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剑圣》 正文 第一章 入酆都城 , 忘川河! 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到这忘川河上来? 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 风吹过,一片花香。 能于此忘川河开的绚烂如朝霞的花,定然是彼岸花了。 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 到底是谁说过要带我去踏遍万里河山? 飞身于此片花海里。徒增些许凄凉。 它热烈如火般绽放。与我眼里犹如结霜。 一千年花开,一千年叶落。花叶永不相见? 我偏要这枝上长满叶,我偏要这叶拥蹙着花。从今后,我要你们生生世世相望,相守,相惜。 用我的血浇灌过的花,就该是我想要的样子。 似火的花,是血红的眼泪。碧绿的叶,你是我的血。 我该寻一朵,给他看。 等我寻到了,摘下来。却不知该给谁看。索性先将这有花有叶的彼岸花别与衣带间。 忘川河岸的尽头立这一块三生石。 用血书写的名字,遍布整块石身。 待我将其抹去,一道金光熠熠着三个人的名字。 思归、念舒、无境 这几个人的名字显然是被仙法隐于三生石上的。 这几个人的名字莫名有种熟悉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我也该写点什么。指尖刚抵上三生石壁,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名字吗? 别人都是将两个人的名字挤在一起。 而我呢,我是谁?我又能写谁? “算了,就留着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吧。三生石上的三个人,也不寂寞了。”我该转身走的。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再回眸时,三生石的三个名字悄然隐去。我空对着这块无字石默念了句:“再见了。” 飞身离去后,似觉方才的确该留下点什么。凌微与彼岸花上,向忘川河岸尽处的三生石上描了几笔。 再向三生石上的“梦”字,凝望了一眼。 是该离开了。 许是迷路,怎就到了酆都城。 即来了,我便该进去坐坐。 “你是什么人,怎敢私自闯入幽冥俯?” 原是一群鬼兵。 好像,我并不受欢迎。不过还是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也没怎么闯,就是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话刚说完,一群鬼兵惊慌失措般,撒腿就跑。有两个胆大的,回身怒斥道:“一群酒囊饭袋,没用的家伙。”一张牛头回神又对我瞪目道:“这里生魂不得入内。你且速速离去。我等不同你计较。否则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副马面追遣道:“莫要逗留,速速离去。” 我倒是对那句“生魂不得入内”有了别种看法。 恍惚间,我仿佛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追回三魂七魄,重返人间。 至于到底追谁的,为何记不清了? 不过,就这样让我走,断是不可能了。 这两鬼差,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也懒得动手。更不屑理会他们。 我轻摆了摆裙衫,从他二人间从容自若地走了进来。 待他二人缓过神,又有个鬼兵从身后回传道:“速去禀报冥王,此人来者不善,她在奈何桥外驻扎了数千万冰将。” 显然,不是说我。 我何时派遣过冰将,何况数千万? 我唯一有印象的是自己在露滴宫独自活了一千年。不曾与外界人有过多纠葛。 然而,他们分明要阻拦的就是我。 一时间鬼斧,齐齐向我砍来。鬼鞭亦哗哗向我抽来。鬼叉胡乱向我捅来。 一众鬼兵使出浑身解数。 我不爱打架,今日非逼我动手不可? 我只运一掌气流做护身。所有涌过来的兵器尽数被气流所撞化。 众鬼兵暗暗向后退。 我已礼让三分。 有鬼兵踉跄地逃窜,一边口中结舌道:“冥王,冥王……不……好了。有……有个厉……厉害的生魂闯进……来了”因是跑的太急,一头倒栽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着,向大殿内告急。 我飞身如一团绿焰,向他们逃窜的方向追去。先于他们到达。 幽王面对着生死壁,悠哉地这勾一笔。那儿添一道。 “又是怎么了?活见人了不成?”他一个猛回身,差点没撞到我身上来。我略侧了侧身,倒也轻巧地避了过去。 他手中的笔陡然地掉落在地。“豁啷”一声,他回过神,稳稳了神色。 再见他手下的鬼兵小卒丢盔弃甲般狼狈,他隐忍地,向外摆了摆手。 旋即一群鬼兵倒退出了这幽冥生死典藏阁。 这位老幽冥王,倒是不卑不亢。神色反多了几分意外之喜。 “我这一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生魂进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下一刻,他仿佛意识到自己作为幽冥界的主人,被别人闯了后花园而不自知的行为有些有失颜面,此事若传言到六界,恐怕他的老脸跳进忘川河也洗不干净了。 听他那么一言,一路走来,这幽冥府的确冷清的很。除了那些个鬼兵小卒外,也没有其他亡灵,鬼魂。 他蹑蹑地凑到我跟前:“我这幽冥府到底是怎么了,一千年前来个神尊。一千年后,来个……”他再擦了擦老眼,“神……” 嘴里有个什么字,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他眯着老眼,目光扫了我一圈。用手扇了扇,鼻子嗅了嗅。一脸的疑惑问道:“采花儿来的?采着了,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老身我这儿可没什么好玩儿的。” 我一路都在思索着,我来这儿的目的。 自然不是来采花儿的。衣带上的彼岸花只是个意外。顺手的事。 “交出生死典”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虽然不知为何。 听闻此,老幽冥王,几乎半个下巴都要被僵掉了。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落下来。愣了半晌。自个将下巴抬了抬,喃喃道:“说话的语气一样,就连说的字数都一样也就算了。怎么还越看越有几分神似?一个神尊,一个……神,怎么会有关联。看来近些年不主事,这看人也不准了。” “交出生死典”我冷冷地强调到。 “你看你看,就这生起气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俄而,他意识接下来会发生的危险性。急忙道:“你别再毁了壁上的生死记载啊。生死都自有天命。你也看到了,我这千年来都不曾有任何一个亡魂路过。千年前只有出去的生魂,没有进来的亡魂。如今倒好,连个出去的都没有。我这诺大的酆都城,都空空如也了。你要这生死典作甚?” 他见我不言语,亦是不信他。为了证实他所言不虚,他跟我回忆道:“一千年前,天界神尊,来我这酆都城。非要寻一位叫念舒的凡间女子的魂魄。我将凡间长安城内的所有记载女子的生死典籍都交出来让神尊亲自查阅。他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寻了整整三日。”说着,他便指了指生死典匾额下的那把椅子。叹息到:“寻未果,神尊大怒。临走前,一掌袭进了生死典藏阁。生生将三界内的所有生死详情烧毁了。我可是修缮了整整一千年。才将它恢复个八九分。生死典毁了,三界亡魂我也不能随意让他们去锁了来。” “你这儿可曾收录近日死去的亡魂?”我从忘川河行至此,却也发觉此中有所蹊跷。 “你可真是会玩笑。这生死典少则还需个十年八载的才能恢复完善。还得再做一番整理。我便是要收录个亡魂也得个十几年后,方才行事。”幽冥王哭笑不得。 “那死去的那些亡魂,都魂归何处了?” 要找一个亡魂,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吗?却让我势在必行。 幽冥老儿恨不得赶紧将我打发了。积极回应道:“你不防去离恨天走一遭。” 我指尖生风,撩开封尘的生死典壁。想寻一点脑海里浮现过的某些蛛丝马迹。 幽冥王见我如此,急得冷汗直冒,举着阔袖,连连揩汗。却不也加阻拦。 不知是什么力量,唤我前往离恨天。 我飞身一道绿光,穿出了生死典藏阁。 幽冥王从身后叫道:“奈何桥上的冰将,你可记得要带走呀。” 正文 第二章 闯离恨天 , 离恨天! 三十三重天之上。 那里有一片赤色的海,名唤“浮尘海”。 但凡坠入浮尘的灵魂都会被赤色的海水焚身蚀骨消情。清除前世今生的种种。 离恨天漫天紫云,同浮尘海,水天相接。不知是浮尘海的血泪晕染了天边的云彩,还是那片紫云思恋着那片海。人事情缘见多了,只会变得更温软。难免不生恻隐之心。 这里比酆都城更冷情。连一个天兵看守的都不曾见到。 我仅是来寻一个被遗忘的灵魂。从来不想扰了别人的清宁。我寻到了,变会飞身离去。不影响任何人。 天界,也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浮尘海如此肃静,宛如一片绝世净水。丝毫看不出这里就是众生被销骨噬魂的地方。 我运去一缕微风,轻拂其平静的海面。果然暗藏玄机。 看起静水深流,实在内里喧嚣沸腾。万千灵魂与此海里痛苦挣扎,深吟奈何。 于此千千万万的灵魂中,我却无法辩出我要的那颗。 索性取出怀中的幻思瓶将这浮尘海里的灵魂全都捞上来。 未待我收手时,幻思瓶却被一道仙力引了去。 “离恨天不是谁人想来就能来的。浮尘海里的灵魂亦不是谁人想取就能取得走的。” 人未到,声先闻。 我化身一道绿光,冲破那道仙力。想要拿回幻思瓶。 却被他利用浮生海水躲了过去。 他掌风旋起的浮生海水滚滚落到我的衣衫上,我的身体亦被烫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绿色的血液旋即涌出,又瞬间愈合所有的伤疤。 我看了看被灼烧的衣袖。 “别怨我。是你自找的。”我眼睛直盯着我那被灼伤的手臂,全然愈合。淡淡地说道,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在我回身时,他早已愣住,只是口中不可思议道:“你……你是……?” 我知道他是看到了我额间的神女花,以及满头白发,才有如此反应。 从忘川河上我就发觉自己额间多了一道神女花。满头青丝亦成雪。这朵神女花于额间不断生长。它吸食我体内的真气,亦源源不断予我无穷灵力。它如彼岸花般灿烂夺目,却被一团墨色蒸腾。 我不是神。我也知道当初幽冥王没敢说出口的那个字。 妖神。 你们世人怎么看我,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仿佛曾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时间记不起了而已。 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但别妨碍我。 “还我幻思瓶,交出灵魂。”我只说一遍。 抬眸中,他那一身装束,我曾在哪里见过。那张脸,似乎也并不那么陌生。 “念舒?” 我瞬间分身千万个身影,穿到他面前。我将要夺取幻思瓶的刹那,他终于从那个念舒的名字里回过神来。为了幻思瓶,同我交起手来。 “凌逍,住手。” 一个声音,几乎同一道身影同时出现。拽住了凌逍将要运过来的一掌银光之气。 “白渡?” 白渡山君,我曾见过。 “雨沫,别来无恙。”白渡从凌逍手中强扯着将他手中的幻思瓶拽了出来,递到我面前。“雨沫,我知道你来这离恨天是为寻风沐希公子的三魂七魄。可是剑圣的魂魄从不归离恨天。人间的长安国最近倒是有段传闻。或许,你去长安城能寻到他。” “雨沫?风沐希?”这两个名字,为什么听了会让我感到疼痛。 白渡,他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他能将幻思瓶归还与我,自不会骗我。 “风沐希?”我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是我忘记了的。一提起,却融于骨血的欢喜。 “你这是做什么?”凌逍三分不解,七分气愤道。“神尊的幻思瓶怎么会在她手上?” 他拽起白渡的衣襟警觉道:“她不是念舒。只是长得像而已。她是妖神。”他言辞更加凌厉:“为了六界众生的安危,今日哪怕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能放了她。妖神降世,只会祸乱天下。” 我体内自发生出一层热气。我已压制了它,莫要在此时爆发。 白渡显然看出不详,来不及劝阻凌逍,从他身后给了一记封口的法术,接连将他仙身也定了。 凌逍两眼空空瞪着,一会儿转向我。一会儿转向白渡。 做神仙的居然如此沉不住气。难怪身手不及白渡。 我要的灵魂即不在此,离恨天浮尘海里的三魂七魄与我又有何干。 我将幻思瓶内所有的灵魂倾倒回浮生海。 原本是想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就此罢休。 哪知,又来一位。 “凌逍仙君,离恨天外不知何时侵入了数千万冰将。恐怕这三十三重天又要有一场浩劫了。” 遥闻数千万冰将,凌逍作为九重天守将,他自是责无旁贷。只将一切缘由尽数迁怒与我。 他自行化解了定术与封口术。 手掌一伸,凌空一杆长枪。他便是将此离恨天当做战场。而我就是他要手刃的敌人。 即是如此,我也不必忍让。离恨天外的数千万冰将与我无关。他们即无主,我认了便罢。也不在乎多一条罪名。 魔魂,好战。 三万年来,只怕也未曾有过真正的对手。 我能感觉到一股魔力挣脱而出,额间的神女花更是将充盈的灵力同魔魂之力凝聚一体。 第一次让我觉的自己的灵力用起来如此得心应手,如此游刃有余。 大战胶着之际,白渡又高声嚷到:“雨沫,他在长安城等你。他需要你。你必须帮他寻找悯生剑四散的剑魂,剑魄,剑灵还有剑气。否则他肉体凡胎只得忍受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之苦。他也只能是风沐希,而不是剑圣。” “风沐希?剑圣?悯生剑?为什么,为什么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我几近狂魔般将所有的不解化作一掌掌戾气,向凌逍斩去。 白渡见形势险峻,只得飞身过来以身相阻。生生捱了凌逍一掌。 见来人是他,我早撤回八分力度,剩余二分亦是落在他身上。 见白渡一口仙血喷出,凌逍倒是乱了神。“你这是何苦?为了这个妖神?即便今日我不灭了她,他日也会死在神尊手下。” 白渡敛了敛内息,强笑道:“只要你不出手,六界内无人会伤她分毫。你最好别再动手了。若他日神尊知道了,或许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凌逍不置可否。 “我自有我的道理。容后再跟你解释。”白渡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却将此话抛向了凌逍。 “雨沫,有人在碧落天,闲影阁等了你一千年。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见我对他方才的话无动于衷,又添了几句:“见了她,你或许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不知是他出于何种缘故,竟体恤道:“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一定要遵从本意,莫被其他人事左右。往日种种,日后你自会知晓。” 我的身世? 我是有太多的疑惑,太多。 而我曾又经历了什么? 忘了想要记起的人? 我的身世,妖神?我是该去认识认识自己了。 我飞身离开离恨天。 “离恨天外的那些冰将一并带走。他们留在这里会挑起纷争的。”从身后的万里层云中传过来白渡的声音。 正文 第三章 初见长安 , 飞身离开离恨天。 见那个等了我一千年的人,在碧落天? 寻那个我想见的人,却在人世间的长安城? 她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一千年来我孤身生活与露滴宫中?为什么我的血液是绿色的?为何有些人我记得,有些人却记不起了? 而他,被我忘记的人,到底是谁? 风沐希,我们之间错过了什么? 风沐希,我为何单单忘了你? 去往碧落天闲影阁的途中,我折身返向人间的长安城。 初入长安。 我脑海里总有个声音:我们一起踏遍万里河山。 你可还愿同我一起踏遍万里河山? 你眼里的山河,定也有这片吧? 八水绕城。有水的地方注定人杰地灵。 街巷纵横交错犹如棋盘,今夜满城的灯火,是这张棋盘上点燃的棋子。 天上飘飞的天灯是城里的男女老少所充盈着的希望。 河面上漂浮的河灯,又满载了谁的心事呢? 南门外,朱雀大街上。 街头巷末,妙龄女子,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皆戴着各类兽面或英雄人物面具。鱼贯而来的少年少女手中都掌着一盏花灯。许是放飞到天上,许是漂浮于水的远方。 奇怪的是,城中男子多数都戴着同一幅面具。似乎是某一位少年郎的形容。 能被全城公子所效仿的,定是位身怀所长的少年郎了。 更奇怪的是,城中众多女子所戴面具亦是那位少年公子的面容。全城女子都倾心的人,是该有多风流倜傥。 最觉奇怪的是,这面具上的少年公子,我倒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某位故人?断然不可能的。这长安城,我可是第一次来。 永宁巷更为热闹。灯火更为繁华。 各种杂艺玩耍的。绝技表演的。说书唱曲的。种种不胜枚举。 曲江池岸最是热闹非凡。 我要寻的风沐希,可是那人海中某一位戴着面具,正于灯下猜灯谜亦或是正在提笔作画的月下才俊?还是刚刚放飞某一盏天灯,或是游走某一盏河灯的温润少年? “谁人若能将这花灯上所提字谜解了,这灯便归谁了。”一个声音从人潮中传来。手中提着一盏灯,正将它固定在半人高的竹架上。放置好后,花灯沿着河曲的走廊,整整铺了一曲廊。将两岸的河面倒影的如白昼飞星。 少年公子,文人才俊多。皆来跃跃欲试。 我被拥挤到曲廊的花灯下。 每一盏灯下,都有谜面。 “念你、悲你、惜你,不见芳踪。昨日心,今日心,心俱碎,残花相依。”一位戴着玉面面具的公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意割让于高人来解。 旁人不无打趣到:“你的手气可真不错,这谜面可是近十几年来都不曾多见的。你若真解的了,说不得今夜就能逢到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临近的几位少年郎,交接着挣着要来看看那费尽笔墨的谜面。 那谜所提在的花灯,是只雄鹰。 是我不喜欢的。 还是眼前这盏寥寥数笔,墨色晕开便是一幅寒山瘦水的花灯,更合我意。 灯下花笺,题着“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淡墨疏影的字谜。 我无意去解花灯下所坠的谜题。 却又不想错过每一盏花灯下的人。 总以为,会有一个人是我要寻的。 “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有人欢喜道:“这不就一用字吗?” “是了。公子自可将此盏花灯带走了。”题谜者笑意盈盈,将被解的花灯取下,赠与解谜者。 题谜者读花笺上的谜面,众人一起来猜。此法更是别开生面。谁人猜中,随即便可带走花灯。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人群中有声音道:“谜底是石灰。” “乌鸢争食雀争窠,独立池边风雪多。尽日踏冰翘一足,不鸣不动意如何?” 幽远缥缈的声音解了此谜,言说:“谜底是鹤”。 “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东风时拂之,香芬远弥馥?”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解。又是那个清远而淡雅的声色道:“兰。”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题谜者放开了嗓音,许是有意让更远处的人听清。仿佛遇到知音般,言辞间尽显酣畅淋漓。 远处的回应更是脱口而出:“竹”。 众人不置可否。目光来回于此间,甚觉得趣。 “有叶不开花,开花不见叶,花开百花前,飘香傲风雪?” “梅”。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菊”。就一字,落在月下,灯下,开成了一片花海。 众人皆拍手叫“好”。掌声似海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此番言辞对决,更胜千军万马对垒。无不叫人拍案叫绝。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题谜者,于此风夜中,额间却有微汗。未待他拭去。远处的谜底又飘来了。 “茶”。就一字,落在唇间,舌上,幽香沁润心脾。 “碧波池畔酉时会,却将微雨送黄昏?” 一旁人,怅然道:“这当何解?” 他似在风中迷醉。酒醒后,恍然道:“酒”。 …… 架上的灯谜尽被解去。 花灯被多情公子帮解了下来,堆放在一旁。 题谜者难得谜逢对手,定要尽兴而归。 左思右想,空口题了句不合时宜的谜:“鼓架架鼓,陈皮不能敲半下?” “灯笼笼灯,白纸原来只防风。” 我仿佛闻到了药香。那种味道我曾在某个人身上闻到过。 “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曲江池畔,花灯月下,他的声音,被晚风吹进曲廊内。 果不负所望。 题谜者心悦诚服。 旁观者更是五体投地。 花笺下灯谜中的男男女女皆被他惊鸿照影。 然而,他孤影立在月下,飘然在风中。不动声色,却早已惊天动地。 空气仿佛瞬间被凝固,片刻后却如洪水决堤,哗然一片。 “三绝三痴的风公子?” “风公子,您上次的那盘珍珑棋局真是解的妙呀?” “风公子,按你所说的酿酒法,我家的千杯醉,更加醇香了。多谢公子指点。” “风公子……” 池畔的少年不应一句。戴着一幅双翼的面具,独立与此,已然成为风景。 若有人再向前一步,他若下意识再向后退一步,他一定会掉进曲江池中。 果然,他的身体被蜂拥而来的人群逼近而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来不及思索,我跃身向池面飞来。蜻蜓点水般,将他携起。 还好,他不曾碰触到水面。 身后惊呼着“风公子。” 总有人小心翼翼地关照他的小生命。 化身一道光线,闪躲出众人的眼眸。 我携他飞落到曲廊尽头。 此处空无一人。 “婆婆,多谢你出手相助!” 少年公子,向我躬身,俯首作揖。声音如廊雨击青瓷,深入人心。 只是这声“婆婆”,还有待我习惯习惯。 我活了一千年。比这人间的少年郎可老了不止九百八十岁。 应当了这声“婆婆。” 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免了礼数。 只是,他不曾看到我的手势般,楞楞痴了半刻,方才礼罢。 正文 第四章 失明少年 , 若没听错的话,方才那些人是称他为“风公子”? 下一刻不知是手指被神识支配,还是意念被那句称呼所驾驭。下意识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 指间莫名地有些微颤,在接近真相面前,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是怕他便是我要寻的风沐希。又怕他不是。 微阖上双眼,我不敢直视。却决意揭开他那幅绘着双翼的面具。指尖轻挑,一缕清风拂过,将他的面具轻易攫走。 “风沐希,是你吗?”我此般想着,盼着是,又盼不是。 我终是要寻他的。我终要见他的。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少年,确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他的双目不曾看向我。 于此黑夜,任凭月光,星光或是灯光如何照射,他亦无法准确的辨认任何事物。 他竖起耳朵,仅靠着听觉,灵敏的试图捕捉些什么。 被风吹过,连他单薄的身影也清瘦了一圈。于夜的朦胧中,他是个无助的孩子。 在我不知道的某一时刻,我竟希望他就是我要寻的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于那一刹那,希望能带给他光明。 “婆婆?”他似乎在用双手试探地向我的方向摸寻着。 是呀,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是我要寻的人,他对我那么重要。又怎会只是一个孩子。 “你不是他”。得出结论后,我没有在意他如何独自在黑暗中踉跄摸寻。 “婆婆?你的声音?”他平静的面目上,多了几分歉意。隐约是对那声婆婆,仓促下的定义有些怀疑。 “咳咳……”我清理了嗓音,有些迎合他。装腔一副苍老的嗓音。“小子,你叫什么?” 他侧耳倾听,再三确认。凝重的表情,终是缓和,一派轻松道:“婆婆,我父……父亲管我叫明儿。师傅给我取名叫风沐希。” “风沐希?风沐希?”我不确信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还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臭小子,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婆婆,你怎么了?”他许是听出我声音从苍老与清越中的变化,略带着激动。反问道。 “公子?”在他疑惑之际,有个女子身形已向这里飞奔而来。 “归舒”,他闻声回应到。 他口中的归舒,可是吸食过我的血,在冰海里复苏的女子? 我隐身于近旁的曲廊柱上。 不是因为失明的他,只因为那个叫归舒的女子。 “公子,你要不要这样戏弄我?你害的我可是找了你好几个时辰。”那女子嘟着嘴,气而不怒的样子,甚是可爱。 他嗤笑道:“傻丫头,我没事。”仿佛熟能生巧般,他用指尖轻点着她的鼻尖,笑道:“别生气了。再这样可就不美了。等你找到少主,她说不定就不认你了。因为太丑了。” 她一肘损到他侧腹上:“你还取笑我?” 她的分寸拿捏到位,并无大碍的风公子假装配合她,捧着腹,嚷“疼。” 她果真见此,气消了一半。言辞再无半点犀利,反而多了几分关怀。 “喏。这是你要的酒。”她将数瓶酒扔到他怀里。“公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近日害怕去粉巷了?早知道你玩儿失踪,我就不去替你买酒了。” “好归舒,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个点心呢,咱还是要吃的。酒呢,还是要喝的。至于人呢,就没必要见了。反正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酒能消解他此生所有的痛苦,包括失明带来的不便。仿佛,也只有酒,能让他坦然面对人生。 “清音阁的那些胭脂俗粉不见也罢。但你必须要去见少主的。”提到少主,她颓丧万分:“公子,我家少主可是为了你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你必须负责。” 也不知道她家的少主是何许人也。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多少红颜在他未成年之前就甘愿为他视死如归。 她看着眼前的他,又一番失落。喃喃道:“前尘往事,你倒是忘的干干净净。我跟你说了也白说。你的眼里除了黑白,什么也没有。你的心里除了酒,你的师傅外,再无其他人。” “归舒,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忘恩负义。从今后,我心里可又多了一个人。”他腾出一只手,指向我方才所在的位置。不巧的是,此时我正隐身于此廊柱间。 “什么?”那女子左顾右盼。回眸间,印在我眼里。 那张清雅的面容,我是见过的。 归舒。 被我落在冰海里的那支笔。 果真是她。 见她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救命恩人。方才不小心差点落水了,幸而有这位婆婆相助。才会至此。”风霂摊开手掌,指向我方才所立的地方。 她用手背抚了抚风霂的额头:“公子,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这里空荡荡就你我二人,哪儿来的婆婆?你好歹跟你师傅修了十几年的心法,总不至于要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婆救你?公子莫要在逗我了。” “婆婆?”风霂嘴里呢喃着:“奇怪,方才明明就在这儿的?婆婆的救命之恩,只得他日再报了。” “公子,你还是先想想明日怎么跟你师傅交代吧。他要是知道你今夜来了这曲江,还差点掉进曲江池里,定要大发雷霆的。”归舒言及此,有些不寒而栗。“每年的今日你的眼疾就会复发加重。稍有不慎,你多年修炼的养生心法,可就前功尽弃了。” “归舒,哪有难么严重。明日见了师傅,我自当请罪。何况师傅从不拘泥于此。”他对事态看的倒是清晰:“我只不过是视物稍有模糊,哪有那么严重。近年来,已经能在白日里辩得黑白,也能分辨出你和师傅的身影。” 旋即,他又拉开了别的话题,“你可尝了山海斋的糕点?” “味道还算不错,终不及公子你做的那些。”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又看了看曲江两岸人潮渐渐退散。“我们快回去吧。夜已深了。若是天亮前赶不回去,我可就惨了。他会念及你们的师徒情份,不忍责罚你。我可没那么幸运。每次受罚的都是我,结果要再加三年服侍你的期限。” 她连拉带拽,将他拖走了。 他说他叫风沐希?白渡说过,我要找的人是风沐希。 风沐希?十几岁的孩子? 不知何故,我隐身随他而去。 正文 第五章 三绝三痴 , 原以为他们会从曲廊尽处的幽暗,归去到星辰暗淡的偏僻一隅。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自由出入与长安城的皇家禁地。 璀璨星空下的不夜黄城,壮观景象令人叹为观止。 永和宫。 宫殿内数十名内侍见他二人到来,忙伏身跪拜。 “都起来吧。”归舒分派别人来,倒有几分女主人的形容。有条不紊:“你们几个速速将殿下的药浴温泉备好。你们几个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对了,你们两个将我带来的食物为殿下备好。殿下午后至此还尚未进食呢。” 数十名内侍跪拜后领了命,各自去忙了。 进了内殿,归舒有种柳暗花明的感慨:“公子,还是你高明。”归舒一脸臣服的表情,豁然开悟般说道:“早知公子有此打算,我也不必白白忧心了。公子不在青龙山,便在永和宫。有国君的懿旨在前,你师父也无可奈何。” 归舒比这里的主人更像主人。 她唤了几名内侍从旁伺候曲畔归来的风公子。 自己浸泡了一个温泉浴后再不见回来。许是在哪个偏殿睡去了。 内侍一一按照归舒的交代去准备妥当。 有人前来跪禀:“殿下,药浴已备好。请殿下移步前往温泉池沐浴。” 风公子浅酌了一杯,不知是茶还是酒。他手中执的是茶杯,我却明显闻到酒香。 又有几个侍女将归舒待带回的糕点摆放好,请安问道:“殿下素日喜食的梅花饼,桂花糕,菊花酥,还有雪莲粥已备好。” 风公子略摆了摆手,吩咐道:“将这些都送去云岚偏殿吧。” 他起身后,近旁的内侍慌忙地前来搀扶。 后又跟了几名内侍。近旁的内侍向后传言道:“老规矩,你们几个就在温泉殿外侯着。殿下素喜静,没有殿下吩咐,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那几名内侍恭敬的后退了几步,一一应道“是。” 风公子走后,留守殿外的几名侍女开始怀春般的心思。 一个人的心事,那是不可道人言的相思。一群人的心思,那就是开诚布公的爱慕。 “小鱼姐姐,数月来我怎不曾见过这位殿下?”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言及此,几名侍女涌坐在了石阶上。 有侍女几近嫉妒地说道:“小月,你怕还不知道你自己是有多幸运吧。也不知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短短半年时间就被分配到永和宫来伺候明王殿下。” 在她们闲话的空隙,我到是无意间看到了归舒从粉巷带回来的酒。 那群侍女背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定不会有人会想到殿内还有人。更不会顾及到我。索性光明磊落地现身在大殿内,畅快的饮上一番。 平日不爱喝酒。只是好奇被他那么惦念的酒究竟是何味道。 看着大殿外灯火通明下的那些个背影,我举瓶向她们对饮。 能让众侍女津津乐道的,左右不过她们的殿下。 我无意偷听,只是她们谈笑风生,毫无避讳。难道没人告诉她们,殿下只是眼睛失明,而不是耳朵失聪。 我且饮,且听。 原在,十六年前。 护国将军驱逐西北边陲蛮人,凯旋归来。国君携群臣在长乐门迎接一众将士。 全国百姓皆前往瞻仰将军赫赫威容。多少将士用骨血为他们守护一片国土,为牺牲的那些人悼念。为活着归来的人,庆贺。这是上至君王,下到市井贩夫走卒皆为此欢欣雀跃。这是国事,也是每一位平民百姓的家事。 正与此际,天降凤鸟,携来一子。落于众人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国君龙颜大悦:“天赐吾儿,国之幸也。” 此后,便称那婴儿为十二殿下,明王。 明王殿下三岁时身患重疾。幸得高人相助,化险为夷。此后国君便请此人为明王的师傅。教习他一些温身养骨之术。 他的师傅倒也倾囊相授。不仅传授他剑法,亦教授了他绝世的琴技。 长安城内人才济济,这位明王殿下时常混迹于街头巷陌。甚是亲民。一时间城内人人尊他为十二殿下。只是他更喜欢别人称他风公子。 此后,长安城内便多了一位三绝三痴的风公子。 “小鱼姐姐,为何要称殿下为三绝三痴的风公子?” 一个玲珑剔透的清音,徐徐道来:“殿下的剑法超绝,琴法超绝,棋艺更是超绝。全长安城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仰慕之情泫然而来:“殿下真真是长安国第一人。他已如此卓然超群,竟还有三痴让人不得不拜服。” “正因这三痴,全长安城的女子都为之倾心。”另一个清幽的声音款款而来:“听说殿下嗜酒如命。全城的酒都喝了个遍。独独择了一家酒坊,经他改良。此酒已成全长安性价比最高的酒。” “我听闻内侍说过,殿下每每醉酒都会去粉巷清音阁小饮几杯。听曲解酒。阁中女子,无不对其爱慕三分,敬仰三分。一洗前风。再无人卖身,只卖艺。殿下最让人痴情的是,他不似别的王孙公子。他从未眠花宿柳。”只闻一声叹息后,侍女又道:“真叫人爱也不是,怨也不是。” “你说的清音阁可是名满天下的艺伎,如是姑娘所在的地方?” 看来这长安城民风还真是开放。小小的宫闱侍女对天下事也知道的不少啊。 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倒也可以谅解。 “正是了。如是姑娘倾国倾城的姿色听说比公主还美上三分。天下女子在殿下眼里只怕都是一颜色。任如是姑娘如何国色天香,殿下在清音阁也只不过为那些女子指点琴艺罢了。”那侍女,稍卖了一下关子。“你们可知殿下还有一痴?” “小鱼姐姐,快说快说,是什么?” “殿下对饮食颇有讲究。我曾有幸尝过殿下所赐的桃花羹。我敢拍着胸脯说,没有一位御厨能做出此等风味。” 有人插话道:“这个我信。三年前,归舒姑娘将剩下的几块兰叶糕赐给了我。那味道真叫人永世难忘的。此生能尝到殿下的手艺,死也无憾了。” “殿下眼睛不便,自是他写下了配材,让归舒姑娘做了来。我们哪有那等福气,能让殿下亲自下厨的。” 又各自感怀一番。 “对了,小鱼姐姐,那殿下的另一痴为何?” “咳咳……”不及侍女反应,一内侍匆匆跑来:“殿下药浴回来了。归舒姑娘不在,你们几个准备迎接。好生伺候着。” 话毕,那几位侍女慌乱地起身,忙理了理衣裙。排列左右。 此时沐浴归来的明王殿下,已行至石阶下。 我这才恍惚地抬着迷醉的双眼,殿内一片缭乱。被我喝光弃置在旁的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分明不怀好意却似心安理得地旁观着一场即将上演的闹剧。 正文 第六章 闲影前尘 , 看一眼这满地的狼藉。 再看一眼已至石阶上的小孩儿。 现在,逃也能逃掉。躲也能躲过。藏也能藏起来。可是我总不能带着这些个空酒坛子吧。 再者说,一个小孩子一天天的喝个什么酒,长大了难免会花天酒地。我还是替你父亲好好管教才是。 何况你也说过要报恩的,喝你几坛子酒,就算你我恩怨两清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事实总是兜兜转转,千回百转。 没来得及看到殿内的一幕,他便行色匆匆地折身离开了。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 夜风将他的背影送的渐远,在我目送地某一刹那,突然想起了奈何桥边,离恨天外的那数千万冰将。 酆都城幽冥王让我将他们带走。离恨天浮生海前,白渡山君让我将他们带走。难道他们真跟我有关?竟跟着我来到了人世间的长安国? “遭了”。隐隐意识到,这场误会可能会带来的灾难性,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守城兵将及城中百姓若将他们误以为是外敌侵袭,势必会大战一场,到时候长安城血流成河,可就无法长治久安了。 果如我的猜测。传闻中的数千万冰将凌空于长安城外的上空。单这架势,顺利地招来了长安国所有的兵力。万千铁骑亦是整装待发,各大城墙上早已布下了弓弩弹炮,只等一声令下。愿将这血肉之躯,融入长安城一般,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视死如归。 当然,失明的明王殿下亦在其中。 烽火正燃,晚风徐徐。撩动着一架战车上的帷幕。也捎出了一句撼天动地的声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众将士齐声高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死保卫长安城!” 众志成城,地动山摇。 “你个破小孩儿,我哪曾想过要你们人亡,城亡了。”我自言自语到。 我知道,此事一时间也无法跟你们解释清楚。此时,也不适合做任何解释。 “不过,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担当,如此气魄。我该重新认识一下你,风沐希。”眼下势 同水火。我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问题才是。 化身一道绿光。冲入长安城外上空的数千万冰将之中。 “风沐希,要想保住你的长安国。保护你的万千子民。那就以你的佩剑,悯生剑应约。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再战。你若赢了,这数千万冰将任你差遣。倘若输了,我将血洗你整个长安国。你可敢?” 化身绿光之前,我确实想起了白渡山君曾说过得话。“雨沫,他在长安城等你。他需要你。你必须帮他寻找悯生剑四散的剑魂,剑魄,剑灵还有剑气。否则他肉体凡胎只得忍受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之苦。他也只能是风沐希,而不是剑圣。” 可方才的三年之约,虽出我口,却不是我所想的。 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的神识会被他人所操控? 一个年少的声音从身后的万千冰将中穿透而来。“三年就三年。” 到底是谁同他定的三年之约? 此事皆因我而起。而他应约了。 看来要同风沐希恩怨两清,已是不能了。 只怕着小小少年,此后将牵连我一生。 脑海里已然混乱一片。体内的魔魂之力躁动不安。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倘若我失了神智,难免不会对长安城内的百姓大打出手。 白渡说过,有个人在等我。等了一千年。她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是该去碧落天,闲影阁了。 就这么带着一众冰将,势必会有麻烦。索性取出幻思瓶,将他们带走。免得再给我惹是生非。 刚从怀中掏出幻思瓶,身后的冰将凌空齐齐向我单膝跪拜,认我为“少主。” 担这一声“少主。”我就得为这群人的性命担待着。 一想到有人能随意操控我的神识,他亦能利用我,毁了他们。为了这份同命相怜,我应了他们。 数千万冰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心甘情愿归顺于我手中的幻思瓶。 碧落天,闲影阁。 一步一前尘。离身世最近的地方。离我所有不解之谜最深的地方。 又熟悉,又陌生。 池畔的花不知凋落了多少回,枝上的叶不知黄了多少次。 一个寂寞的身影从灯火昏黄中蓦然回首。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到了我的眼里。 许是时光太过匆忙,她除了用眼泪将我凝望,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我听到她眼泪落在时光中的声音。有一千年的厚重,有一千年的遗憾。 她如梦似幻地行至我面前。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手指,轻抚着我的脸颊。 某一刻,我看到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一千年前的夜里。 闲影阁,西窗下独立着一位痴人。是自人间历练归来的蝶仙,霓裳上仙了。 窗外的叶大概落了一千九百八十片,池畔的花大概也谢了一千九百多瓣。却不知这位上仙在等着什么,在想着什么。她在窗前一立,便已是第三个夜幕了。 那时梦姑是她唯一的侍女。与其说是侍女,倒不如说是姐姐呢。霓裳待她甚是宽厚,好似姐妹。 只是梦姑,从来不是一个会宽慰仙的人。更不善言辞。这个算不上缺点的优点,便是她们主仆之间的相似之处了。一个不问,一个不答。一个不言,一个不问。几千年来,配合的相当默契。 待茶凉了又添,香烬了再燃,此般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烛火摇曳中,她蓦然回首。仿佛是在第一声雨打残香中顿悟。 “姑娘,可是有了心事?”梦姑终于耐不住了先于她开口。“自姑娘到人间历练回来至今,未曾有半句言语。” 她半是凝重半是坚定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这位伴随她六千多年的梦姑身上:“梦姑,我怀了凡人的孩子。” 梦姑听闻后愣住了,好像突然间被一道天雷击中。六界中,还有谁人不知的恒规呢?更何况还创造了一个结晶体。 “我更不能再嫁于云崖仙君了”她的声音未曾有迟疑。这大概就是她驻足静默三日,冷静思虑过的最终决定了。 烛台的灯火忽暗忽明,隐约着些许遗憾。 梦姑,应是清理了所有的震惊与恐慌。用满心的温度拥抱了她的姑娘。 “那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只见她拈指抚腹,翻掌便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露滴,内里隐约可见一婴孩。只是月份不足,尚未完全成型。 “她已伴我整整九百五十二个朝朝暮暮”她的言辞也随之温软了些许。世间还有什么是一位娘亲割舍不下的,那一定是她的孩子了。可是,她不得不舍。不舍她死,便得舍同她生。 她凝视着露滴中的婴儿,却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远方,也许是记忆里的某个人。望着望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足以慰藉一生的笑“就管她叫思无邪吧。” “无邪少仙,我是梦姑。今后我也会像你娘亲那样照顾你,疼爱你的。”梦姑的眉目自是多了几分欢喜,只是这份欢喜中也不难看出半含着几分酸涩。 她将那颗孕育着婴孩的露滴,亲手交到了梦姑的手里“霓裳所求,你可愿护她一世周全”。就这样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交给最信赖之人的手里。她是放心的。只是她再也无法亲眼看着她长大,亲耳听到她唤自己一声娘亲了。 梦姑的手猝然地颤抖了一下:“姑娘,我便是舍了这九千年的修为,也定要护下你和少仙的”此时的梦姑定然清楚,少仙是霓裳唯一的牵挂,这是她此生唯一求她做的事,也许也是她最后一个遗愿了。以霓裳上仙的做事风格,定然会给云崖上仙一个交代,给天君一个交代,给六界众生一个交代的。 霓裳将自己万年修得的精元透过露滴注入婴儿的体内,一并敛了她的半仙体。 “待一千年后,你去人间做个普通人。自由,安稳地过一生便好。”这是她给女儿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她给尚未诞生的女儿,下了一个封身咒。世间唯有遇到真爱方能破解。恢复她真正的女儿身。这是她为女儿做的最后的祝福。 梦姑抱着露滴中的婴孩,走进了霓裳用尽毕生心血幻化的梦境墟里。 他们心照不宣,视死如归地奔赴各自的结局。 霓裳用生命终结了这一世情劫。梦姑永世忘不了,她回眸的瞬间,相伴六千多年的上仙就此灰飞烟灭。最后消散在一道光影中。她们,甚至都未曾有过好好的道别。有些遗憾永远成遗憾。比如来不及道别,就永别了。 然而,她终是辜负了她。 梦境墟变幻莫测,非她所能掌控。 露滴中的婴儿被一道强光掠走。她都来不及反应,就把少仙弄丢了。 是的,她有千千万万个愧疚,本想一死了之的。可她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待一千年后,你去人间做个普通的凡人。自由,安稳地过一生便好”这是霓裳说过的。或许另有玄机。 正文 第七章 七弦绝念 , “等待的一千年,着实漫长了些。再回想来,也不过是花开了一千年,叶黄了一千次罢了。”她用潮湿的目光扫过我的满头白发,落在了我额间那朵被魔魂晕染过的神女花上。一滴泪从她眼眸中滑落,碎了一地。破碎的也是她一千年的等待,连她的影子也受了伤。 她几乎用心疼霓裳的方式,心疼着我。 我在她的记忆里久久无法抽身。 那位名唤霓裳的蝶仙,是我的谁?那颗孕育过生命的露滴,分明是我住了一千年的露滴宫。她说她怀了凡人的孩子,是我的父亲吗?他又是谁?进入梦境墟前,梦姑眼里灰飞烟灭的身影是她吗? 一千年来独自生活在露滴宫中的我,一直是个孤儿。 如今知道世间有位娘亲的我,依然是个孤儿。也只能是孤儿。 “呵呵……”我几近嘲笑般,嘲讽着这迷雾般的命运。是谁设置好了这一切,如此不堪的人生,不要也罢。所有独自飘零的岁月,谁又能拿什么弥补?所有缺失的记忆,又有谁能一一偿还。 不! 这到底是谁的人生?非要我来承担。 可笑,我的娘亲会是蝶仙。而我一身的魔气,早已堕入妖神。 我甘愿自己就是妖神。 她依旧用那疼惜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你的眼泪留给你的少仙看吧。”我任由体内魔气四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与我而言都已是前尘往事。爱与怨,都该隐藏在妖神的面目之下。“你强加于我的记忆,也总该有个两清。” 她瞳孔睁大,似乎不敢相信这就我说给她的第一句话。而我的手仿佛又被什么给操控着,掌心凝聚一团魔气,直向她头顶袭去。 “你不是主仆情深吗,待我取了你摄魂术,我便送你去陪她。” 不,这不是我的意思。 她的目光呆滞而绝望,像与我做最后的告别。 “无邪少仙,终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女。就让我以死赎罪吧。” 她几乎放弃做任何反抗。双目紧闭。 “我没想过要伤害她。取不取摄魂术是你的事,倘若你执意要利用我,那我只好废了这条胳膊。”意念刚起,我运气聚于另一掌心内,朝向左臂,猛劈下去。 却被一道笛声击退,体内躁动的真气也随着缥缈的笛声,平静下来。 许是先时偷喝了风沐希的酒,此时有些微醺了。亦或是方才动用了体内的真气,消耗过多,有些精疲力竭了。再或者,是这莫名而来的笛声所影响。总之,我再无精力撑起这幅身躯。我倒在了一个陌生的怀里。 待我清醒时,有人在我身后正向我输入新的灵力。 一呼一吸间,我恍惚意识到方才的笛声我从哪里听过。能杀人于无形,亦能救人于无影中的音韵,我定在哪里听过。 我急于回身看清他,却不幸唇边碰到了他的下巴。 正愁这尴尬的一刻,该如何化解,又增一道被第三人撞见的无奈。 “少仙,你们……” 这个梦姑,还真是好眼力。哪里就是“你们”。我是我。他是他。 这个臭男人,长了一张清逸俊雅的面容,做起事来还真是不客气,稳如泰山般盘膝于这张竹榻上。我不动,他亦不动。 我输了。谁让我欠人家一个人情呢。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两清了,你可以走了。”我忙起身跳下床,顺口下了道逐客令。 可心里不免要埋怨这位梦姑:怎可随意将我同陌生男子置于一室。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雨沫,还以为再看不到你了。”没错,他几乎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无法解释的那种。“你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雨沫?这个名字听白渡山君叫过。如今他也如此称呼。 那思无邪呢?是霓裳取的名字,只有梦姑知道? “我是生是死,从没人在乎。也不需要谁人过问。我不管你来此有何目的,还是要奉劝阁下一句,从哪来,回哪儿去。”跟陌生人说起话来没必要客气。 “雨沫,是我羽族连累了你。你的生死,又怎会与我无关?你的生命,我在乎。风沐希也在乎。” 你是谁,不重要。但你提到风沐希。你我之间倒是可以再聊聊。 “风沐希在不在乎,与你又有何干?”许是魔魂久居体内,潜移默化,导致我言辞多了几分魔性。知道这样的错误还会一直影响我。 “我曾答应一位女子,要收他为徒。我自当允诺。” 难道,长安城里的明王殿下,他的师傅就是眼前这位? 他就是霜羽陌? 难怪眼熟。 可为什么将他也忘了? “雨沫,你若愿意。我可以将过往的种种告知与你。关于你体内的三股真气。关于风沐希。”他真诚相待,我无法拒绝。 “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没事跑到这碧落天来作甚?”说不定这个霜羽陌上辈子欠我什么了,我总该讨回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知道你去了酆都城。也知道你闯了离恨天。白渡告诉我,你一定会去长安城。我便在那儿等你。没想到被啸霑借用你的心头血,利用重生之力复活的羽族尸骨,尽数听命于你。兵临长安城的数千万冰将离开,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差遣他们的。一路跟了来。”他倒是坦然的很,不过神色间亦藏着一抹不被轻易察觉的忧虑。 深思片刻,从他指尖幻出一床七弦琴。“雨沫,我将你的绝念琴一直随身携带着。你可以用琴声控制自己体内的魔魂之力。” 绝念琴? 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些残影。我曾手执过这把七弦琴,有人告诉我,要我等他。他有礼物要送与我。他说要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后来……后来……再看不到那个身影了。他是谁? 我在绝念琴前意识模糊一片。 亦在绝念琴声中,将脑海里仅有的残影碎片也忘的干干净净了。 风沐希的琴绝,断然不是如此。 霜羽陌的琴声,冷若寒冰。它冰封了我所有想要记起的过往。 “霜羽陌,你为何偏偏要将他从我记忆里抹去?”他指尖的琴弦,如此可怕,可憎。“绝念?你要绝谁的念?你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我拂袖间,任由魔魂将我操控。返掌便将他送出闲影阁外。 “此生,最好别再让我遇见。” 正文 第八章 摄魂心法 , 许是我下手太狠。他被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 想让梦姑去看看他的念头起了又灭,灭了又起。“算了,都是他自找的。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给自己找了一个生死有命的理由,心安理得坐等他起死回生,或是神魂具灭。 我变化莫测的神情许是被梦姑猜测出了一二。 她蠢蠢欲动的脚步,向前行两步,又向后退三步。 来者是客,总归不能让人死在了自己家门前才好。可她又认我做少仙,第一次共事,总得顾虑我的想法。 她的左右为难,我竟能理解。看来我同梦姑的缘分,还真是匪浅。 “冥王正忙着修缮被神尊摧毁的生死录。他可没闲工夫来收尸。你霜羽陌想死哪有那么便宜。你若装死没装够,那就继续吧,我可不奉陪了。” “咳咳。”还真没死。 “心儿,果真还似从前一般” 没记错的话,我一掌打在他腹部,总不会伤及他脑子吧? 心儿又是谁? “你就是心儿。”脑海里莫名多出来一个声音。 我不能再多想,也不能多问。免得被魔魂之力有机可趁。去长安城之前,我体内的三股力量,早已被我相融合。近日来,魔魂频频被分离,而且轻而易举地影响着我。最怕是魔尊又从中作梗,重唤魔魂。到那时我就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当务之急,我必须要控制魔魂。至于霜羽陌,眼下无毒无害。先时也算挽回了我一条胳膊,就让他自行去了吧。 碧落天这么大,总有地方可栖身。 化身一道绿光。我避开了梦姑。也避开了霜羽陌。 我想一个人静静。 “少仙?” “梦姑,你先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霜羽陌去了我去过的酆都城?去了我去过的离恨天?还在长安城等过我?他懂我的所有心思?他唤我心儿?而被我遗忘的不止是风沐希,关于他的种种为何也不曾有半点印记? 我是蝶仙霓裳的女儿?又怎会沦落成妖神? 被我遗忘的风沐希,他是剑圣? 碧落潭前,飞流瀑布,水光絮语,我仿佛在那薄雾如烟中彻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同山河作别:“天地万物可化虚无,花草树木全部凋残。我也不愿虚度红尘。” 我同光阴共话:“时间静止日夜不分,年轮刻写荒草丛生。我愿同他共赴永恒。” 风沐希。你等我。让我们重新遇见。 “少仙,你要走了吗?” 从我身后传来一道梦姑的声音。依然饱含着深切地疼惜。 我想,往事如烟已逝。既能与天地和解。也该同等了我一千年的梦姑好好道别,至少也该替霓裳弥补一千年前的遗憾。 “梦姑……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终究做不了你的少仙。霓裳上仙的女儿也断不能是被魔魂侵蚀的妖神。”跟她告别前,我也该同自己的身世处境一刀两断。 她那无奈又万般怜惜的眼神,仍祈求最后一丝丝期望:“无邪。或许……或许是一开始我们把什么弄错了。你已恢复女儿身,也就意味你也恢复了半仙体。单凭魔魂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你的本性。我想,一定是有什么比魔魂更强大的力量,物极必反,你才遭到反噬。我相信你的本心。我也坚信你与生俱来的凤蝶的本性。” 本心?我已无心。我的心早就被啸霑用来复活羽族数千万骨尸了。 本性,是个什么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也不需要。 余生里,活着的唯一目的只有风沐希。 他是被我遗忘过的人,也是我最在乎的人。 我的痛苦就让我一个承担。我并不打算告诉梦姑,徒增她伤感。或许,她用摄魂术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她即已知晓我体内的魔魂之力。或许她了解的我,远比我知道的自己还要多。 我还在想她可能还知道些什么时,她突然拽起我的手腕,掌心相对,我感觉一股清流源源从她掌心传来,直通我的神识一域。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是她。 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亦是眼前的她。 “梦姑?”我看着她一瞬间在我眼里苍老。而她是为了我。 我跪伏在地,双手揽着她。我想,我欠她的,此生再也无法还清了。 返掌,我用掌心抵对着她那略微冰凉的手。将她输给我的力量还给她。 “无邪,梦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摄魂心法可以暂时抑制你体内的魔魂之力,也不会再有人能利用魔魂操控你了。”她已极度虚弱,却字字刻入我的骨髓里。我所输给她的真气,全被返了回来。她的目光看向碧落潭尽处的虚无,一声声歉疚:“霓裳姑娘,少仙受伤了。都是我的错,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一定……”她的手从我掌中滑落,双目微垂。 “梦姑,你即认我做少仙。我命令你必须给我活着。我要你活着。”我不想她就这么死了。她等了我一千年。从未好好叙过家常。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呢?“你若做不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动用魔魂之力,决意将一半的灵力送给她。 却来不及了。我怀中的女子,化身一只灵鸟。已然飞离了我的双臂之间。 她依然用那种洞若观火的明眸凝望着我。 可我却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她用一万多年修得的摄魂术,尽数给了我。 而我却让她空等了一千年。 “梦姑。”我只能无力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将一卷衔落到我的手心。算跟我做最后的道别。 她飞向碧落天外,再不曾回头。 一时间,我茫然不知所措。“霜羽陌,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无辜的她用这种方式逼得我来面对自己?我想放下,你却偏偏要我拿起?我恨你……” “不……我不会恨你。我不会将任何感情浪费在你身上。包括恨也不值得。” 手中的是我不想面对的过往。但也躲不过,因为它背负着梦姑一千年所有的等待与期盼。 我想要的现世安稳,谁又肯将我轻易放过? 世人又可曾善待过他,长安城内的十二殿下? 三年之约,因我而起。我又怎可弃他不顾。 等我的人,一去不复返。 我想寻的人,再也不想你重蹈覆辙了。 正文 第九章 神心归一 , “小四……” 这有些耳熟的声音是从碧落潭上空的瀑布内飘出来的。 于此世间恐怕只有须臾那老头会这般称呼我了。 在我两百岁左右,他非逼着我认他做师傅。我自是三百个不愿意。我好歹一出生就是个人。而他活了万万把年岁,老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多少岁的一株草,万万把年后,他还是那株草。唯一的区别是我年少的时候,他是老草。一千年后,他是老不死的草。 没记错的话,是因为他是个老糊涂。整日里无聊地非逼着我读他所著的六界典籍。左右不过魔界的魔尊,如何如何私通天界神女。再者便是战神无境神尊,又如何如何将魔尊驱逐入不烬岩海之畔。要么就是幽冥王老糊涂了,错将谁的魂给勾走了,给人家赔了好几百年阳寿。再有便是东岳大帝铸了把斩妖除魔的剑,居然找了位文人墨客做继承人。许是因为这把剑出自东岳大帝之手,才有幸被须臾这老头将人间这唯一的异事点墨于他所谓的六界典籍里。 年少时,也曾每每担心战神老了后会被仇家上门寻仇,肯定没个安详晚年。一想到英雄暮年,真是伤悲切。 言归正传。约莫着该是在九百九十年前。 我露滴宫莫名遭了一道天雷之劫。老须臾未能幸免地被劈了一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天雷劈死在我露滴宫中。我担心午夜时分他的冤魂于此处流连忘返。出于无奈,我只好替他挡了一劫。我的左手背生生被天雷灼伤,这道闪电似的疤痕,恐怕此生是好不了的。任凭须臾的重生之力,也是无可奈何的。老须臾也因祸得福。原以为他只是生长在露滴宫偏僻一隅的罅缝之间。他老要面子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被人施了法困在虚弥绳之中。真不知是哪位高人,居然想到用虚弥绳困须臾草。简直崇拜他的天才。 我的血不知为何能解了虚弥绳的结。从此还了他的自由之身。 没得到他一句谢意。居然还迁怒于我。整整三日不肯跟我说话。弄得我好生纠结。早知如此,我才懒得自作多情。 三日后,他想通了,主动找我求和。非要我收下他的三根胡须。居然还逼着我吃下去。看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只好忍气吞草了。 后来才知道须臾一身生有九根茎须,每一条茎须都有重生之力。化作人形后,那茎须就长到了他那张老脸上,成了四缕胡须。 年少时他管我叫一一。自此后他便称我小四。 “小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我不理你,你也没打算来见我?你别那么小气嘛,我想明白了,你不愿做我徒弟,那你当我师傅好了。” 须臾的玩世不恭倒是让我变得没大没小,没老没少。 我旋即捏一诀,飞身进入瀑布后的梦境墟,我的露滴宫中。 我的露滴宫千百年来不曾变过样。依然周壁烟雨如雾,朦朦胧胧。外人根本无从知晓这里。更无人能闯进来。每一步都有可能让他葬身于梦境墟的无尽墟底,永生不得逃脱。 老须臾还躺在我曾赠予他的白露殿内。“老家伙,我可没让你帮我看守露滴宫。你即恢复了自由之身,也没必在我露滴宫中白吃白喝。对了,我不会做你徒弟,也决不会做你师傅。” 冷不防撞见我的身影,又惊又喜道:“喔,喔?你无情!出去一趟,你还变得无义!小四,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老须臾哪里是在乎我是否有情有义,那句刺激,才是他的伏笔。“小四,你就给我说道说道呗。到底是什么事将你变成这神不神,妖不妖的样子的?你别不好意思嘛。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好玩呀。我没骗你吧?” 他指着我额间的神女花,又扒拉着我同他一样的发色。 我冷冷地看着他,“老头,我如今这般模样,全拜你所赐。若不是替你挡了那道天雷,我也不会受伤。若不是你逼着我吃那些破玩意儿,我也不至于被魔尊抓去血祭三魂池。” 恨不得将他也抛进三魂池,将他万万年的根骨给洗一洗,将他老糊涂的头颅也抛进去润一润。 “这么说,你还真是经历了不少惊心动魄的事。三魂池,那么厉害?在哪儿呀?”老不死的草,这是存心要将我的伤口撕拉开,供他消遣。 “看来你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莫不是想要变得跟我一个模样?”好奇害死草,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是这样呀?”他绕着我来来回回,看了又看。“你这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 他打量我良久,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走走回回,又摇了摇头。 他又捋了捋他那四撮胡须。延展开,宛如四条通往红尘最深处的河流。 “小四,你这模样还是好看,就是有点儿吓人。我还是喜欢你当年的模样。”他也不由我分说,拉起我的手腕,想要一探究竟。他的眼睛瞪了又瞪,眯了又眯。“你体内怎会有三道不同的真气在流动?为何把不出你的心脉?”能从老头的七情六欲中看到他紧张的神情,还真是稀罕。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啸霑将我的心头血拿去复活他羽族的数千万冰将了而已。”已发生的事,我改变不了。除了风轻云淡地回忆,我总不能总纠结过去。 “啸霑?羽族的法老?他胆敢伤你至此。待我出去,我一定要他整个羽族殉葬。” “我又没死,殉什么葬。你我无亲无故,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去讨公道?”虽说如此,但他毕竟是位故人。他能为我的处境伤怀,我又怎会对他置之不理。何况梦姑为了我,再也回不来了。又何必让老头白白为我以身犯险。 “小五。我无法替你承受你的苦楚。也只能帮你恢复当初的容貌了。” 小五?我怀疑他近年来是否受了什么刺激。神志不清了。 就在我对他不屑于顾时,他那如瀑的胡须,将我裹了起来。“老头,你要干什么?你……”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千千万万丝茎须植入全身。 他将千丝万缕的灵须贯穿我全身所有的血脉。顺势逆流汇入胸腔处。凝聚一体。 “如今我只能用这千灵丝为你重新凝聚一颗心了。有了心,你以后就可以将重要的人放在心,不用上天入地去找了。”原来碧落天内发生的种种,他早已微观到了。 塑心?我看着一丝丝绿光从他的体内融入我的身体里。于那一瞬,我突然醒悟。 所谓的一一,是在我降世前,他便予我一颗重生之力的心。他唤我小五,是因为他决意将另一根重生之力再予我。为我重聚另一颗心。 “你放开我,我不需要。”愧疚之情,瞬间将我淹没。老须臾终究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他终是要出去的。人世险恶,纵是他有重生之力,又能让他复活几次呢。 “丫头,屏息静气。收敛神识,万法同源,神心归一。” 随着那句万法同源,神心归一。千灵丝重结千经百脉,瞬间疏通我的周身。 我那如雪的白发,也在须臾将重生之力收敛时,如墨晕染,披散开来。 额间那朵被魔气熏染的神女花,也被封印了。 我已不是我,却也只能是我。 看着他仅剩的三根胡须,突然增了几丝莫名的情愫,涌进心头。 看着我被他重塑的模样,眉目间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故作神采奕奕般,嬉笑道:“不错不错,还是我的小一一。” 眼前这棵陪伴了我一千年的老草,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六界游玩。对天下万物无不好奇。 细细想来,他为我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全与性命相交。而我至今尚未为他做过任何一件事。 这梦境墟是霓裳用几万年的修为凝结而成。除了骨肉至亲的血,任何仙法奇术都无法解开的。 我不知何人将他困在虚弥绳之中。也不知他为何身陷这梦境墟内。为了那句“小五”。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决定成全他。 “我不再是一一,你还是管我叫小五吧。听着耳顺。”我从白鹿宫随手取了一片雾,化作一颗露珠。“老头,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从今后你得听我的。” 他愣了片刻后手舞足蹈,欢呼道:“真的吗,想我须臾有生之年还可以走出这梦境墟。真是浮生如梦呀。” 他几乎都不愿多做考虑,化身一棵通体绿油的凡草,寄身与我为他准备的露珠中。自愿被我当配饰系与腰间。 “老头,我此去人间,可不是游山玩水的。魔魂之力曾受控与人,借我之口同明王殿下有三年之约。此中必有阴谋。此后祸福,你自求。” 正文 第十章 龙芯药草 , 惊蛰始。 万物苏。 有位薄衣青衫的少年,用他那温软的琴声,生生将我从碧落天外的那片烟雾里拽回到他那微雨初落的夜色中。 雨水恋着他的额发不舍得滑落在他正抚琴的指间。 怕打扰他,却终是惊到了他。 琴音止。 他才恍觉夜已深,初雨微凉。 “小五,你让我用观微术寻的人就是这么个傻小子?这青龙山上孤清的很,比白露宫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说长安城热闹非凡吗,我们不如去那逛逛吧。” 终是我疏忽了,收服了老须臾的人,却没封印了他的嘴。 如一声惊雷炸响,终是将雨中的风沐希惊觉到。 他半抱着琴,侧耳警觉道:“什么人?” 我只得对着腰间的露珠施了一记。 梦姑所传授这一万年修得的摄魂心法,初次使用真没想到会用在老须臾身上。 “丫头,你?你对我使用摄魂术?” “如此甚好。你太聒噪,难免会惊扰到他。带你出来前,我们可是有言在先。你得听我的” “好吧好吧。听你的,都听你的。” “那你就安安静静地在里面好生待着。” 刚将老须臾安稳住。猛的一抬头,被雨水打湿的温润少年赫然站立在我面前。 脚下一个空虚,身子向后倾倒而去。 “当心”。 他极其敏捷而从容地拉住了我的胳膊。那一刻,我想起数日前曲江池畔的那一幕。 立定后,有几分不罢休地踢了踢脚下的碎石。 他等在风雨中,也分明在等我给他一个解释。 “咳咳”。清了清嗓子,我得找找当日那副苍老的嗓音。 “曲廊尽处一别,也不过短短数日。你竟将我忘却九霄云外?” 他像在思忖着什么,又像在回忆。 他又惊又喜道:“婆婆!” 随即陪了一礼,又疑问道:“婆婆,这山路崎岖,雨夜昏暗,你孤身一人如何上到这青龙山上来的?” “我飞上来的。” 他只浅浅一笑,了之。 “恕在下唐突了。婆婆,这夜雨微凉,不如去草庐我为婆婆煮茶可好。” 电闪雷鸣中倒是隐现了几间草庐。只是草庐内外不曾有半点灯火。 看着单薄的身影,一想到他的眼疾,我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清冷,半是疼痛。 束去一道绿光,几间草庐瞬间灯火通明。于夜雨中摇曳着,不为照明,只想那微弱的光,能给他带来些许的温暖。 我随他进了他长居的那间庐内。 于此一室,他到过的心清如明镜。 半壁文卷,半壁江山。 一炉春茶。 一张榻。 一方笔墨。 一盘棋。 除了他手中的那把七弦琴外,恐怕他再无长物。 一花一世界。 与他而言,或许这些已是他想要的全部。 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须臾,你声称自己是六界的活史典籍。可知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他的眼睛吗?” 我虽不知他曾经历过什么,却恨是谁将他的光明剥夺? “傻小子这是夙疾。若不能找到失明的最根本源头,他生生世世都得受此折磨。” 须臾意味深长地剖析到。 “如此,便是无解了?” 他沉思了片刻,“也并非全然无解。世间有种药材名唤。到可解他此世之苦。” 龙芯草。 龙芯草。 龙芯草,仿佛成了黑暗中,我唯一能为他掌的一盏灯。 心里暗暗想着:风沐希,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疾。 “明日,我便去寻那龙芯草。” “小五,那龙芯草可不是一般的凡间草木。它同我须臾一般。可化人身。许在四海八荒之内,也许被人封印于某处,再或者在红尘之中……你如何寻找?” “如此一来,岂不又是无解?” 我有些气愤,紧握的拳头真想将老须臾揍一顿。 一挥手间,竟将风沐希递过来的茶撞翻了。 杯中的茶汤顺着我的手背流了一地。 “婆婆。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道歉:“我去给你拿无痕膏。” 有须臾的重生之力,一杯茶水的烫伤也只在瞬间便已修复。 风沐希一脸的歉疚,我只好受着。 他拉过我的手,僵了片刻。 我的手被人这么牵着,有些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将那凉凉的无痕膏轻柔地敷在我的手背上。 “婆婆,有点儿疼,你忍一下。明日就无碍了。也不会留疤。” 他对手中无痕膏的疗效倒是深信不疑。看来,他是身经百战了。 “你的那位侍女呢?”我问道。 堂堂明王殿下,总该有个人照顾的吧。 “婆婆是说归舒?” 我“嗯”了一声。 “我让她去寻师傅去了。师傅每月十六日都会来此处教我剑法。这都过去十几天了,也不见师傅的踪迹。我在此等候师傅,说不定哪日师傅就来了。” 这傻小子还真是执着的紧。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碧落天内所见的霜羽陌。 上元节的夜里,他跟踪我去了闲影阁。 我不是早将他打发了吗,他早该回来了才是。 他是羽族二皇子,或许他回了羽族。 “对了,婆婆你来这青龙山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风沐希浅浅一笑,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顺便问到:“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闻了闻茶香,这味道,竟是如此熟悉。 抿了一小口,茶香与唇齿间留恋。 我从氤氲的茶雾中,后知后觉他方才所问的话。 回应到“龙芯草。对,我是来寻龙芯草的。到时候,还得你帮我试试药效。” “能为婆婆效劳,在下自是义不容辞的。” 这小家伙,还真是不客气的很呀。 不过,也正合我意。 我转念一想,霜羽陌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傻小子终是不能在这空等着吧。 我不知龙芯草所踪,但有人知道。 倒不如,带上他一起。 看着他,我便心生欢喜,总比对着须臾好多了。 我便问道:“风儿,婆婆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帮我?” 许是对“风儿”这个称呼他还有所不适。 见他竟是欲言又止。 旋即,又受用了。 眉目多了几分欢喜,笑道:“婆婆言重了。婆婆对风儿有救命之恩。婆婆的事,风儿自当全力相助。” “那我们说好啦。明日你陪我去寻龙芯草。直到寻到为止。” 我挽起他的小指,要与他拉钩应约的。 刚与他指尖相碰,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帧画面。竟如此贴切。 相同的画面,曾与何时发生过? 那个模糊的身影,真的是眼前的他吗? “可是婆婆,青龙山多有松柏,不曾见过您说的龙芯草?我也从未听过龙芯草。” “那我们去别处寻。” 我早有打算。 只是小家伙,一脸茫然。 “可是,师傅……” 我知他所忧,也只他所虑。 “我给你师傅留张纸条。告知他,我们的去处。” 看着他空对着青龙山外,长安城的方向。我知他所有的不舍。 “我知你不舍长安城内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可你别忘了,三年之约。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你总不愿全城的人为你殉葬吧。” 他神色凝重,一言不语。 自饮自酌。 一夜无话。 我默默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对着青龙山外。 是作别。 亦是开始。 正文 第十一章 云门之外 , “婆婆,那龙芯草真的对你很重要?” 随着他那一句疑问,天色破晓。 “想了一夜,你可是要反悔?” 我反问道。 “婆婆说的对,我是该去历练历练了。” 他掸去一身沉重,云淡风轻般,同我说道。 我万般欢喜地挽着他的胳膊,向南山之巅飞去。 回身,用一束绿光在草庐外的橼木上刻了三个字。 不知山。 六界之中无所不知的白渡山君。 执掌南山之巅,一座不知山。 亦在此山中,设了云宫秘境。 云宫,大概是四海八荒内唯一一处能使六界之中的人化干戈为玉帛的地方。 传闻,只要能付得起代价,就没有达不到的心愿。 不过,白渡君性情古怪,也不是谁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一入此山,方知传闻非虚。 青云直上九霄天,峭壁凌虚万丈渊。 岚烟缭绕。 忽而,浓墨如黛。 忽而,淡雅如画。 俶尔,云雾又渐远渐稀。 顷刻间烟消云散。 忽又风云聚骤。云峦变幻。 千仞峭壁瞬息被隐没在云海里。 除了脚下寸地,已分不清何处是山,何处是渊。 我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一步一深渊。 我向风云隐没的地方,寻找突破。 嘱咐道:“风儿,你将我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双掌汇聚一股气流,强行向上空冲破。 “山中无路可退,云中总该有迹可寻吧。” 被我一道气波冲击后,只听得云层破裂的轰隆碎响。 而此时,风沐希一把将我揽进他怀中。用身体替我抵挡云层冰裂的碎片。 那些寒冰碎片生生扎进他的血肉之躯。 他强忍着待最后一块冰片融进他体内,才慢慢松开紧拥着我的手。 血色晕染了他的衣衫。 触目惊心。 我头痛欲裂,此番场景,又曾与何处发生过。 “风儿,你,你怎么那么傻?” 除了疼惜,责备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 “婆婆,风儿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他故作轻松,强忍着疼痛,面上浮着微笑。 云层冰裂后,一道云光乍现。 我用衣袖替他挡了挡,他似有所察觉。 更加警觉起来。 我抬眼望去,云光显现着一行字。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我读予他听。心中却不解其意。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风儿反复揣摩此句“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他嘴里不断重复着“因晦明……共高下……”。 他似恍然大悟“明处即为道,高处即为山。” 他喜出望外地,拉着我的胳膊。“婆婆,我们可以破云穿雾。随云明处去,向高处寻”。 他用耳朵等着我。“婆婆,你可信我?” 他以性命护我。我又怎会不信他。 我揽着他,一起跳进了翻腾的云海里。 果真别有洞天。 山门外两根云柱直指九天。放眼望去亦不见边际。云深不知处。 霜羽陌身影却在山门外。 不只是霜羽陌。 归舒亦在。 还有六界内其他生物。 有些似是眼熟。 有些,全然是陌路。 “我说霜羽陌殿下,你这又是何意?你即带大家进来,为何又不进去?你也看了半日了,可参透了这云门所藏玄机?” 一个妖模人样的家伙,嚷到。 “我,同你。从不是一路。愿意,你就等。不乐意,你自便。”霜羽陌冷冷地向后抛了一句。 我们的到来,显然亦被大家发现。 一众目光先后扫向我们。 我忙幻出一片云雾纱,半遮面。 灼灼目光。蓄满了意外。 好像除了他们外,不该再有其他活着的人来此一般。 霜羽陌却没那份好奇。 只是回身淡淡地斥责道:“风儿,你不在青龙山好好习剑,来此处为何?” 风儿? 我终于明白昨夜里,听我如此唤他,他表情里的那半刻迟疑了。 原是他师傅,冰冷无情的霜羽陌也是此般叫他的。 他对自己的师傅始终有敬畏之情。 “师傅,徒儿是因……是因……” 我知道他不善于撒谎。却也不愿将我牵累其中,免受他师傅凌辱。 无奈之下,我只得从怀中掏出那本无心琴诀扔向霜羽陌。 “是我逼着他来的。”我义正言辞道:“霜羽陌,你的东西还给你。此后你我两清。” 我信誓旦旦地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从今日起,风沐希就正式入我门下。你可以继续教他剑法。不过,他的来去自由,你莫要再介入。” 他落在风沐希身上的目光,顺移到我脸上。 不见半分嗔怒。 满满是我读不懂的朦胧。像是一种深刻的情愫被他隐去。 半含忧伤,半是无奈。 止于他唇齿之间的话,我永不得再知晓。 随一声“啊……”的惨叫,众目光移观。 头上长有一只犄角,尚未完全修成人形的家伙,他不听劝。 擅自触碰云门。手被云门上的寒气灼伤。 云门不断吸食他手上残余的血。 竟显现出两行字: 水性自云静 石中亦无声 “哈哈哈哈。看他那怂样。”他在众人的嘲笑中,怒气遍及到耳后。 一边捂着手,一边忙向霜羽陌身后退让。 不时向其他人挑衅道:“你行?也不见你敢向云门靠近一步?” 一时间无人再同他纠缠。 所有目光皆被云门之上所显现的两行字所吸引。 此间,归舒忙从霜羽陌身后,跑了过来。 “公子,都是我不好,你师傅交代过,要你在青龙山温习心羽九霄剑法的。” 她低着头,撅着嘴。 风儿不曾怨她一句。她倒好,像受尽委屈般。 又用两根手指,轻拉着风儿的衣袖,恳求道:“公子,我一时给忘了告知你。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风儿思绪全不在归舒的歉疚里。 宽慰了两句:“归舒,没事的。等师傅气消了,我再跟他解释。你也别放在心上。” 霜羽陌在他二人交谈之际,已行至近旁。 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追寻着我。我试图躲避都来不及。许是因为,我当众跟他抢徒弟,让他颜面扫地。 可就在他凝眸我的某一瞬间,我的手心,忽觉异样。 我悄然瞅了一眼。 一个字,赫然醒目。 奇怪,我的掌心怎会有这么个字。又是何意? 我全然不知。 收了心神。也隐了掌心中来得蹊跷的字。 紧紧地握成拳头。 他似乎看破了我隐藏的秘密。 他竟逼近我笑问道:“你可是将它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 不就一本无心琴诀,我带着又如何。 他那无法猜透的笑意,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不是应该同我计较抢他徒弟一事吗? 一本无心琴诀,至于他如此兴师动众? 霜羽陌那张冰块脸居然也会笑? 该让须臾记上一笔才是。 真乃六界奇闻。 看着他,毫无放过我的意思。 我只得转移阵地。 将云门上的两行字,念予风儿听:“水性自云静,石中亦无声” 然而,两行字转瞬幻成两面云墙。 封锁了众人,愈来愈逼近。 “嘘……” 风儿示意大家莫要轻举妄动。 霜羽陌立刻领会那句话的意思。 化了片白羽,落地为证。 白羽飘落的声音,都会惊动云墙。 云墙又一次向众人逼近。 眼看就要相融相撞。 众人会意。 屏息凝视。 正文 第十二章 云境之谜 , 迎面而来的两面云墙使空气变得更加稀薄。 来自六界中人,竟摒弃前嫌,患难与共了。 默契地排成一列。 一望无穷的长队,首尾却永不得相见。 有些人原是几百年前就在此排了队的。 这白渡山君还真是不讲情意之人。 怎就忍心他们于此一站就是百年? 若是我,碍眼了,早就送他们回老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慕名而来的人,能排上一百年的队,也足见白渡山君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只是没想到,他的生意如此火爆。 定然能成为六界内的首富。 看来得好好跟这位白渡山君相处相处。 来日方长,说不定有一日能帮上风儿什么忙。 至少借点儿银两,他定会慷慨解囊的。 不过长安国的十二殿下,大概也不缺金少银。 见了他,还是先问问如何医治风儿的眼疾。 “丫头,还有失落多年的悯生剑剑体如今在何处?至于悯生剑四散的剑魂,剑魄,剑灵,剑气也是要顺道问上一问的。” 老须臾念叨着。 “近年来,六界生出这些个小罗罗还真是不耐看。大多没什么个能耐。”还好对须臾施了心法。 否则他这一句一出,别说云墙会不会将我夹成粉末。 这六界中的哪一个又肯将我们放过。 “虽说没能耐,可心气都能直冲三十三重天了。” 不过老须臾言语中的轻蔑,倒让我生了好奇。 问道:“老头,你能耐,你倒是说说如何解?风儿已经说了,那两句话的意思是要。” 空气静默。云墙静止。 “不过,此中也不乏有几个超群绝伦之辈。” 老须臾最厉害的可不只是观微之术。 感知灵魂的能力最是超绝。当然能被他所感知的必然也是最为清纯的灵魂气息。 我隔着风儿,向后看去。想看看,老头所指何人。 没想到,却一个不小心撞到归舒的目光。 她想透过云雾纱,看清我的脸。 此时,我还不想认她。 我忙收回了目光。 却反而被她确认。 所有人的性命就被她忘乎所以地一句“少主!”几近毁灭。 云墙迅疾如决堤洪流,醍醐灌顶般,倾泻而来。 气氛瞬间变得令人窒息。 事已至此,只能各显神通了。 霜羽陌的笛声缥缈与云墙之间,凡是近身的云,皆被他幽幽的音韵击碎。 “丫头,用你的血试试?” 云墙攻势已迫在眉睫。容不得我思考老须臾的法子是否可行。 我将体内的真气引入掌心,向风儿面前的云墙直劈过去。 双手刚触碰到云气中,就隐隐作痛。感觉有万千刀刃一起斩来。 凉凉的绿色血液,于我掌心随即而出。 云墙顿时向左右退隐。 归位。 劫后余生,众人自是欢呼不已。 又唯恐云墙再度肃杀而来,众人又心照不宣地静默片刻。 再不见云墙,甚觉稳妥。又一阵哗然。 风儿仿佛猜测到什么。 不自觉拉起了我的手,询问道:“婆婆,可是伤到哪儿了?” 他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 递给我一粒。 “婆婆,这是羽族的陶然长老所制的圣灵丸。可治内伤。” 伤口已然自愈。哪有什么内伤。 小家伙太杞人忧天了。 “风儿,婆婆没事。这个,你吃了吧。” 我接过来,反喂到他嘴里。 他默默地咽下。 不再言语。 归舒静静地看着我们。 也一言不发。 许是对我的冷淡,心有不解。 也许是,为刚才的一语,差点害了所有人而感到内疚,自责。 “老头,你怎知我的血可以解除云墙?” “我也只是猜测的。” 他又补充道:“此中有人守了几百年都无法从云墙中逃脱出去。何况今日这么多人,如何都能做到?即便大家都能做到,可风声呢?雨声呢?又如何防?” “那就是白渡有意为难大家喽?” 离恨天见过白渡。如何也无法将他同恶人绑定在一起。 “万事讲缘法。有缘自会相见。时机未到而已。” 且因了他那句时机。 “快看。” 许是青丘之国的某个灵兽,也不知修了几百年。倒是幻化了一副俊俏模样。 不过比起风儿之才,那就相差甚远了。 他试探性地去推开云门。 倒也轻而易举。 只是开门不见山。 匪夷所思地再度见云。 还好是云鱼鳞次栉比形成云梯,直通云雾所绕的那座悬空云宫。 我默笑道:“老头,时机已到。” 他却不语。 脑袋上顶着一只犄角的小兽,此前得了教训。再不敢冒失。 躲躲闪闪地。 霜羽陌,拨了拨他,示意让他让个道。 霜羽陌冷漠地自带威慑力。小兽也只得怏怏地退后了两步。 世间事,大抵如此:你以为的只不过是你以为的。风云变化,岂是人人都能猜度的了的。 终是小兽错算了。 我同风儿,行走在云鱼之上。 归舒许是因这云鱼的柔软,反而就地躺着。 爬着。 打滚起来。 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活着。 此般真好。 从她眼角眉梢流露的欢愉之色中,我也将她对风儿的失职之罪,一笔勾销了。 “待出了这不知山。我再同你相认吧。”心里想着。 亦是欢喜地拉着风儿从云鱼上奔跑。 出乎意料的是,竟没有意外。 云宫内陈列算不得奢华,虽是素简倒也明净。 云宫内壁陈藏着不计其数的经史典籍。数十盏云灯熠熠长明,灯芯是由夜明珠所制。这算的上整座云宫最耀眼的物件了。燃燃灯火,倒映着诺大的云宫略有苍凉之感。 我曾经久居的露滴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心中油然生出几分与云宫主人同命相怜之慨。 他在云上。 而我在露里。 “公子,你看有两个你?” 我沉浸在过往的神思里,再次被归舒唤回。 众人大惑。数百盏宫灯全部自燃。 瞬间幻化成成千上万的碎片。 片片皆镜像,呈现出众生的前世今生。 有人默默落泪。 也有人怅然若失。 亦有人欢喜雀跃。 或喜或悲 …… 每个人都好像有心事。 我想不到会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我看不到云境中的故事,那是属于别人的秘密。 忽而有一道更强烈的光线刺射到我眼前。我迅疾抬起衣袖遮挡。 再回神时,其他人都不见踪影了。 霜羽陌不在。 风儿,亦不在。 我心下怔了怔。 需要冷静。 “需要一盏茶吗”。 我的眼睛被光刺的尚有些酸涩,看物亦是朦胧不清。 只听一道清凉的声音从耳畔滑过。 想来是云宫的主人,白渡山君了。 我揉了揉眼睛,要自己再冷静点,再清醒点。 终于看清了。 果如初见。 想是素来节俭导致他略显消廋。修长的身形,衬着他如秋月素净的脸倒也甚是好看。 拈指间,他手中现一琉璃杯盏。 从不知山的云海到云宫的碎片,我也领教了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敌是友尚未分明。 喜怒无常的白渡山君所泡之茶,自是不会饮。 不予理会。 我四下寻找云灯碎片,希望能有所发现,寻得破绽。 “有些人是去寻找本心了。有些人是寻找葬身之所。你又在寻找什么?”他淡然到。 转身去了云榻,自饮自酌了。 如此说来,我不必担忧了。 本心,又是什么心?我自疑到。 一盏尚未饮尽。 且听他自言自语到“越看越有神尊几分的神韵”。 他说的云里雾里。 我只得听的云山雾绕。 “丫头,你可知是谁将我困在梦境墟里?” 老须臾,莫名地插了一句。 “除了娘亲,还会有谁?” 老须臾说过,只有至亲之血,方能破解梦境墟的墟门。 如今,我能自由进出梦境墟,也不得不承认霓裳就是我的娘亲。 不过他的问题,怎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是神尊。” 一直叹其有才得人没想到竟是战神无境神尊。 原是他用虚弥绳困了老须臾几万年的。 重回他的问题时,却让我联想到刚才那道云墙。 我的血? 能解除梦境墟的封印。 也能解了云门之内的神秘力量。 老须臾是想拐着弯,要我感谢他的重生之力? 自是不可能的。 他拥有的重生之力也无法将他从梦境墟中解脱。 他说过,唯有至亲骨血,方能解除。 老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汤,真是让人费解。 正文 第十三章 剑圣之道 , 一起破了云门,上了云宫中的人,却不知为何都不见踪迹了。 白渡山君说他们是去寻找自己的本心了。 可那些未曾踏入殿内,未曾见到云灯碎片的人,又去哪里寻找本心? 我总觉得白渡山君背着我们还做了一些黑暗交易。 他同老须臾都在猜测着什么? 一个猜测我同神尊有几分神似。 一个猜测我的血能解除云门之上的神秘之力。 当然,须臾的猜测已然证实了。 我的血的确有效。 不过纯属巧合。 此次定然与重生之力有关。 至于神尊? 我从未见过。 听闻白渡山君是神尊座下的弟子。 老须臾定然是与神尊有过节,才被虚弥绳困了去的。 又因我同须臾的一千年交情,他会不会故意为难我。 这个神尊,素不相识,还给我添麻烦。 “白渡山君,你我之间素无恩怨。我也是来同你做交易的。你总不该拒我与云境之外吧。” 却不知为何,他竟将一口茶给喷了出了。 清笑道:“雨沫,你总该不会是觉得我有意阻拦你的吧?” 我还真是这么觉得。 不过被他那么一笑,难道还有别的缘由? 回过神,他已身置我近旁。 几乎要同我耳语道:“不是我不愿同你做交易。只是……” “殿内此时已无其他人,你有必要故弄玄虚嘛?” 许是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嘴角又上浮一层嗤笑。 “是我不敢。” 总该不会是忌惮我被魔魂反噬成为妖神的身份? 我总该问清楚的。 “那又是为何?” 他看着我,又是一阵浅笑。 避而不答。 却提及了龙芯草。 “雨沫,龙芯草虽可治愈眼疾。却不能治愈夙疾。” “待他轮回转世后,还得生生世世受此之苦。” 知晓百事,不可怕。 最怕知晓百事的人,还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 这同摄魂术中的心法大相径庭,却又如出一辙。 这白渡山君,我不曾开口,已知我所求。 他的实力可真不容小觑。 他说的这些,老须臾也曾说过。 我都明白。 老须臾也说过,必须找到他失明的最根本源头。 “你可知风儿的眼睛是如何失明的?” 他依旧看着我。只是眉眼间的笑意,渐隐,渐淡。 “雨沫,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近乎清凉。 我也很遗憾,这是我不想忘记的忧伤。 除了沉默,我无法做任何解释。 “雨沫,忘记仇恨,你才能记起爱。” 忘记仇恨?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我忘了刻骨民心的爱呢? 可我分明也不记得那份仇恨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无心妖神。 也不配拥有爱。 连恨也不配。 “无心妖神,早就不配有爱。” 他用那洞悉万物的眼神看着我。清澈而温暖。 “雨沫,只有你心中有爱,你就值得被爱。”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额间。 某一刻,想用手指轻抚。 止于半空,又收了回去。 透露天机般,谨慎到。 “也许,神女花才是你与生俱来的。” 我几乎不敢想象他的猜测。 “只不过是被魔魂之力熏染了而已。魔魂之力,有一人可解。” 他近乎确认了般。 “他一定有办法恢复你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 娘亲辜负了云崖仙君。 娘亲爱的人,是凡间男子。 “我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又何须旁人来验证。” 这个白渡山君莫不是借故推辞。 “风儿的伤,究竟为何所致?” 此刻的他,倒也不遮不掩了。 “悯生剑。” 怎会是悯生剑,更让人匪夷所思。 “悯生剑不是剑圣的佩剑吗?怎么反而会伤了他?” 白渡山君唏嘘不已。 原是三百多万年前,人魔之战。 魔尊率其部众想要侵占人间。 东岳大帝,避免六界都卷入其中。又不忍人间生灵涂炭。 于是,他暗中用积了千万年的寒冰,炼化了一把寒冰剑。 他又祭出了自己的元灵。 有恐元灵之力太强大,毁了天,灭了地。 遂将元灵化分四股力量。 分别为剑魂,剑魄,剑气,剑灵。 敛于寒冰剑内。 他要挑选一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继承人。 而那个人便是永宁国的太子——风沐希。 他手握寒冰剑,率领人间诸国各路兵将,群雄而起,所向披靡。 仅大战三年,魔族尽数清逐。 彼时,世人皆称其为——剑圣。 而他手中的剑便是——悯生剑。 此只是六界传闻。 而世人不知,剑圣也于此战中元神具毁。 神尊出手,才将魔族残余驱逐于南荒,不烬岩海之畔。 将岩海之畔封印,永世不得他们出来。 神尊念及风沐希对六界有功,便用幻思瓶重结了他的七魂六魄。 一千年前,神尊为重结另一个凡间女子的魂魄,便将风沐希附在当年的那把悯生剑内重铸元神。养在万疆国国君身侧。以真龙之气,助他早日重修正身。 二十五年前,他功德圆满,却不知为何选择了轮回转世。 便有了肉体凡胎的风沐希。 十六年前,他被羽族法老啸霑用悯生剑刺伤了双目。 亦用悯生剑从他身上刺了二百一十九剑。 “啊……” 我头痛欲裂。 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剑,刺在了沐哥哥的眼睛上。 他的血滴落在我脸颊上。 我亲眼所见,啸霑用那把悯生剑一剑又一剑地刺穿他的身体。 “沐哥哥,沐哥哥……” 我的血液第一次在体内沸腾,带着疼痛。 眼泪掉下来,落在被我遗忘的剑伤里。 白渡山君,惊魂失措。 “雨沫,啸霑已经死了。你放下过去。” 我是在一缕笛韵中清醒的。 霜羽陌已在我眼前。 “心……”他低着眉,像有千般无奈。 “雨沫,羽族欠你的,我一定会弥补的。” 弥补?沐哥哥的光明? 沐哥哥的生命? 还是明王殿下十六年来独自面对的黑暗? 我缄默不语。 亦不想多看他一眼。 因为他也是羽族中人。 羽族的二皇子殿下。 “雨沫,落叶归根。悯生剑的剑体应该在万疆国的念城里。” 我几近嘲讽。 “落叶归根?可为什么偏偏是悯生剑,伤了他?” “雨沫,悯生剑是有灵性的。只是三百万年都不曾出过鞘,以凡人之躯的风沐希根本就无法驾驭它。人魔之战中,悯生剑内的剑魂,剑魄,剑灵,剑气也被四散了。被啸霑利用的剑,也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把冰剑而已。” 我却不愿相信白渡所说的是事实。 “即是普通的剑。费尽心思找来又有何用。它又如何能治愈风儿的眼睛?” 白渡山君依旧用温软的目光看着我。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说道:“不仅要找到剑体。还要寻回四散的元灵之力。如此,才能找回真正的剑圣。他方能永远脱离苦海。” 我却隐隐觉得这是六界中的一场阴谋。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剑圣。我只想要风儿好好的。” 他不再看着我,只是背过身,说道:“雨沫。穷极一生,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道罢了。也要为内心所坚守的道,一直走下去。” “剑圣,何曾是风儿的道?” 我质问道。 他只淡淡地应了我一句。似问似答:“剑圣,又何曾不是他的道?” 再回首时,风儿已身置云宫之内。 正文 第十四章 红尘客栈 , 我用半是湿润,半是疼惜的目光凝望着他。 那个爱过却被我遗忘了的沐哥哥。 那个亦失去前世所有记忆且带着一身夙疾的风儿。 他像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 是声音。 霜羽陌的声音。 也有我的。 “师傅?” “婆婆?” 我不知道霜羽陌看着他,会不会心怀愧疚。 我不知道白渡看着他会不会心怀慈悲。 风儿,终是个孤独的人。 他的痛楚,谁也无能慰藉半分。 我藏起了所有的忧伤。走向他。 因为,以风儿内心的光明,不需要眼泪来温暖。 太多的怜悯,对他又何尝不是种凌辱。 他那么倔强。 清心好见性,自在步红尘。 也足以度过一个安稳的一生。 我曾放下过过往。 又何必让他重新记起。 你只是风儿就好。 对着东荒拜过天地的是沫儿同沐哥哥。 让我一个人祭奠残局就好。 此生里,有的是风儿和梦婆婆。 我理了理他几丝凌乱的发。 抽出一方冰绡丝帕为他擦了擦额间的汗。 轻声唤了句,“风儿。” 闻声。 他竟愣了片刻。 旋即用手摸寻着我。 又从声音判断,确定我安然无恙。 旋即那张俊逸的脸上附着的那层阴霾化为一抹浅笑。如初月破云而来。 笑道:“婆婆无恙就好。” 那抹浅笑后被他隐去的那份惊悸到底为何? 许是他在云境中经历了一场他不想面对的变故。 “风儿心中所求,可得解决之法了?” 我笑问道。 他点了点头,回应我。 “风儿,遇到任何棘手之事,同为师直言无妨。” 霜羽陌不知何时来到风儿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间的对话。 左右不过,与你同在,并肩而战。 不过与风儿也是受用的。 至少他还有师傅。 还有我。 “公子,没想到你比我还先走出云境。真担心你命丧女妖神的腹内。” 归舒从一片云雾里现身。 从风儿身后,笑虐到。 她目光无意间落到我眼里。 她莫名收起了笑意盈盈。多了几分闪躲和猜忌。 可她的话却萦绕我耳畔,盘旋不绝。 “命丧女妖神之腹?” “女妖神?” 风儿却缓释道:“那些只是幻境。许是对我们心身的一个考验。你我,不都也安然无恙?” 归舒无奈地轻咬着粉嫩的嘴唇。 “若不是你失明,我还真觉你是贪恋美色,才会如此维护她呢。” 终是找了两句可以揶揄他的话,才肯作罢。 风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白渡的声音与此际从空中飘了过来。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知此浮生是梦中。” 言语间,又见他指点云壁。 随即一卷又一卷的锦轴飞落到从云境归来的各位手中。 “得解之日,便是兑现之期”白渡山君片语之后,飘然隐去。 白渡这是无视我的存在吗? 正想叫住他。 一个声音从云境中飘然而来。 “雨沫。日后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你尽管唤我一声便是。” 随着他的声音,一记浅蓝色的云光印在了我右手掌心上。 一个“渡”字,在我掌心静默隐去。 这是三生术中的结。 而我左手心也曾出现过一个字。 羽。 到底是谁曾与我种下的那记结? 再回首,我同风儿等已身置不知山下了。 整座云宫亦随白渡山君隐没了。 但凡到不知山下的各位,手中都执有一卷锦轴。 缠绵一生的心事,一卷薄如蝉翼的锦轴便能轻易承载。 果真,浮生如梦。 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呢。 即便是梦。 想来也没有谁愿虚度此生。 用以他日来兑现的承诺。 大抵不过几千年的等待。 数万年的守候。 于我。 也是愿意的。 终能不负卿来。 不负君。 “公子,接下来我们是回青龙山,还是回长安城?”归舒一边忙着展开她手中的锦轴,一边向我身侧的风儿问道。 “师傅,我曾答应婆婆帮她寻龙芯草。” 君子,重在一诺千金。 “所以,风儿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去青龙山上了。” 果然是我的风儿。已然决定同我共进退了。 霜羽陌驻足了片刻,仰望了一下天色。 “变天了。风雨将至。” 他没有回头,径直独行了。 “离此三十里外便是万疆国的念城。” 这是从他背影里穿出来的方向。 念城? 万疆国的念城? 我忽然想起白渡曾与我说过:落叶归根。悯生剑的剑体就在万疆国的念城之中。 为了风儿,我必须去一趟万疆国。 去一趟念城。 我拉起风儿,向他言道:“风儿,我们也去念城。” 夜幕中,剩归舒一个人在那喃喃自语:“公子何时多了个婆婆?那女子看起来还没有公子大,怎就成了他的婆婆?” 等反应过来,才匆匆呼喊着:“公子,你们等等我。” 风雨无情。 等不及我们赶往念城,已然倾盆而来。 霜羽陌向身后掷来两片飞羽。 御羽而行在风雨的夜空中。 风儿一只手扶在我的腰间。 一路无语。 约莫有三炷香的时间。 夜已深。 随着霜羽陌来到念城中的一家客栈前。 名为红尘客栈。 一袭红衣女子,款款向我们迎来。 面若秋月,色如夏花。眉如黛染,眼若春波。 “风公子,数日都不曾来我这儿红尘客栈了。莫不是将晚晚忘了?” 似怒而浅笑。 似嗔而深情。 纤纤玉指,触摸到风儿的鬓边,风情万种道:“这模样,怎越看越比先时俊逸了些许。” 风儿巧妙地忙避开了那女子令人销魂的素手。 不失礼地还之以微笑。 “姑娘许是认错了人。在下从未来过念城。也是第一次来此红尘客栈。” 她那美目笑意更浓,仿佛住过春天里陌上百花。 “风沐希公子,不仅是痴人,还是梦中人。” 痴人?梦中人? 她对风儿何曾了解。妄下断言。 那女子又将目光移视到霜羽陌同我。 “霜大侠,雨沫姑娘别来无恙呀。” 那份熟悉,显然不容置疑。不容否决。 再做陌路已然是不可能了。 只是为何,我对她毫无映像? “几位里面请吧。你们曾住过的房间,我一直留着。” 她将目光递落到风儿身上。 “风公子,还是需要温一壶红尘醉是吗?” 她哪里是询问,明明擅作主张了。 “霜大侠,可是要一壶竹叶青?” 她下一刻,仿佛才注意到我们的衣衫被雨打湿了般。 “雨沫姑娘,可随我去房内另换一身衣裙。” 她转身向阁楼上走去。 见我静默不动。 又折身回来说道:“我这红尘客栈桃花酒倒是藏了几坛。就是做不出姑娘爱吃的桃花羹。往日都是风公子亲自下厨为姑娘做的。” 她笑着从风儿身侧走过,指尖点了点风儿的胸膛。 “雨沫姑娘的晚膳,晚晚无能为力。还得麻烦风公子你喽。” 再看自己的一身狼狈。 也只得随她上了阁楼。 她倒是妥帖地安排了我们每一个人。 “雨沫姑娘,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 走进她为我准备的客房内。她从身后说道。 并帮我关上了门。 这里的一切,似曾相识。 却不知何时见过她。 风儿十六年从未踏足过念城。 她偏偏说数日不见。 可她熟稔地叫着我们的名字。 分明相识已久。 念城。 红尘客栈。 一定藏着被我遗忘的过往。 或是未知的明天。 正文 第十五章 深夜羹汤 , 红尘客栈。 竹林晚。 红尘醉。 陌生却依稀似曾相识。 “小五。那位竹林晚姑娘定然不简单。” 老须臾从我腰间系的露珠中现身。 伸展着一把慵懒的老骨头。 “你可以用摄魂术的嘛。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喽。” 他抿着干涩的嘴唇,不时地咽了口唾液。 嘴巴方蠕动着,用一种急切地目光祈求着我。 “丫头。方才老板娘说他们藏有桃花酿?咱两去搬几坛子回来解解渴。你说好不好?” “不好。” 我一语否决。 “深更半夜地你跑人家后院偷酒。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这张老脸以后还要不要。你还怎么出来混?” 他眼珠子溜溜地在眼眶逆转了一圈。 “风沐希那个傻小子不知道从云境中经历了什么,面色一直不对?丫头,要不你去看看?” “你让我去看风儿。目的是为了竹林晚为风儿备的那坛子红尘醉吧。” 他嘿嘿一笑。 我强还给他一个干笑。 “你想喝酒直接让竹林晚姑娘备来就是,何必绕那么大个圈?” “我一遇见女人,全身骨头就哆嗦。再看到绝色的女人,我怕要瘫软在地上了。到时候,你见死不救。那面子可就丢大了,几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老头还有这怪癖。还是头一回听闻。 真有那么个时候,我一定会见死不救的。 “咯吱”一声。 门被推开了。 归舒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盏汤碗。 老须臾闻得声响,早已重归露珠中。 归舒走进房内,左瞧瞧,右瞅瞅。 “归舒姑娘,你在找什么?” 不得已,我只得用同风儿说话时的那副老嗓音,问道。 她依旧上看看,下瞄瞄。 没找到她想要的。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汤羹狠狠地定在了茶桌上。 “你这声姑娘可不敢当。我许长了你一千多岁。你还是唤我声婆婆吧。” 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也是,归舒一千多年前是一只有灵魂的笔。 诸于她笔端的万物皆有灵性,皆可成活。 真真算起来,还确实比我早出生那么几百年。 “叫你声婆婆倒也无妨。只是……” 我话未说完。 她凌厉的掌风已到我耳畔。 我弹指间只得将她定住。 “你到底什么人?你接近风公子究竟有何目的?” 她定要对我口诛笔伐一番了。 “风公子生来就双目失明。他根本就看不清你的真面目。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遮遮掩掩?亏得风公子真心相待,大半夜的还要给你弄吃的。” 这云雾纱,本来就不是为了防风儿的。只是不愿六界中其他族人看到罢了。 熟识我的竹林晚,透过面纱亦能认出我来。 再如此,确实多此一举。 我退去了云雾面纱。 倒是该同这小丫头坦诚相见了。 “归舒。无论是沐哥哥,还是风儿,我从未心怀不轨。” 四目相对。 一滴泪珠竟从她那卷翘的睫毛上颤巍巍地跌落下来。 像迷失了方向的游子,终于找到可以皈依的彼岸。 她的嘴角也不断抽泣着。 我解了她的定身术。 “归舒,谢谢你十六年来一直陪伴着风儿。照顾着他。” 她憋着红唇,一下子扑到我怀里。 “少主?我就知道是你。可这么久来,你为何不认我?是不是归舒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求求你,以后别再将我一个人扔在冰海里了。求求你,以后别不理我。” 我揉了揉了她那飘然与腰际的长发。 歉疚道:“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忽而她又跪伏在我脚下。 “少主。归舒向您请罪。” 她向我跪拜到:“其一,明知是羽族做了对不起少主的事。却未能手刃羽族二皇子殿下。却还被临危受命,曾守着风公子一缕灵魂七日。再后来便是十六年的陪伴。” 又拜。 “其二,我对少主未能尽忠。对风公子亦未能尽义。数次置他与危难。” 再拜。 “其三……” “你曾守风儿一缕灵魂七日?” 老幽冥王在酆都城忙着修缮生死壁,不曾遣人来锁魂魄。 白渡山君曾说风儿的魂魄不归离恨天的浮生海。 那么,那七日他的三魂七魄归于何处? 她点头应道。 “嗯。我在羽族的圣灵石坛内守了他七日。” 她又惋惜道:“霜羽陌殿下找回了风公子的三魂七魄。却不知为何带去长安国的是一个婴儿。” 霜羽陌即找到风儿的三魂七魄,复魂后为何是名襁褓中的婴儿? 他又为何要将风儿送去长安国? “小五,其中必有缘由。以霜羽陌的为人,你应该相信他。” 老须臾从露珠中按耐不住地插了一句。 我从未将霜羽陌归类。 也不知该如何信他? 更不知该如何恨他? 归舒跪行到我面前,轻拉着我的裙角。 “少主,云门外我不该给您添麻烦的。方才是归舒放肆了。不该同少主那般说话。” 我扶她起身。 “可不止给我一人造成了麻烦。云门外在场的所有人差点就因那句“少主”,被云墙碾成肉饼。既无人再追究,此事就此作罢。” “叫你声婆婆也无妨。只是如此一来,风儿岂能再留你在身边。你足足比他长了好几辈。” 归舒用她那小脑袋在我肩上蹭了蹭。 “少主,你原谅我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别让我回去照顾风公子啦。我只会给他制造麻烦。再这样下去,我都没法原谅我自己了。” “风儿现在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去照顾他。我答应你,待风儿眼疾治愈,我便还你自由。” 十六年的相伴,突然离开。风儿一定不适应的。 “少主,那我们现在就去迷渡山找寻龙芯草吧?” 原来这丫头入云境也是为了风儿。 想必她手中的锦轴便是龙芯草的下落了。 我打开半扇窗。 风雨点点飘向房内。 我伸手去迎接它。 雨水凝在我掌中。 雨滴中忽然显现一个羽字。 幽幽地笛声从隔壁的窗前飘来。 我将手中的雨水化灭。 手指握向掌心。 归舒忙关了窗。“算了,夜深雨大。我们明日再去。” 她将茶桌上的羹汤递过来。 “风公子担心他婆婆吃不惯红尘客栈的饭食。要我为你煮的桃花羹。” 她看着手中的羹汤说道:“虽出自我的手,可做法,火候,全出自风公子之口。” 而我奇怪的是,桃树新出蕾。他何以做出桃花羹? 我接过后,又放置到茶桌上。 “我知道了。” 又向她说到。 “你出来了许久,也该回去了。” 她惊觉道:“哦,他还等着我回去跟他复命呢。” 说着,她向门外跑去。 目送她的背影走向隔壁风儿的房间。 我双手关上了门。 “这傻小子竟还有这手艺。小五,口福不浅呐。” 老须臾舔了舔胡须上沾的残羹。 偷吃的太仓促,嘴角的余香一时间无法消弭。 “丫头,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想替你尝尝的。奈何太好喝了,没忍住,一口气干掉了。” 他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怪就怪傻小子做的太好吃了。” 我一转身,将正在擦拭嘴角的老须臾收回了露珠中。 和衣躺到榻上。 “老头,夜深了。我也乏了。” 昏暗中,萦绕我掌心的字也暗淡了下去。 雨声里,却无半分睡意。 无论如何,先找到龙芯草治好风儿的眼睛要紧。 至于悯生剑四散的元灵,日后再寻吧。 正文 第十六章 相见迷渡 , 天色将晓。 夜雨已收。 我半坐在窗前。 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街巷。 须臾那老头夜里偷溜出去,约莫这也有三四个时辰了。也不见他回来。 他许是醉酒了,说不定躺在那棵桃树下睡着了。 万一被人逮着了,我终是脱不了干系。 此般想着,便跳下木窗。 已经用了三次也没能将他唤回来。 还是去寻寻吧。 昨夜里他便闹着要去后院桃树下挖人家的桃花酿。 许是在后院。 化身流光,来到一片桃树下。 埋藏在桃树下的酒,果真被人盗了出来。 三三两两只残破的酒坛,歪斜地倒在桃树根旁。 被遗弃在地的桃花酿,顺着残缺口,滴答滴答地流到树根处。 这像是须臾能做出来的事。 可白白将几坛子美酒糟蹋了,却又不似他的行事风格。 他是被人发现了,遭人偷袭? 或是,他发现了其他人,用这尚未开封的桃花酿袭击别人? 可是下过雨的地面,未曾发现其他人的脚印。 寻思着,还是去前厅看看。 只见,几个中年男子,沉醉地倒在地上,鼾声此起彼伏。 醉梦中还偶尔喊着店小二。 “再来一坛。” 客栈的店小二伏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小二猛的惊醒。 双目惺忪,朦胧的四下瞅了一下。 又倒头伏在柜台上重游旧梦了。 一抬眼,正见须臾的身影从客栈外一闪而过。 我化身一道绿光,穿出了红尘客栈。寻着须臾而来。 迷渡山? “小五,你猜我见到了谁?” 深山迷雾中,老须臾拉我藏到一颗古树后。 用着同我说到。 “老头,你莫不是撞鬼了吧?定是位貌美的女鬼。魂都被勾到这烟雾重重的迷渡山上来了。” 我还怨他,没事上个什么山。害我白替他担心了几个时辰。 他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的风儿。”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摸了摸鼻头,再次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是风沐希。” 老须臾坚决地不似撒谎。 他也不擅长骗人。 可是风儿,也定然不会来此迷渡山中。 他双目失明,更不可能从迷雾山林中来去自如。 “莫不是竹林晚姑娘所见的那个人?” 我忽然想起初入红尘客栈时,晚晚姑娘对风儿说的那席话。风儿从未踏足万疆国,更未去过念城。而晚晚姑娘偏偏说同风儿只是数日未见。 那么,数日前晚晚姑娘见到的到底是谁? 老须臾惊诧道:“两个风沐希?” 他拉着我飞身到另一棵枯树后。 “丫头,若是没猜错的话,此人定与悯生剑有关。” 老须臾活了万万年的经验之谈还从未出过错。 “那就更要找到他了。” 我应道。 事关风儿,我定要弄个清楚。 我同老须臾曾生活在梦境墟中一千年。 对这般烟雾已是司空见惯。 他带着我穿梭与山林中。如同穿街走巷。 最后,我们飞身至一个被封印的山洞前。 “小五,他在那个石洞里”。 老须臾对灵魂感知能力无人能及。 石洞口被一块巨石封堵着。 灵异的光将石洞同巨石融为一体。 若没有须臾的灵魂感知力根本无法察觉此处的异样。 石洞数丈内草木不生。 昨夜刚下过雨,林中多有湿气浓雾。 唯独此处不曾有半点下过雨的迹象。 “好强的剑气。” 须臾随即吸来一片树叶,用灵力送了过去。 须臾送过去的叶子,刚触碰到石门便被化成粉末。 我同须臾不禁对视了一眼。 老须臾微蹙着须白的长眉。捋了捋苍白的胡须。 摇头道:“想要穿过石门,又不被发觉。只能找到比叶子更轻盈的灵魂才能穿越过去。你本是凤蝶一族。凝聚灵魂之力,化身羽蝶就可以穿进这道石门。” “小五。我幽居梦境墟太久了,沾染了一身的湿气。看来只能靠你了。” 为了风儿,我自是要试一试的。 我向他点头示意。 他助我从本体中脱离。 我是凤蝶一族,再无法改变了。 “丫头,灵魂脱离本体,你的神智有可能会受外物干扰。你定要万事小心。” “嗯” 我轻盈地舒展着紫色的薄翼。 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一定要治愈风儿的眼睛。 “丫头,切记三日内一定要灵魂回归本体。我只能用观微术陪着你了。” 我只身飞向石洞内。 石门外层是被一股强大的剑气所凝结的结界。 侧翼而行,还是被一道剑气所伤。 石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片黝黑。 只能依靠罅缝间的气流辨别方向。 “小五,这条通道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长。” 老须臾亦用灵魂感知着我的方向。 从石洞中不知飞了多久,终于隐约能听到流水声。 “小五,沿着石壁左转,就可以出去了。” 我照着须臾提供的路径飞行。 果然,看到一丝光明。 寻着流水声。向光明处飞去。 于光明最近的出口亦有一道剑气凝结的结界。 此前受了伤,我的体力已无法支撑我从容越过这道结界。 须臾的声音却夹杂了几分异样。 “小五,这道是生死门,共有九百九十个生死结。行差一步,可能就会灰飞烟灭。” 这老头果然给我带不来好的消息。 九百九十个生死结。只有一个点是生门! 我如何从这剑气所结的网中脱身? “老头,你确定同风儿容颜一样的人就在里面吗?” 我再次向他确认一遍。 他被神尊困在我娘亲亲手所造的梦境墟中一千年。他现在好不容易脱身了。找我报仇,也说不定。 “老头?老头?……” 我等了一片空虚。 怎么不好使了?难道须臾那老头的微观之术也出了问题? 山洞没信号,接收不到?可刚才还好好的,眼看都快出去了,怎就感应不到他了? 看来,这道生死门,出或不出?生或死?都得我自己来决定了。 九百九十个生死结,毫无破绽可寻。 思绪一片混乱。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无力地跌落到石洞的地上。 与地面相触的刹那,有个声音从我脑海里涌动。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為和。” 沐哥哥? 是沐哥哥! 我的眼睑无力地将阖未阖。 我无力地唤着久居我心上的人。 “沐哥哥。” 恍惚间,生死门外立了一个身影。 朦胧却深刻。 “沐哥哥。” 正文 第十七章 生死门外 , 凝聚灵魂之力脱离了本体,化身羽蝶。又被剑气所结的结界而伤。 九百九十个生死结,我无力再去闯了。 落在生死门前,再也没有等到须臾的声音。 等来的却是一个熟悉而深刻的身影。 他的手掌轻轻拂过生死门,九百九十个生死结瞬间化为乌有。 他的脚步走进来的那一刻,随手将我引至他掌心。 他眉目间舒展,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 “沫儿。” 此般称呼我的,除了沐哥哥再无他人。 可他掌心的味道却是陌生的。他掌心的温度,也是陌生的。 纵然我曾遗忘过沐哥哥,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被遗忘。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 沐哥哥曾是云溪镇中的一位大夫。 可眼前的人,一嗔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旧时回忆。 分明就是沐哥哥般的形容。 却不知何时退却了一身的药香。 那种百草混合的香,只归属于沐哥哥。 风儿没有。 他也没有。 许是我太过虚弱产生了幻觉。 他看我的眼神。他唤我“沫儿” 又怎会不是沐哥哥。 我曾去过酆都城只为寻你。 我曾闯祸离恨天只为寻你。 从长安城到念城也只为寻回你。 依恋着他手心的余温。 依恋着他深情的看着我的眼神。 依恋着他轻轻唤我的名字。 他总是对我浅浅微笑。 看着他,什么也不做。我也甚觉欢喜。 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我随他带我去任何地方。 他曾问过我:你可还愿同我一起踏遍万里河山? 那时,我们不需一字一句。 会心的一笑,便是千山万水的约定。 “沫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 当他踏出已经虚无的生死门外时,我的身体突然一僵。 冷。 随即打了一个寒颤。 他似乎觉察到我受过伤的左半边翅膀微颤了一下。 他又用手掌紧紧地捂在胸前。 我几乎被贴在他的肌肤上。 他用身体的温度,手心的温度为我取暖。 尚觉一丝寒气入骨。 却也因着寒意,多了几分清醒。 他带我回到一间紫晶宫殿。 将我从怀中取了出来。 “沫儿,我知道你怕冷。我送你回归本体,就可以御寒了。” 他说话之际,我偏偏一眼便看到冰榻上有一副肉身。 正是石洞外,须臾守着的那副。 我的。 他用灵力助我人神归一。 眼珠转了几转。 见他向我走近。 温柔地问道:“沫儿,可好些了?” 他扶我坐起。 这床冰榻着实受用的很。 明明为寒冰所制,寒气流入体内,却能将通体化暖。 随着那句问候,我深深地凝望着他。 “沐哥哥,对不起了。为了确定是你,原谅沫儿对你施摄魂术了。” 心里已打定主意。 我任由他的目光将我封锁。 任由他将我的手,攥紧在他双手手心里。 我向他施了摄魂术。 他握紧我的双手微怔了一下。 旋即又恢复了先时模样。 深情地注视着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给我温暖。 下一刻,我在他的记忆里流连。 远在九百八十三年前。 雨夜。 迷渡山。 一位背着药篓的少年,冒着雨,从山上往下走。 不小心,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差点没摔下山去。 他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踩着的是一只手。 心有余悸,却还是近前看了看。 竟是一位将死未死却不知昏迷多久的少年公子。 他冒着大雨,艰难地将他从迷渡山上背回了念城的医馆里。 他用上好的药材配制的各种药,都无法将少年公子医治。 喂一次,他吐一次。 “这种体质,还是第一次见。”风沐希默默地念着。 吐一次。风沐希便又将药材换个炼制方法。 汤药,丸药……各类试了一个遍。 皆无效。 少年公子已是滴水不进。 风沐希,无可奈何。却又有些不甘心似的。 不忍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医馆里。 只好剑走偏锋,兵行险着了。 他将自己的血输入到少年身上。 数日仍未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不过面色略有血色了,不似先时的苍白。 风沐希,时喜时忧。 “看来,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一日。 他又如往常一般,欲向少年公子输血。 针头刚扎入少年公子胳膊上,猛然间看他竟坐了起来。 吓得他手里一哆嗦,针头又狠狠入骨三分。 少年公子怒目而视。 一时间风沐希手足无措。 少年公子将扎进肉体里的针头,拔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随手扔向了风沐希。 起身就要走。 刚迈出两步,似乎又有些头晕目眩。 风沐希忙将扶了一把。 看他一脸的憔悴,虚弱又无力。竟将他抱到榻上。 强行让他躺下休息。 少年公子无力反抗。倒也逆来顺受了。 “小兄弟,你三个月来滴水未进。你这才刚醒,别乱走动了。” 说着,有帮他掖了掖被角。 “你醒了就好,也不枉费我三个月的心血了。” 又用手敷了敷他的额头。 “没事了。”他微笑着看着他。 “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你好好休息吧。” 风沐希刚要起身,竟被少年公子拽住了手。 少年公子勉强地蠕动着干涩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沐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等你体力恢复了,你想去哪儿,我便不再拦你。” 他倒也乖巧地将风沐希的手松开了。侧身背对着他。 风沐希的脚步渐行渐远。 他才再次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 时光有时会很快,有时又很慢。 醒来后,风沐希侧歪在他床榻边。 他二人的手相互紧攥着。 对眼前的一幕,怎么也想不出缘由来。 抽手要与他划分界线般。 风沐希也在那一抽手之际猛地惊醒过来。 半分微笑,半分尴尬道:“那个……方才我……” 一时间语无伦次了。 少年公坐起身来,倒也没有半分怒意。 风沐希恍然想起他为他熬的粥。 他从汤碗里盛了一勺,递到他面前“小兄弟,你尝尝这桃花羹。” 少年公子抿了一小口。 仿佛意识到要一个陌生男子喂自己吃东西的举动,有所不妥。 风沐希眼里只有健康人和病人。确然未曾忌讳这一点。 他从风沐希手中接过汤勺。 自食其力。 “你慢点,别着急。三个月都没吃什么东西,一定是饿坏了。你慢慢吃,还多着呢。我一会儿再去帮你盛些来。” 风沐希话音刚落。 少年公子竟将尚未喝完的汤碗塞回风沐希的手中。 风沐希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却也照顾着他那不稳定的情绪。平心静气道:“小兄弟,我叫风沐希。是云溪镇的一名大夫。你是我在迷渡山采药时发现的。你若不喜欢这里,我送你回家。可好?” 少年公子,一言不语。 双目涣散,也不知看向何处。 “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何处?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回去。” 他似乎对风沐希的提问,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曾做任何反馈。 “难道是从迷渡山上跌下来,失忆了?怎么没有一般失忆者的症状?”风沐希喃喃自语道。 风沐希怜惜地看着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终于看着风沐希。 半晌后,才颔了颔首。 “你即不知来处。也无归处。处境倒是跟我有几分相像。” 他看着年少公子,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兄弟,既如此。从今后,我来照顾你。” 少年公子蓦然睁着双眼。 “你若愿意,我们一起踏遍万里河山,帮你寻找家。若有一日,你记起了什么,你想离开,我便送你离开。你说可好?” 许是一个孤独的太久了。如今从山而降一位同命相怜的小兄弟。他竟有些喜不自胜。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风沐希又侧着脸,思忖了一下。 “你即是我从雨中发现的。就叫你雨沫吧。” 他又揉了揉少年公子的头,笑道:“小家伙,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你也有名字了。小沫沫,你说可好?”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从他们相遇的刹那,就注定此生不再孤独。 原来,我的名字是沐哥哥给的。 原来,我吃过的第一口食物,也是沐哥哥亲手所作的桃花羹。 正文 第十八章 云溪医馆 , 少年得了名字。也得了兄长。 他的神情却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悲喜。 风沐希似乎也曾未希冀过会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能从小兄弟眼中流露出来。 若能同小兄弟如此安稳相伴一生,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可遇见一些人,注定会发生一些事。 或许是好,或许是坏。 再次见到他身影时,风沐希却正遭人非议。 一个涕泣的声音道。 “风大夫,我家相公数日前来你医馆看病。你只说是风寒,不打紧的。可喝了你的药,不见好转反而日益严重。你看看,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另一个声音嚷到。 “小子,我大哥总归是腿伤吧,你到底给他用得什么膏药,现在半身不遂了?” 围观者七嘴八舌,啐道:“风大夫,我看你是疯大夫吧。我们云溪镇就你一位大夫。你这是要全镇人陪葬呀?” “姓风的,这十八年来,我们镇上没人亏待过你吧。你怎下的了毒手,要将全镇覆灭?” 风沐希一脸惊愕,却又马上平息了。 他必须保持清醒。尽量用自己的冷静抑制一下众人的燥怒。 他屈下身,翻了翻那女子相公的眼睛。 帮着他把了脉。 有一抹惊讶之色略过他那深邃的目光。 他随即转身查看另一位。 看了看那人的腿伤处。 明显从淤青色变成了黑色。 两位患者都有相同之处,眼中有墨色缠绕。嘴角亦变得紫黑。 又有人颓丧地叹息道:“风大夫,您是我们的活神仙。这些年为我们做的。大家都铭记在心。风大夫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也不会怪罪的。只是这些个人命,总不能白白断送了吧。” 有人一把将风沐希拽起来,搡到一旁。 “姓风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来还。可我大哥是无辜的。” 风沐希镇定道:“他们确实服了我的药。可他们中的是一种奇异的毒。而这种毒还会被传染。” 闻声,众人神色皆变。 不自觉脚下都向医馆外退了退。像避温神一般。 此间,一道灵光微动,雨沫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愣住了。 片刻后,一声声“妖怪”。破天而来。 风沐希刚要澄清什么,能逃的也不见了踪影。 逃不走的,也都晕死过去。 风沐希,扫了一眼雨沫,旋即无奈地转了脸。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向晕倒在地的那些人走去。 他仿佛猜测到了这些病症的根源。 雨沫走近他。 欲言又止。 他抬起眼,示意雨沫帮他将这些人抬到医馆里。 雨沫挥手间,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皆被凌空。 弹指间,那些人便被送到医馆内,雨沫手指所指的方向。 他一收手。 那些人齐齐躺在医馆内地上。 一贯和煦的笑容如春风照面,此时已被隐没。徒增了几分冷色。 再看一眼小兄弟无辜的眼神。 他又柔软了些许。 沮丧道:“小沫沫,若是没猜错,此事或许与迷渡山上的草药有关。” 他又嘱咐道:“你留在这里。” 他又有些不放心似的补充道:“你刚嗖的一下出现。大家难免会对你有些误解。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与人……” 未待他说完,雨沫扯着他的半边臂膀一把将他凌空。 带他越过云溪镇。 一闪身,已然飘落到迷渡山中。 风沐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难以置信自己的小兄弟竟会飞天之术。 惊魂未定,却又来一折。 随着一片枯叶坠落,他才意识到迷渡山中的蹊跷。 抬起衣袖遮着自己的口鼻。一手忙捂向侧身而立的雨沫。 “这烟雾有毒。” 久置林中,却不知这毒烟从何而起。 风沐希尝过百草,早已百毒不侵。 可这不知源于何处的墨色烟雾到底荼毒了整座迷渡山。 顷刻间自是草木凋零,飞鸟尽绝。 除了满山烟雾弥漫,再看不到任何生灵。 雨沫大病初出愈,终也不能抵挡的了这有毒的烟雾。 显然有些神形涣散。无力支撑身体般,气喘吁吁,依偎在一颗枯木下。 风沐希忙过来探问道“小沫沫,你怎么样了?”神情有些紧张。 他无力地将头靠在风沐希肩上。 粗喘着气。虚弱地唤了声“沐哥哥。” “小沫沫,你别睡。你相信我,一定会没事的。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我这就带你下山。” 说着,他将雨沫背到背上。 烟雾渐浓。 已经无法辨别脚下的方向。 一个踩空。 双双从山体上滚落到另一处悬崖峭壁上。 “小沫沫,你抓紧我的手,别松开。” 他那么用力。要用一生的力量来救他。 却被谁人轻而易举地指点了上来。 浓雾于此际消散开来。 风沐希忙挡在雨沫身前。以防未知的偷袭。 他的守护如此用心,却又不堪一击。 被人生生将雨沫隔空偷走了。 风沐希在渐散的烟雾中,未能抓住雨沫的手。 他清晰地听到了笛声。 一缕缕清音如空气般随着呼吸流转在体内。 疏通并循环着全身的血液。 以他的经验,此人并非敌人。 此举是在救人。 烟雾渐渐消散。 他一眼便看到了被一缕缕清音旋在半空的雨沫。 他没有打断旋律。 他确信,那人是在救自己的小兄弟。 片刻后,旋律所散发的幽光将雨沫送至到他怀中。 已是疑惑万千的风沐希,此刻还清醒地知道该是要道声谢的。 可这声“谢”字,尚未脱口。 那人一个闪光,已然不见了踪影。 风沐希回眸深邃地盯了一眼这方才还弥漫着烟雾的迷渡山。 背起雨沫,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什么飘然而过。 偏着头,回视了一眼。 一片落叶从身后悄然飘落。 他背着雨沫赶往云溪镇上的医馆。 许是在他背上被颠婆的有些不适。 雨沫“咳咳”了两声。重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已然清醒了。 “你放我下来。”雨沫握着拳头,抵了抵风沐希的肩胛骨。 “小沫沫,你感觉怎样了?” 雨沫从容地将一片枯黄的叶子从他肩上拂去。 嘴角间浮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浅笑。 “小沫沫,你无恙就好。” 他止不住有些失笑道:“没想到我家的冰冷小子,也会笑了。” 不无打趣道:“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这一笑,一定能迷倒整个云溪镇中的少女。” 他一把又搂着雨沫的肩膀,悄声道:“主要是,为兄不用担心你日后娶不到娘子了。老是一张冰块儿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总欺负你呢?” 然而,他的笑未圆满,就被天外的一道红光僵住了。 他的目光被天外的红光沸腾着。 隐隐有些不安道:“那是云溪镇的方向。云溪镇出事了?” 正文 第十九章 藏剑出尘 , 风沐希见到天际的那么红晕来自云溪镇的方向,心下猜测到是云溪镇出了事。 雨沫身形微动,脚下便幻出一片翎羽。 风沐希指着那片翎羽,嗫嚅了半晌,惊讶的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看来是对自己的这位小的兄弟知之甚少。 他总能给人意外。意外的惊喜。 也来不及再做多想。 雨沫已经乘着翎羽,欲要飞行了。 风沐希见状,忙的跳了上来。 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兄弟。 出于紧张,他的胸膛紧紧贴在雨沫的后背。歪着头,靠在雨沫的肩上。 活了十六年,见过了天空中的飞鸟。从没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飞行。 还是这种被动的关系。 自然更没想过了。 翎羽飞行的速度,要比雨沫的风速快上几倍。 脚下的山河与城镇,他不敢多看一眼。 紧闭着双目。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已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雨沫是他唯一能抓住并依靠的人。 此时,他从身后抱的更紧了。 雨沫对自己亦是未知的。 风沐希说过,他许是失忆了。 过往种种,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或许自己真的失忆了。 关于自己为何能瞬间转移,为何会御羽。他也无从知晓。 只是从众人惊恐的神色中,以及身后风沐希的紧张中,隐隐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能力,似乎非比寻常。 一道白色闪光般划过天际。 飘落到云溪镇的医馆前。 眼前的一幕着实令风沐希怅然若失一番。 整个医馆被大火焚烧殆尽。 整个云溪镇也被烧毁成断壁残垣。 天际的那片殷红,果真是云溪镇在火海中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 风沐希如痴如傻般,在残灰余烬中刨着什么? 他又突然僵滞了手上的动作。 许是空气中的死寂,他心上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眸中闪过一片火海,随即也如死灰般沉寂。看向更远处。 雨沫知道他在找什么。 先于他去镇上的各个角落,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等他们再相遇时,四目空对。 一片阴翳浓浓地凝在了风沐希的双眸之中。 他几乎瘫软在这片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土地上。 他用手掌触摸着他曾走过的这块石阶。 一声声欢笑从他记忆里穿过。 镇上的男女老少都曾心怀感激地尊称自己是“活神仙。” “活神仙”此时却成了一个“活笑话。” 他想为云溪镇上的每一个人尽些绵薄之力。 为他们再做些什么。 可来不及了。 连他们的骨灰都找不到。 他自责道:“都是我的错。” “错不在你。”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证明有人还活着。 他半湿着眼眶,回身看去。 “师傅?” 此人正是先时在迷渡山救助过他们的人。 他身着水墨色衣衫,眼里仿佛住过万水千山,深邃而幽旷。 如风般站立在那里,便能召唤千军万马。 此人非富即贵。 三人的目光,两两相望。 “他们都被我带去念城的福来客栈中安顿了。除了死在这医馆医馆里的两个人。” 风沐希,对他感激之情愈甚。 对其敬仰之心,昭然若是。 对两个人的死讯,深怀愧疚。 他恭身要向衣袂飘然的男子道声谢的。 刚要行礼,却被那人飞来一片白羽阻挡了。 “我霜羽陌从未收徒,此生也决不收徒。” 语气极为冷淡却决绝。 他不曾多看一眼风沐希。 神情里透着拒人千之外的况味。 “师傅,收不收徒,是你的事。认不认师傅是我的事。您的救命之恩,风沐希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或许,他执着的不是做人徒弟。也不是认人为师。 只是心中的那份感激之情无处寄托。 “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恩怨。何来报恩一说。” 他又将目光移视向雨沫,“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心儿,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雨沫似乎未曾察觉到霜羽陌凝视他的目光。 好似也未曾听见他所言半分。 自顾自地替风沐希整了整身上沾染的烟灰和尘土。 风沐希却听的清楚,疑惑道:“师傅,迷渡山上的烟雾有毒,你知道?云溪镇突起大火,你也知道?” 霜羽陌神色如故,没有半分波澜。 却不知为何,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似乎不愿看到什么。 或是有意隐瞒什么。 “风沐希,照顾好他。云溪镇的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话音刚落,他便闪光般不见了。 “小沫沫,师傅和你一样都会飞行。都能嗖地一下子不见了。师傅好像认识你,你可还记得是否见过他?” 雨沫此时方回过神,随着风沐希看向霜羽陌隐没的地方。 “见过。刚走。” 风沐希知道雨沫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耸了耸肩,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步流星向自己的医馆跑去。 雨沫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 转眼间,比他先到医馆前。 风沐希手指不听使唤般,指着雨沫碎碎念道:“你……你……算你厉害。” 他上蹿下跳,找到医馆内熟悉的方位,开始寻找什么。 雨沫见他又是推断梁,又是刨残壁。 “沐哥哥,你要寻什么?” 随着一声沐哥哥,他的手指略微僵了僵。 他突然猛地起身,给了雨沫一个结实的拥抱。 “小家伙,你终于肯认我了?”他眼里的那抹阴翳被一丝喜悦逆袭。 “真没想到,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唤我沐哥哥。在迷渡山上你昏迷之际,虚弱的这般叫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雨沫显然对这般熟络的方式,有些不习惯。 木讷在那儿了。整个身子也僵住了般。 “小沫沫,我在寻一把剑。” 说着,又俯身去寻。 雨沫,出手一握。 一把尘封的剑从地下直接飞了出来,被雨沫握在手心。 风沐希随着那道剑影,目光也滑落到雨沫的指端。 “早该想到你小家伙这么厉害,我就不用空寻这半日。” 他从雨沫手中接过剑。 掀了一片衣角擦了擦剑身上的尘土。 “你悬壶济世,以草药为伴。要这剑有何用?” 雨沫不解地问道。 风沐希由此向雨沫道出了他的身世。 原是云溪镇的前任镇长,将他从迷渡山上带回来的。 那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彼时,镇长的夫人因难产而死。 新诞生的婴儿不久后也夭折了。 镇长此后再无续弦之意。 却将捡回来的婴儿视为己出。 镇长从迷渡山上带回来的还有一把剑。 那把剑就在婴儿的身侧。仿佛一直在守护他般。 镇长决意给婴儿取个名字。 因着这婴儿同那把剑的渊源,镇长取名每每要经得此剑同意。 终是不得意。黝黑的剑鞘上忽然灵光熠熠,闪着几个字。 镇长便以此为名。 唤他风沐希。 镇长鳏寡孤独。尚在悲恸之中。 这婴儿便由镇上的百家共养。 他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的。 对云溪镇始终怀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镇长一生清贫,辞世后告知了他真相。也将那把随他而来的剑遗交给了他。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是镇长必毕生所愿。 也是风沐希十年来所受的教导。 风沐希所在的医馆也是镇上各家各户集资所建的。 他曾谨遵养父之命,行医救人。乐善好施。 如今云溪镇已不复昔日和谐光景。 他内心难辞其咎。 决意要为这一切负责。 要给镇上的每一个人一个交代。 至少也该当面赔罪。 “小沫沫,我不想背负一身的罪责,也无法逃过自己的内心。你可愿同为兄去往念城?” 即为兄弟,他不能丢下雨沫不管不顾。 可也不忍雨沫因他受人非议。 雨沫一言不语。 却幻来一片翎羽。 风沐希心领神会。 跳上那片翎羽,对着那单薄的背影说道:“小沫沫,待此事解决了。我答应你,一定带你踏遍万里河山。我们去看最美的星辰。我给你做所有你爱吃的食物。” 雨沫笑而不答。 正文 第二十章 冰湖之上 , 随着沐哥哥而生的那把剑就是剑圣用以拯救苍生的悯生剑。 却不知后来的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生生将我我同沐哥哥引向两端。以致最后的我们一个失忆成妖神。一个失明又重生。 他记忆中那时的我,还是位男子。 曾被娘亲下了验身咒。 只有遇到真爱,方能化解。 那些被我遗忘了的点点滴滴,与我,与沐哥哥而言,定然是刻骨铭心的吧。 从冰海中被魔魂之力反噬后的我,唯一记得的是有人为我而死。 去了酆都城,闯过离恨天。 白渡山君告知我,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风沐希。 有了须臾重生之力,藏于心上的人,才依稀有些深刻的感触。 那些如光影般斑驳的影像,全是关于他。 对着东荒拜过天地的也是他。 我用摄魂术探知着沐哥哥的记忆。 终是被一声声“沫儿”,打断了。 恍惚中回过神,眼前的人,可是曾同我共生死的沐哥哥? 那时的他不曾有半分灵力。 然而,带我轻易穿过生死门的他,还是曾经的沐哥哥吗? 或许,因着一些变故,他找到了属于剑圣的那股力量。 可无所不知的白渡山君,要我去长安城寻的人是风儿。 如若不是,此人为何又有着独属于沐哥哥的记忆。 我心生疑虑。 再凝望他时,他依然用深情而柔软的目光看着我。 嘴角勾勒的笑容,极为动人。 他温柔地将我垂落在鬓前的一缕发丝,向耳后捋了捋。动作极其轻柔而不失风度。 他反握着我的手,轻轻揉了揉。 微笑着说道:“沫儿,你这样看着自己的夫君可足足有一柱香的时辰。” 他用另一只腾空着的手,轻柔地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的心头一紧。 他同自家娘子闲谈般从容。 他口中的那句“你的夫君”亦是说的如此轻松。 我低头沉思,不置可否。 他又微笑道:“小傻瓜,可供我们彼此守望的还有生生世世的时光。沐哥哥实在不忍让你挨着饿,这般看着我。” 说着,他手掌一摊,掌中出现了一碗桃花羹。 “我的沫儿,多久没有尝到沐哥哥亲手为你做的桃花羹了?” 他盛了一勺羹,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才将它喂到我嘴边。 我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切是如此熟悉。 在他的记忆里。我初次醒来,他亦是如此。 “乖。你将桃花羹吃完了,沐哥哥带你出去走走。”他依旧一脸笑容,宛如一湖春水。一不小心,就会将此生沦陷进去。 他的话语如同梵音神祇一般,无法抗拒。 我嘴巴生硬地一张一合,任凭他一勺一勺将桃花羹喂进我的嘴里。 是我熟悉的味道。 是我曾爱过的人。 许是分散的些许光阴,我们之间终是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分明。 再或者,是多出了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转眼,光阴移至西窗外。 他说要带我去看看冰城的万里风光。 而后,极为细致地帮我披上了一件羽白色的大氅。 握着我的手走出了这间紫晶宫殿。 天地一色,皆白。 如轻烟般的飞雪来自天穹,犹如片片飘零的花瓣,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雪白在空中流转,追逐。 来时纤尘不染。 落时点尘不惊。 放眼望去,脚下却是千里冰封。 雪在空中轻舞。 又落在冰的怀抱中相融。 像极了相濡以沫的爱。 这是另一个属于六界之外的世界。 他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些,目光注视着远方。 如春风滑过湖面般,清幽地说道:“沫儿,你映在冰雪中的笑容,也一直刻在我心上。我们一起抛过雪球,却从未命中过彼此。因为不舍得对方受伤。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疼痛。因为你喜欢,我将整个冬天搬进了我们的往后余生里。你可还喜欢?” 是呀,我曾喜欢过冰雪。 可在冰海中我亦失去太多太多。 如今的我,如何再如先时那般以雪为天,以冰为地,欢喜无虞。 断然是不能了。 可他一心的欢喜,流淌在眼眸中。 我低头不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爱。 他一个转身将我搂在他怀中,带我飞向一片冰湖之上。 看着他向后退了两步,反手之间,手中出现一支冰箫。 箫韵悠悠地飘然而来。 仿佛将冰湖之中的冰鱼唤醒。 冰鱼从湖底跃然于空中。 群鱼共舞。 随着他的旋律,冰鱼飞旋在我身侧。是邀我共舞。 他那阳光般的笑容,映照着我整个生命的温柔。 放下所有的困惑和猜疑。 无法自拔地迷醉在他的天地里。 我缓缓地伸出手,划过一道婉转的弧线。 冰鱼随之而来,踏着我指尖划过的印记。 与此冰天雪地。 我们彼此燃烧,只为对方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确认着彼此的爱。 随着箫声的起伏,冰湖上亦结出了千万棵葳蕤茂密的玉树。 旋律突然转折如一滴泪从眸中滑落。 刹那间,冰树开出了千万簇冰花。素妆而来,却美得令人窒息。 许是太过美幻,太过真实,才让人略略清醒。 这一切该是假的。 箫声最后一个余音散尽,我的脚下不慎崴了一下,几乎要从冰湖上摔倒。沐哥哥如飞鱼一般,侧身飞过来,手肘抵着冰面,握箫的那只手刚好将我揽进他的怀里。 随即,他躺倒在冰面上。 我躺在他的怀中。 坐起身,我们只是相视一笑。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滑到我的脸颊上,某一刹那我看到他面色闪过一抹潮红,宛如微醺般。 “没想到,我的小沫沫舞韵优雅,如此迷人。” 我背靠着他的胸膛,他用双手环抱着我。 是如此温暖。如此美好。 “我的沐哥哥何时会吹箫?亦出如此妙音。” 他的笑声从耳畔滑过,“因为余生还很长很长。我怕沫儿同我久居冰城心生厌倦。眷恋红尘。我得为沫儿多寻些乐趣。” 我抬起眼凝望着他,他亦如此般深情地凝望着我。 目光温暖着对方。 “沫儿的生命里有沐哥哥就够了。沫儿不需要沐哥哥再为我做什么了。” 我坐躺在他怀中。沐哥哥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他的鼻尖对着我的鼻尖。 莫名有股暖流从脚底涌上心头。 我想,沐哥哥是情不自禁要亲吻我。 可是,我的心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撕扯般,一股疼痛袭来。 这股疼痛让我愈发清醒。 伴随着那股刺痛,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五,他不是。” 是须臾的声音。 我猛地将他推开。 站起身,抑制着那股刺痛。也抑制着对沐哥哥的所有情感。 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将须臾怎么样了?” 他显然为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手足失措。 不可置信般,试探地向我走近。 关切道:“沫儿,不怕。有沐哥哥在。” 我的手指微颤,却被他握紧了。 “沫儿,你想知道的一切,你也看到了。你用心感受这一切。你的存在是真的。我的存在也是真的。我们的爱亦是真的。” 他将我的头依在他的肩上。 他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他不是他,他又是谁呢。 “沫儿,关于我们的故事,我铭记了再铭记。你一直在我心里。我的小兄弟小沫沫在。我的娘子沫儿也在。自始至终,都是你。也只有你。” 他是那么真诚。那么真实。 被我遗忘的,须臾又何从断定他不是呢? 我若信以为真,对沐哥哥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除了他身上没有那股淡淡的药香外。我找不到任何怀疑他的理由。 可是,他逃避了我的问题。 我刚要脱离他的怀抱。他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般,将我拥的更紧。 缓缓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是谁。我也知道沫儿的身份。你对我用了摄魂术,我知道沫儿的疑虑。”他仿佛悠悠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须臾在石门外,我从来没伤害过他。因为我知道沫儿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相残。” 老须臾的声音又突然蹿了出来。 “莫要信他。” 是老须臾用灵魂感知力,同我说话的。 “你即安然无恙,那沐哥哥所言便是真的。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何故对他深怀如此敌意?”我用心跟那老头对话。 “看来只得当面对峙了。” 片刻后,清冷的笛音响彻冰城的上空。 霜羽陌同须臾飘然在半空中。 沐哥哥带我回来时,他曾收了生死门的结界。 如今,他们轻而易举破了石门外的结界。进得了这冰城。 “老头,这是我同沐哥哥的事。你带那个冰块儿来干嘛?” 因为那个羽族的霜羽陌。我连带着须臾也憎恶三分。 公然挑拨我和沐哥哥的感情,真是可恶。 越发觉得他那冷冷的笛声比不过沐哥哥清雅悦耳的箫音万分之一。 伴随着他们飘落到冰湖上的,还有一个人。 白渡山君。 白渡用仙法,缚来一束光绳将我从沐哥哥怀中拉向他。 沐哥哥毅然出手,使了一道剑气将我小心翼翼的环住,向他的方向拉。 白渡不尽情意地牟足了劲,他的光绳将我的手腕勒的生疼。 他却诡异地笑道:“你再不松手,她可要被身首异处了。” 真够狠。 沐哥哥妥协了。 我被白渡一下子拽到他身旁。 “三百多万年前,东岳大帝用千年寒冰铸造冰剑。你可知那千年寒冰从何处来?”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故弄玄虚。 见沐哥哥从容自若。 他又一把将折扇合住,故作神秘道:“若没猜错,你胸前应有一片竹叶印记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剑伤成劫 , 飞雪飘落在冰湖之上,与湖面重结为冰。用摄魂术探知到的记忆刻入我的脑海里,与沐哥哥重燃一片相惜。 白渡山君提及三百万年前关于东岳大帝亲手铸造的那把冰剑,关于那块不为人知的印记,我亦心生疑窦。 他说,东岳大帝是从神尊处借来的千年寒冰。神尊曾用幻思瓶盛着那块从南荒取来的寒冰。那冰身上印有幻思瓶壁上的竹纹。东岳大帝铸成冰剑时,他曾替神尊看过的。冰剑剑体上,自带竹纹印记。 沐哥哥目中含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白渡山君知晓万事的能力无人能及。没想到信口开河的造诣,更是在下望尘莫及的。” 他转头又深情地看着我,目光澄澈,依旧如此温柔地同我说道:“沫儿,你可还信沐哥哥?你可还相信自己的心?” 这是极简的疑问。我却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回应。我遗忘的那些记忆,他都替我妥善珍藏着。他若不是沐哥哥,又会是谁呢?可我喉咙哽塞地竟说不出一句话。 白渡山君却胸有成竹般说道:“鸠占鹊巢。黑的永远是黑的。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你也终归成不了风沐希,成不了剑圣。” 白渡山君说的那么大义凛然。说的那么黑白分明。 沐哥哥眉宇间微微蹙起一抹无耐,他伸出手,想要我回到他身边。 全世界都可以质疑他,人人都可以怀疑他。可我不能。他那么无助,那么孤独。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他从未辜负过我,我亦不能辜负了他。 他不需要一句,我早已向他走来。脚下的路,我走了十六年。他也等了十六年。我将所有人的目光凝结到冰雪里,我将全部的质疑封存到空虚中。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他不顾任何舆论,伸出手只为握紧我的手。 我的沐哥哥一如往昔。 “心儿,他不是风沐希。他是……”霜羽陌的声音穿过冰湖,涌到我脚下。 而此时,沐哥哥借用我的手拨拉开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的泪不自禁地跌落了下来,砸到冰湖上,给我们的过往一个沉重的回音。 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前留着至今也未曾痊愈的剑伤。是替我挨的二百一十九处剑伤。他用温暖的手指,替我揾泪。一边说道:“沫儿,沐哥哥的剑伤无碍了。沫儿不哭,我心疼的。” “这就是你们说的竹之印记?揭开他的伤疤来证明你们的谬论?你们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我鄙视他们每一个人。枉自为君,枉自称仙。 我从心底放弃了须臾。我不要他了。更不想再见到他。还有他们。 “老须臾,你给我的重生之力,你随时可以拿回去了。从今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不,是你们。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使用摄魂心法。”说着,我便撤回了对须臾施过的默默不得语。 “小五,你别这样呀。我知道你生气,可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呀。”他着急忙慌道:“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他们也不是我叫来的。是他们自己找来的。”他又跺着脚道:“要怪,第一个也该是这臭小子。” 老须臾绕过沐哥哥身后,指着他说道:“谁让他没事设个什么生死门。谁让他好端端地跑到山洞又另造一个城的。” 我冷冷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们出去吧。” 白渡山君还想试图挽回局面,也向前拽着我的一只胳膊,说道:“雨沫,你清醒点。纵然他身上也有剑伤。可他不是你要找的风沐希。你可以驱逐我们。你可以不在乎我们。可你也不在乎念城中失明的少年了吗?” 沐哥哥利用剑气,将白渡山君钳制我的手冲开。白渡山君毫无防备,一股炙热倒是令他撤了手,倒退了三步有余。沐哥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预防我再次受人胁迫。 “冰剑,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你以为不计代价,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吗?你借助风沐希残存的一缕灵魂,化身他的模样。你也永远都只是他的影子。”白渡山君振振有词,继而转威为怒:“你可以爱雨沫。可她心里的人从来都是风沐希。凭借着风沐希的记忆,同她共度余生?你该知道,偷来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你。借来的感情,也不可能永久。” “还有呀。”老须臾插话道:“魔尊利用魔魂之力借小五的口同风沐希有三年之约。那傻小子若是找不到失落的悯生剑,四散的元灵之气,三年之后他拿什么同魔尊应战?到时候他被魔尊灭了,悯生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届时,无论是东岳大帝造的那把冰剑,还是注入剑体的那四股元灵之气都会随着风沐希灰飞烟灭。永不得超生。” 他怏怏地拉着我的袖角,央求道:“丫头,人间的情感就跟白露殿里的烟雾一样。置身其中,浓的散不开。转身后,又见海阔天空。我们活在阳光下多好。干嘛非得寄身在那烟雾里。” “呐,你看这里冰天雪地,冷嗖嗖的。还不如我们的梦境墟呢。不如我们回去吧。反正三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到那时,外面的傻小子魂飞魄散。这里的臭小子也会跟着烟消云散的。你到时候还是要跟我回梦境墟的?” 我同沐哥哥相拥着。谁的话,我也不听。谁的话,我也不理。 沐哥哥身上二百一十九剑的剑伤是真的。 他同我点点滴滴的记忆也是真的。 我知道,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将我和沐哥哥拆散。他们还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污蔑沐哥哥。 他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必须陪着他。 “冰剑,风沐希的爱,可同雨沫永生不灭。而你,只能给她三年时间。三年后,你将置她于何地?让她陪着你们殉情,还是任由魔魂将她侵蚀?”白渡喝问到。 “你们走吧。”沐哥哥只淡淡地说道。 沐哥哥揽着我飞身离去。 却向身后划去一道冰墙,将他们阻隔在外。 “雨沫,三年后无论是风沐希还是冰剑,他们都将形神具散,你真的不在乎吗?”白渡山君的声音从漫天的飞雪中飘过。却又突然落地成冰。 沐哥哥一如往常般平静。可就因着太过反常的心理,我却隐隐不安起来。 他们的话,我无意理会。 却又挥之不去。 冰剑。东岳大帝用千年寒冰铸造的那把冰剑。亦是剑圣用以拯救苍生的悯生剑。我的思绪开始作乱:他是……他不是…… 我同他坐在冰山之巅。相依偎在一起。 却各自心怀心事。 目空一切。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紫晶冰宫 , 沐哥哥的那道冰墙终是将他们阻挡在外了。再不见他们追来。 再回首,整座冰城。太冷清,太寂静了。 苍穹飘飞的雪徒增凄冷。冰湖延绵千里却又如此孤寂。 沐哥哥眸中再看不到千山万水。却多了一丝惆怅,半分哀怨。却也转瞬消散。 坐在冰山之巅。他的箫声幽幽,终于打破了这里的沉默。 旋律划过天际。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同飞雪做了约定。亦与冰湖有着密约。旋律破空而来,飞雪霎时宛如烟花盛放。冰鱼群起,竭尽一生的力量跃向天空。 这是冰与火之恋。是冷与暖携手。是前尘旧梦同来生来世相拥。 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为那一刻彼此的相见,无怨无悔地奔赴。 整个冰城被音律浇灌,开了一城的玉树银花。 我看到生命的样子,也听到生命努力生长的声音。这一切都随沐哥哥的心而生。这一切有多美,他对生命就有多热爱。 此时的冰城于我眼中早已胜却千山万水了。 沐哥哥的爱如此炙热。我明白了义无反顾地含义。 那些被遗忘的终是过去。谢谢你,给了我足以铭记一生的此刻。 余音散尽,飞雪于苍穹中静止。飞鱼同白雪相拥。玉树盛开着永不凋零的花。 可是那支冰箫仿佛耗尽自己的生命,已然随着余音一寸一寸消散殒没。 “沐哥哥……”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难过。突然害怕失去他般。 他又深情款款地同我对视。温柔地揉了揉的我发。“我的沫儿这是怎么了?” 他又逗着我的鼻尖。 这个动作,总会让我沉溺其中。忘乎所有的烦恼。这次也不例外。 一看到他温暖的笑容,我总觉来日方长。只要和他在一起,心中便觉无憾。 我努力温习着他笑容中的温暖。也试着还他一个舒心的笑容。 “这样就对了。我的沫儿笑起来真好看。”他抿着嘴轻笑。 “沫儿,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这句话,我曾听过。 自那后,我们被分开了十六年。 我拉住他。“沐哥哥,我……”回忆袭来,锥心刺骨。“我不要同你分开。一时一刻都不要。”我双手环抱着他,我害怕极了。我害怕又是这样的一个转身。再也看不到他了。 “傻瓜。”他痴笑道:“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在原地等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他轻轻执起我的手,那枚环形的冰戒已穿入我的指尖,戴于我的手指上。 我欣然地看着手指间的那枚冰戒。隐约中有一圈木纹,时隐时现。却不知为何,竟会忽暗忽明。 “这枚冰戒,等了十六年,终于有所归了。我也等了十六年,终于送给我的沫儿了。” 原来,十六年前,沐哥哥说要送我个礼物,是冰戒。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沐哥哥将我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我亦回应到:“执子之手手,与子偕老。” 我们相视一笑。 这样被他揽进怀中,依在他肩上,再无他求。 山风微凉,我不禁掩面打了个喷嚏。 沐哥哥随即便将我抱起,飞身离开这冰山之巅。 “沫儿,还是着凉了。我带你回去。”他的话语总是那么关切着。 紫晶宫。 初次醒来时,还未曾发觉它的美。 比起外面的白,这里多了几分柔和。地面不再是冰湖铺就,而是由千千万万颗紫色水晶凝结。整个宫殿都散发着紫色的灵光。千丝万缕的光线却能相容,此息彼出。分外和谐。 东窗之下,摆了一张地心石所铸的石案。上摆放着东岳山巅生长了数万的榧木而制的棋盘。棋笥内盛着水晶石制成的黑白棋子。 南边摆着一床玄冰七弦琴。此面壁上亦藏有古史典籍。 这些都是沐哥哥所喜欢的。 这样的摆设,青龙山上,风儿的草庐也是如此。 世间,真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长的如此相像,性格嗜好亦是不谋而合? 也许这就是缘分。 沐哥哥若是愿意,他日可带他见见风儿。 只是,风儿的眼睛…… 即同沐哥哥在一起。我便不该再想着其他男子。 我将风儿的眼疾之忧悄然隐藏。 我先时躺过的那张冰榻也并非寒冰。而是泉源冰石。这种能辩识人体肝火之旺,脾所亏虚,而自行转换冷暖的灵冰石,六界内也唯恐只此一块了。因为稀缺罕见,被须臾记载到他的六界史典里。须臾也只是听闻,未曾见过。也不知沐哥哥如何得来的。 泉源冰榻后是由千年寒冰所制的一整面冰墙。透过冰丝纱幔帐隐约可现一幅水墨丹青。所画的仿佛是一位女子。 沐哥哥将我抱到这张冰榻上。 “沫儿,你好好休息。沐哥哥去给你做些糕点来。”他嘱咐道。 我乖巧地颔了颔首。 趁他刚走。我起身便要撩开冰纱帐幔。我想看看冰壁上的水墨丹青,可真是位女子。 这幅丹青所画的女子。果真是我。 她左肩上的蝴蝶仿佛要舞动。 当我再次躺倒冰枕上时,随意看去,便觉画中人在同我对视。向我微笑。 这十六年来,沐哥哥就以此画一解相思之苦。 我想象着沐哥哥如此般看着她。 看着她。 眼角的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突然感觉有只手帮我轻拭着眼泪。 不知沐哥哥是何时回来的。 “我的沫儿,可是想沐哥哥了?”他玩笑着:“人间男女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家娘子是一时不见夫君双泪纵流。” 我破涕为笑道:“我哪有。是沐哥哥去了太久,沫儿饿了。” 他又忙赔礼道:“是夫君错了,还请娘子恕罪。”他偏着头,像是一位等待接受惩罚的孩子。颔首低眉道:“我知娘子心底纯良,不忍惩罚于夫君。夫君甘愿日日为娘子梳妆画眉。为娘子烹茶煮粥……” 他突然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沫儿,沐哥哥愿为你做一切。我此生为你而活,亦愿为你而死。” 我猛地坐起,用指尖轻捂了他的唇。指间的冰戒亦在那一刻闪过一抹幽光。 我依进他怀里。“沐哥哥,沫儿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即是我夫君。只需生生世世相依相伴,相爱相守。我不要你为我而死。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我知道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也都算数。 他用手轻抚起我的脸,亲吻了我的额头。 凝眸处皆是深情。 他将我紧紧地拥抱着。 “好,沐哥哥答应你。生生世世同沫儿相依相伴,相爱相守。”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相拥而眠 , 次日。 清晨。 睡眼惺忪,模糊地觉得被一双手揽腰抱着。 我莫名其妙挣脱了他的怀抱,一掌将他推到冰床之外。索性他醒来了,凌空一折,身体倒也安然地站落在地。免去了一身坠地之痛。 见我一脸的惊慌失措。他一闪身,便来到冰榻前。 拉着我的手,一面轻抚着我的脸颊。 轻问道:“沫儿可是做噩梦了?有沐哥哥在,沫儿不怕。” 他竟安慰我到。 我默默地向冰墙处挪了挪。想靠近他,却又想避开他。 我的思绪还在昨夜里游荡。 第一次。我竟同一位男子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纵然我们对着东荒拜了天地。纵然他是我的夫君。 然而,我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察觉到。 他竟失笑道:“娘子,可是害羞了?你我即拜过天地,我便是沫儿的夫君。沫儿便是沐哥哥的娘子。我们理应行周公之礼。沫儿,可是要沐哥哥再为你举行一场成婚之礼?” 他又嬉笑道:“我的沫儿曾是男儿身时,不也同沐哥哥整日里同塌而眠。早该熟惯了才是。今日,怎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竟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不用了……不……不行”。 他竟嗤笑道:“不用什么?什么不行?” 他用指尖挠我。咯吱着我只得求饶。 “沫儿错了。沐哥哥说的对。” 他轻揉着我的发。 “傻瓜。你在沐哥哥心中如此冰清玉洁。我知沫儿心里毫无准备,又怎会同沫儿行此事。”他又笑道:“昨夜里同沫儿相拥着,沫儿许是累的睡去了。我想陪着沫儿,所以擅作主张,同沫儿和衣相拥而眠了。” 我的面颊有些微微灼热。心中有股暖流胡乱地窜。 我不知道为人娘子,该当如何。 只能心生愧疚道:“沐哥哥,对不起。沐儿,还不知该如何做你的娘子。” 他拉我起身。 随即指点冰壁。出现一块冰镜。用以梳妆。 他拉着我坐到镜前。 镜面中沐哥哥亲自帮我梳妆。 “我此生只为娘子梳妆” 琉璃梳于我披散的发间一缕一缕滑过。 沐哥哥,是在兑现承诺。 他每每如此深情,我便心生惭愧。到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做好他的娘子。 镜中的他,帮我绾青丝。用冰晶钗替我簪发。 他亦为我点黛眉妆。 从不知镜中的女子可以如此曼妙。素妆雅致。 从不知身后的男子有着此般玲珑剔透的心思。 也许,这就是爱。所以愿意而已。 我同他携手走过晨曦,迟暮。 我们下过落子无悔的棋局。 我们喝着晨露夕煮的清茶。 我们吃着辰盛午残的冰昙糕。 我在他身前坐着,他亲手教我抚琴。 琴音从心底而来。他的爱,我一一能感受。 我愿将一世的温柔倾泻指尖。 如此便是天荒地老,也是甘愿的。 忽觉一日太短。 转眼又到深夜。 真想无休无眠地陪着他,看着他。 夜已深,他依然舍不得放手。 赖在榻前不愿意走。 我又何尝愿同他分开。 睡梦前所见是他。睁开眼所见亦是他。才是我们的生生世世。所爱缺一秒,此生便已不完整。 他终是忍不住跳到了冰榻上。同我相拥着。 “沫儿,没有你在身侧,我定然是夜不能寐的。沐哥哥就这样抱着你好不好?沐哥哥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我的沫儿。” 我将脸埋进他怀中。我亦紧紧地拥着他。 恍惚中,我感觉到一滴湿润的泪从我眉间滑过。 心中只当是沐哥哥喜极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 我睡意愈渐朦胧。 而此后,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开端回到了沐哥哥随着雨沫飞往念城。 中途却被一团黑影袭击。 黑影却仿佛无意加害雨沫。 对身后的风沐希却无半分情意。 变化多端,每每袭击风沐希。皆被雨沫巧妙地避开了。 只是毫无防备的一掌,眼看就要落在风沐希的身上,雨沫转身,生生替他挨了。 雨沫受伤,根本无法再御羽飞行。翎羽一时间不受控,将雨沫同风沐希凌空侧翻了下来。 幸得被一位紫衣女子所救。 雨沫昏迷之际,是被风沐希带到念城的红尘客栈的。 风沐希日夜守护着雨沫。 红尘客栈的竹林晚姑娘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多次来询问,看有无所需。 “风公子,你的小兄弟可好些了?你这没日没夜地守着,小心一个没醒,另一个又倒下了。”竹林晚姑娘风趣道。“我见他面色比前几日好多了。不如我替你亲自看着。你也好休息一会儿。” 风沐希不肯听劝。执着着,替躺在木榻上的雨沫擦着额角涔出的汗。 “多谢晚晚姑娘的好意。只是小沫沫毫无苏醒的迹象。我怕他……” 突然间,他转身向门外跑去。口中喊着:“墨小染姑娘,小沫沫他……你快帮我看看他。” 雨沫周身竟被一团团黑气缠绕。面色亦由苍白生成魔黑。 竹林晚姑娘见状,亦有惊愕之色。却手足无措。神情中不免为生死未卜的雨沫担忧。 雨沫虽是飞天横祸,红尘客栈若是死了人,总归是要受牵连的。 “染染姑娘,你快看看雨沫小公子。”竹林晚姑娘为墨小染让了身。 墨小染却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他死不了。要救他,我就想去死了。” “墨姑娘何处此言呢?求求你救救小沫沫吧。他都是因为才受伤的。”沐哥哥急切的问道,忧心忡忡。 “他是你的小沫沫,又不是我的。我帮你救了他,谁来帮我?”墨小染仿佛被某件事也困扰着。 “墨姑娘,你若能救醒小沫沫。只要墨姑娘吩咐,在下万死不辞。”风沐希诚诚恳恳地向榻前的墨小染拱手相求到。 “你一个凡人,一掌就小命呜呼了。哪来的万死?”墨小染嗤之以鼻。 “染染姑娘,相逢即是有缘。生死自有天命。雨沫小公子,即得姑娘相助,自是命不该绝。姑娘何不顺天而为。积德积善。”竹林晚见雨沫的伤情越发严重,也替风沐希相劝到。 “我和他有没有缘不重要。但愿他同此幻思瓶有缘吧。”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瓶子。 那只瓶子竟自飞离她的手中。 凌于雨沫的卧榻上空,瓶口自行解开,一缕缕幽光像千万根银针,穿透雨沫全身。 一股股黑色的浊物被排除体外。与空气中消散。 风沐希仍然紧张的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雨沫的变化。 而竹林晚同墨小染一般,神色惊讶于幻思瓶的灵性。 费了一盏茶的时光。雨沫面色的墨气散尽。幻思瓶幽绿的光也渐渐收敛。 风沐希忙跑到榻前,检查着雨沫,身上是否还有残留的墨气。 “墨姑娘,小沫沫怎么还不见清醒过来?”风沐希焦急地问着。 墨小染此刻却连连哀怨:“这只烂瓶子,我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将它打开。原以为凭借着幻思瓶壁上的灵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没想到它竟将他的毒全解了。” 听闻雨沫身上的毒被幻思瓶全解了。风沐希眉宇间的凝重方才舒缓了些许。 墨小染万般不甘,又哭着闹着要风沐希帮她取幻思瓶。“它竟飞落到他的怀中去了?你快帮我取了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件原属于墨小染姑娘的法宝不知为何自藏于雨沫的内衣衫中。风沐希只得替她去取。 风沐希神色一怔。“墨姑娘,它好像同小沫沫融为一体了。找不到了?” 墨小染气急败坏的摩拳擦掌。气不能出。 想要自己亲自去取。可又见风沐希同竹林晚姑娘在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只好作罢。 “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凌逍那里骗来的。怎么就便宜了他?”她指着昏迷未醒的雨沫,狠狠地凌空砸了一拳。 风沐希见她满怀怒火,自觉有愧。 身又无长物。只得拿自己的那把尘封多年的剑做交换。 “墨姑娘。你救了小沫沫,在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你若不嫌弃,我将这把剑做交换。还望能解姑娘痛失幻思瓶的万分之一。” 她瞥了一眼通体黯淡无光,还有锈迹的那把剑。无意中发觉无法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更加恼火。将剑狠狠扔到风沐希的怀中。“谁稀罕你这破剑?算我倒霉。以后别再让我遇见你。” 冷风一般,嗖地愤然飞离而去。 风沐希同竹林晚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风公子,那我替雨沫小公子煮些粥来。等他醒来,肯定也饿了。” 风沐希忙拦下她。相求道:“晚晚姑娘,还是麻烦你替我看着小沫沫。小沫沫现下也无碍了。我去给他煮粥吧。小沫沫可能喝不惯我们这里的粥。” 竹林晚不做推辞。点头应了下来了。 见他背影渐远,竹林晚嘴角轻浮起一丝笑意。 转身看着身是男子的雨沫。 竟有些妒意:“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纵是红颜万千,也不及你一言不语。他的眼里心里全是你。只是此生不能同你般,再入他心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南荒药岛 , 墨小染。 去而复返。 竹林晚姑娘守在雨沫榻前打着瞌睡。 等风沐希盛着桃花羹刚推开房门。便看到一道光影将昏迷未曾苏醒的雨沫卷走了。 他错愕的,愣了片刻。手中的汤碗不自知地被滑落,“豁啷”一声破碎在地上。惊的竹林晚猛的醒来,只见风沐希夺门跑了出去。 回眸才发现榻上的小公子不见了踪迹。 她终是心里难安。风公子寸步不离地守了三日的小兄弟。因他的信任,才将雨沫交付自己照看的。眨眼间,不见了?万一有什么不测,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转念之间,她也追出了红尘客栈。 红尘客栈外,行人往来。极目张望,未曾见到他们的身影。只得折身回到客栈内吩咐店小二,派人去打探风公子同雨沫小公子的下落。 原来,风沐希匆匆跑出客栈,寻着那道紫光追来。 却不成想同霜羽陌撞了个满怀。 “师傅?”他敷衍了事般同霜羽陌打了声招呼。再抬头,却不见了那道紫光。 霜羽陌见他神色匆匆,猜测是同风沐希形影不离的少年公子雨沫有关。便问道:“心儿呢?” 风沐希懵圈又一圈。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心儿。师傅能此般问,定也不是平白无故的。难道这个心儿同小沫沫有什么关联? 可他也不再多做臆测,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未曾见过。” 还是找到小沫沫为紧要。目光所及之处看了再看。寻了再寻。真希望那道光影从天际的某处再闪现一下。也好让自己知道小沫沫的下落。可是,天空一望无际,空荡无垠。连只雀鸟都不曾见过。 霜羽陌转而又问道:“和你一起的那位少年呢?” 他收了目光,瞅了一眼霜羽陌,心下许是想着:果真师傅口中的那个心儿同小沫沫有关的。 却又焦急地简略叙述道:“小沫沫被一道紫光掠走了。我追了来。结果撞到师傅,然后……就不见了”。 霜羽陌听闻,神色一怔。果如他所料般。却莫名向风沐希撒了一把火。“你不是同他称兄道弟,形影不离的吗?你又如何让人将他掠了去?” 他愤然地摆了一道衣角。旋即闪身飞离。 风沐希被这莫名而来的火烧的越发糊涂:小沫沫不见了,师傅怎么比自己看起来还紧张? 却也不容他细思。他向着霜羽陌隐去的方向,高呼着:“师傅,带上我一起。” “师傅——”拉长了嗓音,声嘶力竭地喊着。 话音未落,一片飞羽从他脚下穿过,他的身体晃悠着被载地而起。 第一次独自飞在空中。他紧张地闭着眼。想象着雨沫就在他身前。想象着自己就靠在雨沫身后……可重心还不稳,被风轻轻一碰撞,身体便失重从飞羽上侧翻了下去。 霜羽陌对自己的飞羽有所感应般,现身拽了一把极速向下坠落的风沐希。将他拎起来抛到飞羽上。 只见霜羽陌脚尖轻点,平稳地御着这片飞羽载着风沐希向更南的方向飞去。 低头看了一眼千山万壑,风沐希倒吸了一口凉风。霜羽陌寒气逼人。不似雨沫般可亲近,可依靠的。可又恐自己再次掉落下去,他盘膝而坐,仅向霜羽陌的身后挪了一指半寸。 “师傅,你怎知小沫沫被人掠去这个方向的?”风沐希不许怀疑地问道。毕竟自己不是出来玩的。小沫沫还生死未卜。 穿过千条湖川,跨过万座险峰。 霜羽陌被后置般,慢了几个拍才回应道:“他身上有片翎羽。飞羽能感知道翎羽的所在。心儿,可能被劫到南荒了。” 风沐希一个激灵,仿佛看到曙光般。眼中亦生着光芒。问道:“师傅,南荒是什么地方?”他又呢喃道:“到底是谁掠走了小沫沫的?为什么要带到南荒来?”他仿佛在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毕竟霜羽陌冷言寡欲,也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他的回应。 风沐希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一个疑问,关于雨沫的。或许同霜羽陌也有关。凭着霜羽陌原为雨沫来此南荒,他心下已确认师傅说的心儿,就是雨沫。雨沫失忆了,自己一直找不到解决之法。或许,师傅能知道雨沫从前的一些事。如此一来,兴许能帮小沫沫找到解药。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傅,你同小沫沫可是旧时相识?”他偏着头,依然看不清霜羽陌任何表情。除了从山间吹拂而过的山风将他的发飘然了几丝外,再等不到别的回应。“小沫沫失忆了,我能断定是某种药物所致。可我至今都无法帮他找到解决的办法。若知道小沫沫先时经历了什么,或许我可以配制出解药。他若恢复了记忆,就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了。再不用孤苦无依了。也能记起师傅你来。” 不知是风沐希的话语,还是旧伤复燃,某一刻他竟疼痛的心里一紧。 霜羽陌神色难忍,眼眸中淬了一湖寒冰。他微微闭了闭目,想要将眼里的冰块儿融化。他的喉咙里犹如被卡了一根陈年的鱼骨。他悄然地握紧了拳头。决意要刺破喉管也要将这根鱼骨生咽了下去。 一阵沉默后,他才平静地回复到:“失去的,都是该被遗忘的。心儿永远不可能再是心儿了。雨沫却可以永远是你的小沫沫。” 风沐希对霜羽陌的话一知半解。但他对霜羽陌的后半句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自己同雨沫有过生死与共之情。亦有着万水千山之约。雨沫永远都会是自己的小沫沫。 半柱香后。飞羽在一片碧绿色的湖心岛上飞落下来。霜羽陌从飞羽上飞离。 风沐希平稳落地后,脚下的飞羽消散不见了。 目测过这座岛比念城还大一半。 岛上种植着各类药草。空气中亦弥漫着药香。 一阵清风拂过,风沐希本能地用衣袖遮了遮鼻子。风中掺杂了各类药草香。 有解毒的,亦有致毒的。 一想到小沫沫被带到了这里,他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必须尽快找到小沫沫。 他追上霜羽陌,从阔袖中取出一只棕色瓶子,向掌心倒了一粒药丸,递到霜羽陌面前:“师傅,此地风云诡谲,处处透着诡异,满岛的药草。这是我自己配制的醒神丹。以防万一,你也来一颗。” 霜羽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活死人的毒,世间无药可解。” 风沐希发觉霜羽陌仿佛听到了什么,只见他侧耳倾听,警惕性地蠕动了一下。 风沐希将手中自制的药抛向嘴里,自个给咽了。忙追着霜羽陌闪电般的身影而去。 穿林走石,绕过一道道曲径幽巷。 紧随而来,霜羽陌停在一处木屋前。 屋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我要你将他剖肠开肚,将我的幻思瓶取出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生化毒液 , 风沐希第一时间内心中已有了断定:小沫沫果真在这药岛上。那道紫光原来就是救过他们的墨小染。 他正要向那龙潭虎穴中闯进去之时。 一个娇嫩而又具魅惑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两位公子既然了,又为何躲躲藏藏的?”忽又转化成男子阳刚而透着一股凶狠的声色道:“你们究竟何人,我不死岛岂容你们放肆?” 在他说话之际,霜羽陌早闪身不见了踪迹。而风沐希的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牵引而起,木室的门自行打开。风沐希被那根无形的线直接拽到木室内。 许是引力太大,风沐希落地时勉强站稳了身子。 抬头只见,一个半阴半阳的人一手牵着束缚他的丝线。一手运着火光般的真气同霜羽陌掌心散发的寒光相互撕斗。 “活死人前辈,在下风沐希。同师傅前来事出有因,绝非有意闯药岛的,更无意冒犯前辈您。”他恭身赔礼到。目光早已巡视着四周,打探着雨沫的身影。 在一床乳白的木榻上发现了至今未醒的雨沫。 风沐希眼前以亮。挣脱着这根无形的绳子。无奈被束手束脚。他只好一步一蹦地跳向雨沫的榻前。却被紫衣女子一个挥手掀翻后仰着地。 霜羽陌同活死人敌缝对手,又不相伯仲。自顾自地明争暗斗。 风沐希侧身坐起,感激之情再看向昏迷中的雨沫时荡然无存了。充斥着怒火的目光直视着墨小染道:“墨姑娘,你为何要将小沫沫攫了来?我感激你救了他。倘若为了幻思瓶,你大可等他醒来,我让小沫沫还给你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风沐希挣扎着站起身,却被墨小染有意无意间又给撞倒了。 她半怒半嗔道:“救不救是我的自由。杀不杀他也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话音刚落,霜羽陌结束了同活死人的斗法。转战墨小染。 从身后掐起了她的脖子。第一次见霜羽陌动手对付一个女人。风沐希再次站起来时,心里寻思着师傅突然来的怒火源于什么。 “救不救是你的自由。杀不杀你也是我的自由。但是,谁敢动心儿一根头发,试试……”霜羽陌冰冷而平凡的语气,溶于空气中,却成一片肃杀。 活死人解了束在风沐希身上的那根绳子。变化着女子的声音娇笑道:“多年未曾出过岛,竟不知这人世风月何时变了。绝色倾城入不得眼?”忽而又是雄厚的磁性声音,畅笑道:“断袖之癖何时盛行的?活了这万把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此般情景。”他又比划着,点指着“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三个男人?” 忽又转向雨沫,亦用了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雨沫从木榻上浮身。 “杀不杀是你的自由,救不救他也是我的自由。”看来,这位活死人有意要用雨沫来威胁霜羽陌。 风沐希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惊恐。叹的是活死人的医术高明,竟能引针穿线化为无形,游走于人体的各个血脉。他从雨沫的身体微妙的变化中推测出来的。恐的是,银针的走位针针命中要害,稍有差池便会当场殒命。 “前辈。小沫沫是我生死与共的小兄弟。我想以前辈之能定能救醒他。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劝劝前辈,莫要救他才好。”他向活死人说到,目光却向霜羽陌看去。在霜羽陌的惊疑之中,他悄然地摇了摇头。外人不易察觉。 霜羽陌不知其意,却也松开了掐在墨小染脖子上的手。 “谁说我要救他了?”活死人阴阳怪气道。 “前辈若想让他死,只需将银针走向逆转,再深入半寸。我断言他也活不过当下。”风沐希佯装漠不关心,反多了几分平淡。 唯有霜羽陌察觉到他不自觉地将手指骨节向掌心内握了又握。 墨小染此刻竟打抱不平,指着他鼻子道:“你是不是傻呀?他不是你的小兄弟嘛,你这是存心要他送死呀。”她又坦言道:“我是为了得到幻思瓶。但也是为了救他性命才到不死岛上来请求前辈的。” 墨小染一语,活死人确乎猜测到了什么。 眉目一耸,笑道:“小子,没想到你还懂些医理。”立刻又变脸女子的矫揉造作之音,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谋划。你在赌我的忍耐性。还有……” 风沐希喉结一动,干咽了一下。“还有活死人前辈的声名。”他深知活死人避世已久,早已淡泊名利。雨沫在他手中,生死便看他心情。如此怪僻的老头,又怎么会听命于墨小染。只是墨小染自己却尚未看清局势。为了雨沫,他只能赌一赌。 “小沫沫先时被墨气偷袭,体内的毒素虽被幻思瓶清除了,可至今未曾苏醒。前辈若执意要杀他,我也阻拦不了。他若死了,黄泉路上,我陪他便是。只是如此一来,世人也不会觉得前辈有多高明。借了别人的毒,杀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镇静道:“但前辈最好也别救。毕竟幻思瓶解毒在前。就算前辈救醒了小沫沫,世人也不会觉得此事全有赖于前辈您。” 霜羽陌,此刻才恍然彻悟:这小子,是将生死两难的被动局给盘活了。活死人只能看着雨沫,却杀不得,也救不得。只要不杀,雨沫就还有救。 活死人牵引雨沫的无形之线仿佛抽离了雨沫的身体。下一刻,雨沫平躺在了木榻上。 风沐希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落根到肚子里了。 “你这是要我杀不得,也救不得?”他竟嗤之以鼻:“你少拿那些世俗礼法来禁锢我。我才不受这一套。” 尚未落定的那口气,一下子窜到鼻孔了:这老家还真难缠。 他还没相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霜羽陌却流星般飞身到雨沫的榻前。 幻思瓶从雨沫体内自行飞出。散发着翡翠般的绿幽之光,雨沫亦被幽光之力穿透,形成透明。 幻思瓶的强大吸引之力将雨沫再次引升至半空。 活死人眉头一紧,说道:“不好,毒素已蔓延四肢经脉。” “我替小沫沫把过脉,脉象平稳,毒素全被幻思瓶清出了。小沫沫的透明经脉中,也看不出任何中毒迹象呀?”风沐希大惑不解问道:“前辈,小沫沫到底中的什么毒?” 霜羽陌此刻神情无端变化。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般。 活死人蹙着双目,牢牢盯着幻思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幻思瓶散发的幽光,他从未见过。这幽光之中暗藏着一股重生之力。 他猜测着,幻思瓶是要将一直昏迷不醒的小子全身的血液同那重生之力循环一遍。 “啊……”雨沫昏迷中,被莫名的疼痛入骨,恍惚地嘶喊着。 风沐希放下所有的杂念,拉着活死人的衣衫,请求道:“前辈,求求你救救小沫沫。他不可以有事。”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雨沫。 活死人仿佛也在伺机而动。却也不忘对风沐希突然转变的举动,揶揄道:“你不是要同他黄泉为伴的吗?怎么又求我救他?” 话虽如此,但见他的指尖一点。仿佛有根无头的线从雨沫脚底穿入体内。这根线小心翼翼地护着雨沫的心脉。 活死人变换着手势。不一会儿,额角的汗已涔了一层。 风沐希只得同霜羽陌,还有墨小染一样怔怔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雨沫透明的身形,终于在一盏茶后全身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幻思瓶收敛了幽光。重归雨沫体内。随着他一起平稳地躺落到榻上。 风沐希箭步如飞,扑了过去。 霜羽陌此时已从另一侧握着雨沫的手。轻唤了声:“心儿。” 风沐希亦是紧紧地握着雨沫的左手,疼惜道:“小沫沫,你醒醒好不好,看看沐哥哥好不好?”他将雨沫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又是万分自责道:“都是为兄无能,小沫沫为我受伤,我即不能同你受痛,也无法帮你找到解药。” 他自责地用另一只握成拳头的手,狠狠地砸了下自己有些沉重的头。 雨沫那只被他紧握的手,蓦地蜷动了一下。 他欣喜若狂道:“小沫沫,你听到沐哥哥说的话了,对不对。你快醒醒。” 霜羽陌看着风沐希似傻如痴的神情,他松开了雨沫没有任何反应的右手。 在风沐希的呼唤中,小沫沫醒了。 他虚弱地唤了声:“沐哥哥。” 风沐希给了他一个劫后余生的庆祝式拥抱。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比我更毒辣的人,竟能研制出永不得解的毒来。”冷不丁被活死人的一盆冷水浇的风沐希心头被掏空般。 “永不得解的毒?”风沐希转头问道。 “此毒该是失传已久的生化液。只可惜,炼制生化液的毒王几百年前就死了。要不然,以他的血说不定还能救治这小家伙。”他竟转而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刚刚苏醒的雨沫:“小小年纪,那毒物怎就缠上你了?” 雨沫拉起风沐希,示意要离开这里。他昏迷之际,头脑确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随时都会被毒侵入五脏六腑。想死前找个清净的地方。有沐哥哥陪着,此生也无憾了。 活死人的目光极速扫了一遍雨沫的背影。敏捷地捕捉到重点:“幻思瓶是多少人费尽心思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怎就甘愿被你收入囊中?” 墨小染飞身拦在他们身前,伸着手掌道:“交出幻思瓶。否则休想活着从这儿出去。” 雨沫搀着风沐希的胳膊如一道闪光,从墨小染的身体内穿过。夺门而去。又腾出一只手向后扔了一件东西。 霜羽陌心下惊觉到:心儿的灵力似乎更胜从前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患海与共 , 墨小染逼着雨沫交出幻思瓶。 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也不想要。却也不曾受人威胁。他搀着风沐希的胳膊如一道犀利的闪光穿过墨小染的身躯。 活死人,霜羽陌甚是墨小染本人也是始料未及的。速度之快,无人能做出反应。更令人目不暇接的是,雨沫随手将幻思瓶从体内幻出,毫不再乎向后丢去。没有一丝犹豫,也未曾多看一眼。 墨小染聚集全部能量也无法将幻思瓶掌控到手。 活死人冷眼旁观,还嫌热闹不够。添油加醋道:“小家伙,生化液的毒本已无药可解。借着幻思瓶的灵力,多活一日,是一日。你这是要让姓风的傻小子明日替你收尸呀?” 此句未落,风沐希脚下如同灌铅了般。一步也挪不开了。 风沐希再转身时,霜羽陌引一道银白色的灵光,将幻思瓶递到风沐希手掌中。幻思瓶一个跳跃又藏进了雨沫的体内。 墨小染花容顿时失了三分颜色。 “前辈,你的不死岛就这样任由外人来来去去的?” 活死人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宽慰了她两句:“我这不死岛不留死人的。他现在也是将死之人了。至于外人,自然不可能随意来去地。” 话音刚落,雨沫同风沐希脚下开始有所松动。 看着风沐希摇晃的身体,墨小染愈发焦急:“你不是说有了幻思瓶,他还能活上几日的嘛,你这是要将他们葬身与不烬岩海里吗?” 木室之外已然被分离开来。风沐希同雨沫脚下的土地不断被疏松,瓦解。 仿佛整座岛屿除了木室外,全被沦陷,坠进莫须有的深渊。 雨沫似乎发觉自己的灵力在土地松软之时已失去了作用。只能同风沐希任由脚下的寸土将他们推向未知的地方。 “前辈,我只是要拿回我的幻思瓶。我从没想过要他们死。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带他来找您了。我墨小染此生还没杀过人呢。他们若是死了,我就成了罪魁祸首。前辈……” 墨小染只当活死人有什么机关秘术,央求道。 而木室外曾一寸一寸沦陷的土壤又无端地从海底重新衔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岛屿。被摧毁的药材,经历一次场风雨后,仿佛活的更精神了。唯独,风沐希同雨沫脚下的寸土被整个岛屿抛弃了。就像那一块土地从不属于这里。 “我的不死岛是生在银龙背上的岛屿。千百年来,一直沉睡。今日也不知为何苏醒了。至于逆龙鳞要将他们带去何处,从来不是我能决定的。” 霜羽陌听闻后,神色突变。 在墨小染回神时,他的身影早已跃进深海里。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袖手旁观。那样,她一定会寝食难安的。略一思忖,她也随着霜羽陌跳进了深海里。 海面波涛骇浪,卷起了千层浪花。倾泻而下,击打在他们的身上。 风沐希将雨沫护在身前。用他的后背抵挡着层不不穷的海浪。 他亦小心翼翼地将雨沫护在胸前。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一个漩涡,他们两会被浸没在无尽的海里。 几番死里逃生,只是他们还不知,是脚下的逆龙鳞又带着他们避过了一劫。 “小沫沫,漂流了这么久,我想它应该不会再分化了。究竟是什么土质,怎耐得了海浪的颠簸。”活死人说雨沫随时都可能死去。能陪她多活一日,是一日。被不死岛分离的时候,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他的内心风平浪静般,避重就轻地同雨沫说着。 雨沫却若有所思般。他们相互依偎着。却找不到任何方向。千里烟波,何地是归处。 浩瀚烟波之上。他们相依为命,或许彼此就是彼此的归处。 “沐哥哥,老须臾曾说过:黄泉路上有太多孤魂野鬼……” 风沐希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同雨沫坐在逆龙鳞上。手搭在雨沫的肩上,风轻云淡道:“沐哥哥永远陪你。就算在黄泉路上,我也拉着你的手不放。” 说完这句话,他蓦地遇见雨沫投向他的眼神。他的脸似乎在某一刻微微发烫。有些不自然地将搭在雨沫肩上的手,悄然滑落了下来。 在他闪躲的目光中,雨沫仿佛读到了微妙的变化。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微风拂过。波澜不惊却又似乎早已惊涛骇浪般深刻。 “沐哥哥,何为断袖情深?”他终是不谙人事。却又不善于隐藏心事。 风沐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嗯……那个……就是……”他支支吾吾。明明就是心事,却如此难以启齿。 “断袖,就是指你们两个呀。” 墨小染的声音略过头顶的上空。霜羽陌伸展着羽翼,墨小染若无其事般坐在他的背上。 “你们两个是不是喜欢彼此呀?你们两个是不是愿意为对方而死呀?你们其中一个死了,你会觉得生命从此了无生趣呀?这就爱。两个男人之间的爱。” 墨小染正解释地不亦乐乎,被霜羽陌振翅,生生将她掉进了海面。 “噗通”一声,激起了不小的浪花。挣扎着呼喊风沐希救他。 身为医者的天性,仁慈之心容不得拒绝。他将挣扎在海面的墨小染连拖带拽地拉上了他们本就不太宽裕的逆龙鳞片上。 她的衣衫早被海水浸湿,饱和的湿度将衣衫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优美的曲线,修长的身材,一览无余。更是妩媚动人。只是眉目微蹙,声音也被海水沁地有些微颤:“霜羽陌,我恨你。” 风沐希挨近雨沫坐着。心再无法规避。被墨小染道破的心思,挥之不去。他确乎甘愿沉沦在这别人诟病的情丝里。走不出来,也不打算再全身而退了。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小兄弟。他也不敢猜测雨沫的心思。 悠悠地哼唱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他的声音高亢激昂,响彻云霄。 不知在哪一句歌声中,雨沫的肩依向风沐希。也在那时,风沐希的手指不自觉地从身后走向雨沫扶在逆龙鳞边沿的手。 十指相扣。 墨小染怒视着霜羽陌。又看了看风沐希。对雨沫也不知是怜悯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如果有怜悯,也是因为他身上无解的毒。如果有怨,自然是因为幻思瓶。 顾影自怜。心中又难免对活死人的话反复嚼味,又不免怅然一番:满目山河空念远……除却巫山不是云。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十里红妆 , 在海浪无声的翻滚中。逆龙鳞载着他们飘游到东荒。 霜羽陌是玄鸟。羽族的二皇子殿下。他舒展着一双翅膀,翱翔天空之上。同雨沫他们坐的那块逆龙鳞始终保持着数丈之内的距离。 他突然收起了羽翼,飞落到平静的海面上。也不知他依靠着什么力量没有掉进海底。可以确信的是,在这片海上不可能有人能使用任何仙术或法力。 风沐希一直同雨沫并肩而坐。此刻同雨沫站起了身,问道:“师傅,可是有什么发现?” 霜羽陌从来都是那股冷冰冰,“我们可能到了东荒的某一处秘境。” “秘境?什么秘境?”墨小染好奇地问道。 霜羽陌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 墨小染向他吐了吐舌头,表示不满。 风沐希望着无穷尽的海面,心中突然生出不安。海水的颜色从淡蓝渐变成墨黑。一切都那么的不动声色,粗心大意者根本无法察觉。而这场意外远比他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雨沫护在胸前:小沫沫不能再受任何伤害了。方才回头提醒墨小染道:“墨姑娘……” 翻滚的海浪仿佛受了严重的刺激。未及他将话说完,他的声音已经淹没海水之中。幽蓝的海水瞬间变化成墨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冲击到数千尺之高。 风沐希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最后一次飞行于空,全因为海浪之福。他对这变化无常的人生,到底还有一丝丝不舍跟留恋。 再度掀起的千层巨浪,终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分离开。随着海浪的渐息。他们亦从半空中极速坠落。 霜羽陌来不及反应。鹤唳九霄,本能地飞向雨沫,将他托在自己地双翼之上。侧翼而行,将风沐希也铲了起来,滚落在自己地脊背上。 墨小染的身影被海浪淹没,不知所踪。霜羽陌扇动着羽翼,距离海浪之高点最近的地方俯瞰。他只能等着海浪再次卷动千层巨浪,或许能将墨小染冲向上空。 可以,这一次,始料未及。 海面瞬间又恢复平静。在他极目眺望之际,丛山深海而起。千仞峭壁,横亘万里。直接将整个海面填在脚下。成性一道天然的屏障,自成一派秘境。 而壁立千仞,直耸云霄。转瞬之间,整座山成了一座落叶红枫山。在他们惊讶之余,他们亦被迅极而生的山石红枫阻挡了去路。任凭霜羽陌的玄鸟之身也无法飞离此处。 他们被置身到一片红枫之中。 每一片枫叶上都仿佛积着陈年旧水,也有雪。或许还有几千年的露,或是雾。确切地说,是每一滴晶莹地露滴状里都生存着一些生物。 “活死人前辈,我知道都是你搞的鬼。你到底要干什么?” 墨小染的声音,是从另一座悬崖谷底穿出来。回音震耳欲聋。 “墨小染姑娘。我们在山巅之上。我找师傅一起来救你。”风沐希在这个时刻,给了她一个遥远的安慰。 “你们别过来。”墨小染莫名地拒绝了风沐希的好意。可是声音明显是在担心暴露或是畏惧什么。 “我们极有可能在小银龙的龙尾上。那些无故的海浪也不过是它随意地一个摆尾而已。若是没猜错的话,这条小银龙应该是东南盘卧沉睡着。龙首在南荒。龙尾就在这东荒。南荒之上的不死岛却不知被什么力量唤醒了。它的一个哈欠就将整座不死岛弄了个底朝天。”霜羽陌冷静地说到。 “是这种情况随时还会发生。随时会海枯,随时会石烂。小银龙嗜睡。专门偷食别人的秘密。”他目光凝视着被水滴包围的红枫,“这些游走在水滴中的正是被别人遗忘或深藏的秘密。” 他又看向风沐希,说道:“你们,最好不要碰触别人的梦里。否则会被困在里面。除非梦的主人死了。还有……” 他欲言又止。他只是抬眼看了看雨沫。 雨沫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说的话,更不会在意他将要说的话。他眼里只有风沐希。此时的他只忙着用自己湿透的衣袖自顾自地替风沐希擦着发间残留的海水。 他再次舒展着双翼,向一座峭壁的悬崖谷底俯冲而去。 “师傅……”风沐希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随之,任之。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霜羽陌飞离的背影里,身体却莫名被什么东西吸附了。匆匆回过神,神思瞬间归结到雨沫定是触碰别人的梦。 果真。 这里是一个古老而近乎消亡的部族。 空气中回荡着欢愉的箫声,节奏激昂,音色哄厚,是有人在击鼓。琴瑟在御,是深情款款。 伴随着欢快的旋律迎出来的是一对新人。 男子着了一身华服,散发着爱而满足的味道。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身侧凤冠霞帔的女子。珠联璧合是情深配深情。 不。部族中人迎来的不仅仅是那一对新人。 接踵而来的有九百九十九对。 他们在为这九百九十九对新人举行成婚仪式。 风沐希对眼前的一幕一惊再惊。在他本能地握紧雨沫的手时,身边忽然出现了几个壮汉,强行将他架走。他挣扎着只能看着雨沫被一群中年妇人抬走。 “小沫沫……小沫沫” “沐哥哥……” 似乎没有人理会他们的呼唤。 风沐希莫名其妙部族中人的带到一件石室。只听得石门被“咔嚓”地一声关闭后,无数双手就来脱他的衣服。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了小沫沫。”一想到小沫沫可能也会经历自己同往的遭遇,他的心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 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他们难道又聋又哑?他心里想着。 自己可是堂堂男儿,就这么被几个陌生的男扒了衣服,抬到石泉中沐浴?竟还被他们侍候更衣? 只是这身衣衫很是眼熟。 是那九百九十九位新人所穿的华服。 他的命运仿佛被掌控在别人的手里。由不得自己。 礼服穿戴整齐后,所有人都恭身随他左右。 “又有什么阴谋?我可以走了吗?”他怀疑着。 余光早将周围扫了一个遍,想好了可以逃跑的路线。 不过,好像把什么东西落下了。“大叔……我的剑呢?”他向身后的那个壮汉问道,一边伸着手。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刚才就是他用一手将他架起来举过头顶的。那人“蹭”地将风沐希随身携带的那把暗淡无光还有锈迹的剑双手环抱在胸前。 看样子,无意归还与他。 这一举,更是将风沐希弄的云山雾绕。 随后,立于左右的壮汉都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沐希,无可奈何的留恋了一下他的剑。只得心领神会般,被请出了石室。 此时漫天飞花,十里红妆。 他漫不经心的脚步,走走停停。目光无意撞见盛开十里的花树下,凤冠霞帔的女子竟同自己地小沫沫一个模样。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在雨沫轻唤的一声“沐哥哥”中。他的脚下仿佛踏着逆羽,飞一般向雨沫奔赴而去。 箫鼓声起。 九百九十九对新人在法老的指引中,行了成婚之礼。 也在最后一拜中。风沐希同雨沫被霜羽陌唤醒。 走出了那场梦中的婚礼。 “我担心你们陷在里面出不来。所以……”霜羽陌神色有些担心。 风沐希同雨沫好像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相视在彼此的温柔里。 “小沫沫。我风沐希愿以此生此世为聘,以天地为证,以爱之名护你一生一世。你可愿……” 未待他说完,雨沫满面红光道:“雨沫,愿以生生世世相许,由天地为证,以爱之名伴你永生永世。” 在这份浓的化不开的爱里,他竟有些卑微道:“对不起,小沫沫。我现在连身礼服都给不了你。” 雨沫笑而不答。 拉着他,并肩而立。对着东荒。对着东荒相思山上的每一片红枫,每一滴露珠,每一梦行礼。 一拜未成。 霜羽陌从身后叫了声“心儿”。 风沐希折身到霜羽陌身前,向他深深颔首请道:“师傅。小沫沫对过往种种都不记得了。谢谢你一直记挂着他。日后,你不仅仅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亲人。还请师傅为我和雨沫做个见证。望师傅能成全。” 霜羽陌如鲠在喉,目光一下冻结成霜。 风沐希全当师傅是同意了。毕竟,他想不到师傅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在他们对拜后。霜羽陌的心,也结成了一层冰。永生都不可能在消融了。 “你终是将我忘却了。你再不愿做我的心儿。我再也能有资格做你的羽了。终究是我将你弄丢了。”一字一句从他心底裂开。没有第二个人听到他曾说过的这些话。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青衫红颜 , 心魂从此断,旧梦空相随。除却枫中泪,相思无人知。 这是霜羽陌留在相思山红枫上的那滴泪。也不知谁人会将他的秘密亲启。 那些以爱之名漂泊已久的心事终于得到归属。余生有所寄了。 相许的爱是天长地久。只是山河依旧在,奈何此情遭天妒。 “小沫沫,从今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了。”明明是憧憬与期待的话,从他口中出了生离死别的况味。 雨沫体内的毒素又开始滋生。许在别人的梦境里就已经开始了。风沐希的视线从不肯轻易离开他。雨沫的伤势,他也自然了然于胸。或许,留给他们的天长地久,一不小心,就到尽头了。 为了这份生死相依的情份,他想送雨沫一件礼物。当做定情的信物也好。 “小沫沫,你等等我。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他这么说着。便跑开了。 待他回来时,雨沫似乎快支撑不住了。只是他强撑着,不被别人发觉。 “”小沫沫……”一看到风沐希的身影,他所有的倔强与坚韧瞬间土崩瓦解。倒在了他的怀里。 然而这一次的变化,不似从前般被魔气缠绕。而是惨白。仿佛毒素吸食了他全身的血液一般。雨沫昏厥也只在下一瞬间。 风沐希茫然地连滴泪都流不出。也来不及流泪。只是口齿干涩地连句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脑海里混沌一片。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不需要反应,本能地将自己的手腕从身侧的锋刃地峭壁上划了一道。他不得不又在雨沫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他将手紧紧缠在雨沫的手臂上,手腕相对。他用这种方式为雨沫输血。 霜羽陌见此情形,方才从失魂落魄中稍稍回神。然而在此东荒之上,他的灵力没有半分用处。他只能束手无策。除了用骨笛之音陪伴着,其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笛声带着灵魂的力量。充满了温度,从不似他的那副冰冷而俊逸的脸庞。那温度似乎可以流经人体的各个血脉。仿佛是一种召唤。 在一声“轰隆”中,相思山被一分为二。 霜羽陌笛声静止了。他的双翼从两肋“歘”地伸展开来。 “来不及了”。 风沐希从霜羽陌的神色中已经看出山体崩塌的严重性。抱起雨沫,跳到了玄鸟的背上了。 正在霜羽陌起飞的那一刻,千仞峭壁轰然倒塌。激起的海浪容不得他们穿行。 “小银龙苏醒了。”霜羽陌当下断定到。 “师傅,墨小染姑娘还在……” 风沐希的话音被一条巨猛地鞭子连着八千里的海水一起翻转到另一个地方。 南荒。不烬岩海。 小银龙的摆动了一下龙尾,他们就被送到不烬岩海里。想想,风沐希不禁打了个寒噤。 可这不烬岩海简直就是炼狱。 滚滚岩海,是沸腾的血。令人触目惊心。身在其中,真叫人胆战心寒。 仿佛东荒之上的那座延绵千里的相思山就被岩浆融化。化作岩海中一粒粒疼痛呻吟地海沫。 翻滚沸腾的岩浆也快要将他烤化。 他们的衣衫被岩浆焚烧。他只能用胸膛互助雨沫,免教他被岩海烧伤。 他不知道霜羽陌到底用什么信念在抵御如此炙热的岩海。他载着他们在岩海之中飞行。 风沐希的肉体仿佛被烤焦,隐隐有股肉香。 痛到他麻木。除了紧紧抱着雨沫,他的脑海里也汹涌着不烬岩海中的岩浆。无力再抵抗。他晕倒在玄鸟那单薄的脊背上。 风沐希苏醒后,下意识寻找雨沫。 “小沫沫?小沫沫?……”他向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地脚近乎麻木。无法动弹。不是被不烬岩海的岩浆灼伤,而是被这里的寒冰冻结。 “这是什么地方?”许是这里的寒冻,反而使他更加清醒。“小沫沫……” 托着僵硬的身体,他只能从寒冰之上爬行。他不知道小沫沫的伤势如何了,必须尽快找到他。 他抬眼一望时,眼睛双间被刺痛。一股阴冷直戳后背。 一尊,一尊的冰雕。里面藏的全是干尸尸骨。 密密麻麻何止成千上万。令人不寒而粟。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二皇子殿下,今日我也要你死个瞑目。”一个阴狠而苍老地声音从万千尊冰雕中穿过。“你就是羽族的千古罪人。你明明早就知道这臭小子身怀重生之力。他的心头血可以复活我整个羽族。而你,却便便为了他甘愿安守一隅。你这是要弃整个羽族不顾。你要弃羽族千百万年的基业不管。被你遗弃羽族使命,我啸霑来承担。你做不到的,我来替你做。” “羽族?”风沐希想着或许跟师傅有关。 他再次挣扎着拖着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步冰雕中心的冰坛爬去。 “你想要整个羽族,我可以拱手相让。你想要复活羽族,我也不阻拦。可是不能是心儿。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生死之交。我霜羽陌的命都可以给你,但不可以是他。心儿必须活着。谁也休想伤他半分。”霜羽陌激愤而有隐忍。 “小沫沫?”风沐希第一次听到霜羽陌如此愤怒。却因自己的小沫沫。“他们是生死之交?” “二皇子殿下,你糊涂。玄鸟一族皇室的婚约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同他永远都不可能。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从啸霑的谩骂与指责中,风沐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原来,自始至终,师傅都不仅仅是小沫沫的朋友。他从来都是爱着小沫沫的。那份爱如同自己对小沫沫的那份情。自己竟不知。还让他做见证?这无疑是用一把剑捅向师傅的心脏。他早该知晓的。可是小沫沫失忆了……小沫沫也曾如同爱他一般爱过师傅吗? “我说过,有我在,谁也休想动心儿一下。” 突然间千百万尊冰雕间穿透着一股火焰般的金光。却很快被一股霸道的墨气吞噬。 “啸霑,你身为羽族的法老。你竟胆敢同魔族勾结。你竟用自己的身体寄养魔魂?我羽族岂容你这样的叛徒” 啸霑借助魔魂之力,轻而易举便将霜羽陌钳制到冰坛的石壁上。 “羽族从不自相残杀。但我要看着你心痛而死。” 风沐希扑向进前的那刻。他恨不得将啸霑这个恶魔碎尸万段。医者仁心的他,第一次起了杀念。 全因,啸霑太狡猾。他激霜羽陌同他决战。而自己却直接攻击圣灵冰坛上的雨沫。 他用魔魂之力穿透雨沫的心脏,他要用雨沫的心头血,唤醒羽族千百万尊冰藏中的尸骨。 幻思瓶从雨沫的怀中飞离,雨沫心头上滴出的第一滴心头血附在了幻思瓶上。将幻思瓶中的一只笔化作了人形。 而那只笔,就是归舒笔。 那位女子,名唤归舒。 她醒来的第一刻,便是将躺在地上的雨沫扶起。 一声声唤他“少主。” 或许,也因着重生之力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作用。雨沫尚有一丝意识。 归舒用幻思瓶为雨沫注入新的灵力。她心里清楚,如此也只能为少主延续一时半刻的寿命。 霜羽陌悔不当初。早知心儿还要遭此一劫。他决然不会亲手喂雨沫喝下陶然长老配制的忘生水。更不会将他送去人间。可是……心儿再回来了。前尘往事,再无法重新来过。 雨沫的心头血已经流向圣灵冰坛。只在瞬间,千百万尊冰雕全部消融。一时间化成冰海。 风沐希死寂一般,任由那些冰雕中的尸骨重生骨血。任由那些冰人从自己的身侧摩肩接踵。 小沫沫? 一想到小沫沫,他的眼睛入魔般,充斥着血红。 第一次他同手中的剑,心神合一。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风沐希。尘封了十六年的剑,随他一起为雨沫报仇。 手中的剑归属与他,可他的力量无法完全驾驭。 啸霑的魔性竟反操控着那把刺向他的剑。 在雨沫意识没有完全模糊之前,他亲眼看到啸霑反手将那把剑化作二百一十九道剑光刺向风沐希。 而在那一刻,归舒怀中的少年公子。竟化身女子的模样。而那神情,她仿佛在幻思瓶内见过。 倾城绝世的眉眼,在风沐希微阖的目光中消散了。他来不及唤她一声“娘子。” 他终是以命相赴,为了爱他。 在啸霑张狂地宣誓祭血还魂时,万千冰将在魔魂之力下俯首陈臣。 雨沫化身一道绿光。拼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从啸霑的身体穿过。 那个漫长而痛苦的梦。至此而终。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新婚之礼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第三十章 三魂池畔 , 那句“霓裳上仙,几百万年未见,别来无恙。”从三魂池底沸腾了上来。 旋即一道身影于三魂池底飘然而出,凌步于三魂池的魔气之上。 魔尊,叶清秋。 并不似须臾所言那般。眼睛似两块大火球,能将人烤熟了。脖子上长了九颗脑袋。生了几千只手臂。两只腿伸直了能压平五岳。 年少时还曾期待见上一见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尊主。 如今一见,倒有几分失望。 三魂池中的魔气骤然消散。倒让我瞧出几分他的颜色。真真是绝世难再有的盛世容颜。俊逸非凡。身形修长,自成一派风流。一身银白色长发散披下来。看了,让人即生畏,又生寒。 讲给须臾听,万恶不赦的大魔头,竟生的如此好看。他也定然不信的。 说不定是他偷吃了青丘灵犀树几百万年才结三颗的灵犀果。老须臾说过,灵犀果可改变一个人的容颜,宛如自然天成。 生得这样的一幅皮囊,不去做神仙,当个魔头。还被神尊封印在这不烬岩海永生永世不得出去。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想的。一步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传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位名唤雪舞的神女。 一个爱而不能。 一个爱而不得。 他们的境遇同我与沐哥哥又是何其相似。 倘若当初他们的感情被六界认可,或许三百万年前的那场浩劫也不会发生的吧。 “叶清秋,雪舞神女可是醒了?” 我等了沐哥哥十六年。而叶清秋等了神女三百万年。他到底比我更可怜。 “你不是霓裳。你到底是谁?” 如此俊逸的一张脸,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生冷的字眼还真是符合魔尊的身份。令人不寒而栗,魔性而霸道,自成威慑力。 “我就是我喽,还能是谁?”生无所恋,才会生物所畏。我本就是来同他决战的。再寒冷的目光,我也禁得住。 我被他用目光锁死。我只能用目光来破解。 反其道而行。他用寒冷的目光凝视着我。除了浅笑,我正将体内的三股力量强行释放出来。魔魂以力早已蠢蠢欲动,倘若被魔尊反操控,我就毫无胜算可言了。 我以死相搏,魔尊也休想全身而退,非死即伤。如此一来,三年之约也定然化作泡影。即便同风儿再战,幻思瓶中的千百万冰将足以抵抗的了魔族的魔兵。霜羽陌一定会帮风儿寻回四散的元灵。到时再战,风儿也未必会输给他。 何况,失踪了一千年的战神无境神尊,已经回到无极宫中。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叶清秋,你对神女雪舞的痴情,我思无邪敬你三分。可是你将魔魂寄养在别人的体内,还以此操控魔魂,祸乱人间。仅此一条,我也无法放过你。” 三股力量,归元一体。我感觉自己地身体在燃烧,即将要炸裂。 “你刚才说什么?敬我对雪舞的痴情……”他居然敞怀狂笑道:“无境,你听到了吧。六界之中,终于有人认同我们的感情了。” 他的瞳孔瞬间被两汪赤红的血水霸占。 三魂池畔的魔气随着他的震怒不断向三魂池正中的上空汇聚。三魂池冰冷的寒气霎时也变得沸气腾腾。 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唤醒了沉睡在三魂池底的一众魔兵。 数千万魔兵瞬间从三魂池底阵列而出。三魂池畔瞬息间,布满了魔兵。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现在,立刻出手。 他似乎对我毫无防备。 只是倾巢而出的一众魔兵,容不得我再做周旋。 被引燃的归元之力直指魔尊的心脏。 一掌将他击落到三魂池里。乘胜追击,我必须用尽全力,给他致命一击。 下一刻,我在三魂池内。不是我坠下来的。而是被一股力量强行引拽下来的。 “你即救我,又为何伤我?” 魔尊居然用十分柔和的声音同我说话。简直难以置信。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倾尽全力击在他身上的归元之力,他竟毫发无损。 而三魂池底的魔气唤醒了我体内的魔魂。 那些被魔尊修了几百万年的魔气,不断地向我的体内涌进。 我愿以全身的经脉为绳,也要困住魔魂。永远归于虚无,我也决不沦落到成为魔族中人。 “魔尊,即伤不了你,那就与我同归于尽吧。” 我将体内的三股力量尽数抽离了出来,只要用我的血为引,这三股归一的力量足以覆灭整个三魂池。 在我要血祭之时。 一道缥缈的身影,轻而易举将我从三魂池中带了出来。 魔尊随之也跟了出来。 “无境,你当日的话,可还作数。” 他用精纯的灵力为我护住了心脉。原来,他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战神无境神尊。从来都是在须臾所著的《神魔决战》中看到过。与我而言那么遥不可及的神尊,此时竟在我身旁。他还如此充满慈爱地看着我。 “看在你今日未曾伤她的份上,我且放过你一次。不烬岩海的封印,虽已被解。你最好还是安分守己。胆敢再祸乱六界,我要你整个魔族从六界内消失。” 神尊的话语充满了力度,更有温度。不怒而威。 魔尊一阵轻笑道:“没想到心中无爱无憎的战神,如今也有了羁绊。” 他走近神尊身侧,悄声道:“心中有爱,是件很危险的事。” 神尊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突然间一众魔兵举刀弄戟,蓄势待发。 一道光影飘落到神尊身侧,恭身道:“神尊” 是白渡山君。 他急忙看了我一眼,不再唤我雨沫。而是“无邪少神。” 白渡想搀扶我。刚伸出手。 神尊将我抱起来,飞身便离开了不烬岩海。 瞬息间,来到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无极神殿。 盘膝而坐,神尊再次为我调息。 一股柔和的力量,缓缓而来。以柔克刚。体内燥乱的气息,已然臣服于神尊精纯的灵力。 曾与幻思瓶中得到的灵力如出一辙。迅速同神尊新输的灵力相融合。形成强而有力的保护。 身心轻松。从未如此畅快过。 对神尊的感激之情,敬仰之心,夹杂在一起。岂是一个谢字能了。不过,说还是得说的。 我起身,颔首道:“感谢神尊出手相救。小女无邪,无以为报,我……” “什么小女。你该称神尊为父君。”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身世之谜 , 该称神尊为父君。 你信吗? 反正我是不信。 来认我的若是云崖仙君,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娘亲曾与他有过婚约。 再怎么也轮不到神尊呀。神尊无爱无憎,又怎会同娘亲有瓜葛。 许是我幻听了,还是找个偏僻的角落冷静冷静。 “白渡山君从不说谎话,更何况关乎到神尊。我娘亲亲口告诉梦姑她怀了凡人的孩子。我的爹爹是凡人。或许早已轮回几世了。娘亲的话断然是真的。或许是这张同娘亲十分相似的面容的缘故吧。魔尊不也将我错认成霓裳上仙了。没记错的话,凌逍仙君曾误认我为念……”容我再想想,“是念舒的女子。” 这下没错了,定然是白渡同神尊也认错人了。 虽然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若能有神尊这样的爹爹,是我捡了大便宜。可是,老须臾说过,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就算有也不会轮到我。砸伤的可能倒是存在。 何况是神尊。岂是谁人胡乱敢冒充其女儿的。我还是不要再自作孽呢了。 我环抱着双膝,随地而坐。总算想清楚了这些。还是要向他们说明白才是。 心下里此般想着,一抬头,两双目光惊讶地看着我。 随即,神尊收了那份惊疑,转而慈笑道:“无邪。这一千年来,我从未停止过寻找你的娘亲。都是我的错,倘若早些知道世间还有你的存在,我断不会让你一人在外孤苦无依,天涯漂泊。” 他说的那么动听,说的那么诚恳。 我想,我凡间的爹爹若是见到了我,也一定会说出此番话来。 我的娘亲与爹爹终是相爱无疑的。 “这个白渡也不知道怎么替神尊办事的。认错了人,害得我来当替罪羊。万一被神尊看穿了,我的小命就难保了。我要对付的是魔尊。还不想与神尊为敌,我也打不过他。风儿现在有了夏落烟公主,我就算有朝遭了不幸,也没敢为我报仇。此事,我不能成全你们了。”趋吉避凶,才是万全之策。 我忙倒退三步,颔首赔礼道:“神尊,请恕罪。小女的爹爹是一位凡人。”我又向白渡山君揖了揖,“倘若只因这幅容貌,我想白渡山君他日定会后悔今日的决断。关乎您几百万年的声誉,以及你日后的前程,甚至是性命,还望白渡山君多做思量。” 我所言,应该并无不妥之处。可是他们二人竟相视而笑。 老须臾说神尊就像铁人,没有任何感情。他永远都是一副很严肃而庄重的表情。从来不苟言笑。 可是,我见到的神尊着实表情丰富了些。他的仁慈,他的和蔼,他的笑容,甚至他的惊疑神色……这么可爱的一个人,还真是难以想象他就战无不胜的战神。 为什么要笑呢?不是应该就地正法白渡山君才是。神尊不是杀伐果断的人嘛?再怎样,至少也不还是相视而笑的吧。 我不解地看了看神尊。 又不解地看了看白渡山君。还真为他捏把汗。不寻常的事,总会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又相互确认一眼。仿佛在你推我让一般。 白渡仿佛甘拜下方。看着我,很是庄重。下一刻却又不自觉的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就差笑出声了。 他向我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自己同霓裳上仙容貌相似?你是不是也在想,凌逍仙君曾错认你为念舒?你不是不是也知道青丘有可易容的灵犀果?” 难道白渡山君也会摄魂术?他偷取了我脑海里所有浮现过的想法。可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如若不是,这个人能有此番推测实在太可怕了。 “你是不是还担心……” 白渡山君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神尊完美地打断了。 “无邪。你娘亲可是唤你思无邪。” 他似乎确信。无意等我给他明确的答应。 他又继续说道:“一千多年前,我化了一道自己的影子,去凡间体悟七情六欲。我将自己所有的爱也一并给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当年娘亲也去凡间历练过。 她以念舒之名邂逅了神尊以自身影子送去人间体悟七情六欲的思归。 念舒就是霓裳上仙。 而思归就是神尊的一部分。 神尊的情爱被念舒唤醒。 神尊竟以真身来人间同念舒相守。 神尊曾想过,便是在人间,能同念舒朝朝暮暮,耳鬓厮磨,相知相爱,纵是轮回百世,也是甘愿的。 而彼时,将魔尊封印于不烬岩海之畔的焚身异火有了异样。 神尊前往南荒。 只得以影子化身的思归陪伴念舒左右。 不烬岩海,只得进,不得出。 焚身异火是一层防护屏障。 有人以外力破坏,导致焚身异火的屏障有了一个缺口。 神尊以观微之术辩得进入不烬岩海之畔的人是羽族中人。 魔尊被禁于三魂池底,竟还胆敢同外界有所勾结。 神尊不得不防。 为了防止魔尊再纵容魔众侵犯人间,神尊只得于不烬岩海加固焚身异火对魔族的防控。 于此间魔尊竟几次同神尊较量。 并有了一个约定:魔尊同雪舞的感情被认同之日,不烬岩海上的焚身异火便会自行消散,便是魔尊自由之日。 魔尊之所以被禁三魂池中,也实属多情。 神魔不两立。 千百万年来,也从未有人逾矩。 三百万年前。 天界神女雪舞竟意外同魔尊有了私情。她为爱甘愿弃仙人魔,天君大怒。 六界亦难容。 神女从此被永镇归墟之中。 去往归墟的入口被消隐在人间的某一处。 才导致魔族大肆侵犯人间。 魔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神尊一时间竟忘了归期。 待人间的影子经历了七情之苦,六欲之难。重归于他时,他才撤身离开。 可是人间再寻不到念舒的踪迹。 影子的记忆里,只是念舒无疾而终。 神尊一千年来,以幻思瓶重结念舒的魂魄,全然无用。 寻遍六界,也找不到念舒的下落。 “第一次在不知山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同神尊有几分相似。不敢断言。直到遇见须臾。”白渡山君洋洋洒洒道来:“须臾,可是在一千万年前被神尊以虚弥绳困在梦境墟中。” “在人间,我送你娘亲唯一的东西便是一面铜镜。铜镜的背面便是梦境墟。须臾有重生之力,可保你娘亲青春永驻”。神尊一言。 白渡山君又来一语:“须臾被封印在梦境墟中,如今出来了。定然有人救了他。能于铜镜有关的,自然是念舒无疑了。神尊天上地下找了她一千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六界之外的某个地方。能被神尊忽略的,恰恰便是梦境墟。” “我将所有的爱与思念,注进了幻思瓶。也结不了一个完整的身影。我想,念舒一定在某个地方,还活着。”我似乎能感受到神尊对念舒的那份思念。 “无邪。你的思姓,全因神尊在人间时的姓氏。或许,你娘亲也只当神尊是一介凡人。” 白渡山君的话不足取证。可是,神尊说我娘亲可能还活着,一定在某个地方? 会是这样吗? 一千年来,我都是独自一人生活。我从未见过娘亲。也从未见过爹爹。 如今突然得了父君。或许,我还会再见到娘亲? 这是我还有的人生吗?还是置换了别人的命运。 “很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系指连心 , 战神寻了念舒一千多年。 魔尊为了神女雪舞被禁在不烬岩海之畔三百多万年。 我的出现,成全了他们。可是,六界此后大概也不会太平了吧。 本是要同魔尊决一死战的,结果被我弄巧成拙。如今叶清秋自由了,看来他同风儿的三年之约无法阻止了。 我心中满是悔恨跟自责。 “无邪。”神尊不知何时来到我身侧,静默地陪着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于你成长的岁月里,我失职了一千年。你可愿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可是,娘亲会在哪里呢?”我不敢抬眼看他。我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去拥抱他,父君温暖的胸膛,足以慰藉梦境墟里一千年的清冷。可我不能,我的孤独与无助会出卖我。他是战神,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脆弱。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娘亲,我心里便会生出勇气。我可以独自面对一切。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言不语。或许这只是他的猜测,连他也不知道娘亲到底会在何处。 魔尊在三魂池畔说的那些话还在耳畔萦绕:没想到心中无爱无憎的战神,如今也有了羁绊…… 心中有爱,是件很危险的事。 若是娘亲在,会不会原谅他呢? 我想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吧。 “我想,你一直都在娘亲的心上。为了你,她辜负了云崖仙君不是吗?她以上仙的身份怀着你还是凡人时的孩子,她甘愿以性命作为代价。此情之深,也低得上你千年来的朝思暮盼了,不是吗?” 凡间的那位名唤念舒的女子,大概也一直幽居在神尊的眼里,心上吧。一提及娘亲,他的眸中总有一种温情的东西存在。 “终是我辜负了她。无邪,你不愿同我相认也罢。我会找到你娘亲,到时我们再团聚。” 他留给我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余地。他的心胸如此豁达。 看着他孤寂而落寞的背影,走出无极神殿,我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为此担心过。我担心英雄暮年。我亦曾担心有人来寻仇,他会不会也会很无助。 可是那句“父君。”我终是没有说出口。 “无邪少神…这一千年来,神尊很孤独。他心里残缺的那一块儿,谁也无法替代,谁也无法弥补。有些伤,随即便可愈合。他爱而成殇,陈年累积,只怕终生难愈了。” 白渡山君知他所苦。却不知每个人都有所痛。 我又何尝不愿同他相认。只是,有些情感,即便相认,一时之间,也难相融。 早在他转身之时,我悄然施去一道系指连心术。 从今后,我不会让他再孤独。 他若想念我,我能感受得到。我若想起他,他亦会有所感知。我们之间从此有一根无形的线牵连在食指之中,一旦相系,再无法断开。就让我们以这种方式相认吧。 “少神,我之所以长居不知山。也是受命于神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通天地之能。不过是以彼信息,打探此消息。最终目的是为了寻找念舒。也就是你的娘亲。第一次在不知山见你时,我心里就有了七八分猜测。”白渡是在为父君说情吗? 亦在此时,环绕我指间的那根无形绳,散发着柔光,如同星月的光芒。 父君此刻在无极神殿的某处正想念着我。想来,他知晓了我的心事。他是在告诉我,他愿意成全我。愿意以这种方式同我相处。 白渡山君似有察觉,便不再多言。 “少神,你孤身前往南荒是为风公子吧?”他峰回路转般,重启了一个话题。气氛终于打破了凝重。 “魔尊借魔魂之力同风儿有三年之约。我担心风儿敌不过他。如今风儿要同盛夏国公主成婚,我想成全他。让他同夏落烟公主有一个安稳的余生。可是,我竟破除了父君同魔尊的约定,反而相助了魔尊。我难辞其咎。” “我想,你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同神尊公然相认吧。”他浅笑道:“不是你的错。因为爱本身没有对错。或许神尊对你的那份至情至性深感欣慰呢。他断然不会归罪于你他疼爱你都来不及。何况这万万多年来,神尊摊上的麻烦事也不少。魔尊迟早是要出来的,焚身异火早就无法将其封印了。有神尊在,六界定能安然无恙。” 也许她说的对。但也不全对。我体内的魔魂之力,一日未除,我便随时都可能入魔。六界至尊战神的女儿,怎么可以与魔有关。而我无意间替魔尊解除了封印也是不争的事实。此事,只怕六界都已知晓。 此刻再同父君相认,岂不是将他推至万丈悬崖的边缘,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他在帮我释怀。可我也清楚,神女雪舞一日不出现,魔尊叶清秋的执念只会越深。人间随时都可能惨遭荼毒,世人将生灵涂炭。 “神女雪舞甘愿弃仙入魔。她自己不慎坠入归墟之中。无渊无底。传闻人间有条秘境可通往归墟。可是谁也不知那条秘境究竟在何处。” 白渡山君如是说。可他某一刻闪躲的目光出卖了他。我想他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倘若我知道,或许我会成全他们。 到底是六界坚守的礼法重要,还是六界的存亡更重要?仙与人,为何不能相恋。神与魔,为何不能相爱。却被世俗难容。 到底是谁情深,又是谁薄幸。 白渡山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匆匆。拉起我便往无极神殿之外走。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走出无极神殿外,他便携我飞身离开了这三十三重天。 此时,方才给我解释。“少神方才言及明王殿下要同盛夏国公主成亲。你可知那夏落烟是何人?” 即将成为风儿王妃的夏落烟。我并不想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我想放下,想成全他们。可是,我的心莫名难过。我甚至还有些嫉妒她。 “你真的愿意看到同你生死与共的风沐希,娶别的女子?” 白渡山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逼着我要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时间来的及的话,我们还能赶得上看他们行合衾之礼。” 白渡素来不是如此。可今日字字诛心。 是谁也不愿再与同行的吧。 我折身漫无目的地飞身去往未知处。 他到赶来了,拦住了我。笑道:“少神是生气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的风儿这场亲,怕是结不了了。” 白渡山君言外有意。我很在乎:“为何?” 他拉着我,十万火急般,向人间万疆国长安城飞去。 “我得知,夏落烟公主,就是四散的元灵之气中的剑灵。倘若他们成亲了,悯生剑四散的元灵之气再无法重聚。风沐希也做不回剑圣了。” 风儿若做不回剑圣,他生生世世都要饱受眼疾之苦。 魔尊倘若大肆侵入人间,风儿又何来静好的岁月。 我是该面对我自己的真心了。 风儿,等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紫树流萤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余生之客 , 墨小染,东荒之巅,峡谷之中,不知所踪的女子。 今日的她,确似比往昔更添风采。 遥隔一片萤火之光,依然能听到余生里觥筹交错之声。想来,是有别的贵客来访。 随着墨小染的那句招呼。归舒竟从从余生里跑了出来。 “少主……” 我拽着白渡,折身想重返花海之舟上。 归舒在此,那么余生里的贵客便不是别人。定然是风儿同他的王妃。 我若无其事地掩饰了一路的心事,此时竟因归舒的出现,而无处安放。我到底是多么没用,那些早该尘封的爱终将自己伤的无颜面对。 可是,哪里还有回头路。 紫藤萝花海早已不见。流萤之灯已散。我也找不到可以带我离去的紫藤花舟。 为了最后的一丝尊严,我只得面对。 面对那个我爱过,却取了别的女子为妃的人。不……他终不是沐哥哥。他只是风儿。 我同的他情,也止于此。 “少主,你是怪我不辞而别对吗?”归舒面堆愧色道:“对不起……” 她的声音压到嗓音眼上,“事出突然,我又找不到你。所以只好陪着殿下回宫了。”下一刻,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其实,殿下他……” “不知是霓裳姑娘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归舒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被一道清冽地声音打断了。 那男子俊逸非凡。身上所着虽是水墨素衫,倒也增了他几分文人风骨。 他周身毫无半分灵力。可墨小染见他后,颔首行礼。他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虽为凡人,不卑不亢的神情,倒也配的上独孤城主的称号。 “逸少,千年不见,别来无恙呀。”白渡倒是会周旋之人。“这位是我的朋友,无邪。初次在碧落天见她,我也差点误认为她是霓裳。不过,这年龄确是相差甚远的。” “对了,我这位小友,自小生在碧落天。可从未踏足人间。我可是千磨万哄,她才答应同我一起来人间溜达溜达的。只因她素日喜静,除了你这里,我想不到更好的去处。” 白渡将我的手,向他手心攥了攥。表现的如此亲密,委实不习惯。不过,也因此倒解了我尴尬的处境。 归舒怀疑的目光扫视了我,又瞪了瞪白渡。仿佛我们背叛了她似的。 我悄然地处理了她的目光。假装素未谋面。全当她真是认错了人。 “既然逸少你还有别的贵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独孤城主忙拦下白渡,诚意满满邀请道:“白渡先生,请留步。逸少还有些问题想向先生请教。我的这三位客人,若是见到先生,也一定会心生欢喜的。无邪姑娘不喜人多,我屏退左右就是了。” 他又向我请辞道:“无邪姑娘,在下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姑娘见谅。我这独孤城素来是清冷的。今日赶巧,大家能相聚,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这缘分是属于你们每一个人的。与我而言,终是有缘无分。这独孤城主,分明就是欺辱我。 没出息的,也如我了。 还得给人陪笑脸。柔声道:“城主言重了。承蒙城主盛情相邀,哪有再拒之理。” 白渡握着我的那只手,徒然松开了,留我一手的汗。 这家伙,看来通晓人间情事了。仿佛能感同身受我心思般。 我自己的手心又何尝不是捏了一把冷汗。 未待我们进去。里面几位尊贵的客人也先后出了余生里,来到这紫藤花渡旁。 我一抬眼,目光却偏偏撞到了风儿。 我下意识收回了目光。低着眉眼,我想到了在长安城外,雨中狼狈不堪的自己。雨迹泥渍可曾沾染了我的衣角? 耳畔之中,一声声沉稳的脚步踏着我的心跳,向我走来。目光之下,赫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姑娘,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他的声音犹如温泉。流经身体的所有血脉。却能完全融合。 风儿……可他今后属于别的女子。再与我无关。 我连遗憾都小心翼翼地藏好。 “我们,可曾见过?”他追问到。 我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不属于自己。我无法保持她从容不迫,处变不惊。下一刻,我担心自己会轰然倒塌。 索性,白渡环腰抱着我已然有些颤抖的身体。 “风公子许是认错人了吧。无邪可是随我第一次来独孤城的”。白渡替我圆场。 他近乎忧郁的目光,突然间明亮了些许。仿佛藏匿的阴霾,突然被一扫而光。甚至有些忘乎所以道:“那就是了。” 他重复着我的名字“无邪……无邪……果真是你。云境中的女子,果真是你。” 自此后,他看我的目光总有一股暖暖的柔情。 他要将过往种种释怀,与我重做相识的意味。 可是他的王妃呢。 一直站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地守望着他的王妃呢?她的瞬间落寞,我似乎能懂。 “各位里面请。” 气氛终于在独孤城主的邀请中沉寂。 白渡拉着我坐在他近旁。而我们对面便坐着风儿同他的王妃。不知何时,墨小染姑娘悄然落坐在霜羽陌的身侧的那把空位上。 独孤城主逸少,独坐在主位上。吩咐几位婢子上了些干脯,蜜饯及鲜果。 婢子为我们一一斟上了一杯果酒。香气袭人。 “各位,请。”孤独城主先干为敬。 盛情难却,我也饮了一杯。独孤城主的酒,算的上珍品。会让人上瘾。 我素来不饮酒。遇此,却欲罢不能。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再以泪调和成酒,就让我醉生梦死吧。再不用将自己的心密封着喘不过气。 一杯接一杯。 一盏换一盏。 “无邪……”我知道白渡山君止于唇齿间的话语。我亦明了他的担忧。 可我想要他成全。 他终是懂我的。 只一眼,他便松开了制止在我杯间的手。 他替我斟满。轻声斥责道:“不擅饮酒,还贪杯。” 他又笑道:“逸少,你下次酿酒可别再酿的如此醇香了。我这姑娘是不醉不罢休了。” 逸少畅怀一笑:“难得姑娘喜爱。开怀尽兴才是。我这独孤城,独独不缺酒。” 说罢,又起身敬大家一杯。 自始至终,我都未曾同风儿的王妃说过一句话。 却仿佛神交了几百个回合。 她从来都是浅浅一笑,却胜过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