便有了各种游戏。 他们先是捉迷藏,累了,又开始数起了小星星,一个小伢子仰着头,用手点着小星星,不住地数着,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又一个,又一个。” 这孩子太小,只识十个数,九月的天气,乍寒乍暖,今天的夜晚,却格外的闷热。 也许被孩子们的天真所感染,蟋蟀们在草棵棵里唱起了歌,蝈蝈又弹起了它的土琵笆,还有蝼蛄,这昆虫界的舞蹈者,追逐着昏黄的灯光,翩翩起舞。 萤火虫是暗夜的守更人,它们打着小小的灯笼飞来了,一只,两只,三只…… 渐渐地,萤火虫汇成了一群,它们打着小灯笼,窜来窜去。 孩子们见了,便不在去数天上的小星星,他们追着萤火虫,要捉几只带回家去,用来照明。 孩子们天真,好像搅乱了满天的星斗,萤火虫们乱了,惊的四处乱飞。 这倒弄懵了孩子们,他们实在搞不懂,是他们飞上了天空,还是天上的小星星们落到了地上。 而那些大人们,有的已坠入了梦乡,还有少数的,聚在小卖部前,喝着啤酒,或者打着扑克,把酒话搬砖。 而女人们,更有意思,她们谈论着谁家的男人挣钱多,谁家的男人给女人买了新衣服,或者买了一盒抹脸粉。 山里横给大金花买了个金戒指,大金花戴在手指上,不住地炫耀着, “这个金疙瘩啊,明晃晃的,戴在手指上,那舒服劲儿,就甭提了,全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里都透着舒坦,三天不吃饭啊,也不觉的饿。” “哎呀呀,明日我也让那死鬼丈夫,给我也买一个。” “这金戒指算什么?我要让我家死鬼买个金项链,那金疙瘩有磨盘大,那才叫个爽。” “磨盘大的金项链,还不把脖子坠断了?”有人打趣说。 “那我,不挂在脖子上了,拖着玩,一边拖着金疙瘩,一边搬砖。” 这个时候,山狗的老婆常常报以沉默。 山狗的家在另外一个小镇上,他离这儿一百多里路,为了挣钱,一家人都在这儿。 山狗在窑上干的是最挣钱的活,把砖坯背进窑里码好,等砖烧好了,再把砖头背出来,没有力气不行,这可是个体力活,需要一副好身板儿。 为什么不用板车拉呢?因为那窑里地上有风道,容易辗坏,老式的砖窑,都是这样的结构,大伙只好背进背出。 山狗挣了钱,就去镇上,牛肉羊肉买了一大堆回来,煮熟了,晾干,自个儿抽空慢慢地享用。 没钱了,山狗就去周建国的小卖店,赊两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也能应付一顿。 一开始,大伙以为山狗是个光棍,直到蝴蝶迷带着一女一儿寻了过来,大伙才知道,山狗还有一个家。 但山狗不顾家,挣了钱就胡吃海喝,有次,他儿子嘴馋,拿了一块牛肉吃,山狗一把夺了过来,边揍他儿子边骂, “**崽子,这么小就学会偷了,你吃了,我还吃啥?” 山狗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用山村人的话说,就是“狗不啃,”意思是臭到了骨子里,死了,连狗都不会啃他的骨头。 山狗的婆娘瘦瘦的,满脸雀斑犹如灿烂的星空,还是大嘴叉子,大伙给她送了个“蝴蝶迷”的外号。 这个外号有点戏谑的味道,这幅长相,别说蝴蝶,就连山狗也迷不住。 “蝴蝶迷”在窑上一边玛砖,一边照顾儿女,虽然挣钱不多,但娘仨勉强够用。 女人们见“蝴蝶迷”不说话,大金花便逗她, “蝴蝶迷,山狗给你买了什么?” “山狗什么都没有给我买。”蝴蝶迷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样的一个男人,只知胡吃海喝,不顾孩子老婆,你嫁给他图什么?”有个老女人为她抱不平。 “我图,图他有劲,床上功夫好。”蝴蝶迷低着头,又老老实实地回答。 妇女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寂寞的夜晚,传的很远很远。 这些娘们儿,扰人清梦,让人睡不着,兰花花一听就烦,她也说过她们几次,但效果不大。 兰花花住在砖窑的东边,这儿一长溜十几间瓦房,马三爷住在最东边一间,第二间就是兰花花和马大庆的住房,其余的住着工人。 而武大郎和金子,住的比较安静一些,他俩住在砖窑的西边,这里有三间草棚棚,是工人们的饭堂。 草棚棚前是码的一排又一排的砖坯,整整齐齐的,估计最少也有两三万块坯子。 而草棚棚后面,则是武大郎和金子的宿舍。 周建国的小卖部也搬来了,就在宿舍的最后一间,这是他租的厂里的房子,每个月十块钱。 这砖窑场里年轻人多,下了班儿又没有娱乐项目,他们精力充沛,就在小卖部这儿打扑克,或者再喝点儿小酒,消磨这寂寞的时光。 恰巧,刘居委来抱孙子,兰花花就把金子身上有伤的事说了。 刘居委是个热心肠,她一听就着了急, “怪不得那次和面,她挽起袖子躲躲闪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行,你去找武大郎去,问问他到底是咋回事?” 就这样,兰花花夫妇去找武大郎。 但马大庆屁股沉,走到了小卖店门口,他见大丑几个人坐在那喝啤酒,就迈不动步了。 大丑喊了一声,马大庆连忙跑了过去,现在家里建窑场,一下投入了这么多的钱,他压力山大,老想找人倾叙一下,缓解心里后压力。 兰花花只好一个人向金子的宿舍走去。 “哦,哈哈哈哈哦………。”忽然,一阵怪异的笑声传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菊花疯了 刚拐了一个弯,兰花花吓了一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赤着脚跑了过来。 后面一群小孩子用坷垃一边乱扔,一边唱, “疯子,疯婆娘,天天睡懒觉,天天尿床上。” 那疯子看样子是受了惊吓,一扭头钻进了野麻地,那地上落满了麻果。 麻果上面又长了一圈尖刺,扎在脚上可想而知。 “啊!!!”果然,那女人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朝上撅着屁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兰花花这才知道,是菊花,看来,她的疯病又犯了。 歪瓜呢?跑哪儿去了?兰花花来不及细想,连忙止住了小孩子,又把菊花拽到了电灯下,拔出了她脚上的麻刺。 菊花脚板上鲜血淋漓,每拔一根刺,她便浑身哆嗦一下。 “疼吗?”兰花花问。 “哦呵呵,哈哈哈。”菊花傻笑。 “歪瓜呢?”兰花花又问。 “哦,哈哈哈哈哈……。” 唉,这疯婆娘犯起病来,确实是神智不清,还不及小孩子。 兰花花又在附近找到了菊花的鞋子,给她穿上,然后把她扶到了歪瓜那儿。 歪瓜住在宿舍的最后一间,靠近大门,门卫是老德顺和老兰头。 今天轮到老德顺值班,他见兰花花扶着菊花回来了,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推开了歪瓜的门。 歪瓜正在呼呼大睡,也难怪,白天他又累又操心,生怕出了叉子,到时就有不可估量的损失。 老德顺过去,朝着屁股一巴掌,“你丫的,睡的像死猪,老婆丢了都不知道。” 歪瓜一个愣怔醒了来,“咋滴啦?砖烧生了?我滴娘唉,这可不得了。” “不是烧砖,是你老婆,你老婆跑出去了。”兰花花说。 “哎呦,我里个娘哎,我用绳把她拴在了床腿上,怎么就跑了呢?” 歪瓜自言自语着,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菊花扯进了屋里。 歪瓜给菊花脱掉了鞋子,把她扶到了床上,一看菊花的双脚血肉模糊,歪瓜心疼的直掉眼泪,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把她送到县里最好的大医院去,把这个病彻底治好。 我听人说过,她的病能治好。” 歪瓜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脸的真诚。 面对这贫穷的爱情,兰花花不由的一阵心酸,眼睛湿润了,她背过身去,悄悄的擦了擦眼泪。 菊花躺在了床上,脱掉了身上的夹袄,兰花花这才发现,菊花似乎比以前胖了不少,而小肚子微微地鼓起。 “菊花是不是怀孕了?”兰花花问歪瓜。 “不知道啊,她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怀孕?”歪瓜一脸的茫然。 “傻瓜,你看看她的肚子,玍活上还有没有别的反应?”兰花花问。 “啊,对了,怪不得这些天来,他一吃饭就干呕。”歪瓜恍然大悟。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起来,鞋也不穿,跑到门外赤着脚乱跑乱蹦,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苍天啊,大地啊,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歪瓜的这个举动,把兰花花和老德顺吓了一跳。 兰花花在读书的时候,他知道书中有个穷光蛋范进,考取了功名,高兴的发了疯。 而歪瓜,这个山脚下的穷光蛋,因为有了后代,而欣喜若狂。 这痛苦而斗逼的人生啊! 老德顺看歪瓜,那个失去理智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摇了摇头,去到门岗房里值班去了。 歪瓜的异常举动,令兰花花束手无策,本来一个疯婆娘,一个正常的汉子,也可以勉强凑合过日子。, 可如今,两口子都疯了,这可咋办呀? 歪瓜的喊声,惊动了小卖部前的人,大丑正和几个人喝啤酒撸串吹牛皮。 “想当年,我在旮旯村里说一不二,我跺一下脚,那地皮都要动三动。 就是那老天,也得听我的,我说阴天就阴天,我说晴天就晴天。” 大丑一吹牛,尽管吹得有点过了,但是大伙儿都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你是旮旯村的村头,又是猴子武校的大师兄,谁敢惹你啊!” 大丑听了这奉承话,十分的高兴,连忙抓起一瓶啤酒,把瓶口朝嘴里一插,咕咚咕咚几口,转眼之间,一瓶啤酒就下了肚。 三瘌子也喝了不少啤酒,只喝得面红耳赤,这家伙是个酒疯子,不喝酒时,人品还马马虎虎,如果喝了酒,那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三癞子醉熏熏地问大丑,“我给你出个题目考考你?” “哼,小破孩儿,才断奶几天,就你那智商,还跟我出题,出吧,越难越好。”大丑不屑一顾。 “听着啊!我给你出个四五岁小孩儿都会的题。”三癞子说。 “你可别小看我了,你给我出个十岁小孩的题吧。”大丑说。 “为什么牛在天上飞?”三癞子问。 “这不可能啊。”马大庆愣了一下,他到这儿来,不为喝酒,只为减减压力。 “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是大风刮上去的,还是飞机运上去的?”大丑问。 “都不是。”三癞子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大丑问。 “是因为,有人在地上吹,把牛都吹到天上去了,结果,又从天上掉下来,都摔死了。” 三癞子说完,捡起凳子上的坎件,扭头就走。 望着三癞子的背影,大丑莫名其妙,过了四五分钟,大丑才明白过来。 “娘西皮,你他娘的三癞子,你是变着法儿骂我呀!” 可是三瘌子己经走了,大丑有气也没处发,本来大丑今天来这儿,就是被老婆气来的。 大丑不住在员工的宿舍,他回家和梨花住在一起,今天下班回去的时候,梨花又给大丑要钱,好去贴补她娘家的弟弟。 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架,大丑气的回了窑场,他想到宿舍里面对付一夜。 没想到,才喝几杯小酒,竟然举杯浇愁愁更愁,举刀断水水更流。 一箱啤酒还未下肚,就被三癞子,这个人人看不起的家伙奚落了一番。 是可忍,大丑不可忍。 正在这个当儿,歪瓜手舞足蹈的喊叫,一声声地传了过来,这就像一把小小的刀子,在大丑的耳膜里面戳来戳去。 大丑不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大丑朝歪瓜走了过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都是月亮惹的祸 , 大丑走到歪瓜面前,见旁边的老德顺正坐在马扎上洗脚,大丑一弯腰,端起那半盆洗脚水就朝歪瓜泼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把歪瓜吓了一跳,“咋地啦?谁用水泼我?” “咋地啦,咋地啦?这么寂静的夜晚,大伙儿都累了一天了,都在酣然入梦,就你在这儿,鬼哭狼嚎的,影响到别人休息了,你知道不知道。” 大丑牛眼一瞪,又摆出了他当村头的架式。 歪瓜吓了一跳,连忙赔不是,“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歪瓜说完,低着头,笑眯眯地回屋睡觉去了。 老德顺说,“卤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招儿,你别说,大丑深懂此道。” 大丑听了,笑眯眯的说,“德顺叔,今夜要麻烦你个事儿。” “是不是又和梨花吵架了?又被梨花赶出来了,行啊,在门岗房里将就一夜吧。” 大丑一张嘴,老德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自从儿子丑石头,分发到了镇上教书,有了儿子的撑腰,梨花的胆子也壮了起来,她开始了公开和大丑顶嘴。 面对他们母子俩的实力,大丑只有甘拜下风,俯首称臣,由主导地位变成了附属地位。 有时吵架,实在气极了,就猛的一跺脚,大喝一声, “我走。我再也不回来了哈,你别追我。” 话虽这么说,大丑也就是出去住个三天两天的,过后还是耷头耷脑的,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家里。 每年也不多,总有个十回八回的,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儿,大丑就跑到门岗房来借宿,老德顺己经见怪不怪了。 兰花花见马大庆站在旁边看,就走过去拽住他的耳朵说, “不是说好了去看金子吗?你怎么走到这儿拐弯儿了?” 马大庆说,“深更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门儿,莫不是去看人家夫妻睡觉,你知羞不知羞?” 兰花花知道马大庆不想去,就去揪他的耳朵,马大庆连忙捂着耳朵说, “好了,姑奶奶,别揪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金子的宿舍走去,兰花花想扯马大庆的手,马大庆连忙一甩手,躲开了。 这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没结婚时,马大庆总想摸兰花花的小手手,总是遭到拒绝,而现在结了婚,反过来了。 兰花花想起来了大肥婆的一句话,堪称经典, “这婚姻啊!就像手纸,男人擦屁股的时候,没有它不行。 而一旦擦完了屁股,这手纸就成了男人的嫌弃物。” 两人来到了金子住的地方,屋里还亮着电灯,看样子他们两人还没有睡。 兰花花正要推门进去,里面转来抽打的声音,啪啪直响。 “你说,你要脸不要,你挨打,亏不亏?”是武大郎的声音。 传来了金子的哭泣声,哀求地涚“他叔,我疼呢!” “疼,你还知道疼,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娘们。”又传了武大郎的声音。 接着又是皮带炒肉的声音,还有武大郎沉重的喘气声,金子痛苦的呻吟声。 这武大郎为什么打金子,金子又为什么不反抗,不大声的呼救。 兰花花越想越气,这家伙不但长得丑,还特么的狠,而金子长得那么美,又那么的贤惠能干,这武大郎不好好的过日子,竟出他妈的幺蛾子。 兰花花想着,猛地推了推门,只可惜,门被从里面顶住了。 “是谁,干甚呢?深更半夜的。”屋里传出了武大郎的暴喝。 “是我,路过这儿,口渴了,想讨杯水喝。”兰花花随口撒了一个谎。 屋里一阵穿衣声,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只见金子坐在床上,武大郎正蹲在地上给她洗脚。 一副恩爱样。 这令兰花花大跌眼晴,两人怎么这么会演戏呢? “武大郎,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再装了,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隔三岔五的,金子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兰花花是农村长大的,虽说嫁给马大庆成为了城里人,但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农村人,处理事情,不像刘居委那样婉转有技巧,而是直接简单。 金子听了,没有吭气,十五瓦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照的屋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金子的面容。 “有什么伤心事?给我说说,我来给你解开心结,这世上啊,没有过不去的坎。”马大庆说。 “唉,好吧,我说。”武大郎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他和金子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金子是武大郎的嫂子,武大郎的哥哥叫武艺高,是个瓦匠。 这武艺高人长的虽说矮点,但脑瓜灵活,他有瓦工的手艺,常年领着几个人出去打工。 只留下金子一个人在家,既要照顾两个娃娃,还要侍弄两亩梯田,公公婆婆年迈,又帮不了什么忙。 幸好,有个小叔子武大郎 常来帮衬,这武大郎有个对象,叫小瓶儿,两人己经谈婚论嫁。 但武大郎心眼实在,他见嫂子辛苦,便常来帮忙。 武大郎在窑上干活,有一身蛮力,干起农活来十分得心应手。 渐渐地,武艺高成了小包工头,手头有了闲钱,在外面就不安份了。 去年年关武艺高从东莞回家的时候,金子就听说武艺高有了新欢,对方是个水蛇腰的女人,长的尖下巴,柳叶眉,脸上粉抹的很厚,像死人脸。 这水蛇腰和武艺高同居在了一起,当然,武艺高挣的血汗钱全归了她。 金子不止一次地和他吵过架,但武艺高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要离婚,后来,索性再不踏进家门。 金子守了活寡。 后来呢?后来,在一个毛月亮的夜晚,在打谷场上,武大郎帮金子打谷,一直打到了深夜。 金子看小叔子疲惫不堪,炒了鸡蛋和辣椒,还特意买了一瓶二锅头。 那个夜晚,毛月亮朦朦胧胧的,那山啊,树啊,还有打谷场上的麦垛,也都朦朦胧胧的。 武大郎喝了一瓶苞谷酒,他不由的醉眼朦胧,错把金子当成了小瓶儿,猛地抱住了金子,把她捺在了麦垛上……… 天朦朦,地朦朦,整个世界都是朦朦胧胧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唉,都是月亮惹的祸!!!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深山里来了一辆小中巴 , 多年以后,武大郎回忆这件事时,他还后悔不迭,如果没有毛月亮,如果没有二锅头,如果没有这个妖精一样的金子。 他肯定的已经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已经和小瓶儿结了婚,再生两个小娃娃,那就过上了琴瑟和谐的日子。 但隔墙有耳,令武大郎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金子的第一次,就被人撞见了。 这人姓吕,大伙都叫他老驴子,是个倒插门女婿,那天深夜,他想起了苞谷场上,刚辗好的粮食堆在一起,为了第二天晾晒方便,就没有收回去。 他怕有人偷,天黑了,老驴子抱了一床破被子,悄悄地来到了打谷场上,睡在了麦草垛上。 只可惜,天干物燥,又是秋天,正是蚊子疯狂的季节。 蚊子们为了补充食物,贮备过冬的脂肪,它们组着团,成群地向老驴子攻击。 老驴子一开始,还啪啪啪地用巴掌抽,也不知打死了多少蚊子,只弄的一手鲜血。 只可惜蚊子越来越多,老驴子疲于应付,干脆不打了,用被子蒙起了头。 但被子里面空气很少,老驴子,别再难受的时候才悄悄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就这样,在老驴子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时,被他瞅到了新鲜事。 虽然是毛月亮,但老驴子和武大郎只隔了三间房子远,他又居高临下,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武大郎和金子在麦秸垛上缠绕着,白哗哗的躯体,像两条缠绵的蛇。 惊的老油子哆嗦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瞬间,好像有了特异功能,老驴子再也不怕蚊叮虫咬,张着大嘴,流着长长的口水,聚精会神地从头看到了结尾。 老驴子是男人,不是长舌妇,他自然不会到处去讲,他只告诉了自己的婆娘山美。 而山美,又悄悄的告诉了闺蜜小梅子,小梅子又告诉了她的闺蜜……… 就这样,静悄悄的,不显山不露水,就像一股小春风,瞬间,大山里的角角落落都知道绿色来了。 这事,也传到了八里外小瓶儿的耳朵里,小瓶儿是个朝天椒,别看个子矮,却能把人辣的直跺脚。 小瓶儿当天就寻到了砖窑上,当时武大郎正在背砖坯,小瓶儿轻轻地走过去。 就在武大郎惊愕的目光中,小瓶儿毫不拖泥带水,当着大伙的面,她踮起脚尖,猛地抽了武大郎一记响亮的耳光,厉声质问道, “说,在打谷场上,你和金子干甚了?” 武大郎又是一惊,背上的砖坯落了下来,正砸在脚后跟上,有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武大郎一抬头,只觉的眼前一片黑色,那耀眼的大日头,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圈圈,像孩子们滚动的铁环。 他没有发出一丝儿呻吟,不但不觉的疼,相反,他却感到了浑身的轻松。 武大郎问,“你知道了?” “嗯!”小瓶儿点了点头。 “咱俩好来好散,我,我实在放心不下那两个小伢子。”武大郎说。 其实,这个理由确实过于牵强,但生米做成了熟饭,尽管,煮糊了,但武大郎不得不皱着眉头,强忍着咽下去。 武大郎以为小瓶儿会痛哭流涕地说,“为了爱情,我离不开你,我要原谅你这一次,咱俩重新开始吧。” 但武大郎想错了,而且错的特别彻底,特别离谱。 小瓶儿朝他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身子一扭,义无反顾地走了。 武大郎看着远去的小瓶儿,披一身落日的余晖,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平平仄仄地走着,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了苍茫的大山之中。 武大郎这才感到,自己太单纯了,单纯的近乎痴呆。 本来嘛,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是人呐,是人!!! 自从武大郎和小瓶儿分道扬镳,而武艺高,己经三年不进家门了。 据传说,武艺高和水蛇腰已有了孩子,买了房,在广东落户了,成了一个新城市人。 而武大郎和金子,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来,水到渠成,两人也只有明铺暗盖了。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下去,也会波澜不惊,但出乎意料的是,两年之后,武艺高又回来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由于前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世界千里冰封,万里雪雕,一片祥和之兆。 几个老头蹲在墙根儿下晒太阳,那阳光暖洋洋的,晒的老头们身上发懒,他们有的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根儿爷看着满山的大雪,他心里乐滋滋的,今年他种了十来亩冬小麦,老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看来,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根儿爷想找人聊天,谈他的冬小麦,还有他种了半亩地的老秋树,还有,他的老水羊要下羔子了。 但几个老头不理他,其中的老德顺还呼呼大睡了起来。 根儿爷叹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正在这时,他发现了蹊跷。 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一只中巴车在左右摇摆,跳秧歌似的扭了过来。 稀奇,真稀奇,这大山里,没下雪时也难的见上一辆车,偶尔来一辆三驴蹦子,就能让人望上半天,而今天是辆中巴。 “快来看,快来看,这车,四个大轱辘,可比三驴蹦子大多了,山路这么窄,又这么滑,这个大铁家伙怎么爬上来的?” 根儿爷伸着长脖子喊,脖子上的青筋依稀可见,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痛苦地挣扎。 几个老头在大山里,窝了大半辈子,就是石头,也老的长满了青苔,更何况是人呢?早已憋屈的发了霉。 五六个老头听根儿爷一喊,都睁开了跟,核桃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看到了那辆白色破旧的中巴车,屁股后面窜出一股股青烟,正在顽强而艰难地向旮旯村滑来。 “噫唏,来大官了。”老三八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坐这车的都是公家人。 “也不知多大的官,坐这么大的车。”在王老汉的印象里,官越大,坐的车越大。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难堪的金子 , 那中巴车就像一条受伤的大甲虫,费力地扭到了几个老头跟前,他们才看清,这破烂的车门儿,连块玻璃也没有,用块硬纸板档着凛冽的小北风。 几个老头子就知道,这车里坐的不是大人物,大人物不会坐这种破烂车的,太冷。 尽管阳光灿烂,那刀子风也嗖嗖的,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他们禁受不住。 几个老头子正在议论着,破烂车忽然间一阵筛糠似的抖动,停住了。 破烂的车门一打开,“吱嘎”一声,那车门就在空中飘来荡去,一副摇摇欲坠样。 原来,车门早已掉了,用铁丝临时加固了一下,可能铁丝太少,只缠了上边,下边没缠。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壮汉,大冷的天,却穿着一件长毛的黑坎件,露着胸口上的一团黑毛,脚上却穿着一件长筒皮靴。 那黑毛下是条盘旋的苍龙,而胳膊上,却又是条下山虎,张着血盆大口,一副饥渴狰狞样。 “老头,这是旮旯村吗?”黑毛大汉粗门大嗓地问。 “是呀!是呀!”几个老头特别热心,忙不迭声地回答。 “把这狗日的扔下去。”从车里面又探出一个光头来,阴森森地说。 这家伙斗鸡眼鹰钩鼻,老鳖嘴,一看就不是善茬,难怪大冬天剃了个光头,也不戴个帽子。 就这样,从车上“扑”地扔下了一个死人来,把雪砸了个大坑。 那车扔完“死人”,一扭车头,迅速地又返了回去。 几个老头大吃一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明目张胆地扔死人? 老德顺胆大,凑过去一看,见那“死人”大冷的冬天,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裤棉袄,还露出了棉花,胡子拉碴,头发又长,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连忙说了声“晦气”,扭头去走。 “叔,救救我!”那“死人”动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说。 老德顺一愣,这声音好熟悉啊! 他低头仔细一看,这不是三年没回家的武艺高吗?传说他当工头,在广东发了大财,娶了婆娘,买了房,早已飞黄腾达了。 怎么混成了这个德形! “你是,是艺高吗?”老德顺有点不相信,吞吞吐吐地问。 那男人点了点头,“叔啊,是我,我就是艺高。” 几个老头听了,大吃一惊,太阳也不晒了,连忙从墙根下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你以前回来,总是穿个皮鞋,西服,胳膊下夹着公文包,头发还抹了油,溜光溜光的,这次回来,咋这副鸟样?”老德顺问。 “就是呀,你在宿舍有女人呢。你在大城市里买的房子呢?”山根儿老汉问。 还是罗汉老人有经验,“你们瞎嘀咕个啥?谁没有个落魄的时候,还不快点把他抬回家去,不然,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几个老汉儿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他们年老体弱,五六个老汉一起上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几个老汉就像抬着一头死猪,吭哧吭哧地朝村里走。 村里的人都出来看稀奇,大人们都站在屋檐下,装作扫雪,或者装作劈木材,其实眼睛都在盯着这边看。 那些小孩子,都跟在老汉屁股后面,嘻嘻哈哈地跑着,喊着。 武艺高被人抬着,进了他家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这院子没有门,倒也省了敲门的麻烦。 院子里的积雪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柿子树下还立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雪人。 因为是大雪天,孩子们都去上学去了,金子和武大郎正躺在炕上。 这次炕烧的有点热,金子只穿了一个大红肚兜,而武大郎光着上身。 武大郎看了金子那白皙的皮肤,一股原始的欲望涌上了心头。 金子也含情默默地看着武大郎,两人正要进行一场运动。 在这节骨眼上,金子一把推开了武大郎。 “咋滴啦?闪人是不?刚给你把雪打扫干净,你是怎么许诺我的?”武大郎生气地问。 “你听,外面有脚步声。”金子说。 武大郎侧耳一听,连忙爬到炕头,去穿他的衣服。 正在这个当儿,门被推开了,几个老头抬着武艺高走了进来。 这一下,把武大郎羞得连忙钻进了被窝,蒙起了头。 而金子呢,却不慌不忙地穿起了衣服。 其实武大郎和金子的事,在村里一定司空见惯,大伙儿早把他们俩当成了两口子。 至于结婚证,而小村里没有这个习惯,就是往上再数三遍也没有。 去花几块钱,领那个簿本儿结婚证,村民们也不去呢。 几个老头儿放下武艺高就走了,他们不想让金子为难,乡里乡亲的,他们也知道,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多么的不容易啊! 当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这下金子,确确实实地作了难。 在两个男人之间,他如何选择呢? 武大郎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就要走。 “站住。”金子低低地吆喝了一声。 武大郎便像被定了身,老老实实地立在屋子正中。 “帮我把它抬到炕上来。”金子又下了命令。 就这样,武艺高被抬到了炕上,金子又去了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为他擦洗身子。 这时,金子才发现,武艺高竟然是半身不遂,他的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成了一个废人。 金子不想理她,也不问他什么原因,只是木然而机械的跟她擦洗着身子,就像伺候着一只死猫死狗。 而武艺高呢?瞪着空洞的眼神,大张着嘴巴,像一条死鱼,也不说话。 他问心有愧啊,自己有钱时,在外花天酒地,抛弃了糟糠之妻。 没想到,自己落到了这步田地。又被送到了糟糠之妻的面前。 人啊,这狗日的命运! 又过了几天,已是腊月二十三,也是民间传说中的小年,出门在外的打工人,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王二毛也从广东回来了,王二毛是武艺高的手下,大伙别问王二毛是什么回事? 为什么年轻力壮的武艺高,忽然间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王二毛叹了一口气,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女人泪 , 王二毛说,“武义高包工地也确实挣到了一笔钱,也算发迹过。 男人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兜里有了钱。自然就去潇洒。 在迷你歌舞厅跳舞的时候,他遇见了那个水蛇腰的女人。 那女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来二去就把武艺高迷的神魂颠倒。 就这样,两人同居了,挣到了钱,武艺高都把钱交给水蛇腰保管,两人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今年阴历十月份的时候,广东的天气还很暖和。武艺高又私自接了一家私活。 帮一个农民建房子,在二层楼上瓦的时候,一不小心,武艺高从顶上滑了下来。 工友们把吴志刚送到了医院,一开始,水蛇腰女人还去照顾了几天。最后啊,她见武艺高口袋里的钱都花完了,屁股一拍就离他而去。 可怜的武艺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因为没有钱,连饭也吃不上了。 工友们看到他可怜,就集资雇了一辆黑面包把他送回了家。” 村民们知道了这个经过,才知武艺高遭了报应。 最尴尬的就是金子了,面对两个男人,他一时无法施从。 最后,也许是生活中的艰难,金子丢掉了矜持,她选择了武大郎。 而这个负心汉武艺高,就成了一个活死人,他有时候大哭,有时候大笑,而且,他还一度怀疑两个孩子都是武大郎的种。 这样的后果很可怕,有次,他爬到厨房里,把一包毒鼠强倒进了饭锅里。 金子心细,去盛饭的时候,反觉稀粥变了颜色,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 但武艺高阴沉沉地说,在临死之前,他要拉一家人陪葬,反正,孩子又不是他的种。 武大郎听说了,气得把他哥哥揍了一顿。 但这件事也敲响了警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面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的老母亲也无可奈何,最后,他劝两人远走高飞,把两个孩子送到了他姥姥家。 毕竟,金子的娘家离这儿五十多里路,要翻过一个山岇,还要过一条大河上的铁索,这武艺高瘫着下半个身子,没有人帮助,是无法到达的。 兰花花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武大郎挣那么多的工资,往家里寄一半的原因,原来是替哥哥养孩子。 砖窑场里的活计这么辛苦这么累,每天吃饱了就干活,干了活就吃饭。 每天忙忙碌碌的,人就活成了蚂蚁,而砖窑场的活计,又是那么重复单调,把人熬成了机器。 武大郎也是个男人,就是稻草人,也有一把火的脾气,更何况武大郎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大男人。 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小瓶儿,如果没有那个毛月亮的夜晚,他断然不会和金子在一起,她一度怀疑金子是故意勾引他的。 于是他便不停地折磨金子,为了孩子,为了家,金子总是默默的忍受。 听着金子的叙说,兰花花不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卑微而顽强地活着啊! “你知道金子多么辛苦,多么劳累吗? 你知道一个女人的难处吗?女人有了泪,都偷偷的朝肚子里咽,肚子里盛不下了,才能溢出眼眶。”兰花花说。 “怎么不知道啊,但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深更半夜的,一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自己的亲嫂子。还有哥哥那绝望的眼神,我心里就直发毛。”武大郎说。 “兄弟呀,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了。 不过呀,男人有气没处发,要找准地方,不能找错了对象,找错了对象,就容易犯错误。 比如,手痒了,就朝墙上捅,能把墙捅个大窟窿,也没人怪你。”马大庆开导他。 这话说的武大郎,连连点头。 金子不再受气,小小的砖窑场又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五指山,这座莽莽苍苍的大山,不知养育了多少人,那些大山里的村民们,就像候鸟一样,过了年,就到处奔波着去挣钱。 打扫大街也好,卖狗皮膏药也好,上工地搬砖也好,总之,在外地流血流汗,省吃俭用地挣了钞票,就可着劲儿朝家里带。 回到了家里,村民们又勒紧了裤腰带,可着劲儿盖房子,那房子盖的越来越宽,越来越高。 有人盖房子,就要买砖头,而买砖头,就要去窑场。 五指山上,只有两个砖窑场,一个是半山腰的兰花花砖窑场,另一个是山脚下的猴爬树的“万顺”砖窑场。 猴爬树是山脚下猴子村的村头,一方蛐蟮啃一方泥土,他虽然财大气粗,但明显不是马三爷的对手。 马三爷自从遇上了贾道士,受他点拨,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看破了红尘,他把轮窑厂的大权都交给了兰花花,任她可劲儿折腾。 兰花花家的生意太好了,砖一出窑,就被抢了个精光。 但兰花花也有了烦恼,工人总不够用,常常耽误事儿。 特别是拉砖队的队长大胡子,这家伙喜欢喝酒,一喝酒又爱耍酒疯,所以总误事儿。 歪瓜见了,想起来了难友裂枣,这家伙在山脚下的窑厂里干活。 山脚下的窑厂里砖头卖不掉,在窑场里堆了一片又一片,不过这砖头的质量确实不咋地,一场大雨就浇碎了三分之一。 窑上没活,那些在窑上干活的工人,都跑到了兰花花的窑上。 同行是冤家,兰花花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总是予以拒绝。 而裂枣的到来,却使兰花花作了难。 歪瓜和裂枣是一对难兄难弟,当年两个人一起抬滑杆,一起赶毛驴车。 而现在,歪瓜在马三爷这儿,成了窑场上的大师傅,鸟枪换炮,不可谓不神气。 而裂枣,他一开始在猴爬树的窑上搬砖坯,后来手里有了一点小钱,他又干起了用毛驴车拉砖的营生。 因为裂枣人实在又勤快,大伙儿把他推为拉砖队的队长。 裂枣在猴爬树的窑上,一个多月了,才拉了两次砖,如此下去,挣的钱还不够吃盐的。 痛定思痛,裂枣那天辞别了大伙,赶着毛驴车就往兰花花的窑上奔。 有人告诉了猴爬树,这令他大吃一惊,队长就跑了,那以后手底下的这帮小兄弟,还能维持的住吗? 他急忙骑着摩托车去追裂枣,当年韩信月下追萧何,而今,大白天,猴爬树猛踹油门追裂枣。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猴爬树撵裂枣 , 山路崎岖狭窄,裂枣不住地挥着鞭子,那鞭梢儿在空中一卷,便是“啪”的一声,又响又脆。 那头灰色的小毛驴,大慨闲散的太久了,这次出行,它不由的特别兴奋,一听鞭子响,便迈开了四蹄,一路狂奔,所过之处烟尘四起。 裂枣害怕猴爬树追过来,买驴时钱不够,他还借了猴爬树五百块钱, 裂枣跑了足足有五六里路,感觉猴爬树不会追来了,这才停止了甩鞭子,放慢了驴速。 就在这一当儿,他猛地听到了后面一阵轰鸣声,扭头一看,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飘然而至。 裂枣知道毛驴车跑不过摩托车,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摩托车停在了路边。 摩托车一停下来,猴爬树就厉声喝问裂枣, “我侍你不薄,每次来了大客户,上镇上吃饭,我都带着你。 就是你买的这头灰毛驴,一说没有钱了。我连忙借给了你五百块钱。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看我的生意不好啊,就跑了。” 裂枣被熊的抬不起头,过了一会儿才可怜巴巴的说, “猴老板,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那儿活太少了,挣不到钱,我还有老婆孩子。都需要我养活,我这实在没有办法呀!” “你没有办法,我就有办法了,在我有钱的时候,你像一条哈巴狗,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就是吃一条蚂蚱,也不忘了给你一条大腿,而现在,我的生意不好了,你扭头就跑,有你这样的人吗?你有良心吗?有公德心吗?”猴爬树特别生气,一连串地质问着。 “???” 裂枣张了张仅有一颗大黄牙的蛤蟆嘴,头伸了伸,也没有说出一丝理由来。 跟一个饥饿的人,讲道义,讲良心,这确实是最好的招数。 但是再好的理由,也填不饱肚子,还是老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 什么良心,什么道德,都比不上填饱肚子最重要。 但裂枣文化浅,他反驳不出来,只认为猴爬树说的有道理,只有目瞪口呆地立在哪儿? 猴爬树越说越生气,“我是个大度的人,你不仁,但我不能无义。要走可以,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要把欠我的五百块钱还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确实戳到了裂枣的软肋,他口袋里确实没有一分钱。 就在前天,他头疼感冒发烧,去小诊所包了两块钱的药,还是欠的帐。 猴爬树见裂枣不再言语,他笑了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走就走吧,既然没钱还我,这头灰毛驴,我就留下了。” 猴爬树说着,上去卸下小毛驴的套子,拴到了自己的摩托车后面。 然后,骑着摩托车,拽着小毛驴,就朝家里驶去。 无可奈何的裂枣,只得撅着屁股,拉着沉重的驴车,走了过来。 虽说只有六里地的山路,但这是上坡,这下把裂枣累得不轻,他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直走到了晌午顶儿,才走到了兰花花的砖窑厂。 本来,歪瓜和裂枣在一起十分亲密,裂枣先向歪瓜通了气,今天早晨要来。 歪瓜当时高兴的直搓手,“好啊好啊,这儿正缺个好点的车把式,你来了,这运输大队长的职务,就有你来担当。” 歪瓜十分仗义,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跑到村里,买了一只芦花老母鸡,早早地炖好了一锅老母鸡汤,等着裂枣的到来,好把酒言欢。 歪瓜性急,大早晨的就站在窑皮上,朝路口张望了一次又一次。 一直到了晌午顶儿,那只老母鸡也被炖的稀烂,裂枣还是没有来,歪瓜失望了。 歪瓜推测着,一定发生了意外,导致裂枣改变了主意,没办法,看来这只老母鸡只好自己享用了。 而这只老母鸡,歪瓜不舍的吃,他知道菊花怀孕了,需要营养。 从这一点上来说,歪瓜是个好丈夫,就这样,菊花吃了肉,歪瓜喝了汤,吃完以后,歪瓜就把鸡骨头朝野麻地里倒。 野麻地旁边有个弯腰老柳树,上面有个乌鸦巢,那两只黑色的乌鸦,正在鸦巢的上空盘旋着,不断地发出凄厉的叫声,还不时地朝下俯冲。 歪瓜扔掉鸡骨头,听到鸦叫,感觉很奇怪,就站在弯脖老柳树下朝上望。 这一望,可不得了,只见鸦巢里盘着一条红花大蛇。 那乌鸦一俯冲下来,那红花蛇就伸直了身子,直直的好像一根棍子,瞪着乌黑的小圆眼,吐着血红的舌头,去咬那乌鸦。 就这样,展开了鸦蛇大战。 歪瓜看那红花色又粗又壮,压得树枝都弯了下来,就知道这两只乌鸦不是它的对手。 他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他想用砖头把那红花蛇砸下来,可是又怕误砸了鸦巢。 歪瓜见红花蛇凶恶,不由的大怒,挽起袖子就爬上了老柳树。 红花蛇见有人来,舍了乌鸦,作势欲扑歪瓜。 长在大山里的人,哪一个没有捉过蛇,更何况,歪瓜以前打光棍时,兜里没钱,常捉这些小玩意解馋。 歪瓜掰断了一截树枝,对那条红花蛇猛地抽了过去。 正抽个正着,那蛇疼的一扭身子,差点掉下树去,歪瓜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蛇的尾巴,一抡,又一抖,那蛇便断了脊骨,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歪瓜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在蛇身上划了一刀,取出了那枚小小的温热的蛇胆,一口吞了下去。 站的高,看的远。 歪瓜吞完蛇胆,一抬头。看见路口儿,来了一个拉着板车的人。 他暗暗地好笑,这肯定是个来买砖的,看来这家伙特别抠,舍不得花钱雇毛驴车拉。 自己用板车拉砖,累个贼死不说,关键这板车小啊,又能拉几块砖? 歪瓜想着,下了柳树,正要往回走,就听见有人喊他, “歪哥,歪哥,快来帮帮我,累死我了。” 由于隔着一片野麻地,看不见人,歪瓜听着声音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 歪瓜也不理他,就朝柳树下一坐,慢慢地等着这人。 反正,歪瓜作为窑厂的大师傅,这里的工人,还有那些买砖的人,附近的村民,来来去去的,太多了。 他们认的歪瓜,而歪瓜,则认不得他们。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裂枣投奔了兰花花 , “歪哥,歪哥,你怎么不来接我呀,累死我了。”那人出了野麻地,扯着嗓子喊。 歪瓜一听到老公鸭嗓子,就知道是裂枣来了,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迎了上去。 “哎呀呀,裂枣兄弟,你是怎么混的?毛驴车队的队长,队长干不成了,怎么连毛驴也没有了。” 裂枣叹了一口气,“哎呀呀,我哪有你走运啊。碰到了一个好老板,现在是鸟枪换炮了。而我,别说是鸟枪换炮,连鸟枪也没有了。” 这对难兄难弟见了面,十分高兴。 令歪瓜不解的是,裂枣的板车上,还拉了半袋子红枣,一袋子红薯。 “你拉这些玩意儿,干什么呢?”歪瓜问。 “这不,听说嫂子怀孕了,我特意拉些土特产过来,这红枣啊,补血,红薯啊益气,留着给嫂子吃好了。” 这一句话,令歪瓜大为感动。 当歪瓜听说裂枣的小毛驴,被猴爬树劫走以后,心里就特别的气愤, “五百块钱算不了什么,走,我给你找老板去,先从他那儿支五百块钱。” “还没有干活呢,她会支吗?”裂枣担心地问。 “什么不会支,老板就是兰花花,以前教学的那个民办教师,你忘了?她公公和婆婆还坐过咱们的滑竿呢?” 两人说着笑着,朝窑上走来,走到歪瓜的住房前,歪瓜说, “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该饿了,渴了。进去我给你做点饭吃吧。 早上买了一只老母鸡,等你半天,你也没来,结果就被我们吃了,还剩一个鸡屁股,一个鸡头,两个鸡大腿,你勉强凑和一下。”歪瓜说。 裂枣连忙摇了摇头,“这饭呀,可以不吃。但那个毛驴啊,我非得快点赎回来不可,要不然,猴爬树做点手脚,我的毛驴就完蛋了。” “猴爬树做手脚。”歪瓜有点不理解。 “是啊,很正常,我们毛驴队里,有个瘸腿老汉。人家不在这儿干了,晚走了一会儿,去上了一趟厕所。 猴爬树就跟人家的毛驴儿,喂了巴豆,结果,那毛驴回家以后,不出三天,拉稀拉死了。”裂枣无奈地说。 一听说顾不上吃饭,歪瓜连忙跑进了屋,拿了一个大月饼岀来,递给了裂枣。 “先吃点垫巴垫巴。”歪瓜说。 “你丫的,歪哥,你真是鸟枪换炮了啊!你怎么买这么贵,这么好吃的月饼啊?” 裂枣接过月饼,大口的啃着,一边感慨万分的说。 “哪儿啊,我怎么能舍得买这玩意儿,这都是窑上老板发的。”歪瓜自豪地说。 “真是一个好老板,俺那窑上,别说月饼,连根鸟毛也没有,就连工资也常常拖欠。”裂枣感叹叹着。 两人一同来找兰花花,兰花花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对方是个大客户,三岔镇上的粮食贩子蒋布青。 他没钱时,大伙都喊他个“讲不清,”现在有了钱,又因他排行老四,大伙都尊称他“蒋四爷。” 蒋四爷在三岔镇上,也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以前,干过超市,嫌超市不挣钱,又做起建材生意,倒卖起黄沙水泥钢筋。 也该蒋四爷走运,他顺顺利利地赚到了第一桶金,转而又转向了粮食收购。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起来的那种生意,这需要老大老大的本钱,最主要的是要先有个仓库。 蒋四爷要盖一个二十米长,十米宽,高四米的大仓库。 而且,这仓库要三米一个垛子,地势要高,地上还要埋上地笼,以防粮食受潮。 乖乖吔,这可不得了,在平房刚开始实行的当儿,这算是最大的主顾了。 兰花花和蒋四爷正坐在那儿谈生意,就见窗户上面映出了一个人影,兰花花扭头一看,歪瓜正趴在窗户上的贼头贼脑地看。 “歪姨夫,你在哪儿看甚呢?” 兰花花知道,歪瓜不是有急事,决不会找她。 “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个裂枣,就是在山脚下窑场里,干活的那个家伙,今天来投奔咱们了。”歪瓜说。 “来就来了呗,现在就可以上班啊。”兰花花说。 “上班,可以呀,可他先要预支五百块钱,因为他的毛驴被猴爬树扣下了。” “为甚呢?猴爬树不放他走?”兰花花疑惑地问。 “不是呀,是他买驴时,借了猴爬树五百块钱,没钱还。” “哦,好吧,钱,我给你拿。”兰花花说着,麻利地数了五百块钱递给了歪瓜。 歪瓜接过钱,也不说声谢谢,扭头就走了出去。 “你真是个好老板,怪不得工人们,都愿意到你这儿来干活。 现在,哪有没干活就付工资的道理,而且有的干了活不给钱,也是常事。 就是那个猴爬树老板,他窑上的砖,不,不,应该说是砖坯更合适,烧的一点儿也不透,一见水就酥了。 我上他那儿去看砖,非拉着我不让走,看那满地的砖,我就心痛。 这土疙瘩啊,卖掉是钱,卖不掉,就是一堆土疙瘩,逑用没有,他窑上啊,己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蒋四爷淡淡地说。 …………… 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同行是冤家,这话不假,猴爬树亲自来找兰花花来了。 猴爬树骑着摩托车,摩托车后面拴着灰毛驴,一人一驴慢慢地走着。 走到半路里,猴爬树见前面有个人,走路慢吞吞的,就捺了一下喇叭。 这下,可惊忧了这头毛驴,它钉在了地上,死活不走。 这可把猴爬树气坏了,他从路边找了一个细棍,对着这头倔驴就抽了起来。 猴爬树叽哩呯啪一阵乱抽,直抽的驴毛四处乱飞,灰毛驴对着天空“呜啊呜啊”一通乱叫。 树枝抽断了,猴爬树还不过瘾,又换了一枝粗大的继续抽打。 灰毛驴急了,士可侮,而驴不可侮。 灰毛驴一腿蹬翻了摩托车,扭头就跑,可僵绳还放在摩托车后架上。 就这样。灰毛驴拖着摩托车朝前面跑,摩托车上的漆皮都磨掉了,而且汽油泄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猴爬树一看,大吃一惊,连忙去追。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猴爬树丢了脸 幸好没跑几步,猴爬树就追上了毛驴。 他连忙解开了绳子,把毛驴拴在了树上,才把摩托车扶了起来。 这下可把猴爬树气坏了,他见路边的树枝太细,特意跑到附近的柴禾垛上,抽出了一根粗棒子,要狠狠地惩罚这不听话的犟家伙。 正当猴爬树举起那根木棍时,只听的一声暴喝,“住手。” 猴爬树抬头一看,是歪瓜和裂枣。 原来,歪瓜知道裂枣脾气暴躁,他怕两人起了冲突,急忙请了半天假,帮着裂枣来讨回他的驴子。 “咋的啦?碍你什么事了?我说我的员工,为什么都跑了?原来是你在撬墙角啊。 不给你一点厉害尝尝,你就拿豆包不当主粮?。” 猴爬树一看歪瓜,就知道是兰花花窑上的人,他不仅火冒三丈,立刻摆出了一副凶残的窑主样。 “欠你的五百元钱,我给你带来了,可你不能虐待我的驴子啊。”裂枣一看驴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心疼的直吸溜嘴。 猴爬树接过了钱,一连数了两遍,才朝口袋里面一塞, “不行,你要赔我的摩托车。这油漆掉了,汽油也撒了。你得赔我一百块钱嘞。” “我想赔你钱啊!”裂枣生气了。 “这驴子可是你的?” “这驴子,确实是我的。” “既然是您的驴子,弄坏了我的摩托车,你不赔吗。”猴爬树振振有词。 歪瓜插不上话,他久闻猴爬树的大名,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地头蛇。 歪瓜和猴爬树的村庄,只隔着一片高粱地,歪瓜知道他后台很硬,据说他三姨夫很厉害,在县城里打扫卫生,有九条街道都归他打扫。 农村人不知道这官有多大,但知道城里面,可是寸土寸金啊,能管着九条街道的三姨夫,这官得有多大啊! 因此。猴爬树在这片地方,就变成了螃蟹,常常横着走路,谁也不敢惹他。 歪瓜只想着,如果裂枣和猴爬树打起来,他在旁边劝架就行了。 但猴爬树一看到歪瓜,不敢吭声,而裂枣又笨嘴拙舌的,不免更是气焰高涨。 猴爬树蹦着嚷着,要打裂枣,正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两个年轻人。 这俩人都是外地人,都在兰花花的窑上干活,今天,他们进城买了东西刚回来。 他们看见了歪瓜在这儿,连忙走了过来。 “咋的啦,歪师傅,这个瓜娃子,在干什么事啊?” 猴爬树吓了一跳,本来,歪瓜和裂枣,要打起架来,他就不是对手,如今又多了两个人,他更不是对手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猴爬树根本就不是好汉。 裂枣见猴爬树不再言语,就走过去解下了驴子,几个人一同朝兰花花窑上走去。 猴爬树是谁?猴爬树就是猴子村的一只老虎,即使倒下,也要耍一下虎威。 猴爬树见几个人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连忙骑上了摩托车,大吼一声, “我要去窑厂,找你们的老板去。” 猴爬树说完,一踩油门儿,那摩托车,“嗖”的一下就向前窜去。 兰花花和蒋四爷,正在谈着生意,那猴爬树就在房子外喊了起来, “兰花花,你给我出来。再晚一步,我就要砸你的窑了哈。” 工人们正在干活儿,听到有人大喊大叫,都朝这边张望。 最近,环保局下了一个单子,说这烟筒太粗,天天冒黑烟,污染了环境。 马三爷和马大庆一大早,就上县里去了,他们去询问改进的方法。 这儿留下了兰花花和刘居委两个人。 刘居委正在厨房里指挥大金花,金子为工人做饭,厨房里吹风机嘈杂,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看来,这儿只有兰花花一人来应付了。 兰花花走了出去,这令猴爬树大吃一惊,这么大的砖窑,这么多的工人,没想到,管事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子。 “这砖窑是你家的?”猴爬树粗门大嗓地问。 “对呀,是我家的,咋地啦,有事呀?” 面对这个猴子一样的猴爬树,兰花花一点儿也不怯场。 “你的砖窑要扒了,不许再卖砖了。” “为甚呀?”兰花花不急不噪,笑眯眯地问。 “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工人。” “我坐在屋里好好的,什么时候抢你的工人了。” 两人正在争吵着,就见歪瓜,裂枣,还有那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猴爬树一指歪瓜,“就他,就是这个瘦矮子撬的,他和裂枣一起去的。” 来到了兰花花的砖窑上,歪瓜一下子胆气壮了不少,他一指猴爬树,问他, “我又矮又瘦,你长得像个猴子,你怎么不说呢? 我上你窑上去了吗?裂枣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你怎么知道,我是和他一起去的? 我是去镇上买东西,走到半路,见你俩吵架,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歪瓜这话说得没毛病,简直是无懈可及,猴爬树愣了愣,再也不吱声了。 “还有没有事?没事,你走吧。”兰花花下了逐客令。 正在这时,裂枣牵着那头遍体鳞伤的毛驴走了过来,猴爬树一看,又神气了起来, “这就是我家的工人,如果你不撬,他会来这儿。” 兰花花扭头问裂枣,“你是我撬来的吗?我和你见过面吗?” 裂枣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愿的。” 裂枣说完,又扭头对猴爬树说, “真对不起啊!猴老板,我上有父母,下有孩子,都需要我养活。 本来,还你那五百块钱时,我还有点回心转意,感觉走了,对不起你的大恩大德。 我是想回到你那儿去?可是又看你抽打我驴子的那种狠劲儿,我后悔了,我摊牌了,我决定在这里干下去,这儿挣钱多,而且老板从来不拖欠工资。” 裂枣的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猴爬树红了脸,只好骑上摩托车,扭头就走,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兰花花一眼, “你给我等着,咱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兰花花看着又笑,“我在等着呢,随时恭候,你该不是去城里,找你那个扫大街的三姨夫,来治我吧。” 这话惹的工人们一片笑声,蒋四爷爬在窗户上,偷偷地看了半天,暗自感叹, “哎,这世道,还有这样的人。”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使绊子 兰花花进了屋,蒋四爷提醒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家伙虽说是个村头,可阴着呢,你要防着点,防备他背地里使绊子。” 兰花花没有想到,蒋四爷一言成真,还真出了事儿。 蒋四爷买砖,由于裂枣的驴子被猴爬树打伤,正在养伤,由此,他没有去送砖。 送砖的还是老一班人马,酒葫芦大胡子任队长,十几辆驴车装好了砖,从兰花花的窑上,一溜烟地驶了出来。 两岸是青山绿水,狭隘的山间小道上,不时地响起鞭子的脆响,还有吆喝的声音,“吁!驾,驾,吁!” 驴蹄得得,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烟尘。 大胡子的驴车跑在最前面,他的那头毛驴可不得了,高大健壮,而且,屁股上有团白毛,据他说,这里千里驴的标志。 这种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常事。 事实确实如此,此刻的大胡子正一骑绝尘,把伙伴们的驴车抛的远远的。 大胡子看着奔跑的毛驴就兴奋,他一兴奋就要喝酒,要不,咋叫酒糊涂呢? 他把鞭子插在车帮上,从怀里掏出了一瓶劣质二锅头,就喝了起来。 劣质二锅头上头,明知道是酒精勾兑,可没有办法,好的他买不起,也不舍的买。 大胡子一边喝,一边吆喝着唱山歌, “妹家房前一块田,一荒荒了十八年,如果不嫌哥哥穷,哥哥过来帮种田………。” 这辆千里驴果然不同凡响,就在大胡子撕心裂肺的歌声里,奋发扬蹄,第一个上了官道。 这官道是沥青路,毛驴们跑起来就轻松多了,车上的大胡子已经醉醺醺的了,依在车帮上似睡非睡。 毛驴车到了山脚下,进入了猴子村的地盘。 “停下,快停下,压着我家的鸡了。”一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横在了驴车的前面。 大胡子看那年轻人,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却像女人一样留着披肩长发,而小秋风这么冷,他却光着膀子,露出胳膊上的刺青,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四脚蛇。 乖乖哟,这他娘的可不是善茬,大胡子酒一下子醒了,连忙拽住了僵绳,大喝一声, “嘘!” 这千里驴果真非同凡响,听到了大胡子的吆喝声,连忙止住了脚步。 千里驴站住了,大胡子连忙下了驴车察看,果然,在车轮下有个血肉模糊的死鸡。 一群人围了上来看热闹。 大胡子看那死鸡,很瘦,一副饿死的样子,腿却很长,而且长了一副尖嘴,一看就是鸡中的狠角色。 “这,这………。”大胡子脑门上沁出了汗珠。 “这什么?赔钱吧!”年轻人小眼一眯,淡淡地说。 秋风凉,这个年轻人的话比秋风还要凉,凉的大胡子哆嗦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口袋里的钱朝外掏,这更令人心疼。 大胡子想了一下,来了个自我安慰,呐呐地说, “这么瘦的鸡,除了一层骨头,外面就是一层皮,也用不了几个钱?” “用不了几个钱?你可看清了,这可是斗鸡,传说中的战斗鸡,特意从米国里坐飞机运来的。”年轻人说。 围观的人群曝发出了一场大笑。 “真是他妈的窑狗子,连斗鸡也没见过。” “就是呀!以前说井里的蛤蟆,只知道碗口大的天,这家伙估计连蛤蟆也不如。” “说蛤蟆,那是抬举他了?就是一蛆虫,只知道粪坑这么大的一个小凹凹,窑狗子的人,有好的吗?” 山里人最痛恨烧砖窑的老板,好端端的土地,长着花花草草,长着老苞谷,山药,大豆高粱,芝麻,还有柿树梨树枣树…… 有了这些东西,大山才能莽莽苍苍,才能有瓜果粮食的香气,而动物啊,人啊才能活下去,才有了绵绵不息的后代,才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 所以,农村人认为最缺德的就是,烧窑的狗子,扒门的汉,欺负孤寡老人最混蛋。 而这,扒门的汉,指小偷或者是扒寡妇门的骚货,而烧窑,比扒门汉还要可恶,最为人所不齿,这种不给子孙后代留出路的生意,不但折寿,还有辱先人哩? 在窑上干活的人,似乎更是低人一等。 不过,年轻人的话,还是把大胡子吓了一跳,“怎么,这鸡,瘦不拉叽的,除了骨头,就是一层皮,这么贵?” 那年轻人上来,也不再解释,对着大胡子就是一招无影脚,接着又是一记穿心掌。 大胡子身高体胖,又喝了酒,他醉眼朦胧,脚步踉跄,躲过了无影脚,却躲不过穿心掌。 那年轻人是练家子,只见他沉腰收腹,左腿弓,右腿蹬,姿势特别标准,而劲道又猛,一下子把大胡子拍倒在地。 这个时候,后面的驴车队赶了过来,大伙一看大胡子挨了打,连忙停下了驴车。 二癞子有点虎,他跳下了驴车,抓起车上的板砖就冲了上去。 二癞子冲到了跟前,一见对方这么多人,便露了怯,停住了脚。 一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问,“干甚呢?打架是不?” 二癞子灵机一动,连忙说,“大伙看看这砖咋样?质量过不过关?有要的吱乎一声。” 那络腮胡夺过砖头,一下子扔到了远处的稻田里,骂了一句, “我造你娘的,炫耀是不?笑话俺村里的砖窑是不?” 二癞子吓了一跳,正想发作,只见络腮胡一使眼色,几个壮汉便围了上来。 二瘌子吓了一跳,这可是在人家人窝子里,动起手来,非挨打不可。 “干嘛呢,干嘛呢!生意不成仁义在……。”二瘌子边说边扭头就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即然压死了人家的鸡,当然要赔偿。 山猫老汉下了驴车,,“大胡子呀,压死了人家的鸡,咱赔,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都是五尺多高的汉子,可不能让人戳脊椎骨。” 络腮胡见山猫老汉,一脸皮包子褶皱。胡子也白了,才点了点头说, “还是这老头说的对,好了,看在小老头的面子上,你赔一千元得了。” 这把大胡子吓了一跳,这不是讹人吗?一头毛驴才七,八百块钱。 而这一个死鸡,却要一千元。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猴爬杆讹人 “我就要一千元钱,要是别人,给我钱我也不要。 咋的了,我就是讹你们,讹你们芦苇荡窑厂的人,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年轻人说。 “可,我没钱啊,不瞒你说,我口袋里连五块钱也没有,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赔你们。”大胡子一脸尴尬。 这猴子村的村头正是猴爬树,这一个村的人都姓猴,都是一个猴性老祖宗传下来的子孙。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颇的猴爬树的真传。 一听说大胡子不想赔钱,也不言语,上去就去牵驴。 这把大胡子吓了一跳,这可是他的吃饭家伙。 大胡子转身走向了驴车队,同大伙商量了一下,山猫老汉岁数大,又见多识广,他沉思了一下说, “看来事情不像咱们想象的这么简单,不是他故意的讹咱们。 他也知道,咱们只是一个拉砖的,没有几个钱,说不定啊,这事还是和窑上有关? 这是先找点小麻烦,大麻烦还在后边,不如我们先去镇上送砖,那儿有个电话,先给兰花花打个电话,看这事怎么解决。” 山猫老汉带着驴车去了镇上,给蒋四爷卸了砖,连忙去了公共电话亭,朝窑场里打了一个电话。 而此刻的芦苇荡砖窑厂,一片繁忙景象,工人们正在朝窑里码砖坯。 而办公室,这一窑砖又卖完了,兰花花十分高兴,这蒋四爷真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主,一下子要了二十万块砖头,这可是个大户。 而且蒋四爷生性豪爽,他许诺,这最后一批砖送完,他就把欠下的两万元全部结清。 兰花花已经嘱咐过老山猫,“蒋四爷给了钱,你一定要带好,你办事牢靠,我放心。”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户,兰花花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驴车,载着满满的红砖,绝尘而过,这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沙发里,想休息一下,她,太累了。 还没有打一个盹,就听电话铃响了,兰花花以为是马大庆,这家伙一进了城,就像乌鸦入了林,乌龟入了河,留连忘返。 “喂,谁呀?”兰花花连忙接了电话。 没想到,这电话是老山猫打过来的。 “钱给够了吗?”兰花花等着用钱,给大伙们发工资。 “哪能呢?蒋四爷不给。” “为甚?” “还有一车砖没到,大胡子的毛驴车,被人截了,在猴子村,压死了一只鸡,他们让赔一千元,要不你去看看?” 兰花花一听,着了急,这他妈的,也不知是金鸡,还是银鸡,这么值钱? 兰花花简单的向歪瓜和刘居委交代了一下,推出摩托车,急驰而去。 兰花花来到猴子村的时候,就见大胡子低着头,蹲在路边,闷声不语,再也没有了今日有酒今日醉,本人乃是酒中仙的酒脱与狂傲。 而他的毛驴,则被拴到了一棵小树上。 “咋滴了?”兰花花问。 “他压死了我的斗鸡,是公了还是私了,你看着办?”那个年轻人说话硬邦邦的。 兰花花就走近去看,过了一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猴爬杆。” “他是猴爬树的弟弟。”人群里有人喊。 “哦,那这鸡什么时候压的?” “有半个小时了。” 兰花花把大胡子叫到了跟前,“你赶着驴车,看到鸡了吗?” “我喝酒喝懵了,再说,这么小的鸡,我咋会汪意呢?”大胡子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样?快赔吧。”猴爬杆神气活现地说。 兰花花看了一眼围观的村民,见许多村民对猴爬杆露出了鄙视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没少干坏事。 “老少爷们儿,大伙都来看看,这位猴同志说鸡压死了才半个小时。 可是,这血是黑色的,而且,鸡皮已经腐烂,还有一股臭味,这明显不是今天死的鸡。” 兰花花这一嚷,村民们围了上来,又展开了议论, “就是呀,这是一只腐烂的鸡,死的最少也有三天了。” “这好像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吧,这么臭。” …………… 听着这一声声议论,猴爬杆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狼狈不堪起来。 村民们的议论也提醒了大胡子,他立刻有了精神,走到猴爬杆跟前问,厉声问道, “年轻人,你还是嫩了点,差点让你糊弄过去,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定你个敲诈勒索罪,私了,耽误了我卸砖,你要赔钱?” 猴爬杆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说,“哪能呢,什么公了私了,开个小玩笑,就值的这么劳师动众。” 猴爬杆话音刚落,连忙跨上摩托车,一踩油门,窜了。 可正在这时,山猫老汉交完了砖,领着驴车队回来了,见兰花花站在人群里,而猴爬杆要走,连忙把驴车横在了路上,挡住了去路。 猴爬杆只好停了下来。 “不能让这小子跑了,这小子是个祸害。”二癞子愤愤地说。 “就是呀,揍他一顿。”有人应和。 猴爬杆也知道动怒难犯,连忙下了摩托车说,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我哥就是这个村的村头,他叫猴爬树……。” 正在猴爬杆手忙脚乱的时候,一阵轰隆隆声传了过来。 兰花花昔日的同事,张其华开着手扶拖拉机路过这儿,他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连忙停了下来,想湊个热闹。 他看见了兰花花,脸上连忙堆起了谄媚的笑,连忙打招呼, “兰老师,不,不,兰大老板,你老在这儿啊!” 兰花花比张其华还小,看到他的巴结样儿,又想到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兰花花就像看到了一只绿头苍蝇,不由的一阵恶心。 “嗯,在这儿,有点小事。”兰花花敷衍道。 张其华见兰花花理他,高兴的笑出了声, “兰老板,我刚才在猴老板的窑上夯地了,如果有你窑上有活,千万别忘了叫我啊! 我家也安电话了,这是电话号码。” 张其华一面说,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兰花花。 “夯地的,救我,我是猴爬树的弟弟。”猴爬树喊了一声。 张其华在窑上夯地,他不认识猴爬杆,而猴爬杆认得他。 张其华一看猴爬杆是个小伙子,立马想起了末出嫁的女儿山杏,不由地心里一动。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抱着萝卜花去求爱 “你结婚了吗?”张其华问猴爬杆。 “没呢。” 张其华一听猴爬杆还没有结婚,又想到刚去过他家,那殷实的家境,他立马来了精神,肚子里巳打好了小算盘,他劝兰花花,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一时冲动,犯下了错误,再所难免,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饶他这一次吧。” 兰花花也怕事情闹大,无法收场,见张其华这么一说,就顺坡下驴, “好吧,和平解决。”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猴爬杆才跨上了摩托车,张其华就喊住了他。 “哎,年轻人慢走,我有话要说。” 张其华刚才替他解了围,猴爬杆十分感激,连忙停了下来。 “年轻人,我给你找个老婆要不要?” “要,傻子才不要呢!”天上掉了大馅儿的饼子,傻子才不捡呢,猴爬杆一连串地答应。 猴爬树,猴爬杆两兄弟,在村里横行惯了,村民们都知道他俩的为人,因此,猴爬杆都二十五岁了,在农村里早已成了大龄青年,可没有一个村民肯给猴爬杆说媒! “小伙子长的这么英俊潇洒,家里又那么富裕,一般的女孩子根本配不上。”张其华煞有介事。 “那,你给我找个啥样的?”猴爬杆好奇地问。 “啥样的?我给你介绍的女子啊,出的厅堂,下的厨房,这十里八里地的村庄,让你拿着草棍拨拉,也找不出这么好的小女子。”张其华说。 “那,啥时见面?” “你回去打扮一下,现在就去。”张其华说。 就这样,张其华领着猴爬杆走了。 张其华的家在十字坡,离这里不足五公里,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家。 山杏正躺在床上生闷气,她和黑牡丹刚吵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一连串的打击,令山杏痛不欲生,大杆子,燕拨毛这两人山杏都十分满意。 可是,因种种原因,都无疾而终,没有修成正果。 一晃,两年过去了,山杏也步入了老姑娘的行列,幸好,她又结识了另一个男人,王二毛。 王二毛是山杏家的常客,他常来山杏家卖东西,有从大河里,垃圾堆里捡来的死猫死狗,更多的是他偷来的,严格地说,王二毛是个偷狗贼。 王二毛结过一次婚,还没有半年,那女子见王二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知道不是过日子的人,就与她拔蜡吹灯,分道扬镳了。 对那女子离婚,王二毛毫无怨言。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以海深,这话对于王二毛来说,狗屁不是。 一听说离婚,王二毛像卖死猫死狗一样痛快,爽性地点了点头,扭身就走,从此两人情断义绝,形同陌路。 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看着同龄的人,都娶了妻生了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王二毛终于明白了一点点,他厌倦了单过的日子。 他想找个婆娘了。 可是,就他那副德行,女人们对他避之不及,又有谁愿意嫁给他? 一来二去,王二毛把主意打在了山杏身上。 而且,从某种迹象来看,山杏似乎对他也有那种意思,只是中间隔了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已。 有一次,他捡了一只死狗去卖,偷着摸了一下山杏的手,山杏不但没吭声,反而还多给了他两块钱。 后来呢?后来他约山杏去山上玩耍了两次,山杏总是欣然接受。 想到这里,他有了信心,决定去试探一下,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首先把自己包装了一下,一改往日的邋遢形象,这天,他奋不顾身地一夜跑了六个村子,收获不错,偷了整整九只芦花鸡,还有一只大狼狗。 卖了鸡和狗以后,他破天荒地没去酒馆吃喝,也没去歌舞厅潇洒,而是去了城南公园。 这里有个服装二手市场,掏很少的钱,就能买到正版且时尚的西服。 他在城南公园逛了半天,最后看中了一个老头卖的旧西服。 这老头瞎了一只眼,光头皮刮的蹭亮,像一个大葫芦,地上铺了一块花塑料布,那些旧衣服就散乱地扔在上面。 王二毛看中了一件西服,式样很潮,只是左边袖子上被烟火烫了两个小洞。 王二毛又是套近乎,又是递香烟,和瞎老头讨价还价。 王二毛有点弄不明白,问他,“我听说过皮尔卡丹西服名贵,还没有听说过皮尔乔治西服?” 瞎老头说,“这乔治是卡丹的老爹,他见儿子生意好,也来掺合这门生意。 你说是儿子厉害,还是老爹厉害?” 一席话,说的王二毛兴高采烈,花了八十元买下了这套八成新的乔治西服。 接着又花了十元钱,买了一条六手金利来领带,虽说领带上污痕斑斑,估计用肥皂水泡一夜,再搓洗一下,也能洗的干干净净。 有好衣裳,没好鞋,等于穷半截。 王二毛又花了十五元钱,买了一双尖头大皮鞋。 回到家里,王二毛找了个吊水瓶子,装上了热水,把西服叠好,熨烫的笔挺。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老话说的不假,王二毛回到那三间摇摇欲倒的破土坯房里,急忙跳到门前的小水塘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澡。 然后把皮鞋西服一穿,再把头发朝后一梳,抹点菜籽油,又拿出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半块镜子一照,你别说,那气势,那形象,立马显露了出来。 镜子里的王二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大耳朵大,一副成功人士样。 就这样,王二毛去找山杏。 山杏的家在十字坡,王二毛的家在九道梁,只要翻过一座小山岗就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王二毛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小石子划破了尖头大皮鞋,走过一片菜园旁,他见紫色的萝卜花开的正旺,心里十分喜欢。 想到电影里,那些城里的男人们向女人求愛,都抱着鲜花,他决定依葫芦画瓢,也跑进菜地,掐了一大捧萝卜花,喜滋滋地抱着去找山杏。 这紫色的萝卜花十分耐看,小小的花朵,有点像喇叭花,又有点像山茶花。 只是那气味儿有点辣眼,辣的王二毛只流眼泪不说,而且打喷嚏,走个三步五步,就张开大嘴,“啊!嚏!”一声。 但为了心爱的人,王二毛强忍着辛辣的气味,勇敢地来到了十字坡。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王二毛找山杏 , 看到了山杏家的院子,只见张其华正在摆弄他的手扶夯地机,而黑牡丹正在切萝卜丝,没有看到山杏,大概又在屋里看电视。 王二毛有点犹豫,他知道张其华夫妇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削尖脑袋,不择手段地挣钱,一个心黑脸皮厚,就是一个连鹭鸶腿也想刮出二两油的家伙。 想娶他家的女儿,自己一个穷光蛋,还是二婚头,估计难度很大。 但来到了这里,又翻了一道那么高的山梁,王二毛相信一句话。 这就是虾有虾道,贼有贼道,贼道的座右铭是,贼不空手。 比如去偷人家的东西,没有得手,就从人家柴禾垛上拽走一根草棍,这就说明没有白来一趟。 这就是所谓的贼不空手! 所以,这次来了,王二毛也决定不空手,怎么办呢?他决定等。 于是,他就在山杏家后面的山坡上,像一只潜伏的老猫,悄悄的等待着。 幸好这里是片柞树林,秋天的阳光暖洋洋的,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漏了下来,照在王二毛身上,他感到了一阵温暖,不觉打了一个哈欠,一阵困意上来,于是他就找了一个粗大的树枝,靠在树杆上,打起旽来。 在明亮的阳光里,山杏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了。 “你丫的,怎么睡着了?你看这里风景多好,绿的草,红的花,还有小鸟在唱歌,多美啊!” 山杏来了,她笑着,窈窕的小腰肢一扭一扭的,像春风摆柳,她轻轻地抚摸着王二毛的脸,拨弄着他的头发。 “是不是想我了?”山杏问。 “是呀是呀!”王二毛急切地说。 “那咱俩结婚吧!” “好啊好啊!”山杏一脸期待相,樱桃小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于是,山杏牵着王二毛的手,高高兴兴地朝山下走去。 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而风又是那么柔,王二毛高兴的直蹦。 可是,悲剧了,他一下子摔倒了。 这一摔,把他摔醒了,揉了揉眼,才发现是南柯一梦,他滚下了树根。 猛地,他感觉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拍,原来是个山蚂蚱,气的王二毛捏着它的两条大长腿,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脚辗了一下,把山蚂蚱辗成了肉泥。 就这还不解气,恨恨地骂,“娘希匹,我以为是山杏的小手手呢,谁知是这该死的野物儿。” 正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柴油机声传来,王二毛揉了揉眼,看向山杏家的院子。 只见张其华开着小手扶夯地机,咚咚咚地驶出了院子,一路向北去了。 “天助我也!” 王二毛双手合十,连忙朝天空鞠了一个躬,他想起了萝卜花,连忙从地上捡了起来。 只可惜,这玩艺不顶晒,早已焉了。 王二毛也不再乎,有东西总比没东西强,他把焉了的萝卜花抱在怀里,下了小山坡。 可是,黑牡丹还在院里切萝卜丝,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黑牡丹非拿着木棒砸他不可。 王二毛藏在院子后面的竹林里,学着小鸟儿叫,“咕,咕,咕。” 这是他和山杏的联系方式,他叫三声,意思是让山杏知道,他来了。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黄俪的叫声,“嘀,啾啾,啾啾。” 这是山杏的鸟语,她告诉王二毛,有母亲在家,不方便,她不出来了。 这哪行呢?如果山杏不出来,这焉了的萝卜花送给谁?这身刚买的帅西服,又给谁看?还有,这层窗户纸何时才能戳破? 王二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山杏家的院墙后面直兜圈里。 能想个什么好办法,把黑牡丹引走呢? 王二毛看山杏家的大牯牛拴在院子外边,就有了主意,他见四周无人,连忙走过去解开了牛绳。 大牯牛一得了自由,立马跑进了不远的菜地,开始祸害起庄稼来。 他又怕山杏家的人不知道,站在院外边,又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谁家的黑背大牯牛跑了,正在祸害菜地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就见黑牡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王二毛手捧萝卜花,急忙钻进了山杏家的院子。 他以为山杏在屋里看电视,想给她个惊喜,就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山杏的闺房。 可是,山杏没在屋里,他正想走出来,门前响起了脚步声,走过来了一个胖女人问, “谁呀?” 王二毛见那人陌生,吓了一跳,他看这一间闺房里空荡荡的,连忙钻进了床底下。 山杏夜里睡觉着了凉,今天冒肚,虽说吃了药,不管用,还是拉的提不住裤子。 一个时辰不到,就去了厕所两三次。 那黑胖女人是山杏的大姨,今天串门来走亲戚。 “大姨,你给谁说话呢?”山杏从厕所里出来,边走边问。 “我看有个黑影一闪,进了你的屋子,不见了,我以为是你呢?”大姨说。 “大白天,大姨看花了眼吧!还没到更年期呢?眼睛就花了。”山杏就笑。 进了闺房,山杏朝床上一躺,大姨见了,连忙说, “你先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沏碗红糖茶来,暖暖胃。”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声音,是张其华回来了,后面还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就是猴子村的猴爬杆。 两人下了车,张其华就把猴爬杆朝客厅里让,路过闺房的时候,就见山杏提着裤子“噔噔噔”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把张其华吓了一跳,“咋滴啦?山杏。” 山杏哪顾得上答话,连忙朝厕所里跑。 这时,黑牡丹也拴好了牛,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她背后还跟着她家的大狼狗。 黑牡丹一见丈夫又领来了一个年轻人,长相不但帅气,而且穿着亮丽,心里就欢喜的不得了,连忙上前答话。 还没说上两句,就见大狼狗疯狂地对着山杏的闺房咆哮。 张其华感到很奇怪,这山杏的大姨常来,这狗从没咬过啊! 就见大姨走出了屋,那大狼狗一边咆哮,一边朝屋里猛扑。 “有蹊跷啊!是不是有小偷。”大姨说。 张其华一听,随手拿了一根木棍就朝屋里走。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非他不嫁 , 那大狼狗扑进了屋,直朝床底下钻。 王二毛在床下吓的浑身哆嗦,大狼狗咬一下不可怕,不过受点伤流点血,还能自行愈合。 他害怕的是去打狂犬疫苗,这可是真金白银,他口袋里现在一分鸟钱也没有。 而医院里又不赊帐,他屋里,粮食从田地里打下来,还没进屋就被他卖了。 比如今年的老苞谷,别人纷纷去掰下来朝家拉,脱粒晾晒,他倒好,连地边儿也不踩,直接问邻居, “老刘啊,我这一亩地的苞谷卖给你了?你自己收,钱嘛,看着给,差不多就行。” 老刘是卖冰糖葫芦的小生意人,整天算计着一分一厘地从生意里抠钱,这么大的生意,他自然不肯错过。 但他欲擒故纵,“咱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掏多了吧?受了累,还要贴本儿,掏少了吧,感觉到对不起人。” 王二毛一拍胸脯,豪情万丈,“咱哥们是那样的人吗?五百行不?不行,四百,再不行,三百。” 老刘一听,生怕王二毛反悔,一面说行了行了,一面撒开脚丫子就跑,立马回家拿钱去了。 其实,那亩地老苞谷值个五六百块。 王二毛接过三百块钱,先去了小饭店吃一顿,然后一转身去了一个小寡妇家。 而如今,大狼狗张着血盆大口,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王二毛只有拿着那把焉了的萝卜花,朝着狗头上乱抽,一边大喊着救命。 张其华一听床下有人,拿了一把锄头就走了过来,那猴爬杆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也拿了一把木棍,在后面跟着。 不过,张其华听到喊声很熟悉,连忙喝住了大狼狗。 王二毛这才从床底下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也不知这山杏有多懒,屋里多少天没打扫了? 弄的王二毛顶了一头蜘蛛网,笔挺的西服上,沾了黄色的,黑色的,还有白色的污渍,更可气的是大狼狗在他脚上咬了一下,把皮鞋咬开线了。 张其华一看是王二毛,倒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王二毛看看张其华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怕挨打。看到手里的萝卜花,他灵机一动就说, “我听山杏说,萝卜花能治睡不着的病,我想让她看看,是不是这种萝卜花?” 张其华碍着猴爬杆的面子,一个大姑娘家,从床底下逮住一个大男人,这事如果传出去了,这脸面朝哪儿搁。 他这样想着,干脆把这事糊弄过去就算了。 山杏的老姨是个妇女,她看不懂张其华的心思,想着山杏提着裤子跑出来,她想歪了,粗门大嗓地问, “大白天说梦话,你哄鬼呢?我亲眼看见,山杏提着裤子跑出来,说,你这到底干了什么?不然你怎么钻到了床底下。” 这句话,说到了正点上,把王二毛说的愣在了那儿。 张其华看了看猴爬杆,为了掩饰山杏的清白,他猛地扬起了右手,“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王二毛脸上。 一股温热的红色液体从王二毛鼻孔里窜出来,落在了山杏的被子上。 这下,萝卜花有用场了。 王二毛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迅速地揪下一撮萝卜花,揉了揉,塞住了淌血的鼻子。 山杏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刚才他听王二毛鸟语传声,就知道他要来。 这会又看他抱着一大把萝卜花,以为他是来求爱的,和父亲起了争执。 山杏连忙走过去对父亲说,“王二毛怎么了?我就喜欢这样的人,穷光蛋怎么了?他有技术,又长的帅……。” 山杏才唠叨几句,黑牡丹从外面回来了,她憋了一肚子气。 她去菜地里捉大牯牛的时候,隔壁老干妈正在山坡上采木耳,王二毛赶她家的大牯牛,看的一清二楚。 一开始,黑牡丹还不相信。老干妈说,“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隔得那么远,我怕你看花了眼。”黑牡丹说。 “你别看我年纪大。就是从我面前飞过一只蚊子,我也能看出公母来。 常来你家卖死猫死狗的那个家伙,吃的肥头大耳的。 去年偷我家的芦花老母鸡,还被我家老头子追了二里多地,就是扒掉他的皮,我也认得他的骨头。” 听老干妈这么一说,黑牡丹一下子火了,她骂骂咧咧地把牛牵回了家。 谁知刚进院门儿,她就看见了王二毛,又听到了山杏在为王二毛辩解。 黑牡丹的火气更大了,上去对着山杏就是一耳光, “你丫的,咋地了?那么多的年轻帅小伙,你看不上,却看上了一个二婚头,偷鸡贼,捡死猫死狗的烂货。” 山杏也很有个性,这一巴掌,不但没有打醒了她,反而激怒了她。 山杏上去拉着王二毛的手说,“我就是喜欢这个偷鸡贼,就是喜欢这个捡死猫死狗的人。我们现在虽然穷,难道我们会穷一辈子吧。” 黑牡丹一听山杏这样说,气得大吼了起来, “你滚,滚出这个院子,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山杏头一扬,拽着王二毛就朝院外走, “走就走,离开了你,难道就不能活了?” “你滚,你给我滚的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黑牡丹又吼。 “放心吧,我就是穷的拿着打狗棍要饭,也绕过你家的门口,我就是住桥洞,也不会来你家住。”山杏说。 一看,女儿果真朝外走,张其华慌了,这两口子啊,就像演戏一样,一个人唱红脸,就必须得有一个人唱白脸。这样才能把戏演下去。 张其华连忙追出了院子。 这一幕把猴爬杆看傻了,他突然间想了起来,自己是来对象的,又看见黑牡丹站在旁边,就问,“你有几个女儿啊?” 黑牡丹没有想到,他是来和山杏对象的,又见猴爬杆小头小脑的,一脸贼相,就以为是来卖死猫死狗的。 “我就这一个闺女啊。”黑牡丹说。 “啊!”猴爬杆大吃一惊,刚才他亲眼看见,王二毛提着裤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会儿又见他拉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朝外边走,就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不一般。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狼牙项链 猴爬杆看到这里,十分生气,这还没有结婚,就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头顶一片绿油油的天,他可受不了,气的猴爬杆推起摩托车就走。 张其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如意女婿”一骑绝尘。 面对山杏的强硬态度,张其华作了难,不由的仰天长叹,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成了仇。” 黑牡丹也说,“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黑牡丹夫妇又无可奈何,只得默许了两人的恋人关系。 黑牡丹夫妇一表态,余下的就是结婚送彩礼了,为了能体面的办个婚礼,王二毛廉价二锅头也不喝了,烟也不抽了,更是勤奋地工作。 工作环境特殊,王二毛常常白天休息,夜间外出工作。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二毛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芦苇荡的砖窑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附近几个村的,谁家养了狗狗,谁家养了鸡鸭,王二毛都摸的一清二楚。 王二毛很聪明,他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他不敢偷毛驴耕牛,只偷这些小玩艺。 大法不犯,小法不断,气死恭安,恼死发愿。 对这样的人,被村民发现了也没有大碍,又上不了纲,上不了线。 只有揍他一顿而已,而王二毛,就像练功一样,挨打也惯了,有时几天不挨打,还觉的身上发痒。 王二毛业绩不错,附近几个村的鸡鸭狗,能偷的都偷了,王二毛还是凑不够彩礼,于是痛定思痛,向更远的地方拓展业务。 这天。王二毛路过的芦苇荡,他听到了一声狗叫,就知道这是个大家伙。 于是他装作买砖,在芦苇荡里转悠了一圈。 兰花花当时也看到了王二毛,觉的很面熟,但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他。 王二毛一转悠,就转悠到了门岗房,见两个老头儿坐在那儿聊天。 这两个老头就是老德顺和老兰头。 王二毛一看就发笑,两个老头一颗牙,用这样的人守大门,就是发现了小偷,他们也追不上。 再看拴在门后的那条大黄狗,王二毛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这狗啊,最少有一百多斤重。 王二毛看到狗狗,眼里就闪出了奇异的光彩,这哪儿是一条狗啊,而是一叠白哗哗的钞票,卧在哪儿。 那条大黄狗一眼看到生人,就常常呲牙咧嘴的,狂吠个不停,而今天见到王二毛,却低眉顺眼的,浑身哆嗦,吓的直往角落里躲,还撒了一泡尿。 这倒不是王二毛身上杀气重,而是他有一个宝贝,带了一副好项链。 别人的项链一般是金的,而王二毛的项链。就是用一根红线绳,穿了三颗狼牙。 也不知什么地,这狗狗吧,一闻到狼的气味,就瘫软了一半。 也许,这狗怕狼啊,一直怕到了骨子里。 踩好了点,王二毛看看太阳,快落山了,他钻到芦苇丛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王二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半夜,天上一轮毛月亮,朦朦胧胧地照着大地。 砖窑场里,一盏昏黄的灯,好像瞌睡人的眼,惺惺忪忪的,似睡非睡。 一声虫鸣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王二毛从芦苇里爬了出来,蹑手蹑脚的靠近了门岗房,守大门的两个老头儿,一个在床上呼呼大睡,另一个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 也难怪他们睡觉,砖厂里有什么好偷的,难不成有人偷砖块? 王二毛轻轻的推开门,钻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只大黄狗看见了王二毛,就下得浑身哆嗦。 王二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绳子,朝大黄狗脖子上一套,就像背起一个人似的,背起就走。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往往这狗,没有一丝儿声音,就被他勒死了。 王二毛还没有跨出院子,就听见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这笑声,显的特别压抑,深更半夜,这么偏僻的地方,王二毛不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扭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飘了过来。 王二毛怔了一下,再细看,只见这黑影披头散发,长袍飘飘,伸着两只手,就像僵尸一样,连跑带蹦的。 “鬼呀!”王二毛怪叫一声,扔掉了大黄狗,就朝门外窜。 也该王二毛倒霉,突然间刮来了一阵大风,“哐啷”一声,大门关上了。 王二毛这一声凄厉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惊动了很多人。 其实,不用他喊,后面也有人来。 这黑影,是犯了病的菊花,而她的丈夫歪瓜,睡着睡着,习惯性地一摸,身边没有了人。 他就知道,菊花又犯病了,连忙出来去寻找菊花。 歪瓜一看有人偷狗,连忙大喊了一声,“抓小偷啊。” 一瞬间,砖窑场里几个大灯泡都亮了起来,照的窑场里面,亮如白昼。 王二毛慌了,可窑场外面,有三面是工人宿舍,人正朝这边跑过来。 而另一面,是悬崖,白天王二毛看过,估计有一丈多高。 深更半夜的,王二毛可不敢跳,他怕摔伤了自己,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人越聚越多,纷纷拥来,王二毛急中生智,看见前面有个小水池,池边还有几棵芦苇。 他连忙跑了过去,迅速地掐掉一截芦苇,噙在嘴里,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窑场里的人纷纷出动,也难怪他们生气。 三天前,就进过一个小贼,在宿舍里面翻了个遍,结果,幸好宿舍里的钱很少,被他偷走了几百元钱。 这可是汗珠子挣来的血汗钱,工人们会不生气吗?可生了气也没办法,他们没抓到小偷。 听说小偷又来了,大伙儿拿着木棍,铁锹,还有的拿着板砖,都一股脑儿围了过来。 大伙儿在窑场里找了个遍,可是他们只发现了一只死狗,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那小贼,会钻天入地,还是长了趐膀飞走了? 初秋的深夜,己经寒凉彻骨,大伙找不到,只得作罢,又纷纷的回去睡觉去了。 歪瓜走在最后,白天干活累了一天,晚上还要伺候菊花,一惊一乍的,他疲惫不堪。 一阵尿意袭来,歪瓜走到水塘边,就掏出家伙,撒起尿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王二毛钻狗笼 歪瓜看到水池中,有一截芦苇竖在水里,就感觉到十分奇怪,他索性就对着那截芦苇呲尿。 王二毛把芦苇含在嘴里,正在换气,突然,一阵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涌入了口里,不由的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了下去。 这种液体入了胃,王二毛一阵翻江倒海,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一阵干呕。 歪瓜才尿到一半,见水里猛地钻出一个人来,吓的把尿憋了回去,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大伙儿一听到歪瓜的尖叫,又都拢了过来,才把王二毛抓住了。 捉到了偷狗贼,大伙有大伙的招数,也不揍他,他们见王二毛浑身湿淋淋的,就脱掉了他的衣服,把他绑在了院外的一棵臭椿树上。 这臭椿树气味难闻不说,而且裂皮,那树汁儿常常流的一道一道的,又沾又稠。 大山里的野猪最喜欢这种树,它们夏天的时候,喜欢在这树上蹭痒。 蹭的身上全是胶,然后在地上打个滚儿,弄得尘土,树叶都粘在了一起,这样就好像披了一身盔甲,一般的士铳根本打不透。 但人和野猪不一样,那树胶沾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大伙儿,议论纷纷,有的说揍他一顿,还有的说把他送到局子里。 兰花花也来了,她白天忙了一天,睡的正香甜,没想到被工人吵醒了。 兰花花起了床,才知道抓住了一个偷狗贼。 她见王二毛,赤身裸体的,连忙让人给她穿上了衣裳。 “你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不走正路挣钱?”兰花花问。 “技术活吧,我不会,出力气的活儿吧,我又不想干。这一行钱来得又快,又方便,于是我就走上了这条道。”王二毛豪不避讳。 “你是哪村的?”兰花花又问。 “他是九道梁的,我是八道梁的,我们村之间只隔了一里多地,我认得他。”一个工人说。 “九道梁的,你为了偷一只狗,怎么跑这么远的路。”兰花花很奇怪。 “没有办法,附近村庄的大狗都被我偷光了,没有偷的都是小狗仔,卖不了几个钱。 我想啊,这是最后一票,等我攒够了彩礼,我就金盆洗手,不再干了。” 王二毛是个硬汉,他索性竹筒倒豆子,把原因说了个一清二白。 兰花花嘱咐歪瓜,暂且饶他这一次,放他走吧。 兰花花一走,大伙儿商量了一下,放他走?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不受点惩罚,他下次回来咋办,干脆咱不打他,都是没多远的人,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让他丢个人得了。 于是,大伙儿把狗笼子抬到了门口,让王二毛钻了进去,又把那只死狗放在了笼子前。 第二天,大日头懒洋洋地升了起来,芦苇荡里又是一片繁忙景象。 大胡子已经卸任了驴车队队长,改由裂枣担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裂枣指挥着大伙,正忙碌的朝驴车上装。 更加热闹的,还有厂门口的那个王二毛,他钻在狗笼子里面,下暴露在大日头之下。 秋天的阳光还是很厉害的,把他晒得汗流浃背。 那些买砖的人,还有上地干活的村民,经过了这儿,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大伙儿都围了起来,嘻嘻呵呵的边看边议论。 “这么壮实的小伙子,怎么干起三只手来了。” “哎呀,有辱先人哩,人模狗样的,尽干龌龊事。” ………… 大伙正议论着,裂枣领着一队驴车,出了大门,他要去送砖了。 王二毛看见了裂枣,连忙喊着, “队长,队长,这儿太热。你把我抬到旁边的大树下吧,那里凉快一些。” 裂枣一听,他也害怕,要是把王二毛晒死了,那可吃不了兜着走,连忙停下了驴车,让人把狗笼子抬到了大树底下。 这时,张其华开着手扶拖拉机来了,车斗里还坐着山杏和黑牡丹。 张其华的炼油房,棚子有点小,他想再买两车砖头,把棚子扩大一倍,于是就自个儿开着拖拉机来拉砖头了。 拖拉机拐下了坡,拐上了小道儿,他见前面一队驴车都停了下来,阻住了去路。 又见砖厂门口还围着一群人,他特别的奇怪,就想走过去看一看。 兰花花正在谈生意,他也发现门外围了一群人,她也觉得诧异,也走出大门去查看。 钻在狗笼里,站也不是,躺也不是,王二毛只得蹲着。 在那里憋了将近一夜,他的腿有点发麻,王二毛看见了兰花花出来,连忙高声的喊起来, “你不是说让我丢人吗?快点让我丢丢人,好把我放出去,我要回家,我还等着去和未婚妻约会呢。” 就在这喊声中,山杏走了过来,他一见王二毛被关在狗笼子里,吓了一跳, “咋地啦,王二毛,怎么回事?” “没咋地,就是昨天,我偷狗被他们抓住了,他们就把我关在了这儿。” 王二毛毫不隐瞒,反正,他偷的鸡鸭狗,都是卖给山杏家,有的被他们转手倒卖,有的被他们炼了油。 两人正说着话,张其华和黑牡丹也来到了跟前,看到了王二毛,也吓了一跳。 但张其华和黑牡丹都是老江湖,久经沙场。他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他们很有涵养,不动声色,扭头就走。 来的都是客,兰花花见张其华来买砖,特别的热情, “张老师,你也来了,快请屋里坐。” 兰花一扭头,看见了山杏,“噫,你在和谁说话,怎么大铁笼里还关着一个人,这不是那个偷狗贼吗?他们没把你放走啊。” 一听兰花花和山杏认识,王二毛就来了劲,哭丧着脸说, “你快点让我丢丢脸吧,丢完脸,再把我放出来吧,这是我的未婚妻。 今天,我就是打算和他去约会呢,说好的到城里看电影呢。” 兰花花连忙让人打开了狗笼子,把王二毛放了出来,兰花花问张其华, “这是你未来的女婿?” 张其华默不作声,黑牡丹连忙摇了摇头,两手摆的像油烫的似的, “哪能呢,哪能呢?我们不认识他,找这样的女婿,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女儿,我就是捺到河里溺死她,也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的人。”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送温暖 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晚了一些,进入了九月份,才零零星星地飘过了几场小雪。 天气好,就能制砖坯,有了砖坯,窑就能烧起来,村民们就有活干。 兰花花把一切打理的有理有条。 就连马三爷也常常感叹,“这可比办汽水厂强多了。” 口袋里有了钱,马三爷气也壮了,腰杆杆也挺直了,他西服一套一套地买,每天都要喝上二两老酒。 当然了,有钱的马三爷对二锅头都是不屑一顾的,喝的都是茅台,五粮液之类的。 而兰花花不一样,她口袋里有了钱,不但给窑上的村民们发福利,还给旮旯村的老人们送温暖。 这年的九月初九,兰花花买了大米,食用油,还有猪肉,去给旮旯村的老人们送温暖。 进村的路边是片小麦地,那麦地中间,新进隆起了一座新坟,那是王婆的坟。 坟上面长了一株狗尾巴草,高高的杆儿,蓬松的头,在风中不住地摇摆,好像在对来往的人频频的点头。 王婆高寿103岁,一个孤老婆子,这么大的岁数,还能自己顾得上自己,耳不聋眼不花的,说话还是大嗓门儿。 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洗衣服叠被子,自己打扫卫生,身体好的刚刚的。 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和邻居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她告诉邻居,说她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飘下来了一朵祥云,有一个小童子拉着她,非让她坐到云朵上面去。 邻居打趣说,“你这是要成仙的节奏啊!” 王婆涚,“就是呀,就是啊,我一个孤老婆子。这辈子说了多少媒呀,成了多少好姻缘啊。” 到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王婆的门还没有打开,邻居们感到蹊跷。 这个孤老婆子,每天鸡一叫就起了床,她不但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也顺带着把门前的那条小土路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邻居连忙上去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才发现屋里没有了动静。 打开了门,才发现王婆已经死了。 村民们都说王婆有福气,没病没灾的,就这样无疾而终。 也许正像王婆所说的,她被仙女接走了,坐着莲花盆儿去到了天上,当神仙去了。 兰花花走到这儿,看到了王婆的新坟,不仅感慨万千。 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是个大龄姑娘,父亲愁着女儿嫁不出去。 王婆迈着三寸金莲,从旮旯村跑到镇上,又从镇上跑到村里,来来回回为她说媒的事。 还有,小草垛的满月酒上,王婆给了两块银元……… 眼看着村里的老人,一个一个地少了,兰花花就莫名的惋惜。 这人生啊,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给老人们送温暖,也惹出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兰花花给每家老人送了一袋大米,一桶植物油,还有一百个鸡蛋。 送到了最后一家,惹出了麻烦,就是老三八的家。 兰花花生孩子的时候,走在了半路上,就在老三八的草垛旁,生下了儿子。 为此,三八婆带着四个儿子,还去了兰花家大闹了一场,说兰花花坏了他家的风水,让兰花花包赔损失。 就因为这,老三八和兰花花家有了矛盾。 也难怪,老三八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儿子,这在村里是个横着走的角色。 拳头那么硬,谁敢惹啊?就连村头大丑也礼让三分。 人在做,天在看,仿佛一切都在幂幂注定之中。 只可惜,就在春风得意的当儿,老三八的小儿子,因为浇菜爬上了高压电线杆,结果被电成焦炭。 这一下。使老三八收敛了不少。 就这老三八,还是虎倒雄风在,他还有三个儿子呢! 而兰花花一家,只有父女两个,这样的家庭在农村,当然是被欺负的对象。 后来眼看着兰花花在芦苇荡里建起了砖窑,他不好意思去打工。 老三八的三个儿子,除了老大是电工。老二、老三都跟着一个小工程队,在农村里建房子搬砖头,都是自食其力的人。 就这样,老三八这人确实不咋地,就是个无理也要赖上三分,不占便宜就觉得吃亏的主。 他家的梯田和兰花花家的梯田挨着边儿,兰花花出嫁以后,没有上过田地,老兰头又在窑厂的帮忙。 因此,老三八趁着这个空隙,今年播种小麦的时候,他偷偷地挪动了地界桩,白占了兰花花家一分多的田地。 老三八回到了家里以后,后悔自个儿心太狠了,占的太多,怕老兰头回来看出来破绽,正在忐忑的时候,听说兰花花领着一群人,回村里了。 他以为兰花花知道了这事,找他算帐来了,吓得他连忙关上了大门,和三八婆两人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兰花花跟着人群中间,歪瓜和大丑在前面开路。 大丑拍了拍老三八的门,粗门大嗓地问, “有人在家吗?老三八,快点出来,兰花花来了。” 大丑这一嗓子,可把屋里的老三八吓得不轻。 歪瓜见屋里没有动静,连忙说,“这门从里面反锁着,屋里一定有人。你出来不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去把家伙扔了哈。” 老三八这才打开了一条门缝,一看,这才知道兰花花是来送福利的。 这可把老三八乐坏了,高兴的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头点得像鸡啄米,连忙朝屋里喊着, “老婆子,快点把板凳搬出来,让大伙儿坐一坐。” 兰花花走的时候,老三八夫妇把他们送出了很远。 回到了家里,老三八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扭头就钢梯田里走。 三八婆问他,“这么冷的天,地里又没有怎么活?你上山又去干啥?” 老三八说,“人家兰花花,大人大量,不跟咱一般见识。 大冬天的这么冷,咱们去窑上没有给人家搬一块砖,人家反倒又给咱送来了米面。 咱还偷偷地占了人家的田地,这还有一点点良心吗? 我要去上梯田里,把地界桩挪过来,把田地偷偷地还给人家。” ()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大胡子是驴命 窑上的砖头质量好,因此卖得特别快,而兰花花,又很会来事儿,口袋里有了钱,她不断地向工人们发福利 夏天熬点绿豆汤,买点冰棒雪糕大西瓜,逢年过节了,又送水果又送糕点的。 而且兰花花一改往日的大锅饭,那种出工不出力,挣了钱平分的现象,兰花花就是从生产队走过来的,她对这事深恶痛绝。 兰花花实行了计件工资,生产一块砖给多少钱,一万块砖一结账,多干多得,少干少得,这让大伙都没有话们都知道,兰花花办砖窑厂挣到了大钱,他们看兰花花的眼神都变了。 有一天,大胡子当着大伙的面问她,“花花,你挣了这么多钱,你要干什么?” 这一问,兰花花又想起了她儿时的梦。 这个梦啊,己经深入到了她的骨髓里面,从幼时,到青春期,再到结婚生子。 那个梦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那就是教书育人。 兰花花说,“想干什么呢?说句大实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不喜欢办砖窑厂,五指山这么大,就这样烧法,总有一天。要把这山青水秀的土地都被烧光了。 我喜欢的就是教书育人,把咱山区里的孩子培养出来。就像大丑的儿子小石头一样,依靠读书走出了大山,考上了正而八经的师范生,心足矣。” 大胡子不明白她的意思,围观的人也不明白她的意思,教书育人当老师,那才挣几个钱啊。哪有做生意来钱快。 兰花花见大伙儿不懂,就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 “人活着要吃饭,但不能为吃饭而活着。 就像大胡子,你喜欢喝二锅头,每天不喝就吃不下饭,但是,你是为了喝这二锅头才活着吗?” 这一下,把大胡子说懵了,“那自己活着,没有酒喝。这不白活了吗?” 大胡子笑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他实在弄不懂人生和喝酒有什么关系?也不想关心这些。 现在,他只关心他的小毛驴,他刚送完第二趟砖头回来,天气太热,小毛驴身上汗津津的,他要把毛驴拴到树荫下,让它休息一下。 他还想再拉一趟砖,再挣一趟钱,他的娃儿在理发店里当学徒,新近谈了个对象,他要挣钱娶儿媳妇了。 用大胡子的话说,这就是人各有命,皆有天定。 有的人是皇帝命,一生下来就能当皇帝,而有的人,是富豪命,一出生就拥有亿万家产,有的人则是乞丐命,一生下来,就拿着打狗棍讨饭。 而他,大胡子,就是驴命,整天和毛驴陪伴,汗流浃背地终日为生活奔波着。 看来,这投胎是个技术活,有了好技术,投个好爹,那确实不得了。 大胡子的理论,刘居委夫妇掩口窃笑,但细思极恐,这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笑过之后,刘居委随口哼出了小时的儿歌, “拖拉机是铁牛,没有文化开不走。” 大胡子一边拴驴一边对刘居委说, “什么文化不文化的,你看,我大字不识一个,我赶毛驴照样跑得得儿得儿的。 你有文化,你识字,这毛驴你赶得了吗?” 大胡子这话一说,把刘居委说的哑口无言,就连见多识广的马三爷,也接不上话茬了,只有哈哈的傻笑。 不过,兰花花头次当家,也许老天爷看她一个弱女子,经历的坎坷太多,今年发了善心,特意帮了她一下。 这年的天一直晴到了阴历十月份,到了中旬,才有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好大的雪呀,一片一片的雪花儿,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砸了下来,簌簌作响,很快,小树变白了,房子也变白了,整个五指山都变白了。 这大雪封了山,也就等于封了窑,无法制砖坯不说,没有卖掉的砖块也运不出去。 这是制砖的淡季,停工了,村民们各回各家,就连兰花花,也回到了那个小小的篱笆院。 而歪瓜,他没有家,他的那间土坯房早已坍塌,而它曾经住的桥洞,也因为疏通河流,那座古老的小石桥也被拆掉了。 歪瓜只好住在了窑场里,也好,窑场里一共住了闷个人,老德顺,老兰头,歪瓜夫妇。 四个人空闲的时候,正好可以凑在一起来扑克,只可惜菊花太傻,来不了扑克,他只知道疯跑。 在一个冬天的晌午顶儿,几个人蹲在大门口晒日头,那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没有风,要不是满山遍野的积雪,真让人又以为又回到了春天。 也许,这世上只有这阳光是最仁慈公平的,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候将相,她总是把阳光均匀地投给每一个人。 谁也不能多占一点儿!!! 老兰头望着昔日的这个小连襟,就感叹不已。 年轻时的歪瓜,虽说长相简陋,但有一把子力气,他曾给人打赌,抱着石碌碡在打谷场里转了一圈,赢了一盒“大前门”香烟。 这一举动,才赢的了兰花花小姨的芳心。 只可惜,年轻的歪瓜,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每天瞎胡混,妻子这才积劳成疾,撒手西去。 现在,娶了菊花,鸟活不干,还成天东奔西跑的,歪瓜干了一天活,还要伺候她。 真是报应! 歪瓜也苦笑,十分自嘲,“这人啊,谁也不能预卜先知,这狗日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快,没想到混到了这种地步,穷的连桥洞也住不起了。” 老德顺不想听他们的唠叨,去屋里拿了鱼钩就朝河边走。 “大冬天的,你钓鱼?有鱼上钩吗?”歪瓜有点惊呀。 老兰头摇摇头,“你啊,还是年轻,不太懂,他钓的不是鱼,钓的是寂寞。” 歪瓜不懂他的意思,一扭头,看见了菊花挺着大肚子出来了,他连忙跑了过去。 ……………… 兰花花的能力使马三爷对他刮目相看,终于,在一次家庭会议上,马三爷郑重宣布,他退休了。 他要和孙子一齐去县城居住,给孙子找一个好点的幼儿园,不能让孙子输在起跑线上。 小草垛己经七岁了,长的虎头虎脑的,成天不是打狗就是撵鸡。 而且,这小子,因为居住在芦苇荡,离水太近,不知啥时学会了游泳,成天和一群野孩子在河里捉鱼摸虾,马三爷生怕出了意外。 越怕鬼越有鬼,小草垛还是出事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迷失的孩子 这天,小草垛和小伙伴们打了一阵雪仗,就厌烦了,就跑到了芦苇荡里面去玩耍。 芦苇荡的水面上,是厚厚的冰层,老德顺的翘头蚱蜢舟,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水面上。 那冰层,厚的能走人。 小草垛和小伙伴们,他们下了河,在冰面上抽起了陀螺,厌了,他们又想把蚱蜢舟划走。 无奈冰层太厚,他们只得放弃,最后,有一个叫狗子的小孩子出了一个主意,做冰爬犁。 这可是个好主意,孩子们顿时兴奋起来,他们从家里,有的拿来了斧头,有的拿来了铁锤,还有人拿来了菜刀,他们对着一块冰砍了起来。 别看孩子们小,毕竟人多力量大,他们不一会儿,就从水面上弄出来了两三块大冰块。 小草垛又掐了一节芦苇,对着冰块儿吹了一个小洞,然后,狗子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绳子,朝小洞里一穿,一副冰爬犁就做成了。 有几个孩子坐在冰块上,另外几个孩子拉着绳子,在雪地里飞过的跑着。 十几个孩子分成了三个队伍,他们比赛着,谁在冰爬犁跑得快跑得远,就这样展开了比赛。 也不知跑了多远,前面铺天盖地的都是芦苇,小孩子们来到了这儿,索性玩起了捉迷藏。 这一玩,就玩到了晌午顶儿,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回去了,回到了村里,他们才发现他们的杠把子小草垛还没有回来。 还是狗子聪明,他把这事给他父亲说了。 老狗子一听大吃一惊,这芦苇荡里,里面有许多沼泽地,还有猎人挖的陷阱,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这里面凶多吉少。 老狗子听说兰花花正在小卖店里面,听周建国讲故事,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跑到了这里报信。 兰花花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朝芦荡里跑去,一听说寻找孩子这事非同小可,热心的乡亲们也纷纷出动,有得还牵来了狗狗。 兰花花没敢告诉父亲,他怕老兰头岁数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 那边,即将回城的马三爷夫妇,也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了。 那芦苇真多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迷得透不过风,进去一个人,就好像朝大海里丢了一粒沙子,看着就令人心恐惧。 大伙再看芦苇里的残雪,但是早被狐狸踩,野猪拱,分不清楚了。 马三爷在芦苇荡外面急得直跺脚,伸着头就朝里面钻,而刘居委急的哭出了声。 马三爷不愧财大气粗,他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找到孙子,他大手一挥, “谁要是找着了我孙子,赏金一万元。” “趁火打劫,这还是人吗?要真是为了钱,还真没人受这个罪。”大丑说。 “是呀,是呀,还有闲心扯这个,还是救孩子要紧。” 大伙们乱七八糟的出着主意,有的建议放一把火,把芦苇烧掉。还有的说,大伙儿手拉着手,展开地毯式搜索。 这时,有一个村民突然想起了, “快去把老德顺找来,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芦苇荡里面转来转去,这里简直就是他的家。” 一句话提醒了兰花花,他连忙让老狗子去窑场里清老德顺。 老德顺颤巍巍地来了,他年轻时喜欢在芦苇荡里面,钻来钻去,还常泡在水里捉鱼,不幸得了风湿病。 这种病无药可治,只有忍受着,一到冬天就犯病,钻心刺骨的疼。 大伙都盯着老德顺看,还真有办法,他让老狗子背了一摞脸盆,水桶过来。 老德顺让大伙儿,三个一组,每组拿一个脸盆或者水桶,一边走一边敲,这样可以彼此报信。 就这样,村民们敲打着脸盆,水桶,拥进了芦苇荡。 人喊狗叫声,敲击铁器的咚咚声,一下子唤醒了沉寂多年的芦苇荡。 一群一群的鸟儿惊的飞了起来,那是白鹭和野鸭子的巢,村民们很自觉,这些野物儿,是芦苇荡的精灵,也是大山的精灵。他们绝不会动它们的。 兰花花领着老狗子,大丑走在最前面,大丑拼命地敲着木桶,兰花花嗓子都喝哑了, “草垛,小草垛,你在哪儿呀?” 走了没有多远,突然听到一声怪叫,前面的芦苇纷纷歪向了一边。 只见一只大野猪领着五六只猪崽飞快地窜了过来,吓的三人连忙躲在了一边。 这芦苇荡里有野猪,这对儿子的凶险又增加了几分,兰花花不由得哭了起来。 这么厚的大雪,在芦苇荡里一直没到了膝盖,大伙艰难地走着,呼喊着。 只可惜,一直找到了月上柳梢头,那枚镰刀月也特别给力,照的地上一片通明。 乡亲们在芦苇荡里,来来往往了两三遍,可是,除了野猪狐狸,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看来,小草垛儿凶多吉少! 小草垛是马三爷的天,而天已经塌了,马三爷已经哭出了声,看来,还有遗漏的地方。 望着累的东倒西歪的村民,马三爷牙一咬,“来找人者,无论老少,每人辛苦费一百元。” “那狗呢?我还牵了两条狗呢?”二雷子问。 “一条狗十元。”马三爷毫不犹豫。 “天啊,这钱好挣!”有人说。 “重找!”马三爷又下了命令。 他一面让人去找附近村庄的村民,来的越多越好,把这十几里的芦苇连夜拨光抜净,工资嘛,马三爷有钱,随便开好了,他不在乎。 看见了兰花花,他又大发脾气,连连责怪兰花花, “这么大的一个人儿,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正在惶恐不安时,只见远处出现了一个火把。 大伙觉的奇怪,这么好的大月亮,而地上又是厚厚的积雪,还打什么火把? 那火把走近了,老狗子眼尖,一看竟是老兰头,他手里还牵着小草垛。 原来,老兰头在门岗房里睡着了,不见了老德顺,他就去问歪瓜。 歪瓜正在照看犯了病的菊花,他知道小草垛走失在了芦苇荡里,也心急火燎,连忙把这事告诉了老兰头。 老兰头吓了一跳,连忙跌跌撞撞地去篱笆院里找女儿。 可是,房门紧闭,而小草垛正趴在屋檐下睡觉,老兰头大吃一惊,他怕小草垛乱跑,急忙牵着他来了。 “你去哪儿了?”看到了儿子,兰花花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小草垛说,“小伙伴捉迷藏,都朝芦苇荡里钻,我害怕,就跑到山坡上,爬上了一棵大树,就在上面睡着了。 我醒了,看看天黑了,就回了家。” 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 兰花花正要呵斥几句,马三爷却着了急, “走,咱回县城去,不在这个狗日的地方呆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镇里邀请去开会 马三爷,刘居委领着孙子回县城去了,那儿安全,没有悬崖,也没有大河,那儿只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想游泳了,就上游泳场,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这里有绝对的安全保障。 这里男女老少,都挤在一起游泳,还有教练,还分深水区和浅水区,但这里令人不舒服的就是,游泳不能光着屁股,要穿着一线裤子。 不过,这里不像旮旯村,沟沟河河的,你想洗澡,尽管朝河里跳好了,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什么时候上来就什么时候上来,没人管你。 这里要掏钱买门票才能进去,而且,门票老贵了,卖十斤八斤苞谷的钱,也进不去。 小草垛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水有股怪味不说,水里还没有鱼虾,老鳖,螃蟹,就连岸边,铺的也是地板砖,溜光水滑的,別说芦苇,连一棵小草也长不出来。 教练是个男的,高高的个子,大长腿,眼睛朝外鼓的像青蛙,看起来很凶。 在他的监视下,小草垛下了水,看着那水,碧蓝碧蓝的,小草跺“咕咚”就喝了一口。 这味道太特殊了,小草垛又连忙吐了出来。 “呀,溺水了。”马三爷大吃一惊。 “我故意喝的,在大山里,口渴了,我常常喝河里的水,不是这个味啊。”小草垛问爷爷。 “城里和乡下不一样,游泳池里的水啊,只能用来游泳,不能喝,而乡下的水啊,又能喝又能游泳”马三爷耐心地解释。 “同样是水,为啥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呢?”小草垛又问。 “这………。”马三爷答不上来了。 还是那个游泳教练说的精彩,“城里人有钱,这水才不能喝,乡下那穷山沟沟,住的都是乡巴佬,都是穷光蛋,没有钱,只有喝沟沟坎坎里的水。” 小草垛太小,他不懂的水的道理,但他确实会凫水,一会儿立浮,一会儿仰浮,这么小的孩子,看的大伙齐声叫好。 小草跺去了城里以后,兰花花不想去城里,她喜欢住在大山里,这里有山有水有河流,还有一望无际的树木。 住在大山里,兰花花感觉心里就有了归宿,有了一份宁静。 这人呀,一旦清闲下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像春天里的小草,在心里一忽儿长得老高,顶的心窝窝发慌。 少女时的兰花花,渴望离开大山,熔入城市,而今,成了城市的一员,却又喜欢上了农村。 这逗逼的人生,回不去的乡村,熔不进的城市,结果,就成了边像人。 在城市和乡村的中间,徘徊,再徘徊,顽强而又懵懂地活着。 吃过了午饭,兰花花就搬了一个小板凳儿,拿了一本书,坐在屋檐下边晒太阳。 那棵老枣树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也不知道这树活了多少年?据老兰头说,他从小的时候,这树就这么粗,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只是那灰竭色的树皮一层儿一层儿的,层层叠叠,像鳞甲,有时候偶尔碰了一下,那树皮就能脱下一大块儿。 “喳喳喳!”那对花媳妇夫妇出外觅食飞回来了,它们立在光秃秃的枣树枝上,梳理着羽毛。 “大庆,大庆,你快过来。”兰花花喊。 “啥事儿呀?”马大庆正在扫雪。 “大庆,大庆,你看花喜鹊夫妇多恩爱啊!”兰花花说。 “真是神经病,一只鸟儿,也能吸引住你的目光。”马大庆嘟嘟囔囔的说。 面对马大庆的回答,兰花花无可奈何,自己嫁了这个男人,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 说他窝囊吧,人家以前干过供销社主任,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单位,在六七十年代,这就是一个香馍馍。 说他厉害吧,他又是那么的循规蹈矩,对一切事情漠不关心。 但实话实说,他也有一个优点,就是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 “兰花花在家吗?”兰花花正想着,被一阵喊声打断了。 抬头一看,是一个穿中山装的人,站在篱笆墙外,笑眯眯的问。 “你是?” “我是镇政府的办事员,镇里让我送给你一封请柬,初十招开全镇致富大会,诚邀各企业家参加………。” 办事员走了,兰花花望着那请柬发愣。 “哎呀呀。我的好老婆。一不小心,成了企业家了,成了致富带头人了。”马大庆调侃地说。 到了十月初十,兰花花如期参加。 会议室里,全镇的“企业家”都召集在了这儿,大伙坐在长条椅上,低声地议论着。 兰花花看了看四周,她认识好几个人。 有养牛大户刘二娃,还有开粉丝店的王蛤蟆,在城里收破烂的周五四,当然了,猴爬树也在这里。 会议有乡长李佩然主持,这是罕有的现象,据可靠消息说,牛书记即将退居二线,正在培养末来的接班人。 因此,李佩然显的热情特别高涨,他站在门口,热情地与大伙打着招呼。 兰花花刚坐下来,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呼啦呼啦的跑了过来。 这男人穿着大头棉鞋,又穿着大腰棉裤,腰里又勒了一条大带子,光头上满是汗水。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走到兰花花身旁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 “俺哩个亲娘哎!急死俺了!俺坐的驴车,走到半路上翻了,驴腿也折了,俺生怕耽误了事儿,这不,跑着来了。” “有这么重要吗?”兰花花问。 “咋不重要哎!俺从小到大,还没有上台发言过呢,就是俺村里唱戏,俺捐了五十块钱,才让俺在戏台上亮亮相,就让俺下去了。” 大光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来,让兰花花看, “这是村长给俺准备的发言稿,这几天以来,俺吃饭时也背,睡觉时也背,生怕弄错了一个字儿。” 兰花花看他那信纸,歪歪扭扭的,大约写了五六十个字,就感到好笑。 “大妹子,你不像农村人,也不像街头小贩,你是干甚哩?”光头问兰花花。 “你是哪里?你又是干甚?”兰花花问。 “俺有个磨房,俺是养猪专业户,家在八道梁,在俺那个村里,数我的腰最粗,最有钱。”光头自豪地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老拐子揭底,猪光头发飙 , 光头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身后的一个老头捣了捣他, “光头,你不要像大叫驴一样,粗门大嗓的,嗓门能不能低一点儿?这不是在你家里,这是公共场合。” “咋的啦?这是你家呀?”光头有点恼火。 “你俩认识?”兰花花问。 “咋不认识啊?他是八道梁的,开磨坊的猪光头。”瘦老汉说。 “你认识我,你不吃亏啊,我也认识你,你不就是九道梁的老拐子吗?开榨油坊的?”大光头这话,明显带着枪味儿。 “咋地啦?你为什么造我的流言,说我的榨油机里面开了一条缝,每天都能从里面取出来一斤多麻油,这是不是你传出去的?”老拐子很生气。 看来这两人是一对冤家,现在终于碰了头,就像狼和狗,一见面总要掐架。 “是你先造谣我的,你说我在磨面机里面特意弄了一个凹槽。 村民们去打面的时候,面粉流到了里面,我每天都能掏出十几斤雪白的面粉。 然后拿回家喂猪,要不,我家的十几头猪仔早饿死了。”光头更是怒不可遏,大胖脸胀成了猪肝色。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大伙的眼光都朝这边瞟,有人嘘了一声,两人才止住了声。 兰花花低声问大光头,“你们认识?” 大光头很愤怒,“咋不认识哎,俺俩是姑表,自从俺姑死后,两家就断了来往。 这老家伙太奸了,买了我一个猪崽,三年多了,还没有给一分钱,这不,去要了十来次,把他惹毛了,见面就掐架。” “要下来了吗?” “逑,扬言日头从西天里出来再给我。”大光头愤愤然。 这时,李佩然领着一行人走进了屋子,两人连忙闭上了嘴。 一行人落了座,报幕员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她小跑着上了台,用甜美的声音说, “各位来宾,各位致富带头人,你们好。 这是本镇第一届致富交流大会,欢迎大家讲述自己的治富经验,以便带领大家一种走上共同致富的道路。” 台下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一个发言人,八道粱的朱来富,这是一个养猪专业户,他养了十来头老母猪。每年可以为附近的村民,提供上百头猪崽。 下面,欢迎朱来富同志上台,为大家介绍致富经验。”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我的个亲娘唉,轮到俺了。” 大光头着急地喊了一声,咧了一下大嘴巴,露出满口的黄牙,连忙戴上了棉帽子,伸着头就朝台上跑。 上台阶的时候,大光头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墎儿,连声说,“俺里个亲娘哎,还凭痛呢!” 播音员连忙走上前去扶他。 大光头连连摆手,“不用扶,不用扶,你这小闺女,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扶得动俺?别把你的胳膊累折了。” 大光头说着,连忙爬了起来,可一旦站在了台子上,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他拿着稿纸,不禁全身哆嗦。 “不慌,慢慢来。”播音鼓励他。 会场内一片寂静,大伙儿都耐心地等待着,朱来富同志的发言。 朱来富左手举起了稿纸,右手却在大胯上乱抖,他急张的弯下了腰。 台下爆发出了一片笑声,他们不是笑朱来富的窘迫,而是笑他的姿势,这特别像正在朝果树上喷洒农药。 这时,李佩然在主席台上发了话,“静一静,静一静,大伙都静一静。” 会场里安静了下来。 “同,同志,志们啊,俺,俺心里高兴。”朱来富激动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念着。 不知为什么?这次底下没有人发笑,大伙儿都在静静的听着。 “我,我发誓,从这回去以后。我要再多养两头老母猪,不,再多养五头老母猪,生更多更多的猪崽来,让俺村里到处都是猪崽的叫声。 还有,为了庆祝这次大会的召开,我家的磨房免费三天磨面,欢迎大家去哈。” 实在人说实在话,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朱来富激动坏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可是在他低头的时候,那顶棉帽子就咕噜噜地滚下了台子,从上面一直滚到了下面。 朱来富连忙下了台,撅着屁股去撵他的帽子去了。 第二个上台的是老拐子,这是个见多识广的生意人。他说话慢吞吞的,也不用草稿。 老拐子讲道,要真心实意地对待顾客,他一再强调,生意要实事求是,决不能缺斤少两。留个好口碑,这话引起了台下一片激烈的掌声。 ………… 轮到猴爬树了,猴爬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里面却穿着一件翻领大厚毛衣,又带着一顶双耳大棉帽,显的不伦不类。 猴爬树上了台,朝话筒前一站,肚子一挺,豪爽地说, “同志们哪,致富之路千万条,不怕慢,就怕站,你只要敢干,就能挣到钱。 挣到了钱,你就能盖新房,就能娶老婆,挣不到钱,你就打光棍,我的话完了,就这么短。” 猴爬树简短扼要,直奔主题,这很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兰花花是最后一个上台发言的,她先总结了一下现在的农村状况。 青壮年们都出外打工去了,家里只留下了老弱病残。老人们还好一些,可怜了那些留守儿童,去上学吧,路又太远。在家里吧,又学不到文化。 更有甚者,十几岁的孩子,还不大懂事,就出去跟着父母打工去了。 “老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想脱贫致富,还是先从教育上先抓起来。” 兰花花的发言,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李佩然作了最后的总结,“大伙啊,在致富大会上,要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大伙挣了钱,钱包鼓了,就要带领大伙勤劳致富,一齐奔小康。 特别是兰花花,挣了钱,还心系留守儿童,更是难能可贵,大伙都要向她学习。” 李佩然的话,更是引起了大伙热烈的掌声。 猴爬树在台下直撇嘴,“一个烧窑的,关心起这事来了,纯粹闲吃萝卜淡操心。 我倒要看看,你,兰花花,一个妇道人家,能飞出什么幺蚊子,弄出什么大风浪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有钱,也任性一把 , 兰花花开完了会,推着自行车走出了镇政府大院,迎面又碰上了周铁锅。 周铁锅一见到兰花花,满脸的羡慕,朝兰花花只竖大拇指, “兰姐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教学不但教的好,而且办企业,也办得这么漂亮。” “哪儿呀?我喜欢的是教小孩子识字,只可惜学校因为生源少,倒闭了。 至于办砖厂,那是马大庆他爹的功劳。”兰花花实话实说。 “兰姐就是低调,不过兰姐,以后你们窑厂的工人,要买鞋子,草帽,锅瓢盆儿,你吱一声儿,我给你送过去。” 周铁锅脸上露着巴结的笑,给兰花花递过来了一张名片。 兰花花接过了这张小小的硬纸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三岔镇,人人喜五金杂货店,总经理周铁锅。” “哟,当大经理了,真不简单。” “兰姐啊。你可别嘲笑我。我这总经理不值钱,是自个儿封的,主要的就是图个联系方便。 那名片下面有电话号码,你要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哟,你家按了电话嘞,这样的家庭可不多见啊。”兰花花有点惊讶。 “哪能呢,这镇上那么多的有钱人,都还没按呢? 我写的是邮电局的电话,我跟邮电局里面的电话员拜了把子,我们两个说好了。 有了我的电话,他站在门口儿喊一声,我就能听到了,这不就等于我家的电话吗?”周铁锅这话说得没毛病。 兰花花跟周铁锅说完话,抬头看看天,正是半晚上的时候,冬天的白天,虽然严寒,但比较漫长。 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兰花花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她在想着,以前在旮旯村小学教书时,周铁锅的傻样,不禁笑出了声。 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来来往往的人,偶尔走过的卡车,尖厉刺耳的喇叭声,还有粗门大嗓的讨价还价声,小孩子的哭声,一切好像乱糟糟的,令人头皮发麻。 毕竟是小镇的街道,弯弯扭扭的官路,还是那么的狭窄,逼仄。 官路的中间,那些积雪已被推到了路边,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在昏黄无力的阳光之下,稍簿一点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于是,在裸露的黑色土地上,积了一洼又一洼黑色的污水。 没有污水的地方,就是那些卖菜农民的摊子,他们把菜放在箩筐里,或者在地上铺一个化肥袋子,把蔬菜堆在上面。 人呢?他们或蹲或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缩着头,手插在袖筒里面,鼻涕拖的老长,耐心而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买主的到来。 由于今年在窑上忙活,篱笆院里没有种菜,兰花花便想买点菜回去。 她看了一家又一家。 那些买主特别的挑刺,一棵大白菜,往往剥的只剩下了芯子,而大葱,更是恨不得剥的只剩下一截葱白。 这令那些卖菜的农民十分的心痛,但又怕卖不掉东西,常常只有无可奈何的看着。 兰花花看中了一堆大葱,卖菜的是个老汉,破毡帽,破棉袄,肩上露出了一大块棉花。 老汉正躬着腰,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人讨价还价。 金丝眼镜正在剥白菜,脚下积了一堆白菜叶儿。 “先生,老板,你能不能少剥一点儿。”旧毡帽老汉近乎哀求。 “少剥,少剥,这样婆婆妈妈的,都是田地里长出来的东西。 又不费多大的本儿,一粒小小的种子,丢进土里就能长出来了。”跟镜男有点生气。 “先生,老板。东西不值钱,力气值钱呃!这么大冷的天,五六月的天气那么热,要刨地,浇水,种菜,而冬天卖菜。天又这么冷,地又这么硬,冻死个人哩。” 金丝眼镜男不理这老汉,仍旧剥他的白菜帮儿,他剥的那么心安理得,好像是他自家的白菜。 兰花花看不下去了,“别剥了,这些白菜我要了,不就是五颗大白菜吗?” 眼镜男瞪了兰华华一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关我什么事?”兰花花淡淡地问。 “我是大福豪酒楼的厨师……。” “酒楼的厨师什么了?不就是两间楼房三间瓦房吗?”兰花花毫不再意地说。 “她是芦苇荡砖窑厂的老板。”有人喊了一声。 “啊,失敬失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大量,小的哪敢与你争啊!”眼镜男说着,扭头就走。 老汉一听兰花花要买全部白菜,连忙麻利地把白菜装在编织袋里,治了一下,给兰花花夹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闺女啊,这白菜卖给别人五毛钱一斤,卖给你三毛钱,得了。” “不,五毛就五毛,我不占你这点儿便宜,我家也是种地的,知道挺不容易的。” 旧毡帽老汉望着兰花花的背影,连连感叹,“好人啊好人啊!” 买了菜,兰花花心情舒畅了许多,她依旧慢慢地走着,不为别的,就为了感受一下这儿时的记忆。 看来,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个鸟样。 前边走来了一只狗,它夹着尾巴,低着头,严寒和饥饿,使它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他小心谨慎地在雪堆上慢慢地走着,走到一家油条店门口,食物的香气,使它停住了脚步,她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眼睛里满是乞求的光芒。 “滚开。”一声暴喝。 卖油条的老板是个大黑胖子,他飞起一脚,踢飞了一块烧过的煤球儿,正砸在狗狗干瘪的肚子上。 那狗惨叫一声,仓皇地逃走了。 “这狗啊,肯定有一窝小狗,你看那乃头,都被吮肿了。”一个食客说。 “就是啊,下次再看到它,就把它弄死,就有狗肉汤喝了。”黑胖子说。 那狗狗从兰花花面前窜过的时候,兰花花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她想起提包里面,还有一个吃剩半块的烧饼,连忙拿出来扔给了狗狗。 那烧饼还没有落地,狗狗就在半空中接住了烧饼,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像是在道谢,然后摇了摇尾巴,迅速地朝一个小胡同钻了进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大白脸和金柱 兰花花本来以为大冬天的,砖窑场又地处偏僻,不会出幺蛾子,但她错了。 开会回来的第二天,是个好晴天,马大庆闲不住,招呼大丑,三驴子,老油条牵着两条大黄狗,带着土铳进了山。 这正是撵兔子捉山鸡的最好时机,那些野物儿又饥又渴,只是厚厚的积雪,像柔软的棉花。 野物儿一跑,常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兰花花正在家里烙煎饼,就见三驴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姑姑,快,快,窑场里出幺蛾子了。” 兰花花吓了一跳,“甚哩?” “是个大幺蛾子,刚才我和俺姑父路过芦苇荡,看见一群人围着老德顺,他被人逮住了。” 三驴子说着,也不客气,拿起一张煎饼就“咔咔”地吃起来。 “因为甚?谁逮的?这孩子,办事毛毛躁躁的,说话也说不囫囵。” “姑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俺姑父上山去了,我还要追他呢。”三驴子又拿了一张煎饼,走了。 兰花花一听,连忙熄了火,披上大棉袄就朝芦苇荡跑。 这事和大白脸有关。 大白脸何需人也?具体名字无从得知,只知她是芦苇荡对面的老鸹坡人,他的丈夫叫万斤油。 大白脸长的美,还比万斤油小了二十几岁,这是个报恩的组合。 在那个饥饿的岁月,大白脸才十七八岁,她的父母亲都饿死了,临死时给她留了一把棉籽,让她出去寻个好人家,找一条活路。 大姑娘脸皮薄,她走到了老鸹坡,別说自己寻个婆家,就是讨饭她也张不开口。 反正,那时的人都没吃的,有时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人在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味道特别敏感,不知不觉的,她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食堂。 透过窗户看过去,几个人正在喝饭,不过她不敢进,那时虽然挂着一个食堂的名号,但里面也是稀的照出人影的野菜粥,就这,每人小半碗。 大白脸不敢要,就在房子后面默默的守着,不料一阵眩晕,她倒了下去。 三年大旱,饿不死大师傅,在饥饿的岁月,厨师这可是个好职业。 虽然万斤油只是个半路厨师。 这儿以前有个正儿八经的厨师,姓郑,怎料,这郑厨师虽说姓郑,但并不正经,老是私自把厨房里的东西朝家里带。 郑厨师也有苦衷,他爹妈都饿死了,他不想饿死老婆和娃儿。 头头见他屡教不改,一怒之下,让他卷铺盖滚犊子了,这次,头头放出话来,要找一个毫无牵无挂的人来干。 万斤油符合条件,一人穿暖全家不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光棍汉一个。 就这样,光棍汉万斤油得到了这个肥差。 也许,人不该死总有人救,一切皆在幂幂之中,万斤油正刷着锅,一阵尿意袭来,他连忙去屋外小便。 拐过屋角,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女子,万斤油一看,就知道是饿的。 这在当时太平常了。 万斤油急忙弯下腰,试了试,幸好,她还有微弱的鼻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万斤油一时善性大发,急忙跑到了屋里,舀了半碗刷锅水端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滴进她的嘴里。 就这样,这女孩从鬼门关里又走了回来,捡了一条命。 天黑了,万斤油锁上门朝家里走,沒想到,那姑娘跟了上去。 “姑娘,你咋不回家啊?是不是路远?吃了它,好有力气回家。” 万斤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拇指大的山竽。 那女子接过了山竽,一口吞了下去,噎的直翻白眼珠儿。 万斤油又朝前走,那女子又跟了上来。 “回家吧,我没吃的了!”万斤油说。 “我没有家。” “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 “那…………。”万斤油一阵语塞。 “大叔啊,你救救我吧,你要有老婆,我给你当女儿,如果没老婆,我给你当老婆。” “我,这么大的岁数,一个妥妥的光棍汉……。”万斤油十分犹豫。 “大叔啊,只要能活下来,我不嫌弃。”就这样,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女孩和万斤油回了家。 至于这女孩叫什么名字?一切都无关紧要,不过,厨师的职业确实养人。 有了食物的滋润,这女孩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一张长脸又白又大,村民们懒的问她的名字,干脆就叫她个大白脸。 这大白脸十分贤惠能干,给万斤油生了一女一儿,女儿叫金枝,儿子叫金柱。 兰花花从小的时候,经常见到大白脸,那时厨师万斤油早已卷铺盖回了家,又年老力弱,还吭哧吭哧地咳嗽。 说实话,这个家全靠大白脸撑着,而且,兰花花第一次看到她,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大白脸人打扮的干干净净,十分利索,头上还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鬓,就这样一个标致的农村妇女,却扛着铁锹,铁锹上挑着一个箩筐,满村满庄地去捡粪。 那时捡粪的人也有,一般都是老头子,早上起来溜达,捎带着捡粪回家,那是搂草打兔子,纯粹是顺手捎带的活儿。 年轻的妇女捡大粪,绝无仅有。 很多村民把她当成了神经病,也许,她确实是个神经病,喝了半碗刷锅水,就以身相许,这不是有病吗? 村里的传说越来越厉害,后来,大人常常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再不听话,就让大白脸把你带走。” 后来,万斤油死了,女儿又出了嫁,大白脸受不了村里人的议论,她见芦苇荡旁有个废弃的养鱼塘,塘边有两间守鱼人的小屋,就带领儿子搬了进去。 自从大白脸搬到芦苇荡去住以后,钓鱼的人多了起来,特别是那几个老光棍,白天钓了夜里钓。 这大慨是旮旯村夜钓的鼻祖! 这之后,大白脸似乎真的疯了,每天又蹦又跳的,常常胡言乱语。 而老德顺,常常在芦苇荡里捉鱼摸虾,自然认识大白脸。 后来,不知为什么?那天老德顺喝了半斤老苞谷烧刀子,就又去了芦苇荡里垂钓。 用老兰头的话说,“他钓的是寂寞。” 也许,老德顺真的寂寞了,他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确确实实地钓到了一条大鱼。 这是一条疯癫的老美人鱼! 老德顺在芦苇荡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卧铺,有时候他钓鱼累了,或者下雨了,就在里面休息一下。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老德顺的黄昏恋 这天上午,老德顺又在芦苇荡里独钓寒江雪。 这儿确实清静,大日头暖暖地照着,小北风溜着河边儿,轻轻地吹着,山上的树木虽然落光了叶子,但看上去就像一团烟雾笼罩在山头上。 老德顺手气好,不一会儿竟然钓上来了一条大草鱼,有四五斤重,高兴的老德顺拿起老苞谷烧刀子,就是一顿猛灌。 没有想到,一个时辰过后,那老天忽然间变了脸,大日头被吓的躲进了云层,小北风变成了老北风,呼呼的,就像大巴掌朝身上拼命地抽,紧跟着豆粒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嗒地砸了下来。 老德顺哆嗦了一下子,收起家伙就朝窝棚里钻。 这雨来的太猛了,浇的老德顺浑身湿透,他生怕冻病了,连忙生起了一堆火,脱下衣服烘烤起来。 “哎呀,冻死我了。”一个女人猛地跑了进来。 这女人就是大白脸,改革开放以后,庄稼地里都用上了化肥,再也没有人捡粪了。 大白脸也扔下了粪筐和铁锨,改了行去捡破烂,常常见她瓶子破鞋一大袋一大袋的朝家里背。 鬼知道,她今天又在芦苇荡里干甚来了,芦苇荡里可没有破烂供她捡拾。 “大哥,借个地方,避一下子雨。”大白脸说。 棚子里空间很少,而且正中间燃了一堆火,勉强挤下两个人。 “大哥啊,这火能弄大点不?”大白脸没话找话。 “不能,如果火大了,燃烧了棚子,这一带方圆十几里地的芦苇,都将会化为灰烬。” 也难怪,五八年,村民们在岸上干活,老丑夜里受了凉,老是窜稀,他就钻到芦苇荡里面去方便。 方便就方便呗,他自己卷了一颗旱烟,塞到嘴里抽了起来。方便完后,他随手扔下了烟把,去干活去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明一灭的火星儿,却留下了祸根,芦苇荡里着火了。 好大的火啊,整整烧了三天两夜,映得天都烧红了。 结果,老丑被关进了局子,半年之后才放了出来。 老兰头可不想重复老丑的覆辙。 “那,大哥,这么冷,衣服都湿了,我往火堆旁挤一挤吧。” 就这样,那堆火还没有灭,老德顺和大白脸就滚起了床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正在这时,又跑来了几个小年青,为首的叫麻六皮。 这麻六皮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可是老鸹坡的“狗头”,偷鸡摸狗不说,他还在赌场里打杂,给人买个烟讨个帐啥的,反正是不受人待见的人物。 这家伙最爱吃野鸡和野鸭子,可山上雪大风大,他不敢去,因此,只有钻芦苇荡了。 他扛着一支老汽抢在芦苇荡里钻了半天,从八道梁钻到了这里,拐了一个大弯,累了一身臭汗不说,结果连只鸭毛也没捞着,正在上火的当儿,下雨了。 麻六皮第一个钻进了棚子,见到了老德顺和老白脸,惊的“嗷”了一声。 这大白脸可是他的本家婶子。 这一嗓子,把老德顺和大白脸吓的更是屁滚尿流,大白脸匆匆地穿上了衣服,钻出了棚子,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老德顺也是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只是由于匆忙,他穿着了大白脸的裤子。 这一下证据确凿。 就这样,麻皮六把老德顺押回到了砖窑厂。 麻皮六说,“现在有两条路供你选择,第一条就是在你脖子上挂个破鞋,游村示众,另一条就是让你拿出钱来,包赔损失。” “多少钱?”老德顺问。 “多少?最少一千元。”麻六皮说。 这话又把老子吓得一哆嗦,正在这时,兰花花赶来了。 “好呀,你家老板来了,我有话说。”麻六皮来了精神。 老德顺一见兰花花来了,心里有了主心骨,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说, “花花,我和大白脸谈恋爱,被他逮着了,非要罚钱。” “说吧,罚多少?”兰花花一看老德顺这个鸟样,心里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罚一千。”麻皮三毫不犹豫。 “你是谁?”兰花花对他不屑一顾。 “难道你不认识我?我是麻皮三,大白脸的侄儿。” “大白脸谈恋爱,碍你什么事了?人家儿子就不吭声,你吭个鸟声?”兰花花说。 “对,把他儿子叫来,问问他有没有话说。”歪瓜连忙帮腔。 “找就找。”麻六皮毫不服气,连忙让一个小兄弟去找金柱。 大白脸的儿子金柱,这家伙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老婆,大慨精神受到了刺激,一个大男人家,却爱穿上一条女人的花裤子,成天东游西逛的,逛累了就钻赌场里混。 这小兄弟一听说找金柱,就连忙朝赌场里走。 果然,在周建国的小卖部门口,金柱又输了牌,几个年轻人拽着不让走。 “不就是两百块钱吗?我一有钱就还你,我又不会赖帐。”金柱说。 “你不会赖账,你骗谁呢?你上个月欠的五十块钱,到现在还没给呢。 没钱就别往赌桌上坐,既然坐了,愿赌服输,没钱就把你的大棉袄脱下来。” 金柱叹了一口气,反正,脱棉袄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个月输的更是厉害,棉裤棉袄都脱给人家了,只穿着一件大裤衩朝家跑,冰天雪地的,一度被传为笑谈。 身上穿的这件棉袄,也不知是她母亲从哪儿捡来的?只可惜,才穿了两天,还没有捂热了,就要脱下来,金柱有点恋恋不舍。 正在这个当口,那个小弟来找金柱,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金柱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跳了起来, “走,你们谁跟着我一起拿钱去,新帐旧账全部一次性还清,另外再付十块钱的跑腿费。” “你家里有钱?”一个牌友好生奇怪。 “对呀。我找俺爹要去。” “你还有爹?你爹不是早就死了吗?”那个牌友又问。 金柱也不理他,扭头就跟着那小弟走。 来到了砖窑场,金柱倒也开明,对着老德顺就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爹呀,你好。” 这把老德顺吓了一跳。 “你俩怎么时候办婚事?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讨杯喜酒喝。”金柱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金柱认爹 “你同意了?”老德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婚女嫁,这很正常嘛。”金柱说。 大伙儿不由得鼓起掌来,这个儿子还真开明。 “不过嘛?”金柱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牌友,皱起了眉头。 “不过什么?”兰花花问。 “不过,要付一点点的彩礼,不多,也就一点点。” “多少?多了我可拿不起。”老德顺愣了愣。 “不多也就三百块钱。” 金柱话一出口,老德顺连忙朝屋里跑。 他生怕金柱反悔,老德顺跑到屋里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来,摸出一个锈蚀的铁盒子,从那里边倒出了一些钱,五块,十块,五毛,一毛的都有,还有五分,二分,一分的硬币。 老德顺很细心地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用一个塑料袋子,兜起来就朝门外走。 金柱接住了那一小袋钱,连忙数出来给牌友,还一边唠叨着, “这是今天欠你的两百块,这是上个月欠你的五十块,咱们两清了哈。” “你不是说跟着你来,有十块钱的跑腿费吗?” 金柱一听,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又掏给了他十块钱。 “好了,爹啊,你们过你们的快活日子吧,我要走了。”金柱说着就朝外走。 “你上哪儿去?”麻六皮问。 “你说我上哪儿去?我手里有了钱,我要把我输的去赢回来。” 金柱边说边兴高采烈地又向赌场里走去。 望着金柱一伙人离去的背影,老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问老德顺, “老哥啊,你什么时候把大白脸接过来,我们好喝你的喜酒呢。” 老德顺摇了摇头,“哎呀,这婚我不结了,我死心了,有了这样的儿子,我家里就是有座金山,也架不住他这样糊弄啊!” 歪瓜说,“花花啊!也真是没有办法。这冰天雪地的,你看,满村的人儿,都缩在家里,又没有活干,还不把人憋疯了,他们不去麻将场里,耍一耍,又干些啥呢?” “就是呀,花花。你去过城里,你又读了那么多的书本儿,你头脑活络。 能不能给大伙儿找个活干干,挣点儿小钱也比闲着强啊。”老兰头说。 面对着莽莽苍苍的大山,一望无际的原野,能找什么活干呢?兰花花想着。 一阵大风刮过来,窑场外的芦苇荡里,那密密麻麻的芦苇,轻轻地摇摆着,就像一群喝醉了酒的人,在跌跌撞撞地跳舞。 这些芦苇,在土坯房盛行的时候,可是香饽饽,用芦苇覆盖房顶,那可是最好的材料。 只可惜时过境迁,土坯房已成了历史,家家户户盖房都用上了楼板,或者直接用水泥浇顶,最不济的瓦房,也用上了黑褐色的小瓦。 这芦苇就成了烧锅的材料,而现在的农村人,有的已经烧起了煤球。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谁也不想跑十几里路,来到芦苇荡里割芦苇回家烧锅。 因此,芦苇荡里这些密密麻麻的芦苇,只有在这片浅浅的水域里面,悄悄而又野蛮地生长着,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腐朽,灭亡。 “如果把这满山遍野的芦苇利用起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兰花花心里想着,就问老德顺, “叔啊,你见多识广,整天在芦苇荡里面钻来钻去,这芦苇啊,还有哪些用处。” “这芦苇的用处可多了,除了覆盖房顶以外,还可以织成凉席,扎成扫帚。 我从小的时候呀,村里的人就有几户以这为职业的,都是上不了档次的东西,这扫帚吧,咱们现在村里人都还在用。 也不知道城里人,用不用这些玩意儿,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老德顺的一段话,提醒了兰花花。 对了,有门儿,就在凉席上做文章。 兰花花一下子有了注意,就是让大伙去到芦苇荡里,把芦苇割下来。 然后各人拉回自己的家里,就在家里编凉席,扎扫帚,这下村民就有活干了,也可以挣到钱了。 兰花花不仅为有这样的想法而兴奋。 “现在村里,谁还会这种技术?”兰花花问。 “这技术嘛,看着容易,真做起来,还有一定的难度,我小的时候,有张,王,赵三家在做,特别是王婆的丈夫,赵杆子,编席子更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这些老人都去世了。”老德顺摇了摇头。 “难道没有一家会做的?难不成,还要去外面请师傅?”兰花花问。 “噢,有了,我想起来了,老三八是赵家的上门女婿,这老小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跟着他老丈人干过两年,估计他的手艺没有丢。”老德顺猛然拍了拍脑袋说。 “这老小子跟俺家有过节。我还真不想用他呢,我一看这个头顶长疮,脚底淌脓的家伙,就厌烦。”老兰头说。 “哪能呢,为了大伙儿都有事干,有钱挣,再厌恶也得请他出山呀。”兰花花说。 兰花花是个爽快的人,她心里窝不住事儿,心里既然有了主意,那就要去到老三八家去问一下。 老三八这个倒插门女婿,以前有四个儿子,牛叉的不得了。正在老三八要晋升为旮旯村的“大狗头”时,不料小儿子却被高压线电成了焦碳,这才老实了不少。 老三八还剩三个儿子,除了一个儿子是电工,另外两个儿子在工地搬砖。 有人劝他让儿子去兰花花窑上干活,这样离家近,方便不说,而且挣的钱比搬砖的要多一些。 老三八说,“我一个有儿子的人家。干嘛非要跟“绝户头”去打工呢,不去。” 儿子,就是老三八的资本,儿子,就是老三八的腰杆杆,别管儿子济不济,三个儿子朝面前一站,老三八的腰杆杆挺的就像一座山。 就连兰花花给村里老人送温暖,送大米油盐的时候,老三八也骄傲地说, “有钱怎么了?有钱不是照样巴结我,你看看,我就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她,兰花花,不是照样老老实实地给我送东西来了吗?” 老三八觉的自己活成了一条狼,即使是头独狼,也要骄傲而自豪的活着。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老三八出了山 兰花花去找老三八的时候,已到了晌午顶儿,正是农村人吃饭的时候。 老三八端着大海碗,和邻居们蹲在南墙根儿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稀饭。 老雷子看见了兰花花,有点惊讶,“这兰花花住在村南头,她到村北头来,一定有事儿呀。” 老三八一大海碗山竽粥稀饭,才喝了半碗。听了老雷子的话,扭头一看,兰花花姗姗而来。 “不会又是来送温暖的吧?”老雷子问。 “送个逑,你没见他空着手吗?” 老三八说着,站起来就朝院里走。 “要是他送的是现金呢。”二雷子说。 老三八迟疑了一下,顿了顿,“我和有钱人不对眼儿,我先关上门。 如果她是送温暖,送现金的,我当然求之不得,你站在院外咳嗽两声,我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再打开门。” 眼看兰花花越走越近,老德顺啪的一下关上了门,进了院子。 “花花姐,吃饭了哈,要不?拿块山竽暖暖手,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兜蜜山竽,你赶紧拿两块尝尝鲜。” 二雷子端了一碗热山竽,连忙朝兰花花面前凑。 “哪阵香风把你这个大老板刮来了?你这么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雷子说。 “哎呀呀,是花花姐,你冷不冷,走,上我家暖和暖和。我给你烙葱油饼吃。” 这是老三八的大儿媳妇大金花,她在兰花花砖窑场里面帮厨。 说实话,她挣得工资可比她丈夫挣得多了,大金花从心眼儿里感激兰花花。 “不了,我来找你家公公,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兰花花说。 “找他?做甚?他啥活也做不了。” 大金花十分惊讶,这个老公公,身无一技之能,又年老体衰,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脾气却大得吓人,老是和三八婆吵架。 “不用干活儿,我只是找他当个技术顾问,教教大伙儿手艺,我按月给他发工资。”兰花花说。 “还有这事?”大金花睁大了眼,连忙奔跑着去敲老三八的大铁门。 “咣,咣,咣。”这大铁门是铁皮做的,一拍,那声音老响了。 老三八端着饭碗,正躲在大铁门后面。 他不想走远,如果真像老雷子说的,兰花花是来送现金的。自己的耳朵有点背,听不到老雷的咳嗽,兰花花再不进来,那钞票不就白白的飞走了。 这是万万不能的,这比抽他耳光还要令他心里难受。 大金花在外面猛地一敲门,“咣”的一声,把老三八吓了一跳。 就连三八婆也从灶屋里出来了,边走边说,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三顿饱饭一吃,你又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又不是深更半夜,大白天你关什么鸟门?” 老三八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自己杵在那儿侧耳细听。 “爸,爸,开门呀!”大金花的声音。 三八婆这会可忍不住了,他大步的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老三八一看门打开了,连忙尴尬的说,“我以为是兰花花那个小妖婆呢,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眼皮就朝上翻了,我偏不理睬她。” 兰花花正站在大金花的后面,老三八的话,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大金花尴尬了,“爸,你说啥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说一句文明一点的话。” 老三八一看,兰花花站在门外,这才知道自己说失了嘴,低着头就朝屋里走。 倒是三八婆,她一看到兰花花,就想起了上次她送米送油的事来,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花花啊,你这么忙,穿了大半个村子,你上这儿来有事啊?”三八婆问。 “妈,妈,她是来给咱们送钱的,不用干活,还给咱发工资。”大金花说。 刚走到屋檐下的老三八,听到了大金花的话,连忙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道, “是做梦了?还是天上掉馅饼了?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咱家?” 老三八眼睛瞪的老大,他实在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是的,大叔。”兰花花一本正经。 “这,不可能,不可能呀!我可干不了重活儿。如果把我送到窑上,三天下来,可不把我活活的累死。”老三八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是的,大叔。我是请你去做教练,教大家技术。” “教大家技术?我会什么呀?除了种种地,还是种地。”老三八特别惊讶。 “你会编凉席吗?”兰花花问。 “这……。”老三八愣了一下,他十七岁的时候,来赵家做了上门女婿,跟着老丈人编了一年半凉席。 不过,几十年过去了,岁数也大了,记性不好,一时想不起来。 兰花花看他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就随口说了两句, “没事,如果你不会,我就去外面请师傅来,反正都是要发工资的。” 一听说发工资,还是三八婆反应快,她生怕失去了这次机会, “哎呀呀,我以为干甚呢,原来是编凉席啊,我会,我家老三八啊,也会。 这都是跟我父亲学的,这是我家祖传绝技了,我家啊,整整传了九辈了。 到我这辈,你就放心吧,你要什么样式的,什么花纹的,我都能编的出来。” 三八婆这话一出,老三八才反应了过来,瞬间,头点成了鸡啄米, “会呀,会呀,整个旮旯村,除了我老三八,再没人会这项绝技了。” “如果你会这项技术,我就把村里人组织起来,把芦苇荡的芦苇割掉。 然后你教大伙技术,至于工资嘛,你这是技术入股,咱们这好商量。” 兰花花的一番话,令老三八感激不尽,眼看着自己的这项技术,就要被带到棺材里了。 没想到,还能发挥余热,给家里挣钞票,他当然求之不得。 “咱就这样说好了哈,我在去市里,考察一下凉习的价格。” 兰花花要走了,老三八和三八婆毕恭毕敬地像送财神爷一样,把兰花花送出了大门。 “你慢走哈,等着你的好消息。”三八婆挥着手,目送着兰花花的身影渐行渐远。 “别站着哈,咱两个快到屋里去,把炕上的凉席拆开来,看看怎样编的。” 老三八一边说,一边拉着三八婆就朝屋里跑。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兔子打猎人 原料有的是,技术员也有,现在兰花花最关心的就是价格问题。 怎样定价?怎样给工人定工资,这都要经过仔细的核对,合计。 兰花花往家里走的时候,不料,又碰到了三驴子,他满脸是血,异常狼狈。 “你不是去打猎了吗?怎么回事?” 三驴子一抬头,“哎呀呀,是花花姐,快点,马大庆他,他………。” “他怎么了?”兰花花着急地问。 三驴子讲了打猎的经过,他和马大庆两个人拿了一杆老土统,老式气枪就上了芦苇荡的后山坡。 那里坡陡水深,人迹罕至,常有野猪出没。 两人爬过一线天,路过柞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毛色焦黄的老兔子。 那老兔子像个人一样,在那儿扒拉着大雪,大概是饿了,在找食物吃。 猎人们进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第一眼见到的野物儿是野兔,一定不要打。 兔子满山跑,他是山神爷的眼线,打了要遭报应的。 可,毛大庆不懂这些,而三驴子,作为现代一个年轻人,也不信这个邪。 于是,马大庆隔着荆刺就扣动了板机。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那火药呈扇形,打的荆刺枝叶乱飞,地上的积雪被打了一个坑,这种土统近距离杀伤很大。 在看那只兔子,一瘸一拐的,好像受了伤,拼命的向前跑去。 马大庆一见大喜,连忙追了过去。 也许,因为距离太远,那只兔子受伤并不是很严重,一时半会儿的,两人并没有追上那只受伤的兔子。 也许这次打猎,处处透着邪门儿。 那只受伤的兔子,在雪地中蹦蹦跳跳的,他见与两人拉开了距离,干脆不跑了,就停在雪地里,好像是故意等着他俩似的。 马大庆和三驴子见了,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一只作死的兔子。 于是,两人就气喘吁吁的追了过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芦苇荡里,兔子在一个雪堆前消失了。 眼看到手的肥肉又飞了,两人不甘心,拨拉着芦苇找了起来,这一下,还真找着了。 那兔子正隐在一丛干枯的芦苇叶下面,三驴子见了,猛地一下子扑了上去。 那兔子受惊,猛地一跳,竟然跳到了河水里。 没有想到这几天,气温变热了,河里的冰层也随之变簿了,这兔子一跳上去,那冰层咔嚓一声,竟然断裂了,可怜的兔子,落入了水中。 马大庆连忙去抓兔子,那兔子受冷水一激,前爪乱舞,拼命地挣扎。 马大庆让三驴子拽着自己的一只手,自己斜着身子去抓兔子,可是还抓不着。 三驴子灵机一动,连忙把老土铳递了过去,让马大庆去捞兔子。 怎么捞?枪杆儿光秃秃的,当然只有用枪把子捞。 于是,祸事就发生了。 马大庆攥着枪杆子,用枪把子去勾野兔,这野兔也在拼命地挣扎着,忽然间见来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挥舞着爪子去抓枪把子。 慌乱之中,野兔一下子勾住了板机。 “嘭!”枪响了。 幸好枪口从两人中间的缝隙穿过,就这,两人还被边缘的散弹击中。 三驴子被几粒铁砂击中了脸,弄的血流满面,而马大庆,则被击中了胳膊,幸好冬天穿的厚,虽说并无大碍,但也受了皮外伤。 兰花花连忙来到了周大山的私人诊所,果然,马大庆正在那儿医胳膊。 “碍事不碍事?”兰花花着急地问。 “放心吧,咱老马家命大福大,没有过不去的坎。”马大庆说。 得知没有危险,兰花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 “你说,要是把你胳膊打残了咋办?还有,三驴子就差那么一点点,弄的满脸挑花朵朵开,如果出了人命咋办?” 这一说,马大庆不禁感到一阵后怕,“是呀!是呀!这狗日的大雪,这狗日的野兔子………。” 周大山一边涂酒精一边问,“你说,你又不缺吃不缺喝,还干嘛去打猎?” 马大庆说,“这狗日的冬天,除了大雪还是大雪,赌博咱又不想,闲扯吹牛皮咱又不爱?没个正事干干,心里闲的发慌哩。” “闲的发慌?我又想了一个门路,让你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兰花花说。 “什么门路?”马大庆问。 “你不是刚从芦苇荡里出来吗?你看到那满山遍野的芦苇没有?”兰花花问。 “芦苇呀,被淘汰掉的玩意儿,当柴烧也没人用,一点儿也不顶火。”周大山听了直撇嘴。 “对,就因为被淘汰掉了,我想让他起死回生,办一个芦苇加工厂,生产凉席,扫帚。” 兰花花话音刚落,马大庆却高兴的连连点头, “对呀,对呀,我咋没有想到呢?” “技术员我也找好了,就差去市里问问行情了?”兰花花说。 “逑,你快点上药,我现在就去市里。”马大庆连忙催促着周大山。 ……… 这天上午,旮旯村的村民们有的在南墙根儿下晒太阳,有的在周建国的小卖部前打麻将侃大山。 他们惊讶地发现,兰花花和马大庆又出山了。 马大庆穿着一身银灰色西服,又披了一件草绿色军大衣,而兰花花,上身穿了一件碎花小红袄,头上裹着红色的毛巾,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由于雪大路滑,两人没有骑摩托,而是步行下山。 缩在墙根下的那几个老头这下可找着了话题。 老雷子说,“你看看,越有钱,越想着挣钱,这老娘们儿不知道又下山去,做甚生意?就想着挣大钱了。” 老油子被太阳晒的晕乎乎的,揉了揉昏花的两眼,叹了口气说, “挣了那么多的钱还不知足,你像我,辛苦的杀一头猪,卖个三天五天的,挣个百儿八十,就高兴的直蹦。” 老三八也在这儿,他穿着一件崭新的黑棉袄,脚下是一双黑色劳保棉鞋。 为了奖励老三八即将当上技术员,过上拿工资的日子,三八婆特意跟他做了一身新行头。 老三八听着两个老头的对话,心里特别的感到不满意, “自己没本事,看到别人有本事了,挣大钱了,就特别的羡慕,这叫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老雷子说,“见了兰花花,你以前说话,比我还要尖酸刻薄呢。 兰花花一让你当技术员,有钱挣了,你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儿,心里就护着兰花花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燕拔毛结婚了 兰花花和马大庆下了山,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大巴车。 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兰花花和马大庆两个人。 也是的,天寒地冻的,刀子风刮得呼呼叫,没有急事,谁去上县城啊? 马大庆又想起了燕拔毛,“不知这个燕拨毛现在咋样了?” “好可怜的孩子,幸好,没有娶到山杏,否则,两人结了婚,估计也没有好日子过。”兰花花说。 “哎,对了,也不知山杏嫁给了王二毛没有?”马大庆说。 “其实,给人的感觉就是,王二毛和山杏应该是绝配。 本来两人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个上家,一个下家,如果两人结了婚,那就成了产销一条龙,做生意杠杠的。”兰花花说。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咔咔咔”的声音传来,一辆破旧的大巴车,车轮上缠着铁链驶了过来。 这辆大巴车还是那么破旧,依旧是锈迹斑斑,只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左边的大灯不知撞上了什么? 用白胶布粘着,大慨胶布质量不好,那下面支愣了一块,随着车子的走动,一张一合的,好像一张艰难喘气的大嘴。 大巴车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马大庆和兰花花连忙从后门上了车。 这大巴车里不但没有空调,而且,还有两块汽车玻璃裂了缝隙,那北风呼呼的,顽强的钻了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一个满脸雀斑的矮个子女人走过来,那满脸的雀斑,密密麻麻,犹如满天星辰。 “买票啰,买票啰!”女人说。 马大庆连忙掏出了十块钱,“两个人,不用找了。” “不够,咱添十元钱。” “啥时涨的价?”兰花花有点惊讶。 “两个多月了,这客车都承包给私人了,不涨票价,连承包费都交不起。” 马大庆心里直骂娘,再看那女人,一脸雀斑的面孔更是可憎,他不由的狠狠地骂了一声, “长的真丑,满天星,八辈子也找不着对象。” “满天星”见马大庆磨磨叽叽,直皱眉头,兰花花连忙掏出了钞票递了过去。 那女人看了看兰花花,又看了看马大庆的五短身材,蛤蟆肚,不无惋惜地说, “可惜啊!一朵好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你说谁是鲜花?我长的可比鲜花强多了。”马大庆自嘲地说。 “你是鲜花?能长出这样的鲜花,大地母亲可要哭死了。” 满天星”是刀子嘴,毫不客气地反驳。 兰花花也不理他俩,她晕车,径直走到了前面,她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坐。 司机下身裹着棉被,正趴在方向盘上欣赏外面的雪景。 “这不是拨毛吗?”兰花花吃了一惊。 燕拔毛显的成熟了不少,他看着兰花花一笑,含蓄而又深沉。 “老公,老公,你们认识。”满天星说。 “多年前就认识了,哦,你结婚了?你们是两口子。”马大庆望着雁拨毛问。 “那俺俩上了车,你咋不吱声儿?”兰花花问。 “我要是吱了声儿,你讲价咋办?答应少要钱吧,我吃亏了。 不答应吧,又失了你的面子,索性装作不认识好。”雁拨毛实话实说。 就这样,这辆只有两个乘客的大巴车,浑身筛糠着,嘶吼着,喘着粗气又踏上了征程。 一路上,雁拔毛手不闲着,嘴也不闲着,他竟和马大庆唠嗑。 “大主任,你干啥呢?” “咳,还主任呢?供销社都没有了,你还是叫我马哥吧。” “那,马哥,你现在在哪儿发财?” “我呀,在旮旯村芦苇荡办了一个窑厂。”马大庆淡淡地说。 “啊,窑厂,马哥,你发财了。”雁拨毛一下子来了精神,口气里恭敬了不少。 “你啥时结的婚?”马大庆又问。 “两个多月前。”雁拨毛说。 “哪个村的?” “八道梁的,人家是养猪专业户,老有钱了,不但不要彩礼,还倒贴了好几千块钱,让我承包了这辆大巴车。”雁拔毛十分自豪。 “你岳父是不是猪光头?家里还有磨坊?”兰花花问。 “是呀,你咋知道的?你认识俺爹,俺爹老有钱了,俺家三天两头吃肉。”满天星说。 兰花花笑了笑,她又想起了在致富大会上,老拐子和猪光头互相揭短的事来。 一阵恶心涌上了喉咙,看来又晕车了。 兰花花来到市里的时候,顿觉眼前一爽,这虽说是个县城市,虽说面积不大,但收拾的非常干净。 宽阔的官路上,一个雪粒儿也找不见,缘化带修剪的整整齐齐,一座又一座的高楼拔地而起。 兰花花想起了一句话,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没想到,在大山里才窝了这么短的时间,这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真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兰花花正揣摩着是先回家看儿子,还是去批发市场里面打听行情。 “你是,花花吧?”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兰花花一看,是老杆子,他显的比以前更加苍老了,花白的头发一定全白,背也驼了不少。 “你还在蹬三轮车呀?”兰花花问。 “哎,人老了,不干这个,又干什么呢?”老杆子叹了一口气说。 “那。大杆子现在在干什么?” “他呀。现在也不知道干什么?白天睡觉,夜晚出去溜达。让他摆个地摊吧,他又嫌丢人。”老杆子边说边摇头。 兰花花猛然想到,如果这个芦苇加工厂办起来了,厂里面必须要有一个推销员,想来想去兰花就想到了大杆子。 兰花花把这个意思跟老杆子一说,老杆子乐的哈哈大笑, “这是龙生龙,凤生凤,没想到马三爷的后人这么有出息,我回去就跟大杆子说说。” “不着急,我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等我办好厂后,我回来通知大杆子,我今天来就是到这儿来考察一下行情。” 老杆子一听说。兰花花是来打听凉席行情的,就来了尽头。 “我整天蹬着三轮车,在这个小县城里面窜来窜去。哪儿的市场,哪儿的行情我都知道。 批发凉席扫帚,这只有到家具市场去了,那儿有个四季青大市场,我领你俩去看看。”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算盘贾,算盘假 老杆子骑着三轮车,慢腾腾地把兰花花和马大庆载到了四季青家具大市场。 这个大市场处在市区的东北角,被一圈子村庄包围着,地上虽说是沥青路,但被碾的坑坑洼洼的,积雪,纸片,果皮顺着黑色的雪水肆意横流。 这里什么东西都有,箱子,衣柜,五斗橱,还有风箱,兰花花看到了一个柜子,前面是扇形,后面却尖着角子,她感到十分奇怪,一问才知道,这是角柜,专放在角落里的。 转悠了大半个市场,都是些高级而又新奇的玩艺,可凉席呢?扫帚呢? 兰花花就问一个店主,“这家俱市场里,怎么不见凉席,扫帚啊?” 店主是个胖胖的女人,那大腿比兰花花的腰还要粗,一听兰花花的问话,笑的身上的肉乱颤, “这么贵的房租,卖那扫帚凉席,这些小破玩意儿,连房租也顶不住啊! 喏,大市场最后面的一家,左拐,有个胡同,那儿有一家叫发大财门市,专卖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 两人就朝后面走,只是那煤渣铺的小路实在无法恭维,雪水一窝一窝的,有的地方,还放了板块,让人踮着脚尖走过去。 走到了公共厕所,这是个露天厕所,可能缺少人员打扫,或者里面堵塞了,那黄色的,黑色的东西缠绕着,一直溢到了出口,又被冻住了。 由于在暗影里,到现在也没有化冻,一个老头在进厕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墙,慢腾腾的,生怕滑倒了。 在厕所的旁边,有一个用花塑料布搭的棚子,棚子上有块用黄纸板写的大字,发大财批发门市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严禁烟火。 字是正楷,柳颜凤骨,特别是那一捺,颇像柳叶刀,看的出,这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兰花花心里不由的增加了几分好感。 花塑料棚棚下,凉席,扫帚,搓衣板还有痒痒挠,一摞一摞的,棚子虽小,却显的井然有序。 “有人吗?”兰花花站在外面喊。 一阵沙沙的声音传过来,从扫帚堆里钻出了一个瘦小的男人来。 这男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劳动布工作服,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他一边捋着头上的蜘蛛网,一边乐哈哈地应答, “哎,来了,来了,请坐!” 马大庆立在棚子外面,东张西望,他没有想到,偌大的大市场,批发凉席扫帚的,仅此一家,而且看这架式,估计生意不咋滴! “是马主任啊!”那瘦男人说。 “怎么?你认识我?” 马大庆一看,哟,还真是老熟人,杀猪站的贾良心会计。 贾良心一副算盘打的很精,号称算盘贾,不管多麻烦的帐,到他手里,算盘珠子一拨拉,片刻之间,就会一清二楚。 因此,粮站,供销社,甚至银行,遇到整帐的时候,都爱请他去帮忙。 马大庆每年都要请他帮几次忙,因此,两人很熟悉。 所以,那时的杀猪站吃香,贾良心更吃香。 只可惜,后来杀猪站倒闭,一帮人马便分散到了各地。 “哎呀呀,是算盘贾,你什么日拱到这买卖来了?”马大庆说。 “不是算盘贾,是算盘假,现在算盘不管用了,都用电子计算器了。 几岁的小孩子,只要认识数,只要认识十一X÷,用手一捺,结果就出来了,这可比划拉算盘珠子强多了。”贾良心说。 “这凉席多少钱一张?扫帚多少钱一把?”兰花花问。 “凉席嘛,十块钱一张,扫帚嘛,三块钱一把。 都是老熟人了,你如果要,每样便宜一块钱。” 贾良心见熟人上来买货,十分高兴,显的特别殷勤。 兰花花看了,合算一下,这原料在芦苇荡里,遍地都是,垃圾一般的存在。 只要人工,据老三八说,手快的话,一天编二十张凉席绰绰有余,那扫帚,更不用说了,一天扎个几十把正常。 而工钱,二十块钱一天,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少的可怜。 这样算下来,这不起眼的东西,简直就是暴利。 兰花花灵机一动,问他,“算盘贾,凉席五块钱一张,你要不要?扫帚一块钱一把,你要不要?” 这把算盘贾弄糊涂了,连忙问,“咋滴啦?你是来买凉席的,还是来卖凉席的?” “俺是来卖凉席的。”在熟人面前,马大庆实话实说。 “你卖?五块钱一张凉席?”算盘贾瞪大了眼睛。 “是的,芦苇荡那么多的芦苇,一年又一年,腐烂,沤成了泥泥水水,又生长,又沤烂,多可惜呀!我寻思着,办一个凉席加工厂,正好冬天闲………。”兰花花说。 “就是呀,就是呀,还是你有眼光,别看是个女的,可比一个大老爷们强多了。 我在三岔镇呆过,知道那里有满山遍野的芦苇,足足十几里呀,浪费了确实可惜。” “那你这些玩意儿,是从哪儿起的?”兰花花问。 “我呀,不瞒你说,这是从龙背岭批的,一块钱一张凉席,一毛钱一个扫帚,只可惜太远了,钱都花在了运费上。” 算盘贾说的滔滔不绝,口沫乱飞。 龙背岭是走出五指山的第一个小镇,离这里一百多公里,那里是丘陵地带,河汊很多,因此,盛产芦苇。 但平原的人精明,就是一块石头,也知道弄出花样来,变着法子卖出去,比如雕个泰山石,假山之类的。 特别是芦苇,人家早已开发利用,并形成了产业。 其实,细思之下,这凉席不说,但这扫帚,家家户户,尤其每个单位,都很需要。 算盘贾虽然精于算计,但这话明显漏洞太多。 一块钱一张凉席,手快的一天编二十个,才够工资,手慢的,那岂不倒贴工钱?就这还不算原料。 “不可能吧?批发一块,运费再加五毛,你卖十块,一张利润将近九倍……。” 兰花花一算账,算盘贾便尴尬的笑, “我一向精于算计,没想到,打了一辈子猎,到头来还叫大雁啄了眼。 实话对你说吧,这是三快钱一张批发的,如果你同意,三块钱一张,你家的凉席我全包完了。” 这算盘贾,真是算盘假,一小会功夫,说话便自相矛盾,这令兰花花大失所望。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马三爷修路 兰花花和算盘贾正说着话,过来了一个中年人,“你来了哈,刘主任。” 这中年人白白胖胖的,长的慈眉善目,一说话,软声细语的,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原来是东风中学的教导处主任。 “贾老板,再给东风中学送一百把扫帚去。”刘主任说。 “送,倒可以送,只不过,我现在手头紧,能不能把前两个月的帐先结一下。”算盘贾说。 “我这就给你把帐结了,三块钱一把,你在结帐单上写五块钱一把。” 刘主任依旧笑眯眯的,轻描淡写地说。 算盘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拿出笔,麻利地签了字。 刘主任一走,算盘贾就连声叹气, “哎呀呀。跟那些单位的人打交道,真是麻烦,三天两头的,总是欠帐。” 从算盘贾那儿出来,兰花花又去了几家,都是些小门市,顾客要么是买菜的大妈,要么就是步伐蹒跚的老头儿。 跟这些老年人打交道,马大庆一看就烦,这些人唠唠叨叨的,一分一毛钱的拧,让人想起了卖菜的小贩。 “天啊!给这帮人讲价讨价,烦也烦死了。”马大庆说。 兰花花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马大庆打了退堂鼓。 他安慰马大庆说,“瓜子再小,也有仁。 你想想,那么一点点的瓜子,还有人特意买来吃的。” 兰花花说的可是实话,芜湖出来了一个傻子瓜子,弄的在全国都打出了名声。 兰花花也买了一小袋来吃,价格不贵,一毛钱一袋,只是太小了,才品出味儿就没有了。 马大庆听了,才止了声,两人一同朝家里走去。 还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四合小院,所不同的是,院前的煤渣路变成了水泥路。 这是马三爷出资修的,马三爷立砖窑,挣了钱,立马鸟枪换炮,神气了起来。 他先是又换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然后,又西装革履地回到了四合院,把两间小屋装修了一下,地上铺了地板砖,墙上贴了壁纸。 灯泡也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百块钱买了一个水晶灯,层层叠叠的,确实好看。 只是太费电,但马三爷不在乎,口袋充实了,腰杆挺的倍儿直,还能在乎这几个电费钱? 邻居们交口称赞,这马三爷真有本事,把自己的小屋装修的就像是皇宫。 就连老油子,见了马三爷也毕恭毕敬的,老远就拿出香烟请马三爷抽。 在大伙儿羡慕的目光里,马三爷又拉回来一台彩色电视机。这一下,马三爷家里更热闹了,连别的院子的居民也过来看电视了。 自然,屋里盛不下这么多人,马三爷就把电视搬在了房子外面。 马三爷的房子靠近大门口儿,大伙儿聚在一起看电视,人越来越多,挤着挤着就挤到了煤渣路上。 煤渣路两旁是臭水沟,那黑色的,粘稠的液体肆意横流,大杂院的人进进出出,早已闻够了,并且习惯成自然。 而从五指山回城的马三爷,因为闻惯了大山里的清新空气,猛一闻到这城市的味道,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准备了一块手绢,每次出门的时候,就在手绢上洒着香水,捂着鼻子。 这天天刚落黑,大伙又来看电视。 刘居委在屋里逗孙子玩,马三爷把电视搬出了屋子,大伙儿一边看,一边同马三爷聊着天。 于是,马三爷就不断用那喷着香水的手绢捂鼻子。 老油子看了就说,“人生在世,造桥修路是大善事,菩萨会保佑你逢凶化吉,延长寿命的。 马三爷,你这么有钱,你就拨根汗毛,修一修吧,不但方便了大伙,也方便了自己。” 几个邻居一听,都跟着起哄。 “这有什么?马三爷历来心系苍生。” “哎呀呀,这能值几个钱?马三爷少押两支雪茄就有了。” “如果这路修好了,咱就在路旁,为马三爷树一块石碑,纪念马三爷的丰功伟绩,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 …………… 马三爷生性豪放,听大伙儿这么一说,当时就大手一挥, “行,就照大伙儿说的办,这路我包了。” 果然,有钱好办事。第二天,马三爷就找来了一帮泥瓦匠,在搅拌机的轰鸣声中,没出三天,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就代替了煤渣路。 只是马三爷没让大伙儿为他立石碑,他说做人要低调,这点儿小事嘛,张嘴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大杂院里的居民们,感激马三爷的恩情,又送给了他一个绰号,马大善人。 马大庆和兰花花回到大杂院儿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的时候了。 老油子穿着长袍,戴着瓜皮小帽,坐在他的算命房子前,正休养生息,闭目养神。 他面前还摆了一张小长桌,上面放了一个葫芦样式的紫砂壶,还摆了四个小盏儿。 一个小徒弟正在往小盏儿里倒茶水,兰花花走过,那小徒弟只顾着看兰花花,手一抖,茶水喷到了桌子上,溅到了老油子手上。 “哎呀呀,你个瓜娃子,你个傻冒,你个二百五,你知道这茶叶多贵吗?几百块钱一斤呢,你三个月的薪水,也不够买这一斤茶叶的。” 显然,老油子动了肝火,他一动肝火,嗓音就沙哑,听着就像一只老麻鸭在叫。 老油子边骂边睁开了眼,一下子看到了兰花花, “哟,你咋回来了?吱一声儿,我好去迎接你。” 老油子出奇的热情,令兰花花猝不及防,过后想想,又觉的好笑,连忙说, “你好啊,油子叔,下午愉快。” “花花,我给你商量个事儿,可以吗?”老油子一脸的神秘。 “可以呀,你说吧。”兰花花连忙停住了脚。 “花花呀,咱这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是老邻居了,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现在生意不好,你可要帮帮我呀,你们窑上,如果有人问前程的,只生女娃不生儿子的,或者有疑难杂症,我包治。 你替我宣传一下,介绍来一个顾客,给你提成十块钱。”老油子迫不及待地说。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兰花花进城 草垛儿自从进了城,也变了样,在乡下,成天风刮日晒,摘瓜摸枣的,又黑又瘦。 而到了城里,每天早晨喝着牛奶,上上学,别提多快活了。 有时马三爷也感慨,这城里的娃娃,教育真好,他邻居的儿子,四五岁就会说英语,早上好用英语说,就是“狗逮猫拧,”顾名思义,可能外国老鼠多,折腾了一夜,天亮了还到处乱窜。 于是,那狗也逮老鼠,猫也拧老鼠,老鼠死了,跑了,家里就安宁了,就早上好了。 而小草垛,已经七岁了,而兰花花,则注重儿子的自然生长,从来都是让他做感兴趣的事。 这一到城里,就成了大傻子,别说鹰(英)语,就是乌鸦语也不会一句。 这让马三爷痛心疾首! 为了不让孙子落在起跑线上,马三爷特意给他找了个昂贵的私人贵族学校,让他上了一年级。 虽说要价高点,但人家教的好呀,吃住全包,每天天黑再送回家。 就是星期天,马三爷也给小草垛报了几个兴趣班,什么钢琴班,柔道班,英语班,对了,还有唱歌班。 这是广撒网,广收益,艺不压身,马三爷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小草垛身上。 兰花花和老油子正说着话,只见一辆小巴士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 一位美女走下了车子,这美女穿着粉红色的羽绒袄,下身是条牛仔裤,但闹不明白的是,她牛仔裤外面却套上了一件线裙。 那美女一出了车门,缩了一下身子,显然是冻的,这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美女。 她手里牵着小草垛,小草垛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那书包鼓鼓囊囊的,和他的身材显然不比例。 炫耀似的,美女还给小草垛手里塞了一个小饼干。 “妈妈。”小草垛奔跑着,扑向兰花花的怀抱。 那美女手里拿着一个不硬皮本本,显的特别认真, “我是小草垛的英语老师,今天该我接送孩子,请问,你是马草垛的家长吗?” 兰花花点了点头,“你看,都叫我个妈了,不会假的。” 这美女很正式,“你确定是你的妈?” 小草垛点点头,旁边老油子说,“都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可以做证。” 那美女老师常来接送学生,自然认识老油子,知道他是有身份的人,这才点了点头,把硬皮本一伸, “那好,你签个字。” 兰花花连忙签了字,马大庆却感到好笑,他感到这美女老师太严格了,严格的甚至有点古板。 老油子说,“这不叫古板,这叫认真,城里都是这样,万一孩子被坏人领走了,学校可赔不起。” 兰花花看了,便连连感叹,“这跟乡下确实不一样,乡下的孩子成天乱跑,有的连午饭也不吃,就在地里挖个红薯,掰个苞谷棒棒,毛豆啥的,生一堆火,烤来吃。” 这一比较,就有了内涵,城里的孩子是金子,乡下的孩子就是泥巴。 当然,也有的泥巴被制成了板砖,为建设某高楼大厦添砖加瓦。 城里的孩子是温室里的花,会开出鲜艳的花朵,而乡下的孩子,就是一棵草,一颗倔强而野蛮生长的草。 有钱的人就有了身价,大伙纷纷的打着招呼,亲热的不得了。 “哟,小老板回来了!” “大庆啊大庆,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回来,心窝窝里都想着你呢!” ………… 兰花花想起第二次来这大杂院的时候,讨帐的站满屋,邻居们的视而不见,老油子的落井下石,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马大庆呢?想起借钱碰壁,寒冬腊月的,又饥又渴,大杂院里最穷的王二嫂,让他吃面条的事来,更是感叹不已。 马大庆见王二嫂倚靠在墙角看电视,连忙去屋里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有人就不乐意了,钱开眼说,“这不是偏心吗,我们也是你的邻居。为什么不跟我们几个办证去?” 马大庆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那个寒冷的冬天………。” 钱开眼听了后就说,“知道知道,马三爷说过好几次了,不就是借钱没有借到,人家给了你一碗面条喝吗? 还用钱不用,再用钱你吱声儿,我这就上银行里给你支取。” 马大庆听了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现在我的钱足够了。现在你主动的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哪怕是一碗饭的恩情,我也会记一辈子的。” 以前的马大庆善良绵软,自从经历了一些事,他也变的实话实说了。 只有兰花花,抱着儿子亲个不停,小草垛问妈妈, “妈妈,为啥城里这么多的好东西?而大山里没有?” “妈妈,妈妈,为什么农民伯伯那么累,辛辛苦苦地种田,却穿的那么破?” ……… 这些问题太深奥,兰花花回答不了,便只是笑。 马大庆倒乐哈哈的说,“就是呀,我也纳闷儿,以前的农民,叫农民伯伯,叫着叫着,现在就变成农民工了。” 几个人都笑,钱开眼说,“该升的升,该降的降,譬如老油子,这老小子可不地道。 以前只是个在路边儿摆摊算命的,靠着胡儿扯,扯着扯着就成了算命先生,现在他妈的都变成了预测未来的大师了。” “那是本事,人家靠实力吃饭,你眼红,你也可以试试啊!”有人打岔说。 “别乱了,别乱了,快点看电视,霍元甲大战日本浪人了。” 马三爷扯着嗓子喊,大伙这才止了声,安心地看起电视剧来。 不知为什么?在繁华的城市,兰花花总是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不是拥挤的人群,也不是臭水沟的气味,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奈和感慨。 兰花花总是觉的,这黑竭色的土地上,应该长出五谷杂粮来,或者是参天大树,再来一群小鸟,这才有了生机,这才是一个绿色的地球。 可这狗日的城市,竟长些高楼大厦,这不过是砖头水泥堆砌起来的玩艺儿,看着就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儿活气。 而那些生活在这儿的人,在灰色的,白色的建筑中生活着,该闲散的还是闲散,忙忙碌碌的还是忙忙碌碌,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那么的秩序井然……… 兰花花想着,心里就有了惆怅,这次调查显然不尽人意。 马三爷正在和马大庆唠家常,听了兰花花要组织村民割芦苇,编凉席。 马三爷大手一挥,“干,这么好的商机,我怎么没有发现呢?”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老三八得势 咱们还是邻居呢,你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也多挣点钱。马三爷的一段话,使兰花花吃了定心丸。 从市里回去的时候,兰花花就组织村民们割芦苇。 兰花花先同老三八商量了一下,老三八不愧是个人精,割一亩地的芦苇,他把价格定在了十元钱。 反正是兰花花出钱,该大方一回是一回。 村民们一听有这好事,几乎家家出动,这芦苇细细的,可比砍苞谷杆杆强多了。 苞谷杆杆又高又粗,那么热的天,又那么刺挠,一个壮劳力一天砍个两亩多地,十分正常。 而这十冬腊月,天气又冷,正好干点活暖和暖和,因此,村民们得到了消息,立马磨镰刀的磨镰刀,整理绳子的整绳子,不用催促,男女老少齐上阵。 当然了,老三八作为教练,更是慌的不亦乐乎,就连三八婆,也迈着一双小脚,颠颠地跑前跑后。 老三八不但亲自出动,还叫回了在工地搬砖的儿子,就连大儿子,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电工,也被老三八喊了过来。 三里横有点不愿意,嘟嘟囔囔地对老爹说,“我还要收电费呢?” “电费,电费个逑?就那两个村庄,一颗烟的功夫不到,就晃悠完了。 再说,大伙都来割芦苇了,你去收电费,家里没人,你收个逑啊! 还是在这儿干点活吧,能挣一个是一个,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钱。” 既然村民们都上了芦苇荡,为了多出活,兰花花答应上午供应一顿饭。 这就让大金花上了场,专职做饭。 大金花正在削东瓜皮,见丈夫嘟嘟囔囔的不想干活,她眼一瞪说, “好了,别猪鼻子插葱,装大象了,就那两个干巴工资,还沒有我挣的多。 两个儿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要房,要彩礼,你上哪儿弄去?” 山里横挨了斥责,才老老实实地拿起了镰刀,迈着八字步,背起他的电工包,慢腾腾地去割芦苇去了。 老雷子慢了一步,昨天他在柞树林里下了两个夹子,运气不错,夹住了一只骨瘦如柴的老野兔。 蚂蚱再小也是肉,这野兔虽说瘦,但扔到锅里,熬出的肉汤再稀,也有肉的味道。 老雷子哼着酸曲儿下了山,见三驴子拿着镰刀,躬着腰朝芦苇荡里跑的嗖嗖的,他以为是打狼,连忙问 “三驴子,你丫的干甚呢?是不是打狼?” “打个逑的狼,别说大的野物儿,就是鱼鳖虾螚,也被你们这帮老家伙捉光了。”三驴子说。 “那你跑这么快干啥?” “我去割芦苇,十块钱一亩。” “谁说的?” “老三八说的,大伙早就去了。”三驴子说完,又朝前跑。 老雷子听了,也连忙朝家跑,当他拿着镰刀来到芦苇荡的时候,发现山子已经割了半亩地了。 老三八站在那儿指挥着,让人把芦苇分类,粗大的码一起,细小的码一边。 老雷子看了就埋怨,“咱们两个还是邻居呢,你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也来早一点。多挣一点钱。” “邻居?我为什么要先通知你呀,再说,你每天上山套野兔,在家炖的兔肉那么香,我只有嗅的份,你给我端过一块兔子肉吃吗?” 老三八说的老雷子红了脸,连忙猫着腰,撅着屁股去割芦苇。 “这儿不能割了,你割,去上那个小河汊里面割去。”老三八又发了话。 老雷子见那河汊里遍布石头,积雪又多,皱着眉头,怏怏不乐地一边走一边骂, “娘西皮,真是小人得志,还想吃我家的兔子肉,就是喂狗也不给你吃,喂了狗,狗也知道摇一摇尾巴……。” 没想到,才割了不大一会儿,大肥婆就和梨花吵了起来。 大肥婆开小卖部,手里有几个闲钱,平时在村里就很高傲,而梨花,丈夫是村头,儿子又在教学,故此,梨花在村里更是傲娇。 这边是块平地,为了防止大伙都朝这边挤,两人特意划好了边界。 大肥婆身高体胖,干起活来十分麻利,礼花又瘦又小,又有腰疼的毛病,干起活来就慢了不少。 大肥婆割完自己的,又偷偷的把梨花那边的割了不少,急的梨花直喊, “过界了,过界了,你不长眼吗?你看不到吗?” 大肥婆一听这话有点儿凉,心里也就不乐意了。 “这又不是你家的,这儿是公共场合,谁有能力,谁就多干一点,谁没能力,谁就少干一点,不要不拉尿占着茅厕。” 两人正争吵着,就见大丑醉熏熏地走了过来,他在砖窑场里,刚和歪瓜两个人,吃着萝卜丝,喝了半斤老苞谷烧刀子。 “娘西皮,你竟敢和我家夫人吵架,这还得了。”大丑骂着就要揍大肥婆。 老三八连忙过来劝架,大肥婆一看大丑那个凶相,也吃了一惊,又感到自己确实理亏,便不作声了。 大丑见了,又把大肥婆割的芦苇,抱了两搂子扔给了梨花,这才坦坦荡荡地溜达起来。 大丑是村头,村头哪有干活的道理,他找到了马大庆。 马大庆提着提兜,正准备给一大伙发工资,大丑见四周没人,就脸上带着笑,悄悄地问, “大庆,这满河滩的芦苇,需说是自己长出来的,但这是旮旯村的地盘,自然归村里所有,你经过村里研究了吗?” 马大庆知道大丑的意思,这是个敢和屎壳郎抢粪球,鹭鸶腿上刮肉的角色,一闻到血味儿,就变成了蚂蝗,非吸点血出来不可。 “你要多少?” 马大庆问,他不想和大丑缠,这家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在旮旯村,还没有人缠的过他。 大丑伸出了一个手指,马大庆看了说,“一百。” “呸,你打发要饭的吧,一千。” 大丑是村头,头上顶着官帽,虽说这帽子小的上不了台阶,但就是能压人。 马大庆就去掏钱,大丑见钱掏的爽快,连忙补充了一句, “不是永久性的哦,是每年一千。” 兰花花这时走了过来,听马大庆一说,当时火就上来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大兰子 大丑见兰花花走过来了,他不禁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连忙挺直了腰杆杆。 “大丑啊,这还没开工,你大嘴巴一张,就要一千。”兰花花问。 “这一千,在你那里,算个啥啊,还不够九牛一毛。” 大丑不屑一顾,他想起来,马三爷立窑场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了他一个很大的红包,这就让他鼓起了莫大的信心。 兰花花有点火了,“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收了这一千块钱,总的给个理由吧。 比如说,这一千块钱给村里铺桥修路,或者发给村民们都行,你可不能私入腰包啊。” 大丑一听兰花花这么说,他就有点着急了,干脆实话实说, “如果要分给村民,我就不用撂下这张老脸了。” 兰花花知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大丑的胃口是个无底洞,什么时候都填不满。 “我为什么要给你掏一千块钱,你又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的不敢公布出来。”兰花花扯开了嗓子。 几个村民都朝这边望。 兰花花越想越火,干脆大手一回,高声说, “大伙儿都回去吧,这芦苇不割了。这凉席啊,也不编了。 各回各家,别说一千,一分钱我都不给你。” 兰花花这一咋呼,村民们都朝这边拥来。 “咋的啦,花花?”老三八着急地问,他好不容易等来个发挥余热的好机会,他可不想凭空消失。 “有坏人从中作梗,又来敲诈勒索了。”大肥婆说。 “这是哪个狗杂种,竟干这不平良心的事。” “喝了那么多的血,就不怕撑死掉。” 老雷子也生气,毕竟,寒冬腊月的,大山里找个挣钱的活太难了。 大丑见这么多的人都围了上来,脸上不由的红一阵白一阵的,扭头就朝人群外走,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 “年轻人,你没有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走吗?咱走着瞧。” 望着大丑的背影,老三八说,“一个苍蝇坏了一锅肉,不用理他,这家伙平时横行霸道惯了。 不撞一下头,提醒提醒他,他就以为老天爷老大他老二,伙计们,干活,继续干活。” 关键时刻,还是老三八鼓了尽,大丑不敢撒泼了,老三八三个五狼似虎的儿子,就在旁边站着,那眼光就是三把小刀子,刺的大丑颜面扫地。 大丑一走,大伙儿又干了起来,这下梨花也没有面子和大肥婆争地盘子,扭头回家去了。 这一闹腾,就到了晌午顶儿,大金花挑了一担子菜汤过来,老德顺挑了两箩筐馒头,大伙儿席地而坐。 没有筷子,就掐了两截芦苇当筷子,没有村头的地方,大伙吃的乐哈哈的,十分开心。 正在这时,就见山坡上的官道上,一个女人骑着一头小毛驴进了旮旯村,那毛驴屁股上,还驮了两袋子鼓鼓囊囊的东西。 “这个谁家的亲戚?”有人问。 大伙儿都是摇头,老三八说,“看这样子,不像是咱们村的。可能就是走错了路吧,大伙儿赶紧干活吧。” 大伙干到了天黑,歪瓜和老德顺量地,兰花花结算工资,大伙儿虽然劳累了一天,但手里有了钞票,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大伙就乐哈哈地回家了。 兰花花是第一个回的村,他走到村头的大槐树旁,看到大槐树上拴了一头小毛驴,那女人就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等着。 “大姐啊!你是串亲戚的吗?”兰花花问。 “你是哪家的小女子?”那女人一张口,一听声音,就是村里的人。 别村的人说话,在女人面前是不喜欢带上“小”字的,而且未字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那就是俺的家。”兰花花一指篱笆院。 “你是德顺哥家,我是大兰子,你该叫我姑姑,我的家就在村后边,王老五家的。”那女人说着眼一红。 这女人兰花花虽说没有见过,但听人讲过,她父亲是个木匠,她的哥哥叫骆驼,本来很好的一个家,现在却成为了一片废墟。 先介绍一下这王老五,这家伙也不是善茬,他是摸金校尉的后代。 据说他的祖上,是曹操手下的一个偏将,为了筹集军费,临危受命,做起了盗墓生意。 后来盗取了一座皇陵,里面有一件国宝级的文物不翼而飞,为了活命,王偏将干脆将错就错,随手牵羊了一些宝贝,连夜亡命江湖。 后来,就躲到了五指山,从青楼娶了一个女人回家,过起了小日子。 到了王老五的父亲这一代,他秉承了祖上的技术,成天在坟墓里讨生活,也确实过了一段滋润的日子,只是后来失了手,被枪毙了。 王老五长大以后,成为了一个木匠,他做的家俱一般都是松木和秋木的,这可是上好的木材,而且价格低的超乎想象,因此生意很是火爆。 邻居的另一个木匠感到奇怪,就暗中盯着他从哪儿进木材,这一下才看出了蹊跷。 那时XⅩ运动,挖坟平地,挖出的棺材都扔在了老龙河边的一个汊子里,秋冬季节河水变浅了,王老五便深更半夜地捞那棺材板儿,回家打制家俱。 消息传出后,王老五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厌恶。 毕竟,睡在棺材板做成的大床上,估计难以睡着,而棺材板做成的饭桌上,更是嗝应人,原先盛尸骨的地方,现在盛了馍头,肉汤,估计食欲也会烟消云散。 于是王老五的生意便死翘翘了,家里没有了外块,王老五的老婆不愿意过贫穷的日子,跟着一个卖鸭仔的南方人跑了。 王老五带着骆驼和大兰子苦度时光。 也许,这一家人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不安分的基因。 骆驼从小就吃的身高体胖,有次给人打赌,为了一盒香烟,他扛了五袋子小麦,绕着打麦场转了一圈。 只可惜,他的力气沒有用在正地方,他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江湖人士,成了所谓的大哥。 一个夏天,他们一伙人在八道湾去偷人家的耕牛,被人家追了上来,这位大哥回头就是一板砖,结果拍在了那人的秃头上,当时就开了瓢,鲜血四溢。 没想到,后边的人越来越多,都拿着家伙追了出来。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大兰子送糕点 骆驼被抓住了,后来,被判了十几年徒刑,蹲大牢去了。 哥哥被抓走了,大兰子也不安分,在十八岁那年,她在芦苇荡边放羊,有个叫小安子的有妇之夫,常在这里捕鱼,他时不时地给大兰子带点东西吃,馋嘴的大兰子就上了钩,两人就好上了。 两人把这满山遍野的芦苇,当成了婚房,也不知钻了多少次芦苇荡,等王老五发现的时候,这大兰子已有了身孕。 那时的人,思想还很守旧,这事一下子传开了,弄得王老五更加没脸见人。 王老五寻了老鸹坡的一个老光棍,匆匆忙忙的就把大兰子嫁了过去,结婚第三天,大兰子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把老光棍气的,正好天堂市煤矿来镇里招人挖煤,老光棍卖掉了家里的苞谷,又把大兰子赶出了家门,然后把门一锁,扭头去了煤矿。 大兰子沒办法,就把孩子扔给了老光棍的父母,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她又不敢回家,怕被人耻笑,于是他又去找到了小安子。 小安子怕闹出事来,正好,家在颖县的大老表来走亲戚,这大老表是个屠夫,年龄比大兰子还小了三岁。 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估计两人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小安子便极力撮合两人的婚事。 话说回来,大兰子模样长得确实不错,身材窈窕,胸大屁股大,大圆脸,丹凤眼,皮肤又白又嫩。 屠夫叫胡大海,他被大兰子的外貌迷住了,而大兰子一听说,这家伙是杀猪手,心里也就十分满意。 这是个和猪肉打交道的职业,当然,每顿饭都少不了吃猪肉。 就这样,大兰子跟着胡大海去了颖县,结了婚,过起了正常人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不得而知,即使王老五死后入土,大兰子一家也没来过,大慨是她痛恨父亲把她嫁给了那个老光棍吧。 再说被大兰子遗弃的那个孩子,光棍的父母也不愿意多张口吃饭,又找不着大兰子,就把他送给了王老五。 说实话,这王老五也够悲惨的,儿子进了牢房,女儿又不知所踪,倒是来了一个小小的外孙。 王老五把外孙养到了八岁,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兵。 一个夏天的上午,也许是因为炎热,也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王老五爬出了房子,就在大太阳下。睡了过去。 老德顺从这儿经过的时候,就特别地感到诧异,连忙喊了一声, “喂,王老五,这么热的天,你在这大太阳底下,怎么能睡得着觉?” 老德顺见王老五不吭声,以为睡得太深沉了,就用脚踢了王老五一下。 王老五还是纹丝不动,老德顺连忙弯下腰,一探鼻息,才发觉王老五已经驾鹤西去。 至此,小兵成了流浪儿,乡亲们可怜他,东家一碗粥西家一个馍的,勉强活着。 只可惜,第二年夏天,小兵去白龙河里洗澡,淹死了。 多年以后,骆驼刑满释放,回到了老家,家里巳经房倒屋塌, 王老五的坟,就被村民们立在了大槐树附近,大丑领着骆驼,来到了他父亲的坟前,骆驼对着坟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扭头走出了村子。 从那以后,再也没见他回来过。 ………… 兰花花见大兰子回来了,毕竟只听过她的传说,而今天见到了真人,倒有点意外,连忙问, “你现在猛然间回来了,有事啊?” 大兰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嫁到了颖县,在那边又生下了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大了,要结婚了,我要请全村的人去喝喜酒。” 正说着话,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回来了,大兰子热情地跟大伙儿打个招呼。 那些年纪大的人,认识大兰子,连忙热情地回答。 而那些年轻人,茫茫然若失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人。 既然村民们回来了,大兰子就牵着她的小毛驴,挨家挨户地送东西,驴背上那两编织袋鼓鼓囊囊的东西,原来果糕。 大兰子一边送一边还不住的道歉,“真对不起,大叔大婶,这些年太忙了,没有回过村儿。 今天第一次来请你们喝喜酒来了,因为离这儿太远,毛驴儿驮不了那么多的东西,每家只能给一盒糕点。” 这盒糕点,每逢过年的时候,村民们也常自己做一点来吃,就是把山竽熬出了糖稀,然后裹上一层面儿。 当然市场上也有卖的,两块钱一盒。 既然大兰子来了,而且跑了这么远的路,这简直就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有的人家不收,大兰子扔到人家屋里扭头就走。 大丑住在兰花花家的房后,大兰子去跟大丑送糕点的时候,就听大丑在嚷, “你亲爹王老五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来看一下,要是给他端一碗稀饭,也好啊。 你儿子小兵活着的时候,整天东游西逛的,饿得像个鬼,你怎么不来看一下?现在,你那边的儿子结婚,你都回来了?” 老雷子正从旁边走过,连忙劝他,“大丑啊,毕竟是咱村里嫁出去的闺女,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大丑说,“多年不见面,儿子结婚,让人过去喝喜酒,。 就送这么一盒糕点,只值两块钱,要跑一百多里路去送贺礼,两块钱还不够车费,这不是明着来跟村里人要钱吗?” 接着传来了梨花骂大丑的声音,就听呯的一声关上了院门,大慨梨花把大丑拽进了院子。 兰花花去拔大葱的时候,见大丑家院前已没有了人,大慨大兰子又到下一家送果子去了。 兰花花吃了晚饭,天已经落黑了,虽说是冬天,天气却异常地暖和,看看天上,月明星稀的,整个小村犹如披上了一层薄纱,静悄悄的。 兰花花喜欢月色,便拉着马大庆在村道上散步。 “嘚嘚嘚!”一阵驴蹄声传来, 大兰子送完了果子,正骑着毛驴朝家赶。 兰花花看了不忍心,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的,骑着毛驴要走一百多里路,连忙说, “天这么黑了,你累不累?不如明天再走,在村里将就一晚吧。” 大兰子一听,连忙下了驴子,“行,就照你说的,我就在你家借宿一晚吧。”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活蚂蝗 兰花花连忙把大兰子让到了篱笆院里,炒了一盘鸡蛋韭菜,一盘回锅肉,让她吃。 大兰子也不客气,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一边吃一边讲起了她这些年的经历。 “好女子呀,谢谢你的饭,我也知道不该回来,毕竟出去这么多年了。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才厚着脸皮回来了,让大伙去喝喜酒。” 从内心来说,颖县比大山里确实富裕了很多,那里以种大米为主,更主要的是胡大海是杀猪的,家里自然断不了肉吃,面对这种生活,大兰子的确很满意。 在大兰子的印象里,在老家的日子,食物里只有老苞谷,不是苞谷粥就是苞谷馒头。 特别是那苞谷老馒头,看着金黄金黄的,模样倒是不错,但是真吃了,却拉喉咙,让人简直就没有吞下肚去的感觉。 大兰子自从嫁给了胡大海,这胡大海不但有杀猪的手艺,而且知冷知热的特别疼人。 胡大海卖肉,剔骨,杀猪,大兰子就在旁边打个下手,一开始小生活也挺美满的。 胡大海是老大,下面还有个弟弟叫胡二海,这胡二海也是杀猪卖肉的,两人都在乌有镇上卖肉,只隔了十来米。 没结婚的时候,兄弟还是兄弟,自从结了婚呐,兄弟就变成了陌生人,甚至是还不及陌生人。 同行是冤家。 这对于胡家的两个亲兄弟来说,也不例外。 胡大海娶的是大兰子,胡二海娶的是当地的女子,外号叫小辣椒,这小辣椒可不得了,它上面有七个哥哥。 分家的时候,老胡头就偏坦老幺儿子,不但多分给了她半亩地,还多分了十来棵大杨树。 这明显的看大兰子娘家没人,看不起他们。 大兰子这些也就忍了,不可忍耐就是,每次大兰子家的生意好,猪肉摊前围了不少人,小辣椒就在旁边指桑骂槐。 这弄得大兰子很反感,最后,两人甚至发生了争吵,只是胡家两兄弟都很和谐,只是站在肉摊旁卖肉,好像这两个女人与他们无关,吵着吵着,两家女人就动上了手。 大兰子又高又胖,而小辣椒又小又瘦,两人第一个回合,大兰子就把小辣椒压到了身子底下。 多年的屈辱在大兰子的心里憋闷了很多年,大兰子情感爆发,一时失不住手,把小辣椒揍得鼻青脸肿,哭喊不止。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小辣椒连忙回家哭诉,她七个哥哥连同侄儿,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个人,一来到了乌有镇上,就把胡大海的肉摊子砸了,又把胡大海和大兰子痛打了一顿。 恰巧过了不久,大兰子的儿子谈了一个对象小丽,两人就要结婚了,小辣椒在大街上放出话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个外乡人,连个娘家亲戚也没有,就是儿子结婚,除了这边的几个亲戚,还有谁会来啊,我看她娘家的人都死光了,一个都不会来。 如果她娘家的人能来一桌,我就上他家门口跪下给她磕头道谦去。” 老话说,千里送蒸笼,不蒸馒头争口气。 大兰子一气之下,就牵个小毛驴,驮着糕点回到娘家来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兰花花为大兰子的举动,不知道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哀。 兰花花说,“哎,人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到了异地他乡,难呐。” 大兰子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稀饭,一边连连附合, “是啊是啊,太难了,这女人啊,一离开了娘家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处处受气。” 第二天,大兰子早早的就起了床,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墙角儿的积雪也被弄到了院外。 兰花花起来了,她见大兰子要走,连忙劝她吃了饭再走。 大兰子很是感激,“不吃了,早晨路上人少,好赶路,估计到了半上午就到家了。” 就在大兰子跨上驴背的那一瞬间,兰花花从口袋里掏出来五十块钱,塞给了大兰子。 “路程太远了,我又这么忙,也顾不得去喝你家的喜酒了,这钱你拿着吧。是我的贺礼。” 大兰子一看,眼圈红了,他推辞着不收。 “是不是嫌少啊!”兰花花说。 这一说,大兰子才收了下来,有泪从大兰子眼角角里滴下来。 兰花花一阵心酸,她目送着大兰子骑着毛驴,驴蹄声得儿得儿的,轻轻地敲打着青石板路,慢慢地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大伙儿又涌向芦苇荡去割芦苇,到处是嗖嗖的声音,很快的,一个又一个的苇垛站立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芦苇沉寂了多年,终于被雪亮的镰刀,一片一片地撕裂开来,那黑色的土地,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停下来,快停下来,谁叫你们在这儿收割芦苇的。”麻六皮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这个采沙场的老大,一看就非等闲之辈,脚下穿着大头老棉鞋,大黑棉裤,上身却是皱巴巴的西服,还歪戴了一顶太阳帽。 兰花花没有理他。 “我在说你呢,耳朵聋了吗?为啥拆我家的养殖场?”麻六皮又厉声质问。 “你家的养殖场,你在河对面,怎么跑到这边去了,这是多年的野草地,怎么就成你家的养猪场了?”兰花花奇怪地问。 “不知道吧,我在这芦苇荡的水里头养了鱼,这岸上的芦苇里,我养了鹭鸶,还有野鸭子。” 麻六皮咽了口唾液,一脸的贪婪相。 “这满山遍野的野物儿,都是大自然的东西,怎么就是你家的了。”兰花花问。 “我说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不信你问你们的村头大丑。” 大丑坐在旁边的大树下,昨天他讨红包未果,这让他憋了一肚子气,有史以来,这旮旯村,他第一次失了手儿。 今天,他特意找来了“管三界”麻六皮,让他带一班小兄弟,来阻止兰花花割芦苇。 看着这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们,还有大丑那坐山观虎斗的表情,老三八害怕了,他悄悄的劝兰花花, “花花,花钱消灾吧!不然,这帮活蚂蝗,不叮的肚子圆,不会撒手。”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算盘贾骗人 农村就是这样,有些公共的东西,扔掉或者废弃在那儿,不管不问的,任其自生自灭。 如果一旦有人发现了价值,别人就会挺身而出,百般阻挠。 兰花花听了老三八的话,心里就有了火星,那火星越来越旺,终于,燎的兰花花爆发了。 “你在河西啊,我在河东,这就是你家里了?你采了几年沙子就了不起了? 告诉你,这芦苇,根本没人要,每年任其自生自灭。今天我还是割定了,让割也割,不让割也割,你阻止不了。” “你敢,你要是在割,我就把它燃了,你看我敢不敢点。” 马六皮边说,边捺亮了打火机,走进了旁边的一垛芦苇。 兰花花也火了,只见兰花花猛的扑了上去,伸出双手,在麻六皮脸上一阵乱挠。 麻六皮狼狈不堪,他的太阳帽被挠掉了,又被踩在了淤泥里,脸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火辣辣的疼。 麻六皮挥起拳头就要揍兰花花,老三八连忙阻在了中间,他的三个儿子见了,连忙跑了过来,站在老三八的身后。 “你不要忘了,人家可是马三爷的儿媳妇,你知道马三爷是谁吗?天堂市里堂堂的大老板。 人家不用动手,只要撇撇嘴儿,就可以把你揍的找地缝里站,让你倾家荡产,你信不信?” 老三八这话具有明显的威胁,但这种威胁,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乡下劣皮,却往往最有效。 麻六皮停下了手,他手下的几个小弟兄围了上来,一看这个架式,也吓得不敢动手了。 “算你狠。”麻六皮说完,恨恨的点点头,扭头就走。 大丑一看麻六皮走了,连忙去追。 皮六皮摇了摇头说,“大丑啊,你小子也太阴了,你惹了这么一个后台硬的人,来让我对付,你是不是想拆我的台啊?” 大丑一看麻六皮走了,心里也怯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家了。 这几个家伙一走,大伙儿就笑,老三八说, “原以为兰花花是个弱女子,没想到却是个穆桂英。” 兰花花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心里着急,就伸出了双手,但是我心里也怕呀,没想到麻六皮不跟女人动手,这小子还有一点良心。” 还是老三八说的经典,“不是他不跟你动手,他是怕你的后台硬,他怕你后台后面的人。” 没有了大丑的阻挡,兰花花割了第一茬的芦苇,她还特意留了一些未割,这芦苇是那些过冬鸟儿的家,她不能以一己之私,破坏了鸟儿的牺息地。 芦苇被运回了家,老三八开始忙活了起来,他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开始了教大伙制作凉席,怎样破苇,怎样制蔑,怎样编制花纹。 编一张席子两块钱呢,钱就是动力,老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 最高兴最神气的就是老三八了,尽管手上被蔑条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他贴上胶布,继续授业解惑。 并且他也学起了城里人的样子,用一个罐头瓶子,当起了茶杯。 不过,他可不想买茶叶,这可难不倒他,他就从房子后边的桑树上,捋了一些桑树叶下来,泡在开水里面当茶叶喝,反正农村里的人也看不出来。 用三八婆的话说就是,“咸鱼翻身了,窝囊着活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却突然当了个教练。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向他学习。 而且,年轻一点的,张嘴一个三八叔,闭嘴一个三八叔,那股亲热劲儿,叫的老山八满脸的褶子都绽开了,像山茶花。” 村民们很快上了手,一张张凉席被编织了出来,人多力量大,半个月的功夫,就编织了上千张凉席。 这些凉席,就在老三八院里堆着,堆的高度超过了老三八的小瓦房。 凉席中间只留了一道窄窄的小道,供老三八夫妇进出院子,老三八心里想着,这一堆一堆的凉席就是一堆堆的钱。 只要兰花花一声令下,运出去就变成了一沓一沓又一沓的钞票。他幻想着兰花花,递给他工资的情景,就不由得张开大嘴,乐哈哈地傻笑。 “够一卡车了,可以发货了。”老山八催促起了兰花花。 有了产品,就要有销路,可是,兰花花的销路又在哪儿呢。 兰花花又想起了算盘贾的话,“三块钱一张,有多少我要多少。” 于是,这天一大早,兰花花又去了一趟天堂市,找到了算盘贾。 算盘贾一看到兰花花,就一脸苦笑地直摆手, “哎呀呀,你怎么又来了?现在是卖凉席的淡季,你想想,这些凉席,大冬天的谁要他,卖又卖不掉,只有存到仓库里,还压了一大笔现金,只有傻子才这样干。” 兰花花的心一下子凉了,“你上次不是说有多有少,三块钱一张,你都承包下来吗?” “嘻嘻嘻!”算盘贾真成算盘假,他一伸手,就问兰花花, “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啥时候跟你说的?你给我录音了吗?给你订了合同吗?拿来让我看一看,听一听,这空口可无凭,可不行啊!” 兰花花一下子怔住了,她没有想到,第一次做生意就碰上了这样的货色。 算盘贾见兰花花发怔,心里更得意了, “哎呀,你是马大庆的夫人,我不会骗你,都是老熟人了啊! 我帮你还帮不及呢,只是现在凉席行情不好,你看看,我在屋子里,积了满满的两大卡车席子,几乎压住了我的全部身价。 你要是想卖也可以,你把货拉过来,两块钱一张席子,我啥时候卖掉,啥时候给你钱。” 这算盘假,真是算盘贾,小算盘打的贼精贼精的。 兰花花明白,这是拿别人的钱做本儿,赚钱了卖掉,不赚钱退货,这家伙在生意场上,摸爬了这么多年,早变成了千年的狐狸。 “你不是说三块钱一张吗?而且是现钱。”兰花花生气地质问他。 “哎呀呀,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你难道不知道随行就市吗? 当时就是三块钱的价,现金交易。而现在,就是两块钱的价,你爱卖不卖?不卖的话,去到别的地方找人买去。” 算盘贾下了逐客令。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中了算盘贾的套 兰花花扭头就走。 算盘贾一看兰花花走了,这才着了急, “哎,别走啊,你个老娘们儿,怎么这么虎呢?三句话不合,扭身就走,你这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吗?” 兰花花没有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出尔反尔的人特别的反感。 算盘贾见兰花花真走了,他倒不着急了,这只老狐狸明白,再说无益,于是他淡定地喊了一声, “如果再卖不掉,再来找我哈,价钱好商量。” 兰花花出了大院,就朝院外走,这下,兰花花终于感到了绝望,东西卖不掉,确实令人心焦。 兰花花又回到了城里的家里,儿子小草垛去上学去了,马三爷正坐在房前品茶,一边和邻居们侃着大山。 见兰花花回来了,一脸的愁容,马三爷十分意外,“有事吗?” 兰花花低着头,把算盘贾的话说了一遍,马三爷这才知道,凉席销售遇到了难处。 “花花,把凉席拿来,我们买,一家买一张。”邻居王婶说。 邻居的热心,使兰花花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很快又泯灭了下去。 马三爷却猛地一拍大腿,“有门,你让人赶着毛驴车,拉着凉席,扫帚,挨个大杂院推销………。” 兰花花听了后,摇了摇头,看来马三爷把凉席当成大白菜了。 冰天雪地的日子,那些农民开着三轮蹦子进了城,拉了一车又一车的大白菜,轮换着大杂院儿叫卖,卖得那叫一个快,家家户户都囤大白菜,预备着过冬。 可大白菜,有人囤,凉席却没人囤。 商场如战场,这下兰花花终于知道了做生意的难处,看来,这些凉席只有明年再卖了。 更尴尬的是,兰花花手里没有钱了,回到旮旯村,只有告诉村民们要停工了。 就这样,兰花花在城里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公交车站台。 “花花姐,你去哪儿呀?”有人猛地喊了一声,把兰花花吓了一跳。 兰花花一看,原来是大杆子,大杆子正蹬着人力三轮车,慢悠悠地寻找乘客。 “是不是回家?走,我把你送到公交站台。”大杆子很热情。 兰花花坐上了三轮车,大杆子埋头蹬着车子,一边问, “花花姐,你的编织厂办的咋样了?我还等着当你的推销员呢?” 兰花花这才想起来,她说过让大杆子当推销员的话来。 “你有对象了吗?”兰花花问。 “有了,是个乡下女孩子,在饭店里当服务员,人挺能干的,打算年底结婚。”大杆子说。 “蹬三轮车咋样?” “不咋样,干这一行的越来越多了,那些下岗的,进城的农民,干这个的也不少,只能说,勉强温饱。” 大杆子见兰花花心事重重,问起编织厂的事,总是王顾而言他,就是,遇到了麻烦。 “花花姐,沒事,要不,咱也在四季青大市场里租个摊位,不就得了。” 大杆子这一句话,提醒了兰花花。 兰花花又看到了希望,连忙说,“是呀,是呀,这一点我咋没有想到呢?只不过,公公婆婆岁数大了,还要照顾孙子……。” “花花姐,如果你放心的话,把这交给我好了,我在你家打过工,我是怎样的人,你也知道。” ………… 大杄子的一席话,给兰花花吃了定心丸。 是呀,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也是常事,大不了倒车返回去。 既然没有了希望,倒不如让大杆子试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兰花花说,“走,拐回去,去四季青大市场,看看哪间门面适合?” 大杆子一听去四季青大市场,就乐了,“我以为去哪儿呢?得,那地儿随便挑?” “那是你家的啊?”兰花花问。 “不是俺家的,也差不多。” “你这么自信?” “不是我自信,是咱有这个实力。” 这一下把兰花花逗乐了,“你一个蹬三轮车的,有这个实力,还用干这个。” 大杆子胸脯一挺,“告诉你吧,大市场的办公室主任就是俺表姐夫,人送外号王老八,他弟兄八个,排行老八。” 大杆子由于蹬的太快,大街上人又多,拐来拐去的,累的直喘粗气儿,好在路程不太远,拐过两条街就到了。 过来了一个小保安,见大杆子骑着三轮车进了院子,那小保安便驱赶他, “三轮车停到外面去,拉活在外边等着。” 这话可惹恼了大杆子,他眼一瞪,“咋滴啦?人家轿车能进来,我就不能进来,不想干了是不?” 那保安见大杆子敢顶撞他,袖子一撸,朝着门岗房一摆手, “大老黑,出来!有人扰乱市场秩序。” 这时,从门岗房里又走出了一个老年保安,见了大杆子,讨好地说, “国舅爷,你来了!” 大杆子点点头,一指那个保安,“这家伙是新来的?好了,原谅你这一回。” 大杆子说着,把人力三轮车朝门岗房一放,对那个保安说,“你给我推到门外去,我还有急事。” 这把那个保新安弄迷糊了,站在那儿发呆。 老保安捅了捅新保安,“还愣着干甚?快把三轮车推走,这是王八蛋的小舅子,知道不?” 兰花花和大杆子进了大市场,临近年关,结婚的多了起来,到处是买家俱的身影。 大杆子像个鹤立鸡群的老公鸡,领着兰花花转了一圈,门面倒是有两间,只可惜,这些门面太小,估计一车凉席就塞的满满的,根本没法用。 两人又转悠到了后面,公共厕所旁,算盘贾正坐在那儿打盹。 大杆子走了过去,他一看这里推满了凉席,就粗声粗气地问, “谁让你在这儿搭的棚棚,谁让你在这儿卖凉席的?” 算盘贾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面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后边站着兰花花,他以为这是兰花花逼迫他买凉席的,连忙说, “我说过,你的凉席我全要了,三块钱一张,拉过来吧。” 大杆子眼一瞪,“呸,谁卖给你凉席,告诉你,老子的凉席是厂家直销,特意来批发凉席的。 你的,快点滚蛋!”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大杆子PK算盘贾 算盘贾认识大杆子,他只知道这小子是个打工的,现在他爹老杆子岁数大了,蹬不动三轮了。 于是,这个移动产业就交给了大杆子,这是理所当然的子承父业。 大杆子毫无怨言地接过父亲的破三轮车,开始了自力更生的自主创业,用大杆的话说, “还是干这行好啊,再有本事的人,坐上了三轮车,就得听我的,我想快就快,我想慢就慢。” 大杆子说的可是实话,有次,有个姓王的局长,坐他的人力三轮车去上班。 那是六月的天气,大日头呼啦啦地吐着火焰,大杆子骑着三轮车,专往太阳底下走。 三轮车后面的遮阳布,早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缝隙,火辣辣的光线从缝隙里面钻过来,晒的王局长头上直冒汗珠。 “咱走树荫下吧。”王局长笑眯眯地说。 “成!”大杆子连忙拐上了林荫道,这令大杆子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几天,大杆子老是吹嘘, “某单位的王局长主动求我了,坐我的三轮车,央我走树荫下。” 美中不足的是,隔三差五的,大杆子总来找表姐夫王老八借钱,也不多,就是三十五十的。 一开始,碍着亲戚的面子,王老八也借给他,可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时间一长,王老八吃不消了。 有次大杆子又来借钱,王老八说,“这些年来,你总在我这儿借钱,十块八块,三十五十的。 你算过总共借了多少钱吗?从来没见你还过一分钱。” 大杆子说,“姐夫啊,这个请你放心,我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万一我哪天走了狗屎运,我欠你那些钱,加倍的还你。” 王老八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说,“拉倒吧,就你这副德行,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 等你走了运,那就等于咸鱼翻了身,日头都从西边出来,黄河的水出现了倒流。” 当着众多人的面,王老八这话说的有点狠,把大杆子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发狠道, “你等着,山不转水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就不信,天大地大,这么多的机会,没有我大杆子走运的时候。” 说完一跺脚,扭头就走出了市场大院。 从那以后,大杆子半年没有来过这儿。 算盘贾没有想到,今天大杆子来到了这儿,不是找他表姐夫借钱,而是让自己滚蛋,这令他莫名其妙。 “你给我听着,限你今天就开始搬走,明天我就要在这儿搭大棚,搬过来。” 好好的生意,让自己滚蛋,算盘男当然不愿意,就和大杆子吵了起来。 这一下惊动了保安,保安队长大老黑领着两个保安走了过来, “你想咋地啊,你个国舅爷,想租场地,去市场办公室找领导谈去。 这些租户都交了钱,都是合法的住户,你没有权利撵他。” “中,那我现在就去找我姐夫去。” 大杆子说完,扭头就去了市场办公室。 王老八正在办公,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就说了声, “请进!” “姐夫啊,我来了。”大杆子一进门就喊了一声。 “咋是你呀,你给我出去,出去,别影响我的心情。” 王老八一看是大杆子,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你说请进,让我进来的吗?”大杆子大大咧咧的朝王老八对面一坐。 “你坐那儿,我口袋里也没钱,即使有钱,也不会借给你。”王老八下了逐客令。 “哪里?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借钱,是不?我告诉你,我现在是咸鱼翻身了,我要加倍的还你钱。”大杆子挺直了胸膛,一字一句的说。 “真的?还咸鱼翻身了!” 王老八吃了一惊,低下头。他的近视眼镜已经滑到了鼻尖上,一双死鱼眼睛从镜子后面向上翻起,死死地盯着大杆子,好像不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 “不瞒你说,姐夫,我打算在市场里面租个地儿,卖凉席扫帚之类的。只可惜,没有地方了,我想占一个地方。” 王老八这才收回了那奇怪的眼神,他问了个一清二楚之后,又把兰花花叫进了办公室,细问了一遍,这才乐了, “好事啊,我大力支持,不过嘛,亲归亲,这规矩嘛,还得按照市场规章来。” “那,把算盘贾撵走,我在那儿卖。”大杆子说。 “你个傻逑,还用把他撵走吗?市场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不行吗? 就这样吧,算盘贾在厕所的左边,你就在厕所的右边,买凉席的人,先从你这儿过,你得了地势之便,这不挺好吗?”王老八点拔着。 “谢谢姐夫。”王老八一指点,大杆子茅寨顿开,恨不得跳顿芭蕾舞。 大杆子和兰花花出了办公室,两人便去看了看地形,还是王老八有感觉,这块地皮可比算盘贾那儿大多了。 算盘贾见两人又回来了,在对面转来转去地看地形,不由的心里一阵紧张, “咋的啦?你们看啥呢?” “看啥呢?在这儿搭个棚棚,卖凉席,扫帚。”大杆子没好气地说。 “啊!”算盘贾倒抽了一口凉气。 过了一会儿,算盘贾把兰花花扯到一边,悄悄的说, “先前说的话,都是我给你开玩笑的,这不,凉席三块五一个,现钱交易,你都拉过来吧。” 大杆子听到了,反唇相讥,“你又阎王爷贴告示,糊弄鬼哩,收了第一批,第二批拒收,或者欠帐,拿人家的钱凑本儿。” 算盘贾一脸的尴尬,过了一会儿,一跺脚狠狠地说, “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不就是同行竞争嘛,竞争就竞争,谁怕谁啊。” 大杆子最烦别人说风凉话,他见算盘贾旁边有个水洼,拿起一块板砖就砸了过去。 “啪”,水花四溅。 算盘贾连忙朝旁边一蹦,脚底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 “哈哈哈哈哈。”大杆子看他那个狼狈样子,大笑了起来。 “你给我等着,咱走着瞧。”算盘贾坐了一屁股泥巴,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狠地撂下一句狠话,扭头就走。 “今儿个,老百姓呀真高兴,真呀真高兴呀,真高兴………。”大杆子扭着屁股,高兴的唱起歌来。 看好了地方,兰花花连忙去交租金,这租金一交,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王老八立马派来了人,搭起了简易棚棚。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骆驼回来了 兰花花回去的时候,天己经麻麻黑了,她来不及看儿子一眼,就坐上了回去的客车。 既然场地己准备好,她要回村把货物运过来,这就像一台大戏,锣鼓一响,开了唱腔,就有听戏的人,只不过多少而已。 开车的是个小伙子,也许性格太过于急躁,大巴车开的晃晃悠悠的,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兰花花想起了燕拔毛,就问司机, “你们这里有个叫雁拔毛的司机,今天不该他值班啊。” “雁拔毛?你认识他。”司机似乎吃了一惊。 “嗯呢!” “这人啊,倒是个好人,只是耳根子太弱,大事小事都听他婆娘的。 结果,这车开的好好的,不去开车,信了那个一脸雀斑老婆的话,就去了乡下养猪。 他岳父不是个养猪专业户吗?又没有儿子,就把拔毛当成了未来的接班人。 也该雁拔毛倒霉,他第一年就养了一百多头猪,好不容易长了一百多斤,结果就得了猪瘟。 先前没有任何征兆,一夜之间,死了一半儿,连忙请了兽医,可打针喂药都不管用,三天过来,又死了一半多,都全部完犊子了。 这一下燕拔毛欠了一屁股债,才知道,养殖业有风险,入行需谨慎,还是老话说得对,家财万贯,带毛的畜牲的不算。” “那,他又来开车了?”兰花花问。 “开个逑的车?如果开车,开到老死那天,他也还不了欠帐,于是,带着老婆闯广东去了,听说那边的钱好挣。 你说,走就走吧,临走,还借了我两百块钱,也不吱一声儿,也不知啥时候还我,估计这家伙想赖帐。” 小司机愤愤地说着,猛然又来了个急刹车,大巴车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一个老汉载着一三轮车的鸡鸭,慢腾腾地横穿马路而过。 “这老不死的!”有乘客骂了一声。 司机却沉的住气,淡淡地说,“这是考验我技术的时刻,没什么,习惯了。” 大巴车到三岔镇的时候,已是下午了,一辆三轮蹦子正待在路口待客。 司机是个壮实的小伙子,八字胡,大概小时候偷果子偷多了,眼睛老是朝上瞟,这就形成了向上斜眼的毛病,像吊梢眼。 也许因为着急,他时不时地摘下头上的破草帽,扇了几下风,又戴在了头上。 尽管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人,小伙子还在东张西望地等待着。 “喂,小伙子,快点上山吧,我还有急事,俺家的猪要下崽了,我特意从镇里请了兽医。”一位老头说。 “唔,就走就走,大爷,请你老在稍等一会儿,就一分钟。” 八字胡说着,他看到了兰花花连忙招了招手, “嗨,美女,快点过来,这里还一个座位,坐上就走哈,决不骗人。” 兰花花连忙坐了上去,人太多了,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像罐头瓶里的沙汀鱼,不时地转来抱怨声。 “喂,小伙子,你走不走啊?再不走,我们就下车了哈。”一个中年汉子喊道。 “走,走,啥时候走?口是心非的家伙,走,下车,不坐了。” 有几个人站了起来,要朝车下跳。 “哎,好,好,就走就走哈,各位爷,稍安勿躁,千万别摔着了,我一个开三轮蹦子的,可赔不起。” 八字胡说着,用摇把摇开了柴油机,在剧烈的咚咚声中,一股黑烟从烟囱里面窜了出来,向四周蔓延,升腾。 瞬间,整个三轮蹦子,都笼罩在了这黑色的烟雾里面,车厢里有人咳嗽了起来。 八字胡这才慢腾腾地开着三轮蹦子,歪歪扭扭地向前驶去。 大伙以为该上山了,许知八字胡兜了一个圈子,又停了下来。 “你走不走?退钱,我们下去。”又有人喝问。 “就走,就走。我的爷,请你稍后一会儿,再来一个人,我就走,不是我不走,而是现在柴油又涨价了,能多拉一个人,就多挣两块钱。 你行行好吧,发发善心吧!就当打发讨饭的,小的我三天没吃饭,六天没喝水,老婆也跑了。”八字胡说的声泪俱下。 八字胡的话,引起了一个老头的同情。 “你老婆跟谁跑的?”老头问。 “跟我最好的朋友。” “那,孩子呢?”老头又问。 “孩子也是他们的,呜!呜!”八字胡假装嚎啕大哭。 “哎呀呀,还有这事?” “就是,就是,太可怜了。” “逑,他老婆孩子好好的,在装X呢?” 马上有人拆穿了八字胡的伎俩,八字胡脸不红心不跳,神态自若。 “在等一个啊,谁要是不走,谁就不是吃粮食长的………。”八字胡又指天发誓。 “哎,来了来了。”一位乘客发现从对面的商店里,又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看这两人的打扮,就不是一般的人,男的穿着红色的皮鞋,一身牛仔服,头上还戴着一个弯弯的,向翘翘船的黑色帽子。 女的穿着牛仔裤,红色的羽绒袄,拖着一个很大的密码箱。 “坐车吗?”八字胡问。 “去旮旯村吗?” “去啊,这是到旮旯村的专列,快点,坐上就走。”八字胡说。 这一男一女,还有行李箱,又被塞上了车厢,人更挤了,叫骂声,报怨声,在污浊的车厢里,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八字胡这才发动了柴油机,在咚咚的震动中,三轮蹦子就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牛,慢慢地爬上了山坡,像前面缓慢地驶去。 兰花花又晕车了,头晕晕乎乎的,三轮蹦子就像一片汪洋中的树叶,一会儿被抛上了浪尖,一会儿又被卷入了漩涡。 “我的个亲娘哎,难受死了。” 兰花花的胃里,又升起来了一股东西,拼命的朝葫芦里冲,兰花花紧咬牙关,拼命的不让它吐出来。 那车晃晃悠悠地,终于到达了旮旯村,兰花花连忙下了车,蹲到路边吐了起来。 “给你,纸巾,擦擦嘴。”那个穿牛仔裤的女人递给了兰花花一卷纸巾。 吐出了胃里的东西,兰花花感觉舒服了一些。 兰花花拐上了回家的山路,走了不远,他看到那个戴海盗帽的男人和牛仔裤的女人走在前面。 这俩人也发现了兰花花,那男人笑了笑,问,“你也是旮旯村的。” “你们是走亲戚的吧?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兰花花问。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骆驼和大丑 “我啊,谁家的亲戚也不是,我的老根儿就在这里,这是我自己的家,今年我外甥结婚,我从省城回来了,顺便看看家。”骆驼说。 兰花花以前只听说过骆驼是个犯过错误的人,在她的印象中,这类蹲过大牢的人,应该像个小老鼠,别说做事,就连走路都灰溜溜的。 但这骆驼,实出意外,咋看咋像成功人士,兰花花脑子活,她想到了大兰子,连忙说, “大兰姑上次回来的时候,在我家住了一晚,笫二天天蒙蒙亮就走了,儿子结婚,确实着急。” “你是老兰头的女儿,叫,叫甚花?”骆驼问。 “兰花花。”兰花花连忙说。 “对,对,大兰子说起过你,她有事来不了,谢谢你前天的招待,还有份子钱。”骆驼感激地说。 也难怪骆驼这么感激,大兰子用毛驴驮着果糕,每家每户都送了礼物,央娘家人去参加她儿子的婚礼。 以此来改变在婆家势单力薄,娘家无人的印象,只可惜,旮旯村的村民们,对这个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特别的看不上眼,沒有一个去参加婚礼的。 村子那么大,兰花花给的五十块钱,却是大兰子收到的唯一贺礼。 这也不知是旮旯村村民们的悲哀,还是大兰子的悲哀?抑或二者皆有。 城市套路深,不如回农村,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农村是块肥沃的土地,这里不但生长瓜果梨枣,五谷杂粮,还生长荆刺,狗尾草,甚至是大烟棵棵。 也难怪,村民们见识浅薄,在他们的观念里,沒有钱,沒有势力,谁瞅你一眼? 这就像一棵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孤独而倔强地生长着。 它虽然频频地向路人点头,央求,可谁又为它洒过一滴水,施过一次肥? “看来,今天又要住在你家里了。”骆驼说。 那牛仔裤女子望着兰花花,甜滋滋地笑,笑的兰花花心里也乐和了起来。 “这女子啊,是你婶子,人家可是名牌院校的大学生,叫美美。”骆驼指着那女子说。 兰花花看那女子,模样清秀,活泼亮丽,岁数也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多岁,而骆驼的年龄,足以做她的父亲。 这是个郎财女貌的组合。 美美见兰花花好奇,倒也不以为意,这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大慨,在那个异常繁华的地方,一个钢筋水泥林立的建筑森林里,这事十分平常。 “怎么?不欢迎呀?”美美问。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兰花花十分热情。 兰花花在前面走,骆驼和美美在后面跟着,走过了弯弯扭扭的小径,就看到了村头的那棵大槐树。 “哎呀呀,我小的时候,这棵槐树就这么粗,这么高,走了几十年,回头一看,它一点样儿也没变。 我八,九岁的时候,这树上结满了槐花,白白的,一咕噜一咕噜的,坠的枝头都弯了下来。 这槐花啊凉拌,浇上小磨香油,老香啦,只可惜有多少年没吃过了。 小时常爬上去摘槐花,有一次还从树上掉了下来,害得我瘸了半年才好起来。”骆驼絮絮叨叨着,神采飞扬。 “这不是骆驼吗,你啥时候回来的?” 这是三驴子。他比骆驼小了两岁,从小的时候,常跟着骆驼屁股后面玩。 “我刚回来呀,刚走到这儿,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老,有点不认识了?”骆驼说。 “哎呀呀,庄稼人嘛,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汗珠子摔八掰,能不显老吗? 昨天我听大丑说,镇里来普查户口,才知道你的户口已经迁到省城去了。 省城有多大呀?听说那里都是高楼大厦,省城的一个角角,都要比天堂市大上十几倍,你是省城的人了,那你就是贵人。” 三驴子小心翼翼地说着,脸上堆着卑微的笑,在兰花花的印象里,长这么大,三驴子对他的老爹老娘,也没有这么恭敬过。 “我嘛,也不能算个贵人,这都是瞎说,只是在工地上,领着几百号弟兄混口饭吃。”骆驼挺谦虚的。 “你是个包工头。”三驴子问。 “也不算个包工头儿,只是办了个小小的建筑公司而已,手底下有三五百号弟兄罢了。” “啊,那你是个大老板,不,不,你是个董事长了。” 三驴子一激动,一边走一边喊了起来, “大伙儿快出来看啊,咱们的骆驼回来了,骆驼现在是大董事长了。” 三驴子这一喊,引来了很多的村民,大伙都围拢了过来,争着让他上家里吃饭。 二雷子拽着骆驼的胳膊,把它朝家里拉, “走啊!骆驼哥哥,上我家吃饭去,我给你杀只芦花鸡,再宰只老麻鸭,咱弟兄俩好多年没见了,叙叙旧。” 三驴子说,“你滚一边去吧,我从村口儿就跟着,一直跟到这里,应该上我家吃饭啊。” 正在这时,大丑听说了,他这两天因为给兰花花要红包,兰花花不但不给他,还把他夹枪带棒地拾掇了一顿,使他颜面扫地。 他不好意思割芦苇,就在家里窝着,岂料,祸不单行,他心里不舒服,脚上也不舒服,脚前掌长了个鸡眼。 本来问题不大,上午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就拿了一把小刀,把鸡眼周围的肉惋了,结果就发了炎。 大丑一边说着倒霉,一边倒了一点烧刀子在碗里,然后划了根火柴扔了进去。 那碗里就腾起了一团紫色的火焰,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味,大丑便用手指抿那火焰,朝伤口上拍,只拍的鲜血淋漓,伤口麻痒痒的疼,这下,心里才酸爽了起来。 正在这时,大丑听到了三驴子的大嗓门,心里顿时一个激灵,立马站了起来。 年轻时的大丑,也跟着骆驼瞎混,是二把手,是骆驼的军师。 那次偷牛伤人事件中,也该大丑走运,他带了伤寒,高烧不退,就在医院里呆了几天,幸运的没有参与,由此躲过了一劫。 待到大丑出了医院,骆驼却进了班房,就这样一别数年,再也没有见过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丑蹭饭局 大丑一听说骆驼回来了,就想起了那些热血沸腾的往事。 就在昨天,大丑才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省城“好又快”有限责任建筑总公司的老板,就是旮旯村走出去的骆驼。 这次大丑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如果这个昔日的老大,能拉自己一把,把自己弄到省城,这可比在旮旯村强多了。 旮旯村,只是大山里的一个泥巴蛋蛋,无论大丑多么努力,活得多么出色,也只能是一条蛐蟮,在泥土里钻来钻去。 而省城就不同了,省城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到了哪儿,凭着大丑的雄心壮志,一定大有可为。 说不定他这只小小的麻雀,从旮旯村飞到了省城,就变成了雁,就变成了鹰。 大丑想着,连忙站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就朝外跑,岂料忙中有错,一脚踩住了那只大海碗,差点沒把他滑倒。 “娘西皮!”大丑狠狠地骂了一句,一脚踢了过去,大海碗被踢的飞了起来。 梨花正坐在房檐下纳鞋底,那只海碗直直地飞了过去,正击在梨花面前的箩筐上,这把梨花吓了一跳。 “咋地啦?是犯了羊羔疯?还是犯了神经病?”梨花白了大丑一眼,狠狠地骂。 大丑也不理梨花,只是瘸着腿朝外走。 骆驼和美美正跟着兰花花拐过屋角,朝篱笆院里走。 骆驼转过身,对三驴子和二雷子说, “你们都回去吧,我家受过老兰叔的恩德,我想就在这儿,和老兰叔喝两盅,叙叙旧。” 这一说,三驴子和二雷子才不好意思的扭头回去了。 事有碰巧,今天老兰头也从窑厂里回来了,他回来拿他的大头棉鞋。 老兰头和马大庆正坐在屋里说着话,见骆驼和美美走了进来,倒怔了一下。 “老兰叔,我是骆驼呀,不认识我了,咋地?”骆驼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 “认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老兰头是看着骆驼长大的,他特别喜欢这个孩子,骆驼从小就聪名,肯吃苦。 骆驼从小上不起学,还是老兰头资助了两年学费,只可惜上到三年级,骆驼就不上了,这让老兰头深以为憾。 后来骆驼走了弯路,老兰头常劝他走正道,就是他出狱后的那个夜晚,骆驼回到了家里。 一看,家里房倒屋塌,而父亲小木匠,也早已长眠于地下,与自己阴阳相隔。 骆驼百感交集,他来到了大槐树下,一下子跪在了父亲的坟前。 无语哽咽! 天也,不言不语! 地也,不语不言! 一切尽在沉默中!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那雨丝儿,被风撕的细细的,细如牛毛,碎碎的,星星点点,犹如丑女脸上的雀斑。 骆驼跪在细雨中,未语泪先流,正在这时,一团黑影罩在了他的头上。 扭头一看,却是老兰头,他举着一把小小的黑伞,正为自己遮风避雨。 “回去吧!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老兰头说。 前途一片渺茫黯淡,骆驼的心己死,他机械地站了起来。 “孩子呀!即使是头苍鹰,也有落到草堆堆里的时候,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不能再飞上蓝天………。” 就在大槐树下,老兰头的一席话,使骆驼毛塞顿开,他决定去投奔表叔。 表叔在省城一家建筑工地上干活,是个小小的瓦工领班,他那儿正需要人手。 可是没有路费怎么办?老兰头看到了骆驼的为难,他又回到村里,向左邻右舍借了一百块钱递给了骆驼。 骆驼接过钱,就在风雨中走向了镇上的长途客车站,从此以后,骆驼就消失了。 这次骆驼回来,和老兰头见了面,两人都很高兴,老兰头连忙让兰花花炒几个菜,一边去拿老苞谷烧刀子。 骆驼连连摆手,“不用了,叔,不用了,我这次回来,特意带了两瓶茅台酒,谢谢叔当年对我的教导。” 爷俩说着话,不多大一会儿,热乎乎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男人们吃饭喝酒聊天,而美美和兰花花就坐在灶房里说悄悄话。 兰花花炒菜,美美就烧火,只可惜她是一个城里的女孩儿,灶膛里被她塞的满满的,火也熄了,倒弄的屋里浓烟滚滚。 兰花花就教美美烧柴禾,一点一点的续,这样,火苗才有了空间,而那风箱,更是引起了美美的兴趣儿。 一拉一拽,呱嗒一声,就有一股风吹向了灶膛,那火苗便哗地一下子长高了,直至窜出了灶里,舔着了锅沿儿。 看惯了高楼林立的大厦,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初次来到了大山深处,美美感到一切是那么美丽,那么的神秘。 “你别说,这大山里面山清水秀的,挺好玩儿的。”美美说。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骆驼的?”兰花花问。 “我嘛,是我在上大二的时候,有次下雨了,我站在校门口儿想回家。 可惜没有打伞,就在树下面躲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我招了一下手,那车就停了,开车的正是骆驼。 他把我带回了家,然后我就认识了骆驼,后来,又接触了半年多,他未娶,我未嫁,我们就结婚了。” 美美毫不避讳,她和骆驼的恋爱经过。 “骆驼,骆驼你在哪儿呀?老兰叔,骆驼在你这儿吗?”有人站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喊。 兰花花望过去,正是大丑,大丑左手提着一壶老苞谷烧刀子,右手提着一只烧鸡。 “大丑,我在这儿。”骆驼喊。 “哎呀呀,我的好哥哥,自从你离开以后,我日也想夜也想,每天夜里呀,都做梦。 梦见跟着你的屁股后面跑啊,你让我正东,我不敢正西,让我打狗,我不敢撵鸡,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这不,我特意去老油子那儿,买了一只烧鸡,来孝敬你的。”大丑说着,进了屋。 “你坐下吧,喝两盅儿。”老兰头说。 大丑也不客气,他看见了桌上,还剩了半瓶茅台酒,连忙倒进了杯子里, “老兰叔,马大庆,骆驼,你们都比我年长,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哈。” 大丑说着,举起那满满的一杯茅台酒,头一抑,“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骆驼和美美 大丑喝了一杯茅台酒,意忧未尽,他见马大庆面前还有半杯,伸手拿了过来, “大兄弟,咱做邻居这么多年,从没红过脸儿,只要你马大庆家有事,我总是两肋插刀,竭尽全力地帮你。 虽然在芦苇荡割芦苇,闹了一点不愉快,但那就像过山风,马上就会烟消云散。” 面对这个脸比城墙厚的村痞,马大庆只是苦笑。 “割芦苇闹不愉快?那芦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满山遍野的没人要。”骆驼奇怪地问。 “哪能呢?人家花花是金凤凰,这山沟沟里留不住她?人家腾飞了,看这寒冬腊月的,村民们没事干,就组织村民们编凉席,由她售卖。”大丑羡慕地说。 “哎呀呀,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想当年我在工地搬砖,熬了十来年,才熬了一个小包工头,后来,结识了美美。 美美可是个高材生啊,那见识,就是,咋说呢?就是爬到山尖尖上看风景,有多远看多远。” 骆驼一夸美美,美美就乐哈哈地笑,笑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细的小缝,还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兰花花看了,连连感叹,“这小女子真美,美的像仙女一样。” 大丑也看,大丑喝了茅台酒,喝的热血沸腾,只见他牛眼瞪的老大,蛤蟆嘴张的圆圆的,足可以塞下一个拳头,一串亮晶晶的口水从大丑嘴里流了下来,滴进了酒杯里。 “注意一下形象,别弄脏了酒杯。”老兰头说。 “这杯子是一次性的,就是用过一次,不脏也要扔了。”大丑反应过来,连忙掩饰。 骆驼叹了一口气,点拨大丑说,“这人啊,就要像这杯子,杯子不值钱,值钱的是里面的东西。 茅台酒在里面,是一个价格,烧刀子在里面,又是一个价格。” 大丑听了,一脸迷茫,又眨巴眨巴眼,他后悔刚才喝茅台太急,没有品出味儿。 “大丑,我说的话,你明白吗?”骆驼问。 “明白,明白,这杯子啊,不管甚酒,茅台也好,二锅头也好,喝急了都辣,辣的喉咙疼。”大丑说。 正说着,兰花花端了一盘菜上来,骆驼就问, “你的凉席厂咋样?” “不咋地,办不下去了,销不掉。”兰花花说。 骆驼陈思了一下说,“这凉席啊,是个冷门,怎么说呢?有它也行,没它也行。 这样吧,在天堂市,我有个工地,有几百号人,先买一千张,给大家发个福利。” “一千张?也发不完啊!” “发不完,我给别的工地,反正不值钱的玩意。” 骆驼不愧是大老板,财大气粗,几千块钱,在他眼里就是小钱。 大丑一看骆驼这气势,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哥哇,你现在发达了,能不能拉兄弟一把,兄弟在这旮旯村里混的,就是一条蚯蚓,穷的只有吃土了。” 骆驼没有理大丑,只是讲起了他的经历,初到工地上,天天搬砖,他穷的连手套也买不起。 其实,有手套也不顶用,那润湿了水的板砖,不能称为“磨,”简直是“吃”手套。 再厚的手套,也只能用个一天两天的。 手指上很快磨秃了皮,浑身又满是汗水,一擦汗,那手指就钻心地疼。 骆驼现在娘跑爹死,而投奔的远房亲戚,又对他视若无睹。 现在的骆驼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在汪洋大海里飘浮,哪怕是一根希望的稻草,他也拼命地抓住,珍惜。 十指连心啊!男子汉大豆腐,龙门能跳,狗洞能钻,有泪,也让泪滴朝心窝窝里流,决不能流出眼眶。 身上的伤痛还好说,主要是心理上的伤害,工地虽不大,但却鱼龙混杂,工头责骂,瓦匠刁难,理所难免。 为了学到手艺,骆驼口袋里总断不了香烟,他不是自己吸,而是给瓦匠吸。 为的就是换来一两句指点,幸好遇到了一位姓纪的瓦匠,东北葫芦岛人。 纪瓦匠对骆驼悉心指点,不到半年,骆驼便学会了手艺,开始了砌墙。 也许,骆驼骨子里就流淌着不安份的血液,干了不到半年,骆驼因不满工地拖欠工资,就领了十几个弟兄单干。 渐渐地,滚雪球一样,骆驼由一个搬砖的小骆,变成了骆工头,又变成了今天的骆总。 最后,骆驼总结说,“要想挺直腰杆杆,那就要先做孙子,才能成为爷。” 大丑听了,头点成了鸡啄米,连声说,“对呀对呀,大哥,不,不,骆总说的是,说的是。” 老兰头听了沉吟不语,马大庆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有道理。” 只有美美,她对这些男人的话,嗤之以鼻,她拉着兰花花,爬到屋后的山坡上,去看风景。 “天气这么冷,冰天雪地的,到处是枯技,连个花花草草都沒有,有甚看头?”骆驼说。 大丑连忙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沒甚看头。” 美美说,“这你就不懂了,春有百花夏雾热,秋有虫豕冬有雪,山有四季,而四季又有不同的美………。” 骆驼听了手一挥,“去吧去吧,我也听不懂这文皱皱的词儿,小心别摔着了就行。” 美美欢天喜地的拉着兰花花爬上了山坡,这里是片杂树林,冬天的树枝光秃秃的,裸露着黑竭色的皮肤,而凛冽的老北风,却又那么的肆无忌惮,摇晃的树枝咯吱咯吱直响。 由于刚爬了山,美美的脸红朴朴的,小巧玲珑的鼻粱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两人站在高处朝下看,只见老龙河似一条苍龙,在茫茫的苍山中逶迤盘旋,而那小小的旮旯村,就像一颗小小的雀斑,点缀在杂乱无章的树枝深处。 一只黄鹂在草丛中跳跃,它似乎找到了一粒草籽,欢快地叫了一声,才啄了下去。 山鸡则是鸟中的模范,它们出入总是成双成对,雄鸡漂亮,五彩斑斓的羽毛,长长的尾,而雌鸡则像一个大大的逗号,显的呆头呆脑。 “好美的山鸡呀!”美美惊讶地叫了一声。 “嘎,嘎。”雄山鸡一声惊叫,夫妇俩扑扇着趐膀飞走了。 美美看了心疼的大喊,“别飞走哇,让我再看一会。”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瘌痢头回来了 兰花花看到美美,像个小女孩那样活泼可爱,她就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花花姐,一到了春天,这大山里面一定很美,有各种各样的花儿,还有各种各样的树,各种各样的小鸟………。”美美说。 “是啊,是啊。”兰花花连忙应和。 “在这么美的地方生活,空气又这么好。一定过得像神仙一样。”美美天真烂漫的像一个幼稚的少女。 “哎,有什么好呢?有多少人想走出这大山沟沟啊。”兰花花说。 美美不理解兰花花说的话,她只知道这大山里面好玩儿,这可比她家附近的动物园大多了。 美美说着,双手交织在一起,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兰花花好奇地问。 “姐啊,我在许愿呢。” “你可不能叫我个姐,入乡随俗。我叫骆驼叔叔,应该喊你婶子才对。” 兰花花的话,逗得美美咯咯地笑个不停。 “花花姐,你有什么愿望吗?”美美傻乎乎地问。 “有啊,我从小的时候就希望,自己努力学习,考上个中专或者是师范。 走出大山,别说在县城里边,就是在镇上上班,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兰花花低低地说着。 “后来呢?”美美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问。 “后来我当了民办教师,因为学校太小,就被合并到镇上了,又干了两年,因为人员太多,于是我又回到了旮旯村种地。” 兰花花好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不紧不慢的说着。 “那你现在一边种地,一边做生意。手里头也该有了一点小钱,你还有理想吗?” “我有啊,每当我看到那些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去了远方打工,把他们交给了爷爷奶奶。 山里的孩子太苦了,割草喂猪,洗衣做饭,这就是他们的童年,只可惜附近没有一所学校,使他们没有地方学习文化。 我的理想,就是在大山里面办一所学校,教这些留守儿童识字,让他们知道,山外还有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兰花花说。 美美听了兰花花说的话,吐了一下舌头,笑了笑,没有吱声。 “你有理想吗?”兰花花问。 “我当然有啊,我的理想就是把公司做大做强,最好做到上市公司。 然后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去周游列国,去上法国看比萨斜塔,上美国唐人街去溜一圈,再去非洲的卢旺达,逛逛那里的大草原…。” 美美和兰花花正说着悄悄话,就见崎岖蜿蜒的山道上,有两个人背着编织袋,走了上来。 “花花,你在这儿和谁说话呢?” 兰花花听着这老公鸭嗓子十分熟悉,只是戴着一顶大棉帽子,看不见脸,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是我呀,花花,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那人说着话,摘掉了帽子,兰花花这才看清,原来是两年前,和歪瓜争老婆失败的瘌痢头。 现在的瘌痢头看起来,瘦了很多,满嘴的大胡茬子,显得十分沧桑。 “你?你打工回来了?”兰花花问。 “嗯哪。” 瘌痢头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那个人说, “这是咱村的兰花花,老有才了,一个人办了一所学校,教全村的娃娃识字儿。” 兰花花这才注意到,癞痢头身后跟着那个人,个子矮矮的,很瘦,好像一个半大的小孩儿。 走近了一看,这是一个女孩儿,黑黑的,头发又短又黄,一副营养不良相。 “这是我对象,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在哪儿租了几亩地种西瓜,于是就认识了秀花。”瘌痢头说。 “美美,快回来,天黑了,在山上瞎晃悠什么,也不怕野狼把你吃了。” 骆驼站在篱笆院里,对着山坡上的两人喊。 “好嘞。”美美答应一声,兰花花连忙告别瘌痢头夫妇,两人就朝山坡下走。 冬天的日头就像一个大红气球,斜斜地挂在西山坡上的柞树枝上。 那昏黄无力的阳光,悄悄地映着稀稀疏疏的残枝枯草,鸟雀们扑楞着翅膀,纷纷朝巢中飞去,夜幕将要降临了。 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几个人酒足饭饱,正站在篱笆院外唠嗑儿。 梨花站在院外看到了大丑,就心疼的喊了起来, “你脚上的鸡眼发了炎,没有上药,就在那儿站着,你疼不疼,累不累,快点回来,我把药给你敷上。” 大丑不理梨花,叫了两声,烦了就骂, “你个败家老娘们儿,真不识相,我在陪大哥聊天呢,只要大哥一句话,我就跟着大哥去省城,鸟枪换炮,咱也买个小轿车过过瘾。” “你的村头不当了?你舍得走?”马大庆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这个穷山沟沟里混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还是去省城里面,看看世面,欣赏欣赏城市的风景,才不白活一回。” 大丑正说着话,就见瘌痢头领着他的婆娘走了过来。 “啊,村头好。”瘌痢头看到大丑,猛然吃了一惊,连忙问好。 “娘西皮,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村里的那个穷光蛋瘌痢头,怎么样?打工回来了,发财了?看你穿的这一身皱巴巴的劳动服。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无论到哪儿,别说发财,根本就和你不沾边儿,饿不死你,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想起以前,大丑处处欺负自己,瘌痢头再也不理大丑,低着头只顾朝前走。 大丑讨了个没趣,猛然又看见了瘌痢头的婆娘,大丑猛地跑过去,上去就拽住了瘌痢头的胳膊。 大丑个子高又胖,瘌痢头又矮又瘦,足足比他小了一头,大丑拽着他的胳膊,他还真挣脱不掉。 “好哇,原来你这个家伙,在外边确实挣到了钱。”大丑边说边去掏瘌痢头的口袋。 瘌痢头一边捂着口袋一边说,“哪儿呀?我在那儿只租了十来亩地,种点西瓜蔬菜,勉强混口饭吃,哪儿会发财?” “你骗谁?没有挣到钱,人家女子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大丑一声吼。 “这女的啊,说来命苦,她丈夫死了,婆家的人又不要她,娘家又回不去,她实在没有了活路,才跟着我。”瘌痢头苦苦哀求。 “那也不中。既然从我面前过,你就得掉下一根毛毛来。”大丑说。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老三八要钱 , “大丑,人家从云南回来,坐了那么远的车,走了那么远的路,也该疲惫了,你让人家回家休息吧。” 兰花花一说话,大丑就有点尴尬了,但以他的个性,还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不行,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从我门前过,就要留下买路钱,不交根毛毛来,我就不放你走。” 大丑就是个人来疯,加上又喝了茅台酒,更是“疯”的厉害。 瘌痢头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手绢,解开来,从里面拿出来五块钱递给了大丑。 大丑连忙双手接过,好像是生怕瘌痢头反悔似的,迅速地塞进了口袋里,这才放走了瘌痢头夫妇。 骆驼看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鹭鸶腿上也要刮二两油的家伙,真是雁过拔毛。”马大庆说。 …………… 老三八领着村民们,辛辛苦苦地编席子,扎扫帚,弄的院子里满满的。 席子卖不掉,村民们的工钱就无法兑现,于是,一些熬不住寂寞的年轻人就又聚到了周建国的小卖部,玩起了麻将。 没了工钱,村民们跑的一干二净,老三八这个教练,成了光杆司令。 老三八愁的睡不着觉,院里堆着这么多的易燃物品,害的他抽支烟也要跑出院外。 就连做饭,他也不敢拉风箱,生把烟囱里冒出了火星儿,飘散到了院子里。 老三八急的整宿睡不着觉,一着急,就上火,嘴角上长满了泡泡。 三八婆心疼丈夫,就用一根柴火棍戳那泡泡,泡泡破了,疼的老三八吡牙咧嘴。 老三八一面骂老婆下手太重,一面从墙角上抠下了一撮泥土,揉碎了糊在嘴角上。 三八婆说,“干打工人的活,操老板的心,真不合算。” 所以,痛定思痛,老三八这天一大早,就踩着满地的霜雪去找兰花花。 篱笆院前,兰花花刚送走了骆驼和美美。 骆驼是个细心人,他知道大山里运输困难,特意派了一辆翻斗车去拉席子,估计上午就能来到。 临走的时候,骆驼把一叠厚厚的钞票,留给了兰花花,这钞票,与其说是货款,不如说是报恩。 兰花花想着,把这批货装完,余下的拉到四季青大市场,交给大杆子,估计销路不成问题。 老三八家在旮旯村西北角,兰花花家在村东南角,要找兰花花,老三八就要横穿整个村子。 老日头还没有出来,天已太亮了,虽然没有风,但还是异常寒冷。 路边的枯草上,盖了一层白白的霜,几只麻雀蹲在树枝上,不言不语,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老三八缩着头,扣着手,一张嘴,一股白气就从嘴里哈了出来,他慢吞吞地走着,迎面看见了老雷子, 老雷子铁打的规律,每天鸡叫三遍准时起床,年青时举举石锁,打打沙袋,还在腿上绑过五斤的沙包。 老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举不动石锁了,但溜弯的习惯还没改变,有时高兴了,也来几路八卦掌,虽然有形无质,但锻炼身体,和城里的广场舞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雷子见了老三八,低着头,仍旧在走他的八卦步,这令老三八很不爽,为了学编凉席,老雷子千央万求,还送了他半斤小磨麻油,老三八才收了这个老徒弟。 一看挣不到钱,老雷子提前跑路,现在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老三八就说, “别练了,什么八卦步?都练成罗圈腿了?” “你不练,那腿不也是长成了鸭腿吗?蹒蹒跚跚的。”老雷子说。 “我说老雷子,吃炮药了是不?怎么一张嘴,就是炮药味儿?想当初,你提着半壶麻油求我的时候……。”老三八说。 “拉倒吧!我学会了编席子,还给你送了半壶麻油,结果,挣的钱还不够麻油钱。” 老雷子撇了撇嘴,那嘴角角几乎撇到了耳根子上。 老三八挨了抢白,也不答话,怏怏不乐地又朝前走。 他见兰花花站在篱笆院前,连忙说明了来意, “花花啊,你把东西拉走吧,再不拉,我非神经不可,钱沒挣多少,心可不少操……。” “放心吧,放心吧,上午车就到了……。” “有买主了。” “嗯,钱也付了。” “你组织几个村民装车,再把数点一下,我给你结算工资。”兰花花说。 一听说结算工资,老三八乐了,撒开两条小短腿就朝家里跑,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声, “装车的不用找,俺家的人足够了。” 那天上午,老三八父子四个人,把一千张凉席装上了车,兰花花又清点了一下,还剩七百多张,她麻利地给老三八拿了一千八百块钱,结了帐。 然后又雇了三辆三驴蹦子,把七百多张凉席拉到了四季青大市场,交给了大杆子。 兰花花没想到的是,在她去天堂市的时候,旮旯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来兰花花答应编一张席子,给一块钱工钱,既然老三八全权负责,她就把钱交给了老三八。 没想到,老三八在发工钱的时候,村民们编一张席子,老三八只给了两毛钱。 一开始,村民们还沒当回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挣点钱总比不挣强。 这事因三八婆而起。 大肥婆一边开着小卖店,一边抽空干了几个上午,没想到挣了一百多块,把她高兴的拿着钱,直奔老油子的肉摊子,割了两斤五花肉,准备做顿红烧肉解解馋。 老油子的生意今天特别好,那把雪亮的小刀子,在他手里飞舞着,一个又一个的村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张寡妇忙着收钱,那个人造革小包被钞票撑的鼓鼓的。 不到晌午顶儿,那整个猪肉就被卖的还剩三两点。 大肥婆来了,手一指,“那块最好的猪腚肉,我买了。” 张寡妇很惊讶,这老肥婆开个小卖店,卖个针头线脑瓜子汽水,平时一分一厘的拧,一分钱一毛钱的攒,就是割肉,也是半斤封顶,今天难得的大方了一回。 “你今天咋凭大方?”张寡妇问。 “我有钱,编席子挣的。”大肥婆洋洋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钞票。 正在说话的当儿,三八婆来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三八婆买肉 三八婆也是来割肉的。 三八婆像个小小的蚂蚱,在五指山的草棵捰里,蹦哒了大半辈子,今天老三八交给了他厚厚的一沓钱。 这令她大吃一惊,活了这么长,土都淹到胸脯了,还沒见过这么多的钱。 她激动地抚摸着,连忙和老三八一起,去了农村信用社,把钱存了进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话说的没错,活了大半辈子,三八婆第一次踏进了银行,第一次存了钱,第一次拥有了红卡卡,一个叫存折的玩意儿。 三八婆的腰杆杆立马硬实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就连喘出的口气,也不是细丝儿了,变的又粗又壮。 她先是买了二斤红糖,准备下午做糖三角吃,又买了几斤盐巴,走过老油子的肉摊子,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她也去买肉吃。 口袋里有了钱,胆气自然壮,三八婆来到肉摊前,也不排队,直接来到了肉摊前。 排队的村民见是三八婆,倒也沒人敢言语,三八婆一来,正赶上大肥婆要那块猪腚肉。 “那块肉给我,我包饺子吃。”三八婆说。 “是我先说的,你后来的,凭啥给你。”大肥婆说。 三八婆儿子多,拳头硬,在村里历来独尊惯了,她见大肥婆敢和她叫板,一下子火了,伸手就去抓那肉,一边说, “我就要这块肉,除了我,天王老子也拿不走。” 这下老油子作了难,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还是张寡妇聪明,她高声说, “既然这样,谁出的价钱高,就归谁。” 三八婆说,“加五毛。” 大肥婆咬了咬牙,“我再加两毛。” “加三毛。”三八婆毫不犹豫。 围观的人乐了,甚至传来了叫好声,他们争着看稀奇,就像看两只狗狗在争一根没有肉的骨头。 张寡妇乐了,老油子也乐了,他俩乐哈哈地看着,希望大肥婆和三八婆一直比拼下去。 只可惜,口袋里只有三十块钱的大肥婆,很快胆怯了,败了北。 大肥婆恼了,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扭头就走,边走边说, “这又不是唐僧肉,吃了会长生不老。” 老油子一见三八婆那洋洋得意相,连忙一伸大拇指, “老婶子,你真厉害,你是当代穆桂英。” 三八婆说,“小样,编一张凉席两毛钱,就把她高兴的找不着北,俺家老三八编一张席子,可是一块钱。” 话音未落,三八婆才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止住了声,拎着那每斤加了一块钱的猪肉,匆匆而去。 三八婆走了,那话却留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这话就像一阵小北风,瞬间传遍旮旯村的沟沟坎坎。 大伙议论纷纷。 “这老三八太狠了,大伙辛辛苦苦编的席子,一块钱被他扣了八毛,狠人哪。” “还不如猫头鹰呢,猫头鹰吃了耗子,还把骨头吐出来,这老家伙,连骨头都不吐一整根儿,只是一点碎渣渣。” ……… 这话传到了大肥婆耳朵里,想到三八婆给自己抢肉,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肥婆鼓动大家说,“都是一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即然兰花花给了那么多钱,他凭啥扣咱们的,走,跟他要去。” 本来村里人对三八婆就恨之入骨,见大肥婆一调拨,几个老娘们就动了心。 老雷婆,李婶,王二狗的老娘,还有刘二奶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找老三八。 这时的老三八特别惬意,院子里的东西拉走了,老三八钱包鼓了,他说不出的舒服,特意让三八婆炒了几个菜,他盘腿坐在炕上,自酌自饮起来。 这时,瘌痢头敲门拜访来了,老三八是他的族叔,还没出五族,两人关系不错,瘌痢头有了事,总是找他商量。 老三八一见瘌痢头,连忙让他上了炕,这让瘌痢头很感激他,也难怪,老三八是村里唯一一个看的起他的人。 “叔啊,我从云南领回来个老婆,要不要置办几桌,请大伙喝杯烧刀子?”瘌痢头问。 老三八也不言语,夹起一块脆骨,嚼的咯吱咯吱直响。 “叔啊,是不是置办几桌……。”瘌痢头又问。 老三八一指酒杯,“喝酒!” 瘌痢头很听话,咕咚咕咚几口灌下了肚。 肚里有了酒,那味儿就像一团火焰,燎的瘌痢头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苍白色的脸上,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红晕。 “叔啊,我要不要置办……。”瘌痢头又问。 “喝酒!”老三八口气冷冷的,像屋外的过山风,冰的瘌痢头一哆嗦。 又一杯老苞谷烧刀子下了肚,瘌痢头脑门上的汗珠儿就啪啪啪地滴了下来。 “别人娶婆娘,你送过贺礼吗?”老三八问。 “没有。” “那你娶婆娘,别人为甚来?你有权吗?没有,你有钱吗?也没有。 即然没有钱和权,别人为什么来喝喜酒?来巴结你,这些年啊,我活了几十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道。” 老三八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高深莫测地望着瘌痢头。 “叔啊!你明白了怎么?”瘌痢头傻傻地问。 “这世道啊,什么脸面,什么交情?都他妈扯蛋,没有钱,什么也没有。 咱为什么活的这么窝囊?就因为太看重脸面,结果,活成了穷光蛋,没有一丝儿脸面。 而那些不要脸的人,想尽一切办法捞钱,口袋一鼓,成了有钱人,结果,有了脸面,又有了地位。'” 瘌痢头听不明白老三八说的话,以为他烧刀子喝多了,一边嘴里“嗯嗯”地应附着,一边挟了一粒花生朝嘴里送。 正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一阵嘈杂声传了进来,接着是三八婆的一声惊叫, “咋地啦?” 这把瘌痢头吓了一跳,手一抖,那粒花生米就滚下了桌子。 “咋地啦,你说咋地啦?把老三八叫出来,这个老蚂蝗,吸血鬼,就不怕胀死?”大肥婆狠狠地说着。 “老三八,还我血汗钱来。”刘二奶奶用拐棍敲着门槛大声喊。 老三八一听,连忙下了炕,趿拉着鞋子就朝外跑。 “你真狠啊,老三八,我三天编了十张席子,应该得十块钱,被你贪污了八块,还剩两块钱。”李婶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大杆子挨打 , 就像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样,'过了一关又一关,闯了一滩又一滩’,三辆三驴蹦子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目的地。 马大庆想儿子了,一见到了市场,安置了几句,就回家了。 大杆子正站在市场门口翘首遥望,见了欢喜的直蹦,只是卸货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小麻烦。 算盘贾见来了个竞争对手,离自己还这么近,中间只隔着一座公共厕所,是可忍?算盘贾不可忍。 算盘贾能有这么大的胆气,这要取决于他的儿子小珠子,据说这小珠子是走夜路的,给着一个叫“大呲花”的大哥混日子。 这“大呲花”十分厉害,据说是某赌场的老板,小珠子在他的熏陶下,己经三进宫了。 算盘贾见兰花花正在卸货,悄悄的去了公共电话亭,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兰花花和大杆子卸货,三个司机也不错,帮着朝下递,正在这时,一个“睁眼瞎”走了过来。 这是个老头,他一边走一边用竹棍儿探着路。 “大叔,这里正卸货,别砸着了,朝那边走走。”一个司机好心的提醒。 谁知,这瞎老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以为司机在叫他,不但不远离,反而一头撞在了三轮蹦子上。 幸好没流血,瞎老头大概撞昏了,一下子倒在了车旁,这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算盘贾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和几个人站在一边看热闹。 兰花花慌的要让人把瞎老头背进医院,大杆子摆摆手,他常在街头上蹬三轮车,什么样的伎俩他沒见过? “不用理他,这是碰瓷的,我见过这老家伙,常在百货大楼那边干这事,再说,他撞上三轮蹦子,又不是车帮,是凉席,软软的,能伤人吗?”大杆子说。 大杆子一说完,瞎老头似乎醒了,一边呻吟,一边喊, “哎呀呀,疼死我了,我头疼,头晕,呼吸困难,太阳穴麻木……。” 大杆子看了说,“你还扁桃体发炎,小脑萎缩呢。” 正说着,来了三个年青人,为首的是个大胖子,后面跟着一个秃头,一个长发男。 大胖子大大咧咧的,乜着三角眼,晃着身子斜着走,口里还嚼着口香糖,不时地吹着泡泡。 秃头捧着茶杯,长发男抱着风衣,亦步亦趋。 三人径直走向了兰花花。 大杆子干活很实在,热的满头大汗,见来了三个年轻人,以为是买凉席的,这令他很高兴。 刚进货就来了个开门红,大杆子十分兴奋,连忙问, “兄弟呀!买席子不?头次开门,给你优惠,八块钱一张。” 大胖子停在了大杆子面前,两眼阴阴地盯着他,只是说话有点口吃,“你,你……。” “我?我怎么了?”大杆子莫名其妙。 “撞,撞,撞到了俺爹,赔,赔钱。”大胖子一跺脚,磕磕巴巴地说。 大杆子这才知道,找事的来了。 大杆子跺了跺脚,“我不赔,是他撞上去的,车停在这儿好好的,再说,又不重。” “不重?都撞出脑萎缩了,还有扁桃体发炎,这不是你说的吗?” 算盘贾说,这老家伙在旁看热闹,见瞎老头来了帮手,连忙上前帮腔。 “俺大哥是社会局的,社会人。”光头见大胖子说话费事,连忙接上了话茬。 “对,俺大哥是社会人。”长头发也说。 大杆子整明白了,这就是几个小混混,来捣乱的,他纳闷地问, “你要多少钱?”兰花花想息事宁人。 “一千,少,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否则,滚蛋。”大胖子说。 眼看来者不善,说话又硬邦邦的,几个司机吓的住了手,躲到了一边。 “为甚啊?为啥让我滚蛋?”大杆子迷糊了。 大胖子一跺脚,“想,想在这儿,混,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小珠子的名头?” 这大胖子原来是算盘贾的儿子,沒想到,这算盘长的又矮又瘦,这算盘珠子却长的人高马大,就不怕撑坏了算盘柜架。 “你有什么名头?” 大杆子十分奇怪,他每天在大街上,东游西荡地蹬三轮车,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小珠子眼皮一翻,歪了一下嘴,光头看见了,就把茶杯朝地上一放,上去就给大杆子一个黑虎掏心。 大杆子捂着肚子“哎呀”一声,就蹲到了地上,光头这一拳把他打蒙了。 那个长发男一看光头,得了手连忙也扑了上去,对着大杆子就是一招双风贯耳。 大杆子听到了风声,头一歪长发男的拳头正砸在鼻子上,立马,一股鲜血飞溅而出。 那个瞎老头本来躺在三轮蹦子旁,见打起来了,唬的扔掉拐棍,撒腿就跑。 造尼玛,原来这老小子是假装的。 兰花花连忙去喊市场管理员。 兰花花刚走,大杆子就发了威,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他从小就参加体力劳动。 以前在马三爷的汽水厂打工的时候,别人一次搬一筐汽水,他可以一次搬三筐,很有一把力气。 只见大杆子狂吼一声,一个虎扑就扑上了光头,就在光头一愣神的当儿,大杆子狠狠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小珠子和长头发同时围了上来,对着大杆子拼命地拳打脚踢。 大杆子死死的卡着光头的喉咙,任凭两人的拳打脚踢。 人在着急的时候,都会发挥自己的潜能。 更何况,正在挨打的大杆子,他使出了他的蛮荒之力,直将光头卡的脸色发青,张大着嘴巴,舌头都吐了出来。 本来算盘贾躲在自己的门市内,通过门缝朝外看着这场精彩的打斗,心里暗暗的得意。 可他一眼瞥见光头,吓了一跳,只见光头翻起了白眼珠儿,张着大蛤蟆嘴,伸着长长的大舌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旋盘贾大吃一惊,连忙窜出了房子,一路小跑,来到了大杆子面前,大喝一声, “都给我住手。” 小珠子和长头发这才停了手,而大杆子还是死死的卡着光头的脖子。 “你再不松手,就把他卡死了。” 算盘贾拽着大杆子的胳膊,又是一声暴喝,大杆子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光头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蹲在地上,捂着喉咙不住的咳嗽。 正在这时,兰花花领着几个管理员走了过来。 “风紧,撤。”长头发喊了一声,只见光头立马站了起来,跟着两个人撒腿就朝院外跑。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商斗 几个管理员佯装去追了一下,追到大门口,又拐了回来。 “这些小混混呀,常来大市场里闹事,这里面啊,三天两头都有人打架。 你抓住了他,送到局子里,批评教育了一番,又放了出来,真他娘的没有办法。”一个管理员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指使的?”兰花花问算盘贾。 “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只知道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你说是我指使的,你有证据吗?即使是我儿子干的,那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算盘贾说。 “就是就是,生意人嘛,讲究和气生财。”管理员也劝道。 一方蛐蟮吃一方泥土,挨了打又怎样,毕竟是轻伤,看着算盘贾盈盈的笑,兰花花不再言语了,毕竟,刚开业就遇到了这事,真是触上了霉头。 只有大杆子,找了一张卫生纸,连忙团了一个纸团,塞住流血的鼻孔,气愤的对着算盘贾说, “咱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你?还有点嫩哟。”算盘贾又盈盈的一笑,才扭转身,迈着外八字步,蹒跚着走了。 ………… 这世间的事儿,谋划者分为阴谋和阳谋。 这阴谋啊,就像缩头乌龟,专在暗地里捣鬼,背地里使绊子,而这阳谋啊,就不同了。 我就是明着干你,咋滴了?这种人十分自信,往往以自己的实力来辗压对方。 算盘贾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否则,在这个偌大的市场里,本来有五六家同行,最后,都被算盘贾“竞争”的退了出去。 但这事儿,兰花花可不想让马三爷知道,否则,依马三爷的暴躁脾气,他非打回来不可。 卸完了货,己到了晌午顶儿,马大庆从家里带来了饭,还有两瓶啤酒。 他要和大杆子喝酒言欢,鼓励这个唯一的总代理好好地干下去。 他己想好了词儿,“你就是我的过去,我就是你的明天。 好好干吧大杆子,你的前途一片光明灿烂,未来是你的,前途也是你的。 你把生意做到天堂市里的旮旮旯旯,你就有了钱,然后办总厂,再办分厂,最后当董事长,就牛叉拖拉斯了。” 马大庆一看大杆子鼻孔里塞着卫生纸,愣了一下问, “咋滴啦?嗑的?” 大竿子摇摇头,有点尴尬,他不想说是被人打的。 兰花花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马大庆一听,弯下腰就拎起了一块板砖。 这可把兰花花吓了一跳,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马大庆血性过,既使气极了,马大庆要么就是一跺脚,要么就是摔个碗。 “不行,别出了人命。”兰花花连忙阻止。 “怎么出了人命?”马大庆一脸茫然。 “你拿板砖,不是去拍算盘贾吗?这一家伙下去,岂不把他拍开了瓢?要出了人命咋办?”兰花花劝说着。 “逑,我拍谁啊?这一板砖拍下去,我岂不要蹲班房?”马大庆说着,把板砖朝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去。 “说的有理。”大杆子说。 “我就是拿块板砖坐一下,看把你吓的,做生意嘛,打打斗斗的,哪儿能成? 做生意要和气生财,才能生意兴隆。” 马大庆说着打开了方便袋,拿出烧鸡和饺子,三个人吃了起来。 从兰花花门市前来往的人可不少,都是来上厕所的,从没有一个人问过价。 这令大杆子很着急,他一边啃着烧鸡,一边盯着来往的人,恨不得把他们拽进店里。 正在这时,来了一高一矮两个温文尔雅的人,高的穿着银灰色西服,戴着近视眼镜,矮的穿着蓝色中山装。 他们走到兰花花跟前,矮个子随口问了一句,“这扫帚多少钱一把?” 大杆子一听,烧鸡也不啃了,连忙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呀,大哥,来来,店里请,我保证价廉物美,三块钱一把,量大从优,送货上门。” 大个子听了一愣,矮个子高声说, “五块钱一把,我每次买的都是这个价儿。” 这把兰花花吓了一跳,怪不得这么多的农村人跑到城里做生意,这城里人的钱就是好挣。 你要价三块,开口给五块,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或者是有神经,弱智一类的病症。 再不然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钱多的没处花了。 兰花花想着,不由的又打量了一下矮个子,见他中山装穿的干干净净,上衣兜里还插了两杆钢笔,一副有学问的样子,哪儿像个有病的人? “秦后勤领导,他说三块钱一把。”高个子对矮个子说。 呀,原来这矮个子是后勤领导,官虽不大,但权力不小啊。 “五块嘛,就是五块,就这,还是我磨了半天,才磨下来的。” 矮个子有点恼火,生气地瞪了大杆子一眼。 大杆子是实在人,他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又为了拉生意,大杆子还在极力推销, “零卖三块,你如果要一百块,两块五,还有凉席,八块钱一张……。” “逑,老话说,便宜没好货,这货不行,走,咱上下一家看看去。”矮个子脸色气的铁青,扭头就朝外走。 这一下,把大杆子骂的摸不着头脑,算盘贾卖五块,我卖三块,两块五,还做不成生意? 在几个人的惊愕声中,矮个子出了门,算盘贾真不愧是算盘贾,他的小算盘打的贼精贼精的。 看到有两个人进了这边,算盘贾早己在门外徘徊了多时,这会见两个人走了出来,算盘贾连忙迎了上去。 “你家的扫帚多少钱一把?”矮个子劈头就问。 “八块钱一把,都是老熟人了,你要,赔本价,五块钱一把。”算盘贾高声说。 “对头,这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家,我是万主任介绍来的。”矮个子说。 “噢,万主任,多年的老交情了,他是三中的教务主任,买扫帚啊,都是从我这儿买,五块钱一把,从没加过价。”算盘贾说。 “那感情好,我是四中的教务主任,刚调过来,合作愉快,先来一百把。”矮个子伸出了双手,热情的和算盘贾握起手来。 “真是日怪了,价钱低了不要,咱家的扫帚质量钢钢的……。”大杆子百思不得解。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水也会变质,更何况人心 马大庆也弄不明白其中的蹊跷,还是兰花花看出了端倪,吃回扣。 其实,算盘贾还是三块钱一把卖出去的,不过给来者吃了两块钱的回扣。 一把扫帚两块钱,一百把就是两百,瓜籽再小,也有人买着嗑。 兰花花把这话一说,大杆子这才恍然大悟。 “这人啊,活到老,学到老,没想到,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大杆子连连感叹。 “没什么?这生意啊,就像唱戏,头戏难开,尾戏难收,慢慢地学呗。”兰花花安慰大杆子。 整个下午,只来了一个顾客,还被算盘贾抢了去,这令马大庆十分失望,看着天快黑了,马大庆便拉着兰花花去看儿子。 今天的大杂院却出奇的安静,马三爷的彩色电视机,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昨天大伙正在看霍元甲痛揍俄国大力士,那个叫大个子萝卜的家伙。 大慨霍元甲功夫太厉害,他一发功,震的电视屏幕上尽是雪花点,那些人啊,房子啊,乱扭乱蹦,还有咝咝的声音。 大伙正在奇怪,只见从电视机壳里窜出一缕黑烟,一股焦糊味传来。 大伙吓了一跳,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趴下,地震了。” 大伙一古脑儿都趴在了地上,还是大刘见多识广,连忙窜过去拔下了插头。 大伙这才知道,电视机出现了故障,据大刘说,这电视机一爆炸,可不得了,就像一枚小炸弹,能炸半个大杂院。 这下可把马三爷唬的,连忙把电视机抱去了修理。 没想到,家里没有了电视机,倒出现了出奇的安静,马三爷便在小方桌上摆开了茶具,两个紫砂壶儿,四个小盏儿,烧上开水,泡上茶叶,静静地坐着。 电视机拿去修理了,屋里屋外没有了人,马三爷纯属闲的无聊,他这一套,纯粹是给算命大师老油子学的,有样无式。 他可用不惯这紫砂壶,这玩意儿太小了,哪有大海碗喝茶止渴,本质上就是一绸缎面子蒙鸡笼,看着光亮里面空,没甚实质的东西。 小草垛早己放了学,正坐在沙发上喝牛奶,看到了妈妈,高兴的直蹦,张口喊了句, “麻木,哈乌嘟油嘟。” 这把兰花花吓了一跳,他以前也学过英语,除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其余的早忘光了。 小草垛很得意,连忙翻译,“妈妈,你好。” 兰花花想着,还是城里好,这教学质量杠杠的,要是放在乡下,孩子成天跑的不着家,英语断然是不会说的。 不过,乡下的孩子会说真正的鹰语,这种鸟语都是给大自然学的。 譬如,真正的鹰语,旮旯村里有雀鹰,叫起来“啊!啊!”既短暂又尖厉,听着让人揪心,一股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 而黄鹂鸟就不同了,它一发声儿,就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嘀,啾,啾……”,最后又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十分稚嫩悦耳。 而麻雀,就不行了,“喳喳喳”,又急又躁,一听就是火爆性子。 ………… 但是,乡下的孩子学的鹰语,似乎没有什么用处,只是为了逗个乐儿,而城里的孩子学会了英语,却可以挣钱养家。 这也许就是城里和乡下本质上的区别。 马三爷看到了马大庆,眯着眼问他,“你把生意交给了大杆子,你放心吗?” “放心啊!他在咱家这么多年,他的人品,你应该摸得一清二楚。哎。”马大庆莫名其妙地反问。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连水都会变质,更何况是人心呢。”马三爷说。 “就是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会出意外吧。”刘居委正在腌萝卜丝,也不无担心地提醒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兰花花想起了一句话。 马三爷听了,长叹一口气,“这人啊,人之初,性本善,自从长大了以后,踏入社会这个大染缸。 你就知道了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也就是说,不吃黑的苦,就不知红的甜。” 马三爷的话,马大庆当成了耳旁风,而兰花花,想了一下,也没有放在心上。 住在城市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无非逛逛大街,兰花花不喜欢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她要回去,旮旯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那么多的芦苇,都堆在芦苇荡里面,村民们又该坐在小卖店里,吹吹牛打扑克吧,也不知老三八又领着大伙干了没有? 兰花花想着,决定回去,马大庆自然不敢违拗,本来这个小家,就是女强男弱。 兰花花家里家外,唱的是主角,马大庆就是一陪衬。 幸好草垛儿长大了,也不粘人了,兰花花和马大庆,就走出了大杂院,向公交车站点儿走去。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到广场上面跳舞的人,广场的中间,新修了一个水池,里面还有一朵假莲花喷泉,隔不一会儿,那喷泉就喷出一道长长的水注。 而喷泉四周的灯光,也不断的变换,显得如梦如幻。 在广场的假山后面,一处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老年的乞丐,正在用一把破旧的二胡,拉着一首凄婉的曲子,是巜二泉映月》。 一面是灯红酒绿,缠绵的音乐,互相搂把的人群。 另一面是假山阴影,一个孤独的乞丐,一首悲伤的曲子。 原来,这大城市里面,不但有欢乐,也有悲伤,有大款,也有乞丐。 而兰花花的家乡,那个偏僻的大山沟沟里,一个村的人都差不多,没有大富大贵的人,也没有讨饭的人。 这令兰花花十分为难,她不知道是城市好,还是旮旯村好。 兰花花感到自己,越活越迷茫了。 “老板,住店吗?”一个女人从路边的大树后闪了出来,拦在马大庆前面。 “住店?”马大庆愣了一下。这女人把他当成了来旅游的人。 “住店?我连自己的家就不住,跑到你们店里住?那不,我的家,就在广场前面的大杂院儿里。”兰花花说。 那女人听了,又失望地站到了路边,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住宿的人。 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裂枣和老三八 , 兰花花回到旮旯村的时候,天己黑了。 山村里的冬夜,只有刀子风在烦燥地走着,而那些铁竭色的树枝,在凄厉的风声中,不时地传出折断的咯吱声。 天上的那轮毛月亮,大慨禁受不住剧烈地严寒,不时地钻进黑竭色的云层,那条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在月光的映衬下,就像一条发白的死蛇,缠在黑黝黝的五指山峰上。 兰花花和马大庆缩着头,扣着手,在公路上蹒跚而行。 “叮铃铃。”一辆毛驴车从山路上驶了下来,车前还挂了个汽灯,响着“咝咝”的声音,散发出一团惨白的光芒。 马大庆看了,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毛驴车要是从山下往上走,咱们不就可以搭顺风车了吗?” 兰花花就笑,天寒地冻的,她可不想坐那毛驴车,连个顶盖也没有,那风呼呼的吹着,无异于寒冬腊月吹风扇,那滋味儿想着就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感冒才怪。 “还是走着暖和,而且锻炼了身体。”兰花花说。 “快看,那是什么东西?”马大庆突然指着那团光线说。 兰花花看过去,那团朦胧的光线下,随着毛驴车的来回扭动,有一个小黑点正在追逐着光线。 “那是什么,再来来回回的跑动?看不清啊。”兰花花说。 “是野兔。” 马大庆肯定地说,他以前打过猎,知道兔子满山跑,而这严寒的冬天,饥饿的兔子跑的慌不择路。 “那他为甚不捉呢?” “老辈人说,走夜路看见兔子不吉利,兔子是山神爷派来巡山的。”兰花花说。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毛驴车迎面驶了过来。 “喂,你车前面有只兔子。”马大庆不信邪,看车走近了,还是大喊了一声。 那毛驴车戛然而止。 “是你呀,兰大姐。”车把式下了车,是裂枣。 “是你?深更半夜的,你弄甚去了?”兰花花很惊讶。 “今天上午,菊花的肚子疼,歪瓜以为她快要生了,见她疯疯癫癫的,歪瓜怕出意外,就让我用毛驴车把她拉到镇上。”裂枣说。 “啊,生了,是女儿还是儿子?”兰花花急忙问。 “没呢?医生一检查,说还得几天,这不,我又把她送回来了,折腾了半天,歪瓜心里过意不去,非让我喝两杯烧刀子再走。” 裂枣说着调转了车头,一拍车帮,“上来吧,我送你们回家。” 马大庆也不谦虚,拉着兰花花就坐上了毛驴车,车厢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坐上去可暖和多了。 裂枣甩了一下响鞭,“啪”地一声脆响,那毛驴没有走,反而昂起了头,呲着大板牙,“呜啊呜啊”地仰天长啸一声。 “这狗日的,想罢工咧。”裂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胡萝卜,塞进了驴嘴里。 小毛驴嘎吱嘎吱地嚼着胡萝卜,才不情愿地迈开了四蹄,“得儿得儿”地又朝山上走去。 大山里的夜,寂静无声,毛驴的喘息声听的一清二楚,车轮下是一条灰白的路,头顶上是一弯朦朦胧胧的毛月亮。 而公路两边,却是莽莽苍苍,模模糊糊的树木,巨石,仿佛躲在黑暗里的怪兽,在悄悄地窥视着,伺机扑捉什么似的? “我说啊,有个事我想问一下。”马大庆打破了寂静,他伸着头问裂枣。 “甚事儿?”裂枣问。 “你说,大山里怎么这么多的陈规陋习?为什么说半夜里见到的野兔不能打?” 裂枣听了哈哈大笑,“不知道,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 比如说,春天不打鸟,不捉鱼,大慨是为了保护动物吧。” …………… 驴车就是快,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很快就进了村子,来到了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前。 只见有一个黑影正在篱笆院门口徘徊。 “谁呀?莫非是父亲回来了?怎么深更半夜的还不睡觉?在这等啥呢?难道有急事?”兰花花心想。 兰花花下了驴车,连忙奔了过去,而马大庆,拽着裂枣不让走。非让再喝两盅烧刀子再走。 裂枣很实诚,说着调转了车头就往回走,边走边说, “不了东家,我肚子里被歪瓜灌得满满的,再灌也就盛不下了。这点小事,只是帮个小忙,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吱声儿。” “谁呀?”兰花花走过去一看。那人却是老三八,这就令兰花花吃了一惊。 “三八叔,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兰花花又问。 “我,我有急事儿,上午来不见你在这儿,等到了吃过晚饭,我就在这儿等着。” 老三八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囔囔的塑料袋,就跟着兰花花进了屋。 “花花啊,你要感谢我。我给你省了很多的钱。” “省钱?” “对,编一张席子,你给一块钱的手工钱,我给他们出了两毛,剩下的八毛,这些钱都给你送来了。” 原来,老三八贪污了八毛钱,他怕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兰花花不用他全权负责,他就无法挣钱,于是就想出了这样一个招数。 “甚呀?”责令兰花花很惊讶。 老三八本来以为兰花花会表扬他,没想到兰花花却是这种表情。 老三八十分尴尬,匆匆地把钱放下,扭头就朝外走。还不忘说了一句, “花花呀,我今天又累又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兰花花看着老三八的背影,百思不得解。 这一夜,兰花花辗转反侧,东西运不走她着急,运走了她还是着急。 他担心的是大杆子,那个大市场,屁股大的地方,每月却要收三百块钱的租金,他也不知道大杆子能不能把那些东西卖出去。 过后,又想老三八,这个老家伙,就是只千年的狐狸,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鸡叫声传了过来,兰花花就起了床。 推开了门,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风,若有若无的雪粒儿正在悄悄地飞舞着。 那雪粒儿落在地上,簿簿的一层,院里的那棵老枣树下,两只花喜鹊正蹲在青石板上东张西望。 兰花花猛的想起了裂枣的话,菊花就要生娃娃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大肥婆说事儿 一想起菊花就要生了,兰花花就呆不住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婆娘,可不能出了意外。 歪瓜,一个大男人家,又大大咧咧的,哪能懂的这个? 兰花花想着,裹了一条红色的毛巾,抬腿就出了院门。 小雪花飘啊飘,轻轻盈盈的,有的落在了树枝上,有的落到了草尖尖上,还有的落到了兰花花的红围巾上。 兰花花喜欢大山,更喜欢这大山里的雪景,鸡们在路边的草棵棵里挠食吃,鸭子们排着长队,蹒蹒跚跚地走向了老龙河,那些野生的鸟儿们,飞向了村庄,飞向了篱笆院,和那些鸡们,鸭们,抢起了食吃。 不知谁家的花屁股大肥猪也拱开了圈门,溜了出来,晃着大肥屁股在前面吭哧吭哧地走着。 旁边就是村民的菜地,兰花花生怕大肥猪糟蹋了白菜,连忙喊了一声, “谁家的花屁股大肥猪跑了?快点牵回去,可别走失了。” 兰花花一张嘴,就有几片雪花落到了嘴里,甜津津的。 “吱呀!”一扇门开了,王二嫂走了出来。 “哎呀呀,你个老赌棍,成天只记得赌博,昨天下午是不是忘了喂猪?” 王二嫂扯着嗓子骂王哥,昨天,她回了一趟娘家,嘱他别忘了喂猪,眼看就到年关了,这猪价蹭蹭地朝上涨,为了卖个好价钱,一定要伺候好这位猪爷爷。 刚才一听兰花花喊,王二嫂就跑到猪圈里面一看,猪巢里面被舔得干干净净的,他就知道王哥昨天没有喂猪。 说不定又去赌博了,这家伙不老实,都三个儿子的人了,负担那么重,还不好好的过日子。 王二嫂一边骂着,一边拿着一截树枝去赶猪。 “花花啊,起得这么早呀。” “嗯呀,睡不着啊,听说菊花要生了,我过去看一下,唉,你们怎么不去编席子了?”兰花花问。 “逑,没法干了,编一张席子两毛钱。你像我吧,不说快吧,倒也不慢,一天只编了八张席子。 如果一张席子一块钱,一天八块钱,还有干劲,你说一张席子才两毛钱,我辛辛苦苦的干了一天,才挣了一块六毛钱,自己累的腰酸背痛的,不说,还耽误了做家务事,你说这能干吗?” 王二嫂是实在人,说话毫无遮挡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怎么回事儿?”兰花花感到很蹊跷,她对王二嫂说的话将信将疑。 王二嫂就把她和大肥婆去找老三八的事说了一遍。 兰花花听了,吃了一惊,他知道老三八,这个千年的得道老狐狸,都说猫头鹰狠,吃东西都整个儿吞下去。 这老三八,也和猫头鹰差不离儿。 但令兰花花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这么狠,都是一村一庄的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这么一点点的东西,值得吗? 兰花花想起了昨天深更半夜的,老三八送钱的事儿,她心里明白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去问问大肥婆去。”兰花花扭过头,就朝大槐树下走去。 由于冬天,窑厂关上了门儿,没有了生意,周建国又把小卖部迁到了大槐树下面,这儿离村庄近,方便村民们购物。 大槐树下,周建国正在扫着地上的小雪,而大肥婆,正在把小方桌从屋里朝外面搬。 大槐树下巳摆了一溜儿,足足有四五张,下雪了,村民们闲着没事,又该到这儿打打麻将,来来扑克了。 这儿是旮旯村的娱乐休闲中心,周建国的小卖部挪到哪儿?这娱乐修闲中心,就搬到了哪儿? 大肥婆是个精明的人,对于这些来麻将打扑克的人,她收打底费,也不多,一张桌子一天两块钱。 但是,这些赌棍儿既然在这儿打麻将,就要吸烟,嗑瓜子,买零食吃,卖东西才是真。 “花花妹,你来了。” 大肥婆看见兰花花来了,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桌子,亲热地迎上前去说, “你起得这么早啊?花花妹,我给你说个事儿,大清早的,你可不要怪我哈。” “哪能呢,我哪能会怪你呢?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村里的人啊,就像这林子里的鸟,八哥,黄鹂,乌鸦,麻雀,鹩哥儿什么的都有。” 兰花花这么一说,大肥婆才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对兰花花说, “花花妹,听到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安排老三八那样做的。” 大肥婆就把去上老油子那儿买肉,和三八婆争肉,三八婆说漏了嘴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呢,怪不得大伙儿闲着,也不编席子了。”兰花花说。 “这老三八,你对她一家可好了,你让他媳妇儿大金花也去了窑上做饭,那活儿多轻松啊,有吃有喝,三年大旱,饿不着厨师傅,还拿到工资。 又让老三八全权负责编席子,这人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实啊,这事儿也不能做得太绝了,起码有个差不离儿。 兰花花给你老三八一块钱,你给大伙儿八毛钱,七毛钱也行啊。你为什么那么黑呢?”大肥婆余气未消,狠狠连声。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那依着你怎么办呢?”兰花花问。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这后事儿咋办?你回去,好好的合计一下,看看该怎么办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老雷子走了过来。 “家里没酱油了,老婆让我来打瓶酱油?闺女昨天回娘家,外孙嚷着要吃红烧肉,没有酱油上色,怎么行?要做,咱就要做到色、香、味儿俱佳。”老雷子说。 大肥婆一听,立马去店里拿酱油去了。 “花花,你啥时候回来的?村里发生的事,大肥婆都跟你说了吧?”老雷子问。 “对呀,我也为这个犯愁呢,你说,让老三八领着大伙干,老是整出事儿怎么办?” “这只千年的老狐狸,确实太不地道了,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善良,道德,感恩可言。 他眼里只有钱,有了钱,他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可以不认,更何况你一个兰花花呢。”老雷子说。 “那咋办呢?” “咋办?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就应该一脚把他踢开,反正大伙儿也学会了编席子。 如果顾及情面的话,你可以让他在这儿和大伙儿一起干。 另外找一个人,专管记帐,按数儿发钱不就行了?咳。”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老雷子上任 , 老雷子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兰花花。 “就这事啊,人要公道,而且不能有私心,找谁呢?” 兰花花边说边朝周建国看,周建国正弯腰曲背地扫雪,而大肥婆正在店里拿酱油,还没有出来。 老雷子一看兰花花朝周建国身上瞄,他生怕兰花花找了周建国,连忙悄悄的说, “这家伙不行,本身就是做小生意的,每天挖空心思地挣那蝇头小利,如果让他领着大伙干,估计他的手比老三八还要黑。 以前他当大队会计的时候,老是把仓库里的东西朝家里拿,每天不拿他都睡不着觉。 我曾亲眼看见,他从仓库里面装了两块红薯带回家,这么的一个人,你要是用了他,估计他的手比老三八还要黑上十分。” 听了这话,兰花花不由得一怔。 老雷子连忙自我推茬,“你看我咋样,我从小到大。没有拿过生产队里的一点东西,就连一根稻草儿也没有碰过。 而且,我上过私熟,认识很多字,保证记不错名字。” 老雷子这话不假,他的爷爷是民国的大地主,整个旮旯村的土地都是他家的。 自然,老雷子是他这老一辈中唯一认字的人。 老雷子脸上挂着笑,笑得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的兰花花心里一暖。 “那,你真能办好。”兰花花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放心吧,这事交给了我,我一定要尽心尽力,把它办的妥妥的。” 老三八像一只哈巴狗,殷勤地点着头。 “那就交给你吧。”兰花花说。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挨家挨户地叫人,去芦苇荡把苇子运回来,继续编席。”老雷子连连拍着胸脯下了保证。 正在这时,大肥婆一定拿来了酱油。 “大肥婆,你编席子不?要编,赶紧去芦苇荡里面拉芦苇,一块钱一张。 保证一分钱都不少你的,如果少了你一个大子儿,你砸我的脚趾盖好了。”老雷子说。 “哎呀呀,你这话说的,好像这些东西是你家的一样。”大肥婆一向看不起老雷子,只是撇了撇嘴。 在大肥婆在印象里,老雷子这家伙,从来没有见他打过扑克,来过麻将,从来没有买过一瓶烧酒、瓜子之类的零食吃。 “咋的啦,不相信呀,我现在是兰花花编织公司的全权代理。”老雷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真的吗?”大肥婆有点不相信,他问兰花花。 兰花花点了点头,“是真的,我忙不过来。我和大庆还要跑销路。这次不让老三八干了,就让老雷子负责吧。” “哎呀呀,咸鱼翻身了,真没有想到,你老雷子也这么时来运转了。 好的,我听你说的话,你可不许骗人啊,反正花花妹在这儿,我这去把板车拾掇一下,去芦荡拉芦苇去。” 老雷子太激动了,一张老脸红成了酱紫色,他抓过酱油瓶子就朝回跑,一边对兰花花说, “我要回去找人干活了啊。” “唉,你给我回来,别跑哇,你这人也真是,想吃霸王餐不?”大肥婆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咋的啦?”老雷子连忙止住了脚,扭过头惊讶地问。 “咋的啦,咋的啦?你拿着酱油就跑,你还没给钱呢,在跑,看我不追到你家里要。”大肥婆说。 “哎呀呀。你看,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忘了。”老雷子说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 老雷子是个负责的人,他从村头开始,挨家挨户地拍着人家的门儿,让人家用板车去芦苇荡拉芦苇,回来编席子。 老雷子这么大的岁数,从旮旯村的村头,一直跑到了村尾。 而旮旯村的村民们住的又这么分散,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相反,倒觉的得浑身的轻松。 走到村尾的时候,老雷子正和几个人在院前聊天。 老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前几天老三八一下子弄了那么多的钱,他心里十分高兴。 他不但让三八婆买了猪肉,打了两壶老苞谷烧刀子,狠狠地嘬了一顿。 他还买了一双崭新的塑胶棉鞋穿在脚上,这塑胶棉鞋,真他妈暖和,这塑料底儿,十分轻便。 而且,这棉鞋里面还有一层绒毛,即使不穿很厚的棉袜子,穿上这款棉鞋,也暖暖和和的,甚至,还悟出了脚汗。 虽然,弄来的钱还没有暖热乎,就被吐了出去,但他不像三八婆,心疼的要死,吃不下饭。 老三八是大度的人,他毕竟手快,两口子一齐编席子,挣了一点钱,虽说买了棉鞋,吃了肉他挣的钱还没有花完。 “哟,三八叔,你老,有才啊!这么大的岁数,也赶起时髦来了。这棉鞋啊,都是城里人穿的,你打哪儿弄的?”三驴子扣着手,吸溜着鼻涕走了过来。 “逑,你个混小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眼眶儿高了起来,不看农村,倒看起城市来了。 谁说这棉鞋是城里人穿的,只要有钱,人人都可以穿,我一个乡下老汉,非要把这棉鞋穿到脚下不可。” “当然了,三八叔是谁啊?是旮旯村,兰花花编制公司里的全权代表,总教练总指挥。” 山子也来了,他看到老三八那个神气活现的样子,连忙恭维。 这世上的人啊,都特别爱听恭维话。更何况老三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他听山子一恭维,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但老三八心里也只打退堂鼓,昨天深更半夜的,他把“贪污”下来的钱都还了回去,也不知道兰花花还用不用他。 正在这时,老雷子欢天喜地的走了过来。 老三八看看老雷子满脸喜色,心里就很不爽,他对这个邻居,从小到大都嗤之以鼻。 老雷子一直受老三八的欺负,论打架吧,老雷子只有一个儿子。而老三八却有四个儿子,虽然电死了一个,还剩三个,这实力,老雷子仍然不是老三八的对手。 再说,老三八这老家伙太阴,什么法子都能使出来,所以。老雷子平常见到老三八能让则让,能忍则忍,忍受不了,就躲着他走。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兰花花发钱 , 其实,老雷子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 他挨家挨户的敲门时,轮到老三八家时,他犹豫了,喊不喊老三八呢?自己抢了他的领导地位,再喊他过来干活,这不是跟他办劣吗?让他丢脸吗? 最后,老雷子决定放弃敲老三八的家门,既然惹不起,咱就敬而远之吧。 老三八正同人聊着天。让大伙看他的新棉鞋,听着动人的夸奖。他不仅飘飘然。 这钱啊,确实是个好东西。花到哪儿,哪儿光鲜亮丽。 老三八一想到钱,心里就落开了花,他在盘旋着,兰花花昨天回来了。 今天早晨,兰花花又该来找他了,央求他通知村民们去拉芦苇编席子。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压兰花花一把,要么给他涨工资,或者,每张席子他扣两毛钱,作为管理费。 “二雷子,你在这儿站着干啥?快点回去,把板车拉出来去芦苇荡拉芦苇,编席子去。” 老雷子见儿子站在人群里,羡慕地望着老三八,连忙催促儿子回家。 老雷子这一喊,老三八这才注意到,许多村民把板车拉出了院门儿,朝着芦苇荡的方向去。 老三八一下子急了,“他娘的,这谁通知的?我咋不知道呢?难道编织公司又开张了?我一个总教练、总指挥、总代理,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呢?” 老雷子也不理他,对着围观的人群说, “从今天开始,凡是编一张席子的,都是一块钱,想干的,赶紧去芦苇荡拉芦苇……。” 围观的人群一听。顿时炸开了,也不同老三八聊天了,也不看老三八的塑胶棉鞋了,都纷纷朝家里跑着去拉板车。 “快点快点,大伙儿都去芦苇荡拉芦苇去了,你还在这儿唠唠叨叨,咱们也快点去,晚了就少挣钱了。” 三八婆去菜地里拔萝卜,才走到老龙河岸上,就见许多人拉着板子朝芦苇荡里跑。 她感到奇怪,连忙去问,刘二货夫妇正走到这儿,见三八婆发问,刘二货说, “老雷子正在挨家挨户的通知人呢,编凉席一块钱一张,大伙儿都朝这边跑来呢。” 话还没有说完,刘二货的老婆就催促他, “快点快点,人都去的差不多了,咱都垫了底儿了。” 三八婆一听。她连萝卜也不拔掉,就连忙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咋的啦,咋的啦?这谁通知的?” 老三八眼一瞪,虎着脸问老雷子。 老雷子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敢说实话,只得随口撒了一个谎, “我在路上碰见了大肥婆,是她让我帮忙代劳的。” “娘西皮,气死我了,这个大肥婆,竟然敢和我作对,断了我的财路,总有一天,我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老三八狠狠地说着,又瞪了三八婆一眼, “不去,为了这几个小钱,丢人现眼的。我就看她大肥婆能蹦哒多高?总有一天,我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老雷子可听不了老三八的唠叨,他现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他扭过身,撒腿就往芦苇荡里跑,那里有一群人等着听他指挥呢。 说句实话,老雷子确实是负责的人,他可比老三八强多了。 兰花花又来到了芦苇荡,她怀里抱着个提包,由于这几天老是下雪,这芦苇荡里面很少有人来,那厚厚的积雪一直深到了膝盖儿。 这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大伙儿们干的热火朝天。 村民们有的打扫着路上的积雪,有的把一捆一捆的芦苇朝板车上的放,压了又压,推得像小山一样。 “花花呀。你该不会骗我们了吧,这回真是一块钱一张。”刘四婶问。 “哪能呢?我会骗你们吗,各位大叔,婶子们。”兰花花说。 “哎呀呀,兰花花,你怀里的皮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是钱吗?是不是给我们发钱了?”三驴子问。 “对呀,是钱,我把老三八贪污大伙的钱,再给大伙儿补上。” 兰花花说着,拿出了帐本儿,递给了马大庆,昨天深更半夜的,老三八等了兰花花那么久,把他弄来的钱,连同账本儿都一起给兰花花送了过去,以示自己的清白。 马大庆拿着账本儿,念着村民的名字,兰花花提着钱站在旁边,给大伙补发着钱。 大肥婆补发了一百多元钱,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不住声儿地夸着, “还是兰花花好呀,这就是咱村的财神爷哪?” 村民们拿着钱,欢天喜地,王二嫂也拿着钱,喜笑颜开,只有王二,气得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他娘的,早知道这么挣钱,我也不去赌博,赌博一个大子儿也被捞上来,反而把过年的钱都干了。” 发到了最后,兰花花这才发现,老三八没有来。 老三八不来,他的两百多块钱,就没法发到他手里,他决定去老三八家里一趟,一来送钱,二来解开他心里的疙瘩。 说句实话,兰花花不用老三八,而改用老雷子,她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老三八是开厂员勋,又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和技术。 兰花花不相亏对任何一个人。 兰花花见老雷子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转身又回了村,来到了周建国的小卖店,买了两瓶上好的老包谷烧刀子,又买了一盒果汁,他提着就去了老三八家。 再去老三八家的途中,兰花花走过大金花家的院子,就听到了叫骂声。 “你不要再去兰花花那里做饭,做逑哩,他辞退了咱爸,丢人呢?既然人家不用咱,咱不能像个乞丐一样,你再,,厚着脸皮去,你不嫌寒碜吗?”这是山里横的声音。 “逑,我怕丢什么人?我是卖力气挣钱,又不是去偷去抢。”大金花的声音。 接着传来了撕打声。 “今天姑奶奶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拼了。” 这是大金花的声音,接着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兰花花本来想去劝架,但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她提着礼物朝不远的老三八家走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老三八生了气 老三八家的大门紧闭,兰花花敲了敲门,门被反锁上了,只听见狗狗的狂叫着。 兰花花不死心,又敲了几下。 “谁呀?”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传来。 “是我,兰花花。”兰花花说。 门打开了,是三八婆,她一见兰花花,怔了一下。 “你,你咋来了?”兰花花的到来,好像出乎她的意料。 “我咋不能来呢?三八叔呢?”兰花花说着,进了院子。 老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兰花花还带了礼物上门呢。 三八婆正坐在屋檐下垂泪,她才和老三八吵完了架。 刚才老三八见老雷子通知村民们去干活,就知道兰花花不用他了,气的扭头就朝家里走,正赶上三八婆拉着板车朝外走。 “干甚去呀?”老三八问。 “去上芦苇荡拉芦苇呀!”三八婆说。 “甭去了,在家闲着也不能去。”老三八说。 白白地看着别人挣钱,这比挖心还令三八婆心疼,她不由的分辩了两句。 这下可惹恼了老三八,他把板车拽进了院子,猛地一推,那板车便自由地滑行,一下子撞在了院里的架子上。 架子上挂了几个鲢鱼干,还有一只刚宰的老母鸡,这是昨天刚挂上去的,准备风干了,留着待客用。 只可惜,板车一撞,那架子“哗”地一下子倒了,那鱼干,老母鸡恰好掉进了雪水里。 三八婆一看,一边捡肉一边骂了两句,老三八是眼明人,刚才老雷子喊人,他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三八婆这一嚎,老三八更是气上加气,他走过去,对着鸡肉鱼肉抬脚就跺。 一脚又一脚,脚脚猛跺又猛踩,那叫一个狠劲,一边跺一边喊, “我叫你吃肉,我叫你吃肉。你吃个逑。” 不断地有泥水溅起,又落下,落下,又溅起,不一会儿,那肉便溶入了泥土中,无法再食用,老三八也跺的溅了一身泥。 这倒兴坏了他家的那只老母狗,它嗅到了肉味,高兴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流着哈喇子乱蹦。 这下可惹恼了老三八,他随手拿起了倚在墙上的木叉,对着老母狗一下子叉过去。 老母狗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叉中了狗腰,这一下子太狠了,一只叉齿当场折断。 老母狗惨叫一声,塌着腰钻进了狗窝里,再也没敢出来。 看到肉没了,老母狗又挨的那么惨,三八婆也不敢言语,只是一屁股坐到了屋檐下,抹起了眼泪。 老三八看了一眼三八婆,这才停止了发脾气,他望了望头发花白的三八婆,想到她自从嫁给了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多么的不容易啊。 想着想着,老三八的心就软了下来,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一头扎到了炕上,蒙头大睡了起来。 只有三八婆暗自垂泪。 正在这时,兰花花来了,敲响了大门。 兰花花一进院,径直走进了正屋,“三八叔,我来看你了。” “唉,老头子不舒服,估计昨天被老德顺,三驴子几个人,窜掇着去老龙河里破冰网鱼,鱼没捉到几个,倒把人冻病了。”三八婆掩饰着。 听说老三八躺在炕上,兰花花走了进去,把烧刀子和果酥朝炕上一丢,刚才兰花花和三八婆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老三八听到了脚步声,慢慢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连忙装起病来,有气无力地说, “你,你来了?” “嗯,我来了,病的厉害吗?看你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去诊所看一下病,包点药?”兰花花关心地问。 “唉,不用了,我这身体啊,瓷实,有点小病小灾的,忍忍就过来了。”老三八长叹一声说。 这时,三八婆端了一碗开水过来,“花花,渴不?喝点红糖水解解渴?” 兰花花摆了摆手,“婶子啊,我不渴。” “唉,还是兰花花心善,她心疼咱家穷,没有钱,怕喝了这碗红糖水,咱再也买不起了。 不过嘛兰花花,你放心,过了这个村,还有别的村,有村就有店,既然有这种技术,到哪儿都饿不死我老三八。” 老三八喘着粗气,艰难地坐了起来,又把被子披在了身上,他斜视着兰花花,虽然说话软软的,但明显地带着威胁,还有一丝不屑一顾。 “你三八叔烧糊涂了,别给他一般见识哈。”三八婆连忙打圆场。 兰花花又望了一眼老三八,这时天己晴了,只是老三八的卧室是西屋,窗户又留的很小,这样就显得卧室很阴暗。 不过,有一束阳光从窗缝里面钻了过来,斜斜地落在老三八的头上。 兰花花只看见了一颗花白而硕大的头颅,在缓慢而固执地摇动着,她不由地一阵恶心,同时又感到了一阵悲哀。 “三八叔,我把帐本拿来了,这是补给你的三百八十多块钱?我还有事,先走了。” 兰花花把钱放在坑上,扭头就朝外走。 三八婆把兰花花送出了院门,回到屋里一看,老三八已下了炕。 “你咋不躺了?”三八婆问。 “咳,躺个逑,挣钱要紧,走,拉上板车咱也去芦苇荡去。”老三八说着,披起老羊皮袄就朝外走。 兰花花这次登门拜访,无疑给了老三八很大的面子。 其实啊,对于老三八来说,这面子无关紧要,要面子,也是这样活法,不要面子,也是这样活法。最重要的是能把钱挣到手,有了钱,才有了面子。 就这样,当老三八和三八婆拉着板车,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的时候,见儿子家的院门沒有锁,三八婆一推,门开了。 大金花正坐在屋里纳鞋底,三八婆问,“你咋不去芦苇荡干活?” “你儿子不让去。”大金花没好气的说。 山里横正在喂猪,老三八听了大金花的话,瞪了儿子一眼, “你虽说是个电工,但只是个临时工,一个月拿多少大毛?你心里没有个逑数吗? 让她在家坐着,那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好了,别说了,赶快拉起板车跟我一起干活去。” 就这样,老三八一家三口人,拉着两辆板车,慌慌张张地朝芦苇荡走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菊花生了一个女儿 兰花花回到窑厂宿舍的时候,己是下午了。 她担心菊花,一个傻女人,疯疯癫癫的,这女人啊,生孩子,就等于闯了一趟鬼门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今天早晨,歪瓜正坐在门口给菊花梳头。 这几天大雪封了山,歪瓜手里也有一点闲钱,他想去割点肉给菊花补养身体,可他又不敢离开。 冰天雪地,菊花又疯疯癫癫的,又挺着大肚子,万一走丢了咋整? 菊花的父亲和娘家嫂子倒来过一趟,他们见歪瓜这一间房子里,乱七八糟的,锅灶,尿桶,还有捡来的破烂,堆的满满的,幸好是冬天,没有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儿。 尽管这样,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借口家里要收白菜了,扭头就离开了。 歪瓜知道,菊花的娘家人看不起他,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菊花成了自己的婆娘,那自己当然要对他负责。 兰花花来到的宿舍的时候,歪瓜正缩在屋里捣鼓东西,房间不大,东西倒不少,看着,就让人想起了钻在草垛里的狗狗。 “歪姨夫,菊花呢?”兰花花问。 “在屋里睡觉呢!” 歪瓜说着,拎了一只铁笼子出来,里面有一只野鸡和几只斑鸠,八哥。 这几天大雪封山,歪瓜想去割点肉给菊花补充营养,但他不放心菊花,这个拖着大肚子的女人,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他想抱娃娃了。 但歪瓜是个聪明人,他看见窑厂外面有个山坡,上面长满了矮矮的荆条,杂草。 而站在山坡上面,就可以一眼望到院子里面的菊花,他就有了主意。 今天早晨的时候,他扛着一个大箩筐,拿着绳子,还有一点点老苞谷就到了山坡上。 拨拉出了一片空地,撒下了老苞谷粒,又用一根小棍儿支着,拴上了绳子。 又怕鸟儿嗅到了他的气味,歪八就来到了上风口,趴在一丛茅草后面,悄悄的等候着。 可恶的北风老儿虽然停止了咆哮,但冬天的严寒,满地的白雪,饿坏了这些大山里的精灵们。 鸟儿的眼光是锐利的! 很快,一只黄鹂鸟看到了这巴掌大的黑色土地,还有那上面黄灿灿的苞谷粒儿。 黄鹂鸟飞上了一棵最高的荆条枝头,嘀啾啾地一声鸣叫,忽啦啦啦地就飞来了一群鸟。 斑鸠,麻雀,老鸹,还来了两只野山鸡,就连招人讨厌的乌鸦,猫头鹰也飞来了。 鸟儿们在箩筐外面,蹦蹦跳跳地伸头探脑,小心而又机智地四处张望着,就是不去箩筐下面,去啄食老苞谷粒儿。 歪瓜就像一个老练的猎手,他趴在草堆后面,从缝隙里朝外静静地望着。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这些饥饿的精灵们,是熬不过歪瓜的。 先是那只黑色的乌鸦,贼头贼脑地走进了萝筐,它啄了几下苞谷粒儿,欣喜地叫了几声, “呱,呱,呱。” 这瘆人的惨嚎令歪瓜十分不满,他皱了一下眉头,正在这一瞬间,奇迹出现了。 那些鸟儿扑啦啦地从枝头,草棵上飞入了箩筐下面,开始对着那一点点老苞谷粒儿,你争我强的啄食起来。 只有那两只野山鸡,还在箩筐外面溜达着,警惕地东张西望。 歪瓜挺得住气,他似睡非睡,静静的等待着。 那两只饥饿的野鸡,终于忍受不住饥饿的诱惑,一步步钻进了萝筐下面。 时机到了,歪瓜猛地一拽麻线绳子,那大箩筐就一下子罩了下去。 一群鸟儿在箩筐下面绝望地扑腾着,惊叫着。 歪瓜这才拿着编织袋,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伸手捉那箩筐下的鸟儿。 两只大野鸡,先塞进了编织袋,只可惜这冰天雪地的,野鸡吃得少,成了皮包骨。 但歪瓜不嫌野鸡瘦,这可比鸽子肉多了,他又伸手抓住了斑鸠,塞进了编织袋。 那些八哥啊,喜鹊啊,还有那只令人讨厌的乌鸦,都被歪瓜放了生。 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歪瓜就心满意足的回到了他的住房。 兰花花来的时候,歪瓜准备跟这些鸟儿们拔毛。 要拔毛,就得烧开水,歪瓜拿了一个三脚架和一口大铁锅,来到了房檐下。 歪瓜是个勤快人,在干活之余,他早己抽空从山上拖下了几棵枯树,劈成了木材棒棒,堆在屋檐下。 歪瓜支好了锅,又抱了一捆芦苇做引火,许知,那火刚燃起来,平地就升起了一股小旋风,把火给扑灭了。 歪瓜叹了口气,看了看天,天晴的好好的,天上云淡风轻,一轮大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那阳光柔柔的,亲吻着地上的万物。 歪瓜站起身来,又去拿窗台上的火柴,岂料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地上有一个小石子儿,一下烙到了歪瓜的屁股。 “哎呀,疼死我了。”歪瓜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惊叫,让兰花花吃了一吓,她扭头问歪瓜, “歪姨夫,咋地了?” “娘西皮,今天真真邪门儿,我想烧火,万万没有想到。 第一把火刚点燃,就被旋风打灭了,生第二次火,又摔了个屁股墩。 老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你看看这是邪门的,难道要出什么事儿?难道山神爷发了火,不让吃这些鸟儿的肉。” 歪瓜这么说着,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兰花花连忙走进了屋子。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传来,炕上血糊糊的,一个婴儿正在菊花的胯下扭动。 兰花花是生过孩子的人,她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见她急忙脱下了棉袄,包住了婴儿。 然后又让歪瓜找出了剪刀,然后又用老包谷烧刀子涮了几涮,算是消了毒,兰花花这才小心翼翼的剪断了带。 菊花满头的汗水,大慨是吓昏了。 兰花花急忙让歪瓜去请村医周大山过来,为菊花检查身体。 周大山来到的时候,兰花花已经抱着孩子坐在了炕上,担心房间里太冷,兰花花还在屋里生了一堆火。 一股白色的热气从门缝里钻了出去,那挂在房檐下的冰溜儿便嘀嗒嘀嗒地朝下滴起了水。 村医周大山背着药箱,就是踩着这水滴儿进的屋。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生了一个小棉袄 , 周大山进了屋子,皱了下眉头,“哎呀,歪瓜,你个懒蛋,这么脏。” “……。”歪瓜脸一红,只是傻笑。 周大山检查了一下母女,结果,一切正常。 歪瓜看着自己的孩子,高兴的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走进走出,弄的自己也不知做什么好了。 兰花花想到自己,生孩子时大出血,简直丢了性命,而菊花生孩子,就像去了一趟厕所,真是傻人有傻福。 周大山说,“这很正常啊,你像三八婆,上午生了孩子,下午照样上地里去割芝麻杆杆,大肥婆夜里生了孩子,白天照样去扒地……。” 歪瓜说,“穷人有穷福,多谢老天爷照顾。” 周大山就说,“就是就是,老天爷还饿不死瞎眼雀呢?” 兰花花抱着这个小小的婴儿,一股母爱便涌上了心头,那婴儿依偎在兰花花怀里,不哭也不闹,在甜甜地鼾睡着。 “好乖哟。”兰花花说。 歪瓜便凑过去看,笑着说,“我来看看我的小棉袄,哎呀呀,小鼻子小眼的,这么丑。”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周大山说。 “就是,我家小草垛,出生时,那丑的,简直就是何首乌的根,初具人形,现在,你看出落的多帅气。”兰花花说。 但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丑丑的小人儿,长大后,竟然考上了京城里的名牌大学,而且成为了兰花花的儿媳妇。 世上的事儿仿佛就是这样,一切像是巧合,又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好似的。 这时,菊花醒了过来,兰花花连忙把孩子放到了被窝里。 菊花清醒的时候,确实是大美人一个,长白脸尖下颌,柳叶眉,关键是皮肤白,如果身上没有污垢,简直是弹指可破。 菊花搂着孩子,偷偷地亲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孩子动了一下,踢开了被子,菊花连忙掖了掖被子。 看着怀里的孩子,菊花甜甜地笑着,这一笑啊,兰花花这才注意到,她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儿。 兰花花不由地看的呆了,菊花看兰花花盯着她看,又是害羞地一笑。 这一笑啊,把兰花花的心也融化了。 母爱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她是女性身上最耀眼的光辉! 美的无与伦比!!! 菊花生了娃娃,那疯癫病也似乎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搂抱着孩子,疲惫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满足。 歪瓜连忙泡了一碗红糖茶,端给了菊花。 兰花花说,“你看这房间,脏的乱七八糟,趁这空闲,把垃圾都扔到外面去。” 这可是歪瓜的宝贝,他可舍不得扔,歪瓜把那些纸盒,破铁碎铜又垛在了屋檐下,他打算一有空闲,拉到镇上去卖掉,好割肉吃。 拾掇好了一切,歪瓜就坐在房檐下发愣,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 “花花,你说,我女儿出生了,箩筐大的字,我不识一个,我想给我女儿起个好名字,起甚呢?” “按大山里的老规矩,孩子出生时,你第一眼看到了什么?”兰花花问。 歪瓜挠挠头皮,沉思了一下说,“看到了满地的雪粒儿,还有这一笼黄俪鸟。” “那,叫白雪吧,或者叫黄俪。”兰花花说。 一提黄鹂,歪瓜这才想起了那一笼准备拔毛的鸟儿,还在木材垛上放着呢? “天意啊天意,感谢老天给我送来了一个好女儿,我要放生。” 歪瓜说着,走过去打开了铁笼,那一只只的鸟儿,斑鸠,山鸡,扑扇着翅膀,飞出了铁笼,窜上了山坡,消失在了那密密麻麻的山林里。 “叫黄俪吧,声音好听是好听,只是我长年住在山林里,这鸟语听多了,感觉嘈杂。”歪瓜说。 兰花花想了一下,“还是叫白雪吧,这名字不但好听,而且你姓白,叫白活,随你的姓,这女儿叫白雪,多好听啊。” “嗯,这名字不错,挺有内涵的。”周大山也说。 ……… 歪瓜生了个女儿的消息,传遍了芦苇荡。 歪瓜有个好人缘,成天乐哈哈的,在窑上干活时,有人累了,便上去帮一把,歪瓜的东西又从来不吝啬,既使渴了饿了,上他家拿吃拿喝,他也笑脸相迎。 村民们又可怜他有个疯婆娘,于是,就三三两两的带着东西去看望菊花。 老雷婆拎了一条草鱼,大肥婆拎了一只芦花老母鸡,就连梨花也背了半袋子土豆……… 那一刻,歪瓜,这个刚强的汉子,被村民们撵出村时,他没有掉一滴子眼泪,他和菊花住在桥洞里,饥寒交迫,仍然没有流一滴儿眼泪。 谁说男子有泪不轻弹! 村民们送来了鸡呀,鸭呀,甚至是一点点土豆,就把歪瓜感动的热泪盈眶。 但是,歪瓜太穷了,他挣的钱,除了两个人的吃喝拉撒,他还要给菊花买药治病。 确切地说,如今的歪瓜,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没有钱就办不起酒席。 但歪瓜是有面子的人,他决定先借一点钱,预备着办酒席。 他向老德顺借钱,老德顺说, “你呀,歪瓜,不是我说你这个外村人,你虽然家在山脚下,但你不知道山里人吗? 如果大伙贪图你这口酒肉,还来看菊花吗?还来给你送东西吗?大伙图的是你这个人善良,没少帮助别人。” 歪瓜挨了训,只好低着头走了,他又去大肥婆的小卖店赊东西,大肥婆说, “如果是你吃,你用,赊多少都行,但是你请客,我一个大字儿都不赊给你。 赊东西请客,你太看不起山里人了。” 歪瓜又挨了一顿训,低着头走了。 在回来的路上,歪瓜碰见了老雷子,两个人一搭话,老雷子就责怪歪瓜, “自己没钱,倒充什么大尾巴狼,你丫的,谁去了,把大伙送的萝卜白菜,鸡呀鸭呀,一锅儿烩,来个大杂烩,这不行吗?” 老雷子这主意不错,而且切实可行。 歪瓜回去的时候,他没敢对兰花花讲他借钱的事。 兰花花嘱咐了又嘱咐,她生怕出了错儿,眼看天色己晚,兰花花这才走出了歪瓜的“家”。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兰花花劝架 , 兰花花编席子的“事业”好像又步入了正常,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老三八和老雷子竟然干了起来。 老三八一开始在家里生闷气,后来兰花花登门拜访,他才找回了面子,急忙顺坡下驴,老两口拉着板车走到了大槐树下,看见了老雷子正在指挥几个妇女码苇垛。 生产队废弃的那一溜儿六大间牲畜屋,闲置了很多年,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老雷子改变了老三八的策略,它让人把席子就垛在牲畜屋的周围,而那六间土坯房子,恰好可以放置扫帚和席子。 这要方便于管理。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天气寒冷,老雷子今天还特意穿了一身蓝色的中山装,这是他过年才穿的行头。 老雷子站在一根凸起的树根上,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浅灰色毛衣,这可是稀罕物儿,穿上又轻便又暖和。 这毛衣是去年老雷子过六十岁大寿,他那嫁到县城的女儿招弟,特意给他织的。 招弟是纺织厂的临时工人,他丈夫是车间主任,夫贵妻荣,两口子小日子过的不错,是个殷实人家,送个毛衣,也在情理之中。 癞痢头也来了,还带着他的云南婆娘,那婆娘黑黑的,又瘦,从背后看,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瘌痢头拉着板车,那黑婆娘就拉着二绊,瘌痢头码垛,那黑婆娘就用叉子叉芦苇,一副夫唱妇随样。 “瘌痢头,你婆娘多大了?”三驴子在背后喝了一声。 这吓了瘌痢头一跳,连忙说,“她,二十七岁了。” “不会吧?不会吧?看她的样子,顶多十四五岁。”三驴子说。 本来,瘌痢头就是被村里人欺负的对象,这次看他领来了一个黑婆娘,又见三驴子这样逗他,几个村民就望了过来。 大肥婆说,“癞痢头,你不会拐带少女回家当老婆吧?” 瘌痢头一听慌了,“哪里呢?哪里呢?真是27岁了,人家的儿子都六岁了。” “那人家有孩子就有丈夫,你怎么拐骗良家妇女呢?”大肥婆又问。 “哪里拐卖了,哪里拐卖了,她丈夫死了,孩子留给了她的公公婆婆,她就回了娘家。”癞痢头连连辨解。 “那,别人娶了婆娘,都置办酒席,你怎么不置办呢?”三驴子一本正经的问。 “我,我没钱,我出门挣的钱都给白果的娘家了,我现在出来挣钱,就是为了置办酒席。”瘌痢头说。 原来,瘌痢头的婆娘叫白果。 三驴子听了挠了挠头皮,问道,“白果,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白呀,倒黑的像一个非洲人。” 大伙儿这么一逗,瘌痢头笑,那黑婆娘也笑,只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如果不信?你看她的身份证。”瘌痢头说着,就从黑婆娘口袋里掏。 大伙又笑。 三驴子说,“别掏了,你掏出来也没有人看,大伙儿就是逗你玩呢。” 人都说,娶一个好婆娘,可以改变人的一生,这话也许是真的。 以前的瘌痢头,就是一个大懒蛋,是个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 但是自从他娶了这个白果回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什么活都抢着干。 大伙儿笑归笑,瘌痢头又是忙着拉芦苇,又是帮着垛垛,脸上出着汗,热的棉袄都甩了下来。 老雷头说,“大伙儿都别笑了。最近干活吧。那多编织一张写字。就做的挣一块钱。” 老雷子正在说着,老三八和三八婆走了过来。 老三八是有骨气的人,今天早晨,他见兰花花用了老雷子,把他气的啊,早晨和上午都没有吃饭。 这回又从芦苇荡拉了一趟芦苇回来,不免头晕眼花,脚步踉踉跄跄。 “哎呀,老三八,你这么大岁数了,拉这么一点东西,还累的气喘吁吁的,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老雷子关心地问。 本来老三八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他低着头,拉着板车慢慢地走。 听老雷子这么一说,他立马放下了板车,两只三角眼一瞪,气愤地问老雷子, “咋的啦?你丫的,背后捣鬼把我搞下了台,你现在得势了,牛逼了是不?看我的笑话,是不?” “哪儿的事呀!我哪敢看你的笑话啊!咱邻居这么多年,不都是实心实意的吗?”老雷子说。 “逑,小人得志。”老三八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就是小人啊?我带领大伙干活儿,是兰花花让我干的。你说我在背后搞小动作,我是那样的人吗?”老雷子也生了气,满脸通红地反驳他。 “咋地啦?不服气是不?”老三八说着,生气地放下了板车,气冲冲的走到了老雷子的面前。 就这样,这两名老汉就在大槐树下,就像两只斗架的老公鸡,伸着脖子,口水乱飞的吵起架来。 正在这个时候,老三八的大儿子山里横,骑着自行车,刚从供电所回来,路过这儿。 山里横虽说只是旮旯村的一个小电工,但他脾气很倔,一看到父亲在和老雷子吵架,又想到老雷子夺了他父亲的权。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把自行车朝苇垛上一扔,几步冲到了老雷子的面前,伸手就给了老雷子一个耳光。 老话说,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而山里横出手就是一记耳光。 老雷子一扭头,他的那顶棉帽子被抽飞了。 正在这时,二雷子从芦苇荡拉芦苇回来,见父亲挨打,一个纵跃,从后面飞身而起,对着三里横的屁股就是一脚,山里横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跺得趴在了地上。 真是凑巧,山里横正趴在那跟凸起的树根上。 眨眼间,山里横啃了一嘴泥巴不说,嘴唇也被磕的乌青乌青的,一股老血也从嘴和鼻子里面喷了出来。 山里横连忙爬了起来,擦了一下鼻血,狠狠地扑向了二雷子,两人狠狠的打在了一起。 老三八和老雷子看着两个年轻人干架,也不阻止,这两个犟老汉也干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大丑的面子 , 那些村民们连忙去劝架,这个拉那个拽,好不容易分开了,老三八扑通一下子却睡在了地上。 大肥婆走过去一看,一声惊叫,只见老三八牙关紧咬,翻着白眼珠儿。 “出人命了。”大肥婆喊了一声。 这下急坏了三八婆,连忙弯下腰去给老三八掐人中,还是山里横聪明,连忙让三驴子去请村医。 虽然拉开了架,但山里横和二雷子却又互相不服气,两人指手画脚地还要比划一番。 兰花花看到大槐树下一片混乱,连忙跑了过来。 “你看看,他把俺爹打昏了?你说咋办?”山里横问。 “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这个老三八,真是个三八,王八蛋。” 二雷子狠狠地说着,一扭头,看见父亲坐在树根上抹鼻血,连忙推了推父亲,大声说, “你也给老三八学着,快点倒下去,让他讹不到钱。” 老雷子一听,连忙朝地上一趴,大慨怕弄脏了新毛衣,连忙又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地上。 大槐树下,一下子躺了两个人,这事严重了。 兰花花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山里横说, “你一个小小的窑狗子,别猪鼻子插葱,装大象了,这事轮不到你管,你也管不了。” 大肥婆就喊了一声,“去找村头,这事归村里管。” 兰花花到底是个女人,又第一次经这事儿,一时也没了主意,她见三驴子领着周大山飞快地跑来,急忙让癞痢头去喊大丑。 周大山背着小药箱,拿着听诊器,听了听老三八的心跳,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碍事不碍事?”兰花花问。 周大山苦笑了一下,也不作声,又去检查老雷子的伤势。 再说瘌痢头,慌慌张张地去喊村头大丑。 自从上次,在芦苇荡大丑向兰花花索要红包,兰花花没有给他,气的大丑拂袖而去。 本来,大丑想着马三爷神通广大,想着通过马三爷的关系,把在师范毕业的儿子安排在县城教书。 谁知,儿子毕业了,大丑这才知道,这事归教育局管,与马三爷丝毫不沾边儿。 不过,马三爷所言非虚,他确实有一个亲戚在教育局上班,而且局长都听他的。 这亲戚叫大呲花,是个临时工,专职看大门,每天早晨,他不打开大门,局长都进不去。 大丑也提了两只老麻鸭,一壶小磨香油,去到了县城里面找马三爷。 马三爷带着大丑,老麻鸭和香油去找大呲花,局里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婆病了,临时让大呲花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两人去的时候,东寻西问的,大呲花正挽着袖子在蔬通马桶,用一个竹条子朝里面一面捅,一面旋转,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这帮家伙,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玩意儿,拉出的狗屎,都这么硬,捅也捅不动。” 三个人就在厕所里见了面,大丑是村头,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见大呲花和蔼可亲,连忙说明了来意。 大呲花看到了老麻鸭和香油,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你们先在厕所后边的小胡同里面等着我,我捅好了厕所,就去办公室问问王局长,今年的分配方案。” 过了一会儿,大呲花捅好了厕所,走了出来,把竹条朝胡同里面一扔说, “等着我啊。这是机关大院。可不能随便走动啊。” 说着,大呲花就走向了办公楼。 马三爷和大丑就站在小胡同里面等着,但大丑心急,他看到大呲花在楼前拐了一个弯,又转了回来说, “你们来得太晚了,方案已经拟定好了,无法更改,你们回去吧。以后有机会的话,咱在活动活动,如果分到了乡镇,以后有机会再活动一下,把他调回城里。” 说完提着老麻鸭和香油,笑眯眯的走了。 大丑虽说是个山野村夫,但他见多识广,他明白,这大呲花竟他妈的糊弄人。 但他无可奈何,大丑在旮旯村里顶天立地,站着是一条虎,盘着是一条龙,但一出了村,就成了一只病猫,一条死蛇。 所以,他明知受到了愚弄,还是老老实实他回了村。 不过,大丑的儿子也不错,因为成绩优异,被分配在了三岔镇上教书。 在大丑眠里,马三爷就是一架梯子,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踩着梯子爬过墙头。 所以,心有想法的大丑,在旮旯村里,只要兰花花有一丁点儿困难,大丑总是竭力相助。 现在儿子被分在了镇上,这等于不要梯子就翻过了墙头,这样一来,梯子就成了累赘。 所以,大丑不再是马三爷的哈巴狗,而是光明正大地讨要红包。 如今,兰花花严词拒绝了他,这弄的他很没有面子。 是可忍,而大丑不可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蛐蟮也吃一方泥土。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就有了隔核,大丑再也没去过芦苇荡,即使和兰花花走碰了头儿,大丑也昂首挺胸,目无斜视地走过去。 大丑正在院里坐着,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曲,名字叫《爱拼才会赢》。 这歌曲是广东人唱的,听着软软的,但十分顺耳,这首歌大丑百听不厌,一边听还一边打着拍子。 “…………, 有时起,有时落, 好运,歹命,总嘛照起工来行。 爱拼,爱拼才会赢。” 大丑正听的入神,“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 梨花正在喂鸡,听见了就喊了一声,“谁呐?” “我啊,村头,兰花花让我喊你来了。” 从小到大,大丑总是欺负瘌痢头,对大丑的怕,几乎深入到了他的骨子里。 要不是碍着兰花花的面子,瘌痢头宁可多绕一段路,也不会从他家门前过,更甭提敲他家的门了。 大丑一听是瘌痢头的声音,开口就骂, “娘西皮,你个懒蛋二流子,在外晃荡了一圈,发了大财,娶了婆娘,把我这个村头都忘了。 也不请老子喝两杯老苞谷烧刀子,看不起我了,是不?” “哪能呢?村头的大槐树下,老三八和老雷头打起来了,兰花花让我请你去处理一下公务。”瘌痢头惶恐不安地说。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大丑劝架 , “哟呵,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他们为甚打架呢?” 大丑一听说打架,立马来了精神,瞌睡也不打了,歌曲也不听了,立马关住了收音机。 瘌痢头把原因一说,大丑高兴的连连点头, “打得好,打得好,我就知道兰花花这个祸害,自从她长大以后,咱这小小的旮旯村啊,就没有安静过。” 大丑说着,披上棉大衣就朝外走。 “回来!”梨花喝住了他。 “咋的了?”大丑一怔。 “咋地啦,咋地啦?你忘记了兰花花怎么对待你的吗?他让你去你就去啊,你又不是他养的哈巴狗。这么听他的话! 再说,就是一只哈巴狗,也要扔根骨头吃,那狗才会摇尾巴,才会跟着你走。” 大丑一片茫然,他不理解梨花的意思。 梨花扭头对瘌痢头说,“你回去告诉兰花花,你就说啊,让她亲自过来请大丑,才能再去处理纠纷。 毕竟,大伙给他干活,就是她的员工,出了事,当然由她负责。” 瘌痢头一听,撒腿就朝大槐树下跑,才拐了个弯,碰见了马大庆。 马大庆才从芦苇荡里回来,一见躺在地上的两个老头,他大吃一惊,深知老三八这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他是旮旯村的狗头。 纵观村里这几百号人,只有大丑能降住他,所以,他一听说出了这事,就连忙找大丑了。 瘌痢头连忙把大丑的话说了,大丑一听,就知道了大丑的心思,这家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 马大庆想了想,硬着头皮推开了大丑的院门。 大丑正躺在椅子上,又听起了音乐,他看到了马大庆,连忙闭上了眼,而且还发出的轻微的鼾声。 “村头,村头。”马大庆走到大丑跟前,轻声叫了几句。 “………。”大丑充耳不闻。 “别叫了,他这几天夜里睡觉老是做噩梦,梦见被狗咬了一口。 而且今天,一起床,又是流鼻涕,又是打喷嚏,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梨花说。 “那干紧去包点药啊。”马大庆说。 “哪儿有钱买药啊,俺这一个农村人家,老实巴交的,连个打工的地方也没有,不是挣不到钱吗?”梨花没好气地说。 马大庆知道,这是梨花指桑骂槐,但也只好忍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大丑是村头,以后要想在村里面住,说不定还有用得着大丑的地方。 想了又想,马大庆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叠钞票,捅了一下大丑, “喏,给你的。” 也许是钞票的香味儿,引起了大丑的兴趣,大丑的牛眼一下子睁开了。 并且,瞪的像铜铃一样圆,从大丑的眼睛里面,射出来一种贪婪的光芒。 大丑满眼都是黄灿灿的金子,白哗哗的钞票,他仿佛是一只饥饿的老虎,看到了一只肥嫩的羔羊,连忙扭过身去。 马大庆看到大丑这种表情,不免吃了一惊,而大丑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以迅猛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住了钞票,塞到了内衣口袋里。 金钱的魅力是无限的,大丑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连忙披上棉袄,就跟着马大庆走出了院子。 大槐树下,两个老汉都在躺着,而三八婆,坐在地上一边干嚎一边拍着大腿, “我里个亲娘哎,都来看看,欺负人了啊,这才当官几天啊……。” 老雷婆是老实人,她不装腔作势,而是坐在地上,让老雷子躺在自己的腿上,以免他着了凉。 周大山检查了两人的伤势以后,就坐在树根上抽起烟来。 “咋地了,严重吗?”兰花花问。 周大山没有回答,只是尴尬的一笑。 一些眼明人,一看就知道周大山笑的含义,这俩人根本没有受伤,都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这时,六月来了,他是村里的会计,大小也是个官儿。 大肥婆见了就喊,“六月来了,六月来了,你来处理一下这事情。看看怎么解决。” 六月是初中生,平时斯斯文文的,就像个女孩子,他看了看老雷子,见他满脸是血,知道肯定是被山里横打了。 六月问山里横,“你一个年轻人,又吃的五大三粗,膘肥体壮的,老雷子这么大的岁数,你把他打出事来怎么办?” 山里横说,“是他先打的俺爸,你看看,他把俺爸打伤了,我才揍的他。” 六月就走过去看老三八,见他浑身好好的,没有一点伤害。他又看看周大山,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说老三八,你这不是讹人吗?快点起来,都是一村的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六月是直炮筒脾气,说话丝毫不知道拐弯儿,可他忘了,老三八的三个儿子都在这儿呢。 山里横见六月说话这么直来直去,当时就火了,他朝两个弟弟招了一下手,那两个弟弟就围了上来,要揍六月。 六月吃了一惊,正在这个关头,大丑和马大庆赶来了。 村民们一见大丑来了,连忙让开了一条路,大丑就问周大山,检查结果怎么样? 也许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职责,周大山做事公道,有一说一。 他说,“老三八没事儿,只是老雷子,口鼻流血,估计这一巴掌要打出了脑震荡,最轻也是软组织受伤。” 大丑一听,连忙让二雷子把父亲背到诊所去。 山里横一听,连忙站到了老三八身边,准备着大丑一发话,就把他背到诊所去。 大丑看了老三八一眼说,“冰天雪地的,你躺在凉地上不怕着凉啊,不怕伤风感冒啊?还装什么装? 大伙儿都在看着呢,你根本就没有受伤,故意倒在地上,讹人是不?” 老三八的三个儿子,听了大丑的话,个个气的怒目圆睁,特别是山里歪,握紧了拳头,走到了大丑跟前。 “咋地了?想打架是不?今天,我就要主持一个公道,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老三八就是讹人。” 大丑说着,毫不客气地一个黑虎掏心,正打在山里歪的胸口上。 山里歪正要还手,山里横连忙喝住了头。 山里横明白,大丑是村头,敢打村头,这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特别的严重。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老三八认输 大丑年轻时,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现在虽说老了,脾气收敛了一些,但那爆性子,还是一点火就着。 兰花花本来好言相劝老三八,万事以和为贵,但老三八不理她,大丑见了,立马跑到小卖部门口,拎来了一桶水,就朝老三八旁边倒。 老三八躺在凹处,那水哗哗地就朝他身下流,这把老三八吓的够呛,这么冷的天,弄湿了衣服,非冻病不可。 老三八是吃硬不吃软的人,见大丑来硬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围观的村民一阵大笑,三驴子说,“大丑,你真厉害,比兰花花强多了。” 老三八气的直骂,“奶奶的,**崽子,想冻死我是不?” 大丑笑了笑,就对周大山说,“看看,你这个大医生,治不好的病,我到这儿药到病除。” 看到老三八爬了起来,大丑走了过去,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本正经地说, “三八叔,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睡在地上,会着凉的。 再说,你和老雷子是多年的领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撕破脸呢?” 大丑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令人无法反驳。 见村头说话,这个面子是无论如何要给的,老三八想了一会,才讷讷地说, “确实这样,俺邻居这么多年,没有红过脸。” 大丑连忙顺坡下驴,“对呀对呀,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天晴久了还有雨呢?干脆闭闭眼,这事就过去了。 既然是山里横打的,年轻人冲动,也可以理解,不过嘛,有两条路,一条是赔医药费,另一条是蹲局子,吃劳改饭,你选择哪个?” 大丑连吓带咋唬,这倒把老三八一家人吓了一跳。 这时,大金花也来了,她就知道山里横冲动,怕惹出事来,听大丑这么一说,大金花就随口接了茬, “赔钱,赔钱,愿意赔医药费。” 大丑又去了小诊所,对老雷子说,“你该上药上药,医药费全部报销。” 这时,大金花和三八婆也来了,大金花说, “叔啊,真对不起,山里横年轻,莽撞,我给你赔不是了。” 老雷子也是大人大量,也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就这样,这事就算和解了。 摆平了这场纠纷,大丑特有面子,他来到大槐树下,朝树根上一坐,掏出一盒过滤嘴香烟,慢悠悠地叼上了一支。 三驴子说,“还是村头厉害,沒有摆不平的事。” 大丑也不吭声,而是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朝前走。 兰花花正在让人码芦垛,瘌痢头正在用木叉朝上挑,怎奈,那垛又高又大,他个子矮,试了几下没甩上去。 三驴子负责踩垛,他站在上面,急的直叫, “我说瘌痢头呀,你怎么了?人家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别人能甩上来,你怎么就甩不上来呢?” 大丑听到了,走到旁边,夺过瘌痢头的木叉,猛地一甩,那芦苇就飞上了垛顶。 大肥婆说,“身大力不亏,还是村头厉害。” 大丑听了,肚子一挺,他看兰花花在旁边站着,就旁敲侧击地说, “别以为我大丑现在老了,管不了多少事了,这旮旯村啊,大小事情,离了我还是不行。” 大丑说完,把木叉朝地上一扔,昂着头,两手插着腰,慢慢的走了。 远处的山坡上,不知是哪个后生,站在上面朝这儿看,一边还唱着酸曲儿, “石榴长在半山腰, 想吃石榴够不到。 你说我心焦不心焦? 心焦不心焦? ………。” 这后生也不知看中了谁家的小女子,又在亮骚了。 大丑一听,抬着头对着山坡骂, “你他娘的,是哪儿来的混小子?你在发骚?我就把你的卵子揪下来喂狗。” 这话真管用,那山歌立马就停了声儿,再看那后生,像被追赶的兔子一样,急忙地窜进了树林,消失了。 大丑走了。 大丑就像一阵风,来的忽然,去的悠然。 从内心来说,兰花花心里十分感激大丑,她问瘌痢头, “你去叫大丑的时候,一说有人打架,他就来了。” “不是的,我去喊他,他不理我,还把我熊了一顿。 没办法,我只好出来了,走不多远,碰见了马大庆,我把情况一说,是马大庆去叫的。” “你这么有面子。”兰花花问马大庆。 “逑的面子,我给大丑塞了红包,这家伙是千年的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马大庆说。 大肥婆真是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见大丑走了,撇了撇嘴说,“猴子穿马褂,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猴子?”兰花花愣了一下。 不知什么搞的,兰花花想起了有次去三岔镇上,看到有个人在耍猴。 猴子的脖子上拴了一根绳子,耍猴人敲着锣,“咣”地一声,那猴子便翻一个跟头,稍一怠慢,耍猴人便拽一下绳子,于是那疲惫不堪的猴子又翻起了跟头。 生活就像一个耍猴人,而人生,就像那只猴子,虽然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还得表演下去。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苟且而疲惫地话着啊! 在大肥婆眼里,大丑活成了一只猴子,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啊! ……………… 这大山里的日子啊!单调而又平凡,日升日落就是一天,再就是春走了,夏来了,秋走了,冬天又来了。 这四季啊,一个轮回,就是一年。 岁岁朝朝花相似,朝朝岁岁人不同。 大山是平静的,而山里人对待生死也是平静的,平静的甚至有点固执,他们从泥土中来,最后又化成了泥土。 而山里人的生活,仿佛是一潭死水,偶尔落进一粒小石子,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好也罢,坏也罢,这世上最公正的仿佛只有时间。 一眨眼,就踩到了腊月的边儿,兰花花已经向天堂市送三趟货了。 而她的代理人大杆子,也鸟枪换炮,一改往日的埋汰形象,穿上了乌黑的皮鞋,银灰色的西装。 人靠衣装马靠鞍,大杆子这一打扮,与蹬三轮车时判若两人,那时夏天穿着大裤衩,破汗衫上还烂了一个大洞。 只是生意不太好,马马虎虎的勉强能应付下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大杆子跑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 “难道生意这么好啊?大杆子把东西都卖光了。” 兰花花想着,不禁摇了摇头,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生意。 突然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兰花花的心头,使她心里十分的忐忑。 正在这时,算盘贾己做完了一笔生意,他笑眯眯地看着兰花花。 “喂,你站在我的门市前干什么?”算盘贾问。 兰花花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她白了一眼算盘贾,“这不是我的吗?怎么成了你的了。” “哎,怎么回事儿,我有话要问。”算盘贾叫住了兰花花。 “看在我和马大庆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告诉你实话吧。大杆子这小子可不是个玩意儿,以前,他竟和你们玩阴的。”算盘贾说。 “怎么回事儿?”兰花花问。 “这大杆子啊,其实零零碎碎的,只做了几笔生意,他把你们的货物都卖给了我。 你看我仓库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的,这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席子五块钱一张,扫帚两块钱一把。” “什么?都卖给了你。”兰花花大吃一惊。 “对啊,到了大前天,他忽然找到我,说你不想干这一行了,这行的水太深,赶脆把这都转让给我了。”算盘贾说。 “啊!不可能!” 兰花花一声惊叫,她感觉有点眩晕,连忙扶住了大门。 “不可能,连水都会变质,更何况是人心呢? 是不是我也上当了?难怪这小子,他在店里的时候,有一个烫发头女人,总来找他。” 算盘贾张大了嘴巴,眼镜都惊掉了,架在了鼻尖尖上。 “烫发头女人?” “对啊,那女人长的就像长条猪,细腰大屁股,一头烫发头就像鸦巢,只是妆太厚,白白的,好像抹了一层白石灰,口红又重,抹的好像沾了一嘴血沫儿。” 算盘贾以前在杀猪站当过会计,他熟悉各种品种的猪,形容人,总爱用猪作比喻。 “那,我上他家里找他去。”兰花花醒悟过来,连忙朝大市场外面走。 大市场朝南走,竟是歪歪扭扭狭窄的小胡同,兰花花感觉自己走得慢,就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坐在了上面。 物资局家属院,只同马三爷住的大杂院隔了两条街道,但兰花花来不及回家,就直接来到了大杆子家的胡同里。 大杆子家的两间小房,焕然一新,新换的玻璃窗户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儿。 “难道大杆子结婚了?”兰花花心里又是一愣。 大杆子的父亲,老杆子正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愣。 “大杆子在家吗?”还没进门儿,兰花花就生气地吆喝了一声。 “谁,谁呀?” 这声吆喝,把老杆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我,兰花花咋地啦,不认识了?” “原来是,是少东家。”老杆子脸上挂着殷勤的笑,连忙搬了一个板凳,让兰花花坐下。 “我不坐,我就问你,大杆子去到哪儿去了?” 兰花花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不免很严厉。 “你,你找他有事吧?”老杆子纳闷的问。 “你说有事没有事?我交给他一大批货物,让他帮着我卖。 结果,他把货物减价卖给了别人,拿着钱跑了,你说这事做得地道,不地道?” “啊!!!真有这回事儿?”老杆子大吃一惊。 “对呀,我在四季青租了门面………。” “我明白了,少东家,咳,以前我也听说过,他在大市场给你做事儿。 只可惜半个月前,他说这门生意不好,你也不用他了,他就干别的去了,关键他撒的谎。我也没去核实。 就在几天前,他突然说要和小丽结婚,我就去借钱,他连忙拿出来了一笔钱,说是他给好朋友借的。 这不,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以后,就离开家了,小丽的姑妈在深圳,说是上南方发展去了。”老杆子说。 “你看这事怎么办吧?要不………。”兰花花说。 老杆子一听,哆嗦了一下,几乎要跪下来,苦苦地哀求着, “要不?少东家,既然大杆子做了这样的事,你算算货物多少?我赔给你吧。家里钱不够,我还有退休金,我还有一把力气,蹬三轮车挣钱还你。” 兰花花本来一肚子气,但看到老杆子那张苍老的脸,苦苦哀求的样子,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老杆子这么一说,兰花花从大杆子家走了出来,回到了自家的大杂院。 今天大雪纷飞,马三爷闲着没事干,就约了三朋四友在家喝酒聊天。 菜也不多,就是一盘凉拌萝卜丝,一锅狗肉汤。 老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这狗肉啊,不但味美,而且就像一把火,喝了下去,那肚子里就似燃了一团火,那火啊,慢慢的在身体,向上蔓延,升腾,顺着汗毛孔就钻了出来,全身上下,就冒出了丝丝缕缕的蒸气儿。 几个人喝得满头大汗。 兰花花回来了,把这事一说,大刘气的当场就拍了一下桌子, “娘希皮,太岁头上也敢动土,走,找他算帐去。” “对,逮住了揍他一顿,让他把钱吐出来。” “如果不还钱,就扒他家的房子,拿他家的东西。” 马三爷的几个狐朋狗友,纷纷的出谋献策。 马三爷的大脑门上,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珠,他喝得面红耳赤。 听了大伙儿的议论,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沉思了一会儿才说, “你就是下狠手,揍他一顿,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再让他蹲了局子,整个一年两年就出来了,这又有何妨?” 大伙儿听马三爷话里有话,都不吭声了。 马三爷淡淡地说,“事情明摆在那儿,大杆子想结婚,可是又沒有钱,又借不到钞票,他就着急了。 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劣办法,我估计啊,他带着老婆去了南方,一定发奋图强。 在不济啊,就是进个工厂打个工,这钱他也能会还过来。与其下狠手,不如做个人情,放他一马,我估计啊,这钱他一定会还的。” 这话,从马三嘴里说出来,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直到若干年后,大杆子从外地回来,报答马三爷的不追究之恩, 他们才知道马三爷的目光,有多长远。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大杆子跑了(二) 这个冬天,兰花花跑来跑去的,辛苦了这么些天,却原来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甚至还倒贴了本儿。 兰花花头昏昏沉沉的,在城里的家里住了两天,她实在不想再回到旮旯村去,不想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 但现实不允许她这样,事情是因她而起,编织公司也是她创办的,出了事不能一走了之,这件事应他而起,还要由她来收拾残局。 在大杂院里住了一夜,笫二天兰花花又坐上了回去的大客车。 由于临进年关,大客车上进城买东西的人多,车里满满当当的,有春联,有铁锅铁盆,还有一个大床垫子。 大客车好像不堪重负似的,喘着粗气,拉着一车人和货物,嘎吱嘎吱地向前驶着。 那车到了三岔镇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兰花花不想早点回村,她怕见到村民们。 也难怪,这么冷的天,冻手冻脚的,村民们付出了劳动,甚至有的人家,还等着用这点钱过年呢。 兰花花无言面对他们,他想回去和马大庆商量一下,毕竟,她也手头紧,家里的积蓄都投到了窑厂上,目前,还没有回本儿。 兰花花在镇上漫不经心地溜达着,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镇中心小学。 小学里已放了假,昔日闹哄哄的校园,如今空荡荡的,连个门卫也没有。 校园里堆满了积雪,那棵歪脖老秋树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不言不语。 一只麻雀缩着头,仿佛铸在了树枝上,成了一个树瘤。 兰花花想着,自己当民办教师的时候,曾经豪情壮志,而如今,那一腔热血,早已子虚乌有,不禁感叹万千。 兰花花想起了巜西游记》里,孙悟空说的一句话,“造化,造化,造化弄人……。” 这真是造化!命运莫测,捉弄人哩。 一阵脚步声传来。 兰花花又看到了张其华,这家伙背着一个编织袋儿,正走了过来。 兰花花最厌恶的就是他,他仿佛是一个冤魂不散的人,令兰花花头疼。 “兰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张其华看到了兰花花,十分的惊讶。 “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了?”兰花花反问。 “哎呀呀,兰大老板生意发财,鸿福高照,财神爷请了吗?你请一个回去吧。” 张其华说着打开了编织袋,里面放着一摞一摞的花纸,纸上是一个胖胖的财神爷。 “我这是批发价,你要的话,五毛钱一张,我这是去跟三岔镇上的歪头阿三送过去,到了他手里,你要买的话,就是一块钱一张呀。” 张其华“好心”地提醒着。 这令兰花花哭笑不得,这个张其华,不论是熟人,还是一面之交的人,只要见到面儿,他就想着从你身上挣点儿钱。 “我不需要这个,也不需要财神爷保佑。” 兰花花是个无神论者,她根本不相信这一套,一张薄薄的花纸能保佑你生意发财,这纯粹是扯淡。 “不可能吧,你怎么这么小气呢?你怎么这么吝啬呢?这么大的老板,连五毛钱也不舍的花,你说,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连五毛钱都舍不得花呢?” 张其华奇怪而又纳闷,连珠炮似的问兰花花。 由于大杆子的跑路,这令兰花花心里十分的不爽,现在的张其华的举动,无其于火上浇油。 兰花花火了,“不买。” “哎呀呀,你连五毛钱一个的财神爷也不买,这也太,太那个了。”张其华有点尴尬,显得语无伦次。 张其华只好背起了编织袋,临走还不忘说了一句, “能给我一个不买的理由吗?” 看着张其华这种宁死不屈的劲头,兰花花竟然被逗笑了, “不买,还需要理由吗?” 张其华走了不远,还扭头喊了一声, “真抠,老抠一个。” 兰花花听了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家伙一天不把别人口袋里的钱,弄到他自己口袋里,估计他就一夜睡不着觉。 由于怕再看到熟人,兰花花就朝没人的地方走,顺着这条狭窄的小胡同,兰花花没想到,这一走就走到了供销社的大院儿后面。 在供销社里,马大庆以前在这儿当过主任,而且,那里有一间小小的房子,是他和马大庆曾经的家,曾经的爱巢。 只可惜,供销社倒闭了,大家各奔东西,就连供销社家属院里面的房子,也早已倒塌了。 因为这地是三岔村的,村民们就在里面盖起了房子,如今已成了村庄的一部分。 就这样,溜达来溜达去,看看天色快要黑了,兰花花才向山上走去。 一弯清冷的月亮升了起来,夜空显的那么深遂高远,天空中静悄悄的,一丝风儿也没有。 天冷,兰花花的心更冷,她真没想到,大杆子会作出这种事情来。 她又想起了算盘贾的一句话,“水也会变质,更何况是人心呢?” 想完了人心,兰花花看到夜空,又想,“还是夏天好啊,天空中飞满了蝙蝠,偶尔也有猫头鹰悄无声息地飞过,还有打着灯笼的萤火虫……。” 想着,想着,兰花花无奈的笑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竟然这样疑神疑鬼了。 从生产队走到了包产到户,这其间,从社员走到了民办教师,又从民办教师走到了农民,兰花花走过了多少坎坷的路啊。 幸好,山里修了盘山公路,这路走起来可顺畅多了。 虽然天黑路滑,官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还有一辆满载货物的三轮蹦子急驰而过。 “叮铃铃,叮铃铃。”一辆自行车从山上急驶而下,到了兰花花面前戛然而止。 “回来了?”是马大庆。 “你咋知道我今天回来?”兰花花问。 “你婆婆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来接你。”马大庆说。 自从结了婚,刘居委处处迁就兰花花,用马大庆的话说,就是自己的母亲和媳妇是一伙的。 马大庆蹬着自行车,兰花花坐在车后座上,沉默了一会儿,兰花花说, “你知道吗?大杆子把咱家的东西卖掉,卷款跑路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兰花花借钱 用大杆子,是兰花花提议的,而马大庆,一开始就反对,他嫌大杆子长一双三角眼,说话咋咋呼呼的,这种人,很难办成事儿。 只可惜,在家庭地位上,马大庆人微言轻,以前没结婚时,家里大小事,由马三爷说了算。 而结了婚后,又是兰花花说了算,他一个大男人,则成了附庸品。 但马大庆很知足,他说,“红花还得绿叶配,既然兰花花是一朵红花,我就做一片绿叶好了。” 现如今,出了这事儿,兰花花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她想着,即使马大庆责骂他一顿,他也会心里好受一些。 “大庆,你吵我一顿吧。”兰花花憋不住了,扯着马大庆的衣角说。 “干嘛吵你啊?”马大庆蹬着自行车,仍然慢吞吞的说。 “我做了错事儿,本来咱家的钱都投到了窑上,还没有回本,手里正缺钱,这下咱们又得借债度日了。”兰花花说。 “借债就借债呗,又不是没借过。”马大庆瓮声瓮气地说。 “哎,你真是个木头,跟你吵架也吵不起来。”兰花花叹了一口气。 “吵架有什么可吵的?你本来就是一片好心。 你看着村民们,冬天闲得难受,又是打扑克赌博。又是闲着唠嗑儿,你想方设法让他们挣点钱,这有错吗?没有吧。”马大庆挺会安慰人的。 马大庆的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像一股暖流,使兰花花感到了一阵温暖。 兰花花一把抱住了马大庆的后腰,这个矮个子男人,身体虽然不高,但是靠在他的背后,感觉这就是一座山峰,能为人挡风避雨的山峰。 马大庆费力地蹬着自行车,他开导兰花花, “这人活着啊!就要做不少事儿,而这事呢,就像这路,有坎坷的,也有平坦的。 有上坡路需要费事的,也有下坡路顺溜的,人活在世上,无论是上坡也好,下坡也好,你总得憋着一股劲儿,都得走下去。” 马大庆一席话,说的兰花花眼里就有了泪,那泪蓄不住了,便一条线的滴下来。 似乎听到了抽泣声,马大庆问,“咋的了?你是不是哭了?” “我没有哭,就是眼里刚才被风吹进了一粒沙子,眼疼。”兰花花掩饰说。 “这没有什么,心里委屈。就哭出来。那眼滴儿就是委屈,你一哭出来,委屈也就没有了,心情也就好了。” 听了马大庆的一席话,兰花花哽咽了,叫了声,“大庆!!!”便又没了声息。 这倒把马大庆吓了一跳,“咋的了,情绪失控了?” “不是大庆,我为能嫁给你而感到高兴。”兰花花说。 …………… 马大庆回到篱笆院的时候,已是小半夜了。 “下次回来,一定要早点儿,别磨磨唧唧的,你这么晚回来,走到山路上,要是碰到了野狼怎么办?还不把你吃了?” 马大庆板着脸,正儿八经地教训兰花花。 “嗯。”兰花花咬了一下嘴唇。 马大庆说了话,又坐在床上发愣,兰花花知道他的心思,村民们等着要钱呢? 这钱从哪儿出呢? 自家的汽水厂卖了五万元,而立个砖窑,成本带人工一共花了六万多元,也就是说,欠下了一万多元的外债。 幸好今年生意好,不但还清了外债,还剩了几千元。 只可惜,马三爷做事高调惯了,又是更换摩托车,又是买高档家俱,还给小草垛报了高价私人学校,这钱,早已所剩无几了。 马大庆和兰花花两人相互看着,只有干瞪眼。 “要不,还上山脚下找阎四爷借去。”兰花花说。 “阎四爷老了,只可惜生了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吃喝玩乐赌,怎么花哨怎么玩。 偌大的家业被挥霍的一个大子儿不剩,阎四爷如今拄着拐棍要饭去了,大前天我还碰见了他。”马大庆说。 “那找谁借呢?”兰花花也作了难。 马大庆的脑海里,努力搜索着有钱的亲戚和朋友。 只可惜他太过于老实,老实的近似于迂腐,朋友没有几个,亲戚也有几家,只可惜都是穷光蛋。 马大庆忽然间又想到了在岛国的大伯,“要是大伯现在回来一趟多好啊,不就解了燃眉之急了吗?” “咳,这话看你说的,大伯以前一个人远在岛国打拼,也不容易啊。 再说人家挣下的家业,大伯也有儿女啊,凭什么白送给你。” 兰花花可不想受那嗟来之食,她批评马大庆说。 “那还找谁借呢?” 兰花花和马大庆坐在床上,一家一家的说着,说完了亲戚说朋友,说完了朋友又说旮旯村里的村民。 说着说着,两人就感到了彷徨无助。 猛地,兰花花想起了山猫老汉,她是坐山猫老汉的驴车下的山,而老汉则是去接他的小妮子喜儿。 兰花花听人说过,喜儿的手快,在手袋厂里工资最高,一个月能拿千儿八百的。 况且,山猫老汉上个月,还卖了一头灰毛驴,估计手头有点儿闲钱。 兰花花这一说,马大庆再也睡不着觉了,两人下了床,便去了山猫老汉家。 山猫老汉的家在西北角,和村医周大山的小诊所挨着,兰花花和马大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村里家家户户漆黑一片,也难怪,这么冷的天气,又没有娱乐项目,村民们都在炕上搂着婆娘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村民们建房,常常选择地势,哪儿平坦,哪儿阳光充足就在哪儿建,这弄的村民们很分散。 拐过了一座房子又一座房子,兰花花终于来到了山猫老汉家,令人惊异的是,周大山的小诊所还亮着灯,他正在看《本草纲目》。 寒冬腊月的深夜,大山里特别的宁静,两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传得很远。 听到了脚步声,周大山拉开了门,伸着头朝外望,他把兰花花和马大庆当成来看病的人了。 “你们哪儿不舒服啊?”周大山问。 “我们都好好的。”兰花花说。 “都好好的,这么冷的天,深更半夜来这儿。”周大山异常纳闷。 “嗯,我们去他家。”兰花花指着山猫老汉的房子说。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老山猫和小嫦娥 “当,当。”兰花花走上前去,轻轻的叩了叩门。 “谁呀,深更半夜的,有啥事儿这么着急?” 是老山猫的声音,接着屋里的灯亮了。 “是我,兰花花。” “哎呀呀,是你呀!”老山猫一听,趿拉着鞋子开了门。 兰花花进了屋,看老山猫的条几上放着糕点,苹果,红糖,香烟,还有半扇猪肉,就知道他家收聘礼了。 喜儿是兰花花的学生,掐指一算,这小妮子也有二十岁了,真是日月如梭,一眨眼间,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老山猫是旮旯村里的闷葫芦,平常总是闷声不响的,也很少有人上他家串门儿。 现在突然之间,来了一个串门的人,而且是个城市里的人。 这令老山猫很是意外,他连忙倒了两碗白开水,接着撕开了一袋红糖,可着劲儿地朝里放。 “好了好了,放那么多红糖干嘛,俺俩又不渴。”兰花花阻止着。 “是花花啊,深更半夜的,到这儿来了,有急事啊。” 老山猫的老婆是村花,现在虽说四五十岁的人了,但风韵犹存,大伙都叫她“小嫦娥。” 小嫦娥学编织学的很快,编出来的东西也很漂亮,很是令人赞不绝口。 她见兰花花夫妇深夜来访,料想有事儿,也连忙穿衣起了床。 “喜儿说好了?哪村的?”兰花花问。 “嗨,十字坡的,就是收死猫死狗那个村的,那个村我去过,好像一个大厕所,一进村就能闻到臭气熏天的味道。”小嫦娥说。 “谁是媒人?”兰花花傻乎乎地问。 “现在哪还要媒人呀,不像咱们那一拨了,没有媒人就办不成事儿。 现在的姑娘小伙子,都在外出门打工,两人看对了眼儿,就直接谈恋爱了,爹娘也作不了主了。”小嫦娥说。 老山猫是闷葫芦,小嫦娥却伶牙俐齿的,月老可没有喝醉,这条姻缘配的十分完美。 “这又有什么,那小伙家是十字坡的,家里也有炼油坊,小伙子又聪明又能干,我看了特别的喜欢。”老山猫说。 “哎,一进门就唠闲磕儿,你看我这张嘴,你们两个深更半夜的,来这儿一定有急事。 你们说吧,有甚事儿,只要我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忙。”小嫦娥说。 “是这回事儿,山猫叔,我碰到个急事,手头有点紧,想从你这儿借点儿钱。”兰花花说。 “哦,这个,这个……。”老山猫看了一眼小嫦娥,一下子支吾了。 小嫦娥有点尴尬,拽了一下老山猫的衣角角,两人就进了里屋。 一阵窃窃私语后,老山猫和小嫦娥走了出来。 “你咋不上银行借呢?”小嫦娥问。 “上银行路远不说,还这这那那的,又是填表,又是审核,太麻烦了,况且钱又不多。”兰花花说。 “那,你借多少?”小嫦娥问。 “你有多少?”兰花花一说话,把小嫦娥吓了一跳。 “哎呀呀,俺一个庄户人家,天天和泥巴打交道,从土坷垃里面刨食,一年又能挣几个钱?”小嫦娥说。 “家里是有几个闲钱?不知道你需要多少?”山猫老汉实话实说。 兰花花就把大杆子卷款跑路的事说了一遍。 “别人亏待了我,我可不能亏待了大伙,你说这冰天雪地的,父老乡亲们干着活,手都磨成了泡。 我能欠他们的工钱吗?再说,后天就是腊八了,俗话说,腊八腊米饭,辣的大人小孩不吃饭,过了腊八就是年啊,我能不跟大伙儿工钱吗?” 听兰花花一说,老山猫又沉默了一下,才说了实话, “我卖了两只山羊,一只灰毛驴,才攒了一千块钱,还有喜儿的婆家拿来了两千块钱,留着以后给喜儿买嫁妆。 还有我那大闺女家,他们两个人都在广东打工,一年也寄回来了两三千块钱,这样算起来,我有五六千块钱。” 还是小嫦娥嘴快,“那,钱借给你们,长利息不长?” 这话一说出来,屋里的四个人都觉得尴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山猫说了话, “我正想着把钱存银行呢,我估计这么多钱存进银行,一年也给不少的利息。” 原来是这么回事。兰花花想了一下说, “这样吧,银行一年给你多少利息,我也给你多少利息,而且,另外再给你多加三百块钱。” “三百,听着不吉利,再加二百,凑够五百,这个数好听些。”小嫦娥说。 “好,就这么办?我给你打个借条。”马大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钢笔和信纸。 “这个不行。这还得需要证人,还有抵押物,你用什么做抵押呢?”老山猫说, “那我家的房屋抵押吧。”兰花花说。 “这个,这个,有点不值。”老山猫说。 “那,还要甚?”兰花花问。 “再添上你家的二亩半地。”老山猫慢条斯理地说。 “好吧,就这样。”马大庆一咬牙,把信纸朝桌子上一放,就去写欠条。 “那可不行,这还要有个见证人,万一出了差错,也好有个说法。” 老三猫虽然说话慢吞吞的,但是,他说的话,有理有据的让人反驳不了。 这也是一只千年的老狐狸,无论做甚事,都想十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证人,去找谁呢?花花猛地想到,刚才路过周大山的小诊所门口,屋里还亮着灯,看来,只有找周大山当证人了。 老山猫一听,就去找周大山,也不知是周大山有顾虑还是有别的事,隔了半个时辰,才I姗姗来迟。 这时,兰花花由于走了那么长的路,鞋子被雪水润湿了,感觉双脚冰凉冰凉的,兰花花就使劲跺脚。 老山猫一看,连忙让小嫦娥抱了一捆豆秸过来,在屋里升起了一堆火。 豆秸“啪啪”地燃烧着,屋里就有了暖气儿。 周大山披着老羊皮袄,望了望兰花花和老山猫,才慢吞吞地说, “咱都是一村的父老爷们,让我来作个证人,我是恭敬不如从命,话说回来,我只是作个见证哈,证明有这回事儿。 以后有了纠纷,还不还钱,与我没关系哈。” “咋会不还钱呢?兰家那么大的家业,随便拔根汗毛也够我们的了。”小嫦娥说。 “就是就是,不是看她家业大,我还不借呢!”老山猫说。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老山猫会藏钱 还是交给我来保存吧。马大庆一听,连忙写起了欠条,周大山凑过去一看,惊讶的叫了起来, “哟,用祖传三间老屋,一个篱笆院,还有田地抵押,太合算了,我说老山猫,你是不是巴望兰花花不还钱,好吞她家的产业。” 老三猫脸一红,连忙说,“哪能呢?哪能呢?大忙帮不上,我只是帮个小忙而已。” 周大山又羡慕地说,“不然,我从亲戚那儿凑点钱,也借给你。” “没东西抵押了。”兰花花说。 “怎么没有了?你家还有一座砖窑,市里还有房子呢?”周大山认真地说。 “真不要脸,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小嫦娥和周大山是邻居,两人开玩笑开惯了,说话从不遮遮掩掩。 老山猫说,“这人啊,活在世上,就是皇帝,也有过不去的坎,更何况咱一个平民百姓呢。 能帮一把是一把,让你用房子,田地抵押,你也别见怪,这样我心里舒坦些。” 兰花花一听,连忙点头,“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马大庆也急忙附合,“就是,就是。” 典型的妇唱夫随。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比一个女人还女人,你就不能挺起腰杆杆,说声,兰花花,你要听我的。”周大山说。 小村就这么大,辈份自然排的清清楚楚,周大山的父亲和兰花花的爷爷在清末民国时是拜把子兄弟,两人都是红枪会的成员。 自然,兰花花就喊周大山叔叔。 周大山嫌马大庆没有阳刚之气,用中医的说法就是阴盛阳衰,肾功能不足。 周大山一说话,马大庆就只有苦笑,兰花花说, “叔啊,你有办法恢复他的阳刚之气?” 周大山就对马大庆说,“回头我给你弄两贴草药补补,滋阴壮阳的,吃了以后保管腰杆杆倍儿直。”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就写好了合同,签了字画了押,也捺上了手印。 合同一式三份,马大庆一份,老山猫一份,周大山一份。 周大山不想要,他说,“你们的事,我瞎惨合什么?这张纸给了我,我这人好忘事儿,说不定哪天一马虎,上了厕所拿它擦了屁股。” 老山猫一听,连忙夺了过来,“这张纸,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你用它擦屁股,别寒碜我了,还是交给兰花花吧。” 既然签了字,画了押,那这事儿就算成了,兰花花以为他的钱都在银行里存着呢,就说, “山猫叔,这合同明天在给你吧,毕竟现在银行关门了,取不到钱。”兰花花提醒说。 老山猫听了兰花花的话,挠了挠头皮,淡淡的一笑, “钱嘛,咱有,不出屋儿就能拿出来,这钱呀!放到银行里我不放心。 一大家子人辛辛苦苦挣到的钱,放到别人的口袋里,我确实不放心,还是放在自己家里安全。” 老三猫说着朝小嫦娥一努嘴,“走,咱进里屋去给他拿出来。” 就见小嫦娥拿起铁锹,老山猫拿起撬掍,掀起门帘子进了里屋。 里屋是老山猫两口子的卧室,属于私人私密地带。 马大庆,兰花花,周大山三人就在堂屋里一面烤火一面耐心地等待。 只听见里屋里有挪动板床的声音,还有啪啪的砸东西声,接着是挖地的声音。 深更半夜的,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弄得三人心惊肉跳。 兰花花咕哝了一句,“这老山猫,到底搞什么鬼?” 约摸过了一颗烟功夫,老三猫和小嫦娥还没有出来。 兰花花有点着急,她走了过去,掀开门帘,大吃一惊,只见板床已经挪到了一边,满头大汗的老山猫,正在靠着墙根儿的地方挖着什么? 老山猫看兰花花伸头看,擦了一下大嘴,也笑了, “既然你看到了,也让他们两个人过来,帮我挖吧。 反正,我的钱全在这儿,挖出来就交给你了,以后再也没钱了。” 听兰花花这么一说,马大庆和周大山也走了过去。 原来老山猫把钱存到银行里,感觉不放心,就找了个瓦罐,又把钱包了好几层方便袋塑料纸,又在瓦罐里面放了一层草木灰,才把钱放了进去。 埋哪儿呢?还是老三猫会想办法,他把钱埋到了床底下,就这样,还不放心,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板砖。 又过了一会儿,老山猫才把那个瓦罐刨了出来。 这是一只白色的大肚子陶罐,老三猫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一个无价之宝似的,来到了正屋里。 明亮的电灯下,老三猫小心地打开了陶罐上捂着的厚胶布,一股怪味儿扑鼻而来。 兰花花连忙捂住了鼻子。 老山猫从陶罐里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塑料包儿,打开了,是一叠一叠的十元钞票。 小嫦娥连忙把那钱,码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小堆儿。 几个人清点了一下钞票,只有四千块钱。 “你不是说有六千吗?”兰花花问。 “别着急呀,这两千是我大女儿的,如果埋在床底下,她要用钱,取出来太麻烦了,于是,我就把它放在了容易找到的地方。” 老山猫说着,一扭头对小嫦娥说,“去,把梯子扛过来。” 小嫦娥就去了院子里,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梯子早沤坏了,不能上人,干脆,摞两条大板凳吧。” 就这样,在梁头底下,老山猫摞了两条大板凳,马大庆和周大山一人扶着一头。 老山猫颤巍巍地站到了板凳上,举着两手就在上面摸索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拿下了一个铁盒子。 老三猫下了板凳,打开了,大伙一看,里面又是一叠钞票。 这可把周大山逗乐了,“我说你个老山猫啊,都说你是个闷葫芦,没有想到,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不少呢。” “你才知道啊!”老山猫说。 这叠钞票从粱头上拿了下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两千块钱。 兰花花没有想到,借钱能这么顺利。 兰花花向老山猫道了谢,两人走出老山猫院门的时候,才发觉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沙沙作响,地上白了,树枝上白了,就连房顶上也白了。 人走在厚厚的雪被上,咯吱咯吱的直响,这是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三驴子扇风点火,大丑落井下石 这年的腊月初七,是旮旯村的传统庙会,以前的旮旯村有个旮旯庙,香火十分旺盛。 据说方圆百里的人都来朝拜,只可惜,明朝未年,多尔衮进关,赶跑了和尚,又一把火烧了寺院,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瓦砾,庙虽然不在了,但庙会却保留了下来。 这天一大早,小商小贩们就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旮旯村,在大槐树下摆上了货物,并且一直绵延到了官道上。 寂寞的小村热闹起来了。 卖狗皮膏药的,卖冰糖葫芦的,捏小面人的,吹棉花糖的,还有卖塑料小喇叭的,含在嘴里“呜拉呜拉”地吹个不停……… 就连村民们,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年货,大葱大白菜,洋葱马铃薯,还有粉条粉片儿,都是农家人自己做出来的。 醒目的是卖灯笼的,大红灯笼挂在路边的树枝上,随风摇摆,好像在向买主频频招手,卖蜡烛更省事儿,就在地上铺了一层雨布,成堆的蜡烛就堆在了那儿,反正蜡烛不怕水。 村里的空地上热闹,兰花花家里也热闹非凡。 这坏消息啊,可比西北风快多了,也不知是从小嫦娥嘴里传出来的,还是从周大山嘴里传出来的,大太阳还没出来,全村就知道了这事儿。 兰花花在市里的东西被人骗了个精光,深更半夜跑去借钱,这确实是个头号大新闻。 村民们渐渐地在老三八院前的空地上,聚成了一堆儿,天气干冷干冷的,大伙们扣着手,缩着头,不住地跺着脚,只要一张嘴儿,嘴里就冒出一股浓浓的白气。 三驴子说,“这兰花花虽然是咱村的闺女,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屁股一拍走了,咱们的血汗钱找谁要去。” “找老兰头啊,老兰头不是没跑啊。”有人接上了话茬。 “呸,他一个老头子,你找他要钱,你想要他的命啊?”又有人反驳。 大丑也来了,腆着大肚子,他好像不怕冻,故意敞着棉袄,露出里面的翻领毛衣。 老三八正倚在墙上,低着头,端着一碗热红薯,慢慢地啃着。 这段时间,他心情不好,他懒的插嘴说话,他和老雷子干架,儿子山里横上前下了狠手,结果,老雷子住了院,花了三百八十八块医药费。 这钱,可是他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他原本打算,过了年开了春,就买一个小猪仔,再养到八九月份,就可以卖掉换钱了。 可惜呀,却被儿子一巴掌打掉了。 花了钱不说,他和老雷子一家也成了仇人,两家住得又近,只隔着一条道路。 发生这事以后,两人在路上见了面,都是头一低,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了一大把米,不,是四袋子米,老雷子越想越后悔。后悔着,后悔着,干脆吃红薯,连皮儿都不吐了,他想把这三百多块钱省出来。 “老三八,红薯味道咋样?甜不甜,快点给我拿一个,我来暖暖手。”大丑粗门大嗓地说。 “好唻。”老三八应了一声,连忙递给了大丑一个红薯。 “那,兰花花走霉运了,没钱了,我家婆娘还等着这钱过年呢?”山子说。 “怎么?兰花花走霉运了。”大丑连忙伸着头,侧着耳朵朝人群里钻。 三驴子就把兰花花深夜借钱的事,添油加醋地一说。 “哎呀呀,危险了危险了,还有这事啊?看看她跑了没有,大家快到她家里去要钱?别让她跑了。” 大丑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那,她要是说没有一分钱咋办?”秋瓜问。 “你傻呀,没有钱。可以拿她家里的东西啊。囤里有稻米、老苞谷,屋里还有大床、桌子、板凳,捞着什么是什么?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多了吧。”大丑一副见义勇为的样子,他说的话很具煽动性。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走,上哪家里要钱去?”三驴子喊了起来。 于是,这群村民们在三驴子的带领下,就来到了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前。 大丑乐的看热闹,不过他很聪明,他不跟着队伍,而是在附近装作去大槐树下买东西,慢悠悠地走着。 兰花花还没有起床,昨夜忙了大半宿,她心神疲惫不堪,鸡叫头遍才算睡着了觉。 “兰花花,马大庆,起床了没有?”三驴子伸着头,粗门大嗓地喊。 “三驴子,大早晨的,你瞎咋呼个啥。”有人冲着三驴子吆喝了一声。 三驴子吓了一跳,“你谁呀?碍你甚事了。” 三驴子的话才落音,屁股上面就被人踹了一脚,差点把他踹爬下,一扭头,却是老兰头。 “你咋,咋回来了?”三驴子愣愣地问。 得知今天是庙会,反正闲着也没有事儿,今天一大早,老兰头就和老德顺两个老汉出了窑场,晃晃悠悠地来到大槐树下看热闹。 没想到,正走到自家院前,正碰上三驴子干嚎。 “大早晨的,你领这么多人干嚎,发生了什么事?”老兰头问。 “俺们找他要血汗钱,俺们等着过年买年货呢。”山子说。 “哦,来拿工资啊,等着赶庙会吧。”老兰头恍然大悟。 “不是,兰花花的东西被市里的人都骗光了,兰花花成了穷光蛋,没办法,才深更半夜去借钱,咳,她是不是借了钱,也等着跑路啊?”三驴子嘴直心快。 这时,大丑走了过来,“我是村头,我要在这里表个态度。 发生了这样的事,村里为你们作主,这钱啊,是你们一滴子血一滴子汗挣出来的,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得把钱给你们。” 大丑这么一说,老兰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由在心里一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有倒下去,连忙扶住了身边的篱笆墙。 “老哥哥,怎么了,不碍事吧。”老德顺连忙扶住的老兰头。 老德顺瞪了三驴子一眼,“不就是这点儿钱吗?你至于吗?以前的时候,兰花花有钱,你像一条哈巴狗,跟着人家的屁股后面走。 现在,遇到一点意外,你就粗门大嗓地喊,有意思吗?”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大丑是二皮脸 看到篱笆院前站着这么多人,兰花花惊愕了一下,失声问道, “咋滴啦?干甚啊?” “咋的啦?来跟你要钱要血汗钱。”三驴子说。 兰花花看到父亲扶着篱笆墙,又吃了一惊,连忙走过去把父亲扶到了屋里,让老父亲坐在躺椅里休息。 三驴子也急忙跟着进了屋,他伸着头,左右打量着。 “咣咣咣!”后墙上的大挂钟响了三下。 这是马大庆花了一百多元钱特意从市里买回来的,金闪闪的外壳,还用了玻璃面罩着,里面挂了一个大汤匙子,每到一定的时间,那汤匙便抖动几下,也不知敲到了什么,便是咣咣咣地几下脆响。 兰花花看三驴子直勾勾地盯着挂钟,心里有些奇怪,他以为三驴子没有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就随口说了一句, “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三驴子说着伸手就去取挂钟。 “你干甚呢?”兰花花愣了,连忙问。 三驴子个子矮,他够不着,连忙拽过条板凳,想站上去取。 这时秋瓜,山子走进了屋,听到兰花花的问话,秋瓜忙说, “就说你没钱了,大伙来跟你要钱,等着拿你家的东西呢。” 原来如此!!! “这是谁?他妈的造的谣言,娘希皮,老子现在就把钱给你们。 你们这些人呀,真是愚蠢的不可救药,眼里只有钱,就是一群猪。”马大庆火了,张口就骂。 “给钱?在哪儿呀?”秋瓜问。 “啪!”马大庆说着,甩出了一个黑皮包,拉链没拉,从那里面滚出了一叠又一叠的钞票来。 “啊,这么多钱。”几个人都惊呆了。 三驴子手里抓着板凳,愣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连忙又把板凳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笑着说, “我看大伙儿都进来了,特意把板凳朝这边挪一挪,好给大伙坐。” 兰花花看人来了,连忙拿出了账本儿说,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领钱,干了多少活儿,编了多少席子?一个大字儿都不少你们哈。” 大丑看村民们都进了屋子,他也幸灾乐祸地走进了篱笆院里面。先是躲在那棵大枣树下面看。 他听到兰花花的吆喝声,以为吵起来了,连忙走进了屋去看,结果出乎大丑的意料,兰花花正在为大伙儿发钱。 大伙看到大丑来了,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大丑因为索要红包,被兰花花拒绝,气的大丑没有去过芦苇荡,他老婆梨花也没有去。 自然,这儿就没有大丑的工资,对于他的到来,兰花花感到特别的奇怪,连忙问他, “你咋来了?有甚事啊?” “我,我来看看你发工资的情况,从内心来说,我代表村民们感谢你呀! 你为村里做了一件大好事,寒冬腊月的,给村民们找事情做。增加了他们的收入。 我代表村民们,从内心地感谢你哈,这不,还有不知道领钱的村民,我这就去大队部里面,用大喇叭给你通知哈。” 大丑说完,扭头就出了屋。 过了不一会儿,大队部的大喇叭里,就想起了大丑的声音, “喂,喂,各位村民请注意,在芦苇荡、大槐树下干活的村民们,请注意。请到兰花花的篱笆院里去领工资………。” 村民们来篱笆院时愁眉苦脸的,出去时他们手里拿着一叠或多或少的钞票。 手里有了钞票,村民们的胆子就壮实了起来,他们回到了家里,拿着编织袋,或者挎着竹筐,就走出了家门儿,去买他们需要的东西。 到了半晌午,兰花花就发完了工资。 虚惊一场的老兰头,休息了一下,恢复了过来,又被老德顺拽了出去,逛街看稀奇去了。 一没有了事儿做,兰花花也觉得空虚,他对马大庆说, “走,咱也去庙会上逛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马大庆一听,连忙拿了一个编织袋,跟在兰花花屁股后面就出了门儿。 村道本来就窄,两边又摆满了东西,这样更拥挤了。 两人才走了不几步,就听到“啪,咚!”一声巨响在空中震响。 兰花花抬头一望,却是一个卖鞭炮的,在放二踢脚。 马大庆很喜欢鞭炮,连忙走了过去。 卖鞭炮的是个瘦矮子,肚子大的像个鸣叫的青蛙,小鼻子小眼的,那两粒小眼珠儿就像耗子眼一样,滴溜溜地乱转,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耗子眼老板一看马大庆走了过来,连忙高兴地介绍, “这鞭炮啊,都是我捣鼓的,这炮药,一硝二磺三木炭,我又在里面添了炸药。 你买一挂一百响的,带回去试试,这声音啊,又响又脆。刚才我放的二踢脚,你听到了吧?惊天动地不?” 马大庆正要掏钱买,兰花花说,“前天我碰见了歪枣,他告诉我,他家也在卷鞭炮,让我别买了,他说给咱送过来。” 兰花花这一说,马大庆知道她心疼钱,再说,既然裂枣要送过来,那买了岂不是浪费。 两个人又朝前走,急的耗子眼老板又喊, “别走啊,成挂的鞭炮不买,那就买三个开门炮吧。你看我这开门炮做的,足有拳头大小,大年初一,一开门,放第一声儿,保险就能惊动整个村子。” 兰花花和马大庆朝前走了没有多远,这次他真看到了稀奇。 在一个雨布搭的棚子下面,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在卖年画,其中的一幅吸引了马大庆的目光。 画上是一个秋天,一个很大的葡萄架,成串的葡萄,一嘟嘟一嘟嘟地坠了下来。 一个女人,没穿一丝线儿,肩上扛着一个咸菜坛子立在那儿。 一片很大的葡萄叶落了下来,正好遮掩住了小腹下面的神秘地带。 马大庆从小就爱好画画,上初中的时候,他还幻想着当一位画家。只可惜,事与愿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事隔多年,这种喜欢画画的爱好,他还没有改变,马大庆仔细地看着这幅画的构思,线条,完全沉浸在了意境之中。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兰花花等不及了,他问马大庆,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你要看到冬天到来,树叶全部都落下去了吗?”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爱情不贫穷 兰花花长这么大,这恐怕是她遇到的最大坎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借了“高利贷。” 背了外债的兰花花,来到庙会上,纯粹是看稀奇,她一丁点儿购买的欲望也没有。 但,马大庆不一样,对于他来说,欠一百块钱和欠一万元线,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人生啊,就像这村里的小路,一坡一坡又一坡,坎坎坷坷的,每个人一生,又要过多少坎儿啊。 既然这样,倒不如该吃吃该喝喝,只要有人在,好好干,总有还完的那一天。 马大庆真好心态。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了一个卖化妆品的摊子前,这里围满了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断地飘出来, “南来的北往的,挑担的卖菜的,走过不容错过…… 抹了美,抹了美,抹了黄脸婆变成大白腿,厂价直销,厂价直销,原价138,如今只要五块钱,五块钱。 五块钱一瓶,五块钱一瓶,五块钱不算多,五块钱去不了香港新加坡。” 喜欢化妆品好像是女人的天性,兰花花和马大庆就挤了进去。 这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西服,还戴着厂牌,看起来挺正规的。 马大庆看那包装的纸盒子,花里胡哨的,特别高档,想到兰花花,风里来雨里去的,为自己生儿育女,挣钱养家,从一个青春亮丽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的黄脸婆,心里不由的一酸,于是就凑了上去,他想给兰花花买一盒“抹了美。” “不用买了吧,我这张老脸不用抹脂脂粉粉的。”兰花花说。 马大庆也不理他,挤到了前面,递上了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再转身,手里己多了一瓶“抹了美。”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兰花花也不例外,既然马大庆买了,价钱也不贵,她急忙接了过来,打开了瓶盖儿,嗅了嗅,发觉也没什么味儿,倒出一点儿看了看,像浆糊,又像果冻。 “这不是果冻吗?”马大庆问。 “这是果冻?纯粹是吊瓜汁儿。”兰花花说。 也难怪,她用丝瓜炒菜的时候,那丝瓜汁儿滴在菜板上,就是这样的。 兰花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玩意儿,还没有一两重,却要八斤老苞谷钱。” 马大庆花了钱,一边忍受着兰花花的唠叨,一边朝前走,听的烦了,马大庆就说, “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这把兰花花吓了一跳,想了一下,他又哑然失笑,她也不知道什么搞的,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唠叨两句。 前面是个大掤子,用布捂的严严实实的,像蒙古包,从里面不断传出“咚咚咚”的鼓声,还有软绵绵的歌声,唱的是巜何日君再来》,听说是从香港过来的。 一些老男人像群苍蝇嗅到了臭肉一样,嗡嗡嗡地进进出出。 马大庆看见了三驴子,这家伙刚发了工钱,就买了一顶绅士帽戴上,只是他的头太大,而那帽子太小,远远看去,就像猴子顶着一个小南瓜。 三驴子从蒙古包里出来,脸上红红的,笑得特别暧昧,他看见了马大庆,连忙招了招手, “哎,我说啊,你快点进去看一看,这里面有好多美女跳舞哎,都是穿着一条线的裤子。” 马大庆望了望兰花花,就笑着骂三驴子, “你这小子可不安好心啊,你想拉人下水是不?” 三驴子说,“人这一生啊,活的就像一个蚂蚱,夏天有草的时候,还能蹦达几天? 一到了秋天,就完蛋了,这人生啊,也就是短短的几十年。不好好的吃喝玩乐,享受一下生活,那和蚂蚱又有什么区别?” 马大庆就朝三驴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 “滚一边去,去你的小蚂蚱,上一边儿吃草去。” 三驴子挨了踢,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跑一边去了。 想当年,兰花花也是一个爱疯爱玩的小丫头,而现在,经过了风雨,经过了沧桑。 精神生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甚至还有点儿奢侈,现在的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毕竟,油盐酱醋,人情世故,对于兰花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老兰头拎着一刀猪肉走了过来说, “花花,我知道你从小就爱吃猪肉炖粉条,今天特意割了一块五花肉,你看看这膘厚的,吃起来老香了。” “可是咱家没粉条啊,粉条早吃光了。”马大庆说。 “没有不会去买吗?听说周建国正在做粉条卖钱,去那儿买,又便宜又新鲜。”兰花花说。 马大庆一听,连忙又掉头朝村南头走去,周建国这家伙真是个人精,他不但开了个小卖部,而且他又敏锐地觉察到了商机,那就是下粉条儿。 周建国的老宅在村南头,离大槐树较远,处在梯田旁边,那是五间瓦房一个院。 还没有走近他家的院子,兰花花就看到在梯田边上,立着很多柱子,上面坠着一挂又一挂的粉条。 这是刚出锅的湿粉条,正等待晾干。 只是在粉条下面,有几个老婆婆挎着小竹筐,正在捡拾地上的碎粉条。 一个黑脸汉子不断地驱赶着。 可这些农村的老婆婆,有的确实没钱,才厚着脸皮出此下策。 来到了周建国的小院前,才发现这里蛮热闹的。 在粉碎机的轰鸣声中,那些红薯被成筐地倒进了机器里面,再淌出来时,己是粥一样的祥云渣渣。 一个大汉正在用木板搅压着,那白色的汁液便随着水流哗哗地流向了水池。 接着,就是过滤,沉淀,等到那池白色的水变清了,水下的淀粉也结成了硬硬的一层。 把那层淀粉挖出来,加点小成粥状,再用漏斗锤进沸腾的开水锅里,这就形成了粉条。 马大庆正看的有趣,突然听到有人问他, “你怎么来了?是买粉条吗?” 回头一看,是瘌痢头,他正拉着一车红薯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打工?”兰花花问。 “嗯哪,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我可闲不起啊,哪儿有活我就在哪儿干,挣一点钱总比闲着强。” “爱情真的很伟大,他能使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变得勤快起来。” 兰花花真没想到,马大庆这个大老粗,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大丑出来了 瘌痢头放下了板车,又跑到一个雨布棚子里面,去熏粉条。 这粉条啊,本来正常的颜色就是土黄色,为了有卖相,周建国就让人把粉条挂在棚子里面。 然后点燃硫磺,用那烟儿慢慢的熏,这一熏啊,那粉条变得白白的,很是显眼。 瘌痢头走过兰花花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 “千万不要买白粉条,看着挺白净的,其实吃了对人体有害。” 他没有想到,周建国过来了,他正想同兰花花打招呼,听到瘌痢头一说,气的把眼一瞪, “想干不想干,想干,就老老实实的干,别他妈的多嘴多舌的,不想干,就滚你他妈的蛋。” 瘌痢头本来就是村里最窝囊的男人,被别人嘲笑,甚至是打骂,实属正常。 这倒不是他没有血性,也不是他有肚量,而是习惯了,他从小到大,父母教导的就是不惹事儿,有了麻烦绕道走。 于是,长着长着,瘌痢头就长成了一个软柿子,不管是谁,也都想捏一下。 习惯成自然,自然就成了麻木。 对于周建国的喝骂,瘌痢头也只是尴尬地一笑,挠了挠头皮,连忙去拿硫磺去了。 周建国又看了一眼兰花花,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脸, “哟,是花花呀!欢迎你大驾光临,来买粉条啊,走吧,既然你不要白色的,那就给你原汁原味的,土黄色的。” 他努了努嘴,兰花花一着,一个小年青正在麻利地给买主秤粉丝, “这是小贾,俺老婆的娘家侄子,特意过来帮忙的。” 兰花花正要去买,大丑端着茶杯,挺着大肚子,迈着企鹅步,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大丑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三驴子,山里横,六月,秋瓜几个人,都是旮旯村有光亮的人物。 依照规矩,歌舞团每到一地,都要拜访当地的地头蛇和村头。 昨天那蒙古包歌舞团,免费送给他十来张门票,还拎了两瓶二锅头,这让他倍有面子。 大丑是村头,村头就有村头的范儿,今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吃过了早饭,他就带着几个人去看歌舞。 走到这儿,大丑看到瘌痢头拿着硫磺,低着头匆匆地走,连忙伸出右脚,使了个绊儿。 瘌痢头没有防备,被大丑绊了一个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手里的硫磺也散了一地。 他害怕周建国责骂,连忙蹲了下去,捡拾硫磺。 “你眼睛瞎了,是不?走路怎么不长眼呢?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没看到啊,把我的脚踩了一下,踩骨折了,怎么办?” 大丑牛眼一瞪,对着瘌痢头就发了威。 癞痢头又是尴尬的一笑,连忙赔着不是。 正在这时,瘌痢头那个叫白果的婆娘,挎着个小竹篮儿送饭来了。 大丑一看白果,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白果害羞,连忙朝旁边躲避。 “哈哈,你看瘌痢头这家伙,肯定跑到非洲去了,要不然怎么娶了个黑婆娘回来? 你别说,这婆娘也太瘦了,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尽是骨头,摸着烙手啊。” 大丑看着白果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试试。” 只见软柿子瘌痢头随手抓起了地上的一块板砖,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想干甚?”瘌痢头的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在旮旯村,还没有人敢向大丑公开的挑衅。 确实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软柿子竟敢拿着板砖公开叫板。 大丑愣了一下,一张大胖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成了青紫色,他盯了一眼瘌痢头手里的板砖,见瘌痢头两眼像一把尖刀,刀刀戳向大丑的心窝窝。 大丑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说实话,看这阵式,如果他再敢吐出一个字,瘌痢头手里的板砖,肯定的会向他脑门儿上招呼。 这瘌痢头可是个穷光蛋,家里只有两间土坯房,两亩草长的比庄稼还旺的簿坡地。 到时候,如果他真下了狠手,把自己砸晕了,弄出事来,这个穷光蛋可没有钱赔他。 秋瓜和山里横就走了过去,打算收拾瘌痢头一顿,让他尝尝太岁头上动土的味道。 三驴子急忙拦住了秋瓜和山里横,他是个聪明人,老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稻草人也有三分火性子。 更何况瘌痢头一个大活人,虽说是个焉人,但焉人不发火则已,一发火必是鱼死网破。 三驴子也看出了大丑的顾虑,他连忙打圆场, “都在一个村庄里住着,大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何必为了一句话两句话,就撕破了脸皮。 要是一时冲动,闹出了事儿,进了医药或者局子,这以后还能在村里面混吗?” 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既有规劝的意思,也有威胁的含义。 大丑得了这个台阶,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冷冷地对瘌痢头说, “小样,你只要在旮旯村里面蹦达一天,我就会把你治的跪下喊爷爷,不信走着瞧。” 大丑说完,又捧着他的不锈钢茶杯,迈着企鹅步,一晃三摇的领着几个人朝前走去。 ………… 兰花花治了十斤粉条,马大庆用一个编织袋背着,两人就朝回走。 大丑没有去听歌舞,而是领着几个人拐了个弯儿,从口袋里掏出了红袖章带上,开始了征收“扫地卫生费”,每个卖东西的都要交钱。 大份生意交五元,小份生意交一元,理由是这场庙会过后,地上总是垃圾遍地,他要雇人把这些垃圾都弄走。 要雇人就要掏钱,就是皇帝用人还付工资呢。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交的,有一个卖白菜的大姐,就不愿意交,大姐说, “我这一板车大白菜,拉了这么远的路,忙的连早饭都没有吃。 这不,都到半晌午顶了,一颗白菜也被卖,你还让我交钱?” 一听这话,大丑也不搭理她,努了一下嘴,三驴子会意,抱起一颗大白菜扭头就走。 气的大姐在后面骂,“王八蛋,土匪,简直是一群活土匪。” 惹得一群人都朝大丑望,大丑是人来疯,人越望他,他越趾高气扬。 大丑的腰杆挺得更加背而直,企鹅步也迈的更加的标准,他身后的几个人,有的拿着白菜,有的拿着大葱,还有的拿了几个胡萝卜……… 这是几个不知羞耻的人。 冬天的太阳懒懒地升起来,那明亮的阳光照着整个旮旯村,唯独没照到这几个人的身上。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八两秤 兰花花买了十斤粉条,让马大庆背着,两人走了不远,兰花花又看到了三八婆,她在路边卖白菜。 自从上次老三八和老雷头打了一架,不知为什么,三八婆见到了兰花花,常常殷勤的打招呼,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你这粉条是从哪儿买来的?”三八婆说着,用手摸了一下。 “大肥婆家。”兰花花说。 “哎呀,这大肥婆啊,真不是个玩意儿,连一个村的人都骗,这粉条儿啊,还没有晾干,有点湿。” 三八婆和大肥婆是死对头,两人不对眼儿,这还源于在一个生产队时,一个夏天,大伙在苞谷地里锄了一天草,放工了。 但那天三八婆鬼迷心窍,她儿子吵着要吃甜瓜,于是,趁着天黑,她就悄悄的摸进了生产队的瓜地里。 三八婆先朝瓜棚里扔了一个土坷垃,竟然没有什么动静,这下她的胆子大了许多。 等她摘好了瓜,一起身,却发现身后站着一道黑影。 这把三八婆吓了一跳,“谁啊?” “我。”那黑影答了话,却原来是队长周庆三,这老家伙太鬼了。 “想吃瓜吗?”周庆三伸手拧了拧她的脸蛋,就把她朝瓜棚里拖。 三八婆挣扎了一下。 “你在挣扎,明天就开你的批斗会,年终就不分给你粮食。”周庆三威胁着。 就这样,三八婆被周庆三拖进了瓜棚,两具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了一起,正在兴头上时,外面又来了人。 “庆三,庆三,你在哪儿?我来了。”这是大肥婆的声音。 周庆三是村头,大肥婆的丈夫周建国是会计,旮旯村里的村民们,都说大肥婆和周庆三有一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也许这传说是真的,并不是什么谣言,要不然为什么?天黑了大肥婆到瓜地里来找周庆三呢?肯定是来幽会的。 本来这周庆三,根子就他妈的不正,他爹那个老土匪,就是占了人家的女人,被人家砍死了。 老猫枕着屋脊睡,一辈传一辈儿。 但大肥婆来的不是时候,一听到大肥婆的声音,把三八婆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推开了周庆三,急忙提上了裤子。 “干甚呢?干甚呢?我这几天害眼,看东西老是雾蒙蒙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哈。” 山村里传说,看人野合是要烂眼睛的。 也许,大肥婆害怕烂眼睛,她一面掩饰着,一面扭头就走,也许走的过于慌乱,踩到了一个大甜瓜,脚下一滑,一下子摔了个仰八叉。 大肥婆也顾不得疼,连忙爬了起来,又惊慌失措地朝前跑。 大肥婆朝东跑,三八婆也钻出了窝棚,急急忙忙地朝西跑。 周庆三在后面喊,“别走哇,别走哇,摘几个最甜的瓜拿回家去。” 那时的老三八还是小三八,还在千里之外的一家煤矿上当临时工,这事传到了小三八耳朵里,他立马辞职跑了回来,拿着一把菜刀就来到了周庆三家里。 周庆三吓跑了,小三八气的在周庆三家里乱砸了一通,铁锅,水缸,通通地砸了个稀巴烂。 小三八又和三八婆大闹了一场,嚷着要离婚。 更重要的是,小三八一度怀疑,小儿子是周庆三下的种,理由是他推算了日期,三八婆怀孕的时候,他正在煤矿上挖煤,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小三八说到做到,直接的把小儿子抱到了周庆三家里,这弄的周庆三很没有面子。 最后经过周建国斡旋,周庆三把小三八那三间漏雨的土坯房顶盖,全部换成了茅草,这事才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小三八就从煤矿辞了职,回了老家,老老实实的陪着老婆孩子,种起地来。 三八婆怀疑这是大肥婆告的密,从那以后,两人就结下了梁子。 …………… “就是呀!买了十来斤粉条,这估计这水份也有半斤。”马大庆说。 “十斤粉条,就这么一点点,拿来我给你治一下。” 三八婆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杆秤。 马大庆就把装了粉条的编织袋递了过去,这一秤呀,就出现了问题。 秤砣挂在八斤的秤星上,那秤杆的尾巴还直朝下沉。 也就是说,大肥婆用的是八两秤,十斤的粉条只有八斤的重量。 “怎么这样做生意呢?别说是一个村的人,就是外村的人也不能这样啊。 虽说买卖有争分?但价格是明着来的,你愿买,我愿卖,这就是交易,而缺斤少两,这也太阴了吧。” 三八婆气呼呼的说着,她鼓动着兰花和马大庆,去找大肥婆讨个说法。 本来说好的买十斤东西,才拐了一个弯儿,直线距离,也不过一百米左右,这就少了五分之一,搁谁心里,都不是很舒服。 “走,找他去。”马大庆想到刚才瘌痢头勇斗大丑的事,心里不知不觉的就有了勇气。 这时,周建国的院子里,买粉条的人多了起来,小贾正忙的不可开交。 “你,你怎么又拐回来了,难道嫌买的少,再买一些。”小贾惊讶地问。 “不是,没有,我就想来看看这十斤粉条,是不是刚才称重时,看错了斤数。”兰花花说。 小贾麻利地提过那一编袋粉条,然后又拿起了杆秤,治了起来, “哎哟,怎么回事?少了这么多,刚才我跟你们秤的好好的呀,一两一钱都不少你们的。”小贾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拿下来了不成。”马大庆生气地问。 “你们拿下来,还是没拿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又没跟着你们,反正啊,你们离开了我这个院儿,你们怎么搞的,自己心里清楚。 别说是我这儿,就是银行柜台上面,也写着,钞票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 小贾虽说年青,但小嘴儿像机关枪,叭叭地说个不停。 周建国闻声走了过来,也不说话,随手就拿起了一绺粉丝,朝秤上勾了一下,看了看秤星儿,喊了声,“二斤八两”,就扔给了兰花花。 周建国回头又对小贾说,“记住,做人一定要诚实,一分钱吃饱饭,十分利饿死人,做生意,千万不要玩弄什么心眼。” 周建国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大伙儿的一片掌声。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是谁?又在唱情歌 过了腊八就是年。 过了腊八,就有人磨亮了刀子,小小的山村里就开始响起了鸡鸭猪羊们的惨嚎。 宰好的鸡鸭,剖好的鱼,用小棍儿支开肚皮,挂在院里的树枝上,让老北风晃晃悠悠的吹着,让腊月的严寒慢慢地浸润着。 这样,那鱼呀,鸡呀,还有一块块的大肉,才有了腊月的韵味儿,就是放到明年的五月,六月,肉肉的上面长满了一层白毛,也不会变味儿。 大丑是村头,是村头事事就带头儿,过年也不例外。 大丑院里有两棵树,一颗老枣树,一个樱桃树。 老枣树上挂满了鸡呀鸭呀还有鱼,樱桃树上挂了两扇猪肉,压的枝条都弯了,这就彰显了大丑的实力。 村民们走到大丑的院子前,看到了,总是羡慕地说, “村头啊,今年又过了一个肥年。” 大丑总是谦虚地说,“哪儿呀!一点点小意思啦,家里的客人太多,还有我儿子的朋友,同事,都要来跟我拜年,不多准备点家伙不行啊。” 这句话虽然低调,但有内涵,这一下显示了大丑的实力,儿子牛叉,而且朋友多。 多个朋友就多条路,人多好办事儿。 …………… 宰好了鸡鸭,剖好了鱼,村民们就变着花样儿弄吃的,于是,空气里就有了香味儿,性急的村民们就开始了炸糖糕炸麻花,蒸馍馍。 山外的三轮蹦子载着甘蔗也不不时地窜了进来,在村里来回地溜达着,用小喇叭喊着, “顶门棍,顶门棍,又粗又甜的顶门棍,买了哈,保准甜一年。” 无论穷富,村里的人都爱买两根两根甘蔗,预备着大年三十顶门,这样,到了大年初一,打门时,就先拿掉甘蔗。 就这样,新年一出手,就触摸到了甜东西,预示着新年里甜甜蜜蜜,一顺百顺。 年关的村里,终于出现了欢乐劲儿,那些在外打工的小年轻们,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 小村就显示出了活力,就像赵老先生说的,“春天来了,百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味……。” 山村虽然是严寒的冬天,没有百花盛开,但也荷尔蒙爆满。 村外的山坡上,小树林里到处飘满了歌声,就像春天的鸟儿发出的求偶声,听了让人脸红心跳。 这天早晨,兰花花还没有起床,就听到了一丝儿一丝儿的歌声从窗缝里面挤了过来。 这个后生伢子大慨被爱情烧的着了魔,天寒地冻的,就爬到了旮旯村的后山坡上,唱起了山歌,不过嗓音太粗糙,像毛驴的叫声, “小妹我今年二十六,找个老公来推豆腐,早上起来推三次,推的老公变成牛………。” “这谁啊,这么早就骚情。”马大庆咕噜了一句,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 兰花花也醒了,透过玻璃窗户望向外边,天上是一轮毛月亮,似乎还有几颗星星。 “天还没亮呢,这年轻人!”兰花花又想睡,却睡不着。 她赶脆起了身,来到了厨房里,开始了揉面,那一大盆面团团,昨天就已揉好,又“润”了一夜,揉搓起来特别顺手。 今天,她约了三婶和喜儿来帮忙炸麻花。 冬天的日头是个大懒蛋,起床总是那么迟,兰花花揉了一遍面团,那大红日头才爬上了树梢。 三婶儿踩着一地的霜雪来了,一进了篱笆院,看了一眼老枣树,那树枝儿上光秃秃的,只托着一个孤零零的鸦巢,还有两只立在枝上的喜鹊儿。 三婶儿就说,“花花,人家院里的树技上,挂满了鸡呀,鱼呀,你家树枝上,怎么光秀秃的。” 这一下兰花花作了难,其实,人人有不同的口味儿,本来兰花花也爱吃腊肉,但自从嫁给了马大庆,这口味儿就被他带偏了。 马大庆说腊肉有股怪味儿,尤其是夏天,看到那层白毛就瘆的慌,这玩意儿吃到肚里不生病才怪呢。 也难怪,作为城市人,他很不理解农村人的这种做法,为什么好好的鲜肉不吃,非得放那么长时间,里面肯定有细菌的繁殖,现吃现买不好吗? 潜移默化,兰花花也受了马大庆的影响,喜欢上了吃鲜肉。 过年啊,割个三五斤肥肉,够待客的就行了。 但兰花花不能说出来,她只是敷衍了一下,“过两天就去割。”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喜儿还未到,正在这时,老雷婆来了,她来找喜儿。 “喜儿呢?喜儿怎么不在这儿?”老雷婆问。 “哎,我们在等着她呢。”兰花花说。 “她早就来了哇,天不亮就起了床,哎,这疯妮子又跑哪儿去了?。”老雷婆说。 “就是就是,现在的女孩子,真疯了,有的没结婚,就跑到男方家去了。”三婶儿说。 这下,老雷婆慌了,扭头又朝外走,边走还边骂, “这死妮儿,一点都不顾及脸面,惹出事来,以后就找不到好婆家了。” “天没亮,也不知哪个小年青,又在山坡上骚情,唱什么山歌?这山歌勾魂,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子又被勾跑了?”三婶儿说。 正说着,就见篱笆院的门被推开了,喜儿穿着碎花小棉袄,红色的围脖在胸前打了一个结,特别耐看,喜儿轻盈地走了进来。 兰花花一看,只见喜儿脸上红朴朴的,像成熟的红富士苹果, “哎呀呀。我来晚了。”喜儿说。 “你不是早就起床了吗?你干甚去了?刚才你娘来找你了。”三婶说。 喜儿脸一红,低下了头,波澜不惊地说, “我听到我对象在山坡上唱山歌,于是我就起床了,在山坡上和他说了一会儿话。” 这一下引起了三婶儿的兴趣,“他是哪里人?他是干甚的?” “芦苇荡对面的老鸹坡人,叫三枪。”喜儿说。 “哎呀呀,什么叫这个名字?他爹不会是猎人吧?”三婶儿很惊讶。 “不是,也是种地的,他娘生他的时候,正赶上麦季,抢收抢种抢脱粒了,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三抢,嫌不文雅,改为了三枪。”喜儿说。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喜儿的媒人 就这样,兰花花开始了炸麻花,三婶儿盘条,喜儿烧锅,兰花花负责从油锅里夹麻花,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的也没个闲的时刻。 炸麻花男人是不上灶的,辛苦了一年,也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痛痛快快地放松几天。 灶底的火越来越旺,那油烟气直往鼻孔里灌,三婶儿忙对喜儿说, “这炸麻花啊,可不能用猛火,这火大了啊,油烟大,难闻,还容易把麻花炸糊。” 喜儿就说,“那油烟就是锅里的菜籽油,火一烤它,它就变成了烟,一缕青烟上了九天。” “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什么烟上九天?这不是死了吗?这多不吉利呀,大过年的,还有,炸麻花的时候呀,再渴也要忍着,千万不要说口渴了,否则,老灶爷听到了,会咕咚咕咚地喝油,很浪费油的。”三婶儿说。 “没什么,三婶,这都是老规矩了,那个时候啊,炸麻花不让男人进屋。就像脱麦子的时候,不让女人到脱麦场里去,这都是老规矩的,现在都不实行这一套了。”兰花花说。 “兰老师教的,我到现在还没有忘,我因为不会背诗,还被兰老师关在教室里,不让回家,还饿了一顿饭。”一听兰花花这么说,喜儿连忙接上了话茬。 喜儿是兰花花的学生,只是这个小姑娘,上学时特别的文静,成绩又不突出,所以兰花花没有什么大的印象,只记的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你这女娃子,喳喳咕咕的,当心找不着婆家。”三婶儿又逗她。 “哼。不瞒你说,我早就找着了,自个儿找的。”喜儿鼻子哼了一声,特别的不服气。 “你咋找的?” “咋找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这对象叫三枪,是我在广东厂里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我们都在一个纺织厂里面干活儿,人家是班长,我一个月五百块钱,扣掉15块钱的暂住证费,还剩485,他一个月800块钱……。” 喜儿的小嘴巴叭叭的,像机关枪。 三婶儿一脸坏笑,故意逗她,“那她挣的钱给你花了吗?” “怎么不给我花?他挣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了,带我去吃夜宵。还去跳舞?”喜儿说这话有些得意。 “什么是夜宵?”三婶儿自从嫁给了三叔,一辈子窝在大山里,最远的只去过三岔镇上,转眼间就过了大半辈子,她不懂什么是夜宵。 “夜宵哈,就是………。”兰花花正要解释。 喜儿连忙抢过了话头,“夜宵就是吃馒头稀饭,炒粉或者是面条儿,都是小吃摊上的东西。” “哈哈哈,不就是家常便饭吗?出了几年门?连吃馒头和面条,都换了词儿。”三婶儿笑得合不拢嘴。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外喊,“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这门都在开着,你说有人在家不在家?”三婶儿对着门外喊。 那人就扑拉扑拉的走了进来,原来是歪瓜。 “歪瓜,这大清早的,你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闻到香味儿了?来给花花要麻花吃。”三婶儿问。 这一说,歪瓜有点囧,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皮, “不是的,有个事儿,我来找兰花花。” 喜儿看着歪瓜那个长相,又一听他的名字,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就哈哈大笑,猛地,又觉得不妥。连忙强忍住了笑。 “孩子怎么样?你把孩子交给菊花照顾,你放心吗?”兰花花问。 “没事儿的,菊花的娘家嫂子来了,她在帮我看着呢。” 歪瓜说着,就朝门槛上一蹲,掏出旱烟锅子抽起烟来。 “你怎么叫歪瓜呢?是谁给你起的这个怪名字?”喜儿问。 “俺爹呗,从小长得丑,给我起了个小名儿,叫歪瓜,我的大名叫白活,确实,我这辈子算白忙活了。”歪瓜十分自嘲。 “你现在,长得也好不到哪儿去啊。”三婶儿说。 喜儿又笑。 “今天来,我来向你们打听个事儿。”歪瓜说。 “甚事儿?” “你们村老雷子家的女儿怎么样?”歪瓜问。 “老雷子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了,还剩一个小女儿在家,你打听这干什么?”三婶儿有点纳闷。 “能有什么呢?菊花的娘家嫂子来了,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她家的儿子三枪,听说正和老雷子的小女儿处对象,这不让我来,想托个人做媒。 我嘛,条件不硬,想找个硬实的人,前去提亲,那边想在年前把这事儿定下来,过了年后就给三枪办事儿。”歪瓜说。 “唉,还真是巧了,你来的真是时候,那个烧锅的,就是喜儿,刚才,他还谈她的对象叫什么来着?叫三杆子。”三婶儿又说。 三婶儿这一说话,又把喜儿逗得大笑不己,她怂三婶儿, “你家儿子才是三杆子呢,你家儿子才是傻屌大傻瓜呢?” “你看看,还没有过门儿,这就护上了。” 三婶儿一扭头,对歪瓜说,“这事儿肯定能成。这女孩儿就是三枪的对象,叫喜儿。” 三婶儿这一说,喜儿红了脸,歪瓜也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兰花花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歪姨夫,你先回去吧,等我炸好了麻花,我就去上老雷子家跑一趟,和他老两口儿合计一下这事儿。” 歪瓜听完就出了门,才走了几步,又不忘回头说了一句, “大后天我女儿过生日,我也告诉你一声,如果不告诉你,你又该责怪我了。” 歪瓜一走,三婶儿就说,“你别看歪瓜长得丑,心里可精着呢,来了一趟,就办成了两件事儿。” 笸箩里的麻花越来越多,渐渐的,堆的满满的,兰花花问, “饿了吧?先弄点麻花吃,等炸好了麻花,咱在做吃的。” 喜儿拿了麻花就往嘴里送,却被三婶儿阻止住了, “不要吃,不要吃,先敬了老灶爷在吃。” 三婶儿说着,拿出了一摞麻花,扔进了灶膛里。 这把喜儿吓了一跳,她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对象记 炸好了麻花,巳到了晌午顶儿,三个人吃了饭,兰花花就问喜儿, “现在呀,女孩子嫁人,父母也做不了主,你要自己拿好主意,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感觉两人有眼缘,这事就能成,如果没有眼缘,那就成不了。” 三婶儿说,“捆绑成不了夫妻,这两口子啊,要是没有眼缘,在一起以后,就是磕磕绊绊的,吵闹打架是常事,那过着也不舒服。” “三枪这个人挺不错的,我们谈恋爱半年了。”说着说着,喜儿就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事儿能成,得到了喜儿的答复,兰花花就喜滋滋地朝山猫老汉家走去。 路过老油子的猪肉摊子前,只见前面围满了人,老油子忙得满头大汗。 张寡妇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人造革皮包,正在收钱,皮包里鼓鼓囊囊的,看来今天的生意很好。 大丑正站在旁边,与老三八聊天,看见兰花花走过,大丑露出了少有的笑脸,毕竟,过了年,一开春,他还要拉着制砖机上窑上干活。 “花花,你去哪儿?”大丑甜甜地问。 “哦,我上村后走走。” 兰花花见老三八在场,她没敢说去老雷子家说媒,毕竟,老三八和老雷子是死对头。 才走了几步,就见癞痢头从山坡上下来了,手里拎着两只吱吱乱叫的野兔,昨天周建国的粉条店停了工,一大早,他就上了山,不知放了多少套子,终于捉住了两只野兔。 “癞痢头,你怎么不割猪肉?为什么上山捉起野物儿来了。” 大丑一见瘌痢头,瞬间又挺直了腰杆杆,抬头就喝问了一声。 犹如打了一个旱天雷,这把瘌痢头吓的一个哆嗦,手里的野兔差点掉在了地上。 “咋的啦,我好不容易才捉了两只野兔,回家过年啊。” 瘌痢头有点纳闷。这山上的野味儿满山都是。谁打着归谁,也不知道碍他大丑什么事了。 自从上次,大丑捏了瘌痢头婆娘的屁股一把,瘌痢头拿着板砖要与他拼命,这弄的大丑很丢面子。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被他欺负了小半辈子的软蛋,竟然敢和他公开叫板儿。 “现在已经封山了,你不知道吗?你捉野兔,就是破坏了生态平衡,你知道吗? 别说是两只野兔,就是一只蚂蚱,你也不能逮,我作为旮旯村的村头,有义务看管你们。” 大丑脸一板,牛眼一瞪,一本正经地说。 这又把瘌痢头吓了一跳。 “没收,我要沒收。”大丑这一嚷,三驴子也走了过来说, “好啊瘌痢头,你犯村规民约?麻利地把野物儿放下来,你走吧。” 锣鼓听腔,说话听音,兰花花听明白了,大丑是想抢夺瘌痢头的野兔。 “这大过年的,癞痢头本来就没有钱,天寒地冻的,他上山多不容易啊,才捉了两只野兔,怎么就跟人家要走呢?”兰花花说。 兰花花这一说,大丑有点尴尬,瘌痢头这才回过味儿儿来,就提着两只野兔,飞也似的跑走了。 兰花花来到老雷子家的时候,老雷婆正坐在屋檐下,歪着头啃鸡屁股。 “花花啊,是你来了,快点屋里坐。”老雷婆招呼着。 兰花花朝屋里一看,只见山猫老汉正在陪一个黑大汉喝酒。 “啊,今天来客人了。”兰花花说。 “哪儿啊?这是猴子村的,俺老汉的二表哥,来给喜儿说媒的。”小嫦娥说。 “说媒?”兰花花吃了一惊。 “对呀,这男娃叫猴爬杆,家里老富裕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叫猴爬树,是猴子村的村长,家里还有一个砖窑厂。”小嫦娥自豪地说。 “啊,原来是他。”兰花花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起了那个穿着西服,系着大红领带,头上歪戴着一顶破棉帽子的村头来。 “猴子村,讹人村,宁肯多走三里路,多爬三道坡,也不要从猴子村前过。”这是当地众人皆知的一句话。 小嫦娥看到兰花花脸上有点儿忧郁,就笑着说, “虽然这村子的名字不好听,但是人家有钱啊,小日子过得挺实在的,我家闺女嫁过去,不会受累。” 小嫦娥说到这儿,似乎才醒悟过来,他问兰花花, “你在这里有事啊?” “我,我也是来说媒的。”兰花花忙说。 “这男娃是哪村的?哪儿的人?”小嫦娥来了兴趣,急忙问。 “芦苇荡对面老鸹坡的,叫三枪,就是菊花的娘家侄子。 小伙子挺能干的,和喜儿一起在纺织厂里打工,两人一定谈恋爱,已经谈了半年了,这三枪啊,是纺织车间里的班长,一个月800块钱。”兰花花把800块钱加重了语气。 “那明天,你把这小伙儿领来让俺看看吧。”小嫦娥说。 得到了小嫦娥的准信儿,兰花花这才回到了家,来到了芦苇荡,找到了歪瓜,把这话儿传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兰花花吃了早饭,正在屋里打扫卫生,就听院里头的枣树上,那两只媳妇正喳喳地叫得正欢。 歪瓜领着一个三枪走了过来,这小伙子瘦瘦的,十分健谈,见了兰花花,左一声姨,右一声姨的,叫的比亲外甥还要亲。 歪瓜简单地嘱咐了小伙子几句,三枪就推着自行车,跟着兰花花朝山猫老汉的家里走去。 山猫老汉一家子人都在家,连那嫁出去的女儿也回来了,大概是为喜儿把把眼。 他们见三枪来了,把他让到了正屋里,倒了一碗白开水,礼貌地让三枪喝。 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寒喧着,只有喜儿,躲在里屋里,悄悄地探出个头,笑眯眯地望着三枪。 三枪倒也不怯不惧,叔叔婶子的叫着,虽说是个男娃,那小嘴儿像抹了蜜,叫的人特别的开心。 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突地响着,驶进了山猫老汉的院子里,戛然而止。 摩托车上,正是猴爬杆和黑大汉。 那猴爬杆西装笔挺,皮鞋乌黑发亮,二八分头上。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油,估计就是蚂蚁柱着拐棍也爬不上去。 猴爬杆提着几盒糕点就进了门儿,小嫦娥一见,脸上就充满了笑脸,连忙热情地搬出一条板凳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爱情 三枪不怯不惧,那猴爬杆也见惯了世面,毕竟是生意人,见啥人说啥话,是他的拿手本事。 也许,遭遇了几次对象失败的猴爬杆,这下变聪明了,说话竟拣山猫老汉夫妇喜欢的话说。 他先是夸老汉家的院子里,收拾的干净利索,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有修养,懂生活的人。 接着又夸山猫老汉夫妇待人热情,说话好听,一说话就让人感到了家庭的温暖。 猴爬杆几句话,就说的老汉夫妇眉开眼笑,特别是小嫦娥,一笑满脸的褶子都开了花,那笑声咯咯咯的,像青蛙在鼓着雪白的大肚皮鸣叫。 猴爬杆这小子一来,看那气势,一下子把三枪盖住了。 三枪骑的是自行车,而猴爬杆,属于第一批富裕起来的人,骑的是摩托车。 猴爬杆身着西装,风度翩翩,连掏出的香烟,也是高档的过滤嘴香烟。 而三枪,穿着的卡中山装,黄裤子,飞鸽牌白球鞋,和猴爬杆比起来,又难看又古董。 明显的老汉一家,对猴爬杆特别的热情,他跟三枪倒的是白开水,而给猴爬杆倒的却是红糖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贫穷限制了想像力。 但山猫老汉很聪明,他依旧笑嘻嘻的,对着两位候选人依然不露声色。 小嫦娥则不然,她对着三枪问这问那,毕竟,这是女儿的初恋。 “你家里有几亩地?一年产多少粮食?父母多大岁数了?” 三枪一一作了回答,问到猴爬杆时,猴爬杆笑了,一挥手, “这年月,我家几年前就不种地了,地租给了我大伯种,毕竟,窑场上太忙活,再说,老是种地,一年能挣几个钱啊?” 小嫦娥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就是就是,现在啊,生意才养人呢,种地的人都没有什么本事。” 小嫦娥这话一出口,气氛立马尴尬了起来。 还是山猫老汉精明,他连忙过来打圆场, “这婚姻大事呀,父母也决不了主,不然让喜儿自己选择好了,选对了头,她享福,选择不好,她受罪,省得对我们有怨言。” 这话一出口,满屋的人都觉的这是最佳选择。 这时,喜儿正站在屋外,听父亲这么一说,害羞的低下了头。 于是,两个大媒人,黑大个和兰花花就留在正屋里坐着,而三枪,和猴爬杆则轮流去侧屋和喜儿说悄悄话。 侧屋里面一股尿骚味儿,还有几块吃剩的胡萝卜干。 小嫦娥养了十几只长毛兔,就在侧屋里圈着,幸好刚打扫过,屋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粒兔粪。 猴爬杆一进去,吓了一跳,那十几只长白兔,由于刚拔了毛,裸露出了鲜红的皮肤,粉嫩粉嫩的,有的身上血迹斑斑,这是拔毛时,用力过猛,扯破了皮肤。 “天啊,这有多疼啊。”刚进屋后,猴爬杆就发出了这样的一声感叹。 也就是这一句话,一下子栓住了喜儿的心,他感觉猴爬杆是一个有爱的人。 “你多大了?”喜儿问。 “二十五了。”猴爬杆说。 “我二十二了。” 喜儿这话一落音,猴爬杆就说, “女大三,抱金砖,这男大三啊,我要让你抱十块金砖。” 喜儿一听这话,扑地一下笑出了声,“吹牛吧,我在纺织厂里打工,最高的工资也就800块钱,那牛的,走路眼皮都朝上翻。” 在喜儿的印象里,三枪在广东的纺织厂里,身为班长,也就是车间主任,一个月八百块钱,将近是一个普通工的两倍。 纺织厂里多女工,惹的那些小姐妹们只往三枪身边蹭,三枪这人很高傲,长相一般的他根本看不上眼。 最后,他看中了喜儿,喜儿瘦瘦的,杨柳小腰大屁股,头发过肩,鹅蛋脸柳叶眉,一嘴小白牙,很美的一个人儿。 “我吹怎么牛?八百块钱一个月,还牛叉的眼皮朝上翻,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不止挣八百块。 这人啊,活着,就要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老老实实地种地,侍弄庄稼,到死不过是泥腿子一个,也就活成了一个蛐蟮,白瞎了一生。” 猴爬杆这一说话,更是另喜儿对他刮目相看,这还是个文化人呢。 再看看三枪,土里土气的不说,一月挣了800块钱,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就飘飘然起来,他常对喜儿说, “啊,800块钱,这要种多少地的老苞谷啊,再说种地那么累,又是点种,又是掰苞谷,这要出了多少汗呀水,你嫁给我,梦里也会笑醒的。” 猴爬杆这一说话,喜儿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渐渐的就把三枪抛到了脑后。 两人相谈甚欢,过了一袋烟功夫,三枪站在屋檐下,等的着急了,忍不住走了过去,推开了虚掩的门。 喜儿见三抢进来了,吃了一惊,连忙问,“你咋进来了呢?” “你说我咋进来了呢?你说呢?我有话要对你说。” 三枪十分恼火,话里都带着枪药味儿。 猴爬杆儿一看,连忙客气地说,“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猴爬杆出去了不一会儿,屋里就转来了三枪和喜儿的吵闹声。 只见喜儿啪地一声,拉开了门,扭头就走了出来。 三枪在后面跺着脚喊,“你要是变心了。你就。花我的钱,全部都还给我。把吃的东西全部都给我吐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出甚事了?”山猫老汉问。 “你说这人啊,怎么这样呢?他说我和别的男人,在屋里聊了半天,他就吃醋了,进屋就凶我,说好来好散。让我赔他的钱。”喜儿有点生气,脸涨的通红。 让花花看了,恐怕这事弄的不好收拾,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这样吧,我们都先回家,你们全家都商量一下,我们听回信儿好了。” 就这样,兰花花领着三枪走了,而猴爬杆,骑上摩托车带着黑大个走了。 临走,猴爬杆一回头,对山猫老汉夫妇说,“叔啊,婶啊,我听回信儿。” 而三枪对喜儿说,“喜儿,这有关你后半辈子的幸福,你要想清楚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歪瓜待客 , 三枪骑着自行车,带着兰花花先走,由于刚才和喜儿拌了几句嘴,他心里憋着一口气,骑着自行车一顿猛踩。 在拐弯的时候,对面忽然窜出来一只大黑狗,三枪猛一刹车,一下子摔倒在地。 兰花花坐在后座上,被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幸好没有受伤。 倒是三枪,裤子挂烂了,小腿上也蹭了一块皮,血流不止,正在这个时候,猴爬杆骑着摩托车驶过。 “停下救人。”兰花花喊了一声。 猴爬杆一听,连忙停住了摩托车,让黑大个把三枪扶上了摩托车后座上,立马调转摩托车头,就向旮旯村驶去。 周大山很快地给三枪包扎了伤口,包上了一个的白色药棉, “谢谢你呀。”三枪望着猴爬杆说。 “不用谢,别说是我,就是任何人,见到你受了伤,也会把你带过来包扎的。”猴爬杆挺客气。 “你说,咱两个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为了一个喜儿,都成了竞争对手了。”三枪自嘲地说。 “没事儿,让她选择好了。”猴爬杆说。 “要是她选择了你,你记得喜儿有胃病,天气凉的时候,一定让她按时吃药。”三枪说。 就这样,回家以后,第二天,老雷婆就来了,她对兰花花说, “喜儿看中了猴爬杆,这是一个有作为的人。” 兰花花听了,苦笑了一下,她也看出来了,喜儿喜欢的是猴爬杆。 正好,今天是歪瓜女儿的满月宴,兰花花正要去参加,不用说,三枪的父母,肯定来,到了时候,她跟歪瓜说一下就行了。 如果直接给三枪说,她张不开这个口。 兰花花买了一身小孩子穿的衣裳,又挎了半筐鸡蛋,还买了两袋子红糖,一把毛线就去了芦苇荡。 歪瓜住的房子前,用砖头砌了一个大灶,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大丑和歪瓜的关系好,大丑就做了这次喜宴的大师傅。 反正歪瓜也没有什么东西,大声说了,他也不会做什么菜,就是大锅饭。 一锅烩,鱼肉、鸡肉、羊肉,还有野兔肉,大葱萝卜白菜,杂七杂八的,反正都是大伙送的,都在一个锅里煮着。 来了客人,干脆自己端碗自己盛,一碗吃不饱,就两碗,两碗吃不饱,就三碗,这样方法都省了事儿。 大丑这个大师傅,更加省事儿,灶里火小了,添柴,锅里没东西了,添,肉呀,菜呀,什么省事儿就扔什么。 歪瓜是个穷汉子,原以为只有菊花的几个娘家人,没想到,在窑上干活的人几乎全来了。 他们佩服歪瓜是条汉子,有个好人缘。 大伙来了,就客客气气的和歪瓜说上几句话儿,有的还带来了婆娘,让她们进屋看看倭瓜的女儿,随便塞上几个小钱。 菊花的老爹,老虾米也来了,这老汉感叹菊花嫁了个好人家,没让女儿受什么罪。 虾米老汉特意卖了两袋子老苞谷,准备了满满的两箩筐礼物来了。 那么远的路,虾米老汉,菊花的哥哥志高夫妇,四个人轮换着挑,挑挑走走,来到了芦苇荡的时候,己到了半晌午。 歪瓜忙着招待客人,又是搬板凳,又是应酬,忙的不可开交,他见老虾米来了,连忙迎了上去,说, “爸,三枪,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 说着就要抢过担子去挑,老虾米摆了摆手说, “歪瓜,你忙你的,咱都是自家人,别管我们了。你忙着招待其他的客人去吧。让三枪挑进屋就行了。” 歪瓜住的房子小,大伙儿端着饭,坐在屋檐下面吃,这儿背风,比较暖和一些。 志高夫妇进了屋,去看娃娃去了,而老虾米,三枪,也端了一碗饭,走到了大门口儿,坐了下来慢慢地吃着。 兰花花不想吃饭,见三枪坐在大门口的大树下,她就想走过去,把老雷子说的话告诉他,他和喜儿的事黄了。 兰花花才走到三枪的面前,就见一辆摩托车,突突的驶了过来。摩托车后座上坐着喜儿,他亲热地搂着猴爬杆的腰。 “是你。”猴爬杆看到了兰花花和三抢,摩托车戛然而止。 三枪望了望猴爬杆,猴爬杆望了望三枪,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三枪说,“我输了,祝你们好运。” “谢谢”。猴爬杆说着,一拧油门就要走。 喜儿望望三枪,又望望猴爬杆,又茫然若失地望向了那高高的土山坡。 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树木,那里,曾经有个少年,站在那儿骚情,为一个叫喜儿的姑娘唱情歌。 只可惜,那个叫喜儿的姑娘,不愿意坐在他的自行车上,而是坐在了另一个人的摩托车后座上。 眼看摩托车要走了。三枪大声对着猴爬杆说, “别忘了,喜儿有胃病,千万不要让他吃凉的,天寒的时候,不要忘了给他把胃药买好准备着。” “放心吧,这病啊,小菜一碟,我花点钱到市里最大最好的医院给她治好就行了。” 猴爬杆说着,一踩油门儿,摩托车突突的,喷出一股烟雾,绝尘而去。 正在这时,一辆三轮蹦子急驶而来,车上带着两只大红老公鸡,还有猪肉,粉条,还有一袋面粉,开车的正是裂枣。 他一停了车,就责怪歪瓜,“我说你这个歪家伙,看不起我了是不?正儿八经的拜把子兄弟,女儿满月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嫌弃我穷是不?” “不是的,不是的,裂兄弟,我觉的你刚买了三轮蹦子,手头紧,路程又远。”歪瓜连忙解释。 “去你的吧,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呢。” 裂枣说着,朝歪瓜的头就是一巴掌,一下子把歪瓜的帽子打飞了。 歪瓜一边捡帽子一边说,“好,好,大兄弟,我错了,我认错,不行吗?” 大丑一看裂枣带来了这么多东西,不由得直伸大拇指,“送了这么多的东西,裂枣,你牛啊。” 裂枣卸下了东西,一边说,“我就知道这家伙穷,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有东西待客,还不舍得张口说,这不,我就带来了一些。”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大丑挨打 , 这年的三月底,芦苇荡里又响起了鞭炮声,兰花花家轮窑厂的大烟筒,又忽忽地冒起了黑色的烟气儿。 那烟气儿一股一股的,在空中缠绕着,蔓延着,很快聚成了一片,就像要下雨前的乌云。 幸好,五指山多风,一阵风吹来,那乌云便又没有了影儿。 大烟筒下,那座被煤炭烤的发红的砖窑,就像一只偌大的癞蛤蟆,它的面前,是忙忙碌碌的人们。 一车一车的砖坯运进了砖窑的肚子,经过烈火的洗礼,再运出来就变成了硬邦邦的红砖。 那些红砖,再经过驴车队,又被运到了千家万户。 窑厂烧了一轮砖的时候,武大郎和金子,也从山东老家赶来了,他俩还带来了一个本家兄弟,瘦瘦的,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但干活很卖力,大伙见这家伙头发很长,就叫他个“长毛。” 大丑也来了,毕竟,他有一个制砖机,在家闲着也不是事儿。 虽然和兰花花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但低低头,见了兰花花,陪个笑脸也就过去了,毕竟抬手不打笑脸人。 脸皮厚,吃块肉嘛!!! 不得不说,兰花花的砖窑,赶上了好时候。 那些打工的农人们,在异乡挣到了钞票,就可着劲儿在家盖房子。 这从旮旯村的房子变化就可以看出来,以前是土坯房,再到三间小瓦房,而现在,则又变成了平房。 这平房不但费砖头,还费水泥和钢筋,而且这房子住起来,还没有瓦房舒服。 瓦房,冬暖夏凉,而平房,冬冷夏热,整个儿颠倒了个儿。 有次吃午饭的时候,老德顺就说,“这平房,只是赶时髦,竟是阎王爷贴告示,糊弄鬼哩。” 武大郎听说了,就笑,他分析说,“这乡下人,也不是攀比,而是情不得己。 现在己经吃饱了肚子,质量质量,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是讲质的时代。 那些小女子,己到了嫁人的年龄,有的男方家不盖平房不愿意。” 这话说的有道理,听的大伙连连点头。 用事实说话,就像老山猫家的小妮喜儿,本来,在广东纺织厂谈了个对象叫三枪。 本来两人卿卿我我,爱得死去活来,正当两人在谈婚论嫁时,一回到旮旯村,又有人介绍了个对象叫猴爬杆。 喜儿去了两家看了一下,作了对比。 喜儿看中了三枪的人,没有看中三枪的家,那是三间小瓦房,一个小院子,里面不但有猪圈,还有鸡鸭猫狗,夏天的时候,小院就像一个大粪堆,散发出一股股浓烈的臭味儿。 而猴爬杆,喜儿没有看中他的人,但是却看中了他的家,正处在猴子村的最前面。 五间平房一个大院子,三间正房,两间灶房,院子里还有一个小菜园,虽说有鸡鸭,但都圈在笼子里,看起来很干净。 喜儿立马弃了三枪,选择了猴爬杆,理由之一就是猴爬杆住的是平房,夏天的时候,可以睡在房顶上,还可以站在房顶上看风景,晒芝麻大豆老苞谷………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是个实力至上的时代。 大伙儿正说着,大丑也来吃饭,他走到金子旁边时,见金子撅着屁股在盛饭,就偷偷地拧了一下金子的屁股。 金子没吭声,只是瞪了大丑一眼。 大丑乐哈哈的,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把筷子伸进锅里,去捞面条。 刘居委不来,这窑上做饭的,只有大金花和金子,好歹,窑上只管上午一顿饭,还忙的过来。 因此,这厨房里只有金子和大金花,大丑才这样的有肆无恐。 大金花看见了,她是个聪明人,她也装作没看见,只是敲打了一下大丑, “大伙都是用勺子盛,你却用筷子捞,那筷子在你嘴里插进插出的,不知道沾了多少口水?在插进大锅里头,你觉得这卫生吗?” 大丑说,“没事,这有什么卫生不卫生呢?就像金子的屁股,也是拉屎的地方,我不嫌脏,不也上去摸了一把吗?” 大丑盛好了面条,又往金子旁边走,金子连忙朝边儿上躲,可惜厨房太小,哪儿躲的过去。 大丑伸手又拧了一下金子的大腿。 “哎呀!”金子疼的尖叫了一声。 大丑又哈哈大笑,这时,长毛正好走了进来,他看见了这一幕,也不答话,一伸手就把大丑手里的面条碗打落在地。 还没等大丑反应过来,他又一拳打在了大丑的鼻子上。 一股老血从大丑鼻子里窜了出来,大丑连忙揪了一片白菜叶,揉碎了塞住鼻子。 “我造你丫的,你敢打我?”大丑都长老了,在村里横着走惯了,还真没挨过打,当时就暴喝了一声,恶狠狠地扑向长毛。 长毛见大丑长得又高又壮,自己不是对手,连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他见身后就是案板,连忙抓起了一把菜刀,冷冷地站在哪儿? 大丑正要再次上前,施展他年轻时学的大洪拳小洪拳,叽哩呯啪五虎拳,但一看长毛手里拿着菜刀,愣了一下,连忙窜出屋子去找兵器。 武功再好,也怕菜刀。 大丑见院里有根捞草掍,就抓了过来,又跑向厨房,大伙儿正在吃饭,见大头这副拼命的样子,都纷纷地围了过去观看。 幸好歪瓜就在旁边,连忙抱住了大丑,正在这时候,兰花花也来了。 “咋的啦?”兰花花问。 长毛和金子走了出来,把刚才发生的事一说,大伙儿就议论纷纷。 “这不是欺负外地人吗?”老三八说。 这老三八,自从几个儿子长大,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敢和大丑抗衡的人。 “你想不想在这儿干?要想在这儿干,就老老实实的放规矩一点。你身为村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兰花花板起了脸。 老话说,一只苍蝇坏了一锅汤,面对大丑这只苍蝇,兰花花也无可奈何。 从内心来说,兰花花不愿意再看到大丑,但这家伙是张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正在这时,梨花走过来了,她是旮旯村唯一一个不用干活的女人。 梨花来找大丑,家里来客人了,她见大丑正在和人干架,又一听大伙的议论,原来是和金子有关。 这下,梨花吃了醋,揪着大丑的耳朵,就朝家里拽。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吃货 自从发生了那场戏,长毛把大丑揍出了血,这事成了大家的笑柄。 堂堂一个大村头,竟然被一个外村的毛头小伙子揍了一顿,这不能不令大丑颜面扫地。 而梨花,则吃了醋,这大丑,就是一头老叫驴,只要没骟,他随时随地都会骚情,不紧跟着不行。 于是,梨花不顾大丑的反对,找到了兰花花,来到了窑场里帮厨。 这样,后厨里就有了三个人,大金花,金子,还有梨花。 但梨花,人家是村头夫人,自我感觉高人一等,她不做饭,只是择个菜,烧个火,偶尔给大伙盛个饭。 工钱嘛,别人八百她五百,三百也行,梨花从来不再乎,大伙知道,她在监视着大丑这头老叫驴。 于是,大伙有时候就跟大丑开玩笑,只要一说老叫驴,大伙就知道是说大丑,这弄的大丑很尴尬。 大丑的制砖机,雇了三驴子和瘌痢头干活,瘌痢头负责朝砖机里铲土,而三驴子,则负责把成型的砖坯放在板车上,让歪瓜手下的人拉走。 大丑拥有制砖机,他大小也是个小老板,他只要把柴油机摇响,看管着机器,添油加水就行了。 因此,大丑有足够的时间溜达,骚情。 拉湿砖坯的通常是女工,拉的不远,大约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这群老娘们的任务就是把湿砖叠起来,像叠罗汉,中间一定要留出空隙,方便晒干。 有大把时间的大丑,便常在这群老娘们中间溜达,这家伙驴性不改,少不了摸这个一把,拧那个一下。 惹的那群老娘们见了大丑就躲,有脾气倔的,也骂大丑。 但大丑对挨骂毫不在乎,表现的极有涵养,从来没有还过口。 好在梨花也在这儿,大丑不敢太放肆,倒也没出什么漏子。 窑厂里的活十分忙碌,特别是武大郎,他忙着烧窑,特别是最后一天,武大郎更是成天成夜守在窑上,一点儿也不敢大意,生怕出了一丝儿疏漏。 兰花花曾反复交待,“那火候一定要掌握好,火小了砖夹生了,火大了,则烧磂璃了,一定要恰到好处。” 如果烧坏了一窑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可是兰花花的全部身家。 ………… 很快,夏天过去了,多雨的秋季来临了。 这年老天却出奇的给力,一直到了九月中旬,还没有落过一滴儿雨珠子。 天是那么的蓝,就像一块蓝色的绸缎,天空中白云悠悠过,大地上棉花朵朵开,就连老龙河边,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一副秋高气爽样。 到了九月底,窑上的砖头又卖光了,大丑便带着三驴子和瘌痢头日夜加班制砖坯。 这天晚上一下班,瘌痢头把铁锨一扔,扭头就走。 瘌痢头不想加班,他想搂着他的黑婆娘睡觉,去制造小人儿,毕竟,像他这个岁数的男人,都抱孙子了。 而他,大名鼎鼎的瘌痢头,别说孙子,儿子还没有影子呢? 城市有城市的哲学,农村有农村的信仰。 不但瘌痢头相信,整个山村里的人都相信,东西是人挣的,有人才有东西,有人才有希望。 因此,山村里的人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就这样生生不息,无限循环了下去。 譬如说歪瓜,比瘌痢头虽说小了两岁,但女儿白雪己经三岁了,歪瓜正在积极制造第二胎。 瘌痢头不想占用黑夜的时间,大丑一改往日的霸气作风,不打也不骂,而是耐心劝说,这可不是大丑改变了脾气。 而是大丑清楚地知道,付这么少的工资,干这么重的活,如果瘌痢头这个信逑,摞了挑子,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大兄弟,请留步!”大丑见瘌痢头要走,急了。 “咋地啦?”瘌痢头一看又要加班,急了,“扑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大丑一看瘌痢头闹情绪,连忙和颜悦色地循循善诱, “你干吧,你不是爱吃猪头肉,爱啃烧鸡吗?还爱吃潘寡妇的烧饼,下午我保证你有酒喝有肉吃。” 瘌痢头听了,犹豫再三,三驴子一看,连忙帮大丑的腔, “就是呀,就是呀,加了一会儿班,不但有钱拿,还有酒有肉,这事上哪儿找去?” “那,管饱?”瘌痢头问。 “对,你可着劲儿吃好了,我这就去买去。”大丑说着,扭身就走。 瘌痢头这才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拿起了铁锨。 明晃晃的大月亮升起来了,像个大大的煎饼挂在了树梢梢上,映的大地一片洁白光亮,就连地上的草叶叶,也看的清清楚楚。 瘌痢头正在河边朝制坯机里铲土,也许过于劳累,速度慢了很多。 三驴子就吼,“快点干,别磨磨叽叽的,干完一千块砖坯就下班儿。” 瘌痢头本来就疲惫不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铲土,三驴子一吼,把他吓的一愣,脚下一滑,“扑咚”一下子滑到了水里。 幸好河边水浅,只湿了两个裤腿,瘌痢头爬上了岸,只是九月的河水已经冰凉,瘌痢头不住地打着哆嗦。 “你丫的,只知道吼?我干的活那么重,你只是拿个砖坯,工资一个月还比我多拿了两百块……。” 瘌痢头越说越气,扔下铁锨又要走。 正在这时,大丑回来了,他不但买了猪头肉,烧鸡,十几个烧饼,还有一箱子啤酒。 瘌痢头才走了几步,一看大丑手里的东西,连忙停住了。 “咋地啦?又想罢工?”大丑问。 “不是哩不是哩,我的裤腿湿了,回家换条裤子再来。”瘌痢头盯着大丑手里的肉,连忙掩饰。 “那你回去换吧!俺俩先吃着。”三驴子说。 “那,那我不换了,先吃饭吧,别耽误了干活。” 瘌痢头说着,伸手拧下了一条鸡大腿,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 连骨头带肉一齐嚼碎,吞下肚去,这是瘌痢头的吃法,为的就是杜绝浪费。 这顿饭下来,瘌痢头吞下去了八个烧饼,半个烧鸡,半盘猪头肉,还有六瓶啤酒。 只看的三驴子瞪大了眼!乖乖吔,这饭量,不是老母猪精转世吧! “好了,吃饱了,快去干活。”三驴子说。 “停停,让他歇会儿,消化一下,别累坏了肠子。”大丑说。 “没事儿,我撒泡尿就行,照样干活儿。”瘌痢头说着就去撒尿。 不料,这一去,竟然惹出了事儿。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金子 瘌痢头吃饱喝足去拉撒,虽说是夜间,但大丑和三驴子站在旁边,他有点不好意思。 窑场上灯火通明,照的四周亮堂堂的,这是武大郎在掌握最后的火候,他连吃晚饭也没有回去。 兰花花让金子给他送来了晚饭,三个馍头,一小盆鸡汤,还有三盒香烟。 酒是不能喝的,怕他喝醉了酒误事儿,这香烟,可省不了。 这武大郎是烟鬼,熬夜的时候,那烟一支接一支的抽,一中断就要打瞌睡。 兰花花也劝过武大郎,让他少抽点烟,这样对肺不好。 武大郎听了,连连摇头,“我爷爷是老烟枪,又抽烟又喝酒的,除非睡着了,那烟才离开了嘴巴。就那样,他活了108岁。 我父亲酒倒是不喝,只是那烟抽的很厉害,现在都八十六了,还能提一桶水,拉着板车走十几里地去卖菜。” 这是用事实说话,说的兰花花哑口无言,从那以后,每逢加班加点,她总是不忘了给武大郎买香烟抽。 再说瘌痢头见窑上灯火通明,他拐了个弯,来到了宿舍后边的野麻地,这野麻也没人收割,任它自生自灭,密密麻麻的,为了吸收阳光,野麻长的又细又高,足足有一人多深。 瘌痢头踩倒了几棵野麻,就隐入了野麻丛里,方便完了,他随手揪下了几片野麻叶,准备擦屁股。 野麻叶太毛,边上又有锯齿状,这豁烂了屁股,可不是好玩的。 瘌痢头就把野麻叶放在手里搓擦,搓的就像卫生纸,才不会豁屁股。 正在这时,瘌痢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飘了过来。 瘌痢头吃了一惊,揉了揉眼,透过野麻棵棵的缝隙,朝外望去。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那个黑影披头散发,悄无声无息地一闪而过。 正在这时,一阵过山风刮来,只见野麻棵棵乱晃,好像里面隐藏着一个又一个的恶魔厉鬼。 “呱呱呱!”一声凄厉的鸦噪传来。 鸦噪未停,“咯咯咯咯咯咯!”一阵阴森森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是猫头鹰在笑。 这可把瘌痢头吓的哆嗦不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知道这芦苇荡,以前可是旮旯村的禁区,村里死猫死狗都朝这儿扔不说,阴雨天从这儿过,老是遇上鬼打墙。 瘌痢头又想起了一件事,在他小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个女孩子叫张侠。 张侠有个罗锅哥哥叫张兵,这张兵三十多岁了,还没讨到老婆,成了铁定的光棍。 张霞十八岁的时候,有好事者来说媒,对方是九道梁的朱家,这朱家男子也是个光棍,也有一个妺妹。 于是,双方的父母经人一牵线,一至同意,换亲。 张侠去看了朱家哥哥,这小子长的就像何首乌的根,初具人形,而且比她大了十五岁,一口大黄牙。 初次见面,媒婆刚一出屋,他就把张侠朝床上捺,想霸王硬上弓,气的张霞一脚把他踢下了床,哭着跑回了家。 一个月后,朱家的人接人成亲,只可惜,张侠已在厕所后面的老柳树上上了吊。 张侠死后就被埋在了这野麻地里,若干年后,张侠的父母又把张侠卖了,去跟别人配阴婚。 挖开了张侠的坟墓,打开了棺盖,才发现张侠坐在棺材里,手指都挠掉了,脸上,胸上,处处血污。 有懂行的人说,“这张侠是没有死透?只是昏迷了过去,就被埋到了土里。” 一句话,这张侠是活活的被憋死的。 难道这张侠死了十几年,还阴魂不散?又钻了出来,继续溜达。 瘌痢头想到这里,不禁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喝进肚里的酒水顺着汗毛孔,嗖嗖地朝外钻,以致于湿透了衣服。 越想越害怕,瘌痢头不仅两腿发软,哆嗦着想站起来,正在这时,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人一晃一晃地走来了,看那身影,十分熟悉,正猜测着,那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原来这人是长毛。 难道这家伙不怕鬼,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捉鬼的? 又一想,不对,这长毛是外地人,他不知道这儿的情况。 瘌痢头猛地想到,这前面那黑影是个女人,这长毛是和她去约会。 这野麻地左边是个用水泥瓦搭的棚子,夏天热的时候,男人们下河游泳,那些女人们就在这棚棚里洗洗刷刷。 而现在,秋天冷了,就闲置了下来。 这儿僻静,是个最佳的私会场所。 瘌痢头想着,不仅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这鬼那鬼的,纯粹自己吓自己。 心里一不害怕,瘌痢头就有了力气,悄悄的走出了野麻地,也许,酒壮怂人胆,他心里突然间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去听听这女人是谁? 瘌痢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趴在棚子旁边的一棵歪脖老榆树上,偷偷地听着。 夜深人静,就连草丛里也没有了秋虫的唧唧声,棚子里沒有说话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门板的咯吱声。 …………… 瘌痢头大吃一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是金子。 就是那个一本正经、冰清玉洁的金子。 丈夫武大郎正在加班加点挣工钱,这婆娘就溜出来偷野食儿? 瘌痢头深深地为武大郎感到了不平和悲哀。 这下瘌痢头也明白了,为什么大丑捏了金子的屁股一下,长毛就和大丑拼命。 女人,女人,这奇奇怪怪的女人呐。 瘌痢头不敢听了,连忙悄悄的朝回溜,一不小心,“咣”地一声,踢翻了一个空瓶子。 棚子里传来了一声喝问,“有人?” 瘌痢头连忙捏着鼻子,学了一声猫叫,“喵呜!” “怕啥子哟?这鬼地方,深更半夜的,谁来?只有野猫子会来。”金子低低的说话声。 瘌痢头蹑手蹑脚,连滚带趴地回到了小河边。 机器已经开响了,大丑正替他铲土。 “你丫的,掉粪坑里了,出不来了?上个厕所用这么长时间?”三驴子说。 “嘘!”瘌痢头示意三驴子别吭声,他又凑近了大丑,悄悄的说, “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金子的秘密 “什么秘密?”大丑来了兴趣,连忙凑近了瘌痢头,急切地问。 瘌痢头就把刚才见到的事说了一遍。 “你丫的,是不是发烧了?”大丑问。 “没有呀,我没生病,好好的。”瘌痢头说。 “那你喝醉了?”大丑又说。 “就这几瓶啤酒,能把我灌醉?”瘌痢头十分奇怪。 “一沒发烧,二没喝醉,怎么说胡话咧?”大丑又问。 瘌痢头右手一抬,指着月亮发了誓,“大月亮在上,如果我说了瞎话,让嫦娥下凡,用耳光狠狠地抽我。” “嫦娥?你想的倒美,你咋不叫吴钢拿斧头劈你呢?”三驴子说。 “说也没用,走,咱瞅瞅去。” 大丑砖坯也不砌了,领着两个人就躲进了野麻地。 秋风起,树叶落。 不知何时,起风了,那寒夜的风声就像比赛场上的裁判,拼命地吹着哨子,呜呜的在山旮旯里钻来钻去,摇的满山的树枝,草棵棵们一阵乱晃。 于是,那些树叶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像一群蝙蝠,在空中翩翩起舞,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地去。 野麻叶也落了三人一身,不知为什么,三人没有说一句话,都沉默着。 大丑的牙齿也咯咯咯地响,三驴子感觉到了大丑的哆嗦,一伸手,就去拉他,却发觉大丑手脚冰凉。 “咋地啦?”三驴子问。 “没事,只穿了个夹衣,感觉有点冷。”大丑说着,又缩了缩身子。 “我怎么闻到一股尿骚味呢?你吓尿了?”瘌痢头问大丑。 “谁吓尿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满山遍野去找厕所,憋的我出了一头汗,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就尿了,结果,尿在了裤档里。”大丑低声说。 “其实,这并不可怕,只是想起了那个吊死鬼张侠。”癞痢头说。 正说着,只见那棚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黑影走了出来。 三个人就缩在野麻地里,眼睁睁地望着,直到那两个黑影消失在了宿舍里,三人才走了出来。 “听着,这件事,谁也不许对外讲,否则,后果自负。” 大丑说完,扭头就向窑上走,他知道,武大郎正在那儿加班。 天上的大月亮斜斜地挂在树梢梢上,亮堂堂的,而土窑旁边的五百瓦电灯泡,也亮堂堂地挂在窑旁边的竹竿上。 那电灯光下面,正坐着加班加点的武大郎,他一边抽烟,一边泡了一杯热茶,用来提神,最近,他老是头皮瘙痒,于是,剃了个光头。 就这样,明晃晃的大月亮下,是明晃晃的大电灯泡,而明晃晃的大电灯泡下,则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泛着明晃晃的电灯光。 “喂,武大哥,在这儿想甚咧?”大丑老远就打招呼。 “啊,是丑弟啊,还未睡呢?”武大郎说。 “没睡!”大丑想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但一转念,就改变了话题。 “哈哈,我刚才听柴油机响,怎么才一会儿,就不响了?”武大郎问。 “哎,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大丑说。 “就是呀,钱这玩意儿,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年轻时,身强力壮,用命挣钱,老了,累的这疼那疼的,却用钱买命。”武大郎说。 清秋寒夜,孤灯夜影,两个人不免惺惺相惜,就这样唏嘘了一番,不疼不痒的,无关紧要,就连武大郎也奇怪,禁不住地想, “这头老叫驴,干甚呢?深更半夜的,跑到这儿说两句话,我又不是女子,来骚情呢?” 秋天的天,历来就是这样,白天短夜间长,而山里的秋天,那夜间不但长,而且寂寞,这一寂寞啊,就无端生出了许多事儿。 第二天,又上工了。 三驴子是年轻人,别说结婚,就连女人的手手也沒摸过,昨夜的事,害的他一宿沒睡。 今天早晨醒来,三驴子两眼通红,就连嘴角也烂了,结了一层黄色的硬痂。 也难怪,年轻人火力大,犹其是干重活的年轻人,更是熬不了夜。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上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大丑特意朝金子身边凑了凑。 金子还是那样的冰清玉洁,一脸端庄,对谁都彬彬有礼,温柔而又客气。 “也许是一时糊涂呢?或者是商量重要的大事吧。”大丑想,他决定把这事忘了。 转眼,已踩到了九月的底儿,十月份即将来临。 这老天也真是他妈的日怪,天亮的时候,从旁边的柞树林里,涌出了一团烟雾,那雾经过山风一吹,渐渐的扩散开来,先是芦苇荡,再是旮旯村,最后笼罩住了整个五指山。 “咔嚓!”一道闪电从黑漆漆的天空中劈了下来,一串雷声滚滚而下,震的五指山地动山摇。 这老天,憋了几个月,终于下起了大雨,谁说秋雨霏霏,这山里的秋雨,就像是用水桶倒下来似的,“哗”地一阵又一阵,地上到处是流淌的小溪。 老德顺和老兰头挤在门岗房里,那风夹着雨朝往窗缝里灌,老兰头连忙拿了个破袄阻上。 “这狗日的老天,秋天打雷可不是好事儿,太反常了。”老德顺就骂。 老兰头望着窗外,他替女儿着急,这大雨一下,兰花花就组织着村民用雨布盖砖坯,忙着蔬通水道,生怕大雨泡坏了砖坯子。 特别是武大郎,虽然是个烧窑师傅,但他感兰花花的恩,干起活来更是一马当先。 落在窑顶上的雨水也汇成了一条线,哗哗地向四周漫流,特别是窑门口,更是厉害,像水帘洞。 武大郎怕水进了通风口,浇塌了窑顶,连忙朝上爬。 只可惜窑皮太滑,爬了两次,都摔了下来,歪瓜看到了,穿着雨衣提着马灯走了过来。 “武师傅,拿着马灯,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歪瓜说着,生怕自己个子矮,又搬了几块砖头垫在脚底下。 武大郎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扶着窑壁摇摇晃晃地爬上了窑顶。 雨,更大了,风更猛了,那风挟着雨,就像一道道鞭子,把武大郎抽的像个陀螺,歪歪斜斜地转个不停。 武大郎手忙脚乱地乱踢乱扒,拼命地扒开水道。 雨,更大了,风更猛了,武大郎就像一片树叶,在惊涛骇浪中飘摇。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大丑打秋风 盖完了砖坯,兰花花也来了,他见武大郎站在窑上,连忙喊, “快点下来,危险。” 风大雨大,武大郎又那么匆忙,他没有听到这声喊叫。 “咔嚓”又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一个惊雷就在武大郎身边炸响。 砖窑,这个专吃泥巴的瘌蛤蟆,被震的抖动了一下,窑角上的泥土直朝下掉。 武大郎更是吓了一跳,他是人,不是动物,他可不想渡劫,也不想羽化成仙。 他知道,在空旷的野外,越是高处,越容易招来雷击。 武大郎连忙扒着窑璧朝下刺溜,歪瓜,大丑,瘌痢头见了,连忙跑过去接他。 只是三人还没跑到跟前,武大郎已经干净利索地落到了地上,摔了个屁股墎,马灯也摔到水沟里去了,玻璃罩也磕的粉碎。 兰花花连忙跑了过去,“武师傅,没事吧?” “我,站不起来了。”武大郎说。 兰花花见马大庆走了过来,连忙喊,“武师傅摔着了,快点把他送到诊所去。” 马大庆背起武大郎就跑,来到了周大山的小诊所里,才发现武大郎脸色苍白,疼的直扭身子。 “你哪儿不舒服?”周大山问。 “脚趾头疼的要命?”武大郎呻吟着,指着右脚说。 兰花花忙着去脱他的鞋子,只可惜脚面肿了起来,那鞋子脱不下来了。 周大山见了,连忙拿起一把细长的剪刀,把那双湿淋淋的,满是泥巴的球鞋剪开了。 只见武大郎的脚面儿肿的发亮,特别是第二个脚指头,肿的像个旺仔小馒头。 周大山用摄子碰了一下,“哎呀呀,疼死我了。” “骨折了,把他送到镇里去,拍个片子吧。”周大山说。 兰花花一听骨折了,吓了一跳,幸好裂枣回家了,这家伙为了省油,他一般步行回家,把三轮蹦子留在了窑厂里。 “有谁会开?快点把三轮蹦子开过来。” 看着裂枣那个痛快样,兰花花急了,连忙催促大伙。 歪瓜赶毛驴很行,只是这三轮蹦子,是个新式玩意,没有技术,还真摆弄不了这铁疙瘩。 “我试试吧!”马大庆边说边领着几个人朝外跑。 马大庆会开摩托车,他估摸着,这三驴蹦子和摩托车差不多。 瘌痢头别看人矮,跑的却很快,大丑背着武大郎,还未走到三轮蹦子旁,他己摇响了车子。 马大庆连忙坐上了驾驶室,看几个人爬上了车厢,连忙挂上了档位。 由于头次开车,三轮蹦子的档位又长,马大庆一下子挂上了倒档。 这三驴蹦子就这样,“突突”地朝后退,幸好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才没有撞到东西。 马大庆又急着换档,一紧张,档位卡死了。 车厢里,武大郎叫出了声,“俺里个亲娘哎,俺哩个娘亲哎,疼死俺了!” 长毛也出来了,他拿了块大雨布,让大伙罩在车厢里。 “别婆婆妈妈的,快去吧!”兰花花又吼,看武大郎那痛苦样,她生怕出了事儿。 就这样,马大庆开着三轮蹦子,“突突”地朝山下奔去。 大丑手里拿着手电筒朝后乱晃,生怕出了事儿。 马大庆全神贯注,一边扶着车把,一边踩着刹车,扭着身子向后望着。 幸好,深更半夜,马路上沒有人影,这三驴蹦子啊,倒退着行了十八里山路,顺顺利利地来到了镇卫生院大门口。 瘌痢头把武大郎背进了院子,一拍片,武大郎的脚指尖儿裂开了一点点。 这下,大伙都放心了,这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庄稼人,皮实,伤个筋动个骨的,静养几天就好了。 天亮的时候,几个人就返回了芦苇荡。 这老天也真是日怪,这雨不下则已,一下就停不了歇儿。 细雨绵绵的季节到了,这雨丝儿,就像一张网,一下子把整个五指山都网在了里面。 雨丝儿一飘,窑上就停了工。 村民们有的凑在了大肥婆的小卖部里,打起了麻将,有的叫上三五个好友,拎壶老苞谷烧刀子,再弄一盘萝卜干,一边喝酒一边吹个小牛笔,这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 而武大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土炕上,他的脚没有消肿,还不能下地。 兰花花怕他寂寞,特意给他买了个小型收音机,让他听评书,听歌曲。 百无聊赖的武大郎,炕上的收音机也被他听的没了电。 而金子,面对武大郎的受伤,说不上悲哀,也说不上高兴,反正她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女人,这就显的她特别高冷,矜持。 这婆娘一大早就出了屋,她说要去镇上给武大郎买电池去,这倒让武大郎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稍稍感动了一下。 “金子也该回来了?”武大郎趴在窗户上,透过厚厚的毛玻璃,不时地朝外张望着。 兰花花来了,她给武大郎送来了消炎药,还有一只白条鸡。 “金子呢?”兰花花看着清冷清冷的屋子,十分奇怪地问。 “一早上就去镇上了,说是给我买收音机里的电池。”武大郎说。 “下着雨,跑那么远,怎么去呢?走着去吗?”兰花花又问。 “长毛用自行车载着她去的。”武大郎轻描淡写地说。 正说着,只见歪瓜抱着女儿走了过来,这三四岁的小妮子,美的就像画上的女孩子,一笑嘴上还有两个酒窝儿,一张小嘴特别甜,见了兰花花,姐姐地叫个不停。 这稚嫩的声音,把兰花花的心都叫酥了,她把这小妮儿接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来,塞到她的小衣兜兜里,又把她抱在怀了里,问她, “你叫甚名啊?” “我叫白雪,俺爹大名叫白活,小名叫歪瓜,俺娘叫菊花。”小妮儿认真地说。 这话把几个大人逗的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大丑和三驴子来了,连日下雨,山洪暴发,他俩来芦苇荡里阻鱼,见水太大,只得作罢。 两人走了一路,又累又饿,大丑便建议上武大郎这儿来,一来歇歇脚,二来想打打秋风。 “哟,哪阵大风把你刮来了?” 大丑一推开门,歪瓜见了,连忙问。 “我呀,肚子饿了,来打秋风。”大丑说。 “走,打秋风上我那打去。”歪瓜说。 大丑没动,他不想去歪瓜那儿,有个娃儿,又有个疯婆娘,屋里太埋汰,就是有肉也吃不下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武大郎发火 , 大丑边说边朝炕上一坐,亲热地问武大郎, “兄弟,脚好些了不?有哪些需要帮忙的,吱一声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三刀六个洞,哥哥我也舍命陪君子。” 大丑这话说得很实诚,把武大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连忙从枕头下摸出一盒香烟来,每人散了一支。 谁说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男人凑在一起,岂止是唱戏,简直是玩杂技。 歪瓜一来,就凑够了四个人,刚好打扑克。 武大郎是个扑克迷,家里扑克扔的到处都是,一听说扎金花,立马来了精神。 “来,哥哥坐我对面,咱俩凑对门。”武大郎说。 大丑听了,摇了摇头。 “这大丑,平时见了扑克,就像见了命一样,今天怎么不来了?”武大郎觉的邪怪,就问大丑。 大丑盯着白条鸡,砸巴砸巴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太饿了,饿的抬不动胳膊,连一张扑克,都拿不动了。” “我早上饭还没有吃呐,金子也沒在家,一早就去了镇上。”武大郎说。 三驴子听出了武大郎的意思,这老家伙小气,怕吃他的鸡肉,他拽着大丑就朝外面走。 大丑却不这么想,他听武大郎一说话,连忙接上了茬, “哎呀呀,原来大兄弟也在挨饿,没事,金子不在家,我来做,这白条鸡啊,一半清蒸,一半熬汤,我做的可好吃了。” 大丑是个爽快人,拿起白条鸡就进了灶房。 几个汉子在屋里抽烟侃大山,乱哄哄的,好像牛喊驴叫,又充满了烟气儿,呛的人直咳嗽,兰花花抱着白雪,便去了隔壁歪瓜家。 菊花正在纳鞋底,见了兰花花,只是眼神有点呆滞,但比起以前,正常了不少。 “你,来了,坐,请坐。” 兰花花坐了下来,白雪看见了母亲,脚一沾地,连忙跑到了她的旁边,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来,剥开了一粒,塞进了妈妈嘴里。 菊花看着女儿,眼神有点呆滞,脸上有了一丝笑纹,说,“你吃吧,妈妈不爱吃糖。” “为甚?”白雪歪着头问。 “妈妈啊,一吃糖,肚子疼。”菊花耐心地说。 白雪看了,连忙拍拍妈妈的肚子说,“乖,妈妈肚子不要疼哦。” 为了不让妈妈肚子疼,白雪连忙把糖塞进了嘴里。 白雪一边嚼着水果糖,一边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吃饭,光吃大坏蛋。” “白雪,这谁教你的?”兰花花问。 “俺爸教的。” 白雪一面回答着,又蹦蹦跳跳地唱了起来, “一二三,上茅山, 茅山有个矛老道。 矛老道,功夫高, 一拳打死一只猫。 猫死眼一瞪, 把矛老道吓一蹦。” 白雪说着,就朝旁边使劲蹦了一下子,那里有个小板凳,绊了她一个趋趄,差一点摔倒下去。 菊花看了,身子一动,那缝衣针似乎扎着了手指,她连忙放到嘴里吮了一下。 “囡啊,小点心,别摔倒了,别磕疼了。”菊花说。 看来,孩子是上天送下来的最好礼物,她能给人带来希望,给人带来幸福,带来祈求和欢乐…… 自从有了孩子,菊花的疯病好的差不多了。 兰花花就和菊花唠家常,菊花回答的很吃力,常常张冠李戴。 比如兰花花问白雪几岁了? 菊花就说,“野麻地里有棵杏树,挂了一树的果子,只是太酸。” 这又令兰花花十分感慨,这老天啊,给了菊花一个绝世的容貌,却又给了她一个残酷的智商。 幸好,她遇上了一个不离不弃的好丈夫。 这时,那烦人的雨丝儿终于停了下来。 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在野麻地里缠绕,升腾,蒸发,空气中开始有了山花的香味儿。 白雾散去,天上出现了一抹彩虹,横跨在五指山的两座山尖尖上,秋蝉又开始了它声嘶力竭的嚎叫,鸟儿们又开始了比翼双飞。 一瞬间,整个大山又热闹了起来。 “叮铃铃。”一串自行车铃声飘了进来。 是长毛领着金子回来了。 长毛是个舍的花钱的主儿,他的工资总是每月一领,也不知花到哪儿去了,这是个月光族。 冰清玉洁的金子,喜气洋洋的,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兜底裤,上身是件白色的羽绒袄,这显然是刚买的。 因为,金子手里还拎着盛旧衣服的纸盒子。 “回来了?”兰花花问。 “嗯。”金子望了一眼兰花花,大慨看到长毛站在身边,脸上出现了一抹胭脂红。 长毛看了,笑了笑,推着自行车就朝外走,这自行车是他借周建国的,他要还回去。 金子进了屋,兰花花跟了进去。 这屋子里,大丑己做好了饭。 一大盆鸡汤放在炕正中间,周围还有一盘醋溜黄瓜,一盘鸡蛋炒韭菜,一瓮老苞谷烧刀子。 四个汉子围菜而坐,一边喝着烧刀子一边吹着牛皮,个个脸色赤红,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 白雪跑了进来,三驴子便挟了一个鸡爪给她。 “鸡爪别给小孩子吃,吃了写字会向鸡蹬的一样潦草。” 大丑说着,挟了一个鸡大腿递给了白雪。 “谢谢叔叔。”白雪说。 “嗯,叫叔叔可以,不要叫我姨夫。”大丑说。 “为甚?”白雪抬起小脑袋问。 “因为,小孩子一叫我姨夫,我就肚子疼。”大丑说。 白雪有点不相信,小眼珠眨巴了几下,轻声叫了一声, “姨夫。” 大丑连忙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装着惨叫。 小孩子不知道大丑是装的,她看大丑这个样子,越发觉的好笑,一边乱蹦,一边大声叫着, “姨夫,姨夫。” 这把大伙乐的哈哈大笑。 金子皱了皱眉,咳嗽了一下。 “回来了?”武大郎问。 金子没有理武大郎,只是打开了窗户通风换气。 “检查了吗?没事吧?”武大郎又问。 “咋地了?”兰花花问。 “她这几天,老是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儿?”武大郎说。 “因为,因为你快要当爹了。”金子说着。 “真的?”武大郎瞪大了眼睛。 “我在镇上,找了个中医,包了点药,他说我怀孕了。”金子说。 “哟,大喜事呀,恭喜武师傅,要当爹爹了。”三驴子说。 兰花花一听金子怀了孕,也替武大郎高兴。 毕竟,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光棍来说,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人生也就圆满了。 “逑!”只见武大郎骂了一句,抓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金子走了 , “咋地啦?”大丑问。 武大郎这反常的举动,把大伙吓了一跳。 难道这家伙老年得子,高兴疯了! “武师傅,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兰花花说。 “我冷静不下来,你滚,滚出这间房子。” 武大郎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欢喜疯了,指着金子骂。 金子又恢复了冰清玉洁的样子,不言也不语,扭头就朝外走。 “你丫的,咋地啦?是不是酒喝多了。”大丑推了一下武大郎。 “我酒没喝多,她做的事,她心里明白。” 武大郎这一说,大丑想起那个夜晚,瘌痢头领着他钻进野麻地,看到的事来。 “你都知道了?还忍了这么多年。”大丑说。 “逑,我知道了什么?忍了什么?”武大郎反问。 这可把大丑弄糊涂了,他想把那晚看到的事说出来,见武大郎这个样子,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武师傅,金子怀孕了,大好事呀!”兰花花百思不得解。 “逑,我他妈的就是一辈人,天生不孕不育。”武大郎一下哭出声来。 金子正走在门槛旁,听到了武大郎的话,整个身子一抖,人一下子都僵在了那儿。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就连空气似乎也禁止了流通,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尴尬无比。 “妹的房前一块田, 一荒荒了十八年。 只要哥哥不嫌俺家贫, 快来俺家学种田 …………。” 芦苇荡的斜坡上,又有人站在柞树下,唱起了酸曲儿。 大丑站了起来,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大声狂吼, “荒,荒,荒你个猪头三,再嚷嚷,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当夜壶。” 那唱歌人受了惊吓,背着草篓,一扭身钻进了柞树林,歌声消失了。 再看金子,扭身走出了窑厂大院。 “你去哪儿?”兰花花大声喊。 “我找他去。”金子喊了一声,就朝外跑。 兰花花忙去追,大丑连忙拦住了她,悄悄的说, “这婆娘,看样子一本正经,骚情着呢?” “骚情?不可能吧。”兰花花一愣,在她的印象里,金子就是一朵百合花,是那么的纯洁无瑕。 “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大丑把他那天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兰花花张大了嘴巴,她以为大丑为了报复金子,故意说的谎话。 大丑见兰花花不相信他,连忙扯过三驴子。 三驴子说,“母羊不站稳,公羊再大的本事,也爬不上背,这金子,表面上是张白纸,其实,背面上涂满了黑墨水。 一个不孕不育的丈夫,老婆却怀了孕,这可不是更好的证明吗?” 这时,武大郎在坑上捶胸顿足,悲哀不已,那盆鸡汤也被他扔到了地上,汤盆也被摔扁了。 要不是他脚指骨折了,他一定会跳起来骂人,说不定还会揍金子一顿。 兔子急了也咬人,别看武大郎是焉人,这种人一旦发起火来,可了不得,常常鱼死网破。 “哎呀,天天死扒苦做,一个大子儿不舍的花,一盒最便宜的烟都不舍的买,而给那婆娘,吃好的,穿好的,到头来,头上却是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郁郁葱葱的。”三驴子愤愤地说。 几个人忙着安慰武大郎。 大丑说,“这男人啊,娶老婆,俊的吧,又不放心,生怕被野猫子偷了腥气,而娶丑的吧,又心里不服气儿!” 大丑的话,也许是很多男人的心声,多矛盾的男人啊!怪不得老人常说, “人生有三宝,丑妻簿地破棉袄。” 而歪瓜,却是个例外。 歪瓜的老婆,菊花长的美,而且专一,因为,她有疯病。 怪不得古人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 要想食大鱼,啃熊掌,这兜里啊,就要有实力。 实力至上! 既然出了这事儿,大伙也无能为力,只是安慰了武大郎一番,就回去了。 兰花花就去找长毛,这家伙喜欢来麻将,说不定他去还周建国的自行车,又进了麻将场。 兰花花来到周建国的小卖部时,那里正热闹非凡,长毛正和几个人推牌九。 “长毛,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讲。”兰花花喊他。 “我正忙着呢。”长毛说。 “你看到金子了吗?” 长毛头也不回,“没有看到。” 也难怪,长毛正在坐庄,面对兰花花的问话,他有点不耐烦,不过他手气很好,赢了不少钱,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在他面前摆了一小堆。 长毛一赢了钱,他就十分得瑟,只见他耳朵上夹着一根香烟,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火的香烟。 灰色的棉帽子,两个帽耳朵,一个在脑后垂着,另一个便在他那大脑门上,忽闪忽闪地晃悠着,眼睛小的像一条缝,眼皮一抬,两粒老鼠眼便射出一道精光。 他不但头发长,脸也长,就像一张草驴脸,一看牌友都亮出了点数。 长毛把牌捂在自己掌心里,露出一个角角,一点一点地朝上移,一看起了一对好牌,大扁嘴一吸溜,露出一对大板牙,大喝一声, “天杠,通杀。” 这天杠,就是一个红桃圈配一个红桃8,除了对子外,通杀。 三个牌友,一个烦躁地只抓头皮,不三不四地骂个不停,另一个满脸羡慕的神色,还有一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钱,被长毛拢走了,疼的直吸溜嘴。 长毛手忙脚乱地把对方的钱朝自己面前拢,那钱推儿又壮大了不少。 围观者一阵喝彩! 这长毛确实有办法,来十次扑克要赢九次。 只是这回长毛太大意了,还是坐在他对面的山里横发现了秘密,牌桌上一下子出现了五个8。 “你丫的,是不是出老千了?”山里横大喝一声。 这把长毛吓的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自己的袖子一眼,这一下可露出了马脚。 几个围观的人,连同三个牌友一起上阵,捺住了长毛,一搜身,又从他两个袖筒里面,搜出了十几张扑克来。 证据确凿! 几个人上去,就把长毛一顿暴揍,打的长毛叫苦连天,不但把赢的钱全部还给了他们,还把身上带的钱,也掏了出来。 山里横一边脚踹长毛的屁股,一边喂骂, “叫你不讲牌德,叫你不牌德。”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金子跳了河 长毛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无助的哀求, “别打了,我改了,下次再也不干了。” 兰花花见了,连忙上去拽住了山里横, “你要是把他打伤了,你不要负责任吗?” “我负责任,负个逑,像他这种人,依照以前的规矩,就得塞到猪笼里,扔到老龙河里去。”秋瓜也恨恨地说。 大肥婆夫妇也赶了上来,帮着劝说。 “年轻人嘛,做事有点冲动,没考虑到后果。”周建国说。 “他是年轻人,我也是年轻人啊,我这回也不考虑后果。”山里横说着,又狠狠地踹了两脚。 长毛又是一声惨叫。 还是大肥婆聪明,一上来就抱住了山里横的后腰,大吼了一声, “还不快跑!” 长毛听说了,连忙爬了起来,他怕人追他,一溜烟地朝山坡上跑去。 大肥婆这才放了心,毕竟在她的小卖部里,万一打出了人命,她也脱不了干系。 看来,金子没在这儿。 这波方平,那波又起。 正在这时,就见两个小孩子跑了过来,大声喊着, “有人跳老龙河了,快去救人呀。” “是什么人跳河了?”大肥婆问。 山里横说,“不会是长毛,这小子挨了打,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 “是一个女的,头发很长。”一个小孩子说。 “在老龙河的哪一段?”秋瓜问。 “就在歪脖老柳树那儿。”小孩子说着,又一溜烟的就跑走了。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婆娘,这么想不开?”大肥婆咕哝了一句。 老龙河边,只有一棵歪脖老柳树,有一人多粗,大伙儿一听,都往那儿跑。 兰花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跟着大伙儿朝老龙河边跑,她预感到,这是金子。 老龙河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时候,在旮旯村的东南角,拐了一个弯,又分出了一道很宽的河汊子。 那棵歪脖老柳树,就呆呆地立在河汊子旁。 老柳树下,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正在把金子放在树根上控水。 这两个人是父子,都是三岔镇上人,干的是水上漂的行业,就是养三五只鱼鹰,在河里捉鱼拿来贩卖。 旮旯村河汊子多,老渔翁一大早,就划着小船来到了这里,谁知,刚进入河汊子,就见一个女子来到了河边,纵身跳了下来。 这么急的水,水大浪深,那女子跳入了水中,挣扎了一下,就像一片树叶,转眼间没了踪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淳朴善良的山里人,哪能会见死不救呢? 父子俩连忙跳下水救人,这儿水大浪深,幸好这父子俩水性好,才把金子救了上来。 这金子灌了一肚子的水,人也昏迷了过去。 大伙来到的时候,金子还未苏醒过来,那老渔夫正在把金子嘴里的泥沙朝外扣。 终于,一股沾液从金子的嘴里流了下来。 “啊,是金子,他怎么跳水了呢?” “是不是武大郎又和金子生气了,金子没办法,活不下去了,才一时糊涂,跳的河。” 大伙纷纷猜测着,一面上去帮忙。 “别乱嚼舌根子,救人要紧,快去请周大山。”兰花花说。 秋后跑的快,兰花花这话一说,秋后撒开两条大长腿,就朝村里跑。 周大山背着药箱来了,他听了听金子的心跳,又试了试他的鼻息,最后,摇了摇头。 “咋地啦,死了,救不活了?”秋后问。 正在这时,大丑和三驴子也来了,他俩在回家的途中,远远地看到这儿围了一群人,就赶了过来。 大丑一看,躺在地上的金子,嘟囔了一句, “这婆娘,还真有血性!” “血性个逑,这是嫌丢人,没脸见人了,才跳河自杀。”三驴子就把金子偷人的事,添油加醋里说了一遍。 这大山里呀,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这些山外人不齿的事,在大山里面都不算事儿。 大山里最忌讳的,就是红杏出墙,给男人带绿帽子,这是每个男人都不能忍受的,也是大伙最看不起的。 三驴子这话一说,大伙儿对金子的同情立马没有了。 但,人还是要救的。 “难道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吗?”兰花花问。 周大山说,“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咱就死驴当作活驴医吧,你去借一条小毛驴来,把她放在驴背上,头朝下,来试试看。” 大伙儿都犹豫着,谁也不想去村里借毛驴,万一这金子趴在毛驴背上死了,这不是让人家触煤气吗? 大丑是村头,关键时刻还是大丑显出了魄力,他对秋后说, “去,你回村把麻老汉的毛驴借来,就说我大丑要用一下。” 秋后这才不情愿地朝村里走去。 毛驴牵来的时候,兰花花正蹲在金子旁边,给她擦嘴里的沾液。 大伙急忙抬起了金子,让她头朝下趴在驴背上。 于是大丑牵着毛驴,兰花花跟在后面,慢慢的朝芦苇荡那边走,因为那里有金子的家。 生也好,死也好,他是武大郎的人,就要把他送到武大郎那儿去。 一路上,大丑不住地感慨,“这人呀,这生命太脆弱了。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没有了。” “是呀是呀,幸好被人捞上来了,不然,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兰花花应和着,眼睛却一个劲地朝金子脸上瞟,盼望着出现奇迹。 周大山跟在毛驴后面,他不时地翻开金子的眼皮,看一看,这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 小毛驴笃儿笃儿的走着,慢慢地爬上了坡,走到了旮旯村,又从村里上下了山沟沟,走向了芦苇荡。 为了能颠出金子肚里的水,大丑特意拐上了一条崎岖的山路。 这路净是茅草和石头疙瘩,小毛驴一颠一颠地走着,而金子嘴里的沾液,渐渐的变长。 “妹妹你不是人,卖了良心回家门。 妹妹嫌要是俺家穷,当初就不该进俺家的门。 ……………。” 山坡上的柞树林里,又响起了酸溜溜的曲儿,这声音沙哑,粗糙,纯粹的原生态。 这一回,大丑罕见地没有骂唱曲儿的人。 “啊,啊,呸!”趴在驴背上的金子突然咳嗽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武大郎下山 “金子活过来了!” 兰花花一阵欣喜,但是兰花花不知道,是为金子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悲哀。 周大山说,“这人命大,连阎王爷也不收哩。” 大丑一个不注意,脚踩在了一块石头上,石头一歪,把大丑疼的直吸溜嘴。 “快点儿走,马上到金子住的地方了,到时你就解脱了。”周大山说。 “花花,你来牵毛驴吧,我脚疼,走的慢。” 大丑说着,他把僵绳递给了兰花花,其实,大丑不想看武大郎那悲伤欲痛样。 大丑想回家,待他扭过身子的时候,兰花花说了话, “别走哇,你如果走了,只剩我和周大山了,如果有意外发生,那又怎么办?” 兰花花牵着毛驴,敲开了武大郎木板门的时候,武大郎正坐在炕上,隔着窗户玻璃朝外望。 “武大郎,我把金子给你送回来了。”兰花花说。 武大郎纹丝未动,仿佛成了石雕。 大丑把金子抱进了屋里,一看武大郎那个样子,火了, “我说武大郎,你是不是个爷们儿?你这婆娘,刚才跳河了,差点被淹死,现在又捡回了一条命……。” 大丑说着,就把金子放在了炕上。 “哎,我就不是个爷们儿,我也爷爷们儿不起来。”武大郎长叹一声。 又恢复了木雕状。 周大山又给金子捡查了一遍身体,留下了一点药,嘱她注意身体,保养一下,慢慢的就能恢复过来了。 末了,周大山又把头转向武大郎, “你说你一个做丈夫的,妻子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装作看不见,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这样呀,毕竟夫妻一场吗?” “我,一个不孕不育的人,老婆怀了孕,你说,我会怎么办?”武大郎眼皮眨巴了一下,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什么?金子怀孕了。” 周大山大吃一惊,走过去又替金子检查起身体来。 这时金子己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谁说你怀孕的?”周大山边检查边问。 “在三岔镇上,有一个小药部,我去包了两包感冒药,那个小药部的老板说的。” “逑,那家伙我认识,他只是个学徒工,才出师不久,听风就是雨,胡儿侃呢。”周大山有点生气。 周大山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医校毕业,但他是赤脚医生出生,突践多于理论。 “啊,金子没怀孕。”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 到了第三天,那雨丝儿时断时下,兰花花正在包饺子,马大庆斡皮,老兰头烧火,一家人其乐融融。 正在这时,有人站在篱笆院外喊, “有人在家吗?” “谁啊,进来吧!”兰花花应了一声。 是武大郎!他拄着一根竹竿,一瘸一拐地来了。 “呀,武师傅,你坐。”马大庆连忙搬了一个板凳来。 武大郎喘着粗气坐了下来。 “武师傅,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走着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啊?”兰花花问。 “这两个,这两个狗叉的跑了。”武大郎说。 “谁跑了?”兰花花一直没反应过来。 “金子和长毛,我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真没有想到,对他那么好,他却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武大郎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平静的叙说着,好像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情。 吃惊的是马大庆,他的手一抖,一片面皮掉到了地上。 “那你怎么办?”兰花花问。 “我估计着,这两个狗叉的回老家了。我把工资结一下,我也回老家去,向他们讨个说法。”武大郎说。 兰花花一听,连忙让马大庆把包好的饺子下了两碗,给武大郎吃,她自己又去侧屋里拿钱。 武大郎下山的时候,那正是响午顶儿,他在兰花花家吃了饺子,兰花花不但给他接算了工资,而且多给了他五百块钱。 这是个不幸的男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那么勤奋,勤奋的甚至有点窝囊。 不抽烟,不赌博,偶尔来点儿小牌,挣的钱全部上交给老婆,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命运却总是那么的悲惨。 本来,看到武大郎脚伤末愈,马大庆打算,用自行车把他送到车站去。 才出了村口,就见老雷子赶着毛驴车去镇上办事儿,于是,武大郎就搭上了顺风毛驴车。 兰花花来送行,买了一大包的东西,饼干面包矿泉水,还有一只烤鸡, “武师傅,这几年来,辛苦你了,等你把这事处理好了,一定还要来哟。”兰花花说。 “放心吧,这几年呀,你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武大郎说。 这时候,那雨丝儿己经停了,但那黑褐色的云朵,就在树枝间窜来溜去的,小风一吹,那雨滴儿就从树叶滚下来,有的滴在了脸上,凉凉的。 “放心吧,我把事情处理好了,一定来。” 武大郎眼圈圈红了,他一瘸一拐地爬上了老雷子的驴车。 “叭。”老雷子甩了一个响鞭。 那头灰毛驴便迈开了四蹄,笃儿笃儿地朝山上跑去。 兰花花和马大庆立在那儿,看那辆毛驴车渐行渐远,拐了一个弯弯,终于消失了。 “老妹你不成才,卖了良心才回来。 老妹你莫嫌哥哥穷,哥哥总会翻身来。 …………。” 老雷子的歌声,像一只小山雀,扑拉拉地直往耳朵里钻。 山里人都会唱山歌,有的人因寂寞而唱,有的人因爱情而唱,而老雷子,这家伙因坐毛驴车而唱。 但老雷子唱的是真正的山歌,从不骚情。 那小毛驴跑着,一步一个风景,武大郎沉默不语,也许为了打破寂寞,老雷子破锣破嗓子,拼命地吼。 老雷婆受不了了,就说,“别唱了,唱的我心惊肉跳的,好像小刀子剐肉,还没有驴叫唤好听。” 话音刚落,就见那灰毛驴,扬起了头,“呜啊呜啊”地仰天长啸,似乎在抗议老雷婆说的话。 老雷子这才住了嘴。 但是,沉默寡言的武大郎却“扑嗤”一下笑出了声。 老雷子知道武大郎的遭遇,他确实没想到武大郎会笑出来。 连老雷婆也吃惊地盯着武大郎看。 “兄弟,你想通了?”老雷子问。 “其实,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这狗叉的人生。”武大郎恨恨地说。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马大庆落水沟 武大郎回了山东,这下,兰花花可慌了神。 金子走了,无所谓,这做饭的女人,现成的,随便上旮旯村里叫一个就是。 但这窑上的烧火师傅,这可是窑主的财神爷,这技术啊,可不能有一丝儿的马虎,因为,这代价太高了。 这不像酒楼里的大师傅,火大了,菜烧糊了,可以重来。 而这砖坯,夹生了,就真成了一块泥坨坨,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只好扔了。 一窑砖,几乎就是一个窑主的全部身家。 去哪儿找烧窑师傅呢?兰花花急的见人就问,只可惜,大山里很缺这种人才。 兰花花又把电话打到了市里,马三爷更是没辙,他只认识工头和工程师。 武大郎一走,歪瓜也着急,要不是下雨,这窑砖就可以朝外出了,已有十来家客户交了钱,就等着拉砖了。 这雨丝儿整整飘了半个多月,老天爷才露出了一丝笑脸,大太阳出来了,天晴了。 窑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歪瓜又忙着让人从窑里起砖,那些拉砖的毛驴车,三轮蹦子来往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越是繁忙,兰花花越是心焦,烧火的财神爷还未请到,窑上太忙,她走不掉,只得催马大庆骑着自行车,跑到猴爬树的窑上去问。 马大庆不敢怠慢,早晨饭没吃,就来到了猴爬树的窑上。 有人把烧火师傅指给马大庆看,高声喊了一声, “安师傅,这是芦苇荡的窑老板,来找你说事儿。” 这是个貌似螳螂的小老头,一双小眼似睡非睡,姓安,具他说是清朝大太监安德海的后人。 太监怎么会有后人呢?谁也不知道,估计那时的太监也娶老婆。 这安太监,就和一个宫女相好,后来,两人就偷偷地结了婚。 也不知这安德海是假太监,未净身,或者是请了别人帮忙,反正老婆怀孕了,就有了后代。 当然,这只是野史,无从考证,但这是从烧火师傅嘴里说出来的,山里人相信。 有这样的老祖宗,可见安师傅不简单,虽然是个烧火的,但这无异于抬高了身价。 马大庆恭恭敬敬地掏出了一盒过滤嘴香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安师傅沒接他的烟,反问他,“有甚事儿?” “没啥大事儿,我想请个烧火财神爷,不知去哪儿请?”马大庆说。 安师傅眼皮动了一下,眼里便射出一道刀子般的光茫,刺的马大庆哆嗦了一下。 “啥价格儿?”安师傅问。 “工资嘛,你这儿多少?”马大庆问。 “一千,包吃住,如果你出一千五,我立马给你走。” 马大庆吓了一跳,这安师傅,真他妈的是痛快人,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可是,马大庆心里又打起了小鼓,这不是挖人墙角吗?如果安师傅去了他的窑上,他非和猴爬树打起来不可。 这事做起来也确实有点缺德。 “咋地了咋地了,你来干甚?” 这是一个穿着大红西服,系个大红领带,头上歪戴着帽子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马大庆认得他,这正是猴爬树。 “没什么?我就来问问安师傅,他还有没有同行啊,我那儿还缺一个烧火师傅。”马大庆说。 “逑,你是来挖我墙角的吧?我都听说你窑上的师傅走了。”猴爬树说。 这时猴爬杆也走了过来,粗声大气的对马大庆说, “你是旮旯村的女婿,我也是旮旯村的女媚,要不是看在这个份上,你早就挨揍了,有你这样来挖墙脚的吗?” 猴爬树也笑,笑的猴脸一抽一抽的,牙一吡,还真像只大猿猴。 安师傅看看猴爬树,又看看猴爬杆紧握的拳头,笑了,这一笑十分难看,露出满嘴的大黄牙, “我说呀,猴老板。这家伙来啦,让我上他窑上干去。 并许诺我,一个月1500块钱,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我宁死不去,你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走啊?” 怪不得安德海,能把慈禧老太婆哄得神魂颠倒,这家伙是安德海的后代,也不知传了多少辈了,他的这种拍马屁的基因,还是没有改掉,搞的出神入化。 “我说呀,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生意啊!就像两支军队打仗,同行是冤家,是对头,你跑到敌对方来撬墙角啊,能不挨揍吗?”安师傅又说。 猴爬树的目光冷冷的,明显的带着一种阴恨。 还没等马大庆反应过来,猴爬树挤了挤眼,过来了两个小伙子。夺下了大庆的自行车,就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 “你们咋这样啊?” 马大庆是聪明人,他懂得自个儿输了理,又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好狗架不住群狼。 马大庆拣起一根树枝,就去勾那水里的自行车,树枝儿短,岸上又滑,马大庆一伸手,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到了水沟里。 “啊!”马大庆一声惊叫。 幸好那水不深,才到了腰杆杆,那初冬的水,还是很凉很凉,冰的马大庆不住地打哆嗦,脸都青了。 “哈哈哈哈哈哈!” 岸上一边笑声,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他们看着马大庆狼狈地从水沟里面扛起了自行车,上了岸。 “呵呵,大城市里面来的人,终于在小山沟沟里面翻了船。”猴爬树说着,竟然鼓起掌来。 马大庆爬上了岸,一句话也没说,他浑身水淋淋的,冻得浑身哆嗦,生怕得了感冒,急忙骑上自行车就走。 “芦苇荡这小子,你给我听着,回去以后,你要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跟我竞争了,否则,有你的好看。” 背后转来猴爬树恶狠狠的声音。 这马大庆,脾气也太过于温和了。 他不敢回去讲,他怕马三爷知道了这事儿,回来找猴爬树的麻烦。 依照马三爷的脾气,就他这一个小小的窑狗子,马三爷可不领着人打到他家里去。 回到了篱笆院,马大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去了芦苇荡。 “找到烧火师傅了吗?”兰花花问。 马大庆眼神躲闪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呐,没有找到。” “哎,真是个废物,没有烧火师傅,这砖马上就卖完了,然后又要装窑了,这咋办呢?” 兰花花急得直跺脚。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裂枣成了烧火师傅 这世上的事儿,真是邪怪,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秋未冬初,是盖房子的最后时节,如果错过了这个季节,就要等到明年了。 这盖房子,收入可比种庄稼强多了,种庄稼,又是翻地,又是播种,又是施肥浇水的,老麻烦了,而且一季庄稼,需要半年的功夫,甚至更长。 而农村的房子特别好盖,一般的三间平方,也就四五十个平方,人顺溜了,也就十天半月的功夫。 再过月余,就进入了阴历十一月份,这可是个滴水成冰的季节! 寒冬腊月,是不适宜盖房子的? 因此,兰花花这一窑的砖头,只用了两天一夜,就被村民们抢了个精光。 歪瓜连忙组织人手,把砖坯朝窑里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烧火师傅在哪儿呢?兰花花急成了陀螺,急的一宿没睡,嘴角角上起了一溜火泡。 这天早晨,一起床,头就有点发晕,兰花花强撑着走了出来,她决定去窑上安排一下,然后安排马大庆去山外的定县靠山屯,听说那儿有个姓曹的烧火师傅,技术老好了。 定县离这儿二百多里路,骑上摩托车,一天来回估计没问题。 马大庆一个人去,兰花花不放心,又让他带上了歪瓜。 兰花花望着面前的一切,十分焦急。 窑场里空荡荡的,存砖的地方,满是黑竭色的泥土,还有星星点点的砖渣。 而背后的砖窑,这个大土堆儿,就像一个大黑蛤蟆,呆呆地趴在那儿。 黑蛤蟆肚子里,早已塞满了砖坯,单等着点火,烧火师傅一来,那黑褐色的煤块,就被运到了窑里面,那红色的火焰,就熊熊而起。 燃烧着,燃烧着,这一个个的土坷垃,就变成红色的砖块,就在烈火中焕发出了金子般的色彩。 “突,突,啪,突,突,啪。” 一辆三轮蹦子驶了过来,这车的柴油机,烟囱肯定坏了,要不,不会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是裂枣,这窑上啊,大伙儿都是用毛驴车拉砖。 只有裂枣,很是前卫,用他的全部积蓄,又借了一部分款,买了一辆三轮蹦子。 你别说,这铁家伙,不吃草不吃料的,拉起砖来,拉的又多,跑的又快。 毛驴车一般的拉着八百块砖,就顶天了,而三轮蹦子,可以拉两千多块,毛驴车一天拉两趟砖,就够厉害了。 而三驴蹦子,一天可以拉四趟,甚至是五趟。 为此,裂枣很是挣了一笔钱。 遗憾的是,窑上的砖头太少,供不应求。 “兰老板,烧火的师傅什么时候来?”裂枣问。 “我也不知道呐。”兰花花说。 “时间就是金钱呐。”歪瓜说。 这话不假,兰花花着急,裂枣也着急。 每个人,都干耗不起,这可不是蛤蟆水蛇熊瞎子,一入冬,便钻进洞里躲了起来,不吃不喝的,猫它一个冬天。 再冷的天,人都要吃要喝,更何况,还有一家老少的人,更是闲不起。 既然没有砖头,裂枣也没有办法,他索性跑到了宿舍里,找老德顺借了一把鱼钩,要去芦苇荡里钓鱼去。 裂枣借了鱼钩,又在野麻地里捥了十几条蚯蚓,就来到了浮桥边。 这钓鱼,钓的就是耐心,裂枣心里有事,朝岸边一坐,三分钟钓不上来,气的裂枣扭头就换个地方,再钓不上来,拿起钓杆就朝水里戳几下,再换个地方。 一个上午不到,换了五六个地方,从浮桥来到了燕子矶,又从燕子矶拐到了河汊,再拐到了三里桥,足足有十几里路。 鱼没钓到一个,倒把裂枣累的不轻,他也烦了,无意间走到了一个窝棚前,这窝棚是老德顺捉鱼时,避雨用的。 以前提到的老德顺和大白脸困觉,就是在这儿。 裂枣走进去一瞧,这棚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苇絮,又柔软又暖和。 这当然不是老德顺铺的,这老家伙现在忙,不像年轻时爱折腾,而且最近又放出风声来,要把他的蚱蜢舟卖掉,只是要价太高,一时半会还未找到买主。 也许,是哪个钓鱼人,或者在外谈恋爱的人,又把这当成了休息场所。 裂枣看苇絮厚实,就把钓竿一扔,一下扑在了上面,想休息一下,没想到,上下眼皮一碰面,就睡了过去。 裂枣醒来的时候,镰刀月已爬上了树梢梢,裂枣叹了口气,就朝回走。 窑上灯火通明,可是空荡荡的,那个瘌蛤蟆似的大土堆前,站着兰花花和菊花。 白雪哭着闹着找爸爸,菊花没办法,就穿了棉大衣,把女儿揣在怀里,两个女人一边唠嗑一边站那儿等人。 马大庆和歪瓜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裂枣,这家伙手里拿着钓鱼杆,百无聊赖地回来了。 “裂枣,钓的鱼呢?”兰花花问。 “呸,昨天做梦把老龙王打了,这家伙一条鱼也没让我钓到。”裂枣愤愤不平。 正说着话,一辆摩托车急驶而至,是马大庆和歪瓜回来了。 马大庆疲惫不堪的下了摩托车,这冬天骑摩托车,看似威风,其实受老罪了。 那刀子风嗖嗖的,戴着头罩还好点儿,但是膝盖就撑不住了,有护膝也不行,冻的都没有知觉了,吃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回来了,曹师傅咋说?来不来?”兰花花问。 “甭提了,连人影都沒见到,早被人请走了。”歪瓜懊丧地说。 窑里的砖坯早已码好,就等上煤开火了。 这把兰花花急成了拉磨的毛驴,团团地转圈圈,而马大庆,更是长吁短叹。 “要不,我来试试吧?”裂枣和歪瓜嘀咕了几句,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行?”兰花花问。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在窑上干了这么多年?而且,在猴爬树窑上干时,我和安师傅好的就像弟兄一样,他的本事,我也学了个差不离儿,关键就是火候。”裂枣很有把握地说。 “你不会拿我的砖窑练手吧?”马大庆有点担心。 “我保证没问题,但有一个条件,烧火时让歪瓜和我搭档,这样我就大胆了。”裂枣说。 “行,没问题。”兰花花想了一下,回答说。 正文 第301章 裂枣成功了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看着复杂,听着唬人,真干了,却原来是纸老虎,一戳就穿,一点就破。 烧窑这事也不例外。 用裂枣烧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兰花花一默许,马大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周建国的超市。 这可是全村的娱乐场合。 那些村里的闲汉们,又聚在了这儿打麻将,周建国也高兴,手里有了钱,特意买了个小话匣子,放在柜台上。 这玩意儿城里人叫收音机,就是一个小塑料壳子,里面也不知住了多少小人儿,男女腔都有。 这一下,小卖部前更热闹了。麻将扑克勾的是年轻人的魂,而这话匣子,勾的就是那些老头儿老太太的魂。 农村人晚上没有事儿,老头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也都聚在了小卖部前。 老头儿们听评书,是巜岳飞传》,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们,纯粹是来凑热闹。 那时可没有广场舞,大伙就听书的听书,来扑克的来扑克,女人们纳着鞋底唠嗑。 去了一回两回还好说,去第三回,就抹不开了面子,因为那话匣子费电池,白白的听着,心里也确实过意不去。 于是,大伙就你买几粒水果糖,他买一小包傻子瓜籽,一毛钱一包的瓜籽,大伙分下来,也分不了几粒。 无形中,小卖部又增加了收入。 但话匣子这玩意,在农村那时还是新生事物,用老三八的话说,这就是个收魂盒。 那些人死了,魂魄四处飞散,就被吸在了这话匣子里面,一拧开关,这些魂魄说的话就传了出来。 这些话虽然扯淡,但现在想起来,老三八的真正用意可能是听评书时,小孩子太吵,吓唬一下。 但这却真正镇住了那些小孩子,本来一群小孩子在小卖部前玩,周建国一打开话匣子,小孩子们就躲的远远的,生怕触了魂魄,夜里做恶梦。 就是这样的场合,马大庆走过来了。 瓜籽花生水果糖,还有饼干,最重要的是买一条过滤嘴香烟,这玩意儿提神,酒是不能买的。 歪瓜裂枣,这对难兄难弟,本来都是酒蒙子,要是见了酒,那不喝得迷迷糊糊呼,呼大睡呀? 大伙儿见马大庆买东西,这个叫姑父,那个叫姑爷,争着要东西吃。 马大庆也不含糊,拿了几袋瓜籽和水果糖扔给了小孩子和那些老娘们儿,又拿了一盒香烟扔给了老三八。 一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对马大庆直竖大拇指。 “三八叔,你把这些烟散一下子。”马大庆说。 马大庆一走,老三八给几个光鲜人物散了几支香烟,余下的就揣进了腰包,留着自己慢慢的亨用。 秋瓜说,“三八叔,这烟是散给大伙的,你怎么不给我一支。” “年纪轻轻的,抽烟不怕得了痨命,我看,为你们的身体着想,还是省了吧!”老三八说。 “老阎王爷不嫌鬼瘦,雁过拔毛。”大肥婆说。 “雁过拔毛是傻逑,既然逮住了雁,我就要把它整个儿吞下去。”老三八说。 这是个敢和屎壳郎抢粪球的狠角色。 马大庆来到窑上的时候,歪瓜己经领着几个人,开始了朝窑洞里运煤。 “有把握吧!”马大庆问。 “放心吧,我有七成的把握,歪瓜有三成的把握,我俩啊,合成一起,这事儿啊,准成。”裂枣挺自信。 “就是呀,这和闷红薯差不多。” 歪瓜说的有道理,每到秋天,守在野外的人饿了,就扒几个红薯,挖个小坑,把红薯架起来烤个差不离儿,然后用土一埋,待会儿扒出来,就烧透了。 就这样,兰花花提心吊胆了一宿,也在窑上守了一宿,而马大庆,早已疲惫不堪,他睡觉去了。 开窑那天,兰花花满怀期待,两眼紧盯着窑门,歪瓜拿了个钉耙,把那土一点点地扒开了。 兰花花又看又不敢看,她盼望着奇迹出现,毕竟,从办汽水厂又到编织公司,再到窑厂,这里面经过了多少坎坷,多少挫折啊! 事实出乎意料,这窑砖烧的出奇的好。 为了庆功,兰花花特意买了烧鸡,猪肉,还有一大桶老苞谷烧刀子,让厨房里做了四荤四素八个菜,为裂枣庆功。 山里人不讲究,窑上吃饭的时候,常常席地而坐,而今天,兰花花特意在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 大伙席地而坐,对于有本事的人,山里人就十分佩服。 在这里,是不讲究出身的,朱洪武还当过乞丐,和尚,最后不还是当了皇帝吗? 大伙你一杯,他一杯地敬裂枣,纷纷夸奖他, “恭喜裂队长,从运砖队队长一下升成了烧火师傅,这工资啊,可眼馋人了。” “裂队长,从一个苦力,一下子成了技术工,真厉害。” ………… 裂枣听了,美滋滋的,来者不拒,慢慢地,那黑脸膛红成了猴屁股脸。 歪瓜连忙劝大家,“少敬他几杯,这家伙,一见了酒,就没有了定力,不醉不罢休。” “我,我,我还,能喝。”裂枣举着杯子,含糊不清地说。 话还未说完,他一头趴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歪枣喝醉了。 …………… 一切又恢复正常,窑厂这个大土堆,有了裂枣,就变成了金蛤蟆,那吐出来的泥疙瘩,就变成了明晃晃的金子。 兰花花的口袋很快鼓了起来,有了钱,又要干什么呢? 那时的兰花花想,大杂院里马三爷的那套祖传房屋,只是两小间,一家五口人住进去确实不方便。 于是,兰花花的第一举动,就是在市第一中学旁边买了一套房子,虽说是老破小,两室一厅,一来居住方面,二来为了小草垛,以后上学方便。 但是,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二十多年以后,这套房子成了所谓的学区房,很快的升值了,比她一辈子挣的钱还要多。 一个大山里的女子兰花花,靠烧土坷垃,挣的钱在市里面买了一套房子,这事很快在五指山里传开了。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那时还没有买房的概念,纯粹为住而买。 “啧啧啧,能在城市里面买房,不简单呢?” 正文 第302章 “噫唏,别说整个旮旯村,就是整个五指山,又有几个人能在市里面买房?” ………… 大伙儿纷纷的议论着,赞叹着,兰花花在市里面买房,成了五指山里的一个传奇。 这话确实不假,兰花花大慨是五指山第一个在市里买房的人。 但也有人不理解,住在大山里面多好,山清水秀的,非要去城市里面住那鸽子笼,而且,喝口凉水都要买,那可是个花钱的地方。 但能挣钱,就有人眼红,农村的人就这样,看干什么能挣到钱,大伙儿就一窝蜂而上。 例如养长白兔,头两年还行,到了第三年,养殖户多了,兔毛直线下跌,养殖户赔的杀兔吃肉。 还有种药草,听说猴子村的大个子种了一亩地的白株,卖了五千多元。 大伙一窝蜂地去一个公司里买种子,老兰头也去了,二分地的种子,花了一百多元。 结果第二年,满山遍野的白株成熟了,村民们去卖,才发现那公司人间蒸发。 老兰头种了二分多地,又是浇水又是打药,丰收了,却卖不出去,最后晒干了,当柴禾烧锅了。 烧土疙瘩,也不例外。 到了第三年,山里的窑厂多了起来。 先是三岔镇上,有人立了一个十六孔大窑,这很厉害,规模足足是兰花花的两倍。 这十六孔大土蛤蟆窑,是三仔子立的,这家伙不缺钱,据说他岳父是农村信用社的行头。 就连芦苇荡对面的老鸹坡,也耸立起了一座八孔窑场,这是麻六皮立的。 这小子依靠两条大船,私抽河沙,在芦苇荡对面有个十来亩地的沙子场,他挣了不少钱,捞到了第一桶金。 但也给芦苇荡的对面,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里繁茂的水草和芦苇已经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浑浊的河水和漩涡。 偶尔,有鹭鹭经过,但也从不敢逗留。 这表面上看着河水浅浅的,但既使在岸边,也没有人敢下水,那水下面,深凹一个接着一个。 去年夏天放暑假的时候,三个小孩子下河游泳,结果,一个被漩进了涡子里,另两个命大,死死地抓住了水边的柳树根,幸好有个老汉在河边放羊,见状,把两个孩子救了上来。 但那个孩子,却永远地消失了。 这事闹了很长时间,幸好那消失的孩子是麻六皮堂弟的儿子,既使这样,麻六皮也脱了一层皮,据说没少赔钱。 但这也伤不了麻六皮的筋骨,正当他想大干一场的时候,没有想到,上面下了文件,禁止一切人在河里采沙,挖沙。 而且,上级还成立了巡逻队,驾着小船在老龙河,芦苇荡里巡逻。 也有不服气的,怀着饶幸心理,想试一下结果。 例如老龙河下游的沈万三,就因为偷着挖沙,结果塌了河提,幸好是冬季,才没酿成大祸。 结果,采沙船没收,沈万三也进了局子,老老实实地接受劳动再教育去了。 麻六皮多聪明啊,他立马见风使舵,卖了采沙船,关闭了沙场,就像一只冬眠的蛤蟆,不敢再折腾了。 老鸹坡的芦苇荡,终于安静了一段时间。 但麻皮六,感觉自己是龙,是虎,成天窝憋着,他心里就憋屈的慌。 更何况,麻六皮还是个腰缠万贯的有钱人,于是,一座砖窑就在老鸹坡拔地而起。 同行一多,这砖头就慢了下来。 兰花花曾经在五指山走了一圈儿,方圆六公里左右,竟然有七座砖窑。 想想确实可笑,这些窑场一年又能产多少砖?又能盖多少房啊? 兰花花有个预感,这窑场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像麻六皮的沙场一样,会关门大吉。 兰花花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烧砖窑,也许正像老德顺所说的,是吃他妈的子孙饭。 烧砖需要沾土,什么是沾土,就是长庄稼的土壤,这些土啊,也许过了亿万年,那些动物的粪便,尸骨,还有上面长的花花草草,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生死死,才形成了如今的土层。 只可惜,被一把火烧成了砖块块,一开始,是河坡地,现如今,又开始烧起了梯田里的土,这确实令人痛心。 很快,郁郁葱葱的梯田里,树木被伐了,那些青青的茅草,野蒿也被伐了去,黑竭色的泥土也被取走了,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凹陷,站在山坡朝下看,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欲哭无泪的眼睛。 最倒霉的是瘌痢头,他的二亩坡地紧挨着大丑。 大丑有个制砖机,他把主意打在了瘌痢头的梯田里。 这天,大丑特意买了一刀子猪肉,去了瘌痢头家。 瘌痢头和他的黑婆娘正在剥麻皮。 自从娶了老婆,这瘌痢头也确实能干了许多,他见窑厂后面的野麻没人收割,就趁空闲,割了两板车,扔在了房前不远的水塘里。 待野麻皮泡的变了颜色,瘌痢头就捞了上来,坐在河边上剥麻皮,这玩意儿剥下来,晾干了,搓一下,就是上好的麻绳。 才剥了一半不到,那黑婆娘就嫌气味难闻,借口饿了,回家做饭去了。 正在这时,大丑来了。 这家伙是夜猫子进宅,一来就没好事,瘌痢头不想理他,只是低着头剥麻皮。 “兄弟,干活呐?”大丑说。 “……?”瘌痢头有点发愣,这日头难道从西边出来了? 平时喳喳呼呼的大丑,竟然变得这么和颜悦色了起来。 “你,有事啊?”瘌痢头问了句话。 “嗯,我给你送肉来了。” “俺不吃肉?”瘌痢头说。 这明摆着,黄鼠狼跟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丑一点儿也不尴尬,只是笑笑, “兄弟呀,咱俩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跟你说吧,我看中了你那二亩地了,想买过来。” “我不卖,老百姓卖了地还吃啥?那还叫农民吗?”瘌痢头一口回绝。 “真不卖?那你可别后悔。”大丑说完,笑眯眯的走了。 这大丑,竟出些阴招儿。 他挖自家的田地做砖坯,在和瘌痢头田地交界的地方,挖的笔直笔直的,这一弄,下雨的时候,瘌痢头的土地都被雨水冲到了他那儿。 你说缺德不缺德! 正文 第303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舒服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一转眼,年过去了,地上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炮竹皮儿。 走完了亲戚,那些打工的农人们,又背起了他们的行囊,迈着细长的双腿,又走在了异乡的大街小巷,去奔波他们的日子。 老北风的脾气也渐渐的温和了起来,变成了小北风,最终,东南风又压倒了小北风,天气变的渐渐的温暖了起来。 地上的积雪也一天天地簿了,就连大丑门前的那个大雪人,也融化的只剩下了一个墎子,到处是污浊的雪水,在肆意横流。 梯田里,向阳的地方,已经露出了葱葱郁郁的麦苗,就连鸟儿们也忙活了起来。 小麻雀在房檐下吱吱喳喳地叫着,八哥蹲在树枝间声声缠绵,而乌鸦,这鸟类中的呆子,只会站在污水旁发呆。 年里年外,马三爷也没闲着,他悄悄的找人去阻了大杆子几回,这家伙,连过年也没有回家,家里只有骨瘦如柴的老杆子夫妇,走路都颤抖着,好像随时有倒下去的危险。 看着这副可怜相,别说要钱,真想再施舍他一点儿钱,才让人感觉心安。 生了这样的儿子,老杆子夫妇无可奈何,马三爷当然也无计可施,只有期待着大杆子浪子回头。 每次的日头升起又落下,这就是一天,每次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这就是一夜。 这日子啊,好像谁也左右不了,好也罢,劣也罢,还得自个儿过下去。 况且,马三爷的投资是老鼠拉木锨,大的在后边,这编织公司,纯粹是让兰花花练练手,小试牛刀。 虽然失败了,被大杆子骗跑了两千多块线,但让兰花花增长了经验,特别是看人,那些献殷勤的,口腹蜜剑的,都有一定的目的。 这就应了一句话,无缘无故献殷勤,一定别有用心。 ……… 出了正月,兰花花家的篱笆院里,那棵老枣树已经悄悄的吐出了嫩芽。 这老天也真他妈的日怪,兰花花小的时候,那房檐下的冰溜儿可以踩到阴历二月的边儿,才能消失,三月份还有人穿着夹衣。 而现在,可不行了,一过了正月,那老天就发了神经,一忽儿艳阳天,烤的人冒火,一忽儿却又冰冷刺骨。 气候真他妈的反常。 兰花花正在浇菜,那水,清亮清亮的,从压水井里流了出来,落在了石臼里,蓄满了,又潺潺地流向了葱沟沟里。。 这是一沟大葱,那大葱头上己结了一个白色的小苞,这是大葱的种子,长到五六月份,即可成熟。 那流水灌进菜地的缝隙里,里面的蟋蟀便一个个的钻了出来,蹦哒着。 那站在树枝儿上的花喜鹊夫妻看到了,就飞下了树枝,啄起蟋蟀来。 这花喜鹊夫妇好像是兰花花家中的一员,它们一点儿也不怕人,有一只蟋蟀蹦到了兰花花脚边,那花喜鹊就站在兰花花的脚面上,去啄那蟋蟀。 兰花花就想,这人呀。要是托生成一只鸟儿多好啊。飞到哪儿都是家,衔点树枝搭个窝窝,饿了找点食吃,不操心不着急的。 正想着,大金花来了,她闲着没事,一来聊聊天,二来想探听一下窑厂何时开工,她想上班了。 一进了篱笆院,大金花就问,“花花姐,这窑厂啊,何时能开工?” “马大庆和歪瓜,去拾掇东西去了,就在这几天吧。”兰花花说。 梨花也来了,还拿来了一块腊肉,“花花妹,过年的时候,你就割了那么一点点肉,我估摸着也该吃完了。我家的肉多,给你送了一点。” 兰花花知道,她也是来打听开工日期的,毕竟,大丑的制砖机闲置在那儿,闲着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 “哎呀呀,俺家大庆啊,不爱吃腊肉。他都是吃鲜肉,让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买。” 兰花花正说着,瘌痢头夫妻也来了。 瘌痢头见兰花花在压水浇菜,连忙走了过去,帮兰花花压水。 兰花花家是大肚子压水井,就是俗称的老鳖盖水井,这井架有点儿高,瘌痢头个子又矮,人又瘦,压起水来一蹦一跳的,像跳跃的田鸡。 这下可把大金花笑的咯咯响,“瘌痢头,你就这样蹦上一个上午,不把你累得脚抽筋才怪嘞。” 瘌痢头笑,那黑婆娘也笑。 兰花花见了,连忙走进屋里。端了几个苹果梨子出来,就在水井边洗了给大伙吃。 “给我留一个!”一声吆喝。 瘌痢头的黑婆娘伸手也要去拿,这一声吆喝,吓的她急忙缩回了手。 大肥婆来了,人还未进院,就先喊了一嗓子,这娘们过年又吃肥了,那大屁股肥的,走路都一颤一颤的。 来到了水井边,大肥婆伸手就抓了两个苹果,喀嚓喀嚓地啃起来。 “你看你,来了也不帮忙浇一会儿地,就知道吃,肥的像一头老母猪,还是吃。” 梨花这话一说,大肥婆有点挂不住脸,就反怂了过去, “哪能像你家,你家是村头,儿子儿媳妇,又都有本事。 每逢过年,家里的鱼啊肉啊,挂了满满的一树,俺穷,不是没见过东西,吃不起吗?” 这两个老娘们儿,就是一冤家,见面就掐架。 瘌痢头聪明,装作没看见,只是一个劲儿地压水。 而大金花,更是插不上嘴,这梨花和大肥婆,都是村里面上的人物。 梨花的丈夫是村头,握有实权,而大肥婆,人家有小卖郎,是村里的“大款。” 万一插了嘴,哪句话不合对方的心意,岂不是得罪了人? 兰花花连忙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怎么就像两只叼架的老公鸡,一见着面儿,就要叨上几嘴。” 大肥婆还是不服气,正要再说上两句,就听大丑在后面喊了起来, “梨花,快点儿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谁来了?”梨花答应了一声,就朝外走。 望着梨花走出去的身影,大肥婆嘴一撇,鄙视的说, “牛叉甚呢?因为丈夫是村头,就得瑟了,也牛叉不了多久。 快到换届选举了,这大丑啊,做了这么多年的村头,可沒少作恶,估计啊,这次他要完蛋了。” 正文 第304章 瓜籽和水果糖 这年的阴历三月十五,山上开满了各种花儿,白的,红的,紫色的,一个五颜六色的春天又来临了。 就连小村里,那些树木也繁花簇拥,梨花是那么的洁白无瑕,而桃花,却又是那么的绚丽多彩,就连桐树,也开出了紫色的喇叭花,栋树花,则是紫色的,又细又小……… 这满山的花儿,招惹的蜜蜂嗡嗡地叫个不停。 山坡上,又响起了骚情的酸曲儿, “妹家门前一块田,一荒荒了十八年。 如果不嫌妹妹穷,欢迎哥哥来种田。 ……………。” 在这山花烂漫的季节,冰冻了一冬的老龙河,也完全化了冻,也许束缚的太久了,苏醒过来的老龙河,奔腾着,咆哮着,一泻千里。 芦苇荡里,那连绵不断的沼泽地,又有了新的活力,鱼儿们在清清的水里,吐着泡泡。 鹭鸶,这高傲的大长腿仙子,伸展着白色的趐膀,在水面上,芦苇间翩翩起舞。 老德顺又坐上了他的蚱蜢舟,去芦苇荡里下起了丝网。 芦苇荡里的土层啊,终于解冻了,这预示着兰花花家的窑厂,即将开工。 偏偏天公不作美,三月十六这天,红红的太阳不见了,黑竭色的天上,却飘下来了一场桃花雪。 这桃花雪啊,密密匝匝的,铺天盖地地飘下来,冻坏了桃花,砸碎了梨花,那些细细碎碎的枣树花儿,更是砸的七零八落。 所幸的是,那小雪花一落到了地面,就化成了水渍。 村民们只有窝在家里,有的坐在炕上纳鞋底,有的又拿出了冬天盖的后棉被。 而男人们,又聚在了周建国的小卖店里,打起了扑克。 这次,周建国夫妇特别的热情,罕见地拿出了水果糖,瓜籽,让大伙儿随便吃。 老三八看了就很纳闷,“难道日头从西天里出来了,这两口子,不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塞到自己口袋里,就觉的吃亏的主,怎么会这样大方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连癞痢头,这个人人看不起的家伙,从小卖店前走过,周建国也叫住了他, “大兄弟啊,干甚去啊。” 这出其不意的问候,把瘌痢头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周建国见到他,总是冷冰冰的,就连买他家的盐巴也爱理不理的。 也难怪,作为一个穷鬼,这也是情理之中。 “我,我啊,现在老龙河里的水大,我想去河叉子里,阻点儿鱼,改善一下生活。”瘌痢头有点受宠若惊。 “哎呀呀,这雪天路滑,那河汊子呀,又陡,你莫滑下了河了,喂了王八。” 周建国说着,一扭头对大肥婆说,“去,给咱家兄弟拿块腊肉来,年前在咱家粉条店里干了这么久。是的奖赏一下。” 大肥婆就飞快地跑到店里拿了一块,肉,大概有一斤多点,连忙塞给了瘌痢头。 这下,癞痢头更是受宠若惊,他提着肉,傻乎乎地问, “这真是给我的吗?” 大肥婆笑眯眯地说,“对呀,就是给你的。” “一分钱都不要。”瘌痢头还是有点不放心。 “一分钱都不要,拿回家吃吧。好好的炒几盘菜,或者包顿饺子。给你的黑老婆吃吧。”周建国也笑眯眯的说。 瘌痢头一听,好像生怕周建国反悔似的,提着那块巴掌大的腊肉,飞也似的朝家里跑走了。 香瓜是个毛头小伙子,他看了就嘻嘻地笑, “稀奇稀奇真稀奇,老母鸡一眨眼啊,就变成了鸡。这铁公鸡啊,一眨眼也就开始拔毛毛了。” 周建国,这个旮旯村的首富听了,反常的没有板起脸,直着大嗓门儿骂人,而是依然笑眯眯的, “我说你这孩子啊,那儿有水果糖,还有瓜子儿,去弄点吃吃尝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敢吃,我怕你要钱。”香瓜又说。 “你看这孩子。把你大伯看得这么小气,吃吧,可劲儿吃,吃完我再给你们拿。”大肥婆也说。 大伙嗑着瓜子儿,吃着水果糖,心里都美滋滋的,老雷子是人精,他又明知故问, “大兄弟呀。有事儿你就说。别在心里憋着。不然大伙儿都走了。你这瓜子和花生不是白瞎了吗?” 周建国咳嗽了一下说,“来我这儿玩的,都没有外人。既然这样啊,我就跟大伙儿说了,再过两天就要选村头了。 欢迎,各位父老爷们儿投我一票,等我当选了村长,一定报答各位。” 周建国这一说话,大伙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就连这瓜子儿,水果塘,也不是白吃的呀。 “就凭着这一点点水果糖,和几把花生,就想当村头。”老雷子又问。 “好处嘛,还在后边呢,等到天黑了,我跟大伙儿送过去。”周建国说。 正在这个时候,三驴子走了过来,这三驴子,常跟在大丑屁股后面跑,就像大丑的一条小尾巴。 老雷子一挤眼,周建国连忙住了口。 “咋地啦?你们说甚呢?我一走到边儿上,就不吭声了,怕我听到啊。”三驴子大大咧咧的问。 “没有说甚呢,今儿个周建国高兴,他对大伙说,今儿个在这儿打麻将,就不收我打底费了哈。”香瓜说。 香瓜的话,弄得周建国脸一红,他望了一眼大肥婆,咬了咬牙, “对呀,没错没错。大伙儿长年在我这儿玩耍,年年月月,月月年年的。 既然这样,今天啊,就免费破个例,打底费不收了,让大家尽情的玩个痛快。” 周建国这话一出口,几个赌徒们高兴的直拍桌子。 香瓜说,“行行,今天不玩到深更半夜,我就他妈的不罢休。” 三驴子来买香烟,他把手一伸,豪爽地说, “给我来三条镰刀牌过滤嘴香烟。” 周建国愣了一下,连忙问他,“你家里来了多少客人呀?要这么多的香烟。” “不要啰嗦,把香烟拿过来就是,又不是不给你钱。”三驴子说。 周建国连忙拿了三条香烟,递了过去。 三驴子接过了香烟,也不吭声,扭头就走。 “钱呢?你怎么不给钱?”大肥婆在旁边看见了,连忙问。 “钱啊,还会少了你钱?这是村头大丑要的,回头他就把钱给你送过来。” 三驴子说完扭头就走。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瘌痢头成了香饽饽 村里又要选村头了,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大丑这几天,一改往日的蛮横形象,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再说瘌痢头,拿了周建国的一斤多腊肉,正往家里走着。 突然听到了一声狗叫,是大丑在牵着他家的牧羊犬在遛弯。 瘌痢头一看到大丑,就像看到了鬼一样,扭头就朝另一条岔路上走。 “你给我站住,瘌痢头,你要是再跑,我就放狗咬你了哈。”大丑喝了一声。 那条牧羊犬也狗仗人势,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前腿弓,后腿蹬地伏在地上,作欲捕状。 瘌痢头属狗,但他从小就害怕狗,这一个场面,把它吓的立马停住了脚。 “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我又不是老虎吃人,你家的家在这边,走着挺近的,你为什么要拐个弯儿?非得从那边走那多远呀。”大丑作关心状。 “我,我………。”瘌痢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了。 这时,大丑看见了瘌痢头手里的腊肉,他特别的奇怪, “什么?你买些腊肉嘞,刚过了年没多长时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村里还有卖腊肉的呀?是谁给你的。”大丑奇怪地问。 “这是周建国给我的,我从他家门前过,要去河汊子里面捕鱼改善生活。 周建国说,现在啊,坡陡路滑,很危险,于是就送了我一块腊肉,让我回家改善生活。” 大丑知道,这周建国,就是个千年的老狐狸,在一个生产队的时候,他当大队会计,没少揩大伙儿的油水。 如今,这老家伙依靠着开代销店,成了旮旯群里的首富,难道他厌倦了经商?想当旮旯村的村头,过一过管人的瘾? 大丑多聪明啊,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唉呀呀,大兄弟,你说咱们一村一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结婚呀,也没有办酒席待客。 哥哥我想跟你送点贺礼,也没法去,这不,看你拎这么一点点猪肉,能够吃几顿啊? 走,走,我家的腊肉多,年前你从我家院前过,没见过挂着满满的一树吗?回家我给你拿一块大的。” 大丑说完,攥着瘌痢头的衣服就朝家里拖。 来到了大丑家,大丑从屋里捡出来了一块腊肉,足足有两三斤。 “瘌痢头,是我给你的腊肉大,还是周建国给你的腊肉大?”大丑问。 “是,是你给我的大,你不会跟我要钱吧?”癞痢头弱弱地问。 “不会呀,哪儿的事,咱是多年的好兄弟了,我给你腊肉,就算是精准扶贫了,你可要记得哥哥的好哇。”大丑说。 “那是那是,大丑哥真好。” 瘌痢头激动的又流下了泪水,平时对他非打即骂的大丑,一下子变得这么和颜悦色,而且给了他这么一大块的猪肉,让他怎么能不感动呢? “既然这样,大兄弟呀,咱也就不掖着藏着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再过两天,选村头的时候,你投哥哥我一票好了,以后啊,还有更好的事儿等着你呢。” 大丑生怕癞痢头忘了他说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嘞,好嘞,哥哥,不就是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上你的名字吗?” 瘌痢头听了大丑的话,连忙拍了拍胸脯,连连保证。 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下两个字,就能换来这么一大块腊肉,这对瘌痢头来说,特别是不可思议。 至于村头,不管谁干,对瘌痢头来说,都是那么一回事儿。 周庆三当村头,他穷得揭不开锅,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 后来,大丑又当了村头,他不是照样的打光棍儿,一打就是那么多年,眼看着,在村里混不下去了,才去的云南。 幸好凭着一手种瓜的手艺,讨了个老婆回来,这已是他人生最大的满足了。 从大丑家出来,瘌痢头左手提着一块腊肉,右手提着一块腊肉,心里笑眯眯的,美滋滋地哼起了酸曲儿。 “哥哥我住在下山坡,家里地广钱又多。如果妹妹知道了,赶紧来把哥哥找………。” 走着走着,回到了家门口儿,瘌痢头又犯了难,这周建国,是个敢和屎壳朗抢粪球的家伙,白白送了他一块腊肉,没有回报。他会善罢甘休? 而大丑,也送了他一块更大的猪肉,如果这俩人都当村头,那选谁呢?手里只有一张票啊。 瘌痢头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选大丑。 大丑这人厉害,如果他不选大丑,恐怕大丑以后见了面儿,会揍他。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丑送他的腊肉,估计是周建国送的三倍。 瘌痢头想到这儿,掂着两块腊肉着扭头就往回走,他的黑老婆正在房前洗衣裳,看见了就连忙喊, “别走啊,瘌痢头,你上哪儿去啊?快点帮我来拧拧衣裳。” 瘌痢头也不理他,拎着两块腊肉,飞也似地跑向了周建国的小卖部。 这时,天上的雪花已经停了,大伙儿都在来麻将,屋里闹哄哄的。 周建国正陪着大伙儿聊天,大肥婆趴在柜台上,她见瘌痢头掂了两块肉飞快地跑过来,感到有点纳闷。 “瘌痢头,你干嘛呢?跑得这样快?”大肥婆问。 “不干嘛,来还你家的腊肉来了。” 瘌痢头说完,把那一小块腊肉朝柜台上一扔,柜台是用木板板做的,腊肉落在了上面,砰的一声,惹得大伙儿都看了过来。 “瘌痢头,你怎么把腊肉又送过来了?那可是我白送给你的呀。”周建国十分纳闷地问。 “我不要了,你送的太小,你看看,有人送了我一块儿大的。”瘌痢头得意地扬了扬右手的那块腊肉。 “是谁送你的?”周建国有点恼火,脸一板,瞪着眼问。 “我不告诉你,嘻嘻,我要回家煮腊肉吃了。”瘌痢头这下可聪明了,他没敢说出大丑的名字,说完扭头就跑。 这村里,有实力竞选村头的只有三个人,大丑,老三八,周建国。 “不用说,十有八九是大丑,不会是老三八,这人太抠。” 老雷子和老三八打过架,不对眼儿,他分析着说。 ()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红花蛇 兰花花吃过了午饭,正打算去芦苇荡里看看那里的情况。 她一直放心不下歪瓜的那个小棉袄,也不知道菊花这个傻婆娘,能不能把自己的女儿照料得好好的。 兰花花刚锁了门,就见周建国进了篱笆院,怀里还抱着一只老山鸡。 “你抱着野鸡干甚呢?”兰花花十分纳闷儿。 “不干什么事儿,你是大城市的人,家里又有窑厂,送你别的东西吧,鸡呀鸭呀,你又不在乎。 刚才有个猎人,捉了一只老山鸡,从我店前过,我看见了,就买了下来。 给你尝尝山里的野味儿,让你尝尝鲜。” 周建国笑眯眯的说着,一面把老山鸡放在了屋檐下。 “这山鸡呀,是用草绳绑的,可别让他跑了哈。”周建国说。 “你有事啊?有事就当面说,咱都不是外人。”兰花花说。 “好吧,是这样,村里要选村头了,我估计这次大丑要完蛋了。 我想当村头,带领大伙儿致富,听说,这村里一共有三个人竞选村头。 大丑,老三八,我估摸着老三八不是我的对手,就是大丑有点儿麻烦,希望到时候,你投我一票吧。”周建国诚恳的说。 这时,兰花花才想起来,为什么早上起来,她浇菜地的时候,梨花为什么送他一块腊肉,原来另有深意啊。 “我不是这村里的人,我的户口已经搬到市里去了。我还能投票吗?”兰花花问。 “怎么不能呀,一户一张选票。我估计老兰叔是不会参加选举了,这票只有你来填写了。”周建国认真地说。 送走了周建国,兰花花就来到了芦苇荡。 歪瓜正在门外,穿着对襟小褂儿,满头大汗地劈着劈柴。 “歪姨夫。忙着呢。” “哎,趁现在有闲空,我又从山上弄下来了一些木材,等到窑上开了工,就没有闲功夫了。”歪瓜说。 兰花花进了屋一看,真没有想到,自从有了女儿,菊花的疯病一次儿也没有犯过,人也白白胖胖的,菊花抱着白雪,正坐在床上喂奶。 “来了!”菊花说着话,害羞地一笑。 “哎,来了,奶水够吃吗?”兰花花问。 “够呀!这小妮子真能吃,你看,长得胖乎乎的。” 菊花让兰花花看白雪,兰花花一看,这小妮儿长得太漂亮了。 那眉眼,那脸蛋,简直就是一个菊花的翻版,美的就像像电影明星似的。 “哎呀,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越大越好看。这么美的女儿,长大了说不定,变的更好看呢。”兰花花连连的赞叹。 菊花又笑,笑的脸都红了。 “你知道这是你的女儿吗?”兰花花有点不放心。 “知道啦,这就是我的女儿白雪呀。”菊花说。 “这就行,能认出自己的孩子就行。”兰花花说。 “我以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我也弄不懂。 直到有一天,白雪在吃奶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觉好像从云朵上面掉下来一样,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菊花说。 兰花花看菊花好好的,就是正常人一个,才放下了心。 “你缺什么,需要什么?遇到了困难,一定要给我说声哈。”兰花花出了屋子,还不忘嘱咐的几句。 看完了菊花,兰花就要看父亲的。 只可惜,兰花花站在空荡荡的大院里,除了一个歪瓜,别说父亲,就连老兰头也没有看到。 “歪姨夫,俺爹呢?去哪儿了?”兰花花问。 “你爹啊?一大清早就和那个老家伙去了芦苇荡。 他非拖着你爹去打鱼,说现在老龙河涨大水,芦苇荡的水也跟着爆涨,那里的猫鱼特别的多。” “哎呀呀,这么大岁数儿。还去干他冒险的事,万一掉到了河里,岂不要了他的老命。” 兰花花吃了一惊,抬腿就往芦苇荡里面跑。 才短短的两个多月,这芦苇荡里的芦苇啊,就窜出了一人多高,到处是青色的芦苇,密密麻麻的,好像一堵墙。 除了轻轻走过的风声,兰花花仿佛还听到了芦苇在噌噌地朝上生长的声音。 哪儿有父亲和老德顺的影子啊? 兰花花只好来到了渡口,这儿,曾经停过兰花花亲手编制的木排,来接送对面老鸹坡的学生。 而现在,物是人非,这儿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浮桥,歪歪扭扭的,又窄又浅,只是那水涨得太大,把那浮桥淹没的若隐若现。 到哪儿去找父亲和老德顺呢,兰花花叹了一口气,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愣。 一阵鹭鸶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几只鹭鸶从芦苇荡里面飞了出来,在葱葱郁郁的芦苇上面盘旋着。 有人惊动了鸟巢,是谁呢?现在正是母鸟下蛋的季节,山里人是不允许捡鸟蛋的。 肯定不是山里人。 兰花花连忙跑了过去,拨开了芦苇,一看,在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里面,有一个鸟巢。 那鸟巢里面,盘着一条红花大水蛇,昂着头,咝咝地吐着蛇信儿,去啄那俯冲下来的鹭鸶。 从鹭鸶那绝望的惨叫声中,兰花花又看了一眼,那体态雍肿的红花蛇,见蛇肚子一咕噜一咕噜的,这条蛇肯定吞了不少的鸟蛋,怪不得鹭鸶们这么气愤。 那条红花大水蛇,因为肚里的东西太多,行动不便,它见来了人,有点惊慌,连忙缠住了石头的一个棱角,只见它一用力,随着一阵啪啪的声音,蛇肚里的鸟蛋破裂了,那蛇形动迅速了许多。 残害了这么多幼小的鸟命,兰花花想着,心里不忍心,就走了过去。 那蛇见有人来,连忙掉转了头,一下子钻进了缝隙里面,它想躲到大石头下面去。 兰花花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蛇的尾巴,朝上一提,这蛇立马张开了鳞片,死死的卡在了缝隙里。 兰花花手一松,那蛇收住了鳞片,又往缝隙里面去,兰花花趁势把它提了出来,然后,猛地手一抖,然后抡圆了胳膊,把这条红花蛇一下子扔到了水里去。 “你这个害鸟精。”兰花花狠狠地骂了一句。 ()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两老汉吵架 兰花花正在着急,突然听到一声咿呀咿呀的划水声。 老德顺划着蚱蜢舟,老兰头坐在船舱里,两人喜笑颜开的从芦苇里划了出来。 也许收获不错,老德顺一边划着船,还一边唱着歌,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 清早起来去呀去撒网, 鱼呀鱼满仓。 …………。” “俺爹俺爹,你们干什么呢?赶紧划过来,上岸上来,那水多危险呀,好像小孩子一样。”兰花花喊。 老德顺好像故意卖弄似的,一边身子乱扭,一边对兰花花说, “哪能呢?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在这芦苇荡上面横行了几十年,又有多少鱼虾,老鳖,螃蟹,进了我的肚子。 还从来没有从船上落下到水里,除非我想跳下去洗澡了。” 老兰头坐在船仓里,被他晃荡的头晕眼花,连忙喊, “你个老家伙,你想干什么呢?你想去见阎王,你自己去得了,我还想再活几天呢,再过几天安稳日子呢。” 老兰头的话音没落,只见老德顺猛地转了一个弯儿,蚱蜢舟猛地一晃,扑通一声侧翻了。 两个人都落进了水里,幸好河水不深,才到了胸脯,两个人又都会凫水,老兰头连忙朝岸边游。 老德顺站在水里面喊,“你个老家伙,怎么这么不讲义气呢?快点帮我把船拖到岸边去。” “你自己拖吧,谁叫你得瑟呢?你自己种下的恶果,你自己承受吧。”老兰头水淋淋地爬上了岸。 只有老德顺自己,一只手拖着船,另一只手还不忘抓着一个编织袋,那里面有他捉的半袋子鱼,慢慢地朝岸边走。 兰花花站在岸边,连忙把老德顺拽上了岸,又替他系好了蚱蜢舟,老德顺才爬上了岸。 “快点回家换衣裳去,别冻感冒了。”兰花花催促着这两个人。 这两个老头儿,倒像是两个小孩子,一路走,一路还打着嘴仗。 “一落了水,鱼你也不拿,船你也不帮着我拖,等回家了,你别吃我捉的鱼。”老德顺生气的说。 “为什么不让我吃?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啊,跟着你跑了那么远的路,又收了多少地笼? 还有,这鱼也是我一条一条地装进编织袋里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答应的,要分给我一半儿呀。”老兰头说。 “磨磨蹭蹭的,一边走还一边吵着架,你们不能走快点吗?冻感冒了咋办?”兰花花说。 “闺女啊,你是我的小棉袄,冻感冒了,你给我买药呗。”老兰头说。 “你冻感冒了,还有人给你买药,那我冻感冒了,我一个老光棍,只有自己撑着去买药了。”老德顺说。 “谁说没人给你买药?金柱呢?你让金柱给你买药啊?” 老兰头狡猾地说,他在嘲笑老德顺和大白脸两个人,在芦苇荡的草棚里面困了一觉。 结果被大白脸的儿子,金柱讹上了,这是个赌棍,输了钱就找老德顺要,弄的他苦不堪言,最后毅然决然的和大白脸断绝了关系。 “哼,让他给我买药,有钱是爹,没钱是鳖,更何况我这一个半路的老爹,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去,好,好继承我的遗产呢。” 老德顺说着,低着头一阵猛跑,感觉身上太冷了,他还真怕生了病。 这上了岁数的人啊,说不定一生病,一躺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老兰头见老德顺跑,他也跟着在后面跑了起来,两个人像跑步比赛似的。 老三八掂着鱼网,去芦苇荡里面撒鱼,走到了这儿,他看见了这幅场面,笑得弯下了腰。 好不容易直起了腰,老三八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前看齐。” 两个老汉也不理他,只顾朝前跑。 “你撒鱼啊,三八叔。”兰花花问。 “对喽,你干甚?”老三八站住了,笑眯眯的问兰花花。 “三八叔,听说你要竞选村头,是真的吗?” “哎,还真有这回事儿,你看看咱村穷的,还没有对面的老鸹坡的人富裕。 人家那个村庄,可比咱村偏僻的多,况且,人家那村还没有咱村的地多。”老三八说。 “那,周建国和大丑也想当村头,你争得过他们吗?” 对老三八,兰花花有一股好感,毕竟,比起大丑和周建国,老三八手脚要干净的多。 “有什么好争的?”老三八问。 兰花花就把大丑送腊肉,周建国送老山鸡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选谁呢?”老三八又问。 “我谁也不选,等会儿回到家,我就把腊肉和老山鸡给他们送回去。”兰花花说。 回到了窑厂,花花看到父亲和老德顺都换好了干衣裳,两个人正在忙活着。 他们面前有一个小火炉儿,老兰头烧火,老德顺则忙着油炸鱼。 油锅里的油翻滚着,一股一股的油香味儿荡漾开来,兰花花嗅了嗅说, “啊,好香啊。” “能不香吗?这窜条鱼,石滚皮,大白条,别看鱼小,这些都是天然水里面生出来的,没有一丝的污染。 这水多清啊,长出的鱼肉啊,细密紧凑,当然好吃了。 你稍等一会儿。我把这鱼炸好了,给你拿一半回去。” 老德顺说着,就找了一个塑料袋儿,把炸好的鱼装了进去。 “怎么拿这么多?你们两个吃什么?”兰花花说。 “给你的这一份啊,是老兰头那一份儿,我一个小鱼儿都不给他,谁让他落了水,不帮我拖船就跑掉的。”老德顺余气未消地说。 “那,咱一场归一场。我没帮你拖船,你生气了,炸的鱼不给我,我也不要,这场就过去了,好不?” 老德顺听了连连点头,“好,就这样,这一场算过去了。” “那你炸鱼,我帮你烧火呢,皇帝还不白使唤人呢,你总不能白使唤我呀?”老兰头又说。 这一下,说的老德顺无言以对,他挠了挠头皮,想了一下说, “好吧,我也不白使唤你,你老老实实地烧火,等鱼都炸完了,这剩下的鱼啊,再分给你一半。” 老兰头听了,这才点了点头,“对头,这才讲道理,就是这个理儿。” ()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兰花花砸“鬼" 兰花花从芦苇荡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 老德顺送给兰花花的炸鱼儿,她没有要,全部送给了菊花。 歪瓜见了就说,“老德顺回来的时候,已经给过一些了,今天下午,就喝鱼片汤了。” “这有什么呀,一顿吃不完,两顿吃,总之给菊花吃好了,奶水足,就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兰花花说。 兰花花在回村的路上,边走边想,这选村头,可是村里的头等大事,就连在镇上开杂货店的周铁锅,听说都想参与。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选谁呢?大丑,这小子不用估计,是盘子里的油炸鱼,不用筷子翻它,它永远不会翻身。 而老三八呢?这老家伙动不动就抡拳头,属于那种靠武力吃饭的角色,三句话不合,就拳脚相交。 周建国呢?这家伙是货郎鼓出身,成天摇着拨郎鼓走村串巷的,一厘钱一分钱地挣,这可是个千年的老狐狸,精明的不能再精明了的主儿。 周铁锅呢,好多年不在村里住了,只在播种,收割庄稼时回来一小会儿。 兰花花想来想去,想得头疼,干脆不再想这些事儿,只是专心走自己的路。 ………… 胶洁的月亮升起来了,照的大地亮堂堂的,那路边的茅草,石堆映的清清楚楚的。 只是野外的蚊虫太多,成团成团的,嗡嗡嗡地飞着,直往人身上扑,有一只飞进了兰花花的眼里,兰花花一面揉着,一面流泪。 蚊虫多,蝙蝠就多,成群的蝙蝠吱吱地叫着,在空中来回穿梭着,扑食着蚊虫。 兰花花就想,这世上的事情,真有趣儿,有蚊子就有吃蚊子的蝙蝠,这真是卤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走了不远,拐了一个弯,前面是一片松树林,那松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最小的一个人也抱不过来。 小路两边的松枝儿伸了过来,好像搭了一个凉棚,把这条小路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只有偶尔的月光漏了下来,斑斑点点的,像虾米,像小鱼,又像米粒儿,杂七杂八的,碎了一地。 兰花花就轻轻的踩着这些细碎的月光,悄悄地朝家里走。 走着走着,一抬头,又看见了那翁翁郁郁的树枝儿,像马,像猴,还有点儿像魔鬼,正龇牙咧嘴地盯着兰花花看,好像一口就把她吞下去似的。 “呼,呼。”那夜风也不闲着,在山旮旯里胡乱穿行,一面低低地咆哮着。 兰花花想起了村里的传说,据说,有个卖豆腐的货郎半夜路过这儿,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啊走啊,走了老长时间,还没走出去。 这时,有两个人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走,他挣脱不掉,被架到了一个水沟里,那两人就挖起泥巴来。 月光下,货郎看那两人,一个头上长了一只角,一个青面獠牙,知道遇上了邪物儿,顿时吓的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邪物儿一手拿着泥巴,一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一边说着,“鼻子呢?鼻子呢?” 货郎知道这两个邪物儿,是想闷死他,吓的他连忙屏住了呼吸。 可是越紧张越害怕,只听肚里咕噜噜一声,从屁股里就排出了一串气体。 那两个邪物儿听到了,长独角的连忙喊道, “甭找了,甭找了,在这儿呢!” 于是,两个邪物儿就拿着泥巴,拼命地去糊卖豆腐的屁股,卖豆腐的不敢跑,也不敢叫,只有拼命地忍着。 这个时候,就听见村庄里传来了一声鸡啼,这声鸡啼过后,接二连三地,全村的鸡都叫了起来,一浪接着一浪。 这两个邪物儿听到了鸡叫,就听那个青面獠牙的说, “快走快走,天快亮了,鸡叫三遍,地府的大门就要关上了,咱就回不去了,这人估计也该死翘翘了,阎王交代的事,也办成功了,咱们回去复命吧。” 就这样,只见一阵小旋风,那两个邪物儿消失了。 卖豆腐的货郎也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货郎看看自己,腿上、屁股上,一直到腰上,都被泥巴裹得严严实实的。 货郎连忙扒掉泥巴,从小水塘里面爬了起来,又在小路上找到了自己的担子,挑着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回家以后,货郎病恹恹的,半年之后才好了起来,从此再也不敢走这条小路了。 这故事是听老三八的父亲,大老八讲的,很多人都说,这是大老八的亲身经历。 因为,整个旮旯村,几百年来,只有大老八一个人磨过豆腐。 这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因为大老八已经驾鹤西去,化归泥土了。 幽幽的小路,深更半夜的,又一个人悄悄地走,不知为什么?兰花花突然紧张起来。 这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他多么希望有个人来接自己回家呀,他突然想起了马大庆,除了父亲以外,马大庆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嗷,呜,呜,呜!”一声怪叫,断断续续的,飘进了兰花花的耳朵,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是野狼?兰花花听到过狼叫,就是这种呜呜的声音。 细一分辨,不像,狼的叫声,粗犷、凄凉,还有一种震撼的穿透力,听了让人心惊肉跳。 而这声音,就像八百年没吃过饭,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兰花花心里猛地一哆嗦,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叫? 兰花花是一个山村姑娘,从小就走惯了夜路,她从来没有碰到过鬼。 作为旮旯村第一个高中生,她读过了很多书本儿,也从不相信世上有鬼这个玩意儿。 兰花花想着,就从地上捡起了两个石块,一手握着一个,朝前走去。 “啾啾啾,啾啾,嘀啾啾啾。” 那鬼叫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概炫耀它会发出几种不同的声音吧,又改变了叫唤的方式。 兰花花也是傻大胆,拿着石子,侧耳一细听,在一棵大松树后面,有一丛一人多高的青蒿,声音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兰花花什么也不想,猛地拿着石块狠狠地砸了过去。 “呜,呜!”猛地,一个黑影窜了出来。 ()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夜半行人 只见从青蒿丛里窜出来一个黑影,抱着头,痛苦地叫着, “唉呀呀,兰花花,你想砸死我呀?你想当寡妇呀?” 原来是马大庆! “你什么在这儿呀?还呜呜地学鬼叫。”兰花花问。 “还不是为了你么,深更半夜的,我听说你去芦苇荡了,我就来接你。 老远,就看到你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来了,我便躲在这青蒿后面,学小鬼叫,想吓你一下,试试你的胆量。 谁知道没吓到你,还挨了一石子,正好砸到我的头,哎哟,疼死我了,你看淌血了。”马大庆说。 兰花花一听,吃了一惊,连忙拉着马大庆就往村里跑,幸好这儿离村庄不远。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周大山的小诊所,包扎好了伤口,马大庆头上顶着一个疤子就出了门。 两人又晃晃悠悠地朝家走。 “你说,学什么不好,还深更半夜的,钻到草棵棵里学鬼叫?你挨这一石子,你亏吗?”兰花花说。 “我亏,又有什么办法,反正挨过打了。”马大庆叹了一口气。 两人拐了一个弯,忽然间,发现了前面有一个人,背着一袋东西,鬼鬼祟祟的,专溜墙角角,朝暗影里面走。 “嘘!”马大庆暗示兰花花不要出声。 “小偷!”兰花花懂了,连忙拉着马大庆躲进了拐角里,偷偷地打量着前面那个人。 那人十分警觉,走着走着,猛然间一个转身,望望后面有没有人跟随。 确定了,没有人,他人又鬼鬼祟祟地朝前走去,前面就是老雷子的家。 兰花花知道,老雷子家有一只波尔大山羊,这是一只杂交新品种。 老雷子花了一千多元,特意从外地买进来的,这羊啊,长得像个牛犊一样,又高又大,是本地小尾寒羊的两到三倍重。 物以希为贵,这是老雷子买回来是给本地的山羊配种的,配一次收五块钱,听说生意很不错。 “难道这家伙,是来偷老雷子的波儿山羊的?”兰花花想着。 这时,老雷子对面的老三八家,屋里还亮着灯,显然,老三八还没有睡觉。 那道黑影,大概是怕惊动了老三八家的人,他就在老雷子的院前徘徊着。 “吱呀。”一声响,老三八家的院门打开了,老三八走了出来。 那贼听到了开门声,连忙躲在了一棵大秋树后面。 兰花花和马大庆悄悄的走进了那棵大秋树。 只见老三八走出了院子,对着旁边的那颗大杨树,就呲了一泡尿,然后又走回了院子,关上了门。 这老三八也是邪怪,自家院子里有厕所,他不去,偏偏打个院门儿,冲着大杨树撒了一泡尿。 难道他对这棵大杨树特别的钟爱,得意过来跟大杨树来点夜宵,追追肥。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兰花花捅了捅马大庆,低声说,“上。” 两人一齐围了上去,马大庆高声喊着,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大家快起来抓小数啊。” 一瞬间,老三八家的院门又打开了,老三八手里拿着木棍冲了出来。 老雷子家的院门也打开了,老雷子,二雷子,两个人,一个拿着铁叉,一个拿着的木棍冲了出来。附近的几家邻居的门也打开了,大伙儿纷纷地冲了出来。 “贼呢?贼在哪儿呢?”老三八问。 “贼,贼就在院墙和大树的缝隙里。”马大庆高声说。 几个人围了上去,老三八大声说,“你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敢到这儿来偷东西,快点滚出来,不然,就揍死你。” 大伙儿以为,那贼一定会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 结果,却出乎大伙儿意料,那贼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咋地呀,干甚呀?谁是贼呀?” 那人一开口,大伙儿听到声音就乐了,这人哪里是贼啊,此人就是本村的首富,杂货店的店主周建国。 “咋地啦,你什么半夜的,背着一个大编织袋,鬼鬼祟祟的,在这儿走。”老三八问。 “我呀,夜里睡不着觉,就出来溜达溜达,去芦苇荡吧,那儿没有一个人,我害怕,于是就在村子里溜达。”周建国掩饰着。 “那你,怎么背着一个大编织袋呢?”二雷子说着,走过去一看,月光下包装纸亮闪闪,是果糕。 兰花当季明白了是什么是回事儿。这次燕窝啊,我就当拳头。深更半夜跑来挨家挨户的兄弟。让在选票上填他的名字。 老三八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感到特别的晦气,转身回到了院子里,“呯”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大伙儿都尴尬起来。 只有周建国还是笑眯眯的,这世上的事儿啊,真是奇怪,不管遇到了任何事,你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往往是别人。 看到人群就要散去,周建国说, “大伙儿别走哈,我也不瞒各位了,每家两盒果糕,我也不去你们家了。 自己来拿吧,记得明后天,在选举大会上,一定要在选票上,填我的名字哈。” “不要白不要,就写几个字儿,就换了两盒果糕,这很划算。”二雷子说着,拿了两盒果膏走了。 大伙儿仿照二雷子的样子,你拿他也拿,很快,周建国背的果糕就剩下了一点点。 “怎么不跟老三八送两盒?”有人提醒周建国。 周建国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他呀,碰到竞争对手了。”老雷子说了一句。 “放心吧,他不是我的对手。”周建国信心十足的说。 兰花花没有想到,跟踪了半天的小偷,竟然是来送礼的。 这令兰花花和马大庆无比的尴尬,两人低着头,急忙就走家里走。 “你们两个别走哈,也拿两盒果糕回去。”周建国热情的说。 “不要了,不要了,哪能在要你的东西呢?” 兰花花想到上午,周建国送的那只老山鸡,低着头,走得更快了。 走了没多远,又碰见了大丑夫妻。 大丑拉着板车,板车上面咕咕囔囔的放着一些东西,梨花在旁边推着。 “深更半夜的,你两个干甚啊?”兰花花特别的惊奇。 ()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周铁锅卖鞋底 “不干甚,现在天黑,各人都在家里,我跟大伙儿发东西去,咳,家里的东西太多了,吃也吃不完。” 大丑做事向来大大咧咧的,一点儿也不怕人看见。 看来,大丑和周建国两个人都在暗中较着尽儿,这是杠上了。 旮旯村,这个小小的山村,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小小的村子里面,也暗潮汹涌。 有人的地方,就有了套路,旮旯村这么多人,有套路也不稀奇。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吃过了早饭,大伙儿陆陆续续地走向了村头的大槐树下。 梨花站在篱笆墙外,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喊, “花花妹,吃完饭了吗?走呀,上大槐树下去。” 但兰花花不想和梨花一起去,她心里有愧,收了大丑的腊肉,又收了周建国的老山鸡,选谁呢? 这令兰花花左右为难,她可不是贪图这些东西,最后马大庆给她出了个妙招,谁也不选,这腊肉啊,野山鸡啊,都给他们退回去。 但是,哪有大清早,就退货的,这不是打人脸吗? 兰花花正在左右为难,听到梨花的喊声,马大庆说, “你先走吧,家里还有一点小事儿,过会儿再去。” 梨花走了。 还是马大庆聪明,如果兰花花和梨花一起走,被周建国看到了,他会作何感想? 瞅着梨花走远了,兰花花这才上了路。 走不了几步,就看到了瘌痢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袄, “瘌痢头,早啊,今天为甚这么高兴?”兰花花问。 “嘻嘻,我昨天吃腊肉,今天早上还是吃腊肉。”癞痢头得意地说。 “你买的?”兰花花故意明知故问。 “不是的,我给你说哈,你可不要给别人说,是大丑给的。”瘌痢头神秘地说。 这时,正走到周建国的小卖部前,大肥婆看见了,咳嗽一声,端起一盆洗脸水就朝瘌痢头泼去。 瘌痢头眼疾手快,像个猴子一样,猛地朝上一跳,可惜,还是被水泼湿了裤腿。 兰花花也吃了一惊,她知道,这是大肥婆故意找瘌痢头的茬。 “你咋这样呢?泼水怎么不看看有没有人?”瘌痢头说。 “这是你家的路吗?这是大伙儿的路,在我家门前,我想怎么泼就怎么泼。”大肥婆理直气壮。 “这不欺负人吗?”瘌痢头说。 “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欺负我,我送你的肉不香吗?为啥收大丑的腊肉,不收我的腊肉。”大肥婆问。 瘌痢头愣了一下,才说,“因为,因为大丑的肉多一点。” “好啊,你舔大丑的肥,就可着劲儿地舔吧,以后,买盐巴,买酱油醋啥的,别在我这儿买,你走十八里山路,去三岔镇上买吧!” 大肥婆这话一出,把瘌痢头吓了一跳。 如果大肥婆真不卖给他,买瓶酱油,买盒火柴,要走十八里山路,一个来回就是三十六里路,这还真不划算。 大肥婆看瘌痢头动摇了,就说,“你投俺家老公的票,我还照样儿卖给你。” “可,可我把大丑的腊肉吃了。”瘌痢头左右为难。 “没问题,我再给你拿一块,赔他就是了,等会投了票,你来拿腊肉。” 大肥婆说着,看到瘌痢头犹犹豫豫的,连忙抓了一把大白兔芝麻糖递给他。 瘌痢头知道这是好东西,连忙揣进了口袋里。 “挺好吃的,你尝一尝。”大肥婆说。 “不吃,不吃,我留着给我老婆吃。”瘌痢头说完,匆匆而去。 收了大肥婆的糖果,瘌痢头就成了叛徒,就要投周建国的票,大肥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兰花花来到了大槐树下,村民们三三两两的,有的站在那儿,有的坐在石头上。 男人们下着石子棋,女人们纳着鞋底。 所不同的是,大槐树上挂了一个小黑板,前面还放了一张大方桌,桌子上有个扩音器。 大丑坐在桌子的左下面,正左顾右盼,不知他在等谁。 而周建国,一脸严肃,正儿八经地坐在右下面。 镇里的人还没有来。 这时,周铁锅也来了,骑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了一个黑色的人造革手提包,脚上还穿了一双大皮鞋,一副下乡干部样。 只是自行车后坐上,托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我以为是镇里派人来了呢!”王嫂正在纳鞋底,也许针不锐利了,她朝头发上抿了抿。 大伙听到了王嫂的话,都望向了周铁锅,连高傲的大丑也朝他点了点头,恭维地说, “哟,这才是村里的首富,回来的正是时候。” 确实,论实力,两个周建国也不是周铁锅的对手。 但周建国是周铁锅的本家叔叔,还没有出五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正儿八经的族人。 周铁锅没有理大丑,也没有理他的本家叔叔周建国。 他是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知道怎么样的场合,该怎样行事儿。 “纳鞋底啊!”周铁锅问王嫂。 “嗯呢!”王嫂说。 看着王嫂那么吃力,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纳鞋底啊,又费力又费时,还要手指上带着叮铛儿。 鞋底厚了,针扎不进去,就用叮铛儿一抵,那针就扎进去了,十天半天做一双布鞋,老费劲了。 “你有好办法?”三八婆问。 “有啊,我新近了一批泡沫鞋底,穿上又轻柔又便宜,只要有鞋面,一天做个十双八双不费事儿。” 周铁锅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说着从提包里拿出了样品, “看看,怎么样?你要多大码的都有。” 妇女们立马围了上来,这个看那个摸,不由的啧啧称奇。 “这多少钱一双?”王嫂问。 “也不贵,一块钱一双,一斤多苞谷钱。”周铁锅说。 “那,有三十九码的吗?我先买一双,恰好口袋里有一块钱。”王婶说。 “没问题,都是一村一庄的父老爷们儿,沒钱,也拿着用,什么时候有什么给。” 周铁锅说着,拿下了自行车后座上的编织袋,解开了,里面都是泡沫鞋底儿。 这些女人们见了,犹如见了宝贝,你三双,她两双,很快,就把周铁锅的泡沫鞋底一扫而光。 “你丫的,干甚呢?这是会场,不是生意场。” 周铁锅正暗自得意,忽然一声暴喝,吓的他一哆嗦。 ()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瘌痢头成了候选人 兰花花回头一看,从官路上又驶来了三辆自行车,为首的是个黑汉子,正是以前的民兵营长老包。 不过,现在老包在镇里任了职,当了三岔镇武装部长。 “你丫的,干甚呢?这么场合,你来卖东西?” 三岔镇那么小,小的一只手捂着,就连边边角角也不露一丁点儿。 大伙彼此都很熟识,周铁锅早知道老包的厉害,听他一吼,又想到确实这种做法不雅,连忙点头哈腰地坐了下来。 这三个人除了老包,还有一个瘦瘦的年青人,自称叫小吴,另一个是胖胖的中年妇女,留着齐耳短发,显得泼辣干练。 村民们一看镇里来了人,都安静地坐了下来,就连王婶,鞋底也不纳了,规规矩矩地等着写选票。 那中年妇女自称姓刘,她先是讲了一通选举的重要性,同时告诫那些候选人,千万不要在下面搞小动作,否则,一经发现,立马取消选举资格。 小吴同志就给大伙发了纸和笔,大槐树下,就想起了沙沙的写字声。 这时,秋瓜举起了手,“报告,我不识字怎么办?” “那沒问题,让旁边的人替你写。”刘主任说。 秋瓜的旁边是老油子,这家伙天天杀猪卖肉,见谁都会搭讪两句,是个碎嘴子。 秋瓜皱了皱眉毛,他怕老油子写完以后,胡乱说出去,这样就要得罪人。 对于秋瓜来说,大丑和周建国,就是旮旯村里的两位爷,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刘主任看出了秋瓜的心思,对小吴同志说, “你去替他写去,看还有谁不会写的,你都替他写。” 没有想到,村民们就这样呼拉拉地站起了一大片,小吴同志没有办法,只得趴在桌子上,村民们排着队伍,轮到谁了,就趴在小吴耳朵边,轻声地说出名字,再由小吴写出来。 这可急坏了癞痢头,他坐在小板凳上,犹如坐在一座燃烧的火炉上,不断地扭动着屁股。 同样,坐卧不宁的还有大丑,他的牛眼瞪成了铜铃,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大丑老是盯着瘌痢头看,这眼神像一把把小刀子,刺的瘌痢头把头低成了豆芽。 瘌痢头开始后悔起来,他不该贪图大肥婆的那一把芝麻糖,再说,如果大肥婆答应送他一块腊肉,赔偿大丑。 说归说,只是两片嘴唇一碰就说出来了,这说话又不费什么事儿,万一,大肥婆反悔了什么办? 瘌痢头越想越气,一扭头,却又看见了周建国。 周建国正板着脸,表面上心如静水,但却用眼角的余光不断地膘着瘌痢头。 那目光不像大丑,明目张胆,却是偷偷的,就像想偷咬人的狗狗一样,躲躲闪闪的,但却透着一种透骨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瘌痢头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又低下了头。 大伙儿写好了选举人,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的等选举结果。 小吴同志抱着一个大纸箱子,挨个地收选票,一个又一个地递了上去。 瘌痢头还在沉思着。 “瘌痢头,你想甚呢?”大丑一声爆喝,把瘌痢头吓了一个哆嗦。 “没想甚?”瘌痢头说着,头一抬,小吴抱着个纸箱子正站在他面前。 “同志,把你的选票放到纸箱里吧。”小吴和颜悦色地说。 瘌痢头连忙扬起了手,把选票扔进了纸箱里。 ………… 收完了传票,小吴同志就从纸箱里拿一张念一张,刘主任就在黑板上写上念出的名字。 村民们都两眼盯着那小小的黑板,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当上旮旯村的村头。 只见小吴同志一脸严肃地从纸箱里摸出了一张选票,高声念道, “癞痢头!!!”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出奇的安静。 刘主任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三个字,瘌痢头。 “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 …………… 而这个时候,瘌痢头听到小吴叫自己,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躬着背,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 “在这儿哪!”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故意的捣乱,写上了瘌痢头的名字。 村民们看瘌痢头那个窘样,忽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就连周建国,也笑的直揉肚子,而大丑,正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一下子笑的把茶水喷了出来。 这一笑,把小吴同志笑懵了,傻傻地站在那儿,以为自己犯了错误。 还是刘主任淡定,她见人群中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就像鸡崽群里进了只乌鸦,特别显眼。 刘主任就问老包,“笑甚呢?怎么回事儿?” 老包用手指了指瘌痢头,“也不知道是谁选的,选了这个傻家伙。” 刘主任看了一眼瘌痢头,只见他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一个鸦巢,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破棉袄,肩膀上露出了一团棉花,这袄大慨没有扣子,敞着怀,又用一截麻绳在肚皮上捆了一圈。 而下身,是件花粗布棉裤,屁股上还绣了一朵正在绽放的腊梅花,而两条大腿上,却绣着几朵小红花,这笃定是他黑老婆的棉裤。 此刻的瘌痢头,一双小小的老鼠眼,正在惊恐地东张西望,而那张脸皮,好像家里缺水似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脸了。 瘌痢头也懵,他不知道那个小吴同志为什么叫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大伙儿在笑什么? 大丑止住了笑,见瘌痢头浑身哆嗦的犹如得了伤寒,就喝了一声, “快坐下去,杵在那儿干甚?” 这句话提醒了瘌痢头,他诚恐诚惶地坐了下去。 瘌痢头刚坐下,刘主任就发了话, “同志们呐,我们每个公民,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请你们不要嘲笑每个人………。” 刘主任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村民们听到了,又正襟危坐起来,专心地听小吴同志念那选票上的名字。 小黑板上面有大丑,有周建国,也有周铁锅,老三八。 周建国沉的住气,看起来波澜不惊。 只有大丑坐直了身子,两眼瞪的老大,紧紧地盯着小黑板,恨不得上面写满自己的名字。 () 正文 第三百三百十一章选上了兰花花 几个人当中,大丑的得票最多,周建国得了八票,而大丑,足足十一票。 大丑把周建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大丑得意了,斜着眼扫了一下周建国,见他脸色发青,大丑嘴角一撇,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 周建国也扫了一眼大丑,目光里有不服,也有无奈。 大丑又是一笑,举起手里的小茶杯,晃了又晃,直晃的杯里的茶叶在茶水中翩翩起舞,像一群小鱼儿在追逐鱼钩上的鱼饵。 大丑一笑。 虽然时近三月,但那山里的阳光并不是很温暖,它们从大槐树树叶的缝隙里努力地漏了下来。 有一束正好落在大丑的大肚子上,不过这阳光,倒好像是一束手电筒的光茫,不但没有一丝儿热气,甚至还有些阴冷。 大丑歪了一下身子,那阳光就落在了大丑举起的茶杯上,那茶水便变的一片金黄,发出了金子般的色彩,又反照在大丑那虚胖的脸上。 一瞬间,大丑又挺直了腰杆杆,大肚子一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儿。 “兰花花。”忽然间,小吴同志喊出了兰花花的名字。 兰花花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会有人选她。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对,就要选她,这才是真心实意,为大伙办事的人。” 这人话还未落音,小吴同志又接着念了起来, “兰花花!” “兰花花!!” “兰花花!!!” ………… 这兰花花的名字,就像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从小吴的嘴里不断地蹦了出来。 小黑板上,五个横杠摞在一起,就成了正字儿,兰花花名字后面的横杠越来越多,把大丑摔的远远的。 “娘希皮,你丫的,咋回事儿?”大丑狠狠地骂了一句,把茶杯急忙装进了口袋里,扭转身,狠狠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村民们。 有很多村民低下了头,他们有的收了大丑的腊肉,有的收了大丑的老苞谷烧刀子,还有的甚至收了大丑的鸡蛋。 收了人家的礼物,不给人家办事儿,这让他们自惭形愧,而那腰杆杆,就像霜打的青蒿草,再也挺不起来,反而深深地垂了下去。 有风吹来,微微的,带着百花的香气儿,还有老龙河上的水腥气。 香也罢,腥也罢,反正,这是大山特有的气味,只要在这山旮旯里生活,就要闻这种味儿,早已习惯了。 小吴同志依然念着选票上的名字,刘主任依然写着,渐渐地,大丑后面的杠杠越来越少。 周建国超过了大丑,老三八超过了大丑,就连周铁锅,也超过了大丑。 只有瘌痢头还没有超过大丑,因为,瘌痢头只有一票,这不知是哪个缺德鬼,纯粹的捉弄人。 用三驴子的话说,“连我三驴子,都排不上号,他瘌痢头,连个鸟毛也算不上,除非旮旯村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才能上位。” 大丑的脸色越来越白,又由白转成了青色,再由青色转成了猪肝色。 “娘希皮,格老子的!”大丑狠狠地骂着,身子晃了一下,那屁股下的板凳就咯吱一声,好像不堪重负似的。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曾经举过这么一个例子,让你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公园漫步,约会五分钟。 然后让你坐在燃烧的火炉上两分钟。 你就会感觉,火炉上的两分钟,要比约会的五分钟还要漫长。 此刻的大丑,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他在旮旯村里昂首挺胸了这么多年。 今天一旦被选下去,他的威望,他的名声,还有他苦心经营的人际关系,肯定要受到影响,说不定还有财产的损失。 这是大丑最不愿看到的,这成了他心中抹不开的结。 相反,周建国却看的很开,能选上更好,选不上,那我就从哪儿来,还到哪儿去。 大不了回去,继续开我的小卖店,种那几亩老梯田,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生活。 其实啊,想开了,人,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和路边生长的草草,草棵棵里蹦哒的蚂蚱,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还有乱蹦乱跳的蚂蚱,过了若干年以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了无踪迹。 “娘希匹,格老子的,怎么会这样!”大丑又骂了一声,起身就朝外走。 老包咳嗽了一声,望了大丑一眼。 大丑连忙尴尬地笑笑,“咳,这几天肠胃不好,夜里睡觉着了凉,拉稀。” 大丑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朝路边的茅草丛里跑。 这理由不错,老话说,人有三急,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气。 老包不傻,他看出了大丑的窘迫,但他不点破,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嘛。 望着大丑急匆匆的背影,周建国鼻子“哼”了一声,一丝丝笑容爬上了脸面上,他再也抑制不住,笑出了声儿。 不当村头,从此以后,他大丑,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走到他的小卖店里,吆喝一声,老周,来瓶汽水喝,老周,来包瓜子嗑…… 而这家伙,纯粹的白要,从没掏过一分一厘钱。 脱下了村头的外衣,如果大丑再来买东西,那就丁是丁,卯是卯,一瓶汽水五毛钱,一盒火柴二分钱,一点儿也不能少要。 甚至,周建国还有另一个打算,大丑再来买东西,他不但不少钱,而且还想多要一点,把他以前吃下去的,统统地吐出来。 但周建国很快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仰起头,望着翠绿的树叶,还有泄下的斑斑点点的阳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感觉真好,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树叶是那么的绿,而小风,暖暖的,轻柔地吹着。 小吴同志还在念着选票上的名字,而刘主任,还在小黑板上写着。 终于,小吴同志念完了最后一张选票。 兰花花,以绝对的票数当选,台下响起了一片鼓掌声。 “下面,请兰花花同志上台发言!”小吴同志对着扩音器喊。 这扩音器可是真家伙,虽然小吴没用多大的劲儿,但那声音不但传遍了旮旯村,还传到了对面的山谷里,以至于回音悠悠不绝。 “请兰花花上台发言……” “………发言………。” “………言………。” () 正文 第三百十二章瘌痢头的尴尬 会场散了。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朝家里走。 瘌痢头慢腾腾地走在人群中间,这几天他走霉运,脚前掌上长了个鸡眼。 这东西虽然不是病,但是很麻烦,他的黑婆娘出了个主意,用清凉油抹在上面,再用烟火烤,这样一捣弄,那鸡眼就脱了一层皮儿。 而且脚前掌一着地,就钻心地疼,他只有曲着脚掌,用脚后跟蹭地,慢慢地朝前挪。 走过了一个胡同口,一拐弯,看见了大丑。 瘌痢头一看大丑好像一条疯狗,铁青着脸,眼珠子发红,就吃了一惊,哆嗦着怔了一下,又扭头返了回去。 “站住!”大丑喝了一声。 瘌痢头浑身一震,站住了。 “你丫的,投我票了吗?” “没,投,投了。”瘌痢头支支吾吾,一边踮着脚后跟急走。 大丑历人无数,他察颜观色,知道瘌痢头在撒谎,见他走的急,一个箭步走上前,从背后一把抓住了瘌痢头的袄领子, “你丫的,说瞎话了吧,心虚了吧,是不是没投我的票,投兰花花的了? 说,你为什么投她的票,是她给了你腊肉,还是给了你老苞谷烧刀子?”大丑眼里喷着火,厉声问着。 瘌痢头是老实人,从没做过亏心事儿,吃了大丑的腊肉,没投他的票,瘌痢头从心里感到对不起大丑,这样一想,他也不答话,只是身子一扭,妄想走脱。 大丑一使劲,“咔嚓”一声,瘌痢头的袄领子一下子挣掉了。 瘌痢头得了势,也顾不得脚疼了,撒腿就跑。 大丑也急了,瘌痢头一跑,这更证实了他心里有鬼,大丑心里“嗖”地窜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猛地追了上去。 大丑又高又胖,就像一座铁塔。 而瘌痢头又矮又瘦,就像一只小小的猢狲,他见大丑追来。吓得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哇哇乱叫, “救人呀,救人啊,要人命啊,要人命了。” ………… 就连兰花花也没有想到,为了当村头,大丑和周建国两人明争暗斗,不但花费了很多东西,还白白的送了那么多的东西。 结果,村民们却选上了兰花花。 这出人意料的结局! 兰花花被选为了村头,大伙一边走一边为她祝贺。 大肥婆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兰花花,以后就看你的了,是不是能带领大伙奔小康?” 三驴子也说,“全镇只有我们旮旯村有一个女村官,我们的花花姐,又是办编织公司,公司又是办窑厂,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她的厉害,她一定能带大伙,走出一条致富路来。” 三驴子的话,赢得了大伙一阵掌声。 六月是个初中生,大小也算是个文化人,他说的话很有水平, “放心吧,以后,咱们在兰村长的带领下,将成为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 兰花花和大伙刚拐过了一个胡同,就见癞痢头飞也似的跑过来。 瘌痢头头发乱哄哄的,鞋子也跑掉了一只,一边跑一边还声嘶力竭地喊着。 再看后面,大丑凶神恶煞地追来,那架式,就像一只野狼,在追一只可怜的羔羊。 瘌痢头看见了兰花花,急忙躲进了她的背后,嘴里还说着, “救救我,救救我,快点救救我吧。” 大丑跑到了兰花花跟前,站住了。 “你丫的,干甚呀?多大的仇啊,你这样追着癞痢头打。”兰花花问。 “也没有多大的仇,就是他欠了我二斤腊肉,跟他要,他不还我。”大丑说。 “不是我欠他的,是他白送给我的,让我在选票上写他的名字。”瘌痢头争辨着。 “那你写了吗?”六月问。 “没写。”瘌痢头挺干净。 “为甚?”三驴子问。 “他给了我二斤腊肉,而周建国,却给了我四斤腊肉,还有一大把水果糖,所以……。”瘌痢头说。 “所以,所以你就写了周建国。”六月问。 “不是,他们俩的名字我谁都没写。” “那你写了兰花花吧。”六月恍然大悟。 “不,他们仨,我谁也没写。”为了一证清白,瘌痢头高声说。 “那你弃权了?”六月又问。 “不,我写了自己的名字。”瘌痢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老三八撇着嘴说。 “我不是赖蛤蟆,我也不想吃天鹅肉,我就是瘌痢头,我就是想当村头。” 瘌痢头振振有词,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窘态。 老三八笑了笑,又故意逗他,“你为什么要当村头啊?” 瘌痢头肚子一挺,骄傲的说,“当了村头,我想揍谁就揍谁。我想拿谁家的东西,就拿谁家的东西,我想捏哪个女人的屁股,就捏那个女人的屁股……。” 癞痢头的话还沒有说完,三驴子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你咋?你咋也欺负我?”瘌痢头问。 “你说的是人话吗?”三驴子说。 “说的就不是人话,这家伙就该揍,快点,还我的腊肉。”大丑说。 瘌痢头一听大丑又给他要腊肉,急了,头一伸,脖子上的青筋凸的老高,大声说道, “咋地啦?我说错啦,你大丑当村头,不就是这样当的吗? 还有,你深更半夜去跟张寡妇挑水?水桶掉到井里了,还是我帮你捞上来的,你咋忘了呢?” 瘌痢头这话一说,大丑又要揍他。 兰花花走了过来,“有事说事,干嘛动手动脚的?你和瘌痢头两个人打起来了。 要是你打输了,你就进医院。打赢了呢?你就进监狱,喝那四个眼儿的稀饭(注,形容稀饭稀,能映出人影子)。” 大丑站住了,想了想,扭头走了。 兰花花说,“既然大丑要他的腊肉,你还给她就是了。” 瘌痢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不好意思地说, “那肉,被我一顿就吃完了。” “啊,这么能吃,两个人一顿吃了二斤多腊肉。”六月吃了一惊。 “还有四个白萝卜,两碗稀饭,一个烤红薯。”瘌痢头补充着。 妥妥的一个吃货。 “这人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大肥婆说。 () 正文 第三百十三章去镇上 第二天,兰花花就接到了通知,去三岔镇上开会。 老日头一杆子高的时候,兰花花来到了三岔镇上,兰花花对这个小镇感到即陌生又熟悉。 一抬头,眼前就是以前的供销社,以前马大庆在这儿当过供销社主任,这儿曾经是她的家。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是供销社的会计,就坐在马大庆对面办公,那女人皮肤很白,这白,可不是化妆品腌出来的那种白。 而是天然生成的白,就像煮熟的鸡蛋,刚剥了壳子,那种蛋白,让人看了,满眼的舒服感,而且,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儿。 这女人说话很甜,像糖精,估计男人们听了后,骨头都酥了。 但这就像两块电池,异级相吸,同级排斥,兰花花听了,却鼾的慌。 要说缺点,大慨就是那双近视眼了,特别是她坐着看人,眼皮朝上一翻,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就像死鱼眼。 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坐在一间小屋里,会不会日久生情?她害怕马大庆意志不坚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为此,兰花花还吃过眼镜女会计的醋,幸好,两个人相安无事。 兰花花想着,就“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镇可比以前大了不少。 也不知什么时候,官路两边的房屋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有平房,还有两层小楼房。 房子一多,卖东西的就多了起来,以前的老供销社就在镇的边缘上。 那时是一排青灰色的砖瓦房,而现在,则变成了一排楼房门面,自从供销社承包给私人以后,那些“小老板”们就推倒了瓦房,盖起了门面房。 现在的供销社,则发展成了中心地带,特别是十字路口,卖烧饼的,卖豆腐脑的,还有卖水果烧烤的,路边呢?则是卖菜的农民。 大伙粗门大嗓地谈价论价声,汽车的喇叭声,还有毛驴的叫声,都汇在了一起,虽说看着有点乱哄哄的,但很热闹。 但正是有了这些小摊贩的点缀,三岔镇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才有了活力,有了烟火气儿。 兰花花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着。 “喂,兰老师,是你呀,哪股大风把你给刮来了?” 有人吆喝了一声,兰花花扭头一看,是翠花,这可是昔日的老邻居。 “嗯呀,我来开会。”兰花花说。 翠花的丈夫王老二,还是那个老样子,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油污,好像没有丝毫的变化。 变化的只是那个苇席搭的大棚子,变成了一间楼房门面,里面摆着几张大桌子,桌子上有几碟吃剩的饭菜,还没来的及收去。 一群苍蝇就围着那几个碗碟嗡嗡嗡地飞着,时而落下,时而起飞。 而房门口,支着一个大油桶改成的炉子,正咝咝地冒着青烟。 王老二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正撅着屁股捅炉子,他听见了说话声,一扭头看见了兰花花,立刻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哎呀呀,兰老师,听说你发大财了,你今天来,开会?俺哩个亲娘哎,你去哪里开会?开甚会?” “我去镇里开会。”兰花花说。 “去那儿开会?你当官了。”王老二显然吃了一惊,嘴巴张的老大。 面对这个昔日的老邻居,兰花花笑了笑,没有回答。 “花花姐,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你屋里坐,我给你来碗稀饭,再来两根油条。”王老二说。 “不用了,我吃过了。”兰花花推辞着。 “看看,当村长了就不一样,我从第一眼看到花花姐,就感觉,这人不一般。”王老二说。 “就这,你还让人家喝稀饭吃油条,没一点层次。”翠花责怪王老二。 “那,吃甚?”王老二纳闷了。 “吃鸡大腿儿,喝二锅头,再不济,就是吃袋方便面,也要加一个鸡蛋。”翠花说。 “不,一个鸡蛋太少,最少加两个。”王老二说。 “就是就是,不但加两个,还要加双黄蛋。”翠花说。 王老二两口子,不愧是生意人,一个只管说,一个捧哏,把兰花花弄的哭笑不得。 民间多大师,可惜这两口子入错了行,干起了炸油条的生意。 这是被炸油条耽误的两个“相声大师。” 一对活宝! 兰花花又往前走,就在镇中心大院不远,他看到了牛领导。 牛领导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着,兰花花很奇怪,镇里要开大会,少了牛领导怎么行? “你好!牛领导。”兰花花礼貌的打招呼。 “你是?你是旮旯村的?”牛领导望了一眼兰花花,思索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 “对呀,我是旮旯村的兰花花,今天来开会,你这是去哪儿呀?”兰花花问。 “我嘛,我回家。” “你回家?那这会由谁主持?”兰花花十分奇怪。 牛领导听了,无声的笑了,他又习惯地摸了一下子鼻子,然后叹了口气, “我嘛,老了,上个月就退休了,我现在没事,出来溜达溜达。”牛领导说着,又慢慢的向前走去。 张其华,兰花花又看到了张其华,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他不好好地教孩子们读书,反倒又跑了出来,开着他的小手扶拖拉夯地机,又挣外块去了。 兰花花走进了会场,这是三间老式瓦房,屋里已坐满了人,都是各村的村头。 兰花花来的有点儿晚,见后面长椅上人少,急匆匆地奔了过去,才一坐下,她惊讶地发现,左边坐的是猴子村的猴爬树,右边坐的是八道粱的养猪专业户朱光头。 朱光头看着兰花花就乐,“大妹子,咱两个真有缘分,以前开致富大会,咱两个坐在了一起。这开村头会,咱们两个又聚在了一起。” 兰花花也乐,“是呀是呀!缘分啊”。 兰花花知道他是燕拔毛的老丈人,他想问问雁拔毛的下落,但是她看了看四周,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只有猴爬树,他望了兰花花一眼,心里感到很奇怪,这娘们,是谁呢?怎么这样面熟? 会议有李佩然主持,牛领导退休以后,李佩然升为三岔镇最大的领导。 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李佩然一开始就强调,“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抓经济,打破贯有的思维方式,发展经济才是硬道理………。” () 正文 第三百十四章王二毛收香葱 开完了会,已到了晌午顶儿,兰花花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在了大街上。 农村的集市就是这样,用村民们的话说,这就像老母猪拱菜地一样,叽哩啪啦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绝对没有二百五。 农村人实诚,很少有逛大街的,毕竟,这也没甚逛头,三五家代销店,一家油条摊子,两家卖肉的,余下的就是路边卖农副产品的农民。 站在集的那头,一眼就看到了集的这头,因此,来这儿的都是真买卖。 该买的买了,该卖的卖了,到了晌午顶儿,家家户户烟囱上飘起了炊烟,这集上的人也就散了。 少了那些卖菜,卖鸡鸭鱼肉的农人,也就少了喧闹,少了烟火气儿,这街道又变成了公路,恢复了它的正常功能。 “冰糖葫芦,又甜又酸的冰糖葫芦,五毛钱一串。” 一个老汉扛着竹竿,竹竿的顶端用稻草缠了一圈,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 兰花花一看冰糖葫芦,嘴里就酸的流口水,她思忖了一下,还是买了两支冰糖葫芦,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朝前走。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兰花花舔着上面的那一层糖浆,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小手手逛大街,老是给她买冰糖葫芦,这玩意儿便宜,有助于消化。 一晃,这冰糖葫芦由一分钱一串,涨到了五分钱,再涨到了五毛钱,就像坐火箭一样,嗖嗖地朝上窜。 也难怪,人的年龄也是这样,年轻力壮的父亲,一忽儿也老了,步伐蹒跚的像只老麻鸭。 而自己,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长成了旮旯村的村长。 时间如流水,虽然没有哗哗的流淌声,是那么的悄无声息,但它却是快的出乎想像,而且一去不回头。 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又想着返老还童,确实,童年真好,天真无邪,只要一粒水果糖,或者是一句夸奖的话,就有了快乐的源泉,感觉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 而长大了,在人生的这座森林里,有光明,也有黑暗,有鲜花,也有刺棘,有黄鹂八哥,也有乌鸦和猫头鹰。 总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兰花花想着,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怅惘,她想起了马三爷的话, “这人啊,活着就要折腾,不管成功与否?都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兰花花又想到了今天的会议,带领全村村民致富,她一下子感到了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以前折腾,那是她一个人的事,就是失败,也只能祸及家庭,而这次折腾,则不同了,这是全村人的事。 全村一百六十多户人家,大大小小五百多口人,这可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怎样带领全村人致富呢?兰花花啃完了两串冰糖葫芦,还没有想出来。 正在这时,兰花花忽然间看到了偷狗贼王二毛。 这家伙可没少挨揍,以前在芦苇荡里偷狗的时候,还被歪瓜抓住了,几个人把他塞到了狗笼里,放在大门外让人观看,幸好,兰花花劝说了一番,众人才放了他。 兰花花对王二毛记忆深刻,是那种烧成灰也能认出来的深刻。 长这么大,兰花花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颠覆了她的人生观。 只是那时的王二毛又黑又瘦,老爱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左肩上还打了个补丁,只有一双猴眼滴溜溜地乱转,显示着他的精明。 而一年多未见,这王二毛也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现在白净了不少,明显的胖了许多,穿着一件合体的蓝色西服,鹰钩鼻上,还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他开着一辆三驴蹦子,旁边坐着山杏,车厢里还有几捆香葱。 “你,兰老师,干甚呢?”王二毛看见了兰花花,急忙打招呼。 “你,现在干甚?”兰花花有点好奇地问。 “我啊,现在早已不做狗生意了,风险太大,收入又太低,风险和收入不成正比例。”王二毛说。 兰花花知道,王二毛说的狗生意,指的就是他以前偷鸡摸狗的事,这暗示着他己金盆洗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 “你和山杏结婚了吗?”兰花花想到王二毛拼命追山杏的事,就问他。 “成婚了成婚了,你没听到过,好女子也怕劣汉子缠嘛,年前结的婚。”王二毛说。 山杏听了就笑,“不结婚,能这样跟着他到处跑,俺爹不打断我的腿才怪呢!” “你现在干甚生意?”兰花花问。 “请叫我王总。” 王二毛说着,递过来一张小卡片,上面赫然印着,三岔镇蔬菜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王二毛。 兰花花看着这个只有一对夫妻,一辆三驴蹦子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不觉哑然失笑。 这就是个正儿八经的皮包公司。 兰花花不明白,这世上的事儿呀,变化总里这么快,一眨眼间,老母鸡变鸭,就连偷狗贼王二毛,也成了正儿八经的王总。 “我啊,现在捣鼓蔬菜,什么时令捣鼓什么?现在捣鼓大葱。”王二毛说。 “大葱?还用开着三驴蹦子?” 兰花花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里,乡下人卖葱,都是肩挑手扛的,哪有开三轮蹦子来买的? “这你可不知道了吧,咱这儿的土啊,是五色土,里面不但含有各种矿物质,还有腐质层,各种微量元素齐全不说。 更重要的是,这儿的葱比别的地方不同,这儿的葱白忒长。” 王二毛说的这话真实,五指山的大葱,按正规的说法,这叫香葱,据说当年神农氏尝百草,走到了五指山,又渴又饿,关键还头昏眼花额头发烫,两腿发软站不起来了。 很有可能是风餐露宿感冒了,于是,这位神农氏大神病急乱投医,不,不,说错了,病急乱尝草。 结果,远外的花花草草他够不着,见身旁有几株打苞的植物,就顺手拔了几棵,吃了下去,只可惜那味道又辛又辣,而且有股臭味儿。 但这味道已经不重要了,他太饿了,临了又捧了几口山泉水喝下去,结果,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谁知,一觉醒来,这大神顿觉神清气爽,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关键是烧也退了。 才知道这辛辣的草草是好家伙。 于是,就令当地人种植,经过一辈又一辈人的培育,于是,就有了现在的香葱。 这段传说,说出来估计大伙儿都不相信,其实,笔者也不相信。 但,这确实有证据。 () 正文 第三百十五章香葱的前世今生 这证据就是天堂市市志,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这段传说,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是真是假,那时没有录像,连文字也没有,因此,无法考证。 要不然,拍个视频,或者写上文字,再让神农氏捺个手印儿,这就证据确凿了。 可惜呀,那时没有视频,文字也没有,所以,这就形成了传说。 但传说归传说,这香葱治感冒却是真的。 小时候,笔者家贫,关键是那当教师的父亲,相信“药补不如食补,”感冒了,就喝三白汤。 何谓三白汤,就是大白菜帮子,葱白,还有白萝卜,混在一起熬汤,煮好了,趁热盛出来,滴上两滴香油,赶紧趁热喝下,一碗不行,就喝两碗,或者三碗,直喝的肚子胀的像鸣叫的蛤蟆,方才罢休。 然后钻到被窝里,用被子蒙着头睡一觉,那感冒啊,准好。 但是有一点,为什么盛到了碗里才能滴香油,我百思不得解,于是,某天回家,我就问母亲。 母亲的回答是,香油滴到了锅里,怕随着蒸汽蒸发了,就没了香味儿。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香油滴个两滴三滴还行,滴多了,就要挨俺奶奶,那个老妖婆的骂。 骂俺奶奶这个老妖婆,俺母亲可骂不出口,她妯娌三个,俺母亲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婶子,俺二婶子也不行,也挨老妖婆的骂。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俺奶奶,这个小脚老太婆,自从熬成了婆婆以后,就显示出了她的威严。 天天板着脸,用俺邻居的话说,就是好像谁欠她二斤大米不还似的。 她骂俺母亲,还有老二媳妇,这两人不还嘴,骂了俺三婶,这就捅下了马蜂窝。 俺三婶拉着她去人场里说理,说的俺奶**勾的像豆芽菜,脸红的像猴屁股,扭头就朝家里跑。 “这么大岁数,还竟作妖,真是个老妖婆。”围观的老三八说了一句公道话。 从此,村里一提到老妖婆,就知道是俺奶奶,这成了她的外号。 我刚懂事时,有人指着我说,“这是老妖婆的孙子。” 我听了这活还挺自豪,我以为俺奶奶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个金角大王的干娘,披头散发的,抽着大烟袋,腰里别着捆仙绳儿,还会腾云驾雾。 ………… 哈哈,这话扯着扯着,就扯远了,关于我的家世,下本儿再讲,欢迎大佬们收看哈。 回头再说这大葱,有大拇指粗细,却有一尺多长,更重要的是,这葱白,要占了一大半。 因为,这里土质不但特殊,而且栽培方法也不一般,使用的都是老法儿。 三月下葱种,四五月长成了狗蹄子葱,再把葱分了棵儿,己到了五六月份,正是骄阳似火的日子,才开始了“拥”葱。 别的地方叫栽葱,把葱捺到土里就完事儿了,而五指山的人却不这样种。 沿袭的还是祖辈,传下来的老方法,先用小铁锹起沟子。 这小铁锹一指多宽,估计差不多有一尺长,看着小巧玲珑的,用起来老费劲了。 因为窄,朝下用脚蹬的时候,脚上就使不出劲儿,全凭两只胳膊用力,这就很累人。 想想当时的情景,就有点瘆人,天上是碗口大的老日头,拼命地朝地上喷射着火焰。 烤的大地龟裂了起来,那些花呀草啊,都垂下了头,就连老龙河边那个小小的河汊子,因为太浅,河水也被晒的烫人。 就在这老日头下面,却要用小铁锹挖沟,那阳光刺的背上滋滋地冒着汗水儿,头上虽说戴着草帽,但又闷又热,捂的头上湿漉漉的,一低头,那汗珠儿就滴成了线。 衣裳早已湿透,贴在身上粘糊糊的,特别是丰满的婆娘,更是曲线毕露,常常吸引来汉子们的目光。 因为热,地头常放一盆绿豆汤或者凉白开,有条件的,就买冰棒,五分钱一支,体验一下那冰凉的感觉。 那时每个村里都有人骑着自行车,后面驮个大木箱子来卖冰棒。 挖好了葱沟,就是“拥”葱,两根葱一齐放下沟里,再剖土,浇水,才算“拥”了下去。 这葱啊,入了土还不算完,这可比种老苞谷麻烦多了,这期间还要浇水打农药,不打药不行。 这香葱为啥带个“香”字儿,就因为天敌太多,都爱吃它。 土壤里有一种虫,叫金壳虫,专吃葱白,而上面,却又有一种大青虫,专吃葱叶儿。 这还不嫌费事,费劲的还在后面。 那就是刨葱,这葱啊,要在冬天才能刨。 天寒地冻的季节,树木落光了叶子,整个大山里面一片箫索,凛冽的北风老儿,呼呼地在山旮旯里面出溜着,房檐下的冰溜子挂的老长,而老龙河,那奔腾的河水终于静止了,冰厚的能走人,甚至于走驴车,也不是事儿。 这么寒冷的冬天,缩在屋子里,把炕烧的热热乎乎的,和婆娘钻在被窝里,磕着瓜子聊着天,那多惬意。 但是刨葱却不行,冻的鼻涕都出来了,拖的老长,捡葱的时候,戴着手套可不行,那葱根上,竟是冰坨坨,一摔就断了葱根,只能捋掉。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些农民的手,常常裂成一个大血口子大血口子的,看着就疼。 真的很不容易!!! 以上说了这么些废话,纯粹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种葱的难度,因此,这葱虽说,只有小规模种植,也就是种个两沟三沟的,留着自个儿吃。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响了起来。 兰花花一看,是山杏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过来了,山杏打扮的像个城里人。 上身是红色的羽绒袄,下身是条牛仔裤,还穿了一双旅游鞋,耳朵眼上,还吊了个金耳坠,晃晃悠悠的,阳光一映,那金光直闪人的眼。 看来,这王二毛做生意,摸着门道了。 这兰花花,可当过山杏的大媒人,一次是给大杆子说合,另一次是坐大巴车,山杏主动和司机雁拔毛谈恋爱,弄的兰花花被动当起了媒人。 山杏看到了兰花花,又笑,一张嘴,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兰花花第一次发现,山杏长的那么美。 () 正文 第三百十六章莲妹和柿子 看来,王二毛的生意很不错。 “山杏,你父亲在干甚?”兰花花问。 “别提了,唉,半个月前,去八道梁夯地,走过一个山坳的拐角处,手扶拖拉机翻了,压断了肋骨,还在家里养伤呢!”山杏说。 “那炼油生意不受影响吗?” “咳,别提了,俺那个村子啊,是远近闻明的臭气村,地沟油村,不用进村,离老远就能闻到臭味儿。 后来,也不知哪家饭店的顾客,吃出了毛病,乖乖吔,十几个人上吐下泻的,被送到了医院。 上级一追查这地沟油,结果,就来到了俺们村,一看,不但有下水道捞出来的油脂,还有死猫死狗,甚至是死耗子炼出来的油脂,于是,就被封了。” 山杏的嘴巴,就像个破风箱,呱啦呱啦地说着。 “八道梁那儿的葱不少吧,俺去那儿看一下,兰老师,再见。” 王二毛见山杏是个话痨,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挥一挥手,掉转车头,一踩油门,那三驴蹦子留下了一团浓烟,撒着欢儿向前窜去。 望着山杏的身影,兰花花猛地有了主意,看来,这不起眼的香葱,还挺吃香的。 如果把村民组织起来,大伙儿多种点香葱,形成了规模,那效果一定好。 兰花花想着,不觉心里高兴起来,骑着自行车就朝家里赶。 山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一两辆毛驴车走过,赶车的汉子把鞭子甩的啪啪响,也许多喝了两口烧刀子,就伸着脖子,拼命地嘶吼那酸曲儿, “妹的房前一块田,一慌慌了十八年,假若妹妹不嫌哥哥穷,哥哥今天就种田…………。” 进村子的时候,远远地,兰花花看到了一个瘦削的小孩子,正背着一捆柴从柞树林里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那柴禾多沉啊。 兰花花走近一看,是村里的莲妹,这孩子八九岁了,城里的孩子像她这个岁数,也该读二年级了。 莲妹的父母都打工去了,她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莲妹,来,把柴放到自行车上,我来帮你驮回去。” 莲妹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把柴放了上去,跟着兰花花朝家里走。 “姑姑,你干甚去了?”莲妹问。 “我啊,开会去了。” “甚会?”莲妹仰着小脑袋,问个不停。 “这会啊,说了你也不知道,等长大了,读书了,你就懂了。”兰花花说。 “读书?”莲妹愣了一下,村里有很多小孩子,父母出门去了,就在家里有爷爷奶奶照看。 农村老人看孩子,只要吃饱穿暖就行了,根本就没有别的概念。 兰花花感到了一阵悲哀。 她想起了以前,在一个生产队的时候,大伙儿是因为穷,小孩子才上不起学,队里才办了旮旯村小学。 而现在,大伙儿吃饱了,穿暖了,而又有多少年轻力壮的父母,走出了家乡,出去打工去了啊?家里只有年迈的老人和留守儿童。 让他们去镇上上学?这有点不可能,一来路程太远,确实不方便。二来,这么小的孩子远离老家,真的让人不放心。 还有老思想在作怪,农村人嘛,学那么多的字有用吗?你看,咱村的骆驼,一个大字儿不识,不也照样成为城市人,取上了女大学生了吗? 而咱村的兰花花,老兰头省吃俭用地供他上高中,花了那么多的钱,折腾来折腾去,不还是回到旮旯村吗?大老粗一个。 “姑姑,俺家到了。”莲妹指着一个四合院说。 这是一个崭新的四合院,莲妹的父亲叫金山,母亲叫月季,两人都在浙江打工,听说是个毛纺厂,工资挺高的。 金山夫妇去了三年多一点,回到家,就盖了一个崭新的四合院,三间平房,两间灶屋,都是清一色的红色砖头。 不知是因为时间仓促,还是因为没有钱,这房子还没有粉刷。 莲妹一推开门,就见院里还有两个小孩子,都是吸溜着鼻子,穿的破破烂烂的,特别是袖口,老是用来蹭鼻涕,蹭的袖口乌黑发亮,估计水也浸不进去。 这都是莲妹的小妹妹,金山为了要儿子,到处躲着生孩子,他是个不见儿子不罢休的主。 这座院子中,有一棵大柿树,细细高高的,树上挂满了小柿子,好像一树的红灯笼。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儿,正举着一根长竹竿,竿端绑着一个网兜,正在挂柿子。 老头把网兜凑近柿子,轻轻地一斜,一拽,那柿子便落进了网兜里。 老头的脚下,有个箩筐,里面已盛了大半筐柿子。 “花花,来了啊?”老头说。 “大伯,摘柿子啊!”兰花花问。 “嗯呢!再不摘,就被鸟雀们啄光了,这鸟雀,也真他妈的操蛋,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 它们是不会捡一个柿子啄的,总之,这个柿子啄一口,那个柿子啄一口,这些柿子就白白的被糟蹋了。” 老头说着,提起箩筐,凑到兰花花面前, “花花,你喝柿子?可甜呐。”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兰花花也不客气,一手就抓了三个,就呲溜呲溜儿地喝开了。 你别说,这柿子凉甜凉甜的,喝进了肚子,顿时感觉全身清爽。 “你可着劲儿喝好了,管饱。”老头说。 门吱呀一声响,老阿婆也从灶房里出来了,她端着半盆热气腾腾的煮猪食,走向了猪圈。 “花花,我腌的萝卜干太多了,吃不完,给你拿点。”老阿婆说。 “不了,大婶,马大庆不喜欢吃咸菜。”兰花花推辞着。 莲妹和两个小妹妹,也跟着忙活开了。 莲妹拿起扫帚,把那干枯的柿叶,扫在了一起,两个小妹妹就抱着树叶,扔进了旁边的羊圈里。 这羊圈里,有一只老母羊,还有四五只小羔羊,一见到柿树叶,咩咩地叫着,都抢着吃起来。 “今年,要是金山在外边生个儿子,过年的时候,我就宰一只羔羊,好好的庆贺一下。”老头说。 只有老阿婆,喂好了猪,又朝羊圈里扔了一堆胡萝卜樱子,才同兰花花唠起了嗑, “你说,花花呀,你当村长了,为什么大山沟沟里,这么穷啊?听我儿子说,广东的农村啊,遍地是工厂,人家活的那叫一个滋润呀!就像是天堂。” () 正文 第三百十七章少了一辆三驴蹦子 冬天到了,农村里办喜事的人家,也多了起来。 兰花花回村的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一阵嘀嗒嘀嗒的唢呐声就传了过来。 马大庆翻了个身,昨天她在窑上忙活到半夜,太累了。 “是谁家在办喜事啊?”迷迷糊糊中,马大庆问了这样一句话。 “村里没有听说过娶媳妇的呀?要有娶媳妇的,咱可不能忘了去随礼。”马大庆说。 兰花花虽说嫁到了市里,但却生活在旮旯村,这就好像颠倒了个儿,马大庆好像成了上门女婿。 村里每家办事儿,无论红白事,马大庆都要参加,这为他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兰花花猛地想到,山猫老汉要嫁女儿了。 今天确实是喜儿出嫁的日子,猴子村的猴爬杆来迎娶喜儿了。 这也不知是多少年,传下来的风俗,这结婚啊,越早越好。 猴爬杆家是生意人,因此,鸡叫第三遍的时候,他们就从猴子村出动了,为的就是起个早,图个吉利。 猴爬杆家大业大,用他父亲老猴子的话说, “排场就是脸面,这人啊,有粉就要抹在脸上,抹到屁股上,又有谁知道呢?” 因此,猴爬杆迎亲,特别隆重排场。 前面是两架125摩托车开道,他家砖窑上有两辆三轮蹦子拉砖,嫌车少,又去了三岔镇上,租了四辆,一共有六辆三驴蹦子,去迎亲的人员就有十几个。 鸡叫第三遍的时候,在一阵鞭炮声中,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 只见三辆三轮蹦子,一字儿排开,突突地向前行驶着,坐在第一辆三轮蹦子上的唢呐队,是特意从三岔镇上请来的。 这唢呐队,听着他的名字就很牛叉,叫“吹破天”唢呐队。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这唢呐队果然名不虚传,三轮蹦子一路疾驰着,那唢呐声也飘了一路。 这唢呐队的主角是个黑胖子,吹起唢呐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个小汽球,真让人担心,那腮帮子有胀破的风险。 不过这黑胖子吹唢呐,也确实有一套,一开始,那唢呐声尖尖的,细细的,就像一条细铁丝儿,只戳人的耳膜。 猛然之间,腔调一转,又转向了高亢,明亮,吹的正是《百鸟朝凤》。 只是农村人图热闹,在这悦耳的唢呐声中,又忽然响起了锣鼓声,敲木鱼声,还有“咣咣”的钹声。 反正就是一锅大杂烩,农村人是不讲究这个的,也不考究它的来历,响声儿越大越好,只要热闹就行。 这三驴蹦子,突突地向前跑着,那唢呐声,锣鼓声也叽哩咣当的响着。 一路上,有好几对迎亲队伍,有毛驴车的,也有抬花轿的,都被三轮蹦子超了过去。 当然,也有用三轮蹦子的迎亲队,并且只有一辆,孤孤单单的,看着就让人可怜。 这令新郎猴爬杆一阵心情大好,他一高兴,就吼, “妹妹,等等我, 哥哥有话对你说。 红艳艳的那个山茶花, 哥哥给你摘一朵。 ………。” 只可惜,他很快就不唱了,因为走到半路的时候,起了大雾,再大声的唱歌,就感觉呛得难受。 他连忙闭上了嘴。 三驴蹦子慢了下来,打开了车灯,没有灯的三驴蹦子,也准备好了手电筒,幸好修好了盘山公路,这路啊,顺着道儿跑就行。 只可惜,来到旮旯村头的大槐树下时,车队停了下来,猴爬杆一清点车辆,怎么少了一辆三驴蹦子。 大伙议论纷纷,很有可能是在中途拐弯的时候,由于雾大,最后一辆三驴蹦子,没有看清,跟着另一队迎亲人马走了。 你说,这三轮蹦子的司机有多瞎眼?那只队伍只有一辆三驴蹦子,竟然跟着人家去了。 猴爬杆暗叫一声倒霉,可又去哪儿找呢?只有在大槐树下等着,这辆三驴蹦子迷途知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迎亲的队伍等的心儿都焦了,一个个伸长脖子朝公路上瞅。 猴爬杆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声说着, “这咋弄嘞?这咋弄嘞?” 这时,一丝风儿吹过来,雾也渐渐地散了,东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要亮了,那辆走失的三轮蹦子还没有回来。 吹唢呐的那个黑汉子说,“咱不等他了,要不然误了时辰,你家老爷子不怪罪哈?” 再说,山猫老汉一大家子人,早已起床了,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了,就连喜儿,也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蒙了一块红布,单等着猴爬杆来揭她的盖头。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迎亲的队伍还没有来,山猫老汉着了急,自己就跑到村外张望。 山猫老汉见到了大槐树下的迎亲队,大吃一惊,连忙问猴爬杆, “咋地了?怎么停在这儿不走了?” 猴爬杆儿连忙讲了事情的原委,山猫老汉大手一挥, “这有什么?等不来,不等了,赶紧进村吧。” “可,可只有五辆三轮蹦子啊,五,可是个单数字,这可不吉利。”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猴爬杆,竟然这么迷信,说出了这样的话。 山猫老汉一挥手,“没事,嫌五不吉利,你在这儿留一辆,进去四辆就行了。” 既然准岳父发了话,猴爬杆就一切照办。 于是,唢呐声,锣鼓声又响了起来,四辆三驴蹦子,屁股后面窜出浓重呛人的黑烟,越过大槐树,朝村子里驶去。 这时,天已经亮了。 小村里,那些勤快的主妇们,己经起了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炊烟,丝丝缕缕的烟气儿,被晨风一吹,就缠绕成了一团。 这一大团烟气儿,又缠缠绵绵,袅袅娜娜的升上了空中,最终,隐在了蓝天白云之中。 村里的汉子们也起了床,院门打开了,鸡栅栏,猪圈羊圈的门也打开了。 一时间,沉寂了一夜的小村又热闹了起来。 鸡们出了院,在路边的枯草棵棵里挠起了食,而鸭们,则摇晃着屁股,奔向了水塘。 最妖娆的是大肥猪们,扭着肥大的屁股,一步三摇,一摇三晃地在村路上旁若无人地走着。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四辆三驴蹦子直向山猫老汉的家里驶去。 () 正文 第三百零十八章扣炮筒 看到山猫老汉嫁女,那些沒出五服的本家,早早地就来帮忙了。 而那些抬嫁妆的汉子们,正在忙着搓麻绳,那些桌子箱柜,虽说不重,但个子大,三驴蹦子的车厢又浅,跑起来又像一阵风,难免会磕磕碰碰,要拴牢了才行。 小嫦娥正对着一个小孩子叮嘱着, “虎子,你十岁了,这个茶瓶就交给你了,三驴蹦子摇晃,你千万要抱紧了,别磕着了。” “突突!”三轮蹦子喷着黑烟朝村里走。 村路狭窄,这路上,不但走人,还走鸡鸭猪牛羊,因此,三驴蹦子走的很慢。 老山猫连忙又朝家里跑,让人作准备去了。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三个一群,五个一队,站在路边沾喜气,看着车上的半扇猪肉,还有老苞谷烧刀子,糕点,果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羡慕不已。 “啧啧啧,好大的排场啊!”王四婶说。 “哪像你,坐着毛驴车,拎了两盒果糕,就被老公拉过来了。”刘二媳妇说。 她这人爱钻牛角尖儿,她对王四婶不屑一顾。 “不对,还有一个红头巾,一个灯草绒褂子呢?俺坐毛驴车,那也是两个轱辘,四条腿。 而你,不就是坐个自行车吗?我看刘二去娶你时,只是拎了只秃毛老母鸡。”王四婶反驳说。 “不对,那可不是一只秃毛老母鸡,那是正儿八经的老公鸡。 再说车吧,那可是村里第一辆自行车,凤凰牌的,俺老公公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还送了十几个鸡蛋,才从村头大丑家借过来。” 一提起当年的婚史,刘二媳妇特别高兴,东西不东西无所谓,因为她是坐自行车来的。 在她的感觉里,这自行车就是牛叉,比毛驴车高了一个档次。 一群小孩子围了过来,蹲在三驴蹦子的后面,喊着叫着,乱跑一气。 猴爬杆是生意人,这种人都精明的八面玲珑,见啥人说啥话,他见了妇女孩子们,连忙朝地上洒了一把糖果,逗的她们撅着屁股,争争抢抢,乱成了一片。 三驴蹦子上的人笑,村民们也笑,双方图的就是个欢乐喜庆劲儿。 大肥婆也来了,抖着一身的肥肉,那么多肉的身子,竟然穿了一件紧身裤子,勒的屁股上的肉一坨一坨的,一走一颤,真担心会坠下来。 老山猫是小气鬼,这点儿大肥婆很有微词。 据说有一次,听说三岔镇的洗衣粉,比大肥婆卖的便宜了五分钱,这老家伙就跑了十八里山路,特意去买了两袋洗衣粉。 只是回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儿,这令大肥婆十分生气。 还有老山猫在路上,跌了一个跟头,扭伤了脚,买了两张活血止痛膏才算贴好。 这事传开以后,大伙才知道大肥婆的手太黑,东西太贵。 而大肥婆,也有她的委屈,从三岔镇到旮旯村十八里山路,人家给你白送过来呀,这么远的路,不要路费啊? 就为了这事,大肥婆一直记在了心上,他早就想跟三猫老汉治一个难看,这次终于得到机会了。 大肥婆招呼了一声,立马,老雷婆和梨花都围了过来。 奇怪的是,以前村子里有事没事的时候,都见大丑晃着膀子,在村里走来走去的。 这次,山猫老汉嫁女,一下子来了四辆三轮蹦子,十几个人。这么热闹的事情,就连癞痢头也跑了过来,看起了热闹,却没有看到大丑。 “大丑呢?”老雷婆问梨花。 大肥婆连忙冲老雷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大丑的村头被兰花花竞争了下来,他窝在屋里生闷气呢,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老雷婆急忙住了嘴,梨花也有点尴尬,连忙掩饰着说, “他身体不舒服,正在屋里睡觉呢。” 正在这时,几辆三驴蹦子突突地行驶了过来,大肥婆见了,连忙从老雷子的院子里拿出了一条大板凳,横在了路中间,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咔嚓!”一声响,三驴蹦子喘着粗气,猛的停了下来。 大肥婆的这个举动,把司机吓了一跳,气的他黑着脸喝问了一声, “咋地啦,不要命啊?” “你说咋地啦?要从这儿过,不掉根毛行吗?”大肥婆说。 还是猴爬杆会来事儿,他见三个女人如狼四虎地挡在路中间,连忙下了车,拿出来一袋水果糖,每人抓了一把。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既然接过了人家的糖,梨花和老雷婆就躲到了一边。 但是大肥婆,还坐在路中间的板凳上。 “咋地啦,还不满足哇?”二小子从车上蹦了下来,这二小子是猴爬杆的亲表哥,三岔镇上人。 今天表弟结婚,二小子特意来当炮筒子,就是在来回的路上放个鞭炮。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山村里的人,爱扣炮筒儿。 怎么是扣炮筒?就是被对方捉弄的对象,别的地方上门接新娘,都是闹新郎,而旮旯村却是捉弄放炮的人。 二小子见大肥婆只是个妇女,也没放在心上,他下了车,拿起一挂小鞭炮,就扔到了大肥婆身边。 “噼里啪啪。”鞭炮一响,炸的尘土草沫乱飞。 大肥婆吓了一跳,连忙朝旁边一闪,没想到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个亲娘哎,疼死俺了。” 大肥婆由于吃的胖,坐在了地上,竟一下子没有起来。 还是猴爬杆精明,连忙下了车,扶起了大肥婆,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盒过滤嘴香烟,塞到了大肥婆手里。 大肥婆一手拿着香烟,一手拿着水果糖,才骂骂咧咧地收回了板凳。 这下,开三轮蹦子的司机就谨慎了许多,他们知道这旮旯村啊,虽然小,但人心啊,可不小,黑着呢。 三轮蹦子驶到了山猫老汉的家门口,刚一停下,小二子才一下车,就被两个汉子架住了胳膊。 “咋地啦,咋地啦?大哥呀,等我放完这串儿鞭炮,行吗?”小二子央求着。 他也知道,扣炮筒儿开始了。 一个大汉放开了他一只胳膊,小二子拿出了一串鞭炮,点着了就扔了出去。 鞭炮还未炸完,小二子就被两个人抬了起来,一人架着胳膊,一人架着脚,一上一下在朝地上摔屁股墎儿。 () 正文 第三百零十九章新娘子跳窗 二小子屁股被墎的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但这是当地风俗。 猴爬杆没法,主家也没有法子,因为,这两个大汉,一个是喜儿的表弟,一个是喜儿的堂哥,都是自家人,下手自有分寸,纯粹是为了找个乐子。 老山猫不管,只有小嫦娥,叽叽喳喳地窜进窜出,一会儿看看女儿,一会儿又看看大伙朝车上抬嫁妆,嘴里还说个不停, “小心点,别磕坏了呦。” 这边小二子被整的哎哟哎哟直叫,那边抬嫁妆的汉子们已朝三轮蹦子上装东西了。 东西不多,四把椅子,四组合,就是两个小柜摞在一起,两边是两个大柜,还有一个双人大沙发,余下的就是茶瓶,茶杯,还有四双被子。 这些东西两个三驴蹦子就装完了,几个人把二小子摔完了屁股墎,又把他身上的香烟,打火机搜了个干净,才放了他。 二小子得了空,连忙随着猴爬杆朝房间里跑,去接新娘子。 按照规矩,抬嫁妆的先走,大伙正要上车,山猫老汉看了,连连摇头。 小嫦娥看着丈夫这个样子,有点恼火,“你头摇的像拨郎鼓,大喜的日子,你干甚呢?” “不是呢,你个猪脑壳,根本就不懂我的意思,来了六辆三轮蹦子。 有一辆迷路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有一辆停在大槐树下,只来了四辆,还有两辆空着,这不丢人脸面吗?”山猫老汉说。 “那你说咋办?”小嫦娥问。 “把嫁妆均出来一点,四个三轮蹦子上都放一点,这不就好看了吗?”吹唢呐的黑大汉提醒着。 这黑大汉有点着急,今天他接了两家的活儿,这家拖拖拉拉,就耽误了下一家儿。 再说屋里,猴爬杆领着几个人去接新娘子,几个本家嫂子拦在门外,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伴娘团,她们阻着门不让进。 为首的是豆花嫂子,一米八几的个子,腰粗的像水缸,体重足有两百多斤,朝门口一站,就像一座铁塔。 猴爬杆多聪明啊,一看这架式,知道水果糖不管用,连忙递红包。 见豆花嫂个子大,猴爬杆还特意多发了一个红包。 整整四个伴娘啊,第一轮就发了五个红包,猴爬杆心疼也没办法,豆花嫂还起哄架秧子,伸着手要。 幸好,猴爬杆多准备了一些,红包里面有五块钱的,有两块钱的,还有五毛钱的。 他见豆花嫂这样贪的无厌,猴爬杆只塞五毛钱的红包,反正,红包口子封的严严实实,她们也看不见。 这可把几个老娘们高兴坏了,个个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大嘴张的能塞下拳头,大呼小叫的,惊的房檐下的痳雀,也从窝里飞了出来,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猴爬杆不心疼,伴娘团乐哈,心疼的是小嫦娥,准女婿这么发红包,就像割她身上的肉。 “好了,见好就收吧!”小嫦娥说。 “不行,机会难得,面对这个大老板,今天不让他多掉根毛毛,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豆花粗门大嗓地说。 这下,可提醒了猴爬杆,既使五毛的红包,这也是真金白银啊,数量有限,这样送法,口袋里所剩无几啊。 猴爬杆急中生智,连忙喊了一声, “喜儿啊,你把门从里面打开吧,这样她们发红包,我把给你买脂粉钱,买新衣服钱,还有咱俩以后过日子的积蓄,都发完了,咋弄啊?” 其实,喜儿早就趴在门后面,透过门缝隙朝外边看,她看准丈夫正在发红包,心里也着急啊! 可门被豆花嫂从外面锁上了,她着急啊,吆喝了两嗓子, “开门呐,豆花嫂,快点开门,还要红包?你想要我嫁过去,喝西北风啊?” 可是外面人声嘈杂,哪里听的到,大伙都乐哈哈地看着豆花嫂作妖。 山村里的姑娘都有个性,更何况这喜儿,养过羊,喂过猪,种过菜,收过粮,关键还去过外面打过工。 她知道挣钱不易! 喜儿姑娘见豆花不开门,急了,她一把扯下金丝红盖头,揉巴了几下朝口袋里一塞,扭身就搬了一条大凳子,踩着就爬上了窗户。 庄户人家,为了防狼,狐狸这些野物儿,窗户都普遍修的足有一人来高,但这喜儿,也不知是出嫁心急,还是心疼红包,她一下子从窗户上面跳了下去。 猴爬杆十分着急,豆花还在阻着门口要红包,把小二子急的要踹门。 更着急的是吹唢呐的黑大汉,他急的额头上直冒汗珠子,这下子可惨了,下一家的活肯定耽误了。 正在焦急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别给她红包了,我在这儿呢!” 原来是喜儿跑了过来,猴爬杆,小二子,还有几个迎亲的女孩子,高兴的直蹦,簇拥着新娘就朝外走。 这下,豆花急了,连忙说,“你怎么不矜持呢?你怎么不端庄呢?” 喜儿一边朝外走,一边大声说,“我要是再矜持一点,你就把我婆家拔成秃毛鸡了。” 新娘子自己跳了出来,一句话把豆花说的只咧嘴,但豆花不在意,她乐哈哈地数着手里的红包, “一个,三个,八个………。” 这时,大肥婆来了,一看豆花在数红包,一巴掌扇了过去,豆花手一抖,一把红包又掉在了地上,几个娘们又手忙脚乱地抢了起来。 大肥婆因为早有准备,她一下子抢了两个,乐的哈哈大笑。 豆花虽然泼辣,但她知道大肥婆的厉害,不敢惹她,只是气的朝地上一坐,一拍大腿说, “俺里个亲娘哎,俺里个娘亲哎,气死俺了,一大把红包,还剩两个了。” 按照规矩,嫁妆车走了后,停在大槐树下的那辆三轮蹦子进村了,这是接新娘子的专车。 好事成双,只可惜那辆三轮蹦子直到现在,还没有迷途知返,无奈,等不及了,一辆就一辆吧。 新娘子,新郎,二小子,接亲的四个女孩子,还有唢呐队,一古脑儿都坐上了这辆专车。 车子小,人又多,挤的满满当当的。 开车的是个瘦子,吊梢眼歪嘴巴,姓赵。 这家伙一看车上坐了这么多人,嘴歪的更狠了,磕磕巴巴地说, “俺,俺里个,个亲娘哎,坐,坐好,了哈,开车了,开,开了哈。” () 正文 第三百零二十章山里强揍人 赵歪嘴发动了三轮蹦子,一踩油门,那柴油机发出了一声低吼,车后面窜出一股乌黑的烟气,呛的周围的人连声咳嗽,捂着鼻子直朝一边躲。 唢呐队一看车驶动了,又连忙吹起了唢呐,是巜西游记》的主题曲, “……………., 又捉住了几个妖, 又降了几个魔, 为什么? 妖魔鬼怪这么多? …………。” 这黑大个任性,想吹什么就吹什么,弄不好再吹一个巜我和你吻别》,也不会有人介意,反正,庄户人家不懂这个,也不再乎,只要声儿够响亮就行。 这三轮蹦子拐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车屁股蹭到了一棵香椿树的树皮。 这下,可惹出了祸事。 按道理来说,这棵香椿树也不知是哪个鸟儿,吃了树籽,飞到这儿,拉下了一泡鸟粪,于是,这粒幸运的树籽儿,就发了芽,出了土,成功地长成了一株树苗。 本来这是无主之物,又长在小路上,而这小路,又归全体村民所有,所以,按道理来说,这株小树也应归全体村民所有。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株小树长错了地儿,它正长在山里强的院墙根儿上。 这山里歪何许人也? 以前旮旯村的大狗头是大丑,二狗头是老三八,这大丑,因为村头当不上了,活成了落水狗的大丑,终于夹起了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人了。 大狗头一不存在,那二狗头老三八,就成了旮旯村的大狗头,凭啥? 就凭儿子多,拳头硬,虽说小儿子山里歪,因为浇菜私接电线被电死了,但他还有三个儿子。 小电工山里横就是他的大儿子,实力可见一斑。 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老三八不是个正主儿,他的儿子潜移默化,自然是老猫枕着屋脊睡,一辈传一辈。 这棵小椿树,因为长在村路上,四周没有竞争对手,得了天时地利之便,每天享受日月之精华,那长的一个快,夏天的夜晚,坐在它旁边,就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生长声。 因此,三五年功夫,这树就长的枝繁叶茂,碗口粗细。 因为靠在山里强的院子边,这树,自然成了他家的私有之物。 这山里强,与老三八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以在流动赌场里跑腿为生。 赌客们口渴了,他跑腿买瓶水,饿了,跑腿买个烧饼,碰上哪个大方人,赢了,赏他点儿跑腿钱。 山里强吃的就是这么一碗饭,每天乐此不疲,就是这么一个家伙,他见大丑失了势,感觉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于是,他也开始了造势,走路时仄着身子,左摇右摆地迈起了八字步。 见没人理他,这山里强更是作起了妖。 深更半夜敲敲张寡妇的门,见到有小孩子的人家,趴在院墙外,学两声鬼叫,吓唬一下小孩子。 或者在大庭广众之下,骂骂聋子,吵吵哑巴,捏几下女人们的屁股,竟干些不齿之事。 今年的春天,树木儿发芽生叶,秋瓜从这儿走,见香椿叶鲜嫩无比,就采了几把,准备回家后,用香油,醋,盐巴一拌,就是一盘上好的调料,好好地解一下馋。 也活该他倒霉,秋瓜采了树叶正要走,山里强正好从张寡妇家回来,见状,大喝一声, 谷</span>  “站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偷我家东西?” 秋后愣了一下,“不就是几片树叶吗?这是野生树……。” “野生树,在我房子边,就是我家的。” 山里强说着,走过去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下,可把山里强打懵了,“咋地啦?动手是不?咱爷们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其实,要真动起手来,山里强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老三八就在旁边看着呢。 父子联起手来,他秋后肯定不是对手。 就在这一愣之间,山里强上面一个冲天炮,一拳打在了秋后的眼上,立马,那眼乌青了一圈,成了熊猫眼,下面又一招枯树盘根,一下把秋后扫倒在地。 秋后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正要还手,老三八跑了过来,搂住秋后的两条胳膊说,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山里强见父亲搂住了秋后的胳膊,这下可得势了,上去又狠揍了秋后一顿。 后来,这事在大丑的调解下,就不了了之了。 …………… 再说赵歪嘴见刮破了一块树皮,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农村的树木太多了,这事也很平常。 但就在这个时候,山里强也站在不远处看热闹,为什么不上前去帮忙,因为上一辈有仇。 什么仇?山猫老汉和老三八是情敌。 年轻时的小嫦娥,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在山上采茶叶的时候又爱唱歌,歌声就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惹的三村五里的小伙子都去追求她,最后,小嫦娥看中了两个人,老三八和山猫老汉。 两人的家境差不多,大慨因为人品的原因,小嫦娥选择了小山猫。 但是,老三八不死心,即使结了婚以后,见了小嫦娥,也要凑到她身边搭讪几句,有时候趁人不注意,还在她屁股上捏几下子。 那时还在一个生产队,大槐树下有个磨盘,有一天小嫦娥正在那儿磨面。 老三八下地回来,见小嫦娥正弯着腰,撅着屁股磨面,他就悄无声气地走过去。 在小嫦娥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子,小嫦娥尖叫一声,随手拿起磨盘上的扫把,一下子抽到了他头上。 这事恰好被三八婆看到,她一口咬定两人有奸情,去了山猫家,大闹了一场,两家就这样接下了梁子。 老三八一家是记仇的人,只要得罪了他,他早晚就给你下绊子。 而山里强,真是老三八的亲生儿子,老三八的这种劣根性,他完完全全的继承了下来,甚至超过了老三八。 如今,山里强见山猫老汉家嫁女儿,他心里巴不得对方,出点幺蛾子才好呢。 现在看到接新娘子的三轮蹦子,刮了他家的树皮,连声招呼也不打,扭头就跑。 他一个箭步窜向路中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路中间,拦住了三轮蹦子。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都是嘴歪惹的祸 “刮了我家的树皮,你就想跑。”山里强吼了一嗓子。 赵歪嘴连忙停住了车,奇怪地说,“你家的树?为甚种在官路上?” 本来赵歪嘴的嘴并不歪,只是说话时,老是习惯性地撇撇嘴,才有了这个绰号。 但在山里强看来,这撇嘴,就是嘲笑,鄙视的动作。 “你嘴再撇一下试试?”山里强怒吼道。 “我这是天生的,习惯性动作。”赵歪嘴连忙解释。 “习惯性动作?我叫你歪嘴!”山里强说着,一个大耳括子就狠狠地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赵歪嘴眼冒金星,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被打懵了。 “咋滴啦?你敢打我。”赵歪嘴回过神来。 不过,这一耳刮子也有点作用,赵歪嘴这次说话,没有再撇嘴。 一耳刮子治好了他的毛病。 赵歪嘴挨了打,连忙把车熄了火,跳下车就要揍山里强。 这时,山里强的家人闻讯而来,妇女老爷们站了一堆,七嘴八舌地骂开了。 农村老辈人常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更何况,今天是山猫老汉嫁女的大喜日子。 山里人最怕办喜事见红,这无疑于是触了主家的霉头,而做了这事的山里强,更是缺德缺的像旋转的柴油机轴承,都快冒烟了。 这事一闹,黑大个的唢呐也不吹了,猴爬杆坐在三轮蹦子上,根本就没挪窝子。 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是猴爬杆的大喜日子,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赵歪嘴挨了打,一看对方又这么多人,扭头就去找山猫老汉。 这事山猫老汉早看在跟里,急的团团转,而小嫦娥,别看平时咋咋呼呼的,一遇到真事儿,也失了主意。 最后,还是豆花提醒了他,这村里啊,只有大丑能降的住这一家子。 一句话提醒了山猫老汉,连忙就朝大丑家里跑。 大丑院里有棵老柿树,树下有个磨盘,大丑正坐在磨盘上抽旱烟,直抽的两眼布满了血丝,嘴角角上长了一溜火泡。 从记事起,他凭着自己的蛮力,力压村雄,而一跃成为了村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被一个弱女子,兰花花竞争的下了台,这让他情何以堪。 山猫老汉敲了敲门。 “谁呀?进来。”大丑有气无力地说。 山猫老汉一进来,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大丑好像老了十来岁似的,面容枯燥。 “咋地啦?”大丑问。 山猫老汉把山里强耍横的事儿说了出来。 大丑淡淡地听着,冬天的阳光绵软无力地,照在黑竭色的枣树身上,大丑就隐在树身的暗影里,犹如一只魂魄。 又抽了一支旱烟,大丑扔下了烟蒂,又狠狠地踩了一脚。 “这老三八啊,可不是个好家伙,老是憋着一口气,想在旮旯村出个头,炫耀一下自己的实力。 也难怪,整个旮旯村,就我大丑一个人,能降的住他,想当年,我大丑,在村头的大槐树下,三拳打倒了老三八,才扬名立了万。 按理说,碰上了这事,依我大丑的脾气,我一定要去主持公道,但我,不想去,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现在,兰花花当了村头,主管全村的大小事情,你去找他吧。” 大丑的意思很明白,谁当村头找谁?他大丑不在过问村里的大小事情。 也就是说,往事如烟,从此以后,大丑就活成了村里的传说。 谷</span>  既然大丑推脱,山猫老汉只得闷闷不乐地走了出来。 不过,大丑也指出了一条出路,去找兰花花。 “这个弱女子,在村里没兄没弟的,能成吗?”老山猫嘀咕着。 来到了兰花花的家里,兰花花正在做早饭。 现在条件好了,兰花花也烧起了蜂窝煤,这就省了烧土灶,拉着风箱,呱啦呱啦地伸胳膊,都累成肩周炎了。 兰花花听山猫老汉一说,吃了一惊,“竟有这事?” “有呢!真气人,真不要脸。”老汉气的浑身哆嗦。 兰花花一听,饭也不做了,拔腿就朝外走,来到了山里强的院前,两拨人马正口枪舌剑,大有一触即战的架式。 山里强爷四个是地头蛇,但猴爬杆虽说身边只有一个二小子,但人家也不是善茬,久在生意场上混,早练成滚刀肉了。 猴爬杆说,“咋地啦?触我霉头是不?好,爷奏陪到底,二小子,你回家叫人去。” 二小子听了,回头就向小嫦娥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上就跑。 正在这个时候,兰花花来了。 老三八看着兰花花,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她办编织公司的时候,说好的总教练是他,可是没干几个月,又被老雷子取而代之。 这钱无所谓,没有了可以再挣,只是这面子,丢了以后,就特别令人不爽。 就像袁世凯当皇帝,当了八十三天就下了台,沦为后人的笑柄。 而他老三八当负责人,确切地说,只干了一个月零一个晌午,就拜拜了。 这不能不令人悲哀! 而山里横,作为长兄,他的老婆大金花又在窑场里做饭,自然不敢对兰花花放肆。 “兰村头,你来了。”大金花说。 兰花花点了点头,朝那儿一站,两队人马各说各的理。 兰花花很快听明白了,她问山里强,“这条路是你家的?还是公家的?” 山里强愣了一下,望了望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他弄不明白兰花花是怎么意思,只好照实回答, “这是大伙的路呀!” “既然不是你家的路,你为什么要在路上种树?”兰花花又问。 这下山里强可急了,他一挠头,大声嚷道, “这也不是我种的树啊!” 山里强没想到,他一不小心,着了兰花花的道儿, “既然不是你种的树,这说不定是哪个鸟儿,在这儿拉屎拉出来了一粒籽,长成了一棵树,也就与你无关了。” 兰花花这话一说,三里强一下子红了脸,愣在了那儿。 还是老三八经历的事多,见事不妙,扭头就走。 “既然是野生的树,又长在路旁边,影响大伙的出入,我就砍了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兰花花这话一落音,站在旁边的山猫老汉急忙朝家里跑。 “你走吧,别担误了办喜事儿。” 兰花花一挥手,赵歪嘴就发动了三轮蹦子,“突突”地朝外奔去。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纠纷 兰花花看到三轮蹦子走了,扭身正要回去,一抬头,只见山猫老汉拎着菜刀,飞快的跑了过来。 难道山猫老汉气糊涂了,要劈了山里强,这可把兰花花吓了一跳,这是要拼命的节奏啊! “咋地啦?放下你的菜刀,不要一时冲动。” 这出了人命,可不得了,兰花花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的喝道。 山猫老汉一怔,停下了,“我想,这树长在路上,早晚是个祸害,我把菜刀给你,你把他砍了吧,以绝后患。” 这山猫老汉真聪明,他不敢砍树,怕老三八的家人找他麻烦,他让兰花花砍。 大伙都望向兰花花,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伙儿都想看看兰花花的第一把火怎样烧起来的。 兰花花接过菜刀,只几下子,就把树砍倒了。 这可把山里强气的直跺脚,扭身进了院子,临走时还不忘说了一句, “这个虎老娘们,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就这样,一场纠纷平息了。 村民们没有想到,兰花花,这个弱女子,竟然也有虎的一面。 大伙见老三八一家人走了,才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 大肥婆看见了,直竖大拇指,“兰花花,你一个弱女子,强悍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俺家兰花花,就是花木兰,穆桂英。”小嫦娥也说。 “这有什么?大伙还都等着花花姑带咱致富呢。”秋瓜也附合着。 “就是的,我活了这么大,这土都埋到胸脯了,第一次见弱女子,当上了村长,真不简单呐,听说咱这一个镇就只有这一个。”山猫老汉感激地说。 ……………… 只有老三八特别气愤,他逢人就讲,这兰花花,可不是好人嘞,偏心,山猫老汉借了钱给她,她就偏向山猫老汉。 但是,秋瓜的话,却印在了兰花花的心底里。 这与她开会的内容,不谋而合,就是怎样带领全村人致富。 但这也有一定的难度,在一个生产队时,无论是插秧还是掰苞谷,大伙都统一劳动,统一指挥。 现在分田到户了,那地里想种苞谷就种苞谷,想种芝麻就种芝麻,全凭个人爱好。 但兰花花不怕,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早已把她由一个弱女子变成了女汉子。 这天下午,吃过晚饭的村民们,又三三两两地奔向了他们的娱乐中心。 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请到大队部开会……。”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一下子打开了村民们尘封的记忆,以前大丑当村头的时候,这喇叭很少有响声,偶尔响一次,还是大丑喝醉了酒,骂人。 那件事很蹊跷,也不知哪个缺德鬼,大年初一的时候,趁深更半夜,大伙都睡觉的时候,在大丑门上糊了一层大粪。 新年新气象,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伙新年都图个吉利。 大丑也不例外,谁料,大年初一大清早,大丑准备放开门炮,一打开院门,感觉手上沾乎乎的,凑到灯光下一看,才发现大门上被人泼了大粪。 这无疑触了他的霉头,这下,把大丑气的,对着大喇叭就是一顿骂。 幸好,大丑这家伙,终于下台了。 现在兰花花当了村头,这大喇叭又一次响了起来。 那些窝在家里的村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有什么事儿? 万一是发福利呢?毕竟,这兰花花有钱。 虽然兰花花向山猫老汉借了钱,但村民们都明白,这钱啊,在自己手里,是公钱,花一分就少一分。 而这钱,到了兰花花手里,就变成了母钱,是会下崽儿的,一变二,二变三,小钱很快就会变成大钱。 村里一有人向大队部走去,那走在路上,准备去小卖部的村民们也就拐了弯儿。 “开会?开会?开个逑会?怎么现在开会………。” 大肥婆听到了大喇叭的喊声,特别不满,吃过晚饭,正是上她这儿来麻将的大好时光。 有人来麻将,就可以抽底,这可比种老苞谷强多了,只要一张桌子四个凳子,一副麻将,就可财源滚滚。 再说大肥婆也早早地支上了麻将桌,秋后和三驴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来人。 添上周建国,来麻将的还是三缺一,这不能不令人焦急。 时间就是金钱,大肥婆急的直转圈。 “你说,这兰花花,让人去开会,不知开什么会?”周建国问。 “不知道咧,让每家都去一个人,大慨……。”秋后说。 “不会是发福利吧!那我也去领一份去。”三驴子拔腿就朝大队部跑。 秋后见了,也跟着跑了过去。 “看来,今天的麻将来不成了,打底费也收不到了。”大肥婆仰天长叹。 “你叹什么气?人家都去了,你也去看看去。”周建国对大肥婆说。 大肥婆听了,连忙去追秋后和三驴子,一边追还一边喊, “等等我,等等我,我吃的胖,走的慢,别把我落下了。” ………… 大队部就是一个生产队时的仓库,既然是仓库,当然修的又宽又高。 这屋里只有一个大桌子,桌子上只有一个扩音器,连着外面的大喇叭。 屋子里有几条长条木椅,明显的不够坐人,不过,村民们也不在乎,从外边草垛上揪把稻草,或者捡个板砖,就坐了下来。 六月是会计,他见村民们乱嘈嘈的,说话声,打情骂俏声,还有唱酸曲儿的,就像牛马大市场。 “嘘,嘘,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六月对着话筒喊。 没人搭理这个毛头小伙子,老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家伙只是个陪衬的角色。 兰花花见了,朝话筒前一坐,台下顿时静了下来。 兰花花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今天讨论的内容,就是走上致富的道路,全村种香葱,看看大伙有什么意见? 这一下,下面又炸开了锅。 老油子说,“俺家就两口人,一亩半地,还要杀猪卖肉,哪有闲心弄这个。” 大肥婆听了,也随声附合,也真是,她只有一个女儿,在镇上住校读书。 她的负担很轻,又不操心盖房娶媳妇,家里小卖部的收入,已足够一家的花销,还有剩余,完全没必要下苦力挣钱。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开了个会 大肥婆和老油子是村里的生意人,带头反对,也情有可原,毕竟,谁也不想丢个西瓜,捡回个芝麻。 有了轻巧的挣钱方式,谁还想下苦力? 但更多的人窃窃私语! “大伙有什么顾虑?欢迎积极发言?”兰花花说。 这时,老雷头站了起来,“花花啊,你说的好是好,但万一,就像以前种白株一样,下了本儿和苦力,香葱再卖不出去,那不是赊了本儿吗?” “嗯,这倒是个问题……。”其实,兰花花早已问了王二毛,还有天堂市里的几个大蔬菜贩子,估计,销量不会有大问题。 “但,你得有个保证,起码不赔本儿。”老三八也发了言。 这兰花花,虽说是旮旯村的村民,但婆家是天堂市人,到时候,留下了一付烂滩子,她屁股一拍,走人,找谁说理去? 兰花花答应了,“好吧,我保证大伙不赔本儿,到时卖不掉,都拉到我家的篱笆院里来,我按市场价收购。” 这话,赢得了大伙的一致掌声。 这会啊,才开了一半,梨花起身就走。 梨花的儿子小石头,在镇上教书,谈了个对象在信用社上班,人家后代,早已脱离了种地的范畴。 大丑又在村里英武了一辈子,老了,再让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根本不可能。 锄头太重,去大肥婆的小卖部来个麻将,钓个鱼,多轻省呀,况且,大丑住不住村里还不敢说呢? 他儿子在学校里有宿舍,儿媳妇又是天堂市人,她家里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早已在市里准备好了婚房。 也就是说,小石头有了两套房子,市里一套,镇上一套,这就预示着,有一套闲置房。 子贵父荣,到时,他大丑搬过去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旮旯村,全他妈的见鬼去吧,这黑土畔子,谁想种谁种!汗珠子摔八瓣的生活,他早干够了。 这世上的事儿,也真邪怪,不种地的,往往比种地的吃的更为,活的也更滋润。 也许,几百年来,就是这个逑样子。 “这次种植,全凭自愿,每家在纸上签上字,捺上手印,写上亩数,然后兰村头去市里采购种子。”六月不失时机地介绍着。 结果,村里除了大肥婆和大丑,大伙都愿意种植。 毕竟,一亩园十亩田,这香葱啊,虽说侍弄时累人,但比种稻米,老苞谷可强多了。 就连老油子也动了心,他待了两桌客,就算和张寡妇正式结了婚。 只是这老娘们不地道,老是打老油子的二拐,把卖猪肉的钱偷着拿给她和前夫生的儿子木锤。 这木锤,虽说带个木字,但这家伙老狠了,生在贫寒之家,却养成了大富豪的习惯。 一天三顿都呼朋唤友,去饭店里潇洒,没钱了,偷着卖家里的粮食,粮食卖完了,就骗。 实在弄不到钱了,就找张寡妇要,老油子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一开始还给了一点儿,后来,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母子连心啊,张寡妇溺爱儿子,只得打二拐。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老油子聪明,他让张寡妇“拥”香葱,再把木锤叫来帮忙。 一来增加收入,二来让这半个儿子体会一下挣钱的辛苦。 大伙签了字,捺了手印,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但兰花花还有点不放心,这可是关系到全村的大事。 东西是好种,关键是销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一想,兰花花心里就有了忐忑,她决定和六月去外地考察一下,学习人家的销售经验。 六月说,“咱这儿也出了个瓜子厂,有窝瓜子,还有西瓜子,叫皇后香瓜听说还上了电视呢!” “十道梁,不就是朱光头那个村子吗?”兰花花说了一句。 “什么?你认识朱光头?那瓜籽的名字就叫朱光头瓜子。”六月很惊讶。 “好吧,明天咱俩去学习人家的销售经验。”兰花花说。 第二天一大早,兰花花和六月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出发了。 这冬天啊,处处水瘦山寒,山顶上落光了叶子的树木,远远望去,灰蒙蒙的,好像罩了一团烟雾。 这个时候,正是农村最轻闲的时候,官路上不时地有溜达的农人走过,还有的坐在村头的大树下,下棋唠嗑。 而那些年轻小伙子,则闲的发狂,牵着自家的狗狗在山间地头围追野兔,到处是人欢狗叫,一片热血沸腾的样子。 这山路十八弯,弯弯绕绕,绕绕弯弯,把两人累的气喘吁吁,终于半晌午的时候,两人来到了一处山梁上。 这下两人都懵了,左面是一道悬崖,右面是一条小溪,成片成片的毛竹林密密麻麻的,连个小径也沒有。 难道走错了路? 两人正在疑惑,就见一个老汉背着丝网,腰里别着鹌鹑袋子从竹林里钻了出来。 这是个专捉鹌鹑的老汉,镇里有人热这玩艺儿,据说,时常开展斗鹌鹑大赛,很多人下注,这种赌钱方法,可比来麻将扑克快多了。 “大叔,十道梁在那儿?”兰花花问。 那老汉乐了,用手朝上一指,又跺了一下脚, “这天啊,是十道梁的,这地啊,也是十道梁的。” “原来这就是十道梁啊,怎么不见村庄?”六月问。 老汉朝右一指,“喏,顺着竹林,走半里路,到了茅草滩,就看到村庄了。” 两人谢过老汉,就朝前走,一路上,兰花花感慨不已。 旮旯村偏僻,而这十道梁,更是偏僻中的偏僻,但,人家朱光头硬是把一个小小的瓜籽做出了名堂。 兰花花又想起了大客车司机雁拔毛,还有那个满天雀斑的妻子,听说这两人去了广东,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雁拔毛可是朱光头的女婿啊,等会儿,见了朱光头,一定问问他。 兰花花这样想着,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你等等我啊!” 这小路上,满是石块土疙瘩,还有深陷下去的车辙,六月一不小心,跌倒了,腿上磕破了一块皮。 这下,六月火了,干脆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这村里没闲人 又走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看到了一片茅草地,在那草丛中间,隐隐约约地现出了一条灰色的小路。 两人站在茅草地里,这才发现,前面有一个树木掩映的山坳,一缕缕的炊烟从青松翠柏中,袅袅娜娜地升了起来。 这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住在这儿,能把村里的农产品打出名堂来,这说明朱光头并非等闲之辈。 兰花花想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朱光头晃着一个斗大的脑袋,张嘴就是, “俺滴个亲娘哎,这咋弄嘞?” 就不免感到好笑。真是似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下了小路,进了松柏林,这才发现,在树林里有十来户人家,星星点点般,散乱地隐藏在大树中间。 一瞬间,兰花花听到了,牛哞鸡啼,狗吠,还有鸭子的呱呱声。 怪不得,站在山坡上难以看到,要不是捉鹌鹑的老汉指点,还真难以找到。 不过,有一点兰花花感到奇怪。 现在是半晌午,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冒起了炊烟,难道他们现在才吃饭? 兰花花想找个村民问一下,朱光头住在哪儿?直到进了村庄,他才发现,这个村庄确实是与众不同。 别的村庄,村里村外,到处是闲逛的村民,很少看到有人干活。 其实,在冬季的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甚活儿可干。 但这个小山村里,既没有看到有人在大树下下棋,也没有人坐在草垛头边晒太阳,唠嗑闲扯蛋的更是没有。 “人都去哪儿了?”兰花花纳闷地问六月。 “这好办,我去敲门问问就行了。” 六月说着,就走进了附近的庄户人家敲门。 谁知,那门是虚掩着的,六月一敲门,那门就闪开了一条缝儿。 “汪,汪!”一阵震耳欲聋的犬吠声传了过来。 一条大黄狗从院子里旋风般的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六月听到了狗叫声,心知不妙,吓着他扭头就跑。 但是,两条腿的人,怎么会有四条腿的狗跑得快? 兰花花见大黄狗追六月,连忙从身边的柴禾垛上,拿起一截树枝就奔过去打狗。 但还是慢了一步,那狗一个饿狗扑食,吓的六月猛地朝前一窜,那狗一下子把六月的裤腿扯下来一块。 由于仓促,六月的鞋子也崩掉了,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幸好兰花花赶了过来。 也许听到了狗叫。从院子里又走出了一个小老头儿,喝止了那条大黄狗。 “不碍事吧?没咬到吧?” 那小老头儿见六月这么狼狈,连忙走过去,帮他捡回了鞋子,关切地问道。 “咬倒是没咬到,只是吓了一跳。”六月说。 “恁这两个生客,是到这村里串亲戚来了?”小老头问。 “不是的,不是串亲戚,朱光头领着全村人致了富,是全镇里的典型,俺来学习一下经验。”兰花花说。 “呃,又是一个来学习经验的,朱村头的家朝前走,到了第三排的房子那儿,朝右拐,眼前有一棵歪脖老柏树的就是。”小老头指点着。 “那,你们这村人,是不是人少啊?怎么连一个闲逛的人都看不到。”六月问。 小老头一听,哈哈大笑,“俺的村呀,不像别的村庄,竟是闲着的人。 谷</span>  别的村庄,挣钱都是靠出门,俺的村庄啊,再有力气的青年男子,也不会出去打工。 因为,在村里就能挣到大钱,而且,还有别村的人,来上俺这儿打工。” “这么牛叉!”六月说。 “牛叉不牛叉,你进到院子里就知道了,一口大铁锅,一把大铁锨,就是一个炒货作坊。”小老头说。 两人谢过小老头,就朝朱光头家走。 这个时候,兰花花才嗅到了一股扑鼻的香气,这香味儿,不是炒菜的香味道,而是一种自然的味儿,香气中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就像桂林的香味儿,浓郁而又淡雅。 兰花花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美的地方啊,真是人间仙境。” 两人来到了朱光头的院落前,这是一户高大的院墙,大红门前,还放了两个石狮子,显得特别有气势。 有了刚才被狗咬的经验,六月这回学精明了,他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呀?”一声应答声,门打开了,院子里站着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人。 “啊,是你?”兰花花看到她,吃了一惊,这正是雁拔毛的老婆,那个叫满天星的女人。 “你俩,你俩从广东回来了?”兰花花问。 “对呀,我俩早就回来了,你是谁?怎么认的我俩?”满天星问。 “以前,燕师傅开大客车的时候,老是坐他的车,就熟悉了。”兰花花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进来吧。他正在后边炒货呢,我爸也在那儿。” 满天星把两人让进了院子。 兰花花支好自行车,就朝后院里走,这儿有个石棉瓦搭的掤子,棚子下面支了一口大铁锅,锅里的窝瓜籽正冒着热气。 一个胖女人正在朝灶里塞木柴,那火正旺,烧的劈柴辟辟啪啪的响。 雁拔毛穿着一件衬衫,满脸汗水,手里拿着一把长长铁锨,正在翻着锅里的瓜子儿。 朱光头挎着一个装满调料的箩筐,正在朝锅里放调料。 “爸,有人来了。”满天星喊了一声。 “哟,俺哩个亲娘哎,原来是老熟人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朱光头见了兰花花,笑成了弥勒佛,连忙放下了箩筐,迎了上来。 “大嫂好,大哥现在干甚呢?”燕拔毛问。 “没干甚,家里有个窑厂,他在忙窑上的活儿。”兰花花说。 “呃,原来生意干大了。”燕拔毛挺羡慕。 “我和她特别有缘,几年前开致富大会的时候,我俩坐在一起,就认识了。 前不久,又去镇里开会,又坐在了一起,真是缘分。” 朱光头大厚嘴唇子,吧唧吧唧的说着。 “哎呀,别提了,当了村头,这麻烦事儿也就来了。 镇里不是开了致富大会吗?我打算让大伙种香葱,但是没有销售经验,来想向你学习一下。”兰花花说。 “行,没问题,这销售啊,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得学会一个字,傍。”朱光头说。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燕拔毛品瓜子 “傍?”兰花花听了一愣,她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呀,这都是我女婿从外地学来的经验,就是无中生有,似是而非。”朱光头说。 兰花花又糊涂了,朱光头一扭头,对燕拔毛说, “你来介绍一下,我来翻炒瓜子。” 都是老熟人了,燕拔毛也不避讳,侃侃而谈, “其实,一件商品,要懂的运营,譬如俺这里的窝瓜籽,和別处的没有两样,我就想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燕拔毛一卖关子,兰花花就着急,连忙问。 “莫急呀,你讲尝一下瓜子。”燕拔毛随手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了兰花花和六月。 两人尝了尝,六月说,“这很普通啊,没甚区别?” “难道你没有品尝出皇家的气味?”燕拔毛说。 这下,两人又糊涂了,磕瓜子不磕出一个臭虫来就好了,还能磕出皇家的气味。 “你再仔细磕一下,细细品味。”燕拔毛一本正经。 兰花花只好又磕了一个瓜子,慢慢地品了一下。 “品出来了?甚味?”燕拔毛瞪大了眼。 “嗯,有点咸,估计盐放多了。” 兰花花说着,又暗自佩服起燕拔毛的精明来,这大颗粒盐巴五毛钱一斤,这窝瓜子五块钱一斤。 这盐巴傍上了瓜子儿,身价一下子翻了十倍。 原来“傍”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是的,不是的,你还没品出其中的精髓,我来给你作个示范,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燕拔毛说着,去水井边洗了洗那双长满黑毛的大手,然后轻轻地抓起了一粒瓜子,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集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春种夏收,孕育了无数个日夜,终于,一粒瓜子破壳而出。 洁白,无瑕,风说,你真美,云说,你是我的心。 食客说,啊,好味道,我尝到了当神仙的感觉。 瓜子,瓜子,朱光头瓜子,尝一粒,身康体健,尝两粒,延年益寿。” 燕拔毛说着,一脸郑重地把那粒瓜子捏着,送到了厚厚的嘴唇边,露出了两个洁白的大板牙,然后,悠悠地一咬。 “嘎吱!”似乎响了一声。 燕拔毛大红舌头一舔,急忙去卷那粒瓜子仁。 只可惜,瓜子壳还捏在手里,瓜子仁却蹦出了嘴外,掉到了地上。 燕拔毛苦笑了一下。 虽然没有了瓜子仁,嘴里空无一物,但燕拔毛仍然咂巴咂巴嘴,一脸陶醉样。 片刻之后,又嗅了嗅瓜子壳儿,仰天感叹一声, “真香!人生尝此一瓜子,今生足矣!” 雁拔毛的这副操作,把兰花花和六月逗的哈哈大笑。 “你看到皇家韵味了吗?”雁拔毛又问。 “没有,嗑一粒瓜子,竟和皇帝老儿扯上了关系,竟是扯淡。”六月说。 “不,这说明你学识浅薄,文化底蕴不厚。”雁拔毛一脸正经。 “文化底蕴?”兰花花问。 “对,这牵扯到一个古老的传说,凄美,却又耐人寻味。”燕拔毛说。 看雁拔毛这么的一本正经,兰花花连忙洗耳恭听。 “在几百年前,因为不堪忍受外族的统治,天下大乱,群雄割剧中原。 这里面,出现了一位乞丐,这可是一位大人物,最后当上皇帝。” “乞丐当皇帝?”六月问。 “对,朱洪武朱元璋。”雁拔毛补充说。 “可他,和你这个穷山沟沟里的瓜子有甚关系呢?远隔几千里,难道他吃了你的瓜子,才当上了皇帝?”兰花花更是纳闷。 “不是咧,话说朱元璋在没当皇帝的时候,领着兵将四处征讨。” “难道给他的兵吃了瓜子,就打了胜仗。”六月很好奇。 “不是咧,这要牵扯到他老婆,大脚马皇后的身上。 话说朱元璋当了皇帝,他老婆夫贵妻荣,就要回家探亲,于是,从此地走过。”雁拔毛说。 “等等,明朝定都北京,那马皇后和朱元璋的老家都是安徽的,她不可能跑到大西北,绕这么一个大弯弯回家。” 兰花花说,她读过高中,懂的一些历史。 “这,这也没什么!她丈夫是皇帝,不缺钱花,人家吃包方便面,都要加两个鸡蛋。”雁拔毛解释着。 “对呀,有钱人,不在乎!人家多拐个弯儿,权当旅游了。”朱光头连忙附合女婿的话。 “可,可人家是皇后,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咋步行呢?”六月也提少了质疑。 “咳,这你就不懂历史了,大脚马皇后,大脚,你不懂吗? 脚大站的稳,嘴大吃四方,马皇后脚大,不喜欢坐轿,就爱步行,这叫低调。 低调,你懂吗?真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像。” 雁拔毛见六月也质疑他,有点恼火,提高了嗓门儿。 “好吧,算你赢了。”六月对雁拔毛说。 “可,这给炒瓜子有甚关系啊?”兰花花听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很有关系,你听我慢慢说,话说马皇后来到了五指山,走过了十道梁。 她突然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于是,她领着一班人马闻味而至。 喏,就在村头的那棵老松树下,看见一个老太婆在炒瓜子,马皇后就抓了一个尝了尝,感觉很香,但还是觉的缺少点什么? 于是,就把随身携带的陈皮,茴香,龟角等,杂七杂八的调料扔到了炒锅里。 从此以后,十道梁的瓜子就名扬天下,后来到了民国,就失传了,这不,前年,我岳父挖井,偶然挖出了一个石匣,我定晴一看,原来是炒瓜子的秘方。 于是,皇后牌香瓜子,应运而生。” 看着雁拔毛绘声绘色,讲的一脸直诚,这可把兰花花和六月笑的不轻。 这皇后也太穷了,别说骑马坐轿,连毛驴也骑不起,更甚的是,那么远的路,步行回家。 身上带的尽是八角,茴香,龟角,估计还有盐巴,这哪象个皇后,倒像个农村的做饭婆,或者是个没钱的吃货! “真的,真有这回事儿,那石匣子还在,要不,我拿给你看看。” 朱光头见兰花花不相信女婿的说法,急了,捧出一个石匣子,还有一张A4纸, “你看看,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你唬谁呢?这纸放了几百年,不会腐烂,还有,几百年就有了简易字?”兰花花说。 () 正文 第327章 大丑捉鳖 雁拔毛在开大客车的时候,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儿,没想到,去了一趟南方,这嘴上都能跑飞机了。 但不管怎样,人家的皇后牌香瓜子,确实打出了名声,卖的还不错。 例如城里新兴的农家菜,农家地锅,常常客满,大慨有人就好这一口儿。 从十道梁回来,一路上,六月好像受到了启发,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既然他们的瓜子,能傍上皇后的大名,那咱们的香葱,也傍神农氏的大名,这上古大神,可比皇后强多了。” 但兰花花不这样想,绸缎被子蒙鸡笼,外面光亮里面空,尽糊弄人哩。 就像猪鼻子插葱,装象,到头来,猪还是猪,顾客买的是质量,可不是什么传说。 她有她的看法,好酒不怕巷子深,以质量赢得顾客,这样才能长远。 兰花花回村的时候,路过老龙河,此时河水己近干涸,只有中间一个巴掌的地方,还有一点水源。 几只鹭鸶站在水边,伸着细长的脖子,紧紧地盯着水面。 鹭鸶后面,则是一片又一片的灰烬,斑斑驳驳,像一条丑恶的黑蛇,痛苦地拧着身子,伸向了远方。 没有了编织公司,这满河的芦苇,就成了人人嫌弃的东西,没人搭理。 有好事者,也许是猎人,为了捉野兔方便,就放了一把火,于是,满河岸的芦苇就被烧成了灰烬。 当然,老德顺的窝棚也未能幸免,一根碗口粗的檩条,烧的只剩下了小半截儿。 老德顺正站在窝掤边发愣。 “德顺叔,站这儿瞅啥呢?”兰花花老远就打招呼。 “哎,别提了,不知哪个龟孙,竟然干这种缺德事?好好的芦苇,多好看啊!干嘛非烧了它?”老德顺愤愤不平。 “烧了也好,省的有人在芦苇丛里干坏事。”六月说。 “甚坏事?捉鸟,还是捡鸟蛋?”老德顺问。 “比这还可恶,就怕有人招来女人……。” 六月这话,明显的是讥讽老德顺和大白脸的事,而被对方讹光了积蓄的事。 老德顺苦笑了一下,“过去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提他干啥?”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不提鳖王的事来?” 忽然间,有人接上了话茬,是大丑来了。 堂堂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败给了一个小女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叔可忍,大丑不可忍! 大丑自从下了台,气的制砖机也低价卖给了三驴子。 反正,人生短短几个秋,又没有什么负担,倒不如活的轻松自在,及时行乐。 但大丑也有烦恼,昨天,他未过门的媳妇,那个叫韩丽丽的女孩,来看大丑,无意间,透露出了她父亲喜欢吃野生鳖,只可惜,市场上的鳖,都是人工养殖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韩丽丽,人家可是市里的千金,她父亲可是市里的领导,能娶上这样的媳妇,简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常常把大丑乐的做梦都笑出了声儿。 韩丽丽的一句话,这大丑就当成了圣旨,他想弄几只鳖,给未来的亲家送去,尝尝鲜。 但天寒地冻的,这些鳖老爷早已钻进了窝窝里,冬眠去了。 大丑忽然想起了老德顺,这可是方圆几十里内的鳖王,据说,老德顺长了一双鳖眼,河水里有没有鳖,老德顺走过去,看一眼就知道。 于是,大丑就寻到了砖窑场,又寻到了芦苇荡。 大丑把来意一说,老德顺一口拒绝。 老德顺说,“这鳖啊,可是有灵性的,那时山青水秀,这野物儿很多,山里有狐狸,野猪,还有狗獾,苍狼………。 而这水里啊,窜条,石滚皮儿,乱窜乱蹦,这老鳖,螃蟹啊,更是满河沟乱窜,那时也没人吃这野物儿,除非,给牲畜催奶。” 老德顺这话说的不假,那时的人太穷了,吃这些野物儿多浪费油啊。 在兰花花的的印象里,儿子出生时,她没有奶水,父亲老兰头坐了火车,从千里迢迢的南方,买回了一头老水羊。 为了有羊奶喂儿子,老兰头就从老龙河里,隔三岔五地捉些螃蟹,老鳖回来,捣碎了熬汤,给老水羊催奶。 而现在的人,真是邪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统统地捉了来,上蒸笼,下油锅,一饱口腹。 更有甚者,别说蝗虫蚂蚱,就连长虫蜈蚣也不放过。 以前的芦苇荡,老龙河,山青水秀,到处是鹭鸶,野鸭子,还有各种水族生物。 更绝的是,据说有一个簸箕大的鳖王常浮在河上边晒盖,有不少人看到他。 而现在,别说簸箕大的鳖王,就连巴掌大的小鳖也见不砂了,这玩意儿几乎绝了迹,放火烧芦苇荡,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而那些捉鱼人,又是地笼,又是绝户网,还有电击,把个老龙河搞的乌烟瘴气,哪里还有水族生物可捉? “哪儿还有鳖啊,早绝迹了?”老德顺说。 “绝迹,在别人眼里绝了迹,在你眼里会绝迹吗?”大丑问。 “是看我不当村头了?不给我面子了,是不?” 只见大丑双眼血红,撇着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他生气了。 大丑一生气,这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因为,他一生气,就要揍人。 六月在大丑手下多年,他知道大丑的脾气,吓的六月连连朝老德顺使眼色,暗示他快走。 但大丑一扭头,又看到了兰花花,才猛地想起来,他早已下了台,已不是旮旯村的村头了。 大丑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大慨石头太凉,他一下子又弹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朝山坡上走去。 老德顺扭头就走。 这时,瘌痢头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粪叉,在泥里叉来叉去。 “瘌痢头,叉啥啊?”兰花花问。 “唉,别提了,俺老婆怀孕了,老是头昏,医生说,捉个野生鳖,补补身子,要不然,恐怕胎儿保不住咧。 我又没钱买,只得出此笨方法了。”瘌痢头说。 “你这,盲目地乱叉,要找到什么时候? 你回去吧,我给你试试看,找到了,是运气好,找不到,你也别生气。”老德顺说。 只见老德顺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围着那个水湾转起了圈圈。 正文 第328章 大丑捉鳖 其实,大丑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去了山坡上的茅草丛里,撒了一泡尿。 小石头一直在女朋友面前,把大丑说的神乎其神,在旮旯村,除了刮风下雨,没有大丑办不成的事儿。 而大丑,也在未来的儿媳妇面前,打了包票, “这野生鳖啊,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我出去吱个声儿,要多少有多少。” 他原以为,只要给老德顺说一声,老德顺就会唯唯诺诺,谁知,老德顺却不理他这一壶。 大丑就站在山坡上,看老德顺和癞痢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老德顺走了一会儿,弯下了腰,从河边的泥土里抠出了一只老鳖。 大丑站在山坡上,看得真真切切,他心里大喜,这可能给兰花花有关。 也许老德顺知道,大丑和兰花花成了对头,而老德顺又在窑场里看大门,他估计是老德顺抹不开面子,才不得之而为之。 这下兰花花走了,大丑也就放了心,他三步并作两步行,来到了河坡上。 老德顺拎着老鳖,才走到瘌痢头旁边,看到大丑好像闻到骨头的狗一样,窜了过来,把老德顺吓了一跳。 “咋地啦?干甚呢?”老德顺问。 大丑伸手就去夺老鳖,老德顺一闪,大丑夺了个空。 “你不是跟我捉的吗?”大头纳闷地问。 “不是,我是跟瘌痢头捉的,他的黑老婆怀孕了,身体虚弱,需要补养身体。”老德顺实话实说。 “什么?就她那黑老婆,黑得就像木炭一样,也配吃这种玩意儿?本来就黑得要命,再吃个老鳖,这乌漆嘛黑的东西,以后生下的孩子黑的还能要。”大丑说着,伸手又要夺。 老德顺连忙把老鳖递给了瘌痢头。 大丑两眼发红,又恶狠狠地看了瘌痢头一眼。 “你要是敢夺,我就用这钢叉叉你。”瘌痢头说。 “瘌痢头,这样吧,我掏一百块钱买你的。”大丑说着,就从腰里掏出了一百块钱。 “一千我也不卖,我老婆就等着用它来补养身体呢。”瘌痢头说着,扭头就往回走。 “唉,我说啊,你们是不是看我不当村头了,看不起我了,是不?”大丑站住了脚步,冷冷地看了一眼老德顺和癞痢头。 “咋地啦?”瘌痢头看大丑这个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别理他,人吃的玩意儿,不能给畜生,畜生吃了就糟蹋了。”老德顺说。 “你这不是挤兑我?看不起我了是不?别以为我下了台,就不行了。 我告诉你,我的能量大着呢!我为什么要老鳖?老鳖就是跟我的亲家吃。 知道我亲家是谁吗?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他可是市里的人,管了九条街道,牛叉的很呢……。”大丑狠狠地说。 一阵凉风吹来,吹的老德顺咳嗽了一下,有粒灰尘进入了眼睛里,他连忙揉了揉眼。 瘌痢头一看大丑,余威犹在,吓的扭头就跑。 “我告诉你,我能量大着呢,不信,咱走着瞧,你不给我老鳖,我就把水抽干了,自个捉。”大丑说着,扭头就走。 这话把老德顺吓了一跳,竭泽而渔,这可是山里的禁忌,老祖宗几百年的规矩,怎么到了这一辈子,都他妈的破坏了。 “大丑,这么长的老龙河,如今只剩这一兜兜水了,能不能给水族们留条苗子,否则,恐怕以后无渔可打。” 老德顺有点着急,他还真怕大丑干出这种事来。 “你救水族一命,那谁救我一命呢?要知道,俺亲家可是管九街呢? 他等着吃老鳖,我也没有给你多要,只要一个,可你,却给了瘌痢头,咋不给我呢?是不是看我下台了,看笑话是不?”大丑愤愤不平。 “哪能呢!我哪敢看你的笑话,只是这老龙河里,又是下药,又是电击,这玩意儿,都弄的几乎绝迹了。 我揣摸了大半年,只看到这一个小玩意儿,你也知道,瘌痢头是个穷光蛋,一个大字儿也拿不出来,婆娘又等着补身子。”老德顺连忙解释。 “你也不用掩饰,我这就找人抽水去。”大丑说完,骂骂咧咧地朝村里走去。 下午的时候,老德顺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就见一辆三驴蹦子驶了过来,车上坐着大丑,三驴子,秋后。 这可把老德顺吓了一跳,他咕哝了一句,“要完蛋了!” “咋地啦?”歪八正在给女儿做风车,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他们要抽水,要给水族来个一网打净。”老德顺有气无力地说。 农村人爱热闹,尤其是这个艳阳高照的冬天,听说大丑抽水捉鳖,都纷纷去看热闹。 大丑卸下了发电机,倒上了汽油,三驴子把抽水泵扔进了水里,于是,在发电机的轰鸣声中,那水就哗哗地向下游流去。 “抽,一百块钱的汽油不够用,就用两百块钱的,在旮旯村,还有我大丑办不成的事儿。” 看着周围这么多的人,大丑又恢复了往日的霸气。 老德顺也来了,他阻止不了,只有躲在山坡上的柞树林里,苍茫无助地望着。 这电驴子,喝起水来,哗哗地响,这一兜兜水,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下去了一大半儿,那些鱼呀,虾呀,都露出了头,在混浊的水里,张着小嘴儿,拼命地呼吸。 三驴子手里拎着编织袋,在齐膝深的水里,把那拇指大的小鱼儿朝袋子里扔。 “咋没有大的呢?竟是些小虾米。”秋后问。 “小了好,喝鱼汤不扎嘴。”大丑说。 那一兜兜水,越抽越少,也越来越混浊,三驴子拔脚又落下,落下又拔起,每次起脚,都涌起了一股浑洪浊的污水,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这么臭!”有人掩起了鼻子。 只是那水,哗哗地流着,越来越少,终于,河底的泥土裸露了出来。 大丑,三驴子,秋后三人捉鱼忙的满头大汗,特别是大丑,身上糊满了泥巴,只露出一双骨碌碌滚动的白眼珠。 这水里多的是小鲫鱼,只可惜,捉了一条最大的草鱼,也只有半斤左右。 “老鳖!老鳖!藏在哪儿了?”大丑急的暴喝了一声。 正文 第329章 捉鳖(三) “可这儿,连条上斤的鱼也没有?哪有老鳖啊?”三驴子咕哝了一句。 “这儿肯定有,这鳖啊,灵性着呢,我听人说过,既使冬眠,它也在水边旋窝子。”秋后很有把握的说。 “就是,就是,昨天我还见老德顺捉一个呢。”大丑说。 “你见过鳖王吗?我小时候可见过,六七月的天气,很热,我和小伙伴们来这儿洗澡。 就见一个大老鳖,浮在水中央,它的周围,还有一圈小鳖。 我拿起一个坷垃,扔下了河,那鳖就领着小鳖沉到水下去了。”周建国在旁边看热闹,接过了话茬说。 “放心吧,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这玩意儿肯定还在这里。”秋后很有把握。 也难怪,秋后的老爹也学过捉鳖,而且和老德顺是同门师兄,两人都拜五指山凌云峰的捉鳖大师张三丰学过本事。 这张三丰,自创一套捉鳖观水法,十观十稳。 只是后来,学艺归来,秋后的老爹贪心不足,捉光了小鳖,又跑到老龙河捉那鳖王,结果被卷入了漩涡,丢了性命。 这才有了老德顺的一枝独秀。 但老德顺这人穷讲究,怕有损阴德,碰到了确实过不去的坎儿,才出手一次,而且,捉鳖从不超过三只。 给瘌痢头捉鳖就是一个例子。 本来大丑也泄了气,累的坐在河岸上喘息,而三驴子,更是累的直接朝河岸上的枯草上一躺, “俺里个亲娘哎,累死俺了,砍二亩地的苞谷,也没有这么累。” 秋后一说话,大丑就来了兴致,好像一个打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对,对,把这水抽干,一滴儿也不剩,我看,这鳖王能躲到哪儿去?” 发电机仍在声嘶力竭地叫着,那水,仍在哗哗地流着,到了半晚上,那水完全干了。 老龙河,最后的一洼净水,终于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干涸了。 整条河流,再也沒有了往日奔腾咆哮的风彩,就像一只疲惫不堪的苍龙,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喘息着,扭曲着,终于无声无息地沉寂了下来。 水干了,黑竭色的泥土裸露了出来,不但有水草,还有泡沫,塑料瓶子,塑料袋,更多的是鱼钩,看到一截鱼线绳子,一拽,下面就是一把鱼钩。 鱼生多么的艰难呵,写到这里,笔者独沧然而泪下!!! 同时感叹不已,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而鱼生,又怎能一个“难”字得了?何人又去珍惜!!! 生命如此脆弱,脆弱的超乎想像。 老德顺见水干了,也悄悄的走下了河坡,蹲在旁边,静静地看。 几个人扒开水草,淤泥,寻找着,搜寻着,只见中间的水草下,有泥土动了一下。 “在这儿呢?”秋后指着水草,大声喊了一声。 大丑一听,就像一只饥饿的老虎,遇上了一只鲜嫩的羔羊,猛地一下子扑了上去。 那泥巴壳壳掀开了,确实是一只大老鳖,但说有簸箕大,纯属夸张,不过也不小,足有脸盆大小。 “捉到了,捉到了!”泥人似的大丑,高兴的又蹦又跳,抱着那鳖就朝岸上跑。 一上岸,大丑就把老鳖仰面朝天扔在了地上,别看那鳖大,身子却非常灵巧,只见它后爪一蹬,脖子一拧,就翻过身来。 大伙都围上来看稀奇,这只鳖确实与众不同,别的鳖都是铁竭色,只有这鳖,龟壳壳上发白,而且,脖子上的皮肤,明显地裂开来。 这鳖明显地受到了惊吓,伸着头就朝泥糊糊里扎。 大丑见了,就从旁边的柳树上,拽下了两技柳条,拧成了一股绳,然后走上前去,一脚踏住龟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就在壳上惋了一个洞,用柳枝一穿,就提溜了起来。 那鳖悬在半空中,拼命地四肢乱蹬,伸长了脖子,左右摇摆,不一会儿,好像用光了力气,把头缩在了肚子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大伙看了,不由地啧啧称奇。 老德顺坐在山坡上,看到了那只大鳖被大丑提着,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嘴里大喊着, “不能捉呀,不能捉呀,老龙河里只有这一对老鳖了,要留点鳖种呀!” 大丑乜了一眼老德顺,“这老龙河是你家的?” “不是俺家的。”老德顺说。 “那这老鳖是你私养的?”大丑又问。 “这,这是野生的。”老德顺说着,一行浊泪从眼角角里溢了出来,滑过那苍老的皮肤,落在了地上。 “滚过去!想找事是不?这么大的老龙河,凭啥就你能捉鳖,我却捉不得?” 大丑气的暴喝一声,眼珠子发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老高,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老德顺听了,又抹了一把泪,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水草上,只见他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地又傻笑几下。 大伙看老德顺这个样子,又老又丑又穷,胡子拉碴的,腰躬成了罗锅,活生生一个虾米精。 常言说,人怕老来瘦,马怕老来穷,你这一个穷光棍汉,谁会搭理你? “疯了,这老家伙疯了。”三驴子恨恨地说。 “是疯了,甭理他,以免他讹人。”大丑说。 老三八也来了,伸着头,惊讶地说,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么大的老鳖,还是第一次看到,长这么大,不容易啊,也不知活了多少年?躲过了多少次劫?” 秋后识鳖,他看了一下说,“这是一只母鳖,那公鳖在哪儿呢?肯定就在附近,咱找找看。” 几个人又把淤泥翻了一遍,逮了几条瘦成蛐蟮似的黄蟮,还有几条小泥鳅。 这泥鳅小的啊,连大丑看了,也不忍心下手,他朝三驴子摆了摆手,让他把小泥鳅扔到了泥水里。 “这么小,吃它的命哩。”大丑说。 既然没有逮到那只公鳖,大丑也高兴,手里有了这么大的野物儿,估计,他那市里的亲家,管着九条街道的大领导,一定没有见过。 大丑高高兴兴地把大鳖扔进了三轮蹦子,在一阵轰鸣声中,然后扬长而去。 正文 第330章 裂枣的爱情 第二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一转眼,地里的麦苗已经瞒住了老鸹,树枝上也绽出了嫩芽芽。 性急的村民们,有的己经开始下起了葱芽芽,而大多的村民们涌向了窑厂。 窑厂开工了。 用大肥婆的话说,“这个大土蛤蟆,烟囱一冒烟儿,就开始吐金疙瘩了。” 兰花花高兴,工人们也高兴。 最高兴的莫过于裂枣,他由于成了烧窑师傅,收入十分可观,也穿起了皮鞋,打起了领带,还买了一辆红色的小摩托车,俨然一副成功人士。 裂枣是有头脑的人,他还买下了二丑的制砖机,雇下了三驴子,癞痢头。 有钱好办事儿! 有了钱,寡汉条子裂枣,就有人追求,老鸹坡有个女孩,是个卖冰糖葫芦的生意人,由于眼界儿高,三十多岁了,还未结婚,这在农村,已经成了女光棍。 但人家,还是坚持宁缺毋滥! 有人把这女孩介绍给了裂枣,两人见了面,没想到,两人相见恨晚。 他俩信心满满,从卖冰糖葫芦谈起,怎样把产业做大做强,最后成立一个上市公司,这公司的名字就叫,裂枣公司,争取把冰糖葫芦卖到世界各地去。 “到了那时候,用你这强健的体魄,使劲儿做冰糖葫芦,做的推满了屋子,不,连猪圈羊圈都放满了。 我再也不用扛着竹竿,竹竿上插一圈冰糖葫芦,沿街叫卖了。 我要拉着板车卖,那板车上,放着各种冰糖葫芦,有红的,有黄的,还有金色的。 而且,我不喊了,每天喊的嗓子疼,我要用上高科技,买个小喇叭,里面录上音,一捺开关,就有了声儿,冰糖葫芦嘞,冰糖葫芦嘞,有谁买冰糖葫芦嘞。” 三十多岁的女孩,表面上矜持,但一谈起生意来,就口若悬河。 “对,但是有个问题,你拉着板车,走遍世界各地卖冰糖葫芦。 比如澳大利亚,乌拉圭,非洲,那么远的路,恐怕还没有走到地方,那卖冰糖葫芦的钱,都被你付了食宿费了。” 裂枣是大师傅,经历的事儿多,他考虑的比较全面。 “对呀,那甚办哩?”三十多岁的女孩子着了急,直搓手。 “所以,咱要强强联手,我会开三轮蹦子,到时,买辆车,拉上冰糖葫芦,一踩油门,想到美国就去美国,想到德国就去德国。” 裂枣喜欢看电视,他从上面看到了许多国家的名字,还有各处的风土人情。 “哟,你看看,这浅薄了是不?粗陋寡闻了是不?你骗不住俺,当俺是傻老帽,大老粗,是不? 告诉你,俺也是文化银,俺也上过初中一年级,俺也看见过地球仪。 那美国啊,还用开着三轮蹦子去?告诉你吧,那美国就在中国的下边,和咱们对着脚板儿。 咱们头朝上活着,他们就头朝下活着,想找到他们,直接朝地下挖,就能把他们挖出来。 还用开三轮蹦子去?不浪费油啊?那油不是花钱买的啊!” 这女子亮出了学历,还搬出了地球仪,裂枣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感觉很高大上,当下止了声,用佩服的眼光看着那女孩。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那女子看裂枣这么欣赏自己,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又想到裂枣拿着高工资,又会开三轮蹦子,小女子十分满意,当下就定了终身。 于是,这女子隔三岔五地,就来到窑上卖冰糖葫芦,偶尔也给裂枣一两串,给他一点点儿爱情的味道,让他尝尝又酸又甜的滋味儿。 兰花花一大早就来到了窑上,只见裂枣正啃着冰糖葫芦,那鲜红的汁液,顺着裂枣的胡碴直朝下滴。 “裂师傅,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哇?”兰花花问。 裂枣说,“快了,快了,还差一千块钱的彩礼钱,再攒一个多月就够了。” “还攒什么攒,从我这儿拿就是了,先用着。” 兰花花正同裂枣说着话,就见老德顺从芦苇荡里走了出来, “花花,这老龙河要死了嘞。” “你咋知道哩?”兰花花问。 其实,老德顺不说,兰花花也明白,芦苇荡是老龙河的源头,可这,满河沟沟的芦苇,早已被人破坏殆尽。 而且,山上的树木,草皮被人开荒的开荒,砍伐的砍伐,一下雨,那泥沙比雨水还多,塌方似的朝下拱,早把芦苇荡填平了。 年前被大丑抽干的那泓水洼,早已干涸的见了底儿,幸好,那天,大丑只带走了一只母鳖,而那只公鳖,被老德顺坐在了屁股下,才没有被大丑捉住。 老德顺装疯卖傻,等人走了,月上柳梢头,才抱起了那只大鳖,悄悄的回了住所,养在了灶房里的大水缸里。 他想给芦苇荡留下一点野物儿。 “兰花花,你那么有钱,不如雇个勾机,把河道蔬通一下,而且,我愿意捐出我的棺材本儿,八百块钱。”老德顺说。 “就是,就是,这春季啊,雨季儿一来,山洪就要爆发,梯田就要被冲毁了。”裂枣也附合着。 老德顺说的,这可是大事儿。 去年夏天,山洪爆发,就把老鸹坡的梯田,冲毁了十几亩,还淹没了两家宅院。 幸好是大白天,才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兰花花知道,这梯田啊,可是山里人的命根子。 哪怕是一分一厘的梯田,燕子衔泥似的,也是农户人家一把土一把土垒起来的,也不知垒了多少辈?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这可关系到全村人的大事儿。 “我回去给家里人商量一下。”兰花花说,毕竟这不是千儿八百块钱能拿下来的。 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她回家一说,马大庆双手赞成,毕竟,作为旮旯村的女婿,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己对这个小山村有了感情。 为了谨慎起见,兰花花也给马三爷夫妇打了电话。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既然,你当了家,那你就看着办吧!” 马三爷这话,意味深长,兰花花琢磨了半夜,也没琢磨出味道来。 “你咋还不睡呢?我都睡了一梦了!”马大庆睡眼惺忪地说。 “我啊,睡不着。”兰花花把马三爷的话,说了一遍。 “这还想不明白,让你放心大胆地去干,不就是几个钱嘛。” 马大庆咕噜了一句,又沉入了梦乡。 兰花花听了,这才安下心来,一抬头,见那一牙镰刀月,模模糊糊地印在了糊窗纸上,不由地打了一个呵欠,她太困了。 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啼,天,快要亮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三月三,风筝飞满了天 阴历三月初三,这是五指山的“风筝节”。 这天的上午,旮旯村的空中,飘满了风筝,惹的一群麻雀,飞上飞下的,围着风筝们乱叫。 放风筝的,多是青年男女,与其说是风筝节,不如说是五指山的爱情节。 老年人腿脚不灵便,很少放风筝,而小伢子们,又都在学堂里念书,没有这功夫。 在这个日子里,风筝充当了月老的角色,扯着那一根丝线儿,在天上飞呀飞呀,而那些单身的男孩子女孩子们,也在地上奔跑着,追呀追呀! 男孩子女孩子们,看对了眼眼,就对山歌,这山歌一唱呀,就唱出了感情,磨擦出了火花。 于是,两个小人儿,就手拉着手,钻入了小树林里去谈情说爱去了。 这是个浪漫的日子,整个五指山里,到处是飘荡的风筝,到处是钻树林的青年男女。 处处荷尔蒙爆满!!! 没想到的是,这带着土味儿的求偶方式,竟然吸引了很多游客观看。 市里的记者也来了,这是个瘦瘦的年轻人,他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捺着快门,拍下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瞬间。 这山坡上热闹,就连芦苇荡里,也热闹了起来。 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今天又响起了烟花炮竹的声儿,兰花花雇的两台勾机,悄悄的下了干涸的河沟沟。 兰花花没有想到,她认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却弄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乡亲们赶来了,他们议论纷纷。 “这是一个好村长哩,自己掏腰包,不声不响的,就把事儿给办了。”山猫老汉说。 “就是就是,一个生产队的时候,周庆三当村长,老是占大伙的便宜,公家的东西,老是朝家里拿,他吃肉,群众只有喝凉水。”三八婆说。 “大丑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就是一个小混混。 自从当上了村头,那更是走路在村子里面横着走,眼皮都朝上翻着看人。 有好几次,上我小卖部里面赊东西,从来就没有给过钱。”大肥婆一说起大丑,就是一肚子的气。 “哎呀呀,还是花花好呀,人家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是没有忘记回村里造福乡亲。”王二嫂说。 乡亲们感谢兰花花的恩情,为了表达谢意,乡亲们点燃了一挂又一挂的鞭炮,还有一箱又一箱的烟花。 “咚,咚,咚。”那烟花粒儿窜上了天空,又炸裂开来,这可比风筝窜的高多了,引的村民游客们伸着头看。 乡亲们不但带来了鞭炮烟花,还带来了一大瓮老苞谷烧刀子。 大家推选老三八向兰花花敬酒,毕竟,兰花花做了一件造福全村的大事。 “大丑呢?”三驴子看了一圈,没有大丑,连忙纳闷地问。 “大丑啊,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上市里给他亲家送老鳖去了。”大肥婆说。 这事儿,大肥婆知晓,今天早晨,路过小卖店的时候,大丑还特意去她那里,买了两盒香烟,一盒过滤嘴儿,一盒劣质烟。 这劣质烟,大丑留着自己抽,那过滤嘴儿,留着给亲家抽。 “你咋这样嘞?好的给别人抽?”大肥婆还问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俺亲家啊,可是大领导,在市里,管着九条街呢,咱这泥腿子,可不能丢了面子?”大丑说。 大肥婆这话一说,大伙都羡慕大丑,这家伙,虽说是个农村人,但一辈子没干过重活,既使是三抢季节,也耽误不了他在大槐树下睡觉。 可,人家儿子不但有出息,还招来了一个市里的大人物。 人的命,天来定,不信命不行! 谷</span>  “没有大丑,就成不了事儿啊,他以前是村头,不是照样被兰花花,竞争了下来吗?” 老三八一听三驴子说话,就生气,这家伙是大丑的忠实走狗,大丑都下台了,还这样舔肥。 老三八见三驴子止了声儿,倒了一碗老苞谷烧刀子,双手捧到兰花花面前,大声说, “花花啊,大山里的规矩,有了大事,都是先敬天地,在敬鬼神。 现在呀,谁说这一套不使行了,但这仪式感决不能丢,这天地鬼神可以不敬。 但这次呀,却要敬你一碗酒不可,感谢你为村里做了一件大好事呀。” 兰花花脸一红,连连摆手,“大伙儿啊,我就是这村里长大的小女子。 只是花了一点儿小钱,做了一件小事,何必搞得这样隆重呃? 再说,我确实不喝酒,你们回去吧。” 这下,大伙儿都尴尬了,幸好老三八见多之广,他想了一个主意,大声说, “既然花花不喝酒,我就把酒泼到地上吧。 敬天敬地敬鬼神,让天地和鬼神,保佑花花身体健康,事事顺心吧。” 只见老三八手腕一抖,那碗老苞谷烧刀子,就被泼在了黑色的土地上。 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 这时候马大庆赶来了,看见了老三八把老包谷烧刀子泼到了地上。 他特别心疼,还没有走到老三八面前,就喊着,“咋地啦,别浪费呀,他不喝,我喝。 “老姑父,这儿还有一瓮呢,等会给你送过去。”三驴子说。 “哎呀,开个玩笑,我也不喝酒,你们还带回去吧?”马大庆连连摆手。 “老姑父,你娶了俺花花姑,你这是多大的福气啊!”三驴子又嚷了一声。 这一下,可把马大庆说懵了,她不知道怎样接三驴子的话茬,只是茫然无助地望着兰花花。 兰花花没有理马大庆,只是朝勾机一挥手,“开挖。” 那两辆勾机就轰鸣着,驶到了芦苇荡里,伸长铁胳膊,一下一下地清理起淤泥来。 “妹的房前一块田, 一荒荒了十八年。 如果不嫌妹妹穷, 快来妹妹家把田种。 ………。” 小山坡上的柞树林里,又飘来了歌声。 “这是哪个小妮子,又骚情哩。” 马大庆说着,伸着头就朝勾机前面跑,那挖出的淤泥里,有几条泥鳅,他要捡起来,拿回家煮汤喝。 更令兰花花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指挥勾机清理淤泥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把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她,悄悄地拍下了几张照片。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 这天,兰花花正在窑上忙活,镇里的贾干事来了。 “哟,贾干事,来通知甚事啊!”兰花花看了,特别的惊讶。 “兰花花,你上报纸了,出名了。”贾干事说。 “出甚名啊?”兰花花吓了一跳。 贾干事也不吭声,从提包里拿出一张报纸,让兰花花看。 这是一张天堂市日报,报上有张黑白照片,拍的就是兰花花指挥勾机清除淤泥的情景。 报上高度赞扬了兰花花这种为村民着想,甘于奉献的精神。 兰花花这才想起来,那个瘦瘦的男子,对着她拍照的事来,还问了她几句话。 当时,兰花花也沒有在意,必竟,有些游客看到山里妹子清纯,照几张像,合几个影,十分正常。 没想到的是,一桩无意之举,竟然让她上了报纸。 兰花花上了报纸的事,就像春天的风儿一样,很快传遍了旮旯村的大小角落。 最佩服兰花花的是老雷子,他说, “旮旯村这么些年来,还没有一个这样亮堂的人,别说报纸,就连广播也没有上过。 大丑当村头的时候,去镇里开会,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有个买猪的欠条,还有三块二毛钱。 镇里就用大红纸写了个招领启事,贴在院墙外边,这可把大丑乐坏了,回村后见人就讲这件事,讲他的事迹上了镇里的墙头上。” 而这市里的报纸,可比镇上的墙头高档多了,细思之下,城市那么大,那么多的人,男男女女的,一天要发生多少事儿啊! 为啥别人上不了报纸,而她,兰花花,一个山里的小女子却上去了。 有人猜测,这兰花花的家在市区里面,马三爷又是个有本事的人,一定有亲戚在报社上班,才特意给她弄上去的。 这话也不难理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好的厨师,也做不出人人满意的饭菜来。 但这话有人爱听,不知怎地,一传到了大丑的耳朵里,大丑就乐不可支,他在大槐树下,就曾经放出狠话, “这兰花花,别看把我挤下了台,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而且,大丑还说出了他的亲家,市里的管九街。 村民们沒有出过远门,也不懂的这职位有多大,但听着名头,就感到害怕。 乖乖吔,不得了,九条街道啊。 而三岔镇,只有一条街道,就管了全镇一百多个村子,好几万人口。 但市里,仿佛是个很遥远的地方,遥远的甚至有些陌生。 而兰花花,却是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一个大活人。 因此,还是小嫦娥说的经典,“人要好心,树要好根,这人啊,做了善事儿,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 贾干事不但给兰花花带来了一张报纸,还带来了一个重要通知。 三天之后,要去镇里开第三次致富大会。 会议还在老地方举行,兰花花来到了三岔镇上的时候,老日头已经一杆子高了。 今天不逢集,那阳光懒懒地映在空旷的街道上,路边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行驶的汽车呼啸而过。 拐过一个弯,在老供销社前,兰花花又看到了翠花的油条摊子,门前停着两辆三驴蹦子,有一两个食客正在吃油条。 现在的农村,就是这个样儿,有力气有门路的,都出去了,家里啊,都是老弱病残。 兰花花来到会场的时候,又碰见了十道梁的朱光头,这家伙一改往日的糟蹋形象,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只是有点小,紧绷绷地贴在身上。 只见他走起路来,迈着小碎步儿,大慨怕走大步崩岔了裤档,褂子更瘦,袖头才到手腕处,这样就摆不开手臂,两支胳膊支楞着,就像提了两只粪桶。 大慨头皮发痒,走两步,他还不时地挠两下,这样,就给人一种错觉,从后面看,就像一个投降的日本鬼子兵。 从前面看,更是滑稽,白色的西服褂,里面却穿了个黑衬衫,真是黑白分明,又勒了一个大红金丝领带,被风一吹,晃晃悠悠的,直拍他的大肚皮。 他看见了兰花花,两只鱼泡眼挤了一下,脸上就有了笑意, “兰花花,你也来了,快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给甚东西?瓜籽吗?”兰花花问。 她知道,作为炒瓜子的朱光头,为了打开销路,常常让人免费品尝他的“皇后”牌瓜子。 朱光头支楞着胳膊,从西服褂口袋里一阵摸索,好大一会儿工夫,才摸出了一张硬纸片儿,递给了兰花花。 卡片上写着,“皇后牌炒瓜子董事长,朱元章” “哦,成董事长了。”兰花花说。 “以后别叫我的名字了,直接就叫朱董事长。”朱光头一脸认真而严肃。 两人正往会议室里走着,就听有人打招呼, “兰姑,你也来了。” 兰花花扭头一看,是猴爬杆。 “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兰花花十分惊讶。 猴爬杆娶了旮旯村的喜儿,论辈份,兰花花是喜儿的姑姑,这叫法没错,但兰花花知道,猴子村的砖窑是他叔叔的,不知怎么地,致富大会却邀请了他。 猴爬杆看出了兰花花的疑惑,笑了笑说, “我叔叔啊,死了。” “死了?”兰花花吃了一惊,这猴爬树年轻力壮的,怎么说没就没有呢? “得了急病,在砖窑上和别人说话还好好的,一转身,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就这样死了。”猴爬杆挺干脆。 “咋地啦,猴爬树死了,那这砖窑……。”朱光头听了,也大吃一惊。 “这砖窑啊,按理说,由我婶子继承,但,她不是个好鸟儿。 我叔死后,没出一个月,她就招了两个野汉子,结果,两人打起来了。 一个野汉子一怒之下,把我婶子捅死了,她又没有后人,只有两个妮子。 于是,于是,我就继承了这砖窑。” “那,天上掉下来了大馅饼,真有福气,你小子可发财了。 哎呀呀,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我咋没有碰上这样的好事儿呢?”朱光头不无羡慕的说。 这话弄得兰花花哭笑不得。 “你们村里没有砖窑厂?”兰花花说了一句。 “但是,我有婶子啊!”朱光头说。 三人说着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快要开始了。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发言 这屋里坐了满满一屋子人,有炸油条的王老二,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二狗,就连理发匠老瘸子也来了。 这些人可不简单,都是精明的生意人。 会议由李佩然主持,他先是总结了一下大伙取得的成绩,重点就是推荐朱光头的致富经验。 朱光头坐在兰花花和猴爬杆中间,听到镇领导表扬他,高兴的直扭屁股。 只可惜,他身子太重,他一扭,那长条木椅便咯吱一声,仿佛不堪重负似的。 “你丫的,动甚呀?别把椅子压塌了。”兰花花小声提醒他。 大妹子,俺一听到领导表扬俺,俺这小心脏啊,就呯呯地乱蹦。”朱光头张着蛤蟆嘴,毫不掩饰地说。 “你丫的,朱光头,要低调。”兰花花提醒他。 “俺低调不起来呀!俺有这个实力啊。”朱光头说。 正在这时,领导在台上发了话,“下面有请朱元章同志,上台发言,介绍他的致富经验。” 朱光头一听,身子猛地一抖,满脸变得通红,他低低地咳嗽了一下,竭力的平静自己的情绪。 “看看,看看,实力不允许吧。领导都让我上台发言了。” 朱光头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西服,又拽了一下金丝大红领带,正要走上台,却又猛地弯下了腰,对着兰花花,郑重地说, “兰花花,以后不要叫我朱光头了,要叫我朱董事长。” 朱光头说完,才昂首挺胸地支楞着两只粗大的胳膊,迈着小碎步,慢慢地踱上台去。 朱光头一上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念了起来, “皇后牌瓜子,第一是挑选瓜子,子大粒满,笫二是掌握火候…~…。 哎呀,俺里个亲娘哟,错了,错了,咋弄嘞,咋弄嘞。” 朱光头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小红手帕,去擦汗水。 谁知一慌乱,却用那张写满字的信纸,擦了汗水。 “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贾干事走了上来。 “俺滴个亲娘哎,要老命了。我花了五十块钱,特意跑到镇上,请中学的老师给我写了一个发言稿。 没想到来得去忙,拿错了,把我炒瓜子的秘方拿来了,你说这咋弄嘞。” 朱光头一脸沮丧,大肚皮一起一伏的,就像鸣叫的青蛙。 “镇定,镇定,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的,你只要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了。”贾干事安慰他。 朱光头拽了拽领头,低了一下头,大手一挥,只听咯崩一声,那白色的小西服褂,被他崩开了线。 他赶紧把褂子一脱,朝台上一扔,咳嗽了一下,就开了腔, “秦始皇真伟大,一辈子没见过大哥大,讲介石真牛逼,一辈子没见过BB机。 美国总统牛叉不?发明电脑的那小子牛叉不?还有那些电影名星,牛叉不?” 朱光头五大三粗的,一说话,就粗门大嗓子,露出一股大苞谷茬子味儿。 但是,台下的人都被他说的这话弄懵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都用惊讶的眼光盯着他。 慌乱过后就是镇定,这时的朱光头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沉稳, “我告诉你们哈,这些厉害的人物,都没有我朱光头厉害,他们都没有吃过我的皇后牌瓜子。” 台下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朱光头更得意了,“大家以后有买瓜子的,就上我家里去买。 我保证,比别的地方便宜哈。而且感到了饭食,我还可以管你们面条儿喝。”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这下,朱光头更得意了,他还想再说几句话,可是挠了几下头皮,实在憋不出来了,只得凑近话筒,高喊了一句, “完了,没有了。” 朱光头说完,弯腰捡起了他的西服小白褂,翻炒爪子似的,又挥了挥那粗大的胳膊,才迈着小碎步走下了台。 画外音,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时,炸油条的王老二上台了,他做人很低调,说的话也简单扑素, “我是个农民,我也不会说甚话,我只要把我的油条炸好就行了。” 王老二一发言完,李佩然就接上了话, “这王老二,虽说是小本生意,但是,他每天都烧一锅开水,放在外边,让赶集的人,免费喝水。 这种事情虽小,但显示出了他的爱心,希望大家要向他学习。” 大伙儿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朱光头听了,凑近了兰花花,低声的说, “傻屌,这才是傻屌呢,自个儿辛辛苦苦地挣点钱,又去免费为别人提供热水,谁又会为你提供方便呢?” “甭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猴爬杆瞪了一眼朱光头,提醒他。 “咋地啦,碍你甚事了。”朱光头有些不满。 “免费的白开水,就是沙雕?那兰花花,人家花了好多的钱,清理芦苇荡的淤泥,那不就成了一个大傻屌吗?”猴爬杆得理不饶人。 “对呀。人家还上了报纸呢。”猴爬杆又说。 “额滴个亲娘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是俺落后了,还是世事儿变化太快?” 朱光头说着,额头上又冒出了汗,连忙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汗。 接着,李沛然又介绍起了兰花花,把它免费为家乡,清除淤泥的事说了一遍。 “兰华华是三岔镇上,第一个上了报纸的人。”李沛然郑重其事地说。 “上了报纸,又咋啦?是管吃还是管饿?”朱光头还是不明白,咕噜了一句,又托着腮,作沉思状。 就这样,兰花花在大伙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台。 从内心来说,这次的发言,兰花花内心有点尴尬,她清理淤泥时,确实没有想这么多。 因此,既使上了台,兰花花对着话筒只是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我还真没别的念头,我只是想着,蔬通了河道,山洪就不会冲垮了梯田。” 兰花花说完就走下了台,只是,台下的掌声一阵紧似一阵,这是本场会议中最热烈的掌声。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扒砖窑 这人啊,只要坐了善事儿,老天总不会亏待他! 兰花花从镇里开会回来以后,人虽然在芦苇荡里,但那名声啊,却传了很远。 马三爷也从市里打来了电话,只说了三个字,“做的对。” 更高兴的是小草垛儿,他在市里最好的第一中学读书,已上了初中二年级。 他把早餐钱省了下来,买了十几份报纸放在书包里,不时地拿出来让人看, “这个女的,就是我妈妈,我亲妈。” 最后三个字,小草垛字正腔圆,说的特别响亮,充满了自豪感。 用老三八的话说就是,“这兰花花啊,老坟上长青蒿了,祖宗保佑着她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旮旯村是个大林子,里面什么鸟都有,所以,也有落井下石的嘲笑声。 最不高兴的还是大丑,也难怪,村头的宝座让兰花花竞争了下去,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儿,那肚子啊,有时鼓的就像鸣叫的蛤蟆,真让人担心会发生爆炸。 但他是个有资本的人,因为,他的后台很硬,那个市里的亲家,名唤管九街的,听着名头就骇人。 就连小卖部的老板周建国也常常感叹,“乖乖吔,真不得了。这多大的能量啊!管九条街道呢!而且在市里。” 大丑听了就洋洋得意,“也不用高兴的太早,等我有机会去市里说一声,只要我亲家吱一声儿,就有你兰花花好看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句话从大丑嘴里说出来,很多村民们都相信。 因为,大丑就是一只不会汪汪叫的狗。 这种狗,特别阴恨,他咬人的时候,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等你走到旁边时,他才猛地窜上去咬你一口,令你防不胜防。 对于这种人,村民们惹不起,一般都躲着走。 但,世上的事儿,躲是躲不掉的,该来的总归要来。 又过了半个月,村民们种的小葱,才刚刚长出了半筷子高的时候,从上面下来了文件,全市的土砖窑,由于浪费土地资源,污染环境,要全部拆掉。 对于上级的决定,兰花花没有怨言,毕竟,不是他一家,而是整个天堂市。 当勾机轰隆隆地开到芦苇荡的时候,旮旯村的村民们慌了,这砖窑,在家门口,有诸多的方便,起码不想出远门的,可以挣点小钱,贴补家用。 他们感谢兰花花的恩情,都去安慰兰花花。 可兰花花没在芦苇荡,她去了市里,村里的葱秧秧老是发黄,干枯,她去了种子公司,去问问有什么特效药。 只有老德顺和歪瓜在收拾着东西。 村民们看着勾机,一下又一下地伸长着巨臂,把砖窑,这个芦苇荡的大土蛤蟆,一点一点地扒了下来。 终于,“轰隆”一声,在一片尘雾当中,这个大土蛤蟆轰然倒塌。 它,从泥土中来,又回归到了泥土中去。 而有一个人,却在旁边暗自垂泪,这人就是歪瓜。 他在窑上,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用他的话说,就是,“终于有点人样了。 砖窑扒了,兰花花不在这儿,只有老兰头照看着,村民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免不了干些順手牵羊的勾当。 大金花在厨房帮厨,她不愧是老三八的儿媳妇,懂的先下手为强。 她头上顶了两口大铁锅,左手提了半袋面粉,右手拿了一袋米,趁老兰头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去。 才走出不远的大金花,被大肥婆看到了,连忙也朝厨房里跑,不大一会儿,大肥婆一手提着风箱,一手拎了三个水桶,头上顶着面盆跑了出来。 老三八和三驴子也来了,两人来到院里,老三八推着一辆板车就跑,只可惜,才跑到门口,就被老兰头夺了下来。 谷</span>  三驴子有力气,抱起一架六匹的柴油机去跑,幸好,兰花花回来了, “干甚呢?三驴子。” “花花姑,我在帮你拾掇东西呢!”三驴子讨好地说。 “但好,你帮忙吧,亏不了你。”兰花花说。 老三八听到了,也连忙帮起忙来。 东西拢到了一堆儿,板车,铁锹,还有水泵,杂七杂八的,兰花花卖的卖,送人的送人,很快,就一扫而光。 卖完了东西,老兰头也卷起了铺盖,回到了篱笆院,而老德顺,则去了芦苇荡的对岸老鸹坡,那里有他的码子,那个叫大白脸的老寡妇,两人一直藕断丝连。 人怕老来穷,马怕老了瘦。这人啊,也真是日怪,老了老了,就怕起了寂寞,就想找个说话的人。 临走,老兰头喊,“老伙计,有闲空还过河来,咱还下河捉鳖,上山打野猪去。” 老德顺摆了摆手,苦笑了一下,才说声,“好唻!” 老德顺这个老光棍,幸好身子骨硬朗,虽说上山打不了猎,但他会下套,套个野兔野鸡,估计打个牙祭没问题。 另外,这么些年来,他也积攒了一些私房钱。 这,也许是老寡妇看中他的原因。 但愿他和那个老寡妇,相依相伴渡过一个温馨的晚年。 而最悲的,就要数歪瓜了,以前他带着一个疯婆娘,住在桥洞里,是马三爷请他来窑上帮忙的。 而那架危桥,因为溪水改道,早没有了维修的价值,早已坍塌了,好的砖块被村民们拉回家,盖了猪圈,或做成了地坪。 也就是说,歪瓜再回他以前的村庄,连住的桥洞也没有了。 在这些年中,他确实挣了一些钱,只不过,女儿白雪上学,又给疯婆娘治病,那钱,也没剩几个大子儿。 如今,砖窑扒了,他又去哪儿呢? 歪瓜拾掇了一番,把家当全放在了板车上,菊花跟在后边,女儿白雪坐在板车上,一步一回头的朝外走。 走到了芦苇荡的拐角,兰花花看见了,她感歪瓜的恩,悄悄的给他塞了五百块钱,让他回村,先搭个窝棚棚住。 歪瓜收了兰花花的钱,眼里湿湿的,似乎有了泪,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也沒言语,转过身,弓腰曲背地又拉着板车朝前走。 落日的余晖映下来,淡淡的,冷冷的,歪瓜的身影像个老虾米,一忽儿,在余晖的映射下,一忽儿被压成了一团,一忽儿又被撕的老长。 直担心,那细细瘦瘦的身影被撕断了。 但愿,老天发发善心,对这个勤劳而苦命的男人,多一点点慷慨吧! “哥哥你不成材, 卖了良心回家来。 …………。” 山坡上的柞树林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粗犷的山歌声。 不知谁又在骚情哩!这狗日的世道! 有风吹来,凉凉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凉,兰花花不禁打了个寒颤。 () 正文 第335章 人生不过二两酒 人生不过二两酒,一两欢喜一两愁。 砖窑扒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大丑了。 村民们联想到大丑以前说的话,说兰花花把他挤下台,迟早他要报复兰花花,又想到大丑的亲家,那个市里的管九街……… 这样一想,村民们就有了猜测,这扒砖窑,肯定是大丑使的坏。 但村民们“仁义”,只是背后嘀嘀咕咕,这话传到了大丑耳朵里,大丑也不争辨,只是神秘地一笑。 大丑不但让人相信他有背景,还让人相信他经济基础也上了一层楼。 这天,几个牌友约大丑到大槐树下打扑克,他故意磨磨唧唧地晚了半个钟头。 来到以后,他没有上牌桌,而是先找大肥婆买了一挂小鞭炮,点着了,朝空中一扔。 那挂鞭炮就在空中炸响,一团碎纸片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咋地啦?想打牌赢钱,也不用这么隆重,还放鞭炮提醒财神爷。”三驴子奇怪地问。 “再点三柱香,磕几个响头,这样才有仪式感。”山里横说。 听着大伙的议论,大丑掀起了衣襟,故意拍了一下皮带,说了句, “哎呀呀,今天吃的太饱了,撑的慌。” 大伙一看,大丑腰上挂了一个小黑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烟盒吗?”三驴子问。 “你丫的,咋恁笨呢?闭塞了吧,不知道吧,这叫手机,现在市里就流行这个,这是身份的象征。 我去给市里的亲家送老鳖,他送给我的。”大丑骄傲地说着,掏出手机亮了亮,又挺了挺肚子。 大伙凑过去看,只见那塑料壳壳,制作的倒也精美,上面有指甲盖大小的玻璃,还有数字。 “这手机是干甚用的?”瘌痢头问。 自从十年前,她从外地领了个黑寡妇回来,这婆娘很给力,生孩子就像老母猪一样,别的女人一个一个地凶两年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 瘌痢头没钱,小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因为怕花钱,他连镇上也很少去。 “干甚?你成天蹲在大山里,连手机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是打电话用吧!”三驴子去过市里,他见多识广。 旮旯村里,只有一部公用电话,出门的人想家了,就把电话打到小卖部里,再由大肥婆去上门通知。 当然,这不能免费,通知一声,跑腿费两块钱,没有现钱,给四个鸡蛋也行。 但瘌痢头很纳闷,“这手机又没有电线,咋能通话呢?” 大伙一听,都跑过来看稀奇,老三八说, “大丑,大伙第一次看到手机,你打一下,让大伙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大丑说,“这电话费老高了,什么是无线电?就是说的话传到天上的人造卫星上去,再由人造卫星发射到接收人手里。” “天呀,这话窜到天上,再从天上窜下来,来来回回的,估计,这话传到十八里外的镇上,也得窜半个月。”老三八直咂巴嘴。 这话,可把大伙逗笑了,十八里路,走路也不过晃悠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无线电,要用半个月,逗谁呢? “哪能呢?哪能呢?”大丑见一圈的村民不相信他的手机,有点急了。 “要不?你就打一下,试试吧?”大肥婆说。 “我只打个开头哈,因为,这是要收费的。” 大丑说着,就捺了一下开关,果然,这塑料壳壳里传出了哈哈哈的笑声,还有鸡啼鸭叫。 大伙儿这才相了信,大丑这塑料壳壳,真是个高科技。 “丑哥,我能摸一下吗?”秋后问。 大丑两手紧紧地攥住手机,只露出背面,秋后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开心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梨花牵着一个小孩子走来了,那孩子约摸四,五岁,哭哭啼啼的。 梨花见大丑正同人说话,上去就扯住了他的耳朵,边拽边骂, “你丫的,老不死的,这么大岁数,还同小孩子抢玩具玩。” 大丑连忙把玩具手机递了过去,那小孩子才破涕为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把这玩意儿放到了我口袋里,我来到这儿才发觉。”大丑掩饰着。 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穿着白球鞋,牛仔裤,夹克衫,一看就不是农村人。 “大丑,这是哪庄的亲戚?”大肥婆问。 刚挨了老婆一顿训,骗人的伎俩又被揭穿,大丑正在沮丧之时,一听问这小孩子是哪村的,大丑瞬间又来了精神,大肚子一挺,神气地说, “这孩子啊,人家可是城市银,不满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泥腿子说,城市里的大领导,就喜欢上咱这穷山沟沟里逛逛,人家喜欢咱这新鲜的空气,还有这山泉水,野果果。” “哟,是市里的管九街来了。”三驴子问。 大丑点了点头。 梨花说,“俺亲家今天上山里来玩,俺儿子怕大丑不会说话,特意不让他跟着,以免丢人现世。” 正在这时,只见大丑的儿子小石头领着几个人在远处观望。 梨花手一指,“喏,咱亲家在那儿呐,我带着这孩子找他爷爷去。” 村民们一听说大领导来了,都伸着头朝那边望,见一对中年夫妇,穿的十分普通,但却干净利索。 大丑说,“你们千万别上前去,以免说话不慎,丢了咱旮旯村的人。” 大丑这一说话,村民们吃了一惊,又一想,大丑说的很有道理。 确实是,这大领导平常管理九条街道,肯定十分繁忙,偶尔来到大山里放松一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听一听鸟语,嗅一嗅花香,肯定的不能打扰。 正在这时,马大庆也来了,他来到大槐树下,接马三爷夫妇。 昨天马三爷打来了电话,听说芦苇荡的砖窑扒了,他想来看一下儿子。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马大庆朝树下一站,还没来的及和大伙说一句话,就见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急驶而来。 轿车驶到了马大庆身边,“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大伙一看,乖乖吔,不得了,这坐小轿车的人,非富即贵,肯定是个大人物。 车门打开了,下来了一对夫妇,那男人身高体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打着黑色领带,还戴着一个大黑蛤蟆镜。 一副黑涩会大哥打扮。 正文 第336章 管九街是清洁工 这人是马三爷! 马三爷一辈子不服老,用他的话说就是,人老骨头硬,越干越有兴。 旮旯村里也有这样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不行儿混蛋。 但,马三爷英雄了一辈子,而他儿子马大庆,可和好汉沾不到一点边儿。 马大庆虽然当过官,只不过是个供销社主任,这官职也太小了,如果县太爷是芝麻官的话,那他这个供销社主任,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娶了兰花花,马大庆就沦为了家庭煮夫,兰花花主外,马大庆主内,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马大庆活的就像一个老娘们!他在父母眼里,永远就是一个小孩子。 马三爷又来到了旮旯村,在大槐树旁一下车,村民们就围了上来。 马三爷不是领导,确切地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无业游民,但他是人来疯,喜欢热闹,人越多越高兴。 大丑的亲家管九街,就像天上高高飞翔的风筝,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而马三爷,就像一条蚂蚱,浑身沾着土腥味儿,在地皮上蹦哒的挺欢实。 马三爷一看乡亲们围上来,大手一挥,对太肥婆说, “把最好的香烟拿过来一条,散给大伙吸。” “好唻!”大肥婆最喜欢这样的客户,答应一声,喜滋滋地忙去拿烟。 “哎呀呀,马三爷,哪阵香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俺女人们不抽烟,咋弄嘞?”三八婆说。 “不抽烟,这好办,拿袋水果糖来,要最好的,给她们吃。”马三爷又发了话。 大肥婆拿着香烟才走出屋,听马三爷这么一说,高兴地说, “今天碰上了个财神爷,但愿你老人家天天来。” 大丑看到马三爷,有点尴尬,马三爷在这旮旯村的时候,大丑就像一只哈巴狗,跟在他后面舔啊舔。 当然,马三爷挣了钱,也不忘扔根骨头给他。 有骨头,那狗就低眉顺眼的,如果没有了骨头,这哈巴狗就变成了疯狗。 自从马三爷离开了,兰花花又看不惯大丑的为人,她宁可把钱送给孤寡老人,也不送给这个威风八面的大丑。 因此,大丑没少给兰花花穿小鞋,在下面使绊子。 现在大丑猛地一见马三爷回来了,愣了一下,想打声招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 三驴子看见了,以为大丑凭着亲家的关系,有点矜持,就一指远处的管九街说, “马三爷,你是市里的人,那个大领导就是从市里来的!你认识不?” 马三爷摘下墨镜,可惜只望了个背影,看不清楚。 刘居委说,“别看这儿偏僻,这可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的,连大领导都被引来了。” “我看看去,是哪个领导?”马三爷生性豪爽,上至全贵,下至三教九流,只要有机会,马三爷都爱结交。 大丑望了望马三爷,又望了望远处的亲家,怔了一下,连忙阻止, “不用了,不用了,他们不爱结交朋友。” 几个村民听大丑这么一说,有的点头,有的把头摇的以拨郎鼓, “不可能吧,就是皇帝老儿,还有三个穷亲戚哩。”三驴子也附合着。 马三爷一听,更来了兴头,“这到底是哪个大领导?我倒要看看有多大。 “想当年,我在市里办汽水厂的时候,我也上过电视,也和一把手握过手哩。” 马三爷说着,就朝“大领导”那边走,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乡亲们怀着恭敬的心情,也都想一睹“大领导”的风采,也都跟在马三爷屁股后面走。 只有大丑讪讪地,阻止也不是,跟着也不是,只是手足无措地呆在那儿。 还没走到“大领导”跟前,马三爷就惊叫一声, “是你呀,大老鳖!” 这话把大伙吓了一跳,人家堂堂一个大领导,张嘴就称呼人家大老鳖。 这马三爷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发了疯? “这可是大丑的亲家,管九街啊!”三驴子急忙提醒马三爷。 “逑,什么管九街?”马三爷愣了。 “大丑说他是老母牛不生崽,牛笔坏了,人家在市里管九条街道哩。”三驴子振振有词。 “噗噗噗!”三驴子的一句话,把马三爷笑的直弯腰。 “咋地啦?这名头是假的?”大伙百思不得解。 “这名头不假,也没有错,他姓管,管理九条街道的卫生,我家门前的街道,就归他打扫,所以,我认得他。 每天拿着大扫把,扫啊扫啊,老辛苦了。”马三爷说。 “啊,原来是打扫卫生的,大丑啊大丑,你这牛皮吹的太大了,尽吓唬人哩。”三驴子听了,不由的仰天长叹,郁闷地说。 “这吹牛皮可真厉害,朝中间一吹,能把石碌碌吹八百地,朝上一穿,能把老天穿个洞,朝地下一吹,能发生十二级大地震,厉害不?”老三八说。 众人都大笑起来,这时己走到管九街跟前。 小石头正陪着岳父看风景,见大伙笑,感到莫名其妙,急忙问,“笑甚?” “是你,马三爷!”这时,管九街看到马三爷,愣了一下,连忙掏出了一支烟递给马三爷。 马三爷也不谦让,伸手接过来,夹在了耳朵上,又对大伙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叫他个大老鳖吗?” “为甚?”三驴子问。 “那天,下着小雨,我去菜市场溜达,见角落里围着一群人,凑过去一看。 呀,一只好大的老鳖啊,就是这个管九街,下雨天不上班,卖老鳖来了。 大伙都争着看,没人买,于是,我就掏了一千块钱买了下来。”马三爷说。 “那老鳖味道咋样?吃完了吗?”管九街问马三爷。 “没呢!那么大的老鳖,谁舍的吃?”马三爷说。 “咋滴啦?不舍的吃,放生了。”管九街睁大了眼。 “逑,掏钱买的,我为什么要放生?我没这样的善心。”马三爷大大咧咧地说。 “那……?” “那什么?被我卖了,两千元钱。”马三爷得意地说。 “呀,这么厉害!”人群里有人伸出了舌头。 马三爷淡淡地说,“我走到老油子的算命馆前,恰巧老油子看见了,他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鳖。 他说什么?半夜起床撒尿的时候,他夜观天象,见东南方白光直闪,就知道天降祥瑞。 今天在屋里坐卧不宁,就知道有事儿,没想到,一出门就碰见了这只大老鳖。”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神鳖 “当下,老油子看到大老鳖,两眼直冒金光,连声赞叹不已,只说是神龟,非要我卖给他。 自己喜欢的东西,哪能卖掉呢?最后,老油子又托大刘去当说客,我被他缠的没有办法,最后让他在红玫瑰酒楼里面,请了客,才两千块钱卖给了他。”马三爷一脸的无奈。 “也不知这鳖肉味道咋样?”三驴子又问。 “没有吃肉,老油子花这么多钱,自有他的老谋深算,他把这鳖买走以后,就请到了算命馆里。 在正屋的中间,沏了一个大水池,又垒上假山,摆了一圈花盆,才把老鳖放进了水池里。 又在水池边摆上了香案,放上了香炉,当然,旁边醒目的地方,还不忘放了一个大空箱子,方便大伙儿投钱。” 马三爷这么一说,大伙吃了一惊,这芦苇荡里的老鳖,历来被人吃,被人捉,怎么一进了城,就受起优待来了? “不是优待,是成了神,看一下五块钱,想敬香,就掏十块钱,还有的香客,直接朝水池里扔硬币,钞票。”马三爷羡慕的直咂嘴。 “乖乖吔,不能了,这老鳖在河里,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捉了去,熬成王八汤,沒想到,一进了城,反而成了活神仙。”老三八羡慕不已。 “有了这位财神爷,你知道老油子一天挣多少钱吗?人家每天用铁锨从水池里铲钱,用箩筐盛。 而老神子,一跃由算命大师,也升级为忍者神龟,那真是日进斗金呐。”马三爷为没有发现这个商机,后悔的直拍头皮。 “那是,那是,那个算命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那进门费,就要好几百呢。”管九街说。 “你咋知道的?”三驴子问。 “我每天在他门前扫地,什么事儿不知道?有次正在扫地,下雨了,我还去了他房檐下避雨,恰好老油子出来。 我一瞅,这人真是仙风道骨,只见他穿着青布长衫,圆口布鞋,头上还绾了一个结,左手……。” 管九街话未落音,三驴子说,“是不是一手拿着佛尘,一手变掌,竖于胸前,口呼阿弥陀佛。” “哪儿呢?老油子左手提着编织袋,右手提着帆布包,那里面啊,都是钱,钱呐! 人家屁股后面,还跟了两个小徒弟,充当保镖,一人拎着钢管,一人拎着菜刀,这是把一天的收入都存到银行里去。”管九街说。 贫穷限制了想像,村民们只知道编织袋只是用来装老苞谷,装稻米,装大白菜,没想到还能装钞票。 “哎呀呀,俺里个亲娘哎,这得有多少钞票啊?”人群里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马三爷见村民们大惊小怪的,不禁笑了起来,扭头又问管九街,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呼吸空气?还是看风景?” “哪儿呀,我的女儿嫁到这旮旯村来了,这不,孩子快要结婚了,我也来亲家这儿看一下。” “那,来得早不如来得好,我到这儿,是来看我儿子和儿媳妇的,既然在这儿闲着,走,去我儿子家喝酒去。” 马三爷和管九街有说有笑地朝篱笆院里走。 大丑见了,连忙从后边追了上去,连声喊, “马三爷,等等我,等等我,我最爱喝你老人家买的好酒了。” 村民们见大丑这个熊样子,有的摇头,有的捂嘴偷笑。 管九街被大丑吹上了天,以为是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却是一个扫地的。 谷</span>  “呀,大丑,丢人不?我原以为你亲家怪牛的,谁知却是……。”老三八走的快,见大丑在旁边,随口说道。 “扫地的又咋啦?人家在市里一下子扫了九条街道,你牛,市里的街道你打扫过一条吗?” 大丑这话说的真实,老三八一下子哑了口。 这狗日的人生,就像一个大圆规,劳心费神地付出那么多,结果又被划回了原地。 这也不知是人生的轮回,还是人生的悲哀! 兰花花家的篱笆院,已被风雨漂的发白,而那三间土坯房,还是满身沧桑地立在那儿。 唯一有朝气的就是院里的那棵老枣树,己结出了铜钱大小的叶子。 枣树下是郁郁葱葱的几沟蔬菜,小葱,菠菜,蒜苗,还有一沟春黄瓜。 “喳喳,喳喳。”枣树上的那对花喜鹊又叫了起来。 喜鹊叫,喜来到! 兰花花正在院子里忙活,她鼓励村民们种大葱,为了观察大葱的长势,她特意在院子里种了几沟。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种的小葱黄不拉叽的,她拔起了一棵观看,就见葱根被吃的只剩一点点。 她连忙找了个小棍,撅开泥土一看,里面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地狗,还有一只金壳壳虫。 原来是这两只小虫子在地下搞破坏,兰花花连忙踩死了地狗,但那金壳壳虫却踩不死,气的兰花花捡起来,一下揪成了两半。 兰花花的头顶上,横着伸出了一枝枣树枝儿,那两对花喜鹊就立在树枝上,吱吱喳喳地叫。 “今天要有喜事上门了!”兰花花想着,就见马三爷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大丑走在最后面,低着头,生怕踩死蚂蚁似的,小心翼翼地走着。 大丑在瘌痢头面前,是虎,是豹,是狼,而到了马三爷面前,却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只会摇尾巴撒欢的哈巴狗。 兰花花一看大丑,就想起了刚才那只白白胖胖的地狗虫,觉的恶心。 大丑看兰花花盯着自己,尴尬地一笑,“花花妹,忙着呢!” “不忙,我只是在捉地狗虫呢,这虫子啊,不劳而获,老是偷吃别人的劳动果实,吃的白白胖胖的。”兰花花说。 “真是的,太可恶了,逮住了就弄死它。” 大丑说着,猛地想起了自己,连忙止住了口,脸一红,头一低,就进了屋子。 马三爷看大丑那个样子,他知道大丑的为人,也知道他没少给兰花花穿小鞋。 但马三爷是高人,他不点破,只是淡淡地让老婆从提包里拿出一瓶酒来,朝桌上一放。 大丑一看,立马两眼放光,口水就垂拉了下来,“哇,又是茅台啊!”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大丑的哲学 那是一个下午,春天的阳光是那样的强烈,热的让人怀疑是六月的骄阳。 在兰花花家里,马三爷,管九街,老兰头,马大庆,还有大丑,几个人入了座,单等着上菜。 兰花花烧火,婆婆刘居委做饭。 从正屋里不断飘出大丑的吆喝声,兰花花听了直皱眉头。 刘居委看兰花花皱眉,就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她是过来人,当过领导,又下岗打工,创业,经历了风雨,经历了坎坷,就把事儿看透了。 刘居委开导儿媳妇说,“大丑这人吧,一辈子活在幻想当中,生怕别人看不起他,才编出这么大的一个肥皂泡。 如今,他的靠山,管九街的身份被戳‘穿了,原来只是个扫地的。 身上没有了一丝一缕的遮羞布,悲哀不? 其实,人活着,又何必那么再乎别人的眼光呢?越是再乎别人的眼光,活的也就越累。” 再说大丑一坐上桌,两眼紧盯着那瓶茅台,牛眼睁的老大,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但他亲家再场,他只得故作矜持。 马大庆看在跟里,默不作声,而马三爷,只顾着和管九街唠嗑,两人都有相同的经历,聊起天来特别投机。 其实,管九街以前也是吃官饭的人,他以前在粮站上班,是个过磅员,只不过后来下岗了。 他开始和老婆摆小摊炸油条,卖豆腐脑,幸好儿女们都很争气,女儿考上了财经大学,毕业后分发到了银行上班。 而儿子更牛叉,考的是省里一所著名的医学院,听说还在《柳叶刀》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因为成绩优秀,被分在了省里一所大医院上班。 但管九街是闲不住的人,一闲下来就生病,浑身酸痛不说,还老爱犯困,于是就找了个清洁工的活儿干。 而马三爷就不同了,他爱折腾,一天不折腾就浑身难受,譬如吃西瓜,别人啪啪几刀,切开几大牙子,拿起来就啃。 而马三爷却不这样,他用刀子把西瓜切成指甲盖大小,然后用牙签扎着吃,还说这是最绅士的吃法。 这画面感有点辣眼,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须,穿着西服的汉子,张开的口,大的可以塞下一个拳头,却用一根小小的牙签,去戳那一丁点西瓜吃。 就连刘居委也看不下去,说马三爷“作。” 但马三爷却说,“这吃的不是西瓜,而是一种意境。” 马三爷说起这些趣事,惹的大伙哈哈大笑。 看马三爷和管九街聊的那么开心,作为亲家的大丑,始终插不上一句话,趁着两人点烟的功夫,大丑终于逮着了机会, “想当年,这旮旯村,我是横着走的角色,谁见了我,都得敬我三分。 就连我屋后的二拐子,见了我都吓的浑身哆嗦。” 大丑这话没错,二拐子得了脑血栓,有后遗症,见谁都哆嗦。 西方有句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而如今,大丑一发言,一屋子的人都发笑。 “咋地啦?笑甚啦?”大丑莫名其妙。 “大丑当年厉害,拳打村北幼儿园,脚踢村南养老院,确实沒有敌手。”马大庆说。 大丑的亲家管九街一听这话,眉毛就拧成了疙瘩。 马三爷连忙解释,“这大丑啊,性情中人,属大炮的,直筒子脾气。” 正说着,兰花花来上菜,是一盘凉拌猪耳朵,还有一盘花生米。 大丑说,“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他亲家一看大丑这样,当时脸上就布满了黑线。 马三爷一看气氛不对,老话说,狸猫枕着屋梁睡,一辈传一辈,大丑这样,估计他的儿子小石头也这样。 乖乖吔,不得了,如果管九街也这样认为,那小石头的婚事……… 这样一想,马三爷脊背上就直冒凉气儿,连忙打圆场, “这大丑是村夫,粗鲁,幸好儿子不仿他,小石头又有文化,说话又好听,又有个好工作。” 大丑听了,直搔头皮,“种豆子长出了南瓜,杂种一个,哪有儿子不仿老子的。” 马大庆打开了酒瓶盖子,立时满屋飘起了香味儿。 “咱五个人,这一瓶酒,恐怕不够喝吧,我家里有,我去拿去。”大丑说完就出了屋。 管九街见大丑出了屋,皱了皱眉头说,“这家伙,怎么这样呢?” “山里人,又没出过门,沒见过大世面。”马三爷又连忙打起了圆场。 不一会儿,大丑抱着一坛老苞谷烧刀子来了,他屁股后面还跟着梨花。 梨花是个识大体的人,自己的亲家来了,在兰花花家吃饭,她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提了一块腊肉,一只老公鸡过来。 这一顿饭,几个人天南地北地胡扯,大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酒又是感情增进剂,这酒一喝啊,管九街也和大丑拉近了距离。 大丑说,“谢谢你老的爱女,屈尊下嫁旮旯村。‘ 管九街说,“你不用谢我,这与谢也不搭边儿,年轻人的事,关键还是你儿子优秀,这点比起来,你可差的远了。” 锣鼓听腔,说话听音,大丑再粗,也听出了这话外之音,但几个人都在喝酒,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反正也看不出大丑的羞愧。 管九街又说,“小石头还是不错的……。” 梨花在院子里杀了鸡,正进屋去拿肥皂洗手,听见了就说, “如果双方都没有意见,那就挑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吧。” 大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接住了话茬,“我看五月一日不错,这天结婚的人多。” 管九街是明白人,直接说,“只要孩子同意,我没意见。” 大丑一听,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又倒了一杯酒去敬亲家。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个人一直喝到了月上柳梢头,这才作了罢。 散了席,马三爷就要回城,反正有小轿车,刘居委开车,女人心细,再黑的天也不怕,那车灯一打开,照的一丈开外,也明晃晃的,整个路面看的一清二楚。 同时,也捎带着把管九街带了回去。 送走了客人,大丑也过足了酒瘾,歪歪扭扭地非要拉着梨花去赏月。 梨花刚翻了二亩苞谷地,早已累的腰酸背痛的,哪有闲心去河边散步,赏月。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没这心情。”梨花说。 “你不去,我自己去。”大丑说着,就歪歪扭扭地走向了芦苇荡。 谁知,他这一去,竟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大丑之痛 那半个镰刀月,斜斜地隐在树枝儿中间,月朦胧,鸟朦胧,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丑趁着酒兴,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大槐树下,三驴子和几个人正在打麻将,他问大丑, “你喝的醉熏熏的,干甚去呀?” “我,我要去欣赏风景。”大丑语无伦次地说。 大伙都笑了起来。 “这么粗鲁的人,欣赏这两个词儿,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污染了这两个字。”周建国正在生煤球炉子,见大丑那个样子,就撇着嘴说。 来这儿打麻将,周建国是要管饭的,因为,他们要付二十块钱的打牌费。 “你说甚?”大丑眼一瞪,挥起碗口大的拳头晃了晃。 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大丑不是怂人。 这可把周建国吓了一跳,连忙说,“没说甚,没说甚,我是说啊,这木柴太湿,升不起来。” 大丑听了,又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他的这一举动,大肥婆可看不下去了,她戏谑地说, “大丑啊,深更半夜的,走到村外,可别叫野鬼,或者哪个狐狸精勾走了魂呀?” “放心吧,如果真有鬼,我就带两个回来,让大伙儿看看稀奇。如果有狐狸精啊,那更好了,我就搂着她困觉。” 大丑说完,脱掉了对襟小褂,歪歪扭扭地出了村,穿过了官路,就来到了老龙河边。 月下的老龙河,边儿上是一溜儿垂柳,时值三月,柔柔的柳枝儿,刚绽出嫩芽芽,远远一看,袅袅娜娜的,好像美女的长发。 而老龙河,仿佛是一条白色的绸缎,静静地躺在那儿,不言也不语,仿佛在沉思着。 “吱!”轻轻的一声尖叫,好像是蝉或者蝙蝠的声音,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大丑头顶上飞过时,大丑一仰脸。 那小东西可不客气,对着大丑的脸,准确无误地撒了一泡尿。 “娘希皮,格老子的,直娘贼,捉住了你,我非把你捏死不可。” 大丑一边狠狠地骂着,一边走近垂柳,拽下了一截柳枝儿,把柳叶塞进嘴里嚼了一下,顿时,一股苦涩的味儿就弥漫开来。 “小妹你多大啊? 有没有过十八? 你的父母亲啊! 有没有催你嫁? ……………。” 对面山坡上的柞树林里,又传来了酸曲儿。 “是谁,谁在唱歌?这他妈的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嚎一嗓子,不吓死人啊。”大丑对着山坡骂。 大丑的这一声骂,憋足了劲儿,因为只隔着一条官路。 所以,大槐树下来麻将的人,听得真真切切。 “这大丑,又发疯了,吃过了晚饭,他可以出村赏月?就不允别人唱酸曲儿。”周建国听到了大丑的骂声,不满地说。 “他呀!英雄也好,狗熊也好,反正是自在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这个德行。”老三八说。 “咱说大实话啊,这大丑,什么时候遭报应啊。”大肥婆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定要报。”老雷子也来了,接上了话茬。 他是个麻将迷,没有钱来麻将,就在旁边看。或者给牌主支个招儿。 几个人就这样说着闲话,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一语成谶。 意外的是,他们今夜听到的,是大丑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再说兰花花家,自从大丑走后,马大庆的一双皮手套不见了。 这是马大庆怕骑摩托车冻手,特意从市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据说还是香港货,漂流过海来到了内地,自然极其珍贵。 马大庆清楚地记的,就放在酒桌后的柜子上。 两人合计了半天,自己的公公和婆婆,不会拿这手套的,就是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要。 而管九街更是不可能,他一直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最令人怀疑的,就是大丑了。 “也许,大丑没注意,随手塞进了口袋里。”马大庆说。 “那我明天问问他去。”兰花花说。 这可把马大庆吓了一跳,你这样问,不是说他做贼吗? “放心吧!明天我见到他,自然有办法。”兰花花信心满满地说。 第二天早晨,兰花花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屋后面的大丑院子里,乱成一团儿。 还有梨花的哭声! “咋地啦?是不是大丑又揍他了?”马大庆问。 “哎,梨花真是个不幸的女人。”兰花花叹了一口气。 “咱两个起床,到后院去看看去,捎带着劝劝架?”马大庆说。 两人起了床,来到了房后,只见大丑全身苍白地躺在院子里,左边的脸上,早已被鱼鳖虾蟹啃的血肉模糊,还掉了一只眼珠儿,看着异常恐怖。 而他的左手上,戴着一只皮手套,正是马大庆丢失的那双。 院子里还有两个陌生人,正是上次救金子的那对渔翁父子。 渔翁老头直叹气,“这他娘的,什么破鸟旮旯村,打鱼就不能上这儿来?” “为甚呢?这儿水多鱼肥!”有人在旁边问。 “逑,这个鸟地方不吉利,风水不好,上次来打鱼,才下了水,就见水中翻了一朵好大的浪花,明晃晃地看着是一条大鱼,俺父子俩连忙把鱼鹰驱下了船。 只听鱼鹰呱呱一阵乱叫,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人跳了河。 没办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他父子俩就把那女人捞了上来。 触了这么大的霉头,弄的俺父子俩,再也没敢上这儿来。 这段时间实在没有办法,家里等着用钱,才又来到这儿。 沒想到,才下了水,就见一条大鱼顺流而下,我儿子就忙着驱赶鱼鹰下船,我就觉得蹊跷。 没想到,又碰上了一个溺水的人,以为还有救,就把他救上了岸,才知道早己死翘翘了。” 自从大丑死后,村里就流传着很多传说。 有的说是大丑酒后走在河边上,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的。 还有的说,大丑去年抽干了芦苇荡里的水,抓住了一只老鳖,那是一只精怪,所以就拿走了大丑的性命。 旮旯村的村民们,不相信前者,都相信后者。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时候一到,一定要报。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金柱扒房 大丑安静地休息了,又和那黑竭色的土地融合在了一起,从此,旮旯村里,再也没有了大丑那晃晃悠悠的身影。 整个旮旯村,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英雄了一辈子的大丑,一切都成了传说!!! 这人活着啊,就像一阵风,刮到了身上或者看到树叶摇动,才有了感觉。 而风过去以后,一切还是那个鸟样,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就在第二天,旮旯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鸹坡的金柱开着三轮蹦子来到了旮旯村,车屁股后面坐满了人。 金柱不言也不语,只是把老德顺的土坯房推倒了,这令村民们大为惊奇。 老三八和老德顺是堂兄弟,这老三八早就垂诞老德顺的田产和宅基地,单等老德顺完蛋之后,他就名正言顺地接手家产。 因此,老三八见金柱来扒房子,跑了过去。 “咋地啦?咋地啦?为甚扒房子?”老三八还未走到跟前,就连连发问。 金柱望了望他,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来,老三八以为金柱向他敬烟,连忙伸出了一只手,准备接烟。 谁知,金柱没有理他,掏出了一支过滤嘴儿,朝嘴上一叼,又把香烟塞进了口袋里。 在人多的地方,这是最侮辱的动作,明显不把他老三八放在眼里。 几个人笑了起来! 孰可忍,老三八不可忍!他真想冲上去揍金柱一顿,但他身后,没有了三个儿子撑腰,他有这个心没有这个胆。 看着老三八气急败坏的样子,金柱把烟点着,然后深吸一口,头朝上一抑,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咋地啦?我扒俺爹的房子,碍你啥事了?” “你爹?你是老鸹坡的人,这儿是旮旯村!你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老三八说。 “你才发烧烧糊涂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金柱恨恨地说。 “你爹?”老三八愣了一下。 麻六皮走过来,瞪了老三八一眼说, “老德顺天天去他家困觉,金柱天天喊他个爹,人家早已同意了。” 这个理由,令老三八无法反驳,他忽然又有了主意,去找兰花花来处理。 兰花花家的篱笆墙里,老兰头正蹲在大石头边采簿荷。 也许天热的缘故,老兰头感到头晕,就采了两片薄荷叶子,揉碎了贴在额头上,这才感觉好了些。 听到脚步声,老兰头一扭头,看见老三八急匆匆地跑来,就问他, “三八弟跑这么快,有事啊!” “有事,外村的人来抢咱村的地,兰花花呢?快点让她过去,撵走他们。” “花花在菜地呢?”老兰头话未说完,老三八就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兰花花正在菜地拔草,她的旁边就是瘌痢头的菜地,那个黑婆娘领着几个孩子也在干活。 村里人都说这黑婆娘是老母猪精投胎,两年生了五个孩子,用大肥婆的话说,就是生了这么多的孩子,吃不到嘴里,穿不到身上,遭罪哩。 瘌痢头自有他的道理,“现在我窝囊,再过二十年,我几个儿子长大了,拳头硬实了,我就可以把欺负我的人都报复一下,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瘌痢头去了工地拎泥巴兜兜,她就带着孩子在家缝缝补补的,拾掇拾掇庄稼。 老大老二去了山坡上捡柴禾,老三老四就坐在菜地头玩泥巴,黑婆娘背上还兜了一个。 黑婆娘一边拔着葱地的草,一边问兰花花, 谷</span>  “兰村长,你说,咱村种这么多的大葱,真能卖掉吗?” “放心吧,我包你卖掉!”兰花花说。 “不会赔本吧!” “赔多少?我补给你。”兰花花说这话有底气,马大庆正在市里联系客户,己有很多菜贩子希望合作。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老三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花花,花花,快点去,有人霸占咱村的产业。” “是谁呀?老鸹坡的黑胖子,我也不知道为甚?咱村本来就人多地少,还有外村人来霸占,这事你要管一管。 如果大丑活着,他一发威,这群小子早吓尿了,他们根本不敢这样干。” 老三八耍了个小聪明,他故意使了个激将法。 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看看兰花花的三把火,烧的旺不旺,但他又留了个悬念,不说为什么金柱来扒房。 兰花花来到老德顺的土坯房时,南墙和东墙已经被推倒,那几个人正在推西墙。 “嗨哟,嗨哟!”几个人还打着号子。 老三八跟在兰花花屁股后面,见状一下子蹦了出来,大喝一声, “住手,再不住手,后果自负。” 那几个人吃了一惊,停了下来。 这几个人不认识老三八,但认识兰花花。 金柱一看是兰花花来了,上前一步,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兰村长,你有甚事儿?” “我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扒老德顺的房子?”兰花花问。 “我扒俺爹的房子,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给俺爹盖崭新的新房,你们都住的亮亮堂堂的,我也要让俺爹住上崭新的平房。”金柱振振有词。 这活把兰花花说得一愣一愣的。 兰花花想到,老德顺在窑场看大门的时候,在芦苇荡里偷偷地和大白脸睡了一觉。 金柱就讹了老德顺一大笔钱,这简直要了老德顺半条命。 结果,沒出三天,就在赌场里输的一干二净。 但金柱这话说的没毛病,兰花花也知道,自从窑场扒了以后,老德顺那天坐在芦苇荡里发呆,正巧看见了大白脸从镇上回来。 也许是年老孤独,或者是别的原因,反正,老德顺意志不坚定,看到大白脸就失了魂魄,跟在她屁股后面,就乐颠颠地去了老鸹坡。 后来,老德顺就把米啊,面啊,油啊,还有毕生的积蓄,都搬到了老鸹坡。 歪瓜看了不忍心,就在老德顺屁股后面,扯着嗓子喊, “你莫走,你莫走,你莫呀走!!!” 老德顺头也不回地骂,“我不走,想让我孤独终老,再喊,回头揍你个鳖孙。” 既然和金柱的母亲困了觉,那就成了金柱的爹,别讲是亲爹或者干爹,总归带个爹字。 人家给“爹”盖新房,这理由不错。 但,日头怎么会从西天里出来?明显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就麻烦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送贺礼(一) “俺这虽然是个后爹,苦了一辈子,俺就要他晚年享享福。” 金柱说着,几个人走上前去推西墙,一发力,一喝号子,那墙就轰然倒塌。 “你真的孝顺你后爹?”兰花花问。 “这不废话吗?我不孝顺,我会来给他盖房吗?”金柱有点不耐烦。 兰花花无言以对,只好走了回去,在路上,碰见了周建国,这家伙不愧是人精,一句话就点开了其中的奥妙。 金柱认老德顺为后爹,又翻盖房子,这就很聪明,从今往后,他就有了两个家。 估计,金柱自有他的打算,旮旯村可比老鸹坡强多了,这里起码靠近官道,交通便利。 而老鸹坡,偏僻不说,还隔着一条芦苇荡,就像被子蒙住了一个鸡蛋,要不是有一条木板板浮桥,早就与世隔绝了。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还是他与九道梁的赵寡妇相好,这赵寡妇有两个儿子。 如果两人结了婚,这两个拖油瓶就有了安置,旮旯村住一个,老鸹坡住一个。 就这样,金柱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开始了造房子。 也许,为了平息村民们的议论,金柱把老德顺和他母亲接回了旮旯村。 这也许是老德顺最幸福的时刻,每天夕阳西坠的时候,老德顺打着赤膊,穿着大裤衩子,趿拉着拖鞋,他屁股后面,跟着金柱的母亲大白脸。 老德顺悠悠地走,大白脸拿着老德顺的衬衫,也悠悠地走。 两人看起来,十分恩爱和谐。 当然,也有看不顺眼的,那就是老三八。 有天,老三八正在浇菜,两人又悠悠地走过地头,大白脸看那萝卜水灵,拔起一个就啃。 “好甜啊!”大白脸说。 “………。”老德顺望了一眼,没搭理她。 大白脸讨了个没趣,只得悠悠地走了。 “哼,这一对野鸳鸯,丢先人脸哩,一个村庄的脸,都被丢净了,要是老祖宗剩点骨头渣渣,估计那棺材盖都能顶的飞起来。”老三八狠狠地说。 但说归说,老三八还是眼睜睁地看着,金柱把那房子一点点地盖了起来。 既使金柱把老德顺的房子,田地据为己有,旮旯村的人也没有话说。 因为,这不叫霸占,这叫继承。 用金柱的话说,就是,“他和俺娘困了觉,就是俺爹,不管亲爹后爹,带了个爹字儿,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产。” 金柱忙着跨村盖房,老德顺忙着领夫人悠悠地逛马路。 而旮旯村的村民们,在兰花花的鼓励下,正忙着种殖大葱。 一亩园,十亩田呢!同样是刨土坷垃,谁不想多挣点钱。 而马DQ,他正忙着向工商所申请执照。 终于,这一年的阴历五月初八,旮旯村里响起了两遍鞭炮声。 第一声炮竹响的当儿,正是早晨,初升的阳光霞光万道,柔柔地亲吻着大山里的一草一木,夏蝉隐在枝叶当中,饮露高歌,而那些刚起巢的鸟儿们,也在一展歌喉。 金色的阳光落到草叶儿上,上面的露珠亮闪闪的,折射出一个又一个亮晶晶的童话,直闪人的眼。 就是在村头的大槐树下,一串五百响的鞭炮从树枝间垂了下来,一个戴着草帽的汉子划着了火柴,那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一瞬间,惊的夏蝉停止了鸣叫,鸟儿们也扑扇着翅膀,忽拉拉地飞出了柞树林。 就在刺鼻的烟雾迷漫中,大槐树旁边,那一长溜废弃的牲口屋,又成为了兰花花的旮旯村蔬菜公司所在地。 马DQ和三驴子小心地把牌匾,挂在了屋檐下,至从马DQ安静地休息以后,三驴子就成了马DQ的忠实粉丝,每天跟在马DQ屁股后面晃荡。 有时马DQ去上厕所,他也像一条吃屎的狗一样,跟在后边,为的就是马DQ忘了拿擦屁股纸,他好递上去。 村里人念着兰花花的好处,毕竟,兰花花的每次创业,都为村里人带来了收入。 所以,也不用人吆喝,大伙三三两两地前去祝贺,有的拿物,一只鸡或者一只鹅,有的拿钱,十元八元的,虽然不多,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就连瘌痢头也抱了一只野兔过来了。 这是昨天下午,他在芦苇荡下套子捉的,只不过他一时大意,被野兔咬住了左手,气的瘌痢头把野兔摔了个半死。 谁知,今天早晨去卖给收山货的贩子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野兔,以为是病兔子,山货贩子怕兔子死了,赔本,坚决不收。 于是,瘌痢头就把野兔当贺礼送来了。 看着大伙,这可把兰花花吓了一跳,急的直摆手, “乡亲们啊,我这菜行开业,也没通知你们啊,怎么都来了?” 老三八说,“当初大丑当村头,开了个葱行,大伙不也是这样吗?给他凑份子钱,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拿物。” “就是,就是,当初我穷,背了半袋子老苞谷粒,大丑嫌我拿的少,还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呢,把屁股踢青了一大块。”瘌痢头说。 “大丑那是给你开玩笑,葱行开起来了,大丑不也让你去葱行里打杂了吗?咱可不能吃了果子忘了树?” 三驴子和大丑关系很铁,即使大丑死了,他也护着大丑的名誉。 瘌痢头不作声了,但是白了三驴子一眼,恨恨地说, “这不是欺负我吗?别看我现在不行?再过二十年,我三个儿子长大了,咱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兰花花一听直皱眉毛,“大丑怎么能这样呢?我又不是大丑,你们来,我欢迎,至于钱,物,你们都拿回去吧!” 兰花花说着,连忙让马DQ揣出了水果糖,分给大家。 “真奇怪了,不要大伙的钱物,你当村头干啥呢?”瘌痢头纳闷地问。 “这,有些事啊,你不明白,就像人活着,要吃饭,但不能为吃饭而活着。” 马DQ站在旁边,见瘌痢头一脸迷茫,连忙点拨他。 “奇了怪了,人活着,不为吃饭,那不饿死了吗?”瘌痢头奇怪地说。 “人家花花啊,可是好样的,这是要整改农村的风气呢!”老三八聪明,一语点醒了大伙。 老三八这样一说,大伙只好各回各家。 正在这时,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从村后响了起来。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送贺礼(二) 大家一听这声音,就知是老德顺家的房子上梁了。 村民们正在各回各家,有几个村民本来要从老德顺门前过的,听到鞭炮声,特意拐了个弯,多走了一段路。 他们可不想白白去给老德顺送贺礼。 也难怪他们这样,庄户人家,挣个钱,一滴子汗水摔八掰,多不容易呀! 也许,城市有城市的套路,农村有农村的江湖,老德顺就是个寡汉条子,又没有个后人。 至于大白脸,这只是一只野鸳鸯,有钱还好说,如果没钱了,估计,她一支楞趐膀,就会我爱的鸟已经飞走了,爱我的鸟还没有来到。 至于金柱,对于这个半路而来的后爹,从内心来说,他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如果不是看老德顺有几个积蓄,一片宅基地,二亩梯田,一个树园子,估计他早就棒打鸳鸯了。 因此,去老德顺那儿庆贺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老兰头。 这老头念旧,从小光着屁股和老德顺就一块玩耍,玩着玩着,一转眼,就成了老头儿了。 老兰头向女儿要了几十块钱,买了两条香烟,一箱二锅头,就朝老德顺那儿走。 来到了村后边,只见那儿热热闹闹的,来的都是外村人,大慨都是金柱的七大姑八大姨,狐朋狗友。 房前支了个大铁锅,老德顺正亲自掌勺在做菜,他见老兰头来了,特别高兴,连忙放下勺子迎了上来。 也难怪老德顺高兴,整个村子里,有谁看的起寡汉条子,堂弟倒有一个老三八。 可,没有得到老德顺房子的老三八,别说来贺喜了,在路上走对了面,就把头扭到了一边,理也不理他。 如今,作为本村人,第一个来贺喜的竟是老兰头,这给了他莫大的面子。 老兰头刚坐下,那边又走来了瘌痢头。 原来,瘌痢头那只山兔,由于受伤严重,没有卖掉,他去送给兰花花,又遭到了拒绝。 他只好朝家走,谁知才拐过柞树林,就见那野兔猛地腿一蹬,死了。 这可令瘌痢头作了难,想吃吧,舍不得,不吃吧,又卖不掉,才走到这儿,他见老兰头提着贺礼去了金柱那儿,他猛地有了主意。 对,用这只死野兔,去跟金柱贺喜去,至少也可以免费吃一桌酒席,这很划得来。 瘌痢头想着,拎着那只死野兔,拔腿就朝金柱那儿跑。 老德顺正和老兰头说话,就听瘌痢头高声喊道, “德顺叔,我来给你老人家贺喜来了。” 金柱正在屋里忙活,一伸头,看见了瘌痢头,心里十分感动,两个村子隔着一条芦苇荡,常来常往的,彼此都很熟悉。 金柱知道瘌痢头是个穷光蛋,而且,他那黑婆娘两年生了五个孩子,足够他喝一壶的。 瘌痢头家里吃老苞谷都吃不饱,上山捉了个野兔,自己舍不得吃,还拿来送给他,怎不令人感动。 老话说,仗义多是猪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金柱,混的就是个“义”字,感动之下,他连忙跑出屋,接过瘌痢头的野兔,又把他扯上了酒桌。 这瘌痢头长这么大,还没上过酒桌,仅去过的一次赴宴,还是村头大丑的儿子考上了师范,他卖了两袋老苞谷,拿着钱去贺喜。 谷</span>  只可惜大丑嫌弃他丢人,连酒桌也没让他上,只是让厨师给他盛了一碗杂烩汤,让他蹲在厨房的门后面吃。 这次金柱这么热情,自然令瘌痢头受宠若惊。 况且又是那么丰盛的一顿酒席,那鸡鸭鱼,都是整只整只的上。 而且,喝的不是自己酿的老苞谷烧刀子,而是从镇上买来的瓶装二锅头。 这是一次高瑞大气上档次的宴席。 而且,金柱把老德顺和瘌痢头扶上了主座。 瘌痢头连忙推辞,“哪儿呀!哪儿呀!这位置不是我坐的,要坐的人非富即贵,要么是长辈。” 金柱说,“俺后爹不喝酒,兰头叔也不喝酒,就你一个外村人喝酒,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金柱正在说着,麻皮六倒了一杯二锅头朝瘌痢头递了过去。 这麻皮六,可是响当当的实力人物,开过沙场,窑场,现在又是老鸹坡的村头,而瘌痢头,又知自己几斤几两,在旮旯村,又有谁正眼看过他。 所以,接起酒来,瘌痢头不由的双手发抖,头朝上一抑,一饮而尽。 “好,我就喜欢这种爽快人。”金柱拍手叫好。 几个人称兄道弟,吆五喝六,酒桌上的气氛很快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两瓶二锅头下了肚。 人人喝的赤红着脸,特别是金柱,脸上成了酱紫色,他举起酒杯,真心实意地说, “这人啊,无论有钱没钱,有本事没本事,只要来到我金柱这儿,就他妈的一律平等。 到我这儿来,就是看的起我金柱,瘌兄,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吱一声儿,上刀山下火海,我金柱皱一下眉头,你用大耳括子抽我。” 金柱这话实诚,说的瘌痢头心里热乎乎的。 酒足饭饱之后,金柱又把菜底子给瘌痢头盛了满满一盆,让他端回家去,也让老婆孩子一饱口福。 瘌痢头走到半路,碰见了大儿子狗蛋,连忙从盆里捞出条吃了一半的烧鸡递给他。 五六岁的小狗蛋高兴的直蹦,接过烧鸡就啃了一大口,谁知,还没有咽下肚去,从旁边窜过来一只大黑狗,一招饿狗扑食,吓的狗蛋朝旁边一蹦,烧鸡掉到了地上,那狗衔起烧鸡就跑。 这可不得了,气的瘌痢头放下盆子,捡起砖头就砸了过去,真没想到,这一砖头正砸中了狗腰。 那大黑狗惨叫一声,丢了烧鸡,扭头就跑。 “是谁?打我家的狗!”随着一声暴喝,只见山里横从柞树林里钻了出来。 这可把瘌痢头吓了一跳。 因为山里横这狗,可不是一般的狗,这狗是他花了大价钱,托人从河北捎过来的,是狼牙狗和灵蹄狗的杂交,这狗腰细,方便于拐弯,是专抓兔子的狗狗。 山里横把这只狗当成了祖宗,照顾的比他爹还要细心,今天见心爱的狗狗,挨了一砖头,气的像一只发狂的大狗熊,嗷嗷直叫,红着眼睛就朝瘌痢头奔过来。 () 正文 第343章 兰花花来了 山里横冲到瘌痢头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大耳括子,直抽的瘌痢头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瘌痢头的嘴角流了下来,一时之间,竟然吓呆了小狗蛋,张着小嘴,呆呆地愣在了那儿。 瘌痢头握了一下拳头,想和山里横干架,可一看山里横牛高马大,而自己,瘦小的像个猢狲,心里就不免胆怯起来。 以前大丑揍山里横的时候,大丑虽说没有山里横强壮,但大丑是村头,他不敢还手。 但如今揍起瘌痢头来,这家伙没背景没靠山,脾气又好,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因此,山里横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只见山里横抡起王八拳,招招凶悍,式式狠手,不一会儿,就把瘌痢头打翻在地。 瘌痢头一边捂着脑袋,一面“直娘贼,娘希皮”的骂个不停。 山里横听了,又在瘌痢头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瘌痢头又是一声惨叫,疼的捂着肚子,再也骂不出口。 “咋地啦?欺负人是不?” 瘌痢头一回家,金柱看他歪歪扭扭的,生怕失足跌进了河里,特意让小表弟目送一下。 谁知小表弟站在土坡上,手搭凉棚一望,见瘌痢头正在挨打,吓的扭身就朝回跑。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小表弟一边跑一边喊。 “咋地啦?这么大惊小怪的?”金柱吓了一跳。 小表弟把看到的事情一说,金柱一听,这还了得,刚才还在酒桌上和瘌痢头称兄道弟,声言上了酒桌就是兄弟,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金柱这样一想,扭头就朝外跑,几个表兄弟看见了,也一窝蜂地跟在了后面。 山里横对着瘌痢头正打的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金柱的到来。 这金柱也不含糊,走到山里横屁股后面,抬腿就是一脚。 “你丫的,竟敢打我!”山里横喝了一声,一扭头,看几个汉子站在身后,吓了一跳。 “咋地啦?你们是不是打错了人?”山里横奇怪地问。 “你为什么打他?这可是我的兄弟。”金柱说。 这可把山里横吓了一跳,他本来想揍金柱一顿,可见对方人多势众,先自怂了。 “可他,打我的狗,老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山里横说。 “这畜生抢了我儿子的烧鸡,还把他扑倒在地,我才用板砖砸了它。”瘌痢头说。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金柱一听特别气愤,又要揍他。 山里横多聪明啊,他见对方人多势众,知道动起手来,自己吃亏,当下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扭头就朝家里跑。 几个人看他这个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 麻六皮说,“这家伙原来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 “原来就是个欺弱怕硬的主!”小表弟也附合说。 再说山里横在自家门口,被一个外村人揍了一顿,这无疑于是丢了孩子敲破锣,丢人打家伙。 他可咽不下这么一口气,他连忙回到家里,喊来了老三八和弟弟。 几个汉子拿着木棍,钉耙,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金柱算帐。 巴掌大的小村,这两班人马一闹腾,鸡飞狗跳的,马上就惊动了全村人。 兰花花刚把蔬菜公司的牌子挂好,就见瘌痢头满脸是血地跑了过来。 “咋地啦?”三驴子首先看到了,十分惊讶地问。 “被人打的。”瘌痢头说。 “娘希皮,谁敢打你?不知道有我罩着吗?告诉我,我去揍他去。”三驴子说。 “是,是山里横打的。” “那,那,为啥呀?”三驴子吃了一惊,他可不敢招惹山里横。 瘌痢头把原因一说,三驴子马上就斥责起来, “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好呢?人家的狗狗,可是花了大贵价钱,从遥远的河北买来的。 别的不说,就是配一次种,也要收个三五十元,那可是个会移动的金疙瘩。你要是用板种砸坏了?你赔的起吗?” 瘌痢头见三驴子见风使舵,愣了一下,一抹鼻血,转身又去找兰花花。 兰花花一听,大吃一惊,这两拨人马,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发生了械斗,出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兰花花来到老德顺家的时候,两拨人马正在箭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老兰头和老德顺正在和稀泥,劝了这边劝那边。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作为旮旯村的村头,竟然被一个外来户打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老三八身后站着三个儿子,自然气势汹汹,他发誓要把金柱一家子赶出旮旯村。 金柱虽说是老鸹坡人,但两村只隔着一条芦苇荡,对方是什么货色,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对于金柱来说,他有他的哲学,老德顺虽然是后爹,但在旮旯村立足,凭这一点,也名正言顺。 初到这儿,金柱自有他的打算,他也想借机打上一架,好扬名立万,让别人以后不敢欺负自己。 这样一来,山里横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山里横身后站了帮手,胆气自然壮,他手里拿着钉耙,一个劲地朝前蹦。 金柱在赌场里混惯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再说,他本身就是亡命之徒。 金柱拿了一把铁锨,也朝前冲去。 这事上的事儿啊,也真他妈的奇怪,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又怕不要命的。 这金柱气势汹汹,一副拼命的架式,老三八父子几个倒先怂了。 “有话好商量嘛,用不着动手动脚的。”老三八大声地吆喝着。 其实,两班人马是狗咬狼,两怕,这么多的人,动起手来,万一有个闪失,出现了死伤,后果不堪设想。 双方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可惜,农村就是这样,即使主家怂了,而那些旁观者还是煽风点火,惟恐事情太小。 这样一来,主家就骑虎难下。 到了这节骨眼上,恰好兰花花来了,这就有了台阶。 “花花,花花,外来户打人了。”老三八首先告了状。 瘌痢头见了,连忙跑上前去,把经过说了一遍。 “这你就不对了,你的狗咬人不说,还抢了烧鸡,你不但不制止,反而打人。” 兰花花皱着眉毛,把山里横训了一顿。 这令老三八感到不满,“咋滴啦,选村长时,我还投了你一票,你胳膊肘咋朝外拐呢,竟然帮起外村人来了?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也要开葱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尾章 写到这里的时候,已进入了初冬的天气,冬天的阳光已不在温暖,而刀子风嗖嗖地刮着,小雪花漫无边际的飞舞着,我又一次回到了我梦中的大山。 大巴车像个疲惫不堪的老牛,努力而谨慎地行驶在湿漉漉的官路上。 在三岔镇下了车,印象中的小镇己不复存在,供销社,杀猪站,还有官路两旁的小摊小贩,也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水泥路面,和两旁还未完工的两层楼房。 我在风雪迷离中走着,几疑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幸好,在进山的路口,那株千年大松树还在,我的记忆又苏醒了过来。 一个老汉从松树后面走出来,也向山上走去。 “老哥,哪沓的?”我问。 “旮旯村的,你呢?”老汉问。 “我也是旮旯村的。”那人停了脚步,手搭凉棚,努力遮掩着扑面而来的雪花。 “哎呀呀,是你!山娃子!”那人发出了一声感慨。 我仔细一望,这不是三驴子吗?而他,只比我大了三岁,我俩是同学,在旮旯村小学二年级,我俩还坐在一起。 但从面相上看,他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秃顶,满脸是包子的褶皱,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大衣,一张口,露出了仅有的两颗大黄牙。 三驴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苦笑了一下,“这狗日的日子。” “怎么了?你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这样苍老?”我问。 “哎,别提了,这两孩子,生生把我累成了狗。 女儿去广东打工,嫁到了当地,三年五载不回来一次,这儿子啊,更是气人。 儿子呢?现在,说老婆,最起码是四金小轿车,城里一套房,彩礼一般二十万起步。” 也难怪,越是贫穷的地方,彩礼也就越贵。 “你买房了?”我问。 “城里哪能买的起?这不,只好买三岔镇上的,就是那个窑主私自开发的,一套房也就二三十万。” “哦,窑主开发的?” “对呀,三年前开发的,我付了一半钱呢,那可是我一滴子血一滴汗挣出来的,一点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可盖了一半,他拿钱跑了,弄的我儿子到现在也没结婚。” 生活的风雨,早已磨平了性格的棱角,三驴子像路边的枯草,无声地叹息着。 听着三驴子的话,我看着山路的两旁,光秃秃的枝丫上残雪点点,似女人脸上还未抹开的粉膏,黑黝黝的石头上,小雪花一落下,便化开了。 偶尔的一两声鸦噪,更显示出了山村的荒凉与落寞。 我俩聊着走着,来到了村头,昔日热闹的大槐树下,有几只庥崔正在草棵棵里蹦哒。 如今的小村,静静的躲在山坡里,不言也不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毕竟,有力气的农人们已去了远方,或打工或经商,村里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孩童。 大槐树的左边,大肥婆的小卖部,早已人去房空,只留下一座破破烂烂的木房,在风雪中颤抖着。 “大肥婆早已死去,周建国得了偏瘫,被女儿接走了。”三驴子低低地说着。 而大槐树的右边,兰花花的葱行还在,在几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前,有一个胖胖的女人躺在躺椅上。 “你好,兰老师!”我走过去,恭敬地说。 “你是……?”兰老师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随手戴上了老花镜。 她看了看我,有些茫然。 也难怪,作为曾经的老师,印象最深的要么是学习好的,要么是跳皮捣蛋的。 而我,作为一个既不调皮捣蛋学习又不好的人,大慨她己把我忘记了。 “他叫山娃子,你教过他半年,他爷爷是牛行的掌柜。”三驴子站在旁边,大声地提醒着。 “哦,想起来了,你父亲是捣鼓驴皮的,把山里的驴皮拉到山东去卖,让他们熬阿胶。 你不是让你父亲把你接走了吗?听说在省城安家落户了,咋又回来了? 是不是生意不好做,又欠帐了?”兰老师终于想起来了,一脸的吃惊。 也难怪兰老师这样,那时父亲捣鼓驴皮是挣了一点钱,只可惜,后来听信了一个山西人的话,与他一起去了BJ城,又去捣鼓暖气片。 只可惜,商海如战海,赔的欠了一屁股债,父亲没办法,只得回了一趟老家,向七大姑八大姨拿了一部分“高利贷”,幸好,几年过后,又缓过来了。 “我,我路过这儿,回老宅看看。”我讷讷地说。 一低头,我又看见了那绣迹斑斑的地磅,不由自主地问, “兰老师,你这蔬菜公司的生意咋样?” “唉,咋说呢?这房地产啊,把大伙的钱都掏空了,又遇上了心冠流行,不管干甚?都不好做。” 一声长长的叹息,酸楚,凄凉,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尖尖上,我不由地一抖。 “你这些年来咋样?不是听人说,你在巜天堂》杂志社上班吗?还发过许多篇文章,我向年青人常常提起过你。”兰老师说着,脸上又神采奕奕起来。 “哪儿呢?我只是个临时工,还是个扫地的。” 兰老师口中的巜天堂》,只是天堂市文联办的一本杂志,小的可怜,基本属于内部刊物。 一开始是半月刊,办着办着,办成了月刊,又办着办着,成了双月刊,再后来,倒闭了,我也就另谋出路了。 这是我人生中最光辉的时刻,就是在这杂志社里当“头”,手下还有一个大妈一个大爷。 大爷负责打扫厕所,大妈负责打扫楼道,而我,则负责打扫整个院子,兼职浇花修草。 《西游记》里,如来佛祖讲经,那些鸡猫猪狗,甚至耗子,听多了经书,也就成了精怪,会各种变化。 而我,在杂志社里打扫卫生这么些年,耳闻目睹,也染上了一丝雅气。 更何况我,从小喜欢看书,写书,我第一篇稿子发表在巜天堂市日报》上,不但没有稿费,我反而掏了十块钱。 因为,那是一章《寻驴启事》,爷爷怕我长大了,娶不到老婆,就卖了二亩地的老苞谷,买回了一头老毛驴放养,结果,那驴在五指山上放牧的时候,爷爷打了个瞌睡,驴丢了。 爷爷赶紧来到了市里,我当时正满头大汗地挥舞着大扫把,把整个院子里打扫的灰尘滚滚,狼烟四起。 爷爷就在烟尘当中,咳嗽着找到了我。 我一听吓了一跳,这驴丢了,就没法卖钱,没钱就娶不到老婆。 于是,我急中生智,就写了一篇寻驴启事,去找巜天堂》杂志的主编。 主编于是又把我的启事,推荐到了巜天堂市日报》主编那儿,两个主编是同学,有了这层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是,我的启事就登在了报纸的夹缝里。 启事是这样写的,旮旯村山娃家走丢了一头灰毛驴,下门牙缺少一个,左前腿跛,秃尾巴,有捡到者,请予送还,定重谢。 你别说,还真灵,那报纸才排版,还没发行,那驴就在夜里,踏着月色回来了。 敢情这畜牲钻进了老林子,吃饱了肚皮,才颠儿颠儿地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码字。 于是,我就像杂志社投稿,偶尔发表一篇豆腐块,得个三五块钱稿费,就感觉好嗨哟,人生达到了巅峰。 现在,兰老师一提起往事,我也就呵呵了。 “兰老师,马主任呢?”我问。 “他呀,进城去看孙子去了。” “你俩怎么不进城呢?”三驴子随口问了一句。 “哎呀呀,在山里呆惯了,还真不想去住那鸽子笼,一出门,就是人,车。 你看,住山里多舒服,空气又好,蔬菜自个种,鸡鸭自己养,落个清净自在。” 兰老师自言自语地说着,在我的眼里,她已沦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村妇女。 从兰老师家出来,我又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只可惜,老德顺,老兰头已经作古。 而那些崭新的楼房,都用砖块把大门阻了起来。 “这些盖房的人,又去外边挣钱去了,我咋觉的,住高楼大厦,还没有住土坯房幸福。”三驴子说。 我无言以对! 从小,读鲁公笔下的阿Q,闺土,祥林嫂,孔乙己,觉的他们滑稽的好笑。 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和小伙伴们都活成了鲁公笔下的人味。 倔强而努力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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