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他病的不轻》 正文 全员恶人 , “经本庭审判,被告人赵兰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十一年有期徒刑,即日起执行。”法官的法锤重重地敲响,纪绍棠的心跟着狠狠一震。 “棠棠,照顾好弟弟,妈妈是清白的,相信妈妈。”女人被带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隔了十年的时空再次进入纪绍棠的耳朵,做了噩梦的人猛地惊醒。 “妈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纪绍棠十年前的绝望也被带了过来。 她抹了把额头浸出的冷汗,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前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中。 十年前,赵兰被冤枉杀了人,判处无期徒刑后,15岁的纪绍棠带着弟弟寄人篱下八年,终于在她有能力支付姐弟两的生活费后搬了出来。 那是一段黑暗的历史,是纪绍棠二十五年人身里最无望的时刻。 直到现在,她每每想起就觉得疼,撕心裂肺的疼。 整个后半夜,纪绍棠失眠了。幸亏明天是周末,她不用去上班,不然就她这种状态,上了手术台也绝对会出问题。 清早,纪绍棠在厨房里做了早餐。 纪希白洗漱完,懒懒散散的走过来,看到自己姐姐眼底下的青黑,没说话,默默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眉头忽的皱了起来:“你怎么放芝麻酱了?难吃死了!” 纪希白“哐当”一声将咬了一口的三明治扔进盘子里,瞪了眼纪绍棠,转身回了房间。 纪绍棠看都没看他一眼,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的三明治。 纪希白就是她母亲入狱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的弟弟,小她八岁,如今正在上高三。 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对纪绍棠来说是地狱,是黑暗的深渊,是积攒起来的绝望,但是这仅仅是对她而言。 反观纪希白,因为性别原因,像个真正的阔少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身名牌,在学校里耍着别人耍不起的牌子。像所有青春期的中二少年一样,嚣张跋扈,全世界唯我独大,大概在他眼里,他就是全世界。纪绍棠曾经试图把歪了的弟弟掰正,但是努力了几次无果后,她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吃了早餐,她将纪希白摔下的三明治小心翼翼的捏起来,拼凑好,拿刀切下他咬过的地方,剩下的放在了冰箱,准备明天再吃。 纪绍棠刚走出厨房,纪希白就迎面撞了上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没长眼睛吗?走开,整天像个丧门神一样,看见你我就觉得反胃!” 听着亲弟弟近乎恶毒的辱骂,纪绍棠低着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只稍微退后了两步。纪希白从她身边走过,突然停了下来:“今晚我要请同学吃饭,给我转三千块钱,明白了么?” 纪绍棠终于有了反应,她木纳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弟弟,几秒后,在对方不耐烦的注视下,开口:“我上周已经给了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多余的我不会再给。要请同学吃饭你自己出,生活费不够你也自己想办法。” 纪希白被她说的气结,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行,你不给是吧,我给我找颜深哥要去!” 纪绍棠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她突然冲上去,一把拽住纪希白胸口前的衣服,说:“纪希白,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你妈还在监狱里服刑,我作为你的第一监护人,能给你的我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嗯?你凭什么拿着我的血汗钱去耍大牌,还敢来威胁我?嗯?” 纪绍棠从来没这样过,纪希白看着她也吓傻了。在她的印象里,纪绍棠一直是个唯唯诺诺,不知道反抗的愚蠢的女人,他最讨厌的人。一想到被最讨厌的人这么拽着,他就全身不舒服,伸手狠狠地推了把纪绍棠,竟然没推动。“你放开我!” 纪绍棠松了手,“纪希白,如果不是妈最后的嘱咐,你以为我愿意供你吃供你穿?” 两个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整个客厅里炸开。 最后收场的是纪希白的手机铃声。 纪绍棠拍了拍手,直接进了卧室,后来一整天都没出来。 晚上,她接到了纪绍柳的电话。 “纪绍棠,你恶不恶心?你和你弟弟就像两个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是吧?你能让你那个穷酸鬼弟弟别再来我和颜深面前倒胃口吗?你想让颜深特别关照一下你在监狱的母亲是不是?”纪绍柳的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纪绍棠一一听着,然后一一甩了出去,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你敢!”声音嘶哑到近乎破音。 纪绍柳呵呵一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有什么敢不敢的。纪绍棠,你很久没去监狱里看你妈了吧,你猜,她现在是怎么样呢?” 纪绍棠刚想说话,那边人匆匆挂断了电话,听筒陷入一片忙音。 一整天没吃饭,纪绍棠在失眠和饥饿的双重刺激下,精神脆弱到了极点。 她跌坐在柔软的棉被里,狠狠掐了把自己。 她已经足够卑微了,尊严早就被踩进了泥土里,谁都能骂她,谁都能说话,纪希白又怎么会在意她的苦苦挣扎? 许是哭累了,也许是棉被太温暖,纪绍棠竟在失眠了三天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着。害怕是医院的事,她忙伸手拿过来一看,没想到是纪希白。 滑了接听,对方变声期粗笨的声音传进了耳朵:“纪绍棠,来一下华锐,颜深哥喝醉了,嘴里念叨柳柳姐呢,但是我给柳柳姐打电话她在忙,你们俩长的差不多,你过来接一下人。” 这话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纪绍棠捏着手机犹豫不决。 她知道,即使贺颜深再想要纪绍柳来接他,但无论她去不去,贺颜深都会被以各种方法送回家,她根本就可有可无。 可是如果去了,她或许还能抓住一线机会,让贺颜深放过母亲。 纪绍棠最终还是深吸了口气,下了床。 午夜十二点四十分,路上车辆不多,纪绍棠驾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华锐。 还没到门口,少年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就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纪绍棠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纪希白身边。 纪希白扶起贺颜深,说:“颜深哥,你媳妇儿来了,你看,是她吧。” 闻言,贺颜深抬头看了眼纪绍棠,眸光深深,看不出情绪。 其实纪绍棠和纪绍柳两个人长相差别还是挺大的。纪绍棠更温和一点,五官要比纪绍柳更好看一些,而纪绍柳偏锐利,五官也不是很精致,嘴巴偏大。许是怕被贺颜深发现自己被糊弄,纪希白赶紧扶着贺颜深转了个方向,但是贺颜深已经迈开脚朝车门走去了,“诶,颜深哥,慢一点,小心……等下,我帮你开车门。” 纪希白给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打开车门将贺颜深放了进来,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去林晨家里。” 纪绍棠才不管他回不回家,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轻车熟路给贺颜深系好安全带,踩油门转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 贺颜深大概喝了很多酒,脑袋枕着座椅靠背,双眸紧闭,眉头紧锁。 行至半路,贺颜深忽然睁开了眼睛,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扭头看开车的人。 男人一张脸大概是女娲掉了很多头发才出的结果,棱角分明,五官硬朗,极其好看。他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深邃的眼睛就像深冬的井水,干净澄澈,却也冷冽,深不见底。 贺颜深看了身边的人半天,纪绍棠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酒醒了,认出来了吧。她正想解释些什么,男人纤薄的唇轻启,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小,纪绍棠没听清楚。模模糊糊觉得是两个字,但好像有儿化音。 吐出这几个字,男人好像又断片了一样头歪了下去。 把贺颜深送回家,纪绍棠轻轻推了推人,说:“贺颜深,你醒醒,到家了。” 贺颜深睁开眼睛,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纪绍棠伸过来推她的手。 纪绍棠一惊,想抽回来却怎么也抽不动。 男人握着她的手,又拉了拉,低头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纪绍棠的手并不像纪绍柳那样白皙细腻,甚至右手手腕就还有一个一厘米左右的疤,丑陋难堪。她怕被贺颜深看出来区别,更用力的想抽回手。如果被他认出来,他肯定又会羞辱她一翻。 就在纪绍棠想挣脱的过程中,贺颜深忽然低下了头,虔诚地在纪绍棠手腕上的疤痕吻了一下,说:“媳妇儿,疼吗?” 纪绍棠彻底不动了,心跳加速到180都不为过。 贺颜深中途醒来的时候,也喊了这个词吗? 心跳还在飙升,纪绍棠却不敢放任她去心动。 她配不上的。 贺颜深又看了几眼她的手,而后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凑过来,狠狠地咬在了纪绍棠的嘴唇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纪绍棠记不清了,她整个人发热,心跳难以抑制,手也在抖。她记不清他们是如何进了公寓,又做了什么。 贺颜深一句又一句的“媳妇儿”在耳边炸开,她却再也没有反应了。 …… “咚!”一声巨响,纪绍棠一丝不挂地被贺颜深从床上踹到了地上。前者死死地瞪着她,脸上写着不言而喻的厌恶与恶心。 “纪绍棠,你寂寞到这种程度了么?勾引你妹妹的男朋友,你还要不要脸?” 明明昨晚柔情似水,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她“媳妇儿”的人,第二天醒来就把她踹下了地,说她恶心,不要脸。 纪绍棠仿佛经历了一个从天堂到地狱的变化,但是等她想明白,她就知道了。是她自以为是,贺颜深所有的温柔都是给纪绍柳的,她鸠占鹊巢,她不要脸。那一声又一声的“媳妇儿”也是属于纪绍柳的。 正文 生老病死,人间疾苦 , 纪绍棠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她低着头,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重新穿上,拘束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她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贺颜深呼出一口浊气,“还站着干什么?滚出去,昨晚的事你说出去一个字,我给你好看。” 纪绍棠吓得一哆嗦,想走却迟迟迈不开脚,她还有事没办成呢。她捏着手指,强作镇定:“贺先生,你不想让我说出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贺颜深猛地将一个枕头摔出去,砸在了纪绍棠的脑袋上,“你还敢跟我谈条件?你怎么敢威胁我?谁给你的胆子?” 一连三个问句,纪绍棠没法答,她只能尽力掩饰自己的脆弱,说:“贺先生我没有很过分的要求,我只是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再对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啰啰下手,毕竟这也会脏了您的手不是?” 贺颜深冷笑一声:“对你下手?我犯不着,看着都恶心。”不知道是谁昨晚热情似火。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贺先生,请您不要再在监狱里特别照顾我的母亲了,你要出气尽管找我就行,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贺颜深看着纪绍棠,没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说:“滚出去。” 纪绍棠知道自己再坚持一定会惹怒贺颜深,那遭殃的就不是妈妈一个人了,她忙转身,出了卧室。 纪绍棠走后,贺颜深下了床,去浴室洗了个澡。 贺颜深从来没有酒后乱性过,即便再醉,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认错人这种地低级的错误,贺颜深从来不会犯。 而至于什么更深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从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了,纪绍棠忍着疼一步一步走着,掏出手机看了眼,主任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她忙回拨了过去,安静地听着对方不满的职责。 昨夜折腾了一夜,待睡着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小纪,年轻人应该谦卑,低调。我们这碗饭吃的的就是资历和技术。你还年轻,资历不够,虽然技术还行,但是你看同你差不多时期进医院的几个现在都已经和你不在一个水平线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主任的话隔着听筒传来,有些失真,却如此的现实。 纪绍棠没接话,经验告诉她,这会儿多说多错,不如沉默。 主任又说:“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行了,快来上班吧,十点半有个手术,你给我做助手。” 纪绍棠“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人打了她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糖,谁知道他什么意思呢。 。 贺颜深刚给手机开了机,纪绍柳的电话就迫不及待的打了过来,他沉默了两秒,滑了接听。 “颜深,对不起啊,昨晚我是真的有事儿才不能去接你。我早上给你熬了粥,现在送过来好不好?”纪绍柳声音娇娇软软,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心思。 贺颜深莫名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更给了他一种在和纪绍棠偷情的感觉,更让他不爽。 贺颜深开口,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情绪:“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纪绍柳:“颜深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是真的有事,下次我一定来接你好不好。对了,我昨天听小白说你昨儿叫我媳妇儿了,我好开心啊颜深。”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染上欢快的气氛,很容易感染人。 贺颜深皱眉:“没有。”他叫的不是她。 纪绍柳一愣,她聪明的选择不再提这件事,换了个话题:“颜深,我粥已经熬好了,你就让我给你带过来吧,我熬了三个小时呢,六点多就开始了,你多少喝一口,不然人家不甘心嘛。” 贺颜深揉着眉头,他清楚的记得六点多的时候他才睡下,趿着拖鞋出了房间,匆匆扫了一眼,说:“我准备去公司了,你熬的粥放保温壶里吧,我中午可以吃一点。” 纪绍柳:“那好吧,那我中午去公司找你。” 挂了电话,贺颜深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随便拿了个面包出来咬了一口,又皱着眉放了进去。 冰箱里的东西已经放了两天,早就不新鲜了。 他换了鞋,拿了车钥匙出门。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日复一日的体制下,有些人已经活成了机器,有些人成了体制人,而有些人想要打破牢笼却总在原地踏步。公司里,员工们整整齐齐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碌,昨天同时间他们也这样。 贺颜深进了办公室,秘书报了文件夹进来,一项一项给他念他的今日行程。 突然,贺颜深抬手打断了她朗诵般的宣读:“下午的会议都推掉,晚上约一下欧尚的赵总,地址你看着定,要一个包厢就行。” 秘书拿笔在下午的行程那里画了叉,抬头:“好的贺总。” 贺颜深:“嗯,通知一下项目部的人,十分钟后把中山苑的项目策划发给我一下。销售部这个月的业绩表出来了吗?” 小秘书慌慌张张的在便利贴上写关键字,闻言抬头:“贺总,王总监今天请假了,销售部的业绩表他没有发过来。” “行,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再叫你。” “好的贺总。” 秘书出去后,贺颜深打开电脑,看了眼华熙的股票图又退了出去,打开页面上的一个word加密文档,在上面输入了什么。 项目部的人进来的时候,贺颜深刚编辑完文档。 “贺总。” 贺颜深抬抬手,示意对方坐下。他打开刚才项目部发过来的文档,一目十行的看完,说:“方案还行。中山苑是高档别墅区,除了基础配套设施之外还需要适合居住人群的一些娱乐场所。方案上面还缺些什么你应该明白了吧。” 沈总监点头:“我知道了贺总,我们整个部门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 纪绍棠一进医院就去挂号处的大厅里拿了盒避孕药,抠了一颗和着矿泉水吞了下去才去了外科部。 主任正在看一张ct图,余光看到她进来,并没有说话。 部门里几个主治医师都在,有的埋头写着什么,有的在看病历,有的闲坐着,看来今天外科并不忙。往常周一的时候,他们总是忙的团团转,今儿却都闲在这儿,颇有些奇怪。 大概是看出纪绍棠在想什么,主任将手里的ct放下,说:“今天外科没有新来的病人。” 纪绍棠点了点头,脱了外套,找到自己的白大褂穿上,将散落的头发囫囵拉到一块儿,找了很皮神儿扎起来。她找主任要了等着做手术的人的病历,又去病房做了个常规检查,然后坐在手术准备室等待手术。 十分钟后,主任换好了手术服,在她之前进了手术室。 一个简单的囊肿切除手术,但是因为囊肿位置靠近右肾,很难把握下刀位置,主任才决定亲自操刀。 手术刀割开肌肉组织后,患者的肾暴露在眼前,两颗完整无损的健康肾。主任小心的避开肾去切割囊肿。 三个小时过得不快不慢,待主任将囊肿取后,纪绍棠握着缝合针将患者的刀口缝了起来,手术宣告结束,并且很成功。 医生护士们鱼贯而出,在准备室脱防护服,摘手套,消毒。 “纪医生,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啊。我刚才看你缝针的时候,手好像有一点点抖。”一个小故事边收拾手术器具边说。 他们做医生的,最忌讳的就是手抖了,手稳是医生的基本。小护士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纪绍棠缝针的时候手抖了。 她回过头,轻轻的笑了笑:“对,昨天失眠了。抱歉,主任,是我的问题。” 主任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护士说:“这事儿下不为例。好在今天没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不然医闹起来可有你受的。远期防范才是最好的防范,你明白吗?下次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纪绍棠是主任亲自带过的实习生,后来毕业之后又来了医院,主任对她也算好,并没有当面让她下不来台来,只叮嘱了几句。 纪绍棠感激地看着主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小护士也被年长一些的护士拉走了,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手术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行人去食堂吃了些残羹剩饭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纪绍棠带着几个实习生查房,到一个小孩的病房。 小朋友穿着医院里的病服,原本浓密的黑发掉光了,圆溜溜的脑袋,苍白的脸,五官很可爱。她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病房的桌前画画。在画什么她们没看出来,总之很抽象。蓝色绿色,绿色上又有几团白色的东西,轮廓不太明显。 小朋友很乖,静静地坐在那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纪绍棠走过去蹲下来和她平视,问她:“你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 小朋友停下画笔,冲她摇了摇头。 纪绍棠点点头,又问:“那你在画什么?” 小朋友指着画,说:“我的家乡。小纪阿姨,你看,这是蓝天,这是白云,还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有好多好多绵阳,白色的,很软,也很可爱。”小姑娘来自内蒙古,家里放牧为生。得病之后来b市求医已经有三个月了。 纪绍棠看着她的画,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清楚,这个小姑娘凶多吉少。小姑娘得了白血病,骨髓穿刺化疗都做了,原本一头有些卷曲的头发也都因为治病掉光了。她干净澄澈的眼睛也在病痛的折磨下显得不再憔悴。家里有四个姊妹,陪她就医的就母亲一人,父亲在日复一日的希望被磨灭之后,放弃了小姑娘会康复的念头,回家乡去照顾在家里的几个孩子。 纪绍棠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一声:“会回去的。” 小姑娘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希望了。 正文 吵架 , “小纪阿姨,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妈妈,让她不要伤心,我会很乖的。妈妈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去家乡,我特别喜欢旗里的一片湖,我希望妈妈把我的骨灰洒在湖里,我要像鱼儿一样自由的在水里游。”小姑娘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了,她扭着头认真地看着纪绍棠,把遗愿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了出来。 半个月前,纪绍棠来查房的时候,小朋友还悄悄告诉她,不想死,想永远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看蓝天白云。 小姑娘又开口了,脆生生的声音,“小纪阿姨,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家乡,我一定会送你一只小羊羔。你知道吗,刚生下来的小羊羔特别可爱,软软的,小小的。正好现在是羊羔出生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草原上会降临一堆这种小天使,我真的特别喜欢。我多么希望爸爸能让我抱着它们睡觉啊,可是他从来不允许。” 纪绍棠看着小姑娘眼睛里多出来的一点神采,没什么反应。 她天生就木纳,对于情绪的感应也不是很敏感。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悲喜,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或许小羊羔是小姑娘的光,但是这并不是她喜欢的物种。 病房里多情的实习生已经在抽鼻子了,纪绍棠看着才八岁的小女孩,只叹了口气。 手里的病历越捏越紧,纪绍棠站起身,转身离开病房。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间常态。“死”在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身上尚且还远,但是生病的小姑娘却已经思考了这个问题。 急性白血病,一个要人命的病。 一个实习生看不下去,走上前摸了摸小姑娘圆溜溜的脑袋,说:“小古力,你一定会好的。你会在草原上自由的奔跑,你也能有一只能抱着睡觉的小羊羔。” 古丽巴哈尔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但愿吧。 人至耄耋,尚且想着再贪念这人间的光阴,偷得余生。没有人真的觉得活着不好,只是有些人不得不死。尚且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怎么会不贪恋生呢? 一轮查房结束,除了古丽巴哈尔,再没有让人难受的事。 纪绍棠回到办公室,主任都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一个和纪绍棠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医生。 看到纪绍棠进来,对方收了自己手里的工作,走过来递给纪绍棠一块巧克力,说:“我看你今天状态一直有些不对,昨天又失眠了吗?” 纪绍棠没有接巧克力,只摆了摆手,“我不太喜欢吃。”对方只能尴尬的收回手。 纪绍棠将病历整理好,“昨晚没有失眠。” 年轻医生叫徐天,28岁。因为年轻又帅气,在一众医生护士里面颇受欢迎,患者也喜欢他。 徐天:“那就行。非必要时刻还是不要吃安眠药助眠,对身体不好。” 纪绍棠:“我知道了,谢谢你徐医生。” 礼貌又疏离的对话,徐天没在上赶着和她搭腔,一边脱了白大褂一边朝门口走去,大概是准备回去了。 。 傍晚。 贺颜深驾车到了秘书定的餐厅,坐在包厢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游戏进行了一半,赵明诚才姗姗来迟。 后者带着一身的社会气息,一屁股坐在贺颜深对面的座椅上,“小贺总终于肯赏脸吃个饭了?” 贺颜深挑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这话应该我说才对。”顿了顿,他又说:“赵总,你来迟了。” 赵明诚根本不把他一个黄毛小子看在眼里,几句客套话说完就端起了架子,“公司里有事,我也走不开。小贺总今日请吃饭,怕不是单纯的吃饭吧。” 贺颜深一笑:“当然。” 赵明诚翘起二郎腿,“不知道小贺总找我有什么事?” 贺颜深又呷了口水,“赵总,不如你先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聊。” 赵明诚摆摆手,“行,正好我也没吃晚餐。” 贺颜深看着对方大鱼大肉往嘴里塞,只坐在一边默默喝着白开水。 估摸着赵明诚喝的差不多了,贺颜深一杯水也喝完了。 他摁亮手机看了眼,八点四十五分,赵明诚吃了半个小时。 “小贺总,行了,有什么事说吧。”他自信的认为,贺颜深一定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求他。 贺颜深放下杯子,随意坐着,说:“赵总,听说你有个妹妹,叫赵兰?” 此言一出,赵明诚完全僵住了。 赵兰入狱之后,他们家已经和她断绝联系,和纪绍棠姐妹俩也不再往来。十年过去了,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赵兰是他们赵家的千金了。这个时候,贺颜深突然就提起这件事,赵明诚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职场上混久了的老狐狸很快就反应过来,“对,但是家妹不在b市已经很多年了。” 贺颜深坐起来了一点,道:“纪国航曾经是你妹夫吧。” 贺颜深和纪绍柳的事赵明诚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b市商界公认的金童玉女并不只是传言。纪绍柳又是自己妹夫出轨的小三的孩子,不过一个小三上位的人的女儿,开始会有人看不起。但是十年后,赵家和纪家那些破烂事早就埋在时间的尘埃里了。现在提起纪家,人们只知道他们有个叫纪绍柳的女人,却不会记得纪绍棠和纪希白也是纪国航的孩子。 人就是这样,现实也是这样。当你风光无限的时候,很多人都上赶着做舔狗。同样的,跌落尘埃时,愿意再捧着你的又有几个人? 想当初,赵兰是何等风光的嫁给纪国航,就是何等卑微的进了监狱。 赵明诚腆着肚子:“不是,他们已经离婚了,算不上我妹夫。” 贺颜深当然知道这些,他这几个问题不过是多此一举。然而他还是要问,他说:“赵总也不用瞒着我,据我所知,令妹明年就会出狱。赵总,我们都是生意人,利益最大,你说是吧?” 赵明诚连连点头,如果刚来的时候他不把贺家这小子放在眼里,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贺颜深又笑了笑,“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既然这样,我直说了,赵总,我希望明年赵兰出狱的时候,你能把她接回家,并且要给她接风洗尘,让b市的人都知道。” 赵明诚傻了:“这……” 贺颜深:“一切费用我出,但是要以赵家的名义。” 赵明诚:“小贺总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颜深:“这你就不用问了。赵总不做赔本的买卖,你做好这件事后,我可以在某个项目上对欧尚有特别优惠。赵总,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这很令人费解。贺颜深是纪绍柳的男朋友,而纪绍柳是纪国航小三的女人,但是贺颜深希望赵家把原配风风光光的接回家?这简直就像一场家庭伦理剧,任谁都不会觉得贺颜深是站在赵兰这边的,只会觉得贺颜深又要做什么。 贺颜深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想做什么从来不跟别人解释。话说到之后,贺颜深站起身,“赵总,想好就给我打电话。” 直到贺颜深走后,赵明诚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状态。接回来,他妻子肯定不同意,他们都已经断绝关系了,那可是上过报纸网络的,接回来不是公然打他们赵家的脸吗?可是不接回来,贺颜深给的那些利润他可是一分都拿不到。 赵明诚陷入两难境界,天平却在倒向贺颜深。 。 纪希白打架抽烟喝酒泡吧蹦迪打扑克样样都占,唯独学习倒数,天资愚笨。纪绍棠时常对他觉得力不存心,不想管又不得不管。如今已经是高三下学期,纪希白还玩的这么疯,若不是纪绍棠逼着他去上学,恐怕人家连学校都不会再去。 贺颜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很支持纪希白各种恶习,还是不是拿钱资助纪希白鬼混。 但是再多想一下,纪绍棠就明白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希望她和纪希白好,所以想尽办法要毁了他们。 纪绍棠看着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纪希白,内心已经没有任何希冀了。她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点面条,坐在餐桌前吃完。 纪希白大概也是饿了,走了进来,问她:“我的呢?” 纪绍棠摇头:“我以为你吃了,只给我下了一碗。” 纪希白摔凳子不干了:“纪绍棠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自以为是,你就不会问问我吗?做你弟弟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如果不是你非要从爸那儿把我带出来,我会像现在这样连吃都吃不饱吗?” 纪绍棠放下筷子,“随你怎么想。”她已经不再试图去告诉弟弟,他们的爸爸是怎样一个禽兽了。只有她知道也没关系。 纪希白:“你给我去下面条!” 纪绍棠:“冰箱里有面,你自己爱吃不吃。我没有义务为你做什么。” 纪希白:“你!” 纪绍棠冷哼一声:“半个月后你就十八岁了吧,既然觉得跟着我这么倒霉,这么憋屈,半个月后就搬出去吧,我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也不会再照顾你。” “好啊你,你就等着这一天呢是吧。纪绍棠,你太让人恶心了!” “恶心?纪希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除了妈给你那一张脸你还有哪点能让我看上,能让纪家看上?你以为纪国航真是你爹,宋瑶真是你妈,纪绍柳真是你姐呢?你以为贺颜深给你钱就是对你好?你知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让你过的就像阴沟里的蛆虫?纪希白,你长成这个样子,我有错,你就没错吗?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宋瑶是害妈妈坐牢的凶手,纪国航和妈妈结婚没多久就找了小三,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啊?我能怎么办?你已经妈妈是如何爱你的了吗?”情绪像打开闸门泄洪一样喷涌而出,然而纪绍棠微弱的控诉纪希白一句都没听进去。 纪希白:“你别拿妈妈说事。既然你这么想,行,纪绍棠,我们断绝关系,我从今天我就搬出去!” 正文 点到为止 , “既然你我心里都有这么多怨气,好聚好散吧,5月2号之前我还会给你打生活费。”纪绍棠无力地说。 纪希白噔噔噔进了自己的房间,半个小时后提出了两个行李箱,摔门而出。 纪绍棠瘫坐在沙发上,头埋进了膝盖,无声的哭。 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是每一根。 再这样下去,谁会死啊? 纪绍棠打开电脑看手术录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 人生就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复刻,一遍又一遍的回味,尝试,苦难在复刻中也会被磨平棱角,不再是苦难。所有的不幸在幸福的对比下都显得不值一提。但是经历过的一切,都不会轻易忘记,所以很多人生活中在幸福中,却一辈子都苦难。 纪绍棠不允许自己苦难。 纪希白搬出去了没再打过电话,也没告诉纪绍棠他住在哪里,只发了条短信要求纪绍棠给他转一万块钱。 纪绍棠看着卡里四位数的存款,最终给他转过去了六千,给自己留了一千做生活费。 从始至终,精打细算的只有她一个人。 周末,纪绍棠准备去监狱里看赵兰。她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化了淡妆,打车去监狱。却在门口遇见了贺颜深和纪绍柳。 贺颜深靠在车门吸烟,一点一点的吐着烟圈,纪绍柳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眼圈有点红。 纪绍棠暗自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随手扯了个口罩戴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周前的夜晚还在脑海里蹦哒,贺颜深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呼叫都还在耳边炸响。他时而温柔时而粗暴的动作好像就是刚才发生过一样,令人沦陷。 她不显山不露水的下了车,朝着监狱大门走去。 “姐姐?”纪绍柳还是认出她了,她貌似惊讶的喊了一声。 纪绍棠不得不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们:“你别这么叫我,受不起。” 纪绍柳:“姐姐,你来看阿姨吗?” 纪绍棠:“与你无关。” “姐姐,我只是和颜深过来看看阿姨,毕竟她也是爸的前妻不是?”纪绍柳说。 “你们看她做什么?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她赵兰是纪国航的前妻,那也跟你这个小三的孩子没什么关系。” 贺颜深:“纪绍棠,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凭你说柳柳是小三的孩子” “我不道歉,事实还不让我说了?贺颜深,你也别忘了你当应过我,不会再找赵兰的麻烦。” 贺颜深眸子危险地一眯:“答应你?什么时候?” 纪绍棠一愣:“你……你应该不想让我把那件事告诉纪绍柳吧。” “呵,凭你也敢威胁我?那你说啊,来,告诉柳柳,一周前你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是怎么勾引她男朋友,又怎么……” 纪绍棠:“贺颜深你闭嘴!” 贺颜深一步一步走过来,捏着她的下颌骨:“刚才不是威胁的挺有气势的么?怎么,现在不敢说了。”他认认真真打量纪绍棠的脸,觉得下巴上的肉又少了,眉头皱了起来。 纪绍棠挣脱不了:“放开我。” 贺颜深收回手,找了个垃圾桶将手里的烟头摁灭,说:“纪绍棠,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监狱探望赵兰了。” 纪绍棠一惊:“你什么意思?” 贺颜深冷哼一声:“字面意思。” 纪绍棠攥紧了拳头,从始至终,她都是被控制的一个,是被踩在脚底的那个,是阶级社会里最底层的那个,无论她怎么反抗,永远争不过特权。 贺颜深带来的冲击纪绍棠迟迟想不明白,而纪希白那边却还在挖坑等她跳。 由于纪希白长期不去上学,纪绍棠在的时候还能逼着他多少让去学校,可自从搬出去后,没人管了,纪希白更家过分,一周里六天不去上学,还有一天是在放假。 他的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只能选择给纪绍棠打电话。 纪绍棠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患者得了急性阑尾炎,她们刚为她切除了坏死的阑尾。手术完,纪绍棠也觉得自己肚子疼。 她疲惫地换回白大褂,兜里的手机正振动的热闹。 纪绍棠去了学校,坐在年轻班主任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听对方的指责。 “纪小姐,你们家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你工作忙,时常顾不上你弟弟,可是最近两周他一天都没来过学校,你总要给个交代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选择让纪希白蹲班儿了。”班主任推了推无框眼镜,皱着眉看着她。 纪绍棠对班主任善意一笑,“李老师,我弟弟昨天刚过了十八岁,从昨天开始,我就不能再管的着他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纪希白的学习成绩我也清楚,蹲班儿什么的就算了吧,我觉得也没浪费时间的必要。十二年都没学下个什么东西,短短一年我能指望他从专科甚至单招变成一个一本生吗?不可能!高考也剩下一个月多几天了,随他吧,我管不了。他实在不来上学,我能给他申请一个在家学习吗?这样我们都不用为难了。” 李老师惊讶的瞪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看着纪绍棠。他不太明白,别的家长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怎么到了纪绍棠这儿就随便了?还管不了?怪不得是一家人,感情脑子都不太清楚啊。 他又推了推眼镜,大概这是个刻在骨子里的动作。“既然你做家长的都这样说,我也随便吧。老师这个工作,不就是学生支持学校支持家长支持么?你这样一说,我就没有心境再培养您弟弟了,申请在家学习是吧,只要他本人同意就可以。” 纪绍棠挑了挑眉。 带着很久没见的纪希白走在学校南边的一条街上,纪绍棠酝酿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平息了。 这条街,是她童年记忆中最清楚的一条街。 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家就住在这附近。赵兰的弟弟赵明诚曾经在这所高中上过学。小时候,赵明诚还是很尊重赵兰,很宠纪绍棠的。 她兀自开口:“小白,你记得吗?那边那个卖早餐的店铺,曾经卖盐酥鸡,又香又脆的盐酥鸡你三四岁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妈总给你买。还有那边,曾经卖馄饨,还有烧麦。我们在那边的一个广场放过风筝,在另一边的一个游乐场里玩了一整天。小时候的你笑起来特别可爱,有了好吃的第一口一定是给我。你……” “够了,你别说了,我不记得了!”纪绍棠的话没说完,纪希白就打断了她。 纪绍棠回头看着纪希白叹了口气,“明明你都知道,明明你什么都记得,可是你总是不承认,为什么呢?告诉我,纪希白,为什么?嗯?因为你觉得赵兰是个杀人犯,做他的儿子丢人?还是你觉得我没有纪绍柳,贺颜深有钱,给不了你好吃的好喝的,供不起你穿名牌摆架子?小白啊,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再怎么觊觎它都不是你的。贺颜深是有钱,他当下能挥金如土,你一开口就能给你,可以后呢?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厌烦你,一辈子养着你?你觉得纪国航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在他家户口本上而在我的户口上?嗯?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觉得宋瑶把你当亲生儿子,但你忘了她是怎么害的纪国航和赵兰离婚的吗?小白,多余的话我不说,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让你明白。我是你姐姐,亲生的,我不为你好我为谁好?从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这些,可你呢,转头就把纪绍柳当姐姐。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你好?小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跟你说这些话,想明白了,就自己看着办吧。” 纪绍棠点到为止,撇下纪希白一个人回了家,行尸走肉般给自己做了顿晚餐,食不知味地吃完。 平板里还在播放手术录像,电脑里是古丽巴哈尔小朋友的病历,而客厅里,一只纯黑色的小羊羔正打着呼噜。 那是小古力送给她的礼物。 古丽巴哈尔的病更严重了,最近两周里,她做了两次化疗,一次患了败血症一次溶血,小孩疼的在床上打滚,祈求安乐死。 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所有人都怜惜她,可是在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渺小如尘埃,根本救不了她。 周三,老古力终于在征求院方同意后给小古力带来了一只纯黑色的小羊羔。那天晚上,古力如愿将小羊抱在怀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将小羊送给了纪绍棠。 养羊是件很麻烦的事,她不想要又怕孩子伤心,只能带了回来。 “小哈”是古力给小羊的名字。 “咩~”地一声,纪绍棠从电脑前抬起头里,看了眼小哈,又埋下脑袋。 这孤寂的生活中,也许这会是陪伴她的唯一的生灵。 古丽巴哈尔命不久矣,小哈却异常活泼。 纪绍棠尝尝皱着眉叫它安静,然而这种一个月多一点的小羊羔除了睡觉其他时间根本就不明白安静是什么。 它总是撒欢了奔跑在这两室一厅的屋子里,撞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家具。索性它学会了在砂盆里上厕所,不至于纪绍棠每天追在它身后为它铲屎。 纪绍棠或许在研读病历,或许在看熊猫视频,总之她肯定还没睡。 贺颜深这样想。 是的,纪绍棠喜欢看熊猫崽崽喝奶的视频,每天乐此不彼的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贺颜深坐在灯红酒绿的包厢里,右手边是几瓶名贵的酒,左手里谢谢手机反复的转。 他有一周时间没见过纪绍棠了。 他们俩好像约定俗成,每周日见一面,然后一周时间不联系。尽管每周的一次见面是他把各种特意做成巧合的情况下才见的。 今天,或者明天,他能再见他一次。 正文 温情 , 耳边几个世家子弟嘻笑打闹,有人用破音的嗓子唱着难唱的歌,嘈杂难听。酒杯碰撞,公主少爷们娇笑,几声油腻的调戏,还有几句难听的脏话。 这一切听起来就令人烦躁。他从小就被灌输了“应酬”这个概念,学会了怎么装的有耐心,怎么装的讨好,尽管他们贺家的产业在全市数一数二,但他贺颜深并不是太子爷。 他只是个继承人,一个工具。 他爹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和谁有过孩子,有多少个孩子贺家不关心,贺家只在意他这个能拿得上台面,能操控,能向世人介绍的旗子。幸亏他优秀,不然他那爹肯定能在众多私生子中选一个代替他。 贺颜深从小就被告诉,要从大人的话里听深层含义,去揣度,去摸索。他身边有无数谎言,一不小心就会被撞进套子里。 他讨厌一切小三,讨厌一切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更讨厌一切找小三的男人。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家里的花再香再艳,看到外面的野花也忍不住要去逗弄?为什么得到了就放纵,得到了就尽情伤害? 他很早就告诫自己,喜欢谁就一心一意喜欢。也许他会做戏,会表现的像个花花公子,会纵情酒色。但是真真实实的他,偏执,阴暗,对酒色敬而远之。 他招惹了纪绍棠,又做些纪绍柳的男朋友,说到底,他已经和那些人划为一波了。 贺颜深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摇晃着站起身,一个人走到门口,没人注意到他。 贺颜深有一点微醺,事实上,从十六七岁就跟着贺父应酬各种各样的场合,他的酒量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但是每次遇到纪绍棠,他总会有些微醺。 这是什么可怕的定理,他不明白。 司机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贺颜深下了车,抬头看十二楼纪绍棠家的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他猜的没错,纪绍棠还没睡。 贺颜深轻轻一笑,抬脚进了楼层。 门铃摁响的时候,纪绍棠正在写病历,长发随意披散着,身边小哈正吃着她的头发。 纪绍棠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没搭理。 门铃不死心的再次响起,她打了一个句号,将电脑合起来放到一边,从小哈嘴里拉出它这有些枯黄的长发,心想明天该不该去剪个头发。 小哈跟在她身后去开门,门打开,贺颜深直挺挺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纪绍棠:“……!!!”她果断选择关门。 贺颜深抬起手臂抵着门,稍微一用力就撞开了门,将纪绍棠推了进去。 “这么不想见到我,老婆?”贺颜深开口,声音竟听起来有一点受伤呢。 纪绍棠被他给惊到了,目露凶光,就算再次认错了人,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家在哪里也不记得了吧?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认错人了。贺颜深,你看清楚,我是纪绍棠,纪绍棠,海棠的棠,不是纪绍柳。” 贺颜深摇摇头,“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的。” 纪绍棠无奈扶额,她觉得自己挺木纳一个人,怎么一遇见贺颜深,就炸了呢?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小哈就“咩~咩~”叫个不听。 贺颜深被叫声吸引,这才看到这种通体黑的发亮的小羊羔,看看纪绍棠又看看小哈,半晌,才说:“你要是喜欢小动物我给你买只猫或者狗你养着玩玩,怎么就在家里养了一只羊?准备养大做烤全羊?我记得你不爱吃羊肉啊。” 纪绍棠被他的话给累到了,什么叫养宠物就为了吃烤全羊?再说她根本就不会吃肉好吗。不过,这不是重点。她不耐烦的推了推贺颜深:“要你管。赶紧出去,你要实在记不清地方了,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叫你女朋友来接你。贺先生,您可以看看现在几点了吗?您不睡觉别扰民好不好?” 贺颜深索性不再说话,蹲下来摸了摸小哈的脑袋,这只傻羊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主任间的剑拔弩张,乖乖的让贺颜深摸。 “柳柳,我明儿给你买只猫好不好,这种发型宠物,不太好养。再说,这也不算宠物。你要舍不得,我拖朋友把它养在马场里,你有时间去看看也成。”贺颜深一边撸着羊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一声“柳柳”,贺颜深给纪绍棠判了死刑。 后者呆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暗淡的眼睛盯着贺颜深,眼里无光。 怪不得主任总说她有年轻人没有的佛系和得过且过的淡然,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生气。 纪绍棠回过神,拿了手机重新走回贺颜深旁边,蹲下来看着贺颜深,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行字,打开网页,将手机屏幕凑到贺颜深面前,说:“你好好瞧瞧我是不是你的柳柳,来,睁大眼睛看看。贺颜深,你看,赶明儿你要是想起你叫我柳柳,觉得你可爱的柳柳长的这么灰败,令人厌弃,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更恶心?” 纪绍棠噼里啪啦的几句话,贺颜深突然变了脸色:“我老婆才不会灰败,我从来没厌弃过她!” 纪绍棠心口疼的发麻,手里的手机却怼得更近:“对啊,你看,她多漂亮,多明媚,和你多配啊。” 手机屏幕上,一张郎才女貌的照片。男的西装笔挺,发丝都很精致,女的穿着长裙,化着妆,头发盘了起来,笑的熠熠生辉,乖巧的靠在男人的怀里,两个人四目相对,看起来很有爱。 他惯会逢场作戏,纪绍柳也丝毫不差,如果她俩搭档,那一定是影帝和影后。贺颜深在心里自嘲。嘲讽完了自己,他又抬起头看着纪绍棠:“对啊,我老婆,漂亮,明媚,和我很配。” 纪绍棠已经那女的心脏仍然微微发疼,她收回手机,“所以,贺先生应该回去找她了。” 贺颜深偏执:“她就在我眼前,我哪儿都不去。” 小哈咩了一声,用头拱了拱贺颜深的小腿。 纪绍棠想,她大概就是犯贱。 犯贱到能被贺颜深搂在怀里,两个人竟也能像平常夫妻一样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谁不期待被爱啊,可是偷来的爱,也能说是爱吗? 她辗转难眠,贺颜深却睡得异常香甜。 凭什么她就要被动接受?凭什么贺颜深能随意践踏她的爱?凭什么纪绍柳轻轻松松就夺走了她的一切? 都凭什么啊? 实在要怪罪的话,大概只能怪她软弱,怪赵兰软弱,怪阶级社会利益为重,更怪她自己犯贱。 辗转到后半夜,纪绍棠才慢慢睡了过去。贺颜深胳膊如同铁壁一样紧紧箍着她,就这样睡了一整夜。 直到到了医院,纪绍棠还是很庆幸自己睡眠浅,也睡的不熟,五点多的时候起来了,挣脱了贺颜深,不然今早又是怎样的鸡飞狗跳她也能猜的到。' 古丽巴哈尔也已经起来了,她脸色比上一周惨白了不少,看起来和她一样有些灰败。 纪绍棠捏着她瘦脱型的胳膊,说:“小哈在我家很好,它已经学会上厕所了。每天都很有精力,等你恢复的好了,我带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古丽巴哈尔茫然的点了点头,似乎她已经忘记那只叫小哈的黑色羊羔了。 今天太阳也很好,六点多的时候已经从病房的窗户里射了进来,照在她亮的发光的脑袋上。 “你姆妈呢?”坐了会儿,她问。 古力摇了摇头,没回答。纪绍棠也没再说话,静静的坐着。 她今天本来不需要上班,若不是为了躲开贺颜深,她也不会来。 病房里安静了一阵,突然,古力说:“放弃我吧棠棠姐姐,我想安乐死,我太疼了。” 小孩再次说起这个话题,纪绍棠茫然又无措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谁都知道化疗疼,骨髓穿刺更疼,但是没亲生经历过,谁又知道到底有多疼呢。 古力经历过,她知道疼,她怕疼。 “姆妈昨天说,为了给我治病,家里的羊就剩十几只了。”小孩没再说话,纪绍棠却懂她什么意思。 她捏了捏古力的手:“有句话是:anything will be oky .意思是,一切都会好的。明天你就要手术了,手术成功后,一切都会好的呢。对了,你不是说,还想看看天安门的升国旗呢,我今天就破格带你去看一次好不好?” 小古力灰败的眼睛有一瞬间发亮。 七点多一点的时候,纪绍棠牵着全副武装的小朋友,站在广场上,看着国旗护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圆门里出来,一步步,昂首挺胸的走向旗杆。 国歌响起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我为祖国骄傲。 古力巴哈尔仰头看着鲜艳的五中公司,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 如果问纪绍棠这些天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她一定回答是带古丽巴哈尔去看了升旗。 那天早上结束后,她带着古力回了医院,给她吃了早餐和药,一边看病历一边陪她陪了一早上。中午的时候,古力的母亲终于回来了。 女人灰尘扑扑的脸上两坨高原红红的均匀又朴素,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辫子放在后背。她的手在草原长期劳作下显得苍老,粗糙。或许这只手也曾经接生过小古力最爱的羊羔,也曾沾满了羊脂。 她惯爱笑,一笑,一口白牙就露了出来,很有感染力。阿布都拉女士带了一盒虾仁馄饨回来放在古力的面前,让她吃。 古力巴哈尔闻着香气,馋虫被勾了起来,却懂事的让阿布都拉女士先吃。 那天下午,阿布都拉女士捏着几千块钱到住院部缴费处,将费用全部交了进去。 后来纪绍棠才知道,阿布都拉女士时常不陪在孩子身边是出去打工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节省一切的时间,起早贪黑,给人家做着苦活累活,拼命赚钱支付被丈夫因为高额费用而放弃救治的孩子的医药费。 正文 学习 , 那之后的周一,古丽巴哈尔没能在主任亲自操刀的手术中挺下来,于5月20日下午两点五十分二十秒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痛又爱的世界。 她走在一个充满爱的时间里,她留下的花话也充满了爱。 她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的眼角膜有用,就把它捐赠了,如果我的其他器官有用,也请帮我捐赠出去,我死了,也活着。”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他们不清楚。手术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她的遗言而痛苦流泪。 最终,阿布都拉女士尊重女儿的遗愿,把她的眼角膜和肺捐赠了出去,给了别人光明和呼吸。 阿布都拉女士带着女儿的骨灰盒,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女儿的照片,几度昏厥。 她离开的时候,拿着医院里报完医疗费剩下的预存金额和一个层层包裹的罐子以及古丽巴哈尔用过的一些东西。 得了古丽巴哈尔眼角膜的人想给阿布都拉一笔钱,她没要。她说:“孩子捐献眼角膜不是为了钱,我又为什么让她蒙上这个冤屈。” 那人刚做过手术的眼睛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 在医院工作,死亡通知书下过也不是一两次,很多医生还是难以淡然面对死亡。大概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吧。 纪绍棠又回到了忙碌的工作中,这期间,纪希白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这次出奇的不是向她要钱,而是问她有没有认识的老师,想补习一下其他科目。 纪绍棠对此持怀疑态度。距离高考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天,纪希白顿悟了?临阵磨刀想做些什么吗? 她不相信纪希白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她十年了都没成功的事情,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了?她可没忘记自己曾经费尽口舌让纪希白懂事的努力啊。 最后纪绍棠还是联系了一个大学认识的学习英语专业的同学,把纪希白介绍了过去。这是她大学认识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虽然并没有交情多好,但是把纪希白介绍过去,对方也是会真心实意带几天的。那同学又给纪希白介绍了几个学校里的其他科目的老师,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纪绍棠坐上了去h省的飞机,仍然觉得很神奇。 周五那天,主任临时宣布院里有几个外出交流学习的名额,外科部采取自愿报名。纪绍棠自愿请缨,回家匆忙收拾了几件衣服,把小哈托朋友扔到马场后,她带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离开了b市,跟谁都没说这事儿。 起初,在h市的交流学习是很顺利的。来自其他地区的很多医生都带来了自己的经验和才识,纪绍棠学到了很多东西。 带过来的两个空的病历本都被填满了之后,她觉得心满意足。 十二月初的时候,走向就有些不太对劲。 十二月八号那天,医院里来了个肺炎患者,感冒咳嗽,高烧不退。他们像处理普通的肺炎患者那样对他进行了初步诊断,打了退烧针还挂了点滴,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院长亲自来给他确诊,他们才确定出患者得的并不是普通肺炎。 当天下午,经手过肺炎患者的医生护士有三分之二开始发烧。纪绍棠因为并没有直接接触过患者,才幸免于此。 于此,整个医院拉响警报。 没有感染病毒的医生护士开始不休不眠的工作。所有人都投入了最大的努力,奔波在新型肺炎之中。 这场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从w市扩散到全国。 纪绍棠终于剪掉了自己的一头长发,枯黄的头发从剪刀下掉下去,她没有丝毫的不舍,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解脱。也许她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也许她在和过去的人生告别。 次年二月的时候,最初一波患了肺炎的人被治愈了,感染了的几个医生和护士也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肺炎被控制在了一个可控范围内,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但是遗憾的是,没有找到根治它的办法。 纪绍棠请缨留在w市,跟随疾控中心的陈老研究根治方法,却因为专业不对口,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二月十六号的这天,她收到了一个包裹,一个很长的盒子,盒子上贴了一条便利贴:送给我最爱的纪绍棠纪医生。 纪绍棠莫名其妙的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束花,香槟玫瑰,芬芳扑鼻。看着这束玫瑰,不太清楚是谁送的,也没动,随手搁在研究室的桌上。 一个医生拿了标本推门进来,将标本放在培养皿里,扭头看着那盒子,走过来,说:“好久没看到花这种浪漫的东西了。” 纪绍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不知道谁送的,没写寄件人的名字。” 医生叫裴允礼,他随手捏起一直玫瑰,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谁送的不重要,可能是你治愈过的那些病人吧。小纪你是从哪儿过来学习的?” 裴允礼问题跳的极快,纪绍棠回答:“b市的人民医院。” 裴允礼了然,将玫瑰放回去想盖上盖子,偶然看到层层铺叠的玫瑰枝干底下有什么东西。他随手拨过枝干,发现这盒子下面还放了几本书,看样子都是些跟病毒有关的化学书。 纪绍棠惊讶的拿起书,翻来,第一页的扉页上用钢笔正正经经写了一个名字:栾泽成。 纪绍棠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刚开始学习的那段时间,她没试图去记谁的名字,后来肺炎的时候,大家都穿着防护服层层包裹的时候,脸都看不清楚,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但是彼此却又像很熟悉的伙伴一样合作的很默契。她想,或许这也是一个和她合作过的医生吧。 她翻开书,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很多重点都标记了出来,看起来很容易懂又不会落下重点。这几本书简直像神来之笔,她专业不对口的劣势也被它弥补了。 当晚回了宿舍,她就翻书,知道两点多才睡着。 有了书的助攻,陈老再研究,纪绍棠就能帮得上忙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有些难懂。 肺炎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后面的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五月份的时候终于登上了从w市飞往b市的飞机。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傍晚,纪绍棠拉着行李从路边拦了辆车,直奔公寓。 公寓和她走的时候不一样,又好像一样。灰尘积了些,但是不怎么多。她一个个的把防尘罩扯了下来,囫囵团成一团塞进卫生间的脏衣篓里。 她打开水龙头,果然,停水了。 纪绍棠叹了口气,回到卧室收拾了一下很久没睡过的床,和衣而卧。 第二天,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纪绍棠摸索手机看了眼,划了接听。 纪希白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听起来没有粗噶,竟有点好听,他说:“我听说你开会了?纪绍棠,你可真有能耐,一消失就是一年。” 纪绍棠算了算时间,竟发现自己一走当真有一年这么长。她坐起来,把凌乱的中长发拉起来别到而后,说:“有些事情。你高考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仔细算算,她竟然有一年的时间每和他联系了。这一年里,她接过几个主任的电话,其他时候都是关机状态,打开了也不会回播。 纪希白冷哼一声:“你是风光了,从w市回来就被新闻播报,现在大概全b市的人都知道你纪绍棠了。我高考都过去了大半年了,你问我高考怎么样,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嗯。”纪绍棠敷衍的回了一句。 纪希白:“……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高考刚过二本线一点,现在在补习。” 纪绍棠:“谁给你的学费和书本费?” 纪希白:“当然是颜深哥了。我跟他说你走了不管我了,他什么话都没有就给我打了钱。” 纪绍棠:“这些钱你自己还给人家。” 纪希白:“用你说?” “行,我不说了,我还忙,挂了。”纪绍棠不管纪希白再说什么直接摁了挂断,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六点二十。她躺下,又睡了个回笼觉。 离开了一年时间,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交了水电费,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家具都擦的一尘不染。 等小事一桩桩做好后,就剩最后一件大事了。 纪绍棠坐在监狱的铁栅栏后面,看着玻璃那边的赵兰,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她看起来精神不错。 “你……一年多没来了。”赵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纪绍棠想,她在b市的时候,贺颜深不让她来,她离开b市,就没机会再来了。“我去外面出差了,前天刚回来。” 赵兰看着她,眼里有些泪花:“棠棠,妈妈对不起你。” 纪绍棠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 赵兰跟着她摇了摇头,“看你好我就放心了。小白……小白他怎么样?”坐牢十一年,纪希白从十二岁之后再没来看过他。 纪绍棠笑了笑:“他去补习了,大概醒悟了,在好好学习吧。” 赵兰还有十天就能出狱了。 她有些局促地搂着手心:“他会不会不想见我?” 纪绍棠:“不知道,大概吧,也许会见呢。” “棠棠,我……” “十天后我回来接您的。家里我已经收拾好了,您不用担心。”说完,纪绍棠站起来,没再看赵兰,从探监室里走了出去。 外面仍旧阳光明媚,风景正好。 纪绍棠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微风吹过。 正文 精神病 , 五月的风正好,轻轻拂过纪绍棠的脸和手,如果风也有意识的话,或许它也曾抚摸过谁,也曾亲吻过谁,也曾牵着谁的手。 阔别b市一年,一年的时间b市却和一年前稍微不一样了。十年没刷新的监狱大门的油漆刷新了,泛着层层银白色的光。 探监室的那片玻璃好像也换了,现在看起来干净明亮。 还有一直在这条路上的365快车也换成了天然气车。 这一带近郊,监狱周围一直没住人,今年却在离监狱不远的一块地上有一顿在建中的大楼,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很多钢管还能看得到。工地上有一台塔吊正吊着一斛水泥调转方向,朝着最高层去。 纪绍棠看着这栋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将城区扩展了,以后这周围都会有一些建筑,否则的话只有这一顿楼实在是有些突兀。 就好像,荆棘丛生里有一片平整的土地,或者宽阔大道上有一块沼泽,总之怎么看怎么突兀,怎么看怎么奇葩。也许存在即合理,它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妥,可人们就不喜欢看到。 她收回目光,沿着365快曾经驶过的马路一步步朝着市区走去。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个电线杆上贴了一个小广告纸,上面写着:xx区有新鲜牛羊奶,即买即送,奶味香醇。 她又想起了那只和她一起待了不到三周的小哈,一年前匆匆离开的时候,她托人把它寄养在马场里。这还是贺颜深的主意呢。 她想,或许她可以去看看,她的小哈长成什么样了,甚至它还在不在。 说走就走。 她站在马场的外围,看着她的小哈——那只纯黑色的羊,它比小时候长大了三倍不止,它就在那儿走,身边是几只红色的马。它走的昂首挺胸,姿势像足了一匹马。或许和马大哥呆的久了,小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只马了。 这有些讽刺。 纪绍棠已经没有再把它带回去的想法了,羊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它喜欢这儿,她带回去人家还不乐意呢。补交了欠下的饲养费,纪绍棠用四位数的余额又给它交了一个月的饲养费,有些肉疼。 工作人员热情的跟她介绍那边马厩里的几只纯白色的马,看起来就很高级。 “纪小姐,您的小羊也是很受欢迎的,有位客人每次来都点名要看它呢。还有好多客人都是因为小哈慕名而来的,听说我们马场里养了只羊,多觉得新奇的不行。纪小姐,您想骑马吗?你看,那只,纯白色的,性格特别温顺,也好驾驭,纪小姐要试试的话,我可以把它给您牵出来。”侍应生小妹是个圆脸的妹妹,眼睛大,嘴巴小,看起来很可爱,说话也甜。 纪绍棠友善的笑了笑:“我不怎么会骑马,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小妹笑:“这怎么叫浪费时间呢。纪小姐,您要骑的话,是可以打折的,只要您一直将您的羊寄养在这边,我们一直为您服务。” 纪绍棠还是拒绝,她不喜欢尝试不确定的东西。“我还有事要忙呢,改日我再过来,闲的话我可以试试。”她当然知道这是一种赚钱手段,对方可能是出于愧疚。因为她的小哈给马场创造了收益,他们并不会排斥它,不是吗?甚至也因此去讨好羊的主人。 小妹期期艾艾地送她离开马场,转身又去下一个客人那,脸上是同样的笑,嘴巴也是同样的甜。 他们对谁都一样。 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逛街或者哪个会所转转也是一件解压的事,你会发现很多人愿意对你笑,愿意依着你。当然,并不是所有人。 从马场出来已经是傍晚了。附近的几家农家乐里散发着饭菜的香气,吸引着过路的行人。 纪绍棠想了想钱包余额,还是决定买点菜回家做饭吃。 超市里,纪绍棠买了一袋挂面看成分和日期,纪希白又打了电话过来。 “喂,你在哪儿?” 纪绍棠:“超市,怎么了?” 纪希白沉默了一阵才说:“爸说你既然回来了,就来家里吃顿饭。颜深哥和柳柳姐都已经在等你,你来吗?” 纪绍棠把检查合格的挂面扔进购物车里,这里面已经有很多生活用品了。她推着小推车往前走,停在一个卖日常餐具的货架前,随手拿了一只哆啦a梦大脑形状的碗放进购物车,才说:“你觉得我会去吗?” 纪希白一听愣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来,我又不了解你。” 纪绍棠一边挑盘子一边说:“今天给你一个了解我的机会。我不去,鸿门宴我吃不起,我说明白了吗?” 纪希白:“你爱来不来。” “我爱不来。”纪绍棠挂了电话,拿了两个不同形状的盘子放进小推车里。 果然,她不能对纪希白报太大希望。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对方仍然认贼做父。 她费尽心把纪希白的名字从“纪绍烨”成“纪希白”到底为了什么呀,不就是希望一切真相大白吗? 然而纪绍棠不知道,或许她希望的真相大白并不是真正的真相。 因为她十五年的记忆力,赵兰对纪家,对纪国航,对她,对纪绍烨都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妈妈,永远温柔似水,永远令人安心。以至于后来的十年,她仍然坚定的认为,赵兰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她漂亮善良又温柔,杀人这种事谁做都不可能是她做。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一个念头但凡有一点偏差,疯子掌控了大脑,再柔弱的人也能拿出最锋利的武器。 那个八岁的,躲在她身后怯怯的怕生人的小孩,一声一声叫着姐姐的小孩,晚上要她坐在床边才能睡着的小孩,终究是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了。 时间果真是个好东西,过了这么久,纪绍棠已经都不在意了。 她推开门,把买好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到它该在的地方,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没理。 是谁都不重要。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公寓的门被人一声一声敲得震天响。 这个人不知是有什么毛病,不摁门铃非要用手拍,是觉得手有劲还是门铃摁起来没感觉? 纪绍棠走过去投过猫眼看了一下,居然没人。 她有些悻悻地走回锅边,抓起一把挂面放了进去。 “砰!砰!砰!”又是三声。 邻居被吵得不耐烦了打开门出来骂,嗓门很大,骂的话不难听。纪绍棠趁着对面有人赶紧跑出去打开门去看,如果真的是什么犯罪分子,她有人她怕啥。 然而这门刚推开,还没看清呢对方就把她推了进来,直接甩上了门。 纪绍棠:“……谁?” 眼睛被人用手捂住,纪绍棠视物不清,努力想抓些什么东西。 她嗅了嗅,对方身上有乌木沉香的味道,不浓烈但是很好闻。 这种香水一只被形容“大雪天里钻进爱人的大衣怀抱里,鼻息里是冷冽和令人安心的温暖”多么有意境,多么有感觉,而此刻纪绍棠只觉得两股战战。 不会真的是什么犯罪分子吧。 她想起上大学时上的那些安全教育课,忙说:“我没看清您的脸。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我保证闭着眼睛不看您。” 没得到回应,对方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话,似乎保持一个动作没变。 纪绍棠又试图讲道理:“您吃饭了吗?我刚才在锅里下了面,您要吃点吗?或者我可以去看一下面条吗,我怕它溢出来扑灭火。” 一直没反应的“犯罪分子”终于动了一下,蒙着纪绍棠的眼睛和她已经进了厨房,关了火。 纪绍棠心里大惊,这人好像很清楚她家的布局,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厨房所在。 会是谁? 纪希白?不可能,纪希白不会无聊到做这种事。 可是那还会是谁?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喊了一声:“希白,小白,是你吗?” 对方蒙在脸上的手毫无预兆般拿开,纪绍棠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贺颜深!? 他怎么会来这儿?半个小时前纪希白打电话还说贺颜深陪纪绍柳去了纪家,怎么现在忽然出现在这儿了? “贺颜深,你有事吗?” 贺颜深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那人的眼珠子要比一般人黑一些,又亮又黑,还什深沉,纪绍棠是从来没看清或他的神情的。 如果贺颜深有病的话,纪绍棠觉得那一定是精神病。 那晚,她什么都没迟到就被神志不清的贺颜深带到了卧室。贺颜深一句一句的“老婆”轰炸她的耳膜。 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早上了。 贺颜深像只脱缰的野马一样精力充沛,还是神志不清的精力充沛。 恍恍惚惚的,她被灌了水喂了吃的。总之一切都很恍惚,恍惚的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贺颜深真的有病,精神上的问题,俗称精神病。 病症表现为什么她具体不清楚,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疯子掌控大脑之后,他会下意识的把她看成纪绍柳。 这令人恶心。 三天后的早上,纪绍棠无力地坐在床边,看着还陷入熟睡的贺颜深,有心一脚把他踢下去。 “贺颜深,你想去哪个精神病院,我帮你联系一下。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的,但总是同行业的不是。”贺颜深没醒,纪绍棠抓着机会使劲调戏他。 “贺颜深,我现在要给纪绍柳打电话了,我觉得这事儿得解决一下了。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是你这样的回报让我觉得恶心,还不如不要。” “贺颜深,你怎么这么恶劣?我想吐。” 贺颜深没醒,她下床从沙发缝隙里找出手机,拨通了纪绍柳的电话。 “喂,大清早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希望你能过来,把你男朋友接回去。对了,我给你提一个小建议,你最好抽出时间带他去精神病院看一下,我严重怀疑他有精神病。” 正文 心理咨询 , 纪绍柳发疯般大吵大闹,纪绍棠只是挂了电话,没和她争执什么。 医院里打了无数个电话催她上班,纪绍棠洗脸刷牙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纪绍柳。 纪绍柳来的比想象的更快,门铃被她摁得响个不停。 纪绍棠在心里腹诽两个人不愧是情侣,简直一模一样。 她打开门让纪绍柳进来,后者一进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纪绍棠,你要不要脸?他是我男朋友,不是你的。” 纪绍棠伸手摸了一下脸,看着纪绍柳,说:“不要脸的是你男朋友。” “你为什么不反抗?啊?为什么?纪绍棠,你真让人恶心,怪不得纪希白不喜欢你,怪不得你被所有人嫌弃。你太令人恶心了。” “我恶心吗。大概吧,我也这么觉得。”纪绍棠边朝屋子里走边说。 她认真想一下,自己还真是像纪绍柳说的这样,被纪希白嫌弃,被所有人厌恶。 贺颜深被两人吵醒,迷迷糊糊的从卧室里出来,看到纪绍棠,下意识喊了声“老婆”,朝她走过去,伸出双臂求抱抱。 纪绍棠推了他一把:“看到没?他精神病犯了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我当成你。能带走了吗?” 贺颜深被推开,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点,纪绍柳也闯进了他的视线。贺颜深皱着眉,一言不发。 “颜深,你怎么了?”纪绍柳问他。 贺颜深自嘲地笑了笑,“精神病吧。” 纪绍棠坐在沙发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般吃着一片快过期的面包。 纪绍柳伸手摸了摸贺颜深的脑门,没发烧。她恨恨地瞪了一眼纪绍棠,说:“你别这么说。一定是这个女人勾引你。” “她没勾引我,是我来找他的。” 纪绍柳:“颜深,你说什么?你为什么来找她?” 贺颜深没回答她的问题。 纪绍棠吃完面包,“怎么还不走?” 贺颜深最后再看了眼纪绍棠,终于出了门。 某私立心理咨询所。 “你有多久没有看你的心理医生了?”程医生拿着病历本问贺颜深。 贺颜深想了想:“一年?或者一年半左右。” 程医生皱紧了眉:“你这种情况每个月一次心理医生是必不可少的,你怎么能这么疏忽。” 贺颜深一言不发,用沉默代替一切回答。 程医生叹了口气:“你夫人还在吗?” 贺颜深摇了摇头:“她去h省一年,去年五月份去的,走的时候我不清楚。后来知道了但是我也去不了h省了。前几天刚回来。” 程医生:“你最近见她了吗?” 贺颜深点了点头,捏着眉心,看起来很疲惫:“见了,我失控了。这几天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再没有任何意识。” “我能想到。你现在没有她还是睡不着,压抑,暴躁?” 贺颜深盯着桌上的一盆仙人掌绿植,沉默了几秒,说:“一年前是没有这种情况的。我以为我的心理已经好的差不多多了,就一直没去看心理医生。但是近一年来,我时常短暂性失去记忆,容易暴躁,但是事情结束了我自己记不住。” 程医生听着他的描述,眉头皱的更紧:“也就是说,没有你夫人,没有心理医生,你经常短暂性失忆?你怎么不早点来?” 贺颜深收回目光,低着头,看起来很颓败:“她说,我有神经病。程医生,我这是神经病吗?” 程医生没接话茬,半晌只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大概也是心理疾病吧。你这种情况,越拖越不利。我推荐你去做一下心理测试,还有一些精神上的检查。” 贺颜深摇了摇头:“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我需要一些安眠药和镇定剂。” 程医生严肃道:“不行,你这种情况不能茫然用药。既然你夫人回来了,你不需要这种药。还是,你和她没同居?” “嗯。”男人点了点头,“我们没从同居过。每周六我自己会失去意识,下意识的去找她,这次大概是积了一年的缘故,我们在家里待了三天。” 这里面的深层意思不言而喻,程医生看着病历本,再次发声:“你现在属于精神脆弱时期,用药是完全不保险的。你最好能和你夫人同居,用物理治疗代替化学治疗。我相信你妻子会做的很好的,你的病情也能得到控制。” 贺颜深自嘲地笑了笑,纪绍棠那么厌恶他,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愿意和他同居? . 纪绍棠活着矿泉水吃了避孕药,不太确定体内的精子隔了三天是否还滞留在原地,没有进入卵细胞。否则避孕药也没有用。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衣。 主任去做手术了,办公室里没医生闲着,大家都自己做自己的事。 纪绍棠终于升职了,成了副主任医师。她也开始带实习生,她也能独自掌握一台手术。 一年没开人民医院,她没有工作安排,索性坐在办公桌前看最近在急诊部的病人的病历。 病历五花八门,各个器官都有自己的专属病症。外科这么杂,一楼层的病人就能把每种病症给占全。 有人是肿瘤,有人是淋巴癌,又分了良性和恶性,早中晚期。有人是心肺积水引起的心力衰竭,需要移植健康的肺。还有怀了双胞胎的准妈妈因为肚子里的双胞胎摄入的营养不公平而来医院。 纪绍棠将病历分门别类,放进自己专属的文件夹里,又在公众号里看最近有关医院的大事,没找到感兴趣的,她便悠闲的坐着。 快下班的时候,主任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几个主治医生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拾工具准备下班。 纪绍棠打着哈欠将几张检查单收在一起,寻思自己是否需要回去再睡一觉。 主任把白大褂脱下来随手挂到挂钩上,说:“纪医生终于记得自己还是个打工族了吗?” 纪绍棠露齿一笑冲淡尴尬,“这几天有点私事,不太方便过来。” 主任呵呵一笑:“现在处理完了吗?” 纪绍棠凝重地摇摇头,“主任,你有没有认识的权威一点的心理医生?或者治疗精神病的?” 主任一怔:“咋的,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了?精神病倒不至于,你心理问题确实该瞧瞧。” 纪绍棠一张嘴也说不清,没想到别人眼里自己也是个精神病。她点点头,索性就当自己是了。 主任一边洗手一边说:“有还真有一个。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心理研究,你要去的话,我把他电话给你。” 纪绍棠一脸“那太好了”的表情,等待主任的微信。 下午,纪绍棠给主任做助手做了一台小手术,趁着时间充足去见了这位心理医生。 一家私立的心理咨询中心,里面零星几个医生,看起来有些不太靠谱。但是是主任推荐的,也不会不靠谱到哪儿去。 她报了名字,在秘书的指引下见到了程见秋程医生。 程医生看起来和主任差不多大的年龄,斯文优雅,书卷气很浓。他看着纪绍棠,问:“你看起来精神萎靡,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你这样?” 纪绍棠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问题,我替一个朋友咨询,他不方便过来。” 程见秋了然,他问:“你朋友有什么心理问题?” 纪绍棠回想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措辞才说:“他好像有间歇性失忆。还有,他每次喝醉酒都会把另一个人当成他女朋友,应该差不多是固定的时间——周六。对,每周六他在意识控制下做了什么他记不清。这是不是精神疾病。” 程见秋凝眉思索,这位客人说的情况竟和贺颜深那么相似,他一直以为这种病就只有贺颜深会有,没想到还有如此相似的病历。“不一定。这不能算是精神疾病,只能说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你说,周六是他间歇性失忆的契机,可能周六对他来说是比较特殊的一天。至于他喝完酒把别人当女朋友,那他会做什么?” 纪绍棠脸红了一下:“抱她,吻她,还有,嗯,叫她老婆或者媳妇儿。” 程见秋:“你说的这种倒挺少见得。叫老婆或者媳妇儿,是不是因为对方在他心里就是这个身份,就在这个位置上呢?” 纪绍棠摆摆手:“不可能。他有女朋友,我对他不太了解,但是我清楚他这个人,但凡认定谁就是一辈子的。他和他女朋友的关系公开,那必然是这个人认定了对方的位置,是不可能精神和身体双重出轨的。” 程见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a4纸推到她面前,“双重人格你知道吗?表面上,他可能是你说的这种人,但是在条条框框的束缚下,他原本就不是这种人硬生生把自己逼成别人眼里的那种人。在极致的不甘心下,衍生出了第二人格。这种人格和第一人格截然不同。你回忆一下,在周六的时候,他的一些行为习惯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比如,惯用右手的人在周六时,用起左手也是如鱼得水的那种。” 纪绍棠看着a4纸,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记不太清。每次没说几句话他就用行动代替了。” 程见秋点了点头,“或许你们之间缺少交流。你应该多去观察了解他平时的行为习惯和每周六的行为习惯有什么不同,确定具体病症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纪绍棠点了点头,忽然又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开,程见秋又说:“我们会保护病人的隐私,这点你完全放心。但是心理咨询最好是本人来,你朋友方便过来吗?” 纪绍棠摇头:“他不会来的。我知道了程医生,这周六我会尽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和往日的不同。但是,其实我除了周六平常见不到他。” 程见秋挑眉:“你们可以创造见面的机会啊。” 纪绍棠无奈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讨厌我,也许是恨,就说不太清楚。但是您也知道,我是个医生,996已经没映像了,作息不怎么规律。他是个商人,也很忙,我们几乎没有时间接触。” 程见秋惋惜地叹了口气,把纪绍棠送出咨询中心。 正文 把自己卖了 , 纪绍棠在站台等公交,贺颜深可能是双重人格的事仍然在脑海里蹦哒。 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赚学分,她辅修过心理医学,也拿到了学分。不太了解但也不至于是个小白,双重人格作为一种心理学术语,说白了也是精神分裂的一种。无论怎么好听都是精神相关的一种疾病,简单说就是精神病。 虽然程医生一再强调贺颜深得的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贺颜深出生世家,从小锦衣玉食,没被人欺负过,生长环境也不至于复杂到心理出现什么问题。如果一定有病,那一定是精神病。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呢?他怎么会精神分裂? 她没办法不去想,因为她在乎。 why,because. 纪绍柳有没有带贺颜深去就诊呢?去哪儿就诊的?医生靠谱吗?贺颜深会被认定是精神病被关进精神病院吗? 实在不行的话,打个电话问问吧,人民医院也有精神专科的。 这厢,她刚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贺颜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忙摁了接听,将手机放到耳朵边。 贺颜深嗓子听起来很沙哑,像是感冒了,他说:“来我公寓。” 纪绍棠抿唇,沉默了一阵才说:“好。”电话里说不清楚的话,他们可以当面说,程医生也让他们创造机会见面。 她只是想帮贺颜深治好他的精神病。 纪绍棠换了目标,往前走了这套路,打车直奔贺颜深的公寓。 门开着一条缝,里面很黑,看不清。她推开门进去,被里面充盈了满屋子的烟味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客厅里,一星橙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她朝着火点走过去,打开手机手电筒。 贺颜深抽了两盒烟,原木茶几上的烟灰缸被塞满了烟头和烟蒂,怪不得他嗓子那么哑。 纪绍棠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下来,关了手电筒,静静的看着那点星火,直至它被人摁灭。 贺颜深动了一下,大概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纪绍棠,听说你母亲要出狱了?” 纪绍棠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她可忘不了贺颜深对赵兰的那些个“关注”,瞬间警惕:“这个你没有关系,你不该过问。” 贺颜深自嘲一笑:“赵家扫地出门的千金小姐,纪家不要了的糟糠之妻,就连亲生儿子都嫌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让我挂念?” 纪绍棠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这简直起相互矛盾的,难道这也是人格分裂的一种吗?一边念叨,一边又觉得每资格让他挂念,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捏了捏拳头,“对,您贺总嘴上大人大量,根本不在意什么小猫小狗,行为上可不惜亲自去监狱‘关照’。” 贺颜深手里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窜出一撮儿火苗,不过片刻功夫又躲了回去。“随你怎么想吧。” 纪绍棠开门见山:“贺颜深,你有看过心理医生吗?” 打火机再次喷发火苗,这一次迟迟没熄灭。窜起来的橙红色火苗倒映在贺颜深黑色的瞳孔里,颇有些煞气。 纪绍棠目光转到他眼睛里的两撮儿火苗上,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你吃晚饭了没有”这种小问题。 “吧嗒”贺颜深把打火机扔在了茶几上,往后一靠,仰躺在沙发靠背上,说:“你也觉得我有病?” 纪绍棠点头,“是的,你当然有病。我觉得是精神病,但是也有可能是一种心理疾病。你的临床表现为:易怒,短暂性失忆,暴躁,认错人还有双重人格表现。所以我初步怀疑你这是精神分裂,但是也不太准确。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医生。” 贺颜深扭过头看了一眼纪绍棠所在的方向,黑暗模糊了他的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他看着这个轮廓,说:“这不是你还关心的事,你应该时时刻刻看清自己的位置。” 纪绍棠轻轻一笑:“贺总你可真有意思,这和我没关系的话,你也不至于精神病发作就来找我。我实在是难以消受您带来的福分。贺总这种提起裤子就有人的人,是不是不知道事后药这种东西?还是贺总希望什么呢?” 贺颜深冷哼一声:“凭你也有资格?” 纪绍棠:“作为一个医生,我得跟您普及一下,不做安全措施,安全期怀孕的概率在15%-20%左右,排卵期在60%-70%左右。无论哪一种时期,之前也有五分之一的概率怀孕。贺总,您总喜欢用‘资格’这个词,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如果我怀孕,最没资格让我终止妊娠的人就是你。所以到时候,我拿你的血脉威胁你的时候,贺总还会谈‘资格’吗?还会觉得这个我没有关系吗?” 贺颜深被结结实实地怼回来,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变化的反正纪绍棠也看不清,总之他沉默了就是了。纪绍棠趁热打铁,“所以,贺总,我联系您最好尽快就医,毕竟越早越好不是?既然我们远期防范没做好,没关系还是事中防范呢,别等到事后了,不然,到时候贺总可有的后悔的了。” 贺颜深还是沉默。 纪绍棠搓了搓手,又说:“那贺总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颜深终于换了个动作,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口:“做我情人。” “你说什么?!贺颜深,你有病就去治病,别这么神经。”纪绍棠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就在今天下午,她还信誓旦旦的告诉心理医生,贺颜深是个专一又深情地人,绝对不会精神身体双出轨。 “激动什么?坐下,来,慢慢说。” 纪绍棠忍无可忍:“你有病吧。” 贺颜深:“对,你刚才已经确诊了。” 纪绍棠:感情在这儿挖坑等着我跳呢。她出长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一点:“我不可能同意。” 贺颜深:“我没有跟你商量,我在通知你。” 纪绍棠:“凭什么?” 贺颜深:“既然你觉得我一直用‘资格’这个词,那我现在告诉你,凭我有资格,也有资本。一个月三十万,每周偶数日来我公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买菜做饭洗衣服这种小事你不用做。” 纪绍棠“砰”地一下一拳砸在原木茶几上:“谁要你那点臭钱?你以为你是谁呢?你以为谁都想被你掌控?贺颜深,你最好不要太自以为是,否则,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 贺颜深:“那就尽管来好了,想怎么摔死我就来试试,我拭目以待。还有,我是贺颜深,很大程度上,是你以后的雇主。”贺颜深多会杀人诛心,她这辈子最讨厌“情妇”这个词,他竟然又拿出这个词来羞辱她,还想让她以身作则?可笑,可恨。 纪绍棠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谁她妈同意了?滚!”委屈,愤恨和不甘占据了她的心脏。 贺颜深眼梢微微一眯:“我不喜欢你说脏话。” “谁要你管了?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天天说,我当着你的面说,你不喜欢啊,不喜欢就别听好了,我扯着你耳朵让你听了?” 贺颜深淡淡地看他一眼,从桌上摸到遥控器,摁了一下一个按钮,刷啦一下,客厅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长期处在黑暗的环境下,两个人都有些不太适应,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看到贺颜深脸上的势在必得和令人讨厌的骄傲与自信,然后他看到他淡薄的唇轻启:“赵兰,纪希白。我突然对他们很感兴趣。” 纪绍棠只觉得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半晌,她动了一下,两下,走到贺颜深旁边,讨好的笑了笑:“三十万是吧,我觉得有一点少,至少得一百万吧。贺总,我觉得我值这个价,您说呢?” 贺颜深浓眉皱紧,仿佛很不喜欢她说的某句话某个词,“讨价还价,三十万都没有。现在,从我的公寓里滚出去,今天周三,你不该在这里了。” 纪绍棠咬着牙捏着拳头才能制止住自己上去揍贺颜深,她觉得自己也要人格分裂了。 一个人格让她远离贺颜深,不能因为爱而迷失了自己,不能做别人的情妇,最下贱最恶心了。贺颜深就是知道什么是杀人诛心。 另一个人格告诉她,没关系,是贺颜深嗯就没关系,贺颜深说不定还会爱上她呢。 但是,这可能吗?可能性几乎为0。 纪绍棠迷迷糊糊的就做了别人的情妇,千夫所指她都觉得这是轻的,如果纪绍柳知道的话,一定恨不得杀了她吧。 周六早上的时候,医院里突然来了一个医生,长相斯文,举止优雅,揣着一块典雅的怀表,一眼看过去就出身不凡。 对方是主任亲自带进来的,纪绍棠刚下了手术台就听人说新来的医生是个关系户,家里有钱的很,还没有女朋友。 她脱了手术服,穿上自己的白大褂,慢悠悠地走回办公司,从门口看到一个健硕挺拔的背影,心理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小纪,手术怎么样?”主任看到她,问道。 纪绍棠点了点头,“很成功,我们已经取出了患者的脑部肿瘤,惊险了些,好在成功了。” “好。对了,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栾泽成栾医生,医院刚招来的。听他说他去年也去h市学习了,你们说不定还认识呢。” 纪绍棠一怔,栾泽成?她可太有印象了。 栾泽成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微一笑,“我最爱的纪医生,你好啊。” 纪绍棠脸一红,“你好你好。我记得你,非常感谢你寄过来的那几本书。” 栾泽成温柔一笑,整个人如沐春风,书卷气很浓。“那我看看你,第三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什么?” 纪绍棠懵了,她净忙着看内容了,只要到后面的空白处,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看。谁会外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去看这本书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出版的,是第几个版本,更没人去注意最后空白的扉页里有人会写什么了。她只得抱歉的摇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栾泽成还是很温柔的一笑:“没关系,还来得及。如果书本还在的话,纪医生今晚可以看看。” “……”她可以说今晚没空,得去找他情夫么? 正文 收获一个奶乖奶乖的小可爱 , 看到纪绍棠脸上的犹豫,栾泽成非常理解地笑了笑:“纪医生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一起吃饭还有的是机会。” 贺颜深很奇怪,要求她做情人却不对她对什么。他们同处一室的时候,各做各的,互不干扰。第二天纪绍棠正常去上班,贺颜深从来不说什么。 今天周六。 纪绍棠开门进去,贺颜深正坐在桌前玩手机,茶几上放着一包草药,包装袋上写了“某某堂”。这是b市老字号的一间中医馆,很有名。 她走过去,打开袋子闻了一下,一股清苦的药味。“这是什么?” 贺颜深抬头看了一眼,“柳柳送来的。” “治啥的?神经衰弱?精神分裂?” “啪!”贺颜深将手机扔桌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精神分裂,我只是心理问题。” 纪绍棠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是个心理医生,但是你精神分裂是真的。” 贺颜深被她给气到了,“这就是你做情人的道德标准?” 纪绍棠摊摊手:“你不喜欢?不喜欢就别让我做啊,反正你也不需要。” “谁说我不需要了。过来!”贺颜深的精神状况在纪绍棠的影响下明显好的多了,至少不再会难以控制自己。 纪绍棠走了过去,“我有点饿了,你吃饭了没?” 贺颜深将她拉进怀里圈住,“没,待会儿出去吃,晚上有个聚会,给一个朋友接风。” “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你必须去。” “……随便你。” 贺颜深一笑,修长的手指在纪绍棠脸上抹了一下,“你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为什么?” 纪绍棠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一股子木香,很清冽。她想了想,说:“今天医院里来了个医生,主任说是剑桥医学院毕业的,简历特别厉害。我在外面学习的那段时间和他合作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剑桥医学院?” “对。海龟呢。” 贺颜深笑了笑,“去洗澡,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纪绍棠抗拒:“你自己不也喷香水吗?” 贺颜深:“这不一样,快去。” 泡在浴缸里,纪绍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周六的贺颜深是和平常不一样的,可是这次他和周四晚一模一样,没有不一样,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甚至很温和。 温和本身就不是贺颜深的性格。 哪儿是不一样啊,是差别特别大。平常的贺颜深,怎么会温柔?又怎么会这么跟她相处?他们没有一见面就掐架甚至打起来,都该贺颜深的涵养好了。 纪绍棠一直都知道贺颜深是极其讨厌她的,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厌恶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欺负她。 贺颜深拿着件外套在外面敲了敲门,“突然下雨了,衣服给你放在外面的架子上了,你出来的时候穿上。还有,再给你五分钟。” 这太不正常了。 纪绍棠吹完头发,从浴室里探出头来,贺颜深没等在外面。距离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贺颜深居然没有等的不耐烦? 她拿起外套随便看了一眼,不是自己的,那肯定是纪绍柳,穿还是不穿?有些纠结。 贺颜深一边刷手机一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外套很合适,看着高级也好看。 纪绍棠:“我饿了。” 贺颜深收回手机:“走吧。” 再次看到栾泽成,纪绍棠有点懵。她不太记得贺颜深有什么学医的朋友,当然她也不认识贺颜深的其他朋友。贺颜深上大学也是去国外上的,大概这也就说明了栾泽成为什么和贺颜深认识。 栾泽成笑着看着两人:“纪医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颜深,不介绍一下?” 贺颜深一只手在背后搂住纪绍棠的腰,说:“听棠棠说她们医院来了一个剑桥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我一猜就是你。这位是棠棠,我妻子,这位是栾泽成,你认识。” 栾泽成和纪绍棠闻言都一震。 纪绍棠:来了,他奇怪的地方果然来了。 栾泽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想到啊颜深,比我们都快。” 纪绍棠忙摇头解释:“没有,我不是他的妻子,我只是……” 贺颜深眼梢一眯:“抱歉,她喜欢开玩笑。” “颜深你下手可真快,纪医生这样年轻貌美的医生很抢手吧。” 贺颜深笑笑,对此不置一词。 “颜深,你这结婚都没通知我们。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你居然这么没诚意?”王安伟搭着栾泽成的肩,不太满意地说。 贺颜深:“她不想公布。” 纪绍棠:好你个甩锅男! 贺颜深拉着纪绍棠坐在椅子上,“点菜了吗,棠棠饿了。” 林承焰拿了菜单过来,“点了几个,颜深你看嫂子还想吃什么。” 贺颜深接过菜刀随便点了几个菜又扔了回去,没给纪绍棠看。 纪绍棠:小气哦。 林承焰:“那行。” 正说着,服务员端了菜上来,放在桌上。 男人的聚会不单单是吃饭那么简单,一瓶白酒摆在桌上,小酒杯里已经被倒满了无色的液体,,等着被人临幸。 “泽成,我先敬你一杯。”王安伟按动一下转盘,将酒转了起来,停到他手表。 栾泽成摇摇头,“再怎么说也该是我敬你一杯啊。” “我说你们两个,喝个酒都推来推去的。要我说,我们四个应该都举杯。对了,还有嫂子。” 贺颜深赞同地端起他手边放着的一小盅酒举起来:“她不喝酒。” 林承焰一愣,贺颜深可没怎么护过谁,这实在是太新鲜了。 嘴里说着他们对贺颜深结婚不通知他们有意见,但事实上,圈子里谁不知道贺颜深的女朋友叫纪绍柳?碍于颜面,他们不便提。 贺颜深这种身份的人,圈子里不多,但是任他们中谁有个女朋友还有个妻子的,大家伙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事人不觉得尴尬,他们也就不尴尬了。毕竟,贺颜深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纪绍棠观察着贺颜深的不同,没反应。 几个人喝了酒,话匣子就打开了。 王安伟:“泽成,你不是准备在s市发现嘛?怎么突然就来b市了?” 栾泽成端起餐厅供的茶水喝了一口:“一点私事,过来处理一下。” 王安伟点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兄弟几个,不见外。” “就是。泽成,你住在哪儿?”林承焰问。 “暂时还住在酒店,房子买了,正装修呢。” 王安伟:“你不早说。我在人民医院附近有套房产,我们家老头子早年帮了一个房地产商大忙,对方在那边建楼盘的时候,送了一套给他,他转手就送给我了。拎包入住,这样,明天我找个人收拾一下,晚上你就搬进去。” “这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麻烦啥呀,你就住一段时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贺颜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扭头问纪绍棠:“你需要吗?” 纪绍棠:“什么?” 贺颜深:“房子。你住的地方,离人民医院有些远。” 纪绍棠摇摇头:“我不需要。” 贺颜深不再言语。 太奇怪了,这一定是他的第二人格。纪绍棠想。贺颜深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的变换,出发点在哪儿呢?难道是周六的无缝切换?可是这简直太玄幻了。 纪绍棠夹了一筷子土豆虾,一边剥壳一边说:“贺颜深,吃虾吗?” 贺颜深点了点头,“吃。” “吧嗒”纪绍棠手里的虾掉在了面前的盘子里。 1.第一人格的贺颜深不吃海鲜,第二人格的贺颜深吃海鲜。 她当着贺颜深的面重新捡起虾,剥了个干净,放到贺颜深嘴边:“来,吃。” 贺颜深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2.第二人格的贺颜深没有洁癖。 纪绍棠有问他:“你和栾泽成怎么认识的?”她问的小声,对面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注意他们这边。 贺颜深:“我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去他的学校那边玩过,无意间碰到的。都是华人,大家比较亲切,一来二去就关系好了。” “那他们呢?”她指的是王安伟和林承焰。 贺颜深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王安伟本身就和栾泽成一个学校,林承焰是我带过去的。” 3.贺颜深有问必答。 她沉默了一阵,突然问:“你是谁?” “贺颜深。” 纪绍棠:“你女朋友是谁?” “柳柳。” 纪绍棠吸了一口气,“那我是谁?” 贺颜深看着她沉默了几秒,说:“我妻子。” ok,已经确认贺颜深进入每周六的不正常状态。 她吃了口菜,又说:“我听说纪绍棠是你情人?怎么回事?” 贺颜深黑色的瞳仁闪烁了一下:“没有的事。” 纪绍棠:“既然这么说,我希望你不要再见她了。” 贺颜深没说话,也没反应。 “颜深,你们小两口说啥悄悄话呢?不回家在被窝里说,怎么能占用我们兄弟的聚会时间呢。”王安伟突然拔高了嗓子,开了一个听起来不怎么高级的玩笑。 纪绍棠看了眼王安伟,一笑置之。 贺颜深:“自罚一杯。” 纪绍棠没阻止贺颜深喝酒,或许喝了酒,差别更大。 怪不得会衍生出第二人格,两种人格差别太大了,简直是两个极端。 一个易怒,高冷,精明,戾气大,另一个奶乖奶乖的。 如果可以,纪绍棠简直想让第二人格登堂入室了。 正文 不该妄下论断 , 正说着,服务员端了菜上来,纪绍棠扫了一眼,竟发现几个合自己口味的。她瞧了眼贺颜深,后者举着小小的酒盅,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贺颜深:“怎么了?不合口味?” 纪绍棠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贺颜深,你怎么这么乖?” 贺颜深:“我很乖吗?” “特别乖,如果你一直这样乖就更好了。” …… 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王安伟和林承焰喝的七歪八扭的,扶都扶不起来。贺颜深和栾泽成一人一个架着下了楼,给送上了车。栾泽成深深看了眼纪绍棠,和他们告了别。 贺颜深:“他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纪绍棠也很奇怪,看着栾泽成的车子离去,说:“不清楚。” “不许别人看!”贺颜深很霸道。 纪绍棠:“人家看都看了,怎么,你还想让时间倒回,不让他看我。” 贺颜深没话说了,无理取闹:“反正就是不准看,再看你就不准去上班了。” 4.第二人格很幼稚。 纪绍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谁有你想的那么多,回家!”这样的贺颜深最好欺负了。 贺颜深闹着不坐车,非要走一段路,消食。纪绍棠拗不过他,只能被他拉着手一步一步往回走。 “贺颜深,要不是这是你第二人格,我都怀疑你被夺舍了。等等,不会是,穿越吧?”纪绍棠突然问了一个很智障的问题。 贺颜深瞥了他一眼:“你记得你不怎么看那些言情小说或者玄幻小说。” “你这样太奇怪了。你否认自己精神分裂,可是处处表现出精神分裂的样子。你说你平时是这样吗?你连我是谁都分不清楚,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精神分裂?如果你不是贺颜深,我都要怀疑你第二人格是不是喜欢我了。” 贺颜深终于被说恼了,一个正常人谁都不想被别人说是精神分裂。他甩开纪绍棠的手:“你够了!” 纪绍棠抬头看着贺颜深的脸,又把目光转向路边的树上,叹了口气。今晚回去就告诉程医生他的情况。看来越早介入越好。“行行行,我错了,我再不说了,我们回家吧。让司机来接你好不好,要不然就这样走回去,明天不用上班了。” 贺颜深:“明天本来不用上班。” 纪绍棠:“说的也是,但是我不想走了。” 坐在卡宴的够车坐上,纪绍棠掏出手机给程见秋发短信。 贺颜深在一边闭目养神,停到她敲击键盘的声音,睁开一条缝儿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你在做什么?” 纪绍棠吓了一跳,她忙关了手机:“科室里病人的一些问题咨询,我回答了一下。” 贺颜深看她做贼心虚的样子就不信她,却到底也没问什么,眯起了眼睛继续养身。 纪绍棠关了静音,换了个方向发邮件。 程见秋的回复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后就有了答复。 纪绍棠看了短信,一时有些复杂。先不说贺颜深到底是精神疾病还是心理疾病,就拿程见秋的分析来看,生活在谎言之中以至于衍生出第二人格,这实在骇人。 纪绍棠坐在电脑面前,陷入沉思。 贺颜深洗完澡出来,散发着沐浴乳的清新木香味。他走过来,“啪”地一下合上电脑,“这是我的时间,不许工作。” 纪绍棠回过神来,看着贺颜深,到底不忍再说什么。 和周四一样,他们和衣而卧,像一对老夫妻,丈夫的手搭在妻子的腰间,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很有安全感。 赵兰出狱的那天,纪绍棠请了假,开车去监狱接她。 刷了白漆的监狱大门被阳光晒得发亮,高墙上纠缠在一起的电铁网阻隔了犯人和外界的联系。高墙之中,生活在体制下的犯人作息规律地简直比打工人都让人羡慕。 赵兰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十一年前她入狱那天的衣服,已经洗的发白,但胜在干净。她右手提着一个小包,生活在这里十一年,进去的时候就这一个包,出来的时候还是这一个包。 纪绍棠走过去,赵兰木纳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大概在找谁。 “小白在上学,没时间来。”事实上,她打了电话,纪希白明确的告诉她自己不会来。 赵兰点了点头,“好,好,上学好。我听颜深说小白复读表现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纪绍棠:“谁?” “颜深啊,颜深这孩子,没辜负我对他的期望。” 纪绍棠:“您对他的期望?” 赵兰:“对啊,我一直拜托他让他照顾小白。” 纪绍棠捏紧了拳头,上次程见秋说的话她还记得:“您为什么要把纪希白托付给他?人家不欠您什么,您为什么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应该为您做什么?” 赵兰脸一白:“棠棠,妈妈也没办法。我担心你们家被欺负。” 纪绍棠没再说话,打开车门让赵兰坐了上去。 路上,她说:“纪希白是您的儿子,我的弟弟。再怎么说也是我应该照顾。再说,他已经成年了,也搬出去了。” 赵兰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想要再问,纪绍棠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小纪,你在哪儿?”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我办了点私事,怎么了?” “你办完了吗?办完了就快点回来吧。你昨天接待的那位病人,器官突然衰竭了,现在他们家属正闹呢。” 纪绍棠握着方向盘:“人怎么样?” “救下来了,小栾去查房的时候刚好发现,紧急救治了下来,人现在还在icu呢。” 纪绍棠:“我马上过来。” 她把车停在路边,赵兰说:“我给您打车,地址我会告诉司机,这是门卡,十二楼1203,密码是112826,您直接上去就成。” 赵兰也听到了主任的话,点了点头。 到医院的时候,纪绍棠远远就听到一个男的尖锐带些雄浑的声音。她迅速换了白大褂过去,栾泽成正在和他们沟通。 “怎么回事?”她问。 栾泽成说:“病人器官衰竭,他们说是主治医师的事儿。” 纪绍棠接过病历本大扫了一下,是下午就诊的记录。她走的时候,明明一切数据都很正常,仅仅半个小时,器官衰竭怎么可能呢? 闹腾的男人看到她,火气转移了过来:“你就是我儿子的主治医生吧。你怎么看的,他怎么就器官衰竭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发烧而已,怎么会发到器官衰竭?” 纪绍棠:“我离开的时候她好好的。” “现在是你离开的时候的事吗?他发生器官衰竭怎么都是你这个主治医生的责任。赔钱!”对方目的很明确。 纪绍棠皱眉:“一,我没有义务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观察他的各项数据。二,送来的时候你明确的说了你儿子只是普通的感冒,并且要求我给他打退烧药。我让你们做一些检查是你坚持不肯去。三,他发生器官衰竭的原因还没有查清楚,责任在谁还不知道,你不要早下定论。” 男人一听,沉默了一秒:“别看你年纪轻轻,倒挺会推卸责任的。就算是我们坚持认为他只是普通发烧,难道你作为主治医生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吗?如果所有的患者都是家属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很多病人早她妈死了。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肯赔钱呗,你让我儿子受了这么多苦,你差点医死了他!医药费你总得出吧,你不出,我只能找你领导了。” 栾泽成向前走了一步,把纪绍棠微微挡在身后,说:“病人家属,请你冷静一下,病人器官衰竭的原因不明,我们应该先给他治病,你这样拖着我们,对谁都不利。” “我不管,不行,我儿子在你们医院出了事,你们必须负责。他好感动,活泼可爱,怎么就突然器官衰竭了?你是不是欺负我们这些农民,医者仁心呐,你这心怎么这么狠?” 纪绍棠看了眼那人,转身进了病房,问里面一个小护士:“血抽了吗?化验结果什么时候出?” 小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抽了,半个小时前刚去的。纪医生,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这样的病人家属我们医院见多了。” 纪绍棠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对着她点了点头,又进病人,看了看他的瞳仁。 有点病变。 数据已经稳定了下来,因为打了镇定剂的缘故,青年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他看起来很瘦,眼底乌青,颧骨明显,两颊凹陷,脸色蜡黄,大概平常营养不良,经常熬夜。 纪绍棠看完患者,走出来,对病人家属说:“你现在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等检验结果出来了,是医生的责任还是你的责任自然会分明。” 男人脸一白:“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害我儿子?” 纪绍棠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正文 曝光 , “你去化验室催血液检测结果,这边我看着。”栾泽成说。 半个小时后,纪绍棠看着化验结果,捏紧了拳头。 男孩已经醒过来了,虽然器官衰竭被救了回来,但实际上他没有多少日子了。 纪绍棠坐在病床上,问他:“如果你身边有人想给你下毒,你觉得这个人最不可能是谁?” “小深!”他苍白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光彩。 “为什么?” 男孩笑了笑,很温柔:“他是我最高的朋友啊,他不会害我的。” 纪绍棠叹了口气,很直白地说:“或许这事儿我不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你心脏衰竭了,保守点说,大概还有一年时间。” 男孩睁大了眼睛:“心脏衰竭?为什么?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心脏衰竭呢?” 纪绍棠:“或许你有感觉。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就医吗?” 男孩想了想说:“我感冒了,发烧啊。” 纪绍棠点了点:“气促、胸闷、双下肢水肿、乏力、头晕、咳嗽、咳痰、心慌等都是心力衰竭的临床表现。心脏功能组织血供不足,心率加快所致呼吸困难是今天栾医生发现你的时候你表现出来的症状。在这之后,你被诊断为心脏衰竭。乏力,头晕,咳嗽,气促在一定程度上会被主管认为是感冒引起。”说完这些,她停了一分钟,留给男孩笑话。“我们检测了你的血液,在里面发现利多卡因的存在。利多卡因在医药学里被用来治疗心律失常,但是这种药,静脉注射用量过多会造成心力衰竭,严重情况下会发生心跳停止。你很幸运,没有心跳停止,但是,你的心脏受到了严重损伤。你不止一次的被注射或利多卡因,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大概已经有半年时间。可以告诉我,你这半年来,是不是经常注射药物吗?” 男孩颤抖着唇:“这半年来,我时常发烧,会去我们村的卫生所打针,算起来,大概有九次。” 纪绍棠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如果累了,先休息会儿吧。栾医生待会儿会过来。” 病人家属正坐在会议厅里,大摇大摆的商量赔偿计划。他狮子大开口,索要一百万。 纪绍棠在会议室外面掏出手机,打了110,“喂,我怀疑有人注射慢性药物毒杀亲子,嫌疑人在人民医院八楼会议厅c。” 从医三年,她见过有人骗保,却没见过有人毒杀亲子为了索要百万赔偿? 可怕的是,这不仅是个人作案,还牵连了村卫生所。 男人被带走的时候还在大声嚷嚷着赔偿,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警察的手铐拷在那双手上,才开始六神无主。 栾泽成目睹了这些,走过来拍了拍纪绍棠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纪绍棠摇了摇头,没说话。 如果这都可以是做的好的话,那么生命在他们眼里就不算什么了。 “你知道小深吗?”病房里,男孩问她。 纪绍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让我知道吗?” “当然!他是我们村最漂亮的男孩子,长的很白,但是他已经有肌肉了。他在城里的少年宫学习跆拳道,可厉害了。据说他一拳能打到一个成年人,我不信,但是他才不会给我表演。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有些话,可以说一辈子。 一周后,小男孩被一个长卷发的女人接走了,据说那是他的生母。 贺颜深最近的病情稳定了很多。再次见到程见秋的时候,他甚至开起了玩笑。 程见秋给他做了一系列心理测试,问他这两周有没有间歇性失忆。 贺颜深敲击着办公桌,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才说:“大概有吧,我不记得了。有时候我早上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然而记忆自己会挑选一段昨天的记忆与之完美结合。” 程见秋:“这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贺颜深摇了摇头,“暂时不会。” 程见秋在病历本上写了咨询内容,随口说:“这几日我遇到一例与你相似的病历。你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把一个特定对象当做特定身份的人,在正常的你的心里,她就在这个位置上吗?” 贺颜深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一下,说:“大概吧。”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程见秋没有发表见解。他本身就只是问他,并没有期待得到什么。 贺颜深从心理咨询师出来,夏日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层叠个的高楼站在脸上,半边身子还被旁边高大写字楼投下来的阴影遮挡着。 助理替他拉开了车门,顺手塞给他一个档案袋。 贺颜深一目十行扫过里面的内容,勾唇轻蔑一笑。 让了三个点的利润给赵明诚,对方终于肯选一个日子让自己的亲人回家了。 贺颜深抛开档案袋,问他:“贺鸣松最近在做什么?” 助理:“贺总在w市给您同父异母的兄弟买了套房,并投资开了一间策划公司。b市长明街那边的高级住宅项目进入运营之后,他亲自去过两次。三天前他买了张去m国的机票,但最后没有登机。” 贺颜深眼梢眯起:“没有登机?为什么?” “我已经吩咐手下去查了,没有结果。” 贺颜深打开座椅边的储物柜,找出一瓶红酒晃了晃,倒在高脚杯里看着它的颜色,说:“不用查了。长宁街的高级住宅那边盯着点。我查过他的银行流水,高级住宅项目可能会叫停。一旦叫停逼他把项目转过来。还有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叫几个人去他的策划公司‘捧场’。” 贺颜深不算良人,至少还没有能对着同父异母的弟弟表演一个“兄友弟恭”,所以他的捧场是怎样级别的捧场,助理心里很有分寸。 贺颜深又问:“今天周几?” “周五。” 明天周六。 医闹事件过后,纪绍棠的工作重回正轨。在外科加班加点的手术就诊,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也不足为奇。她只是觉得人心不古,亲身父亲能为了一百万谋杀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或许只是在三从四德之下的古人们的想法。 某日闲的时候,外科几个小护士一起聊天,她偶然听到“贺颜深”三个字,下意识的放慢脚步去听八卦。 “心理咨询?他不会是有心理疾病吧?抑郁症还是焦躁症?” “不清楚。不过像他这样的大人物,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手下那么多人,一个项目进行不下去都是几十个亿的损失,应该很患得患失吧?长期这样患得患失,很容易得病的。” “我记得前年他就和纪家的那个小姐,叫什么来着,和我们医院纪医生名字很像,哦,对,纪绍柳!他们公布关系了,看起来好像很幸福。” “我看着那个纪绍柳就不太爽。长的也就那样,还作的很。这几天不是播出了一个她演的电视剧吗,就那个,锦心如玉,尴尬的我能用脚趾头抠出一个梦幻芭比的豪宅出来。真搞不明白,娱乐圈要这种花瓶有何用。要不是纪家千金和贺颜深女朋友的身份加持,谁还找她拍戏啊。” “这个我同意。” “话说回来,贺颜深真的有病吗?” “人家狗仔照片都拍到了,总不能说他去心理咨询中心见朋友吧。” “唉,看来有钱人生活的也不是很顺心顺意。” 纪绍棠走过去将病历本放在前台,说:“聊什么呢,我也听一下。” 几个小护士吓得一哆嗦,做鸟兽状散开。 谁不知道外科副主任纪医生出了名的不敢说话,听八卦,下辈子吧。 纪绍棠站在护士站看病历,状似不经意间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贺颜深心理咨询中心。 关键词一输入,铺天盖地的信息席卷而来。 热搜#华熙总裁贺颜深出入心理咨询中心,是得病了吗?高居不下,热度甩了第二热搜#某某歌手发布新歌,时隔多年再出新作,是阿斗还是一鸣?半天街。 文案里,精确的说出了贺颜深出入心理咨询中心的时间,地点,时长,甚至表情描写都出来了。下面的配图里,贺颜深站在心理咨询师外面,一半身体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纪绍棠皱紧了眉,贺颜深去心理咨询被狗仔拍到,影响会很大的。 果然,华熙的股票跌了。 华熙还处在高位,买股票的人却觉得领导人出了问题,公司也离倒闭不远了。尽管真相并没有查明。 隔天,贺颜深召开了记者会,很大方的承认自己出入心理咨询中心就是去看医生了。当然,他只说自己心里压力大,做了催眠,得到了很好的释放。 傍晚,纪绍棠买了些菜去公寓,很意外的遇到了纪绍柳。 纪绍柳刚出剧组,看到热搜迫不及待的跑来找贺颜深,似乎很关心他的心理。 贺颜深抱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并没有理会纪绍柳的喋喋不休。 纪绍棠尴尬的站在一边,用小护士的话说,她现在也能用大拇指在地下抠出一个四合院出来。 纪绍柳很聪明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碍于贺颜深在,她并不能卸下伪装狠狠地羞辱纪绍棠一顿。 “颜深,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和姐姐联系,我就是进组拍了个戏,她不仅再次出现在你身边,她还有了你家钥匙。这玩意儿我都没有!” 贺颜深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分了注意力看了她一眼,“你也想要吗?就两把,没了。” 纪绍柳:“……”我是这个意思吗? 纪绍棠把水果蔬菜填了一冰箱,独自进了厨房开火做饭,并不想做出气筒。 正文 想让人爱有这么难? , 贺颜深关了电脑,懒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一言不发,气氛有些诡异。 纪绍柳低头翻了个白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贺颜深,你到底什么意思?家里的花在香也没有外面的野花香是吧?你一个不行,还得把姐妹两个都牵扯进来,贺总你真的是胃口挺大的啊。” 贺颜深深深一笑,纪绍柳咄咄逼人的样子比平日里乖巧柔软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他轻轻抚摸着手边一个毛绒抱枕,好像在抚摸宠物一样。“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哪儿来的野花?” 纪绍柳:“什么意思?” 贺颜深站起来,随手拿着笔记本朝着书房走去:“意思你懂的很,别装的好像我欠你的样子。纪绍棠,你要学乖一点。” “等等,你刚才,说我是谁?” “纪、绍、棠!” 纪绍柳懵了,快不走过去挡住贺颜深:“贺颜深,你精神病真的到这种程度了吗?我不是纪绍棠,我是纪绍柳,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的纪绍柳。” 贺颜深轻蔑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想说什么,纪绍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问他:“你把削皮刀放哪儿了?我记得我前天放在储物柜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贺颜深皱着眉退后一步,远离纪绍柳,说:“你自己找,我没动过。” 纪绍棠“哦”了一声。 贺颜深和纪绍柳相对而言,含情脉脉的场景还在她眼前晃悠,洗好的土豆看起来都不可爱了。 纪绍棠蹲下来打开储物柜,翻找削皮刀,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纪医生,能赏个脸吃个饭吗?”栾泽成温柔遣眷地道。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才说:“可以。正好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的帮忙。” 栾泽成笑了笑,“地址我发你手机上,那我们半个小时后见?” “嗯。” “所以,你把她当成了我?”出来的时候,纪绍柳的话传进了她的耳朵。 贺颜深没回答。 纪绍棠拿起挂衣架上的包,对贺颜深说:“我有事,出去了。” 贺颜深:“去哪儿?” “医院。”她没说和栾泽成去吃饭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顿了顿,她又说:“贺颜深,今天周六,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是纪绍柳。现在,你眼前站着的那个才是。” 贺颜深没对这句每周说三次的话发表意见,大步走过来,“我送你。” 纪绍棠摇了摇头“我开车了。纪绍柳,你还不过来拉着他吗?这可是你自己的男朋友。” 纪绍柳闻言动了一下,却始终没走过来。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她不能再拿贺颜深有精神疾病这事儿来说事儿,在她眼里,贺颜深是病人,是要顺着的。可是,她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去顺着贺颜深。贺颜深对谁都温柔,对谁都能施以援手,但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他。 偏偏分裂后的贺颜深,对这谁都暴戾,没耐心,唯独对着她能放下所有的防备,褪去一身的刺。这前后反转,纪绍棠只觉得太过戏剧。 她是喜欢贺颜深,至少在年少时把他当成榜样,当成光过。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去国外见贺颜深,她不惜和同学争夺交换生名额。即使贺颜深也曾赤裸裸的嘲讽过她的天真与幼稚。 生活环境造就了一个精神分裂的贺颜深,何尝没有造就一个过度自卑的纪绍棠呢? 纪绍棠放开被她蹂躏的包包,转过头对着贺颜深说:“走吧,我们去外面吃饭,我找不到削皮刀,做不了土豆牛腩,回家的时候再买一个好吗?” 贺颜深眯着眼睛一笑。 纪绍柳多少有些食不知味。她强烈的争执,想让贺颜深认清楚她才是唯此一个的纪绍柳,然而这会儿的贺颜深,偏执的认为那个只有一个的家花是纪绍棠。 人在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在清醒的时候可能会撒谎,会否认,但是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他坚持的不就是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她一个后来者,并没有真的走进贺颜深的心里。 这些年,他们在外人眼里一直是金童玉女,双方已经被贴上了对方的人这个标签。她在娱乐圈里,所有人敬她,找她拍戏也不过是因为贺颜深的存在。背后的心酸谁又知道啊? 栾泽成没想到纪绍棠来的时候还带了贺颜深。 “颜深,我听说你最近压力很大,需不需要我介绍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给你认识。她的业务水平很好的。” 贺颜深落座,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菜,说:“不用。我只是最近因为一个项目想的太多了,我咨询了医生,他们说问题不大。” 栾泽成:“那行。” 纪绍棠替贺颜深烫了餐具,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一点小问题,现在的媒体就喜欢大做文章。……栾医生,你还要吃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栾泽成笑了笑:“这点就够了。颜深够吗?” 贺颜深抿了抿唇,“差不多吧。” “纪医生,你上次报警抓的那个男人,审讯结果出来了。听说他是二婚,儿子是前妻的,现任妻子不喜欢孩子,她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就和丈夫商量着联合卫生所的一个实习护士给男孩注射利多卡因,好一举两得。法院正在审判,我看估计要判个十几年。”栾泽成一边吃一边说。 纪绍棠看着盘子里的装饰樱桃,没说话,好像走神了。 她现在是不是该庆幸宋瑶没有恶毒到联合医院给她下毒?还是该庆幸生病再重也没被发现? 大概两者都有吧。 贺颜深看了眼栾泽成,伸手捏了捏纪绍棠的手。 纪绍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栾泽成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凝滞,很快就转移话题:“主任说这个月会休年假,但是得自己申请。纪医生,你要休年假吗?” 纪绍棠从工作以来就没有年假这个概念。忙的时候十几个小时手术台上下不来,闲的时候,人也在医院整理病历,写一些医学经验。偶尔周日加个班,处理几个创伤。从二十二岁毕业直到现在,工作了已经五年年头了,也没见她主动请过假。纪绍棠抬头看着栾泽成,说:“我不需要。” 栾泽成:“颜深,别看我年龄要比纪医生大,但是纪医生在职时间可比我多了两年。早知道我就不去留学深造了。”他的话外之音纪绍棠听得明明白白,却不屑一顾。 倒是贺颜深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她从小到大学习就好,一直挺优秀的。入职考试成绩不错,直接被医院给招了进去。” 栾泽成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说这种话来暗暗较量,纪绍棠心里对他升起的那些好感也烟消云散。 纪绍棠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刻意接近你是因为喜欢,因为爱,没有人会无理由的喜欢另一个人,不是吗? 从栾泽成寄来玫瑰和书的时候,她在心里已经给栾泽成分类,非好人,也不是坏人,属性不明吧。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把他扔进了“不用搭理”这一栏。 “剑桥医学院毕业,顶级医师,海市大亨的独生子,你说,他为什么留着海市那么大一片肉跑到他爹势力达不到的b市,做个医生?”回去的路上,贺颜深突然问纪绍棠。 纪绍棠当然揣摩不出答案。不管栾泽成的目的是什么,当下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不是吗?她摇头,说:“大概是爱好吧。b市的医疗水平相比海市,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很多别的地方的医生不都往这边考吗?” 贺颜深看着车外的人间烟火,彩色的霓虹灯在他眼里不断变换着色彩。他说:“你不了解他。栾泽成这个人,不会觉得b市医疗水平好就能抛下海市已经铺好的路的。无论什么,以后离他远点。” 纪绍棠忍不住呛了他一句:“我和谁走的近离得远你也要管吗?贺总未免也管的太宽了。” 贺颜深眼梢一眯:“你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亮点让人家看上?是你太自信了还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 纪绍棠:“在你的认知里,别人对你好,和你做朋友,愿意照顾你就是爱上你了?贺颜深,是你太自信还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贺颜深,你真该再找一个认知心理学专家纠正一下你这可怜的三观了。”好家伙,贺颜深的话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贺颜深一愣:“你对别人好,照顾他,不是因为喜欢他?” 纪绍棠嘲讽一笑:“呵,不可能。” 两个人各怀鬼胎结束了聊天,谁都不理谁。 赵兰没等到她亲哥哥风光无限地接她回家的消息,先等到了纪希白给他打的告状电话。 纪希白说,纪绍棠做了小三。 谁的小三没说,独独这一句,她的理智全没了。 纪绍棠下班回家,刚进门就被赵兰甩了一巴掌。 她一时难以置信,十多年没人爱的日子熬过去了,她以为等到自己母亲出狱了,就有人爱自己了。却没想到,母亲的爱来的如此沉重。 “纪绍棠,你为什么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你忘了我的悲剧是怎么来的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我盼着你学法律给我洗清冤屈,你死活不肯学。我盼着你照顾好弟弟,让他走上正道,你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小混混。你怎么总是忤逆我,嗯?我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你怎么这么令人恶心!” 这一连串的问句把纪绍棠给问懵了,她怎么就破坏别人家庭了?是她自愿的?她怎么就不要脸了?怎么就不给她争气了?她不喜欢学法律有错吗?纪希白成那样是她的错吗? 大概在赵兰心里,所有的错都是她造成的吧。 正文 威胁 , 纪绍棠张了张嘴,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她想说,她没有,她是被逼的,她也不想。她想逃的远远的。可是贺颜深真的病了,只要贺颜深的病好了她一定远离他。 然而她说了,赵兰就会信吗? 很多误会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要解释的人怕不被相信而不解释,想听解释的人没有得到想要的说法。 赵兰看着她气不打一出来。人在生气的时候,就容易忘记一些令人愉快的记忆所以生气的人永远在生气。她忘了这十一年纪绍棠的努力和付出,她只看到纪绍棠在破坏别人的家庭。“你和哪个野男人混在一起破坏别人家庭?” 纪绍棠站在玄关处,她亲爱的母亲都等不及让她进去。她低着头,说:“贺颜深。” “颜深?你怎么这么白眼狼,你忘了他怎么帮你,怎么帮小白了吗?” 纪绍棠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看到贺颜深帮过她,她甚至都忘不了贺颜深是怎么在监狱里“照顾”赵兰的。当事人怎么会忘呢?她不是应该记得比她更清楚吗? 玄关处几盏小灯散发着暖色的光,纪绍棠习惯于从外界寻找安全感,这暖色调的等就是她的安全感。此时,却觉得想被深海包裹着,透不出气。 “对,我破坏了贺颜深和纪绍柳的家庭。我是个白眼狼,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您,对不起所有人。”沉默了很久,她说。 赵兰脸上闪过一丝别的色彩:“颜深和纪绍柳的家庭?你说,颜深的另一半是纪绍柳?” 纪绍棠:“对。” 原本气势冲冲的赵兰突然变了脸色:“棠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棠棠,做得好。那对母女破坏了我们的家庭,你只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棠棠,告诉我,我和颜深到哪一步了?颜深和纪绍柳分了吗?” 这翻脸还比翻书快的节奏搞得纪绍棠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她因为女儿破坏别人的家庭而翻脸,后一秒就觉得这是对的?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 是赵兰得了病,还是她纪绍棠得了病?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得了病的没得病的,都困在其中。没有人能逃的出来,也没有人真正正常过。 所有人表现出一样的属性,所有人都是正常人,或许,所有人都是疯子呢? 纪绍棠听着赵兰的话,忍不住打断:“我知道了。我累了,先休息了。” 赵兰觉得,如果女儿能替她报仇,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没想到,让她觉得更好的事儿还在后头等着她。 赵明诚登报大肆宣布要接赵兰回家,b市知情人都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为此买了热搜,上了今日焦点。 十一年前,赵兰被法院判定故意杀人罪的时候,赵明诚同样高调的宣布赵家与赵兰断绝关系。十一年后,赵兰刑满释放,赵明诚再次高调。 众人说法不一,有人觉得是在蹭热度,有人觉得赵明诚后悔了,也有人觉得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都扯出了已逝的赵老。 能重回赵家,赵兰高兴的不能用言语形容。她穿着赵明诚给买的华贵的衣服,带着首饰,化了妆。经过一番打扮,蜡黄的皮肤变成了冷白皮,重回二十年前的巅峰时刻。 纪绍棠站在阳台上,看着赵兰坐上了豪车,眼里已经没有挽留和不舍。 赵兰风风光光的回了家,她再一次丢下了纪绍棠。 赵兰没带她,她也不想去。 如果问纪绍棠还爱着什么,回答一定是她的职业。 医院里还有护士会跟她问好,病人会对她笑,就连不苟言笑的主任也会包容她。 医院里的急救电话响起,纪绍棠路过的时候听到,顺手接了电话。 “喂,120吗,衡山路328号宅子,有人从威亚上掉了下来,摔伤了。” 纪绍棠:“别随便挪动病人,放在原地,我会打电话给最近的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过去。” 救护车送来的患者从六米高的威亚上摔了下来,后脑勺被青石路上的石头磕破了,没有其他外伤。 这个结果医生是更害怕的,没有外伤就证明会有内伤。 “脑袋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先去拍片室拍一个全身x光检查,尽快出结果。”她检查了一遍病人,说。 拍片期间,纪绍棠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她私人手机上的。她挂断了两次,对方锲而不舍。 “救活她,不然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电话接通,对方就说了这么一句。 纪绍棠没多想,催了一下结果。 最后结果很不乐观,病人摔断了肋骨,断裂的肋骨戳到了肺。 半给小时后,主任亲自过来,看着x光片,只觉得一颗脑袋也不够他掉的。通常这种情况下,肺部损伤严重是需要更换人工费的,整个手术过程中,有一点的不顺利就会伤及神经,造成患者残疾,严重情况下,会成为植物人。 但是,这位可换不得。如果被那位知道了这人成了个植物人,医院都给掀翻了。 “先清理损伤,把戳到肺部的肋骨夹出来,根据实际情况切掉右肺两叶。左肺是没有损伤的,可以留着。这是目前能保住她的肺的最好方法。”纪绍棠说。 主任点头,“小纪,打电话问一下病人家属病人有没有呼吸方面的疾病,如果没有的话,尽快安排手术,你来主刀。” 纪绍棠忙掏出手机,播出那个打了很多遍的电话,待接通就问:“她有什么呼吸当面的疾病吗?另外,我需要病人家属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越快越好。” 那人说:“没有。我还有两分钟就到了。再说一次,治好她,不然,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纪绍棠挂了电话,通知护士去打手术通知单。 穿了手术服的纪绍棠,是最为自信和亮眼的。她穿着无菌服,戴着手套,护目镜,口罩,往那儿一站就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手术刀割开患者的肺部皮肤,断裂的肋骨从肺部分离的时候,躺在手术室上的女人抽搐了一下。 纪绍棠没分心,用拉勾完全分离。患者的各项数据都处于正常状态,主任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纪绍棠,时不时开口提醒她一些注意的问题。 手术结束后,纪绍棠瞧了眼患者的正脸,很传统的漂亮,她花了几秒的时间称赞了一下她的美貌。 “暂时安排在icu观察两天。小纪,你跟我去见患者家属。”主任吩咐了一句,率先出了门。 会议室里,穿着高定西装,顶着静心打理过的发型的精英们稳稳的坐在首座,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但他惨白的唇色却把他的情绪摆在了阳光下。 “陆总,这位是纪绍棠纪医生,顾小姐的主治医师。” “小纪,这位是霆越的陆时琛陆总,患者家属。” 纪绍棠看着对方,一个在电话上威胁了她两次的人,她并没有什么情绪。 陆时琛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眼纪绍棠,问:“她怎么样?” 纪绍棠:“病情稳定了。创伤已经处理过了,肋骨断裂了两根,还有肺部受到创伤。二十四个小时的观察期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后期营养跟进,注意情绪,修养一阵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陆时琛淡色的瞳孔闪烁着,说:“二十四个小时的观察期里,出现别的情况,纪医生,你负责吗?” 纪绍棠:“当然。” 陆时琛:“希望你说到做到。手术后有任何意外,纪医生的职业生涯就结束了。” 纪绍棠捏了捏拳头,对方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无法容忍。纪绍棠朝他一笑:“陆总,我作为一名职业医生,我的职业生涯只有在我拿不动手术刀的时候才能结束,你算什么?用资本来压制我?您觉得,迁怒他人是作为一个集团总裁该做的事吗?您多少次这样威胁过别人了?请问您的家属,还有医生敢治疗他们吗?” 陆时琛眼梢危险的眯起来,“你跟有胆量,但是,到底是太年轻气盛。小朋友,我劝你,最好不要来挑战我的资本。” 纪绍棠不屑一顾。 处处卑微的她,面对手术刀,能竖起全身的刺来捍卫。 顾明洛醒来的时候,纪绍棠刚好去查房。 她安全的度过了二十四小时观察期,睁着迷茫的双目,傻傻地看着纪绍棠,问她:“你是医生吗?请问我摔得怎么样?” 纪绍棠推了一下吊瓶的流速调节器,把药物流速稍微放快了一点,说:“对,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你摔断了肋骨,伤到肺了,你的右肺被切除了两叶,但是不影响呼吸和生活。后期修养一阵,就能恢复的很好。你觉得有哪里不适吗?” 顾明洛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疼的倒抽冷气:“疼,很疼。” 纪绍棠摁下她的手,“这里有刀口,当然会疼。”说她拿起病历本写了一句查房记录,“你家属昨天来过了,你要联系他们的话可以摁铃找护士。” 顾明洛抬头盯着病房的吊顶,“我的家属?是谁?” 纪绍棠:“霆越的陆总。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问题叫我。” “你等等。”顾明洛喊了她一声。 “有事儿吗?” “我有点饿了,你能帮我买点吃的吗?” 纪绍棠摇了摇头:“你暂时不能吃东西,我会给你开一瓶营养剂暂时满足生理需求。后天你就可以吃东西了。” 顾明洛扭头看着她:“谢谢你。” 纪绍棠:“不用,这是我的义务。”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纪绍棠叮嘱了一句给28床病人打一瓶营养剂,刚说完就接到了陆时琛的电话。 她想直接挂断,犹豫了一会儿,又接了起来,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好,我是纪绍棠,有什么事吗?” 陆时琛:“她怎么样?” 纪绍棠:“已经醒了。家属可以来探视,但不能一次性来太多。其他的没有异常。” 陆时琛好像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正文 顾明洛 , 纪绍棠刚想挂电话,转而又想起什么,说:“陆总,患者刚过了安全期,不宜有情绪激动,家属探视最好不要做让她情绪激动的事情。” 陆时琛没回她,挂断了电话。 在办公室里给患者们开了药,纪绍棠拿出平板看早上的手术录像。才看了十几分钟,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护士说,28号床病人找她。 顾明洛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哼哼几句歌词。纪绍棠走进了就差不多听清楚了其中的几句,一首上了年纪的香港情歌。 “当你说要走 我不想挥手的时候 爱情终究是一场空 谁说我俩的过去尽在不言中 别忘了我曾拥有你 你也曾爱过我” 纪绍棠听着她哼着的歌,没打断她,等她再返回来继续哼那几句的时候,才问:“你还觉得饿吗?” 顾明洛玩手指甲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她,眼圈看起来有点红,似乎是刚哭过,但她对纪绍棠毫无城府的笑了一下:“不饿了。纪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纪绍棠被发了好人卡只微微一笑,“护士说你叫我,哪里不舒服?” 顾明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清纯样,颇有些无赖的问纪绍棠:“没事儿啊。纪医生,你很忙吗?没事儿我就不可以找你聊聊天吗?” 纪绍棠抱着病历本皱眉:“我还有别的病人。” 顾明洛笑了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纪医生,我见过你。” 纪绍棠:“我每天都在这里,见过我也不奇怪。” 顾明洛神秘地摇摇头:“不是在医院哦。” “医院也不是我的家,虽然我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这里,但是我还是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是宅在家,所以你见过我,这也很正常。” 顾明洛不满的撇撇嘴:“纪医生,没人告诉你你真的很无趣吗?” 纪绍棠:“有。” 顾明洛:“……我告诉你个秘密。” 纪绍棠没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也没抬脚就走,静静地看着顾明洛,想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妖。 顾明洛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一笑,说:“其实,我是霆越陆总的情人,一个无关紧要的情人。” 纪绍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明洛,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打发她。病人的私事她向来不过问,无论谁是谁的情人,谁又和谁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和她的职业没一点点关系,也不关她的事。 顾明洛看出了她的不关心,轻蔑一笑,扭头看着天花板:“纪医生,你虽然看着挺木纳的,卑微的不行,骨子里倒漠然的很。纪医生,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看,这个故事你感兴趣吗?” 纪绍棠:“顾小姐,我作为你的医生,只需要治好你的病,并没有时间和理由来倾听你的故事。如果你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恕不奉陪,我需要去查房了。” “别走啊,纪医生,或者,我该叫你‘贺总的情人’。” 纪绍棠转身的动作停住,“我的隐私患者也没有权利打听。” “纪医生,纪绍棠,纪绍柳的妹妹?纪医生,实话说,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和我很像。我是陆时琛的情人,陆时琛白月光的替身,而你,是你亲姐姐的替身。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你知道吗,威亚断了,其实是我弄断的。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有多痛苦吗?陆时琛他不爱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我们曾经,也是很相爱的两个人啊,就因为一些小误会,他不爱我了。他有了新的白月光。我为他掏心掏肺七八年,我为了他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差点失去贞操,可是他凭什么不爱我了?”顺着,顾明洛竟细细的哭了起来。“纪医生,其实,你不该救活我,我想要结束这段生命,我不想再苦苦挣扎,我想让他后悔。你真该为我换一个人工肺,没有意识地他躺在这儿也比就这样活着好。纪医生,刚才你离开的时候,陆时琛来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我不配死,我的生命不由我自己掌控,他又威胁我。纪医生,贺总也是这样对待你的吗?” 纪绍棠无法得知顾明洛是从哪里直到她是贺颜深的情人,是纪绍柳的替身这件事的,她只是听着眼前年轻女子一声又一声的控诉,句句透露着悲观和无望,处处都像个怨妇一样因为爱而不得就想结束这鲜活靓丽的生命。她沉默着,事实上,她并没有像她一样的感受,至少她还有自己热爱的东西在手里。她犹豫了一阵,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条素色手帕递过去:“这个世界上爱而不得的情侣多了去了,但是没有多少人会因为爱而不得而走上绝路。你还很年轻,演技也有进步空间,你的未来很光明。” 顾明洛抽噎着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纪医生同样年纪轻轻,无可限量,为何要做贺颜深的情人?” 纪绍棠想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复而想起她也不是眼圈被逼无奈。大概顾明洛问这个问题实在提醒她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小三小四都是有苦衷的,那么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因为出轨而破散的家庭呢? 纪绍棠换了种说法:“不都是‘情’字吗?” 她不再言语,看了眼数据仪器,上面显示顾明洛方才呼吸频率和心跳频率都有提高,她略一沉吟:“顾小姐,你刚做完手术,如果从鬼门关跑了一趟让你认识到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想要再享受太阳,请不要再情绪过激了。你觉得见陆总会让你情绪激动的话,我可以写医嘱让他不要再来看你。” 顾明洛摇了摇头,抽着鼻子抬起头看着她:“不用了纪医生,谢谢你,还是那句话,你是个好人。” 纪绍棠自嘲地勾了勾唇,转身出了病房。 在所有的剧本电视剧里,好人都是有福报的,是被人爱着的,她没有福报也不被人爱着,当个好人又有什么用呢? 六月初,气温一斤上身了很多,下午的时候街上的女孩子都穿长裙短裤,清凉度夏。 纪绍棠闷着白大褂,有些心烦意燥。 正文 送行宴 , 纪绍棠心绪不宁地吃着饭,总觉得食不知味。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墨菲定理,她总觉得最近有事发生,但是又感觉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顾明洛的病情渐渐稳定了下来,也开始吃流食,没再无理取闹地找纪绍棠倾诉什么。大概是陆时琛这几日都没来医院让她的心情颇为不错,有时间还喜欢坐在阳台晒晒太阳。 用她的话说就是:“纪医生说,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会更喜欢太阳。”尽管纪绍棠原话并不是这样。 六月的清晨已经没有凉意,八九点的太阳晒着也暖烘烘的。纪绍棠几次查房的时候,顾明洛就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晒着太阳浴,有时候懒懒散散的,人来了也不搭理。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光亮,也能有相对而生的阴影。 贺颜深要出差,离开b市几天。临行之前,几个商业伙伴张罗着给他开了一个送行宴。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个富家子弟们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玩一把,有谁真的因为几天的出行就大张旗鼓的举报一个送行宴? 他们这些人,一聚会,地址不是在五星级酒店就是b市几个高端的会所里,日消费不过百万就不能办理会员的那种。 前年贺颜深和纪绍柳公布关系的时候,就在b市最豪华的酒店开了一个party,后来据一个大能经济学家计算,当晚贺颜深消费了不下三千万。 贺颜深是从来不在意这些的,他在外面挥金如土,带着整个华熙趟浑水次次却像是踩着面包过泥泞的小姑娘改写了结局,干干净净的从浑水中脱身。说来也好笑,华熙身价几千个亿的总裁住着市中心总价不过半个亿的公寓,开着一辆跑了大概得有几万公里的旧车。 说他节俭却没见过他为什么省过,说他大方却住着公寓,开着旧车。 陆时琛都有一个两百多平的车库,还有几套半山别墅,人家没他身价高过的却比他逍遥的多。 贺颜深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平时最会玩的陆时琛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角落,不抽烟也没喝酒。 平日里几个商业伙伴一块,贺颜深和陆时琛最能说到一块去,两个人年龄相当,学历又差不多,又从事同行业的工作,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话题聊的。 贺颜深绕过几个香肩美女入怀的伙伴,走过去坐在陆时琛旁边,问他:“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老婆又被拐跑了?” 陆时琛摇了摇头,眉心的“川”字仍然没有化开:“这次比拐跑更严重了。她差点自杀了,拍戏的时候从威亚上掉下来,摔断了两根肋骨,送人民医院抢救,要不是那医生判断的及时,人也没了,肺也没了。” 贺颜深一惊,陆时琛和他的小老婆小打小闹他是知道一些的,却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他张了张嘴,又问:“你和那小秘书还没断?” 陆时琛:“人还在我公司呢?顾明洛每次来都得呛几句。说实在的,颜深,我有点儿厌烦了。顾明洛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一身毛病,越来越喜欢没事儿找事儿。这次都搞自杀了,要不是我给她兜着,人家剧组早起诉她了,她职业生涯大概也就完了。” 贺颜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想还是他家棠棠事儿少,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话真真没错。 陆时琛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香槟:“听顾明洛说你和纪绍柳分手了?” 贺颜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 陆时琛右手拍了拍贺颜深的肩膀:“看你这样子,是想分没分成?颜深,你也是个纠结的人啊。” 贺颜深被他这老气横秋的话给逗笑了,随后情绪又暗淡下去:“还没到时机,不能分手。” 陆时琛没再多问,一口喝完杯底的酒。 明明灭灭的五色灯光绕来绕去,贺颜深的脸一会儿绿,一会儿蓝,一会儿又变成了紫色,最后又是白色。刺耳的音乐声总也不停,一首接着一首的播。鼻尖萦绕不去的酒味,香水味混杂着烟草味,包厢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着实不太好闻,有些人却乐在其中。 左侧抱着热辣美女打波儿心满意足的耿哲,没坐相地抽烟一根烟,扭头对贺颜深说:“贺总,你有将近一个月约不出来了,宅家里干什么呢?金屋藏娇了?” 贺颜深心说还真藏了一个,只是没藏住。最后他也只是世故地笑笑,“耿总前些天没看到新闻吗,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宅家缓解压力呢,哪儿有什么金屋藏娇啊。” 绿色的霓虹灯绕过耿哲的脑袋,耿哲抬手随便摸了一下脑门的发型,“贺总出差有什么好项目带着我们耿家做做呗。前几天刚完成一个项目,想休息几天,这才在家玩了一周,我家老头就把我赶出来了。贺总这项目应接不暇的,推荐一个给小弟也行吧。” 商业上的人,最喜欢打太极,你一句我一句,炸弹就在这些话里。聊天就像扫雷游戏一样,一不小心就抠出一个炸弹,炸的片甲不留。 贺颜深目光瞟了一下,说:“我手头还有几个项目没有结束,这次出差也不是去谈项目,而是和供应商确认一下材料供应。我们做这一行的,材料要一件一件的过,自己到底也能安心点。但是耿总既然说了,我以后有什么项目一定优先考虑耿总。” 耿哲被这一声声的“耿总”叫的很受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贺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相信贺总看中的项目总不会差的。” 陆时琛这时候插了话:“颜深,我听说华熙在长宁街主打高消费人群一体式家园的项目停下了,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呀?我挺看好长宁街的那项目的。适合现在的年轻人,既能满足生活需要,又能满足年轻群体的消费需求。只要能做成那肯定是一笔大利润啊” 刺耳的音乐被换成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酒杯碰撞的声音络绎不绝,淡蓝色的风光亮起,打在贺颜深的脸上,显得他深邃的眼睛越显深邃,“那项目是我父亲在做,不属于华熙,停了吗?我不知道,最近也没怎么关注。” 陆时琛一愣,捏着酒杯的手也更紧了些,贺颜深和贺鸣松的关系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把华熙也从贺鸣松手里完完全全拿了过来。 正文 医嘱 , 陆时琛:“颜深,还是你有本事啊。”沉默了半分钟,陆时琛真心实意的感叹道。 贺颜深笑笑,不再就着这个话题再讨论什么。 “陆哥,你前几天要让医院给你情人陪葬,陪了吗?”不知道是谁突然大着嗓门问了句。 陆时琛抬起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概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他笑了笑:“没有啊。顾明洛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能呛我几句。说来也挺有意思,我威胁她主治医生,竟被怼了回来。小朋友挺有胆识的,但是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呦,听起来陆总对你那情人的主治医生还挺感兴趣。”耿哲笑着说。 陆时琛挑眉:“但也不是感兴趣,就觉得挺讨人喜欢。” 贺颜深也跟着问了句:“能让时琛觉得讨人喜欢的,让我想想,是长的好看还是,性格像只小野猫?” 陆时琛:“都有吧。小朋友长相挺周正的。” 耿哲:“陆总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呗。” 陆时琛笑着抛过去一颗开心果:“闭嘴吧你,谁不知道你耿哲玩起来谁也不挑。人家好歹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是医院里上班的,你不怕她给你化学阉割了?” 耿哲闻言仿佛已经想到那个场面,脸一痛:“惹不起惹不起。” 贺颜深听着这话倒想起了纪绍棠,纪绍棠的话,她做不出来这事儿,顶多就是报个警。 事实证明,贺颜深对纪绍棠的了解一点都不多。 众人这才结束了倜傥未谋面女医生的场面,个个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 散场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们摇摇晃晃的从会所里出来,都各回各家,各找各老婆去了。 纪绍棠今天值夜班,要到明早才能下班。贺颜深倚着会所门口的柱子,思索自己是回公寓还是去医院找纪绍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回去,去了医院,纪绍棠也总是忙着不会搭理他,不如在家等着她回来。 纪绍棠开着一盏灯一页一页的翻着一本《认知心理学》 贺颜深有认知当面的心理问题,还缺乏安全感,人格不全,这都是这半个多月程见秋根据她的描述给出的诊断。 程见秋给了她这本《认知心理学》,明确的表示贺颜深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如果不能带过来就只能靠她。 纪绍棠没系统了解过这些,只是混学分的时候混了个眼熟,不过是浅尝辄止,看到了它的表层。程见秋这是扔了一个难题给她,同样是医生,相煎何太急啊。 程见秋跟她说:“人的认识不是由外界刺激直接给予的,而是外界刺激和认知主体内部心理过程相互作用的结果。你的朋友可能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超出接受能力的刺激,产生了主题认知困难,对一些事情的认知被强行改变。或者他潜意识里对自己被强行改变的认知有印象,想要纠正它,但是先前已经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产生了无力感。你需要帮他一点一点纠正他的认知错误,尽量给他安全感。这个过程很慢,要循序渐进,快不得也慢不得。当然我的意见还是找一个专业的认知心理专家给他纠正。” 认知心理专家是不可能了,贺颜深大概杀了她都不会去见。 纪绍棠认命地翻着书,内线电话又打了进来。 “纪医生,28号床病人说她刀口疼。” 纪绍棠随便应了一声,合上手里的书。 顾明洛躺在床上,皱着眉,看起来很疼的样子。纪绍棠走过去,说:“手术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你现在刀口疼?” 顾明洛放下手,撇了撇嘴:“我逗你玩,你怎么这么没意思。” 纪绍棠:“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你逗我玩?” 顾明洛:“……对不起嘛。纪医生,你说我住在这儿快两周了,你怎么还对我这种态度啊?” 纪绍棠:“我对你的态度是正常医生对患者的态度。你到底什么事儿?” 顾明洛沉默了一阵,长叹了一口气:“纪医生,你能帮我个忙吗?” 纪绍棠没说话, 顾明洛:“也不是什么大忙。我觉得,我和陆时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做他情人了。纪医生,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啊。” “这是你的私事,我不知道。” 顾明洛蹬腿:“你这人真太没趣了。你这么无趣,贺总还能把你留在身边?你到底靠什么吸引贺总?” 纪绍棠抿唇,很不耐烦:“顾小姐,医院里有规定,医患双方都不能打听对方的私事。” “得得得,我不说了。我找你来呢,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就一个小忙。你能给我伪造一份死亡通知书吗?说我我今晚突然起了并发症,发现的迟,没抢救过来。” 纪绍棠:“不行。”这已经事关医院了。 顾明洛很懂得说话艺术,没得寸进尺反而反着来,退了一步:“这样好吧,死亡通知书不写可以,那你写个医嘱,就说不允许家属探视。纪医生,真的,求你了,我想离开陆时琛,但他盯我盯得紧,我也没办法。你就帮帮我吧,真的,这是一个小忙,我相信你能做好的,对吧,纪医生。你前段时间还说要帮我写医嘱,只是时间延迟了一点而已。” 纪绍棠想了想,点头:“医嘱我可以帮你写,但是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遵从患者心愿。” 顾明洛:“对对对,和纪医生没关系,都是我的事儿。纪医生只是满足患者要求。纪医生放心,这事儿我绝对谁都不会说。” 纪绍棠瞟了一眼顾明洛,退出了病房。 顾明洛性格跳脱,古灵精怪,看起来没有坏心思。当然纪绍棠也不会觉得一个患者会对她这个医生耍心思,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纪绍棠走后,顾明洛坐起来,腿垂在床头晃着,两只手一点一点地点着床头柜的查房记录,勾唇一笑,干净澄澈的眼睛里有势在必得的疯狂。 她爱陆时琛,已经丢了自己。 查房记录落在6月4号凌晨两点十九,这是纪绍棠刚进来的时候写下的。 她看着那张纸,开心的敲了敲。 正文 奶橘 , 快下班的时候,陆时琛打了电话过来问她顾明洛的状况。 纪绍棠:“顾小姐最近情绪不怎么好,陆先生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去看她。” 陆时琛:“她怎么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纪绍棠:“下周一的时候,陆总,病人在休养时期的心情是很重要的。” 陆时琛:“我知道了。” 纪绍棠打了个哈欠,挂了电话,把平板电脑放进包里。 b市清早空气很清新,纪绍棠架着车逆着人流出了医院。 人行道上,勤快的老大爷老太太已经牵着宠物在遛。 纪绍棠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她的宠物,不知道那只通体发黑,黑的油亮的羊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她现在最好还是回家补个觉,疲劳驾驶可不太好。 等红灯的时候,座椅上帆布包里的《认知心理学》露出了一角,她看了眼,随手推进了包里,不知道贺颜深这会儿在做什么。 贺颜深宿醉醒来的时候,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二十,纪绍棠还没回来。 今天周三,她本来就不会来。 三全音的通知铃声响起,贺颜深摸过手机,航空局给他发了信息,说是十点二十飞机准时起飞。 贺颜深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去浴室洗澡洗漱,提了先前纪绍棠整理好的行李箱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草坪里有幼猫细细的叫声不断响起。 贺颜深稍作犹豫,抬脚朝着草坪那边走去,果然在几株矮草下发现了一只橘色的小奶猫。贺颜深抽了张纸巾蹭着,捏起小奶猫的后劲,皱眉看着它四只爪子一起扑腾。 两分钟后,纪绍棠接到了贺颜深的电话。 “你过来一下,我在楼下看到只奶猫,有点问题,你给看一下,我航班快迟了。” 纪绍棠心说她又不是兽医,身体还是很实诚的在前面路口掉了头。 贺颜深把猫扔给她,火速离开。 纪绍棠一脸懵的抱着只奶橘,翻看了几下,还是决定送宠物医院。 奶猫看起来就一个多月左右,小小的一点,叫声很尖锐,一直叫个不停。 纪绍棠捏着它的后劲放在宠物医院的检查台上,白昼灯打在它身上,隐约能看到跳蚤或者什么小虫子在它身上跑来跑去。宠物医生戴着手套拿着镊子在它身上找虫子。奶橘挣扎着想摆脱控制,四爪并用着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出一米,宠物医生的大手又给拉了回去。 纪绍棠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抱着宠物。 几个人着急忙慌的抱着一只金毛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哭唧唧的小姑娘。 穿着白大褂的宠物医生从楼上下来,看了眼那只金毛,带进了手术室。哭唧唧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抹眼泪。 她站起来,朝着里面有去,看到那边房间里几个笼子,里面形形色色的宠物,有的在睡觉,有的静静地趴在笼子里发呆,目光看起来很呆滞。 纪绍棠在这其中还看到了一只白色皮肤金色纹理的蛇,那蛇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盘在一起,嚣张地吐血信子。旁边一个笼子里一只灰色的大猫朝着那蛇哈气哈个不听。 一个穿着宠物医院工作服的女人推开她走进屋子,看着标签拿了提起一只不太大的布偶走了出来:走到纪绍棠旁边,她说:“这里不许外人进来,请你出去。” 纪绍棠歉意的点点头,从里面退了出来。 方才那大蛇吐信子的模样还在她脑海里出现。 临近中午,宠物医生终于确定奶橘除了一些皮肤病和寄生虫再没什么大病,将猫给她退了回来。“平时喂养的时候最好带防护设施,这猫有猫藓,是会传染的。寄生虫我们已经给清理干净了,可以带回去了。” 纪绍棠挑了一只小笼子把猫装了进去,问他:“这边有什么宠物店吗?” 医生一听就知道生意来了:“你要买猫咪用的东西吧,从这里出门左转二十米不到有一家‘米喵猫舍’,里面猫咪用品一应俱全,有适合这个时间段的猫猫喝的奶粉和吃的猫粮。” 纪绍棠付了钱,提着猫走出来,给贺颜深打电话问他这猫怎么解决。 贺颜深把难题甩了回来,由她看着办。 纪绍棠看着微信支付通知,直皱眉。太心疼钱了。 这么几个猫咪用品竟花了她一千多大洋。贺颜深这甩手掌柜只知道给她甩难题! 因为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她一早上没休息,已经困得不行,回到家猫扔沙发上就去卧室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 原计划要去看看小哈也只能泡汤了。 客厅里,那只奶橘还喵喵喵叫个不停,身心尖锐,频率快,简直像是在催命。纪绍棠冲了些羊奶给它放在刚买的猫碗里,冰箱里拿了块硬面包就着帆布袋里找出那本认知心理学吃了下去。 小猫喝了奶就开始随地大小便,纪绍棠捏着鼻子给到了猫砂,捏起奶橘后劲一股脑扔了进去。 贺颜深给她找罪受呢。 “人格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通过心理过程表现出来的。在人的发展过程中,先有心理过程,而后逐渐形成了人格。人格形成以后,又会对心理过程具有制约作用。从整体上说,反映着人的心理活动的共同规律和差异规律。如果一个人的人格不健全,很可能是外界制约的结果。想要人格健全,必须对自己的心理有明确认知,树立正确心理观念。” 纪绍棠把这一页折了起来,有些愁眉苦脸,贺颜深认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了吗?谁知道呢。 正想着,赵兰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找你赵兰被赵家风风光光的接回去后,人总是出现在媒体视角里,有时候是逛奢侈品店被拍到,有时候是和几个富家太太一起吃饭被拍到,还有一次是和纪希白在一家百达翡丽专柜被拍到。 纪绍棠看到了这些新闻,心理还是难过的。她到底是太过自卑,所以对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抱有极大自信。赵兰是这样,贺颜深是这样,纪希白也是这样。 她缺爱,想着赵兰出狱后就有人爱自己了,然而盼了十一年,好不容易盼回来了,赵兰第二次毫不犹豫的扔下了她。 她想爱别人,贺颜深就是她想爱的对象,然而贺颜深对她的喜欢避之不及,甚至不屑一顾。几次三番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的尊严踩在了脚底。 她想和弟弟相依为命,弟弟却觉得她在拖累他,把她当成了仇人,什么话都能骂出来。 她对谁都有期望,可谁都让她失望。 正文 风波 , “棠棠,你和颜深到哪一步了?纪绍柳和颜深分手了没?”赵兰开门见山。 纪绍棠已经不会更难过了,她压着声音说:“没分手。” 赵兰一听怒了:“你怎么这么没用?小三当了快一个月了一点浪都掀不起来!” 纪绍棠被堵的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沉默的听着赵兰的谩骂。 赵兰曾经也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温柔,懂事,哪儿会说脏话。可是现在的她,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哪儿有一点为她着想的劲儿? 赵兰骂完了,从别的阔太那儿受的气也笑了,给了纪绍棠一个甜枣:“棠棠,妈妈没怪你,妈妈只是恨。棠棠,你乖乖的,等我位置坐稳了我就把你和小白接过来好不好。妈妈虽然在自己家,可还是寄人篱下,这日子我怕你和小白受不了,妈妈赚了钱买了大房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 纪绍棠听着她的口头承诺只想笑,嘲讽至极。她何等的风光,又有哪一点是寄人篱下的卑微呢?只怕现在纪希白已经被她安顿的好好的了吧。 说起来,纪希白还有两天就高考了。 赵兰果然提到了这事儿:“棠棠,你弟弟过两天高考,妈妈有事儿,不能去陪他,你能去看看他吗?你考过了,有经验,给他鼓励就行。小白这孩子,可聪明了,听说这几次模拟考每次都考五百多分呢。” 纪绍棠不言语,也没挂断电话。 “棠棠,你不听我话了吗?” “我会去的。有病人了,我去忙了。”她扯了个谎挂断电话,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手边吃饱喝足清理完的奶橘爬来爬去,喵喵喵地叫唤个不停,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纪绍棠伸手戳了它一下,“啪唧”小奶猫被戳的翻了个跟头,叫的更欢了。她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九点多了,贺颜深那边也早上九点多了。 纪绍棠摸出手机给贺颜深打电话。 贺颜深坐了几个小时飞机从b市到美洲的w洲,才睡了两个小时,睡意就被纪绍棠的一个越洋电话吵的无影无踪。 他坐起来,接了电话:“怎么了?” 纪绍棠犹豫着,迟疑着,贺颜深不耐烦了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贺颜深沉沉一笑:“我才刚到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纪绍棠:“不是,其实我想问,你的那只猫,咋办?” 贺颜深想了一下,“养着吧。” 纪绍棠:“有点麻烦诶。太小了,不太好养。我还比较忙,顾不过来。”怕他生气,纪绍棠忙又说:“但是我会好好养的,没问题,你放心吧,它应该会好好的。” 贺颜深“嗯”了一声,说:“我周六大概就回来了。” 纪绍棠:“行。” 贺颜深眯着眼睛一笑,轻快的爬下床去洗澡。 七点半的时候,助理过来敲门。“贺总,ins的布朗先生约好了,八点四十在维密餐厅见面。” 贺颜深打着领带说:“知道了。b市那边我让你放出去的消息你放了吗?” “已经散播出去了贺总。还有赵女士的案子,调查了很多人,找到了十一年前的一个目击者,他已经告诉我事发时的一些事。” 贺颜深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扭过头问他:“和法院给出的答案一样吗?” 助理:“有一点出入。法院那边判定赵女士故意杀人,目击者说是因为宋瑶的母亲和宋瑶一起围殴赵女士,出于自保,她将被害人推了出去,被害人年龄大了,当场脑溢血死亡。” 贺颜深俊秀的眉皱紧:“所以说人的确是她杀的?” 助理:“理论上可以这么理解。” 纪绍棠一直不相信赵兰杀了人,可是最后得到的答案和故意杀人没什么区别,她会怎么想? “我知道了,这事儿先压着,你把证据保存好,我后期再看。” “是。” 贺颜深又问他:“长宁街的项目停了之后,贺鸣松找过我吗?” 助理:“老贺总打过电话。” “贺鸣松银行流水还有多少?” “大概一百万左右。” “想办法让他把这一百万送出去。贺源礼的策划公司呢?” 助理:“最近经常受到客户投诉,已经有一周多没有接到新的项目了。” “好。” 不能怪贺颜深欺人太甚,贺源礼本身就不是开公司这块料,他自己没有能力守不住,贺颜深只是稍微打压,他就没办法了。 · “a pleasant cooperation.”十点二十五,贺颜深终于和布朗先生结束了约谈。 “ok,we will contact mr. he later.” “pleasantly.” 送走了布朗先生,贺颜深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助理在他旁边犹豫不决:“贺总,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贺颜深放下杯子看着他:“开弓箭没有回头路,小梁,我已经决定了。” “贺总,我只是觉得不太值得。” 贺颜深摇头:“不,很值得。b市那边的公司装修了吗?” 助理:“正在装修中,半个月后可以去验收了。” 贺颜深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助理抬头看着他,不再言语。 贺颜深边走边说:“定一下周五回b市的飞机票。” · 顾明洛跑了。 陆时琛半夜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完全忽视纪绍棠下的医嘱,驾车从半山别墅到人民医院,见谁都不理,直奔顾明洛的病房,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房空了。 顾明洛脱下的病服就那样乱七八糟的放在那,她好心眼的留了一张纸条:陆时琛,老娘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看着这张纸条,气的打碎了桌上的一个玻璃花瓶,里面还有几支不知道谁买的百合,有些已经枯萎了。 陆时琛任手背上的学横流,差点儿拆了病房。冷静下来后,遭殃的就是纪绍棠。 大半夜的,纪绍棠被人催命一样从被窝里拽出来,洗了把脸就匆匆去了医院。 她以为,顾明洛和她只是医患关系,这次之后就是陌生人,却没想到这个不安分的人三番两次的想要拉她下水。 又是她以为。 纪绍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臭毛病,不会再自以为是。 陆时琛阴沉着脸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上,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白色的绷带上有血渗出来。 纪绍棠看着乱七八糟的病房,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陆时琛暴戾的抬起头看着她,拿起左手里的那张纸条,说:“纪医生,不跟我解释一下这个情况吗?” 纪绍棠拿起纸条看了眼,发挥了她木纳的本性:“她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没让你把它念给我听,我还识字!” “咚!”陆时琛一把掀翻脚边的木制小几。 正文 招摇 , 纪绍棠躲过飞来的小几,站到门口的位置,准备见机行事。“我也不是念给你听,我在跟你解释现在的情况。很显然,顾小姐不想见到你,她走了。当然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是她的医生,我没有权利过问她的私事。” “她联合你骗我!”陆时琛捏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人。 纪绍棠:“您冷静一下!我并没有骗你,患者心情不好,要求医生写医嘱不许他人探视这是正常操作,允许的。” 陆时琛:“你踏马现在跟我扯正常操作?见顾明洛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你昨天凌晨两点十九分写了查房记录,她三点四十落款了写张纸条,你跟我说这和你没关系?” 纪绍棠刚才并没有看到纸条落款时间,她不怕死的又走过去看了眼纸条,“那这样说的话,和我更没有关系了。我通知您不允许探视是在六月四号早上八点半左右,她离开在这之前。陆总,那段时间您是有探视权的。” “哗啦!”一声清脆的玻璃炸裂的声音在纪绍棠脚边响起。陆时琛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玻璃杯子扔在纪绍棠脚边。 纪绍棠皱眉,她低头看了眼碎的彻彻底底的杯子,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打给保安。 “我要告你!你作为一个医生没有管好自己的病人还想堵住病人家属的嘴,纪绍棠,我要告你!” 纪绍棠摊摊手,“告吧。陆先生,您身为病人家属在发现病人离开的第一时间不去找病人而是在病房里拆家,您是二哈吗?” 陆时琛闻言气的脸都绿了,“你居然说我是狗?你再说一声试试!” 纪绍棠:“我再说怎么了?这里是人民医院,你想怎么着?打医生?还是想一句话就给我一个辞退通知?” 陆时琛:“你职业生涯结束了!” 纪绍棠没理他,走出病房,看着外面几个看热闹的小护士:“你们几个,昨天一整天是谁查房的?病人一直不在就没有怀疑吗?” 一个高个子的女护士站了出来,很自信地说:“我。昨天顾小姐打电话告诉我们今天她出去有点事,不用查房。我们医院是允许病人在住院期间外出办事的。” 纪绍棠点头,“行。” 保安这个时候也上来了,陆时琛从病房里走出来就被控制了。 陆时琛:“……!!!” 纪绍棠瞥了他一眼,走到护士站翻患者信息记录。 她实在没睡醒,这会儿脑子还有些迷登,得罪了陆时琛她即将面临职业危机也顾不上了。 顾明洛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纪绍棠皱着眉给顾明洛打电话,显示对方已关机。 她去保安室调监控,监控小时顾明洛是在两点五十九的时候离开医院的,所以她的纸条落款时间都是错的,给护士站打电话通知不用查放也是在离开以后打的。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方面让人觉得她的离开始两点十九分来查房,两点四十二离开的纪绍棠一手策划,一方面又想让人觉得自己好心肠,不想连累主治医生? 液晶屏幕上,时间显示04:23,纪绍棠看着顾明洛从医院正门出来,往前走了很久才上了一辆写着“道爵电动车”的白色车辆。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为了不留下痕迹找了一辆没有车牌号的车来接,顾明洛策划逃走到底策划了多久了? 陆时琛已经很冷静了,冷冷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监控,脸色不怎么好看。 几个保安因为控制了陆总,被威胁了一阵,对这个打电话让他们轰人的医生没有好脸色。 纪绍棠看着监控,有时候让他们倒放或者放大,穿着保安服,皮肤黝黑,一口京腔的保安都慢慢吞吞,不太配合。 纪绍棠没在意,反复看了几次监控,才确定那辆道爵电动左边的后车镜有一点碎裂的痕迹。这仍然只是一个小线索,找起来不好找但是也能找到。 陆时琛打电话让人去找车,自己冷血在保安室做客,大爷一样的坐在椅子上,还嫌这嫌那。 纪绍棠站起来,“陆总,麻烦人找到了您跟我说一声,我有些事也要问她。” 陆时琛没理她。 纪绍棠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零六分了,索性回办公室眯着趴了会儿,用医院准备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洗了脸刷了牙,套上自己的白大褂又开始工作。 栾泽成来上班的时候提着一个小蛋糕放在纪绍棠的办公桌上。 纪绍棠看了眼这蛋糕疑惑的抬起头,“栾医生为什么买蛋糕?” 栾泽成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记得你今天过生日,“26岁了吧。快尝尝,我排了一早上队才买到的,听护士们说那家的特别好吃。” 纪绍棠傻兮兮地看了眼精致的蛋糕,想起自己的职业信心上填的6月5日的生日,点了点头:“嗯。心意我领了,蛋糕我不太喜欢吃,谢谢栾医生。”纪绍棠没有一点交流头脑,说的简单直白。 栾泽成:“……不喜欢吃吗?一块也可以啊,纪医生不会辜负我的心意吧。” 纪绍棠摇头:“我真的不太喜欢吃。栾医生,你吃早餐了吗,我刚才买的,还有一个包子你吃吗?” 栾泽成脸一白:“……我来的时候吃过了,纪医生你吃,蛋糕我先放着,你饿了可以填一下肚子。” 纪绍棠不明白为什么栾泽成非要让她吃这块蛋糕,也没在和他争执这玩意儿到底放哪儿好。 糟心! 栾泽成换了白大褂,凑过来坐到纪绍棠旁边:“刚才来的时候经过28号床,里面怎么乱七八糟的,患者不见了吗?” 说乱七八糟都算轻的,纪绍棠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努努嘴:“嗯,跑了,陆总这会儿应该还在保安室喝茶吧。主任来了吗,待会儿他应该会去找主任讨论一下我的职业生涯。” 栾泽成一惊:“这么严重?” “嗯,不说了栾医生,我有个病人要去看看。”说着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栾泽成看着她的电脑,眼睛闪烁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自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今天的手术安排。 纪绍棠去28号病房看了看,走进去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捡起来放回原地,抬起小木桌放好,把玻璃渣子扫到一块用纸巾包起来才去护士站让找人打扫一下。 有个病人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她因为半夜被人吵醒,一直没再睡。趁中午吃饭的空档饭都没吃趴在桌上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手边还放着栾泽成早上买的蛋糕。 正文 纪绍柳会死吗 , 纪绍棠伸手戳了戳盒子,蛋糕上的乳白色奶油已经塌了下来,她坐起来,盯着蛋糕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的把它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了眼时间,14:21,时间刚刚好。 办公室里,徐天正戴着耳机播放手术视频,里面是纪绍棠给顾明洛做手术的那段录像。 纪绍棠接了杯水放在桌上,拿起她睡觉的时候垫在胳膊下的诊断书一目十行的扫过,喝了口水,才出了外科诊室。 等待做手术的病人是个二十六岁的姑娘,得了**瘤,有几块已经长大了,影响生活,毅然决定割了她。纪绍棠做为普外唯一的一位女性,患者指名道姓的要她。 纪绍棠给她做了常规术前检查,14:56的时候,终于能进手术室。 消完毒,纪绍棠拿刀熟练的割开一个小口,手术钳进去不过三十秒就脱出一个直径三厘米的硬块。 手术结束后一个小时,患者已经在走廊里活蹦乱跳了。她逛到外科诊室,瞄了一眼看到纪绍棠正在奋力打字,走了进去,“纪医生?” 纪绍棠看着电脑上面出现的一颗脑袋,手上打字的动作也没停:“有事吗?” 患者微微一笑:“纪医生,我这种病会发展成乳腺癌吗?” “有可能。” 姑娘紧张了:“那我该咋办啊?” 纪绍棠手下的动作终于停了,她把编辑好的病历保存下来,说:“不要堕胎,少生气。” 姑娘:“……我还没男朋友呢。” 纪绍棠点了点头:“没有男朋友不代表没有性生活。在这方面多注意就行。我记得妇科那边又免费的妇科病宣传手册,你可以去看看。” 徐天闻言插了一句:“妇科那边的宣传手册已经没有了,这几天好多年轻小姑娘都来医院拿宣传手册。平常那东西没人看得上,一直放那儿积灰,李主任也没补过,这几天倒畅销的很,没了也来不及补。” 纪绍棠挑了挑眉,宣传手册突然很抢手,这听起来倒是有些新奇。 姑娘听了说:“害,你们医生应该都很忙,没时间看电视微博啥的吧。前两天那个四小花旦之一的纪绍柳被查出有乳腺癌了呢,要不是看到她得了乳腺癌,我还不会对我胸部的硬块怀疑啥,也就不会知道我有乳腺瘤了。说起来,纪绍柳和纪医生名字还有些像呢。” “你说谁得了乳腺癌?”纪绍棠迟疑的问了一声。 姑娘愣愣地看着纪绍棠,说:“纪绍柳啊,就是那个拼爹拼男朋友拼出一个花旦头衔的纪绍柳。” 纪绍棠沉默了。 纪绍柳竟然得了乳腺癌? 她怎么会突然得乳腺癌呢?为什么这事儿没人告诉过她? 姑娘怕自己没说清楚,又补了几句:“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纪绍柳看着挺健康的,居然得了乳腺癌。她的影响力还挺大,很多女孩子都关注她,怪不得宣传手册抢光了。纪医生,你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得乳腺癌呢?” 纪绍棠木纳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啊。“这种很隐私的事情,纪绍柳也会告诉粉丝吗?” 姑娘摇头:“当然不是。这是她经纪人爆出的。据说是不小心丢了手机,被别人看到了聊天记录,后面就曝光了。她经纪人前两天还准备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一下呢,但是不知道谁又拿到了医院里的诊断书,确定纪绍柳得了乳腺癌。唉,原本还觉得她命真好,看来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很公平的。” 如果是前两天发生的事的话,当时贺颜深还在b市,并没有去出差,那他知道纪绍柳得了乳腺癌的事儿吗? 纪绍棠抬起头看着姑娘,说:“乳腺癌也不是像别的癌症那样难治愈,得了乳腺癌并不是判了死刑。” 姑娘似懂非懂:“我以为只要沾上‘癌’字的病都是必死无疑呢。” 纪绍棠:“不是的。乳腺癌的治愈率是高达百分之八十七点五的,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可以长期生存的慢性疾病。得了乳腺癌,可以手术治疗,也能放疗,接受正确的治疗是有很高的治愈率的。但是,最好是别抱着侥幸心理,得做好远期防范。” “谢谢纪医生,我知道啦。” 纪绍棠颔首。 听姑娘那么说,纪绍柳多半儿是被人算计了,至于谁会算计她,纪绍棠不是啥半仙,也不能得知。 纪绍柳得了乳腺癌,纪绍棠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伤心,总之她没有一点点怜悯她的想法。她总觉得,只要贺颜深要纪绍柳,纪绍柳哪怕真得了什么癌症,贺颜深也要她。 相反,只要贺颜深不要纪绍棠,纪绍棠再怎么健康他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纪绍棠收回思绪,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事儿上,掏出手机看了一个熊猫崽崽喝奶奶的视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等着投喂的崽崽,只觉得大事不妙。 早上来的匆忙,奶橘还在睡觉,终于没回家,也没给投喂。根据时间算,距离奶橘上一次喝奶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 纪绍棠一个头两个大,脾气上来了谁来怼谁。 主任过来来跟她说起顾明洛的事儿,明着暗着说她不应该得罪陆时琛,否则连他都保不住她。 纪绍棠皱着眉对主任说:“老师,您要是觉得我的医术或者人品这两点任何一点不合您意,您都能申请把我调离普外。除此之外任何人想对我的职业指手画脚,抱歉我是不可能妥协的。陆总要算账完全可以来找我,您不用给一个小辈跑来跑去,再怎么说,我们这不是他陆总开的私人医院。下次顾小姐得了啥病都不要找我,我治不起。” 主任一拍桌子:“你这不是胡闹吗?医生不能选择患者。” 纪绍棠冷哼一声:“您直到这点,那也应该知道病人的隐私与医生没有关系。陆先生找不到人不去找人,还有闲心给一个小医生扣帽子?” 主任常常觉得小纪是太年轻气盛,但是按照她自己说的,说她有些自卑,这完全不搭,也不知道她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好好的谈话没有结果,主任负手离去,只能去找陆时琛背下这给黑锅。 陆时琛冷着脸听着主任的开脱词,一言不发。 顾明洛胆子大的很,人又不聪明,大概也花钱请了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团队帮忙逃跑,留下了很多细微的线索。让陆时琛头疼的是,这些线索往往在即将得到答案的时候就断了,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文 职业危机 , 陆时琛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在b市边缘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了顾明洛。 顾明洛坐在红砖砌成的瓦房里,悠闲自在的玩着平板,陆时琛走到他面前她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嗤笑一声:“陆总对我这个替身未免也太执着了一点吧。” 陆时琛蹲在她面前,问她:“你当真要这么做?” 顾明洛一笑,笑得明媚动人:“你看,你这不找来了吗,我怎么做,不怎么做,你不是都清楚的很吗?” 陆时琛眸子一深:“为什么要跑?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觉得不够?” 顾明洛当下平板,脑袋低了一下,很快又抬起来,原本白净的眼圈周围红了一片:“时琛,你知道吗,其实纪医生一直是贺颜深和柳柳之间的小三。我见到纪医生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我和你的关系了,她觉得我和她很像,跟我说贺颜深会玩腻她,你也会玩腻我。与其被分手,不如自己留点昨晚早一步走开。”顾明洛说到这儿还象征性的抽泣一声:“她又跟我说了一些贺颜深和她之间的事情,说贺颜深是怎样怎样的混蛋,她让我离开你,所以就制造了这场逃跑。” 陆时琛看着她,觉得她眼里的干净澄澈已经被算计和阴谋一点点代替,琉璃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痛心。 眼前这个还是爱他的那个女孩吗?还是会跟在他身后大胆地“我要嫁给你”的女孩吗? 对纪绍棠的了解不多,但是他潜意识里就认定纪绍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干不出。 陆时琛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相信他的爱人。或许,他选择相信他自己。 “我知道了,回去我们就投诉她,这种人怎么配做医生。”陆时琛说。 顾明洛大概是知道什么,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轻轻一笑:“时琛,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我们回去吧,这里太乱了。” 陆时琛扶着她站起来,问:“你为什么回来着儿?” 顾明洛:“啊?诶,我以为你知道,这里是纪绍棠的老师老家啊。她安排车把我送到这儿的。” 这个谎撒的很有水平,或许从一开始顾明洛就奔着纪绍棠来的。 陆时琛看着她,终于不再言语。 纪绍棠这几天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果然,这事情已经应验了。 主任跟她说她被病人家属举报,举报信都写到院长那儿去了。 她如往常一样做自己的事,做手术写医嘱再查个房,下班回家喂崽子。至于投诉信啥的,她不在意。如果真的因为陆时琛的无谓投诉就让她丢了工作,那么医院也没有她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了。 纪绍棠手机自然关机后就一直扔在沙发上,屏蔽了一切的外界信息。她拿出程见秋给的书接着上次的页码继续翻。 “心理学家认为,心理状态常常是从心理过程的发展到个性心理特点形成的一个过渡环节。或从心理过程到个性心理特点形成的过渡阶段,常常会出现的一种相对持续的状态。”纪绍棠给这段做了标记,猜测贺颜深是否处在这个相对持续的状态下,至少在一年多之前,贺颜深是一个正常人。 “喵~喵~~”奶橘迈着小短腿爬了过来,脏兮兮的蹭着纪绍棠的袖子。她嫌弃地戳了它一下,右手捏着它的后劲扔到猫砂盆里。 奶橘吃力的翻了个身,靠着猫砂盆的边缘朝她叫,叫声听起来竟有些委屈。 平板机播放着纪绍柳被爆得了乳腺癌的新闻,贺颜深一只手拿着咖啡,另一只手拿着一件协议,上面是纯英文文本。 助理杨修走过来关了平板,说:“贺总,已经证实是真的了。” 贺颜深挑眉,放下咖啡杯:“纪国航相信那个项目吗?” 杨修犹豫着说:“消息我们在您出发的前一天就已经放出去了,私家侦探那边说纪国航有了动静,但是并没有完全信任。” 贺颜深:“如果他完全相信的话那就不像他了。飞机票定好了?” “今晚三点多,到b市是周六的下午三点左右。” “协议我已经签过字了,给布朗送过去,后续跟进请他来b市再谈。” “好的。”杨修接过协议走了出去。 贺颜深重新打开平板,打开工作安排行程表,把周六的行程就打了差。 从w洲到b市,飞机得飞十二个小时左右,贺颜深趁着时间还早去卧室休息了一会儿。 布朗先生拿到协议之后对此表示很满意,和杨修约定八月会抽时间去b市处理。 纪绍棠看书看的眼睛酸涩,她站起来做了会儿眼保健操,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 奶橘已经躺在猫砂盆里水着了,舒服的喉咙里咕噜咕噜个不停。纪绍棠捏起它后劲的皮肤将它提了起来,轻轻放进柔软的垫子上。 一扭头看到自己自然关机的手机卡在沙发缝里,纪绍棠伸手摸了过来,找充电器充上电。 手机刚一打开,就蹦出一条短信。 纪绍棠大扫了一眼短信内容,上面备注是陌生号码。她退出来,理都没理,无论是谁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与其说纪绍棠是过度自卑,不如说她是对一切都没有感觉。天生情感木纳,感受不到很多情绪,所以别人这些恶作剧一样的羞辱短信对她而言就像一条广告,无足轻重,甚至掀不起一点风浪。当着面都感受不到的东西,还想让她隔着屏幕感知什么啊。 未接来电和短信她看都没看,关了手机就去浴室洗澡。 纪绍棠第二天早上刚到医院就被主任带到了院长办公室。 里面,陆时琛大爷似的坐在那,看着比院长还要气派不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高定的西装裤,擦的一丝不苟的皮鞋。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他极其嚣张的头发,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样子。 主任把她摁在椅子上,说:“陆总,院长,纪医生我给你们带过来了。” 正文 信任危机 , 陆时琛收回腿,瞟了一眼纪绍棠,说:“院长,我只要一个结果,你知道的。” 院长也很为难:“陆总,监控显示是顾小姐自己走出去的,虽然她在出发之前见了纪医生,但是谁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纪医生,你能告诉陆总六月四日凌晨两点多你跟顾小姐见面说了什么吗?” 纪绍棠点了点头:“那天我在值班,护士打电话说顾小姐找我。我去了,顾小姐问我能不能伪造一份死亡通知书,我没有同意。她就让我写一份禁止探视的医嘱,我想着这个是没有问题的,我完全可以根据患者的意思写医嘱,我答应了她,后来我就走了,我们并没有待多久,前前后后大概就十几分钟。” 院长了然,虽然他对纪绍棠了解不多,但是主任昨晚深夜打电话告诉他纪绍棠的人品,所以他愿意给她担保:“陆总可能不太清楚,纪医生在我们医院,无论是医德还是人品,都是被病人称赞过很多次的。至于您说的,她策反顾小姐,帮顾小姐骗您,安排顾小姐离开这种事儿,我不认为她真的会做,我想这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陆时琛冷哼一声:“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会不会做真的不一定。院长,我这事儿,你就说你给不给办?” 院长一脸为难,“陆总,顾小姐她说的话就完全正确吗?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她,我只是觉得,这之间一定有误会,或许您可以带顾小姐过来。” “不必了。陆总,我没有义务去了解患者的隐私。你和顾小姐的事儿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至于你为什么觉得我策反了顾小姐让她离开你,那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陆总,陆总,你为什么觉得我有闲心去处理患者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止顾小姐一个病人。” 陆时琛:“你觉得她和你像,你怜悯她,或许在怜悯你自己。” 纪绍棠睁大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和我像?我为什么觉得她和我像?因为她是替身?”纪绍棠完全不顾主任和院长在场,想说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陆时琛脸一白:“难道纪医生也是替身吗?” 纪绍棠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所以,陆总,你觉得我和顾小姐有哪点相似?职位?身世还是情感经历?职位就不用说了,身世和情感经历,请问顾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只要问题抛的快,再多的问题都和她没关系。 陆时琛:“……你倒是挺牙尖嘴利。” 纪绍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牙尖嘴利,她只是根据事实说话而已。 陆时琛:“甭管有没有什么关系,在她值班期间,她的患者跑了出去,这个主治医生也不用负责吗?” 主任擦了把头上的汗,有些难为情地说:“理论上医生是主要负责的,但是如果没有特别叮嘱患者必须留下,患者是有自由自己行动的。顾小姐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两周多,她已经不需要医生强制留在医院了。而事实上,我们这周二是有通知顾小姐出院,只是顾小姐并没有同意。”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这事儿和你们医院的医生没有一丁点关系,责任全在于顾明洛?是她自己一个人在作妖?”陆时琛皱着眉,看起来不耐烦极了。 主任搓搓手,勉强点了下头,算是同意这个说法。 院长沉吟了几秒,说:“陆总,或许顾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时琛轻蔑一笑,没再说话。 院长看着纪绍棠,目露赞赏之意。 纪绍棠最后还是被停职观察三天,主任私下来跟她说就当是放了个假。她很不解的问主任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主任摇摇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纪绍棠自己想了想,觉得问题还是在顾明洛和陆时琛身上,可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纠结的了。正好后天连着两天纪希白高考,她有时间陪着。 顾明洛得知处理结果后不太满意,闹着告诉陆时琛如果不让纪绍棠丢了工作她就会再次出逃。 陆时琛只是疲惫地揉着眉头,跟她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威胁到我,你尽管可以逃。顾明洛,告诉我,为什么要拉纪医生下水?” 顾明洛一愣,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你……什么叫我拉她下水,是她觉得我好骗想害我。” 陆时琛深沉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你前天还说是纪绍棠觉得你跟她像想帮你,今天就是他她觉得你好骗,想害你妈?顾明洛,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所有的人都成为现在你的你,那么你也不会成为现在的你。可事实上是,所有人都是以前的你,而你成了现在的你。你向来天真,不会做这些事。告诉我,谁指使你的?或者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顾明洛听了这些话惊的瞠目结舌,张着嘴吧,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陆时琛和她相恋了五年,纠纠缠缠在一起四年,从她认识他到现在十二年。这十二年来,他们最亲密的时候无话不谈,情侣之间必做的九十九件小事陆时琛不厌其烦地跟她做了。他们最分裂的时候,陆时琛看着她满眼都写着厌恶,各种各样的厌恶。她绞尽脑汁地想过原因,想问他这是为什么,陆时琛却总是缄口不言。 然而今天他说,所有人都是过去的她,而只有她成了现在的自己。他期望的人最后让他失望了? 可是,到底为了谁啊? 顾明洛突然笑了一声,有嘲讽也有释然,“陆时琛,所以我们好好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是觉得我厌了烦了你尽管说啊,你凭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给我判了死刑?” 陆时琛:“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厌了烦了,但是现在的你真的让我觉得陌生。” 顾明洛:“……去你妈的陌生。”留下这句话,顾明洛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陆时琛坐在沙发上,很茫然,他并不清楚自己哪里惹顾明洛生气,不也觉得他刚才说的这些话有冒犯到顾明洛,他为她出头,让一个本来没什么错的医生被停职三天,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顾明洛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让纪绍棠被辞职呢? 陆时琛像往常一样没有理她,等着她自己后悔了找上门来。但是他不知道,这一次,顾明洛是真的攒够了失望。 正文 订婚 , 纪绍棠拿着根毛线逗奶橘,对方压根儿不给她面子,对着那根毛线没有丝毫反应。大概在它眼里,猫砂盆都比这根毛线都要吸引它。 奶橘在猫砂盆里爬来爬去,嗅着自己的领地。 纪绍棠扔了毛线,将猫砂盆推开,眼不见心不烦。 被停职的第一天,贺颜深就回来了。 但是他没来找她,而是去了纪家。 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贺颜深携手纪绍柳带重礼拜访纪家,是好事将近还是另有隐情? 纪绍棠关了手机,找了一个手术视频在平板上播放,平板上推送了一条消息:纪绍柳患了乳腺癌是否也因为贺颜深?她是否为贺颜深怀过孕? 终止妊娠确实容易对雌性激素受到影响,乳腺在怀孕期间会再发育,终止妊娠会导致乳腺发育停下来,加大患乳腺癌的几率。纪绍棠本着一个医生的身份点开新闻,发现是一个三流媒体分析的纪绍柳在演戏期间可能怀孕的种种证据,甚至连照片都配上了。 “去年,在纪绍柳参加的一档真人秀节目《抱着孩子回家》中,纪绍柳穿着随意,衣服尺码明显偏大,不是她平常性感风的走向。在第二期,纪绍柳穿着宽大的t恤长裙,孕肚明显。” 纪绍棠仔细看了照片,虽然觉得这个作者有点扯,但是仔细看纪绍柳确实有些怀孕的样子。 照片上的纪绍柳,胸部看起来更饱满,腰的地方稍微前倾,肚子藏在t恤内也能看清,两腿微微分开点距离。这已经是是怀孕中期的征兆。 纪绍棠捏着手机,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贺颜深坐在纪国航家的高定沙发上,眼眸里有深深的笑意,不仔细看有人会觉得这是柔情蜜意。 纪国航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翻来覆去的看着。 贺颜深说:“伯父,这个项目我已经找m国的布朗先生看过了,您知道的,他是w洲的投资天才。经过他的测评,已经认定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我决定将我公司现有的全部流动资金投进去。” 闻言,纪国航着实吃惊了一把。华熙虽然在b市不是市值最大的公司,但是略略估算下来也得有几千个亿了,流动资金肯定在一千个亿以上,贺颜深居然都拿出来投了这个项目,如果赔了,贺颜深可就倾家荡产了。 看他仍然犹豫,贺颜深捏住了纪国航的七寸:“伯父,这些年我们国家在有色金属方面的优惠力度很大,这个项目是合法开采,”贺颜深停顿了一下,又说:“伯父,我决定和柳柳订婚,这次投资,我不仅赌上了华熙,也赌上了我和柳柳未来的幸福,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拿我俩的未来开玩笑的。再说按照合同所说分红,我至少能赚三倍的钱,伯父也能将公司的市值翻倍,到时候我们贺家和纪家联手,很快华熙就是b市市值最大的公司了。您和柳柳,还有伯母,不都会觉得很骄傲吗?” 纪国航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考虑他的话语的真实性,“颜深,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纪氏现有的流动资金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必须和董事会商量。你知道,我在纪氏持有的股份也不比第二股东多多少。” “这个不急。我相信伯父会考虑好的。”贺颜深喝着茶,微微一笑,眸子有势在必得的算计。 纪国航心里着急,贺颜深从来都是一个注重利益的人,他能把公司全部流动资金赌上,很大程度上也能说明这个项目真的值得投资,或许他可以试试。 “颜深,既然这样,伯父也愿意投资。正好这几天纪氏有些风吹草动,等我赚了钱,我就把这群老东西给压下去!” 贺颜深嘴角微扬起一个弧度,说:“伯父,纪氏一直是您的。” 纪国航闻言哈哈大笑。 贺颜深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抬头觑了眼纪国航,又低下头想了一下:“伯父,我决定明天跟柳柳订货。虽然有些匆忙,但是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 “订婚?”纪国航疑惑:“颜深,你真的想好了吗?” 贺颜深郑重道:“我半个月前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件事了,只是最近太忙,没告诉柳柳。柳柳,你同意吗?” 纪绍柳听到订婚的时候也是惊呆了的。自从贺颜深得了精神分裂以来对纪绍棠做出那些事儿来,她就觉得贺颜深对她可能只是玩玩,或者有别的目的,而现在,他明确的提出了订婚。难道他对纪绍棠只是玩玩吗? 是这样的话最好了。 但是,还有件事…… 纪绍柳几次偷看贺颜深,眉微微拧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找不到方法,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瑶看了她几眼,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她的鞋,颜深示意她。 纪绍柳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颜深,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贺颜深扭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柳柳,什么事儿?” 纪绍柳咬牙:“其实,我得了,我得了……乳腺癌。” “吧唧!”贺颜深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眸子闪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宋瑶看纪绍柳咩咩诺诺的样子,轻嗤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前两天确诊的。颜深,这事儿我们也是刚知道。柳柳得了癌症,我难受的要死。” 贺颜深心说“那你就去死吧”,面上却一派纯良,眉峰拧起做担忧样:“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良性还是恶性?” 纪绍柳羞愧地脸一红:“我怕你嫌弃我不敢说。是中期,医生建议我赶紧入院化疗。” 贺颜深沉沉叹了口气:“柳柳,明天就去医院吧。没关系,乳腺癌不难治,治愈率还是挺高的,我们配合医生治疗,总没有错的。我一直在这儿。” 纪绍柳看着她,原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虽然总觉得贺颜深对纪绍棠有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这就足够了。“颜深,我听你的。” 贺颜深点点头,抬手捏了她妈的脸一把,蹭了一手的白色粉底,心里恶寒,面上却笑眯眯。 做戏做全套,从纪家出来,贺颜深带着纪绍柳回了自己的公寓。 贺颜深给足了媒体做新闻的素材和令他们好奇的抓狂的真相,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发了条微博。 贺颜深:@纪绍柳,未婚妻你好! 一条简简单单的微博却引起了微博网络瘫痪。 随后纪绍柳就转发了这条微博,配文:男朋友变成未婚夫是每个女孩子都期待的事吧。未婚夫,你好呀! 正文 难过 , “叮咚”手机上一条微博特别关注的推送消息,纪绍棠翻看病历本的手停了下来,拿过手机看了眼。 贺颜深大张旗鼓的宣布订婚,并且发微博艾特纪绍柳,两人好事将近。 纪绍棠眼睛模糊了一下,她抬手随便抹了一把。奶橘晃晃悠悠的过来,一爪子拍在了手机频幕上,不知道摁到了哪里,一张照片弹出来,贺颜深近照。 贺颜深的颜值很耐打,无死角皮肤好,五官深邃,一张脸很立体。 纪绍棠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眼睛,干净清澈,深不见底,有些风情又显得疏离,永远那么冷静。每次纪绍棠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什么事儿在他面前都能泰山压于顶而不崩溃。他自带的安全感是纪绍棠从来没感觉到的安全感,所以她痴迷于他。 纪绍棠下意识手动保存,移进了私密照片那一栏。 奶橘“喵呜~”一声似尖叫鸡的叫声把纪绍棠拉回了现实,她扭头一看惊了,那小家伙居然在啃她的病历本。她赶紧把病历本夺过来,用手把被它啃的那个角抚平,提起奶橘的后劲给扔进猫窝里:“再闹就把你炖肉吃。” 奶橘仿佛听懂了,突然石化,一动不动的,只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纪绍棠的举动。 纪绍棠泡了羊奶粉给它放猫碗里,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告诉你一个小知识,猫肉呈酸性,不能食用。所以,放心,我是不会把你扔进锅里炖了的。但是,你再闹,就饿着去吧。还有啊,我其实很好哄的,只要你说一句好话,你的奶粉我一勺都不会扣下,可是,你从来不会说话,对吧。”对着一只猫说了几句连自己听着都离谱的话,纪绍棠叹了口气。 纪绍棠想,贺颜深他病好了吗?或许是吧。 手机铃声响起,纪绍棠看了眼,四点十分,要去接纪希白。 十九中的大门外,黑压压的一千人头,众人摩肩接踵,等待自己的孩子从考场出来。 纪绍棠远远看去直皱眉头。每次看到这么多人她都觉得胸闷,头晕,身体不舒服。所以她从来不坐地铁,公交也极其少坐,每周一的早上都不想去上班。 上班高峰期的地铁人挤人,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头,上去连扶手都抓不上。 周一的医院,住院的病人密密麻麻,出院的病人也着急办各种各样的手续,周一急诊还多。 人来人往,匆匆忙忙,谁都离不开生老病死。 纪希白扣着一顶亚麻色的鸭舌帽,嘻哈风穿着,从考场里吊儿郎当地出来,晃荡着身影,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纪绍棠站在远处朝他招了招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纪希白迈着轻快的步子靠近她,第一句就是:“停职了就有时间管我了?” 纪绍棠一噎,不想跟他说话,眼白翻了一下。 她自问没对不起过纪希白,因为要照顾他,大三的时候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老老实实在这边待了四年,一边顾着自己的学习,一边还要对纪希白进行深度劝导,直到工作了也没落下对他的教育和时间上的投资,怎么到头来就落了一句“停职了你就有时间管我了?”合着这些年管他的人就是个鬼呗。 纪希白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话,颇有些骄傲的说:“我觉得我这次可以了,安全上岸。” 下午考数学,纪希白也能觉得自己安全上岸大概把握还是挺大的。纪绍棠对此仍然持有怀疑,一个从初中就打架逃课样样都干,考试总有三门在60分一下的人,仅仅在高四学习了一年想成功上岸,也太看不起那些从一年级就努力学习最后堪堪上岸的学生了吧。 纪希白小时候聪明是聪明,只是伤仲永而已,最后不也是泯然众人矣么? 纪绍棠没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找骂,甚至一句话都没说。抬手示意他上车。 纪希白钻进了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觉得你真的是太惨了。我中午听二姐打电话说她和颜深哥要订婚了,你这小三做的也没什么出息吗,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踹了?没给钱?” 纪绍棠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飙了出去,要不是她还想活着,真想直接开进河里去。 “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好好考试就行,关心这干嘛?”纪绍棠说。 纪希白呵呵一笑:“我替二姐高兴啊。你看你这人,多失败,唉,我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丧门神。” 纪绍棠:“纪希白,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 “你当我想跟你吵?纪绍棠,人呀,还是得看清自己的位置,你看看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医生,你还想做颜深哥的什么?你在你们医院都排不上名号,你还想在b市几万个像二姐一样的千金里排上名号么?” 纪绍棠真怀疑纪希白上辈子就是个八婆转世,这辈子才这么嘴碎。她沉默着不再说话,大概自己说一句,纪希白有一百句等着她。 纪绍棠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乖巧可爱的弟弟在进了纪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连谁是他亲姐,该向着谁都分不清楚了,说他“帮理不帮亲”去,也不见得有多有理。 纪绍棠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前方慢吞吞蠕动的车辆。 自从贺颜深宣布和纪绍柳订婚之后,纪绍棠有半个多月没见到他。可笑的“星期六定理”也有三周的时间没有再出现过。她主管判断大概贺颜深的病好了,否则他不会就这么安安静静。 纪绍棠在心里安慰自己乐得清净,然而在她做了贺颜深一整个月情人的那天收到一条入账短信,就觉得贺颜深还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那病大概还升级了。 贺颜深给她打了三十万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简直把她的自尊摁在地上摩擦。 纪绍棠有职业道德,三十万给他返了一半回去。 纪绍棠这边安生了下来,程见秋可就发愁了。 半个月来,程见秋见贺颜深的次数十个指头数不过来。 程见秋可以确定,在一段时期内,贺颜深的病是有好好控制的,至少看起来很正常。但在贺颜深几乎每天叫他去喝茶的这半个月来,他就有点看不透了。觉得好像挺正常,又有些不太正常,总之不可同日而语。 正文 好像有病又好像没病 , 程见秋看着助理整理出来的最近咨询记录,眉头微微皱着,说:“总体来说还算稳定,但是最近的咨询记录看来,你在有些问题上还是有些偏执。” 他把电脑推到贺颜深面前,让他自己看:“就这一类问题,给你举个例子,” 贺颜深看着程见秋手指的内容,呼吸有些急促。 “你这也算是一种病态思想。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分手也是人生常态。如果你觉得最重要的人要离开你,你没办法挽回就要去接受。”程见秋抬了抬无框眼镜,看着贺颜深的反应。 果不其然,贺颜深又开始偏执:“我为什么让她离开我?” “她为什么不能离开你?”程见秋反问他。 贺颜深沉默了。 纪绍棠没有靠着他吃没有靠着他喝,真的要离开一句话都不用留,转身就走。他凭什么那么有自信是自己不让她离开她就能一直在? “我看到你和你妻子订婚的消息了。前段时间是她在安抚你,你的情绪好了很多。现在你们要结婚,不是应该情况更好吗,怎么反着来了?” 贺颜深抬头看着他:“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妻子就是妻子,和其他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和我订婚的人并不是我的妻子。” 程见秋有点懵:“你的意思是,你和你妻子分手了吗?” 程见秋刚想就着这个劝劝他,让他不再偏执,偏偏贺颜深不给他机会:“我确实执着于什么,但是这和她没有关系。程医生,我叫你每天大张旗鼓的上门并不只是这一个理由。” 贺颜深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拿在手里把玩,也不点着:“你觉得b市的人会觉得一个精神病能掌控一个公司吗?” 程见秋呐呐道:“这得分人。如果是贺先生,贺先生在生病期间已经做的很好了。” 贺颜深摇摇头:“我不要这个效果。我要的是他们认为我不行。” 程见秋挑眉:“怎么说?” 贺颜深敲了敲电脑:“你只需要在我要求你来的时候就过来一下,不要求你来就没事儿了。” 两点一线的生活还在继续,纪绍棠一天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医院里。奶橘长大了,看着可可爱爱,纪绍棠稀罕的不行,一回家就揣在怀里边工作边逗它。 周日她休息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要去马场看看小哈。 她开了车从家里到郊区的马场,停车的时候看到停车场停了很多车,有些微微吃惊。虽然在周日,这里也真是人多啊。 她走了进去,一个面生的小姑娘看到她,走过来问:“小姐你是来骑马的吗?” 纪绍棠想说不是,又想起上次说的准备试试,又转了态度,“嗯”了一声。 小姑娘甜甜一笑:“我们这边走,您可以选一只您心仪的马。” 纪绍棠问:“我可以先看看那只叫小哈的羊吗?” 姑娘一愣:“您想骑它吗?不好意思,这我们是需要预约的。最近预约来骑它的人太多了。今天就有一百多个呢。” 纪绍棠皱眉:“你说什么?预约骑小哈?” 姑娘点点头:“对啊。但是如果您是慕名而来,只是想看看它,我们可以去第二马场去瞧瞧,现在应该有客人还在骑。” 纪绍棠不动声色地说:“好,请带我去看看它。” “这边走。” 第二马场里,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孩骑在有黑骏骏毛发的羊身上,时不时拍一下它的后背,试图让它超过旁边高大的棕色马匹。 纪绍棠远远看着,小哈看起来有些疲惫,低着头慢慢走着,被打了也只是象征性地跑两步。她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机将这一幕录了下来。 纪绍棠扭过头对姑娘说:“我要见一下你们经理。” “我们经理?您有预约吗?” 纪绍棠摇头:“我没有,你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是纪绍棠就可以。” 姑娘将信将疑地掏出电话站到一边给经理打电话。 “喂?经理,这边有位叫纪绍棠的客人想要见您。……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她说:“纪小姐,我们经理请您去会客室。” 纪绍棠坐在会客室软软的椅子上,遮盖住有些颤抖的手,等待马场的经理过来。 “纪小姐,您喝水。”服务员端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纪绍棠摇摇头:“不用,谢谢。” 经理来的时候,带着几张纸,不知道是什么文件。他走过来想跟纪绍棠握手,伸出手却没接到纪绍棠的回应,只能尴尬的收回手。 “可以给个解释吗?”她问。 经理圆滑地笑笑,把文件放在她面前:“纪小姐,这是我们马场给你的分红合约,你可以看看,满意的话直接签了就可以了,不满意的话,利润我们可以再商量。” 纪绍棠瞥了一眼那份利润分红的合约,“我要的不是这个解释。” 经理:“纪小姐,您将小哈寄养在我们这边的马场里,它作为马场里最独特的存在,身材矫健,毛发黑亮,是很漂亮也很受欢迎的动物,很多人都因为小哈慕名而来,我们推出了‘骑羊’活动,消费满1000就可以骑二十分钟小哈,加钱还可以预约。小哈为我们马场带来的利润稍后我会发到你邮箱里。” 纪绍棠打断他:“你们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它推出去,我交了寄养费,我也没说有利润你就可以把它推出去吧?” “纪小姐,你先不要激动。小哈的利润空间是很大的,这不是一个双赢的办法吗?以后你不仅不用交寄养费,还能拿到一笔额外的分红。” 纪绍棠看着经理,想说的话到嗓子眼又给它咽了回去,最终她只说:“律师函在三个工作日我会发过来,现在我要带走它,谢谢。” 经理没想到纪绍棠这么偏激,那么高的利润她居然也不心动?经理忙说:“纪小姐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利润无法接受,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纪绍棠站起来:“告辞。”她转身出了门,去第二马场找负责人。 她该带走的。 这是古丽巴哈尔的,不是她的,她只是帮她养。她能带它回家,虽然这有一点点麻烦,但是这没有关系。 纪绍棠在心里说服自己,站出去,把小哈带回来。 看纪绍棠真的要发律师函的架势,经理急了。 正文 无赖 , “纪小姐,你怎么证明小哈是你的宠物而不是我们马场的?”他脱口而出。 纪绍棠呆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她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经理看她被自己给唬住了,以为自己的说法奏了效,趁热打铁道:“纪小姐,你不要太激动。我知道我们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利用小哈赚钱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也已经准备了双赢的合同了不是吗?只要你签了合同,我们都有钱拿,一举两得的事情,正常人都会这样选择吧。” 纪绍棠捏紧拳头,“我不同意。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它。” 经理:“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不就是个畜牲么?与其好吃好喝的养着最后被吃了肉不如利用它赚更多的钱。” 纪绍棠:“你认为羊能给你转钱,你可以去买很多只,凭什么利用我的羊?” 她不再言语,沿着原路返回到第二马场,把小哈从一个女人手里夺了过来。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儿,预约了吗?现在是我的时间!”女人尖锐的大叫。 纪绍棠不理人,追着小哈就走。 “咩~”大概是认出了纪绍棠,小哈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听着怪叫人心疼的。 “对不起。”纪绍棠对它说。 “咩~” 小哈大概是被特别对待了,安全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它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里有胆怯也有恐惧。 奶橘看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喵喵喵个不停,还哈它,飞机耳都竖了起来,纪绍棠一伸手过去它毛都立起来了。 小哈在那待了没半个小时,奶橘就去挑衅了不下十次,最后还觍着脸凑到它旁边喵喵喵去了。 纪绍棠私信了一个在检察院上班的高中同学,请他推荐一个在商业法律和民事法律方面要熟悉的律师给她。同学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后就把电话号和简介给她发了过来。 她就着电话号打了过去,向律师简单说明了情况。 “对,小哈是我一个患者送给我的,去年我因为在外面学习,遇到突发性公共事件耽误了一年时间才回来。临走的时候我把它寄养在胜意马场,我不知道在这一年里他们有没有强制小哈满足客人要求。” 林律沉吟了几秒,说:“情况我基本了解了,律师函最快大概得两天才能发过去。你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纪绍棠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非要发律师函给马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马场赔一笔钱,很快它又能开始顺利运行起来,说不定比之前还要闻名。 又或者,她没打赢官司,马场不回赔钱,更不会道歉,而她也接受了别人的指责。 可是,该被道歉的是小哈,还有古丽巴哈尔啊,那个一年前就死于白血病的小孩,她走的时候才八岁。 “我……我只要一个道歉和一句承诺。” 林律:“行,我知道了。纪医生等我消息就行。” “麻烦您了林律师。” “不麻烦。” 纪绍棠挂了电话,看着小哈发呆。或许,小哈是古力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想吧。 “喵呜~”尖叫鸡般的叫声又响了起来,纪绍棠一听到这叫声就想起那只猫,想起那只猫她又想起贺颜深。省略一下就是,她想贺颜深了。 贺颜深看着眼前的股权转让书,眼梢一眯,竟沉沉地笑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下手签了自己的名字。 “mr.he,i think this is a great challenge.”布朗先生看着他签了名说。 贺颜深笑了笑,没有就着他的话题再说什么。 送走布朗先生,助理给他拿了一份法人认证协议,说:“那边的公司已经装修好了,很快就能进入运行。这个是法人授权书。” 贺颜深拿起协议仔仔细细地看完,说:“好,先放这儿,跟我说一下纪国航那边的情况。” 助理打开电脑,给他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上,是纪氏的几个高层在开会。 纪国航力排众议,说服董事们用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投入有色金属开采。 几个董事有些不太愿意,跟他争执。 一个头发花白,挺着啤酒肚的人说:“我们纪氏一直走的是稳发展的例子,有色金属的利润是大,但同时风险也大,这和我们的观念不符。我宁愿做一个后来者也不愿意成为开拓者。我绝不同意投资。” “是啊。” “他说的没错,差不多是这样的。” “但是我们一直稳妥发展,它最后不也是这样平平无奇么。b市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太多了。我们纪氏就是因为不敢去创新,一直有老路才这十几年来没有一点起色的。” “这些年我们每个人的分红就没变过,年年那么点,有时候还少。要我说,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思想太老旧。国家现在大力推崇的是创新,就是创新思维和能力,我们才有了那些震惊世界的发明。我们纪氏也应该走在时代前列,听党话跟党走,才能赚更多钱。” “说来说去我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不就是利润吗?赚多赚少不一样。” “这里面的分红对我来说是足够的,我不想冒险。” “有色金属开采风险太大了,这不合适。我拒绝。” “你们啊,就是顽固。华熙那么大一个公司,市值得是我们好几十倍吧,流动资金肯定也很多。就这样贺颜深都把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投入进入了,我们这一个小公司害怕什么?天塌了都有华熙在前面先顶着呢。” “你说他投了就是投了,你有证据吗?” 纪国航就在这儿等着,他忙调出一份银行流水,说:“这是我找人调查的贺颜深公司的流水情况。上面显示6月4日他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入进了这个项目。” 几个董事长看着这份流水,面面相觑了很久,态度最终都松动了,点头同意。 贺颜深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眸子很深,看不进去。 助理说:“这是目前调查到的东西。贺总,纪国航上钩了。” “我知道了。先去工作吧,选个日子,最早把公司里的设备资料啥的东西搬到那边。三天内拟一份裁员名单,我要照着这个名单裁掉公司里三分之一的人。那边新装修的公司容纳不了这么多员工,规模太大也会引起关注。”贺颜深说。 正文 又犯病了 , “我知道了贺总。”助理得了吩咐很快就出去办手上的事儿了。 贺颜深看着法人授权书上面的法人代表一栏,心情有些复杂。 贺鸣松以上贺家几代人才创建了如今有庞大规模的华熙,他被迫继承公司以来,华熙已经在b市稳坐企业排名前五,现在的华熙是人人口中一大块肉,谁都想要它。 如果贺鸣松直到他把华熙卖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身亡? 贺颜深从小就被上流社会的人影响,他生长的环境里,大多数人都是被迫着接受被指定的路,说着违心的话,与一个又一个同样的人虚与委蛇。 或许他们都不想这么做,然而最后他们都成了这样的人。 贺颜深他被当做贺家的继承人来培养,从小没有感受过亲情,母亲自从嫁给贺鸣松后就整日郁郁寡欢。她被迫接受着贺鸣松在外面的小三小四,病态的养着贺颜深,不断给他灌输着消极思想,最后终于自己熬不住了,当着贺颜深的面跳了楼。 那天,他没等到司机,一个人从昂贵学费的学校里走回来,贺母神情憔悴的站在四楼阁楼的栏杆边,低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说:“阿深,妈妈对不起你,但是,妈妈爱你,记住。” 她就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她的遗言,然后,贺颜深看着她从四楼的阁楼一跃而下,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直到现在,贺颜深也会梦见买个下午,他穿着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皮鞋站在楼下,亲眼看着他的母亲从楼上跳下来,他伸手去接却被管家一把拽过,母亲飞溅的血液喷了他一身,干净的皮鞋也满是鲜血。 贺母口口声声的爱,却不愿意留下来陪着他,这也算爱吗? 贺颜深恨一切的小三小四,更恨一切像贺鸣松一样喜欢沾花拈草的男人。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贺鸣松为他指定的路,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和贺鸣松不一样却被他硬生生的掰过,变得和他一样。 他恨贺鸣松,更恨他自己。 夜幕降临,贺颜深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捏起放在桌上一下午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举目五色霓虹在眼里变换着颜色,黑沉沉的天也被高耸入云的大厦的灯点亮,看不到一颗星星,反而透着诡异的血红色。 远处高架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绕的人眼花缭乱,贺颜深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来往车辆看了几秒,终于还是把那份文件塞进了储物框里,没带着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晃着,车开到人民医院,他远远的看着玻璃门。医生护士和病人都来来往往,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大厅里的铁椅上,坐着一排排急诊输液的人,有的在发呆,有的已经睡着了,还有的在玩手机。有个小护士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地穿梭,忙的焦头烂额。 贺颜深看着她,想起刚上班的纪绍棠,她刚开始的时候也这么忙,后来资历熬够了,能力也也被看到了才转到手术室开始主刀。 他知道纪绍棠的一切。 贺颜深回过神,开着车继续往前移。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事,好的不好的都在上演,他不能像看网剧一样自己选择哪一段播放,不好的可以跳过。那每一帧每一幕的画面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他无法远离,也逃离不了。 卡宴最终被停在了纪绍棠公寓的楼下,贺颜深从储物匣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上。顷刻间,朦胧的烟雾在车厢里升起,遮住了他的神情。 贺颜深舒展眉头,将燃烧的烟蒂抖在烟灰盒里,摁灭烧了一半的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十二楼的窗印着暖黄色的光亮,隐隐约约有什么影子在那边转悠,贺颜深看不太清楚。 他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的走过每一级的台阶,从一楼到十二楼。这条路他从来都不觉得远,但是真正走起来还是很费劲。或许这就像他和纪绍棠的距离,明明看着挺近的,却总是在一步步的疏远。 纪绍棠看着平板电脑上生气玩水玩的粗鲁的熊猫,它被人看见给说了,好像听懂了似的,扭过头不看镜头,但玩水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勾唇一笑,特别温柔。 小哈在阳台那边吃她临时给买的吃的,奶橘在猫砂盆里打滚,一人一羊一猫大家各干各的,谁也不耽搁谁。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三双眼睛同时朝着门口看过去,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白色的木质门板,好像外面站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 “喵呜~”尖叫鸡的声音又来了,纪绍棠将视频点了暂停,走过去开门。 “咩~”小哈的声音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传进了贺颜深的耳朵。 纪绍棠傻傻地看着他,问:“贺先生,有何贵干?” 贺颜深挤进门来,和一只黑骏骏的羊四目相对。 小哈看着贺颜深,很快就撇开目光,毫不在意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它怎么在家里?我不是让你送马场去吗?”贺颜深问的理所当然,“家”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纪绍棠住的地方就是他家一样。 纪绍棠堵在他前面:“这是我的事儿,和贺先生没关系。”看到贺颜深,她就想起他和纪绍棠高调订婚的那个画面。 心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疼,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不怎么爱他了。 贺颜深选择性耳聋,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在自己的厕所里打滚的猫,和它圆溜溜的小眼睛对上,尖叫鸡的声音顿时欢快的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奶橘迈着小短腿从猫砂盆里爬了出来,朝着贺颜深爬去,似乎想要顺着他的裤腿爬上去。 贺颜深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一步,阻止了了奶猫爬他衣服的惨剧,“老婆,这小家伙你还喜欢吗?那天我发现它发现的太匆忙了,都没怎么好好看过它。” 纪绍棠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整个人有点犯傻。 她以为贺颜深的病都好了才火速和纪绍柳订了婚,怎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又认错人了?可是她没有闻到空气中的酒精味儿啊。如果贺颜深喝了酒的话,她一定能闻的出来的。 正文 反向问答 , 纪绍棠走过去将奶橘提溜起来,说:“不喜欢,你赶紧带走。” 贺颜深凑过去看了看那只胡乱挣扎的尖叫猫,抿抿唇:“长的有点丑。” 纪绍棠推了一下贺颜深,说:“这是我家,请你出去。你现在是擅闯民宅你知道吗,有病你就去治,找我治病也请先去医院挂号,我不接受下班时间再次就诊,贺先生没事的话能出去了吗?” 贺颜深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奶橘的肚皮,问她:“它叫什么名字?小深?” 纪绍棠脸色茫然,她为啥要给一只猫取名“小深”? 贺颜深似乎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戳了戳小猫,才说:“别人送你羊你就起名小哈,这猫我捡来的。” 奶橘伸出四只小短腿扒拉了一下,挣扎着想从纪绍棠的魔爪下逃出来。 纪绍棠捏着它的后劲皮,没好气的说:“你也知道是你捡的你不给带走?还有,小哈的名字不是我起的。” 但是贺颜深又怎么知道她的羊是别人送的,还叫小哈呢?她可从来没跟他说过。 贺颜深浅浅一笑,从她手里接过奶橘扔进了猫砂盆里,“就让她在里边儿待着吧。” “喵呜~”奶橘表示抗议。 程见秋给的《认知心理学》她已经看完了,对于贺颜深在认知心理学这方面的问题有了了解。在他发病的时候,她或许可以纠正他的某些认知。 也许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纪绍棠在厨房给贺颜深泡了杯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再次问他:“颜深,我是谁?” 贺颜深呷了一口热茶,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答:“我爱人。” 纪绍棠悄无声息地打开手机录音,冲他甜甜一笑:“好。你和你爱人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贺颜深真的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结婚,带她去外面,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对她好。” 听着这个回答,纪绍棠眼睫微垂。贺颜深是个浪漫的人,深情地时候,温柔又认真,这个样子的贺颜深她见过很多次,每次却都是在他分不清楚谁是谁的时候。 纪绍棠掩盖住她心理的难过,说:“好,你们订婚的时候说了什么?” 贺颜深放下杯子,看着她,不言语。 纪绍棠换了种说法:“你对她说过最动听的话是什么?” 贺颜深仰起脑袋,看着天花板,说:“我爱你。” “喵呜~”猫主子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贺颜深。 纪绍棠被它给叫得回过神来,说:“这些话我都没听过。” 贺颜深看着她,很认真的说:“你听过,我跟你说了。” 纪绍棠笑笑,“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好,下一个问题,你爱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贺颜深摇摇头。 “她是什么职业?” 贺颜深沉默不语。 纪绍棠拿起桌上的平板,打开,搜到半个多月前的热搜给他:“这个发布的时候,你觉得幸福吗?” 贺颜深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以及旁边的纪绍柳,眸子黑沉,沉默了很久。 “你不回答没关系。你看,照片里的人,她和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有差别吗?” 贺颜深还是不言语。 “你自己心里承认的。有差别,我是我,她是她。这个问题你不能一直逃避,我总得纠正一下。我纪绍棠是你未婚妻纪绍柳的姐姐,同父异母,就这个联系。” 纪绍棠停了一下,看他的反应没有太激烈才说:“你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心理疾病。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认知会出现问题,但是现在我可以帮你把它纠正一下。所以,我不是你的爱人,你的未婚妻叫纪绍柳,是个演员,而不是一个叫纪绍棠的医生,所以,你懂了吗贺颜深?” 程见秋告诉她不能当着贺颜深的面说他有精神病,不然这是对病人最大的打击。 十个精神病,九个觉得除了自己其他的人都是疯子。 或许贺颜深就是最后一个从疯人院跑出来,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其他人都是正常人。 小哈在客厅里转圈,看起来挺沉闷的。 纪绍棠收了平板:“这么久以来我鸠占鹊巢享受着你应该给别人的温柔,我也是有私心在里面的。一切该回到正轨,不然你自己也有危险。所以,贺颜深,承认吧,不要再逃避了,好吗?” 贺颜深站起来,凑近她,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旁边,说:“我承认什么?我有病?心理疾病还是精神病?我该怎么说?说我离不开你还是说把你当成了替代品?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你就真的没有想过吗?” 纪绍棠被他的话一句句砸到,一直坚信贺颜深有病这会儿却有着动摇了,难道有病的不止贺颜深一个吗? 贺颜深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俯身吻了一下她的眼睛随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贺颜深的话就像绕梁三日的余音,一直在她的心里盘旋,逼着她做出判断。 周一下午的时候,纪绍棠刚线上接待了一位病人的咨询,林律的邮件就发了过来。 小哈的案子里,马场那边的责任已经明确了,纪绍棠把自己拍的视频传上去当做证据,律师函很快就发给了马场。 经理下午打了十几个电话给她,都被纪绍棠给拒绝了,最后她直接将对方拉进了黑名单。 林律告诉她一些流程,叮嘱她开庭的时候将所有证据按照轻重缓急整合起来,到时候法院那边自有定夺。 为此,纪绍棠找出一年多前的病历本,找到古丽巴哈尔的母亲阿布都拉女士的联系方式,在中午的时候打了过去。 阿布都拉女士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一年多前的生气,普通话也说不太流利,大概听懂了纪绍棠的要求之后就答应在开庭的时候可以帮她作证,但是只能通过手机联系。 纪绍棠有些奇怪,最后迫不得已应了下来,想要再想要问她最近的生活和家里孩子们的健康状况时,阿布都拉女士挂断了电话。 阿布都拉女士将自己女儿的骨灰带回茫茫草原之后,埋在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从此古力喜欢的草原才与她融为一体,真正的快活自由起来。 她在自己喜欢的茫茫草原上,可以拥抱任何一只自己喜欢的小羊羔,或许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拥着它们进入睡眠。 正文 开庭 , 纪绍棠将所有证据放在一起上交给法庭,等待着开庭。 贺颜深那天扑朔迷离的几句话,纪绍棠想了很久才明白,贺颜深那天说的不是纪绍柳,而是她自己。但是贺颜深为什么说她才是那个真正有病的人呢? 周三的时候,林律打电话说开庭时间定在了六月二十三号。 二十二号那天,经理来医院找她,试图再跟她商量一下小哈的问题。 “纪医生,我们马场已经给了你能让出来的所有的利润了,你非要这样赶尽杀绝吗?”经理苦口婆心地说。 纪绍棠翻出古丽巴哈尔的病历,里面夹着一张死亡通知书,她把那张病历放在经理面前。 经理瞥了眼顶头大写加粗的“死亡通知书”眉狠狠地一皱:“你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你呢你呢能咒我呢?这玩意儿你拿出来隔应谁啊?” 纪绍棠眼睫垂下,叹了口气:“你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 纪绍棠撇嘴:“这张死亡通知书是一年前的,你看上边的日期和名字。” 经理将信将疑地拿过死亡通知书看:“去年的?古丽巴哈尔·托合提?这又是谁?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绍棠拿过死亡通知书装进病历袋子里,说:“小哈真正的主人是她,所以你现在还觉得,给我道歉,给我利润就是正确的吗?好了,李经理,我还有手术,就不招待你了。” 李经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纪绍棠赶出来,心里在纠结小哈真正的主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可以挽回损失的机会,既然纪绍棠说她不是小哈的主人,小哈的主人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那这就和纪绍棠没有关系了。 纪绍棠去查房,再回来的时候经理已经走了。 开庭的那天,也是高考出成绩的那天。 纪绍棠吃过早餐给纪希白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查成绩。 “没查,中午十二点多才出成绩,你自个儿高考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查的吗?”纪希白说。 纪绍棠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你自己就没有看过答案吗?没有估分?” 纪希白:“谁管那玩意儿?哪个高考生考完试还忙着估分?那得多受虐狂?” 纪绍棠被他一连三个问句一说,心里就已经判断了纪希白的情况。她还是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了。 纪希白没听到她的回复,说:“放心吧,去年我没怎么学都上了二本线,今年我都学了一年了,肯定过一本线。” “但愿吧。”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纪绍棠把抹布拧干挂在架子上,说:“成绩出来再说吧。” 在医院查完房之后,林律打电话让她过来法庭。 b市人民法院的台阶很长,一级一级延伸上去,正中间一枚国徽端端正正的放在那,令人一看就觉得严肃和正经。 林律师朝她招了招手,走过来,说:“半个小时后就开庭了,能准备的证据文件我都准备好了,待会儿法庭长问你问题你说就行。这个案子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赢。” 纪绍棠点点头:“麻烦你了林律。” 林律摆摆手:“没事儿,我是你的委托人,这个案子也本来就应该赢。正义会迟到,但正义不会缺席。” 李经理和他的律师坐在被告席上,看到纪绍棠进来,投来一个信心百倍的眼神,在纪绍棠看来是挑衅。 纪绍棠坐下,没理他。 “民事纠纷案件第62316号,原告纪绍棠,被告李伟,现开庭。原告纪绍棠,请发言。 纪绍棠蹭了下手心的汗,站起来,“去年五月二十九日,我因为外出出差将我的小羊寄养在胜意马场。……我的陈述完毕。” 庭长:“被告李伟,你对此有什么还需要补充的吗?” 李伟站起来:“纪绍棠来我们马场寄养羊,只支付了三个月的寄养费,在随后的半年多来,并没有交寄养费,也并没有打电话问过什么,所以我们有充足的证据显示她是将羊遗弃,这不构成不经他人同意动用他人财产。” “原告纪绍棠,你为什么没有再支付寄养费。” 纪绍棠垂眸,想了一下,说:“因为我出差的时候,刚开始医院规定我们只是出去交流学习,到了那边之后,因为突发性公共事件,留下来处理,因此留了一年时间。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去了马场,补觉了欠下的寄养费,并没有刻意逾期交费。” 庭长:“你有什么证据吗?” “b市第一人民医院可以证明我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都在w市协助那边的医生处理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我这边有一张交费凭据可以证明我已经补觉了充足的寄养费。” 证据在幕布上被放映出来,马场的收费凭据清清楚楚的写着缴费人纪绍棠在五月十七这天在胜意马场交费一万四千,备注写着寄养业务。 李伟没想到她还留着这张凭据,脸色看起来有些慌。 “被告,你还有什么可补充的?” “纪绍棠确认,小哈不是她的宠物,所以我们有权认为她在借机敲诈。请求调查小哈真正主人,要道歉也是给他道歉,赔偿也应该由他来定夺。” 庭长敲了一下法槌,说:“原告,被告陈述是否属实?若不属实,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纪绍棠沉默了。她没想过李伟可能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她告诉李伟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李伟会借着这个理由耍赖。 又是她以为。 见纪绍棠不说话,林律师看了她一眼。法庭上陪审团已经开始叽叽喳喳了,很可能已经对李伟的说法产生怀疑,如果在沉默,陪审团就主动站到李伟那边了,对他们很不利。 正当他想站起来替纪绍棠说,纪绍棠自己站了起来:“小哈……我的确不算是它真正的主人。小哈是我的一位病人送我的,她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照顾,所以照顾它的任务就由我接手。” “什么病人?为什么无法照顾?” “一位来自内蒙古草原的病人,今年,应该九岁了吧。她是一位患有急性白血病的儿童,在去年的时候,不治身亡。在离开之前,她将小哈送给了我。”纪绍棠娓娓道来,声音有些沉闷。 庭长没有沉默,板着脸,铁面无私地说:“你的证据呢?” “我带了她的病历本,联系了她的母亲,您可以打电话确认。” “我否认,她们很有可能提前串通供词。” “原告律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正文 胜诉 , 林律将手头的证据呈上去,说:“胜意马场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发出一条广告,内容里已经涉及宣传顾客感受骑羊这个活动。这条广告发出之后,很快在三月末的时候为胜意马场带来了很大的人流量。由此可以推算出胜意马场从三月份就已经不经过原告同意利用原告财产为自己盈利。五月份的时候,我的委托人在马场为他们补齐了过去一年欠下的费用,在当时,马场并没有将他们推出小哈的事情告诉我的委托人,并且收了她交的寄养费。所以,胜意马场从一开始就已经触犯到了我委托人的利益。” 幕布上,显示时间六月十七号早晨八点四十七分的一段视频,是纪绍棠那天去看小哈时拍的视频。 “这段视频里,我的当事人并不知道小哈被胜意马场推出来转去利润。” …… “我宣布,被告李伟,系原胜意马场经理,退还原告纪绍棠两万一千的寄养费用,道歉并赔偿二十七万精神损失费和侵权费。支付本次庭审费用,自即日起一个月之内还清,不得有误。”法槌一敲,定局已成。 陪审团叽叽喳喳的讨论从陪审席传来,人们对此意见各异。 李伟从被告席那边看着纪绍棠,眼睛里满是恨意,却除了瞪她几眼和在心里恶意辱骂几句,其他什么都不敢做。 纪绍棠呵呵一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嘲讽了一遍李伟。 林律替她整理了文件和证据,不经意说:“胜诉之后,你要小心李伟。事务所里好几个案子胜诉之后都有原告被被告记恨造成重伤。” 纪绍棠把纸质的材料装进包里,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嗯,我会小心的。” 林律还是不太放心,刚想再说几句,纪绍棠才打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通话显示是纪希白,纪绍棠划了接听。 纪希白一开口就很乖的叫了一声姐。“喂,姐,你在哪儿?” 纪绍棠已经有好几年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了,这个腔调她听着有些发怵,总觉得没啥好事儿。 “咋了?” 纪希白说:“我刚才查分了,你猜我考得咋样。”声音听起来还挺高兴。 “我不猜,你自己说。” 纪希白:“……你真的太无趣了。509分,超过一本线三分。” 纪绍棠想了一下这几年高校录取的分数,像纪希白这种超过一本线几分的基本没有什么好的一本大学上,只能找个好的二本,但这也不错。 “挺好的。”她说。 纪希白本来挺热情的心思一下子就被纪绍棠这冷冷淡淡一句挺好的给打发了,他有些不太满意的说:“听你这语气,我考得这么好你还不满意?” 纪绍棠get不到他这个考的好的点在哪里,很懵逼地说:“你考得好吗?你这分够报一个好一点的二本,一本就别想了。” 纪希白:“……” 纪绍棠听着听筒里的盲音,没啥反应。 林律为她拉开椅子,随口问了一句:“纪医生平常在医院里经常遇到患者死亡的吧?” 纪绍棠闻言,停止了从包里找钥匙的动作,说:“也不是。医院里去世的病例大多是得了不可治愈的重大疾病。” 林律师“哦”了一声:“人民医院癌症治愈率高吗?” 纪绍棠:“这得看是哪种癌症。如果是胃癌的话,切掉坏死的一部分胃部组织就有活下去的几率。如果是乳腺癌的话,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治愈率,如果是肺癌的话,早前期,治愈率比较高。其他的比如淋巴癌什么的,治愈率就不太高。我们国家已经在投入研究癌症药物了。” 林律了然。 纪绍棠找出钥匙:“林律,这个案子谢谢你了,正好到饭点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林律师把文件装进公文包里:“你医院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纪绍棠摇摇头:“也不是很忙,今天请了假,没有患者。” “那行,一起去外面吃点东西吧。” 和林律分开后,纪绍棠回家打开电脑,搜索近几年高校录取分数线和排名,找了几个和纪希白成绩不相上下高校,在一本和二本学校中都筛选之后,把学校名单发给纪希白。 很快,纪希白就打了电话过来:“你很闲?” 纪绍棠握着鼠标的手颤抖了一下,说:“不怎么闲。” 纪希白毫不留情地说:“那你看的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这种破学校也让我去上?” 纪绍棠试图跟他讲道理,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纪希白给打断了:“我学校自己已经看好了,不需要你帮忙。” 纪绍棠合了电脑:“嗯。” 纪希白的无理取闹也好,单纯的羞辱也好,纪绍棠已经习惯了他这些幼稚的小把戏,对于他的为难也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在意了。 弟弟已经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弟弟了,姐姐又怎么会一直是原来那个姐姐呢? 他们俩说到底是一样的。 纪希白虽然说的话确实难听,可她仔细想想,他说的话也没有几句假话。 “颜深哥给我报的,你操好你自己的心就好,不要每天净想着给纪家丢脸,给我丢面子。” 纪绍棠没回答他的话,挂断了电话。 她每次自取其辱和纪希白说那么几句话到底有什么意思?纪绍棠很迷惑。 所有人都已经抛弃了她,她为什么还厚着脸皮对别人抱着这么大的夕阳? 她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为什么还指望别人爱她? 纪国航舌战群儒带着纪氏所有的财产投入有色金属开采项目之后,贺颜深就知道纪氏撑不了多久了。 纪氏所有的财产加起来竟然没有华熙的百分之十,根本不需要他费心费力去设这么大一个局去将纪国航套进来。只要他稍作打压,纪氏就没有几天了。 那天见到纪绍棠之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亲近她和拥有她,法人授权的文件也没有让她签了,新的公司那好的上市被推迟了。 布朗先生已经派了人来接手华熙,贺颜深在媒体的眼皮底下进出华熙,却已经不是为了工作,而是演戏。 程见秋还是会来,经济报纸上都谈到了他的压力这件事上,很快b市人都会知道贺颜深是华熙前总裁。 正文 升学宴 , 贺颜深坐在会客厅的大沙发上,把玩着林承焰送他的金属打灰机。 窜起的火苗印在瞳孔里,黑漆漆的瞳仁在几秒之中涌现出橙红色的光。 程见秋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这样的贺颜深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 “贺总。”他试探性的喊了他一声。 贺颜深思绪被拉回来,“吧嗒”一声,打火机又窜出火苗,贺颜深收回手,将它装进兜里:“怎么了?” 程见秋说:“您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贺颜深手插在裤袋里,“你想知道?” 程见秋:“贺总,你放心,我们是不会透露关于患者的任何信息的。如果您觉得这件事和您的心理有任何关系,你都可以告诉我。” 贺颜深盯着大理石的纹理,想了很久,摇摇头说:“我没什么事儿。” 程见秋看他并不愿意多说,也不再强求,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 会客厅的玻璃墙外面,曾经的他的员工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每个人都因为布朗的裁员通知而忙的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有几个老员工,路过玻璃门时看到他,眼神多少有些幽怨,大概是贵贺颜深让他们即将失业。 贺颜深耸耸肩,他对此也没办法。 “程医生,如果你即将因为老板的决定而面对失业,你会怎么对待失业?”贺颜深看到好几双幽怨的眼神之后终于开口问他. 程见秋闻言,说:“失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重新找工作。” 贺颜深抿唇一笑,对此不置一词。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程见秋没有经历过失业,如果某天他失业了,那么就是咨询所破产了。问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多半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教科书式答案而已,贺颜深不指望听他说出什么来。 公司规模缩小,他能带过去的只有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从杨修拟订的名单里面筛选,三选一的概率,想要那边以最快的速度扩大规模,他留下的人只能是精英中选择精英,至于那些有资历的,他可以吩咐手下人写推荐信,但是这并不是每一个兢兢业业靠工资养家的人想想得到的。 他们要的只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仅此而已。 贺颜深将头朝向百叶窗那边,不再看玻璃墙。 前几日高考成绩出来,纪希白给他打电话炫耀他那几分成绩,并且要求他给看着报个好的学校。 纪希白要求高,稍微好一点的考不上,太好的他成绩不够,大概意思还是让他打点一下,让上个好学校。 对此贺颜深表示爱莫能助,他的势力范围并没有到那一步。 对于纪希白,贺颜深都态度总是很复杂。有时候冷冷淡淡,看着他的眼神甚至有些凶巴巴,有时候却得过且过,只要他提出啥要求,智商上过得去他基本都会同意。 纪希白要不是纪绍棠的弟弟,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贺颜深自认为也是看着纪希白长大的,他从小时候的乖巧可爱变成现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啥的都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的心情了。纪绍棠做为他的亲姐姐,就更不好说了。 想纪希,白纪希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哥,你在忙吗?” 贺颜深手指灵活的敲着节奏:“不忙,怎么了?” “这样的,我想告诉你一下,我那个录取结果出来了,t大学。” “嗯,挺不错的。” 纪希白似乎在犹豫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他说:“哥,我想办个升学宴,你能来不?” 最近几天贺颜深真的很闲,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陪着他们每一个人闹,“能,什么时候,地址在哪儿?” 纪希白听他说能来顿时欢快了,“奥义,下周三晚上七点。”语气欢快了不少。 “嗯,我知道了。” 贺颜深这边刚挂断电话,纪希白就将电话打给了纪绍棠。 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风格,纪绍棠犹犹豫豫地接了电话:“什么事儿?”语气也厌厌的。 纪希白难得没有恼她,很轻快的说:“我考上了t大学,想办个升学宴,你能来吗?” t大学在b市的临市,是个还不错的大学,纪希白的成绩能进去大概也是擦着分数线进去的。” “什么时候?” “下周三晚上七点。” 纪绍棠看了眼日程表,说:“能来。” “嗯。” 纪绍棠前几天刚恢复了工作,陆时琛也没再来为难她,听说是顾明洛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忙着去找顾明洛,没时间顾得上医院这边。主任每天都要叮嘱她一句,碰到陆时琛这样的贵公子,最好先躲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能躲开就按着他的意思来,顺着他。 纪绍棠心说她也想躲开,但人家明显就冲着她来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顾明洛出事之后,普外有那么多医生都闲着,徐天,栾泽成,还有主任,她却偏偏挑了她为她做那个差点把自己作死的手术。 纪绍棠还是挺佩服顾明洛的,狠起来连自己都不顾。 栾泽成这几天请了假,并没有说明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主任把栾泽成的任务分配给了她和徐天几个,医院里还是有些忙的。 “纪医生,6号床病人今天能出院了吗?”纪绍棠正写着医嘱,护士进来问她。 纪绍棠翻出6号床的记录看了几眼,说:“暂时还不能出院,外伤没啥事儿了,但血糖血压都偏高,来一瓶降血压的药,等血压稳定了就可以出院。” 护士有点犹豫:“可是这几天我们医院的病人突然间就来了很多,病床紧缺,栾医生也不在,太忙了。” 纪绍棠停下笔:“病人多就安排临时床位,血压降不下去会很危险,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忙,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就成。” 护士红了脸,又问:“21号床静脉曲张的病人要求出院,那让他出院吗?” 21号床静脉曲张的那个刚做了手术,这几天恢复的也还成,理论上是可以出院的:“可以,我写个条,明天办理出院手续。” “行。还有,昨天刚来的那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想要见见您。” 纪绍棠眉梢微皱:“我这边有些忙,你告诉他一下昨天送来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问一下有没有什么不适,不适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正文 遗传病 , 护士得到答案才走开。 纪绍棠目送着她走开,埋头继续写医嘱。 被贺颜深反向问答之后,纪绍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专门去程见秋那边做了个心理测试。 最后的测试结果程见秋说的很委婉,纪绍棠从他的话里咬文嚼字得出的结论和贺颜深说的没多大差别,只是过度自卑而已。 不相信别人,更不相信自己,不是她不信,是她不敢信。 她不敢相信贺颜深,更不敢相信自己。 说起来怪好笑的,一直满心以为有病的人是贺颜深,觉得他病得不轻,想尽法子想治好他的心理疾病,最后被诊断有病的确实她自己,这病她自己还没法儿治。 其实贺颜深不用说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可是这从十几岁就开始疯狂滋长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自己也控制不了,怎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被调整好呢。 快中午的时候,徐天查完房回来,看到她还坐在那没动,一边洗手一边问她:“纪医生,去吃个午饭?” 纪绍棠挺笔抬头看他:“我想写完这个再去,还有一份了。” 徐天擦了手:“好,我等你。” 纪绍棠不好意思让别人久等,加快速度写了最后一份,将医嘱整理起来放进抽屉:“那咱走吧。” “纪医生,我看你最近这几天吃东西胃口不太好,是生病了还是?”两个人走向食堂的时候,徐天问她。 纪绍棠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最近这几天确实有点厌食,大概还是胃病。平常来胃病的时候,她捱捱就过去了,所以自己也不怎么在意。 “就是普通的胃病,”纪绍棠笑着摇摇头“不碍事的。” 本来因为陆时琛被停职的那一周她就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那几天她手里的几个病人也被主任分散安排了出去,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顾不了那么多,病历就写不了,她只能自己回来补上,再把这些记录给患者们一个个的寄过去。 徐天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自个儿做医生呢,自个儿的病得注意着。这都快五天了,一直这样也不行。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咋吃饭呀?” 纪绍棠想了想,周三的时候她和栾泽成去吃酸菜鱼,没吃两口,周五的时候去吃了个排骨,啃了半块就啃不下去了。早餐吃面包,晚上喝粥还是能吃的下去,喝的下去。 “没有,吃的挺好的。” 徐天瞧了她几眼,大概是找不到理由和身份去劝她,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医院食堂依然人挤人,摩肩接踵。纪绍棠远远看着门口直皱眉,一点进去的欲望都没了。 大中午的,患者陪护人员都忙着吃饭,排队要排很长时间。平常出来的早还能快点打到饭,今天他们耽搁了十五分钟,穿白大褂也不好使。 真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徐天也微微皱眉:“要不去外边儿吃点吧,这儿人太多了。” 纪绍棠已经没有胃口了,她还是点了点头:“点个外卖吧,正好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一下。” 她还准备将胜意马场赔的二十四万尽快转给阿布都拉女士,虽然她从开始就表示自己不会要这笔钱。 徐天看着还在不断往里涌人的食堂,最终含泪决定点个外卖。 鳗鱼饭被送到,纪绍棠闻着味儿又有些厌食。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翻着联系人名单。 阿布都拉女士几天前在法庭上通过电话做了证人之后,没再打过电话。 她按了拨通键,听筒却是一片忙音。 纪绍棠不死心,又打了三次,那边才有人接电话。 “你好,你是哪位呀?”一个软软甜甜的小声音问她。 纪绍棠以为自己打错了,确认了一下没有错之后,尝试着问:“你好,我是纪绍棠,我找阿布都拉女士。” 小孩儿“哦”了一声,放下听筒跑了出去。 纪绍棠:“……” 大概半分钟后,阿布都拉女士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纪医生,您好。” 纪绍棠:“阿布都拉女士,您最近都还好吗?”上次她就想问问她们家的情况,却因为阿布都拉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她什么都没问出来。 对面沉默了几秒,听筒里才传来阿布都拉女士断断续续的哭声:“托合提……古丽的阿爸,去世了。” “什么?”纪绍棠惊了。 阿布都拉女士在哭,刚才接电话的小孩也哭了:“半年前,他被诊断出白血病,很快就走了。” 怪不得古丽巴哈尔才八岁就得了急性白血病,原来这是有家族遗传史的。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她们家其他几个孩子也…… 纪绍棠忙说:“阿布都拉女士,您先别着急。您方便带您的孩子来这边吗,我可以尽快安排一下检查,确定他们有没有携带病毒基因。” 对面沉默了。 “如果您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可以先带他们去你们盟里的大医院里瞧瞧。托合提先生也携带白血病毒的话,非隐性病毒很容易传染给您的孩子。早点发现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合适的骨髓。” “纪医生,您能帮帮我吗?” 纪绍棠听着对面有些哽咽的问话,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但是,现在请先带古丽的兄弟姐妹去做个检查,钱的话您不放担心,我马上给您打过来。” 直到确认阿布都拉女士同意带古丽的兄弟姐妹去盟里的大医院检查,纪绍棠才觉得放松了一点。 鳗鱼饭已经凉透了,鱼肉也被她给戳烂了,看起来卖相很差。 纪绍棠推过盘子,又去档案柜里找出古丽的病历。 古丽被确诊白血病的时候,她有提出为阿布都拉女士和托合提先生进行dna检测,看是否携带隐性病毒,这个提议被其他几个医生投票否定了。理论上说,白血病是不会遗传的,它只是有一定的遗传倾向。 事实证明,纪绍棠当时的提议也并非错误。 如果托合提先生也患有白血病的话,潜伏时间大约为三十八年左右,发病时间晚。古丽为她们家第一个携带白血病基因的孩子,那么最晚八年前托合提先生的白血病基因已经有了大病的苗头,如果古丽有弟弟妹妹的话,携带病毒的可能性也很大。 徐天看她着急忙慌的翻看去年的病历,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托合提先生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说起托合提徐天没多大印象,并不记得古丽巴哈尔的姓氏。 纪绍棠抽空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满脸懵逼就有些懂了:“一年多前古丽巴哈尔,患急性白血病死亡的小女孩的父亲。” 正文 签了它 , 徐天这才明白了些,开口时声音听着都有些紧张:“你是说,他们家白血病可能是家族遗传?” 纪绍棠点头。 “不应该啊,白血病一般是不会遗传的。” 纪绍棠补充:“白血病有一定的遗传倾向。或许在父母一方里面白血病是隐性基因,她们的孩子继承了这个隐性基因,表现为显性。” “托合提先生家里其他孩子有这个病吗?” 纪绍棠一行一行的扫过古丽的病历,手指停在某一行上,说:“暂时还不太清楚,阿布都拉女士已经同意带他们去盟里的大医院里做检查了。” “那就好。” 病历上说,古丽的致病因素并没有找出来,他们自认为这种病是突发性急性病,却没有考虑到遗传这一项。 纪绍棠将事情报告给主任,主任摆摆手,说:“放心吧,这种病的遗传最多不会超过一人。” 听着他淡然至极的语气,纪绍棠到底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纪绍棠去病房里找那个急性阑尾炎的患者。 患者大概是心窄,自己吓到了自己,看着脸色苍白,纯色淡薄。 “纪医生,我这病,它严重吗?”看到纪绍棠,他开口就问。 纪绍棠在查房记录上写了时间和名字,心里对它有些隐约的抵触。自从上次被顾明洛这样坑过一次之后,她就不怎么愿意写这些东西,但是流程还是得过。 “不严重。只是切除了一部分坏死的阑尾,阑尾炎手术一般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可以吃一些比较清淡的流质食物了。比如小米粥、米粥、鸡蛋羹等,然后再慢慢的变成半流质食物,等到一周以后就可以正常饮食了。要避免吃一些粗纤维或者刺激性强食物,对于一些过于油腻的食物,最好也不要食用,不要吃一些太硬的食物,保持排泄通畅。” 纪绍棠想了想,又问:“这几天有熬夜吗?” 患者摇摇头:“没有,哪儿敢熬夜呀。” 纪绍棠:“那就好,以后最好也不要熬夜。现在,不用担心,让你的陪护人员给你买点粥吃些,不影响饮食。” 给病人打了安心针之后,纪绍棠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病房。 . 杨修将文件拿进去的时候,贺颜深在玩手机,他隐隐约约听到“熊猫”两个字,一猜就知道自己的老板又在拿着手机看熊猫视频。 杨修跟着贺颜深的第三年,他就开始看这种视频了,而且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现在,他必须要打断他了。 “贺总,工商部门在催st的法人认证了。” 贺颜深暂停视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贺总,我能知道原因吗?” 贺颜深低下头看着手机页面,暂停的视频里,一只小熊猫正在倒立,看起来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如果是我自己的话,纪国航会信吗?” 杨修知道,贺颜深说的只是浅层答案,他并没有说实话。 “贺总,纪氏那边的流通资金已经不足三十万了。接下来怎么办?” 贺颜深点开三角符号,看完熊猫视频,说:“静观其变。纪氏投的那个世纪大厦的项目还没有竣工,很快他们会需要钱的。” 杨修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走出会客室。 布朗先生来这边之后,贺颜深就把办公室给人家腾了出来,自己一直在会客厅临时办公,也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很大的需要解决的事情,他就像是在给自己放年假,轻松悠闲的不行。 杨修出去之后,贺颜深看着屏幕里的熊猫宝宝,深情温柔。 他看的不只是熊猫,他也在看着纪绍棠。 五点的时候,大厦里工作的员工陆陆续续下班离开。 贺颜深看着每一个行色匆匆的员工。曾经他是总裁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悠闲过,更不会有时间去观察每一个员工的生活。 他不找谁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旦找起来,一定是因为业绩或者没有完成的任务,没有人愿意在他办公室里喝茶。 换了个身份,他好像离人间烟火更近了一点。 直到公司员工走的差不多了,贺颜深收回手机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傍晚夕阳染红西边的云彩,贺颜深逆着光从小巷里出来,身影被橘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来,恍如画布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纪绍棠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从入口一直走到她家楼下,隔着十二层的层高,她朝他喊了一声:“贺颜深!” 情绪像奔涌的洪水冲破了大坝一样不可控制,纪绍棠看着贺颜深抬起的脸,微微一笑。 贺颜深回给她一个微笑。 两个人对这个笑心照不宣,此时此刻,纪绍棠把自己当成纪绍柳,贺颜深又把她当成谁了呢? 贺颜深走进楼里,纪绍棠光着脚给他开门。 尖叫橘蹭着她的裤腿在她的脚下喵喵喵,小哈也伸长了脑袋看着门口。 像所有的老夫老妻一样,妻子等着下班的丈夫回家,为他贴心的挂了衣服,取了领带,丈夫给了妻子一个深吻。 纪绍棠没为贺颜深解下领带,贺颜深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吻。 “很乖的宠物都有奖励。”纪绍棠听到贺颜深说。 纪绍棠一愣,亮晶晶的眸子忽闪一下,有了些水色,她微微一笑:“对呀,你的奖励只是这个吗?” 贺颜深突然没了兴致,恢复了自己一贯高冷的模样,把在车里放了几天的法人授权书拿出来,翻到签名的那一页,放在玄关柜上,说:“签了它。” 纪绍棠看着那只有甲方签名的那一页纸,有些懵:“什么东西?卖身契?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贺颜深挑眉:“你不要问,签了它就是了。” 纪绍棠又瞥了眼那份文件:“为什么?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我签了不就是卖了我吗?” 她猜的差不多,不过不是卖了她,是卖了贺颜深。 “对你百利无一害的东西,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说完,他蹲下来捏着尖叫橘的后劲皮提起来,寻思这小家伙的分量比上周更多了。 纪绍棠趁机扫了一眼最前面的东西,只看到一个st公司,她犹豫着并不想签这种东西。 贺颜深逗着猫,在旁边站着等她签字。 两个人僵持了五分钟左右,纪绍棠终于忍受不了,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 贺颜深将文件收回去,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进了卧室,像是走自己家一样熟练闲适。 正文 羞辱 , 他信步坐在沙发上,和在客厅地板上吃草的小哈对视。 纪绍棠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寄养小哈,尽管物业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贺颜深收回目光,有些无奈的撇撇唇,掏出手机给杨修发了条短信。 “小白考上t大的事你知道了吗?”贺颜深问她。 纪绍棠有些拘束地站着,说:“知道了,他中午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你没少帮忙吧?” 贺颜深抬头,漆黑的眼睛里反应着她的样子:“没怎么帮忙,只是给看了些学校的候选名单。” t大也在纪绍棠为纪希白写的候选名单中,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 “他是我弟弟,以后他的事儿,你不用再管了。” 贺颜深冷冷一笑:“好像你身为他姐姐,他就什么事都告诉你了一样。” 纪绍棠脸一白,不得不说,贺颜深说的是对的。 “他升学宴的事儿我会照着给办了,你不要过去。” 纪绍棠闻言,有些微愠:“为什么?” 贺颜深也不解释,好像就是在颁发啥命令一样,只说一次不再补充第二次。 纪绍棠当然不会同意,她扭着头,也不再质问什么,除非下周三贺颜深把她绑起来哪儿也不让去,否则她怎么都会去。 小哈嚼着青草的声音脆脆的,听起来好像吃得很香,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声响。 贺颜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升起,遮住他的神情。 在一片朦胧之中,纪绍棠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抱起尖叫橘放在怀里,揉着它软软的毛,说:“停止吧。” 贺颜深没反应过来,问:“停止什么?” 纪绍棠一下一下抚摸着猫给它顺毛,“停止这一切。让一切都回归正轨,你可以做到了,不是吗?” 贺颜深叼着烟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皱紧的眉头又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眼梢微眯,看着纪绍棠,并不言语。 这就像萝卜效应,纪绍棠只看到表面小小的叶片,并没有看到埋在地下硕大的果实。 说“停止”两个字,只需要舌尖抵着牙齿再分开,如此简单,如果做起来也像是说起来一样简单的话,贺颜深又怎么会不想停止它? 贺颜深抽完一整根烟,眉心仍然皱成一个“川”字,深深地看着纪绍棠,招了招手,动作好像在叫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狗。 纪绍棠没动。 贺颜深一边在茶几上东摁灭了烟头,散落的烟蒂跌在地毯上,洁白的地毯上有了一小块黑色。 纪绍棠说什么都简单,说他有病也随随便便就出来了,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说结束,也能轻轻松松说出来。如果所有的事情像她说的这样简单,又怎么会折腾来折腾去。 有时候贺颜深都服纪绍棠这个锰钢直女。 贺颜深垂着睫毛,自嘲一笑。“好。” 纪绍棠心忽的一疼。 贺颜深摔门离开。 夜晚,华谊。 “深哥,你这怎么了?借酒消愁?”林承焰夺下贺颜深举起来的酒杯。 “陆时琛呢?他怎么不来?”贺颜深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 林承焰眼睛一亮,似乎知道什么八卦:“害,这几天被顾明洛愁疯了快。真搞不明白他们这些人咋想的,每次就要纠结这个问题。她逃他追,玩的这是什么游戏。” 贺颜深挑眉:“顾明洛又闹脾气了?” 林承焰:“嗯。上个月不是摔了吗,摔断了肋骨,住院的时候要逃,还牵扯了一个医生,陆总差点儿让人家医生这辈子都停职了。” 听到“医生”这两个字,贺颜深就很感兴趣,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哪个医院的医生?” 林承焰思考了一下:“好像是人民医院的,听陆总叫他纪医生。说起来还和嫂子一个姓呢。” “纪医生?”贺颜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紧张。 林承焰茫然的点点头:“对啊,姓纪,挺年轻的,长的好像也不错。” 半分钟后,陆时琛接到了贺颜深的电话。 “颜深,怎么了?” 贺颜深听着陆时琛略带疲惫地声音没什么反应,着急道:“琛哥,听说你上个月为了顾明洛差点让一个姓纪的医生停职?她叫什么名字?” 陆时琛有些疑惑:“你问这干什么?什么时候你对这也感兴趣了?” 贺颜深:“这你别问,是叫纪绍棠吗?” 陆时琛“嗯”了一声,“是叫这么个名儿,还挺倔强的,也好强。自个儿坚持自己没问题,停职了三天院长给亲自请回来了。” 贺颜深突然心慌,呼吸都有些加速,纪绍棠发生的这些他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过问。 所以他以为自己了解她,其实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 陆时琛听不到他的回应,又问了一声:“颜深,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他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时琛觉得奇怪,追问了一句:“颜深,纪医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也姓纪……” “没,琛哥,你别问了。” 陆时琛皱眉,疑惑着挂了电话,刚把手机撂下,助理就发了消息过来。 陆时琛捏着眉心,有些糟心。 和顾明洛的聊天不欢而散之后,顾明洛就一直躲着他,颇有些“非暴力不合作”之态。 身边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冷落一段时间,她想走就让走,让人监视着,到时候自己屁颠屁颠的跑回来。 陆时琛真的听了他的话,很大方的将顾明洛放了出去,派人监视着。 顾明洛从b市到y市玩了几天,最近f市安居。 就像林承焰说的,为了顾明洛,他差点让一个优秀的医生终止职业生涯,也为了她毁了一个导演的事业。 他虽然没有手染鲜血,却已经间接害死了很多人了。 陆时琛还是不明白,顾明洛要的到底是什么。 纪绍棠刚睡着就接到了贺颜深的电话。 接通之后,对方也不说话,一直沉默着,纪绍棠问了几句问不喘,以为他是打错了或者不小心打通了,刚准备挂断电话,贺颜深就开口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绍棠一脸懵逼:“什么?” “你差点被停职的事儿?” 纪绍棠:“这事儿吗?它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不严重。” 贺颜深执拗得不行:“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绍棠:“……我不是说了吗,不严重。再说告诉你能怎样呢?” 正文 异常 , 纪绍棠明明白白地说:“再说告诉你又能怎样呢?” 贺颜深一噎,无话可说。 纪绍棠说得对,确实没用,他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陆时琛,也不会为了她跟整个人民医院对着干。 他用商量的语气说:“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告诉我,好吗?” 纪绍棠甚至在这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的卑微,马上她就觉得自己多想了,贺颜深怎么可能会卑微呢。 “贺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贺总,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八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挂电话了。” 贺颜深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无声地道了一声晚安。 也许他应该加快速度。 纪绍棠不明白为什么贺颜深大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这个问题,距离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会是纪希白吗?不太可能,纪希白恨不得让她离贺颜深远远的,又怎么会跟他说自己差点被停职的事儿呢? 可是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知道了。 纪绍棠捏着手机,感觉再思考,原本没有多少的头发就更加稀少了。 再次躺下,她却整夜失眠。 或许她在想贺颜深,或许在想自己,她也说不清楚。 和贺颜深的每次聊天都是不欢而散,要不是吵架,要不就是相互质疑直到对方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他们俩,就像针尖和麦芒一样,总是针锋相对。明明并没有多深仇大恨,无非就是贺颜深看她恶心,她觉得贺颜深有病,可是只要怼起来,谁都不让谁。 每次纪绍棠想缓和一下这个状态,贺颜深寥寥几句话总能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如果真的这么深仇大恨的话,为什么控制不住要凑上去呢? 如果真的水火不容的话,为什么贺颜深情不自禁想见她呢? 纪绍棠没想过这些,她这个锰钢直女也想不到这些。 果不其然,当纪绍棠第二天坐在办公桌前看手术安排的时候,好几次都有些晃眼的时候,她就明白熬夜真的会变得不幸。 栾泽成请了一周假还没回来,普外医生的工作量都因此加大,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徐天尝尝吐槽再加下去他这辈子就娶了医院得了。 其他几个资历老的医生笑眯眯的给他介绍对象。 在忙里偷闲的时刻里,快乐的时候还是很快乐。 纪绍棠摘了眼镜,趴在桌上眯了十五分钟,准备第一场手术。 一个急诊电话突然在此刻打进了医院。 “您好,b市第一人民医院。……好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多少人……好的,我们马上派救护车。” 挂了电话,护士凝重地说:“主任,朝晖路那边高架桥发生连环车祸,已造成三死十八伤。” 普外刚才还轻松的气氛一瞬间绷紧,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所有医生准备!”主任一声令下,医生们都已经准备好站在门口。 大概十分钟后,救护车鸣笛声从远及近,伤者鱼贯而入。 患者按照轻重缓急分了类,要做手术的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稍微轻一点也被护士带去止血包扎。 纪绍棠捏着手术刀,看着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的伤者,一直很稳的手却在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外科医生手稳是特别重要的,从业以来,她从来没有在手术台上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旁边的一个助手好像看出了她的异常,问她:“纪医生,您怎么了?” 纪绍棠摇摇头,咬牙捏紧了手术刀。 万幸,最后她从这场手术中撑下来了,他的患者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术后,纪绍棠内疚不已。 即使这场手术最后宣告胜利,但是她从开始的时候已经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天台空无一人,她站在边缘看着前面的高楼大厦,头顶是万里无云的穹顶,脚下是几十米的号楼,宽阔美好,茫然却重重包裹着她。 被层层海水包围的海底,恐惧感一波一波地涌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停职后上任以来,她做了几个小手术,每次都信心满满,站在她最喜欢的舞台上,不留余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才能,尽情地闪闪发光。 今天是第一次。 是患者伤的太严重,还是他呻吟的声音太令人心惊。想来想去,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兜里手机又响了起来,护士到处找她。 纪绍棠收拾了一下情绪,下楼检察患者。 一切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接收的患者都接受了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能睡得着的都已经安安稳稳地睡下,睡不着的也打了吗啡止疼,不怎么呻吟了。 纪绍棠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主任拿着钥匙过来,敲了敲门:“小纪,回去吗?我送你。” 纪绍棠忙摆手:“我开车了,不用麻烦您了。” 主任有一瞬间的尴尬,直白地说:“走吧,我有些事儿要跟你说。” 纪绍棠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纪绍棠有些许的紧张。 主任打着方向盘,抽空看了她一眼,说:“不用紧张,你就像你平常很拽的时候,挺好的。” 纪绍棠瞪大眼睛:“我平时很拽吗?” 她从来不这么觉得。 主任勾唇一笑:“你可能自己没发现,你是普外最拽的一个。” 纪绍棠不说话了。 主任摇摇头,“不说这个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大概在思考怎么说:“听小王说你今天在手术台上出现异常了,怎么了?” 纪绍棠没想到这事儿主任也知道了,她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动刀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主任很意外:“你从来不会这样。” 纪绍棠只得点点头:“嗯。” “陆总的那件事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她否认是因为这件事导致的,但是事实上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主任说:“陆总投资过我们医院,如果他真的要让你停职的话,院长是没有办法阻止的。所以,那三天不是院长争取的,而是陆总真的放过你了。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我一直相信你的为人。” “你还记得吗,你刚来我们医院实习的时候,是我带的你。你没怎么跑过腿,很快我就带你上手了,你的表现一直很好。” 纪绍棠听着他的话,沉默着,大概在回忆实习的那段时间。 正文 主任开导 , “说实话,我们做医生的,吃的就是资历和本事,几乎所有医生在实习期间跑腿,所有的脏活累活和那些特别繁琐的又不是很重要的活都是由他们做。” 纪绍棠回忆着自己的实习生活,并没有刻骨铭心,所以记下来的也不多。但是第一次操刀做手术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胆结石患者,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帮他取出体内的结石。 动刀的时候,她很激动,也很平静。激动的是自己终于能将所学用于实践,平静的是觉得这种小手术她信手捏来。 “那会儿我总觉得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很有拼劲,喜欢挑战。”主任和缓的声音徐徐道来。 只有面对医生这份职业,面对每一位病人,面对每一台手术的时候,她才有拼劲,喜欢挑战。 主任在开车空隙中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你是当时那批实习生里面表现最优异的一个。后来你能来这儿上班我也不吃惊。” 纪绍棠冲他微微一笑,主任对她亦师亦友,虽然严厉,却也是真正护着她的人。 “我这把年纪,说好听了就是资历多,名气大,经验丰富,说不好听了已经算老古董了。我们普外,在几年之后就是你们这一辈年轻人的舞台。”主任说到这儿甚至笑了笑。 “我们这些老人,没有啥创新思维,总是唯书唯实,说真的已经跟不上你们的思维了。” 纪绍棠听了这么多的前奏,除了实习那段并没有多大感触。 主任大概也看出来她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又说:“小纪,你做过手术不下一百台吧,怎么会突然手抖呢?” 纪绍棠终于听到了他想说的正题,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她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道:“我真不知道。” 主任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已经想好了词在等着她了:“你还是太劳累了。找你进了医院,你已经四年多没休年假了。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年假,你还记得不?给你申请一个,你去外面玩玩,缓解一下你的心情。” 纪绍棠绞着手指,呼吸频率加快,好像这个话题对她而言很可怕。 “您觉得我做错了我可以改。”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尽管你今天手抖了,但是你的手术很成功。” 纪绍棠仍然不理解:“可是这和休假没有关系。或许只是因为我昨晚失眠了,我会很快l调整过来的。” 主任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怜悯:“孩子,你真的不需要这样。你很好,但是你总是在别的事情上不自信。” “我没有让你停职的意思,你也什么都没做错。休年假对每个医生来说是好事,只有优秀的才能申请休年假。时间不长,半个月后,你就可以再回来。” “你家就在这边吧。年假的事,你好好想想,今晚就好好睡觉,已经很晚了。”主任踩刹车把车停在纪绍棠家小区外面,说。 纪绍棠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对主任说:“谢谢您,年假的事儿我会好好考虑的。” 或许她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理解了年假不等于停职,那就好办了。 主任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进了小区直到消失,摇头叹了口气。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傻,执拗。 贺颜深摆弄着眼前的几个精致小巧的酒杯,等着杨修过来上班。 杨修姗姗来迟,提着公文包看起来有些局促。 贺颜深朝他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来的太早了。” 杨修一头黑线。 “过去一年小哈在哪儿?”贺颜深提起一只小酒杯擦了一下,问他。 杨修立马恢复工作状态,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胜意马场。去年一年,纪小姐都将小哈寄养在那边,但是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胜意马场不经过纪小姐的同意利用小哈谋取利益,还收了纪小姐的寄养费。最后双方对簿公堂。” 贺颜深擦酒杯的手停了一下:“对簿公堂?” “对。李伟准备了分红合同给纪小姐,她没同意,直接将李伟告上了法庭。” 贺颜深有些吃惊,以他对纪绍棠的了解,她是不会有胆子做这种事的。小时候,见到警察叔叔她都能紧张的说不出话。“最后结果怎样?” 杨修掏出一张法院判决书的复印件放在贺颜深面前:“胜意马场赔了二十四万给纪小姐,停顿整改一年,并支付出庭费用。” 这判的还挺严重。 贺颜深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想要更多的钱而已。” 杨修对此没发表意见,因为那二十四万确实还在纪绍棠的账户里。 “长藤那边联系了没?” “已经联系了,那边同意寄养,承诺不会再出现胜意马场那种事。” 长藤是贺颜深和一众世家子弟在休假的时候会去的地方,只为会员服务。 贺颜深点点头,“嗯。贺鸣松找我了没?” 杨修:“找了,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需要回拨吗?” “不用,今晚,我回去看他。” 贺颜深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贺鸣松恨得深沉。 他“送”给贺鸣松的那个项目,贺鸣松搭进了自己的一切资金,最后却被工商局一票否决了。 论坑爹和坑自己,贺颜深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贺鸣松被银行宣告破产的那天,就是他坑爹成功的那天。 “准备一套s码的女士裙子,要优雅大方。通知一下ken,让他下午过来做个造型。” “好的。” 吩咐完了这些,贺颜深掏出手机打开熊猫视频,看憨憨傻傻的小熊猫们的日常。 纪绍棠接到贺颜深的电话时是下午三点,她刚给病人检测完数据。 纪绍棠纠结到底该不该接,纠结了两秒,贺颜深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三点半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她问:“做什么?” 贺颜深回:“你来了就知道了。今晚表现的好,给你五十万。” 纪绍棠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疼,她抖着唇,答:“好。” 她已经准备好休假,趁机去新疆,看看阿布都拉女士一家。 早上,阿布都拉女士给她打电话说剩下几个孩子都没有检测出携带白血病毒的基因。这个消息令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准备去一趟,将钱给阿布都拉,再帮他们看看病。 正文 我和你不一样 , 纪绍棠给主任打了电话请了半天假。 主任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她的请求。“行,没问题。年假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纪绍棠:“主任,我同意休年假。” “好好好,这就对了嘛,你随时修都行。”主任听起来似乎很开心。 纪绍棠拿了包在医院楼下等贺颜深,不过五分钟,贺颜深的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辆卡宴,纪绍棠已经见他开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换过,也没有什么豪车。 在这一点上,贺颜深不像个总裁。 纪绍棠打开副驾驶的门,贺颜深扔给她一个手提袋:“里边的衣服换上。” 纪绍棠打开看了一眼,“我不穿。” 贺颜深没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推辞,说了就不说第二次,大有一种不穿试试的样子。 到地方后,纪绍棠被ken摁在椅子上摆弄,她有些烦躁:“您可以别碰我吗?” ken的接触让她很有压迫感,尤其是有些人动她的脑袋的时候,那种压迫感令她恶心。 ken熟练的动作停了一下,颇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贺颜深,问:“贺总,你的意思呢?” “简单打理一下就好,化个淡妆。”贺颜深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纪绍棠想伸手推一下ken的胳膊,差点儿被剪刀剪到手。 “你别动。半个小时,动一次钱少一半!”贺颜深微愠。 纪绍棠手僵在半空,而后缓缓收回来,总觉得贺颜深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大学军训时教官的语气。 半个小时过得比一年还慢,纪绍棠一动不动地接受ken在她头上脸上摆弄。 贺颜深一直盯了半个小时,ken给纪绍棠做完造型之后,纪绍棠的的优点都显现出来了。 明眸皓齿,杏眼圆润,亮晶晶的,看着特别有神又好看。 纪绍棠穿着香槟色短裙,捏着裙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怯懦。 贺颜深替她拿起包,“走了。” 纪绍棠咬咬牙,刚涂上的唇釉有些沾到牙齿上,衬得牙齿更白。 “又怎么了?”贺颜深狠狠皱眉,“ken,口红给擦了,换个不掉色的。” ken无语一脸,用卸妆水擦掉纪绍棠的唇釉,找了一只自然色号的口红递给她:“口红你自己会涂吧?” 纪绍棠没接。 ken:“……” “给我吧。”贺颜深伸手从ken的手里拿过口红,冲他摆摆手:“可以了。” 贺颜深将口红捏在手里,率先走了出去。 纪绍棠看了眼ken,腼腆一笑,抬步跟了出去。 下班的白领们,光鲜亮丽的从她面前走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从容的笑容。她逆着人群前进,自卑和紧张不留余力地包裹着她,让她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纪绍棠吃力的前行,总也看不到贺颜深的身影。 贺颜深在路口等她,迟迟不见她出来。 两个人都打电话,电话都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 很多错过就是这样发生的。 找到纪绍棠的时候,纪绍棠正坐在ken工作室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模样乖巧的像只猫,就像贺颜深那天捡到的奶橘,有些胆怯,更多的却是探究。 ken刚收了电话,说:“看着像是迷路了,找不到你,只认得这儿就跑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 贺颜深提起的心放下,几步走过来拉起她,“你是废物吗?我走的快一点你就跟不上了?两只眼睛长着是出气的?” 纪绍棠没理,她也不敢顶嘴。 “没事儿了,人我带走了。”贺颜深对ken道。 “下次找不到我,不要给我打电话。”贺颜深说这话的时候,凶巴巴的。 纪绍棠“哦”了一声,默默收起自己页面还在通话记录的手机。 贺颜深坐上车,将纪绍棠的包扔给她,不再言语。 司机将车停在老宅的时候,纪绍棠看着古色古香的木质牌匾,一瞬间又出戏又惊讶。 贺颜深为什么会带她来这儿? “下去。” 纪绍棠下了车,抬头盯着那块牌匾。 贺颜深站在他旁边,道:“待会儿机灵点,我说什么你应付就是了,不许反驳我。撒谎都行,不能不承认。” 纪绍棠:“你是在教我撒谎?” “我在叫你撒谎,没有教你撒谎。”贺颜深差点就忍不住笑了。 纪绍棠:“……哦。” 堂屋里,贺鸣松正看着什么东西,看到贺颜深进来,抬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你还知道回来!” “我来看看你到那种程度了。”贺颜深偏头躲过,顺手将纪绍棠拉到他身后护起来。 纪绍棠好心地替贺鸣松捡起那个本子,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贺鸣松这才看到纪绍棠,有些嘲讽地说:“你真是个痴情的种呵。” 纪绍棠不太明白他为啥这样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贺颜深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 “呵呵。”贺鸣松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不一样?你再怎么说都是我的种,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堂屋里,有几个保姆管家啥的,都整整齐齐地候着,一边卑微低头,一边竖起耳朵听主任的八卦。 贺颜深扬起头,看着很自信满满:“你难道很关心这个问题吗?” 贺鸣松气结,“你还知道你做的好事!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以为我倒台了你就能好过?没有我你什么都不算!” 纪绍棠越听越迷糊,这就是贺颜深和他父亲的相处模式吗? 贺颜深神情自若地走过去,坐在贺鸣松旁边的沙发上,道:“我永远都会过的比你好,没有你我仍然是我,仍然是贺颜深。甚至没有你,我更好。” 贺鸣松冷笑:“没有我你更好?没有我你有那么好的资源吗?没有我你有现在的成就吗?没有我你能长大吗?” 贺颜深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或许自己也在心里默认了什么。 “我宁愿不要!”不久,他说。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她完全认同贺颜深的优秀,即使没有这些先天资源,后天的贺颜深他也仍然能将所有事情都做好,她不否认。 贺颜深就是这样,永远自信,永远安全感满满,站在他身后就不用担心任何的危险降临,只要他在,什么都能挡的下去。 正文 自卖自夸 , 贺鸣松:“你让那个项目给我继续下去。” 贺颜深摇摇头:“不会。” “你敢!”贺鸣松拍桌而起。 贺颜深翘起二郎腿,“凭我有钱。” 纪绍棠:“……” 贺鸣松:“!!混账,我是你老子!” “你不配。”贺颜深风轻云淡,似乎再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身为儿子的他敢跟自己的父亲说“你不配”这三个字,纪绍棠也是佩服了。 贺颜深却对此毫无感觉,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和他有利益冲突的陌生人。 贺鸣松气的捂着胸口:“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你说对了!”贺颜深呛他一句。 纪绍棠:“……” 纪绍棠扯了扯贺颜深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这样说。 贺颜深没理她。 贺鸣松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捂着胸口,旁边的管家用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给我出去!带个私生女故意来气我是吧!贺颜深,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没死,她永远进不了我们贺家。你情深是吧,你情深的话就带着她给我滚出去!”大概是觉得吵不过贺颜深,贺鸣松把火气撒在纪绍棠身上。 贺颜深鹰隼一般的眼睛看着贺鸣松,看了会儿,扭头对纪绍棠说:“去里边左手边第二间房间等我。” 纪绍棠摇摇头:“我在这儿等你。” “你忘了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纪绍棠:“……好吧。” 看着纪绍棠一步三回头的进去,贺颜深刚才还看起来温柔的脸翻的比翻书还快,看起来暴怒不已。 “我跟您说过,她不是私生女,不止一次。我给您机会了。”贺颜深说着敬语,却像地狱来的撒旦在宣布生命的结束。 贺鸣松:“纪家不承认的女人,不是私生女是什么?” 贺颜深:“纪家不承认,是纪家不配!” “呵呵,颜深啊颜深,你还是太年轻了。女人,玩玩就行,你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一心一意?你指望她陪着你过完剩下的这几十年?到底是你太幼稚还是想的太天真呢。” 贺鸣松停下来,端起茶杯呷了口,继续说:“你是我的种,你和我本质上是一样的。等你哪天也厌倦了,烦了,你能保证她不会像你妈那样寻死觅活吗?” 贺颜深捏紧拳头,下颌骨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他道。 “不一样吗?你对外宣布着纪绍柳,带回家的确实这个,就算我知道你的想法,别人知道吗?” 贺鸣松看着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奏效了,不怕死的又说:“你看,你无话可说。你现在应该担心,这姐妹两,哪个会像你妈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最后抛弃自己的亲人!” “我不是你,她也不像我妈,我妈为了自己的痴情什么都能放弃,她谁都不会放弃,除了自己。 没有人会真的不再需要她,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不再需要她,那她也就不需要再存在。”说到这些的时候,贺颜深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温柔了一瞬间。 很快,他又恢复一脸严肃,不苟言笑:“所以贺鸣松,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这辈子目标只有吃喝玩乐,再给我搞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除了这些,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没有我爷留下的这点东西,你也是个废物。但凡他老人家走的再早几年,这些家产早就被你败光了。 贺家到现在这个规模,和你贺鸣松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逆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滚,你给我滚!”事实被贺颜深风轻云淡地说出来,贺鸣松心虚又恼火,气的不行。 贺颜深确实没说错,贺老爷子三年前去世的时候,家产是直接交到贺颜深手上的。 如果不是贺颜深给他的钱少了很多,她怎么会自己出马投资那个项目,最后因为无经验可谈被贺颜深钻了空子,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贺颜深:“放心,我马上会走的。最后,我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某个种的策划公司,好像受到了一点小挫折,小到那种程度呢,可能开不下去了。” 无情的留下这句话让贺鸣松消化,贺颜深也进了里面,去自己的房间找纪绍棠。 纪绍棠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的手机亮着屏。 “在做什么?”贺颜深问她。 纪绍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收回手机,说:“回复了一个线上咨询,最近咨询的患者比较多。” 贺颜深看着她藏手机的动作,并没有追问什么,很随意地坐过去,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纪绍棠不解。 “过来。” 贺颜深微微一笑,眉眼荡漾着温柔。 纪绍棠被他的笑给骗了,不自控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过来吗?”贺颜深问她。 纪绍棠摇摇头,很诚实地说:“不知道。” 贺颜深靠着沙发背,玩着自己的手指,“你自己猜猜。” 纪绍棠:“……我不猜。我该回去了,医院里打电话,我昨天的患者有异常。” 贺颜深挑眉:“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纪绍棠抿唇,刚才她的确是不打算说的,她已经请了假,原则上如果有异常,别的医生也是可以处理的。 但是和贺颜深待在一起,她有些不自在。 贺颜深听不到回答,掏出手机,说:“杨修找了靠谱的马场,明天就把小哈送过去吧。” 提起小哈,纪绍棠微微皱眉,在家里养羊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贺颜深倒是解了她的一个燃眉之急。 “你为什么要帮我?” 贺颜深:“因为,你是我包养的。我作为你的金主,这些是基本的。” 这是两个很敏感的词,至少纪绍棠是极其不愿意听到。 “我们的合约已经结束了。” 一个月确实结束了。 贺颜深看着她,嘲讽她的天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条件里,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有结束了。” 纪绍棠:“……你没这样说过。” 贺颜深刚想回答这个问题,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看过去,屏保上写着“纪绍柳”三个字。 正文 和纪绍柳回家 ,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摁在绿色的按键上。 “喂?颜深,你在哪儿,我拍戏结束啦,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们一块去吃饭。” 电话一接通,纪绍柳的声音就在整个房间里响了起来。 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下,纪绍柳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贺颜深看了眼纪绍棠,说:“好,我马上过来。” 纪绍棠刚才一直在想贺颜深会怎么回答他,得到答案之后,也没有多震惊。 贺颜深真是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贺颜深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贺鸣松看他俩出来,死死地瞪着贺颜深,如果能打过的话,他可能出手了。 纪绍棠真怕他俩又红脸,小跑两步追上去,小心翼翼地拉着贺颜深的袖子,对贺鸣松礼貌一笑。 贺颜深看都没看贺鸣松一眼。 他今天来,说白了就是看贺鸣松笑话。 贺颜深转亲戚一样在自己家了待了没有一个小时,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一口水都没喝。 纪绍棠系上安全带,扭头看着贺颜深,问:“你是你爸爸亲生的吗?” 贺颜深一脚踩下油门,车从老宅门口飞出去,速度才慢慢降下来,他没回答纪绍棠这个问题。 是亲生但他宁愿不是。 纪绍棠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不再干扰他开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天边余辉将白云染成橘红色,一大片一大片的覆盖在穹顶,看着很养眼。 纪绍棠逆着余辉朝贺颜深摆了摆手。 贺颜深看着她,突然烦躁。 杨修随后将小哈带走之后,纪绍棠和尖叫橘大眼瞪小眼,一只喵喵喵,另一个也喵喵喵。 纪绍柳被前拥后簇地从拍戏片场出来,极其高调地上了贺颜深的车。 “颜深,你来的好快呀。” “顺路。”贺颜深道。 纪绍柳甜甜一笑,“颜深,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癌症已经好多了。” 贺颜深敷衍地回了一句:“挺好。” 纪绍柳:“颜深,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呀?爸爸和妈妈都已经在催了。”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贺颜深半天没有回答,就在纪绍柳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贺颜深说:“快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 “很大的惊喜?有多大呢?” 贺颜深勾唇一笑,明明温润的笑容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嘲讽:“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种。” 人生最大的滑铁卢,转折点,纪绍柳能忘那就是真的心大了。 纪绍柳满心想着这个惊喜,丝毫不疑有他。 “颜深,我们去家里吧,爸爸直到我今天杀青,已经做了很多好吃的在等我们了呢。” “好。” 贺颜深稳稳开着车,私下来暗暗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跟纪国航抖机灵。 纪国航可以算老狐狸,但是他比不上现在的贺颜深。 贺颜深精心策划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将贺鸣松和纪国航都套了进去。 他连自己都不放过,步步为营。 纪国航和宋瑶两人摆着架子坐在沙发上,等着贺颜深和纪绍柳。 纪绍柳一进屋就甜甜地喊爸爸妈妈,宋瑶对此一直很受用。 将赵兰从原配的位置上挤下来之后,宋瑶当了十一年的纪太太,过去的穷酸样已经被掩盖的很好了,全身上下一股阔太的味儿。 她最喜欢的就是和别的太太们一块打打麻将,喝喝茶,尽力将自己融入进去。 只要贺颜深多说几句这个话题嗯话,她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伯父伯母,晚上好。” 贺颜深将伴手礼放在茶几上,乖巧问好。 宋瑶眼尖,一眼就看到桌上价格不菲的化妆品和丝巾,顿时笑得更欢了。客套话却还是说的很顺口:“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嘛。” 贺颜深笑着摇摇头:“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宋瑶眼神示意保姆将桌上的东西拿下去,对贺颜深说:“快,先坐,饭马上就好了。你伯父他做了一堆你爱吃的,就等你了。” 贺颜深:“麻烦伯父挂念了。” “不用客气。颜深,我们投资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贺颜深:“我来正想跟您说说这件事。推行的很顺利,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拿到第一次分红了。” “那就好。我手上还有一个项目正在进行中,一下子投进了所有的流动资金,怕一时半会儿周转不开,让项目停下来。真停下来,可就亏大了。” 贺颜深点点头:“伯父,我知道的。” 纪绍柳挽着贺颜深的胳膊,对纪国航说:“爸,您就放心吧。颜深的眼光一直很不错的,稳赚不赔,您耐心等着就是。” “那是,不然怎么会选上我宝贝女儿呢。”纪国航哈哈大笑,指着贺颜深,“颜深是个有长远目光的好孩子。” 贺颜深被发了“好孩子”卡,只微微一笑。 强心剂他会打,且能药到病除。 纪国航这种在利益面前没有底线的人,最容易动摇。就凭着这一点,贺颜深就能将他玩弄于五指中。 人没有缺点的时候,很难抓到把柄,但一旦有可以撬动的一点,无需多少力气就能操控他。 没有人会无所不能,不是吗? 贺颜深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观察着纪国航的一举一动。 饭桌上,贺颜深举着筷子,盯着桌上的每一道菜,并没有胃口。 直到这一顿各怀鬼胎的饭吃完,贺颜深都没动过筷子。 纪绍柳发现他的异常,问:“颜深,怎么不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贺颜深到纪家从来没吃过饭。 贺颜深道:“没有,我来之前回了趟老家,已经吃过了。” 纪绍柳只得点点头:“伯父怎么样啦?” “挺好的,”他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躲开纪绍柳的接触。 纪国航听他说起贺鸣松,象征性地问:“我听说鸣松最近的那个项目停下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听父亲说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他过几天准备去一趟h市,大概是散心吧。”假话信口就来,不打草稿。 但是贺鸣松过段时间确实要去一趟h市,找他的那个开策划公司的私生子一起合谋夺权。 纪国航“哦”了一声,不再过问。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 除了利益,纪国航眼里没有别的。 或许赵兰是他做过最损失自己利益的一件事儿了。用故意杀人这个罪名把赵兰送进去,从此没有赵家的帮忙。 但是很奇怪,赵兰一入狱,赵家就宣布解除关系,并没有跟纪国航对着干。 正文 都心怀鬼胎 , 贺颜深又待了会儿,说:“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纪国航放下正在看的财经报纸,从老花镜的上方看着他,说:“都这么晚了还回去干什么,就住这儿吧。又不是没地儿睡。再说你个柳柳都订婚了,睡一块儿没关系。” 贺颜深还没来得及拒绝,纪绍柳比他还快地说:“爸,您说啥呢。我们还没结婚呢。颜深想回去就让回去呗。” 宋瑶瞪了一眼纪绍柳,尽管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仍然就着她的话茬儿替她圆谎:“就是,姑娘还没结婚呢,哪儿有婚前就同居的,说出去被人笑话。还不是很晚,颜深开车了,很快就回去了。” 贺颜深看着这母女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站起来:“伯母和柳柳说得对,我就不留了,家里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送贺颜深出去,纪绍柳刚进门就被宋瑶扯进了屋里:“你和那人还没断?” “没呢。”纪绍柳回答的很干脆,丝毫不觉得理亏。 宋瑶皱着眉戳她脑门:“死丫头,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都要和颜深结婚了,还在外边养着一个!” 纪绍柳不以为然地看着她:“你懂什么。我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贺颜深没碰过我。我不得找个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吗。再说乔洋挺好的,我都跟他说了,只要我结婚了,他就无条件地不再联系我,他也同意了。” “好个屁!”宋瑶似乎气的不轻,“你忘了你那乳腺癌是怎么得的了吗?如果不是颜深不嫌弃你,你以为你还能做贺太太?” “哎呀,妈,你说这个干嘛呀。不就是一个乳腺癌吗,百分之八十多的治愈率呢,死不了。”纪绍柳嘟着嘴,显得俏皮。 宋瑶被她的话给无语到了,“幸亏你这发现的早,晚期要治好也会切掉胸。没了这个,你还是女人吗?乔洋那个无脑男会找你?贺颜深会要你?我们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身体!” 纪绍柳不耐烦地摆摆手:“您少说两句吧,还说我呢,你不也包养小白脸吗?怎么,拿着我爸的钱包养小白脸的感觉,好不好呀?” “闭嘴!你小声点儿!”宋瑶吓得赶紧捂住纪绍柳的嘴巴,“你是不是想让你爸把我们俩都赶出家门?” 纪绍柳掰开她的手:“没有。我就是……提醒您一下。”她勾唇一笑,却满是阴险。 她们两,一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最近没再怀孕吧,怀了再打,你这辈子就别想要孩子了。”平静下来,宋瑶说。 纪绍柳摇摇头,“没有。最近我都让他做安全措施了。” “我真是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不想要孩子,不敢要孩子,却喜欢直接来,事后怀了再做无痛人流。你自己的身体不爱惜,谁替你爱惜?” “算了吧,不用您操心。您有这闲心赶紧生个崽儿去,让纪国航觉得他还有用,顺便在给你养一个养老送终的人。”纪绍柳嘲讽道。 宋瑶看着她,只无奈摇了摇头。 将宋瑶打发出去,纪绍柳拨通了乔洋的视频通话。 “喂,老公,在哪儿呢?”视频一接通,纪绍柳非常顺口地问。 乔洋镜头对着天花板的大灯,声音稍微有些喘息,道:“你猜。” 纪绍柳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他在干嘛,嘲讽道:“啧,挺快的嘛,这么早就找好下家了。你现在,可还是我的人。” 乔洋爽朗一笑:“我们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没有谁真的是谁的人。” 纪绍柳闻言,对着镜头做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不再需要你了。” 乔洋道:“我随时等待你的再次光临。” 听他把话说的这么露骨和难听,纪绍柳有些恶心,又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被挑明的事实,她反驳不了。 乔洋是她用自己的资源和钱财砸出来的一个新生代偶像,年轻,有活力,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更重要的是,是个给钱就能随便玩的人。 纪绍柳喜欢他这一点。 虽然对现在的结局有些可惜,但是纪绍柳并没有伤春悲秋多久,反正还有贺颜深。 如果贺颜深不行,她完全可以再找一个。退一万步,乔洋也是个再次光临的好选择。 纪绍柳打电话让经纪人取消了后续一周的工作行程,准备趁这个时间好好玩玩。 玩什么,这是她的选择。 第二天,栾泽成假期结束,带了一袋子喜糖到办公室。 “我妹妹要结婚了,给大家带了点喜糖过来。最近请了假,大家这段时间一定很忙吧,麻烦大家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办公室里每个医生都被分到一袋子喜糖之后,一切怨言都被甜甜的糖顺进了肚子里。 纪绍棠不吃糖,栾泽成把糖袋子给她,被她随手扔进了抽屉里。 护士站转了一圈,栾泽成终于将手上所有的糖都送了出去,返回了办公室。 “栾医生你妹妹今年多大啦?”有个女医生问栾泽成。 栾泽成露出招牌笑容,说:“26了,和纪医生同龄呢。” 纪绍棠听到自己,微微竖起耳朵听了几句,没分辨出有用的信息,又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一个高个子帅气的实习生调笑道:“以前也没听说栾医生有妹妹,有的话我应该先下手。” 栾泽成笑笑,道:“我这妹妹和妹夫青梅竹马,小朋友你再早也不行。要不你看看我行不行,试试我?” 被调笑回来,实习生红了脸,不再说话。 纪绍棠站起来,将粘在腿上的白大褂拉了拉,一言不发地出了办公室。 几个医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怎么惊讶。 开始的时候可能觉得这样的纪绍棠有些没礼貌,但是渐渐的了解之后就会发现纪绍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不会说话,也没有过多表情,但是热心肠,什么忙只要自己能帮都帮。 一个医生有怜悯心是很重要的,纪绍棠有,对她的每一个病人都有。 所以,在医院里,纪医生名气挺大的。 栾泽成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睫毛微垂的时候,眼睛里的恨意和杀意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栾医生,您来了的话就看看16号床和23号床的两个病人吧。今天早上刚来的,挂的急诊号,您去给瞧瞧。” 正文 往事重提 , 小护士从办公室外面探出头来,对栾泽成说。 栾泽成抬头,对小护士温润一笑:“好,我马上过去。” 急诊的病人等他一个假期刚结束的医生,可能并没有那么急。 纪绍棠走到前天高架桥连环车祸受伤的病人的病房,看着仪器数据,没发现异常。 病人已经醒了,看着很虚弱。 看到纪绍棠来了,说:“您就是我的主治医生吧?” 纪绍棠对他点点头,“对” “谢谢您。”病人很郑重地道。 纪绍棠面带愧疚地道:“这是我的义务。” 说实在的,她应该和患者道个歉。 “有一件事儿我必须告诉您。前天,为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最后手术很成功。”她斟酌了一番,还是准备简单说。 病人看着她,几秒后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知道,昨天有个医生告诉我了。纪医生,您可真是个好医生。我这条命,还要感谢您了。” 纪绍棠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 病人转了话头:“我的家人怎么样?昨天我问了护士,她们没告诉我。” 纪绍棠也不知道这位先生还有什么家人,很实诚地摇摇头:“抱歉,我不知道您家人的情况。我负责的只有您一人。” 病人闻言看起来有些着急:“他们出事儿的时候和我在一块。我妻子,还有我女儿。我妻子叫虞冰,女儿三岁,叫谢稚虞,您能帮我查查吗?” 纪绍棠有些为难,这事儿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犹豫再三,她还是答应了患者的请求。“好的,您稍等,我帮您去查。” 在护士站找到记录,纪绍棠认认真真地读完,回去对患者说:“两个人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您妻子伤的比较重,还在昏迷之中。您女儿已经醒了,受了惊吓,被您母亲带回去了。” “我母亲?”患者很吃惊。 纪绍棠:“沈女士,是您的母亲吗?” 姓谢的患者失落的低下头,道:“她是我妻子的母亲。” 纪绍棠没再说话,并不想打听患者隐私,默默退了出去。 栾泽成给病人检查完,进来就看到纪绍棠盯着手机发呆。 他有些迟疑。 纪绍棠在职业这方面没让他失望过,最近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很多次发呆或者反应慢的时候了。 他走过去敲了敲纪绍棠的桌,问她:“纪医生,在想什么?” 纪绍棠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关了手机,说:“没想什么。”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听主任说你准备休假了,什么时候?” 纪绍棠抽出一本医学杂志翻来,说:“没有太累。嗯,后天。” 明天周三,纪希白的升学宴。 宴会结束之后她飞内蒙。 栾泽成了然,道:“也好。纪医生从业以来除了法定假期再没休息过,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纪绍棠已经听很多人这么说过了,完全无感。 所有人都劝她休息,她为什么执着呢。 栾泽成看她不说话,又问:“纪医生,我一直很好奇,你大学是在哪儿上的?” 纪绍棠闻言,从医学杂志里抬起头来,抽空看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栾泽成对她的大学感兴趣。“b大临床医学。” “厉害。”栾泽成真心夸赞她,“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也是在b大上的临床医学,年纪和纪医生相仿。说不定纪医生还认识。” 纪绍棠来了兴趣,问他:“叫什么名字?” “褚明蓉。” 纪绍棠前一秒还很淡定的脸在这一秒突变。 “你说,谁?”她又问了一次,仿佛不敢相信。 “褚明蓉。纪医生果然认识嘛。那还真巧。” 巧,纪绍棠不仅认识,还有交情。 她忽然觉得胃里翻涌着早上的粥,火速站起来冲进洗手间,吐了个稀里哗啦。 栾泽成看着她桌上的医学杂志,翻脸如翻书,刚才还温润的表情在此刻显得阴险恐怖。 纪绍棠洗了脸从洗手间里出来,看着更憔悴了些。 她死死地看着栾泽成,问“你和她有联系吗?” 栾泽成摇摇头:“说来也奇怪,从医大毕业之后,我这位朋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纪医生,既然你认识她,能告诉我她毕业之后去了哪儿吗?” “我不知道。”纪绍棠恍惚地摇了摇头,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栾泽成点到为止,并不再追问她。 有些事情,只要简单的提一下,效果却胜似一颗炸弹,使原本平稳的睡眠炸起波澜,甚至炸干里面的水。 纪绍棠自从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就有些恍惚,直到下班。 大三那段记忆拨开了层层迷雾,在她的脑子里一幕幕上演,越演越清晰。 她还清楚地记得,大三那年秋季刚开学,褚明蓉端着半个西瓜进来,对她说:“纪绍棠,这学期学校要选交换生去o大,你去吗?” 纪绍棠是心动了的,但她动不起来。 家里还有纪希白,她走了怕纪希白被欺负,有她在,还可以帮着分担一些怒火。 交换生就是一个坑,这是大三所有苦难的开头。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褚明蓉大三下学期就离开了学校,她们再也没有联系。 她扶着地铁的把手,脸色越发的惨白。 胃里翻涌的东西已经被她给吐完了,纪绍棠用纸巾捂着嘴直到地铁到站。 或许她应该做个体检,最近已经有太多的异常。 回了家,纪绍棠打开电脑,将d盘里一个加密文件打开,里面详细地记述着大三那年发生的事儿。 校园暴力伴随着她们的每一天,两个孤独的灵魂越离越远。 她实在懦弱。 深思了很久,纪绍棠打了个电话给栾泽成。 栾泽成接的很快,似乎就在等着她的通话一样。 “栾医生,您直到褚明蓉的家在那儿吗?” 栾泽成唇角勾起一个胜利的笑容:“这我也不太清楚,上高中的时候她家在s市新区朝阳路1128号。” 栾泽成说自己不来清楚,却清晰的说出了褚明蓉家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 纪绍棠因为脑子里乱,根本不疑有他,得了回答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 如果从内蒙回来还有时间的话,她可以去s市找她。 那些被封尘的从来没有结果的事情该被画一个句号。 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很多年了,时间并没有给她答案,也没有冲淡,反而越来越深刻。 正文 小把戏 , 纪希白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来参加他的升学宴,叮嘱了好几次。 纪绍棠交接了工作,把手头的患者交给主任之后,收拾了一点东西准备回去。 栾泽成问她:“这次休假准备修多长时间?” 纪绍棠将病历本放在箱子里,回:“半个月吧。能尽早办完自己的事儿就能早点回来。” 栾泽成点点头:“昨天下午看你脸色不太对,正好休息。” “嗯,这几天状态确实不怎么好。”纪绍棠说。 “栾医生,我要走了,半个月后见。” “好。纪医生再见。” 纪绍棠跟其他几个医生打了招呼,抱着一个小箱子从医院里出来。 地下车库的门口,一个身材挺拔,轮廓锋利俊朗的男人逆着光站着,好像在等她。 纪绍棠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贺颜深,“你怎么来了?” 贺颜深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盒子,说:“闲着没事儿,接你回去。” 纪绍棠挺住脚:“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贺颜深这暧昧不明的语气,她听着都怕。还不如直接说来的实在一点。 贺颜深果然回头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今晚你别去了。” 纪绍棠摇头,“不可能。” 贺颜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 纪绍棠从他手里拿过盒子:“贺总,我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你送。” 看着她远去,贺颜深皱眉,心说:算了,爱咋样就咋样吧。长长教训也好。 纪绍棠倔起来,他从来无法掌控。 纪绍棠回到家,换了件衣服,带着前几天买的礼物去华谊。 高档会所外人来人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看着很正式的人,纪绍棠觉得大概是保安。 她刚准备进去,两个中个子稍微高一点的那个拦住了她:“请问有请柬吗?” 纪绍棠懵了:“什么?请柬?” 那人点点头,“只有有请柬的人才能进入。” 纪希白从来没告诉她需要请柬,也没给她任何请柬形式的东西。 纪绍棠迟疑了一下,说:“我没有请柬,但是我和今天的主角是姐弟,也不能进去吗?” 墨镜男点点头:“是的,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进去。”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贺颜深不让她来的原因了。 这个小闹剧很快就吸引了周边一小波人的注意,各种各样的目光像探照镜一样打在她身上。 纪绍棠感受着或看好戏或鄙夷的目光,眼圈红了。 这时,贺颜深和纪绍柳相携而来。 纪绍柳看到她,瞬间笑了一下:“姐姐,你也来了呀。爸爸如果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纪绍棠捏着手心,低着头不搭理她。 “颜深,姐姐她怎么不搭理我呀。”她颇有些委屈地道,然后又转了目光,对墨镜男说:“诶,你,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墨镜男道:“她没有请柬还想进去。” 纪绍柳闻言,看纪绍棠的目光多了一丝幸灾乐祸。 “小白没有给你请柬吗姐姐?不应该呀,他怎么能不给你请柬呢?” 纪绍棠低着头,努力将眼眶里的泪水收回去,却仍然掉了一滴下来。 贺颜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纪绍柳又道:“我们认识她,让她和我们一块进去吧。” “这……抱歉,今天的客人吩咐过,没有请柬无论如何都不让进。” “你们敢!这可是贺颜深,贺颜深你也想拦着吗?”见自己的面子没用,纪绍柳搬出了贺颜深。 纪绍棠收拾了一下情绪,说:“不用了,我不稀的进去。” 她转身,尽量让自己留一些尊严,转身离开会所。 当晚,纪希白带着他发了请柬的客人们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纪绍棠在登记之前,给纪希白转了两万块,并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打出去,她就将纪希白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 从b市飞内蒙的飞机三个小时就到了,纪绍棠在飞机上打了个盹儿,再清醒时已经提示下车。 她搬了行李下去,提前一点的行程规划给了她很多帮助。 阿布都拉女士家里离市区机场有些远,纪绍棠打了车过去也要一个小时左右。 坐在当地的拖拉机上驰聘在茫茫草原上,纪绍棠心里的憋屈和苦闷也被冲淡了一些。 眼里是无尽的碧绿色,远处的坡上还有一大团聚在一块的羊群。它们身上用红色的色彩画着不同的图形,司机告诉她那样是为了分清自己的羊。 眼前景色飞速越过眼底,纪绍棠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 长了二十六年,除了几次外出学习,她还没在祖国的大江南北转过,内蒙就更没有了。 在阿布都拉女士家的蒙古包外,一个小孩嘬着一盒牛奶,天真的圆眼镜好奇地看着这边。 纪绍棠提着行李下了车,踩着绿油油地草坪,走到小孩儿旁边,对她微微一笑:“请问这是阿布都拉女士家吗?” 小孩儿点点头:“你是纪姐姐吗?” “嗯。” 像是对了暗号,确认身份之后,小孩儿带着她走进了蒙古包。 家里四个孩子还剩三个,一个大的在写作业,另一个小的拿着三块看起来像小骨头一样的东西在玩。剩下的一个就是刚才带纪绍棠进来的小孩儿。 阿布都拉女士并不在家。 纪绍棠放下行李,从包里掏出一小包大白兔奶糖放到小孩儿手里,说:“我可以用它收买你们让我坐在这里等你妈妈吗?” 小孩儿圆圆的眼睛有些许迟疑,母亲临走之前教他们不能拿别人给的东西,而这个姐姐,她不是在给,是在收买 一直在玩小骨头的那个小孩儿抬起头来看着她,几秒后对另一个点了点头。 几个人收了糖就让纪绍棠随意,想干什么干什么。 幸亏他们会说普通话,说的算纪绍棠基本都能听懂。 写作业的小孩儿叫努日曼古丽,14岁了,在这边的一个初中里上学。 小孩告诉她,学校里只教汉族,偷偷说少数民族的语言会被惩罚。 正文 突发情况 , 纪绍棠是不太了解这些东西的,小孩儿讲的时候听得可认真了。 没多久,阿布都拉女士骑着马从外边回来。她提着一蛇皮袋的东西,看起来挺沉的。 纪绍棠想要帮她拿,阿布都拉笑着摇摇头:“你是客人,坐着别动就行。” 草原上的牧民都朴实,善良且实诚,为了迎接她这个远方的客人,阿布都拉专门跑去盟里采购了很多东西。 烤全羊是有的,牛肉也不能少。 纪绍棠闻着远远飘香的肉味,馋虫被勾了起来,肉端到眼前却没有多少食欲。 几欲呕吐,阿布都拉盯着她瞅了半天。 纪绍棠将就着喝了杯牛奶,吃了些锅盔。 阿布都拉女士瞧着她,开口:“纪医生,你是不是怀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纪绍棠脑袋空白了。 “你这个样子很像我当初怀孕的时候,家里四个孩子呢,已经有经验了。看你这样,多半是有了。”阿布都拉女士继续说。 纪绍棠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异常,从呕吐,再到没胃口,还有看到过分血腥的场面头晕…… 这一切的证据好像在宣告阿布都拉判断的准确性。 努日曼古丽是个喜欢看偶像剧的少女,听了大人们的谈话,非常笃定地说:“一定是这样,电视上都这样写的。” 小小的阿米力古丽跟着姐姐点点头。 纪绍棠脸色苍白。 气氛僵持了一分钟左右,纪绍棠站起来找到自己的包,抽出一张卡,说:“这张卡里有24万,是小哈的案子里赔的。卡是以我的名义办的,密码是古丽是092114。” 她将卡放在小几上,“几个孩子上学生活都需要钱,您一个人是很辛苦的,钱您一定要收下。” 阿布都拉女士看着她,眼睛里有些许水光:“纪医生,这钱我不能要。小哈是古丽送给您的礼物,送出去了就和古丽和我们家都没关系了。钱是您争取来的,您拿着。” 几个孩子听着她们俩的谈话都默不作声。 “托合提去了后,家里的牛啊羊的还多呢。再说现在日子已经很好过了。政府重视我们这边,给的福利补贴啥的,孩子们上学不啥。” “政策好是真的好。孩子们上学不愁是好事,不过生活上需要钱的地方还多呢。您听我说,以后半年带孩子们做一次体检,记着一定要做癌症检测这个项目。”纪绍棠很认真地道。 阿布都拉女士脸色黯淡了一下,她知道,纪绍棠的提醒不无道理。“我知道了。” “这次过来,我是想在这边休假几天的,但是现在有了突发情况,我必须尽早回去。之后您有什么事儿请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阿布都拉含着泪收下那张卡,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感谢的话。 在草原待了三天,看到日出日落——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又从地平线落下的壮观景象,又看了夜晚的璀璨星河,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城市的日出日落从来都不是从地平线开始,而是从一栋栋遮天盖地的高楼开始。曾经她看到的不是日出日落,只能称之为太阳。 城市的夜晚更没有如此璀璨的星河。夜晚霓虹灯混杂照亮的天空,总是参杂着各种颜色,尽管有星河长明,她却不曾看到繁星点点。 第三天下午,纪绍棠乘坐的飞机从内蒙飞到s市。 s市新区的朝阳路,双号车辆密密麻麻的一齐涌向前,在下班高峰期里行驶速度媲美蜗牛。 高楼大厦过了就是一排古色古香的独栋小楼,建筑风格是民国时期的中西结合。 小洋楼前面的一片花园里,几只花色相似,看着像一家猫的猫趴在花坛上,竖起耳朵听着附近的各种动静。 每户小洋楼的大门上都贴了门牌号,纪绍棠顺着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1128 号。 大门禁闭,铁门上有锈迹斑斑,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纪绍棠局促地站了大概有五分钟,一直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有只小橘猫从花坛上跳下来,朝她走了几步,站在四五米远的地方,歪着脑袋打量她。 纪绍棠看着这只猫想起了被她放在猫舍的奶橘,那只尖叫橘老喜欢在猫砂盆里打滚,所以一直闻着味道不怎么好。 眼前的这只橘猫,毛发看起来很亮,毛色干净,眼睛里看不出多少警惕,多半是家养的。 它瞅了会儿,对着纪绍棠“喵呜”一声儿。 小家伙从开始的时候就一直会看这边,她刚走进就盯着她看,现在还走了过来,最大的可能性就它是1128号人家的家养猫。 纪绍棠可不会觉得会有小东西莫名其妙就对自己感兴趣。 有猫就有人,她用纸巾擦干手心的汗,抬手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人隔了几分钟才过来,从门口掏出脑袋打量她,看着懒懒散散。 “您好,我找褚明蓉。”纪绍棠主动开口。 那人听她说要找褚明蓉,直接冷了个脸:“不在。” 纪绍棠迟疑一下,看他要关门,忙说:“我是她同学,最近联系不上她了,就想来找找。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还能去哪儿,疯人院!”那人没好气地说,“一家人都走了,就留了这么个房子让人看着。真她妈无聊。” 那人爆粗口纪绍棠都不在意了,她听到“疯人院”三个字的时候,身体狠狠地一震:“什么时候的事儿?在哪家?您有联系方式吗?” “无可奉告。”留下这四个字,那人将铁门摔得震天响。 碰了一鼻子灰,纪绍棠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是害怕。 褚明蓉大三下学期退学的时候精神状态确实很差,脑子里思绪混乱,总说一些莫名其妙,在纪绍棠耳朵里听起来乱七八糟的话。 在那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褚明蓉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五年都过去了,褚明蓉竟然还是没有好。 纪绍棠不死心,又摁响门铃,这次那人隔了半个小时,不耐烦了才出来。 “你踏马干什么?让不让人休息了?!” 伴随着脏话bgm,那人将门打开,看仇人一样的颜深盯着纪绍棠看。 纪绍棠咽了口口水,吞下自己的胆怯和难为情,开口:“请你告诉我褚明蓉现在的地址以及联系方式。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儿。”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无非就是看她疯成什么样子了吧。”那人说的很嘲讽。 正文 你才是最可怜的一个 , 纪绍棠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想看看她。” 心头的悔恨像春日柳枝一样疯狂生长,转眼之间就绵延到看不到的尽头。 纪绍棠怀着歉意,想要好好询问那人,那人却不愿意给她一丁点好脸色。 她有些怀疑,明明只是询问,他又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对她敌意这么大呢。 她平常就内耗严重,老是疑神疑鬼,天生敏感,被身边的人嫌弃着养成了不自信的性子,对自己不自信,也对别人不自信。 她双手绞在一起,越捏越紧。 “您认识我吗?”她听到自己细微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那人脸上的深色明显变了:“我怎么会认识你?照你这样说,每个找到这儿来的人我都得认识?” 纪绍棠很会抠字眼,虽然这人否认了他认识她,第二句话就矛盾了,好像在他耳朵里听到她的意思就是他非得认识她。 “那您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呢?” “谁对你敌意大了!你有病吧,赶紧走赶紧走,不要打扰我睡觉。”这人挥挥手,示意纪绍棠走开。 碰壁两次之后,纪绍棠不再言语。 见她真走了,开门的人忽然就改了态度:“那谁,你站住。褚家人都搬走了,具体位置不太清楚,大概就在新明区。” 纪绍棠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显不怎么信他。 开门人一摊手:“你看,你这么想知道,我一说你又不信。” 新明区不怎么大,是新区,才开发了没几年,楼盘建的又高又密,好在年纪不怎么大,找个人实实在在地找,大概几个小时就能找到。要是运气好一点,哪儿需要几个小时,个把小时她就出现了。 纪绍棠沿着住宅区问了一句,找到了好几户姓褚的人家,却都不是褚明蓉家。 当她想放弃的时候,一个人给她提供了线索。 “你找褚明蓉?” 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女孩,穿着白色薄纱碎纹长裙,上面套着一件亚麻色吊带背心,看起来俏皮且优雅。 纪绍棠对她点点头:“是的,请问您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女孩扬起脸看着她,道:“她是我家邻居。” 十几岁的小孩最藏不住事,眼睛里往往写满了情绪。 纪绍棠的职业病又发作了,她看着女孩儿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不屑。 “你能带我去吗?”她问。 女孩从脚到头打量了她一下,说:“可以,但是你找她有什么事儿?” “私事。” 站在褚明蓉家门前的时候,纪绍棠有些忐忑。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现在的褚明蓉,女孩早早就替她摁了门铃。 “明蓉姐姐心情可能不太好,你待会儿机灵点。” 纪绍棠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指教了,只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两分钟后,门板从里边被推开。 门推开的时候,褚明蓉家里特殊的香味扑鼻而来,纪绍棠本能的嗅了几下,没从里边分辨出任何成分。 五年没见,褚明蓉变化挺大的。曾经的活泼和俏皮已经没有了,显得沉稳了很多。一头长发随意披着,使她看起来更加文静优雅。 纪绍棠还是五年前的纪绍棠,仿佛岁月没有找到她,自动忽略了一样。 褚明蓉看着纪绍棠,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终于来了。”她道,声音听着很平静。 纪绍棠说不出话来,只傻傻的看着她。 “进来坐吧。”她转了个方向看着带纪绍棠来的女孩,“小夏,你先回去,晚上姐姐带你吃肠粉。” 坐在褚明蓉家的沙发上,纪绍棠还觉得恍惚。 “听说你现在在人民医院上班?”褚明蓉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喝口茶。 纪绍棠不好意思拒绝,端起茶杯呷了口,道:“嗯,毕业了就签了那里。” 褚明蓉:“挺好的。真羡慕你啊,什么都不用做,后路就有人给你铺好了。” 她这话多少有些酸酸的,纪绍棠不怎么愿意听。 她的路是她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为自己争取的,怎么到头来就有人给她铺路了呢?试问这人谁呀? 不就,褚明蓉自嘲一笑:“我到底还是对自己抱有太大希望了。” 纪绍棠:“……” 褚明蓉果然对大三的事儿耿耿于怀。 纪绍棠沉默着,找不出词。 “你知道吗,我挺恨你的。”褚明蓉又道。 “你为什么这么懦弱呢?你为什么木纳到这种程度,看不出来别人的苦难呢? 你轻轻松松就做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理解一下别人的困难呢? 纪绍棠你知不知道你最令人恶心的还是你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心里却比谁都想做好她的样子。” 纪绍棠听着褚明蓉的话,不反驳也不理解。 她是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也并没有真的要抢夺什么,她只是按照规定去做,跟着自己的心走怎么就是比谁都想做好呢。 “你口口声声说着不感兴趣,会帮我,可是也不见得你对我这事儿有多上心,你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得不行的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放在你身上的事儿,你想尽办法也要去达到你的目的。相反,这事儿一旦和你没关系,你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关心哪怕一丁点。 纪绍棠,承认吧,你就是这样的人。” 褚明蓉越说越激动,隐隐有些难以自控。 纪绍棠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觉得,那我也没办法了。” 褚明蓉:“……” “那你来做什么?炫耀?显摆还是看我笑话?” 纪绍棠看着她的眼睛,眉梢微微一眯,道:“对你的那件事,我是很抱歉。抱歉没有早日发现你的异常。” “你现在才觉得后悔?晚了。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每时每刻都在怨你。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明白了。其实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就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你按部就班地做着每一件别人让你做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 你根本感知不到你的愧疚,感知不到别人的情绪。 你所做的一切连你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做。 你才是那个最应该被怜悯的人。” 这么多话一下子被趸出来,纪绍棠全盘接受。 褚明蓉说的对,她自己才是最应该被怜悯的那个。 除了选择学医,其他的事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 正文 你活该 , 纪绍棠僵硬着身躯,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没有要炫耀和显摆的意思,我在人民医院工作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并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我也没有来嘲笑你的意思。 但是,有两件事情我要弄明白。 一,诱导我来这边找你是你的意思还是栾泽成的意思? 二,你为什么觉得你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错?” 纪绍棠果然聪明,她已经从混乱中找出思绪,将栾泽成和褚明蓉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了。 “这和栾泽成有什么关系?”褚明蓉明显有着心虚。 纪绍棠看着她,“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认识栾泽成?” 褚明蓉被纪绍棠几句话给套了进去,很快就发现自己被耍了。 “你们都是医生,认识很奇怪吗?” “我们都是医生,就一定得认识吗?”纪绍棠反问她。 褚明蓉脸色一白:“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既然你这么自以为是,这么聪明,那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诱导你来找我?就是想听你那不到三句话的忏悔?” 纪绍棠微微一掉头,“所以,明蓉,你想要我做什么?” 褚明蓉脸色突变:“让你做什么?我现在能让你做什么?五年前你跑那儿去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为什么能高高挂起,毫不在意? 纪绍棠,让你关心别人就有这么难吗? 爱是双向的啊,双向的你懂不懂,你一点都不关心别人,忽视你身边每一个人的感受,你凭什么还盼着别人爱你?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委屈? 你又凭什么觉得别人不爱你是你自己的错? 但凡你多关心一下别人的心理,你也不会有这个下场! 你活该!活该!” 纪绍棠的脸色又正常变红,最后惨白。 爱是双向的,别人不爱她就是因为她不关心他们吗? 纪希白不爱她,她难道不关心纪希白吗? 赵兰不爱她,她难道不比纪希白关心赵兰吗? 可是贺颜深呢,她关心贺颜深吗? 在她眼里,贺颜深和她的那些病人有什么区别? 有的,至少在别人面前,她不会心直口快地跟他们说“你有神经病”这种话。 可是,贺颜深不爱她啊。 褚明蓉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我说的没错吧纪绍棠,你就是这样,你自以为物质能满足所有,你自以为关心他们,其实你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你自己!” “纪绍棠,你真让人可怜。 同样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你过来是我想让你做些什么吗?” 纪绍棠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嘴里胡乱地重复着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纪绍棠僵硬着身子,做不出回答。 “行了,你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褚明蓉说。 从褚明蓉家里出来,纪绍棠吹着夜晚的风,稍长的发丝胡乱飞着,一如她此刻混乱的情绪。 五年前的那些随着时间愈演愈烈的心结在今天被种下心结的人解开,她不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痛苦。 她没能忘记的事情,受害者记得更加清楚。 施暴者永远站在高处俯视,受虐者喊哑了嗓子也没人搭理。 她能想象到的凌虐都算不上凌虐,真正的死刑是杀人诛心。 就如褚明蓉说的,迟到的道歉屁都没用。 你看着她受伤,看着她痛苦的时候闭着你金贵的嘴巴,讽刺你狭窄的心,等她从受伤和痛苦中分离,逐渐接受阳光的时候,你肯施舍给她一点关心,说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让人觉得更加恶心。 你以为你在救别人呢,事实上那是你的自私。 你自私的想把这些心结强加在受虐者身上。 这样的行为更恶心。 纪绍棠蹲在台阶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b市的时候,她终于给自己手机开了机,手机里十几通未接电话,竟然都是贺颜深打的。 她瘫倒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情沉重。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回了电话。 “喂,贺颜深。”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贺颜深低沉雌性的桑心从听筒里传来,稍微有些着急。 纪绍棠听到他的声音,沉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道:“去休假了几天。没带充电器,手机关机了。” 说出来鬼都不信的理由她信手捏来,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贺颜深如果信她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线。” 纪绍棠想了想,道:“从滨江机场到内蒙,又从内蒙到长海,最后去了s市。” 贺颜深眉梢微微眯起来:“这三个地方毫不相关,你为什么要去?” 纪绍棠有种被当成犯人审讯的感觉,捏着手机不怎么想说。 “哑巴了?”贺颜深开口就毫不客气。 纪绍棠眉头微微皱起,和褚明蓉聊天内容还在脑子里徘徊,她突然问:“贺颜深,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贺颜深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道:“你别跟我岔开话题!” 纪绍棠嗫喏着嘴巴,他们两个现在不在一个频道上,谁说谁尴尬,谁说谁不想听。 她看着手机页面,头像上,贺颜深千年寒冰般的俊脸毫无表情,和所有的经济杂志上的他一模一样。 现在年轻的女孩子最磕的就是贺颜深这种言,禁欲感十足,看着就很难征服。她有好几次偶然听到护士站的几个小姑娘在闲暇的时候讨论贺颜深。 天之骄子,天选之人,令b市女生趋之若鹜,梦中情人般的存在。 如果纪绍棠不是生在纪家,不是纪绍柳的姐姐,她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了贺颜深一面。 纪绍棠以手掩面,茫然和无助就像深海里的海水层层包裹着她,强大的压强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救救我! 内心好像有声音再不断呼喊又呼喊,可是,除了自己,谁能救得了她呢? 听她一直不说话,贺颜深有些着急:“你现在在哪儿?” 纪绍棠:“回家了。” 这偏安一隅是纪绍棠唯一的归属。 挂了电话,她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 或许不是所有的悲哀都有人会发现,被发现的悲哀无法控制。 正文 崩溃 , 赵兰气呼呼地打来电话的时候,纪绍棠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最近总有些嗜睡,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一闭眼睛就会睡着,这几天的异常没有哪一个不再提醒纪绍棠,她怀孕了,怀了贺颜深的种。 接了电话,还没开口问人,赵兰劈头盖脸的辱骂就响了起来:“纪绍棠,你翅膀硬了,敢和你弟弟断绝关系了? 你忘了是谁生你养的了?他只是没给你请柬你就要断绝关系,是不是下次他找你你就要登报说明了? 让你破坏贺颜深和纪绍柳的关系你都做不到,你这么没用能做什么?” 她一句来不及接另一句的辱骂让纪绍棠很难想象曾经赵兰也是一个大家闺秀。 对赵兰的话,她无可否认。 “你赶紧给小白道歉,他不过是忘了给你发请柬,你去了又能怎样?也不过是给我们丢人!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啪!”手机被扔出去摔得四分五裂,纪绍棠崩溃了。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又是她的错,为什么! 她有一次对这个世界充满怀疑,对自己也充满怀疑。 她也惜命,也想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活着,想被人爱,想挽留生命,想过的开心,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不惯她开心呢? 为什么但凡她稍微好过一点别人就看不下去了呢?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没人给她答案。 说褚明蓉只知道从别人身上找她受苦难的原因,她何尝不是啊。 逐渐冷静下来,纪绍棠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看着地上被摔得稀巴烂的手机,自虐般地感受了些。 赵兰经历过断绝关系的登报证明,那几乎让她在全b市人面前丢尽了脸。 所以在纪希白发了纪绍棠的短信截屏的时候,她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了。 她忘了在监狱里的十一年是谁每个月眼巴巴地来好几次就为看她一眼,她也忘了是谁为她跑前跑后忙出狱,更忘了她有多少年没认真关心过那个人的心理。 人就是贱,有人对你置之不理的时候,你就是想凑上去为他付出,想得到些什么。 有人对你无微不至的时候,你就觉得你不需要,对她的关心置之不理。 你看,别人对你置之不理,你同样也在对别人置之不理。 所以不要把感情寄托在不会给你回应的人的身上。 被赵明诚接回去之后,赵明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却不会给她一分钱。 她虽然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谁又知道她只是一个穿着华服用着高档餐的穷光蛋。 她爱钱,她需要钱。 她钱的来源就是纪绍棠。 她恬不知耻地伸手朝纪绍棠要着钱,仍然毫无保留地辱骂着她的长期饭票。 到底是谁不知好歹了? 手机被摔碎之后,纪绍棠拔了网线,断了电,关掉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真正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饿了就吃点面包,实在不行就点个外卖,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竟也坚持了十天。 去医院的第一天,她挂了一个妇产科的号,做了检查,被告知妊娠六周。 纪绍棠捏着报告单,坐在妇产科外面的椅子上,茫然的不知所措。 坐了很久,她站起来,回了外科。 孩子是无辜的吗?她不知道。 栾泽成又请假了,这次好像是请了十天。 但是有人透露说,栾医生要辞职了。 纪绍棠并不关心栾泽成的去向。 从肺炎开始,栾泽成就已经冲着她来了,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去找褚明蓉,那现在已经达到了,是该走了。 栾医生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安心屈居在这里呢? 主任直到她回来了,派人送了一份文件给她,内容是她走的时候分散出去的几个患者的情况。 那位谢姓患者已经可以出院了,妻子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现在就住在普通病房。 孩子也已经平安无事。 纪绍棠看着里面的东西,无力一笑,这算是她最大的慰藉了。 周一的一天,医院里病人最多,办住院的,出院的患者往往将整个办事厅堵的水泄不通,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周四下午人就慢慢少了。 纪绍棠穿梭在人群之中,去取病人的ct报告。 几个认识的医生都给她打招呼,问她休假修的怎么样。 “挺好的。”纪绍棠统一回答。 手机摔了之后她就断了外界的联系,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 拿了哦ct报告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听到有护士们在聊天,隐隐约约还听到“贺颜深”这三个字。 “不会吧,他真的破产了?怎么可能,华熙那么大一个公司,一夜就原告破产?贺颜深到底做了什么?” “谁知道呢。我听说已经有公司将华熙收购了,好像是温哥华那边的人来收购的。” “这你都能听说,听谁说的?” “我高中同学。他就在华熙工作呢。” “不可能吧。贺颜深这么厉害,怎么会让自己的公司破产呢?在这之前,他可是稳赚不赔的。疑点太多了。” “对啊,你说这要是只有华熙一家公司破产了还能接受,但是为什么他那个未婚妻家也破产了?这也太让人怀疑了吧。” 华熙,破产,未婚妻? 纪绍棠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也没听清楚护士们说什么,低着头匆匆经过护士站,回了办公室。 徐天刚下了手术台,手术服囫囵一脱就回了办公室。 他昨天加班,已经有十九个小时没有停歇了,眼睛里红血丝很多。 看到纪绍棠来上班,他打了声招呼,“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纪绍棠明白他的意思,勾起一个弧度非常小的笑容表示歉意:“以后再不休假了。” 徐天托着沉重的手摆了摆:“我不是这个意思。休假还是得修的,主要是这几天是暑假期间,人忒多了。你个栾医生都不在,我们就剩这几个医生,实习生没个卵用,忙的团团转。” “徐医生先休息会儿吧,待会儿有事儿我去看。” 徐天点点头,一头歪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六月份,气温逐渐攀升,温差却也大,早晚总还是有些冷。 纪绍棠在挂衣架上找了徐天的白大褂给他披上。 大楼窗户外,人头攒动的院子里拥挤地看着让人心烦。 正文 装可怜 , 纪绍棠的眼珠随着楼下走来走去的人转动,看了大概五分钟,办公室里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徐医生,加3床病人异常!”人未到,声先达。 纪绍棠转身走到门口,对着来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嘘,徐医生睡着了。我去看看吧。” 加三的病人是凌晨一点多送来的急诊患者,突发心梗,因为抢救的及时并没有危及生命。 病人血氧饱和度有些低,给羞射了针剂,慢慢就能恢复。 护士在旁边帮她,顺口问了一句:“纪医生,您做医生几年了啊?” 纪绍棠慢慢将针剂推进病人身体,说:“没几年。” “感觉您挺年轻的,也很厉害,令人安心呢。” 纪绍棠听着她的话,微微一笑,并没有当真。 “栾医生又请假了,医院这几天本来就忙,请假的医生还好几个,徐医生从昨天忙到现在,中间就休息了半个小时,都没吃饭。”小护士有些埋怨地说,似乎很心疼徐天。 纪绍棠写了记录,说:“医生可能也有不得不请假的急事儿吧。没有人一年四季不发生任何事。” 小护士听了,只点了点头。 闲聊结束,病人的血氧饱和度也升了上来,异常解除。 “这几天医院收的急诊很多吗?”她问。 护士“昂”了一声,“从上周一就比平常多了一倍,这几天只有增无减。每年这个时候病人就多的不行。我们快忙死了。” 纪绍棠点点头,“这个时候确实多。” “可不是嘛,昨天还好几个孩子来打狂犬疫苗呢。说是小区里的流浪狗发狂,咬了好几个人。” “流浪狗发狂?” “对啊,还挺严重的。” 纪绍棠了然,却并不奇怪。 每年打狂犬疫苗的人都多的数不胜数。 说起来,她应该带尖叫橘打个疫苗。 这个念头在她看到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的时候彻底打消了。 四百多,这个月能撑得下来撑不下来都得一说。 半个多月前给纪希白打钱的时候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一股脑地想着断绝关系,没想到居然把自己撇得这么清。 她不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准备关了电脑页面,认命地工作。 工作了才有钱,有钱了才能养活猫。 鼠标已经到菜单栏了,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推送广告“华熙破产突发事件还是有人操控” 纪绍棠看着这条推送广告,放在鼠标上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进去。 7月2日,国家五百强知名企业华熙集团被银行突然宣布破产,随后,b市企业纪氏跟着宣布破产,这亮起破产在一夕之间让人大跌眼镜。 单单开头她就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偏偏这个时候她没有任何可以联系贺颜深的方式。 贺颜深怎么会破产呢? 谁都可能破产,可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贺颜深呢。 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她瞥见了医院的工作座机,想也不想直接拨通了贺颜深的手机。 这个手机号在她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很不幸,对方已关机。 入耳的仍然是外面喧哗吵闹的声音,她看着眼前的电脑,心里越来越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尽管她不想再坐以待毙,可是她也找不到去见他的理由和身份。 此时此刻的贺颜深在干什么呢? 是面对着一堆堆的债务崩溃,还是也想她一样,心慌无力? 都没有。 贺颜深翘着二郎腿坐在楠木沙发上,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中还捏着一个高脚杯,杯里鲜艳的酒红色汁液在一下一下的晃动。 杨修坐在他对面,苦逼的帮他签伪造的债务单子。 “贺总,我觉得这真没必要。银行都宣布您破产了,前几年您是不是买的那些财产什么的都已经抵出去了,为什么还要签这些呢?” 贺颜深微微一笑,看起来心情竟然不错:“你只管签就好了。” 杨修:“……”得,没把话说死,说了等于没说。 他就是闲的,老板让干啥就干啥吧。 贺颜深将杯里的酒喝完,放下酒杯,说:“纪国航那老东西现在在做什么?” “借钱呗。到处借钱。 贺总,我觉得您这一招真的是走的险,要不是您这几年来断断续续把财产挪进了纪小姐的账户里,这次宣告破产,只要别人一查你的流水就能发现异常。 总归来说,还是弊大于利的,这个项目您损失了几乎一半的公司财产!” 贺颜深毫不在意,“钱,没了就没了,不用多久,我也能给它赚回来。” 这点杨修是同意他的。 贺颜深别的不说,能力是真的有。 杨修叹了口气,“这次真的是太险了。” 贺颜深不以为意。“赶紧签,签完了我晚上还要出去一下。” 杨修再不敢说话了,手里的活加快了速度。 纪绍棠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给自己做了一天的心理催眠,没找到任何找贺颜深的理由,只能自己回了家。 奶橘她昨天刚接了回来,半个多月没见确实长了些,虎头虎脑地看着挺可爱。 纪绍棠给它泡了奶粉,打开电脑搜索华熙破产的新闻。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报道这件事,当事人贺颜深却从来不出面大便自己的态度。 上个月贺颜深打的钱还在卡里,她没用过,但是她知道,这些钱对漏洞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可是她也没有更多的钱了。 现在不仅华熙,就连纪国航也栽了。 纪绍柳会帮贺颜深吗? 可是纪绍柳那点钱,自己家里都救不了啊。 人在着急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病急乱投医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纪绍棠脑子里混乱的很,觉得这事儿比她长这么大遇到的每一件事儿都令人头疼。 事实上,还是她想的太多了,贺颜深根本不需要她担心。 纪绍棠想的太出神了,以至于贺颜深拉着一个行李箱敲开她家门的时候,纪绍棠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的人来。 贺颜深看着一点都不像破产了的人,仍然光鲜亮丽,甚至还笑了一下:“没地儿去了,可以收留一下吗?” 这话说的有些委屈,纪绍棠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 正文 破产 , 在她还不懂爱是什么的时候,大学里有一个趣味选课的活动,她选到了当时非常出名的一个心理老师的课。 老师对着全班一百个人问:爱意味着什么? 同学们的回答七七八八,各不相同。 有人说,爱是责任,有人说,爱是心甘情愿,也有人说,爱是平等的…… 老师最后一一否定了她们的答案,她说:“爱不是一个被定义的词,当你们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爱是会变的。那个时候,你们鬼知道爱是什么。” 纪绍棠不懂她的答案,但在贺颜深提着行李箱对她笑,问她“可以收留一下吗”的时候,她好想突然明白了什么。 爱,就是以自己为盾,为他挡了所有的伤害。 以前看着贺颜深,她总觉得高不可攀,有时候也可恶,他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样。 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下凡求收留。 “傻了吗?”贺颜深抬手在她直勾勾的眼睛前晃了一下。 纪绍棠回过神来,“没有。” 她微微侧身让开门口,让贺颜深挤了进来。 贺颜深轻车熟路走到餐桌的方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说:“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手机坏了。”纪绍棠把贺颜深的箱子推了进去放在沙发旁,“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贺颜深摆摆手示意她别忙了,“怎么不买个新的?” 纪绍棠摇摇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进了纪希白曾经住过的那间房。 贺颜深看她不听话,跟了进去:“我出事儿了,你知道么?应该知道了吧,不然怎么什么都不问。” 纪绍棠开柜子的手停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看到的。” 杏黄色的星球图案的床单从她手中被抖开铺到床上,纪绍棠将床单扯平铺好,没有留一丝褶皱。 套被罩的时候,纪绍棠有些忙不过来,贺颜深走过去帮她拉被子的另外两个角,他们就像两个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默契的夫妻一样,很快就将被子给套好了。 “你那坏了的手机在哪儿,我试试看能修好吗。修不好就买一个,这点钱还是有的。” 纪绍棠想着那个碎成玻璃渣子的手机,心说就是乔布斯活着也不一定能修的好。 贺颜深这人死倔,越是有挑战的事他越喜欢,纪绍棠不拿来手机他就问个不停。 纪绍棠只能从抽屉里把碎的不行的手机取出来放到贺颜深面前。 贺颜深一言难尽的表情显示了这有多不可信,他皱着眉提起了装手机的封闭袋,“这是造了什么孽?” 纪绍棠不言语。 他把手机放下,“明天再去买一个吧,这个我留下了。” “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纪念!” 纪绍棠:“……”莫非这是破产吓傻了?谁有病拿一堆玻璃渣子做纪念? 碍于贺颜深的脸皮,纪绍棠没再跟他对着来,爱咋咋地吧。 夜里十一点多,杨修苦逼地接到了自己老板,啊,不,前老板的电话,让他明天一大早就送一部手机过去,并且拿着另一部去还原数据。 杨修摸着脑壳上有些稀疏的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领导说啥就是啥,领导想咋就咋 虽然在贺颜深面前,纪绍棠对贺颜深破产的事表现的毫不在意,贺颜深还是大半夜的拉着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装可怜。 “钱都没了,家也没了。我家好几代人打下的家业在我手上都毁了。我爹都不要我了,老宅若不是还在他手上,可能也没了。” 纪绍棠听着这些话,总觉得不太相信。 虽然这是破产之后常会发生的事儿,可是贺颜深说这些话的表情实在不像真的。 看她的表情贺颜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微微坐起来一点,表情严肃了些:“你觉得我的债主会对你造成什么危险吗?” 纪绍棠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有些凝重,没想到这茬儿。 就拿刚才来说,她只想以自己为盾,为他挡下所有可能的危险。 可贺颜深到底是个男人啊。 “我……可能不会吧。”她有些迟疑。 气氛有几秒钟的僵硬,贺颜深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显然,纪绍棠没有给贺颜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回了房间,纪绍棠打开电脑搜索华熙破产欠了多少钱,却没有一点点消息。 媒体只是大肆报道华熙破产,却对它欠了多少钱没有多少报道,银行更是没有出最后计算结果。 贺颜深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从这个坑里跳出来,以最小的损失赢得了最大的利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次破产,说突然它的确突然。可是如果有人真的对这感兴趣,寻着蛛丝马迹去查,那一定会看到很多端倪。 比如在三年前贺颜深的账户每月雷打不动地分批转出一大笔钱。 比如贺颜深三年来以自己的名义买了很多房产很多名车,却从来没住过,没开过。 比如两年多前,华熙打着要转型的名义停止了一切高端产品的研究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基建上。 比如华熙在一年多前频繁出校问题…… 比如,他投了一个表面必赢,实际无利润而言的项目,一个类似于扶贫的项目。 可以说,华熙每年的流水,除了贺颜深雷打不动分批转出去的那些钱,基本是死账…… 说的好听点是经营不善,或者换一种说法,有钱人赚够了钱不想再要。 说的不好听就是,贺颜深花了三年的时间密谋了一场自毁事件。 可他真正的自毁了吗? 一件震惊全b市乃至于全国的事儿一旦被掀起一角,接连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猜测。 贺颜深破没破产是不知道了,但是纪国航是真的栽了。 世纪项目还等着钱用的时候,他犯了一个领导者最笨的错误,垄断资金投入另一个项目。 结果世纪项目停了,新投的项目也栽了。 他一时间想不开,坐在自家被贴了封条的公司大门前神情恍惚。 纪绍柳和宋瑶得知破产已经卷了重要东西不知道躲哪儿了,一夕之间,就剩他一个。 他摸出手机,苍老的手颤抖着拨通了贺颜深的电话。 贺颜深心情很不错地接了他的电话。 “贺颜深,你说怎么办?” 正文 那你就来 , 贺颜深沉默了一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线,使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显得憔悴和无力:“我不知道。伯父,我也完了……” 纪国航不信:“你平常不是最有想法了吗?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稳赢不输吗?结果呢?结果是什么?你赔我钱!不然……不然我死也拉着你垫背。” “那你,就来吧。”贺颜深嗤笑一声,也装不下去了,从银行宣布纪氏破产,计算出所有的债务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不装了。 纪国航一愣:“你说什么?” “那你就来!我在这儿等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纪国航毕竟是个老狐狸,很快就从他这两句话中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你!这是你故意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为什么,我高兴。” “贺颜深,你别把我逼急了,不然,我一定拉着你陪葬。 反正,我现在也五十好几了,公司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又问了一遍。 贺颜深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衬衫袖子,手边放着一盒生牛肉,“只怕,你没那个机会。” 他不想再浪费口舌和纪国航说什么,点了一下蓝牙耳机挂掉电话。 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盒子上的保鲜膜拆掉,接了盆水把牛肉放了进去。 住在纪绍棠家第一天,他想炸了她家厨房。 纪国航被挂了电话,捂着胸口,一时间难以喘不过气来。 左侧的西装外套兜里还有一瓶速效救心丸,他急匆匆地掏出来干吞了两块,拿起手机自救。 被宣布破产之后,他以前的酒肉兄弟,十个里边十个不搭理他,要么就是同样资金周转困难,要么就是资金投进了一个项目还没见收益,更直接的直接告诉他,有钱也不会借给他。 纪国航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患难兄弟和酒肉兄弟的区别。 如今,唯有一人肯帮他做些什么,却也只是提供庇护所和吃食。 纪家被查抄了,宋瑶那贱人卷着所有的之前的东西跑了,纪绍柳也跟着没再出现。 他就知道,像宋瑶这种女人,永远不可能为他做什么。 纪国航想起了赵兰,那个因为他喜新厌旧送进了监狱的女人。 赵兰是很善良的,她本来就是个大家闺秀,下嫁给他之后,在家相夫教子,说实话做的挺好的。 他依然在外找野食,赵兰在家不知道也不会过问。 只要小三小四别找到她面前她就永远不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三房。 直到宋瑶这个贱人找了过来。 宋瑶很聪明,专门挑了一个纪国航不在家的日子里找到了赵兰。 她带着已经十四岁像极了纪国航的女儿找上门的时候,赵兰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天,他下班回来,赵兰表现的和往日大相径庭,就连平日里最不怎么理他的女儿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原先是浓浓的厌恶,现在是恶心和厌恶。 哪有女儿会这样看自己的父亲? 偏偏纪绍棠是个怪物,从小就不怎么亲人,九岁那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他一靠近就躲,躲不了了就吐。 起初他是想要讨好一下,缓和父女关系的,但是他的努力都没用。 久而久之,纪绍棠不怎么吐了,但是还是不愿意靠近他。 纪国航想着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一对比,对两个人的态度就明显了。 从此纪绍棠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纪绍棠看他的眼神就让他不舒服,哪儿有十几岁的小孩会用这种眼神看人呢? 事实证明,真的有这种小孩。 当夜,赵兰还是问了出来,他们俩在房间里大吵一架,他气得夺门而出的时候,门一打开纪绍棠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那个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恶心,厌恶,还有,恨,参杂在一起,很复杂。但是这已经很复杂的眼神里,深处却折射着不在乎。 他狠狠地推了一把纪绍棠:“起开,挡在这儿干什么,每天一副死人脸,你她妈上辈子是棺材转世的吧。” 纪绍棠从地上站起来,开口对他说了这里面的第一句话:“你太令人恶心了。” 纪国航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会开口跟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个白眼狼,你就是这么说你老子的吗!?” “你不配。” 他至今也理解不了纪绍棠是如何当着他的面冷漠至极地说出这四个字的。 赵兰显然也听到了,纪国航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说的面红耳赤。 其实他并不清楚,宋瑶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不安分了。 纪绍棠九岁的时候,她在家里的信箱里拿到一封给赵兰的信,那天赵兰带着刚满两岁的纪希白去娘家。 好奇心驱使下,她打开了信封,只看了一眼就恶心的吐了。 那封信,是宋瑶寄过来的。 内容是什么不用猜也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赵兰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和纪绍棠看到纪国航会产生厌恶感了。 这种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变淡,事实上,时间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它只能让人们的回忆变淡,产生问题已经解决的假象。 纪绍棠却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段记忆的。 直到后来赵兰入狱,她和纪希白被施恩留在纪家,她也从来没有把那里再当过家。 贺颜深破产之后,第一个遭殃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赵兰和纪希白。 答应给赵明诚利润,让出了百分点,给赵兰生活费,满足这三点赵明诚才接了赵兰回家。 然而现在,利润以后没了,百分点也没了。 赵兰的生活费?赵明诚觉得,贺颜深现在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许是监狱生活太压抑,也许是赵兰太久没有放纵自己,出狱之后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买买买,然后是玩。 经常约了几个新交的上流社会的狐朋狗友搓麻将,偏偏她手气不行还爱玩。 妻子对这件事已经提过好几次了,不满一直憋在心里,他也提过几次,可是赵兰不听。 现在,他没有理由再养着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个价值的人了。 本想给贺颜深打个电话问一下,结果一打过去对方已停机。 莫不是破产了话费都充不起了? 正文 闲着没事 , 赵兰也不着急,慢条斯理道:“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些年贺颜深是怎么关照我的吗?五万块,我全都告诉你。” 你有听说过原生家庭的悲剧吗? 你有听说过亲生母亲威胁自己的女儿么? 纪绍棠都知道,也都经历了。 她微微一笑,甚至有些从容:“这是您自己的经历,让我用五万块买您这些经历,我没钱,也不感兴趣。” 赵兰一惊,没想到纪绍棠竟然会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 当纪绍棠想挂电话的时候,赵兰忙说:“我能回赵家多亏了贺颜深!” 纪绍棠闻言,默默挂了电话。 多亏了贺颜深什么? 到底是赵兰不知道贺颜深有多讨厌自己,还是她低估了赵兰想要钱的心情? 她纪绍棠不是一颗摇钱树,她只是一个拿着固定工资的医生,她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他们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为什么他们不想一下几万块钱要她几个月攒? 凭什么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她的好,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应该对她们好? 在双向的爱中得不到回报,再热烈的一颗心也会被一点点浇凉。 纪绍棠有些委屈,吸了下鼻子,找事情让自己忙起来。 大多数病人在夜里是相对安静的,值夜班的时候,也并没有很多突发事件。 入夏之后,有很多老人因为气候不适合导致头晕,呕吐,血压升高。 这几天收的人多,病床都有些紧张。 慢性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慢性并发病。 很多慢性病在一起发作,足以要命。 主任让值夜班的医生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任何一个人在半夜出现不适的时候医生要第一时间到场。 东方吐鱼肚白的时候,太阳悄悄爬上云端,舒服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徐天踩着早八点的节奏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将手里提着的小纸袋放在纪绍棠的桌上,“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个豆浆和酸奶包。” 纪绍棠道了声谢拿过纸袋掏出里边的红枣豆浆喝了口。 “挂号那边排队的人可真不少。”徐天说。 纪绍棠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抽空回了一句:“暑假了。” “昨晚怎么样?”徐天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白大褂,顺手去摸口袋上别的笔却没摸到,“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纪绍棠从自己的笔筒里给他摸了一支新笔,“昨天挺正常的,没有突发情况。你想想为什么你总是丢笔。” 徐天接过,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 交班完成之后,纪绍棠几口吃完了酸奶包,把垃圾装进一个袋子里提溜着:“我走啦,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在大门处扔了垃圾,她很快就混入老年散步队伍,一步一步慢悠悠朝着家走去。 离家越近,她越有些慌。 家里能用的灶具就那么点,十几个小时前,贺颜深就基本都给毁了。 贺颜深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就抽了,嫌呆着无聊就去超市买了一堆新鲜食材,不管好不好,就捡贵的买。 昨天纪绍棠回了家,差点以为家里成了海鲜市场——螃蟹拖着长长短短的绳子在满地横行霸道,二十几只虾在案板上开会,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鱼在水池里扑腾。 而罪魁祸首贺颜深冷若冰霜地站在厨房的地上,一脸不耐。 “贺颜深,你这怎么回事?” 贺颜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快抓起来啊,你愣着干嘛?你是不是以为它们就像你的员工一样会看你脸色行事啊?” 贺颜深闻言,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纪绍棠就是有一脸无辜就能将人怼得无话可说的本领。 这一句话是含沙射影了多少人? 纪绍棠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话,不敢下来也不想下来,皱着眉指挥着贺颜深:“它跑过来了,你快抓啊!! 虾,虾要爬下来了!!! 贺颜深,你们先关一下水池里的水吗?鱼要跳出来了! 贺颜深,你为什么要买活的? 贺颜深,螃蟹过来了!!!” 纪绍棠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手忙脚乱的躲这躲那。 原本在猫窝里打瞌睡的尖叫橘被她的动静给吓醒了,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纪绍棠一看这情形头更大了,生怕那么点小东西被螃蟹给夹了,什么也顾不得了,跳下沙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提起尖叫橘回到房间摔上了门。 这整个过程三十秒都不到。 贺颜深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 两人到两点多的时候才把厨房收拾干净,螃蟹和虾一齐都扣进锅里,鱼放在没有水的池子里,很快动静小了下来。 纪绍棠松了口气,这种场面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买海鲜?你做过饭吗?” “没。”贺颜深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 纪绍棠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麻烦贺先生下次买这种东西的时候拣收拾好了的买。” 贺颜深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去买了。 纪绍棠看着满屋子狼藉,肚子已经咕咕响了,医院上班也迟到了。 从昨天那段滑稽的记忆里抽离出来,纪绍棠唇角向下,显然不怎么想再回忆。 钥匙插进锁孔明开门的时候,昨天临出门前还有的腥味已经没有了。 一种醇厚木香缓缓钻进鼻腔里,一瞬间,纪绍棠感觉自己像置身在冬日松林里,却不觉得刺骨的寒冷,而是浅淡的舒适。 纪绍棠深吸了一口冬日松林的醇厚清香,置身大自然的本真让她心情甚好。 “贺颜深?”她喊了一声。 没人应她。 屋子被收拾的很整齐,每样东西和她一个人的时候位置一模一样。 唯一多出来的事客厅左手边的一个看起来挺高的猫爬架。 纪绍棠走过去瞧了几眼,心说这玩意儿买的太早了,那尖叫橘才那么点大,能爬的上去? 当然不能! 贺颜深大概是真的闲。 同时纪绍棠又有些轻微的放心。既然贺颜深都有时间和闲钱买这买那,是不是证明他并没有破产到一文不剩的地步呢? 此时的贺颜深,坐在新办公室里,不经意间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有人在说他。 杨修贴心的为他抽了一张纸:“贺总,注意身体。” 贺总接过,擦了擦鼻子,“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干一票大的了。” 杨修蓄势待发。 贺颜深将纸做投篮状扔进废纸篓里,“去打球吧。” 杨修:“……这就是您说的干一票大的?” 正文 再度怀疑 , 贺颜深挑眉,杨修苦逼地掏出手机约了一个临时的室内篮球场。 “贺总,您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两个人抱着篮球到球场,贺颜深站在三分线外单手将球扔出去,青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的扔进了篮筐。 贺颜深回头看着他,说:“下个月,现在容易招人恨。” 杨修看着他的三分球已经开始热血沸腾。 贺颜深的球技他是已经领略过的。以前贺颜深在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约林承焰和王安伟打球,林和王总是被秒成渣渣,虐的不行。 他被贺颜深抓来当队友,其实大多数时间只负责传球,投篮一直是贺颜深的活。 这下,他们俩要对打了。 “随便打,不计输赢了。”杨修想要认认真真投入的时候,贺颜深一句漫不经心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凉水,透心凉。 唉,谁让他技术不好呢。 贺颜深运球往三分线的方向,杨修四肢并用像个螃蟹一样堵着他,凑准机会就要抢球。 贺颜深一个巧妙的转身,不仅躲过了杨修的围堵还将球扔了出去,不在三分线外,也有两分了。 …… 这场让两个人都热血的球赛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以贺颜深将杨秒成渣渣收场。 他逃不过王安伟和林承焰同样的命运。 “贺总,我能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学的打球吗?”杨修仍然不死心。 贺颜深撩起用球服的下摆擦了擦汗,回头冲他放肆一笑:“小时候偷偷学的。” 贺总不愧是贺总,杨修服。 两个人回到st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贺颜深拿着卡宴的钥匙在手里把玩,问杨修:“纪绍柳在哪儿?” “还在b市,芜湖路23号。” 贺颜深点点头,打开手机,并没有未接电话。 “下午把地址给我发过来,我去看看她。” 杨修不理解:“贺总,纪国航已经不是您的威胁了,您为什么还要找纪绍柳?” 贺颜深摇摇头:“我找她和纪国航没有关系。她欠下的,该还了。只要宋瑶和纪绍柳还好吃好喝的生活一天,我的计划就还没有结束。”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杨修并不是很清楚,他作为一个特助只需要接受命令并服从命令,按照贺颜深的意愿办事,关于家事,杨修的职业操守还是很好的。 纪绍棠一觉睡醒,鼻息里仍然充斥着冬日松林的清香。短暂的茫然过后,她揭开被子下床。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一股香烟味突兀的闯进冬日松林里,猝不及防的吸了满鼻腔,纪绍棠眉头皱紧。 贺颜深坐在纪绍棠家的沙发上吞云吐雾,惬意的不行。 纪绍棠开窗透风,有些郁闷的看着自家原木的茶几被烟蒂弄脏。 贺颜深将烟摁灭在纸盒上,在烟雾朦胧中看着她,“饿了没?“ 话题和思维跳转的太快,纪绍棠反应了半天,说:“饿。” 贺颜深抬手指了指厨房,“微波炉里有一碗面条。” 纪绍棠在迟疑中走向厨房,从微波炉中端出一碗盖了一个漂亮的荷包蛋的面条。 贺颜深的行为太古怪了。 在这翻脸和翻书速度的较量中,纪绍棠到底还是被贺颜深给搞不会了。 面条的颜色很鲜艳,闻着也香,这样色香味俱全的料理,看着不像是出自会买活海鲜的贺颜深手里。 贺颜深很快就替她解答了疑惑,“别看了,我从小做到大,也是唯一会做的。” 纪绍棠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下去,确实很不错。 “贺颜深,你真的破产了吗?”面条快要吃完了的时候,她问。 贺颜深一边收拾刚才的烟蒂,一边扭头看着她,道:“理论上说,是的。” “那实际上呢?”纪绍棠很会抠字眼。 贺颜深将垃圾扔进垃圾桶,漆黑的眸子愈发深沉:“实际上也是。” 纪绍棠咬断面条,“那为什么你还有车钥匙?” 贺颜深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卡宴的钥匙放在他的外衣上,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这辆车,并没有算在我的财产里。” 纪绍棠:“哦。” 沉吟了一阵,纪绍棠又问:“那你破产之后留了多少钱?” “几千块吧,怎么,想要吗?” 纪绍棠的情绪很容易显露在脸上,比如现在,贺颜深从她脸上看到满满的怀疑。 “你昨天给我的手机........” 贺颜深的表情裂开了,那手机,只要一查就知道价钱,几千块都不购买,可贺颜深不仅买了,还买了那么多的海鲜,到底是谁骗谁呢? “我找到一份工作,给别人打工的,可以预支工资。”气氛尴尬了许久,贺颜深终于找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理由。 他现在可不就是给别人打工么?而且他的老板现在正捧着个碗若有所思。 纪绍棠怀疑的并不是破产的真实性,她担心的是贺颜深的反应。 从前天到现在,贺颜深丝毫没有表现出破产之后的难以接受,反而还挺坦荡,甚至比破产前看起来还要轻松惬意。 抛开今天他抽的那支烟不谈的话,贺颜深其实很正常。 如果他一直是个正常人的话,那就罢了,可是前不久,贺颜深才被诊断出认知型心里障碍和人格分裂。 这样一个人,他真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吗? 纪绍棠·一边·自我怀疑一边怀疑贺颜深,自己将自己搞的混乱了。 贺颜深走过来,看着她没动筷子的一整颗荷包蛋,并没有反应,将碗端进厨房。 纪绍棠一回房间就打开平板找到程见秋的联系方式,发了一条消息。 程见秋并没有很及时的回答她这个问题。 纪绍棠并不着急,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本认知心理学,继续上次的 “对认知心理障碍的人要有足够的耐心,要像教小孩子一样去教他们。认知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最短也需要半年左右。很多认知心理障碍的患者,其错误认知在孩童时期就开始影响她们。 在这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错误认知时刻左右着他们,然而患者自己是不知道的。 这很容易导致患者做自认为正确其实并非的事情。 错误认知的由来时常和患者印象深刻的人或者事情有关。 幼儿对大人的模仿是教育的基础,如果你遇见一个认知有问题的人,找不到他本身的原因或许可以找一下他亲近的人的原因,或许就出在他们身上。” 正文 贺颜深依赖的 纪绍棠将书页折起来,在脑子里回忆她曾经见过的贺鸣松。 贺鸣松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精明商人,永远衣装得体,表情严肃,形象刻板。 唯一一次有些颠覆她印象的是上次贺颜深带她去贺家老宅看到贺鸣松的时候。 那天的他,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很多,也没有她看到的那么坚定。 贺颜深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剩下的对贺颜深影响最深刻的一定是贺鸣松。 那么真正的贺鸣松真的是她看到的那个吗? 愣神之际,平板震动了一下,程见秋的消息回过来了。 【纪医生,一个人在遇到挫折之后的反应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性格所表现的东西。 性格不同,表现不同。 如果您问的是您的那个朋友,那么我可以做出的评估就是,他在破产之后的表现一定是他最真实的表现。 您的朋友一直在真我和虚我之间挣扎,他更倾向于真我,所以在第一反应下,他应该是真我。】 程见秋的回答模棱两可,没有说他确切应该表现出什么,而是已经自我主观的判断了贺颜深的表现,并认为那是真我表现。 纪绍棠怕自己说的不清楚,程见秋才给了这么个答案。她抱着平板想了一下,最后又打了一段字: 【原本身价百亿的人在一夜之间破产导致全身上下仅剩几千块,不仅没有表现出普通破产该有的焦虑和痛苦,反而很安逸。 这也是真我表现吗? 如果不是,该怎么治疗?】 程见秋守着手机,收到她的回复之后立马将已经想好的答案发给纪绍棠: 【真我表现。或许您说的这个人他并不在意身价百亿,也不在意自己能赚多少钱,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在追求的东西。 所以在破产之后,他无所谓。 您现在要注意的,并不是他反应在表面上的情绪,而是他的行动。 找到他真正关心的东西,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就在纪绍棠说破产的时候,程见秋已经将贺颜深和纪绍棠口中这位无名心理障碍患者联系在一起了。 开始的时候,纪绍棠所说的人除了一些行动,其他的都和贺颜深不太搭。但是随着他的了解的深入和贺颜深没事儿总往这儿跑的表现,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再者,这些天来,唯一一个身价百亿,心理障碍还破产的人不就是贺颜深么? B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C国最大的黑马公司负责人——贺颜深。 不过,该怀疑的点仍然存在。 他看到的贺颜深和他分析出来的贺颜深,与纪绍棠描述出来的贺颜深是不一样的,好像三个独立的个体,仔细去想却是真正有联系的三个个体。 他看到的贺颜深,时时刻刻都精明,拥有商人的敏锐和成功人士的气质,时时刻刻都以最完美的形象示人,做每一件事都要深思熟虑,从来会给自己留退路。 他分析出来的贺颜深,有心理疾病,他自己控制不住了才迫不得已找了心理医生辅助治疗。 他从骨子里就聪明,就得体,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痴情的人。 如果让程见秋说贺颜深的不足,他能找出来的唯一一点大概就是不懂爱吧。 不懂如何去爱,不理解被爱。 他偏执地用自以为对的方法去爱他爱着的人,又偏执的以为,他爱的人并不比他。 爱是双向的,他能给,为什么就不能要回来呢? 纪绍棠嘴里的贺颜深,行为诡异多变,时常摸不透情绪,所做都随着自己的心意。 其实呀,这不过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在外戴着精英面具,不允许自己犯错,时时刻刻得体的人是贺颜深,同时,在纪绍棠面前行为诡异,情绪流露的也是贺颜深。同一个贺颜深,但是他仅仅愿意在纪绍棠面前做真正的自己。 从纪绍棠的描述里,程见秋能听得出来她有多爱贺颜深,但是阴差阳错下,两个人都不觉得对方爱自己。 那么,就由他来做这个助攻吧。 纪绍棠得了回答,果然不出所料的开始自我反省。 她确实有些过于纠结贺颜深破产之后的情绪变化了,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纪绍棠跳下床,拖鞋都没穿跑了出去,在卧室门口看着贺颜深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杂志。 纪绍棠忘不了贺颜深那天拉着行李箱求收留的时候,她也就不能忘记在贺颜深破产之后不久他就来了这里。 他不是应该讨厌她么,可是为什么他来的这里呢? 难道真的除了她,没人再愿意要他呢吗? 破产又不是真的以后要靠别人养活了,贺颜深这么聪明,这么有能力,在哪儿不是讨生活呢? 她犹豫了一下,问:“贺颜深,你跟纪绍柳联系了吗?” 贺颜深闻言从杂志中抬起头,看着她,说:“联系了。” “她不要你吗?”锰钢直女纪绍棠毫不避讳。 贺颜深有些哭笑不得,他将手里的杂志合上,纪绍棠这才看清楚他看的是什么——医学杂志。 人民医院每个月都会编辑发布这么一本杂志,这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了,这一册里,记录了顾明洛的案例。 纪绍棠已经想不清楚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好像就在不久前,又好像隔了很久。 贺颜深将书攥在手里:“不要了。” 纪绍棠“哦”了一声,低下头小碎步跑了过去,想从他手里拿过那本杂志。 “干什么?” 平常的医学杂志纪绍棠是从来不带回家的,这是唯一的一本。 “还给我,这是我的。” 贺颜深将书放在身后:“来,先坐下,聊聊。” 纪绍棠不明所以。 贺颜深:“不是想要么,聊完了还给你。” 纪绍棠并不信他。 贺颜深抬手扣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将书放在桌上。 纪绍棠将信将疑地坐下,和他面对面。 “顾明洛的事儿结束之后停职了几天?” 纪绍棠就猜到他要问这个,“一周左右。” 贺颜深点点头:“她诬陷你,为什么不告她?病人侵犯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同样可以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纪绍棠听着这话颇有些好笑:“我当着陆总的面去告她么?那我该告顾小姐呢还是该告陆总?贺总您告诉我一下,告了他们我们怎样?不停职还是不会再遇到这种病人?” 正文 诅咒 , 贺颜深这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噎得无话可说,他一只手将手打开,翻到那一页:“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有人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贺颜深翻来的书页里,有一张从视频中截下来的照片,里面起被打开胸口的顾明洛,她的手术的正在那血淋淋的洞里。 纪绍棠这些天看不来这种血腥的东西,她收回目光,忍着恶心,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你救了她,但是她并不感激,反而反过来咬了你一口。现实版的农夫与蛇,会有很多人对它感兴趣。” 纪绍棠摇摇头,贺颜深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人多是随波逐流的,又有多少人真正会为你伸张正义。 世界上是好人比坏人多,谁倒霉谁遇见坏人。 顾明洛的事情,纪绍棠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明明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但是顾明洛就是找来了,不仅来了,还给她挖了一个很大的坑。 她总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顾明洛了,后来想着想着,就索性不想了,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受的影响也没有多大。 纪绍棠很懂的取舍。 杂志还在那一页,纪绍棠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指,圆润的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手很漂亮。 纪绍棠这双手救人无数,曾有一次有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跟她开玩笑,说她手漂亮,像是弹钢琴的,让她给自己的手买保险。 保险不保险的不重要,这双手对她而言确实非常重要。 贺颜深看她对这件事儿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将杂志合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医院里每个月都会出一本杂志,为什么你带回家的只有这一本?” 纪绍棠右手食指抠着左手手背,道:“主任给的。” 贺颜深眼梢一眯:“这是借口。” 纪绍棠:“……这个手术是一个创新性的手术,在医学界也很有名,这对我很重要。” 贺颜深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你觉得它重要,不是因为你在手术上表现的有多好,而是它更直接的对你本身产生的影响。” 杂志里并没有写任何一点关于患者和医生之间的事儿,贺颜深为什么认为纪绍棠拿了它回家就一定和顾明洛有关系呢? 气氛僵持了一阵,两个人都没说话。 “你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不久,纪绍棠问。 贺颜深漆黑的眼睛暗淡了一下,不必再提就是想翻篇,难道对她影响这么深的事儿她真的能翻篇儿就翻篇儿了吗。 纪绍棠将杂志收起来,“只有抛开以前的事,才能继续往前走。 抛开你曾经身价百亿,无所不能,接受你的低谷和一无是处。贺颜深,你在我心里一直非常厉害,你永远都是无所不能。 贺颜深,往前走。” 抛开你的低谷和一无是处,尽管往前走。 贺颜深淡薄的眉眼一弯。 她让他抛开,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择优呢? 不得不说,纪绍棠的《认知心理学》看了还是有作用的。 下午的时候,杨修发短信告诉他手机数据已经修复了,贺颜深什么时候要他随时都能拿来。 贺颜深拿了车钥匙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卡宴还乖乖地停在纪绍棠家小区的地下车库里,贺颜深仅剩的一辆车,陪了他很多年,就像纪绍棠一样,无论他在哪儿,只要他一转身,她永远在。 驱车到st,杨修已经等了五分钟左右。 “密码什么的都破解了吗?”贺颜深刚下车的第一句就问。 杨修:“没有密码。” 贺颜深动作一顿,大概是没想到纪绍棠居然没有设置手机密码。伸手接过杨修递过来的优盘:“内容都在这里边了吗?” “都在了,照片音频什么的都在。” 贺颜深:“重点不是这些,通话记录呢?有没有通话时录的音频?” 杨修:“额……这个确实没有。纪小姐没有通话录音这个习惯,但是通话记录回复了,最后一个是纪小姐的母亲——赵兰赵女士。” 贺颜深皱眉,赵兰到底和纪绍棠说了什么才能让纪绍棠一怒之下摔了手机? 或者,是因为生气摔手机的吗? 贺颜深将u盘插进电脑,很快就读取了内容。 通话记录里,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傍晚的时候打的,持续了七分钟左右,通话中断。 七分钟的时间,足够训练有素的杀手杀死一个人。 七分钟的时间,赵兰足够有能力让纪绍棠崩溃。 纪希白升学宴那次,他让纪绍棠不要去赴宴,却不告诉她为什么,说到底心里对纪希白还是留了一些念想的。 结果纪希白以那种令人不齿的方法羞辱了纪绍棠,其实也在羞辱自己。 他纪希白对自己的亲姐姐都这样,那他对谁会真正的好心呢? 说来挺戏剧性的,赵明诚因为赵兰杀人,登报和赵兰断绝关系。赵兰的儿子纪希白,想方设法地羞辱自己的亲姐。 都说养儿跟娘舅,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刻薄么? 贺颜深只觉得他蠢。 在那次之后,纪希白打了好几次电话给贺颜深,贺颜深也没再接过了。 纪希白把纪绍棠当姐姐的时候,他可以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一旦这层关系没有了,纪希白在他眼里也不过一个陌生人。 只看眼前利益的人,是走不远的。 像纪希白这种眼睛里只有自己,只有利益的人,他贺颜深从来不放在眼里。 没有录音,技术人员也不可能给他造出来一个录音来,贺颜深又找到短信,发现里边除了广告就是垃圾,还夹着就好公益短信。 他索然无味地翻着这些东西,企图从家好找到任何一条蛛丝马迹。 滚动条滑下去都是没用的信息,贺颜深关掉短信又打开邮件,仍然只有工作邮件。 纪绍棠的手机挺干净的,里面除了不能恢复的通话录音,其他的东西都在,也都不怎么重要。 杨修在旁边陪着贺颜深看,看着看着他忽然将手搭上去,阻止了贺颜深滑鼠标的手,“贺总,邮件呢。” 贺颜深掀起眼皮看了眼他的手,很淡然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示意他打开。 杨修打开的邮件里,只有一句话: 没有发件人的信息,只有这么一句话。 贺颜深刚才还漫不经心的眼睛一瞬间紧盯着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句话,“下地狱吧”这是得有多大的怨气呢? 邮件时间显示是7月10日,未读。 他忽然有些庆幸纪绍棠的手机被她自己给摔了。 正文 病了 如果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事纪绍棠,内耗严重的她又会怎么想呢。 杨修看着这句恶毒至极的诅咒,一时也面色难看。 “贺总,要查吗?” 贺颜深沉默了好一阵,右手扣着老板椅的扶手,左手撑着下巴,瞳色好像加深了。 “我自己来查。你最后再去确认一下,没问题了我们这边加快速度。” 这一票大的,终于要来了。 杨修有些兴奋,出去的时候脚步生风。 贺颜深用自己手机将邮件页面拍了下来,退出页面。 如果纪绍棠知道的话,大概要说他侵犯别人隐私了,尽管这些东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这放在往常,贺颜深肯定会对她不留意邮件短信等什么信息有意见,她不看就不知道在别人心里她自己有多重要。 但是这一刻,他开始后怕,如果纪绍棠是那种一有任何渠道信息都第一个看的人,她会收到多少这样的短信,这样的邮件? 如果她看了,她会害怕吗,会想要别人的保护吗?肯定会的吧。 顾明洛的事情他都缺席了,这仅仅一份邮件,他在不在,对纪绍棠来说,大概并不重要。 纪绍棠蹲在沙发上,奶橘窝在她的怀里舒服得喉咙里发出有规律的震动。 茶几上的电脑页面上只有一句话——纪绍棠,下地狱吧。 看到这句话的气候,她原本就僵硬的身体在那一刻更僵硬了。 主任发短信告诉她让她看邮件,里边有这一周的工作规划,好巧不巧,她看到了这封邮件。 发件人采取匿名方式,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是谁的。 脑海里这句话不断重复着,有个声音好像在拖着她往更深出走去。 她开始颤抖起来,控制不住的抖,全身发抖。 原本舒舒服服的奶橘被她的颤抖给吓到了,“喵”了一声。 纪绍棠已将顾不得奶橘了,抱着自己的脑袋,她好像看到自己神经里的五羟色胺在流逝,尽管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应该阻止,可是她怎么都没办法控制。 纪绍棠,别想了,好吗,别想了,我求求你别想了。 你可以删掉它,可以假装它不存在,可以认为它是别人的恶作剧,总之,怎么想都可以,只要不要让它和你产生联系,不要让它左右你的情绪。 为什么她要下地狱呢,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人的自我分化包括情绪和认知,在情绪主导时,认知往往会退步,这个时候,做出来的决定在理智回归之后多半会后悔。 纪绍棠回过神的时候,手臂上已经青了一大片。 是手机震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贺颜深这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在此刻是救了她的。 手指划过屏幕,贺颜深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听在耳朵里就像天籁之音。 “纪绍棠,还在家吗?” “嗯。”仔细听的话,纪绍棠的声音有些哽咽。 贺颜深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说:“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你看到了吗?” 纪绍棠一愣,刚才还感受到的暖意在顷刻间瓦解,分崩离析。 “你说什么?” 贺颜深原本就有些心慌,听到她这句问话之后心慌被无限放大:“你看到了吗?” 纪绍棠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道:“没有。” 贺颜深是很了解纪绍棠的。当他退出1邮箱页面想要删除这封邮件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只是回复的数据,并不是登录了账号,纪绍棠仍然可以用任何方式去登录自己的邮箱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心慌起来。 为了证明猜想,他随便发了个什么东西,等了十分钟,并没有动静才打了电话。 果然,他还是迟了一步。 两两沉默中,纪绍棠挂断了电话,关掉电脑。 奶橘团起来睡在沙发垫上,睡的很香。 如果有下辈子,就做一只猫吧,白天睡觉,晚上还是休息。夏天可以抓抓鱼,冬天就晒太阳。有人宠了就打呼噜,用脑袋顶他,没人宠了就只想着填饱肚子。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她要求不高的,只要快乐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有一个爱它的主人就再好不过了。 有些人,连吃饱肚子都不敢奢求,爱什么的,应该没有考虑过。 如果你想让一个人比死还痛苦的话,那就让她的心死去,只要你一再打击她,让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倒下去的话,只要诛心就好了。 人永远都是群体动物,看起来再独立,再不需要别人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期待过遇见一个契合的灵魂。 程见秋不闲,只有预约了才能看的到,然而纪绍棠一条短信却可以让他暂时推了手上的个案。 人体能感知到的抑郁远远比检查结果轻多了。 看到短信,程见秋二话不说就给纪绍棠安排了一个脑部检查和调查问卷。 纪绍棠在大夏天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地窖。 手机电脑什么的都被她锁进了柜子里,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看到它们了。 程见秋看到她的时候,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纪绍棠乖乖跟着要求做了检查,填写了调查问卷。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纪绍棠才在程见秋的办公室里稍微坐了一会儿,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助理就将结果拿了进来。 “程医生,这个,我觉得,问题有些大。”助理也不避讳被试者还在,大大咧咧地说。 纪绍棠闻言,垂下了眸子。 程见秋给助理使了个眼色,拿了结果就让助理出去,将整份文件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1型抑郁症。 这种抑郁症的人,问题出在自身而不在外界。 在调查问卷里,纪绍棠回答的很官方,甚至隐隐有些控分的感觉,给人觉得她不像是抑郁症。 可是机器是骗不了人的。 这白纸黑字的结果,是和控分的她完全不同的结果。 程见秋看纪绍棠的眼睛多了一丝怜悯,他说:“结果出来了,你应该自己会看,你先看一下,然后再说一下你自己的想法,可以吗?” 纪绍棠摇摇头,“您直接说吧,我既然来了,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纪医生,在你心里,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绍棠仰起头看着头顶暖黄色的小灯,好像在回忆什么。 正文 程见秋 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自卑?痛苦?内耗? 精神衰弱,自我怀疑? 这么多的词挤在一起,好像在嘲笑她的无能。 暖光灯在她眼里逐渐模糊,纪绍棠低下头,右手食指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道:“可能,很糟糕的人吧。” “你,在难过或者压抑的时候会哭吗?” 咨询室里很安静,适合沉思。 她已经没办法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那次哭过之后,已经没有事情能让她哭了,或许是,那次之后,她自己不觉得自己应该为什么而哭了。 “我……大概一年前吧。” “眼泪是情绪表达最直接的方法,你开心的时候会激动地哭,难过的时候也会悲伤地哭。情绪宣泄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我一直觉得,哭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哭,所以,纪医生,你其实一直在压抑你你的情绪,并且你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纪医生,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过你的名字,你们主任,很看重你,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天才外科医生’——这是他对你的评价。 这个世界上七十多亿人,每一个人就是一个个体,你就是你,或许有人会在某些部分和你有些像,但是谁也不会成为你。 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迹,在我印象中,你一直自信,独立。尽管在交流上,你可能存在问题,但是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非常优秀。” 纪绍棠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对程见秋的话并不信,程见秋嘴里的纪绍棠和她自己认识的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程医生,我怀孕了。” “吧嗒”一声,程见秋握在手里的金属钢笔掉在了桌上。 难得有一回心理医生在自己的病人面前先时态了。 纪绍棠的眼珠随着掉落的笔换了个方向,程见秋将笔拾了起来放在本子上。 “多久了?” “大概两个月了。” 这下真轮到程见秋蒙了。两个多月前,贺颜深病情加重,几乎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那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去造小人? 难道纪绍棠前段时间的咨询就真的只是针对自己的朋友吗?她和贺颜深到底有关系吗?程见秋对自己的猜测第一次产生怀疑。 但是让他问,这关乎病人的隐私,又实在不好问。 遮瑕,真的是进退维谷了。 “方便孩子的父亲陪你过来咨询吗?”程见秋尽量委婉。 纪绍棠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你是怕抑郁症对这个孩子产生影响吗?” 纪绍棠点点头,她现在所有的反应只有点头或者摇头了。 程见秋“嗯”了一声,“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一下。” “这个孩子对你重要吗?”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贺颜深都让她下地狱去了,他要是知道纪绍棠为他怀了孩子,肯定不想要。 这是一个不被自己父亲期待的孩子,母亲会觉得重要吗? “我不知道。”她很实诚地回答。 程见秋:“好,现在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一下我刚才问你的这个问题,你想好了我们再继续接下来的程序。” “好。”纪绍棠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联系程见秋,更多的原因的确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这个孩子。所以,现在她还不知道孩子对她的重要性,那就太木呐了。 程见秋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大概二十分钟后,程见秋开口:“想清楚了吗?” “重要。”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既然这样,我就不推荐你用药品,我们采用物理疗法。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出现了问题,或者,换个说法,这一周以来,你情绪波动最大的事是关于什么的?你只需要回答方面,不用具体说是什么事。” 暖色灯光照得纪绍棠有些犯困,她沙哑的嗓音像老旧的破收音机一样听起来令人有写难受:“情感方面的。我打开很久没看过的邮箱,有人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让我去下地狱。不久之后,我借到了一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的电话,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邮件收到了吗?’” 贺颜深如同来自地狱的话好像还在耳边,纪绍棠还能想起自己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全身发凉的感觉。 程见秋:“所以这封令你情绪波动剧烈的邮件是对你重要的人发的?” 纪绍棠不疑有他。 程见秋在电脑上敲上关键性词语,又说:“这个人和你的孩子有关系吗?或者,冲突?” 纪绍棠犹豫了。 从和贺颜深的对话里,程见秋能听得出来他有多爱自己的妻子,如果贺颜深的妻子真的是纪绍棠的话,贺颜深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让纪绍棠下地狱,这个人永远不会是贺颜深。相反,他来,就是为了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 “有,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你确定那封邮件是他发的吗?” 贺颜深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新的邮件她也没看。程见秋这样一问,她又有些怀疑了。 “你应该确认一下,他有没有发邮件给你,邮件的信息是否和那封对应。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就误会你孩子的父亲了。” “我这边是建议在做咨询的时候你孩子的父亲能陪着你来,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实在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办法。” 贺颜深是不会陪她来的,对于这一点,纪绍棠总是盲目自信。 贺颜深在几个小时之前跟她说:“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站在你这边”这句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试了不过是不自量力。 在对自己没信心这件事上,她总是盲目的自信。 这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程见秋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今天的咨询就此结束,你回去可以再确认一下,我随时回复你的短信。很晚了,先吃点东西吧。” 纪绍棠抬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问:“程医生觉得,我在这个状态之下,留下这个孩子,好吗?” “如果我是一个生理方面的医生,我是不会让你留下的,但是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这个孩子,你留着是对自己好的。如果你想治好自己得病,或许他会是你的安慰。” 正文 冲突 在心理和生理上区别,得到两个不同的答案,纪绍棠并不认同。她右手攥着自己左手的手指,有些许的厌烦情绪。 走出心理咨询中心,纪绍棠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 晚上八九点多的时候,全世界大概只有中国的街道上有这么多人。 在五色霓虹闪烁中,每个人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好像处在一个虚拟的世界。 晚风吹过,带来了奶茶店播放的歌曲的一句歌词——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如果算的话,她在这一刻被很多人拥抱了,那会不会也是一种慰藉呢? 她抬头,不远处的led屏幕上放着一则广告,一个长相有些混血的男明星,手里拿着一瓶香水,粉色的背景,很容易判断出那是一款女士香水。 屏幕的右面,写着代言人的名字——当红流量小生:乔洋。 乔洋能被·称为当红流量小生,这里边少不了纪绍柳的帮忙。 纪绍柳在还有纪家和贺颜深做后台的时候资源滚滚来,拿钱拿到手软。相反,两人破产之后,她很快就被雪藏了那些年赚的钱都用来吃喝玩乐,根本没攒下多少。 经纪人也没通知她,在贺颜深破产的第一时间就登录她的微博,单方面宣布和贺颜深早已经分手。这不但不会让她有益,反而会让她背上更多骂名。 广告商也陆陆续续跟她解约,乔洋更是直接拉黑了她,不出一周时间,纪绍棠就已将爱情事业都没有了。 她和宋瑶跑了出去,挤在一个小公寓里哪也去不了,原本以为生活已经够惨的了,贺颜深出乎意料的找到了她。 第一个见到贺颜深的人是宋瑶,宋瑶买饭回来看到贺颜深站在自家门口,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贺颜深来投靠纪绍柳。随即又想起如果不是贺颜深,纪国航就不会破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女人的泼劲上来了,上去就要挠他。 贺颜深堪堪躲过这一击,退了好几步。 “贺颜深,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柳柳,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纪家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你给我滚!”宋瑶破口大骂。 贺颜深这些年受过的精英教育又没教他怎么骂人,面对纪国航这种还有些理智的人,还能怼几句,说的也是写无关痛痒的话,可是面对宋瑶这种完全丧失理智的疯婆子,大概憋死了也憋不出一句什么。 在这个时候,涵养什么的完全是束缚。 贺颜深一边警戒着,以防宋瑶暴走,一边说:“华熙都破产了,一个小小的纪氏又算什么。更何况,你拿着纪国航的钱在外边养小白脸,纪国航知道会放过你?” 宋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憋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贺颜深冷哼一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瑶,你也一大把年纪了,看你这么虚,别是纵欲过度了吧。”这话轻飘飘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和他这个外表不怎么符合。 说的人一脸严肃,听的人脸爆红,像煮熟了的虾。 宋瑶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么大把年纪了,被人听到得多丢脸。“你给我闭嘴!就算这样,这也是我和纪国航之间的事。我们是一家人,你只是个外人,把我们好好一个家搞成这个样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贺颜深笑了,笑她的不自量力,纪国航她都没在怕,还会怕一个女人吗?搞笑! “说这话之前请你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处境。卷了纪国航仅有的钱躲到这里,你还有脸说你们是一家人?纪国航真的想要找你,会找不到?” 宋瑶的厚颜无耻贺颜深算是见识到了,口口声声说着和纪国航是一家人,却心安理得地拿着纪国航的钱养小白脸,纪国航一破产就卷钱跑路。 “你!你,你给我闭嘴!” 贺颜深轻蔑的眨了一下眼睛:“宋瑶,十二年前,你利用赵兰杀死自己的母亲,靠着这个上位,这么多年来,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妈不会来看你吗?” 宋瑶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整个人都僵硬了。 贺颜深看着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宋瑶果然是个狠人。 杨修找人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忙着转移财产,忙着转移公司数据,忙着和温哥华那边对接,并没有多问过什么,只知道了一个结果。 杨修说确实是在争执过程中从楼梯上滚下去当场死亡的。假设真的是赵兰的话,十二年前的赵兰还是个很温柔的良家妇女的时候,她是不会在法庭最后一刻告诉纪绍棠说她是清白的了。 在纪绍棠心里的那个赵兰在十一年前就已经慢慢被现在的赵兰给抹杀了。 “贺颜深,乱说话是要遭报应的!你在说,我告你污蔑。这个案子十一年前就已经定性了,赵兰杀害了我的母亲,这就是事实!”宋瑶明显的底气不足。 贺颜深挑眉,“说不定你是觉得自己必胜了,怕自己的母亲是拖油瓶呢。” “咔哒”一声,赵兰身后的门被推开,纪绍柳顶着鸡窝头从门缝里探出来,说:“妈,你和谁叽叽歪歪呢,怎么还不进来,我要饿死了!” 狭窄的楼道里,贺颜深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纪绍柳甚至都没有看到他。 在散发着霉气和奇怪味道的公寓里,曾经光鲜亮丽的女明星顶着鸡窝头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走出自己的家门。 这一幕实在太有戏剧性了。 宋瑶回头瞪了眼自己的女儿:“吃吃吃,就知道吃,我要你有什么用!”说着她就走过去,一把将纪绍柳从门缝里扥出来:“自己招惹来的,自己给我处理!” 纪绍柳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非常不满:“干嘛啊你,你那小白脸也不要你了吗?我招惹什么了?” 宋瑶忽然想缝上她的嘴巴,贺颜深刚才说的时候她骂人家胡说八道,这会自己的猪头女儿当着人家的面就承认了。 纪绍柳扭过头,贺颜深刚好从黑暗里走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绍柳蒙了,贺颜深更懵逼。 这样的纪绍柳,他可没见过。 如果问纪绍柳喜欢贺颜深吗,答案是肯定的。 贺颜深相貌堂堂,一表人才,b市众多名媛的梦中情人,边缘女生的白马王子,悲伤难过时可以yy的对象,由贺颜深带来的商机养活了多少个商人啊,光是一个周边就卖几千几万,一年就算只出十几种周边类型也够让女孩们为之疯狂。 正文 双向痛苦 就算最近华熙宣布破产了,贺颜深个人微博底下,也多的是大喊要养他的人。 有人嘲讽他们说贺颜深这辈子都不会吃软饭的,很快就被打脸了。 优秀的人不仅会异性相吸,欣赏贺颜深的人大到八九十岁的企业家,小到七八岁的小娃娃,你问他们长大了想做什么,回答一定是像贺颜深一样。 这些仅仅是因为贺颜深赚的钱多吗,并不是。 没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玩拼装带电玩具,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他已经在玩试电笔了,上学的时候,他从来名列前列,几乎门门满分,跳级速度堪比跳楼机,十几岁的时候就研制出了一款游戏,产权卖了一百多万,留学的时候因为闲着没事自学了很多技能,会好几种语言。 直到他接手华熙,不过几年就将它扩大到之前的好几倍,一跃成为b市前几。 就这样一个优秀,身价好几千亿的男人在一夜之间身无分文,很多人唏嘘,很多人不信,也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人再在赌他什么时候会东山再起,赌注已经到三百多万了。 纪绍柳这些天一直做着网瘾少女,一边关心自己,一边关心贺颜深。她一度想拿点钱支持一下贺颜深的,可她空空瘪瘪的钱包并不允许。 养乔洋的这些年太费钱了,乔洋这个白眼狼,一看她倒台就推开了她。 贺颜深收回目光,扔了一份文件给纪绍柳,一刻都不想多呆,早知道就让杨修来了。 纪绍柳险些没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看都没看,问贺颜深:“颜深,你怎么来了?”她好像忘了自己现在东躲西藏。 贺颜深说:“没什么事,给你送个东西。” 贺颜深已经看到纪绍柳微博发的那些东西了,经纪人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什么东西啊?”纪绍柳并没有发觉危险的来临,想要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贺颜深忙到:“别,先别拆,等我走了再拆。”他怕纪绍柳像宋瑶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有其母必有其女,纪绍柳能学着宋瑶包养乔洋,就能学着宋瑶撒泼。 贺颜深是真怕这对母女了。 纪绍柳眼神里的期期艾艾在这一刻化为灰烬:“颜深,我.......微博消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经纪人发的。” 贺颜深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没什么好解释的。”说完脚步加快下了楼。 如果不是宋瑶刚才太可怕的话,贺颜深真想看一下纪绍柳看到文档之后的反应。 贺颜深坐上车,看着窗外老旧小区,物是人非的感觉涌上心头。 让纪国航破产,纪绍柳身败名裂这事儿他算计了好几年,终于达到目标了,心里其实并没有特别开心。 他可以做这些,也能做这些,做了在主观上是在为纪绍棠出气,可是事实上,他并不确定,纪绍棠看到这些的时候会开心还是什么。 或许是纪绍棠并不信任他,贺颜深从来没听过她抱怨过谁。 纪希白都那么对她了,她仅仅是将错往自己身上揽,最坏的结果就是断绝关系,甚至在断绝之前将自己所有的钱给了纪希白。 赵兰出狱之后,在身份名利和纪绍棠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就算再次被抛弃,她对于赵兰总是有很大的容忍度。 在贺颜深不知道的时候,纪绍棠可能并没有觉得赵兰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再饱满的希望在一点点的失望堆积中也变得稀薄,从希望变成了失望,再到绝望。 纪绍棠就经历了这样的一个过程,对赵兰,对纪希白,她能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小区的风景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飘过,贺颜深收回目光,指节“咔嚓”一声被他单手掰响。 杨修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直觉现在不是一个和贺颜深谈工作的机会。 车快开到公寓的时候,贺颜深看到纪绍棠单薄的身影在公寓大门外徘徊,迟迟不进去。 他让杨修把车停在路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杨修有节奏地拍打着方向盘,跟着贺颜深看自己的大boss的迷惑行为。 纪绍棠转着圈圈就是不进去,看门大爷都被她给看晕了。 “姑娘啊,您这是要进去还是找人啊?”大爷嗓门很大,贺颜深隔老远都能听到。 纪绍棠被问到的时候有些发蒙,呆滞的眼睛瞅着那大爷,摇了摇头。 大爷同样瞅着她:“甭转啦,你都搁这儿转了一个小时了,赶紧回家去,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安全。快回吧,快回吧。”大爷一边说一边还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纪绍棠站了会,终于停止了无意义地转圈行为,却没有进去大门,而是朝着反方向走了。 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不代表她自己想开了什么。 贺颜深皱皱眉,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杨修“诶”了一声,“贺总,您别着急呀。” 贺颜深被叫住,不解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杨修被这样看着有些委屈,他不过是想提醒一下贺颜深不要太着急,观察了才能知道纪绍棠想做什么,才能对症下药。“贺总,您要是想要投其所好,就要花时间去了解纪小姐好的是什么。” 不是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也不是简单地爱屋及乌。 不是我做了让你开心的事却深藏功与名,让你自己去发现我对你有多好,我有多爱你。 更不是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恶语相向,却自我觉得口是心非,盲目信任对方能懂得你的用心良苦。 贺颜深该学着怎么爱人地时候没人教他怎么做,他笨拙地爱着的时候没人告诉过他对不对,投其所好的时候也没人跟他说过自己爱着的是什么。 他在现实和虚幻的迷雾里苦苦针扎的时候,纪绍棠是他的安慰,也是他走出迷雾的指南针,这些也不是因为纪绍棠做了什么,而是他主观上将纪绍棠放在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最有资格评判这段感情的是他们自己,杨修也是有发言权的。 杨修比贺颜深大几岁,贺颜深接手华熙的时候已经在职了,他是贺老爷子留给贺颜深的得力帮手。 也确实,杨修的能力没人质疑。他陪贺颜深走过的这些年来,看到了贺颜深的纠结和痛苦,和他一步步谋划了这些,贺颜深最信任的人或许不是纪绍棠,但一定是杨修。 正文 简单事情复杂化 在他认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贺颜深硬是将它复杂化,自己痛苦,纪绍棠也痛苦。 依他之见,实无必要。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贺颜深从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真正的立场,就站在纪绍棠这边,就无条件的地支持她、宠她、爱她,那么有贺颜深在她身后,纪希白会看不起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赵兰会抛弃她?纪绍棠会自卑到以为全世界都忘了她,以为全世界都嫌弃她吗? 这谁谁都不能确定。 悲伤和痛苦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别人带来的,而是自己给自己带来的。纪绍棠在极度内耗之下自己让自己不痛快,就算贺颜深带着整个华熙给她撑腰也是没有办法治愈的。 晚风吹散了轻云,繁星闪烁在蔚蓝色的夜幕,天空很温柔,它能将所有零零散散的云都拥入怀中。 纪绍棠在晚风中走过曾经吃过面的小店,走过从来没有站上去过的高架桥,俯瞰着城市里的灯火,感受着温暖的人间烟火。 她路过一家花店,花店的门口贴着一张“墓地咨询”的广告,前边的铁艺置物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b市日报”清一色的黑白中,白底红字的一则新闻看着格外醒目:“7月21日,我市第一个高质量人工智能发展集团已经备案,据透露该公司将更加注重医学方面,专家透露该集团可能研究出癌症分离药物。” 再往前,几个木质置物架上放着一排排的小多肉,看着可爱至极。 这广告牌和报纸结合起来到底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一边说着人类最难治愈的疾病可能的到控制,一边又在说墓地咨询,将生死放在一起多矛盾。 纪绍棠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天已经越来越黑,路上行人也渐渐变少,偶尔路过三三两两的人也都着急忙慌地回家。 越是处在节奏快速度快的人越是没有归属感,在高楼大厦林立的大城市里越是想要早点回家,只呆在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里。 纪绍棠以前就听护士们聊天室听过这些话,她刚听到的时候不以为然,她没有这种感觉,她只想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的思想一直左右着她的想法 眼前真的看到他们如此匆忙都没有时间停下来看看眼前的风景,她有些唏嘘。 这个世界里比她过得更困难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人在自怨自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的时候,有人还在为明天吃什么而担忧,这话说得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是想走走,看看自己忽略了的风景,看看她不曾拥有的平凡生活。 纪绍棠看到的,路过的贺颜深都跟着看了一遍,路过了一次。 他看到了b市日报,看到了那则新闻,看到了墓地咨询的广告,顺手还买了一盆长得可爱的熊童子。 他也站在高架桥上看过了城市的夜色,这和写字楼里的落地窗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纪绍棠拘束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贺颜深被困在高楼的办公室里,一个是井底之蛙,一个是甘愿自缚的雄鹰,在高楼之中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人间使他们相遇,烟火将人类聚在了一起, 繁衍让人类生生不息。 贺颜深庆幸纪绍棠只是往前走,并不会回头看看,她来时的路她并不关心。 同时他又有些难过,只要她回头,哪怕一下,她就能看到他,他一直在。 纪绍棠回眸之中,贺颜深的样子就能在她的瞳孔深处。 可她就是不回头。 贺颜深渐渐放下心来,大大方方地跟在纪绍棠身后,跟着她的动作前行。 他们又经过了人民医院,纪绍棠只看了几眼医院特有的logo,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这里。赚了半个市区后,纪绍棠大概是真累了,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有几分钟,发了会呆,又原路返回。 这一夜,贺颜深的微信步数是他这半年来最多的一次。 纪绍棠前脚刚进家门,贺颜深后脚就跟了进来。 “你吃晚饭了吗?”贺颜深问她。 纪绍棠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想再争吵什么了,太累了。 贺颜深没得到回答,去厨房给她温了一杯牛奶,拿了一袋面包:“吃完早点睡。”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纪绍棠误会了什么。 纪绍棠盯着餐桌上的牛奶和面包,眼里流动着默然的情绪,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虚情假意。她转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小口小口的喝了,又吃了一片南瓜味的面包,才回了房间。 自己饿肚子没关系,肚子里的另一个小生命不能就这样挨着。 程见秋是对的,她愿意主动提出自己抑郁了,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小朋友的面子上,从这一点上,她对这个小朋友已经很重视了。 你问我为母则刚是什么意思,行动就是最好的答案。 正式入睡之前,她给奶橘泡了羊奶粉和一些幼猫猫粮。 贺颜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完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收回目光。 杨修说,投其所好时最应该知道的是他好的是什么,怎么个好法。 贺颜深一直以为纪绍棠肯定是乐意看着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受到报应,所以他想方设法的为她讨回那些委屈。 其实她缺少的不是物质,是爱,陪伴与信任。 比如,等她回家,为她精心准备礼物或者佳肴,陪着她撸猫或者看熊猫崽崽,这些都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和金钱。 贺颜深说带纪绍棠去扫墓的时候是一个有些阴的天气。 他给纪绍棠裹上薄款黑色风衣,牵着她的手,在墓园的台阶上一步步拾级而上,纪绍棠跟在身后倍感迷茫。 贺颜深突然之间性情就转变了,不对她说什么很过分的话,也不会说把她当成替身,虽然没有说完交往,却总是处在暧昧期。 比如现在,贺颜深右手牵着她,左手抱了一束香槟玫瑰,走在没有一个人的山道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手背是贺颜深干燥温暖的手心传来的触感,竟有些暖。 纪绍棠踩着墓园的石头台阶,听着脚步声哒哒哒的,很有规律感。 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墓碑在两边端端正正地立着,多得数不清。 正文 颜妍 纪绍棠打了个寒颤,紧紧跟着贺颜深,寸步不离。 在这种地方独自一人太可怕了。 “贺颜深,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啊?”纪绍棠现在已经不用尊称去叫贺颜深了,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贺颜深也喜欢她这样叫他。 贺颜深当然没说干什么,沉默着往前走。 快到山顶,墓碑看起来已经很稀疏了,纪绍棠随意的看了几个,发现这些墓碑的立碑人都姓贺。 纪绍棠瘪瘪嘴巴,心里打了个问号。 啥意思啊,贺颜深这是带她来他们家祖坟了么? 贺颜深转了个方向,他们的左手边只有一座墓碑,上面写着慈母颜妍之墓,立碑人是贺颜深。 纪绍棠看着这座墓碑发愣。 她没见过贺颜深的母亲,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去世了,纪绍棠仅仅知道这一点。 立碑人居然是贺颜深,那时候他不是才五岁多一点吗? 贺颜深放开她的手,将香槟玫瑰放在大理石台子上,说:“妈,我带她来看您了。” 纪绍棠瘆得慌,看着眼前的墓碑没法做到和贺颜深共情。 或许她应该感知到贺颜深此刻的消极与压抑,但是她没有。 香槟玫瑰的香气一刻不停地往鼻子里钻,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有人点了香料的味道,凉风一波一波地朝这边席卷而来,如此肃穆且庄严的氛围里,贺颜深看起来很难过。 纪绍棠攥紧他的手。 颜妍的墓碑前有一束已经干掉的菊花,不知道是谁放下的,贺颜深将花抱了起来放在一边,盯着照片上的人陷入沉思。 纪绍棠同样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颜妍很漂亮,明眸皓齿,五官玲珑,即使放在这个年代也一定被很多人喜欢。纪绍棠从来不知道她怎么去世的,也从来没有问过。 贺颜深说:“母亲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很痛苦,因为自己痛苦,因为她的丈夫痛苦,也因为我痛苦。” 纪绍棠插在右手口袋里的手也捏紧了。 “后来她被诊断为抑郁症,没多久就去了。”贺颜深短短几句话就道尽了颜妍的一生。 贺颜深低垂的眸子也在表达他的痛苦。 纪绍棠在这一刻庆幸她并没与产生自杀的想法。虽然她过得很不如意,但是她还是想见到阳光,感受风和雨,感受所有。 这种想法在后来的某次救了纪绍棠。 贺颜深捏着纪绍棠的手,好像害怕她像颜妍一样猝不及防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纪绍棠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贺颜深这些天来闲的有些不正常,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缠着她,纪绍棠不知道他有有什么幺蛾子,一边很迷惑,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陪伴。 好多天没有接触网络世界了,外面发生的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比如那夜看到的当红流量小生乔洋惨遭封杀,比如小花纪绍柳深陷***事件被全网封杀,比如纪氏集团总裁夫人包养小白脸,比如贺颜深戴绿帽被同情,再比如有人爆料华熙并不是破产1而是被贺颜深低出市值一半的价格卖了出去。 更有甚者说本市第一家高质量科技公司是贺颜深的,但是经过查证,st的法人代表姓纪,一时间议论纷纷,猜测良多。 这个纪到底是纪绍柳的纪还是别的什么纪,没人知道。 回家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雨,两人从山道上下来,贺颜深已经被淋湿了。 路很泥泞,纪绍棠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 回到家中,贺颜深顾不得自己,在浴室放了洗澡水,又找了干净的衣服,最后将纪绍棠推进了浴室。 这些天贺颜深的反常纪绍棠已经见惯不惯了,说不定他是愧疚呢,说不定是觉得在她家蹭吃蹭喝不好意思呢。 纪绍棠泡在温热的水里,左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感觉不到肚子里另一个生命的活动轨迹。 月份太小了,她无法与小朋友建立心理感应。 贺颜深和她隔着一道门,一个在里边,一个在外边。 颜妍在贺颜深小时候五年的时间里给她留下的映像还算深刻,贺颜深怀念她,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颜妍都没有陪他,没有经历他人生里重要时刻,但这不妨碍怀念他。 当一个人在短暂的时间里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这些印象都是好的,这远比一个人在你漫长的一生里给你留下不好印象要让你对他记得更多。 人会主观性地记着别人对他的好,这是一种自然生理反应。 颜妍因为情感方面的问题放弃自己,也放弃年仅五岁的贺颜深,纪绍棠是不会这样的。 就像贺颜深跟贺鸣松说的,纪绍棠不是颜妍,在情爱之上,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去费心。 纪绍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换了干净衣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贺颜深还在沙发上坐着,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给谁发消息。 “贺颜深,你什么时候从我家搬出去?”客厅里亮着的一盏落地灯照在她的1脸上,她浅淡的瞳孔没有贺颜深的倒影在里边。 贺颜深收了手机,问:“很着急?” 纪绍棠摇摇头:“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两个人没有正当关系,在一起真的有很多不方便的事儿。 贺颜深往后一靠,慵懒地倚着沙发,漆黑的瞳仁看着纪绍棠,良久,轻轻笑了一下,眼梢眯起来,嘴角也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至少得等我有钱买得起房。” 纪绍棠鼻子一皱,扣了扣自己的眉心,有些心虚,她确实是忘了贺颜深现在还是个穷光蛋这件事了。 都怪贺颜深这段时间太闲了,一点都不像个破产的人。 她最多再能忍着他住大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好。”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台亮着的落地灯,温暖的光撒在两个人身上,很有氛围感。 在这氛围感很美好的时候,纪绍棠是不应该说太多话的,多说多错,她也不太会说。 她满屋子的找奶橘,准备rua一下再会房间,奶橘却不出来。 贺颜深无奈的叹口气,将窝在沙发靠垫后边的奶橘提溜出来,“在这儿。” 小猫毛色还比较浅,窝在有些橘色的靠垫里还真看不太清楚。 纪绍棠很自然的把原因归结到奶橘身上,并没有想自己压根儿没去那找。 正文 贺颜深喜欢你 纪绍棠已经有一周左右没我用过电子产品了,在医院里她尽量避免用电脑进行信息录入或者什么。 栾泽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在请假结束之后,他回来了。 医院里喧哗的严重,纪绍棠在人群里穿梭去ct处拿病人的单子。 夏季老人患病相对较多,一个老人患病就有一家人跟着陪护,照料,这个时候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 纪绍棠小心地避开来来往往匆忙的人,找到ct自助机扫描了二维码,取出患者的ct结果。 脑切片ct显示不是她的专业,还得去找脑神经方面的医生。 医生在六楼,她跟着人群挤进去,在人挤人中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乖乖站着。 “纪医生?是纪绍棠纪医生吧?”人群中,有人很惊喜地喊了她一声。纪绍棠抬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纪绍棠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您好,您是?”她只能问。 小伙子闻言爽朗一笑,说:“害,都过去这么久了您肯定忘了,我是去年在精武医院患了肺炎接受过您治疗的小张啊,您还给我插过管呢。” 一年前精武医院,纪绍棠并没有记着很印象深刻的人,在争分夺秒之中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记住自己的病人长什么样子。 小伙子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很热情地说:“我一直想要亲自感谢您呢不巧我行动自如的时候您这一批医生已经离开了。挺遗憾的,我到医院看了您的照片,心想说不定以后还能遇见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您。” 纪绍棠风雨不动安如山地一笑,慈祥的像个老母亲:“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 小伙子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谦虚,问:“纪医生是在这里工作吗?” 纪绍棠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您是来?” “我一朋友病了,听说这儿的脑神经方面挺不错的就来试试。前两天刚住下,我来看看他。” 纪绍棠:“哦,人民医院这方面确实挺好的。” 两人在六楼下了电梯,小伙子说:“总之还是非常感谢纪医生的,要是没有您,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呢。纪医生,方便的话,晚上能请您吃个饭吗?” 纪绍棠忙拒绝他的好意:“不用啦,真没什么,晚上得回家呢,家里有人等着。” 小伙子虽然遗憾,却到底没再为难纪绍棠,和她岔道分开,一个去了住院部,一个去了医师办公室。 她带着医生看完的ct回到普外,栾泽成坐在椅子上悠闲地转着笔,目光看着窗外,从这里能看到大楼的入口。 纪绍棠选择性地无视他,将ct放在桌上,找了一张写医嘱的纸手写诊断结果。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扬了起来,一下一下地飞起又落下,窗边放着的几张a4纸被风吹着,发出纸张哗哗的声响。 门边放着的自助饮水机的水被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声响中夹着几个小护士说话的声音。 徐天被主任带去做手术了,实习医生根本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机会。 临近下班时间,有着急的医生已经去食堂吃饭了。 纪绍棠难得有空闲时间,写医嘱的时候没用很多人看不出来的医生体,反而写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栾泽成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纪绍棠的身子跟着一僵,黑色的圆珠笔刷的一声在纸上留了一道痕迹。 栾泽成一动,她整个人跟着紧绷起来竟有些发怵。 栾泽成不愧是医生,她小小的一点身体反应他都看出来了。 “你怕我?”低沉冷冽的嗓音开口问她。 纪绍棠想用沉默是金蒙混过关,闻起来大不了就说是以为他在跟别人说话,可是仔细一想,这办公室里,除了她和栾泽成又有谁呢。但是她当然不能承认。 “没有。”纪绍棠很硬气。 栾泽成嘲讽地冷哼一声,说:“你要是当年也像现在一样硬气,明蓉至于这样?” 栾泽成本想是用这句话堵纪绍棠的,没想到后者听完不但没有害羞反而很理所当然:“她要是也像你这样想,再来一次她还是这样。”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多逼逼自己,多让自己多学一些什么。 纪绍棠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栾泽成的眼睛,显得很心虚。 栾泽成嘲讽着摇摇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呢,你不也一样吗?站在批判别人的角度上,你倒是会把自己看成圣人。” 贺颜深的话说完纪绍棠就不说话了,她不想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尽管责任不全在她,但是她绝不无辜。 栾泽成重新拿起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了拇指和食指之间,“在没找到你之前,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找到你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纪绍棠打了个寒颤,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发怵是从何而来的了,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本能的心理反应。 “你应该感谢你遇见了一个去w市实习的机会,要不然,我不杀了你,也一定废了你。” “什么意思?”纪绍棠不解。 栾泽成没多做解释,将笔帽戳开,在纸上写了一个看不清的字。 栾泽成仰头看天花板:“我欣赏你的才能。” 纪绍棠:“……?”您这是因为惜才? 曹操也惜才,可没见过曹操杀有才华的人手下留情过啊。 “你想怎么样?”与其被动等待命运降临,不如主动去问降临什么。 栾泽成浅淡一笑,虽然在笑,眼神阴鸷,看着却一点儿都不高兴:“我和贺颜深认识很久了。” 这话驴唇不对马嘴,纪绍棠也不知道他这啥意思。 栾泽成继续说:“在你认识明蓉之前我就认识他了,也算是至交。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喜欢上你的,贺颜深的眼光不会差到哪儿去,如果你真的像明蓉说的那样,他看你一眼都不可能。” 这倒是真的。 贺颜深喜欢的未必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人,纪绍棠也有缺点,没有任无所不能,也没有人一无是处。 他如果真的精益求精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会入他的眼呢。 纪绍棠听着栾泽成的话,越听越懵,什么贺颜深喜欢她,什么他看一眼都不可能?栾泽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有些着急的打断:“你可能误会了,贺颜深喜欢的人并不是我。” 正文 你开什么玩笑 栾泽成皱眉眉眼眯了起来,嘴角下压:“你开什么玩笑?贺颜深喜欢的人不是你他怎么会乐意把你介绍给我们?你都被他称为妻子了,说这种话,你对得起贺颜深么?” 纪绍棠眨眨眼,话题怎么扯到她对不起贺颜深什么的,“这里面有些,”她找不到一个正确的词来形容它“算了。” 她不准备再怎么解释。 栾泽成收回目光:“杀人毕竟是要负责人的,为你搭上我的下半辈子,你不值得,但是同样的,我不会让你好过。” 栾泽成不再说话了,纪绍棠直觉到危险的来临,却不知道危险是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待铡刀落下,这样的话,她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呢。 纪绍棠停在医嘱上的笔重新动了起来。 纪绍棠下午一台手术结束,才换了衣服洗手,有人从外边闯了进来。 “纪医生,为了感谢您救了我,我给您定了个蛋糕。”小伙子清亮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响了起来,纪绍棠探头一看,一眼就认出这小伙子她早上见过。 匆匆忙忙擦了手,纪绍棠看这小伙子:“您真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仅此而已。 “您收下吧,一个小蛋糕,您不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小伙子说着就将蛋糕放在长桌上“我就放这儿了啊。” 纪绍棠摆摆手:“不不不,您不要这样。” 小伙子啥也不听啥也不说,不显山不露水地逃了。 纪绍棠:“……” 她看着那个不大的八寸蛋糕,做的很精致,logo她见过,纪希白过生日的时候,贺颜深给买过。 栾泽成朝这边看来,盯着蛋糕上的logo轻嗤一声。 纪绍棠将蛋糕放在桌子底下,并不想跟他分享。 她刚坐到椅子上,用办公室的电脑看手术视频,实习医生就走了进来,叫她:“老师,我有些问题想找您请教一下。” 小孩才大四,来医院实习是想顺利毕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纪绍棠,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 纪绍棠点了暂停,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她看着总能想起曾经的自己,所以她对他向来很有耐心,且愿意教他,“哪里?” “解剖方面的。”小孩说。 纪绍棠:“行,稍等一下。”她最近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看到血淋淋的解剖场面的,去了就要去实验室用病人捐献的遗体进行实验,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总是不太真切,闻着味儿也大。 但是她没办法拒绝一个求知欲强的小孩。 纪绍棠有些少年老成,慈祥得简直像个老母亲一样。 小孩微微一笑,站在旁边等她。 纪绍棠关了电脑,“走吧。” 小林在前面开道,带着她去了解剖室。 纪绍棠看着福尔马林水里的男性尸体被慢慢升高露出水面,他的身体还算完整,没有动太多刀的痕迹。 纪绍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戴好手套,拿起手术刀,问林朴晔:“胸?肺还是腹?” 林朴晔:“从肺部开始吧。老师几个月前的那台手术视频我看过了,太精彩了。” 纪绍棠笑笑,没说什么,将手术刀的刀尖对准遗体的肺部,想要割下去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将手术刀递给林朴晔:“你来,我在旁边看着,哪里不懂就问。” 林朴晔没发现什么异常,接过手术刀眼疾手快地划了下去,不过十五秒,原本还完整的尸体胸口被隔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老师,他的肺部有些发黑。”林朴晔一边看着一边点评。 纪绍棠抬眼快去看了一眼:“长期抽烟或者吸入有害气体的人肺部一般都是黑色的。” 当然肺部变黑远不止这些原因,遗体很有可能是因为生命体征消失已久,器官也跟着沉寂。 林朴晔“哦”了一声,“老师,这里就是您上次切除过的左肺叶,我要怎么下刀才能保证整个肺部不会受损?” 纪绍棠不得不认真看尸体了,她靠近了一步,强制屏息,最大程度的少吸入福尔马林味:“找到上下肺叶的分界线,在肋面处找到下刀点,尽量避开心切迹,确保肺的功能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 指导着林朴晔解剖了遗体的肺之后,纪绍棠索性又花了些时间指导了胸部,腹部的相关解剖知识和手术经验,从实验室里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她用酒精消了毒,换了衣服,柜子里没怎么用过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她不怎么想理。 贺颜深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之后,虽然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似没什么情绪,眉眼却眯了起来,嘴角略下压,幽邃的眼睛里流窜过危险的不悦。 纪绍棠不仅晚回家,打电话还不接。 茶几上的烟盒里就剩了零星几根烟,烟灰缸里挤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以及散乱的烟蒂。 客厅的窗户大开,刚入夜的喧嚣在十七层的高度都能听到。 贺颜深抬眸看着抓窗帘玩的奶橘,心头烦闷。 一秒,两秒,五秒后,他一把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站了起来。 纪绍棠提着蛋糕盒从小区门口进来,门口的大爷朝她摆了摆手。 自从上次在门口晃悠被大爷看到劝导之后,大爷就对她印象深刻,每次看到她都打招呼。 纪绍棠腼腆一笑,尴尬地红了脸。 刚到楼下,贺颜深从电梯里出来。 两个人撞了个正着,都各有心思。 “怎么才回来?”僵着的氛围中,贺颜深先开口。 纪绍棠:“加班。” 贺颜深看了眼她手里的蛋糕,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再问什么,估计是自己想吃了吧。 “先回家吧。” 纪绍棠“嗯”了一声,“你要出去?” 贺颜深点点头:“没。” 纪绍棠:“好。” 废话文学结束,两个人都尴尬地能用脚趾头抠出一个梦幻芭比的别墅来。 纪绍棠跟着贺颜深上了楼,随意将蛋糕放在冰箱里,并没有什么胃口想吃。 奶橘饿的不行,一直喵喵喵地叫着。 纪绍棠换了衣服,从柜子里找奶粉,却没找到。 “贺颜深,奶橘的奶粉呢?” 贺颜深闻言啪地一下关了冰箱门,“没了。” 纪绍棠回头看看他,贺颜深刚才在看她的蛋糕吗? 奶橘叫得她有点烦,奶粉又没了,贺颜深也不去买,猫是他捡来的,养的人确是她自己。 纪绍棠刚想说让贺颜深想办法喂猫,贺颜深变魔法一样抱着一盒羊奶粉出现在她面前。 正文 你开什么玩笑 栾泽成皱眉眉眼眯了起来,嘴角下压:“你开什么玩笑?贺颜深喜欢的人不是你他怎么会乐意把你介绍给我们?你都被他称为妻子了,说这种话,你对得起贺颜深么?” 纪绍棠眨眨眼,话题怎么扯到她对不起贺颜深什么的,“这里面有些,”她找不到一个正确的词来形容它“算了。” 她不准备再怎么解释。 栾泽成收回目光:“杀人毕竟是要负责人的,为你搭上我的下半辈子,你不值得,但是同样的,我不会让你好过。” 栾泽成不再说话了,纪绍棠直觉到危险的来临,却不知道危险是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待铡刀落下,这样的话,她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呢。 纪绍棠停在医嘱上的笔重新动了起来。 纪绍棠下午一台手术结束,才换了衣服洗手,有人从外边闯了进来。 “纪医生,为了感谢您救了我,我给您定了个蛋糕。”小伙子清亮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响了起来,纪绍棠探头一看,一眼就认出这小伙子她早上见过。 匆匆忙忙擦了手,纪绍棠看这小伙子:“您真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仅此而已。 “您收下吧,一个小蛋糕,您不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小伙子说着就将蛋糕放在长桌上“我就放这儿了啊。” 纪绍棠摆摆手:“不不不,您不要这样。” 小伙子啥也不听啥也不说,不显山不露水地逃了。 纪绍棠:“……” 她看着那个不大的八寸蛋糕,做的很精致,logo她见过,纪希白过生日的时候,贺颜深给买过。 栾泽成朝这边看来,盯着蛋糕上的logo轻嗤一声。 纪绍棠将蛋糕放在桌子底下,并不想跟他分享。 她刚坐到椅子上,用办公室的电脑看手术视频,实习医生就走了进来,叫她:“老师,我有些问题想找您请教一下。” 小孩才大四,来医院实习是想顺利毕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纪绍棠,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 纪绍棠点了暂停,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她看着总能想起曾经的自己,所以她对他向来很有耐心,且愿意教他,“哪里?” “解剖方面的。”小孩说。 纪绍棠:“行,稍等一下。”她最近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看到血淋淋的解剖场面的,去了就要去实验室用病人捐献的遗体进行实验,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总是不太真切,闻着味儿也大。 但是她没办法拒绝一个求知欲强的小孩。 纪绍棠有些少年老成,慈祥得简直像个老母亲一样。 小孩微微一笑,站在旁边等她。 纪绍棠关了电脑,“走吧。” 小林在前面开道,带着她去了解剖室。 纪绍棠看着福尔马林水里的男性尸体被慢慢升高露出水面,他的身体还算完整,没有动太多刀的痕迹。 纪绍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戴好手套,拿起手术刀,问林朴晔:“胸?肺还是腹?” 林朴晔:“从肺部开始吧。老师几个月前的那台手术视频我看过了,太精彩了。” 纪绍棠笑笑,没说什么,将手术刀的刀尖对准遗体的肺部,想要割下去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将手术刀递给林朴晔:“你来,我在旁边看着,哪里不懂就问。” 林朴晔没发现什么异常,接过手术刀眼疾手快地划了下去,不过十五秒,原本还完整的尸体胸口被隔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老师,他的肺部有些发黑。”林朴晔一边看着一边点评。 纪绍棠抬眼快去看了一眼:“长期抽烟或者吸入有害气体的人肺部一般都是黑色的。” 当然肺部变黑远不止这些原因,遗体很有可能是因为生命体征消失已久,器官也跟着沉寂。 林朴晔“哦”了一声,“老师,这里就是您上次切除过的左肺叶,我要怎么下刀才能保证整个肺部不会受损?” 纪绍棠不得不认真看尸体了,她靠近了一步,强制屏息,最大程度的少吸入福尔马林味:“找到上下肺叶的分界线,在肋面处找到下刀点,尽量避开心切迹,确保肺的功能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 指导着林朴晔解剖了遗体的肺之后,纪绍棠索性又花了些时间指导了胸部,腹部的相关解剖知识和手术经验,从实验室里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她用酒精消了毒,换了衣服,柜子里没怎么用过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她不怎么想理。 贺颜深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之后,虽然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似没什么情绪,眉眼却眯了起来,嘴角略下压,幽邃的眼睛里流窜过危险的不悦。 纪绍棠不仅晚回家,打电话还不接。 茶几上的烟盒里就剩了零星几根烟,烟灰缸里挤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以及散乱的烟蒂。 客厅的窗户大开,刚入夜的喧嚣在十七层的高度都能听到。 贺颜深抬眸看着抓窗帘玩的奶橘,心头烦闷。 一秒,两秒,五秒后,他一把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站了起来。 纪绍棠提着蛋糕盒从小区门口进来,门口的大爷朝她摆了摆手。 自从上次在门口晃悠被大爷看到劝导之后,大爷就对她印象深刻,每次看到她都打招呼。 纪绍棠腼腆一笑,尴尬地红了脸。 刚到楼下,贺颜深从电梯里出来。 两个人撞了个正着,都各有心思。 “怎么才回来?”僵着的氛围中,贺颜深先开口。 纪绍棠:“加班。” 贺颜深看了眼她手里的蛋糕,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再问什么,估计是自己想吃了吧。 “先回家吧。” 纪绍棠“嗯”了一声,“你要出去?” 贺颜深点点头:“没。” 纪绍棠:“好。” 废话文学结束,两个人都尴尬地能用脚趾头抠出一个梦幻芭比的别墅来。 纪绍棠跟着贺颜深上了楼,随意将蛋糕放在冰箱里,并没有什么胃口想吃。 奶橘饿的不行,一直喵喵喵地叫着。 纪绍棠换了衣服,从柜子里找奶粉,却没找到。 “贺颜深,奶橘的奶粉呢?” 贺颜深闻言啪地一下关了冰箱门,“没了。” 纪绍棠回头看看他,贺颜深刚才在看她的蛋糕吗? 奶橘叫得她有点烦,奶粉又没了,贺颜深也不去买,猫是他捡来的,养的人确是她自己。 纪绍棠刚想说让贺颜深想办法喂猫,贺颜深变魔法一样抱着一盒羊奶粉出现在她面前。 正文 天大的消息 纪绍棠蹲在旁边看着她熟练的抖出奶粉,倒了温水进去又用勺子搅拌,水和奶粉相溶之后,奶香味溢满整个房间。 奶橘爬过来,探头进去,一点一点的舔着奶汁。 喂饱了奶橘,剩下就是纪绍棠了。 微波炉里已经热了饭菜,纪绍棠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用贺颜深的电脑看熊猫崽崽的视频,一边看还一边戳。 她戳一下,贺颜深的笔记本就出现一个白色的小圆点,再戳,再一个小白点。 她好像对这个小圆点充满了兴趣,每隔个二点几秒就戳一下,极其有规律。熊猫崽崽都不在意了,小圆点可喜欢的不行。 贺颜深端着米饭放在桌上,扭头就看到这一幕。 他有些无奈的走过去,“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纪绍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戳了一下,在小圆点在手指中扩散开的时候,她笑得特别憨。 贺颜深一把合上笔记本:“你该吃饭了。” 纪绍棠“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来,哼,小气! 贺颜深这半个月来闲着没事,每天待在家的时间比纪绍棠上班时间都长,每天她出去的时候他在,她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在。 因为闲,他学着烹饪,以前只会煮面条的小朋友这些天来突然就学会了做很多的吃的,做的还像模像样,味道也不错。 纪绍棠对着点特别满意,贺颜深住她家给她做饭,这没有毛病。 玉米排骨汤里有玉米的清香也有肉的浓香,一素一荤搭配的很均匀。 吃饱喝足,她抽了张卫生纸擦了自己的嘴巴,打了个饱嗝。 “嗝~”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慢条斯理地吃完,吃香优雅地不行,她自己一个女生都比不上人家。 她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有些许地紧张。 贺颜深看着她,问:“有话要说?” 纪绍棠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又将话咽了回去:“要不你先去洗个碗?” 她怕贺颜深现在不刷碗,听完这事儿就摔碗了。 贺颜深哭笑不得地将残羹剩饭倒在垃圾袋里,抱着几个碗碟回了厨房。 纪绍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真实感。 没想到贺颜深这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接受别人照顾,从来不会屈尊降贵去照顾别人的人,有一天竟然能沉下心来为她做饭,刷碗,还什么话都不说。 纪绍棠作为一个认真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总觉得这不符合“平等”“自由”的价值观,好像有些在压迫贺颜深一样。 唉,不就是破个产嘛,怎么还上手了这些呢,依她之见,实无必要啊。 贺颜深很快就将碗碟洗的干干净净,舒肤佳的香皂帮他消除了手上的油渍。 贺颜深坐回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纪绍棠:“……”好像有些不道德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这几天有去锻炼吗?” 贺颜深:“……?”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纪绍棠的事儿就是这个?“没有。” 确实没有,没时间。 纪绍棠放下心来,没锻炼就好,肌肉几天没使劲儿就少了,到时候她跑快点能躲开。 “嗯,这个事儿,可能对你的冲击有点大。当然,所有的决定权在我手里,只要我有,我就不会允许你做什么。” 在正式说之前,纪绍棠给他打了好几针预防针。 贺颜深莫名其妙地听着,偶尔“嗯”或者“哦”一声,已经很敷衍了。 “……”纪绍棠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怀孕了,到今天,刚好三个月。” 一眨眼,已经八月中旬了。 贺颜深一开始没什么反应,过了大概三十秒之后,脸上很震惊,又是一分钟,震惊变成了迷茫,最后,迷茫又成了淡然,最后的最后,纪绍棠看不出来什么了,好像很轻松,好像毫不在意,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看着他的脸色变化,纪绍棠直觉这事儿说的好像有些早了。 之所以选择再这个时间点说这事儿,一来是这个时候小朋友情况已经稳定了,贺颜深出于道义是不会再提很过分的要求。 二来也是多一层保障,如果贺颜深到时候真的让她打掉,她完全可以将她告上法庭。 纪绍棠等待着贺颜深的发言,后者沉默了近半个小时,才开口:“你想好了吗?”声音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不确定因素永远存在。 可是,直到死之前,人永远不会觉得尘埃落定。 纪绍棠没想到他反过来问她的意见了,愣了会儿神,她说:“我想好了。” 贺颜深点点头,没再说话。 贺颜深的反应很奇怪,他没有情绪激动地让她打掉,也没有说好话劝她放弃,更没有表现的很开心,而是彻彻底底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纪绍棠在纠结的时候,贺颜深同样不好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小朋友出现在他们之间。 贺颜深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喜欢一切按照计划来。 计划怎么来的,他就怎么走。 可是回顾以前的这些年,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很小的时候,颜研每天温柔细致地照顾他,爱他,贺颜深想,颜研一定会爱他一辈子。 可是五岁的时候,颜研自杀了。 上了小学,老师在课上问他们想要干什么,贺颜深说要当一个医生,治病救人。 可是贺鸣松逼着他成为一个商人。 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在他曾经的计划中化为虚影,像颜研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走,他永远都在变化中实行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即使有些计划他密谋了很多年,真正实施起来永远也会脱轨。 如今,突如其来一个小朋友,他不能要求他回去重新转世,也无法快速接受他的到来。 所以他将选择权给了纪绍棠。 他没敢奢求她留下,也没敢要求她留下,留下他是纪绍棠自己的选择。 纪绍棠愁眉苦眼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在心里叹气,幸亏贺颜深破产了,不然到时候她一个平民百姓和资本斗起来,赢得一定是贺颜深。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真是妙不可言。 “还有别的事吗?”贺颜深问。 纪绍棠想了想,说:“暂时应该没了。” 正文 误会解开 贺颜深:“好。”他垂眸沉吟一阵儿,扭头看了眼厨房里的冰箱,“蛋糕谁给你买的?” 纪绍棠是不会想起买那种东西的。 贺颜深的判断很准确,纪绍棠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一个患者送的。” 这个蛋糕,贺颜深看着总觉得有些心悸,好像会因为它引起什么。 “明天给人家退回去,想吃的话,我给你买。” 纪绍棠摆摆手:“不用了,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吃甜食。那位病人是我在h市的时候的一位肺炎患者,恰巧在医院里撞见了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一个蛋糕也没什么。 贺颜深却不这样觉得,如果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或者没有任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是矛盾的,再怎么说纪绍棠也是救了那位患者的命。 可是贺颜深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在危险来临的直觉上,他细腻地就像个女性。 “好。”贺颜深又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用我给你买的手机?” 这事儿不提纪绍棠还差点忘了,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那天看到的那句话和自己如坠冰窟地反应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下地狱这种事儿,别人可以,她不行。 纪绍棠目光躲闪,平平淡淡道:“我平常用安卓,这种用不惯。” 这胡乱掐的理由贺颜深显然不怎么信,平板电脑也是同样的品牌,也没见她用不惯啊。 但是仔细想想,纪绍棠确实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动过自己的电子产品了,看视频一直用他的电脑。 贺颜深想起了那封邮件。 “一个月前,你看到那封邮件了把。”他问。 纪绍棠身子哆嗦了一下,否认:“没有。” 贺颜深:“你为什么不问什么邮件?” 纪绍棠:“……” “邮件我查过了,ip地址是一家网吧,具体的人并不知道,看了监控,很可能是纪希白发的。”贺颜深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都交代了出来。 纪绍棠猛地瞪大眼睛,傻呆呆地看着贺颜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说,邮件是纪希白发的?” 贺颜深以为她不信,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但是确实是这样。我将网吧里那几天的监控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唯一找到的有些熟悉的人就是纪希白。当然也不是非常确定,只是身形有些像他。” 亲弟弟让姐姐下地狱,这辈子贺颜深还是头一回见,这得有多恨。 纪绍棠倏地站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有大半个月没动过的电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登录了邮箱。 她来来回回的翻了个遍贺颜深的邮件就夹在中间,显示未读,时间是7月17日。 那天,他打电话问她,邮件看了没,在这通电话之前,纪绍棠看到那封邮件。 所以说,程见秋让她确认一下,是有道理的。 这就是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么? 贺颜深的邮件里只有一个词——天晴。 仔细想想,那天确实万里无云,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纪绍棠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就顺着眼窝滚了下来,掉在笔记本键盘上。 当晚,贺颜深趁夜偷偷摸摸去了st,纪绍棠进了房间之后没再出来。 蛋糕在冰箱里安安稳稳地放了一夜,纪绍棠也没拆开也没吃。 杨修苦逼的日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他们老板,为了白天在家里等娇妻下班,给娇妻做饭,硬是将他的工作时间调到了晚上,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 九个小时不眠不休,饭都不给吃一口。 贺颜深看着杨修筛选的投资项目,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 “杨修,你家孩子几岁了?”他突然问。 对于老板突然对自己的家人感兴趣,杨修表现的非常震惊,贺颜深可不像个会拉家常的人。 “三岁了,闹腾死了。他妈每天嫌弃孩子难养,我妈都过来帮忙了,也忙的转不过来。”杨修虽然在吐槽,可是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嫌弃。 贺颜深寻着他的话,又问:“三岁的小孩很难养活吗?” 杨修摇摇头:“倒也不是,就是有些闹腾。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好奇心大。” 贺颜深脑海里已经绘制了一幅画,将来她们的孩子也会很调皮,好奇心重,但是说不定比起自己的母亲,有些差呢。 纪绍棠的好奇心就非常重。 杨修察觉到这个问题有多不合时宜,又有多新奇,随口问了一句:“贺总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 贺颜深索性将手里的文件撇开,说:“你老板怀孕了。” 老板=贺颜深,怀孕了=有了。 杨修的一张脸变得极其丰富,活像是吞了一只蟑螂。 贺颜深还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杨修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投像他的身体。 贺颜深一瞧他脸色就觉得不对,一张俊脸啥时间也变得极其丰富:“你在看什么!你养了你老板是谁了吗!我现在只是你的直属上司!!” 听着他近乎咆哮的声音,杨修终于放下心来了:“哦哦,那不很正常吗,贺总您什么人。” 贺颜深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跟这个傻子就这个问题再说一句话。 他捡回被自己扔开的文件,一言不发地看。 挑出几个可投资的项目之后,贺颜深说:“剩下的不看了,退回去或者留着,换段时间再筛选。” 杨修将文件整理好,“行。” 贺颜深:“和人民医院那边的联动进行的怎么样?” 杨修眉飞色舞地说:“非常不错,我们这批新的仪器,精度高,速度快,分析精确还细致,很受欢迎的。” 贺颜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st科研方面才是他们发展的主方面,其他的比如投资什么的,都是顺带着来的。 杨修在众多投资文件里筛选出来的都是好的项目,贺颜深再次筛选之后,决定将原本为几个项目准备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一股脑都投进了一个航天科研项目。 这和纪国航犯了同一个错误,但是他又不怕,他玩得起。 航天是贺颜深从小的梦想,投资起来他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那些钱,反而很有钱,有钱任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到时候就算做不出来了,真的砸进了里边,他还有很多东山再起机会。 正文 天大的消息 纪绍棠蹲在旁边看着她熟练的抖出奶粉,倒了温水进去又用勺子搅拌,水和奶粉相溶之后,奶香味溢满整个房间。 奶橘爬过来,探头进去,一点一点的舔着奶汁。 喂饱了奶橘,剩下就是纪绍棠了。 微波炉里已经热了饭菜,纪绍棠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用贺颜深的电脑看熊猫崽崽的视频,一边看还一边戳。 她戳一下,贺颜深的笔记本就出现一个白色的小圆点,再戳,再一个小白点。 她好像对这个小圆点充满了兴趣,每隔个二点几秒就戳一下,极其有规律。熊猫崽崽都不在意了,小圆点可喜欢的不行。 贺颜深端着米饭放在桌上,扭头就看到这一幕。 他有些无奈的走过去,“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纪绍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戳了一下,在小圆点在手指中扩散开的时候,她笑得特别憨。 贺颜深一把合上笔记本:“你该吃饭了。” 纪绍棠“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来,哼,小气! 贺颜深这半个月来闲着没事,每天待在家的时间比纪绍棠上班时间都长,每天她出去的时候他在,她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在。 因为闲,他学着烹饪,以前只会煮面条的小朋友这些天来突然就学会了做很多的吃的,做的还像模像样,味道也不错。 纪绍棠对着点特别满意,贺颜深住她家给她做饭,这没有毛病。 玉米排骨汤里有玉米的清香也有肉的浓香,一素一荤搭配的很均匀。 吃饱喝足,她抽了张卫生纸擦了自己的嘴巴,打了个饱嗝。 “嗝~”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慢条斯理地吃完,吃香优雅地不行,她自己一个女生都比不上人家。 她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有些许地紧张。 贺颜深看着她,问:“有话要说?” 纪绍棠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又将话咽了回去:“要不你先去洗个碗?” 她怕贺颜深现在不刷碗,听完这事儿就摔碗了。 贺颜深哭笑不得地将残羹剩饭倒在垃圾袋里,抱着几个碗碟回了厨房。 纪绍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真实感。 没想到贺颜深这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接受别人照顾,从来不会屈尊降贵去照顾别人的人,有一天竟然能沉下心来为她做饭,刷碗,还什么话都不说。 纪绍棠作为一个认真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总觉得这不符合“平等”“自由”的价值观,好像有些在压迫贺颜深一样。 唉,不就是破个产嘛,怎么还上手了这些呢,依她之见,实无必要啊。 贺颜深很快就将碗碟洗的干干净净,舒肤佳的香皂帮他消除了手上的油渍。 贺颜深坐回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纪绍棠:“……”好像有些不道德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这几天有去锻炼吗?” 贺颜深:“……?”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纪绍棠的事儿就是这个?“没有。” 确实没有,没时间。 纪绍棠放下心来,没锻炼就好,肌肉几天没使劲儿就少了,到时候她跑快点能躲开。 “嗯,这个事儿,可能对你的冲击有点大。当然,所有的决定权在我手里,只要我有,我就不会允许你做什么。” 在正式说之前,纪绍棠给他打了好几针预防针。 贺颜深莫名其妙地听着,偶尔“嗯”或者“哦”一声,已经很敷衍了。 “……”纪绍棠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怀孕了,到今天,刚好三个月。” 一眨眼,已经八月中旬了。 贺颜深一开始没什么反应,过了大概三十秒之后,脸上很震惊,又是一分钟,震惊变成了迷茫,最后,迷茫又成了淡然,最后的最后,纪绍棠看不出来什么了,好像很轻松,好像毫不在意,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看着他的脸色变化,纪绍棠直觉这事儿说的好像有些早了。 之所以选择再这个时间点说这事儿,一来是这个时候小朋友情况已经稳定了,贺颜深出于道义是不会再提很过分的要求。 二来也是多一层保障,如果贺颜深到时候真的让她打掉,她完全可以将她告上法庭。 纪绍棠等待着贺颜深的发言,后者沉默了近半个小时,才开口:“你想好了吗?”声音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不确定因素永远存在。 可是,直到死之前,人永远不会觉得尘埃落定。 纪绍棠没想到他反过来问她的意见了,愣了会儿神,她说:“我想好了。” 贺颜深点点头,没再说话。 贺颜深的反应很奇怪,他没有情绪激动地让她打掉,也没有说好话劝她放弃,更没有表现的很开心,而是彻彻底底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纪绍棠在纠结的时候,贺颜深同样不好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小朋友出现在他们之间。 贺颜深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喜欢一切按照计划来。 计划怎么来的,他就怎么走。 可是回顾以前的这些年,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很小的时候,颜研每天温柔细致地照顾他,爱他,贺颜深想,颜研一定会爱他一辈子。 可是五岁的时候,颜研自杀了。 上了小学,老师在课上问他们想要干什么,贺颜深说要当一个医生,治病救人。 可是贺鸣松逼着他成为一个商人。 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在他曾经的计划中化为虚影,像颜研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走,他永远都在变化中实行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即使有些计划他密谋了很多年,真正实施起来永远也会脱轨。 如今,突如其来一个小朋友,他不能要求他回去重新转世,也无法快速接受他的到来。 所以他将选择权给了纪绍棠。 他没敢奢求她留下,也没敢要求她留下,留下他是纪绍棠自己的选择。 纪绍棠愁眉苦眼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在心里叹气,幸亏贺颜深破产了,不然到时候她一个平民百姓和资本斗起来,赢得一定是贺颜深。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真是妙不可言。 “还有别的事吗?”贺颜深问。 纪绍棠想了想,说:“暂时应该没了。” 正文 财大气粗贺颜深 财大气粗贺颜深,如果真的那么介意财产的流向,华熙怎么可能会被他用低于市值一半的价格卖出去呢? 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用高于一般的价格再买回来。 杨修连连打着哈欠,看起来困得不行。 贺颜深瞥了他一眼,说:“要困了就回去。” 杨修捂住嘴,尽可能的缩小哈欠幅度。 想回去,也不敢啊。 白天没怎么休息,晚上不困是不可能的。 因为贺颜深奇葩的工作制度,他都没有了夫妻生活。 贺颜深握着鼠标,滚动条被他划上划下,看起来有些无聊。 杨修也无聊,他很不解,既然都这么无聊,为什么不回去呢? 整个两层楼,就只剩下他们俩人,像演谍战片一样,避着别人。 杨修不理解,但不妨碍他能猜,肯定还是个家里的哪位有关系。 “贺总,今天的工作差不多都结束了,您没必要这样等到明天。” 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时间不到人就不走。 贺颜深当然不会走,他也不怎么想回去,回去了怎么面对纪绍棠? 杨修一猜就准,贺颜深满脸的纠结和扭捏简直不像平日里的他,每次在家事上,霸道总裁就成为斯弱鸡。 偏偏他又不敢说,一说他准会暴走,到时候谁都回不了家。 “贺总,我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杨修开口。 贺颜深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看都没看他一眼,显然是不想听他毒鸡汤或者别的什么。 杨修:“……?”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敢再开口了。 两个有大病的人硬生生熬到了半夜三多,贺颜深的电脑屏幕早就息屏了,他杵在那儿像个雕塑。 “唉。”贺颜深轻轻叹息了一声,打破了雕塑现状。 杨修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眼睛都冒着精光:“贺总有事直说。各种事儿我都能给您解决。” 这一波包票打的,贺颜深都忍不住给他点赞了。 “纪绍棠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僵持了一会儿,贺颜深还是开口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将近五个小时,从纪绍棠说出来之后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思考。 杨修一个响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还不简单!既然孩子是你的,还犹豫干什么,领证啊!” 贺颜深把这句话当成废话文学扔了出去。 杨修:“……贺总,您先听我说完。你看,这对您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是一直找不到夫人愿意和您在一块的理由吗,这个时候,机会不是来了吗。 夫人毕竟是个医生,她知道怎么对自己,对孩子负责。 你只要拿出户口本,扯个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馊主意不如不出,要真这么做了,他不就坐实渣男身份了吗? 趁着人家怀孕的时候逼着人家结婚,熊猫的笋都被杨修给夺完了。 贺颜深左手撑着下巴,只觉得这助理哪儿都好,就是脑子有些问题。 他摊手:“行了,回吧。” “好嘞!”杨修答的欢快,尾巴摇成了风扇。 挂了猫咪亚克力挂件的卡宴钥匙被贺颜深抛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掉进了杨修接着的手里。 “贺总,回哪儿?”杨修问。 贺颜深:“……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杨修表示他委屈,不就是多问了一句么。 老板最近的脾气总是不怎么美丽。 到家的时候,家里落地灯正亮着,昏黄灯光下,客厅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纪绍棠最近老不关灯。 贺颜深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轻手轻脚的关了灯,回到卧室,贺颜深没有任何睡意。 他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中,他好像看到某种炙热的情感从上而下,将他包裹起来。 …… 闹铃响起,纪绍棠伸手去够闹铃,摸到的是一堵肉墙。 纪绍棠猛地睁开眼睛,贺颜深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纪绍棠:“……??”她有些懵逼的翻起来,看着贺颜深,后知后觉才惊叫一声。 “贺颜深!!!” 嗓门够大。 贺颜深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凌晨回家之后,他看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越看越觉得自己想纪绍棠,所以偷偷摸摸就摸了进来。 纪绍棠:“……你怎么在我房间?” 贺颜深很幼稚的拉起被子盖着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纪绍棠气的发抖,尽管昨天她还对误会了他而感到抱歉,但这和他偷偷进她房间是两码事。 纪绍棠踹了一下贺颜深,想要个解释。 贺颜深终于装不下去了,说:“我们,结婚吧。” 纪绍棠:“??你说什么?” 某人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还嫌弃杨修的馊主意,不过四个小时就将它征用。 贺颜深坐起来,盯着纪绍棠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我们结婚吧,我娶你,我负责。” 纪绍棠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我不需要。” 只是负责的感情,她不需要,这是施舍,和她本身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不想孩子有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吗?” 纪绍棠抬手推了把贺颜深越凑越近的脸,“孩子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我给他找后爹。” 贺颜深点评:“你可真不负责任!” 纪绍棠:“咋俩谁更不负责任?你忘了这孩子怎么来的了吗?” 贺颜深:“……你说得对。” 贺颜深是个会反思的好男人。 纪绍棠瞪了他一眼,下床:“出去,我要换衣服。” 贺颜深看了眼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衣,收回目光,重新躺下:“我有些困了。” 这人耍起无赖来没完没了。纪绍棠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 她咬咬牙,攥着小拳头去了卫生间。 贺颜深瞬间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哪儿有一点困了的样子。 纪绍棠拒绝了,拒绝的毫不犹豫。 贺颜深想过这个结果,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痛快,痛快地好像没有了思考能力一样。 纪绍棠到底有没有心啊。 贺颜深笨起来是真的笨,用他说杨修的话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纪绍棠不喜欢他会由着他乱来?不喜欢他会无下限的纵容他?不喜欢他会留着这个孩子? 你以为你贺颜深是什么人,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别人就必须无条件给你兜着么? 正文 阴谋论 纪绍棠换了衣服出来,贺颜深背对着他,呼吸清浅却不冗长,纪绍棠一听他呼吸的频率就知道他没睡着。 她走过去,揭开被子,贺颜深没反应。 纪绍棠站了会儿,贺颜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她只得做罢。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一个装成猪的人。 今天没人做早餐,纪绍棠有些许的不适应,从冰箱里找了盒牛奶热了一下,喝完就跟上了早八的路。 她出门后,贺颜深坐了起来,环市着房间里的装饰,手撑着眉头叹了口气。 纪绍棠果然是不愿意的,都不需要猜测,她准不愿意。 不应该听杨修的馊主意,太莽撞了。 细水长流的爱情她才喜欢。 怎么个细水长流法,这倒难住贺颜深了。 一辈子这么长,纪绍棠怎么才回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呢? 贺颜深下了床,像个幽魂一样游荡在不大的房子里,满屋子都是奶香味,还夹着一点点木香,是他常用的深海森林的香味。 这个味道,说冷冽不冷冽,却绝对算不上温暖,清香加深邃,很多人都喜欢的味道。 贺颜深是不怎么用香水的,但是纪绍棠喜欢这个味道。每次他携带这个味道出现的时候,纪绍棠总会用力嗅好几下空气。 贺颜深回到自己房间,找出那瓶包装华丽的深海森林,喷了一下,满屋子都飘满了这个味道。 风拂过海面,森林荡起涟漪。 松木香味浅淡又柔和,温柔又遣眷,不分不离,源源不断地飘进鼻腔。 他好像,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赶早八的人很多,纪绍棠从拥挤的电梯里出来,立马加入整层楼的繁忙中。 护士站那边,护士们已经换好了工作服,挤在一块不知道说些什么。 纪绍棠路过,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她皱眉,直觉告诉她待会儿可能有什么事儿发生。 果不其然,出事儿了。 主任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纪绍棠的工位,一看那架势就是在等她。 纪绍棠莫名其妙地走过去,白大褂都来不及穿,主任就开口了:“你觉得你对得起你那身白大褂吗?” 纪绍棠一头雾水:“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医生这个职业,和老师一样,都是良心职业。你这些年来做的都不错,怎么这会儿就犯迷糊了?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跟你的同事说,哪个人不会对你伸出援手? 就那么点钱,你为什么要拿?”主任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就锤桌。 纪绍棠被他给说蒙了,完全不知道什么钱,什么拿不拿,“您稍等一下,我先捋捋。您的意思是,我收别人的钱了?” 主任:“你自己说你有没有!” 纪绍棠闻言,抬头环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发现除了徐天和林朴晔,所有人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纪绍棠站直身体,很淡然地说:“证据呢?” 主任本身是不怎么相信纪绍棠会做这种事的,这些年来她是什么人品,他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有患者举报了,就不能是他的主观判断。 “你昨天收的蛋糕,里边有三万块钱,你收了!” 原来阴谋在这儿等着她。 她皱眉,“蛋糕师别人强行送的,我并不知道里边有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纪绍棠:“不知道。” 林朴晔一直看着自己的老师,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老师会收受贿赂,听主任说蛋糕这事儿,他的目光敏锐地转到另一个方向。 栾泽成靠窗坐着,金丝框眼镜遮住的眼睛,睫毛微微垂下,没有任何情绪。 林朴晔抬眼,有些挑衅地看了一眼栾泽成。 男人之间也是存在直觉的,恰巧这个时候,栾泽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脸上在千分之一秒中换上了他标志性的温润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纪绍棠捏着手包,她什么都没做就被别人扣了这么一顶帽子,要真道歉平息了,放在和工作无关上的事儿上,她可能会同意,但是工作不行,绝对不行。 “谁告诉您我收受贿赂?” 主任:“匿名举报。”他没说是谁,瞒着她或许并没有错,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纪绍棠点点头:“好。”她嘲讽地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手机,播出了贺颜深的号码。 贺颜深正沉醉在深海森林里,纪绍棠的专属铃声将他从深海中拉了出来。 “喂?”贺颜深开口,嗓音有些略微沙哑。 纪绍棠第一反应不是问蛋糕,而是担心他的嗓子:“你在做什么?感冒了?” 贺颜深清了清嗓子,“没有,怎么了?” 纪绍棠这才步入正题:“冰箱里我昨天带来的蛋糕还在吧?你待会儿能送来医院吗?” “出什么事儿了?”贺颜深问的很紧张,这个蛋糕昨天就让他觉得不舒服。 纪绍棠:“没事儿,你带来就好了。” 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贺颜深挂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提着蛋糕盒下了楼。 纪绍棠挺头疼的,怎么每个人都觉得她不爽,怎么谁都想踩她一脚呢? 一个普普通通的蛋糕都能引起这么多的事,她这段时间是过的太顺了吗? 贺颜深不顾别人的目光一路疾行上楼,脸色很臭地将蛋糕“啪”地一下直接放到大办公桌上,看着主任不说话。 主任被他给吓到了,没想到纪绍棠这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前华熙总裁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颜深再怎么败落,曾经的聚光灯还是打在他身上,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见到了活的b市女性的梦中情人,很多护士手上的活都不干了,偷偷靠在门边围观。 梦中情人尽管脸很臭,帅是真的帅,毫不夸张,比医院里的任何一位男医生都要好看的多。 主任脸上堆着笑,问纪绍棠:“这就是你昨天收到的蛋糕?” 纪绍棠点点头:“我带回去没拆过,如果里边有钱,它现在应该在,如果没有,我也没办法。” 贺颜深心狠狠一沉,皱起的眉多了一丝戾气。 乖张又嚣张,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并不矛盾。 纪绍棠看着他的表情,怕他做什么,走过去挡着他,用一个保护的姿势将他护在身后。 贺颜深收回目光,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动作就像是男朋友在保护自己的小女友。他们俩但是换了个位置。 正文 误会解开 贺颜深:“好。”他垂眸沉吟一阵儿,扭头看了眼厨房里的冰箱,“蛋糕谁给你买的?” 纪绍棠是不会想起买那种东西的。 贺颜深的判断很准确,纪绍棠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一个患者送的。” 这个蛋糕,贺颜深看着总觉得有些心悸,好像会因为它引起什么。 “明天给人家退回去,想吃的话,我给你买。” 纪绍棠摆摆手:“不用了,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吃甜食。那位病人是我在h市的时候的一位肺炎患者,恰巧在医院里撞见了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一个蛋糕也没什么。 贺颜深却不这样觉得,如果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或者没有任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是矛盾的,再怎么说纪绍棠也是救了那位患者的命。 可是贺颜深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在危险来临的直觉上,他细腻地就像个女性。 “好。”贺颜深又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用我给你买的手机?” 这事儿不提纪绍棠还差点忘了,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那天看到的那句话和自己如坠冰窟地反应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下地狱这种事儿,别人可以,她不行。 纪绍棠目光躲闪,平平淡淡道:“我平常用安卓,这种用不惯。” 这胡乱掐的理由贺颜深显然不怎么信,平板电脑也是同样的品牌,也没见她用不惯啊。 但是仔细想想,纪绍棠确实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动过自己的电子产品了,看视频一直用他的电脑。 贺颜深想起了那封邮件。 “一个月前,你看到那封邮件了把。”他问。 纪绍棠身子哆嗦了一下,否认:“没有。” 贺颜深:“你为什么不问什么邮件?” 纪绍棠:“……” “邮件我查过了,ip地址是一家网吧,具体的人并不知道,看了监控,很可能是纪希白发的。”贺颜深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都交代了出来。 纪绍棠猛地瞪大眼睛,傻呆呆地看着贺颜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说,邮件是纪希白发的?” 贺颜深以为她不信,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但是确实是这样。我将网吧里那几天的监控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唯一找到的有些熟悉的人就是纪希白。当然也不是非常确定,只是身形有些像他。” 亲弟弟让姐姐下地狱,这辈子贺颜深还是头一回见,这得有多恨。 纪绍棠倏地站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有大半个月没动过的电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登录了邮箱。 她来来回回的翻了个遍贺颜深的邮件就夹在中间,显示未读,时间是7月17日。 那天,他打电话问她,邮件看了没,在这通电话之前,纪绍棠看到那封邮件。 所以说,程见秋让她确认一下,是有道理的。 这就是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么? 贺颜深的邮件里只有一个词——天晴。 仔细想想,那天确实万里无云,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纪绍棠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就顺着眼窝滚了下来,掉在笔记本键盘上。 当晚,贺颜深趁夜偷偷摸摸去了st,纪绍棠进了房间之后没再出来。 蛋糕在冰箱里安安稳稳地放了一夜,纪绍棠也没拆开也没吃。 杨修苦逼的日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他们老板,为了白天在家里等娇妻下班,给娇妻做饭,硬是将他的工作时间调到了晚上,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 九个小时不眠不休,饭都不给吃一口。 贺颜深看着杨修筛选的投资项目,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 “杨修,你家孩子几岁了?”他突然问。 对于老板突然对自己的家人感兴趣,杨修表现的非常震惊,贺颜深可不像个会拉家常的人。 “三岁了,闹腾死了。他妈每天嫌弃孩子难养,我妈都过来帮忙了,也忙的转不过来。”杨修虽然在吐槽,可是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嫌弃。 贺颜深寻着他的话,又问:“三岁的小孩很难养活吗?” 杨修摇摇头:“倒也不是,就是有些闹腾。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好奇心大。” 贺颜深脑海里已经绘制了一幅画,将来她们的孩子也会很调皮,好奇心重,但是说不定比起自己的母亲,有些差呢。 纪绍棠的好奇心就非常重。 杨修察觉到这个问题有多不合时宜,又有多新奇,随口问了一句:“贺总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 贺颜深索性将手里的文件撇开,说:“你老板怀孕了。” 老板=贺颜深,怀孕了=有了。 杨修的一张脸变得极其丰富,活像是吞了一只蟑螂。 贺颜深还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杨修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投像他的身体。 贺颜深一瞧他脸色就觉得不对,一张俊脸啥时间也变得极其丰富:“你在看什么!你养了你老板是谁了吗!我现在只是你的直属上司!!” 听着他近乎咆哮的声音,杨修终于放下心来了:“哦哦,那不很正常吗,贺总您什么人。” 贺颜深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跟这个傻子就这个问题再说一句话。 他捡回被自己扔开的文件,一言不发地看。 挑出几个可投资的项目之后,贺颜深说:“剩下的不看了,退回去或者留着,换段时间再筛选。” 杨修将文件整理好,“行。” 贺颜深:“和人民医院那边的联动进行的怎么样?” 杨修眉飞色舞地说:“非常不错,我们这批新的仪器,精度高,速度快,分析精确还细致,很受欢迎的。” 贺颜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st科研方面才是他们发展的主方面,其他的比如投资什么的,都是顺带着来的。 杨修在众多投资文件里筛选出来的都是好的项目,贺颜深再次筛选之后,决定将原本为几个项目准备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一股脑都投进了一个航天科研项目。 这和纪国航犯了同一个错误,但是他又不怕,他玩得起。 航天是贺颜深从小的梦想,投资起来他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那些钱,反而很有钱,有钱任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到时候就算做不出来了,真的砸进了里边,他还有很多东山再起机会。 正文 她是我的人 林朴晔自告奋勇,上去两把就扯开了系带,打开,漂亮的水果蛋糕奶油有点塌,要滑不滑地堆在上边。 纪绍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最近对甜的东西,她一点都提不起食欲,甚至有些恶心。 林朴晔从塑料袋里找出找到刀叉,用大刀一刀戳下去,活像是在切什么跟他有仇的东西,剁带骨猪肉都不见得有他这么用力。 蛋糕切下去之后,里边什么都没有。 贺颜深向前走了一步,挡在纪绍棠前面,说:“蛋糕昨天拿回来就没拆过,里边有没有什么东西她不知道。” 纪绍棠当然不知道,从被迫收到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拆开看一眼。 主任一脸难色,一边是患者的举报,另一边是前华熙总裁,哪儿边草草了事都说不过去。 贺颜深说:“这件事我会他查,如果查出来是污蔑,我会追究责任。”这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男人一张俊脸看起来很坚定微微皱着的眉,紧绷的下颌骨表现了主人此刻心情的不爽,漆黑的眼镜却写满了认真。 纪绍棠看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口处荡漾,暖意从心口弥漫到四肢百骸。 血液也变得沸腾。 主任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开口:“这事儿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除了你们两个谁也证明不了这蛋糕是不是昨天她拿回去的那个。” 贺颜深瞥了一眼主任,眼睛里有些火好像要压抑不住了:“你不用管了。今天她还能工作吗?不能的话我带走了。” 主任面露难色,举报接的太猝不及防了,纪绍棠手里还有很多活都没做,贸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贺总,恐怕不行,她还有自己的患者。” “所以你们一边理所当然地让她为你们服务,一边毫不犹豫地怀疑她的人品?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查,直接兴师问罪? 所以你就能在资本的压迫下,让原本无辜的她停职? 所以在权衡利息之后,你就能果断的放弃她? 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更何况,这些年她的努力和付出还不够,你还看不上吗? 如果没有她,顾明洛一旦死在手术台上或落了个全身瘫痪,从此成为植物人,你们医院还开么? 陆时琛会不追究责任么? 嗯?” 最后一个“嗯”字从贺颜深嘴里说出来,差点破音,足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有多崩溃。 这一字一句,纪绍棠从来不敢说,也从来不屑说的话被贺颜深都说了出来,有人给她讨公道,有人永远记得她受到的不公平。 纪绍棠突然就看不懂贺颜深了。 主任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白,好不精彩。 这事儿他本就理亏,让纪绍棠停职是医院的决定,当时商量的好好的,纪绍棠也是同意的,怎么现在有人翻起了旧账。 越翻越乱,根本说不清。 “贺总,这件事情医院有责任。但是是患者举报在先,纪医生在当晚也的确去了患者病房,离开之后患者也确实离开了,没有监控,没有证据,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锅甩的,贺颜深给他满分。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要问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把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 医生查房,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你查完房你患者突然猝死了,法院就得给你判个故意杀人罪? 想走,想去哪里,都是病人的自由,病人若是承担不了后果或者你们医院承担不了后果,人怎么不看紧点儿? 安保系统都是给人看的吗?” 好一个形式主义面子工程,人民医院被上级不断夸奖的安保系统在贺颜深眼里就是个虚假的东西。 这顶“高帽”主任可不敢接,他擦擦头上的汗,说:“贺总,这个处理结果纪医生是同意了的。” 言外之意就是,纪绍棠同意了,他们才敢那么做,并不是单方面就擅自主张。 纪绍棠没说话。 贺颜深冷哼一声:“她不同意你们也能强制执行,同意不同意有差别么?” 纪绍棠终于动了一下,扯了扯贺颜深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这件事上,说实话如果不是主任,她可能比停职一周更严重。 如果不是主任在院长那里苦口婆心了一个多小时,院长又怎么愿意冒着得罪陆时琛的风险去给她担保呢?怎么会仅仅让她停职一周呢? 这件事情落在纪绍棠之外的任何一个普通医生身上,处理结果可能都不尽相同。 怪医院又有什么意思,真正作古的人指不定在哪儿逍遥自在呢。 贺颜深反手扯了她的袖子,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结果怎么样,现在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情我可以再不追究,但是这次,我追责到底。” 贺颜深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捏着纪绍棠的小手,他骨节分明,突出来的骨头曾在她手上,并不硌人,反而很软,很暖。 纪绍棠一下子僵住了。 她挣脱了一下,试图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却没抽动。 “她是我的人,我要护着谁,无论我处在哪个阶段,我都能护住!风光无限时我能护住她,跌落尘埃时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哪怕是说一句狠话!” 贺颜深很少有如此霸气的承认过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也很少有人听过。 “砰!砰!砰!!”纪绍棠听到自己的心脏强烈而有规律的震动,震的她发麻。 栾泽成的目光转了一下,终于从笔电中抬起头来看着前边的人,眼睛茫然地好像才发现这一幕。 所有人都被贺颜深这句话给说得一声不吭。 外面偷听的护士却脸红的像是染了很多层腮红。 前·贺总这句震耳欲聋的告白没过半个小时就被暴在了某博上,有图有真相,不过一个小时就成了热搜第一。 ——她是我的人,我要护着谁,无论我处在哪个阶段,我都能护住!风光无限时我能护住她,跌落尘埃时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哪怕是说一句狠话! 听过贺颜深给谁告白过吗,即使和纪绍柳官宣的时候,也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纪。 这个词本身就有歧义,可以用来指代纪绍柳,但是这个世界上,姓纪的人可不止纪绍柳一个。 正文 财大气粗贺颜深 财大气粗贺颜深,如果真的那么介意财产的流向,华熙怎么可能会被他用低于市值一半的价格卖出去呢? 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用高于一般的价格再买回来。 杨修连连打着哈欠,看起来困得不行。 贺颜深瞥了他一眼,说:“要困了就回去。” 杨修捂住嘴,尽可能的缩小哈欠幅度。 想回去,也不敢啊。 白天没怎么休息,晚上不困是不可能的。 因为贺颜深奇葩的工作制度,他都没有了夫妻生活。 贺颜深握着鼠标,滚动条被他划上划下,看起来有些无聊。 杨修也无聊,他很不解,既然都这么无聊,为什么不回去呢? 整个两层楼,就只剩下他们俩人,像演谍战片一样,避着别人。 杨修不理解,但不妨碍他能猜,肯定还是个家里的哪位有关系。 “贺总,今天的工作差不多都结束了,您没必要这样等到明天。” 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时间不到人就不走。 贺颜深当然不会走,他也不怎么想回去,回去了怎么面对纪绍棠? 杨修一猜就准,贺颜深满脸的纠结和扭捏简直不像平日里的他,每次在家事上,霸道总裁就成为斯弱鸡。 偏偏他又不敢说,一说他准会暴走,到时候谁都回不了家。 “贺总,我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杨修开口。 贺颜深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看都没看他一眼,显然是不想听他毒鸡汤或者别的什么。 杨修:“……?”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敢再开口了。 两个有大病的人硬生生熬到了半夜三多,贺颜深的电脑屏幕早就息屏了,他杵在那儿像个雕塑。 “唉。”贺颜深轻轻叹息了一声,打破了雕塑现状。 杨修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眼睛都冒着精光:“贺总有事直说。各种事儿我都能给您解决。” 这一波包票打的,贺颜深都忍不住给他点赞了。 “纪绍棠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僵持了一会儿,贺颜深还是开口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将近五个小时,从纪绍棠说出来之后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思考。 杨修一个响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还不简单!既然孩子是你的,还犹豫干什么,领证啊!” 贺颜深把这句话当成废话文学扔了出去。 杨修:“……贺总,您先听我说完。你看,这对您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是一直找不到夫人愿意和您在一块的理由吗,这个时候,机会不是来了吗。 夫人毕竟是个医生,她知道怎么对自己,对孩子负责。 你只要拿出户口本,扯个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馊主意不如不出,要真这么做了,他不就坐实渣男身份了吗? 趁着人家怀孕的时候逼着人家结婚,熊猫的笋都被杨修给夺完了。 贺颜深左手撑着下巴,只觉得这助理哪儿都好,就是脑子有些问题。 他摊手:“行了,回吧。” “好嘞!”杨修答的欢快,尾巴摇成了风扇。 挂了猫咪亚克力挂件的卡宴钥匙被贺颜深抛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掉进了杨修接着的手里。 “贺总,回哪儿?”杨修问。 贺颜深:“……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杨修表示他委屈,不就是多问了一句么。 老板最近的脾气总是不怎么美丽。 到家的时候,家里落地灯正亮着,昏黄灯光下,客厅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纪绍棠最近老不关灯。 贺颜深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轻手轻脚的关了灯,回到卧室,贺颜深没有任何睡意。 他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中,他好像看到某种炙热的情感从上而下,将他包裹起来。 …… 闹铃响起,纪绍棠伸手去够闹铃,摸到的是一堵肉墙。 纪绍棠猛地睁开眼睛,贺颜深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纪绍棠:“……??”她有些懵逼的翻起来,看着贺颜深,后知后觉才惊叫一声。 “贺颜深!!!” 嗓门够大。 贺颜深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凌晨回家之后,他看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越看越觉得自己想纪绍棠,所以偷偷摸摸就摸了进来。 纪绍棠:“……你怎么在我房间?” 贺颜深很幼稚的拉起被子盖着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纪绍棠气的发抖,尽管昨天她还对误会了他而感到抱歉,但这和他偷偷进她房间是两码事。 纪绍棠踹了一下贺颜深,想要个解释。 贺颜深终于装不下去了,说:“我们,结婚吧。” 纪绍棠:“??你说什么?” 某人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还嫌弃杨修的馊主意,不过四个小时就将它征用。 贺颜深坐起来,盯着纪绍棠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我们结婚吧,我娶你,我负责。” 纪绍棠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我不需要。” 只是负责的感情,她不需要,这是施舍,和她本身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不想孩子有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吗?” 纪绍棠抬手推了把贺颜深越凑越近的脸,“孩子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我给他找后爹。” 贺颜深点评:“你可真不负责任!” 纪绍棠:“咋俩谁更不负责任?你忘了这孩子怎么来的了吗?” 贺颜深:“……你说得对。” 贺颜深是个会反思的好男人。 纪绍棠瞪了他一眼,下床:“出去,我要换衣服。” 贺颜深看了眼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衣,收回目光,重新躺下:“我有些困了。” 这人耍起无赖来没完没了。纪绍棠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到了。 她咬咬牙,攥着小拳头去了卫生间。 贺颜深瞬间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哪儿有一点困了的样子。 纪绍棠拒绝了,拒绝的毫不犹豫。 贺颜深想过这个结果,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痛快,痛快地好像没有了思考能力一样。 纪绍棠到底有没有心啊。 贺颜深笨起来是真的笨,用他说杨修的话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纪绍棠不喜欢他会由着他乱来?不喜欢他会无下限的纵容他?不喜欢他会留着这个孩子? 你以为你贺颜深是什么人,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别人就必须无条件给你兜着么? 正文 风水轮流转 谁能保证,那个“纪”是纪绍柳还是纪绍棠呢? 贺颜深在医院给老婆出了气,自己却被网暴加人肉,不用逼婚,一招坐实渣男人设。 什么始乱终弃,勾三搭四各种各样的屎盆子都扣上了。 在很久之前,贺颜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这一天迟早会来,来的晚还不如来的早。反正他现在不用担心公司股价,在网上被别人说几句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一丁点的伤害。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躲在键盘背后,用编排别人的方法来满足自己可怕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好像有了键盘就有了全世界一样。遇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并且继续你的努力,多关注支持你的人。 贺颜深在这一点上表现得非常好。 一个多月前,贺颜深给纪绍柳送了一份文件,这文件足以让她和宋瑶万劫不复,也因此,她不敢对贺颜深再抱着一丝一毫的幻想。 贺颜深该有多可怕呢,预谋了一个阴谋,从他十八岁开始,这个阴谋直到现在,将近十年时间,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正常人谁会沉得住心花十年时间不去往上走,而是想破坏?他的破坏欲该有多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自己,毁了家族,顺带着毁了别人家? 贺颜深就这样做了,不仅做了,还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人怀疑他,没有人指责他。 纪绍柳和乔洋的事,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什么,没想到贺颜深从她和第一个圈内明星有染的时候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怪不得以前她总觉得贺颜深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不耐和厌恶。 怪不得他不喜欢她碰他,那是因为贺颜深闲她脏。 纪绍柳疯了,她所相信的,所喜欢的在一夜之间崩塌,碎块快要将她掩埋。 然而贺颜深不仅要她疯,他还想让她彻彻底底的消失。 那段时间,纪绍柳出轨多个娱乐圈男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夹着尾巴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宋瑶从来都是一个会安分守己的女人,要不然,她不会纪国航的情妇,更不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然而她这些手段在贺颜深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是破产后的贺颜深,只要他动动手指,碾死宋瑶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幸亏贺颜深是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不然在那种情境下,宋瑶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死。 风水轮流转,贺颜深也被全网唾弃了。 奇怪的是,在这个双方关系上,贺颜深是被锤的一方,纪绍棠却狠狠地赚了一把路人缘。 这仅仅是十几条热搜中一个很普通的热搜。 关于贺颜深的事情,全网都在讨论,全网都在猜测。 一楼: 2l: 3l: 4l: …… 11l: 16l: 17l: 18l: 19.20.21.22l: 22l: 23l: 24l: 25l: …… 117l: 很多人在下边盖楼加一,很快这层楼就盖了几千层。 陆时琛看着微博热搜,颇有些头疼。 除了纪绍柳,贺颜深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和谁有关系。 前段时间他着急忙慌的打电话问顾明洛的事儿,原来不是关心顾明洛,而是关心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受害者。 陆时琛明明白白的直到纪绍棠是被顾明洛给拉下水了。 权衡两边,对他重要的肯定是顾明洛,所以纪绍棠就只能做牺牲的一方。 停职一周,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他从来没有听贺颜深这么坚定地护着谁,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纪绍棠这边,替她说话,就已经可以看出贺颜深对纪绍棠有多在意,更何况是说了那种话。 可能这事儿放在他陆时琛身上,他也不见得会为了顾明洛去赌自己公司的股价。 他和顾明洛的关系仍然很僵硬,就算他顺着她的心思去做了,但是她并不领情,反而很反抗。 这问题出在哪里,陆时琛渐渐摸索到了。 顾明洛要的不是能帮着她胡作非为的人,而是一个能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陆时琛不觉得自己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非顾明洛不可得人,当然顾明洛也不是非他不可的人。 如果不是习惯,不是这么多年积攒的不甘心,又在无意间感受到对方的在意,他并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现在还能顺着她。 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人主动,都等着对方的主动,那么这段关系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陆时琛和顾明洛在这点上十分默契,谁都不说,谁都不主动。 或许他们都在期待着什么。 正文 自我救赎 陆时琛,掐灭手里的烟,看着电脑屏幕,眼睛微微一眯,掏出手机给贺颜深打电话。 贺颜深,接得很快,好像就在等他。 陆时琛说:“颜深,藏的挺深的。” 贺颜深沉沉一笑,低沉清冽的嗓音像是被寒冰浸润了一样,冷冷的:“没什么藏不藏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藏的更深的还在后面呢,这只是冰山一角。 陆时琛右手放在桌上,强迫性地规律地敲着桌面:“她也是纪家的?” “不是。”贺颜深答的飞快,没有思考。 “不是?不是纪家的?”陆时琛很怀疑。 贺颜深秀眉微拧:“早就不是了。” 早就不是,不代表从来都不是,至少陆时琛是猜对了一半。 陆时琛手指收了回来,面部表情变得严肃:“纪家破产就是因为她?” 贺颜深没吭声,不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一句话叫“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了”很多自我以为就是这样来的。 贺颜深没否认也没承认,这不阻碍陆时琛肯定他的选择:“挺不错的。颜深,某种程度上,你比我还要狠。” 某种程度,包括爱情,包括亲情,也包括自己。 贺颜深豁的出去,什么都可以没有。 但陆时琛不行,他有事业,他离不开自己的事业。 如果有人某天问他,如果顾明洛被绑架了,对方让你拿一整个公司换,你会换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顾明洛再重要,也重要不过陆家几代人的产业。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判断是太过武断的,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做出的选择还会和现在的一样么? 贺颜深深吸一口气,说:“顾明洛的事儿和她没关系,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琛哥,你带顾明洛给她道个歉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 “虽然一直什么都没说过,但心里挺在意的,自己一直这样憋着,也不告诉别人,我怕憋坏了。 琛哥给我个面子。” 人还是得能屈能伸,小贺还是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这边贺颜深语气都这样了,自己把身段调低,就为给纪绍棠讨个道歉,陆时琛想拒绝也说不了什么,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人家的错。 但…… “颜深,恐怕不行了,明洛她还在生我气。” 贺颜深沉吟一下:“我等不了多久。” 两个人谁也没撕破脸皮,平平淡淡地说了几句,贺颜深先挂了电话。 他确实等不了多久,从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等不了,能闷到现在,也是忍到极限了。 纪绍棠多骄傲,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呢? 陆时琛磨砂着木质办公桌的桌面,俊脸看着面无表情,阴云却笼罩了一层又一层。 他好像有一个正当理由去找顾明洛了。 贺颜深没这么跟陆时琛说过话,两个人从小就认识,真么多年来,在上流社会也算得上朋友,都毕恭毕敬,谁也不招惹谁,这次倒巧了。 歉是要道的,但是怎么道,得有他来决定。 纪绍棠坐在心里咨询中心的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玻璃杯,杯里是温水,不烫,抱着刚刚好。 程见秋坐在他对面,看着她刚做完的脑部ct. “杏仁核和海马区没有病变的迹象,大脑,小脑都正常,没有并发性情感问题。”看了许久,程见秋终于发言。 杏仁核和海马区跟情感能力有关,如果这个区域病变,会导致患者情感冷漠无法共情,通俗来讲就是冷漠综合症。 纪绍棠抱着杯子的力道小了一些。 其实正常不正常,对她来说只有一个结果——冷漠综合症严重到哪种程度了。 程见秋提出假性冷漠综合症诊断的时候,纪绍棠是不怎么愿意的。就算不诊断,她也知道自己情感冷漠无法共情。 在她还是一个住院医的时候,院里死于各种原因的病人她见过不少,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医生的情绪感知是有一个过程的,刚开始看到生老病死会难过,会跟着病人家属一起哭,在哭过几次之后,就逐渐麻木,直至冷漠。 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当一定的负性信息过载时,会引起自身情绪的变化,自身情绪变化被感知之后,神经就会传达一种理性认识,知道这是错误的,这种理性认识引起自我保护,将情绪与认知剥离。 过载保护就是这个意思。 纪绍棠没有这个自我保护,她直接跳过了前面两个过程,到最后一步。 事实上,她不需要这个保护。 冷漠综合症因为职业特殊性,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程见秋所谓的没有病变,并不代表她没有病,只是说,还没有严重到引起杏仁核和海马体的病变萎缩。 真到了这个程度,她可能就和死人没有区别了。 程见秋又拿起另一份文件,纪绍棠抬头瞥了一眼,手里杯子又捏紧了。 程见秋时而皱眉,时而舒展:“sds抑郁量表还有些问题。可以说,比你上次测量的已经好了一些,但是远远比不上正常人数据。” 说白了,你还有病。 纪绍棠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了。” 程见秋点点头:“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纪绍棠盯着玻璃杯里的水面,缓缓升起涟漪的清水里能看到她的脸,还有她头顶的木条天花板。 有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水面看着也变成了暖黄色,黄澄澄的一片。 “没有。” 程见秋十指扣在一起,牵动唇角,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络。” 这话说出来就是要下逐客令了,纪绍棠放下杯子,站起来,说:“我会的。” 程见秋知道她不会。 一个人愿意来心理咨询,是做了倾诉的准备,很少有纪绍棠这种只做测试,什么都不说的人。 他接待过很多人,有些人倾诉起来,能从晚上八点到凌晨,有些人说起来就是一天。程见秋主观上是喜欢接待这种病人的,因为他们往往有问必答,更容易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好对症下药。 纪绍棠这种,就是反例。 对贺颜深的问题时,她说的挺多的,对上自己,怎么就无话可说了呢? 程见秋也看到了那条热搜,他的判断没错,贺颜深认知里自己的妻子就是纪绍棠,纪绍棠的孩子的确是贺颜深的。 程见秋已经跟佛系了,对纪绍棠,他要求不高,良性发展就好。 没有病变,sds量表还行,这就已经是良性发展。 正文 阴谋论 纪绍棠换了衣服出来,贺颜深背对着他,呼吸清浅却不冗长,纪绍棠一听他呼吸的频率就知道他没睡着。 她走过去,揭开被子,贺颜深没反应。 纪绍棠站了会儿,贺颜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她只得做罢。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一个装成猪的人。 今天没人做早餐,纪绍棠有些许的不适应,从冰箱里找了盒牛奶热了一下,喝完就跟上了早八的路。 她出门后,贺颜深坐了起来,环市着房间里的装饰,手撑着眉头叹了口气。 纪绍棠果然是不愿意的,都不需要猜测,她准不愿意。 不应该听杨修的馊主意,太莽撞了。 细水长流的爱情她才喜欢。 怎么个细水长流法,这倒难住贺颜深了。 一辈子这么长,纪绍棠怎么才回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呢? 贺颜深下了床,像个幽魂一样游荡在不大的房子里,满屋子都是奶香味,还夹着一点点木香,是他常用的深海森林的香味。 这个味道,说冷冽不冷冽,却绝对算不上温暖,清香加深邃,很多人都喜欢的味道。 贺颜深是不怎么用香水的,但是纪绍棠喜欢这个味道。每次他携带这个味道出现的时候,纪绍棠总会用力嗅好几下空气。 贺颜深回到自己房间,找出那瓶包装华丽的深海森林,喷了一下,满屋子都飘满了这个味道。 风拂过海面,森林荡起涟漪。 松木香味浅淡又柔和,温柔又遣眷,不分不离,源源不断地飘进鼻腔。 他好像,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赶早八的人很多,纪绍棠从拥挤的电梯里出来,立马加入整层楼的繁忙中。 护士站那边,护士们已经换好了工作服,挤在一块不知道说些什么。 纪绍棠路过,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她皱眉,直觉告诉她待会儿可能有什么事儿发生。 果不其然,出事儿了。 主任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纪绍棠的工位,一看那架势就是在等她。 纪绍棠莫名其妙地走过去,白大褂都来不及穿,主任就开口了:“你觉得你对得起你那身白大褂吗?” 纪绍棠一头雾水:“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医生这个职业,和老师一样,都是良心职业。你这些年来做的都不错,怎么这会儿就犯迷糊了?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跟你的同事说,哪个人不会对你伸出援手? 就那么点钱,你为什么要拿?”主任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就锤桌。 纪绍棠被他给说蒙了,完全不知道什么钱,什么拿不拿,“您稍等一下,我先捋捋。您的意思是,我收别人的钱了?” 主任:“你自己说你有没有!” 纪绍棠闻言,抬头环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发现除了徐天和林朴晔,所有人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纪绍棠站直身体,很淡然地说:“证据呢?” 主任本身是不怎么相信纪绍棠会做这种事的,这些年来她是什么人品,他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有患者举报了,就不能是他的主观判断。 “你昨天收的蛋糕,里边有三万块钱,你收了!” 原来阴谋在这儿等着她。 她皱眉,“蛋糕师别人强行送的,我并不知道里边有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纪绍棠:“不知道。” 林朴晔一直看着自己的老师,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老师会收受贿赂,听主任说蛋糕这事儿,他的目光敏锐地转到另一个方向。 栾泽成靠窗坐着,金丝框眼镜遮住的眼睛,睫毛微微垂下,没有任何情绪。 林朴晔抬眼,有些挑衅地看了一眼栾泽成。 男人之间也是存在直觉的,恰巧这个时候,栾泽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脸上在千分之一秒中换上了他标志性的温润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纪绍棠捏着手包,她什么都没做就被别人扣了这么一顶帽子,要真道歉平息了,放在和工作无关上的事儿上,她可能会同意,但是工作不行,绝对不行。 “谁告诉您我收受贿赂?” 主任:“匿名举报。”他没说是谁,瞒着她或许并没有错,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纪绍棠点点头:“好。”她嘲讽地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手机,播出了贺颜深的号码。 贺颜深正沉醉在深海森林里,纪绍棠的专属铃声将他从深海中拉了出来。 “喂?”贺颜深开口,嗓音有些略微沙哑。 纪绍棠第一反应不是问蛋糕,而是担心他的嗓子:“你在做什么?感冒了?” 贺颜深清了清嗓子,“没有,怎么了?” 纪绍棠这才步入正题:“冰箱里我昨天带来的蛋糕还在吧?你待会儿能送来医院吗?” “出什么事儿了?”贺颜深问的很紧张,这个蛋糕昨天就让他觉得不舒服。 纪绍棠:“没事儿,你带来就好了。” 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贺颜深挂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提着蛋糕盒下了楼。 纪绍棠挺头疼的,怎么每个人都觉得她不爽,怎么谁都想踩她一脚呢? 一个普普通通的蛋糕都能引起这么多的事,她这段时间是过的太顺了吗? 贺颜深不顾别人的目光一路疾行上楼,脸色很臭地将蛋糕“啪”地一下直接放到大办公桌上,看着主任不说话。 主任被他给吓到了,没想到纪绍棠这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前华熙总裁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颜深再怎么败落,曾经的聚光灯还是打在他身上,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见到了活的b市女性的梦中情人,很多护士手上的活都不干了,偷偷靠在门边围观。 梦中情人尽管脸很臭,帅是真的帅,毫不夸张,比医院里的任何一位男医生都要好看的多。 主任脸上堆着笑,问纪绍棠:“这就是你昨天收到的蛋糕?” 纪绍棠点点头:“我带回去没拆过,如果里边有钱,它现在应该在,如果没有,我也没办法。” 贺颜深心狠狠一沉,皱起的眉多了一丝戾气。 乖张又嚣张,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并不矛盾。 纪绍棠看着他的表情,怕他做什么,走过去挡着他,用一个保护的姿势将他护在身后。 贺颜深收回目光,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动作就像是男朋友在保护自己的小女友。他们俩但是换了个位置。 正文 噩梦 咨询室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不远处的停车位上,贺颜深一身休闲装,懒懒散散地靠着车门,头微微扭向这边,阳光给他度了一层金色,温暖耀人。 纪绍棠再次感觉到心脏强烈跳动的感觉。 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你是我在经历众多磨难之后仍然心动的人,你是我在失望多次看到仍然觉得美好的人。 你在哪儿,我的心就跟着你在哪儿,你的远近,是我心脏跳动的速度。 纪绍棠蹙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可她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就更讨厌。 不喜欢贺颜深时有时无的关心,不喜欢贺颜深装模作样的在意,不喜欢贺颜深莫名其妙的深情。 贺颜深远远地看着他,漆黑的眸酝酿着淡淡的温柔,使人一看就撞见了一潭秋水里,柔情脉脉。 “有病!”纪绍棠点评。 贺颜深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像是在叫小狗。 纪绍棠才不会过去。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贺颜深了,神经病没治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她想都不敢想。 仔细回想,贺颜深的态度是在突然之间就转变了的,这种最危险。 直觉告诉纪绍棠,要躲开。 贺颜深看她不过来,无奈地叹口气,迈着长腿从那边过来,说:“回家吧。” 纪绍棠才不会就这么跟他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贺颜深当然不能说是程见秋告诉他的,只能打岔儿:“今天天气很不错,要去公园里坐坐吗?运动一下?” 纪绍棠还想追究那个问题,贺颜深却死活都不肯再说什么了。 最终纪绍棠还是去了公园。 阳光不燥,鸟语花香里,最适合在公园睡觉。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喷泉边几个踩水玩的小朋友,在心里笑她们幼稚。 自己也这么幼稚过。 贺颜深坐在旁边,同她的目光一样看着一群小朋友,仔细看,他甚至在笑。 小孩的笑声最干净澄澈,他们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放声大笑,清脆童真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人最容易犯困。 纪绍棠半阖着眼睛,没过多久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泪流满面,紧紧抓着贺颜深的衣服。 贺颜深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到她满脸湿润,心下一紧:“做噩梦啦?” 纪绍棠抽噎着还没停下来,心脏跳动的速度仍然很快,一瞬间就心悸了。 待纪绍棠慢慢稳定下来,贺颜深左手卫生纸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右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做安抚。 “我梦到你死了。”纪绍棠说。 贺颜深手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比别人当着你的面大大方方地说你死了更让人觉得诡异的事儿吗? 纪绍棠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问题,扯着贺颜深衣服的手慢慢松开,嗫喏着说“抱歉。” 贺颜深已经不僵硬了,这很纪绍棠。 “梦是反的,你梦到我死了,我肯定好好的,甚至活的更久。” 纪绍棠盯着自己的手,还没从梦魔中回过神来。 她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梦里,贺颜深被人杀了,她自己被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缠着,怎么都扯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短短的一个半小时的午睡,她梦到了这么多东西。 贺颜深大手放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我好好的,就在你旁边坐呢,你转过来,看看我。” 纪绍棠猛地站起来,“我想自己静静。” 贺颜深太奇怪了。 在一个平平静静的傍晚,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贺颜深大概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犹不及了,过分着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不如慢慢开。 他们都需要救赎,不是简简单单轰轰烈烈几次就好,是得细水长流温柔干净地来。 纪绍棠这些天的就诊记录程见秋毫无保留地给他看了,看完他才知道,纪绍棠这些年有多痛苦。 她原本只需要做一个可爱娇贵的小公主,活在象牙塔里,被所有人宠着爱着就好,可是宋瑶开始打破了这一切,后来的纪国航,赵兰,纪希白,乃至于他自己,都是推动纪绍棠走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贺颜深想,既然如此,让他们付出代价之后,最后一个人,该是他了。 做梦消耗了atp能量,纪绍棠感觉到饿。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下午在喷泉那边玩水的小朋友们已经被家长带回家了,稀稀拉拉几个人,看着都行色匆匆。 满公园都飘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这味道指引着外出的人归家。 到饭点了。 贺颜深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像英国古早时期守护公主的骑士,寸步不离。 纪绍棠烦。 她只想马上回去,熬过今天,明天又是周一,混入早八人里边,一整天都不会再见到贺颜深。 这不是一个好想法。 程见秋让她跟自己孩子的父亲多交流的。 在纪绍棠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贺颜深说:“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我跟着你,有错吗?” 纪绍棠:“……” 吃过饭,纪绍棠捧着肚子,在沙发上葛优瘫。 在家里,她总是非常随意。 喂饱了纪绍棠,还有猫在等着投喂。 柜子里储了半柜子猫粮,都是贺颜深买的。 奶橘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蜕变,已经成功晋升成为一只大肥橘,堪比猪的猫。 这和两个月前相比,差别太大了。 有次纪绍棠看纪录片,奶橘屁颠屁颠地过来卧在她腿上打瞌睡,下去之后,给她留了四个梅花印,两天才好。 纪绍棠已经不敢再和它玩了。 纪绍棠总是让贺颜深少给猫粮少给猫粮,贺颜深一天就安排那一大盆,吃完了算奶橘的,吃不完了算垃圾桶的。 浪费还使猫增肥严重。 纪绍棠深深不满。 肥橘跟在贺颜深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目的非常明显。 这世道,猫都知道什么是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了。 贺颜深即当爹又当妈。 纪绍棠是个甩手掌柜,反正猫你捡的,你爱怎么养就怎么样。 怪不得肥橘不和她亲。 纪绍棠摊手,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吃饱喝足的肥橘,一颠一颠地过来,均匀的肉块在走动之下晃的明显。 正文 复诊 纪绍棠看着它跳上沙发,朝着她过来。 纪绍棠伸手推了它一下:“别过来,受不了。” 大肥猫被推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很傲娇的扭头,屁股对着她。 纪绍棠对着贺颜深的方向说:“它太胖了,再胖就不好吃了。” 大肥猫:“……?” 喵喵喵? 有病。 贺颜深:“……?吃?猫肉不能吃。” 纪绍棠才不管它能不能吃,吓唬就对了,不然,哪儿来的钱给它买那么多进口猫粮? 领会到了纪绍棠的意思,贺颜深挑眉:“行。” 对话结束,小纪回了房间,小贺抱着电脑看股票,两个人各干各的。 那天被突然举报收患者的钱,纪绍棠的职业生涯又遭受了一次打击。 尽管蛋糕第一时间被拿来,里面根本没有钱,然而没有钱才是问题。 别人一口咬定蛋糕里有三万块,然而里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蛋糕。那这莫名其妙的三万块钱去哪了,真的有在里边吗?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呢? 主任死活都不说是谁举报的,贺颜深让杨修动用人脉去蛋糕店查,那边说做蛋糕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这种订单。 他们家每一个蛋糕都是有记录的,同一天,定做同款蛋糕的人并不少。但是给纪绍棠送的就那么一个,而且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纪绍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给她蛋糕的人,甚至还一度表示让贺颜深不要再查。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对她造成的影响一点都不大。 纪绍棠像以前一样上班,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违背却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 真相没查出来,纪绍棠倒是遇见了另一个人。 顾明洛穿着长款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突兀地出线在纪绍棠的视线里,她没认出来。 直到对方走到她面前,喊了一声“纪医生”,这声音纪绍棠没忘。 她有些惊讶,听贺颜深说顾明洛离开b市了,最近也一直没看到她的任何上镜的视频什么的,突然间回来了,并且还来找她? 纪绍棠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戴着护目镜,目光透过塑料镜片看着顾明洛,满是疏离,却没有防备。 算算时间,顾明洛的肋骨的伤还没好呢,这会儿蹦哒的倒是活泼。 顾明洛看着她,一张小脸被墨镜遮了大半,勾唇对她明艳一笑:“纪医生,好久不见。” 纪绍棠并不想搭理她,站着没动,没走,也没说话。 “纪医生没必要对我这么大意见,我只是来复诊。”顾明洛说,好像她们之间没发生过那些事儿。 纪绍棠琥珀色的眼睛冷冷淡淡,闻言,四处看了一下,对一个经过的护士说:“小张,带顾小姐去复诊。” 小张步履匆匆,听纪绍棠喊她,停下来看着她,说:“纪医生,找哪个医生啊?” 医院就这么大点儿地儿,什么事情没到一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纪绍棠怂恿患者离家出走这事儿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聪明地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被怂恿的患者被找到了,找到了还反手就举报了医生,是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应该再有什么接触。 纪绍棠手插在兜里,指甲扣着自己的手心,说:“找徐医生吧,他今天不怎么忙。告诉他,复查完了直接下班就行。” “好的,”小张对她点点头,“顾小姐,这边有。” 顾明洛却不动:“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复查等一系列活动难道不是应该你来吗?” 纪绍棠抬起眼睫,静静地看着顾明洛,透明的琉璃眸子散着冷光:“顾小姐,和你相关的病例已经都转接出去了,我现在并不是你的主治医生。” 顾明洛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战栗。 一个人有怎么样的性情,看她的眼睛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就像,在两个多月前,纪绍棠的眼睛干净疏离,澄澈,却充满了小心翼翼,一看就是任人拿捏的软蛋。 可现在的她,眼睛淡漠,平静,坚定,看人的时候略显慵懒,却很尖锐,仿佛一下子就能看进别人心里。 眼神变化的如此之快,顾明洛有些好奇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我若是非要让你给我复诊呢?”顾明洛执拗地不行。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你请回吧。” 贺颜深果然没说错,你看她表面上表现的没关系,心里可在意了,不在意谁会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呢。 顾明洛不走,纪绍棠也不动,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对峙,小张左看看右看看,果断选择站在纪绍棠这边,飞奔着去办公室搬救兵。 徐天被小张拉来撑场子,被小张什么人民医院绝对不能输给资本的话给洗脑地完完整整。 徐天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一站过去,别说顾明洛了,纪绍棠都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活像是两个人干架,一个从黑社会找了个打手用来撑场子。 要是徐天的气质再像一些,或者现在再来一套黑西装,一个墨镜,那就堪称完美了。 顾明洛仰着头看着徐天,撇撇嘴:“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天眼观鼻鼻观心,不搭理她。 纪绍棠:“……?”气氛诡异起来,她快要撑不住了。 陆时琛的出现救了他们四个人。 陆时琛气质有,身高有,除非这会儿徐天再拿一把手术刀,否则他们在气场上被秒成渣了。 纪绍棠尽量站直,有些无奈:“你们又想做什么?” 这个“又”字用的非常巧妙。 陆时琛闻言看了眼顾明洛,把她朝身后拉了一下:“是我没看住她。” 这次,他倒是乖乖承认。 纪绍棠吃惊地看他一眼,说:“要复诊找栾泽成,没事儿别来这儿瞎晃,我还有病人。失陪。” 从纪绍棠到徐天,再从徐天到栾泽成,纪绍棠是推的干干净净,最好是一点都不要和她沾上关系。 陆时琛还不知道顾明洛来医院是为什么,听纪绍棠说是复诊,他动了一下,问顾明洛:“就为这个?” 顾明洛摇头:“主要是,想给纪医生道个歉,但是,她看着好像不怎么领情。” 正文 她是我的人 林朴晔自告奋勇,上去两把就扯开了系带,打开,漂亮的水果蛋糕奶油有点塌,要滑不滑地堆在上边。 纪绍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最近对甜的东西,她一点都提不起食欲,甚至有些恶心。 林朴晔从塑料袋里找出找到刀叉,用大刀一刀戳下去,活像是在切什么跟他有仇的东西,剁带骨猪肉都不见得有他这么用力。 蛋糕切下去之后,里边什么都没有。 贺颜深向前走了一步,挡在纪绍棠前面,说:“蛋糕昨天拿回来就没拆过,里边有没有什么东西她不知道。” 纪绍棠当然不知道,从被迫收到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拆开看一眼。 主任一脸难色,一边是患者的举报,另一边是前华熙总裁,哪儿边草草了事都说不过去。 贺颜深说:“这件事我会他查,如果查出来是污蔑,我会追究责任。”这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男人一张俊脸看起来很坚定微微皱着的眉,紧绷的下颌骨表现了主人此刻心情的不爽,漆黑的眼镜却写满了认真。 纪绍棠看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口处荡漾,暖意从心口弥漫到四肢百骸。 血液也变得沸腾。 主任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开口:“这事儿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除了你们两个谁也证明不了这蛋糕是不是昨天她拿回去的那个。” 贺颜深瞥了一眼主任,眼睛里有些火好像要压抑不住了:“你不用管了。今天她还能工作吗?不能的话我带走了。” 主任面露难色,举报接的太猝不及防了,纪绍棠手里还有很多活都没做,贸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贺总,恐怕不行,她还有自己的患者。” “所以你们一边理所当然地让她为你们服务,一边毫不犹豫地怀疑她的人品?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查,直接兴师问罪? 所以你就能在资本的压迫下,让原本无辜的她停职? 所以在权衡利息之后,你就能果断的放弃她? 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更何况,这些年她的努力和付出还不够,你还看不上吗? 如果没有她,顾明洛一旦死在手术台上或落了个全身瘫痪,从此成为植物人,你们医院还开么? 陆时琛会不追究责任么? 嗯?” 最后一个“嗯”字从贺颜深嘴里说出来,差点破音,足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有多崩溃。 这一字一句,纪绍棠从来不敢说,也从来不屑说的话被贺颜深都说了出来,有人给她讨公道,有人永远记得她受到的不公平。 纪绍棠突然就看不懂贺颜深了。 主任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白,好不精彩。 这事儿他本就理亏,让纪绍棠停职是医院的决定,当时商量的好好的,纪绍棠也是同意的,怎么现在有人翻起了旧账。 越翻越乱,根本说不清。 “贺总,这件事情医院有责任。但是是患者举报在先,纪医生在当晚也的确去了患者病房,离开之后患者也确实离开了,没有监控,没有证据,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锅甩的,贺颜深给他满分。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要问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把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 医生查房,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你查完房你患者突然猝死了,法院就得给你判个故意杀人罪? 想走,想去哪里,都是病人的自由,病人若是承担不了后果或者你们医院承担不了后果,人怎么不看紧点儿? 安保系统都是给人看的吗?” 好一个形式主义面子工程,人民医院被上级不断夸奖的安保系统在贺颜深眼里就是个虚假的东西。 这顶“高帽”主任可不敢接,他擦擦头上的汗,说:“贺总,这个处理结果纪医生是同意了的。” 言外之意就是,纪绍棠同意了,他们才敢那么做,并不是单方面就擅自主张。 纪绍棠没说话。 贺颜深冷哼一声:“她不同意你们也能强制执行,同意不同意有差别么?” 纪绍棠终于动了一下,扯了扯贺颜深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这件事上,说实话如果不是主任,她可能比停职一周更严重。 如果不是主任在院长那里苦口婆心了一个多小时,院长又怎么愿意冒着得罪陆时琛的风险去给她担保呢?怎么会仅仅让她停职一周呢? 这件事情落在纪绍棠之外的任何一个普通医生身上,处理结果可能都不尽相同。 怪医院又有什么意思,真正作古的人指不定在哪儿逍遥自在呢。 贺颜深反手扯了她的袖子,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结果怎么样,现在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情我可以再不追究,但是这次,我追责到底。” 贺颜深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捏着纪绍棠的小手,他骨节分明,突出来的骨头曾在她手上,并不硌人,反而很软,很暖。 纪绍棠一下子僵住了。 她挣脱了一下,试图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却没抽动。 “她是我的人,我要护着谁,无论我处在哪个阶段,我都能护住!风光无限时我能护住她,跌落尘埃时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哪怕是说一句狠话!” 贺颜深很少有如此霸气的承认过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也很少有人听过。 “砰!砰!砰!!”纪绍棠听到自己的心脏强烈而有规律的震动,震的她发麻。 栾泽成的目光转了一下,终于从笔电中抬起头来看着前边的人,眼睛茫然地好像才发现这一幕。 所有人都被贺颜深这句话给说得一声不吭。 外面偷听的护士却脸红的像是染了很多层腮红。 前·贺总这句震耳欲聋的告白没过半个小时就被暴在了某博上,有图有真相,不过一个小时就成了热搜第一。 ——她是我的人,我要护着谁,无论我处在哪个阶段,我都能护住!风光无限时我能护住她,跌落尘埃时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哪怕是说一句狠话! 听过贺颜深给谁告白过吗,即使和纪绍柳官宣的时候,也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纪。 这个词本身就有歧义,可以用来指代纪绍柳,但是这个世界上,姓纪的人可不止纪绍柳一个。 正文 爆发 又来了。 纪绍棠颇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歉什么的就不必了,顾小姐您又没做错什么,说实话您去的那地儿我一个在b市活了27年的人都没听过,真是长见识了。” 听着她的冷嘲热讽,陆时琛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以了。” 纪绍棠乐得清净,这个结果也还算可以,刚想说话,旁边一直充当背景墙的徐天突然就开口了:“陆总,在您眼里,什么事情都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解决么?就这么算了? 我至今还没听到顾小姐说任何一句和道歉有关的话,也并没有听出她的话里有任何道歉的意义。我这人比较粗鄙,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这就是顾小姐的道歉? 就这样算了?” 纪绍棠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一脸“他说得对”的样子,有人撑腰她就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没想到一直稳重自持的徐天有一天居然也和资本钢了一起,纪绍棠颇为欣赏地对他挑了下眉,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她做出来却显得俏皮又活泼,很对味。 徐天微微一笑,论护短,他当仁不让。 陆时琛眯着眼睛看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医生,眼神里看得出火来。 “你还想怎样?”陆时琛问。 纪绍棠耸耸肩,这也不是她想咋样就能咋的啊。 陆时琛渐渐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她都说了她来道歉的,那事儿确实是她的错,我这人,护短。” “巧了,我也是。陆总,咬文嚼字一下,您刚才说的是,来道歉的,而不是已经道歉了。”徐天怼起来不依不饶。 纪绍棠抬手扣了扣自己的眉心,怕真把陆时琛惹毛了,对徐天并不好,她刚想示意徐天别再说了,顾明洛开口了:“纪医生,对不起。” 纪绍棠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惊讶。 顾明洛释然一笑:“很早之前就像这么做了,抱歉。” 纪绍棠和徐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小张偷偷瞧了一眼陆时琛,发现他正紧紧盯着顾明洛。 顾明洛上前几步,站在纪绍棠面前,说:“冤枉你,我总觉得是你罪有应得,开始我是想利用陆时琛让你丢了工作的,没想到你不仅没丢,还干的好好的。 后来仔细一想,你罪有应得不过是给我的自私找了一个借口,你不怎么样,我也不怎么样。还是那句话,我们俩,其实是一样的。” 纪绍棠听着听着就勾唇一笑,有些嘲讽,有些不屑:“好,顾小姐您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还有事儿吗?” 陆时琛瞪了她一眼:“你不要过分。” 纪绍棠呵呵一笑:“过分的是谁啊。” “纪医生,回去吧,你还要去做检查。”徐天对这两人也无语了,爱咋咋地吧。 纪绍棠“嗯”了一声,跟着他绕过陆时琛和顾明洛。 顾明洛的道歉就是,再次告诉纪绍棠,她们是一样的。 顾明洛为什么这么认为,为什么一心觉得她们俩是一样的? 她们除了都是女的,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顾明洛目光追着纪绍棠直到她进了病房,收回目光对陆时琛挑了挑眉:“你监视我?” 顾明洛前脚来了医院,后脚陆时琛就跟过来了,她是从f市直接过来的,要说是偶遇,鬼才会信。 陆时琛不否认。 “有意思么?” 陆时琛:“你这样有意思么?你为什么非要招惹她?她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儿了?” 顾明洛唇角勾起:“怎么,陆总心疼了?陆总果然万花丛中过没想过洁身自好。” 陆时琛冷哼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顾明洛:“陆总,贺颜深有多宝贝她,您不会没看出来吧?想吃她,问过贺颜深么?” 顾明洛总算说了一句明明白白的人话,陆时琛却从其中捕捉到了什么信息:“贺颜深同不同意不同意,但是,你怎么知道她和贺颜深的关系?” 顾明洛:“我会知道,很奇怪么? 陆总,如果贺颜深没有把自己,把华熙搭进去,您会觉得,自己比贺颜深厉害吗? 贺颜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掷地有声地宣布纪绍棠是她的人,即使他破产了,他想护着谁,就一定能护得了。 陆总,你行吗?” 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你不行,尽管顾明洛这会儿还在问,可是也在变相承认,他可不就是不行吗。 陆时琛扣着顾明洛的手腕:“顾明洛,你闹够了没有,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让你闹,现在,该回来了。” 顾明洛轻嗤:“回哪儿?回到你身边看着你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女人在我面前恶心我?陆时琛,说实话,你真的挺让我恶心的。” 他们之间总是聊着聊着就不欢而散,误会越来越深,却都不想去解开误会。 “陆时琛,分手吧。不要再拉着我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不舒服。你让我如此不舒服,我凭什么还要像个被人吐掉的泡泡糖一样沾到谁脚上就扒紧了不放? 我凭什么要被你操控,我是犯贱吗?”顾明洛说着就哽咽了。 兜兜转转了三四年,他们错过了很多,因为第三者的插入,他们对对方的意见越来越大,这样,又何必凑活呢。 顾明洛到现在也想不清陆时琛为什么明明好好的突然就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陆时琛垂眸,眼睫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好。” 好。 仅仅一个字,他们完了。 刚才还让她回去的人,不过几句话,就同意分手了? 顾明洛呆了。 她以为,陆时琛再怎么不会这么痛快地就同意,但是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干脆,干脆的令人发指。 顾明洛捏紧拳头,突然没控制住,上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陆时琛脸上。 后者被打偏了脸,怔愣了一瞬,没想到顾明洛居然会动手。 一个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地就扒下那块粘了好久的口香糖,另一个没想到对方会动手。 事实上,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顾明洛收回手,刚才发力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可见这一巴掌她用了多少力。 陆时琛没有打回来,已经是涵养在控制他了。 正文 表白 当然陆时琛是不可能打回来的。 他只抬眸看着顾明洛,看了很久,才抬手摸了一下肿起的半边脸,自嘲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明洛快要冒出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纪绍棠和徐天说说笑笑着从病房里出来,顾明洛还站在那没动。 他们俩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想直接绕过顾明洛,却被后者拦住了。 “纪绍棠,我这次来,是真的向你道歉的。” 这一次,顾明洛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些嘶哑。 “抱歉,出逃把你拉下水,郑重的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其实根本不一样。 你有贺颜深,你就已经很特殊了。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生命这么可贵,谢谢你曾经将我从深渊拉了回来,让我重新爱上活着。 顾明洛说的很认真,在这极其认真地道歉里,纪绍棠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人性本善,或许是可以相信的吧。 顾明洛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操着浓浓的鼻音,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那是我说给陆时琛听的。” 我也想让他像贺颜深一样,坚定不移地告诉别人护短,也想和他至死不渝。 可是陆时琛没懂。 徐天萎了,站在纪绍棠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气氛突然间就有些尴尬。 纪绍棠呼出一口浊气:“还要复诊吗?” 顾明洛点头:“要。” 纪绍棠从兜里抽了张纸递给她:“栾医生还在,你可以去找他,他知道你的情况。” 顾明洛:“……为什么不是你?” 纪绍棠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你的病例了,忘了。” 这翻推诿推得很巧妙,在心里能有一些安慰和原谅还没有兼容的时候,纪绍棠仍然有芥蒂。 有芥蒂还不想再接触,医院里医生那么多,不过是复诊而已,谁做都一样。 单就实力而言,栾泽成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啊。 下午纪绍棠好不容易稍微闲了一点,林朴烨火急火燎的过来,拉着她直奔太平间。 纪绍棠一脸怨念的看着台子上的皮肤色彩一言难尽的尸体,压着反胃的冲动,道:“小林,是什么让你觉得福尔马林里泡过的遗体不好用而爱上了长满尸斑的尸体了?” 林朴烨憨憨一笑:“这更有挑战性。” 纪绍棠满脸黑线,总觉得这孩子自己带不下去了,估计又要麻烦徐天。但是徐天也有自己的实习生要带。 “你还有多久实习期结束?”纪绍棠捏着手术刀,一边困难的寻找肌理一边问。 林朴烨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说:“差不多还有大半年。老师你是不是想让我提前毕业了?” 纪绍棠不说话了,手下沉,用力划了下去。 当尸僵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另一种死亡征象——尸斑才会明显起来。血液循环停止后,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发生沉积,尸体表面呈现出紫红色。 可见这具尸体已将僵硬到一定程度了,除非有法医给解剖做死亡原因和寻找破案证据时才会解剖这种尸体,否则这对医学研究一点价值都没有。 “小林你是不是想做法医?”终于将手术刀插进去之后,纪绍棠问。 林朴烨挠挠头,“确实有那个想法。” 纪绍棠“哦”了一声,“上次说哪儿了?” “心脏。” 纪绍棠将灯光调亮了一点,“准备一下跨考考研。” “有想过。” 纪绍棠没再追问他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好奇为什么林朴晔对遗体这么感兴趣。 从开始他就一直看得非常认真,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纪绍棠觉得自己好像在受刑一样,等整个过程终于结束,她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白天一整天的饭都白吃了。 林朴晔有些抱歉地给她递了一瓶水,纪绍棠接过漱了一下口,说:“下次你再想干这种事儿,找徐天。” 林朴晔没同意也没反驳,扶着她站起来。 纪绍棠擦干嘴角的水渍,一秒都不想多待,朝着出口走去。 待送走了纪绍棠,林朴晔站在除了自己再空无一“人”的大太平间里,推了推自己的无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不似在纪绍棠面前干净纯粹。 他走到台子前,看着仰躺地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收回目光,将白布拉了上去。 纪绍棠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像是好久没吸氧的人遇见了氧气,使劲儿使劲儿地呼吸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贺颜深已经混在医院的车流里等她了,这些天贺颜深的车接车送让纪绍棠很受用。 她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这个动作一气呵成。 贺颜深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才缓缓踩下刹车。 “陆时琛说,顾明洛去找你了,她没对你做什么?” 纪绍棠摇摇头:“当然没有,她能做什么啊。 来复诊的,顺便跟我道了个歉,就还是那些事儿呗。” 贺颜深点头,盯着前边的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纪绍棠想起贺颜深那天说:“你从来都不问什么,你为什么认为别人都不相信你”,贺颜深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那天他对着整个办公室的医生说类似于“她是我的人,我怎样都能护得住”时一样认真,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或许,她的确应该相信,贺颜深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逗她的。 她在意的事情,她不表现出来自己在意,有贺颜深替她表现出来。 这样想想,也挺不错的。 “贺颜深,我问你一个问题。”纪绍棠一下一下地晃着腿,扭头对贺颜深说。 “什么问题?” “你说,我不问我怎么知道别人相不相信我。我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带着七分的玩笑。 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听会说出什么来。 贺颜深打着方向盘从高架桥那里转弯,绕过一辆小夏利之后,他看着她,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无条件的相信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同样因为我爱你,我才会不计得失地陪着你。 正文 风水轮流转 谁能保证,那个“纪”是纪绍柳还是纪绍棠呢? 贺颜深在医院给老婆出了气,自己却被网暴加人肉,不用逼婚,一招坐实渣男人设。 什么始乱终弃,勾三搭四各种各样的屎盆子都扣上了。 在很久之前,贺颜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这一天迟早会来,来的晚还不如来的早。反正他现在不用担心公司股价,在网上被别人说几句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一丁点的伤害。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躲在键盘背后,用编排别人的方法来满足自己可怕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好像有了键盘就有了全世界一样。遇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并且继续你的努力,多关注支持你的人。 贺颜深在这一点上表现得非常好。 一个多月前,贺颜深给纪绍柳送了一份文件,这文件足以让她和宋瑶万劫不复,也因此,她不敢对贺颜深再抱着一丝一毫的幻想。 贺颜深该有多可怕呢,预谋了一个阴谋,从他十八岁开始,这个阴谋直到现在,将近十年时间,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正常人谁会沉得住心花十年时间不去往上走,而是想破坏?他的破坏欲该有多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自己,毁了家族,顺带着毁了别人家? 贺颜深就这样做了,不仅做了,还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人怀疑他,没有人指责他。 纪绍柳和乔洋的事,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什么,没想到贺颜深从她和第一个圈内明星有染的时候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怪不得以前她总觉得贺颜深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不耐和厌恶。 怪不得他不喜欢她碰他,那是因为贺颜深闲她脏。 纪绍柳疯了,她所相信的,所喜欢的在一夜之间崩塌,碎块快要将她掩埋。 然而贺颜深不仅要她疯,他还想让她彻彻底底的消失。 那段时间,纪绍柳出轨多个娱乐圈男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夹着尾巴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宋瑶从来都是一个会安分守己的女人,要不然,她不会纪国航的情妇,更不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然而她这些手段在贺颜深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是破产后的贺颜深,只要他动动手指,碾死宋瑶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幸亏贺颜深是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不然在那种情境下,宋瑶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死。 风水轮流转,贺颜深也被全网唾弃了。 奇怪的是,在这个双方关系上,贺颜深是被锤的一方,纪绍棠却狠狠地赚了一把路人缘。 这仅仅是十几条热搜中一个很普通的热搜。 关于贺颜深的事情,全网都在讨论,全网都在猜测。 一楼: 2l: 3l: 4l: …… 11l: 16l: 17l: 18l: 19.20.21.22l: 22l: 23l: 24l: 25l: …… 117l: 很多人在下边盖楼加一,很快这层楼就盖了几千层。 陆时琛看着微博热搜,颇有些头疼。 除了纪绍柳,贺颜深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和谁有关系。 前段时间他着急忙慌的打电话问顾明洛的事儿,原来不是关心顾明洛,而是关心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受害者。 陆时琛明明白白的直到纪绍棠是被顾明洛给拉下水了。 权衡两边,对他重要的肯定是顾明洛,所以纪绍棠就只能做牺牲的一方。 停职一周,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他从来没有听贺颜深这么坚定地护着谁,他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纪绍棠这边,替她说话,就已经可以看出贺颜深对纪绍棠有多在意,更何况是说了那种话。 可能这事儿放在他陆时琛身上,他也不见得会为了顾明洛去赌自己公司的股价。 他和顾明洛的关系仍然很僵硬,就算他顺着她的心思去做了,但是她并不领情,反而很反抗。 这问题出在哪里,陆时琛渐渐摸索到了。 顾明洛要的不是能帮着她胡作非为的人,而是一个能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陆时琛不觉得自己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非顾明洛不可得人,当然顾明洛也不是非他不可的人。 如果不是习惯,不是这么多年积攒的不甘心,又在无意间感受到对方的在意,他并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现在还能顺着她。 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人主动,都等着对方的主动,那么这段关系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陆时琛和顾明洛在这点上十分默契,谁都不说,谁都不主动。 或许他们都在期待着什么。 正文 成就 纪绍棠脸“唰”地一下红成一片。 “你别胡说!”纪绍棠嚷嚷道。 就像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心里的小鹿已经撞死了,嘴上还在说着不行,不可以,可爱的要命。 再聪明的人,在恋爱来临时,也傻得可爱。 贺颜深抱着臂再次敲响了纪绍棠房间的门。 一个半小时之前,贺颜深对纪绍棠说“因为,我爱你。”这直接导致纪绍棠在回家之后直接摔上门把自己关了起来,怎么叫都不开门。 “我爱你”其实福至心灵的告白,是蓄谋已久的私心,好不容易说出来了,纪绍棠却不信了。 贺颜深再次敲了敲门:“你还吃不吃饭了?自己不吃了行,别饿着我家小朋友。” 纪绍棠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看了眼门,又收回来,脸被蒸的很热。 才不要出去呢,贺颜深又不是没骗过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纪绍棠根本不信。 哼,谁信谁傻子。 对。 纪绍棠熬到半夜也没出去,肚子早就叫嚣着反抗了,她看着《舌尖上的中国》用意念饱腹。 九点多的时候,贺颜深又来敲门了。 “我要出去了,饭在微波炉里,你待会儿自己出来吃点。别躲着呢,我什么都不会做。” 平常贺颜深总是在纪绍棠差不多快睡了的时候才会去公司,这次提前了两个多小时,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纪绍棠又纠结了。 贺颜深为什么这样呢? 难道他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这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纪绍棠根本就不会相信什么突如其来的怦然心动,既然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对自己喜欢的意思,又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就爱上她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在贺颜深落魄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愿意收留他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你可去吧! 待贺颜深走后,纪绍棠摸去厨房,打开微波炉,里面果然放了食物。 贺颜深一张脸阴沉的可怕,杨修看着都瘆人。 他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天文项目的进度,杨修在一边兢兢业业地服务。 神舟十三号都发射成功了,人类离发现别的可居住星球更进一步,可喜可贺。 贺颜深手里的项目正是关于宜居星球探测的项目,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算是公益性投资,短期是看不到收益的。 “医疗物资研制出来了吗?” “这边在加班加点地研究呢。贺总,我们这是一个科研公司,急不得。”杨修说。 ——第一个高质量科研公司备案成功,将致力于科学研究,发展首批高智能医疗仪器。 那天的b市日报的报道,是贺颜深让杨修找人登的。 有了舆论,消费者才会对它有期待,期待够了,等产品被造出来,符合甚至超出消费者的期待,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贺颜深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说:“总体还行。” 杨修连连点头。 贺颜深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问他:“纪国航找到外援了吗?” “没有。他最近到处借钱,没人愿意借给他。破产之后纪氏被恒大收购,纪氏那边早就换了姓,纪国航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杨修分析的头头是道,贺颜深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说:“今天的工作干完了就早点回去。” 整个写字楼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别人都是白天上班晚上休息,就他俩,白天休息晚上偷偷摸摸地上班。 杨修一听能早点回去,血液都沸腾了,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工作。 st最终还是要面相市场的,总有一天,它得站在阳光下,代表自己,代表纪绍棠。 在黑暗中蛰伏,是为了更好的见证光明。 一切就绪,只等待发布会了。 纪绍棠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安分地振动着,好几分钟都不停歇。 纪绍棠从被窝里探出手摸到手机,稀里糊涂就点了接听。 “纪绍棠,我没钱了,打钱!”一个粗噶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纪绍棠直接摁了挂断。 睡意全无,她明明拉黑了纪希白,对方换着号打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要钱。 要你大爷! 纪绍棠忍不住口吐芬芳,翻了个身枕着枕头发呆。 静谧黑夜里,有月光从窗户泄进来,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地毯上,被子上。 纪绍棠瞄了眼地毯,白色的长绒毛看起来又软又暖。 这是贺颜深买的。 贺颜深破产之后,醉心家里装修,在客厅,她的房间和她能活动到的地方都铺了地毯,以前的楠木沙发也换成了柔软的布艺沙发,黄绿色的暖色调。 纪绍棠某天下班之后一进家门,差点以为自己回错了家。 说起来,贺颜深是真的很温柔。 知道她怀孕之后,就没让她干活家务活,什么都是自己上手。 谁能想到一个大少爷有天也能洗手作羹汤,也会拿起扫把抹布,也能上得了厨房,下得了厅堂呢。 手机屏幕亮起,叮咚一声,有短信进来。 纪绍棠搓了搓鸡窝一样的头发,拿起手机看了眼。 陌生手机号。 就这么几个字。 纪绍棠冷哼一声,迅速将短信删除。 既然她说了断绝关系,那就是断绝,绝对不会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期望。 打钱? 倒不如做梦来的快。 是纪希白逼的她。 纪绍棠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不用说,纪希白肯定又通宵完了。 打钱,让她用血汗钱支持他玩? 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更没有。 纪绍棠突然刚了起来。 这边,纪希白打电话被拒接,发短信被无视。 他捏着酒杯,差点儿就要将这薄薄的脆弱的小东西给捏坏了。 两万块钱算什么? 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快到三个月了,随随便便玩几次,请朋友吃个饭,再买个新手机,一下子就分文不剩了。 纪绍棠两万块就想断绝关系,不可能。 别说真断绝了,就是十万块,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无限期的饭票。 纪绍棠单身一人,赚了钱不给他花,再给谁呀? 本以为没了纪绍棠,贺颜深还有钱会给他,没想到这么快贺颜深就破产了。 纪希白一个没有收入的人,唯一的金钱来源就剩纪绍棠。 正文 自我救赎 陆时琛,掐灭手里的烟,看着电脑屏幕,眼睛微微一眯,掏出手机给贺颜深打电话。 贺颜深,接得很快,好像就在等他。 陆时琛说:“颜深,藏的挺深的。” 贺颜深沉沉一笑,低沉清冽的嗓音像是被寒冰浸润了一样,冷冷的:“没什么藏不藏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藏的更深的还在后面呢,这只是冰山一角。 陆时琛右手放在桌上,强迫性地规律地敲着桌面:“她也是纪家的?” “不是。”贺颜深答的飞快,没有思考。 “不是?不是纪家的?”陆时琛很怀疑。 贺颜深秀眉微拧:“早就不是了。” 早就不是,不代表从来都不是,至少陆时琛是猜对了一半。 陆时琛手指收了回来,面部表情变得严肃:“纪家破产就是因为她?” 贺颜深没吭声,不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一句话叫“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了”很多自我以为就是这样来的。 贺颜深没否认也没承认,这不阻碍陆时琛肯定他的选择:“挺不错的。颜深,某种程度上,你比我还要狠。” 某种程度,包括爱情,包括亲情,也包括自己。 贺颜深豁的出去,什么都可以没有。 但陆时琛不行,他有事业,他离不开自己的事业。 如果有人某天问他,如果顾明洛被绑架了,对方让你拿一整个公司换,你会换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顾明洛再重要,也重要不过陆家几代人的产业。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判断是太过武断的,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做出的选择还会和现在的一样么? 贺颜深深吸一口气,说:“顾明洛的事儿和她没关系,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琛哥,你带顾明洛给她道个歉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 “虽然一直什么都没说过,但心里挺在意的,自己一直这样憋着,也不告诉别人,我怕憋坏了。 琛哥给我个面子。” 人还是得能屈能伸,小贺还是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这边贺颜深语气都这样了,自己把身段调低,就为给纪绍棠讨个道歉,陆时琛想拒绝也说不了什么,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人家的错。 但…… “颜深,恐怕不行了,明洛她还在生我气。” 贺颜深沉吟一下:“我等不了多久。” 两个人谁也没撕破脸皮,平平淡淡地说了几句,贺颜深先挂了电话。 他确实等不了多久,从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等不了,能闷到现在,也是忍到极限了。 纪绍棠多骄傲,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呢? 陆时琛磨砂着木质办公桌的桌面,俊脸看着面无表情,阴云却笼罩了一层又一层。 他好像有一个正当理由去找顾明洛了。 贺颜深没这么跟陆时琛说过话,两个人从小就认识,真么多年来,在上流社会也算得上朋友,都毕恭毕敬,谁也不招惹谁,这次倒巧了。 歉是要道的,但是怎么道,得有他来决定。 纪绍棠坐在心里咨询中心的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玻璃杯,杯里是温水,不烫,抱着刚刚好。 程见秋坐在他对面,看着她刚做完的脑部ct. “杏仁核和海马区没有病变的迹象,大脑,小脑都正常,没有并发性情感问题。”看了许久,程见秋终于发言。 杏仁核和海马区跟情感能力有关,如果这个区域病变,会导致患者情感冷漠无法共情,通俗来讲就是冷漠综合症。 纪绍棠抱着杯子的力道小了一些。 其实正常不正常,对她来说只有一个结果——冷漠综合症严重到哪种程度了。 程见秋提出假性冷漠综合症诊断的时候,纪绍棠是不怎么愿意的。就算不诊断,她也知道自己情感冷漠无法共情。 在她还是一个住院医的时候,院里死于各种原因的病人她见过不少,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医生的情绪感知是有一个过程的,刚开始看到生老病死会难过,会跟着病人家属一起哭,在哭过几次之后,就逐渐麻木,直至冷漠。 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当一定的负性信息过载时,会引起自身情绪的变化,自身情绪变化被感知之后,神经就会传达一种理性认识,知道这是错误的,这种理性认识引起自我保护,将情绪与认知剥离。 过载保护就是这个意思。 纪绍棠没有这个自我保护,她直接跳过了前面两个过程,到最后一步。 事实上,她不需要这个保护。 冷漠综合症因为职业特殊性,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程见秋所谓的没有病变,并不代表她没有病,只是说,还没有严重到引起杏仁核和海马体的病变萎缩。 真到了这个程度,她可能就和死人没有区别了。 程见秋又拿起另一份文件,纪绍棠抬头瞥了一眼,手里杯子又捏紧了。 程见秋时而皱眉,时而舒展:“sds抑郁量表还有些问题。可以说,比你上次测量的已经好了一些,但是远远比不上正常人数据。” 说白了,你还有病。 纪绍棠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了。” 程见秋点点头:“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纪绍棠盯着玻璃杯里的水面,缓缓升起涟漪的清水里能看到她的脸,还有她头顶的木条天花板。 有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水面看着也变成了暖黄色,黄澄澄的一片。 “没有。” 程见秋十指扣在一起,牵动唇角,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络。” 这话说出来就是要下逐客令了,纪绍棠放下杯子,站起来,说:“我会的。” 程见秋知道她不会。 一个人愿意来心理咨询,是做了倾诉的准备,很少有纪绍棠这种只做测试,什么都不说的人。 他接待过很多人,有些人倾诉起来,能从晚上八点到凌晨,有些人说起来就是一天。程见秋主观上是喜欢接待这种病人的,因为他们往往有问必答,更容易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好对症下药。 纪绍棠这种,就是反例。 对贺颜深的问题时,她说的挺多的,对上自己,怎么就无话可说了呢? 程见秋也看到了那条热搜,他的判断没错,贺颜深认知里自己的妻子就是纪绍棠,纪绍棠的孩子的确是贺颜深的。 程见秋已经跟佛系了,对纪绍棠,他要求不高,良性发展就好。 没有病变,sds量表还行,这就已经是良性发展。 正文 他的在意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纪绍棠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谁知纪绍棠根本没有理会他。 好啊,纪绍棠,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纪绍棠没了睡意,坐起来找到电脑,写工作论文。 人民医院有几个去牛津大学学习的名额,要在全院三四百医生中选五个,这个名额要他们自己争取。 要么写一篇能拿的出手并获得国家级奖励的论文,要么在医院里有重大突出表现。 纪绍棠占了第二个,但是在医院有重大突出表现的医生不少,所以她必须两样都有。 她想去。 曾经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因为顾忌这顾忌那,到手的机会白白溜了,这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写个论文,是难不倒她的。 纪绍棠打开word文档,论文才写了个开头,很多东西都没写上去。 纪绍棠在键盘上敲着字,一点一点复盘着工作以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病例。 医生这个职业,面对了特别多的生老病死之后,已经无法再共情。 她能想到的所有令人惊心动魄的病例必然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者是喜极而泣,或者是悲伤痛苦。 纪绍棠敲了三四个小时,就敲了一万字。 贺颜深提着在外面买的早餐进来,纪绍棠敏锐地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她下床,打开门,贺颜深正在客厅里整理自己的衣服。 昨天的事纪绍棠已经当自己忘了,很自然地走出房间,看着贺颜深买回来的早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这么快就买了早餐回来吗?” 贺颜深脱外套的手停了一下,点了点头,将外套脱掉。 早上七点二十,平常她没醒的时候不知道,但是今天,她明确的知道贺颜深并不是早上出去的。 因为她听到的声音只有一个,可以确定是刚才锁门的声音。 贺颜深昨天出去了,去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纪绍棠不知道。 洗了脸刷了牙,纪绍棠坐在餐桌前咬着糯米糍,软糯香甜。 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豆浆,回头看了眼贺颜深的方向,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她想问贺颜深昨晚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可是真这样问了,贺颜深也不一定告诉她,搞得像是监视一样。 糯米糍很好吃,她不想问了。 混入早八车流里,贺颜深看着明显有些疲惫,时不时捏一下自己的眉心。 气氛比昨天沉闷了不少,贺颜深那句莫名其妙地话说出来之后,他们俩都有些奇怪。 贺颜深今天不像前几天那么热情,那么有活力,纪绍棠也沉闷了起来。 车子停到医院楼下,贺颜深将蛋糕袋提起来给她,说:“饿了记得吃东西,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别自己硬撑着。谁欺负你了也告诉我,我说明白了吗?” 纪绍棠接过纸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现在医院里谁欺负人啊还,前几次的不过就是一些小打小闹而已,她自己过几天就忘的差不多了。 纪绍棠推开车门下去,刚要走,贺颜深叫住了她。 “昨天,我说的话,是真的。” 纪绍棠:“……” 贺颜深看着纪绍棠几乎竞走般逃离,漆黑的眸子沉了一下,无奈一笑。 果然还是不喜欢。 许是没找着时机,许是没有氛围,许是太过突然,总之,贺颜深的告白以失败告终。 他缓缓踩下油门,一个漂亮的三角倒车,离开医院。 后视镜里,有人穿着一件带兜帽的运动服,吊儿郎当地走进医院。 纪绍棠跟其他医生打了招呼,取下白大褂慢条斯理地套上。 徐天黑着两个眼圈,明显熬了一宿的样子。 纪绍棠一进来他就收拾东西了:“昨夜快一点的时候,送来一个急诊,我做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快要不行了。 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纪绍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起来这么颓败。 她赶紧点了点头:“好。” 徐天脱了白大褂,穿上自己的外套,纪绍棠跑过来递给他一个纸袋:“这里边有几块小蛋糕,你吃完了再回去吧。这也八点二十了,别挨饿。” 徐天诧异地接过,纸袋上的logo是在和平区那边一个很出名的蛋糕店,又贵有好吃说的就是它。 “你一大早从宁海区跑去和平区买蛋糕?” 纪绍棠看着logo,摇了摇头:“没有啊。” 徐天:“这家蛋糕店目前仅在和平区有,并没有在其他区开连锁店或者什么。” 纪绍棠懵了:“这是贺颜深买的。” 徐天“……哦。” 徐天给她带过酸奶包,带过豆浆,纪绍棠都没忘,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贺颜深开车走了老远才买来的蛋糕转手就给了徐天。 徐天不怎么喜欢吃甜食,提着袋子走了几步,停到大桌子前,将蛋糕拿了出来。 小块的三角蛋糕色香味俱全,看着很诱人。 纪绍棠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并不在意。 她也不想吃蛋糕。 徐天在桌前犹豫了好一会儿,坐下来,慢吞吞的找到叉子,叉了一块送进嘴巴。 很甜。 从宁海去到和平区,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开车至少得一个半小时。 贺颜深昨天一夜都不在,他去和平区做什么了呢? 总不会是只为了买这些东西吧? 纪绍棠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乱想,坐下啦收拾东西。 待吃了几口,徐天将蛋糕重新包起来放进袋子里:“很好吃。”他说。 当然好吃。 纪绍棠扭头对他笑了笑:“徐医生,吃完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这话刚说完,栾泽成踩着八点半的点走了进来,在外人面前操着温润儒雅的外表。 他看起来很开心,意气风发地走过来,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纪绍棠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褚明蓉的事情上闹掰之后,纪绍棠很少和栾泽成说话。 她知道上次的举报是谁做的,她不屑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当时来让她不快活。 既然要来,就正正当当的来,想怎样就怎样,没必要一直费心思在背后耍阴谋。 徐天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看到栾泽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好了,我终于能安心地去了。” 纪绍棠看着他一言难尽。 安心地去了是个什么鬼! 正文 辞职 徐天提着档案袋子,那些自己的公文包悠哉悠哉,像个大爷一样晃了出去。 栾泽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朝着纪绍棠的方向看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纪绍棠抱着东西站起来,准备出去。 “我递交了辞呈。”栾泽成说。 办公室里暂时就他们俩,栾泽成在跟谁说话,不用问也知道。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出去的脚步停了:“那恭喜栾医生了。” 栾泽成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清,纪绍棠也没看。 “一周后,我带明蓉去m国,托你的福,她的病情又加深了。” 两个人说话都带了嘲讽的语气,你不满意我,我也不满意你,大家都这样,谁也别想有好心情。 见了纪绍棠之后,褚明蓉和她的聊天并不愉快。 纪绍棠也不愉快。 她们都有责任,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退给对方,或许心理会有一点安慰。 但理智告诉她们,这并完全是对方的错。 栾泽成本以为,见了纪绍棠,褚明蓉心结解开了,恢复的就更好了。没想到,倒不如不见。 纪绍棠垂眸,不知道说什么。 “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新区,这个决定做的真她妈糟糕。”温润儒雅如栾泽成,也忍不住说死了脏话。 栾泽成或许在她去了新区时,曾产生让她永远也离不开新区的想法。 这想想就可怕,纪绍棠有点怕了。 “所以,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她问。 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边,别说是栾泽成听了,就她自己说完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栾泽成摇了摇头,“没什么要做的。为了你,搭上我的后半辈子,你值得吗?” 纪绍棠捏紧拳头。 她记得贺颜深曾说过,栾泽成是海市大亨的独子,如果栾泽成真的做了什么,想要找一个替死鬼是很容易的。 或许她还应该感谢他一时行善呢。 “医院这边已经说好了,我离开之后,会有新的医生过来。”栾泽成像是安排后事一样。 栾泽成说完这句之后,纪绍棠觉得后面的事可能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她说:“我知道了。” 她想结束交流。 栾泽成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跟她说要离开这件事。 纪绍棠从办公室里出来,呼出一口浊气,心里郁闷慢慢散去。 走廊里,护士和病人已经在匆忙穿梭其中,纪绍棠朝着护士站又去,想借那里的桌子用。 护士站,留有一个配药的护士和一个写信息的护士。 她坐在电脑前,用自己的笔记本敲病例,顺便看了眼工作安排。 纪希白从医院大门进来,慢条斯理地在医院里转了许久,直到十点多人很多了的时候,他才朝着普外走去。 他坐电梯上了楼,将兜帽戴上,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纪绍棠此时正在查房。 徐天回去的时候给她发短信,让她重点关照一下昨晚急诊送来的患者。 纪绍棠在那位患者那边用的时间稍微有些长,这直接拉长了她整个查房的时间。 一间一间地差下来,看着病人们恢复的一天比一天好,她心里也受到很多安慰。 纪希白像个幽灵一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纪绍棠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不安。 “好久不见啊,姐姐。”难得叫姐姐,听起来却有些恐怖。 纪绍棠看着他,颜深疏离冷淡,问:“我认识你么?” 纪希白呵呵一笑:“姐,周围这么多人,你不想自己的名声被毁了吧。” 林朴晔正插兜站在纪绍棠旁边,听到纪希白的话,狠狠皱眉,眼中流露出不耐:“你谁呀?” 纪希白看着他,嘲讽道:“姐姐你果然很会勾引人,身边总不缺这种傻逼。傻逼,听到了吗,我是她弟弟。” 林朴晔放在口袋里的手捏成拳,随时都可能打出去。 纪绍棠瞪了纪希白一眼,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要试图在这里玩你幼稚的小把戏,别忘了这是哪里。” 纪绍棠身后本来跟着一块查房的几个实习生还有护士,一群人围在这里,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纪希白见人越来越多,瞬间换了一副脸色,可怜兮兮地说:“姐,你不要这样。我那次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后来我派人去找你了,但是你已经走了。” 他根本就没找过。 纪绍棠看着他作,几欲呕吐,大男人是应该能伸能屈,但是像纪希白这样恶心的人,他凭什么? 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他放弃了很多机会,一心一意想把他往正道上拉,结果现在养出来了个这么个玩意儿,她心理直犯恶心。 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林朴晔低下头,对纪绍棠说:“老师,叫保安吧。” 纪绍棠摇摇头,不需要为了这个玩意儿惊动别人。 “你不要装了。你找到医院,不就是让我满足你的某个要求吗?想要钱是吧?要多少?” 纪希白眼睛“唰”的一亮,果然,找过来是对的,纪绍棠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丢脸。 但他还是得装:“姐,你这样说我就太伤心了。我还是很关心你的。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最近也要交学费了,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周围看过来的人已经叽叽喳喳讨论开了,舆论中心的两个人,一个从容淡然,一个一脸狗腿,谁也不怕谁。 “要学费?”纪绍棠慵懒地问。 纪希白点了点头:“姐,没有学费,我上不了学了。我好不容易考上t大的。” 纪绍棠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就退学吧。” 这话说的很认真,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围人听了她这话,也炸开了。 “什么人啊,居然让自己的弟弟退学?这医生,真的是,服了。” “呸,还医者仁心呢,对自己的弟弟都这么狠,对自己的患者不更狠了?” “这个纪医生,医术挺精湛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她做着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事儿,却心里边是这么个角色呢。” “好恶心啊。我要是她弟弟,我都想打死她。” 正文 噩梦 咨询室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不远处的停车位上,贺颜深一身休闲装,懒懒散散地靠着车门,头微微扭向这边,阳光给他度了一层金色,温暖耀人。 纪绍棠再次感觉到心脏强烈跳动的感觉。 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你是我在经历众多磨难之后仍然心动的人,你是我在失望多次看到仍然觉得美好的人。 你在哪儿,我的心就跟着你在哪儿,你的远近,是我心脏跳动的速度。 纪绍棠蹙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可她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就更讨厌。 不喜欢贺颜深时有时无的关心,不喜欢贺颜深装模作样的在意,不喜欢贺颜深莫名其妙的深情。 贺颜深远远地看着他,漆黑的眸酝酿着淡淡的温柔,使人一看就撞见了一潭秋水里,柔情脉脉。 “有病!”纪绍棠点评。 贺颜深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像是在叫小狗。 纪绍棠才不会过去。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贺颜深了,神经病没治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她想都不敢想。 仔细回想,贺颜深的态度是在突然之间就转变了的,这种最危险。 直觉告诉纪绍棠,要躲开。 贺颜深看她不过来,无奈地叹口气,迈着长腿从那边过来,说:“回家吧。” 纪绍棠才不会就这么跟他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贺颜深当然不能说是程见秋告诉他的,只能打岔儿:“今天天气很不错,要去公园里坐坐吗?运动一下?” 纪绍棠还想追究那个问题,贺颜深却死活都不肯再说什么了。 最终纪绍棠还是去了公园。 阳光不燥,鸟语花香里,最适合在公园睡觉。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喷泉边几个踩水玩的小朋友,在心里笑她们幼稚。 自己也这么幼稚过。 贺颜深坐在旁边,同她的目光一样看着一群小朋友,仔细看,他甚至在笑。 小孩的笑声最干净澄澈,他们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放声大笑,清脆童真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人最容易犯困。 纪绍棠半阖着眼睛,没过多久就在长椅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泪流满面,紧紧抓着贺颜深的衣服。 贺颜深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到她满脸湿润,心下一紧:“做噩梦啦?” 纪绍棠抽噎着还没停下来,心脏跳动的速度仍然很快,一瞬间就心悸了。 待纪绍棠慢慢稳定下来,贺颜深左手卫生纸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右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做安抚。 “我梦到你死了。”纪绍棠说。 贺颜深手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比别人当着你的面大大方方地说你死了更让人觉得诡异的事儿吗? 纪绍棠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问题,扯着贺颜深衣服的手慢慢松开,嗫喏着说“抱歉。” 贺颜深已经不僵硬了,这很纪绍棠。 “梦是反的,你梦到我死了,我肯定好好的,甚至活的更久。” 纪绍棠盯着自己的手,还没从梦魔中回过神来。 她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梦里,贺颜深被人杀了,她自己被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缠着,怎么都扯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短短的一个半小时的午睡,她梦到了这么多东西。 贺颜深大手放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我好好的,就在你旁边坐呢,你转过来,看看我。” 纪绍棠猛地站起来,“我想自己静静。” 贺颜深太奇怪了。 在一个平平静静的傍晚,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贺颜深大概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犹不及了,过分着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不如慢慢开。 他们都需要救赎,不是简简单单轰轰烈烈几次就好,是得细水长流温柔干净地来。 纪绍棠这些天的就诊记录程见秋毫无保留地给他看了,看完他才知道,纪绍棠这些年有多痛苦。 她原本只需要做一个可爱娇贵的小公主,活在象牙塔里,被所有人宠着爱着就好,可是宋瑶开始打破了这一切,后来的纪国航,赵兰,纪希白,乃至于他自己,都是推动纪绍棠走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贺颜深想,既然如此,让他们付出代价之后,最后一个人,该是他了。 做梦消耗了atp能量,纪绍棠感觉到饿。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下午在喷泉那边玩水的小朋友们已经被家长带回家了,稀稀拉拉几个人,看着都行色匆匆。 满公园都飘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这味道指引着外出的人归家。 到饭点了。 贺颜深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像英国古早时期守护公主的骑士,寸步不离。 纪绍棠烦。 她只想马上回去,熬过今天,明天又是周一,混入早八人里边,一整天都不会再见到贺颜深。 这不是一个好想法。 程见秋让她跟自己孩子的父亲多交流的。 在纪绍棠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贺颜深说:“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我跟着你,有错吗?” 纪绍棠:“……” 吃过饭,纪绍棠捧着肚子,在沙发上葛优瘫。 在家里,她总是非常随意。 喂饱了纪绍棠,还有猫在等着投喂。 柜子里储了半柜子猫粮,都是贺颜深买的。 奶橘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蜕变,已经成功晋升成为一只大肥橘,堪比猪的猫。 这和两个月前相比,差别太大了。 有次纪绍棠看纪录片,奶橘屁颠屁颠地过来卧在她腿上打瞌睡,下去之后,给她留了四个梅花印,两天才好。 纪绍棠已经不敢再和它玩了。 纪绍棠总是让贺颜深少给猫粮少给猫粮,贺颜深一天就安排那一大盆,吃完了算奶橘的,吃不完了算垃圾桶的。 浪费还使猫增肥严重。 纪绍棠深深不满。 肥橘跟在贺颜深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目的非常明显。 这世道,猫都知道什么是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了。 贺颜深即当爹又当妈。 纪绍棠是个甩手掌柜,反正猫你捡的,你爱怎么养就怎么样。 怪不得肥橘不和她亲。 纪绍棠摊手,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吃饱喝足的肥橘,一颠一颠地过来,均匀的肉块在走动之下晃的明显。 正文 失控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坡着圣光的人们,毫不忌讳地说着肮脏的语言,却自我感觉在伸张正义。 正义这么伟大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么? 最怕有些人,仅仅根据一面之词就站队,就道德绑架。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有资格去说什么呢。 不知他人苦,就不要劝他人善良。 你礼貌吗? 纪希白也惊了,纪绍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退学? “姐,你什么意思?” 纪绍棠:“字面意思。上不起学就不要上了。还有,我得纠正你一下,我并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亲人可多了。 你的柳柳姐呢? 你爹呢? 你宋瑶阿姨呢? 你母亲呢? 他们,都去哪儿了?” 这颇有些落井下石的话被她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从容不迫。 纪绍棠是真的变了很多。 纪希白在心里说。 纪希白的脸红了又绿,最后绿的很绝:“姐,你不要这样。” 他还不敢骂,这么多人看着,他刚才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弱势形象,一骂,全完了。 脏话憋的他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纪绍棠就是想让他说出来。 诶,你不想说,我非让你说。 “那你还想让我怎样?让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然后自己一天只吃一顿? 让我被你戏耍? 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羞辱? 你忘了吗,纪绍烨,让我不要再管你。从你成年那一刻起,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没钱了来找我,你脸皮得有多厚?” 纪希白叫的是纪绍烨。 纪希白怒了,什么也不顾了,破口大骂:“你他妈什么意思!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不就是不想给么!大家快来看嘛,这种连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能弃之不顾的女人,配当治病救人的医生吗?” 林朴晔拳头捏紧,刚要上前,纪绍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摇了摇头。 纪希白这话说完,围观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纪绍棠很冷静,看着纪希白,淡淡地说:“纪绍烨,你跟我开了一个小玩笑?怎么样的小玩笑?” 纪希白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泼了一盆水,瞬间熄灭。 纪绍棠一步一步上前,当着他的面:“来,说出来,那是一个怎么小的玩笑。” 纪绍棠从喉咙眼轻呵一声:“你在我的地盘撒野,还想让我接受各色目光?你做的到?” “你倒是说呀!什么小玩笑,快说呀!”周围有人起哄。 “对啊,快说啊,你怎么不说?” “我有点好奇是怎么的玩笑了,她一问他就不说话了。” “对啊,快说吧。” “我似乎在这里边嗅到了故事。” 这群人,就像看着别人轻生在底下起哄,每一句“你怎么还不说”就好像“你怎么还不跳?”又或者“你怎么还不喝” 祸从口出,他们从来不顾忌。 纪绍棠扫了一眼这些冷漠的人,其中有几个还穿着病号服,或许其中一两个,还是她的病人。 但是此刻,他们都一脸冷漠。 冷漠,阴沉,面无表情。 就好像,这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热闹,说别人的家事,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纪绍棠垂眸,不再看他们。 纪希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是没有让你去我的升学宴而已。这有你对自己的弟弟弃之不顾更可恶吗?” 纪绍棠抬头看着他,很淡漠,很疏离:“要么退学,要么自己赚钱,或者,助学贷款也可以。我上大学的时候,没人给我生活费,没人给我学费,我还是活着。” 说罢,她转身,不想再理她。 纪希白被逼急了,追上去狠狠推了她一把。 纪绍棠惯性向前冲出去,林朴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可见纪希白这一推的力道得有多大。 纪绍棠心有余悸,抓着林朴晔的胳膊,很用力。 很难想象,如果林朴晔没有抓住她,她就这样被摔出去,她会怎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蒙了。 刚才还在上演弟弟被姐姐欺负,不过一分钟,角色倒置,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自己的姐姐。 反转太快,围观的人都闭上了嘴吧。 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纪绍棠掩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纪希白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你敢碰我。 没有下次。 纪希白没要到钱还被医生护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脸上挂不住,恨恨地离开。 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拿你没办法。 纪希白走后,纪绍棠没理会周围的人,慢慢走回办公室。 林朴晔倒了热水给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纪绍棠抱着玻璃杯,暖意从手心和指尖传达到四肢百骸,然后是心脏。 “老师……” 纪绍棠盯着桌子上干净地a4纸,目光呆滞,没有回他。 完完全全冷静下来后,纪绍棠放下凉了的杯子,问:“怎么了?” 林朴晔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没事儿,我就想说,快点到点了,老师想吃什么我去买。” 贺颜深早上给她带的蛋糕被她转手送给了徐天,中午吃什么她还没想好。 正想着,贺颜深就打了电话进来。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终于摁了接听:“忙完了没?” 贺颜深的嗓音又低又沉,还带着一些慵懒,好像刚睡醒的样子。 纪绍棠鼻子一酸,说:“还没有。”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贺颜深的声音拔高,似乎是坐起来了。 早上带的蛋糕不是让她当午餐吃的。 “不用,我……我想请假回家。” 她还是有些害怕,纪希白像个疯狗一样。 “我去接你。”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为什么,更没有说上班时间怎么想回家,他只说,我去接你。 毫无理由,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纪绍棠眼窝渐渐涌上泪水,林朴晔还在旁边,她强忍住才没有掉眼泪。 “老师,要我陪你等吗?”显然,他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纪绍棠摇摇头:“你去忙你的。” 林朴晔只好起身离开。 纪绍棠趴在桌子上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朝着楼下走去。 贺颜深来的很快,不过二十分钟,纪绍棠在医院大门外等到他。 正文 出气 一同来的,还有一盒精致外包装的蛋炒饭。 纪绍棠抱着过度包装的饭盒,并没有很多胃口。 贺颜深替她系上安全带,说:“先吃点。”纪绍棠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吃,将盒子放在一边,侧头靠着座椅,看着窗外发呆。 其实就算贺颜深什么都不问纪绍棠,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她情绪的原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这大概就是在意吧。 贺颜深平稳地驾着车,问她:“最近可以请假吗?” “不行。” 假也不是不能请,但是她不想请。 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她能不能有学习的资格就看这次了。 论文才写了个开头,后边的内容还多着呢。在医院里,她随时都可以翻病例,但是在家,她没有病例可以翻。 尽管有电子版的,但是查起来需要的权限太多了。 就是主任,可能也不怎么方便, 纪绍棠眯着眼睛假寐养神,呼吸平稳。 贺颜深车速均匀缓慢。 夜晚,纪希白跟朋友从酒吧里出来,几个人醉的七倒八歪,站都站不稳。 杨修看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眉头皱的死紧,觉得他们幼稚的有些可笑。 身后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就要去堵人了,杨修抬手制止他们:“那监控看着呢,等他们从这里走出去,去堵人。今天,注意着,别把人打废了。” 杨修的话刚说完,纪希白几个人互相扶着朝马路中间走去,看样子是想打车。 杨修紧张了一下,打车的话,要追车,麻烦更大。 但是他们想错了。 纪希白几个人并不是去打车,而是不顾红绿灯就朝着马路对面过去。 夜总会的对面,是住宅区。 杨修压低帽檐,示意几个人跟上。 他们就像黑社会催债的一样,不,催债的要比他们神奇多了。 杨修掩唇咳嗽一声,这一幕实在有些奇怪。 纪希白被他那些狗肉兄弟拽着,朝着红灯区走去。 红灯区地处偏僻,没多久,那边灯光就暗淡了很多。 杨修凑准时机,一挥手,几个人一拥而上。 纪希白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到地上,不仅是他,还有他另外几个狐朋狗友们。 杨修带来的人果然很猛,没两个回合,全部ko.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个人,杨修嫌弃的拍拍手,拍掉手上不从在的灰尘,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说:“小朋友,这张卡,贺颜深给的,密码六个四。为什么给你,密码为什么是这个,你好好想想。” 纪希白都蒙了,突然被打了还没反应过来,杨修就说了这话,这是在告诉他,是贺颜深派人揍他的么? “你凭什么打我?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杨修被他的不自量力给逗笑了,走过去踹了他一脚:“小孩啊,还是得看清现实啊。贺颜深说,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了。” 纪希白想爬起来和他干架,浑身疼的像是要散架似的,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杨修摆弄着那张卡:“想清楚了吗?” 纪希白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不想说话却在意他手里的那张卡。 “以后再不招惹颜深哥了。”他很屈辱地说。 杨修挑眉:“好好想想,是不敢招惹谁了?” 纪希白瞬间秒懂:“以后再也不会去找纪绍棠了。” 杨修沉沉一笑:“小孩,挺聪明的么,一点就通。”说着,他施舍一样将卡扔给了纪希白。 杨修几人转身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转身看着纪希白猥琐一笑:“玩的时候,注意点啊,这年头,容易的艾滋病,尤其是同性。” 纪希白和他那些朋友一瞬间脸绿的像是吃了苍蝇。 杨修走后,纪希白挣扎着爬起来,狐朋狗友都不顾了,转身找了个atm机,卡插进去查询余额。 几秒后,余额出现,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0.4. 杨修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找人教训纪希白是他自己的住一晚,贺颜深只让他去将自己的原话带给纪希白,卡和带人揍他他没提。 人揍啥了,吓唬完了,让他体会到这个世界的险恶了,杨修也满足了。 然而纪希白疯狂怒了。 贺颜深找人揍他,吓唬他,用这种数字来咒他,仅仅是为了纪绍棠。 今天早上她刚去医院找了纪绍棠,晚上贺颜深就找来了,这里面暗示了什么他清清楚楚。 当认知产生偏差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在两种认知中找到同一性,人就容易做出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 就比如,纪希白这会儿,杀了纪绍棠的心都有。 但是,他只是敢想想,有贼心没贼胆。 真敢这么做了,先死的,一定会是他自己。 别问,问就是因为有贺颜深。 贺颜深,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纪希白不怕纪国航,也不怕纪绍棠,更别提赵兰了,但是他怕贺颜深。 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害怕,控制不了。 那种一看到,就从心底发怵,然后大脑传递给他强烈逃生信息的怕。 贺颜深其实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甚至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客客气气。只要他开口了,钱大把大把的给,处理他犯的事儿也是效率极高的。 纪希白不傻,他不喜欢纪绍棠,却也明白,纪绍柳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如果说以前,贺颜深愿意给他擦屁股是因为有纪绍柳,这并不能解释的通。 纪绍柳只是在贺颜深面前会对他表现出丁点善意,但是没了贺颜深,她对她只有轻视和辱骂。 纪希白忽然就找到了答案,贺颜深之所以对他好,不是因为纪绍柳,而是因为纪绍棠,他的亲姐姐纪绍棠。 贺颜深真正在意的,真正喜欢的,从来都是纪绍棠而不是纪绍柳。 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所以,现在慢慢在朝着正轨走去。 纪希白突然无比悔恨曾经自己那么对纪绍棠。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贺颜深也曾违心,活在虚假里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正文 复诊 纪绍棠看着它跳上沙发,朝着她过来。 纪绍棠伸手推了它一下:“别过来,受不了。” 大肥猫被推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很傲娇的扭头,屁股对着她。 纪绍棠对着贺颜深的方向说:“它太胖了,再胖就不好吃了。” 大肥猫:“……?” 喵喵喵? 有病。 贺颜深:“……?吃?猫肉不能吃。” 纪绍棠才不管它能不能吃,吓唬就对了,不然,哪儿来的钱给它买那么多进口猫粮? 领会到了纪绍棠的意思,贺颜深挑眉:“行。” 对话结束,小纪回了房间,小贺抱着电脑看股票,两个人各干各的。 那天被突然举报收患者的钱,纪绍棠的职业生涯又遭受了一次打击。 尽管蛋糕第一时间被拿来,里面根本没有钱,然而没有钱才是问题。 别人一口咬定蛋糕里有三万块,然而里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蛋糕。那这莫名其妙的三万块钱去哪了,真的有在里边吗?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呢? 主任死活都不说是谁举报的,贺颜深让杨修动用人脉去蛋糕店查,那边说做蛋糕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这种订单。 他们家每一个蛋糕都是有记录的,同一天,定做同款蛋糕的人并不少。但是给纪绍棠送的就那么一个,而且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纪绍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给她蛋糕的人,甚至还一度表示让贺颜深不要再查。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对她造成的影响一点都不大。 纪绍棠像以前一样上班,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违背却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 真相没查出来,纪绍棠倒是遇见了另一个人。 顾明洛穿着长款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突兀地出线在纪绍棠的视线里,她没认出来。 直到对方走到她面前,喊了一声“纪医生”,这声音纪绍棠没忘。 她有些惊讶,听贺颜深说顾明洛离开b市了,最近也一直没看到她的任何上镜的视频什么的,突然间回来了,并且还来找她? 纪绍棠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戴着护目镜,目光透过塑料镜片看着顾明洛,满是疏离,却没有防备。 算算时间,顾明洛的肋骨的伤还没好呢,这会儿蹦哒的倒是活泼。 顾明洛看着她,一张小脸被墨镜遮了大半,勾唇对她明艳一笑:“纪医生,好久不见。” 纪绍棠并不想搭理她,站着没动,没走,也没说话。 “纪医生没必要对我这么大意见,我只是来复诊。”顾明洛说,好像她们之间没发生过那些事儿。 纪绍棠琥珀色的眼睛冷冷淡淡,闻言,四处看了一下,对一个经过的护士说:“小张,带顾小姐去复诊。” 小张步履匆匆,听纪绍棠喊她,停下来看着她,说:“纪医生,找哪个医生啊?” 医院就这么大点儿地儿,什么事情没到一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纪绍棠怂恿患者离家出走这事儿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聪明地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被怂恿的患者被找到了,找到了还反手就举报了医生,是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应该再有什么接触。 纪绍棠手插在兜里,指甲扣着自己的手心,说:“找徐医生吧,他今天不怎么忙。告诉他,复查完了直接下班就行。” “好的,”小张对她点点头,“顾小姐,这边有。” 顾明洛却不动:“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复查等一系列活动难道不是应该你来吗?” 纪绍棠抬起眼睫,静静地看着顾明洛,透明的琉璃眸子散着冷光:“顾小姐,和你相关的病例已经都转接出去了,我现在并不是你的主治医生。” 顾明洛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战栗。 一个人有怎么样的性情,看她的眼睛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就像,在两个多月前,纪绍棠的眼睛干净疏离,澄澈,却充满了小心翼翼,一看就是任人拿捏的软蛋。 可现在的她,眼睛淡漠,平静,坚定,看人的时候略显慵懒,却很尖锐,仿佛一下子就能看进别人心里。 眼神变化的如此之快,顾明洛有些好奇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我若是非要让你给我复诊呢?”顾明洛执拗地不行。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你请回吧。” 贺颜深果然没说错,你看她表面上表现的没关系,心里可在意了,不在意谁会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呢。 顾明洛不走,纪绍棠也不动,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对峙,小张左看看右看看,果断选择站在纪绍棠这边,飞奔着去办公室搬救兵。 徐天被小张拉来撑场子,被小张什么人民医院绝对不能输给资本的话给洗脑地完完整整。 徐天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一站过去,别说顾明洛了,纪绍棠都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活像是两个人干架,一个从黑社会找了个打手用来撑场子。 要是徐天的气质再像一些,或者现在再来一套黑西装,一个墨镜,那就堪称完美了。 顾明洛仰着头看着徐天,撇撇嘴:“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天眼观鼻鼻观心,不搭理她。 纪绍棠:“……?”气氛诡异起来,她快要撑不住了。 陆时琛的出现救了他们四个人。 陆时琛气质有,身高有,除非这会儿徐天再拿一把手术刀,否则他们在气场上被秒成渣了。 纪绍棠尽量站直,有些无奈:“你们又想做什么?” 这个“又”字用的非常巧妙。 陆时琛闻言看了眼顾明洛,把她朝身后拉了一下:“是我没看住她。” 这次,他倒是乖乖承认。 纪绍棠吃惊地看他一眼,说:“要复诊找栾泽成,没事儿别来这儿瞎晃,我还有病人。失陪。” 从纪绍棠到徐天,再从徐天到栾泽成,纪绍棠是推的干干净净,最好是一点都不要和她沾上关系。 陆时琛还不知道顾明洛来医院是为什么,听纪绍棠说是复诊,他动了一下,问顾明洛:“就为这个?” 顾明洛摇头:“主要是,想给纪医生道个歉,但是,她看着好像不怎么领情。” 正文 夜深 杨修戴着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拽的二五八万,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走进办公室,说:“完成了。” 贺颜深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开心吗?” 杨老师点评:这个笑容很危险。 对的,很危险,非常危险。 杨修立马怂了,墨镜摘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也不敢再迈了,拽的二五八万的实质一瞬间乖的像个孙子:“贺总,我错了。” 贺颜深挑眉:“错哪儿了?” “哪儿哪儿都错了。”他哭丧着一张脸。 贺颜深就像个开启了上帝视角的天选之子,在他身边的,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发生了任何事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杨修这架刚干完,贺颜深全知道了。 贺颜深合了笔电:“下次还敢吗?” 杨修赶紧擦擦汗:“哪儿敢啊,这是唯一一次。” 贺颜深看着他今天为了装黑社会特意穿的黑西装白衬衫,说:“行了,我没怪你,你不要太先入为主。” 杨修瞬间直起身:“好的我知道了。” 贺颜深:“……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杨修点点头。 贺颜深这算是默许了的,其实他肯定也在一瞬间有过暴虐的想法,但是他这人破涵养极高,这种有辱斯文,背后阴人的事儿他怎么都做不出来。 杨修这次,也算是顺了老虎的毛。 贺颜深就喜欢他这点,不点就通,很容易直到他的真实想法。 “我老板明天还去上班吗?”杨修问。 贺颜深摇了摇头:“应该去。保安找好了吧?” 杨修拍拍胸脯:“放心吧,我做事儿,就俩字儿:靠谱!” 贺颜深不置可否。 杨修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说:“贺总,还有一个事。” 贺颜深:“说。” “贺鸣松回来了。” 贺颜深放在触控盘上的手滑了一下。 贺鸣松负责的那个项目烂尾之后,贺颜深设计让布朗将烂尾楼买了下来,现在工程全权由布朗代理。 贺鸣松带着那些钱,一部分还给材料商,另一部分被带去了y市。 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在y市。 贺颜深是从来不屑去了解他们的,更不愿意花钱调查他们在干什么,他知道的关于自己买的弟弟的消息都是杨修看到跟他说的。 时隔一个多月,贺鸣松又回来了。 那么这次,他又想翻起多大的浪花呢? 破产之后的贺颜深,更玩得起。 “别管他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st还没有开发布会,不过是个备案,不会有人查到这边的。” 杨修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总有些不安:“贺总,我们还是得小心点。” 贺颜深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 · 纪绍棠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搞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像是有人在压着她的眼皮一样。 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贺颜深坐在床边的小蒲团上,眼睛深深地看着纪绍棠的脸。 视线描绘着她的轮廓,然后是无关,连头发丝都看的清清楚楚。 拖杨修的福,他们再次早退。 凌晨三点多,贺颜深已经到家了。 纪绍棠睡得熟,压根儿不知道他出去。 贺颜深精神得很,没事儿做只能偷偷跑来看她睡觉。 又肥又胖的橘子靠在他腿边舒舒服服地睡觉,贺颜深一手摸着大肥橘一手放在纪绍棠的被子上,轻轻的摁着。 纪绍棠眉眼干净,眉目如画,线条温和,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放在娱乐圈被称为国民初恋都不为过。 贺颜深喜欢她的长相,但是纪绍棠一直对自己不太自信,整体性的影响下,连带着对自己的样子也不怎么自信。 她不怎么喜欢照镜子,别的小姑娘可能出门或者在家里随身带一个小镜子,妆花了补补妆,或者只是单纯照照自己,但是贺颜深没见纪绍棠照过镜子。 家里就除了卫生间有一块方形的大镜子之外,没有任何明显反光的东西。 他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目光放在了她的头发上。 纪绍棠胡乱散在枕边的头发有些枯黄,明显的营养不良。 贺颜深轻轻捻起一撮头发在手指尖搓了搓,很干燥,也不怎么柔顺。 一个人营养不良,就容易头发黄发枯。 贺颜深这一个多月换着法的给她补营养,这头头发还是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顶多就是看起来更多了,更长了一点。 他刚想再捏一撮瞧瞧,不经意间一扭头,刚好看到纪绍棠的面部动作。 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似乎要睁开眼睛。 贺颜深眼疾手快的搭上她的眼皮,几秒后,纪绍棠再没反应,然后,她翻了个身,仰躺着。 贺颜深松了口气,收回手,不敢再造次了,待会儿人吵醒了可不太好。 他右手一用力,提起蹭着他腿的大橘子的后劲皮,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纪绍棠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纪绍棠扭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眼睛里是刚睡醒的迷茫,还有深深地不解。 贺颜深这是什么意思呢? 大半夜进别人的房间,然后就单纯的搁那儿看别人睡觉? 这得是多大的病啊。 说起病,她还真像起,贺颜深那心理疾病似乎还没有结果呢。 程见秋在心理咨询室工作,他承担的起心理咨询的过程,虽然偶尔会开药辅助治疗,但是到底只是一个咨询方面的医生。 国家对很多药品的管制都非常严格,贺颜深这种有严重人格分裂的病,不用说,程见秋那里肯定没有药。 但是刚开始,她并不清楚心理咨询和临床心理学之间的区别,所以把贺颜深的人格分裂直接当做心理疾病来咨询,而不是当成普通的病去医院找医生。 临床心理学那么多医生,有以前的咨询数据做参考,他们是一定能给出一个准确答案的。 纪绍棠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脖子,她不太确定现在的贺颜深,还有病吗。 程见秋不建议她用精神分裂来形容贺颜深,她却无法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的病,人格分裂不比精神分裂好多少。 这一个月,贺颜深每天和她呆在一个,没有以前那种周六认错人的乌龙,更没有把她当成纪绍柳。 兜兜转转,有病的人成了自己。 正文 爆发 又来了。 纪绍棠颇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歉什么的就不必了,顾小姐您又没做错什么,说实话您去的那地儿我一个在b市活了27年的人都没听过,真是长见识了。” 听着她的冷嘲热讽,陆时琛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以了。” 纪绍棠乐得清净,这个结果也还算可以,刚想说话,旁边一直充当背景墙的徐天突然就开口了:“陆总,在您眼里,什么事情都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地解决么?就这么算了? 我至今还没听到顾小姐说任何一句和道歉有关的话,也并没有听出她的话里有任何道歉的意义。我这人比较粗鄙,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这就是顾小姐的道歉? 就这样算了?” 纪绍棠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一脸“他说得对”的样子,有人撑腰她就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没想到一直稳重自持的徐天有一天居然也和资本钢了一起,纪绍棠颇为欣赏地对他挑了下眉,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她做出来却显得俏皮又活泼,很对味。 徐天微微一笑,论护短,他当仁不让。 陆时琛眯着眼睛看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医生,眼神里看得出火来。 “你还想怎样?”陆时琛问。 纪绍棠耸耸肩,这也不是她想咋样就能咋的啊。 陆时琛渐渐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她都说了她来道歉的,那事儿确实是她的错,我这人,护短。” “巧了,我也是。陆总,咬文嚼字一下,您刚才说的是,来道歉的,而不是已经道歉了。”徐天怼起来不依不饶。 纪绍棠抬手扣了扣自己的眉心,怕真把陆时琛惹毛了,对徐天并不好,她刚想示意徐天别再说了,顾明洛开口了:“纪医生,对不起。” 纪绍棠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惊讶。 顾明洛释然一笑:“很早之前就像这么做了,抱歉。” 纪绍棠和徐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小张偷偷瞧了一眼陆时琛,发现他正紧紧盯着顾明洛。 顾明洛上前几步,站在纪绍棠面前,说:“冤枉你,我总觉得是你罪有应得,开始我是想利用陆时琛让你丢了工作的,没想到你不仅没丢,还干的好好的。 后来仔细一想,你罪有应得不过是给我的自私找了一个借口,你不怎么样,我也不怎么样。还是那句话,我们俩,其实是一样的。” 纪绍棠听着听着就勾唇一笑,有些嘲讽,有些不屑:“好,顾小姐您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还有事儿吗?” 陆时琛瞪了她一眼:“你不要过分。” 纪绍棠呵呵一笑:“过分的是谁啊。” “纪医生,回去吧,你还要去做检查。”徐天对这两人也无语了,爱咋咋地吧。 纪绍棠“嗯”了一声,跟着他绕过陆时琛和顾明洛。 顾明洛的道歉就是,再次告诉纪绍棠,她们是一样的。 顾明洛为什么这么认为,为什么一心觉得她们俩是一样的? 她们除了都是女的,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顾明洛目光追着纪绍棠直到她进了病房,收回目光对陆时琛挑了挑眉:“你监视我?” 顾明洛前脚来了医院,后脚陆时琛就跟过来了,她是从f市直接过来的,要说是偶遇,鬼才会信。 陆时琛不否认。 “有意思么?” 陆时琛:“你这样有意思么?你为什么非要招惹她?她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儿了?” 顾明洛唇角勾起:“怎么,陆总心疼了?陆总果然万花丛中过没想过洁身自好。” 陆时琛冷哼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顾明洛:“陆总,贺颜深有多宝贝她,您不会没看出来吧?想吃她,问过贺颜深么?” 顾明洛总算说了一句明明白白的人话,陆时琛却从其中捕捉到了什么信息:“贺颜深同不同意不同意,但是,你怎么知道她和贺颜深的关系?” 顾明洛:“我会知道,很奇怪么? 陆总,如果贺颜深没有把自己,把华熙搭进去,您会觉得,自己比贺颜深厉害吗? 贺颜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掷地有声地宣布纪绍棠是她的人,即使他破产了,他想护着谁,就一定能护得了。 陆总,你行吗?” 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你不行,尽管顾明洛这会儿还在问,可是也在变相承认,他可不就是不行吗。 陆时琛扣着顾明洛的手腕:“顾明洛,你闹够了没有,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让你闹,现在,该回来了。” 顾明洛轻嗤:“回哪儿?回到你身边看着你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女人在我面前恶心我?陆时琛,说实话,你真的挺让我恶心的。” 他们之间总是聊着聊着就不欢而散,误会越来越深,却都不想去解开误会。 “陆时琛,分手吧。不要再拉着我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不舒服。你让我如此不舒服,我凭什么还要像个被人吐掉的泡泡糖一样沾到谁脚上就扒紧了不放? 我凭什么要被你操控,我是犯贱吗?”顾明洛说着就哽咽了。 兜兜转转了三四年,他们错过了很多,因为第三者的插入,他们对对方的意见越来越大,这样,又何必凑活呢。 顾明洛到现在也想不清陆时琛为什么明明好好的突然就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陆时琛垂眸,眼睫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好。” 好。 仅仅一个字,他们完了。 刚才还让她回去的人,不过几句话,就同意分手了? 顾明洛呆了。 她以为,陆时琛再怎么不会这么痛快地就同意,但是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干脆,干脆的令人发指。 顾明洛捏紧拳头,突然没控制住,上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陆时琛脸上。 后者被打偏了脸,怔愣了一瞬,没想到顾明洛居然会动手。 一个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地就扒下那块粘了好久的口香糖,另一个没想到对方会动手。 事实上,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顾明洛收回手,刚才发力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可见这一巴掌她用了多少力。 陆时琛没有打回来,已经是涵养在控制他了。 正文 无标题章节 纪绍棠抬手捻起自己刚被贺颜深摸过的头发,触感不怎么好。 她坐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sds测试结果,程见秋说她是一个i型抑郁症患者,i型抑郁和遗传有关。 那么在她的父母亲一方里,或者在往上数一辈的亲属里边可能还有别人也患了抑郁症。 那这个人是谁呢? 纪国航肯定不可能。 赵兰吗? 也不像。 她的爷爷,更别说了,她没见过。 奶奶,也没见过。 姥姥?姥爷? 纪绍棠还很小的时候,赵家老头子是很疼爱她的。 那个老人,看着就很精明,更不可能了。 纪绍棠想这些死了好几个脑细胞,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三点多。 这两天,总在这个点就醒了。 贺颜深刚才的迷惑行为结束之后拍拍屁股有人了,她被吵醒来还要思考他在想什么? 意识的主动性告诉她,别想了,只要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自己就算是死了所有脑细胞也不可能想出来的。 纪绍棠悄悄下床,从小桌上拿了电脑继续写论文。 毕业之后没写过这种东西,再上手的时候确实很生疏,总得想好久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病例。 从开始,过程,然后结束。 然而写完了,她自己返回来一看,总觉得不怎么满意。 没有任何情感的论文。 平板铺述了一个典型病例,患者用化名,从他就诊的第一天到过程,然后出院,期间没有参杂任何和情感有关的,甚至,除了患者和医生,没有第三者。 她不怎么满意。 删删改改了几次,然并卵。 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她把电脑放床头柜上,重新躺下。 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着另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 她并不能摸到什么,理论上,小朋友现在已经发育成人形了,她用手摸一下,没准儿还会给她回应。 再过一个月,孕肚就遮不住了。 站在小朋友的角度去想,她现在并不适合去国外学习。 小朋友并不是生下来就可以了,她得照顾,得让他吃饱,处理他的各种生理问题。 然而去了国外,忙于工作学习,她可能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小朋友了。 但是这次机会错过了,到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纪绍棠有些纠结。 这件事要和贺颜深说吗?需要和他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吗? 可是贺颜深从那天直到她怀孕了之后在没有问过跟这个小朋友,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告诉他了又能怎样呢? 贺颜深好像并不想对他做什么,但是好像也不怎么想负责人。 那告诉他了,也无济于事。 再说贺颜深现在也忙着工作,为了东山再起他不会比她轻松多少。 纪绍棠摸着自己的肚子,咂了咂嘴。 行吧,那就,带走呗。 反正也不是不行。 国外学习到年底才开始,那个时候,小朋友差不多就要降生了。 她还可以早点去那边,提前适应那边的生活,然后,更好的照顾小朋友。 · 贺颜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热锅倒油打鸡蛋,一个漂亮的荷包蛋在煎锅里成形,金灿灿白嫩嫩,看着特别有食欲。 如果问贺颜深在让自己破产之后有什么别的成就,回答一定是厨艺。 为了让纪绍棠补足营养,他的厨艺进步飞快,现在各种家常菜都已经熟能生巧了。 小朋友现在正是需要母体营养的时候,纪绍棠每天要补充的营养相当于别人的两倍还要多一点,她实在是太瘦了。 随着小朋友的发育,他需要越来越多的营养,母体营养跟不上,太瘦的话会导致生产困难等一系列问题,小朋友受苦,母亲更受苦。 豆浆机豆浆好了之后的音乐声响起,贺颜深忙去拔了电,生怕一丁点声音就吵醒了纪绍棠。 七点半,他准时去敲门,叫纪绍棠起床。 纪绍棠五点多躺下的时候,又睡了一觉,这会儿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翻起来,看着闯进来的贺颜深,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又进来了?” 贺颜深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七点半,该起床了。” 纪绍棠将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撩了一把,使头发不要遮着脸,看着贺颜深,说:“我知道了。下次不敲门不要进来。” 是她大意了,昨晚没有关门。 贺颜深没说话,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纪绍棠下床,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用一个小皮绳儿将头发束起来。 餐桌上,贺颜深已经将早餐摆好。 纪绍棠光着脚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很顺其自然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今天是红枣味的。 红枣补血,养颜,对女性挺不错。 纪绍棠就着豆浆吃了煎蛋和面包,舒舒服服的喟叹一声。 啊,被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刚送了纪绍棠到医院,陆时琛打电话叫贺颜深见面。贺颜深到会所推开包间门,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一些生意上认识能玩到一块的富二代。 大早上的,他们在会所浸润着乌烟瘴气,一个塞一个的脸黑。 今时不同往日,贺家太子爷破产之后,谁都知道他现在是个穷光蛋,也就陆时琛偶尔提提他,没人再说昔日太子爷的光辉有多大。 陆时琛翘着二郎腿坐在c位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玻璃杯,杯里还有一半的橙黄色液体。 有人一大早叫人喝酒。 贺颜深皮笑肉不笑地过去,挨着陆时琛坐下,笑笑说:“琛哥,好久不见。” 客套话说的多了,就没人再在意了。 陆时琛给他倒了一杯酒硬塞到他手里,两人碰了一杯:“颜深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贺颜深举着杯子没喝,说:“琛哥,今儿喝不了了,开了车来的,现在没司机了,得自己动手。” 陆时琛微微皱眉:“那有什么,醉了我给你叫代驾。” 贺颜深婉拒了:“还是算了,等下次,我做庄,请琛哥喝个够。” 陆时琛没再逼他,说:“不喝就算了。” 贺颜深笑了笑,陆时琛看着他,恍惚间觉得,曾经光风霁月不苟言笑的太子爷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有些谄媚。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正文 陷阱 “话说回来,你这段时间挺闲的啊。”陆时琛说。 “还行,没找什么工作,一直在家待着。”贺颜深回。 林承焰一脸菜色地看着贺颜深,眸子很复杂:“深哥,我说,你破产了,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 贺颜深看着他呵呵一笑:“没什么求助的,我现在,挺好的。” 林承焰和王安伟也算是贺颜深好几年的朋友了,他们一起在外边上过学,一起干过几个项目在破产之后,他们也没打电话问过,一见面就说求助什么的,贺颜深只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即使现在不是太子爷了,假以时日,他可以成为帝皇。 没有贺家搭台,贺颜深仍然是贺颜深,还可以做更好的贺颜深。 所以,她不需要。 王安伟坐在林承焰旁边,微微后靠,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说:“深哥,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兄弟们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贺颜深摇摇头,没说什么。 林承焰和王安伟家都主打房地产业,他的工作方向是高端产品的研发,除了资金,他们再没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然而,他也不需要他们的资金。 贺颜深进来的时候,这几个人个个面色黑沉,看到他也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却开始问东问西,社交这狗东西可真他妈现实。 陆时琛稍微靠近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颜深,你一直是个聪明人。”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贺颜深自己没听懂,却微微一笑,表现的很深沉地说:“琛哥懂我。” 陆时琛挑挑眉:“颜深,说实话,你破产的这么容易,我确实不怎么信。 连你这么聪明的人都因为一个项目导致整个公司都破产了,那我们这些人还怎么干的下去。” 陆时琛在这里给贺颜深挖坑等他调,贺颜深面上笑嘻嘻,心里mmp:“琛哥你谦虚了。 我破产,是因为太急于求成了。 咬着一个项目不放,想一劳永逸,结果现在要一逸永劳喽。 琛哥一定要从我这里边吸取教训,别像我一样呢。”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说的一字一句,很慢也很清楚。 在贺颜深还是华熙总裁时,这位高傲冷漠的太子爷是他们当中话最少的一个,今儿他却不停地在说话。 贺颜深这话刚说完,后背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他差点条件反射就要伸手去拧那人的胳膊了,最后,攥着拳头放在腿上,慢慢扭过头,看着撞他的人:“有什么事儿?” 语气淡漠,眼神藏不住的戾气。 那人被他的语气和眼神都给震到了,原本嚣张气焰像是被一团无情的浓黑的雾给覆灭了,说:“对……对不起贺总,我不小心。” 这人贺颜深有印象,好像姓耿,叫什么他就没印象了,顶多是脸长的他看着熟悉一些。 贺颜深脑袋后仰一下,尽管两个人都坐着,这位姓耿的富二代却总觉得贺颜深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事。” 又冷有沉的两个字,狠狠地砸进了富二代的心里,冷的他一哆嗦。 就算是破产后的贺颜深,他也惹不起。 贺颜深睨了他一眼,回过头,看着陆时琛:“琛哥,你有事儿就直说,我呆不了多久。” 陆时琛磨砂着手里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他:“我有个项目,这个项目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了。颜深,你愿意帮我做吗?” 贺颜深手收紧,并没有着急点头或否定,说:“琛哥,你太看得起我了,圈子里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哪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做项目的人。” 陆时琛摇摇头:“圈子里的聪明人聪明是聪明,但他们的聪明只局限在自己的行业。 颜深,你不一样,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贺颜深眉头微微拧着,沉默。 陆时琛继续说:“我已经问过他们几个了,没人能做。 颜深,正好现在华熙也不是你经营了,你现在也闲着没事儿。 其实这个项目很简单,只是涉及到的内容比较多且杂。 我需要在新的领悟开辟新的财路,但是这边我离不开,还有别的事在等着我。” 陆时琛不停的跟他洗脑项目有多么多么简单,却不告诉他具体是什么项目,贺颜深直觉觉得,这是个坑,还是不要跳。 贺颜深:“我不行。” 拒绝的生冷僵硬,“琛哥”都不叫了。 陆时琛的脸有些冷。 林承焰看了眼陆时琛,说:“深哥,其实也不难,真的,就是这个项目实施起来暂时可能不怎么畅通,但是以后肯定很吃香的。” 贺颜深微微挑眉,呵,这是让他做替罪羔羊么? 王安伟用脚踢了一下林承焰:“你们推来推去,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出口转外销的项目么?深哥又不是没做过,你一说他不就懂了。” 走私! 这是贺颜深脑子里第一个奔出来的词。 这群富二代,老老实实地赚钱不够,居然还想干这种事儿! 贺颜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说:“我实在听不懂你们说的这是什么,琛哥,你想做怎样的出口转外销项目?” 说的好听,出口转外销,在国外开辟市场,创立跨国公司,把品牌知名度在国外打响,背地里却急用空壳公司走私? 他们都赚那么多钱,出口交个关税费就怎么了? 陆时琛:“我想开个陆家企业的跨国公司,地点已经考察好了,缺一个执行人。颜深,我决定让你去做这个公司的第一法人,你愿意么?” 跨国公司第一法人? 呵呵,这锅倒是挺会甩的? 愿意个球! 鬼都不会愿意! 贺颜深站起来:“我没有在国外发展的想法,这事儿我做不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陆时琛皱眉,看着他从包间里出去。 剩下的几个人脸更黑了。 陆时琛现在就像个强盗一样想要发现一个跨国公司,中了魔似的非要在他们这些公子哥里边选一个去做法人。 法人作为公司第一负责人,什么锅都要背,谁知道他这跨国公司是用来做什么的,要真这么好发展,他自己怎么不去做? 贺颜深从包间里出来,鼻腔仍然有烟味,他挥手扇了扇风,有些烦躁。 正文 表白 当然陆时琛是不可能打回来的。 他只抬眸看着顾明洛,看了很久,才抬手摸了一下肿起的半边脸,自嘲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明洛快要冒出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纪绍棠和徐天说说笑笑着从病房里出来,顾明洛还站在那没动。 他们俩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想直接绕过顾明洛,却被后者拦住了。 “纪绍棠,我这次来,是真的向你道歉的。” 这一次,顾明洛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些嘶哑。 “抱歉,出逃把你拉下水,郑重的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其实根本不一样。 你有贺颜深,你就已经很特殊了。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生命这么可贵,谢谢你曾经将我从深渊拉了回来,让我重新爱上活着。 顾明洛说的很认真,在这极其认真地道歉里,纪绍棠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人性本善,或许是可以相信的吧。 顾明洛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操着浓浓的鼻音,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那是我说给陆时琛听的。” 我也想让他像贺颜深一样,坚定不移地告诉别人护短,也想和他至死不渝。 可是陆时琛没懂。 徐天萎了,站在纪绍棠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气氛突然间就有些尴尬。 纪绍棠呼出一口浊气:“还要复诊吗?” 顾明洛点头:“要。” 纪绍棠从兜里抽了张纸递给她:“栾医生还在,你可以去找他,他知道你的情况。” 顾明洛:“……为什么不是你?” 纪绍棠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你的病例了,忘了。” 这翻推诿推得很巧妙,在心里能有一些安慰和原谅还没有兼容的时候,纪绍棠仍然有芥蒂。 有芥蒂还不想再接触,医院里医生那么多,不过是复诊而已,谁做都一样。 单就实力而言,栾泽成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啊。 下午纪绍棠好不容易稍微闲了一点,林朴烨火急火燎的过来,拉着她直奔太平间。 纪绍棠一脸怨念的看着台子上的皮肤色彩一言难尽的尸体,压着反胃的冲动,道:“小林,是什么让你觉得福尔马林里泡过的遗体不好用而爱上了长满尸斑的尸体了?” 林朴烨憨憨一笑:“这更有挑战性。” 纪绍棠满脸黑线,总觉得这孩子自己带不下去了,估计又要麻烦徐天。但是徐天也有自己的实习生要带。 “你还有多久实习期结束?”纪绍棠捏着手术刀,一边困难的寻找肌理一边问。 林朴烨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说:“差不多还有大半年。老师你是不是想让我提前毕业了?” 纪绍棠不说话了,手下沉,用力划了下去。 当尸僵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另一种死亡征象——尸斑才会明显起来。血液循环停止后,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发生沉积,尸体表面呈现出紫红色。 可见这具尸体已将僵硬到一定程度了,除非有法医给解剖做死亡原因和寻找破案证据时才会解剖这种尸体,否则这对医学研究一点价值都没有。 “小林你是不是想做法医?”终于将手术刀插进去之后,纪绍棠问。 林朴烨挠挠头,“确实有那个想法。” 纪绍棠“哦”了一声,“上次说哪儿了?” “心脏。” 纪绍棠将灯光调亮了一点,“准备一下跨考考研。” “有想过。” 纪绍棠没再追问他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好奇为什么林朴晔对遗体这么感兴趣。 从开始他就一直看得非常认真,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纪绍棠觉得自己好像在受刑一样,等整个过程终于结束,她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白天一整天的饭都白吃了。 林朴晔有些抱歉地给她递了一瓶水,纪绍棠接过漱了一下口,说:“下次你再想干这种事儿,找徐天。” 林朴晔没同意也没反驳,扶着她站起来。 纪绍棠擦干嘴角的水渍,一秒都不想多待,朝着出口走去。 待送走了纪绍棠,林朴晔站在除了自己再空无一“人”的大太平间里,推了推自己的无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不似在纪绍棠面前干净纯粹。 他走到台子前,看着仰躺地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收回目光,将白布拉了上去。 纪绍棠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像是好久没吸氧的人遇见了氧气,使劲儿使劲儿地呼吸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贺颜深已经混在医院的车流里等她了,这些天贺颜深的车接车送让纪绍棠很受用。 她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这个动作一气呵成。 贺颜深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才缓缓踩下刹车。 “陆时琛说,顾明洛去找你了,她没对你做什么?” 纪绍棠摇摇头:“当然没有,她能做什么啊。 来复诊的,顺便跟我道了个歉,就还是那些事儿呗。” 贺颜深点头,盯着前边的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纪绍棠想起贺颜深那天说:“你从来都不问什么,你为什么认为别人都不相信你”,贺颜深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那天他对着整个办公室的医生说类似于“她是我的人,我怎样都能护得住”时一样认真,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或许,她的确应该相信,贺颜深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逗她的。 她在意的事情,她不表现出来自己在意,有贺颜深替她表现出来。 这样想想,也挺不错的。 “贺颜深,我问你一个问题。”纪绍棠一下一下地晃着腿,扭头对贺颜深说。 “什么问题?” “你说,我不问我怎么知道别人相不相信我。我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带着七分的玩笑。 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听会说出什么来。 贺颜深打着方向盘从高架桥那里转弯,绕过一辆小夏利之后,他看着她,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无条件的相信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同样因为我爱你,我才会不计得失地陪着你。 正文 接吻 陆时琛这么一个从容稳重,发展稳步向前的人,是怎么生出这种想法的? 他从来求发展要先稳定,没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的事从来不会插手,突然之间就冒出这么一个危险的想法,怀疑的点太多了。 贺颜深自觉就算自己某一天因为走投无路真走这条路了,陆时琛都不会去做没把握还触犯法律底限的事。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倒置。 太久没有和他们产生过任何联系,贺颜深也不怎么关注最近经济圈里的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贺颜深掏出手机给杨修打电话让把最近他缺了好几期的经济报纸和一些信息给他整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经济朝着高质量发展之后,从前的一些人工为主,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参与的行业面临一个大的改革。 有些产业因为发展前景不大,甚至走上了破产被收购的道路。 近年来又因为国际公共卫生发生的一些问题,国外市场狭窄,以前注重外销现在要内销,利润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市场在外而不在内的很多产业都受到了这个打击。 贺颜深提前将华熙卖出去,华熙的项目差不多都是内销,很少有一部分走在国际化。华熙的产品在中国大陆的知名度更高,出口转内销并不会对华熙的营业额造成很大波动。 按理说,陆时琛经营的陆家的产业,也走内销路线,并不会因为经济波动,国外市场狭窄而受到较大波动。 但是,当所有的出口企业也都开始注重国内市场,出口转内销,蛋糕还是那块蛋糕,分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就少了。 所以陆时琛是想,在波动的国际市场中,将国内市场收缩的那一份差额补上? 但是他又不想光明正大地来一个陆家的分公司? 以子公司的形式,将法人代表推给贺颜深或者其他人,自己完全摆脱法律,还想坐等收钱? 倒不如做梦来的快! 贺颜深看着报纸,眉越皱越紧。 杨修在一旁看着他,说:“经济方面的,这几年一直都强调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突然就推出了的。贺总你以前是不看经济报纸的么?” 贺颜深“嗯”了一声。 杨修:“……??”亏你还好多次霸占经济杂志报纸的封面!!! 贺颜深将报纸折起来,如杨修所说,经济波动和国家经济政策的改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陆时琛也说了,他地点考察好了,所以或许,这是在他的长期规划里边的决定。 陆时琛到底想做什么? 贺颜深现在只想把st作为一个科研公司在合适的时间推出去,并不像参与别的事。 杨修将车钥匙的小圈套在手上转,一边转一边说:“贺总,你今晚参与研究么?” 贺颜深放下报纸:“不参与,未来半个月我远程工作,你可以恢复正常上下班。” 杨修巴不得呢:“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贺总。” 贺颜深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开车,去人民医院。”他对杨修说。 杨修得令,发动车子。 纪绍棠下了班,换了衣服等贺颜深过来。 不知道是第六感作祟还是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有人一直在跟着她。 从早上左脚跨出贺颜深的车到医院里她工作能涉及到的各个地方,再到现在。 纪绍棠一边观察者周围一边打了个哈欠,并没有人跟着她做同样的动作。 当你觉得有人在跟踪你或者看着你的时候,你可以打一个哈欠,有研究证明,那个看着你的人会很正做同样的动作。 纪绍棠没找到那个和自己做同样动作的人,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多想了。 纪绍棠收到贺颜深的消息,下了楼去找他。 她刚打开副驾驶的门,一张陌生的脸冲着她笑得谄媚。 纪绍棠:“……不好意思走错了。” 杨修忙叫住他:“我是贺先生的代驾,您没有错。” 纪绍棠朝着后座看去,贺颜深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她刚坐上去,贺颜深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解释:“我今天有点累。” 纪绍棠点了点头,不说话,尽量营造一个安静的氛围。 贺颜深偏了下头,靠在她肩膀上,也不说话了。 纪绍棠就这样撑了贺颜深一路,但是她一点都不累,贺颜深仅仅是挨着,根本就没施力。 到了楼下,贺颜深还没醒,纪绍棠伸手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贺颜深,到了,醒醒。” 贺颜深睁开眼睛,眼里懵懂,看着是真的刚醒来的样子,他凑过来轻轻碰了一下纪绍棠的唇。 纪绍棠脸唰地一下红了,代驾还在,贺颜深睡混了吧。 杨修看着后视镜的眼睛默默收回,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纪绍棠也不管贺颜深了,气呼呼地下车,甩上车门。 贺颜深匆匆扔下一句“车你开回去”就下车去追纪绍棠。 金秋九月的凉风一吹,贺颜深在感受着风的爱抚的时候,瞬间清醒。 贺颜深跟在纪绍棠身后,不敢上前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都怪他刚才睡蒙了,恍惚了一下,想亲就真的碰了一下。 哪怕就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纪绍棠都不愿意了。 到了十七楼,纪绍棠往旁边一站,让他开门。 贺颜深掏出钥匙,站在门口,就是不开门。 纪绍棠小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杵着干嘛?” 贺颜深索性将钥匙收回去,侧身和她面对面:“生气了?” 这声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纪绍棠瞪他一眼,扭头不看他。 贺颜深挠了挠头,想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几句哄小女生的话:“算了,生气就生气吧。今晚想吃什么?” 纪绍棠更气了,鼓着嘴巴不搭理他。 我纪绍棠今儿就是饿死都不吃你贺颜深做的饭。 然而,满屋飘香的时候,纪绍棠才真正理解了真香定律。 就两个字,好吃。 太打脸了。 贺颜深一脸满足地投喂她,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先塞满嘴巴再毛毛的一点一点嚼完。 将来,他们的小朋友降生了肯定也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傲娇地很。 又可爱的不行。 正文 成就 纪绍棠脸“唰”地一下红成一片。 “你别胡说!”纪绍棠嚷嚷道。 就像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心里的小鹿已经撞死了,嘴上还在说着不行,不可以,可爱的要命。 再聪明的人,在恋爱来临时,也傻得可爱。 贺颜深抱着臂再次敲响了纪绍棠房间的门。 一个半小时之前,贺颜深对纪绍棠说“因为,我爱你。”这直接导致纪绍棠在回家之后直接摔上门把自己关了起来,怎么叫都不开门。 “我爱你”其实福至心灵的告白,是蓄谋已久的私心,好不容易说出来了,纪绍棠却不信了。 贺颜深再次敲了敲门:“你还吃不吃饭了?自己不吃了行,别饿着我家小朋友。” 纪绍棠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看了眼门,又收回来,脸被蒸的很热。 才不要出去呢,贺颜深又不是没骗过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纪绍棠根本不信。 哼,谁信谁傻子。 对。 纪绍棠熬到半夜也没出去,肚子早就叫嚣着反抗了,她看着《舌尖上的中国》用意念饱腹。 九点多的时候,贺颜深又来敲门了。 “我要出去了,饭在微波炉里,你待会儿自己出来吃点。别躲着呢,我什么都不会做。” 平常贺颜深总是在纪绍棠差不多快睡了的时候才会去公司,这次提前了两个多小时,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纪绍棠又纠结了。 贺颜深为什么这样呢? 难道他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这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纪绍棠根本就不会相信什么突如其来的怦然心动,既然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对自己喜欢的意思,又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就爱上她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在贺颜深落魄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愿意收留他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你可去吧! 待贺颜深走后,纪绍棠摸去厨房,打开微波炉,里面果然放了食物。 贺颜深一张脸阴沉的可怕,杨修看着都瘆人。 他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天文项目的进度,杨修在一边兢兢业业地服务。 神舟十三号都发射成功了,人类离发现别的可居住星球更进一步,可喜可贺。 贺颜深手里的项目正是关于宜居星球探测的项目,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算是公益性投资,短期是看不到收益的。 “医疗物资研制出来了吗?” “这边在加班加点地研究呢。贺总,我们这是一个科研公司,急不得。”杨修说。 ——第一个高质量科研公司备案成功,将致力于科学研究,发展首批高智能医疗仪器。 那天的b市日报的报道,是贺颜深让杨修找人登的。 有了舆论,消费者才会对它有期待,期待够了,等产品被造出来,符合甚至超出消费者的期待,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贺颜深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说:“总体还行。” 杨修连连点头。 贺颜深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问他:“纪国航找到外援了吗?” “没有。他最近到处借钱,没人愿意借给他。破产之后纪氏被恒大收购,纪氏那边早就换了姓,纪国航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杨修分析的头头是道,贺颜深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说:“今天的工作干完了就早点回去。” 整个写字楼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别人都是白天上班晚上休息,就他俩,白天休息晚上偷偷摸摸地上班。 杨修一听能早点回去,血液都沸腾了,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工作。 st最终还是要面相市场的,总有一天,它得站在阳光下,代表自己,代表纪绍棠。 在黑暗中蛰伏,是为了更好的见证光明。 一切就绪,只等待发布会了。 纪绍棠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安分地振动着,好几分钟都不停歇。 纪绍棠从被窝里探出手摸到手机,稀里糊涂就点了接听。 “纪绍棠,我没钱了,打钱!”一个粗噶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纪绍棠直接摁了挂断。 睡意全无,她明明拉黑了纪希白,对方换着号打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要钱。 要你大爷! 纪绍棠忍不住口吐芬芳,翻了个身枕着枕头发呆。 静谧黑夜里,有月光从窗户泄进来,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地毯上,被子上。 纪绍棠瞄了眼地毯,白色的长绒毛看起来又软又暖。 这是贺颜深买的。 贺颜深破产之后,醉心家里装修,在客厅,她的房间和她能活动到的地方都铺了地毯,以前的楠木沙发也换成了柔软的布艺沙发,黄绿色的暖色调。 纪绍棠某天下班之后一进家门,差点以为自己回错了家。 说起来,贺颜深是真的很温柔。 知道她怀孕之后,就没让她干活家务活,什么都是自己上手。 谁能想到一个大少爷有天也能洗手作羹汤,也会拿起扫把抹布,也能上得了厨房,下得了厅堂呢。 手机屏幕亮起,叮咚一声,有短信进来。 纪绍棠搓了搓鸡窝一样的头发,拿起手机看了眼。 陌生手机号。 就这么几个字。 纪绍棠冷哼一声,迅速将短信删除。 既然她说了断绝关系,那就是断绝,绝对不会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期望。 打钱? 倒不如做梦来的快。 是纪希白逼的她。 纪绍棠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点,不用说,纪希白肯定又通宵完了。 打钱,让她用血汗钱支持他玩? 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更没有。 纪绍棠突然刚了起来。 这边,纪希白打电话被拒接,发短信被无视。 他捏着酒杯,差点儿就要将这薄薄的脆弱的小东西给捏坏了。 两万块钱算什么? 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快到三个月了,随随便便玩几次,请朋友吃个饭,再买个新手机,一下子就分文不剩了。 纪绍棠两万块就想断绝关系,不可能。 别说真断绝了,就是十万块,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无限期的饭票。 纪绍棠单身一人,赚了钱不给他花,再给谁呀? 本以为没了纪绍棠,贺颜深还有钱会给他,没想到这么快贺颜深就破产了。 纪希白一个没有收入的人,唯一的金钱来源就剩纪绍棠。 正文 职场潜规则 吃过了饭,纪绍棠在电视上投屏看视频,旁边还放着电脑,贺颜深坐在她旁边,处理工作。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电视上的视频播放到血腥的地方时,贺颜深微微抬起头觑了一眼,嘴角下拉,不甚高兴。 纪绍棠正想快进,贺颜深直接拿遥控器关了视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怀孕了不应该再接触手机电脑这些有辐射的产品了?”赶在纪绍棠问之前,贺颜深说。 贺颜深说的有道理,她确实不应该频道使用这些东西,可是她不得不用啊。 纪绍棠:“要你管!” 这三个字说出来确实伤人,纪绍棠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了,贺颜深也听到了。 “好,我不管你。但是,你别忘了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纪绍棠:“我自己的。” 贺颜深被气笑了,挪过去拿开她的电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棠棠,听话,这些产品对你不好。” 纪绍棠有些不自在,明明自己刚才还耍小脾气呢,对方却不在意她的这些小脾气,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道理。 小脾气一下子没意思了。 纪绍棠沉默。 贺颜深奇怪的像个傻子一样。 电脑没了,电视也关了,手机在卧室,但她还有贺颜深的手机。 贺颜深看她冥顽不灵,叹了口气:“行了,你爱咋样就咋样,生出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他生气了,终于生气了。 纪绍棠悻悻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 好几天没剪指甲,又长长了。 贺颜深看她想鸵鸟一样颓了下去,不忍心,大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乖,你想看医学方面的东西,我明天给你买些书。” 纪绍棠不理她。 电脑不让她用,她可以用手写啊,到时候找别人帮她摘录上去。 贺颜深并不知道她想要写论文然后出国学习的事儿,只当她是想通过看别人的手术视频提高自己的技术。 大橘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朝着两个人走来,最后选择在贺颜深的腿上睡觉。 纪绍棠:“白眼猫!” 明明是她把它喂活的,不过是贺颜深捡到了它,却还是比亲她更亲贺颜深。 贺颜深戳了一下这只蠢猫。 b市的秋天要比其他三个季节短很多,明明刚才还在夏天,秋天这个过度季节只过来跑一圈就走了,剩下的就是冬天。 这样的天气,穿衣服很难穿,可能早上还是几度,下午就是十几度甚至二十度。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卷起温柔的床帘,吹得床边的绿植嗽嗽作响。 贺颜深也感受到了风,将大橘推开,走去关了窗。 纪绍棠瘫在沙发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去够大橘。 “贺颜深,你发工资了吗?”她问。 贺颜深说自己找到了工作,现在也差不多有三四个月了。 “发了,怎么了?”贺颜深随口道。 纪绍棠“哦”了一声,又道:“那你现在有钱支撑房租了。” 贺颜深心里咯噔一下,纪绍棠的意思是让他搬出去。 “你来的时候让我收留你,现在,你不需要收留了,你自己有能力支付自己的房租和各种费用,我也不留你了。 你可以,搬出去吗?” 贺颜深闻言,眉心内皱,眼角和嘴角都下拉,看着不太高兴。 他已经很努力的做到让纪绍棠忽视他们现在的关系了,可是某一天,她还是毫不犹豫就提出了让他搬出去。 也对,当初来的时候,他说,暂时收留。 暂时收留怎么能和永久想比呢。 纪绍棠抬头看着贺颜深,发现他的微表情,看出他此刻心理难受。 她共情能力差,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却能感受到贺颜深哪怕仅仅一个微表情传递的信息。 这个信息是,贺颜深在难过。 纪绍棠放在肚皮上的手捏紧了。 贺颜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坐在那可怜的像一只拉布拉多在伤心。 纪绍棠咬咬牙,起身回了房。 看不下去了。 贺颜深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留着吧,反正话她带到了。 贺颜深当然不会走。 现在有什么事儿比自己老婆孩子重要? 纪绍棠第二天是自然醒的,闹铃没响,贺颜深也没来叫她。 她以为那人走了,心里还失落了一阵。 正想着,门板被敲响:“棠棠,起了吗?” 纪绍棠猛地抬起头看着门板,贺颜深还在! 她跳下床,蹦哒着过去给贺颜深开了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她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的开心。 贺颜深看着她亮晶晶地眸子,突然很想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地吻,让她知道她的在意。 纪绍棠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个因为有多急切,好像等不及了一样就要对贺颜深做什么。 脸臊得不行,转身进了房间里的卫生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贺颜深笑了笑。 他们还是会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还是会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各自忙活各自的。有时候偶尔互相怼几句,或者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都乐在其中,不是吗。 纪绍棠回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医生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扭头问徐天发生了什么。 徐天摇了摇头,指了指手机,然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纪绍棠点开看,内容是:院长的侄女,主任早上带过来的。 纪绍棠“哦豁”一声,不甚在意。 徐天: 纪绍棠尴尬了一下,她又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徐天对她不信任,纪绍棠有一说一,想说什么是什么,要是真说出了什么,在场谁都尴尬。 果然,九点多的时候,他们一年见不上里面的院长莅临普外办公室。 栾泽成这个时候还没走,淡淡地看着这位院长和他的侄女,眼中遮不住的嘲讽。 院长说:“这位是叶浅,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来,浅浅,做个自我介绍。” 叶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裙子,说:“名字就不说了,第一次来医院上班,以后有什么还请多担待。” 纪绍棠不屑,收回目光干自己的事儿。 栾泽成还没走呢,院方就迫不及待塞人进来了。 正文 纪怼怼上线 不通过考核直接进,出了问题谁负责? 主任一脸菜色,看着也不是很满意。 纪绍棠耸耸肩,将目光收回来看也不看,说也不说。 叶浅介绍完,院长笑眯眯地看着其他几个医生,说:“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主任率先做表率,走上去和叶浅握手:“普外欢迎你!” 纪绍棠挑眉。 徐天挣扎了一下,叶浅主动伸手,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徐天。” 叶浅笑笑:“徐医生,要多多关照哦。” 栾泽成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操着他平日里的假笑,走过来,呵呵一笑,叶浅刚要伸手去握,栾泽成将自己的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了,他看不起关系户。 栾泽成本来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再者他辞呈都交了,更不必要给院长面子了。人家海市大亨的独子,在海市生物链的顶端,坐拥整个海市的医疗资源,一个b市人民医院的院长是什么,好吃么,赚的钱有他爸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多吗? 呵呵,没有。 院长被人拂了面子,脸色难看。 叶浅的脸色更不好看。 因为栾泽成的不配合,纪绍棠的自我介绍就直接省了,她乐得这样呢。 纪绍棠看着自己的电脑,总觉得这论文再不好好写,写不完,她学习的可能性就更渺茫了。毕竟名额由院长最后决定,现在有了叶浅,竞争压力本来就大,这样直接加了一倍! 纪绍棠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正想着,面前放了一盒牛奶,一只小麦色,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纪绍棠朝看了过去,徐天慈祥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加热了的,喝一点。” 纪绍棠早上已经吃的很饱了,又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只能将牛奶拿了过来放在手边。 这一幕被叶浅看到了,她貌似开玩笑地说:“徐医生,见者有份啊!” 徐天惊讶脸:“什么?” 叶浅:“徐医生,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不要厚此薄彼哦。” 这话说得很有针对性,林朴烨拿着解剖结果进来目睹了这一幕,他还没见过叶浅,甚至都不知道叶浅的身份和来历,却已经对她没有好感了。 徐天只看了叶浅一眼,没接她的话茬。 纪绍棠也听出她话里有话,早上徐天还叮嘱她一定要少说话,这会儿全忘了,当着叶浅的面就说:“什么叫厚此薄彼,凭什么要一碗水端平。才见面第一天就让人家给你什么,你自己不觉得奇怪么?” 叶浅看着她,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很快就变得惨白,眼窝里蓄满了泪水,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惹人怜惜。 来医院之前,三叔就告诉她普外有个叫纪绍棠的医生是前华熙总裁贺颜深的人,贺颜深明确说过会护着纪绍棠,纪绍棠本身也不好相处,让她拿捏分寸。 叶浅不以为意,就算是贺颜深的人又怎样,昔日贺颜深是华熙的总裁,b市太子爷,人人仰慕的对象,可是现在呢,破产之后,他能养活的自己就算不错了。 再说了,太子爷真的会喜欢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医生,真当是写言情小说呢?灰姑娘被总裁爱上,然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且不说有没有灰姑娘,要真的有,凭什么是她?凭她长得漂亮还是凭她会说话? 万一王子拿着另一只鞋去找人,偏偏灰姑娘的继母才是最合适的人吗?那样王子也要陷入爱河? 贺颜深有多护短,要怎么护着他的人叶浅确实还没有见识到,但是和三叔说的一模一样,纪绍棠这个人本身就不好相处。 纪绍棠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没一点波澜,反正人又不是她欺负哭的。 林朴烨也头疼了,动不动就要哭的女孩子在医院可真不怎么好啊。 他只能先把舆论一方的注意力转移:“老师,我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您给我看看吧。” 纪绍棠头更大了,什么解剖报告,她不看!不看! 自己这实习生怎么就和别人的实习生不一样呢,人家都是正常人,怎么道理她这里就独独对尸体感兴趣,独独想要解剖尸体呢? “徐医生,我这个论文还没写完,有点忙,你现在有时间吗?能帮小林看看他的解剖报告吗?”纪绍棠赶紧转移视线,企图蒙混过关。 徐天有了活,自然就不用陷在这令人尴尬无比的氛围里,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纪绍棠,主动接过小林同学的解剖报告翻看。 徐天也很好奇,为什么小林一个临床医学的小朋友不像他的实习生那样跟着他做手术,做研究而是醉心于尸体。话说回力。医院那个在福尔马林里边泡着的尸体应该时间不短了,这下还派上了用场呢。 小林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笑死了,自己的老师把她推给了别人,不是被嫌弃了还能是喜欢? 小林也不开心了。 纪绍棠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没有伤哪个小朋友的心,也没说什么怼别人的话,一心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论文上。 写论文才是大事,去国外学习才是大事。 现在让她困惑的掉头发的事儿,让她生气的事儿,让她内分泌失调的事儿,在离开之后都会变的很好很好。 她不用再考虑任何一个人,不用再想着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儿,只需要学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小朋友,然后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就这样很好。 贺颜深也不需要再想了,他说的拿着乱七八糟的话她也不听了,不听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最重要的是,贺颜深也不会再骗她,不会再把她当做他心理疾病的病原体,更不会利用她。 这样就算最后真的离开了,她也就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儿,想起贺颜深的时候就不单单之后恨和遗憾。 这对他们都好,不是吗。 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国外学习是她能想到的最节约成本的一个,直接离开,不要拖泥带水。 别人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但是这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正文 他的在意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纪绍棠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谁知纪绍棠根本没有理会他。 好啊,纪绍棠,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纪绍棠没了睡意,坐起来找到电脑,写工作论文。 人民医院有几个去牛津大学学习的名额,要在全院三四百医生中选五个,这个名额要他们自己争取。 要么写一篇能拿的出手并获得国家级奖励的论文,要么在医院里有重大突出表现。 纪绍棠占了第二个,但是在医院有重大突出表现的医生不少,所以她必须两样都有。 她想去。 曾经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因为顾忌这顾忌那,到手的机会白白溜了,这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写个论文,是难不倒她的。 纪绍棠打开word文档,论文才写了个开头,很多东西都没写上去。 纪绍棠在键盘上敲着字,一点一点复盘着工作以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病例。 医生这个职业,面对了特别多的生老病死之后,已经无法再共情。 她能想到的所有令人惊心动魄的病例必然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或者是喜极而泣,或者是悲伤痛苦。 纪绍棠敲了三四个小时,就敲了一万字。 贺颜深提着在外面买的早餐进来,纪绍棠敏锐地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她下床,打开门,贺颜深正在客厅里整理自己的衣服。 昨天的事纪绍棠已经当自己忘了,很自然地走出房间,看着贺颜深买回来的早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这么快就买了早餐回来吗?” 贺颜深脱外套的手停了一下,点了点头,将外套脱掉。 早上七点二十,平常她没醒的时候不知道,但是今天,她明确的知道贺颜深并不是早上出去的。 因为她听到的声音只有一个,可以确定是刚才锁门的声音。 贺颜深昨天出去了,去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纪绍棠不知道。 洗了脸刷了牙,纪绍棠坐在餐桌前咬着糯米糍,软糯香甜。 她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豆浆,回头看了眼贺颜深的方向,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她想问贺颜深昨晚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可是真这样问了,贺颜深也不一定告诉她,搞得像是监视一样。 糯米糍很好吃,她不想问了。 混入早八车流里,贺颜深看着明显有些疲惫,时不时捏一下自己的眉心。 气氛比昨天沉闷了不少,贺颜深那句莫名其妙地话说出来之后,他们俩都有些奇怪。 贺颜深今天不像前几天那么热情,那么有活力,纪绍棠也沉闷了起来。 车子停到医院楼下,贺颜深将蛋糕袋提起来给她,说:“饿了记得吃东西,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别自己硬撑着。谁欺负你了也告诉我,我说明白了吗?” 纪绍棠接过纸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现在医院里谁欺负人啊还,前几次的不过就是一些小打小闹而已,她自己过几天就忘的差不多了。 纪绍棠推开车门下去,刚要走,贺颜深叫住了她。 “昨天,我说的话,是真的。” 纪绍棠:“……” 贺颜深看着纪绍棠几乎竞走般逃离,漆黑的眸子沉了一下,无奈一笑。 果然还是不喜欢。 许是没找着时机,许是没有氛围,许是太过突然,总之,贺颜深的告白以失败告终。 他缓缓踩下油门,一个漂亮的三角倒车,离开医院。 后视镜里,有人穿着一件带兜帽的运动服,吊儿郎当地走进医院。 纪绍棠跟其他医生打了招呼,取下白大褂慢条斯理地套上。 徐天黑着两个眼圈,明显熬了一宿的样子。 纪绍棠一进来他就收拾东西了:“昨夜快一点的时候,送来一个急诊,我做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快要不行了。 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纪绍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起来这么颓败。 她赶紧点了点头:“好。” 徐天脱了白大褂,穿上自己的外套,纪绍棠跑过来递给他一个纸袋:“这里边有几块小蛋糕,你吃完了再回去吧。这也八点二十了,别挨饿。” 徐天诧异地接过,纸袋上的logo是在和平区那边一个很出名的蛋糕店,又贵有好吃说的就是它。 “你一大早从宁海区跑去和平区买蛋糕?” 纪绍棠看着logo,摇了摇头:“没有啊。” 徐天:“这家蛋糕店目前仅在和平区有,并没有在其他区开连锁店或者什么。” 纪绍棠懵了:“这是贺颜深买的。” 徐天“……哦。” 徐天给她带过酸奶包,带过豆浆,纪绍棠都没忘,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贺颜深开车走了老远才买来的蛋糕转手就给了徐天。 徐天不怎么喜欢吃甜食,提着袋子走了几步,停到大桌子前,将蛋糕拿了出来。 小块的三角蛋糕色香味俱全,看着很诱人。 纪绍棠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并不在意。 她也不想吃蛋糕。 徐天在桌前犹豫了好一会儿,坐下来,慢吞吞的找到叉子,叉了一块送进嘴巴。 很甜。 从宁海去到和平区,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开车至少得一个半小时。 贺颜深昨天一夜都不在,他去和平区做什么了呢? 总不会是只为了买这些东西吧? 纪绍棠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乱想,坐下啦收拾东西。 待吃了几口,徐天将蛋糕重新包起来放进袋子里:“很好吃。”他说。 当然好吃。 纪绍棠扭头对他笑了笑:“徐医生,吃完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这话刚说完,栾泽成踩着八点半的点走了进来,在外人面前操着温润儒雅的外表。 他看起来很开心,意气风发地走过来,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纪绍棠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褚明蓉的事情上闹掰之后,纪绍棠很少和栾泽成说话。 她知道上次的举报是谁做的,她不屑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当时来让她不快活。 既然要来,就正正当当的来,想怎样就怎样,没必要一直费心思在背后耍阴谋。 徐天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看到栾泽成,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好了,我终于能安心地去了。” 纪绍棠看着他一言难尽。 安心地去了是个什么鬼! 正文 真的要走了 小纪工作起来谁也不爱,谁也不怼,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栾泽成上了天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点燃,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缭绕的烟雾徐徐升起。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八九点钟的太阳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里缓缓上升,清早的风吹来,带着凉意,有些微的沙脸。 塞北的秋天总是短暂的没有人能捕捉到,冬天来势汹汹,嚣张又霸道。 明明灭灭的猩红色火光,在塞北的冬天里不堪一击,瑟瑟发抖。 远处天穹又几只不知名的鸟结伴飞过,不知道要到哪儿去,要做什么。 它们天生就知道结伴,天生就知道要翱翔天空,天生就知道冬天来了,南方更适合它们。 人做每一件事,却都是带着目的的,有时候目的过了,还多了一些算计。 栾泽成将烟头摁灭,伸手抚平眉头。 时间只能前进,人不能活在过去,更不能被过去左右。 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时间会淡忘,甚至会遗忘。身体不能遗忘的东西,也在若干年之后在想起就觉得什么都不是。 这么多年过去,明蓉没有局限在那个点,能走出来,打开封闭自己的围墙,这己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没有人绝对的有错。 执着于将错误推在别人身上,借此来治愈自己的人,是永远都得不到治愈的。 叶浅隐约觉得自己受到了整个普外或多或少的轻视,这轻视里还夹杂着一些敌意。 但她不怎么在意,能来到人民医院的普外,她确确实实是沾了三叔的光,再说了,她只是想有个听起来就很体面的正式工作而已,有错吗? 除了纪绍棠和栾泽成这两个人之外,其他的医生多多少少还是客气的。 栾泽成她已经了解了,确实是孤高冷傲的人,来头大,背景也很牛,她这次能钻了空子,不经过考核就能成为在编人员还要感谢栾泽成呢。 要不是栾泽成要辞职,恰好他这个岗位空了下来,就算三叔是院长也不能平白无故将她插进来。 但是栾泽成不同,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栾泽成也就罢了,可是纪绍棠凭什么要对她不屑呢?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难道就因为和贺颜深有些关系,而贺颜深曾经是华熙的总裁? 这就让她目中无人了么? 叶浅不服。 纪绍棠被论文逼疯了,桌子上已经堆了厚厚一摞她曾经处理过的病例,她还得从这里边挑出几个能写的上的,然后再借着病理分析医学知识。 电脑里文档显示字数才一万三千多,距离她要写的字数还差一大截。 小林今天终于干了一回正经实习生该干的事儿——跟着徐天去做手术。 纪绍棠颇感欣慰,但是这和她的论文能不能写好写完没有半点关系。 这些年接手的病人已经很多了,各种疑难杂症也都看过了,可是真正要总在论文上的缺不怎么多。 有些能用上的,她打电话询问病人,人家患者却不怎么愿意。 纪绍棠穷尽自己的脑洞也编不出来几个病例,只能一点一点的死磕。 从业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打击也莫过于此了。 中午吃过饭,她趴在桌上稍稍眯了一会儿,徐天和林朴晔结束手术回来,看到栾泽成在收拾东西。 周五,明天过后,他们可能再难相见了。 不得不说,栾泽成是有真才实学在身的,在人民医院的这几个月,也一直温和谦逊,彬彬有礼,没对谁出言不逊过。 除了纪绍棠,他们没有人知道栾泽成这样匆匆来又匆匆走是为了什么。 作为办公室里唯二年轻男性,徐天和栾泽成是有话说的,两个人还一块吃过饭,打过球,所以看到栾泽成真的要离开,徐天还有些不舍。 但是林朴晔没有,以来他和栾泽成不熟,而来,那次有人举报老师收受贿赂,很有可能是栾泽成捏造的。 后来贺颜深经过查证,卖蛋糕的是做了那么一个蛋糕,但是并不是卖给了送给纪绍棠蛋糕的人。 被举报也是有人直接给主任打电话的,但是举报的是哪个人,主任也不清楚。 那天办公室里就剩林朴晔一个人,除了老师还有送蛋糕的人之外,医院里只有他一个人直到蛋糕长什么样子。 既然知道它怎么样,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塞三万块,混淆视听是可以做到的。 徐天看纪绍棠在睡觉,悄咪咪走到栾泽成旁边,帮他整理东西,说:“真的要走了吗?” 栾泽成温润一笑:“嗯,任务完成了,要离开了。” 徐天颇有些不舍,“你就不想在医院稳定上班吗?这里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栾泽成当然不在意那么点工资,他摇了摇头,说:“不了,这里虽然挺好的,但是不适合我。” 徐天:“那你要去哪儿?” 栾泽成收病历本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长期养尊处优的手,手术刀大概是他拿过最有戾气的东西了:“出国吧。”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决定了他以后的去路。 “出国?这么突然?” “不突然,早就决定好了的。” 徐天只好点点头。 纪绍棠睁开眼睛,眼神弥漫,反应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 徐天和栾泽成两个人在靠窗的地儿叽叽歪歪,讨论的话她听了几句,睫毛微垂,遮住眼睛。 栾泽成将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盒子里,桌面上还有一本他自己写的东西。 纪绍棠看了眼他,收回目光。 栾泽成要走了,去国外,带褚明蓉一起。 再见真的就遥遥无期了。 虽然中间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儿,褚明蓉和栾泽成确实是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 尽管上次栾泽成蔫儿坏了一次,但是那件事情过去的很快,贺颜深查了也没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院方也没表态。 栾泽成是贺颜深的好朋友。 纪绍棠长吸了口气,问他:“栾医生,你明天还来吗?” 栾泽成被她问了,似乎很惊讶,点了点头,说:“来,后天就不来了。” “好。” 正文 原谅 纪绍棠回家之后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用过的东西。 很多书都还好好的放着,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在这里边,有个白色的mp4。 东西她有好几年没用了,充了电打开,声音不清楚。 贺颜深靠在门框看她忙活,mp4不出声儿她就傻呆呆的拿着,不知道修一下。 纪绍棠拍了两下,没反应,找小号改锥去拆它。 贺颜深怕她伤到自己,忙上前从他手里抢过拿东西,说:“我来,你去吃饭。” 经过他一提醒,她才觉得有些饿,不敢再放任自己饿下去,她将改锥给贺颜深,“行。” 贺颜深目送她出去,低头认认真真研究这个小东西。 大橘子从门外晃进来跳上桌歪头看着他忙活。 没过半个小时,贺颜深就给她还原了一个声音清楚的mp4,献宝一样举到纪绍棠面前:“好了。” 纪绍棠放下筷子,接过,摁了开关,又操作了一番,画面有了,声音也有了,非常不错。 纪绍棠点点头:“嗯。” 晚上的时候,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以前用剩下的毛线,用钩针勾了一个太阳,绣上眼睛嘴巴和腮红,非常完美。 贺颜深盘膝坐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用钩针勾出一只小太阳,很神奇:“你还会这些?” 纪绍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慈祥一笑:“当然,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高中她就学会用钩针勾小挂件了,成本不高,卖了能支持一些生活费。 边工边读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这种毛线挂件,还有各种手工用品,她还在某学习网站当过老师呢。 这些贺颜深都不知道。 纪绍棠扯掉多余的毛线线头,将小太阳放在膝盖上压了几下,使它看起来更加平整。 贺颜深伸手拿过她的小挂件,说:“怎么突然想起钩一个?” 纪绍棠唇角拉直,没了笑意,浅淡的琉璃眸子也好像被一层别的东西给遮住了。 贺颜深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纪绍棠沉默了一阵,说:“栾泽成辞职了。” 贺颜深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他明天就要走了。” 贺颜深:“所以这是要送给他的?” 纪绍棠呵呵一笑:“对。” 贺颜深:“……” 纪绍棠最近这个表情出现的很频繁,要不是了解她,贺颜深就要以为纪绍棠是在嘲讽他了。 他起身,将剩余的毛线收起来,钩针别针什么的都收进盒子里:“行了,现在也做完了,去睡觉。” 纪绍棠被他拉起来推着朝自己的房间走,贺颜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后边抱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有越界的危险,相处起来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贺颜深将她送到房间里就走了,纪绍棠洗漱完躺在床上发呆。 明天栾泽成离开之后,她和褚明蓉和栾泽成之间的瓜葛和纠纷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曾经褚明蓉上大学的时候,确实活泼开朗,漂亮明媚,在纪绍棠贫瘠的朋友圈里发过光发过热的。 有时候,她时常想,是不是如果当时她自己抓住那个机会,不要推出去,就不会出现后来那一系列的事。 但是没有如果,结局已成定局。 事到如今她还是难以理解高校居然有人会为了机会就勾心斗角,争得头破血流。 在褚明蓉从阳光明媚的少女变得郁郁寡欢,少言寡语的这个过程中,她确实有错。 如果她能早一点对她的变化做出反应,早一点发现问题,哪怕帮她一下,可能结局都要比这好一点。 这是这么多年她悔恨的来源,事到如今,当这些悔恨真正要了解的时候,她没觉得有多么开心。 小太阳是给褚明蓉的,mp4也是。 那其实是褚明蓉自己的东西,她离开的时候落在宿舍里唯一的东西。 里边,曾经有他们俩一起听过的歌,看过的视频,还有训练英语听力的材料。 褚明蓉离开之后,纪绍棠将它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落灰,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它还回去了。 她看着床头柜上的mp4,伸手拿过来,打开录音功能,录了一小段音频。 医院正常放假时间从周六中午开始,直到周一早上。 栾泽成在人民医院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场手术之后,他穿了几个月的白大褂被他装进箱子一齐带走。 爱才的主任和其他几个老一辈的医生都很舍不得栾泽成,给他办了个小型的送行宴。 蛋糕,热饭热菜,还有医生们自己准备的礼物。 纪绍棠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层层包围起来的栾泽成,打心底里祝他前途似锦。 该放下的。 在这种氛围里,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 收了礼物,吃了蛋糕,又吃了午饭,栾泽成真的要走了。 纪绍棠纠结着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在栾泽成离开之前举到他面前,说:“请你帮我把这些给褚明蓉。” 语气很生硬,栾泽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收下了。 纪绍棠感激地看了一眼栾泽成,微微一笑。 抛开所有的不谈,单单在曾经栾泽成给她寄了疫苗化学书,帮她们尽快研制出了合适的疫苗这一点,她就非常感谢他。 她也可以仅仅记得这一件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走了栾泽成,都有些不舍,在回去的路上沉默无语。 纪绍棠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意间发现桌面上端端正正,整整齐齐地放了两本类似于工作笔记的本子。 封面写着“栾泽成”。 她有些奇怪的翻来,扉页什么都没写,从第二页开始,就是一些病例和病理,写的非常详细,也很专业,笔迹苍劲有力。 这两本工作笔记,满满当当的都是病例。 她才翻了两页,以为是栾泽成落下的,想要还回去,兜里的手机强烈振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栾泽成发了短信。 仅仅八个字,纪绍棠突然就感觉到了人们常说的感动和难过。 栾泽成直到纪绍棠在写论文,也知道她为什么写,所以留给她他的手写笔记。 这是栾泽成给她的最后的温柔,也是代替褚明蓉选择了原谅。 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选择了原谅。 从此山高路远,没有谁再记得过去的不快。 正文 辞职 徐天提着档案袋子,那些自己的公文包悠哉悠哉,像个大爷一样晃了出去。 栾泽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朝着纪绍棠的方向看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纪绍棠抱着东西站起来,准备出去。 “我递交了辞呈。”栾泽成说。 办公室里暂时就他们俩,栾泽成在跟谁说话,不用问也知道。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出去的脚步停了:“那恭喜栾医生了。” 栾泽成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清,纪绍棠也没看。 “一周后,我带明蓉去m国,托你的福,她的病情又加深了。” 两个人说话都带了嘲讽的语气,你不满意我,我也不满意你,大家都这样,谁也别想有好心情。 见了纪绍棠之后,褚明蓉和她的聊天并不愉快。 纪绍棠也不愉快。 她们都有责任,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退给对方,或许心理会有一点安慰。 但理智告诉她们,这并完全是对方的错。 栾泽成本以为,见了纪绍棠,褚明蓉心结解开了,恢复的就更好了。没想到,倒不如不见。 纪绍棠垂眸,不知道说什么。 “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新区,这个决定做的真她妈糟糕。”温润儒雅如栾泽成,也忍不住说死了脏话。 栾泽成或许在她去了新区时,曾产生让她永远也离不开新区的想法。 这想想就可怕,纪绍棠有点怕了。 “所以,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她问。 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边,别说是栾泽成听了,就她自己说完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栾泽成摇了摇头,“没什么要做的。为了你,搭上我的后半辈子,你值得吗?” 纪绍棠捏紧拳头。 她记得贺颜深曾说过,栾泽成是海市大亨的独子,如果栾泽成真的做了什么,想要找一个替死鬼是很容易的。 或许她还应该感谢他一时行善呢。 “医院这边已经说好了,我离开之后,会有新的医生过来。”栾泽成像是安排后事一样。 栾泽成说完这句之后,纪绍棠觉得后面的事可能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她说:“我知道了。” 她想结束交流。 栾泽成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跟她说要离开这件事。 纪绍棠从办公室里出来,呼出一口浊气,心里郁闷慢慢散去。 走廊里,护士和病人已经在匆忙穿梭其中,纪绍棠朝着护士站又去,想借那里的桌子用。 护士站,留有一个配药的护士和一个写信息的护士。 她坐在电脑前,用自己的笔记本敲病例,顺便看了眼工作安排。 纪希白从医院大门进来,慢条斯理地在医院里转了许久,直到十点多人很多了的时候,他才朝着普外走去。 他坐电梯上了楼,将兜帽戴上,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纪绍棠此时正在查房。 徐天回去的时候给她发短信,让她重点关照一下昨晚急诊送来的患者。 纪绍棠在那位患者那边用的时间稍微有些长,这直接拉长了她整个查房的时间。 一间一间地差下来,看着病人们恢复的一天比一天好,她心里也受到很多安慰。 纪希白像个幽灵一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纪绍棠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不安。 “好久不见啊,姐姐。”难得叫姐姐,听起来却有些恐怖。 纪绍棠看着他,颜深疏离冷淡,问:“我认识你么?” 纪希白呵呵一笑:“姐,周围这么多人,你不想自己的名声被毁了吧。” 林朴晔正插兜站在纪绍棠旁边,听到纪希白的话,狠狠皱眉,眼中流露出不耐:“你谁呀?” 纪希白看着他,嘲讽道:“姐姐你果然很会勾引人,身边总不缺这种傻逼。傻逼,听到了吗,我是她弟弟。” 林朴晔放在口袋里的手捏成拳,随时都可能打出去。 纪绍棠瞪了纪希白一眼,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要试图在这里玩你幼稚的小把戏,别忘了这是哪里。” 纪绍棠身后本来跟着一块查房的几个实习生还有护士,一群人围在这里,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纪希白见人越来越多,瞬间换了一副脸色,可怜兮兮地说:“姐,你不要这样。我那次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后来我派人去找你了,但是你已经走了。” 他根本就没找过。 纪绍棠看着他作,几欲呕吐,大男人是应该能伸能屈,但是像纪希白这样恶心的人,他凭什么? 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他放弃了很多机会,一心一意想把他往正道上拉,结果现在养出来了个这么个玩意儿,她心理直犯恶心。 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林朴晔低下头,对纪绍棠说:“老师,叫保安吧。” 纪绍棠摇摇头,不需要为了这个玩意儿惊动别人。 “你不要装了。你找到医院,不就是让我满足你的某个要求吗?想要钱是吧?要多少?” 纪希白眼睛“唰”的一亮,果然,找过来是对的,纪绍棠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丢脸。 但他还是得装:“姐,你这样说我就太伤心了。我还是很关心你的。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最近也要交学费了,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周围看过来的人已经叽叽喳喳讨论开了,舆论中心的两个人,一个从容淡然,一个一脸狗腿,谁也不怕谁。 “要学费?”纪绍棠慵懒地问。 纪希白点了点头:“姐,没有学费,我上不了学了。我好不容易考上t大的。” 纪绍棠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就退学吧。” 这话说的很认真,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围人听了她这话,也炸开了。 “什么人啊,居然让自己的弟弟退学?这医生,真的是,服了。” “呸,还医者仁心呢,对自己的弟弟都这么狠,对自己的患者不更狠了?” “这个纪医生,医术挺精湛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她做着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事儿,却心里边是这么个角色呢。” “好恶心啊。我要是她弟弟,我都想打死她。” 正文 撒娇 纪绍棠宝贝一样的抱着那两本写的满满当当的手写笔迹,管他的关系户,管他的院长,她想要这个名额,就必须得是她的。 主任也对这个名额非常重视,医院里那么多科室,那么多医生,两个名额都是普外的,那主任会高兴死。 纪绍棠是一定要去的,一来她的成绩非常不错,而来肯吃苦肯努力。 剩下的一个,可以是徐天,也可以是别的医生。 但是,机会总要给年轻人,徐天的话,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主任对他们俩迷之自信,纪绍棠也对自己迷之自信。 机场的vip候机室里,贺颜深摘下墨镜,看着栾泽成,微微挑了挑眉:“真要走了?” 栾泽成拿着一本杂志慢条斯理地看,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走还能怎样?” 贺颜深摊手。 “成哥,还回来吗?”王安伟问。 “不回来了,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家。” 他的地盘在海市。 就算从国外回来,也是回海市。 “嫂子,不得不去国外?”林承焰有些不舍。 栾泽成点了点头,“明蓉她最近情绪不怎么好,过段时间,如果能回来的话,我们会定居在海市。” 林承焰“哦”了一声,情绪不高。 贺颜深把玩着价值十几万的墨镜,漫不经心地说:“一路顺风。” “照顾好嫂子。”王安伟说。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聚在一起。”林承焰道。 栾泽成温润一笑:“会的,后面的路还有那么长,那么美好。” 总有不期而遇的幸福,不是吗? 林承焰嘴角下拉,不甚开心。 王安伟拍了拍他的肩,“成哥还会回来的。” 贺颜深看了眼腕表,站起来道:“飞机快要起飞了,准备登机吧。” 栾泽成眸光深沉地看着贺颜深,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最终将话都吞回肚子里。 或许他想告诉贺颜深纪绍棠准备去国外留学,或许他只是想告个别,但是贺颜深的事儿永远只有他自己能解决,告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说不定下次栾泽成回来的时候,会带来一个健健康康的褚明蓉呢? 三个人看着栾泽成进了检票口,然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贺颜深将墨镜重新戴上遮住了脸,转身就要离去。 对王安伟和林承焰,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林承焰一直用余光看着他,见他要离开,喊了一声:“深哥!” 贺颜深转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神询问他。 “深哥,陆总的局,你不要趟进去。”林承焰只说了这么一句。 贺颜深点点头,墨镜下的眼睛清明得很。 就算林承焰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傻乎乎的趟洪水。 陆时琛算盘打的很不错,如果贺颜深真的破产了,或许他会想一下这个事情,但是她没有破产,他不缺钱。 自古以来,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那么多,自有傲骨的人更多。 比起头脑和能力来,谁能比得过贺颜深呢? 曾经有一个经济采访,著名经济学家吴先生当着镜头说:“华熙的贺颜深是我见过少有的聪明人。如果这一行需要能力和天赋的话,那他就是一个老天爷赏饭吃的人。天赋有,能力也有,运气也很好。” 贺颜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正要走,林承焰又开口了:“深哥,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尽管跟我说。” 贺颜深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们的视线。 林承焰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扭头看着王安伟,说:“深哥破产之后好像更清冷了。” 王安伟收回目光,说:“也许吧,他本来就很清冷。” 林承焰叹了口气:“你说他破产之后在做什么?” 王安伟:“工作?或者准备东山再起,在做什么不重要,他想做什么才重要。” 他想做什么才重要。 不是不得不做,而是想不想做。 贺颜深驾着车悠哉悠哉地行驶在马路上,后边有人不停鸣笛催他,他却不慌不忙。 偶尔几个等不了的超车过去的人,还要在经过的时候从车窗里看看是哪个傻逼开车这么慢,却被一张戴着墨镜都遮不住的阴沉的脸给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卡宴稳稳停在医院大门外的时候,刚好五点半。 纪绍棠的下班时间,只要她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今天心情还不错,科研项目最近可以暂停几天,他有了更多的闲时间去做别的事儿,比如准时准点地接纪绍棠下班。 耳机里,是杨修找的保镖在汇报情况,窗外,纪绍棠一点一点朝这边移过来。 纪绍棠轻车熟路地上车,心情非常不错地冲他笑了笑。 贺颜深的心情更加美丽了。 纪绍棠在车上玩手机,贺颜深开着车,偶尔扭过头来看她一下,微微上扬的嘴角,侧颜俊美,轮廓明显。 “栾泽成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了海市。”贺颜深说。 纪绍棠“哦”了一声,攥着手机的手捏的更紧了。 尽管想要远离他,不敢再爱着,可是她还是想要自私一点,保留一个好的印象给贺颜深。 如果贺颜深知道了褚明蓉和她的事情,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纪绍棠不敢保证。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他的女朋友,是我大学同学。”其实也在试探贺颜深,看他是否认识褚明蓉。 贺颜深开着车,目视前方,看不出任何表情:“我知道。” “他告诉你的吗?” 贺颜深摇摇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 纪绍棠不敢再说话了,贺颜深最近太骚了,一不注意就各种骚操作,什么话都敢说。 “我也想要一个小太阳!”贺颜深试图岔开话题。 纪绍棠二话不说就拒绝:“不可能,没有!” 贺颜深委屈:“为什么?” “限定的!没材料,没时间,费眼睛。”还要手工费! 贺颜深:“做一个呗,材料什么的,我来买。” 纪绍棠扭过头,拒绝的不留余地。 不过是一个廉价的挂件,贺颜深从昨天开始就惦记着了。给了的话,总觉得有些暧昧。 她都不想和他发展任何关系了,一个小太阳,也最好不要有。 正文 危险擦肩而过 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太阳,有时候也是牵绊他们的羁绊。 纪绍棠拒绝藕断丝连,要不是贺颜深现在没地儿去,她怎么可能继续让他留在自己家里呢。最好赶紧找到住处,然后搬出去,这样最好了。 贺颜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只是一个小挂件,你能熬夜给别人做,难道我就不行了吗?”贺颜深吃醋了。 纪绍棠无情回头:“请你好好开车。” 在和纪绍棠沟通上,贺颜深总觉得力不存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什么都不用去想,直接摁着她狠狠地亲,这种满身都是刺的样子,见鬼去吧。 但是他不敢,他怂。 杨秀说过,追女生要细水长流,不能太追求速度。尤其是他追纪绍棠,他更不能操之过急,容易把人吓走。这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展,操作失误的话,还想追回媳妇儿? 纪绍棠不知道某人心里的禽兽想法,看着车窗外发呆。 研究表明,长时间盯着窗外发呆的人,有抑郁的倾向。 好多天都没有联系程见秋了,也没让贺颜深挂医院的精神科。 单就精神这方面,贺颜深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他在行为上,骚操作太多了,不比当时把她认成纪绍柳好多少。 说起来,纪绍棠好像很久没听过关于纪绍柳的事儿了。 赵兰好像也好久没见过了。 或许舅舅会照顾好她。 人有时候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纪绍棠和贺颜深一前一后上了楼,有人突然冲上来直奔纪绍棠。 贺颜深毫不犹疑地将纪绍棠挡在身后,条件反射抬脚踹向那人的胸口,在后者口不择言地大骂中,纪绍棠和贺颜深终于看清了他是谁。 正是前不久刚被杨修叫人打了一顿的纪希白。 纪绍棠和贺颜深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劫后余生和惊讶。 纪希白第二次企图对她行凶。 上次刚好有林朴烨,这次有贺颜深,那下次呢,下次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呢?她一个人的时候,纪希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她还能躲着过吗? 纪绍棠全身哆嗦着,看着纪希白,实在不敢想象纪希白到底有多恨她。 贺颜深漆黑的眸子阴沉地可怕,下颌绷紧,眉头皱得死紧。 他上前又踹了纪希白一脚,在确认他没有反抗能力之后,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希白,说:“我警告过你,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纪希白挣扎一下,没挣脱:“贺颜深,你这个小人,找人在背后阴我就算了,你还敢让我被退学!” 贺颜深皱眉:“我没有让你退学。” 这确实冤枉他了,他不会玩这种背后阴人的把戏,杨修顶多能找人把纪希白揍一顿,让退学,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敢这么做的,再说,杨修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放屁,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表面正人君子,背后两面三刀,你小人!”纪希白嚷嚷。 纪绍棠终于缓过神来,上前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甩了纪希白一巴掌。 纪希白和贺颜深都惊呆了,一个真敢打,一个还还不了手。 纪绍棠打完人,指了指楼道里的监控,说:“看到了吗,这是第二次,上次在医院的那次,人证物证俱全,我会起诉你。纪希白,这是你逼我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十八岁之后,我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自己也答应了。” 纪绍棠当真拿出手机要打110. 贺颜深站在旁边没动,他很开心,纪绍棠终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纪希白却慌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贺颜深他打不过,怒意只能撒在纪绍棠身上,谁让贺颜深在意的人偏偏是她呢。 曾经,他和纪绍棠的关系是非常好的,很小的时候,这个人给了他一切1姐姐能给弟弟的爱与关怀。在宋瑶和纪绍柳来了之后,这些全都变了,他不再亲近自己的亲姐姐,反而是为了吃饱肚子去讨好宋瑶母女。 久而久之,当一种行为成为习惯的时候,曾经的习惯并不会延续多久。 如今,纪绍棠已经对他彻彻底底地失望了,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纪绍棠简单说明情况,等警察来。 她湿漉漉的眸子看着纪希白,眼睛里没有掺杂任何1情绪,就像实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这种眼神才是最令人伤心的,这表示对方将你完完全全地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你退学的事我会查清楚。”贺颜深扭着纪希白地胳膊说。 “纪绍棠,你当真要把我逼到绝路吗?你作为我的第一监护人,我犯任何形式的错误你同样也有错误。”纪希白地不要脸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纪绍棠被气笑了:“第一监护人?在法律上,你的第一监护人首先是你的父母亲,如果两方都去世了才是你已成年的兄弟姐妹。纪希白,你爸死了吗?” 纪希白一时语塞,僵着身子不说话了。 没有退路了,也不容商量,这个曾经任人欺负还一言不发的人学会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就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曾经没有好好上过政治课真令人后悔。 贺颜深手有些酸,但又怕放开了这疯子又做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摁着,抽空对纪绍棠说:“你先回家,菜我已经买好了在冰箱里,你想吃什么就择什么菜,洗菜的时候记得用温水,这边我看着,待会儿警察来了我处理。” 纪绍棠也累了,点点头,走到门边输入密码。 “欢迎回家”甜美的机器音道 贺颜深目送着他进去,稍微松了些力道,感叹道:“纪希白,你别的不行,找死很会啊。” “记得上次打你的人怎么跟你说的吗?再有下次,你就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了。 你是觉得我现在做不到了还是认为我跟你闹着玩的? 嗯? 说真的,你应该感谢她选择报警,否则,你能好好走出这里,或者,走出去还能好好活着,那就不是我的风格了。 我曾经对你那么好,你呢,见好就收行了,偏偏你太蠢了,不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 我有时候真的非常好奇,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 不仅你,还要你那个妈妈,还要纪家,都不配让她记挂。” 正文 失控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坡着圣光的人们,毫不忌讳地说着肮脏的语言,却自我感觉在伸张正义。 正义这么伟大轮得到他们评头论足么? 最怕有些人,仅仅根据一面之词就站队,就道德绑架。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有资格去说什么呢。 不知他人苦,就不要劝他人善良。 你礼貌吗? 纪希白也惊了,纪绍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退学? “姐,你什么意思?” 纪绍棠:“字面意思。上不起学就不要上了。还有,我得纠正你一下,我并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亲人可多了。 你的柳柳姐呢? 你爹呢? 你宋瑶阿姨呢? 你母亲呢? 他们,都去哪儿了?” 这颇有些落井下石的话被她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从容不迫。 纪绍棠是真的变了很多。 纪希白在心里说。 纪希白的脸红了又绿,最后绿的很绝:“姐,你不要这样。” 他还不敢骂,这么多人看着,他刚才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弱势形象,一骂,全完了。 脏话憋的他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纪绍棠就是想让他说出来。 诶,你不想说,我非让你说。 “那你还想让我怎样?让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然后自己一天只吃一顿? 让我被你戏耍? 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羞辱? 你忘了吗,纪绍烨,让我不要再管你。从你成年那一刻起,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没钱了来找我,你脸皮得有多厚?” 纪希白叫的是纪绍烨。 纪希白怒了,什么也不顾了,破口大骂:“你他妈什么意思!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不就是不想给么!大家快来看嘛,这种连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能弃之不顾的女人,配当治病救人的医生吗?” 林朴晔拳头捏紧,刚要上前,纪绍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摇了摇头。 纪希白这话说完,围观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纪绍棠很冷静,看着纪希白,淡淡地说:“纪绍烨,你跟我开了一个小玩笑?怎么样的小玩笑?” 纪希白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泼了一盆水,瞬间熄灭。 纪绍棠一步一步上前,当着他的面:“来,说出来,那是一个怎么小的玩笑。” 纪绍棠从喉咙眼轻呵一声:“你在我的地盘撒野,还想让我接受各色目光?你做的到?” “你倒是说呀!什么小玩笑,快说呀!”周围有人起哄。 “对啊,快说啊,你怎么不说?” “我有点好奇是怎么的玩笑了,她一问他就不说话了。” “对啊,快说吧。” “我似乎在这里边嗅到了故事。” 这群人,就像看着别人轻生在底下起哄,每一句“你怎么还不说”就好像“你怎么还不跳?”又或者“你怎么还不喝” 祸从口出,他们从来不顾忌。 纪绍棠扫了一眼这些冷漠的人,其中有几个还穿着病号服,或许其中一两个,还是她的病人。 但是此刻,他们都一脸冷漠。 冷漠,阴沉,面无表情。 就好像,这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热闹,说别人的家事,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纪绍棠垂眸,不再看他们。 纪希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是没有让你去我的升学宴而已。这有你对自己的弟弟弃之不顾更可恶吗?” 纪绍棠抬头看着他,很淡漠,很疏离:“要么退学,要么自己赚钱,或者,助学贷款也可以。我上大学的时候,没人给我生活费,没人给我学费,我还是活着。” 说罢,她转身,不想再理她。 纪希白被逼急了,追上去狠狠推了她一把。 纪绍棠惯性向前冲出去,林朴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可见纪希白这一推的力道得有多大。 纪绍棠心有余悸,抓着林朴晔的胳膊,很用力。 很难想象,如果林朴晔没有抓住她,她就这样被摔出去,她会怎样,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蒙了。 刚才还在上演弟弟被姐姐欺负,不过一分钟,角色倒置,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自己的姐姐。 反转太快,围观的人都闭上了嘴吧。 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纪绍棠掩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纪希白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你敢碰我。 没有下次。 纪希白没要到钱还被医生护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脸上挂不住,恨恨地离开。 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拿你没办法。 纪希白走后,纪绍棠没理会周围的人,慢慢走回办公室。 林朴晔倒了热水给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纪绍棠抱着玻璃杯,暖意从手心和指尖传达到四肢百骸,然后是心脏。 “老师……” 纪绍棠盯着桌子上干净地a4纸,目光呆滞,没有回他。 完完全全冷静下来后,纪绍棠放下凉了的杯子,问:“怎么了?” 林朴晔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没事儿,我就想说,快点到点了,老师想吃什么我去买。” 贺颜深早上给她带的蛋糕被她转手送给了徐天,中午吃什么她还没想好。 正想着,贺颜深就打了电话进来。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终于摁了接听:“忙完了没?” 贺颜深的嗓音又低又沉,还带着一些慵懒,好像刚睡醒的样子。 纪绍棠鼻子一酸,说:“还没有。”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贺颜深的声音拔高,似乎是坐起来了。 早上带的蛋糕不是让她当午餐吃的。 “不用,我……我想请假回家。” 她还是有些害怕,纪希白像个疯狗一样。 “我去接你。”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为什么,更没有说上班时间怎么想回家,他只说,我去接你。 毫无理由,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纪绍棠眼窝渐渐涌上泪水,林朴晔还在旁边,她强忍住才没有掉眼泪。 “老师,要我陪你等吗?”显然,他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纪绍棠摇摇头:“你去忙你的。” 林朴晔只好起身离开。 纪绍棠趴在桌子上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朝着楼下走去。 贺颜深来的很快,不过二十分钟,纪绍棠在医院大门外等到他。 正文 出气 一同来的,还有一盒精致外包装的蛋炒饭。 纪绍棠抱着过度包装的饭盒,并没有很多胃口。 贺颜深替她系上安全带,说:“先吃点。”纪绍棠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吃,将盒子放在一边,侧头靠着座椅,看着窗外发呆。 其实就算贺颜深什么都不问纪绍棠,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她情绪的原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这大概就是在意吧。 贺颜深平稳地驾着车,问她:“最近可以请假吗?” “不行。” 假也不是不能请,但是她不想请。 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她能不能有学习的资格就看这次了。 论文才写了个开头,后边的内容还多着呢。在医院里,她随时都可以翻病例,但是在家,她没有病例可以翻。 尽管有电子版的,但是查起来需要的权限太多了。 就是主任,可能也不怎么方便, 纪绍棠眯着眼睛假寐养神,呼吸平稳。 贺颜深车速均匀缓慢。 夜晚,纪希白跟朋友从酒吧里出来,几个人醉的七倒八歪,站都站不稳。 杨修看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眉头皱的死紧,觉得他们幼稚的有些可笑。 身后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就要去堵人了,杨修抬手制止他们:“那监控看着呢,等他们从这里走出去,去堵人。今天,注意着,别把人打废了。” 杨修的话刚说完,纪希白几个人互相扶着朝马路中间走去,看样子是想打车。 杨修紧张了一下,打车的话,要追车,麻烦更大。 但是他们想错了。 纪希白几个人并不是去打车,而是不顾红绿灯就朝着马路对面过去。 夜总会的对面,是住宅区。 杨修压低帽檐,示意几个人跟上。 他们就像黑社会催债的一样,不,催债的要比他们神奇多了。 杨修掩唇咳嗽一声,这一幕实在有些奇怪。 纪希白被他那些狗肉兄弟拽着,朝着红灯区走去。 红灯区地处偏僻,没多久,那边灯光就暗淡了很多。 杨修凑准时机,一挥手,几个人一拥而上。 纪希白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到地上,不仅是他,还有他另外几个狐朋狗友们。 杨修带来的人果然很猛,没两个回合,全部ko.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个人,杨修嫌弃的拍拍手,拍掉手上不从在的灰尘,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说:“小朋友,这张卡,贺颜深给的,密码六个四。为什么给你,密码为什么是这个,你好好想想。” 纪希白都蒙了,突然被打了还没反应过来,杨修就说了这话,这是在告诉他,是贺颜深派人揍他的么? “你凭什么打我?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杨修被他的不自量力给逗笑了,走过去踹了他一脚:“小孩啊,还是得看清现实啊。贺颜深说,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了。” 纪希白想爬起来和他干架,浑身疼的像是要散架似的,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杨修摆弄着那张卡:“想清楚了吗?” 纪希白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不想说话却在意他手里的那张卡。 “以后再不招惹颜深哥了。”他很屈辱地说。 杨修挑眉:“好好想想,是不敢招惹谁了?” 纪希白瞬间秒懂:“以后再也不会去找纪绍棠了。” 杨修沉沉一笑:“小孩,挺聪明的么,一点就通。”说着,他施舍一样将卡扔给了纪希白。 杨修几人转身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转身看着纪希白猥琐一笑:“玩的时候,注意点啊,这年头,容易的艾滋病,尤其是同性。” 纪希白和他那些朋友一瞬间脸绿的像是吃了苍蝇。 杨修走后,纪希白挣扎着爬起来,狐朋狗友都不顾了,转身找了个atm机,卡插进去查询余额。 几秒后,余额出现,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0.4. 杨修狠狠地出了一口气,找人教训纪希白是他自己的住一晚,贺颜深只让他去将自己的原话带给纪希白,卡和带人揍他他没提。 人揍啥了,吓唬完了,让他体会到这个世界的险恶了,杨修也满足了。 然而纪希白疯狂怒了。 贺颜深找人揍他,吓唬他,用这种数字来咒他,仅仅是为了纪绍棠。 今天早上她刚去医院找了纪绍棠,晚上贺颜深就找来了,这里面暗示了什么他清清楚楚。 当认知产生偏差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在两种认知中找到同一性,人就容易做出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 就比如,纪希白这会儿,杀了纪绍棠的心都有。 但是,他只是敢想想,有贼心没贼胆。 真敢这么做了,先死的,一定会是他自己。 别问,问就是因为有贺颜深。 贺颜深,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纪希白不怕纪国航,也不怕纪绍棠,更别提赵兰了,但是他怕贺颜深。 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害怕,控制不了。 那种一看到,就从心底发怵,然后大脑传递给他强烈逃生信息的怕。 贺颜深其实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甚至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客客气气。只要他开口了,钱大把大把的给,处理他犯的事儿也是效率极高的。 纪希白不傻,他不喜欢纪绍棠,却也明白,纪绍柳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如果说以前,贺颜深愿意给他擦屁股是因为有纪绍柳,这并不能解释的通。 纪绍柳只是在贺颜深面前会对他表现出丁点善意,但是没了贺颜深,她对她只有轻视和辱骂。 纪希白忽然就找到了答案,贺颜深之所以对他好,不是因为纪绍柳,而是因为纪绍棠,他的亲姐姐纪绍棠。 贺颜深真正在意的,真正喜欢的,从来都是纪绍棠而不是纪绍柳。 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所以,现在慢慢在朝着正轨走去。 纪希白突然无比悔恨曾经自己那么对纪绍棠。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贺颜深也曾违心,活在虚假里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正文 夜深 杨修戴着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拽的二五八万,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走进办公室,说:“完成了。” 贺颜深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开心吗?” 杨老师点评:这个笑容很危险。 对的,很危险,非常危险。 杨修立马怂了,墨镜摘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也不敢再迈了,拽的二五八万的实质一瞬间乖的像个孙子:“贺总,我错了。” 贺颜深挑眉:“错哪儿了?” “哪儿哪儿都错了。”他哭丧着一张脸。 贺颜深就像个开启了上帝视角的天选之子,在他身边的,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发生了任何事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杨修这架刚干完,贺颜深全知道了。 贺颜深合了笔电:“下次还敢吗?” 杨修赶紧擦擦汗:“哪儿敢啊,这是唯一一次。” 贺颜深看着他今天为了装黑社会特意穿的黑西装白衬衫,说:“行了,我没怪你,你不要太先入为主。” 杨修瞬间直起身:“好的我知道了。” 贺颜深:“……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杨修点点头。 贺颜深这算是默许了的,其实他肯定也在一瞬间有过暴虐的想法,但是他这人破涵养极高,这种有辱斯文,背后阴人的事儿他怎么都做不出来。 杨修这次,也算是顺了老虎的毛。 贺颜深就喜欢他这点,不点就通,很容易直到他的真实想法。 “我老板明天还去上班吗?”杨修问。 贺颜深摇了摇头:“应该去。保安找好了吧?” 杨修拍拍胸脯:“放心吧,我做事儿,就俩字儿:靠谱!” 贺颜深不置可否。 杨修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说:“贺总,还有一个事。” 贺颜深:“说。” “贺鸣松回来了。” 贺颜深放在触控盘上的手滑了一下。 贺鸣松负责的那个项目烂尾之后,贺颜深设计让布朗将烂尾楼买了下来,现在工程全权由布朗代理。 贺鸣松带着那些钱,一部分还给材料商,另一部分被带去了y市。 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在y市。 贺颜深是从来不屑去了解他们的,更不愿意花钱调查他们在干什么,他知道的关于自己买的弟弟的消息都是杨修看到跟他说的。 时隔一个多月,贺鸣松又回来了。 那么这次,他又想翻起多大的浪花呢? 破产之后的贺颜深,更玩得起。 “别管他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st还没有开发布会,不过是个备案,不会有人查到这边的。” 杨修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总有些不安:“贺总,我们还是得小心点。” 贺颜深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 · 纪绍棠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搞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像是有人在压着她的眼皮一样。 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贺颜深坐在床边的小蒲团上,眼睛深深地看着纪绍棠的脸。 视线描绘着她的轮廓,然后是无关,连头发丝都看的清清楚楚。 拖杨修的福,他们再次早退。 凌晨三点多,贺颜深已经到家了。 纪绍棠睡得熟,压根儿不知道他出去。 贺颜深精神得很,没事儿做只能偷偷跑来看她睡觉。 又肥又胖的橘子靠在他腿边舒舒服服地睡觉,贺颜深一手摸着大肥橘一手放在纪绍棠的被子上,轻轻的摁着。 纪绍棠眉眼干净,眉目如画,线条温和,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放在娱乐圈被称为国民初恋都不为过。 贺颜深喜欢她的长相,但是纪绍棠一直对自己不太自信,整体性的影响下,连带着对自己的样子也不怎么自信。 她不怎么喜欢照镜子,别的小姑娘可能出门或者在家里随身带一个小镜子,妆花了补补妆,或者只是单纯照照自己,但是贺颜深没见纪绍棠照过镜子。 家里就除了卫生间有一块方形的大镜子之外,没有任何明显反光的东西。 他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眼,目光放在了她的头发上。 纪绍棠胡乱散在枕边的头发有些枯黄,明显的营养不良。 贺颜深轻轻捻起一撮头发在手指尖搓了搓,很干燥,也不怎么柔顺。 一个人营养不良,就容易头发黄发枯。 贺颜深这一个多月换着法的给她补营养,这头头发还是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顶多就是看起来更多了,更长了一点。 他刚想再捏一撮瞧瞧,不经意间一扭头,刚好看到纪绍棠的面部动作。 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似乎要睁开眼睛。 贺颜深眼疾手快的搭上她的眼皮,几秒后,纪绍棠再没反应,然后,她翻了个身,仰躺着。 贺颜深松了口气,收回手,不敢再造次了,待会儿人吵醒了可不太好。 他右手一用力,提起蹭着他腿的大橘子的后劲皮,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纪绍棠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纪绍棠扭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眼睛里是刚睡醒的迷茫,还有深深地不解。 贺颜深这是什么意思呢? 大半夜进别人的房间,然后就单纯的搁那儿看别人睡觉? 这得是多大的病啊。 说起病,她还真像起,贺颜深那心理疾病似乎还没有结果呢。 程见秋在心理咨询室工作,他承担的起心理咨询的过程,虽然偶尔会开药辅助治疗,但是到底只是一个咨询方面的医生。 国家对很多药品的管制都非常严格,贺颜深这种有严重人格分裂的病,不用说,程见秋那里肯定没有药。 但是刚开始,她并不清楚心理咨询和临床心理学之间的区别,所以把贺颜深的人格分裂直接当做心理疾病来咨询,而不是当成普通的病去医院找医生。 临床心理学那么多医生,有以前的咨询数据做参考,他们是一定能给出一个准确答案的。 纪绍棠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脖子,她不太确定现在的贺颜深,还有病吗。 程见秋不建议她用精神分裂来形容贺颜深,她却无法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的病,人格分裂不比精神分裂好多少。 这一个月,贺颜深每天和她呆在一个,没有以前那种周六认错人的乌龙,更没有把她当成纪绍柳。 兜兜转转,有病的人成了自己。 正文 无标题章节 纪绍棠抬手捻起自己刚被贺颜深摸过的头发,触感不怎么好。 她坐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sds测试结果,程见秋说她是一个i型抑郁症患者,i型抑郁和遗传有关。 那么在她的父母亲一方里,或者在往上数一辈的亲属里边可能还有别人也患了抑郁症。 那这个人是谁呢? 纪国航肯定不可能。 赵兰吗? 也不像。 她的爷爷,更别说了,她没见过。 奶奶,也没见过。 姥姥?姥爷? 纪绍棠还很小的时候,赵家老头子是很疼爱她的。 那个老人,看着就很精明,更不可能了。 纪绍棠想这些死了好几个脑细胞,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三点多。 这两天,总在这个点就醒了。 贺颜深刚才的迷惑行为结束之后拍拍屁股有人了,她被吵醒来还要思考他在想什么? 意识的主动性告诉她,别想了,只要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自己就算是死了所有脑细胞也不可能想出来的。 纪绍棠悄悄下床,从小桌上拿了电脑继续写论文。 毕业之后没写过这种东西,再上手的时候确实很生疏,总得想好久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病例。 从开始,过程,然后结束。 然而写完了,她自己返回来一看,总觉得不怎么满意。 没有任何情感的论文。 平板铺述了一个典型病例,患者用化名,从他就诊的第一天到过程,然后出院,期间没有参杂任何和情感有关的,甚至,除了患者和医生,没有第三者。 她不怎么满意。 删删改改了几次,然并卵。 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她把电脑放床头柜上,重新躺下。 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着另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 她并不能摸到什么,理论上,小朋友现在已经发育成人形了,她用手摸一下,没准儿还会给她回应。 再过一个月,孕肚就遮不住了。 站在小朋友的角度去想,她现在并不适合去国外学习。 小朋友并不是生下来就可以了,她得照顾,得让他吃饱,处理他的各种生理问题。 然而去了国外,忙于工作学习,她可能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小朋友了。 但是这次机会错过了,到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纪绍棠有些纠结。 这件事要和贺颜深说吗?需要和他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吗? 可是贺颜深从那天直到她怀孕了之后在没有问过跟这个小朋友,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告诉他了又能怎样呢? 贺颜深好像并不想对他做什么,但是好像也不怎么想负责人。 那告诉他了,也无济于事。 再说贺颜深现在也忙着工作,为了东山再起他不会比她轻松多少。 纪绍棠摸着自己的肚子,咂了咂嘴。 行吧,那就,带走呗。 反正也不是不行。 国外学习到年底才开始,那个时候,小朋友差不多就要降生了。 她还可以早点去那边,提前适应那边的生活,然后,更好的照顾小朋友。 · 贺颜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热锅倒油打鸡蛋,一个漂亮的荷包蛋在煎锅里成形,金灿灿白嫩嫩,看着特别有食欲。 如果问贺颜深在让自己破产之后有什么别的成就,回答一定是厨艺。 为了让纪绍棠补足营养,他的厨艺进步飞快,现在各种家常菜都已经熟能生巧了。 小朋友现在正是需要母体营养的时候,纪绍棠每天要补充的营养相当于别人的两倍还要多一点,她实在是太瘦了。 随着小朋友的发育,他需要越来越多的营养,母体营养跟不上,太瘦的话会导致生产困难等一系列问题,小朋友受苦,母亲更受苦。 豆浆机豆浆好了之后的音乐声响起,贺颜深忙去拔了电,生怕一丁点声音就吵醒了纪绍棠。 七点半,他准时去敲门,叫纪绍棠起床。 纪绍棠五点多躺下的时候,又睡了一觉,这会儿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翻起来,看着闯进来的贺颜深,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又进来了?” 贺颜深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七点半,该起床了。” 纪绍棠将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撩了一把,使头发不要遮着脸,看着贺颜深,说:“我知道了。下次不敲门不要进来。” 是她大意了,昨晚没有关门。 贺颜深没说话,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纪绍棠下床,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用一个小皮绳儿将头发束起来。 餐桌上,贺颜深已经将早餐摆好。 纪绍棠光着脚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很顺其自然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今天是红枣味的。 红枣补血,养颜,对女性挺不错。 纪绍棠就着豆浆吃了煎蛋和面包,舒舒服服的喟叹一声。 啊,被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刚送了纪绍棠到医院,陆时琛打电话叫贺颜深见面。贺颜深到会所推开包间门,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一些生意上认识能玩到一块的富二代。 大早上的,他们在会所浸润着乌烟瘴气,一个塞一个的脸黑。 今时不同往日,贺家太子爷破产之后,谁都知道他现在是个穷光蛋,也就陆时琛偶尔提提他,没人再说昔日太子爷的光辉有多大。 陆时琛翘着二郎腿坐在c位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玻璃杯,杯里还有一半的橙黄色液体。 有人一大早叫人喝酒。 贺颜深皮笑肉不笑地过去,挨着陆时琛坐下,笑笑说:“琛哥,好久不见。” 客套话说的多了,就没人再在意了。 陆时琛给他倒了一杯酒硬塞到他手里,两人碰了一杯:“颜深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贺颜深举着杯子没喝,说:“琛哥,今儿喝不了了,开了车来的,现在没司机了,得自己动手。” 陆时琛微微皱眉:“那有什么,醉了我给你叫代驾。” 贺颜深婉拒了:“还是算了,等下次,我做庄,请琛哥喝个够。” 陆时琛没再逼他,说:“不喝就算了。” 贺颜深笑了笑,陆时琛看着他,恍惚间觉得,曾经光风霁月不苟言笑的太子爷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有些谄媚。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正文 陷阱 “话说回来,你这段时间挺闲的啊。”陆时琛说。 “还行,没找什么工作,一直在家待着。”贺颜深回。 林承焰一脸菜色地看着贺颜深,眸子很复杂:“深哥,我说,你破产了,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 贺颜深看着他呵呵一笑:“没什么求助的,我现在,挺好的。” 林承焰和王安伟也算是贺颜深好几年的朋友了,他们一起在外边上过学,一起干过几个项目在破产之后,他们也没打电话问过,一见面就说求助什么的,贺颜深只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即使现在不是太子爷了,假以时日,他可以成为帝皇。 没有贺家搭台,贺颜深仍然是贺颜深,还可以做更好的贺颜深。 所以,她不需要。 王安伟坐在林承焰旁边,微微后靠,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说:“深哥,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兄弟们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贺颜深摇摇头,没说什么。 林承焰和王安伟家都主打房地产业,他的工作方向是高端产品的研发,除了资金,他们再没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然而,他也不需要他们的资金。 贺颜深进来的时候,这几个人个个面色黑沉,看到他也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却开始问东问西,社交这狗东西可真他妈现实。 陆时琛稍微靠近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颜深,你一直是个聪明人。”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贺颜深自己没听懂,却微微一笑,表现的很深沉地说:“琛哥懂我。” 陆时琛挑挑眉:“颜深,说实话,你破产的这么容易,我确实不怎么信。 连你这么聪明的人都因为一个项目导致整个公司都破产了,那我们这些人还怎么干的下去。” 陆时琛在这里给贺颜深挖坑等他调,贺颜深面上笑嘻嘻,心里mmp:“琛哥你谦虚了。 我破产,是因为太急于求成了。 咬着一个项目不放,想一劳永逸,结果现在要一逸永劳喽。 琛哥一定要从我这里边吸取教训,别像我一样呢。”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说的一字一句,很慢也很清楚。 在贺颜深还是华熙总裁时,这位高傲冷漠的太子爷是他们当中话最少的一个,今儿他却不停地在说话。 贺颜深这话刚说完,后背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他差点条件反射就要伸手去拧那人的胳膊了,最后,攥着拳头放在腿上,慢慢扭过头,看着撞他的人:“有什么事儿?” 语气淡漠,眼神藏不住的戾气。 那人被他的语气和眼神都给震到了,原本嚣张气焰像是被一团无情的浓黑的雾给覆灭了,说:“对……对不起贺总,我不小心。” 这人贺颜深有印象,好像姓耿,叫什么他就没印象了,顶多是脸长的他看着熟悉一些。 贺颜深脑袋后仰一下,尽管两个人都坐着,这位姓耿的富二代却总觉得贺颜深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事。” 又冷有沉的两个字,狠狠地砸进了富二代的心里,冷的他一哆嗦。 就算是破产后的贺颜深,他也惹不起。 贺颜深睨了他一眼,回过头,看着陆时琛:“琛哥,你有事儿就直说,我呆不了多久。” 陆时琛磨砂着手里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他:“我有个项目,这个项目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了。颜深,你愿意帮我做吗?” 贺颜深手收紧,并没有着急点头或否定,说:“琛哥,你太看得起我了,圈子里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哪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做项目的人。” 陆时琛摇摇头:“圈子里的聪明人聪明是聪明,但他们的聪明只局限在自己的行业。 颜深,你不一样,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贺颜深眉头微微拧着,沉默。 陆时琛继续说:“我已经问过他们几个了,没人能做。 颜深,正好现在华熙也不是你经营了,你现在也闲着没事儿。 其实这个项目很简单,只是涉及到的内容比较多且杂。 我需要在新的领悟开辟新的财路,但是这边我离不开,还有别的事在等着我。” 陆时琛不停的跟他洗脑项目有多么多么简单,却不告诉他具体是什么项目,贺颜深直觉觉得,这是个坑,还是不要跳。 贺颜深:“我不行。” 拒绝的生冷僵硬,“琛哥”都不叫了。 陆时琛的脸有些冷。 林承焰看了眼陆时琛,说:“深哥,其实也不难,真的,就是这个项目实施起来暂时可能不怎么畅通,但是以后肯定很吃香的。” 贺颜深微微挑眉,呵,这是让他做替罪羔羊么? 王安伟用脚踢了一下林承焰:“你们推来推去,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出口转外销的项目么?深哥又不是没做过,你一说他不就懂了。” 走私! 这是贺颜深脑子里第一个奔出来的词。 这群富二代,老老实实地赚钱不够,居然还想干这种事儿! 贺颜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说:“我实在听不懂你们说的这是什么,琛哥,你想做怎样的出口转外销项目?” 说的好听,出口转外销,在国外开辟市场,创立跨国公司,把品牌知名度在国外打响,背地里却急用空壳公司走私? 他们都赚那么多钱,出口交个关税费就怎么了? 陆时琛:“我想开个陆家企业的跨国公司,地点已经考察好了,缺一个执行人。颜深,我决定让你去做这个公司的第一法人,你愿意么?” 跨国公司第一法人? 呵呵,这锅倒是挺会甩的? 愿意个球! 鬼都不会愿意! 贺颜深站起来:“我没有在国外发展的想法,这事儿我做不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陆时琛皱眉,看着他从包间里出去。 剩下的几个人脸更黑了。 陆时琛现在就像个强盗一样想要发现一个跨国公司,中了魔似的非要在他们这些公子哥里边选一个去做法人。 法人作为公司第一负责人,什么锅都要背,谁知道他这跨国公司是用来做什么的,要真这么好发展,他自己怎么不去做? 贺颜深从包间里出来,鼻腔仍然有烟味,他挥手扇了扇风,有些烦躁。 正文 接吻 陆时琛这么一个从容稳重,发展稳步向前的人,是怎么生出这种想法的? 他从来求发展要先稳定,没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的事从来不会插手,突然之间就冒出这么一个危险的想法,怀疑的点太多了。 贺颜深自觉就算自己某一天因为走投无路真走这条路了,陆时琛都不会去做没把握还触犯法律底限的事。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倒置。 太久没有和他们产生过任何联系,贺颜深也不怎么关注最近经济圈里的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贺颜深掏出手机给杨修打电话让把最近他缺了好几期的经济报纸和一些信息给他整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经济朝着高质量发展之后,从前的一些人工为主,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参与的行业面临一个大的改革。 有些产业因为发展前景不大,甚至走上了破产被收购的道路。 近年来又因为国际公共卫生发生的一些问题,国外市场狭窄,以前注重外销现在要内销,利润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市场在外而不在内的很多产业都受到了这个打击。 贺颜深提前将华熙卖出去,华熙的项目差不多都是内销,很少有一部分走在国际化。华熙的产品在中国大陆的知名度更高,出口转内销并不会对华熙的营业额造成很大波动。 按理说,陆时琛经营的陆家的产业,也走内销路线,并不会因为经济波动,国外市场狭窄而受到较大波动。 但是,当所有的出口企业也都开始注重国内市场,出口转内销,蛋糕还是那块蛋糕,分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就少了。 所以陆时琛是想,在波动的国际市场中,将国内市场收缩的那一份差额补上? 但是他又不想光明正大地来一个陆家的分公司? 以子公司的形式,将法人代表推给贺颜深或者其他人,自己完全摆脱法律,还想坐等收钱? 倒不如做梦来的快! 贺颜深看着报纸,眉越皱越紧。 杨修在一旁看着他,说:“经济方面的,这几年一直都强调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突然就推出了的。贺总你以前是不看经济报纸的么?” 贺颜深“嗯”了一声。 杨修:“……??”亏你还好多次霸占经济杂志报纸的封面!!! 贺颜深将报纸折起来,如杨修所说,经济波动和国家经济政策的改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陆时琛也说了,他地点考察好了,所以或许,这是在他的长期规划里边的决定。 陆时琛到底想做什么? 贺颜深现在只想把st作为一个科研公司在合适的时间推出去,并不像参与别的事。 杨修将车钥匙的小圈套在手上转,一边转一边说:“贺总,你今晚参与研究么?” 贺颜深放下报纸:“不参与,未来半个月我远程工作,你可以恢复正常上下班。” 杨修巴不得呢:“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贺总。” 贺颜深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开车,去人民医院。”他对杨修说。 杨修得令,发动车子。 纪绍棠下了班,换了衣服等贺颜深过来。 不知道是第六感作祟还是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有人一直在跟着她。 从早上左脚跨出贺颜深的车到医院里她工作能涉及到的各个地方,再到现在。 纪绍棠一边观察者周围一边打了个哈欠,并没有人跟着她做同样的动作。 当你觉得有人在跟踪你或者看着你的时候,你可以打一个哈欠,有研究证明,那个看着你的人会很正做同样的动作。 纪绍棠没找到那个和自己做同样动作的人,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多想了。 纪绍棠收到贺颜深的消息,下了楼去找他。 她刚打开副驾驶的门,一张陌生的脸冲着她笑得谄媚。 纪绍棠:“……不好意思走错了。” 杨修忙叫住他:“我是贺先生的代驾,您没有错。” 纪绍棠朝着后座看去,贺颜深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她刚坐上去,贺颜深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解释:“我今天有点累。” 纪绍棠点了点头,不说话,尽量营造一个安静的氛围。 贺颜深偏了下头,靠在她肩膀上,也不说话了。 纪绍棠就这样撑了贺颜深一路,但是她一点都不累,贺颜深仅仅是挨着,根本就没施力。 到了楼下,贺颜深还没醒,纪绍棠伸手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贺颜深,到了,醒醒。” 贺颜深睁开眼睛,眼里懵懂,看着是真的刚醒来的样子,他凑过来轻轻碰了一下纪绍棠的唇。 纪绍棠脸唰地一下红了,代驾还在,贺颜深睡混了吧。 杨修看着后视镜的眼睛默默收回,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纪绍棠也不管贺颜深了,气呼呼地下车,甩上车门。 贺颜深匆匆扔下一句“车你开回去”就下车去追纪绍棠。 金秋九月的凉风一吹,贺颜深在感受着风的爱抚的时候,瞬间清醒。 贺颜深跟在纪绍棠身后,不敢上前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都怪他刚才睡蒙了,恍惚了一下,想亲就真的碰了一下。 哪怕就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纪绍棠都不愿意了。 到了十七楼,纪绍棠往旁边一站,让他开门。 贺颜深掏出钥匙,站在门口,就是不开门。 纪绍棠小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你杵着干嘛?” 贺颜深索性将钥匙收回去,侧身和她面对面:“生气了?” 这声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纪绍棠瞪他一眼,扭头不看他。 贺颜深挠了挠头,想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几句哄小女生的话:“算了,生气就生气吧。今晚想吃什么?” 纪绍棠更气了,鼓着嘴巴不搭理他。 我纪绍棠今儿就是饿死都不吃你贺颜深做的饭。 然而,满屋飘香的时候,纪绍棠才真正理解了真香定律。 就两个字,好吃。 太打脸了。 贺颜深一脸满足地投喂她,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先塞满嘴巴再毛毛的一点一点嚼完。 将来,他们的小朋友降生了肯定也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傲娇地很。 又可爱的不行。 正文 职场潜规则 吃过了饭,纪绍棠在电视上投屏看视频,旁边还放着电脑,贺颜深坐在她旁边,处理工作。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电视上的视频播放到血腥的地方时,贺颜深微微抬起头觑了一眼,嘴角下拉,不甚高兴。 纪绍棠正想快进,贺颜深直接拿遥控器关了视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怀孕了不应该再接触手机电脑这些有辐射的产品了?”赶在纪绍棠问之前,贺颜深说。 贺颜深说的有道理,她确实不应该频道使用这些东西,可是她不得不用啊。 纪绍棠:“要你管!” 这三个字说出来确实伤人,纪绍棠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了,贺颜深也听到了。 “好,我不管你。但是,你别忘了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纪绍棠:“我自己的。” 贺颜深被气笑了,挪过去拿开她的电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棠棠,听话,这些产品对你不好。” 纪绍棠有些不自在,明明自己刚才还耍小脾气呢,对方却不在意她的这些小脾气,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道理。 小脾气一下子没意思了。 纪绍棠沉默。 贺颜深奇怪的像个傻子一样。 电脑没了,电视也关了,手机在卧室,但她还有贺颜深的手机。 贺颜深看她冥顽不灵,叹了口气:“行了,你爱咋样就咋样,生出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他生气了,终于生气了。 纪绍棠悻悻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 好几天没剪指甲,又长长了。 贺颜深看她想鸵鸟一样颓了下去,不忍心,大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乖,你想看医学方面的东西,我明天给你买些书。” 纪绍棠不理她。 电脑不让她用,她可以用手写啊,到时候找别人帮她摘录上去。 贺颜深并不知道她想要写论文然后出国学习的事儿,只当她是想通过看别人的手术视频提高自己的技术。 大橘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朝着两个人走来,最后选择在贺颜深的腿上睡觉。 纪绍棠:“白眼猫!” 明明是她把它喂活的,不过是贺颜深捡到了它,却还是比亲她更亲贺颜深。 贺颜深戳了一下这只蠢猫。 b市的秋天要比其他三个季节短很多,明明刚才还在夏天,秋天这个过度季节只过来跑一圈就走了,剩下的就是冬天。 这样的天气,穿衣服很难穿,可能早上还是几度,下午就是十几度甚至二十度。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卷起温柔的床帘,吹得床边的绿植嗽嗽作响。 贺颜深也感受到了风,将大橘推开,走去关了窗。 纪绍棠瘫在沙发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去够大橘。 “贺颜深,你发工资了吗?”她问。 贺颜深说自己找到了工作,现在也差不多有三四个月了。 “发了,怎么了?”贺颜深随口道。 纪绍棠“哦”了一声,又道:“那你现在有钱支撑房租了。” 贺颜深心里咯噔一下,纪绍棠的意思是让他搬出去。 “你来的时候让我收留你,现在,你不需要收留了,你自己有能力支付自己的房租和各种费用,我也不留你了。 你可以,搬出去吗?” 贺颜深闻言,眉心内皱,眼角和嘴角都下拉,看着不太高兴。 他已经很努力的做到让纪绍棠忽视他们现在的关系了,可是某一天,她还是毫不犹豫就提出了让他搬出去。 也对,当初来的时候,他说,暂时收留。 暂时收留怎么能和永久想比呢。 纪绍棠抬头看着贺颜深,发现他的微表情,看出他此刻心理难受。 她共情能力差,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却能感受到贺颜深哪怕仅仅一个微表情传递的信息。 这个信息是,贺颜深在难过。 纪绍棠放在肚皮上的手捏紧了。 贺颜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坐在那可怜的像一只拉布拉多在伤心。 纪绍棠咬咬牙,起身回了房。 看不下去了。 贺颜深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留着吧,反正话她带到了。 贺颜深当然不会走。 现在有什么事儿比自己老婆孩子重要? 纪绍棠第二天是自然醒的,闹铃没响,贺颜深也没来叫她。 她以为那人走了,心里还失落了一阵。 正想着,门板被敲响:“棠棠,起了吗?” 纪绍棠猛地抬起头看着门板,贺颜深还在! 她跳下床,蹦哒着过去给贺颜深开了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她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的开心。 贺颜深看着她亮晶晶地眸子,突然很想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地吻,让她知道她的在意。 纪绍棠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个因为有多急切,好像等不及了一样就要对贺颜深做什么。 脸臊得不行,转身进了房间里的卫生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贺颜深笑了笑。 他们还是会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还是会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各自忙活各自的。有时候偶尔互相怼几句,或者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都乐在其中,不是吗。 纪绍棠回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医生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扭头问徐天发生了什么。 徐天摇了摇头,指了指手机,然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纪绍棠点开看,内容是:院长的侄女,主任早上带过来的。 纪绍棠“哦豁”一声,不甚在意。 徐天: 纪绍棠尴尬了一下,她又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徐天对她不信任,纪绍棠有一说一,想说什么是什么,要是真说出了什么,在场谁都尴尬。 果然,九点多的时候,他们一年见不上里面的院长莅临普外办公室。 栾泽成这个时候还没走,淡淡地看着这位院长和他的侄女,眼中遮不住的嘲讽。 院长说:“这位是叶浅,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来,浅浅,做个自我介绍。” 叶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裙子,说:“名字就不说了,第一次来医院上班,以后有什么还请多担待。” 纪绍棠不屑,收回目光干自己的事儿。 栾泽成还没走呢,院方就迫不及待塞人进来了。 正文 纪怼怼上线 不通过考核直接进,出了问题谁负责? 主任一脸菜色,看着也不是很满意。 纪绍棠耸耸肩,将目光收回来看也不看,说也不说。 叶浅介绍完,院长笑眯眯地看着其他几个医生,说:“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主任率先做表率,走上去和叶浅握手:“普外欢迎你!” 纪绍棠挑眉。 徐天挣扎了一下,叶浅主动伸手,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徐天。” 叶浅笑笑:“徐医生,要多多关照哦。” 栾泽成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操着他平日里的假笑,走过来,呵呵一笑,叶浅刚要伸手去握,栾泽成将自己的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了,他看不起关系户。 栾泽成本来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再者他辞呈都交了,更不必要给院长面子了。人家海市大亨的独子,在海市生物链的顶端,坐拥整个海市的医疗资源,一个b市人民医院的院长是什么,好吃么,赚的钱有他爸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多吗? 呵呵,没有。 院长被人拂了面子,脸色难看。 叶浅的脸色更不好看。 因为栾泽成的不配合,纪绍棠的自我介绍就直接省了,她乐得这样呢。 纪绍棠看着自己的电脑,总觉得这论文再不好好写,写不完,她学习的可能性就更渺茫了。毕竟名额由院长最后决定,现在有了叶浅,竞争压力本来就大,这样直接加了一倍! 纪绍棠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正想着,面前放了一盒牛奶,一只小麦色,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纪绍棠朝看了过去,徐天慈祥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加热了的,喝一点。” 纪绍棠早上已经吃的很饱了,又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只能将牛奶拿了过来放在手边。 这一幕被叶浅看到了,她貌似开玩笑地说:“徐医生,见者有份啊!” 徐天惊讶脸:“什么?” 叶浅:“徐医生,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不要厚此薄彼哦。” 这话说得很有针对性,林朴烨拿着解剖结果进来目睹了这一幕,他还没见过叶浅,甚至都不知道叶浅的身份和来历,却已经对她没有好感了。 徐天只看了叶浅一眼,没接她的话茬。 纪绍棠也听出她话里有话,早上徐天还叮嘱她一定要少说话,这会儿全忘了,当着叶浅的面就说:“什么叫厚此薄彼,凭什么要一碗水端平。才见面第一天就让人家给你什么,你自己不觉得奇怪么?” 叶浅看着她,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很快就变得惨白,眼窝里蓄满了泪水,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惹人怜惜。 来医院之前,三叔就告诉她普外有个叫纪绍棠的医生是前华熙总裁贺颜深的人,贺颜深明确说过会护着纪绍棠,纪绍棠本身也不好相处,让她拿捏分寸。 叶浅不以为意,就算是贺颜深的人又怎样,昔日贺颜深是华熙的总裁,b市太子爷,人人仰慕的对象,可是现在呢,破产之后,他能养活的自己就算不错了。 再说了,太子爷真的会喜欢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医生,真当是写言情小说呢?灰姑娘被总裁爱上,然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且不说有没有灰姑娘,要真的有,凭什么是她?凭她长得漂亮还是凭她会说话? 万一王子拿着另一只鞋去找人,偏偏灰姑娘的继母才是最合适的人吗?那样王子也要陷入爱河? 贺颜深有多护短,要怎么护着他的人叶浅确实还没有见识到,但是和三叔说的一模一样,纪绍棠这个人本身就不好相处。 纪绍棠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没一点波澜,反正人又不是她欺负哭的。 林朴烨也头疼了,动不动就要哭的女孩子在医院可真不怎么好啊。 他只能先把舆论一方的注意力转移:“老师,我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您给我看看吧。” 纪绍棠头更大了,什么解剖报告,她不看!不看! 自己这实习生怎么就和别人的实习生不一样呢,人家都是正常人,怎么道理她这里就独独对尸体感兴趣,独独想要解剖尸体呢? “徐医生,我这个论文还没写完,有点忙,你现在有时间吗?能帮小林看看他的解剖报告吗?”纪绍棠赶紧转移视线,企图蒙混过关。 徐天有了活,自然就不用陷在这令人尴尬无比的氛围里,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纪绍棠,主动接过小林同学的解剖报告翻看。 徐天也很好奇,为什么小林一个临床医学的小朋友不像他的实习生那样跟着他做手术,做研究而是醉心于尸体。话说回力。医院那个在福尔马林里边泡着的尸体应该时间不短了,这下还派上了用场呢。 小林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笑死了,自己的老师把她推给了别人,不是被嫌弃了还能是喜欢? 小林也不开心了。 纪绍棠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没有伤哪个小朋友的心,也没说什么怼别人的话,一心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论文上。 写论文才是大事,去国外学习才是大事。 现在让她困惑的掉头发的事儿,让她生气的事儿,让她内分泌失调的事儿,在离开之后都会变的很好很好。 她不用再考虑任何一个人,不用再想着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儿,只需要学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小朋友,然后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就这样很好。 贺颜深也不需要再想了,他说的拿着乱七八糟的话她也不听了,不听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最重要的是,贺颜深也不会再骗她,不会再把她当做他心理疾病的病原体,更不会利用她。 这样就算最后真的离开了,她也就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儿,想起贺颜深的时候就不单单之后恨和遗憾。 这对他们都好,不是吗。 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国外学习是她能想到的最节约成本的一个,直接离开,不要拖泥带水。 别人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但是这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正文 真的要走了 小纪工作起来谁也不爱,谁也不怼,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栾泽成上了天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点燃,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缭绕的烟雾徐徐升起。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八九点钟的太阳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里缓缓上升,清早的风吹来,带着凉意,有些微的沙脸。 塞北的秋天总是短暂的没有人能捕捉到,冬天来势汹汹,嚣张又霸道。 明明灭灭的猩红色火光,在塞北的冬天里不堪一击,瑟瑟发抖。 远处天穹又几只不知名的鸟结伴飞过,不知道要到哪儿去,要做什么。 它们天生就知道结伴,天生就知道要翱翔天空,天生就知道冬天来了,南方更适合它们。 人做每一件事,却都是带着目的的,有时候目的过了,还多了一些算计。 栾泽成将烟头摁灭,伸手抚平眉头。 时间只能前进,人不能活在过去,更不能被过去左右。 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时间会淡忘,甚至会遗忘。身体不能遗忘的东西,也在若干年之后在想起就觉得什么都不是。 这么多年过去,明蓉没有局限在那个点,能走出来,打开封闭自己的围墙,这己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没有人绝对的有错。 执着于将错误推在别人身上,借此来治愈自己的人,是永远都得不到治愈的。 叶浅隐约觉得自己受到了整个普外或多或少的轻视,这轻视里还夹杂着一些敌意。 但她不怎么在意,能来到人民医院的普外,她确确实实是沾了三叔的光,再说了,她只是想有个听起来就很体面的正式工作而已,有错吗? 除了纪绍棠和栾泽成这两个人之外,其他的医生多多少少还是客气的。 栾泽成她已经了解了,确实是孤高冷傲的人,来头大,背景也很牛,她这次能钻了空子,不经过考核就能成为在编人员还要感谢栾泽成呢。 要不是栾泽成要辞职,恰好他这个岗位空了下来,就算三叔是院长也不能平白无故将她插进来。 但是栾泽成不同,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栾泽成也就罢了,可是纪绍棠凭什么要对她不屑呢?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难道就因为和贺颜深有些关系,而贺颜深曾经是华熙的总裁? 这就让她目中无人了么? 叶浅不服。 纪绍棠被论文逼疯了,桌子上已经堆了厚厚一摞她曾经处理过的病例,她还得从这里边挑出几个能写的上的,然后再借着病理分析医学知识。 电脑里文档显示字数才一万三千多,距离她要写的字数还差一大截。 小林今天终于干了一回正经实习生该干的事儿——跟着徐天去做手术。 纪绍棠颇感欣慰,但是这和她的论文能不能写好写完没有半点关系。 这些年接手的病人已经很多了,各种疑难杂症也都看过了,可是真正要总在论文上的缺不怎么多。 有些能用上的,她打电话询问病人,人家患者却不怎么愿意。 纪绍棠穷尽自己的脑洞也编不出来几个病例,只能一点一点的死磕。 从业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打击也莫过于此了。 中午吃过饭,她趴在桌上稍稍眯了一会儿,徐天和林朴晔结束手术回来,看到栾泽成在收拾东西。 周五,明天过后,他们可能再难相见了。 不得不说,栾泽成是有真才实学在身的,在人民医院的这几个月,也一直温和谦逊,彬彬有礼,没对谁出言不逊过。 除了纪绍棠,他们没有人知道栾泽成这样匆匆来又匆匆走是为了什么。 作为办公室里唯二年轻男性,徐天和栾泽成是有话说的,两个人还一块吃过饭,打过球,所以看到栾泽成真的要离开,徐天还有些不舍。 但是林朴晔没有,以来他和栾泽成不熟,而来,那次有人举报老师收受贿赂,很有可能是栾泽成捏造的。 后来贺颜深经过查证,卖蛋糕的是做了那么一个蛋糕,但是并不是卖给了送给纪绍棠蛋糕的人。 被举报也是有人直接给主任打电话的,但是举报的是哪个人,主任也不清楚。 那天办公室里就剩林朴晔一个人,除了老师还有送蛋糕的人之外,医院里只有他一个人直到蛋糕长什么样子。 既然知道它怎么样,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塞三万块,混淆视听是可以做到的。 徐天看纪绍棠在睡觉,悄咪咪走到栾泽成旁边,帮他整理东西,说:“真的要走了吗?” 栾泽成温润一笑:“嗯,任务完成了,要离开了。” 徐天颇有些不舍,“你就不想在医院稳定上班吗?这里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栾泽成当然不在意那么点工资,他摇了摇头,说:“不了,这里虽然挺好的,但是不适合我。” 徐天:“那你要去哪儿?” 栾泽成收病历本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长期养尊处优的手,手术刀大概是他拿过最有戾气的东西了:“出国吧。”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决定了他以后的去路。 “出国?这么突然?” “不突然,早就决定好了的。” 徐天只好点点头。 纪绍棠睁开眼睛,眼神弥漫,反应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 徐天和栾泽成两个人在靠窗的地儿叽叽歪歪,讨论的话她听了几句,睫毛微垂,遮住眼睛。 栾泽成将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盒子里,桌面上还有一本他自己写的东西。 纪绍棠看了眼他,收回目光。 栾泽成要走了,去国外,带褚明蓉一起。 再见真的就遥遥无期了。 虽然中间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儿,褚明蓉和栾泽成确实是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 尽管上次栾泽成蔫儿坏了一次,但是那件事情过去的很快,贺颜深查了也没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院方也没表态。 栾泽成是贺颜深的好朋友。 纪绍棠长吸了口气,问他:“栾医生,你明天还来吗?” 栾泽成被她问了,似乎很惊讶,点了点头,说:“来,后天就不来了。” “好。” 正文 原谅 纪绍棠回家之后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用过的东西。 很多书都还好好的放着,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在这里边,有个白色的mp4。 东西她有好几年没用了,充了电打开,声音不清楚。 贺颜深靠在门框看她忙活,mp4不出声儿她就傻呆呆的拿着,不知道修一下。 纪绍棠拍了两下,没反应,找小号改锥去拆它。 贺颜深怕她伤到自己,忙上前从他手里抢过拿东西,说:“我来,你去吃饭。” 经过他一提醒,她才觉得有些饿,不敢再放任自己饿下去,她将改锥给贺颜深,“行。” 贺颜深目送她出去,低头认认真真研究这个小东西。 大橘子从门外晃进来跳上桌歪头看着他忙活。 没过半个小时,贺颜深就给她还原了一个声音清楚的mp4,献宝一样举到纪绍棠面前:“好了。” 纪绍棠放下筷子,接过,摁了开关,又操作了一番,画面有了,声音也有了,非常不错。 纪绍棠点点头:“嗯。” 晚上的时候,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以前用剩下的毛线,用钩针勾了一个太阳,绣上眼睛嘴巴和腮红,非常完美。 贺颜深盘膝坐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用钩针勾出一只小太阳,很神奇:“你还会这些?” 纪绍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慈祥一笑:“当然,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高中她就学会用钩针勾小挂件了,成本不高,卖了能支持一些生活费。 边工边读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这种毛线挂件,还有各种手工用品,她还在某学习网站当过老师呢。 这些贺颜深都不知道。 纪绍棠扯掉多余的毛线线头,将小太阳放在膝盖上压了几下,使它看起来更加平整。 贺颜深伸手拿过她的小挂件,说:“怎么突然想起钩一个?” 纪绍棠唇角拉直,没了笑意,浅淡的琉璃眸子也好像被一层别的东西给遮住了。 贺颜深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纪绍棠沉默了一阵,说:“栾泽成辞职了。” 贺颜深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他明天就要走了。” 贺颜深:“所以这是要送给他的?” 纪绍棠呵呵一笑:“对。” 贺颜深:“……” 纪绍棠最近这个表情出现的很频繁,要不是了解她,贺颜深就要以为纪绍棠是在嘲讽他了。 他起身,将剩余的毛线收起来,钩针别针什么的都收进盒子里:“行了,现在也做完了,去睡觉。” 纪绍棠被他拉起来推着朝自己的房间走,贺颜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后边抱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有越界的危险,相处起来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贺颜深将她送到房间里就走了,纪绍棠洗漱完躺在床上发呆。 明天栾泽成离开之后,她和褚明蓉和栾泽成之间的瓜葛和纠纷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曾经褚明蓉上大学的时候,确实活泼开朗,漂亮明媚,在纪绍棠贫瘠的朋友圈里发过光发过热的。 有时候,她时常想,是不是如果当时她自己抓住那个机会,不要推出去,就不会出现后来那一系列的事。 但是没有如果,结局已成定局。 事到如今她还是难以理解高校居然有人会为了机会就勾心斗角,争得头破血流。 在褚明蓉从阳光明媚的少女变得郁郁寡欢,少言寡语的这个过程中,她确实有错。 如果她能早一点对她的变化做出反应,早一点发现问题,哪怕帮她一下,可能结局都要比这好一点。 这是这么多年她悔恨的来源,事到如今,当这些悔恨真正要了解的时候,她没觉得有多么开心。 小太阳是给褚明蓉的,mp4也是。 那其实是褚明蓉自己的东西,她离开的时候落在宿舍里唯一的东西。 里边,曾经有他们俩一起听过的歌,看过的视频,还有训练英语听力的材料。 褚明蓉离开之后,纪绍棠将它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落灰,现在终于有机会将它还回去了。 她看着床头柜上的mp4,伸手拿过来,打开录音功能,录了一小段音频。 医院正常放假时间从周六中午开始,直到周一早上。 栾泽成在人民医院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场手术之后,他穿了几个月的白大褂被他装进箱子一齐带走。 爱才的主任和其他几个老一辈的医生都很舍不得栾泽成,给他办了个小型的送行宴。 蛋糕,热饭热菜,还有医生们自己准备的礼物。 纪绍棠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层层包围起来的栾泽成,打心底里祝他前途似锦。 该放下的。 在这种氛围里,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 收了礼物,吃了蛋糕,又吃了午饭,栾泽成真的要走了。 纪绍棠纠结着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在栾泽成离开之前举到他面前,说:“请你帮我把这些给褚明蓉。” 语气很生硬,栾泽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收下了。 纪绍棠感激地看了一眼栾泽成,微微一笑。 抛开所有的不谈,单单在曾经栾泽成给她寄了疫苗化学书,帮她们尽快研制出了合适的疫苗这一点,她就非常感谢他。 她也可以仅仅记得这一件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走了栾泽成,都有些不舍,在回去的路上沉默无语。 纪绍棠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意间发现桌面上端端正正,整整齐齐地放了两本类似于工作笔记的本子。 封面写着“栾泽成”。 她有些奇怪的翻来,扉页什么都没写,从第二页开始,就是一些病例和病理,写的非常详细,也很专业,笔迹苍劲有力。 这两本工作笔记,满满当当的都是病例。 她才翻了两页,以为是栾泽成落下的,想要还回去,兜里的手机强烈振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栾泽成发了短信。 仅仅八个字,纪绍棠突然就感觉到了人们常说的感动和难过。 栾泽成直到纪绍棠在写论文,也知道她为什么写,所以留给她他的手写笔记。 这是栾泽成给她的最后的温柔,也是代替褚明蓉选择了原谅。 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选择了原谅。 从此山高路远,没有谁再记得过去的不快。 正文 撒娇 纪绍棠宝贝一样的抱着那两本写的满满当当的手写笔迹,管他的关系户,管他的院长,她想要这个名额,就必须得是她的。 主任也对这个名额非常重视,医院里那么多科室,那么多医生,两个名额都是普外的,那主任会高兴死。 纪绍棠是一定要去的,一来她的成绩非常不错,而来肯吃苦肯努力。 剩下的一个,可以是徐天,也可以是别的医生。 但是,机会总要给年轻人,徐天的话,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主任对他们俩迷之自信,纪绍棠也对自己迷之自信。 机场的vip候机室里,贺颜深摘下墨镜,看着栾泽成,微微挑了挑眉:“真要走了?” 栾泽成拿着一本杂志慢条斯理地看,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走还能怎样?” 贺颜深摊手。 “成哥,还回来吗?”王安伟问。 “不回来了,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家。” 他的地盘在海市。 就算从国外回来,也是回海市。 “嫂子,不得不去国外?”林承焰有些不舍。 栾泽成点了点头,“明蓉她最近情绪不怎么好,过段时间,如果能回来的话,我们会定居在海市。” 林承焰“哦”了一声,情绪不高。 贺颜深把玩着价值十几万的墨镜,漫不经心地说:“一路顺风。” “照顾好嫂子。”王安伟说。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聚在一起。”林承焰道。 栾泽成温润一笑:“会的,后面的路还有那么长,那么美好。” 总有不期而遇的幸福,不是吗? 林承焰嘴角下拉,不甚开心。 王安伟拍了拍他的肩,“成哥还会回来的。” 贺颜深看了眼腕表,站起来道:“飞机快要起飞了,准备登机吧。” 栾泽成眸光深沉地看着贺颜深,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最终将话都吞回肚子里。 或许他想告诉贺颜深纪绍棠准备去国外留学,或许他只是想告个别,但是贺颜深的事儿永远只有他自己能解决,告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说不定下次栾泽成回来的时候,会带来一个健健康康的褚明蓉呢? 三个人看着栾泽成进了检票口,然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贺颜深将墨镜重新戴上遮住了脸,转身就要离去。 对王安伟和林承焰,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林承焰一直用余光看着他,见他要离开,喊了一声:“深哥!” 贺颜深转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神询问他。 “深哥,陆总的局,你不要趟进去。”林承焰只说了这么一句。 贺颜深点点头,墨镜下的眼睛清明得很。 就算林承焰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傻乎乎的趟洪水。 陆时琛算盘打的很不错,如果贺颜深真的破产了,或许他会想一下这个事情,但是她没有破产,他不缺钱。 自古以来,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那么多,自有傲骨的人更多。 比起头脑和能力来,谁能比得过贺颜深呢? 曾经有一个经济采访,著名经济学家吴先生当着镜头说:“华熙的贺颜深是我见过少有的聪明人。如果这一行需要能力和天赋的话,那他就是一个老天爷赏饭吃的人。天赋有,能力也有,运气也很好。” 贺颜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正要走,林承焰又开口了:“深哥,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尽管跟我说。” 贺颜深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们的视线。 林承焰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扭头看着王安伟,说:“深哥破产之后好像更清冷了。” 王安伟收回目光,说:“也许吧,他本来就很清冷。” 林承焰叹了口气:“你说他破产之后在做什么?” 王安伟:“工作?或者准备东山再起,在做什么不重要,他想做什么才重要。” 他想做什么才重要。 不是不得不做,而是想不想做。 贺颜深驾着车悠哉悠哉地行驶在马路上,后边有人不停鸣笛催他,他却不慌不忙。 偶尔几个等不了的超车过去的人,还要在经过的时候从车窗里看看是哪个傻逼开车这么慢,却被一张戴着墨镜都遮不住的阴沉的脸给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卡宴稳稳停在医院大门外的时候,刚好五点半。 纪绍棠的下班时间,只要她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今天心情还不错,科研项目最近可以暂停几天,他有了更多的闲时间去做别的事儿,比如准时准点地接纪绍棠下班。 耳机里,是杨修找的保镖在汇报情况,窗外,纪绍棠一点一点朝这边移过来。 纪绍棠轻车熟路地上车,心情非常不错地冲他笑了笑。 贺颜深的心情更加美丽了。 纪绍棠在车上玩手机,贺颜深开着车,偶尔扭过头来看她一下,微微上扬的嘴角,侧颜俊美,轮廓明显。 “栾泽成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回了海市。”贺颜深说。 纪绍棠“哦”了一声,攥着手机的手捏的更紧了。 尽管想要远离他,不敢再爱着,可是她还是想要自私一点,保留一个好的印象给贺颜深。 如果贺颜深知道了褚明蓉和她的事情,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纪绍棠不敢保证。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他的女朋友,是我大学同学。”其实也在试探贺颜深,看他是否认识褚明蓉。 贺颜深开着车,目视前方,看不出任何表情:“我知道。” “他告诉你的吗?” 贺颜深摇摇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 纪绍棠不敢再说话了,贺颜深最近太骚了,一不注意就各种骚操作,什么话都敢说。 “我也想要一个小太阳!”贺颜深试图岔开话题。 纪绍棠二话不说就拒绝:“不可能,没有!” 贺颜深委屈:“为什么?” “限定的!没材料,没时间,费眼睛。”还要手工费! 贺颜深:“做一个呗,材料什么的,我来买。” 纪绍棠扭过头,拒绝的不留余地。 不过是一个廉价的挂件,贺颜深从昨天开始就惦记着了。给了的话,总觉得有些暧昧。 她都不想和他发展任何关系了,一个小太阳,也最好不要有。 正文 危险擦肩而过 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太阳,有时候也是牵绊他们的羁绊。 纪绍棠拒绝藕断丝连,要不是贺颜深现在没地儿去,她怎么可能继续让他留在自己家里呢。最好赶紧找到住处,然后搬出去,这样最好了。 贺颜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只是一个小挂件,你能熬夜给别人做,难道我就不行了吗?”贺颜深吃醋了。 纪绍棠无情回头:“请你好好开车。” 在和纪绍棠沟通上,贺颜深总觉得力不存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什么都不用去想,直接摁着她狠狠地亲,这种满身都是刺的样子,见鬼去吧。 但是他不敢,他怂。 杨秀说过,追女生要细水长流,不能太追求速度。尤其是他追纪绍棠,他更不能操之过急,容易把人吓走。这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展,操作失误的话,还想追回媳妇儿? 纪绍棠不知道某人心里的禽兽想法,看着车窗外发呆。 研究表明,长时间盯着窗外发呆的人,有抑郁的倾向。 好多天都没有联系程见秋了,也没让贺颜深挂医院的精神科。 单就精神这方面,贺颜深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他在行为上,骚操作太多了,不比当时把她认成纪绍柳好多少。 说起来,纪绍棠好像很久没听过关于纪绍柳的事儿了。 赵兰好像也好久没见过了。 或许舅舅会照顾好她。 人有时候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纪绍棠和贺颜深一前一后上了楼,有人突然冲上来直奔纪绍棠。 贺颜深毫不犹疑地将纪绍棠挡在身后,条件反射抬脚踹向那人的胸口,在后者口不择言地大骂中,纪绍棠和贺颜深终于看清了他是谁。 正是前不久刚被杨修叫人打了一顿的纪希白。 纪绍棠和贺颜深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劫后余生和惊讶。 纪希白第二次企图对她行凶。 上次刚好有林朴烨,这次有贺颜深,那下次呢,下次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呢?她一个人的时候,纪希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她还能躲着过吗? 纪绍棠全身哆嗦着,看着纪希白,实在不敢想象纪希白到底有多恨她。 贺颜深漆黑的眸子阴沉地可怕,下颌绷紧,眉头皱得死紧。 他上前又踹了纪希白一脚,在确认他没有反抗能力之后,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希白,说:“我警告过你,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纪希白挣扎一下,没挣脱:“贺颜深,你这个小人,找人在背后阴我就算了,你还敢让我被退学!” 贺颜深皱眉:“我没有让你退学。” 这确实冤枉他了,他不会玩这种背后阴人的把戏,杨修顶多能找人把纪希白揍一顿,让退学,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敢这么做的,再说,杨修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放屁,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表面正人君子,背后两面三刀,你小人!”纪希白嚷嚷。 纪绍棠终于缓过神来,上前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甩了纪希白一巴掌。 纪希白和贺颜深都惊呆了,一个真敢打,一个还还不了手。 纪绍棠打完人,指了指楼道里的监控,说:“看到了吗,这是第二次,上次在医院的那次,人证物证俱全,我会起诉你。纪希白,这是你逼我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十八岁之后,我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自己也答应了。” 纪绍棠当真拿出手机要打110. 贺颜深站在旁边没动,他很开心,纪绍棠终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纪希白却慌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是贺颜深他打不过,怒意只能撒在纪绍棠身上,谁让贺颜深在意的人偏偏是她呢。 曾经,他和纪绍棠的关系是非常好的,很小的时候,这个人给了他一切1姐姐能给弟弟的爱与关怀。在宋瑶和纪绍柳来了之后,这些全都变了,他不再亲近自己的亲姐姐,反而是为了吃饱肚子去讨好宋瑶母女。 久而久之,当一种行为成为习惯的时候,曾经的习惯并不会延续多久。 如今,纪绍棠已经对他彻彻底底地失望了,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纪绍棠简单说明情况,等警察来。 她湿漉漉的眸子看着纪希白,眼睛里没有掺杂任何1情绪,就像实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这种眼神才是最令人伤心的,这表示对方将你完完全全地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你退学的事我会查清楚。”贺颜深扭着纪希白地胳膊说。 “纪绍棠,你当真要把我逼到绝路吗?你作为我的第一监护人,我犯任何形式的错误你同样也有错误。”纪希白地不要脸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纪绍棠被气笑了:“第一监护人?在法律上,你的第一监护人首先是你的父母亲,如果两方都去世了才是你已成年的兄弟姐妹。纪希白,你爸死了吗?” 纪希白一时语塞,僵着身子不说话了。 没有退路了,也不容商量,这个曾经任人欺负还一言不发的人学会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就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曾经没有好好上过政治课真令人后悔。 贺颜深手有些酸,但又怕放开了这疯子又做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摁着,抽空对纪绍棠说:“你先回家,菜我已经买好了在冰箱里,你想吃什么就择什么菜,洗菜的时候记得用温水,这边我看着,待会儿警察来了我处理。” 纪绍棠也累了,点点头,走到门边输入密码。 “欢迎回家”甜美的机器音道 贺颜深目送着他进去,稍微松了些力道,感叹道:“纪希白,你别的不行,找死很会啊。” “记得上次打你的人怎么跟你说的吗?再有下次,你就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了。 你是觉得我现在做不到了还是认为我跟你闹着玩的? 嗯? 说真的,你应该感谢她选择报警,否则,你能好好走出这里,或者,走出去还能好好活着,那就不是我的风格了。 我曾经对你那么好,你呢,见好就收行了,偏偏你太蠢了,不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 我有时候真的非常好奇,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 不仅你,还要你那个妈妈,还要纪家,都不配让她记挂。” 正文 承诺 都不配,他的棠棠那么好,他们怎么配? 纪希白脸色红的像是要滴血,这一刻,他大概终于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了。 贺颜深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看,你们一边想要榨干她的每一分价值,一边还把她推向深渊,凭什么呢? 就凭她身上流的血和你们有关系吗? 纪希白,你扪心自问,没有她,你能体体面面的活在你的交友圈里?甚至没有他,你还是你么?” 贺颜深终于不说了,纪希白也听不下去了。 贺颜深没有妄想就凭这几句话就让纪希白明白他的错误,他只是替棠棠感觉到不公平。 他的棠棠,明明只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她不该承受的东西了。 小时候,她很爱笑,一笑两只眼睛就弯成月牙,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 那么爱笑的她,被成人世界的恶心和复杂玷污了。 警察来了之后,贺颜深终于能解放双手。他他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说:“他多次袭击我女朋友,已近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危险。” 警察当场记了笔录,录了口供,然后将纪希白给押走了。 纪绍棠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纪希白被押着进了电梯,目光撞上的时候,她轻飘飘地收回来,转身进了屋。 贺颜深后脚跟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纪绍棠听到他如是说。她愣愣地看着贺颜深,半天没反应。 她不认为这样一句听起来毫无根据的承诺真的会让她免于这些别人施加的危害,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信。 贺颜深站起来走过来和她面对面,蹲下来和她平视:“纪绍棠,我跟你保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伤害你一根毫毛,相信我。” 纪绍棠看着他,一时有些失语,换而言之,如果不再贺颜深的视线范围内,他就管不了了吗。 这话说得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只要她作为一个个体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一天,就有无数的未知因素在等着她。 在贺颜深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纪绍棠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们两个仍然各忙各的,纪希白被抓走后因为人证物证都有,他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虽然没有行凶成功,最后仍然以故意伤害案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这大概是纪绍棠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了,尽管这件事情全程都是贺颜深直接交涉的,但成年人没有人在意过程,他们只在意结果。 亲姐姐将弟弟送进监狱这个噱头就已经很有话题热度了,更何况,这关系到的人还是备受关注的华熙前总裁有关。 一时间,仅仅这一件事,纪绍棠就被网暴了。在网民们看来,谁没有权势和地位,谁就是弱者。 那些人说她冷血,不顾学院亲情,自私自利,说她不配为医生,说她…… 反而纪希白在他他们的键盘下被塑造成一个懂事、礼貌、因为被姐姐不要了伤心过度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的小孩子,而纪绍棠是比通话中巫婆还要可恶的女人。 可是他们骂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她会缺斤少两么?不会,作为一个在编医生,她的工资收入也不会因为这事儿而收到多大波动。 你们尽管发泄好了,如果真的很厉害的话,就不会只做一个演说家,还是那种躲在幕布后面的演说家。 纪绍棠不在意,不代表贺颜深不在意,加之最近她用电子产品的频率太高了,他总是怕她看到什么东西让自己不开心。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想,只要开口问,她总能给他想要的答案。 反而这样小心翼翼的,大家都累。 有了栾泽成的笔记加成之后,纪绍棠写起论文来如有神助,病例有了,观点走了,评述也够了,写完假以时日。 周三的时候,她在医院里挂了产检好,上班期间抽空去做了个产检,没有告诉贺颜深,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拿到产检报告的时候,她是轻松的,甚至说,有些开心。 她的小朋友健健康康的待在她的肚子里,稳步向前的发育着属于他自己的身体。 医生说,这段时间多注意,说不定还会感受到他的胎动。 生命是非常神奇的,它从小蝌蚪然后再到受精卵,受精卵分裂,然后小朋友从芸豆大小到几斤几两。 在这个过程中,母体孕育的生命,和母体产生直接的联系,然后,在母体未来的生命历程中,陪着她变老。 女性之所以爱自己的孩子,有天性,也有这个原因吧。 你清楚地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慢慢找个,然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第一声嘹亮的啼哭。 多神奇,又多美妙。 人类总是在这个过程中生生不息。 她拿着产检报告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温暖,炙热。 这堪比美景的一幕很快就出现在贺颜深的手机上。 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纪绍棠靠在长椅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光洁白皙的额头被阳光照的发亮。 他将照片拉进,截了一张,设置为电脑屏保。 杨修酸的不行,依样画葫芦,找了一张自己一家三口的照片换了上去,暗戳戳的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较劲。 贺颜深轻嗤他的幼稚行为,打开电脑上加密的文件夹,里边几乎有华熙大半的东西。 “科研那边进度怎么样?”好几天没去科研室,他问。 杨修轻快一笑:“非常不错。上周卡壳的难题解开了,这周顺利前进,很快就能制成第一批贺总您心目中的产品了。” 贺颜深满意的点点头,因为还没有正式上市,st在很多方面还是收到限制。 st一旦上市,一定是b市唯一一家个人独资还规模如此巨大的有限公司。 很多人不敢做新行业的领路人,不敢打破原有的陈规,一直沿着前人开拓好的路走,赚前人赚剩的钱。 然而创业,是需要创新的。 st作为一家现代化独一无二的创新性能源和科研公司,其实也是科研基地,或许发展之路不会走的很顺,但是贺颜深对他的前景非常看好。 正文 交换 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不逼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超越自己多少。 纪绍棠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时候,是赵兰约她到咖啡馆见面的时候。 “保释小白。”赵兰慢条斯理地喝着她的咖啡,一举一动就像她曾经还是赵家的掌上明珠,没有遇见纪国航,也没有被他渣过。 “你说什么?”纪绍棠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她曾寄希望的女人,迟迟没反应过来。 赵兰平静地看着纪绍棠,按照她的要求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说了一遍。 她如此轻描淡写就想让纪绍棠撤回贺颜深的努力。 “不可能。”纪绍棠说。 赵兰默默注视纪绍棠片刻,细微眯眸,勾起一个笑来,笑不达眼底,纪绍棠看着,莫名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威胁的意味:“棠棠,我想,比起小白,贺颜深在你心里的位置更多吧。” 纪绍棠皱眉,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赵兰她喜欢贺颜深这件事,她是如何笃定的说出这句话的?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赵兰将咖啡杯放下,被子底座接触到咖啡店的大理石茶几的时候“嗒”的一声,纪绍棠的心跟着震了一下:“棠棠,你忘了妈妈在做家庭主妇前是做什么的吗?” 心理医生!纪绍棠脑子里毫不迟疑的蹦出这四个字。 “你从小到十五岁的心理活动从来没有逃离我的眼睛。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知道。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遇见贺颜深的时候吗? 可能连你自己不知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对贺家这个小少爷念念不忘了。” 纪绍棠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荒唐。 赵兰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解读自己的孩子,然后用她解读出来的东西威胁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自己有病她从来没有发觉。 “用小白,换贺颜深,这对你来说稳赚不赔。” 纪绍棠轻嗤一声:“换?” 赵兰秀眉微挑,掏出手机,修长手指在上边点了几下,一份文档呈现在纪绍棠眼前。 纪绍棠仅仅看了黑色加粗的标题就浑身发冷。 贺颜深做假账?洗钱? 这些名词单单说出来,纪绍棠能懂,可是放在一起,她好像忽然间不懂这些词了。 再往下看,贺颜深做假账的时间和内容都详细的写在上边。她还想再往下看,赵兰抽走了自己的手机:“你觉得,这些证据,他能判几年?” 赵兰的声音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好听,纪绍棠却觉得有恶魔在她的耳边和她说话。 “你怎么证明这些都是真的?”她沉默了很久,问。 赵兰料定了她会这么问,说:“你没有觉得贺颜深破产破的莫名其妙,并且之后的一系列行为像是一个破产的人该有的行为吗?” 一个可以怀疑的点一旦被揭开一个口子,脑子里对它的怀疑只会越来越多。 纪绍棠从来没有觉得贺颜深的行为正常过,赵兰只要稍稍一提醒,记忆流泻而过,到处都是令人怀疑的点。这就像冰山理论一样,在平静的海平面的下面,从来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贺颜深会给大橘买猫粮,还是进口猫粮,还会给它猫爬架,还有他换了的家具,铺上的地毯,还有这些天来他做饭买菜的花销…… 这些贺颜深都是自己花钱买的,没跟她伸手要过一分钱。 与其说贺颜深在他家蹭吃蹭住,不如说是纪绍棠在蹭贺颜深的吃的,她仅仅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住所,仅此而已。 “呵呵,贺颜深为了你也做的挺多的了。”见纪绍棠沉默,赵兰嗤笑一声,说。 纪绍棠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什么叫,贺颜深为我做的挺多的?他为我做了什么?” 赵兰却不说话了,收回手机:“你可以来赌一把。 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我要小白从监狱里出来,否则,你看着贺颜深进监狱。 小白不过是六个月,贺颜深却不同。 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纪绍棠:“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医生,纪希白已经判了,你让我怎么去打法官的脸?怎么去无视法律?” 赵兰挑挑眉,很笃定地说:“你能做到。” 纪绍棠捏紧手心,五天时间,她从来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赵兰话说完了,目的也达到了,起身准备离开。 “赵女士!”纪绍棠却叫了她一声。 赵兰微微一顿,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 “我被诊断为i型抑郁症。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应该知道这里边代表什么吧。赵女士,我或许应该提醒你一下,你大概,也是个精神病。” 她说话直来直往,不留情面。 赵兰闻言,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 她面上看着毫不在意,捏紧手包的动作却出卖了她。 纪绍棠笑笑,看着她离去。 她没有多管闲事,她只是好心提醒了他一下。 并且,她也没有说错。 抑郁症可不就是一种精神疾病么? 贺颜深真不错啊,破产了还要给她埋个坑让她填。 纪绍棠潜意识里就在想,做什么能救贺颜深。 但是,她为什么不信他? 纪绍棠在咖啡馆枯坐了一下午,直到服务员委婉的问她还需要什么的时候,她才站起来:“不要,谢谢。”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处高楼霓虹变换着形式,led屏播放着各种广告。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有些迷茫。 她该怎么做呢? 且不说她有没有政界的朋友同学,就算有了,人家会为她做这种事儿呢? 贺颜深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发呆。 中秋的风凉凉的,吹起她的衣服,肌肤表面一瞬间变得很凉。 “在哪儿?”贺颜深低沉清冽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 纪绍棠扭头看了看路边标识性的建筑,说:“万象城。” “呆在那别动,等我过来。” 纪绍棠“嗯”了一声。 其实他这电话打的实在多余,跟着纪绍棠的人早就将她的行踪报告给了她。 纪绍棠站在路边,吹着冷风,脑子渐渐清明。 想来想去,她竟然只能求助贺颜深。 正文 试探 上了车,她几次想开口说话,可是每每一扭头,看到贺颜深专注开车的神情和他浅色的薄唇,她想说的话通通咽了回去。 她该怎么说,能在贺颜深不知情的情况下保释纪希白呢? 但凡赵兰找她的时间再早那么两周,在纪希白还没有被关进去的时候就提出这个要求,她都可以费劲儿去把他捞出来。 然而,法院判定纪希白六个月的牢狱之灾,自判定日就执行了,满打满算,才过了一皱。 六个月,真的很煎熬么? 赵兰十一年都熬过来了。 大概就因为这样,赵兰才不愿意纪希白呆在监狱里哪怕一天。 她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这么多年一直去监狱看她的人是她,而赵兰仅仅向着纪希白。 车停在一家蛋糕店前,贺颜深解开安全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贺颜深果然不食言,十分钟之后就过来了,来的时候,他提了两个小袋子,一上车就将其中一个扔给纪绍棠。 纪绍棠打开,一个草莓布丁蛋糕被用透明的盒子包装起来,安安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奶油的味道很浓,里边还夹杂着草莓的酸酸甜甜。 卖相极好,闻着也很不错。 很奇怪,好长一段时间不喜欢吃甜食,这一刻,手里捧着贺颜深买的蛋糕,忽然就食欲大增。 或许,是饿了。 她从来都是个清汤寡水的人,对什么都不敏感,不在意。吃不了辣椒,吃不了盐,不喜欢酸的东西,也不能接受太甜的东西。 在她眼里,能吃的东西,一定要适中。 感情也一样,太热烈,她会不适。 贺颜深并不急着开车,转过身来,脸对这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撒了碎钻,星星点点。 纪绍棠被他盯着,脸色潮红,手忙脚乱地找出叉子,打开透明包装,胡乱叉了一一叉,送进嘴里。 和卖相成正比,非常好吃,也不甜。 她嫌弃马卡龙太甜,不喜欢马芬,从来不动曲奇,不过生日不买蛋糕,买了也是放着,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吃某个甜点。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甜,入口香滑细腻,奶味很浓。 “非常好吃。”纪绍棠抬头,和贺颜深四目相对,在对方洒满碎钻的漆黑瞳孔里,看到了自己。 在笑,笑得很甜。 贺颜深也笑了,像个求夸奖的孩子:“我做的。” 纪绍棠惊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贺颜深还学会了做这个? 她没见家里有相关工具啊。 贺颜深替她解释疑惑:“今天在店里做的,原料他们的,但是配料是我配的。” 贺颜深果然是贺颜深,学什么都很容易上手,仅仅一天,他做出了卖相和口味如此好的蛋糕。 纪绍棠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她胃口不大,更想吃点主食。 贺颜深重新开动车子。 纪绍棠到底是不忍心再说什么。 回到家,刚打开门,大橘蹲在门口哀怨的喵喵喵,仿佛在怨怼主人忘了它一样。 纪绍棠提着蛋糕盒进去,它还在叫,不还之前尖叫似的叫法,吵得纪绍棠头疼,她一边脱鞋一边说:“别再叫了,再叫带你做绝育!” 大橘好像听懂了,她一说,只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却真的不再叫了。 贺颜深失笑,哪儿有人这样跟一只猫较劲儿的,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说:“正值中秋,估计是发情期到了。” 春天,秋天,猫咪发情高峰期。 纪绍棠还真没想到这点,听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哦,那就带去做个绝育吧。” 她怀着孕,狠心地想要剥夺一只猫爱上别的小母猫的权利。 贺颜深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身一人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纪绍棠还惦记着那事儿,她换了衣服站在厨房门口,追问:“贺颜深,你带猫去做绝育吗?” 贺颜深抽空扭头看了她一眼:“去。” “你有钱吗?” 贺颜深:“有。” 纪绍棠抱臂后退一小步,“你哪儿来的钱?” 贺颜深手上洗菜的动作没停,说:“做软件赚的。” 纪绍棠眉头深深皱起。 高三下半年,贺颜深获得了保送到q大的资格,彼时他还没有确定要去留学,整个高三下半年乃至高考过后的暑假都闲在家里。 这个可怕的时间管理人,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设计了一款游戏软件。 全服公测的那天,他一个人操纵者狗头人杀了全服的其他玩家,最后仅凭一己之力斩杀boss。 公测结束后,贺颜深将这款游戏卖了出去,专利费就要了五百万。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漫天要价,那款游戏,到现在还火遍全球。 大学毕业之后,当有些人还在碌碌无为,因为能考上大学而找专科,职业大学,有的人拼命贩卖劳动力挣学费,贺颜深却凭着高智商用一款游戏软件就赚了五百万。 人们总是呼吁公平,觉得老天是公平的,可是,不公平的现象仍然处处都是。 公平吗? 你生在普通家庭,相貌不出众,智商也不怎么高,仅仅靠努力前行。 贺颜深含着金钥匙出生,相貌出众,智商奔200,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决定你的去留。 纪绍棠捏紧眉心,要说他做软件挣钱,并没有什么错。 他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条条大路通罗马。 退一万步,只要他有手机,有电脑,他还可以去自己的游戏里边再次一人挑全服玩家。 做一个职业赛选手,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是游戏界的一哥,扛把子。 贺颜深这个人,不沉迷网络,却喜欢利用网络。 “你做的是什么软件?”她今天打破沙锅问到底,势必要知道些什么。 贺颜深用菜刀给洗干净的西红柿开了口子,然后将西红柿放进热水里去皮,说:“xx空间。” 纪绍棠假装自己听懂了,退出来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store搜索。 搜索结果第一条就是,128元下载费,这明显不平民的软件,竟然有1.3亿多人下载。 她还是爱惜自己那些小钱钱的,毕竟人穷,最后犹豫了好久也没下载。 没关系,只要知道是什么就行了。 正文 一孕傻三年 纪绍棠又站起来,哒哒哒跑进厨房,跟在贺颜深的屁股后面,说:“贺颜深,你好富啊。” 贺颜深抽空对他笑了笑:“你说错啦,是你好富。” “对啊,你好富。” 一孕傻三年或许是真的。 贺颜深不再纠正她,说:“是不是想要什么?” 如果纪绍棠说不出来,没关系,他可以选。如果她能说的出来,那更好了。 纪绍棠从来没要求过让他给她买个什么东西,她想要什么也从来不表现出来,有时候,想给她送个小礼物都无从下手。 纪绍棠摇摇头:“没有啊。我想问你个问题。” 贺颜深:“你说。” 纪绍棠:“你如果分文没有了,你会开心吗?” 贺颜深一手将油倒进锅里,一手将纪绍棠推远了些:“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纪绍棠:“可是你已经很富裕了啊。” 贺颜深将打好的鸡蛋液倒进热好的油锅里,“滋啦”一声,香味扑鼻。 “对,有你,有小朋友,我就已经很富裕了。” 纪绍棠瘪瘪嘴,红着脸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贺颜深一定是吃错药了。 他可能压根儿还没好。 纪绍棠坐在沙发上晃荡着两只小腿,大橘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单人沙发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纪绍棠心情颇好的朝它招了招手,大橘子看见了,跳下沙发挪过来,蹲在她的脚边。 纪绍棠稍微弯腰一边摸着它的脑壳,一边嘀嘀咕咕:“我跟你说个事儿,贺颜深又犯病了。你要离他远点, 我刚才跟他说,他很富裕了,他竟然说有我有小朋友就已经很富裕了。 呸,这是我的小朋友,才不是他的呢。 想要小朋友啊,想要的话,有本事自己去生一个啊,抢我的小朋友干什么!” 身后脚步声逼近,纪绍棠猛地反应过来,坐起来条件反射地背过手,可爱的像个幼儿园做错事的小姑娘。 贺颜深听到了她断断续续地嘀咕,有些好笑,却绷着不敢笑:“我是想告诉你,可以吃饭了。” 纪绍棠快速看了一眼大橘子,又瞄了几眼贺颜深,说:“我知道了,我去洗个手。” 纪绍棠进了浴室之后,贺颜深一屁股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来,同样摸摸大橘子的小脑瓜,说:“别听你妈瞎说,我要是能生我早去生了。 她怀的小朋友就是我的小朋友,是我们两个的小朋友。” 她的小朋友也是他的小朋友,是我们两个人的小朋友。 纪绍棠洗完手出来,贺颜深已经坐到餐桌前了,大橘子蹲在它旁边的椅子上,歪着头看着她。 吃过饭,纪绍棠搬了电脑在沙发上葛优瘫。 贺颜深叹口气,她最近玩电子产品太频繁了。 像两个极端,上上个月,唯恐碰一下,这个月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就抱着电脑或平板。 贺颜深决定跟她聊聊她这个应为。 纪绍棠刚修改了白天写的论文,贺颜深就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地坐到她旁边,大橘子飞奔过来跳上他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 纪绍棠瞟到这一幕,冲大橘子翻了个白眼。 贺颜深两手并用撸猫,给它顺毛,顺了半天才开始进入正题:“你在写什么?” 纪绍棠眼睛没挪开电脑屏幕,道:“论文。” 贺颜深:“写多少字?” 纪绍棠:“五万字左右吧。” 白天在医院里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忙,真正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写论文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小时,五万字她一点一点磕,一个小时才能写2000字左右。 贺颜深撸猫的动作还没停,眼睛却放在纪绍棠的电脑上:“要发表在哪儿?” 纪绍棠:“国际性吧。” 贺颜深松开大橘子,拍了拍她的屁股,示意它下去。 大橘子不情不愿地跳下去,挨着贺颜深的脚趴着,耷拉着脑袋。 纪绍棠也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伸手去够茶几上把笔记。 贺颜深一抬手,抽走了她的笔电。 “干嘛?!”纪绍棠被他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还给我!” 贺颜深抬手挡了她一下:“纪绍棠,你自己反思一下你最近用电脑的频率!” 纪绍棠刚才还气势汹汹,这会儿一下子萎了,确实很频繁。 “你自己想想,这对你好吗?对咱家小朋友好吗?” 不好。纪绍棠瘪瘪嘴,可是她必须把它写完。 贺颜深道:“你坐远点,你口述,我来帮你写。” 纪绍棠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这是个好主意,有人愿意代劳,那再好不过了。 她挠了挠下巴,“好吧。” 口述并不等于写下来,多多少少有些表述不太清楚,纪绍棠得组织好久才能说出来一句,这样效率更低。 口述了四十多分钟,她不干了。 贺颜深将文件保存下来,关了电脑:“可以了,今天就写这么点。”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半了“睡觉。” 纪绍棠抱着抱枕,没点头也没摇头,坐在原地发呆。 “你今天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贺颜深见他不动,问。 纪绍棠坐端正,捏着小拳头,看着贺颜深的眼睛:“贺颜深,你能将纪希白放出来吗?” “你说什么?”贺颜深看着她,似乎非常震惊。 纪绍棠自觉她不应该说这句话,可是她已经说出来了,她只能找他帮忙:“我说,你能,将纪希白放出来吗?”纪绍棠非常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贺颜深刚才还轻松惬意的样子,这一刻瞬间紧绷起来,看着非常生气。 “不可能。”他的态度很坚决。 提出报警解决的是她自己,贺颜深给她解决了后边的事,她不仅不感恩,反而对他的努力弃之不顾。 纪绍棠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纪希白毕竟是我弟弟,在监狱里呆六个月不长,但是留下案底会影响他一生。 小白还小,一时冲动,且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贺颜深,我求你。” 贺颜深怒不可揭地看着她,眼睛有些发红:“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是不是等哪天他真的把你推出去,你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才觉得害怕? 纪绍棠,你到底要软弱到什么时候!” 正文 刺激 贺颜深话说完就后悔了,话说的确实有些过分,实在是因为刚才真的太生气了。 纪绍棠眼睛有些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对,我这就是可怜的怜悯心。我不想让我弟弟一辈子都毁在无心之过里,我有错吗?” 贺颜深无力地垂下手,大概是被气到了,他竟哼笑几下:“没错,你想做什么都行,都没错。” 这话听起来有写无理取闹,事实上,无理取闹的人是纪绍棠。 “你能做到吗?做不到我找别人。”纪绍棠压着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很平静地说。 贺颜深突然站起来,将纪绍棠压在沙发上:“不可能,找谁都不可能。你以为你多有能耐,能找到一个可以无视法律的人。你当判决是想下就下,想撤就撤的吗?你把法院当什么?把司法当什么?” 看着贺颜深近在咫尺的脸,纪绍棠无话可说。 贺颜深句句在理。她无法反驳。贺颜深不行,找谁都不行。 贺颜深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放软了语气:“你今天见谁了?” 冷静下来想想,纪绍棠是不会莫名其妙提出这种要求的。 纪绍棠看着他2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否认他的判断。 贺颜深站起来,抬手扶额,像是有些痛苦:“算了,是赵兰吧。她让你这么做,你为什么答应她?是因为还念着母女之情还是她拿什么威胁你了?” 纪绍棠猛地抬头看着他,贺颜深一猜就猜准了,是巧合? 贺颜深也不卖关子:“看你这个表情我多半是猜对了。” 纪绍棠沉沉地看着他:“你监视我。” 逐渐紧张的谈话氛围让两个人同时面色阴沉。 “你被纪希白再医院袭击之后,我找人在暗地保护你,这不算监视,我只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贺颜深说。 纪绍棠蜷起手指:“你的人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然后你还惺惺作态每天打电话问我在哪儿,在干什么?” “那又如何,我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怕你觉得不适应尽量小心翼翼,你还有哪里觉得不满意?” 最后一句话可谓振聋发聩,震得纪绍棠五脏六腑都觉得隐隐发痛,一句为你好让多少人崩溃。作为一个正常人,谁愿意每天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纪绍棠用沉默和他对抗。 “好,好得很,你不说可以。”甩出这句话,贺颜深夺门而出。 纪绍棠被巨大的砸门声吓得回了神,目光挪向门口,良久,她低下头掩面哭泣。 赵兰怎么也想不到,某天自己软弱没主见的女儿会超出她的想象跟人告状,尽管这只是她的主观判断。 贺颜深像个疯子一样狠狠踹她家防盗门的时候,赵兰正在看自己收藏的奢侈品。 门打开,赵兰被大力掀翻在墙上,好久没有运动过的骨头都在嘎吱响。 贺颜深满脸戾气,没等她爬起来就蹲在她的面前,没用手或者脚压制她,赵兰却觉得深深地压感。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威胁她的?”贺颜深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撒旦宣布死去的人你已经死了。 赵兰吓得一哆嗦,这个时候她本能的选择不承认:“你在说什么?” 赵兰如此不自量力,贺颜深冷哼一声:“三十秒,你思考一下,你是说,还是继续装糊涂。” 三十秒很快在贺颜深低沉嗓音到数字下结束了,赵兰一张脸惨白,说:“这是我和棠棠之间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死鸭子嘴硬,估计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贺颜深轻哼一声:“家事?赵兰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在那一刻真正关心过她?你是有多犯贱才能无视她为你做出的努力?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视而不见,纪希白唾弃你,看不上你,你他妈上赶着往上凑!同样都是你自己生的,你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 赵兰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纪希白十九岁的人生里她仅仅陪了他八年,但纪绍棠二十六岁的人生里,她陪她到十五岁。 如果这也能当做偏袒的理由的话,这个世界上所有父母的第一个孩子都不配被疼爱。 “小白变成这样,我有责任,纪国航也有责任,剩下的一半,是小白自己。”赵兰说。 贺颜深:“所以这就是你偏袒的理由么?你因为这些可怜的愧疚感让你的女儿去无视法律,去做道德不容的事,仅仅是因为你觉得纪希白跟个臭虫一样和你有关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什么?你把你的愧疚感加到纪绍棠身上,你是真的为纪希白好,还是你自私自利,仅仅是不让你愧疚?” 贺颜深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赵兰听完,脸更白了。 “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不要再去找她,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贺颜深离开后,赵兰呆呆地坐在地上。 因为怕纪绍棠难过,贺颜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赵兰杀人事件的真相,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赵兰是无辜的。 贺颜深将真相告诉她的时候,除了震惊和痛苦,她没有其他反应。 贺颜深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像是在给大橘子顺毛一样抚摸着她。 “没关系,是赵兰骗了你。我早就告诉过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她们任何一个人再威胁你,都告诉我。” 纪绍棠猛地推开他,跑到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太恶心了。 贺颜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算是明白了,就算他制造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纪绍棠装在里边保护起来,但是她自己心里不保护自己,谁都救不了她。 吐完之后,她用清水洗了把脸,行尸走肉一般回了房间,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升升落落,落落落。 第二天,纪绍棠感冒了。 贺颜深叫她几次,人没醒,一摸额头滚烫的要命。 她病了,病得很严重。 从前都是竖着进医院的纪绍棠,今天是横着进去的。 正文 离开这里 急救医生给她打点滴,贺颜深就在旁边看着,一动不动。 纪绍棠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睁开眼睛,入目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和吊顶灯,消毒水味也随之进入鼻腔。 视线转移,贺颜深坐在床边,抱着电脑,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贺颜深?”纪绍棠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又小又沙哑。 贺颜深忙抬起头看着她,放下电脑,左右摸了摸她的脑门,已经退烧了。 “你感觉怎么样?”贺颜深问。 纪绍棠嗓子又干又痒,很难受:“我怎么了?” 贺颜深:“发烧了。” 纪绍棠暗淡的眸子微垂。 贺颜深帮她把病床摇起来一点,问她:“饿不饿?” 纪绍棠摇摇头,没有胃口。 贺颜深从床头柜拿了手机发了条短信。 “对不起。”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纪绍棠开口。 贺颜深看着她:“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纪绍棠:“……” 纪绍棠手放在被自己紧张的搓了两下,脸色病态苍白。 贺颜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呢? 你看,你从来都不觉得我能保护得了你。” 纪绍棠费力的攥紧手心,贺颜深说对了, 她不信贺颜深,也不信自己。 贺颜深至今还不知道昨天赵兰是怎么威胁她的,赵兰没说,纪绍棠也不说。 贺颜深燥得慌,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说:“棠棠,我对你不好吗?” 事实上,已经很好了,好的这么多天里她好像在做梦,生怕一不小心将梦境打碎。 她害怕别人打碎梦境,然而最后打破梦境的是她自己。 纪绍棠眼窝里噙着泪水,低下头看着医院里白色的被子,说:“我想静静。” 贺颜深呼出一口浊气,说:“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为了我的孩子,你最好也惜命着,爱着你自己。” 纪绍棠沉默。 杨修送了粥过来的时候,他们俩的谈话才过去了十分钟。 房间里气氛很沉闷,有些紧张,杨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的不想触了贺颜深的霉头,放下粥就赶紧跑了。 “先吃点东西。”贺颜深把粥从袋子里拿出来,盛进碗里放到床头柜上。 纪绍棠没什么胃口,并不觉得饿。 犹犹豫豫着,她接过粥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半天,张嘴吞了下去。 “我都没和你生气,你跟谁发脾气?!”贺颜深似乎很生气,说。 纪绍棠欲言又止,咬着唇,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那碗粥喝下去一半。 她没有发脾气,她是真的不想吃。 贺颜深将垃圾打包扔进垃圾桶里,站在床边,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找医生。” 纪绍棠慕容着她离开。 单间病房里,入目都是白色,无穷无尽的白,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热菜都溶于它,被它吞噬。 她费力的扭头看着窗户外边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开了一半用来通风的窗户有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有些冷。 十月初,阴天。 贺颜深坐在住院楼下的长椅上,食指和中指夹着根烟,没有点燃,仅仅是夹着。 寒风裹挟着落叶由远及近,空气中的pm2.5肉眼可见,天气阴沉沉的,似乎不久就要下雨。 他把玩着手里的烟,眉头紧紧皱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深深地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再做不了什么了。 是不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报复他们的方法有那么多种,他选择了最偏激的那种。 他处心积虑了六年,六年在别人眼里仅仅是一个时间段,对他来说确实真真实实过了这六年。 六年来,他把自己搞成了一个精分,心理疾病病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然后让他们一个一个都受到了惩罚。 可是,他离纪绍棠好像越来越远了。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然后再用另一种方法去报复他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是,他回不到过去,也没有后悔药。 他以为这是一场必胜的马拉松,其实他根本就输的彻彻底底。 你看,你以为你保护了纪绍棠,可是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为她做任何事。 就算纪国航搞垮了纪氏,就算赵兰也外强中干,就算纪希白进了监狱,可这些人对她造成的伤害还是会延续,永远没有延续。 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都他妈的是徒劳的! 贺颜深抬手,掩着自己的脸,嘲讽地笑了一下,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也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多么可怕。 你看,你以为你把她拉出了深渊,其实并没有,你在深渊旁边努力,她只会越沉越深,一不小心,你也会掉进去。 太痛苦了。 纪绍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贺颜深像下午她醒来的时候一样,静静的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这次,他没有看电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圈还有一点点红。 纪绍棠心里咯噔一下。 贺颜深看她醒了,说:“我送你离开这里吧。” 他不想再和深渊对抗,也不想跌进深渊。 纪绍棠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喜欢这里吗?”贺颜深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 纪绍棠不知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仅仅是习惯了。 习惯了这里的春夏秋冬,习惯了在这里的每一天,也习惯了她生活的地方,习惯了两点一线,习惯了九九六。 习惯了就想在这里,要说离开的话,也不是没想过。 b市的冬天太冷了,她不喜欢。 其实应该是想离开的,不然的话,她为什么废寝忘食也要完成那个论文呢。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学习呢。 很久之前,也这样想过,离开这里,离开贺颜深。 所以现在,她有机会离开了吗? “不喜欢。”纪绍棠回答了他的问题。 贺颜深点点头:“很好。回家之后收拾东西,我送你离开这里。” 这么快么?她是不喜欢,可是还没有答应他要离开啊。 “抱歉,我不能。”起码得等到论文写完,医院里送她走。 正文 爱和恨都很沉重 贺颜深不解的看着她:“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为什么不能?” “不喜欢就要离开吗?不喜欢就离开,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喜欢的,都能离开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所以你不愿意?” 纪绍棠点点头,扭过头不再看他。 贺颜深磨砂着自己的手心,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他说:“好,你不想走,可以,那搬家吧,换手机号,从此以后不要再见他们,不要打电话。” 纪绍棠犹豫了。 在贺颜深没有告诉她真相之前,赵兰对她再双标,她还是在心底里默认她为自己的母亲。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颠覆,尽管她真的杀了人,可是她除了难过好像再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这对她来说有些残忍,十二年了,她一直坚信她没有杀人,信任赵兰,可是贺颜深仅仅一个小时就让她对赵兰产生怀疑。 即使她们真的只是在争执过程中失手杀人,可是那又怎样? 杀了人,就必须负责任。 赵兰是负责任了的,她坐了牢,整整十一年,一个女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一年?不仅如此,她还丢了自己的家庭。 纪绍棠九岁的时候就知道大人们之间的腌臜事儿,这对她有些不公平。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又懂得什么呢,上帝不偏不倚选中了她,让她在九岁的时候就对这种事情产生了恶心。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拿到那封信的第一时间就将她交给赵兰,或者,她看完之后告诉赵兰,后来的那些事儿会不会不发生?甚至,赵兰根本不需要再和纪国航浪费六年? 没有这六年,她可以再找一个丈夫,然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六年没有,后来的十一年就更不会有了。 她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没做好,导致连锁效应,一桩桩,一件件,他们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她讨厌这些。 所以,连带着讨厌强迫她的贺颜深。 纪绍棠对贺颜深的情感很复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他当榜样,是她爱慕的人,做梦梦到都激动。 可是去年,贺颜深将她当成纪绍柳和她发生关系,直接强迫了她。 多重感情冲突,她不知道是爱会赢还是怨恨会占优势,但是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太沉重了,都不去平平淡淡,把他当个陌生人来的好。 偏偏她决定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时候,贺颜深半夜拉着行李箱敲开她家门求收养。 像只可怜的小狗,令人不忍心拒绝。 后来日复一日的接触,她好像对他的感情又变了,变得她自己都不认识。 是什么呢? 爱?谈不上。 恨?不至于。 夹杂在这两者之间,想要成为陌生人又总是狠不下心。 兜兜转转,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将过去画零。 她好像徘徊在岔路口,左边是爱,右边是恨,她现在原地,选择不出方向,只能兜兜转转。 纪绍棠犹豫了好久,说:“不必要。你放心吧,很快我就会彻底离开了。” 不需要贺颜深帮她选择,她会自己找到要走的那条路。 贺颜深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彻底离开这么敏感的词让他心跳加快,忙问:“什么是彻底离开?” 纪绍棠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 她睡了一整天,中午只吃了半碗粥,这会儿觉得有些饿,但是并不是很想吃饭。 既然如此,那就睡吧。等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贺颜深不让她睡。 “纪绍棠,你把话说清楚,彻底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纪绍棠被他缠的烦了,睁开眼睛看着他,淡淡地开口:“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贺颜深卡壳了,她根本就是在曲解他的意思,简直像是在无理取闹。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说。 这个解释可真苍白,纪绍棠嘲讽地笑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贺颜深终于还是妥协了,他也沉默了下来。 杨修送饭过来,仍然逃得飞快,贺颜深想要安排他做事儿都没找到人,不得已只能发短信。 纪绍棠被贺颜深拍醒,有些不快,冷眼看着他,问:“又怎么了?” 贺颜深一脸委屈:“吃饭。” 纪绍棠凶巴巴的样子有些吓人。 纪绍棠懊恼的闭了一下眼:“我知道了。” 贺颜深没再留下,转身走出病房。 反正谁都不想看到谁,分开一下总是好的。 纪绍棠洗漱了一下,坐在床头柜前扒拉着杨修送来的饭,有些心累。 她不知道自己病的有多严重,除了乏力其他的也没什么感觉,依照她的经验,她这种程度不可能让住院,但是她今晚大概不能回去。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昨天贺颜深去找了赵兰,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赵兰会用威胁她的方法同样威胁贺颜深吗? 如果赵兰说的都是真的,贺颜深现在是不是在忙着洗脱罪责呢? 如果他没办法独善其身,他会判几年刑呢? 纪绍棠觉得自己这一生可真奇怪,刚把赵兰从监狱里接出来,又要将贺颜深送进去了。 鳗鱼饭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强忍着吃了一半,放在一边,找自己的手机。 不在,这里除了贺颜深用过的那台电脑,没有任何别的电子产品。 纪绍棠拿过贺颜深的笔记本,坐在沙发上,手随意在触控板上摁了一下,屏幕亮了,告诉她要输入密码。 她以前用贺颜深的电脑看过熊猫崽崽的视频,但是是贺颜深打开之后她才能看的,密码什么的,她不知道。 她松开手,不想输入错误的密码尝试。 贺颜深再没有回来,她在沙发上坐到后半夜才上了床。 贺颜深坐在会所包间里,和杨修紧挨着,一个人拿着一个酒杯。 “贺总,够了,真够了,再喝不下去了。”杨修面色红润,两抹腮红红的非常均匀,一边拿着酒杯,一边推辞。 贺颜深觑了他一眼:“你这不像是喝不下去了的样子。” 欲拒还迎,好他妈绿茶,茶出天际。 杨修被看破了,嘿嘿一笑,蹭酒喝,还喝这么贵的洋酒,总归是很不错的。 贺颜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杨修看出了他的苦闷和难过,放下酒杯,正色道:“贺总,遇到什么事儿了?” 正文 矛盾 贺颜深靠着柔软沙发的椅背,说:“我不想让st上市了。” “什么?”杨修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贺总,你开什么玩笑?” 贺颜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迷离。 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st上市能怎么样。 “我幸幸苦苦了这么多年,华熙都被我卖了出去,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 我以为有了它,一切都能好起来。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 就算我有一万亿,甚至富可敌国,可是我保护不叫她,怎么都不行。 这些钱对我又有什么用呢?对她又有什么用呢?” 杨修怒不可揭:“贺总,难道你开st仅仅是为了赚钱么?” 贺颜深半眯着眸子,有些受伤:“当然不是。” 仅仅是为了赚钱的话,华熙难道还不够吗? 那是他的梦想,也是她的。 新能源和新型高科技产品,在这个空白板块里,他想为它添加点色彩。 杨修垂手,很冷漠地说:“贺总,你忘了你的初心了。” 他这话说的很平静,贺颜深听着却觉得热血沸腾。 初心,他的初心不就是她么? “贺总,老贺总说过,利益和情感并不是人生唯二的东西。”杨修道。 利益和情感,并不是人生唯二。 他只有唯一。 贺鸣松早就告诉过他,他是个痴情种。 但他同样说过,他根本就做不好华熙。 但是他用行动和数据向他证明,他可以。华熙不仅能做大做好,他还可以悄悄把它卖了。 杨修开始的时候,是非常不赞成她这个想法的。 他也算是公司老人了,眼睁睁地看着贺颜深一点一点将祖上积累的家业推了出去。 这到底有点败家。 但是他左右不了贺颜深的决定。 好在他又开了st,可以把它默认为华熙的延伸。 但是现在,贺颜深告诉他,这个延伸,他要将它斩断,还没有开始就要斩断。 贺颜深这样做,对得起老贺总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怕不是死后要被列祖列宗抽筋剥皮? 这暂且不论,咱就说现在贺颜深这个消极想法。 这必然是和家里哪位有关系的。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今天一天去送饭,逃得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他冷静下来,问:“贺总,st不开了,难道你就能保护的了她了?” 贺颜深迷茫地看着她,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 他没有答案,或者说,没有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 贺颜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st算是护盾也不算,他仅仅是华熙的另一种形式,是他的工作。 没了st,他可以找工作,相信他自己的能力是不会差到哪儿的。 他还可以脱离这个束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但是有了它,却是利大于弊的。 贺颜深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苦笑一下:“我该怎么办?” 杨修也不知道。 他从没见过贺颜深这样为谁痛苦过,也不曾像个知心大哥啥的一样安慰过谁,甚至安慰的话,他都不怎么会说。 他仅仅是一个特助,一个秘书,在工作上,能给予他支持,不代表在情感上可以。 不过,他可以告诉贺颜深他的情感经历。 顿了顿,杨修说:“怎么办我确实不知道。我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老婆很多时候也有我不理解和不知道的小心思。她喜欢小细节胜过轰轰烈烈的惊喜。 可能你买了一个特别贵重的东西,特意去给她看,她反而不想要。 但是有天,你仅仅只是精心为他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她喜欢的不行。 有时候,你突然温柔了一下,比如买了朵花悄悄插在她常去的地方,然后她自己发现那朵花,你的这些小小的在意,她都会看在眼里,都喜欢。 你不要觉得,你对她好了一段时间,她就应该对你死心塌地。 细水长流的陪伴才是最令人感动的。 也不要急于求成,好事多磨。” 贺颜深苦笑一下,好事多磨么? 他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上哪儿去磨? 杨修话说完,脸上勾起一抹笑,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 两个人快凌晨的时候才结束了这场,醉醺醺地走出了会所。 贺颜深醉酒不上脸,虽然行为有些许的奇怪,但是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他们两在凌晨的街道上像两只没有目标的幽魂一样荡了一圈,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老婆。 纪绍棠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一躺下就迷之清醒。 贺颜深离开之后没再回来, 她直到自己可能说了某些话让贺颜深觉得不适,或者,纪绍棠生他的气了。 生的还挺严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相信贺颜深呢? 其实想来想去,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把把当做光的时候,他是恒星,用炽热的光芒温暖了一整个星系。 她跟着他,绕着他转,接受他的光芒。 那是近乎朝圣的爱慕。 然而在这爱慕之中,也仅仅是爱慕。 贺颜深是优秀,这个优秀除了吸引她之外,再没有任何对她超生反应的东西。 她从来不相信会有人无所不能,就好像她不相信会有人一无是处一样。 贺颜深没做什么让她安全感爆棚的事儿,也没有在她脆弱的时候借给她肩膀,没有为她遮风挡雨。 有时候爱情是真的让人蒙蔽双眼,让人觉得,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之间没有建立信任,可怜的安全感都没有,又怎么称得上信任? 她又怎么能放任自己让自己将一切都寄托到贺颜深身上呢? 她只能靠自己。 离开这里,然后离开所有让她不快乐的人和事。 如果被别人说是不孝,说是白眼狼,她都认了。 就这样意识模糊又清醒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东西办了出院手续,离开医院。 好像一天都不能再多等了,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贺颜深穿好衣服打开门,纪绍棠正准备敲门。 两个人在大门口撞了个正着,都有些懵。 半晌,贺颜深说:“你怎么回来了?” 纪绍棠:“病好了。” 贺颜深皱皱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门,确实不热了,“你身体还不太好,多住几天养养身子对你生孩子有好处。你急什么?” 纪绍棠:“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劳你费心了。” 正文 没有谁离了谁会过不了 话题好像很难继续下去,贺颜深退回房间,将门口让给她,说:“在你生下我的孩子之前,你的身体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你可以理解为,你只是个容器。” 贺颜深这么说只是想提醒她照顾好自己,然而这话说出来有多上人只有听的人知道。 明明前天晚上,他们还在嘻嘻哈哈的打闹,争执小朋友属于谁。仅仅两天,一切美好的幻象都分崩离析。 而这仅仅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做了一件看似是为了贺颜深好,实际上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危险的事。 别人的威胁是一方面,自己的不信任才是主要原因。 纪绍棠忽然间觉得,自己这这生过得挺失败的。 回首往事,虽然没有虚度光阴,碌碌无为,却在一点点和每一个她曾经付出真心的人践行渐远。 贺颜深是这样,纪希白也是这样,还有赵兰,甚至还有褚明蓉。 在渐行渐远上,她没输过。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非但没有伤心,甚至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有些过于求成了,就算写完了这份论文,她还是要严格按照医院的时间来,医院让什么时候去她就什么啥时候动身,医院不说什么,她只能的等。 b市今年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才十一月中旬。 下雪的那天,她的论文被医院发不到了国际性医学期刊上,轰动一时,名声大噪。 自从那次吵完架,她和贺颜深已经冷战了有半个月。 没有谁离了谁会过不了,所谓的过度依赖都是矫情。 冷战之后,贺颜深很少来医院接她,或者她拒绝被他接送。 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再相对而坐,她怕自己吃着吃着就摔筷子。 大概是怀孕了更敏感了,纪绍棠有时候脾气来了是很难控制的,撅起来主任都被她说过。 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天,b市气温骤降,春夏秋冬变成了春夏“咻”冬。 天气都这么变幻无常,人也是。 纪绍棠早上上班的时候,穿了一双加绒的马丁靴,贺颜深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非要送她。 马丁靴踩着新落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纪绍棠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和贺颜深大眼瞪小眼。 贺颜深:“你到底想怎样?” 最近,他老是很不耐烦。 纪绍棠两手插在厚实的羽绒服口袋里,很拽地看着他:“我不要和你一起去。” 这话她今天早上已经重复了不下四遍。 贺颜深跟个傻子一样选择性耳聋,根本无视她的要求。 早不说晚不说,这会儿却嫌她烦。 纪绍棠也嫌他烦。 “这么大的雪,你要是不小心摔了怎么办?我孩子还在你肚子里边!” 纪绍棠摇摇头:“这不是你的孩子。坐你的车我怕出车祸,更危险。” 幼稚的像是两个在斗嘴的小朋友。 贺颜深无奈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跳下车:“好,你不想坐车,我陪你坐地铁好吧。” 纪绍棠还是摇头。, 贺颜深这辈子还没有体会过地铁是什么样的,都主动提出了陪她坐地铁,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有些无语的抓了抓自己前几天刚剪了的头发,发茬很柔软,不会觉得扎手:“我都已经让步了这么多,你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尽管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纪绍棠一脸严肃,搁在兜里的手却在不断变化着动作:“有人会来接我。” 贺颜深警觉:“谁?!” 纪绍棠不告诉她。 出国学习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她和脑神经科的一名专家。 这要多亏了她那份刊登在国际医学期刊上的论文。 并不是真的和谁约好了,只是避免和贺颜深的直接接触。 纪绍棠裹着大围巾,下巴被遮了大半,脸看起来更小了:“你管我呢。你一天天的都闲着没事儿干吗吗?” 贺颜深不闲,他在筹划上市事宜。前段时间他带着科研团队冲破难关,研制出了第一批可投入使用的脑电波测试仪,主要用来协助医生判断病人的脑细胞的状态。 但是他们因为非上市公司,产品造出来了却卖不出去,且这类医学仪器更加精密,更考验技术和口碑,没有品牌,谁愿意去用呢? 原本打算将上市时间定在小朋友出生的时候,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也正因为此,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大多数时候根本顾不上纪绍棠。 “我只是担心你。”贺颜深苍白的解释。 纪绍棠没有在理他,转身朝着公寓大门走去。 贺颜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纪绍棠并没有打车,也没有等人。甚至没有去坐地铁,她可能想自己走回去。 好在这里离医院不是很远,走了半个小时,贺颜深目送着纪绍棠进了医院,自己在医院门口站着发了会呆,然后也离开了。 纪绍棠刚进了他们科的楼层,一个忽视匆匆忙忙来找她:“纪医生,出事了!” 纪绍棠看他慌慌张张的,自己也开始紧张:“发生什么了?” “昨天您主刀的那台手术出问题了,病人半夜疼得在床上打滚。” 纪绍棠:“知道是哪个环节除了问题吗?” 护士抿唇,看四周没有认识的人才悄悄说:“昨天最后缝合的那个医生是院长的侄女叶医生。” 纪绍棠皱眉:“你说手术问题,说她干嘛?” 护士惊讶地看着纪绍棠,看到她脸上不像装出来的懵,才压低声音说:“是缝合出了问题,刀口都裂开了。主任现在已经带人去处理了,院长也下来过了。看样子是准备拿别人顶罪,纪医生,你可千万要小心。” 纪绍棠听着,满脸不在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干那些没意义的事呢。 主刀的是她,第一负责人也是她。 她换了衣服朝手术室走去,林朴烨跟着她。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要怎么解决,一是看医院的态度,二是看病人以及家属的态度。 挺护士的意思,院方明显是要推卸责任了。 她刚到手术室外,主任从里边出来,面色沉重地摘下口罩。 他抬眼看到纪绍棠,眼睛微眯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快。 正文 闹剧 纪绍棠丝毫不避讳他的眼睛,看着似乎非常有底气。 主任对患者家属说:“已经处理好了。”他扭头,看着纪绍棠:“你跟我过来。” “从现在开始,那个病人是我负责的,你不用再管他的事。”回到办公室,主任抱着保温杯喝了几口,说。 纪绍棠没理解主任的苦心:“为什么?” 主任看着她,说:“这件事情,病人家属不投诉也就罢了,但凡投诉了,你以为和你没关系你就能逃过吗?你才确定了学习名额,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情,你能出的去?” 纪绍棠刚想说什么,主任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主任看了眼座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了电话。 “喂,老刘,纪医生来了吗?”院长开门见山,明显是找纪绍棠的。 “来了,她已经知道了。院长,纪医生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宋院长狡猾一笑:“你让纪医生接电话,我有话对她说。” 主任皱眉,睁眼说瞎话:“院长,纪医生不在这里,您稍等,我去叫她。” 纪绍棠眨眨眼,刚想开口,主任“啪”的一声挂断了座机。 “刚怎么和你说的,病人和你没关系了。你不要说话,院长那边我来应付。” 纪绍棠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我本来就是他的主治医生。” 主任气节:“你就不能不能不承认?” 纪绍棠:“做人要诚实,遇到事情要想着怎么去解决而不是逃避责任。” 主任简直快要被她给气死了,这个时候还在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行了,你先出去吧。”大概是不想再听她宣讲什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主任将她赶了出来。 纪绍棠耸耸肩,走出主任的办公室。 “叶浅?”纪绍棠嘀咕了一声,说实话,自从栾泽成走了,叶浅被插进来之后,纪绍棠那段时间一直忙着论文和出国的事,确实和叶浅没有多少直接接触,当然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会他们的办公室。 叶浅此时正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追剧,似乎非常心安理得。 纪绍棠走过去,从桌上拿起手机,点了暂停:“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道歉?” 叶浅被人夺了手机本来就不怎么爽,听纪绍棠这么说1更不爽了,从小被家人宠着的小姑娘初入社会,还没有被生活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满身都是刺儿,抄起自己手里的咖啡就泼了过来,也不管它多滚烫。 纪绍没躲过,被浇了满身的咖啡。 咖啡不怎么烫,今天下雪,穿的衣服也不少,渗进衣服的咖啡不多。 纪绍棠还没反应过来,林朴烨走过来狠狠地推了叶浅。 叶浅被推出了好几米远,尖叫一声其他几个医生才反应过来。 徐天脸色茫然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看到纪绍棠满身的咖啡渍,有些惊讶,问她:“没烫到吧?” “没有。”纪绍棠微微摇头,一边擦身上的咖啡渍一边说:“叶浅,第一,是你犯错在先,你自己犯了错你要自己承担,别让别人给你擦屁股。 第二,你泼了我咖啡,衣服不用你洗,但是你必须跟我道歉。 还有,没有谁会无条件惯着你,在这里你仅仅是个外科医生。”更难听的话她说不出来,想来想去就这么点内容了。 纪绍棠话说完,林朴烨补了一句:“你以为谁都是你爹你妈呢,是吧,宋院长的侄女。” 林朴烨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叶浅活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看的紧。 纪绍棠从来没见过怼人的林朴烨,觉得他说的还挺对的,一时觉得还挺好玩。 其他几个医生听了纪绍棠的话,也都明白事情的原委了。都不满的指责叶浅。 纪绍棠对林朴烨说:“小林,别管了,你去忙自己的事。”说完纪绍棠也不理叶浅了。 衣服湿了,但是没有备用衣服换,她只能站在空调的方向,一边看一边烘衣服。 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衣服烘干了,院长也找来了。 纪绍棠饭都没吃,院长明显来者不善。 “纪医生,听主任说你今天挺忙的,这会闲下来了吧?”院长看着笑眯眯的,实际上他在想什么谁知道的。 纪绍棠看着他,说:“现在是午休时间,也是吃饭时间,如你所见,我要去吃饭了。” 她白大褂上的咖啡渍很明显,因为不想脱下来让别人看到她的肚子,她一只穿着它。 院长明显也看到了,脸色不渝,说:“消极,我代表浅浅跟你道个歉,这孩子,太莽撞了。” 一般情况下,院长都来道歉了,没有那个医生不给院长面子,但纪绍棠显然不是这个一般情况。 “你不必要道歉,又不是您缝针没缝好,又不是您泼了咖啡到我身上。院长,小辈们做错事情,应该自己承担责任,而不是长辈来给她处理后事。 再说,能处理一辈子么?” 院长脸色骤变,皱着眉,却还是说:“纪医生说的是,年轻就是好啊,年轻机会可多了。” 纪绍棠没明白他 正文 温柔 纪绍棠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还是很懵。 “徐天,患者真的原谅我们了吗?”纪绍棠问。 徐天啃着一块排骨,啃完了,说:“不清楚。主任好像是这么说的。具体怎么解决还得看院长了。这和你没关系,你就不要关心了。” 纪绍棠摇摇头,将筷子放下:“有关系的,我是主治医生。” 徐天漫不经心地道:“主治医生是刘主任!” 纪绍棠:“……” 主任早上说病人归他管,现在果然是他的病人了。 饭菜色香味俱全,纪绍棠吃着却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徐天,主任为什么这么做呢?” 徐天:“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保住这个名额。算了,赶紧吃饭吧,吃完就回去。今天可能有很多事要忙。” 纪绍棠再不问了,小口小口地吃着一次的米饭。 和徐天说的不一样,他们下午的时候并不是很忙。除了一台手术,并没有其他要忙的事儿。 叶浅,主任,乃至院长都没有特意过来再提这场医学事故。 纪绍棠穿着被咖啡泼湿又烘干,咖啡渍僵了的衣服一整天,极其难受。 一下班,她就快步出了医院,想要回去。 贺颜深却站在门口等她。 他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端端正正地站在医院正门,黑西装黑衬衫,系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外头套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远远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纪绍棠一眼就看到了他,别无他因,实在太亮眼了。 就像某家的贵公子,冷冷淡淡地现在哪里,高贵矜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破产之后,很少见贺颜深穿正装,他在家的时候总是穿居家服,宽松舒适。出去的时候又和她的时间错开,所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她发了会儿呆,脚步不自觉地朝她走过去。 贺颜深看她走过来,也向前迈了几步,将纪绍棠严严实实地遮在大伞之下。 “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贺颜深点点头,一只手护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打着伞。 路面撒了盐之后,学消得很快,现在湿漉漉的,却没有雪,并不滑。 贺颜深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自己绕过车头到驾驶座。 纪绍棠看着他动作优雅地做完这一切,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开心。 或许是贺颜深的某个动作,或者仅仅是贺颜深这个人就让她的多巴胺分泌增多了,简直比吃了糖还有效。 贺颜深修长的手指握紧方向盘的样子,非常好看。 纪绍棠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贪恋他的美好与突如其来的温柔。 小小的空间里,贺颜深身上乌木沉香的味道在慢慢挥发,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甚至全身上下,也沾上了他的乌木沉香。 在下雪的时候,被乌木沉香味道的大衣包裹。 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她身上怎么遮都遮不住的浓郁的咖啡的味道。 贺颜深大概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微微皱眉,提醒她:“怀孕期间不能喝咖啡。” 他语气很温柔,温柔的都有点不像他。 因为裹上了羽绒服,贺颜深看不到她毛衣上的咖啡渍,误认为她喝了咖啡。 纪绍棠当然知道。她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喝的。” 贺颜深:“味道很大。” 纪绍棠:“我知道啊。今天医院里发生了一件事。 有个医生,就是昨天我做手术的时候给我当助理的那个医生,她缝的刀口,但是昨天夜里刀口就裂开了。 但是又因为那个医生和院长有些关系,所以现在,还很复杂。” 偶尔她开心的时候,愿意不厌其烦地慢慢告诉贺颜深她发生的事。 这绝对不是告状,也不是不满的发牢骚。贺颜深也不会这么理解,因为她直到,纪绍棠根本就不知道告状和发牢骚是什么。 她仅仅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贺颜深抽空扭头看她一下:“咖啡味怎么来的?” 她说了很多,还没有说到那个。 纪绍棠继续道:“主任处理了这件事,然后我去找那个医生,想让她给患者道个歉。然后,就被用咖啡泼了。” 贺颜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车速也加快了一些:“她泼你咖啡?你怎么处理的?” 纪绍棠点点头,承认了贺颜深的问题,又道:“我说你自己有错你自己应该负责人,你泼了我咖啡,你必须跟我道歉。” 贺颜深:“她道歉了吗?” 纪绍棠:“忘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忘了”就表示,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事情了。 纪绍棠有时候也钻牛角尖,要命地钻,有时候却很随和,随和到,被别人欺负了都不需要一句道歉。 贺颜深咬紧牙关,下颌骨也随着他的动作绷紧了。 “纪绍棠,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不想告诉我,可以,但是你必须,自己为自己报仇。你不能任人欺负。不说以牙还牙,至少一个道歉你应该有。 这不仅仅是和你的态度有关,更关乎你在别人心里的形象。 你总是这样,他们就以为你好欺负,会理所当然地欺负你。”贺颜深很严肃地道。 他抓着各种机会教纪绍棠保护自己。 纪绍棠听完,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对贺颜深笑,且笑得没有城府,真心实意。 贺颜深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脑门,很快又收了回来,两只手乖乖地搭在方向盘上。 杨修果然没说错,他一个小细节,表现的在意一些,她就会很开心。 贺颜深在心底给杨修加了一个鸡腿。 但是,院长和他的侄女。 贺颜深呵呵一笑。 一回到家,纪绍棠直接将棉服脱了下来,然后去房间拿了衣服在浴室里洗了澡。 身上的咖啡味终于没了有,她才满意地从房间里出来。 刚好,贺颜深做好了饭。 纪绍棠好久没吃贺颜深做的饭,确实有些想那个味道。 “棠棠,换下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我晚上洗。”贺颜深一边布置碗筷一边说。 纪绍棠撩了一把胡乱飞的头发,用手腕上的皮绳儿将它们都拢起来绑在一起,说:“我已经洗完了。” 贺颜深没再说话。 杨修收到贺颜深的短信,上边只要一句话: 正文 犯错的不是她 纪绍棠刚躺下,徐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懒散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找到手机划了接听。 “喂,徐医生。” 徐天在电话那头说:“纪医生,抱歉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还记得我今天说患者表示谅解我们么? 但是,现在,他们准备上诉。” “上诉?为什么?”纪绍棠睡意全无。 徐天似乎很着急,说话语速飞快:“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这本来就是患者的权利。 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主任让你明天不要来上班。” 纪绍棠不解,她费力地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到身后,说:“我为什么不能去上班?” 徐天:“你也知道,手术毕竟是在你主刀下进行的。 你说话太耿直了,主任怕你到时候不听话。 你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不能有一丁点的错误。 到时候你说错了话,或者太耿直了得罪了院长,也别管患者的事儿了,院长就能将那个名额给你压下来。 纪医生,医院,并不是那么的和谐。”徐天点到为止,不再深入。 纪绍棠心说,耿直又怎么样?她从来只说事实,那又怎么样。 说实话都会得罪人的么? 徐天把话带到之后,就让她挂了电话去睡觉。 纪绍棠执拗:“我要去上班。你们都知道,这台手术是我主刀下进行的,难道我不去,就能和我脱离关系么? 无论怎么样,患者他们一开始接触的主治医生就是我。 上诉也定然是诉讼我和叶浅,而不是主任。 徐医生,你说是吧?” 纪绍棠说完,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圆润的指甲盖泛着粉色,小月牙也很可爱。 徐天发现自己说服不了她:“纪医生,你不要这么固执。 你知道主任为什么不直接给你打电话么? 主任将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一旦患者上诉,很快他就会受到调查。 主任已经准备好被调查了,你现在听他的话,不要去上班,一口否决你是主治医生这件事,有这么难吗? 你听话,不要去了。别的事儿,相信主任会为你解决好的。” 挂了电话,纪绍棠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徐天最后的几句话。 犯错的明明不是她,可是他们都在想办法替她掩盖罪行。 冥冥之中,把她当成罪魁祸首。 她不知道,主任替她揽下这些事情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她不去,难道不会更加让人怀疑吗? 他们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反着来? 这根本就不合理。 她不仅要去,还要正大光明地去上班。 谁犯错谁来承担责任,如果院长执意要保他的侄女,那么,她也要执意捍卫正义。 说正义也许有些太高大上了,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乱扣屎盆子的事情发生。 没有资本和权利不可撼动。 官官相护,并不会一直发生。 好吧,现在,她得睡觉了。 纪绍棠躺下,双手放在身侧,缓缓进入睡眠。 贺颜深拿到医院的监控,纪绍棠被泼咖啡的那一幕完完整整地被记录下来。 贺颜深漆黑的眸子阴沉寒冷,有些可怕。 他紧绷的下颌骨,微微皱起来的眉峰,不高兴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好像,又一次没有保护好她。 本以为送她去上班,医院不算什么职场心计非常多的地方,一定程度上对她是安全的。却没想到,还是有潜在的危险因素。 好得很。 贺颜深拍上电脑,站在窗前,眸光深沉阴鸷地看着窗外。 敢欺负他的人,那就要付出代价。 纪绍棠还是去上班了,贺颜深送她去的。 纪绍棠前脚刚进了医院,贺颜深后脚就跟进去直接上了院长办公室。 “贺总,您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有失远迎。”宋院长谄媚道。在经过上次贺颜深的口头威胁之后,宋院长对贺颜深还算客客气气。 贺颜深没说什么,四周环顾了一下,坐在办公室前的椅子上。 “贺总,您喝茶。”宋院长倒了一杯茶放到贺颜深的面前,示意他喝。 贺颜深也没伸手去接一下,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将昨天他截下来的视频放了一遍。 宋院长脸色瞬间变了,原来贺颜深来是给他老婆讨回公道的。怪不得脸这么臭。 “你侄女?”贺颜深微妙地看着他,问。 “这......这是误会,贺总。叶浅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太冲动了。”宋院长忙不迭地说。他就知道这事没完。 贺颜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伸手将衬衣的袖口挽起,熨烫整齐的衬衣被他这个动作带起一丝褶皱。他扫了眼桌上放着的院长铭牌,漫不经心道:“你这铭牌放在这里,不到两年吧?” 宋院长诚惶诚恐地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铭牌,听贺颜深的意思,好像是在威胁他的工作。 不知道破产后的贺颜深能不能做到,但是他不敢赌。 瘦死的骆驼毕竟还是比马大。 “陆总,我马上去找叶浅问问。” 贺颜深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骨节分明的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声没响几秒,对方接了电话。 “喂,贺总,我马上到了。”杨修说。 “好,查一下宋.....”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院长打断了。 “贺总,叶浅很快就过来了,您先听听她的解释好吧。” 贺颜深笑了笑,魅惑的眸子充满了寒意,一字一顿道:“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你们最好能解释清楚。” 他的女人,在医院被人泼了咖啡,贺颜深要是能忍,就不是贺颜深了。 纪绍棠就非常怕麻烦,为了少一点麻烦就一再忍下去。这点倒是和贺颜深互补了。 “好的,她马上就来了。” 叶浅跑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穿了件白大褂,下面是一条米白色的长裙。 她看到贺颜深的时候,明显怔愣了很多。 贺颜深看了眼她的白大褂,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犯错误只知道逃避,不对病人负责的人也可以做医生么?” 宋院长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深层意思,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叶浅当然知道贺颜深的身份,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院长特别跟她说过不要招惹纪绍棠,可是她已经招惹了。 正文 道歉 b市没有一个女生不知道贺颜深。盛极一时时,贺颜深是各大经济头条常驻封面,b市太子爷,还时不时登上各大杂志封面,被当做谪仙一样的男人,b事各大名媛的梦中情人。 曾经那么有权有势的人如今不也是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在一起。 “贺先生,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叶浅问。 “两分钟。”贺颜深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说。 叶浅忙道:“是纪医生说话刺激我,我一时太生气了,没忍住才泼她咖啡了。贺先生,就算再有一次,我还是不会后悔我的选择。”叶浅楚楚可怜地啜泣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 贺颜深眼里,她无疑是在挑战她的底线:“她说什么话刺激你了?” 叶浅哭的更凶了:“她说,说我.......说我一个黄毛丫头,也不知道靠着什么手段才来医院上班。我很委屈。” 贺颜深被她的不自量力给惊到了,他道:“你不就是走了后门才进来的吗?众所周知。你说她就在短短几秒钟说了这么多话,怎么做到的? 还有,我懂唇语,她说了什么,我能看出来。” 叶浅脸色苍白。 宋院长从叶浅一开口说话就知道要坏事,这小妮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当初二哥亲自来找他,让他无论如何得让叶浅在医院里工作,他断不会把这个蠢货留在这儿呢。 “两个选择,要么,辞职,去给你差点儿害死的人和我妻子道歉。 要么你继续留在医院,而他,”贺颜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宋院长“这院长也不要再做了。” 贺颜深坏心眼地将桌上的铭牌扫到地上,还假装不小心。 “贺总!”叶浅和宋院长同时喊出声,又对视了一眼。 宋院长皱眉,生怕自己的饭碗也保不住了,把站在自己旁边的叶浅推了推,推到贺颜深面前,给她使了个眼色,说:“浅浅,你还不跟陆总道歉?只要你诚心和纪医生道歉,我相信陆总他不会和你这个小丫头计较的。” 贺颜深没表态,玩着手机 “贺总,是我不好,我不该泼纪医生咖啡,不该莽撞,您放心,贺医生来医院上班了我一定会好好跟她道歉。还有我失手害了的病人,我也一定会诚心道歉。”叶浅没办法,只好低眉顺眼的道歉。 “既然选择了第一条,行。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送我妻子来医院上班,如果再看到你,那我主动默认你们第一二条路都选了。 贺颜深起身,在两个人惊愕的目光下大步迈出办公室的门。 “贺总,我没说要选第一条啊,我没说辞职。”叶浅喊了一声。 贺颜深才不会去管她愿不愿意辞职,话留下了,做不做就是他们的事,结果却由他掌控。 贺颜深径直走向电梯,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俩。 “行了,认命吧,辞职了我托人给你找个私人医院的活儿,你招谁不好偏偏招惹了这位活阎王的人!活该!”宋院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摊了摊手说。 “三叔……”叶浅嗫喏着。 宋院长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话,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贺颜深下了楼撞见匆匆忙忙的杨修,恨恨道:“你怎么这么慢?” 杨修也苦不堪言:“b市堵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这几天还老是下雪。” 贺颜深砸吧一下嘴巴,说:“这是借口吗?” 杨修:“我错了。” 贺颜深这才正色道:“你去查一下宋宁这些年来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要是收受贿赂或者贿赂别人了,就是一千块钱也要查的清清楚楚。 哪怕是一条中华我都要知道他送谁了! 查清楚了就将东西打包发给我,然后时不时致电慰问一下他,让他好好想想。” 杨修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陆总,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纪绍棠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 叶浅一脸不情愿的来找她,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纪绍棠惊讶地看着她,茫然了片刻,说:“该接受道歉的不是我。” 叶浅:“纪绍棠,你不要圣母婊了!” 这前后态度反差速度快到令人发指,纪绍棠看着她甩脸子走开,只叹息了一声。 该接受道歉的人是病人,而不是她。 叶浅不知道出于什么压力跑过来跟她玩这种游戏,她一说话还骂她,大概是脑子有病,离远点就好了。 叶浅那次莫名其妙地道歉之后,纪绍棠有两三天没见着她。 但是很奇怪的是,贺颜深来过医院第二天,那个本来找了律师准备起诉医院的病人忽然就不起诉了。 听说是医院给塞了很多钱,也听说是被哪个权大势大的人给压了下来。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这些小医生什么都不知道。 周五,贺颜深有事儿没送她,她一个人去上班,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叶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挡住了她。 纪绍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事儿?” 叶浅:“可以谈谈么?” 纪绍棠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两分钟就上班迟到了,“两分钟。” 叶浅一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略微诧异,纪绍棠还真是和贺颜深很像,至少在抬手看腕表算时间这点儿上,毋庸置疑。 真不愧是一对。 “纪医生,您能跟您先生说说,别让我辞职吗?”事情被家人知道后,一向宠着她的家人也都纷纷指责她,没几天就让她的骄傲挫败,落得满地都是,迫不得已,叶浅居然也用起了敬语。 “我先生?”沈辞安疑惑 “贺总啊,他因为我泼您咖啡的事儿,他让我辞职。纪医生,我真的不能就这样辞职了啊,爸妈都因为这件事指责我,要是我离开医院,就真的再找不到工作了。”叶浅几乎是哭着的。 纪绍棠看着她不禁想笑,叶浅成为这样都是她咎由自取,活该!“医者仁心,我想我先生他这么做是对的。你这样的,根本不配做医生,难道不是吗,叶小姐?” 贺颜深居然会为了她专门跑来医院。 “纪医生!您不能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看在我经验不足的份上放过我吧。”叶浅想发火,但是发不起来。 正文 危险来临 “知道错了?经验不足?叶浅,这已经不能归结到经验上去了,你如果真的知错,被道歉的人是那个病人,而不是我! 知道错了当时我让你跟病人道歉的时候你就不会用那种态度。 叶浅,说实话,要不是病人最后取消上诉,我今天来的时候还想,如果我来医院还能看到你的话,那我就会起诉你。 因为,我怕哪天因为你所谓的‘经验不足’会有人死在你的手下,而你,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跟一个刽子手有什么差别? 哦,有些差别的,你是借着救人的名头去杀人,而那些刽子手,不过比你更直接一点儿。” 纪绍棠说完这句话,抬手看了眼表,“两分钟到了,请你让开。” “纪绍棠,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叶浅突然大声问。 因为两人的争吵,很快就很很多人指指点点,有几个院里的医生还走了过来。 “纪医生,需要帮忙吗?”徐天提溜着一小袋小笼包走过来,问她。 纪绍棠看了他一眼,说:“一点儿小事儿。” 叶浅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指着纪绍棠,“你说我刽子手?我不就是缝合的时候出了点儿差错吗? 再说人又没死,死了还另说呢。 那你呢,有了贺颜深了还不安分,勾搭着徐医生,还要不要脸?” 纪绍棠捏紧了拳头,却是没有发作,等她说完了,问:“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请让开,我要上班了。” 她这话顶的上所有的言语,让叶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纪绍棠趁这个空挡,绕开她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纪绍棠,你和徐天的事情你先生很快就会知道的。”叶浅最后还不忘来一句。 徐天皱眉看着叶浅,“叶小姐,你自己做错了事,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知错还把别人拉去垫背? 凭空捏造算什么本事? 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你这样说,太令人伤心了。 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叶浅攥紧拳头,咬着牙,愤怒的瞪着他,留下一句“我们走着瞧”便踩着高跟鞋走了。 脱外套的时候,纪绍棠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忽然嘲讽的笑了一下。 有人一边道歉,一边否认自己的错误。 可笑吗? 多此一举。 徐天后脚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将吃剩下的小笼包放在工位上,说:“纪医生,刚才叶浅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纪绍棠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徐医生,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徐天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红苹果。 纪绍棠笑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当代清纯男外科医生么? 叶浅的位置果然被腾空了,不仅如此,院长还专门找了她一次。 说了很多话,大概意思就是,有困难一定要找他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纪绍棠寻思着除了涨工资她也没啥要他帮忙的事,但是显然,铁公鸡是一毛不拔的。 医院里盈利再多,工资就是不涨。 这些人突然间就对他非常客气,客气的纪绍棠以为他们吃错了药。 外出的时间定在了12月1日,眼看就要来了,纪绍棠忙着筹备这些。 因为之前没有如果国外,所以她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 新事物总是令人期待的。 另一个脑神经科的医生也是女性,三十几岁,正值壮年。 纪绍棠见过她一面,是个慈眉善目的医生,纪绍棠挺喜欢她的。 她们俩的机票在同一天,却不是同一个目的地。她去o大,脑神经科的医生去m大。 纪绍棠开始收拾衣服。因为纬度差不多,她带了很多冬天的厚衣服,塞了满满一个30寸的行李箱,其他的书本和用的东西就只能提在手提包里。 因为怀孕,她带不了多少东西,准备其他的缺的到了再买。 驻家院方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机,然后她直奔目的地。 总之,这是一个还不错的旅程。 十一月二十六这天,是贺颜深的生日。 纪绍棠记不清楚自己的生日也永远清楚贺颜深的生日。 想着这是她为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多少有些唏嘘,准备好好给他过一个生日。 纪绍棠在实体店定制了蛋糕,让人直接送到家里。 下午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准备去超市买些蔬菜和面条,给他做长寿面。 纪绍棠沿着小路往回走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逝了。 她有些害怕,加快了速度。 渐渐的,身后有人脚步频率一直保持着和她一样,她快了那人快,她慢了那人慢。 纪绍棠掏出手机立马拨通贺颜深的电话。 并没有人接,贺颜深越来越心慌。 忽然,那人的脚步更快了起来,纪绍棠想要抬腿跑的时候,已经晚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前面路口处,贺颜深和纪绍柳肩并着肩哭过。 纪绍棠沉沉昏迷。 贺颜深早上从公司里回来,竟然接到了纪绍柳的电话。 纪绍柳被封杀差不多已经快要半年了,他们没有再联系。 纪绍柳说,有东西要给他,想和他见一面。 贺颜深没有怀疑别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 因为她觉得,纪绍柳现在已经不能给她造成任何危险了。既然这样,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看看呢?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他们俩约在纪绍棠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贺颜深到的时候,纪绍柳已经坐在那里了。 一个人的变化,是可以很大的。 眼前纪绍柳哪儿有曾经在荧屏上光鲜亮丽的样子,一头长发枯黄没有营养,脸色也苍白蜡黄,好像从少女直接到黄脸婆。 贺颜深低下头,不再看她:“你想给我什么?” 纪绍柳微微一笑:“颜深,你很着急吗?” 贺颜深拧眉:“对。” 纪绍柳:“颜深,你知不知道,其实曾经我也很爱你。” “和我无关。” 纪绍柳苦笑一下:“这四个字你听过纪绍棠跟你说吗?你听了什么感受?” 贺颜深一愣,仔细回想一下,虽然纪绍棠没说过,但是她的态度表明过。 她不耐烦的时候,可不就是这种意思呢。 正文 暗示 那个时候,他是很么反应? 无奈,更多的是痛苦。 “废话少说。”贺颜深又道。 纪绍柳眨眨眼,“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你觉得,还有人爱我吗?” 贺颜深:“有没有人爱你,我并不关心。” “贺颜深,我成了这样,都是拜你所赐。”纪绍柳捏着拳头,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贺颜深嘲讽地勾起半边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包养乔洋的时候,想过某天被别人知道会怎么样么?” 纪绍柳:“若不是你从一开始就设了这样一个局让我们都被套了进入,我怎么会这样?爸爸怎么可能会破产?贺颜深,都是你的错! 你不爱我你凭什么装的一副情深的样子? 你不想要我,你还想让我洁身自好? 你凭什么?你配么! 你也就是和纪绍棠配了,同样是阴沟里的蚂蚁,同样的见不得人!” 贺颜深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捏紧,青筋凸现,他漆黑的眸子满是阴寒:“你再说一遍!” 纪绍柳:“你和纪绍棠一样,都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蚂蚁!” 贺颜深忍了又忍,才没有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则,但是他的下颌骨蹦的紧紧的,似乎在宣誓自己的不满。 愤怒在烧灼着他,一刻也不停。 贺颜深:“纪绍柳,从外界找客观原因,你永远得不到原谅。 我说过让你洁身自好么? 到底是我对你在恋爱期间包养小白脸不满意,还是你的粉丝不满意? 你败在我手里还是群众手里? 你以为,真的凭我一个人,你就会被封杀么? 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权无势了,又怎么能动用自己的能力让你被封杀呢? 你错就错在,不该侥幸,不该助纣为虐。 还有别的要说的么? 你只是想控诉我的话,现在,说完了么?” 纪绍柳恨恨地看着他,尽管贺颜深说的并无道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听。 一切都是贺颜深的错。 是他设了一个圈套,骗了所有人,所以,现在,他的报应来了。 纪绍棠是在颠簸中被颠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想用手撑着起来,结果手却被人打了死结绑在身后,不仅如此,她的脚也被绑住了。 纪绍棠慌了,她迅速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现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再加上感受到的颠簸,多半是被人扔在了后备箱。 是谁? 纪绍棠蠕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蹭着身后的车厢壁,坐了起来。 她被绑架了,绑架她的人在今天早上跟踪她。 眼睛没有被蒙住,她还能看到车窗外的景象。 蜿蜒的水泥路,层层叠叠的树,还有高低不平的田埂。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山,不知道哪里的山。 天气阴沉,也没有表,她无法前段时间,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中午,又或者是傍晚。 她自身能感受到的外界环境只有这么一个狭窄的车厢,车的型号她都不知道。 “哥,我们还有多久就到了?”正皱眉想着,车厢里,有人说话了。 纪绍棠瞪大了眼睛,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前面的对话。 “一个小时左右,着什么急,贺颜深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纪绍柳刚才发消息了,人还和他在一块呢。” 纪绍棠从这句话中分辨出两个名字,还有一个微薄的信息。 一个小时之后,她会被带他他们要带她去的地方。 发现被绑架之后,纪绍棠由刚开始的慌乱震惊到现在的慢慢平静,她知道这个时候越是慌乱越是糟糕。 她不能等着别人来救她,只能自救。 既然这些人说了贺颜深,那么她一定是有让他们绑架的筹码。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 纪绍棠听着,里边的人又说话了。 “哥,贺颜深真的骗了我们吗?”女生又问。 男人明显的不耐烦了:“当然是,他不仅骗了我们,还骗了爸爸。他就是想让我们都不要好过。 哼,既然如此,那他就更不要好过了!” 女生估计年龄还小,到底是有些害怕:“可是这个女人已经怀孕了,这样不会有危险么?” 纪绍棠忐忑不安的心提了起来,更加害怕,他们都知道她怀孕了! “那又怎么了! 贺颜深让我们家破人亡,我也让他体验一下家破人亡的感觉! 怀孕了,正好,一尸两命!” 纪绍棠的瞳孔猛地放大,她害怕的哆嗦起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会本能的感受到害怕。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的。你坐好,不要再说话了。” 两个人的聊天在这里截止,纪绍棠哆嗦的更加厉害。 她不是用来交换的筹码,而是加深痛苦的催化剂。 他们要的不是交换,他们想让她死,想让贺颜深也体会家破人亡,可是,她不是贺颜深的家人啊。 在快要离开贺颜深的时候,命运如此不公,再一次将厄运降临在她的脑袋上。 纪绍棠靠着车厢,低头巡视着这狭窄的空间还有没有自己可以用上的保护器,却发现,除了一小段绳子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纪绍棠将脚升到前边,剥开绳子,摸索其他东西。 一无所获。 没有发生电影里演的情节,被绑架的女主发现了碎裂的玻璃。 没有一块玻璃可以帮她解开绳子。 纪绍棠的心拔凉拔的。 . 在和纪绍柳面对面僵持的时候,贺颜深总觉得不安。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命令他急急抓住什么,或者找到什么。 “你说完了么?”贺颜深打断了纪绍柳的话,道。 纪绍柳低头看了眼手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只是想多说些话给你听而已,你这么不耐烦么?” 贺颜深:“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纪绍柳:“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后悔你今天做的任何事情。 贺颜深,你看,你虽然一直表示你不喜欢听,但是你一直在听,不是吗?” “但是你一直在听,不是吗?” 事实是这样。 贺颜深抓着咖啡杯:“为什么一辈子都不要后悔今天的事?” 他抓住了重点。 纪绍柳:“没什么。提醒而已。” 正文 你想要哪个 贺颜深心里的不安加剧,起身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纪绍柳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贺颜深,再见!” 贺颜深没理她。 离开纪绍柳之后,贺颜深急匆匆的往家跑去,路上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纪绍棠打个电话。 手机刚打开,弹出来一条短信。 遇忙未接 主叫:178…… 归属:b市 时间:20xx/11/26 12:09 纪绍棠的电话号码。 贺颜深根本就没有听到铃声,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他并没有设置静音,就算设置了,来电也会有震动。 但是偏偏,这个电话,他没接到。 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了。 贺颜深几乎用跑的速度回了家,打开房门就喊纪绍棠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他撒腿跑出来,想要去医院找她,可是现在已经是医院下班时间。 他和纪绍柳居然耗费了六个多小时。 贺颜深摁了好几下电梯下行键。电梯停在1层还在上升。 他等不了,转身跑向安全通道。 下到14楼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纪绍棠,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棠棠,你在哪儿?” 那边人轻笑一声:“你的棠棠,在我这儿。” 对方用了变声器,贺颜深听不出来他是谁。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对面人道:“贺总,想要你的棠棠,三千万不连号现金,明天带到森屿林,放在在山顶的第六棵树旁。验货之后,人我给你放到那。” “我怎么相信你?” 那边人沉默了一下,说:“你听一下你的棠棠的声音吧。 ……叫!” 对面一直没说话,那人似乎是不耐烦了,猛地一个响亮的耳光:“臭娘们,叫你叫你就叫,这个时候装什么贞洁烈烈女!” 贺颜深几乎要徒手将手机捏碎了:“你在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贺总,我没干什么。 她不叫,我该怎么办呢?”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贺颜深几乎听到了手机屏幕碎裂的声音。 “啊!”一声像是拳头砸到肉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忍不住了的痛苦的哀嚎。 “你住手!钱我会给你准备好。 但是你得给我时间,三千万,不连号,一天我怎么准备?” “贺总,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儿了。钱你怎么筹集,给不给,都是你的事儿。 但是,人,怎么样,由我说了算。” “明天,明天早上,钱我带过去,但是,人你同时带过来!” 对面人沉默了一下:“不行,贺总,拿到钱之后,我得安全离开,人才能给你还回来。 还有,贺总,规矩你懂的吧,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报警哦。” 贺颜深还想再说什么,电话被挂断了。 纪绍棠被绑在椅子上,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 半个小时之前,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将她绑架到这里来的人。 很意外,对方居然是个面积轻轻的青年,看骨骼发育,顶多二十多岁。 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姑娘,年龄更小。 她没能找到机会捡一个对她有用的任何武器,不仅如此,她被绑在这把椅子上,一分钟之前,那个青年狠狠地在她肚子上砸了一圈。 她好疼。 身体内,有东西在流逝,她感受到自己的下体在流血。 她的孩子…… “你们……想干什么……”她抖着唇,苍白地问。 青年看着她,呵呵一笑:“你是蠢货吗?想干什么你还没看出来? 我想杀了你,杀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别担心,明天,我杀了贺颜深。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在地府里做恩爱的一家三口,也很不错,对吧!” 纪绍棠疼得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看着青年。 青年抬手又甩了一个耳光给她:“妈的,都是因为这个贱人,贺颜深才会像个疯子。” “哥!哥!哥!她流血了!流血了!”上边的女生咋咋呼呼地说。 青年瞪了她一眼:“吵什么!我看到了,流血了就流血了,赶紧死了得了,免得还要我动手,脏了我的手!” 纪绍棠疼得不自觉的就要躬着身子,可是绳子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动不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正在流逝的是什么,可是她没有一丁点办法。 女生偷偷觑了眼纪绍棠,有些害怕,嗫喏道:“哥,我有点害怕……” “杀人……是犯法的……”纪绍棠疼得直冒冷汗,她断断续续地说。 “要你提醒?!”青年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再打她一下。 “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青年道:“实话告诉你,我没想要什么,我就是要让贺颜深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 “他做了什么?” 纪绍棠在对方不看她的时候拼命蠕动,企图让禁锢着她的绳子松懈一点。 她企图让对方的注意力不要再放在自己身上,所以用贺颜深来拉开他们的注意力。 “呵呵,他做了什么? 他做的恶可多了!” 但是对方并不想告诉她贺颜深坐了什么。 三千万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一笔钱,按照绑匪的要求,不连号的话,b市所有的银行一齐出动,都不一定能筹集三千万。 除非他们用一天的时间将贷出去的钱追债追回来。 贺颜深不能等,也不敢冒险。 事已至此,贺颜深算是明白了,纪绍柳莫名其妙来找他,哪儿是单纯的想叙叙旧,她也是同谋。 但是咖啡馆里,哪儿还有纪绍柳的影子。 或许,他可以派人去森屿林。 森屿林是b市郊区的一座山,算是自然保护区,上面常年有护林员护理,经常巡视。 贺颜深可以找人假扮护林员,搜索整个山头,地毯似的搜索。 虽然这个方法不能确保不引起绑架犯的注意,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时间,杨修和贺颜深都忙了起来,连带着银行也忙了起来。 贺颜深在警局用自己的手机给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歹徒打电话,对方一直不接。 半个小时后,那边主动打了过来。 贺颜深捏着手机,旁边的警察举了一个ok的手势,贺颜深才划了接听。 “喂!贺总,钱准备好了吗?” 贺颜深:“还没有。不连号的三千万很难集齐,但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对方:“好,贺总,钱没集齐,不要打电话。不要报警,不要企图查我的具体位置。否则,先死的,是这个女人的孩子。然后,再是这个女人。 两个人质,你想要哪个?” 正文 我讨厌你 贺颜深捏紧拳头,“你别动她们,钱我会给你,我不会报警。 你不就是要钱吗? 她们谁出事儿了,我都不会给你一分钱!” 对方呵呵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警察打手势让他继续拖延时间,贺颜深咽了口唾沫:“我要听她说话。” “这可有点为难我了。她不说话,我没办法。” “你把手机给她!”贺颜深咬牙切齿。 “你说吧,她在旁边听着。” 贺颜深捏着拳头:“棠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棠棠,你等我。” 纪绍棠听着听筒里贺颜深紧张的声音,微微垂眸,肚子疼得她直冒冷汗。 “贺颜深,别来!”纪绍棠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电话被挂断,贺颜深崩溃了。 他清楚地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她在害怕,可是她让他别来。 “贺先生,别着急。”刑侦支队队长拍了拍他的肩。 贺颜深紧绷着下颌骨,一言不发。 如何叫他不着急? 他选了谁,谁都活不了。 无论如何都是一尸两命。 纪绍棠被绑架了,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而且他们明显是和纪绍柳是一伙儿的。 “有定位了吗?”贺颜深问。 支队长摇了摇头:“坐标一直在动,无法确定。” 贺颜深不再言语。 贺颜深一夜未睡,接到护林员的消息时,已经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 杨修隔着电话说:“贺总。有消息了。森屿林的背面,山阴处的一个废弃的土房子里。 之前是干农活的人修,现在废弃了。根据下面汇报上来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在那里边。” 贺颜深瞬间打起精神:“告诉支队长,怎么安排看他们,但是不要惊动那些人。 还有,钱准备上了吗?” “还差四百万……” 贺颜深:“四百万不要了,2600万,装在卡车里,我亲自开车进山。” “贺总,这次……” 贺颜深打断他:“剩下的我回来再说吧。” 杨修只能闭上了嘴吧。 开车上山的时候,支队长派了一个狙击手跟着他。 贺颜深重新打了电话给对方:“钱我准备上了。” 对方:“好,贺总,上山吧。”留下这句话,电话又被挂断了。 . “哥,她好像休克了。” 纪绍棠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已经晕过去了。 “休克了就休克了吧。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她死,怎么死,不重要,结果重要。”青年说。 “哥,她的血都流干了,孩子,肯定也……” 青年看着纪绍棠留了一地的血,想都不用想想就知道结果。 纪绍柳在这个时候来了。 她还没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掩着鼻子:“你们放血了么?” 然而等她进来,这不就是放血现场。 “天呐!你干了什么贺阳!” 纪绍柳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流出来的血会将整个地面染红,入目都是鲜红色,味道浓重恶心。 “柳柳姐,她怀孕了……”一旁的女生说,声音有些颤抖。 “怀孕了?贺阳,你打她了?” 贺阳很自然的点点头:“对,打了。现在孩子估计都死了吧,活不了的。” 纪绍柳:“我们不是说好不杀人的吗?只要钱!” 贺阳不耐烦的推开她:“谁要那点破钱。贺颜深敢让我家破人亡,我就要让他受到一千倍一万倍的报应! 杀个人怎么了? 不能手刃贺颜深我死不瞑目!” 纪绍柳歇斯底里地吼:“你以为你杀了她你还能活吗?” 贺阳:“我为什么不能活? 马上贺颜深里带着钱来了,有了三千万,我们哪儿都可以去。” 纪绍柳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闭嘴,你们臭娘们事儿怎么这么多!” 纪绍柳扭头,看着被绑在椅子上休克了的纪绍棠,面上冷漠一片。 纪绍棠做了个梦,一个迷离的梦。 梦里,她看到一个小孩,脸被黑雾遮着,看不清容貌。 他整个人都在黑雾里边,似乎要被黑雾吞噬。 纪绍棠站在远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为了谁哭。 远处的小孩伸手对她招了招手,像是在蛊惑她让她过去。 纪绍棠不受控制的迈开腿,朝着小孩儿走去。 在梦里,她毫不犹豫地前行,就要去抓小孩…… 等快要触碰到小孩儿的时候,黑雾席卷了小孩儿向前移动,本来触手可及的小朋友离她更远了。 纪绍棠眼泪汹涌。 她又朝着小孩儿的方向跑去,可是在梦里,两条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扯着,怎么都跑不动,灌了铅一般。 “宝贝!”她大喊一声,然而没有回应。 纪绍棠不依不舍继续往前跑去,这一次,好像真的要触碰到他了。 但是,转眼间,小孩儿转过身看着她,忽然就,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我讨厌你!”她看到小孩儿张开嘴巴,美牙的小嘴吐出这么一句话。 纪绍棠从梦里惊醒,也从休克中醒来。 兜头而来一平凉水,直接给她浇醒了。 纪绍棠还在梦中,没回过神来。 醒来,全身的痛觉有回来了,处处烧灼着她的感官。 心脏好像被人用手紧紧的捏着,疼得她快要窒息。 “装什么死!”贺阳扔了瓶子,眼睛凶狠地瞪着她。 “给我看紧了,贺颜深马上就要上山了。” 纪绍柳站在旁边,目光古怪地看着纪绍棠的肚子。 纪绍棠同样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这里边曾经孕育着的小生命,在昨天的时候,离开她了。 她的小朋友,托梦告诉她,说:“我讨厌你。” 纪绍棠也讨厌自己。 她垂头丧气,显然已经不想求生了。 “给个痛快吧。”她喃喃道。 “你说什么?”纪绍柳问。 听到这个声音,纪绍棠费力的抬起头,眸光恨恨地瞪着,问:“为什么?” 纪绍柳心虚后退一步:“不怪我们,要怪就怪贺颜深,也怪你自己。 不是为了你,贺颜深不会这么做。 我们也不会被他逼疯。 纪绍棠,都疯了,都是因为你!” 纪绍棠听着她的话,面无表情。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脸色麻木,叫人心疼。 她想混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不见了,她找不到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所有的,都是因为她自己。 “杀了我!”纪绍棠说。 正文 我等你来 纪绍柳捏着手心:“你不想见他最后一面问清楚?” 纪绍棠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人身体能承受的痛苦是有一个阈值的,她承受的痛苦已经超过了那个阈值,现在,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麻木不仁的傻子。 再疼,能有心疼吗? 世界没有光了,她不想再苟且偷生。 “不要在这个时候装圣母。纪绍柳,不就是想杀了我吗?来啊,这样算什么?给个痛快!” 纪绍柳:“你不要以以这副模样怨天尤人。给个痛快?呵呵,想痛痛快快的死?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让你死了?” 纪绍柳说着,伸手朝着她肚子摸过去。 纪绍棠瑟缩了一下:“别碰!不许碰!” 纪绍柳没理她,将手摁了下去:“死了吧?这么多血!” 纪绍棠:“你不要碰他!不要!不要碰!把你的手拿开!求求你了,拿开!” 纪绍棠哭了,哭的歇斯底里,嗓子都喊哑了。 纪绍柳不仅碰了,还磨砂了几下:“真可怜。谁碰上你都要倒霉!你果然就是个丧门星!” “你不要碰!我求求你了,你不要碰……不要!”纪绍棠用力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缩,可是流了那么多血,再加上休克,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被绑在椅子上,就那么点空间,她根本就动不了。 纪绍柳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手没有松开,反而摁了一下。 “告诉你个秘密。”纪绍棠说。 纪绍棠看着她的手,如果能挣脱绳子的话,她想砍了他。 第一次生出这么残暴的心思。 “我曾经,也怀过一个孩子。但是,死了……” 纪绍柳要说什么,纪绍棠没有兴趣去听,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个孩子,跟你了也是委屈了。死了倒好。 死了,谁都不用难过。” “柳柳姐,你别说了,她好像,又流血了……”旁边一直看着这里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纪绍柳。 纪绍柳低下头一看,果然。 “我知道了。你和你哥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出来。”纪绍柳道。 少女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贺颜深马上就上山了。 纪绍柳看着纪绍棠,微微拧眉,手伸到椅子后面摸了摸绑着她手的绳结,凑近她的耳朵,说:“我不想让你死的。” 纪绍棠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长命百岁。 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某某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这天,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你天天从噩梦中惊醒,梦到那个孩子质问你,为什么放弃他! 你永远都得不到救赎,你永远都活在阴影里。 纪绍棠,死,太便宜你了,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纪绍棠死死地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纪绍柳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纪绍柳将手放在她的手上,癫狂地笑了一下,很快就离开。 纪绍棠攥紧了手。 从小房子里出来,纪绍柳看着贺阳:“我去山顶看看纪绍棠来了没,你们在这儿等着,等我消息。” 贺阳想了想,觉得行,不然将他妹妹一个放这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纪绍柳走了之后,贺阳蹲在草屋门口的石台上抽烟。 “哥,三千万,有了之后,我们就不用再这样每天饥一顿饱一顿了。”贺甜说。 贺阳点点头,扭头看着她:“是,你能吃饱,也有学上,妈的病有钱治,爸不会再因为没钱而打你和妈。” 贺甜笑笑:“可是,哥,杀了她,我们逃不了……” 贺阳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死了一个了,再死一个,不多。” 贺甜看着他,久久的,欲言又止。 屋内,纪绍棠展开手,手心里多了一把小刀。 她反手一点一点的割开绳子,因为看不到,手被她割的血流了一手。 她并没有忙着解开绳子,而是用力喊了一声:“来人……” 贺阳在外边听到她在里面喊,皱着眉站起来,对贺甜说:“盯紧了,我去看看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贺甜点点头。 纪绍棠看到贺阳进来,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我想上厕所。” 贺阳嗤笑一声:“就地解决啊。反正你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上个厕所,看不出来。” 纪绍棠:“大号。” “别了,再忍忍。待会儿拿了钱,我就送你去天上,到时候,想咋样就咋样。” 纪绍棠皱眉:“你过来一下,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与此同时,纪绍棠微微挣开手绳。 “不要耍花招。”贺阳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说。 等她靠近纪绍棠,就是现在。 绳结被直接挣开,纪绍棠捏着小刀在两秒之内站起来,小刀准确地贴在了贺阳脖子大动脉处。 “别动,我是学医的,动一下,我保证你下一秒失血而亡。 我没有开玩笑。” 变故就发生在三秒之间,贺阳还没反应过来,纪绍棠就已经将他禁锢。 该死,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力气! “叫你妹妹进来!”纪绍棠吩咐。 贺甜进来,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哥!” 小刀仅仅地贴着贺阳的大动脉,纪绍棠染了血的脸阴沉,寒冷:“别动,动一下,我杀了她。” 贺甜本来就不怎么敢动。 “我这人没什么用,不被人爱,作为一个医生还犯了低级错误,病人也不信任我。 你肯定觉得,我活着没意思,但是怎么办,我想活着。 我还有孩子,我渴望阳光,渴望风,渴望雨雪,我还渴望这人间烟火。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让我放下我渴望的一切,这可能吗? 可是,现在,你杀了我的孩子!”纪绍棠语气阴寒,令人后背无端生出冷汗。 “是你逼我的!” 纪绍棠一边小心翼翼地贴着贺阳的大动脉,一边推着他往出走。 “你,打电话!”纪绍棠用下巴示意贺甜。 贺甜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纪绍棠本来已经准备跟着小朋友一起离开了,可是,既然纪绍柳给了她生的一个希望,那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贺颜深接到歹徒的电话时,已经到山顶了:“喂?喂?” 这次说话的人是个女人,没有用变声器。 贺颜深的手机已经被监听,因为贺甜并没有用干扰设备,所以定位定的很快。 “贺颜深,我等你来。” 正文 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说这句话的人嗓子沙哑,里面隐藏了很多情绪。 贺颜深在万分之一秒就直到了这是纪绍棠的声音。 “棠棠,你怎么样?”贺颜深问。 纪绍棠没再说话,示意贺甜挂了电话。 贺甜哆哆嗦嗦地挂了电话,生怕她动作一大纪绍棠就真的杀了贺阳。 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纪绍棠忍着难过和恶心,让贺甜坐在她被绑着的椅子上,挟持着贺阳将站到门外的台子上,对贺阳说: “你扼杀了我的光,夺走了我活着的希望,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贺阳快要一米八的大个被一个一米七的人挟持着,挟持她的人还浑身都是血,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死人堆爬出来的幸存者。 尽管如此,贺阳还是害怕的不行,他直到纪绍棠是医生,她肯定直到动脉在哪儿,也能一刀毙命。 就算这只是一个小孩子用来削铅笔的小刀。 皮肤如此脆弱,稍微一用力,他将血脉喷张。 他保证,按照成年人血液占体重的8%来算,他能流的血绝对不比纪绍棠流的少。 贺阳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你不敢。” 纪绍棠听出他的犹豫,冷哼一声:“我为什么不敢?你已经杀了我。 你和贺颜深什么关系?” 纪绍棠已经快要虚脱了,她全身又冷又没力气,血流了太多,心跳好像也弱了下来。 贺阳老老实实地回答:“同父异母的兄弟。” 纪绍棠猜到了。 “里面的是你亲妹妹?” 贺阳点头。 纪绍棠轻轻将小刀往上推了一点,贺阳的脖子瞬间破了皮,有血液流了下来。 “疼吗?” 说实话,疼,但是没多大感觉。 贺阳不敢动,不敢答。 纪绍棠分身看了眼她被带进来的这间小屋,回过头来:“你为什么非要找死? 自己想死就默默去死不行么? 不祸害别人你心里不舒服是吧?” 纪绍棠自言自语:“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打的每一拳,踢的每一脚,我都会加倍让你还回来。 你知道我幸幸苦苦让他活到现在有多难么? 你那么爱你妈,你妈也肯定很爱你吧! 你凭什么剥夺我爱我自己孩子的权利? 凭什么!” 纪绍棠手里的刀又往上推了一点,刀口又大了一点,很快就要碰到他的颈动脉了。 “纪绍棠!”贺颜深的声音在侧前方响起,带着些歇斯底里的紧张。 他刚出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浑身是血的纪绍棠,站在冷风里,手里捏着一把削铅笔的刀,死死地抵在贺阳的脖子上,贺阳的脖子已经在流血了。 他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明明被绑架的是纪绍棠,为什么现在被挟持的人反而变成了贺阳。 他得到具体位置后,紧赶慢赶跑到这里,就怕她出事。 可是,他好像迟了。 纪绍棠听到声音,慢慢地将头转过来,看着贺颜深,张了张嘴巴,说:“没了……贺颜深,他没了。” 贺颜深心脏绞痛。 “棠棠,你别激动,我过来,你放开他。”贺颜深想尽量让纪绍棠平静下来。 纪绍棠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嘲讽地笑了笑:“你认为,我会杀了他?” 贺颜深脚步一顿,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纪绍棠会。 贺阳问他两个人质选一个的时候,他谁都选不了。 选了小朋友,他才六个月多一点,根本活不了。 选了纪绍棠,没了小朋友,她也不会活。 小朋友已经没了,纪绍棠还会活吗? 真的会当过贺阳么? 纪绍棠见他犹豫,微微挑了挑眉,伸手在贺阳身上摸了一下,准确的摸到贺阳藏在身上的匕首。 她捏着那把匕首转了个方向,匕首尖朝着自己。 贺颜深急急想要上前:“棠棠,你别冲动。我还在,你还有我。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一个……” 纪绍棠:“做梦吧,就算我活着,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贺颜深心疼的快要窒息,他红着眼睛:“好,只要你活着,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纠缠你。” 纪绍棠捏着小刀的手后撤了一下,问:“你报警了么?” 贺颜深:“报了,警察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纪绍棠:“三个人,纪绍柳,他,还有里面一个。” 贺颜深急切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他们都会被抓住的。你过来,你不要拿着匕首,不要伤害自己。” 纪绍棠面无表情,盯着贺颜深看了好一会。 警察从四面围过来,也被这个景象给惊呆了。 这是,实现了反杀? 天噜啦,史上第一个被绑架的案子,被害者即将成为嫌疑人。 纪绍棠看到警察来了,终于放下了拿小刀的那只手,用尽力气将贺阳推了出去。 幸好,被害者最后收手了。 那把匕首,她还拿在左手里。 贺颜深一点一点往前移过去,想要靠近她,再靠近一点点。 纪绍棠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动,平静地看着贺颜深挪过来。 在还有一步之遥就能碰到她的时候,纪绍棠手里的匕首插进了贺颜深的肚子。 这个过程,在贺阳被抓住的那一刻同时进行,警察们的注意力还在贺阳身上,马上,受害者果然成了加害者。 贺颜深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上插的匕首,不深,大概只有两三厘米。 纪绍棠的眼圈很红。 他缓缓地抬起手,遮住纪绍棠的眼睛,在她耳边说:“棠棠,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我看不得你哭,就算此刻你在伤害我。 纪绍棠捏着匕首,到底是没能再戳进去一点,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随后就到,两个人一起被抬上车的时候,贺颜深的手紧紧牵着纪绍棠。 他还没受过这种疼,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并没有疼到难以忍受。 越疼,他就越清醒。清醒的时候,就一直看着纪绍棠,眼泪汹涌。 不是生理疼,是心疼。 杨修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他们,看到贺颜深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问:“贺总,你怎么样?” 贺颜深缓缓摇头,眼睛还有泪水没有擦干:“救她。” 杨修不敢耽搁,立马让人将纪绍棠放在急救床上。 贺颜深慢慢松开他的手。 正文 仇恨 杨修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时候,贺颜深过来了。 他的衣服也被血染脏,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深色颓败。 杨修看着他:“贺总,你怎么样?” 贺颜深摆摆手:“不疼。” “伤口处理了吗?” 贺颜深点点头,站在手术室外边,靠着墙,一言不发。 他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很暗淡,没有神采,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杨修想让他坐着休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话。 两个人站了十分钟左右,有护士打开手术室的门出来。 贺颜深忙迎了上去:“她怎么样?” 护士:“你是病人家属?” 贺颜深:“我是。” “病人体内的婴儿已经失去生命特征,医生要做清宫手术,麻烦家属签一下手术知情书。”护士拿着知情通知书放到他面前,表情冷漠。 贺颜深攥着笔颤抖地停不下来,问:“没有生命特征?” “窒息而亡。”护士说的非常直接。“估计昨天就已经死了,母体还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快点签吧,再拖下去,母体也不行了。” 贺颜深不敢耽搁,签了自己的名字。 杨修有些于心不忍。 “贺总,不怪你。” 贺颜深没说话,没反应,静静的站着。 四个多小时的手术很煎熬,贺颜深煎熬,躺在手术台上的纪绍棠更煎熬。 手术刀划开她的肉时,她被疼醒了。 纪绍棠上了那么多手术台,那么多次所面对的都是她的病人,第一次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 冰冷的器械探进身体的时候,她还有意识。手下意识地揪着手术台上的单子,天生就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头顶刺目的手术白灯,许是灯太刺目,她腰间涌出泪水,总也流不尽 妇产科医生到底有些于心不忍,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 不到一个小时,曾经在肚子里存活了五个多月的种子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纪绍棠歪头看着那个被护士拖在手里的死去的婴孩,暗淡的眸子里,黑色将所有都吞没了。 “你要再看一眼吗?”护士问她。 纪绍棠点点头,看着护士抱着他过来。 小孩的五官还没发育开,因为窒息,整张脸皱巴巴的,看着很难受,身体上满是羊脂。 “是个小男孩。”护士又道。 纪绍棠扭过头,不再看了。 贺颜深只匆匆看了一眼他的孩子,心脏抽疼。 杨修在旁边扶着他,不忍再看,说:“贺总,纪小姐还在,您一定要撑住。” 对,他要撑着,纪绍棠比他更脆弱。 贺颜深看着杨修,说:“这里你不用忙了,你去警局盯着他们。” 纪绍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茫的眼睛里满是水雾。 还没反应过来时,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她被绑架,想不起来她丢了孩子,也想不起来别的。 好像前天和昨天发生的事都是梦一样,模糊,存有一丝希望。 贺颜深坐在床边,脸上贴了一个小创可贴。 他已经换了衣服,一身休闲服,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很平静。 纪绍棠转动视角看到他时,一切记忆就好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展现出来,让她不想回忆都不行。 “滚出去!”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她这样说。 贺颜深看着她:“棠棠,你不要激动。” 纪绍棠想要拔掉插在手臂上的吊针头,贺颜深看出她的想法,死死地摁住她的手:“你现在很脆弱,你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有什么事儿我们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好吗? 你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走。 你想离开我,我送你走。 你想怎样都行,但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纪绍棠甩开他的手:“贺颜深,还不够吗?你对我的惩罚,你还觉得不满意吗?” 贺颜深捏着手心,这怎么能是惩罚呢? 这怎么够啊? 一辈子都不够。 我想成为你的永远,永远。 贺颜深知道,现在解释什么都没用了。也不应该再解释。 本来,她受的一切伤害,他都是间接加害者。 他以为自己报仇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报复纪绍棠。 他们不能惹他,但是会把矛头指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纪绍棠。 他都做了些什么可笑的事,最终不过感动了自己。 你看,你多伟大啊,你为了她,自己爹都坑了,公司也不要了。 多可笑? 他为什么没能坚持每天接送她,为什么不让保镖全程跟着她? 为什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能保护的了她? 贺颜深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后悔药? 有的话,他愿意重金求,只要一块就行。 回到过去,回到她出事的那一天,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贺颜深,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就输了。 你的每一个生日,都是你孩子的祭日! 你过得每一天,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你每老一岁,越接近死亡,我越开心!”纪绍棠张嘴,说出的话是前所未有的狠毒。 你的每一个生日,都是你孩子的祭日。 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贺颜深抓着床单,颓废地低下了脑袋。 眼泪再次汹涌。 谁说男人不能哭了,人在伤心的时候,最本能的生理反应就是哭,男人为什么要抑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呢。 有时候,哭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不起,棠棠,对不起。” 此刻,他只能苍白地说对不起。 纪绍棠冷笑一声,牵动肚子上的刀口,很疼,但她一声不吭。 “贺颜深,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还反杀了吗?” 贺颜深摇头。 “因为,我只要一想到,我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却都是因为你死的。 他得多无辜啊。 我怎么能让他这么无辜的离开呢。 所以,我等你。 我现在,非常后悔我那一刀没有下狠手……” 是了,她让贺甜打电话过来,只说了一句——贺颜深,我等你。 原来,这个“我等你”是这种意思。 我等你,等你来,杀了你。 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有了这种深仇大恨。 “棠棠,你饿了吗?你想吃什么?你刀口还疼吗?”贺颜深不想再听这些话,越听越心疼。 纪绍棠:“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摁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想让护士或者医生过来。 贺颜深站起来:“好,我去给你买饭。” 纪绍棠没理他,爱怎样怎样,死了都成,只要别在这儿。 正文 一命换一命,怎么样 贺颜深几乎是咆哮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我对你好你从来都不信? 纪绍棠眼圈微微泛红,看着他,半晌,低声说:“贺颜深,出去吧,我们都应该静静。” 她已经不想再争论什么了,又有什么意义? 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后争论是谁的错,半点用都没有! 贺颜深微微低着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滚落在地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有气无力道:“吃点吧,我求求你,好吗?” 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纪绍棠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很惊讶,也有些害怕。 最后,她点点头:“好。” 纪绍棠坐在沙发上,捏着银色的勺柄,搅了搅粘稠软糯的粥。 徐天端着一个纸箱子推门进来,纪绍棠刚吃完那碗粥。 不饿是不可能的,得亏了那两天的营养液,她不至于还没救活就饿死。 “纪医生?”徐天将盒子放在地上,看着她。 纪绍棠推开粥碗,对贺颜深说:“可以了吗?可以了的话,请先出去,我还有事。” 贺颜深看了几眼徐天,终于还是离开,还顺手带上了门。 “放那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徐天:“你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想好怎么跟我说了吗?” 纪绍棠开口:“我被绑架了,绑架我的人和贺颜深有关系。 我本来,已经怀孕五个月左右了,可是,被绑架之后,那个孩子,硬生生的被憋死了。 后来有人给了我一把小刀,我割开了绳子,并且实现了反杀,在警察来了之后,将绑架犯交到警察手里 然后,我用,一把匕首,刺伤了贺颜深。 就是这样。” 对于那个孩子,她避重就轻。 徐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纪绍棠说的这样风轻云淡,好像这些事儿都是别人发生的,跟她没一点点关系。 他惊呆了。 “那你还不好好养身子?还去什么国外?学习的机会又不是只有这一次! 身体不养好,你这辈子都后悔去。” 纪绍棠没对他这些话做反应,走到箱子边,似乎想蹲下来,但是没蹲下去。 “纪医生!”徐天看着直皱眉“小产不比刚生育好多少,你现在有多虚弱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气汹汹地过去,将盒子端起来:“我就不该答应你给你把这些东西带过来。” 纪绍棠:“你能别管了么?”尽管情绪已经很崩溃,然而她并没有口不择言,说出伤害别人的话。 徐天:“不可能。” 纪绍棠:“……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很,到12月6号那天肯定会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徐天:“你赶紧上床躺着,我出去一下。” 纪绍棠看着徐天抱着盒子来又要抱着盒子出去,微微皱眉,在他快要开门出去的时候,加了一句:“我的事情先不要告诉贺颜深。” 徐天扭头看了她一下,没说话,然后走了出去。 贺颜深已经离开了,听杨修说是去警局处理绑架案后续了,他也算受害者,要录口供。 徐天皱着眉,忧心忡忡:“她作为加害者,警方会怎么处理?” 杨修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一方面佩服纪绍棠的狠心,一方面又对他能从嫌疑犯那里逃出来新奇的不行。 但是,他还是向着贺颜深,不为别的,贺颜深太难了。 杨修整理一下措辞,说:“贺总会保她的。在她昏迷的时候,警察来过一趟,说是要做笔录。贺总表示这是他的家事,他不会上诉,也不会报警。 但是,最后肯定也是很难处理的。 毕竟,纪小姐那一刀可不轻,还是当着那么多警察的面插进去的。” 徐天脸色变了一下,太唏嘘了。 纪绍棠真勇,当着那么多警察的面做那事儿,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吗? 徐天:“我知道了。你们贺总回来了,告诉她一声,好好看着她,她现在想法很危险。” 杨修:“我知道。” 徐天将一整纸箱子的纪绍棠私人用品给杨修,道:“这是纪医生的东西。医院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给她请假。” 杨修:“谢谢您了。” 徐天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再次进来的徐天,提着一袋子奶酪包,看着像是新鲜出炉的,又软又甜。 很奇怪,怀孕的时候,她闻着调味就恶心,没食欲,这会儿确实对奶酪包大起食欲。 徐天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听说你不好好吃饭?” 纪绍棠:“没什么胃口。” 徐天:“你想要去国外吗?” 纪绍棠点点头:“当然。” 徐天一点一点的诱惑她:“那就好好吃饭。我给主任打过电话,他说,出发的日子可以推迟,他会跟那边交谈。” 纪绍棠不太相信,这种正式的活动又怎么是想延迟就延迟的? “你没有骗我吧?” 徐天笑笑:“我为什么骗你。” 纪绍棠从蛋糕袋子里掰了一小块奶酪包,小口小口地吃完,说:“我知道了,不论怎样,谢谢你,徐医生。” 徐天慈祥地看着她。 “但是,你把我的东西放哪儿了?” 徐天脸一僵:“交给外面的人了。 放心,不会给你丢了。” 倒不是怕丢了。 然而纪绍棠此刻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徐天做这些也是好心。 在和贺颜深相处的这几个月里,纪绍棠的进步很大。 她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懂得含蓄,委婉,说话不再那么口不择言,也能感受到来自身边人的关心。 贺颜深带给她的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贺颜深看着铁栏杆对面的贺阳,有心直接进去杀了他。 说实话,对贺阳一家,贺颜深并没有做什么。虽然当着贺鸣松的面,他说过,要打压。 最终也不过是找了两个稍微难一点的案子让他们策划,最后结果当然不尽人意。 贺阳没有金刚钻,却想要做瓷器活,最后成了这么样子,很大程度上咎由自取。 “贺先生,你坐。”警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似乎生怕他真的会暴起。 贺颜深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贺阳,问:“怎么处理?” 警察:“贺先生,您需要上诉,然后法院会判决,到时候我们这边直接执行。现在,您可以说一下您的想法。” 贺颜深:“他绑架了我的妻子,杀了我的孩子,一命换一命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正文 醒悟 不好,太冲动了。 虽然是绑架罪和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最终的判处结果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最终判决还得看法院那方。 “贺先生,检察院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判决的。” 贺颜深收回目光,看着支队长黝黑的脸庞,说:“希望如此。” 如果不这样的话,贺颜深可能会做什么呢? 支队长不敢想像。 贺颜深走了之后,队长看着被拷在里边的贺阳和贺甜,两个人都很年轻,小的那个大概刚成年,然而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却犯了足以让他们一生都收到谴责的错。 错来源于谁? 又归于谁? 支队长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很检察院的人说,认错态度诚恳些。 到时候所有的结果得看法院和检察院的判决,贺总决定不了什么。 但是他如果不服判决,可以上诉高级人民法院。 刑事犯罪,情节严重的,一命抵一命,是正常的。” 支队长没再说更残忍的话,这几句话对贺阳来说已经是很残忍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抓住,他以为,贺颜深不会报警。 毕竟,贺颜深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认为自己能掌控所有的事。 他天真的想,到时候将纪绍棠带走,钱也带走,人杀了之后再送回来,贺颜深就算找他们也找不到了,只能就此作罢。 却没想到,贺颜深现在居然学会了借助外力。 如果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但是,还有贺甜,还有自己的母亲。 贺甜是无辜的,她才20岁刚出头,胆子小,人也懦弱,跟着他干这事儿大概是她二十年人生里最疯狂的一次。 可是就这一次,他们就落网了。 贺阳:“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和我妹妹没关系。” 支队长摇头:“主谋和帮手之间,并不完全是一个人的责任。 你空口无凭,抓到人的时候是你们两个。 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你为什么在犯罪的时候要带一个无辜的人? 她真的是无辜的么?” 逻辑鬼才支队长,贺阳听了只能缄口不言。 他逃不过,贺甜也逃不过,但是,还有一个人啊,她怎么能逃得开呢? “我要举报!我并不是主谋,主谋另有其人!纪绍柳,她前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回来,肯定是她做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她?” 被关了两天,贺阳想了很多。 为什么纪绍棠明明一直被绑的好好的,突然就解开了绳子,还有了一把小刀? 为什么纪绍棠会突然间有了杀心? 在纪绍柳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发生了什么? 纪绍柳跟她说了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 贺阳看着贺甜,深吸口气:“甜甜,你记得,这件事情更没有半毛钱关系。” 贺甜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似乎对这一切并不了解,也不关心,对贺阳的话爱搭不理。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贺阳又道:“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决定,做了什么也是我单方面做的。你只是跟着我。 你没有和她接触,警察不会为难你的。 你听明白了吗?” 贺甜扭过头不再看他。 贺颜深坐在支队长的办公室里等了五分钟左右,队长才回来。 “贺先生,刚才贺阳说,还有一个主谋,叫纪绍柳。您认识吗?” 贺颜深握紧拳头,阴鸷的眸子像是要喷火一样,不仅认识,可太熟悉了。 纪绍柳那天就是来负责拖延时间和干扰他思维的那个。 贺颜深那天没接到纪绍棠的电话,不是手机的问题,而是纪绍柳用信号接收器阻断了他的信号。 如果那个电话他接到了,结果会不会不太一样么? 贺颜深皱着眉,道:“希望你们能尽快结案,给我和我妻子一个交代。” “没问题。”队长满口答应,似乎很有信心。 纪绍柳坐在前往e国的飞机上,手攥紧了扶手。 宋瑶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没做错什么。” 纪绍柳没搭理她。 那天匆匆忙忙起了恻隐之心,给了纪绍棠一条活路,让她反击之后,纪绍柳突然想起,自己都还没有活路,却圣母了另一个人。 纪绍棠死了,贺颜深会疯。同样,纪绍棠的孩子死了,他们两个人会疯。 以她对贺颜深的了解,尽管事情刚发生时可能会给贺阳可乘之机,趁机逃跑。 但是一旦贺颜深缓过来,就算是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贺阳,并且让他付出代价。 所以,她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所以,她选择了临时反戈。 她不过是找了贺颜深,拖延了一会儿时间,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贺颜深有很多拒绝她的理由,但是他就是不拒绝,不仅不拒绝,还在很多相对无言的时间里和她枯坐了一个下午。 时间是他自己浪费的,机会也是他自己没抓住的,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了。 谁让他自己不上点心呢? 回到家,纪绍柳将这件事告诉宋瑶,宋瑶二话不说变卖了所有的实物,带着几万块的现金,她们坐上了这趟航班。 宋瑶或许不是一个好妻子,好后妈,但她绝对是一个还算合格的母亲。 在纪绍柳这么多年的人生里,二话不说就站在她身后的人是宋瑶,支持她干坏事的人也是宋瑶,以身作则教她包养小白脸的还是宋瑶,这么多年来,从一开始身边只有宋瑶到有了别人,兜兜转转,最后剩下的还是只有一个宋瑶。 纪绍柳在刚进纪家的时候,也曾期待过姐弟情深,但是在经过宋瑶的不断洗脑和纪绍棠的多次冷脸相对,姐妹情深她已经不在意了。 对纪希白,怎么说呢? 曾经有一段时间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过的,是他自己不争气。 最坏的人就是她和宋瑶了,两个坏人相依为命,在以后的日子里,纪绍柳不一样自己每天逃亡。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真的会逃开法律制裁?尽管你在异国他乡,中国的法律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纪绍柳回过神来,看着宋瑶,说:“我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做错事了。” 宋瑶看着前面走过来检查座位的空姐,没说话。 她是不愿意就此罢休的,怎么能心甘情愿呢。 正文 过激行为 如果悲剧有形状的话,纪绍棠觉得,她的悲剧一定是一副多米诺骨牌,从第一个悲剧发生,一直延续,无穷无尽。 她不能不负责任的将所有悲剧的来源都推到贺颜深身上,但是同时,她所有的悲剧,其实多是有贺颜深引起的。 贺颜深忙着警方的事,有好几次只是让杨修买了吃的给她,自己也不怎么来。 来了也就只是坐在病房外边发发呆,像个想不到家的傻子。 纪绍棠在医院里又住了两天,12月3号这天,她收拾东西,晚上六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医院。 杨修忙公司里的事,贺颜深忙法院的事儿,两个人都不知道纪绍棠回了家的事。 纪绍棠打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蹲在门口的大橘。 小猫似乎等了很久,一看到她就窜了过来,用脑袋蹭她的裤腿。 纪绍棠眸光暗淡,脚轻轻往前踢了一下,将小猫拢开。 小猫咪懵了一下,瞪着两颗圆溜溜大眼睛紧紧地看着她,似乎很不可置信。 纪绍棠没理它类似于撒娇的表情,走到客厅猫碗那里,果然,里边一颗粮都没有。 从柜子里拿了猫粮,纪绍棠慢慢坐下来,将猫粮倒进碗里,勾勾手指,示意大橘过来。 大橘优雅地踩着猫步,慢吞吞的挪过来,似乎还在为刚才被冷落而生气,一脸高冷。 纪绍棠生不出怜爱它的心思。 一切在受到伤害之后看到治愈系小动物的电影情节都是骗人的!真正受到伤害之后,看到对自己有重要意义的猫猫狗狗,第一反应是将它一脚踢开! 我很不开心,我看到你,我也不开心。 在慢慢平静过来后,一直守在旁边的猫猫狗狗才是让她怜爱的开始。 大橘低着头,碗里的冻干猫粮被它大快朵颐,很快就见了底。 纪绍棠又倒了一些。 这是贺颜深捡来的猫,从来都不属于她。 大橘最亲的,也是贺颜深。 大橘吃完了猫粮,一点一点的用头蹭她的手,似乎想要让纪绍棠摸摸她。 纪绍棠收回手,说:“你走开,吃完了就去玩,别烦我。” 大橘不可能听得懂,仍然在一下一下的蹭她,蹭不到手就蹭她的腿。 纪绍棠肚子上的刀口还有些隐隐的疼,她微微靠后,靠着身后的墙,自言自语道:“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我总是什么都守不住。为什么啊?难道我就应该一个人孤独终老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概在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大橘抬头看着她,微微靠过去一点,脑袋轻轻搁在她的侧颜处,喵呜一声。 纪绍棠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白炽灯照的她眼睛不太舒服。 “没了。”她说。 大橘又喵呜一声。 纪绍棠不懂得它在做什么,也不可能听得懂它喵呜是什么意思,静静的坐着,一人一猫,似乎各有心事。 纪绍棠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撑着墙站起来,将猫推开,说:“你也不是我的。” 大橘跟着她,寸步不离,好像在用行动表示自己属于谁。 十二月初的天已经很冷了,屋子里暖气开着,暖烘烘的,纪绍棠的心却很冷。 她很冷静的回了房间,将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打包了一个26寸的行李箱。 大橘趴在门口看着她来来回回的忙,时不时的喵呜一声。 “咔哒”一声,纪绍棠将行李箱锁了起来。 与此同时,走廊外的大门也“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棠棠!”屋子里开着灯,贺颜深就知道她回来了。 纪绍棠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房间。 或许,这里她不会再回来了。 贺颜深寻着声音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随意出院了?” 纪绍棠将被单从被子上扯下来,床单也撤了,一个人吃力的叠整齐,放在床头。 贺颜深一进屋就看到了这些东西,还有她放在门口的行李箱。 贺颜深心一紧:“你要去哪儿?” 纪绍棠一边扯枕套,一边说:“随便哪儿吧。” 贺颜深急切地走过来,摁住她的手:“别走行不行?” 纪绍棠抬头看着贺颜深漆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贺颜深像是要哭。 “不行。”她答,回答的很坚定。 贺颜深:“一定要这样吗?” 纪绍棠:“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纠缠。” 是了,在医院的时候,为了哄她吃饭,他说过相同意思的话。 “我……”贺颜深哑口无言。 纪绍棠推开他的手,将枕套扯了下来:“这里你想留就留,不想留钥匙还给我。” 这个时候,她冷静地不像个人。 贺颜深满脸悲痛:“无论怎样,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纪绍棠:“对。” “我做错了什么?” 纪绍棠动作顿了一下,说:“错的不是你,是我。错的是我们的相遇,我就不该认识你。 贺颜深,让一切回归原位吧,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耗下去了。” 贺颜深咬唇,半晌,他说:“这么久了,我的真心你还看不到吗? 纪绍棠,我爱你你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对你的好的时候,你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纪绍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明明也是爱我的啊,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纪绍棠扭头:“我不爱你。从始至终,没爱过。” 她不承认,狠心地想将过去的一切清零。 “我不信!如果你不爱我,你会忍受我对你做的一切?如果你不爱我,你会想生下我的孩子?” 纪绍棠:“贺颜深! 你别做梦了! 爱?你配么? 我告诉过你,那个孩子,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你的孩子?你也配? 你强奸得来的孩子,你怎么会有脸地说他是你的孩子? 我早就不爱你了,你的爱来的太迟,太让我恶心!” “轰”的一声,贺颜深脑袋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操纵他的,是最原始的兽欲。 纪绍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到床上,对方压着她,将她的手扭身后,死死地捏在一起。 “贺颜深,放开我!”伤口被牵动,疼得她直冒冷汗。 纪绍棠:“你个疯子!” 贺颜深冷笑一声:“随你怎么说,我今天就是把你绑起来,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伤口似乎有血晕染出来,纱布被染红。 纪绍棠没再挣扎,陷入噩梦。 正文 闭嘴 从一个噩梦中逃离,然后进入另一个噩梦。 果然,悲剧的多骨诺米牌是贺颜深亲自搭建,第一个也由他推倒。 纪绍棠停止挣扎,脸贴着柔软的被子,满眼绝望。 就这样吧,没有插上翅膀,她哪儿都不能去。 纪绍棠慢慢安静下来后,贺颜深也渐渐平静了。 被子上有点点鲜血晕开,鲜红的血液瞬间惊醒了他。 贺颜深松开手,茫然无措,似乎被吓傻了。 “棠棠,棠棠,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纪绍棠没反应,任然趴在那里。 贺颜深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来,快步朝着门外走去,不小心踩到大橘,一声尖锐的猫叫,纪绍棠终于有了反应。 她扩散的瞳孔渐渐聚焦起来,看着视线上面贺颜深的下巴,闭上了眼睛,有眼泪划过眼角,流进头发里。 我说服自己不要恨你,可是你总是做一些让我不得不恨的事。 伤口抽疼,纪绍棠攥紧贺颜深的衣服,突然有一瞬间,她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直接杀了他,会怎么样? 纪绍棠捂着自己的刀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果就这样长眠,其实也不错。 好累,不想再苟且偷生,不想再熬过漫长的时光。 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入睡了。 每每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天做梦,梦到被黑雾包围的小孩,还有那句“我讨厌你”。 像是噩梦,又好像是在跟她计较。 纪绍棠松开手,没了任何着力点,好像溺水的人不再挣扎。 海浪淹没带来的窒息感将她包裹着,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 深夜在医院挂了急诊,好巧不巧,给她缝针的还是那位妇产科医生。 她在旁边不停的说,一边说纪绍棠不听医生话胡闹,一边说贺颜深不好好照顾病人。 纪绍棠始终闭着眼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 麻药推进皮肤的之后,她都没有皱眉。 贺颜深一边不断跟医生赔不是,一边看着纪绍棠的脸,愧疚和心疼将他淹没。 处理了伤口,医生这次说什么都不让纪绍棠离开。 “经过大手术住院一周观察是正常时间,你下次要还这样,谁负责?” 纪绍棠闻言,睁开眼睛:“谁都行,总之,不是你。” 医生气得不行:“没见过你这种病人。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不就是孩子没了吗,你身体好了,很快就能再有一个,执着于过去算什么。” 纪绍棠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自己孩子没了,你也这样想吗?” 医生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贺颜深忙插了一句:“医生,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看着她不让她胡闹,你有事先去忙。” 医生顺着台阶下,走了。 纪绍棠淡漠的眼神瞟了一眼贺颜深,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恨不得跟他永远在一起。 现在眼睛里哪儿还有他? 贺颜深愧疚地捏着眉心,想道歉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果不是他兽欲爆发,纪绍棠何必再遭受这等罪? 纪绍棠现在显然是不想理他的。 贺颜深却不得不说,再不说,哪儿还有机会。 “棠棠,对不起……” “够了!” 才说呢几个字,纪绍棠开口打断了他。 “别企图用你可怜的对不起来换去你带来的伤害。 贺颜深,你真让人恶心。” 有时候,学一些骂人的话其实也是好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骂不出来。 但是,“恶心”这两个字,足以让贺颜深崩溃。 怎么会成了这样呢,明明住在一起的时候,很和谐,很美好。 过去一切美好的事情都会因为这些而烟消云散的话,那些长久积攒起来的美好时光又算得了什么? 像泡沫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的希望,又有存在的意义吗? 即将水到渠成的好事被无情地堵上,过去走的九十九步还有意义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没有。 没有任何意义。 干净地就像,不需要存在。 贺颜深漆黑的眸子像是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悲伤,浓浓的难过好像要冲出眸子。 纪绍棠自始至终都没看他。 一个人铁了心的不原谅,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 道歉是可以抹杀一些东西,但是积攒起来的失望和恨,仅仅是道歉就可以抹杀的吗? 这些,大概需要一点一点的用好来弥补。 纪绍棠不给贺颜深这个弥补的机会。 她侧过身子,背对着贺颜深,尽量让自己脑子放空。 催眠的最高境界就是自我催眠。 纪绍棠用浅薄的心理学知识将自己催眠,不断告诉自己,放下过去,放下过去,然并卵。 或许,她应该找一下程见秋。 贺颜深是在半夜的时候离开的,纪绍棠从噩梦中惊醒,黑雾消散,仅仅剩下那句“我讨厌你。” 论一个心理咨询师在凌晨被人电话催命似的催醒,心理阴影有多大。 程见秋坐起来,清透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悦,接了电话。 纪绍棠:“程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程见秋:“那你现在挂了?” 纪绍棠:“……” “说吧,怎么了?” 纪绍棠:“我流产了。” 程见秋沉默了一下:“什么时候?怎么流掉的?” 纪绍棠长话短说:“前几天。被绑架了。我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到我的孩子,他老是对我说,‘我讨厌你’,程医生,我该怎么办?” 程见秋的嗓音里没有鼻音,似乎下床了:“你睡眠好吗?” 牛唇不对马嘴,纪绍棠愣了一下,接上他的问题:“如果自己下意识要睡的话,是睡不着的。” “就是说,你每次不是自己想睡,而是不得不睡?” “可以这样说。” 程见秋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道:“你只是因为强大的心理暗示,脑电波传出信号给你。简单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能理解你没了孩子的痛苦,你可以允许自己以这种方式纪念你的孩子。 过一段时间,这种心理暗示慢慢变淡,甚至没有之后,你就不会再执着于这个了。 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纪绍棠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或许她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她希望得到一个外界的更官方的回答,然而这个回答,她并不想听。 就像在潜意识里,她强大的心理暗示操纵着她的梦一样,同样在潜意识里,她不希望自己得到这样一个中规中矩,官方的不行的话。 正文 肆无忌惮 可是程见秋还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这个应该算是一种比较正常的情况,难过是难免的。你只是反应比别人更大一些,等过段时间,会好的。 不要想太多,你要告诉自己,孩子不是你故意弄丢的,他不会怪你。” 纪绍棠不信。 怎么可能不怪她呢? 如果她再小心一点,小朋友完全没必要遭受这罪。 “我知道了。”纪绍棠嗫喏道。 程见秋:“嗯。别给自己那么大心理压力,你其实一直很好,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你周围珍惜你的,爱你的人还是很多的。相信我,好了现在你应该睡觉。 将手机放在枕边,你选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个体。 也许有人在某一方面和你相似,但他不是你。 谁都不是你,只有你自己是你。 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个体。 你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一朵花。是被用心浇灌长大,也可以放在玻璃罩里保护着的花。 你很重要。” 程见秋舒缓温柔的声音流泄出来,纪绍棠躺着,竟真的察觉到了困意。 隔着几公里,程见秋给她开了一个线上催眠。 纪绍棠想,对啊,她也是可以被放在玻璃罩里保护起来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就算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和她一模一样的玫瑰,可是她就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就和小王子的玫瑰一样。 不得不说,程见秋的催眠奏效了。 伴随着程见秋舒缓温柔的催眠,纪绍棠平平静静的睡了一觉。 在意外发生之后,第一次不是疼得晕过去,也不是在有意识要入睡却被噩梦纠缠不清。 12月5日,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天时间。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医院,确是哪儿都去不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病房外就有人一直守着,像是在监视她。 贺颜深的道歉和他的行动不冲突,我伤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说到还是做到。 就算把你绑起来,也不会让你离开。 纪绍棠不知道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贺颜深口口声声说爱她,却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方法爱着她。 恍恍惚惚的,时间过的很快。 每天有人来给她送吃的送喝的,她想,自己就算饿死,也要绝食的方法让贺颜深直到她的决心。 在两天没吃东西之后,贺颜深果然来了。 贺颜深来的时候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一张脸被墨镜遮了个大半,眼睛和眉毛都被墨镜遮住,下半张脸看着很冷峻。 浅色的唇轻轻抿着,下颌骨微微用力,表情严肃板正:“你这样有意思么?” 纪绍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楼下叶子掉光的光秃秃的树干,眼底多少有点怜悯。 纪绍棠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是所有季节里最清醒的季节,春夏冬都容易引起各种假象,唯有秋,真实。 其实看再多都是一样的,叶子会凋零是因为叶子中含有脱落酸,叶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细胞积累了大量的矿物质,引起细胞功能退化,逐渐衰亡,终至死亡。 就好像人的生命历程一样,只是叶子的一生相比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 人的一生可以见证几十载的的花开花落,一枝花的一生都是那个人。 纪绍棠回眸看着贺颜深,说:“所有的物质都会以任何形式方式凋零,爱也一样。 你懂吗?” 贺颜深走进来关上窗,说:“凋落的物质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永生是可以的。” 永生?纪绍棠只当做自己听了一个笑话。 “你要还是要这样逼我,我只能让人给你注射营养剂了。” 纪绍棠靠着身后的窗台,看着近在咫尺的贺颜深,眉毛微微挑起来一点:“那我,只能让你不能拥有这个能力了。” 威胁起来,他们谁也不输谁。 贺颜深将她拉开远离窗户,说:“至少现在你不行。” 纪绍棠不置可否。 她目光朝着窗户看了一眼,二楼,说高不高,但是也绝对不是跳下去还能自由的活动的。 况且,这是最笨的办法。 纪绍棠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朝着窗户跑去,刚刚被贺颜深关起来的窗户被打用力打开,仅仅用了三秒的时间。 贺颜深反应更快,疾风般过来,死死抱着她的腰。 纪绍棠赌对了。 办法这么多,她就是选择了最笨的一种,但这不妨碍她将贺颜深的心思拿捏的紧紧的。 跳下去的疼痛得她自己忍受,纪绍棠可不许再次让自己血溅三尺了。 不能让贺颜深拥有左右她的能力,也不一定是要在贺颜深的角度上解决啊,她就好好在这,为什呢不利用自己呢? 尽管这样利用别人的心思确实有些卑鄙,有些不道德。 但是事实上早就有人告诉过她,成年人看中的只有结果,过程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过程算什么? 这个理论不能用在所有的事情上,但是偶尔用一下,是可以的。 贺颜深还在刚才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纪绍棠狠心的掰着她的大拇指,疼痛反应在效应器上,贺颜深不得不松手,刚一松手,纪绍棠一拳砸了过来。 好家伙,贺颜深在潜移默化中教给纪绍棠的防身术被她完完全全地还了回来,毫不留情的全部使在她身上。 贺颜深直呼好家伙。 贺颜深抱着腹部微微弯腰,躲过纪绍棠的拳头,目光朝着她,墨镜之下,看不清神情。 纪绍棠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很矛盾的。 贺颜深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在情感上他绝对的简单。 一个会因为日常和内心期待有很大的出入,想要保持自己的初心又不得不去迎合这个世界的潜规则而把自己硬生生逼出心理疾病,差点成为一个精分的男人又会复杂到哪里呢? 没有人系统而认真的教过他表达自己的各种感情,只能靠自己不断摸索,他的感情有时候简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让人不忍在上面沾染别的色彩,有时候却浑浊地看不清原本的色彩。 在极度简单和极度复杂之间,贺颜深还没与学会将两者平衡起来。 就是这些矛盾,纪绍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用自己来赌一把。 赌赢了,从此山高路远,和贺颜深井水不犯河水,赌输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了。 正文 放手 贺颜深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墨镜之下,纪绍棠借着他脸部的轮匝肌判断贺颜深此时是愤怒还是难过。 但是令她惊讶地是,都没有,贺颜深面无表情,肌肉没有抽动也没有萎缩,平平静静,大概更多是失望和绝望。 贺颜深在失望么? 纪绍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赌赢什么。 贺颜深的心跳速率还保持在刚才受到极大冲击的时候,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好像被人捏住,发不出一个字。 吵架大多数时候都发生在还有希望,还有修复情感的欲望,然而,等真正失望或者绝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吵架的必要,也不愿意同你吵架。 “你要怎样。我们就怎样。”在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贺颜深留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 纪绍棠站在窗前,将打开的窗户关上,隔绝了冷风。 没过多久,她打开病房门,外边没有人了。 你要怎样,我们就怎样。 纪绍棠要怎样呢,她要离开,远离贺颜深,远离悲剧的来源。 12 月6日,纪绍棠直到坐在飞机上都处在异常的状态。 太平静了,也太顺利了。 纪绍棠选择了离开,她选择和贺颜深断绝亲密关系,他们就这样了。 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破裂,他们两个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见着了也是素不相识。 纪绍棠微微放松神情,虽然不是想象的那么开心,但是,至少,足够了。 贺颜深确实愿意放下,这太好了。 . 下午三点,杨修看着几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技术人员,频频扶额——太闹心了。 如果不是最近一项并不是很难的科研实在难以突破,连他都在窝心,杨修肯定要怀疑贺颜深这是将情绪带到工作上,在接着工作撒泼。 他倒了咖啡放到办公桌上,看着贺颜深,几次欲言又止。 贺颜深没理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问你。 最后,忍不住的还是杨修。 “贺总,您要是真在意,您就跟着去呗!再骂人家集体跳槽了,有你后悔的。” 贺颜深放下手里的技术书,抬头看着他:“你当我不想去?” 这么多烂摊子还没收拾好,他是想一周一次国内国外来回折腾么? 又不是从b市上t市,高速一个小时就能到! 杨修叹口气:“对对,是您去不了。” 贺颜深给他一个知道就不要瞎比比的眼神,技术书本被翻了一页。 杨修:“您这是准备亲自上手?” 贺颜深微微点头,端过咖啡杯抿了一口,不烫,温度刚刚好。 指望着那几个高薪聘请却一直没有进度的科研人员,贺颜深其实更喜欢自己上手。 如果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老板要负责的事情太多了,他肯定事事亲为。 杨修不太明白他这种想发,什么人干什么事,他作为总裁,负责运营资金和决策就好了为什么总是喜欢下基层? 要是公司里的事儿都干了,还花那么多钱轻人干什么。 现在产品不也是大多数都被留存,无法销售。 根源问题还没解决。 杨修苦闷:“贺总您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公司上市啊?” “咔哒。”陶瓷杯碰撞木质桌面的声音,比平常重了好多。 书也被放下了,贺颜深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杨修直呼完了。 撒旦生气了! 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个问题?杨修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后悔。 贺颜深又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想法,以前谈起来的时候是非常开心的,好像憧憬满满,现在怎么这种样子? 贺颜深站起来,撑着桌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你先出去。” 杨修跑得飞快。 上市现在是禁区。 贺颜深以前想要将公司上市时间推到自己孩子出生的日期,后来因为产品堆积确实等不了那么久,后来又改成了他六个月的时候。 一提起上市,就会想起那还孩子。 不是禁区又是什么? 可是,总该要面对的,总该选一个正常的日子。 外边阳光灿烂,却没有多少温度,已经很冷了。 贺颜深站在窗前,脑子里是纪绍棠那天在病房里打开窗户要扑下去的情景。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他过去将她紧紧的抱着,才避免了这场灾难。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觉得,更多的应该是绝望。 一只爱自由的鸟是无法被放在笼子里养起来,一个一心要离开的人是无法被囚禁起来。 用任何一种方法,他都留不下她。 软禁起来,她想方设法的逃走,拒绝吃饭拒绝营养剂,甚至想要轻生。 强硬起来,也仅仅两败俱伤。 贺颜深需要时间来平衡这段时间一来的一切感情。 他需要找一个平衡点,让两个极端的情感平衡,不要像以前一样,再次难以控制。 他想象不到那天纪绍棠真的扑下去了,他会怎样,纪绍棠会怎样。 所以他选择逃避,将选择权给了纪绍棠, 纪绍棠果然很绝情,选择了离开。 他很失望。 杨修说,他其实还有别的选择。 任何形式的矛盾,冷战或者热战,都需要一个发泄点,这一次,他可以平静下来。 时间会淡化一切的,等过段时间,纪绍棠从悲痛里回过神来,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贺颜深并不认同这个,但是也不怎么否定。 冷静下来是真的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比如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进一步。 当然不可能退一步。 那就保持着这种状态,然后再想清楚之后,再进一步。 纪绍棠也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来认清自己,认清苦难。 纪绍棠受的那些苦是他从未预期的,没了纪希白,还有赵兰,没了赵兰,竟然来了贺阳。 果然,人总喜欢挑软柿子捏。 贺颜深强悍,他们惹不起,但是他们还有纪绍棠这个筹码。 只要和贺颜深有关系,伤害她等于伤害贺颜深。 这点那些人倒是懂的很。 如果不是贺阳自己送上门来,贺颜深还不打算将他们怎么样。 可是这次,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能说天经地义,但是很有道理啊。 就算不是死刑,法院判决下来,估计大半生要在牢里度过了。 贺颜深不允许他能好好的,除非他出了什么意外。 正文 圣诞节 anna带着ean和joy去超市,纪绍棠在房间是睡了会儿,快晚上的时候接到主任的电话。 主任大概是刚起床,声音带着鼻音,问她还适应吗,驻家怎么样。 纪绍棠说都挺好的,还碰见了一个w市的外科医生,和她住在一起。 主任问:“w市的?也是外科室的?” 纪绍棠:“对,在机场的时候遇见的,都是中国人,多聊了几句就知道了。” 主任没再说什么,只叮嘱她出门在外要保持警惕,不要一个人。 说了等于没说,无论叮嘱多少次,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警惕些就好了。 重回校园生活,纪绍棠触感颇深。 离开学校之后,再年轻也不会有曾经在校园里青春年少的感觉,但是和大学生们待在一起,就觉得,好像自己也还是个大学生。 上外科实践操作课程的老师是个绿眼睛的老外,人高马大,眼神犀利。 “听人说年轻的时候是个天才外科医生,久负盛名。 退休之后被学校返聘回来教书的,可严格了呢。 对实验操作不允许学生有一丁点的错误,超级可怕。”回家的路上,纪绍棠和姜悦聊起实验老师,姜悦说。 纪绍棠很好奇,同样是第一天去学校,同样是第一次见老师同学,姜悦是在哪儿听说的? 被问起这个问题,姜悦调皮的吐吐舌头,说:“笨蛋啊,你上谷歌搜一下,所有信息都出来啦。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也就是出名了那么亿点点吧。” 纪绍棠开了手机在谷歌上输入老师姓名,结果一看差点心肌梗塞,这哪儿是出名了“一”点点啊,这几乎是有一个妇孺皆知的铭牌。 天才外科医生,21世纪的国外华佗,医人无数从未失手的外科圣手,死神的敌人病人的上帝。 纪绍棠觉得,看他的主页,手机都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太耀眼了。 姜悦凑过来顶了顶她的肩膀,说:“看到了没,很厉害吧。遇到他,好好学我们就赚了。” 纪绍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是出名了一点点,是非常出名。” 姜悦:“害,我刚才说的是‘亿’点点,个十百千万知道亿的那个亿,不是一二三四五的‘一’啊。小纪你都不上网的吗?你用几g网冲浪啊?” 纪绍棠脸一红,非常羞愧,原来亿点点是这个意思,那就能理解了。 “这么出名的外科医生,我们临床的书本上应该有的,看来小纪你很聪明。” “我没有啊。”这两件事是怎么挂钩的? 姜悦凑过来笑得一脸“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那种不读书就能考第一的人,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呢。” 纪绍棠:“……” 恰恰相反,读书的时候她真的是非常认真的的研读每一页。 她不聪明,也不是天才,学习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能在外科这方面有那么一丁点成就,一来是喜欢,二来是认真。 姜悦摆摆手,不再说这个了:“晚上吃什么?” 纪绍棠捏着单肩包的肩带,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她对饮食,一直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吃饱就可以了。 “中餐吧。”纪绍棠回答。 姜悦爽快道:“行” 十二月中旬,临近圣诞节,超市里已经开始卖各种圣诞用品。 james和anna早就开始张罗圣诞节,买了圣诞树,又买了彩灯,还买了一些挂饰,准备周六的时候带着她们一起装饰圣诞节。 听说圣诞老人会把礼物藏在袜子里,第二天醒了就能收到圣诞礼物。 纪绍棠和姜悦在超市里一水的中国制造里边选了几个小朋友的礼物要送给joy和ean. 圣诞节前夕,纪绍棠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小院中间的圣诞树,五颜六色的彩灯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甚至还有挂在上边的礼物。 驻家一家和姜悦都在里面开开心心的玩游戏,笑声很大,她坐在外边都能听到。 忽然间,鼻腔里好像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地涌动着,很清晰。 在冬日松林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纪绍棠又想起了这句话,低头浅浅一笑。 贺颜深怎么会来这里呢,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有人可能会为了见你一面,尝试各种各样他曾经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做各种各样怪异的事情。 纪绍棠看到院子里闯入一个人,他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戴着墨镜,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走到院子中间的圣诞树旁边,将礼物挂了上去。 圣诞老人也很潮,会带夜晚戴着墨镜出现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好像真的是圣诞老人降临人间,带来快乐和惊喜。 纪绍棠被他吸引,站起来走到树旁边。 冬日松林的味道好像更加浓了。 “are you a santa claus?” “圣诞老人”将礼物挂好,转过来看看她,说:“yes,and these gifts are all for you.” 这个声音像是被刻意压低过,不是中式英文。 纪绍棠惊讶地瞪大眼睛:“thank you.” “can i take it apart?” “sure.” 纪绍棠朝圣诞老人笑了笑,随手拿下一个刚被挂上去的小礼物,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项链。 坠子是银色的四叶草,四片叶子各点缀这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钻石,还在闪闪发光。 像是拆盲盒一样,她将七八个小礼物都拆开,总共拆出了一条项链,两条手链,一个祖母绿的手镯,还有一只闪闪发光的大钻戒,一个圣诞老人的玩偶,一块蛋糕。 看着这些东西,纪绍棠忽然福至心灵,抬手一把扯下“圣诞老人”的大胡子。 胡子是粘上去的,被硬生生扯下来,皮肤红了一片,“圣诞老人”也被疼哭了。 纪绍棠:“……贺颜深?” 贺颜深:“……是我。” 纪绍棠看着他,琉璃色的眸子很复杂。 贺颜深摘下墨镜,同样看着她,开口:“我好想你。” 纪绍棠没说话。 贺颜深拿过她手上的祖母绿手镯戴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又捏着那个大钻戒,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纪绍棠还没反应过来,贺颜深已经快速做完了这些。 纪绍棠:“什么意思?” 贺颜深:“没什么,就是想你,就想看看你。” 他的皮肤一小块还在泛红,眼睛里看着好像也流了生理泪水,惨兮兮的,又可怜兮兮,像是一个求宠爱的田园犬。 “你说过,不会再来烦我了。” 贺颜深脸一僵。 正文 难哄 纪绍棠低头看了眼被迫戴上去的戒指和手镯,脸色不愠:“我们已经结束了。” 贺颜深垂着头不说话,看着自己脚尖。 田园犬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脑袋,像是被主人训了一顿,又可爱又可怜。 纪绍棠到嘴的话又活生生收了回去,再狠的话都不忍心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又调查我了?还是你又派人监视我了?” 贺颜深心虚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纪绍棠内心:我就知道!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ean从大门里走出来,看到这个圣诞老人的时候眼睛一亮。 “santa claus! santa claus!” 小孩激动地不行,跑过来直接扑在贺颜深的腿上。 随着ean这声激动的喊,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吸引出来。 贺颜深一脸不知所措,呆得像个木头一样,傻傻地看着扑在他腿上的小孩,抬头求救一般地看着纪绍棠。 纪绍棠眉皱着,靠近一些将ean拉开:“no,not santa claus, it is my friend.” ean瘪瘪嘴,企图再靠过去。 纪绍棠:“你先走吧。” 贺颜深没动。 ean的兄弟joy也看到了这个没有胡子的santa claus,绿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跑过来要扑上去。 纪绍棠伸手想拉他,没拉住,手里的另一个还在不断的挣扎。 这一幕太有戏剧性了。 姜悦:“小纪?” anna和james夫妻两个也看到了突然闯入圣诞老人。 “sorry,he is my husband, and he came to see me today.” 纪绍棠一边道歉,一边下意识地将贺颜深护在身后,好像生怕一言不合就发生私闯民宅被怎么样的事儿。 贺颜深摘下墨镜,一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收回的清浅笑意。 姜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雇主就被他的颜值给惊艳了一把。 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看。 浓眉大眼,五官不锋利却也不柔和,凑在一起就是很好看的类型。 贺颜深漆黑的眸子看着站在她面前将她挡起来的人儿,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嘴上强硬地表示结束了,表示不喜欢他,但是心里面还是下意识的就想保护她。 矛盾的可爱。 贺颜深身体速度快过脑子,直接从后面将纪绍棠给圈在怀里。 “老婆~” 纪绍棠:“!” 好久之前,贺颜深第一次叫她“老婆”的时候也是这个音调。 纪绍棠懵了一下,也没立马推开贺颜深,歉意地朝着james一家笑笑。 james看着贺颜深,眼睛里满是笑意。 “nothing.”james道,并且热情的邀请贺颜深进去。 贺颜深依依不舍地放开纪绍棠。 姜悦悄悄冲贺颜深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贺颜深微微一笑。 多了一个人,多了双倍的快乐。 贺颜深的大口袋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小礼物,给纪绍棠的都给了,剩下的分给了其他五个人。 有了礼物就更快乐了。 直到十二点,他们才各自回了房间。 贺颜深坐在纪绍棠的小床上,眸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纪绍棠坐在书桌前,似乎在扒拉戒指。 “为什么我摘不了?”纪绍棠问。 贺颜深没说话,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低下头挨着她的脑袋,道:“因为,这是我给你戴上去的。” 纪绍棠:“……你走开!” 贺颜深将手搭在她手上,捏着那个戒指,说:“早就想给你。很早之前,很早之前,就想娶你。 娶你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想这样做的。 纪绍棠,‘我爱你’我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是吧。 现在,我再说一遍。 我爱你。 我要追你,直到你真的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 纪绍棠,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振聋发聩的“我爱你”,纪绍棠想说自己没听到都说不出来。 贺颜深和她是十指相扣,从背后抱着她:“棠棠,对不起,不要再逃避,可以吗?” 纪绍棠僵硬着,一言不发。 她也没有逃避,只是不想在和他发生什么,想从过去那段乱糟糟的生活脱离。 贺颜深就代表过去,要想和过去say goodbye,必须和贺颜深say goodbye. 纪绍棠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贺颜深捏的很紧,根本不给她抽离的机会。 贺颜深拇指磨砂着她手腕上的祖母绿手镯,轻轻道:“这镯子,是我妈留下的。她走了,就留了这一个东西,没给我爸,而是明明确确地留给了我。 我小时候见她戴过,我问她,为什么一直戴着,我妈说,是姥姥给她的。 妈妈是姥姥唯一的孩子,我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她将镯子留给我。” 后面的话,但是纪绍棠明白他什么意思。 项链,戒指,手链,还有脚链,他都给了她。 从身到心,他都要。 纪绍棠脸燥热。 贺颜深不依不饶还在旁边说:“我会对你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从身到心,我也仅仅属于你。” “别说了!”纪绍棠打断他。 贺颜深松开她,站起来道:“好,我不说了。但是现在,你得睡觉。” 纪绍棠时差还没调整过来,别看现在已经深夜了,但是她并不想睡,反而很清醒。不过一到大白天,她就又困了。 贺颜深收走她书桌的东西,让她去睡觉。 就一张床,纪绍棠躺下的时候就开始纠结。 她要是睡了,贺颜深睡哪儿? 贺颜深要是躺下了,她会起床吗? 就在她纠结地不行的时候,贺颜深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纪绍棠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她,用眼神问他去哪儿。 贺颜深指了指外边:“对面。” 纪绍棠:“?” 贺颜深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关好房门。 贺颜深突然间就这么正人君子? 贺颜深出了james家的小院,圣诞节前夕的夜晚处处都很热闹,并不像传说中的不敢踏进别人家的门。 各种各样的灯将街道照的很亮,不能说亮如白昼,但是视线所及都很清楚。 贺颜深站在对面门外抽了根烟才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贺颜深不想纪绍棠留在这里,这么陌生的环境,纪绍棠从来没有尝试过,他很担心。 但是他必须尊重纪绍棠的原则。 好不容易让她平静下来,想要哄哄她,这个时候再唱反调,他怕不是大直男? 可是他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圣诞结束之后就得回去,快到新年,公司上市日期定在了元月一号,他必须得回去处理后续。 还好姜悦在,他可以放心一点。 正文 翻脸 纪绍棠久久难以入眠。 心里有个地方总觉得不舒服,不适应。 手腕上的镯子在暖色床头灯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辉,还有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感很强,一时有些不适。 就这样被人套上了戒指,随意的就好像你今天吃了什么,一点都不正式。 仪式感什么的,贺颜深脑子里大概没有这个概念。 她不想要这戒指,也不想要手镯。 这两样东西,只要要了就好像束缚住自己,将自己卖给了贺颜深。 纪绍棠五指伸开,右手捏着钻戒想要取下来,可是怎么动它都没反应,刚刚好的卡在那里,丝毫没反应。 戒指拽不下来她又去取手镯。 纪绍棠手骨本来就笑,将手缩起来,用力拽一下手镯就将这价值连城的手镯取下来。 她将手镯放在掌心,很认真的看着。 很漂亮,有淡淡的光。 这居然是贺颜深姥姥给他妈妈的,她妈妈又给了贺颜深。 不知道这手镯有多少年的历史,但是肯定不会便宜。 贺颜深今天奇怪的不行,假扮圣诞老人还送了她一堆小礼物,戒指,手镯,项链手链,后来她又看了一下,两条手链中有一条稍微大些,估计是脚链。 送这些东西是想要将她捆起来么? 要在条条框框里束缚住,然后再次被他pua? 到底是谁有病啊? 纪绍棠翻了个身,抱着那手镯进入梦想。 爱咋咋地吧。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贺颜深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在陪joy和ean玩,两个小朋友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很开心。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纪绍棠站到窗前就能看到贺颜深和两个小朋友。 她的眸子一沉,终于明白自己的不适是来自哪里了。 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他。 纪绍棠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打湿左手,然后拿着香皂一下一下地搓自己的手指,企图将戒指摘下来。 奇了怪了,怎么他能戴上去,她就摘不下来呢。 心里吃不了热豆腐,她越着急反而越犯错。手都被搓红了,戒指却纹丝不动。 姜悦过来敲门,纪绍棠关了水龙头,去给她开门。 “小纪起了没,要吃饭啦。” 纪绍棠靠着门看着她,脸上的不愠还没有消散。 姜悦动作迟疑地退后一步,问:“咋啦?” 纪绍棠摇摇头:“没事。” 姜悦:“那个,你要是,收拾好了就来早餐。” 纪绍棠点点头,转身再次走进卫生间。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眉头微微拧着,看起来不高兴,明晃晃的不高兴。 怪不得吓到了姜悦。 洗了把脸,又刷了牙,纪绍棠动作迟缓地走出房间。 她很生气,气自己,气贺颜深。 大概就是犯贱才会被他一些花言巧语和肢体动作蒙蔽。 她怎么可以忘记呢 ? 贺颜深看到她出来,屁颠屁颠地过来:“老婆,早安。” 纪绍棠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餐桌。 贺颜深疑惑,又怎么了? 他挨着她坐,在她耳边小声问:“宝贝儿,怎么了?” 贺颜深很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纪绍棠猛地转身将他推开:“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姜悦一激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颜深。 贺颜深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又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像一只在呜咽的大型犬。 纪绍棠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声音,她往左边挪了一下,扭过头拒绝视线看到他。 贺颜深也很委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就过了一夜又怎么了吗? 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纪绍棠的心思太难猜了,贺颜深表示,算了吧算了吧,生气就生气,他哄好了。 圣诞节放了一天假,不用去学校。 纪绍棠和姜悦在房间里讨论导师留下的作业,两个人被实验课上的内容搞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姜悦:“这种手术我以前做过一例。心包穿刺确实容易造成内出血死亡,但是在外力作用下,除非他胸骨折了或者被人用利刃故意袭击会造成心包穿刺之外,其他是很难达到的。” 纪绍棠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导师应该不会让我们做实验来看看几成力度能将一个成年人的胸骨压断吧。” 姜悦沉默了一阵,这实验有些不合伦理了。 “还有一个办法。”纪绍棠忽然道。 姜悦抬起头看着她:“什么?” “你知道复苏安妮么?”她问。 姜悦:“当然知道。急救培训里心肺复苏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项目。” 纪绍棠:“对,复苏安妮。有一个心肺复苏导致死亡的例子,当时按压深度在15cm左右,成年人十五厘米导致心包穿刺,那么可以假设当按压力度超过胸腔15cm的时候导致患者内出血,然后我们可以做实验来验证。” 姜悦吸吸鼻子,并不认同她的假设:“尽管这样,我们任然要用实验证明。” 纪绍棠:“对啊。可是现在也并不需要活体,能代替骨头韧度的东西有很多。” 姜悦一拍手:“好!” 实验到一半的时候,纪绍棠忽然停下了动作,有点怀疑:“导师给我们的实验话题是什么来着?” 姜悦正忙的不亦说乎呢,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心包积液穿刺啊。” 纪绍棠叹了口气:“错了。” 姜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错了?” “方向错了。导师让我们心包积液穿刺,不是让我们探讨到哪种程度会造成患者死亡。心包穿刺手术用现在的技术来说已经算是成熟了,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手术过度的情况。” “我们想的太难了?” 纪绍棠点点头,摘了口罩,说:“对。导师在我们心里的位置影响了我们的判断。他只是布置了一个很简单的实验作业,但是因为导师是个很厉害的人,这让我们直接忽略了浅层意思而去在意根本不存在的一个角度。 一个人有很多身份,在布置作业的时候,导师仅仅是导师,他不是享誉国外的外科大牛。” 就好像,此刻有两个人站在你面前,一个年轻漂亮,穿着时尚,另一个看着朴素,长相平庸。 有人告诉你她们两个人,一个学历很高,一个高中毕业,但是没有明确说谁是那种特征。 然后,又告诉你,这两个人有一个准备去开一家小吃店,让你猜是谁。 大多数人会选择那个长相平庸看着朴素的那个。 然而结果恰恰相反。 正文 翻旧账 人们只看到了最表层最浅显的东西就想要下结论,想要评价。 姜悦明白她的意思,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在课上拍的ppt,确实只有一句话:心包穿刺实验。 没有那么多形容词,也没有那么多限定词,更没有深层含义。 两个人重新开始理论实验。 傍晚的时候,终于完成了。 姜悦瘫在沙发上,出了好几口长气。 纪绍棠将实验工具整理好,坐在她旁边。 姜悦:“小纪,你钻戒好大啊!” 纪绍棠视线扫了一眼没摘下来的戒指,不予置评。 姜悦凑过去瞄了一下:“慕了慕了,太羡慕了。” 纪绍棠浅浅一笑,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有些危险:“你摘下来,送给你。” 姜悦:“真的吗?” 纪绍棠:“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姜悦眸子一闪一闪的,压根儿就不去尝试摘下来。 开玩笑,雇主老婆的戒指,她是得有多大病才会去摘下来? 开开玩笑就得了,真让她去摘下来,呵呵呵,不可能。 纪绍棠蜷缩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戒指,再次企图将它抠下来。 姜悦在一旁胆战心惊,怕她把自己手给抠破,忙说:“你别抠了,戴着就戴着呗,别人想要这么大钻戒还没有呢。” 纪绍棠冷哼一声,谁想要谁带走。 两人正因为一个戒指僵持着,贺颜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棠棠,忙完了吗?” 纪绍棠扭过头不看他。 姜悦非常有眼力劲儿:“忙完了忙完了,贺先生您坐。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小纪。” 贺颜深轻轻点头,迈着长腿过来坐到纪绍棠旁边,伸手想和她十指相扣。 纪绍棠抽回手:“离我远点!” 贺颜深脸皮厚到极致,不依不饶地牵起她的手,凑过来挨着她的肩膀,像个撒娇的狗子。 纪绍棠无语凝噎。 “你要点脸好不好?你明明说过,不会再纠缠我的,你说过要放我走。 我要怎样,我们就怎样。 现在,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要远离你,永远的远离你!” 贺颜深根本不把她这话放在心上,拇指向她手腕探去,没摸到手镯,眉目微拧:“你手镯呢?” 昨天是戴在左手上了啊。 纪绍棠:“摘了。” 贺颜深坐起来,有些严肃:“为什么要摘?” 纪绍棠:“为什么不能摘?” 贺颜深哑口无言,漆黑的眸子带着悲伤,看着她,道:“宝贝儿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我那天是气话,真的。 我早就想把它给你了,还有戒指,去年我就买了。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的,我爱你,给我一个机会。” 花言巧语说再多有什么用,行为才是检验爱的唯一真理。 纪绍棠沉默不言,只是靠右边坐了一下,远离贺颜深。 贺颜深没皮没脸地贴过去,道:“棠棠,明天我就得回去了。这次回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过来。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的问题。” 纪绍棠忽然想起一件事,被绑架的时候贺阳说,贺颜深根本就没有破产,破产是他装出来的。 “你很忙吗?”纪绍棠问。 贺颜深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忙。这几日尤其忙,等忙完这一阵我还会过来找你。” 纪绍棠:“在忙什么?” 贺颜深却不回答了。 纪绍棠挑眉:“你没有破产是吗?或者说,你还是华熙总裁对吧?” 贺颜深面色紧张:“不是的,我真不是华熙总裁了。” “哦,那你就没有破产。”纪绍棠再次抠字眼。 贺颜深:“……” 纪绍棠很平静:“你骗我骗得很开心么?” 贺颜深:“我没有骗你!” “没有? 你忘了你也么住进我家的? 忘了我为什么被贺阳绑架的? 忘了我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如果不是你让贺阳走投无路,他怎么会反过来报复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在我家,他们又怎么会认为绑了我就是在报复你? 贺颜深,其实你就是间接害死你亲生骨肉的凶手! 是你亲手杀了他!” 纪绍棠越说,贺颜深面色越惨白。 虽然纪绍棠是有点过激了,但是她说的不无道理。 贺阳确实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绑架纪绍棠。 可是,他让贺阳走投无路了么? 作为一个年轻人,自己经营不善导致破产,破产之后就游手好闲,为什么不自己去尝试做些别的? 三百六十行,除了策划他就什么都干不了了么? 哪怕是去工地搬砖,也能挣钱不至于饿肚子啊。 贺颜深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无力道:“棠棠,别说了。” 纪绍棠冷笑一声:“听不下去了么? 听不下去了就赶紧走!最好再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不然我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提醒你这件事! 贺颜深,你就是一个刽子手!” 贺颜深捏紧拳头,起身逃似的离开。 他听不得这些话。 纪绍棠不说他都知道。 可是他就不难受么?他就不期待那个孩子吗?明明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呵护了好久的孩子。 生日和祭日在同一天,谁能接受的了? 贺颜深这么努力的想去挽留,去弥补,,纪绍棠不仅不给这个机会,反而将空隙越拉越大。 这简直就是黑洞,无止境地吸入,却从来不会满。 贺颜深心好疼,他这么努力,可是对方总是不给任何形式的回应。 事实上,他还没有触碰到那个可以填补缺口的界限。 等他触碰到了,慢慢的就都好起来了。 才这么点,就可以置换纪绍棠受的伤害吗? 不可能。 贺颜深逃一样的回了对面的住处,一进去就收拾他带来的几件行李。 纪绍棠站在窗前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消失,垂眸,眼睛里噙着泪水,嘴角下垂。 伤口再次被撕开,血淋淋的暴露在大众面前,她想遮住却怎么都遮不住。 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只要贺颜深在,她都没有办法去掩盖伤口,没办法去愈合。 她也有罪,也不无辜。 将所有的错误都推给贺颜深,好像自己心里会好受一点一样,其实根本没有。 无论怎么推卸责任,她错了就是错了。 错了又怎么会理所当然呢? 贺阳那天还说,贺颜深会报复他们都是因为纪绍棠,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和她有什么关系。 正文 信 贺颜深没破产,那么纪国航呢?他掌控纪家的时代真的结束了还是,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的话,纪国航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还有很多问题,纪绍棠不知道,也不曾想问。 纪国航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根本不需要关注和他有关的任何事。 不仅如此,和纪国航有关的任何人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不管是宋瑶,还是赵兰,或者说纪希白,甚至纪绍柳…… 等等,纪绍柳!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原来是忽略了纪绍柳。 如果不是纪绍柳,她或许会死在贺阳手里,同样,她觉得,如果不是纪绍柳,贺阳不一定会绑架了她。 纪绍柳让她生,也让她死。 如果一切都是纪绍柳的阴谋,他们不是都被耍的团团转了么? 贺颜深这么麻烦的转一圈,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累么? 纪绍棠从不相信贺颜深会为了她做这些,如果只是想让她背锅的话,这锅太沉了,纪绍棠瘦弱的肩膀实在承担不起啊。 明明是贺颜深的阴谋诡计,怎么到头来都是她的错了? 这么人脑子怎么想的,有本事不要恃强凌弱,直接和贺颜深对这干啊! “凭什么?”纪绍棠灵魂发问。 圣诞节结束之后,贺颜深在隔天早上坐最早的航班回了b市,一个照顾都没来得及打,但是留了一封信。 信是姜悦给她的,彼时纪绍棠在收拾备餐,姜悦拿着信敲开她的房门,一脸姨母笑。 “小纪,贺先生走啦,给你留了一封信。” 纪绍棠看都没看:“扔了吧。” 姜悦脸一沉:“小纪你不能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出贺先生很爱你。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的,要是一直冷战下去,问题就大了。 可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而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纪绍棠拉上备餐拉链,扭过头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声音很冷地道:“就两天,你怎么看出他很爱我的?” 姜悦马上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纪信我给你放桌上了,我去拿书包,待会儿我们一块去学校。” 姜悦将信放在桌上,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纪绍棠无奈的摇摇头,虽然姜悦总是一惊一乍,大大咧咧,但不妨碍,她挺喜欢她的性格。 乐观,积极,阳光,一直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或者从来不会将烦恼放在心上。 纪绍棠走到桌前,拿起简约的信封看了眼,封面上只有三个字——老婆收。 她放在封口的手停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将信封扔进抽屉里。 不想看,也不能扔。 姜悦说得对,不能把别人用心为你做的事当做一文不值,也不能认为理所当然。 不知道贺颜深突然写信的目的何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文邹邹的。 o大的假期在圣诞结束之后可以说是完全结束了,寒假估计会等到二月份。 纪绍棠和姜悦两个人在一群外国友人中磕磕绊绊地学习着更深层的东西,后来回去发现,其实还是那么点东西,只是确实比大学时理论更加丰富了一些。 姜悦渐渐的就对国外的学习生活产生了厌烦。 虽然她们每天还是两点一线的来回活动,姜悦也没明确的表达过什么。但是她最近不如前段时间活泼。 纪绍棠也有这种感觉。 原本是非常期待的,磨拳擦掌就要学习新的知识,巩固旧的知识,没准学到好了还能突破人类智慧边界,研究出癌症解决方法呢。 当然这个想一下是可以的。 不过来了之后,尽管真的是很多医学界大牛在给她们上课,教授她们各种知识。 但是很多内容其实在研究生的时候就已经指导了,老师们不是突破了知识边界,而是将一脸事情反复摸索,从而找出了自己的经验。 他们独一无二的经验才是教授的重点,而不是印在书上的刻板知识。 临床重实践,老师将他在手术中摸索出来的经验和技巧一点一点教给她们。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纪绍棠和姜悦两个人还是非常积极的上手操作的。 可能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可能是想家了,总之纪绍棠发现了姜悦的不正常。 那天,她们一块去吃饭。 姜悦戳着盘子里的事物,闷闷不乐。 纪绍棠迟疑了一下,才问:“小姜,你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方便跟我说吗?” 姜悦撇撇嘴,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实物,想了半宿才说:“也没什么,有点想家。” 纪绍棠抿了下唇,说:“寒假可以回去。” 姜悦:“我知道。但是…… 有一点点无趣。” 果然,她觉得无趣了。 纪绍棠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低下头认真吃饭。 姜悦扒拉了两口饭,再没说啥。 改变姜悦状态的是她男朋友的突然到访。 姜悦男朋友叫楚河,年轻帅气,很有青年人的朝气。 其实纪绍棠和她们年龄差不多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姜悦在一块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自然而然就将楚河当成小男生,差点都觉得自己可以做人家的阿姨了。 楚河很有礼貌,来了之后乖巧地和他们每一个人打招呼,还贴心的准备了礼物。 纪绍棠收到一个盲盒摆件,小小的,但是做工精致的不行。 拿人手短,纪绍棠对楚河也很客气。 她自己也没啥能送给人家的东西,差点将贺颜深送给她的手链转手给姜悦。 纪绍棠将手链拿给姜悦的时候,姜悦懵逼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说:“你刚才说,要把它送给我?” 纪绍棠点点头:“对啊。我也没啥好给的,多不好意思啊。” 姜悦忙摆手:“要不起要不起。楚河给你的小礼物你就收着,是心意,你就别想着送给他或者我什么了,你的东西我都不要。” 不是嫌弃,是真的要不起。 姜悦第一次见到这条手链,但是她以前在无意间看到过纪绍棠随手放在桌上的项链。 四叶草形状的坠子,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这条项链,曾经在某时尚杂志里边出现过一次,孤品,拍卖了将近三千万。 手链上也有四叶草,两个大概是一个系列的,肯定不会便宜到哪儿去。 两年前她还惊叹现在有钱人是这么壕的时候,没想到两年后她居然和得到拍品的有钱人挂上钩了。 正文 温暖的午后 纪绍棠被拽着前行,一整个人都懵懵的,连反抗都忘了。 在这个城市里,也会有人眼巴巴地等她回家,会为了她在冬夜里等在机场。 不知道贺颜深从什么时候来的,反正这会儿是b市的凌晨。 纪绍棠有些困,在飞机上的时候亢奋的不行,一下飞机困意袭来,她就迷迷糊糊的。 贺颜深的手掌干燥温暖,还很厚实,纪绍棠却觉得别扭,几次想抽回来,却总是因为困意而没有多大劲。 直到贺颜深将她塞进副驾驶,舒舒服服地坐着,就更困了。 杨修拖着行李,看到贺颜深拽的二五八万地坐在驾驶座,一副“你别上车”的样子。 他走到车屁股处,恨恨地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转身扬长而去。 哼,车是他开过来的,现在不让他坐怎么滴? 不坐就不坐,他不稀罕。 贺颜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呵呵一笑,慢慢踩下油门。 想做你老板的电灯泡? 想让你老板给你开车? 没门儿。 贺颜深及其不道德地给杨修发了条短信——去公司,加班。 杨修:…… 这都快过年了,全公司都要放假了,还要最后剥削他几天? 天杀的老板! 最后杨修认命地去了公司,苦逼地加班。 而他的老板,贺大猪蹄子美人入怀,心里乐颠颠的,就差放炮庆祝了。 纪绍棠在车里的时候就睡着了,养成的时差生物钟让她一秒都没有耽误直接梦周公。 贺颜深慢慢开着车在市区绕了两圈直到中午才将车停下来。 纪绍棠还没醒,微微蹙眉,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贺颜深身体侧过去看着她的睡颜,黑色柔顺的头发在此刻卷了起来,像是呆毛一样,懵懵的很可爱,贺颜深心里满足的要命。 在纪绍棠默认的纠缠不清里,他们的关系不也在慢慢的变好吗? 受点挫折没什么,人不能知难而退。 贺颜深静静地看着纪绍棠的睡颜,眸光里漾出浅浅笑意。 中午的时候,纪绍棠嘟哝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贺颜深下了车,想把她叫醒,让她回去睡,但是又怕叫了再睡就睡不着了。 纪绍棠睡着的时候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背包,贺颜深怕她不舒服想抽出来都没抽动。 一点多的时候,纪绍棠终于睡饱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水濛濛的,看着贺颜深的时候,像是在撒娇又好像没有。 纪绍棠的眼睛是俗称的狗狗眼,眼角下垂,平时看着没什么,撒起娇来谁都抵挡不了。 贺颜深第一个阻挡不了。 他忍不住伸手贱兮兮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触感非常不错。 纪绍棠无情地拍掉他的手:“你干什么?” 贺颜深坐断:“没什么,就看着你睡了七个多小时。” 纪绍棠:“……几点了?” 贺颜深:“下午一点半了。” 纪绍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坐起来:“这里是哪儿?” “咱家楼下。” 贺颜深这个“咱”字儿咬的很重。 纪绍棠扭头看了眼车窗外面,好久没来,家小区都有点陌生了。 反正她以前也不大注意。 推开车门,纪绍棠拽着自己的包下车。 贺颜深后脚跟着下去。 一下车,冷冽的寒风就吹得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小区花园哪儿还有绿色,都秃到了天际,可怜兮兮地立在寒风里,忘记了它们是用来装饰绿化的点缀,纷纷罢工。 楼道里挂了好几个大红灯笼,白天的时候幽幽红色光芒笼罩在楼道里,看着有些瘆人,好好一个春节,非要向阴间靠拢。 纪绍棠深深怀疑自己走错了,这不是她家楼下。 去年都没有这种场景,今年是换了门卫大爷还是物业经理啊? 这审美真的是,也太阴间了吧。 纪绍棠在楼下僵了大概得有三十秒,才迈出第一步。 她花了20秒来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有错,答案是没有。 贺颜深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嘟哝道:“我早就跟门卫大爷说别挂灯笼,非要挂。” 纪绍棠闻言,呵呵一笑。 你倒是用你霸总的气质强迫他别挂啊。 两个人坐电梯上去,打开家门,一只圆滚滚的求窜了出来,在门口一个急刹车,发出一声尖叫:“喵呜~” 霸总养的沙雕猫,看到纪绍棠的事后整个满都激动了。 难得喵主子还没忘记纪绍棠。 纪绍棠看着它胖成球的身材,地铁老大爷看手机jpg. 纪绍棠的职业病对着一只猫发作:贺颜深是怎么养的猫,胖成这样真的会健康吗?会不会得肥胖病?有三高吗?呼吸会顺畅吗? 当然纪绍棠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别人养的猫养成怎么样她都不应该去道德绑架。 大橘跑过来嗅了嗅纪绍棠的裤腿,抬头开始扒拉她的裤子,大概是想让她抱。 纪绍棠抱着自己的包,没手,对这么重的猫的求抱抱不为所动。 “喵呜~”叫声又软又委屈。 贺颜深弯腰将猫抱起,确实有点沉。 纪绍棠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一猫一人抛弃。 贺颜深抱着猫坐到沙发上,满脸不愉。 大橘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儿。 贺颜深:“别动。” 猫都不理他。 纪绍棠跑的这么快,他又不会吃了她。 纪绍棠关上门,将包随便放在床上。 房间里跟她走的时候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当时她走的时候,将被罩床单和枕套都取下来放在柜子里。 这会儿,床单被罩都被套上了,米白色的,很温暖的样子。 房间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冬日松林的清香。 纪绍棠蹙眉,为什么她的房间里有贺颜深的味道? 她脱了外套,随意躺在床上,呼吸着被自己太阳的味道。 思绪模糊了的时候,贺颜深来敲门。 纪绍棠翻了个身,不想去开门。 “吃饭。”贺颜深在门外道。 纪绍棠清浅的呼吸打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这被子一定是被晒过的,又软又舒服。 贺颜深又催了一次,肚子咕咕响了两下之后,纪绍棠才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 她慵懒地打开房门,看着门口蹲着的大橘,打了个哈欠。 有个温暖的午后,你懒懒地从梦里醒来,然后有人做好了饭在等你。 你看着他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系上了围裙,不突兀,也不会显得奇怪。 她都没敢想过这种情景有天会发生在她和贺颜深的身上。 有些好笑,却不可否认,心里有那么点暖。 正文 拆开了信 贺颜深解了围裙,对纪绍棠微微一笑,颇有些贤妻良母的风范。 这一幕有些辣眼睛,纪绍棠扭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好像时间回到了他们简简单单地住在一起的时候,贺颜深每天会一日三餐准点做好,会接她上下班,会贴心的为她准备她要用的东西。 如果没有中间的那些事儿就更好了。 吃过饭,纪绍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贺颜深都收拾完出来,她斟酌了一下,开口:“你为什么还不搬出去?” 贺颜深动作僵了一下,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些,不知道怎么说。 纪绍棠总有这种能力,一个问题就能让他哑口无言。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贺颜深还在上次被她一个问题直接让他从m国飞到b市这件事上耿耿于怀,没想到这么快,这个问题可能就将他从纪绍棠家里送回他自己家。 纪绍棠面露难色,仿佛自己才是最难的那个:“既然你自己有住的地方,那你尽快找时间搬出去吧。” 贺颜深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道:“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能给你做饭,整理家务,还能在外边赚钱养你的人吗? 你不想一回家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每天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根本不用浪费时间来做别的事儿吗?” 贺颜深语气听起来又无辜又卑微,纪绍棠鸡皮疙瘩都快要掉了。 虽然,这个确实挺诱惑。 但是,纪绍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你需要工资么?”她问。 贺颜深:“……你要给,就给点呗。” 纪绍棠:“我养不起你。我工资只够我一个人挥霍,我没有能力请保姆。 贺先生,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我不需要,谢谢。” 贺颜深被套进去了,苦着脸道:“你要不给,也行,我都是自愿的。” 纪绍棠:“那不行。都是打工的,谁也不容易。” “房租抵工资不可以吗?” 纪绍棠:“不行。” 拒绝的这么干脆,贺颜深一时无语了。 他以为,在坚持了这么久的写信和表白之后,不求纪绍棠完完全全原谅,可是至少得有一个好脸色吧。 然而,什么都没有。 纪绍棠站起来,打了个哈欠,问:“我行李呢?” 贺颜深:“在门口。” 纪绍棠:“你可以准备一下,我给你时间让你搬出去。” 贺颜深心说你别给了我不需要。 纪绍棠在门口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在看到满地白色的地毯后,纠结该推进去还是搬进去,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推进去。 主要是这么重她抱不动。 幸亏行李箱的笼子比较干净,她也没完完全全在地毯上,并没有沾上多少污渍。 她扔在床上的双肩包有一个拉链开了一点,露出信封的一角。 纪绍棠索性将所有的信封都倒出来,按照时间排序好,最后,打开了其中一封。 【棠棠, 万家灯火沉寂,心里相思难消。 b市最近降温降的厉害,昼夜温差也大,白天几度,夜里零下。 你离开b市已经48天了,时间越来越久,黑夜黑的深沉,我对你的思念也越来越猛烈。 该有多爱你才会觉得,离开一刻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棠棠,你那边,看了天气预报,发现你那边明天有雪,想打个电话提醒你一下,手机却总是告诉我,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知道是你拉黑了我还是真的关机,总之,我好像,找不到你了。 前几天,杨修让她的妻子在商场挑了几件羽绒服,准备给你寄过去。 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收到的话,你可否给我回个电话。 棠棠,每周一封的信,刚开始我以为自己大概什么都写不出来,白白浪费时间,后来发现,每周总有和你说不完的话。 虽然你未曾回复过我什么,但是你只要收了,我就会很开心。 棠棠,st生产的第一批医疗仪器已经投入使用了,医院说,效果很好,期待再次合作。 我很开心,我终于和你的生活挂钩,看到你的世界,并且努力在了解它。 棠棠,时间不早了,依然那句话,我等你回家。 贺颜深亲笔。】 纪绍棠看着看着,眼睛不自然就热了。 她仰起头,沉默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封信。 【棠棠,万安。 听杨修说,包裹被退了回来,我就猜到你不会收。 没办法,我只能给你银行卡打钱,到时候你想买什么,随便买。 这几日真的是越来越冷了,都说三九冻死人,是真的。 我最近实在非常喜欢幻想我们的未来。 只要想着能和你白头到老,做梦都能笑醒。 那天下班,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我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坐着不回家。 老太太也不回答我,我陪她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在等老伴。 门卫大爷说,这老太太老伴去世了,两三天了,老太太这几天一直站在小区门口,等老伴,直到她儿子来找。 听起来怪瘆人的。 棠棠,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走在你后边好。我不忍心看着你受冻,看着你孤独。 你健健康康的活着,其他的我都想替你受了。 这一次,好像真没有那么多话说了,我得早点结束了。 棠棠,我爱你,等你回家,我永远在这里。】 1月16日。 【棠棠,最近很忙吗?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纪希白在监狱里和人起了冲突,被揍了一顿。 不过没危机生命。 我不知道你现在对他的态度是怎样,我总是能想起他曾经欺负你的时候。 我总是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站在你这边,如果我一开始就这样做的话,所有的事应该不会是这样。 我又去看了一遍赵兰。 有些失望,赵兰现在,已经不像曾经的她了。 算了,不提也罢。 你要是想看看她,等你回家我陪你一起去,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去。 警方还是没找到纪绍柳,杨修查了这几个月的水陆空交通记录才知道纪绍柳早就出国了。 棠,我一直没问过你,那天你是怎么实现反杀的。 我无法想象你在被绑架的那一天半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敢去想。 那天之后,我做了好多噩梦,从梦中惊醒,久久无法回神。 棠棠,你要是还怪我,也是我活该。 但是你一定不能忘记,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棠棠,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月很圆,我依然很想你。 我爱你,我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 贺颜深亲笔。】 正文 走进她的世界 看到这里时,纪绍棠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剩下的十几封信,她没敢打开。 也曾经在青葱年少时幻想和爱的人笔墨交流,留下值得一生珍藏的信件。 收到贺颜深第一封信的时候,她纠结要不要看,最后却终于没有打开。 如今回国,信是想通通退给他,却还是没忍住拆了一封,一看就无法停下来。 信纸上圆珠笔的味道还没有消散,她仿佛透过信纸看到贺颜深伏在桌上写信的样子。 她不知道贺颜深是怀着怎样的心理去写这些信的,在写了之后又是什么感觉。 纪绍棠自己都没做过的事反而被另一个人做了,他写的这样细腻,细腻到纪绍棠自愧不如。 是贺颜深啊,都是他一笔一划写的。 一个男人有多爱你才愿意为你穿上围裙,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家常菜样样精通。 得有多爱你才愿意为你放弃一切,简简单单的,在你面前做一个没皮没脸的人,能承受你所有的指责,被你不留情面的说了还死皮烂脸地留在你身边? 纪绍棠从来没有站在贺颜深的角度想过这些问题。 她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理解贺颜深在这段感情里的付出,从来都是拒绝的一方,不愿意去接纳,不愿意去原谅。 纪绍棠将信统统收起来装进背包里,不敢再看也无法还回去。 没人教过贺颜深怎么去爱,他在一点一点地摸索着怎么将自己的爱意传达给纪绍棠。 也没人教纪绍棠怎么去爱。她曾经接触的所有异性关系都和纪国航有关,和宋瑶挂钩。 这仅仅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驱使,根本不配被称作是爱的爱。 这些爱将她拖进深渊,后来也没人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她曾经以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过贺颜深,以为贺颜深会给他爱情不一样的体验,不再只是人类最初最原始的欲望挂钩的爱。 然而贺颜深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纪国航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能在正确的爱之中体会到爱情的美妙,是纪绍棠的不幸,也是贺颜深的不幸。 但凡贺颜深领悟地再早一点,纪绍棠能感受到他的爱再早一点,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这个样子。 贺颜深这条路,注定是不会平坦了。 纪绍棠将背包胡乱塞进柜子里,关上柜门,眼不见心不烦。 林朴晔打电话说要请她吃饭庆祝她回来。 纪绍棠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小孩儿只是想庆祝她回国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纪绍棠走后,林朴晔就给徐天带了。 徐天总是因为这个实习生而脑壳疼。 不按套路出牌的林朴晔总是喜欢解剖,解剖解剖,还是解剖。 医院里病人家属捐献的用来实验和研究的尸体他一个都没落下,都参加了现场的解剖。 徐天让他去做手术,他就忙得不行。 对于这点,徐天已经无能为力了。 小孩儿喜欢,他能怎么办?把他从解剖室里拽出来,塞进手术室吗? 不能。 纪绍棠在国外的时候就总是听徐天吐槽小林,听着也觉得好笑的不行。 小林的性子她已经了解了,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对徐天的吐槽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会维护一下小林。 徐天常常仰天长啸,叹命运不公,叹他们师徒一条绳上的蚂蚱,说是纪绍棠再不来小林他也不带了。 纪绍棠回他几句:“我回来了小林的实习期该结束了。你应该庆幸你带了小林,他多有天赋哦。” 徐天:“这天赋和临床医学无关,他应该去做法医。” 纪绍棠:“我们小林有这个想法。别说以后他真成了法医,你这个师父才是最开心的好吧。” 徐天:“别别别,不敢当不敢当,他是你的土地,你是他的老师。” 纪绍棠嘿嘿一笑:“我可不敢邀功。” 小林跟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他们两个这样争执人家小林根本不在意,甚至看着开心。 小林只在意尸体。 纪绍棠算是明白了,千万不要企图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志向,哪怕是改变成和那个志向差不多的。 小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让小林学医,行,我学,但是我学了,我还是对尸体感兴趣。 纪绍棠对他一等一的佩服,至少小林同学从始至终都没能忘记自己的初心。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啊。 小林定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餐厅,不仅小林,徐天,主任还有和纪绍棠平日里熟悉的几个医生护士都来了。 贺颜深非要陪着她来,一路死皮赖脸地跟着进了包间,包间里几个医生看着他纷纷问好。 贺颜深自信大方地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在纪绍棠眼皮子底下和主任高谈阔论。 她还没和主任说几句话,贺颜深倒是熟络地聊了起来。 菜还没上,纪绍棠坐在小林旁边,小林悄悄问她说:“老师,贺总的仪器什么时候能补全啊?” 纪绍棠:“嗯?” 林朴晔:“就是医疗器械。他说最近会有新的一批仪器的。还没来,我好想试试新仪器。我已经磨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纪绍棠猛然响起贺颜深在信里写的,st生产了一批新的医疗器械,反响很不错。 纪绍棠咬着唇咳嗽了一下:“这个我真不知道。” 徐天听到他俩的谈话,也凑了过来:“小纪你闲了问一下贺总,我也迫不及待了。太崇拜贺总了,小纪你果然会挑人。” 纪绍棠:“……” 怎么这群人忽然之间就这么爱贺颜深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功德无量的事儿了? 主任和贺颜深聊起来都顾不得她了。 “那,贺总,我们就等你那批仪器了。仪器来了医院的旧仪器就可以退休了。”主任说。 贺颜深笑笑:“医生们喜欢本公司的仪器是我的荣幸,一定不会托太久的。” 主任笑笑,这才将目光放到纪绍棠身上。 “小纪,在国外的学习进行的怎么样了?” 纪绍棠:“还好。” 主任:“还好是怎么个好法你倒是说清楚啊。” 纪绍棠鼻子皱了一下,嘴唇一抿,道:“都很适应,过的很愉快。” “这可太好了。我一开始还怕你不习惯。你就像个闷葫芦一样,也就我们这个科室你能生存了,不然去别的地方,把你吃了都不吐骨头啊。” 主任这算说出了真心话,纪绍棠一僵,有些不自然。 正文 大胆的想法 她不是闷葫芦,她只是有些慢热,需要好长时间去了解别人,然后才能慢慢和他熟悉。 贺颜深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探过来牵住她的手。 纪绍棠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当众不给他面子。 贺颜深看着她傻笑一下。 “老师你跟我说说你在国外的生活吧。”林朴晔一边啃排骨一边说。 纪绍棠:“吃完说好吧。” 林朴晔:“好吧。” 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和国内一样的两点一线,没发生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没有告诉别人的需要。 林朴晔想听,她就随便说说好了。 说是吃饭,其实真正吃饭的人没多少。 要么忙着聊天,要么忙着讨论医院里的事情,总之大家好像有很多在医院里不方便说的事都拿到了饭局上。 碰到她也感兴趣的话题时,纪绍棠侧耳细细听着。 从他们的对话里,纪绍棠才知道她走了之后医院竞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医院里院长换了,以前是宋院长,他好像被调走了,不知道去别的医院还是哪儿了,现在这个姓陈,是个会办实事的好领导。 纪绍棠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 并不在意宋院长的结果,他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没有和她有非常激烈的冲动,也未曾和他产生矛盾,顶多就是和叶浅有关系。 再深究一下,曾经宋院长还在陆时琛那里保过她一次呢。 再往前深究,就能扯到顾明洛了。 这些人或多或少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曾经出现,也留下一些影响。 但是那个短暂的交叉点过去之后,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留下一个,偶然听到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而已。 如果一个人一直在不停地复盘她曾经受到的不公和伤害,忘不了自己所受的委屈,然后在往后的美好生活里一直斤斤计较,那她一辈子都在愤恨中。 这就好像烂苹果定律。一箱苹果中,有几个烂苹果。 你选择先吃了烂掉的的苹果,结果你吃了一整箱的烂苹果。 相反,你让烂苹果烂了就烂了,扔了就好,那么剩下的苹果就是好苹果。 虽然没有吃到一整箱的好苹果,但是至少,你绝大部分时间拥有好的苹果。 生活中,你不停的和烂苹果计较,那么你一辈子和烂苹果消耗时间。 纪绍棠懂得将好苹果从烂苹果里抽离出,却不知道和过去说和解,和未来和平相处。 她忘不了过去的事情,忘不了和贺颜深发生的事情,忘不了她意外流掉的那个孩子。 纪绍棠总是在想,她和贺颜深,与其说贺颜深是刽子手,倒不如说她是。 从始至终孩子和她是一体的。 无论贺颜深是出于什么心理,有些事情他其实真的是和她挂钩。 纪国航和贺颜深没有绝对性的冲突,宋瑶也没有,纪绍柳更没有。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让纪国航栽跟头? 很大一部分原因一定是为了她。 贺颜深原本对她弃如敝履,不愿意看到她,不愿意和她产生交集。 突然间变了脸,从以前的弃如敝履到现在的殷殷勤勤,都没有一个过渡期。 仔细想想,过渡期是有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这个过渡期里。 贺颜深用自己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在隐秘地爱着她。 只是以前,并没有说出来,突然间就说出来,纪绍棠不适应。 纪绍棠不大方,你看,她表面上,已经忘记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但是在心底,她能想起他们,能记得他们。 哪怕这个触发机制是一件和他们联系很细微的事。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说话就没有分寸了。 主任一边和贺颜深称兄道弟,一边说:“小纪啊,你真是嫁了个好老公。贺总是个很不错的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纪绍棠的脸被房子里的空调暖气给蒸得红彤彤的,像是喝多了酒,事实上她一口都没喝,贺颜深根本不允许她喝。 听了主任的话,她微微皱眉。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认为她和贺颜深结婚了。 贺颜深被夸了,嘿嘿一笑,开心的不行。 纪绍棠有拍他一巴掌的冲动,捏着拳头才忍住,说:“主任,我……” “我们会好好的,谢谢主任。”纪绍棠话还没说完,贺颜深就截了她的话。 “好好,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啊。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志青年。 说实话我最开始的目标是研究人类难以攻破的病例,到底是现实太打击人了。”主任以一个老年人的口吻说出这话。 纪绍棠不以为然。 志向并不是只有在年轻的时候可以称之为志向,年老了依旧可以追求梦想。 怎么能因为现实太骨感而放弃志向呢。 “现在好了,贺总能圆了我这个梦了。 鲎的蓝色血液是人类医药领域重要的细菌鉴定材料,医学家利用鲎的血液研究抗癌药,有可能治愈人类一直以来束手无策的癌症。 只要这个药物真的制造出来,突破人类智慧边界的药物。 贺总,你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只要成功,名利双收的一定是你。” 贺颜深脸色板正,不像刚才笑眯眯的样子,一瞬间严肃了起来,道:“主任,过誉了,我仅仅是在尝,到时候会不会成功,也不好说。” 纪绍棠看着贺颜深,一脸疑惑,问:“抗癌药?你为什么会尝试这种东西?” 没记错的话,贺颜深的专业一直是经济方面,并不注重科研啊。 贺颜深捏着她的小手,道:“新成立的公司是走科研方向的。医学方面的科研,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纪绍棠心里一惊,道:“人命关天的东西,不是你随便玩玩就成的。” 贺颜深:“我知道,也不完全是玩玩,我有分寸,也在很认真的突破。” 纪绍棠眼睛里没有了别的情绪,仅仅剩下的是不可置信和震惊。 贺颜深说得这么认真,她不信好像都是对他的打击。 纪绍棠垂眸,不敢在看他的眼睛,轻轻道:“既然决定了开始,就不要半途而废。坚持下去吧。” 贺颜深“嗯”了一声。 纪绍棠忽然觉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贺颜深真的已经做了很多了。 很多很多,她知道的只是通过别人嘴里听到的,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在海面之下,还有更多的,多到不敢想象的东西。 正文 被拒绝 没有看到你也就罢了,但是一看到你,我满眼都是你。 我愿意默默的,默默的为你做你想要的一切,你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你不问,我就不告诉你。我不用这种邀功的方法让你爱上我,我只是,只是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你并不愿意接受的爱意。 没关系,你现在不在意,我也不会停下为你的付出,直到你看到的时候。 等你看到的时候,你一定也会给我一个回应。 贺颜深在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发展,甚至想要突破医学界从来没有突破的难题,如果这还和纪绍棠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如果她现在转行,贺颜深估计也要转行了。 或许她应该试着做些什么。 饭局结束的时候,桌上已经趴了好几个人。 在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有时候还会遇到一个无理取闹的病人或者家属,经常面对医院各种形式的死亡。回家又不愿意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给身边亲近的人,他们其实已经积攒了很多没有发泄的情绪。 突然有了一个机会,哪怕没有人真正愿意听,没有人会给他们多少安慰,但是只要说出来就会觉得发泄了很多,放下了很多。 纪绍棠作为全场唯一丝毫没有沾染酒精的清醒人,一瞬间有些发愁,该怎么送回去。 “叫代驾吧。”小林道。 纪绍棠:“只能这样了。” 贺颜深已经很节制了,仍然有些微醺,漆黑的眸子看着纪绍棠,看着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微微蹙眉,又无奈有心疼。 “媳妇儿~”他轻轻的唤了一声,纪绍棠听到了,但是没有搭理他。 贺颜深可怜兮兮地抓着她的衣角。 “宝贝儿~”媳妇儿没人理就叫宝贝儿。 纪绍棠垂下手,挨着她的手,终于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会应:“安静地待着,送走了他们我们就回去。” 贺颜深眉眼弯弯,同意了她的说法。 等人都送走之后,纪绍棠松了口气,坐下来和贺颜深挨着。 “困了。”贺颜深道。 纪绍棠:“回家。” 贺颜深靠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缓一下。” 纪绍棠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 两个人直到回去,已经凌晨三点了。 贺颜深一回家就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几分钟,然后洗脸刷牙一气呵成,把自己收拾的像朵花儿一样,跑到纪绍棠面前献殷勤。 纪绍棠已经快要困死了,因为时差没倒过来,她晚上睡不太好,结果一到白天就犯困,今天整整一天却没有休息,感觉像是熬了一夜。 她一把将贺颜深凑过来的脸推开,行尸走肉一样回到房间,拍上门板就跌在床上。 贺颜深微醺状态下脑子不太清醒,被她拒绝了,瘪瘪嘴,很快又追了过去。 纪绍棠对这样的贺颜深很无奈。 他像个没得到糖的执拗又笨拙的傻孩子,笨拙地讨好给糖的人,没得到糖就执拗又起来。 纪绍棠被他一下一下的敲门给敲得不耐烦,随手拿了床头柜一本书砸了过去,砸在门板上,同一时间,敲门声停下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贺颜深蹲在纪绍棠的房间门口,表情可怜巴巴的,特别委屈。 拒绝他等于不要他,不要他等于不想原谅他。 做了这么多还没撬动纪绍棠的心。 阿基米德找到撬动地球的杠杆,他就能找到撬动纪绍棠心的杠杆。 蹲到后半夜,贺颜深腿麻地都站不起来了,只能扶着墙,像个在做复健的老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贺颜深前几天说要买年货,已经拖到现在,纪绍棠决定今天还是得去集市看看。 纪绍棠洗了脸刷了牙,整个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的动静,贺颜深还没有起。 昨晚喝多了,肯定还在睡。 她趿着拖鞋,在房间里乱转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想干啥。 转着转着,贺颜深房间的门被人从里边拉开,贺颜深走了出来。 “棠棠,早安。” 纪绍棠假装自己恰巧碰见了他,“昂”了一声。 贺颜深没再说啥,走去了卫生间。 纪绍棠这才游荡回了自己的房间。 贺颜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一很邋遢的中年大叔的形象。 确实,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注重过外边。 衣服在家怎么随意怎么穿,头发也不打理,有一段时间甚至还有蓄胡子的想法。 多亏了他还有一张不用打理就帅的惨绝人寰的脸,不然这么一个中年邋遢大叔谁会喜欢? 他洗了脸,抹上慕斯,刮了胡子。 没有半个小时,就成了一个帅气的先生。 纪绍棠抱着杯子出来,看到贺颜深,眼睛瞪大了一下。 “年货,买了吗?”她开口。 贺颜深摇摇头:“还没有。会让杨修去看看。” 纪绍棠略一皱眉:“不用了,我自己去。” 贺颜深一边走向走厨房,一边说:“好,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去。” 纪绍棠抬头看了眼电视柜那边放着的表,已经十点多了,快十一点。 这个时候还吃什么早饭,别人都准备午饭了。 早市怕是也已经结束了。 纪绍棠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说什么。 说是早饭,贺颜深却是按着午饭的标准来,做了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纪绍棠吃饱喝足之后,仰躺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想买些什么东西?”贺颜深问她。 纪绍棠认认真真想了一下,过年的年货,说来说去就那么点东西。 今年要买一副对联,这里面不贴对联家里事儿多,迷信一下还是得贴上红红火火的对联。 然后,屯些吃的和用的。 过年的时候有些超市不开门,人家也回老家过年。 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吃喝玩乐了。 玩是不想玩,乐也乐不起来,那就买些吃的喝的不至于饿肚子就好。 烟花什么的,不用买,因为不让放,她也不愿意去放。 就算列一个清单,好像就能写那么两三行,具体到名字,她还做不来。 贺颜深给杨修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给他们自己家买年货。 杨修笑嘻嘻道:“买了,都买了,还给您带了一份。贺总给的钱还有剩下的呢。” 让人买年货就是给他钱,既能给自己家买,还能剩下钱,这是一个不错的买卖。 杨修兴高采烈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贺颜深抬手捏了一下眉心:“行。” 纪绍棠先他一步离开了家。 正文 了结 下了楼,纪绍棠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没有备注姓名,一个陌生号码。 她划了接听:“喂,您好,纪绍棠。” 对面沉默了一下,说:“棠棠,是我。” 纪绍棠拿着手机的手僵了一下,没说话。 “明天,能来看看我吗?”对面又说。 纪绍棠还是保持沉默。 “你弟弟出狱了。棠棠,小白现在已经改造好了,以后他再也不会伤害到你。” 纪绍棠捏着手机的手,手背青筋凸现,道:“我知道了。” “我很想你,你能来,看看我吗?” 纪绍棠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有些苦涩,最后,她道:“我会来的。” 她到底还是不愿意拒绝赵兰。 赵兰听她说回来,声音似乎带了一抹喜色:“好好,我和小白在家等你。” 纪绍棠不在说话,挂了电话。 贺颜深问她:“你会去哪儿?” 纪绍棠:“我……我妈说,想见见我。” 贺颜深重重地皱眉:“不许去。” 纪绍棠抿唇,一脸犹豫。 贺颜深写给她的信里说,赵兰让他失望,是怎么个失望法呢? 如果她见了,会让她失望吗? “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了,他们做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想你了是真的想了么?想你了一直不给你打电话,这个时候让你回家? 纪绍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些事情上得到教训?” 贺颜深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语气也不善,纪绍棠想反驳他几句,结果发现其实他说的没错,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 赵兰和纪希白可不就是这样? 做每一件事都不是单纯的想做,是带着目的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慈祥的母亲和可爱的弟弟在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都没有一个过渡期,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转变是这么快,快到她猝不及防,他们就都变了。 贺颜深放软语气,道:“棠棠,要想见他们,你可以约出来看看,不想见就不要见,好吗。” 纪绍棠凌乱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有些东西应该停止,不应该再羁绊者她。 停止就意味着要解决,不然单单任之放之,根本就不是解决,而是无休无止的纠缠。 贺颜深摁着她的肩膀,想说的话在嘴巴里飘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妥协:“好。你想去,行,但是我得跟着你。” 纪绍棠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两个人开车去市中心的超市,人满为患。 贺颜深牵着纪绍棠的手,好不容易挤进超市大门,贺颜深一看里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顾客狠狠皱眉,一步都不想再踏进去。 太子爷没买过菜,不怎么进超市,这个时候算是真真切切认识到什么是人间烟火了。 这一刻他非常庆幸有杨修这个得力特助,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纪绍棠被人挤了一下,脸贴到贺颜深的后背上,鼻子都扁了。 实在难以行进,纪绍棠驼着肩膀,就差贴到贺颜深后背了。 “回去吧,晚上再出来。”贺颜深提议。 这是一个好提议,她们可以去外边集市上转转,说不定有更多的好玩的东西呢。 于是两个人又挤出了超市。 一出门,贺颜深就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特权阶级的他还没见过这么多人挤超市。 今天还真开眼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 古代朝圣都没这么大阵仗,国外见过的游街行动都没有这么多人。 纪绍棠被他牵着,也没反抗,就是脸色不怎么好。 等到了外边街上的时候,呼吸顺畅了,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如她所想,集市上的人确实也很多,好玩的东西也很多。 纪绍棠被他们卖的一些手工艺作品给吸引了,站在摊位前拉都拉不动。 有一个摊主在卖泥娃娃,看起来特别小、特别精致的小孩儿姿态各异或者两两在一块儿,或者三个在一块儿。 其中就有三个小朋友在放炮仗可爱的不行的小孩儿,纪绍棠喜欢极了。 她指了指那几个女娃娃,道:“贺颜深你喜欢吗?” 贺颜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明明是自己想要,非要问他喜不喜欢。 其实这种东西放在家里确实没啥必要,也不会用得着摆着也是占地儿。纪绍棠现在开始喜欢,但是等新鲜劲过了也就不怎么想看到了。 贺颜深最后还是给她买了。 纪绍棠抱着刚刚白嫖来的娃娃乐呵呵的,和贺颜深沿着街道走了一路。 路上并不是只有那么一家卖娃娃的店,还有别的也有更多样式。不仅是泥娃娃,还有各种手工艺物品。 街角有一家卖对联的就让他停下步子,看着红底的各种字的对联说:“今年一定要买对联。” 贺颜深也同意她的想法,就让摊主挑了几张对联包了起来。 纪绍棠数了一下,说没必要买那么多,买一副就可以了。 贺颜深:“你喜欢我们就换着挂。” “谁像你一样?你天天都在过年吗,对联怎么还可以换着挂呢?脑子在想什么?” 被纪绍棠无情嘲讽,贺颜深只苦笑一下,心说你就喜新厌旧。 纪绍棠没在说话 直到回家,他们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纪绍棠很开心,因为有了更多的东西,杨修买的年货也在不久之后送了过来,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 贺颜深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这些东西,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兜里的电话振动起来。 他停下动作,掏出来看了一眼,是贺鸣松。 贺鸣松有好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自从把他搞破产之后,贺颜深每天忙着干自己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贺颜深甚至怀疑纪绍棠被绑架和贺鸣松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贺颜深有许久和他没有说话了,他也没有打电话问过,突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想做什么呢? 带着犹豫和不解了,他接了电话开口:“喂?干什么?” 贺明松像是被气的不轻:“有你这样跟你老子说话的吗?” 贺颜深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甚至脸臭得很。 “你还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在你害死了我妈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把你当一个人了。让我好好说话?你也配?” “你!混账!” “彼此彼此。”贺颜深连自己都怼。 贺鸣松:“你还因为你妈的事儿怨恨我?那能怪我吗,一个成功的男人谁没有在外面包养几个了? 她什么都不问,想不开就跳楼,到底是谁的问题?” 正文 偷吻 贺颜深简直被气笑了,和这种三观不正的人说话,他真的觉得是在浪费唾沫。 唾沫他都不配拥有。 “闭嘴!”贺颜深沉着脸,漆黑的眼睛在冒火,“你不配说我妈。成功的男人?你也算?这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禽兽? 你太看得起自己,看不起别人了。” 贺鸣松无话可说。 “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叫贺阳。 说实话,我甚至讨厌我这个姓!” 贺和颜,各占一方。 或许在他出身的时候,颜研并不知道贺鸣松在外边的那些禽兽事儿,所以会天真的给他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吧。 深在哪儿?都是笑话,都他妈是假象。 在小朋友还在的时候,贺颜深甚至给他想过名字,叫什么都好,只要不跟着他姓贺。 姓颜都成。 颜研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变相抛弃了他,可是五岁之前的柔情在一个小孩子的心里深深扎根,永远也无法拔除。 因为在这五年里,贺颜深仅仅有被颜研真正呵护过。 纪绍棠蹲在沙发前摆弄自己的泥娃娃,听到贺颜深打电话的声音,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贺颜深这么讨厌他的父亲么?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贺颜深没再和贺鸣松废话,挂了电话继续一言不发的收拾这些东西。 等把食材都放到冰箱,纪绍棠终于摆弄完自己的泥娃娃,跟个贺颜深一起收拾剩下的东西。 “明天,去看看我妈吧。”贺颜深开口。 纪绍棠拿对联的手停了一下,直起腰,道:“什么时候?” 她记得贺颜深带她去看过一回颜研,那做山里,贺家陵园,所有的墓碑都是一排一排排着,好歹也有邻居,只有颜研的墓,孤孤单单的占据了一大片地方。 那座墓碑,立碑人写的是爱子贺颜深。 贺鸣松都还活着,立碑人却仅仅写了贺颜深一个人的名字。 纪绍棠点了点头:“好。” 可以先去陵园,然后回来再去赵兰那里。 贺颜深大概也有心结,只是他从来不提,纪绍棠就近似认为他没有。 除夕一整天,城郊就开始有人放炮仗和烟花。 纪绍棠趴在客厅的窗户边看城郊那边大白天的放烟花,不仅没有效果还很无聊。 偶尔升起一些彩色的烟雾,还稍微好看一点。 大橘第一次过年,被人放炮的声音给吓得窝在它的窝里不敢出来。 纪绍棠看到这只猫就能想起小哈,想起小哈她就又想起了托合提一家人。 于是她给她们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阿不都拉女士,直到是纪绍棠之后,整个人都很高兴。 “纪医生啊,好久都没接到您电话了,您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纪绍棠僵可以一下,颤抖着声音,道:“都挺好的。” 她怎么就忘了,阿不都拉女士是第一个直到她怀孕的人呢。 “还想过了年带孩子们来看您呢,真的很感谢您,孩子们一直在做检查,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纪医生,现在孩子月份大了吧,你应该在家休息了,不能再上班。 你太瘦了,生孩子肯定费劲儿,你现在得练劲儿,否则到时候自己吃苦呢。 其实应该看开点,这个过程女人总要经历……”阿不都拉女士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 她还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认为所有的女性都必须经历生孩子的过程。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生孩子的能力,有些女性,因为器官发育原因,是无法孕育生命的。 纪绍棠眼泪已经涌出眼眶,她不能再听下去了,颤抖着声音开口,打断阿不都拉女士的询问。 “我知道。您怎么样,身体好吗?家里怎么样?孩子们学习都怎么样?” 阿不都拉女士笑了笑,声音里,西部草原女性的豪放展现的淋漓尽致。 “都非常好。 年末的时候,政府组织,旗里综合性卖了羊,出的钱比市面高很多呢。 孩子们也都健健康康,最小的那个也上了旗里的幼儿园,学习说汉语了。 家里挺好的。 对了,纪医生,上次您给的钱,还剩了很多,我这边也不需要了,您给个卡号,我给您打过去。” 纪绍棠忙推辞:“不用了,我也用不着,那本来就是您的钱,您收好就行。 现在用不上,以后指不定有用到的地方。 前几天我看新闻说,要在牧区附近建新的村子,到时候你们就不用住在包里了。 不得不说,国家政策是真的好。” 阿不都拉女士也知道这件事,说:“是啊是啊,几个小崽子可期待了。 在旗里上学的时候,有汉族的孩子们住在平方里,了解之后都闹着搬家呢,这下确实更方便了。 不仅能住的好,离牧区也近,也好管理牲畜。 纪医生,我想给您寄一些这边的特产,您什么时候方便啊。” 纪绍棠想起那天阿不都拉女士招待她,她因为孕吐没吃到肚子里的烤全羊,手抓羊肉就馋的流口水,寄过来又怕不好吃,想了个中肯的方法。 “不用了,我七月份的时候会再过去一趟,到时候您可要都准备好了哦。” 七月份的时候,刚好学习结束,按照时间推算,她的孩子也生下来了,到时候就不用接受盘问而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好。” “那行,就这样了。阿不都拉女士,祝您和您的家人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纪医生也要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纪绍棠笑着挂了电话,一扭头贺颜深就在她身后站着,臂弯里还搭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外套。 “要走了吗?”纪绍棠问。 贺颜深走过来,凑近她的脸认真看了看,说:“你在和谁打电话,这么高兴?” 纪绍棠往后一躲,手撑着窗台,道:“不告诉你。” 贺颜深又凑近了一些,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浅浅的风。 纪绍棠顿时紧张了起来,再往后就退无可退了,往前又有贺颜深横在她面前。 “起来。”纪绍棠说。 贺颜深不但没起,反而凑的更近,趁纪绍棠不休息,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偷了香吻,贺颜深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不告诉我,我也不猜。” 纪绍棠被占了便宜,恨恨地跺了跺脚:“你再这样我就……就……” “就怎样?”贺颜深挑衅。 正文 自以为是 纪绍棠脸红的跟个红元帅苹果一样。 就怎样?她也不知道。 贺颜深欺负人欺负成功了,直起身子,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纪绍棠被他一提醒就想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跟着你一起去了”,然而话到嘴边,她也发现这话说出来是有多伤人,只能作罢。 纪绍棠回房间去拿包,贺颜深从衣架上取下她的外套,浅黄色的毛呢大衣,还挺沉。 纪绍棠出来,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道:“赵兰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尽快过去。” 贺颜深没说话,拧开门。 纪绍棠也不知道她这是拒绝还是同意。 开车到远景陵园的时候,山脚下停了很多私家车,看来在除夕这天扫墓的人还是挺多的。 纪绍棠抱着贺颜深半路买的一个小海豚玩偶,跟着他从山底走到近山顶。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贺颜深忽然说要去买点东西,结果一下车就买了和海豚玩偶,纪绍棠还以为是送给她的,结果贺颜深明确的说不是。 难道颜研喜欢这种软绵绵的玩偶吗? 纪绍棠目光搜寻那唯一的一个墓碑,却没有找到。 那么明显的标志性墓碑,怎么会找不到呢? 直到贺颜深带着她来到墓碑前,纪绍棠才直到自己为什么找不到。 因为,颜研的墓碑旁边,起了一个新的墓碑,比颜研的小一些,上面甚至没刻名字,仅有一小行——父贺颜深立。 纪绍棠瞬间就明白这个小墓碑是什么意思了。 怪不得贺颜深会在扫墓的时候买玩偶,他不是给颜研买的,而是给他们还没出生的孩子。 纪绍棠手里抱着的玩偶点掉了下去。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座墓碑,全身颤抖。 贺颜深抱着她,道:“棠棠,对不起。” 不知道是第几次说对不起了,纪绍棠深吸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问。 她是明确的写过捐赠证明的,虽然心里很不舍,但是她仍然将小朋友的尸体捐赠给了医学研究。 贺颜深不知道怎么回答。 纪绍棠怪的不是他留了他的尸体,而是他以他的名义为小朋友立碑。 纪绍棠最怕有些人自以为是的做自认为对你好的事儿。 有时候反而是累赘。 她颤抖着身子,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从眼窝滚落,沉重的似乎要将地砸一个坑。 贺颜深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愿意看他被泡在福尔马林里,不愿意他被人解剖。” 真的很少有人愿意自己亲人的尸体被用于医学研究,除非那人是自愿捐赠。 纪绍棠捂着嘴巴,尽可能地抑制哭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好不容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好一点了,贺颜深很不长眼,一下子又把她带回绝望之中。 纪绍棠推开贺颜深,蹲下来捡起海豚玩偶,拍干净上边沾染的尘土,放在小墓碑前。 贺颜深看着她的动作,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有时候也后悔自己这个决定,捐赠了的话,偶尔说不定还能看到。 每每来这边的时候,他就觉得窒息,自己难守的不行,现在也带着纪绍棠开始难受了。 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不适合用在这里。 无论是见或者不见,这就像一个长大了的肿瘤一样,不能共生。 疼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不疼的时候,没有多少感觉。 想不起来的时候,就能平平淡淡的,觉得也没什么,但是一旦想起来了,那种刚开始的疼痛一股脑的冲击而来,甚至比刚开始还要疼。 把事情推诿给时间,其实非常滑稽,话没说死,等于什么也没说。 时间是无限的,你不能指望用无限的时间去治愈你遗留在时间中的伤害,就算被治愈了,不是时间治愈的,而是记忆。 在你的记忆中,你对让你难过的事情避而不谈,然后你开始,慢慢地淡忘那件事。 所以这就是,你认为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 时间还将无限下去,你也将继续遗忘,直到彻彻底底地忘记。 纪绍棠在这个过程中就是在自我遗忘,自我治愈。 然而今天,贺颜深逼着他想起了这事儿。 纪绍棠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要下山。 “棠棠!棠棠!”贺颜深追上去,拉着她的胳膊:“你等等。” 纪绍棠没理他。 “你怎么了?” 纪绍棠忽得停下脚步:“怎么了?贺颜深,你难道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为我的孩子做决定,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把他葬在这儿?” 贺颜深又搞砸了一件事,他想解释都解释不了什么,眉头皱的死紧死紧:“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自作主张,我以为你也会开心。” “呵!”纪绍棠冷笑一声,声音苦涩地不行。 越解释越乱,贺颜深终于不再试图解释什么了,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山。 结果到半山腰,贺鸣松抱着一束菊花上来了。 贺颜深只瞥了一眼,前面是纪绍棠,旁边又有贺鸣松,很明确这样子显然是来看颜研的。 贺颜深不允许。 但是纪绍棠就埋着头前行,根本顾不上别的。 “棠棠,在车里等我。”贺颜深只得将车钥匙塞到她手里,转身去截贺鸣松。 “站住!”贺颜深声音不渝。 贺鸣松抱着花僵了一下:“怎么,我给我自己的妻子扫墓你都不允许了吗?” 贺颜深:“你别虚情假意地去我妈坟前表达你那些令人恶心的忏悔,我妈不需要,你只会脏了她的眼。” 贺鸣松看着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她正正经经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我怎么就是脏了她的眼了?你的想法就是你妈妈的想法吗?她真的不想见我吗?” “我妈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要不是你,她怎么会自杀?怎么会想不开?”贺颜深沉着脸,冷冷地道,说的很肯定。 颜研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漂亮,却因为贺鸣松这个渣男,白白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她能活着,会见到纪绍棠,说不会还会见到他们的孩子。 一切都是贺鸣松引起的,理性让他承受后果。 仅仅是让他破产,贺颜深并不过分。 这也是念在曾经贺老爷子对他好的分上。 正文 各自欢喜 贺颜深向前走了一步,幼稚地一把拍掉贺鸣松手里抱的菊花,还恶狠狠地踩了一脚: “我妈从来不喜欢菊花,别拿这玩意儿去恶心她。你不要脸,我都替你要脸。 贺鸣松,说实话,如果我是你,我早就出家做和尚去了,再不济,至少也不会有脸面出现在这里。” 贺鸣松一大老爷们被他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儿,你不该掺和。” 贺颜深冷笑一声:“你们大人之间的事儿?我从来就知道,你是害死我妈的罪魁祸首,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人过!” 贺颜深大抵是有些过分激动了,这话说完就赶紧下山去找纪绍棠。 纪绍棠确实在车里,坐在驾驶座的位置,脸上也没什么痕迹了,只是一双眼睛黯淡无光。 “棠棠,你别生气好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纪绍棠目光瞟了他一眼,扬起下巴,示意他上车。 贺颜深不敢耽误,忙上了车。 安全带刚系好,纪绍棠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贺颜深心脏狂跳。 纪绍棠车技不错,车开的又快又稳,在贺颜深的惊诧中,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贺颜深大气都不敢喘。 纪绍棠慢慢平静下来,车速稳定后已经快到市区了。 她将车停在路边车位,握着方向盘,对贺颜深说:“害怕吗?” 说实话不怎么害怕,但贺颜深还是配合性地点点头。 纪绍棠苦笑一下:“你说,这个世界上谁不怕死?” 贺颜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会和纪绍棠的意思,所以保持沉默,等她继续说完。 纪绍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继续说:“人人都怕对吧,没有人真的不怕死。 哪怕是街上的乞丐,哪怕是从来没有受到优待的奴隶! 尽管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常常觉得活着没用,看淡生死。 然而当死亡真正来临是,身体会替他们感到害怕。 没有任真正意义上的不怕死。 我也怕。 所以,贺颜深,贺总,贺先生,请您,滚出我的生活,好吗?” 贺颜深心如刀割,脸色白的不见血色,所以她铺垫了这么多就是想一脚踢开他? 可是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才让她觉得,有他在,她就会死亡呢? 纪绍棠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贺颜深没有追出去。 他知道,就算追出去了,面临他们的,只有吵架。 吵架,吵架,然后是无尽的误会,再然后是冷战。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很无力,无力到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贺颜深实在太委屈了。 这简直像是连锁效应,就好像,你出门遇到的第一个是红灯,那么你这一路遇到的都是红灯。 贺颜深做错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伤害纪绍棠够深,所以纪绍棠觉得,后来他做什么都是在伤害她。 所有的柔情蜜意和心满意足都是对他们的变相嘲讽。 那些都是假象,比泡沫还脆弱的假象,在经过稍微一点点的风吹雨打,就破碎了的假象。 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就该滚出她的生活。 互相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真的深情,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温柔,不从一开始就给足她安全感? 真的深情,怎么可能舍得她被人伤害,更怎么可能舍得她被自己伤害? 到底是爱的不够深还是心动的不够惊心动魄? 贺颜深靠在座椅上,抬手扶额,眼窝滚烫。 在除夕佳节,别人美满幸福地一起过年的时候,纪绍棠一个人迎着冷风在街道上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总是觉得,心疼,闷闷的,又不知道是为什么疼。 也许是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也许是为了贺颜深,或者,两者都有吧。 不得不说,贺颜深最近的温柔是有些打动她的,但是那些虚假的温柔都比不上实实在在存在的伤害让她觉得重要。 她总是告诉自己,一个人不能活在过去,不能永远记得过去的那些事情,要遗忘,生活是今天和明天,而不是所谓的昨天。 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因为那是,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那些。 走着走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也没去擦,任由泪水糊了眼睛。 很久之前,他们就应该结束,这么分分合合,离离散散,在折磨贺颜深,也在折磨她自己。 爱不会真的从满腔爱意就变得一点不剩,他从来不会消失。 但是,它会转移。 街上这会儿没多少人了已经,大概大家都在家里准备今晚的除夕宴,或者在忙着收拾要准备的东西。 街上的店都拉下了卷闸门,店主们也回家过年了。 满街都是红色的灯笼,道路两边的树挂上了小灯笼彩灯,年味很浓。 “怎么办啊?”她在心里问自己。 刚问完,手机响了起来。 本来不想接,对方却不停的打,最后不得已掏出来一看,是赵兰。这才想起赵兰昨天打电话让她今天去看看他们。 纪绍棠停在一家店铺前,接通了手机。 “喂?” “棠棠,你什么时候过来?”赵兰问。 纪绍棠深吸了口气:“待会儿。你们在哪儿?” 话说,她现在真不知道赵兰住在哪儿。 “我们……在xx里6栋1101。” 纪绍棠“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没有明确表示自己会不会去。 “棠棠,你会来的对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德绑架,纪绍棠确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 对赵兰,她已经死心了,对纪希白,她不知道纪希白对自己死心没有。 他多次想要致自己与死地,前几次是幸运,身边有别人,可是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呢? 还能躲得过吗? 还能保证不被他伤害吗? 不能。 犹豫了好一会儿,纪绍棠才道:“我们找个地方见一面吧。” 必要时候,贺颜深的意见还是有用的。 赵兰脸色一变:“这……你连回来看看自己的妈妈都不同意了吗?” 纪绍棠说:“我没说不见您,您要真的想见我,在哪儿见都一样,不执着于您家。” 界限画的如此分明,赵兰想拒绝都拒绝不出了。 “好,哪里?” 纪绍棠四处看了一下,附近没什么咖啡店什么的,她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拐角处看到一个开着的面包店:“长宁街爱丽丝蛋糕店吧。” 正文 鸿门宴 长宁街这块,之前贺鸣松有一个世纪项目在这里进行,后来因为资金原因烂尾,最后贺鸣松不得不将这栋楼的主导权卖了出去,现在有了新的老板接手,继续发展了起来。 这块主打下一代群体的生活社区,充满现代化,幼儿项目很多。 滑梯,还有各种托儿所幼儿班,以及各种可爱的雕塑。 纪绍棠进了面包店,服务员过来问她需要什么,纪绍棠说:“我需要,一杯咖啡,有吗?” 服务员狐疑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是来闹事儿的。 纪绍棠苦笑一下:“我需要在这里坐一会儿,您这儿有好吃的蛋糕都来一份,可以吗?” 店员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去了。 十分钟后,纪绍棠看着眼前摆的满满当当的蛋糕和面包,觉得自己还是奢侈了。 太多了。 她随手拿了一个,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红豆味的,夹心又甜有糯,确实很好吃,说不定还是店里最好吃的呢。 一边喝着白开水,一边品尝蛋糕和面包,在糖分催动多巴胺的分泌下,纪绍棠的情绪渐渐好了起来。 赵兰和纪希白过来的时候,还提着一个纸袋子,来了就放到纪绍棠面前,说:“棠棠,这是小白为你挑选的新年礼物。” 纪绍棠瞥了一眼敞开的纸袋子,一条粉色格纹的围巾。 她收回目光,也没有将继续收下,问:“想和我说什么不妨直接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纪绍棠不仅打了,还打的啪啪响。 纪希白被赵兰扯着坐下,说:“能有什么事儿呢,就是想见见你。 你看你也好长一段时间没问过我们了,我们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棠棠,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 小白他以前就是年轻,不懂事儿,太冲动了才做了那些事儿。 现在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在监狱里的六个月,小白已经明白了很多。 棠棠,再怎么说,你和小白是亲兄妹,也没必要撕破脸是不是。 以后我要是走了,就剩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你作为姐姐,要多让着小白,多关照他。” 纪绍棠听着这些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兰,许久,嘲讽地一笑:“我关照他? 相依为命? 年轻气盛,太冲动? 我关照他,谁来关照我? 我做为姐姐我就必须让着他,必须把他对我的伤害抹去,然后还嬉皮笑脸地让他明目张胆地伤害我吗? 您说您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生下我就是你做的最错的事! 我辛辛苦苦等你出狱,每年去看你,甚至每天都在想你。 我就想,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孤独了没关系,我还有妈妈,我等妈妈回来,我们能一起生活。 可是,结果呢? 您是回来了?但是我的孤独结束了吗? 没有! 这样说,您还觉得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纪绍棠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这些心里跟赵兰说过,现在一股脑全说出来,自己心里竟也好受了一些。 “纪希白没必要和我相依为命,至少您现在还活着,等您走了,他会有自己的家庭,根本不关我事。 如果您费这么大劲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么很抱歉,我做不到。” 纪希白忽然踢了一下桌子,桌上摆的蛋糕面包都颤颤巍巍地,有一块还掉了下去。 “我早就告诉说你不要找这个白眼狼,你非要找,现在好了吧,被她骂一顿你就开心了?” 这话是冲着赵兰说的,确实在骂纪绍棠。 纪绍棠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落了一个白眼狼的名头。 她苦笑一下,有些人,你再怎么想拯救,他自己堕落,还非要带上你。 那就一脚踢开好了。 “随你怎么说吧。”她淡淡到。 赵兰瞪了纪希白一眼,说:“棠棠,你别激动。 小白因为坐牢,被学校开除了,现在,也没上学,也没啥做的。既然你不想和小白相依为命,那你能不能,给他找个工作? 小白很聪明,技术活一定干得来。 贺颜深现在也发展了新的公司,为小白找个工作一定不难吧。” 说了这么多原来人家是在这儿等着她。 纪绍棠浅浅地看了一眼纪希白,眼睛里满是不屑,道:“游手好闲的人,再聪明也做不了什么。找工作,呵,要么自己找,要么,别找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小白他是你亲弟弟!” 纪绍棠:“我把他当亲弟弟过,是他自己没抓住机会。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对你好,我也是需要回报的。 你不给我回报,我还对你好,为什么呢?” 纪希白脸色苍白。 赵兰焦急地看着纪希白,又看着纪绍棠,她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想了想,他说:“好,好得很。你不帮你弟弟,我作为你母亲,难道你不应该为我付赡养费吗? 再怎么说,我也把你养大了。” 纪绍棠睁大眼睛,颇有些好笑,是真的走投无路到靠贩卖亲情来找她要钱了吗? “要多少?”纪绍棠道,她听出自己嗓子里的苦涩。 赵兰听她松口了,忙说:“一个月五千,不多吧?” 纪绍棠微微皱眉,说:“这样吧,我不去医院上班了,你去。只要你能胜任,工资发给您,应该有五六千,您都拿走,可以吗?” 赵兰:“……” 纪绍棠:“付赡养费也得在能养活自己的能力之下。你一开口要这么多,是想让我喝西北风还是怎么地? 一个月一千五,这是最大限度。 纪希白也成年了,作为你的儿子,赡养费他也该付。” 说完这几句话,纪绍棠就要起身离开,不想再和赵兰纠缠。 纪希白忽然出声了:“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你母亲喝西北风吗?” 纪绍棠闻言,停下脚步,笑了笑:“当然愿意,非常愿意,荣幸之至。 有手有脚有脑子,自己不会养活自己么? 清洁工也是体面的工作,工人也是体面的工作。 你要愿意,去试试啊。” 在赵兰和纪希白的怒目而视下,纪绍棠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她刚打开门,就感觉到屋子里的烟雾缭绕——有人在抽烟。 到客厅里,贺颜深正坐在沙发上,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烟,吐出的眼圈缓缓升起。 而沙发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贺颜深搬过来时带着的那个。 正文 陌生人 纪绍棠心里忽得一紧。 贺颜深看到她,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今天我就搬出去。” 纪绍棠沉默。 等屋子里的烟味散的差不多了,贺颜深站起来,喊了声“大橘”。 大橘从窝里懒羊羊地爬了出来,钻进贺颜深放在茶几上的猫包里。 “剩下的东西我会找人来搬,大橘既然是我捡的,我也就带走了。 新年快乐。” 贺颜深很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提起猫包,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从纪绍棠面前走过。 纪绍棠捏紧手心,尽力压抑自己的难过。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走了就走了,本应该走了,不能再和他纠缠。 纪绍棠就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树,让自己从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 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个结果是她一手造成,顺其自然吧。 贺颜深下了楼,在楼底下站了有十分钟左右才迈开腿走向卡宴。 纪绍棠站在窗前看着他,在心里默默道:“也祝你,新年快乐。” 你有过一个人过年的经历吗?等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是否有人陪着你一起等待? 贺颜深走了不久之后,杨修带着几个人敲开她家的门,将大橘用的东西都带走了,也带走了贺颜深落下的一些文件。 他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忽然就走了之后,关于他的除了满地的地毯和一些新换的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干干净净的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来过。 纪绍棠坐在沙发上,等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彻底放空自己,将自己掩埋在不断响起的烟花声中。 普天同庆的时候,她在孤独中埋葬自己。 半年后。 “我讲的东西就这些了,接下来你们可以自己实验,然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邮件,我看到会解答。”纪绍棠一边收拾课件一边说。 在o大学成归来之后,她仍然回了b市第一人民医院,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做着以前的工作,医术确实更加精湛。 随着名声大涨,很多医科大学就开始邀请她做讲座,或者讲实验课。 她很少接这种东西,今天这个是唯一一个。 林朴晔在知道她收到邀请的时候就开始说服她了,非要让她来不可。 林朴晔在b市医科大上的学,实习结束之后就真的来这里继续深造,准备跨考考研。 纪绍棠拗不过他,也不想拒绝他,然后点头答应。 没有讲课的经验,课程也没有别的老师筹备的那么完整,严谨,她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讲给了他们。 阶梯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三百多同学,每个作为都坐满了,甚至有坐不下的,在旁边站着。 纪绍棠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刚开始还有些紧张,讲着讲着就没有感觉了。 “老师,您有微信吗?”有着一头卷发的男生走到讲台边,问她。 纪绍棠抬起头看着他,轻柔道:“邮箱地址我已经在ppt中写了,你们有事可以直接发邮箱,我看到都会回复。” 男生不依不饶:“我是我们班的班委,加一下吧,有什么事儿的话还方便联系。” 纪绍棠犹豫着,仅仅一节课,不能和学生产生什么联系。 “抱歉,我只讲一节课,没有之后的ppt或者什么要发的东西。” 被纪绍棠拒绝了,男生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吧。老师再见。” 虽然不一定再见,形式还是该有的,她只能浅浅一笑,道:“再见!” 过程还算顺利。 下午回到医院,整个大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纪绍棠疑惑地放下包,换上自己的白大褂,坐到位置上给徐天打电话。 电话还没拨出去,纪绍棠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她扭头看了一眼,徐天居然回来了。 “今天有很多病人吗?”她问。 徐天两手插在大褂口袋里,闻言,摇摇头,道:“贺总过来了。” 贺总? 纪绍棠微微皱眉:“哦。” 徐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看起来似乎很累。 纪绍棠也没再说话。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座机响了起来。 纪绍棠怕吵到徐天,赶紧接了电话:“喂,您好,这里是普外办公室。 ……好的,我知道了。 ……好的。” 挂了电话,纪绍棠悄悄走了出去。 打电话的是主任,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听说是有什么急事。 纪绍棠匆忙过去,门开着,她敲了敲门。 “进。” 纪绍棠抬脚迈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背对着她坐的一个身影,穿着黑色的西装,后脑勺很好看,很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空气里有淡淡的冬日松林味。 贺颜深又是曾经的他,从b市商界太子爷到现在的商界帝皇。 纪绍棠还没反应过来,主任就看到了她。 “小纪,你来啦,先坐吧。”主任摆摆手,示意她坐。 纪绍棠拘谨地过去,坐在椅子上,旁边是贺颜深。 他一直目不斜视,神情肃穆,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纪绍棠也目不斜视。 这个场面很有戏剧性,六个月来第一次见面,没有眼神交流,更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贺颜深把她完完全全当成一个陌生人。 主任抱着保温杯喝了口水,道:“小纪,在医科大的讲学怎么样?” 纪绍棠中规中矩地回答:“挺好的,很顺利。” 主任点点头:“那就好。我们院很久都没这种活动了,医院里有把你往这方面培养的想法,年轻人好好干。” 纪绍棠皱了一下眉:“主任,我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想法。” “怎么能没有呢?你有潜力,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的潜力不发展,也就没了。 做医生不是你唯一的工作,参加一下这种活动,是非常不错的。” 纪绍棠拒绝他的提议,她今天去只是因为林朴晔,别的学校,就算了吧。 主任:“先不说这事儿了,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和贺总聊一下关于抗癌药的研制这件事。 你们也知道,我们国家乃至全球对癌症都束手无策,病毒细胞扩散速度快的吓人。 这么多年,有了一丁点的进步,现在贺总一心想研制,小纪,你跟他说一下这相关的内容。 你们一块也方便,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贺颜深瞟了一眼纪绍棠,没说话。 “不行!” 正文 第135章 再遇 纪绍棠想也不想就拒绝。 没必要,实在没必要。 他们已经不再联系,都是半个陌生人了,主任还想让他们来个朋辈辅导? 主任疑惑地看着她,道:“这有什么好拒绝的?你们每天在一块,抽出一点时间参与一下他的研究又不会浪费多少时间,怎么不行呢?” 纪绍棠有苦难言,她和贺颜深的事别人不知道,他们俩个是心知肚明,怎么就每天在一块了?已经有六个月未曾联系了。 她刚想要解释一下,一直没开过口的贺颜深说话了。 “刘主任,不要为难纪医生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主任一脸尴尬,瞟了眼纪绍棠,用眼神问她怎么不早点告诉他。 纪绍棠也很无辜,你又没问过,我跟你说什么哦? 主任搓了搓手:“她有这个职责,为医学奉献,更何况这医学研究是为了全人类。 纪医生,这不能论私情,你还是得帮忙。” 某主任刚才还在说“你俩一直在一块,抽出时间帮忙不浪费时间”,还没过去一分钟他就改口“不能论私情”? 纪绍棠被他的不要脸给累到了,还是拒绝:“可以找徐医生,或者别的医生。有经验的医生还有很多。” “这是以年龄论资历的活儿吗?这是知识和能力的角逐。 不要再拒绝了,就这么定了,我对你们两个的搭配很看好。 贺总,你觉得怎么样?” 贺颜深挑眉:“盛情难却。” 主任嘿嘿一笑,又道:“行了行了,眼看也快要到下班时间了,收拾收拾就回去吧,这儿也没啥事儿。” 纪绍棠还想再拒绝,却怎么都张不了口。 主任话刚说完,纪绍棠率先站起来,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 屁股沉的贺颜深,风雨不动安如山。 “贺总,你还有别的事吗?”主任看他不动,问。 贺颜深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问:“她去讲学了?” 主任:“对,最近一个月总会收到一些医科大学的讲学邀请,一直没去过,今天估计是小林闹得,就去了吧。” 贺颜深深沉的眸子看着主任的办公桌,半晌,道:“我知道了。行,就这样吧,合作愉快。” 主任松口气,原来是为了问纪绍棠。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凭着年轻爱玩,想怎么作就怎么作,等到年纪大了就后悔去吧。 主任知道,但主任不说。 贺颜深放下腿,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步子很自然地追随着走廊尽头的纪绍棠。 “哒…哒…哒…”步子又慢又稳,很有规律。 可能在纪绍棠心里,他们有六个月没有见面,其实并不是这样。 贺颜深已经去看过她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远远的,远远的看着她,然后再默默地走开。 轻轻地来,悄悄地走。 无论是她还在o大学习的时候还是她回来之后。 既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爱你,不能正大光明的追你,那就悄悄的看着你,这样也很满足。 况且,他并不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追不到纪绍棠。 她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一段很长的时间,长到她能将自己心里的结解开,能勇敢的面对未来。 纪绍棠在卫生间洗了手,水声哗啦哗啦地,打断了她刚才的慌乱,慢慢的,她终于平静了下来。 哪儿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然啊,她早就慌死了,再晚一秒都有可能呼吸困难。 未曾放下,也放不下。 镜子里的她,看着安静,温柔,苍白的嘴唇却在宣示着她的害怕和难过。 六个月没见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渐渐的忘记他了,渐渐的遗忘过去的那些难过。 就算没有真的忘记,她想,自己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是很平静的,很陌生的,或许还能跟他打个招呼。 然而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至少在平静地表面之下有汹涌的波涛。 她现在,是连自己都不了解了吗? 纪绍棠捧起一捧水洒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贺颜深脚步停在卫生间外面,漆黑的眸子盯着门把,几秒后,抬步想要离开。 纪绍棠稍微平静一些之后,拉开门要出去。 “啊!”迎面撞上一个人,纪绍棠惊了一下,后退一步。 贺颜深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实现中,对方也同她一样看着很惊讶。 纪绍棠呐呐道:“对……对不起……”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除了躲闪之外的情绪,却都不想承认。 贺颜深:“没事,纪医生下次走路可要小心了,别撞到别的男人的怀里。” “别的男人”这四个字他咬的很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纪绍棠脸色苍白,还没从刚才的慌乱中完全回过神来,闻言只点了点头。 贺颜深看着她的脸色,皱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舒服?” 纪绍棠:“没有。” 贺颜深没再问,在她前边走了。 纪绍棠想跟他说出口不在那里,但是看贺颜深走的匆忙,没多嘴提醒一句。 说不定人家是有别的事儿呢。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徐天醒了,刚睡醒,眸子迷茫,大概在思考哲学三问。 “几点了?”看到纪绍棠,他问。 果然,短短半个小时就给孩子睡蒙了。 纪绍棠抬眼瞟了一眼挂钟,道:“五点半了。” 即将下班。 “哦。” 徐天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徐天累成狗的时候,纪绍棠可轻松了。 准点上下班,有了讲学活动还不需要来上班。 “嚯~”徐天轻轻发出一个音节,终于站了起来。 落日即黄昏,靠西边的窗户已经有昏黄的灯光照了进来,带着些许的暖意,如果有一只猫的话,一定会喜欢这夕阳。 纪绍棠的桌子正对着落日,她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落日,整个人被光照成暖黄色,琉璃色的眸子也盛了日光。 温暖,但也很闪耀。 不是夕阳再美也是夕阳,而是,夕阳再美还是阳光。 是太阳光,是生生不息的光。 今天没了还有明天,明天没了还有未来,它永远生生不息,永远在循环,从来没有真的消逝。 贺颜深站在办公室在,看着她逆光的背影,眼睛里有近乎执着的狂热。 不是因为她闪耀,而是因为她是他爱着的人。 是爱着的,永远不停歇的爱着的。 正文 第136章 贺楠 被夕阳晒得暖暖的,纪绍棠收回目光,站起来,一边脱白大褂一边问:“徐医生,今天还加班吗?” 徐天:“不加了,两天没睡了。” 纪绍棠点点头:“好。如果有急诊的话,我会过来,你现在快回家吧,累了两天了。” “好。” 傍晚时分的时候,医院隔壁的小学,学生们都放学了。 家长等着接孩子,将那一块围的水泄不通。 纪绍棠平日里出来都是不怎么看这边的,今天她也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朝着反方向走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熟悉的后脑勺。 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她和小孩四目相对。 纪绍棠心跳忽然加快,她回过神,扭头快速朝着反方向走去。 贺颜深会这样亲密的抱一个小孩? 那是谁的孩子? 疑问在脑子里生根发芽,她越想越多。 小孩抱着贺颜深的脖子,道:“爸爸,我好像看到妈妈了。” 贺颜深朝后看了一眼,纪绍棠匆忙的背影映入眼帘,他道:“嗯,是妈妈,但是她现在,不想见到我们。” 贺楠懵懂地点点头,他并不知道什么是不想见。 贺楠是贺颜深守望的孩子。 去年年末的时候,和纪绍棠闹掰了,大年初一他跑去福利院做慈善,在众多孩子中看到了小楠。 他们一群小孩被像是挑白菜一样被安排在领养人面前,尽管这些人只是福利院找来的托,并不想真的领养他们。 贺颜深根本没这个打算,他只是想挥霍一下自己无处安放的财产,帮助这群小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小楠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个,仅仅三岁,在福利院已经两年了,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一双眼睛漆黑分明,又盛满星星,干净得过分。 就是这样一双酷似贺颜深的眼睛,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孩。 小朋友开始的时候很拘谨,叔叔都不会叫。 在贺颜深不断的逗弄中,才腼腼腆腆地叫了一声“叔叔”。 贺颜深和小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有一个家吗?” 都说冲动是魔鬼,这个时候他就非常冲动的想把这个小朋友带回家。 才不管魔鬼不魔鬼的,拐回家就好了。 小孩说:“想。” 完完全全不掩饰自己的期望。 没有了他们的孩子,贺楠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缺。 至少他和爱这个小孩。 他聪明,活泼又勇敢,保持着小孩子的纯真天性,永远笑着,不知道在乐什么。 “饿了吗?先回家,让保姆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贺颜深说。 小楠点点头,高兴的不得了。 大概对他来说,有一个家,有每天能吃饱的饭,有学上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现在他懵懵懂懂地知道,贺颜深就是他最幸福的事。 他也是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小孩,虽然他的妈妈现在还不想见到他们。 但是,也不着急,他才这么小。 总有一天他的妈妈会愿意见他们的不是吗? 贺颜深把贺楠送回家,自己却没有多留,叮嘱保姆两句就又离开了。 他现在忙公司里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保持着这个进度,想要一举成功。 但是这种事更急不得的。 刚到公司,他就迫不及待地给纪绍棠打电话,现在总算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去缠着她了。 纪绍棠穿着居家服,一边嗦着粉条,一边看着电脑上的熊猫崽崽视频。 她重拾爱好,继续云吸熊猫。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随意瞥了一眼,备注是陌生号码,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纪绍棠呛了一下,眼泪花都呛出来了,她赶紧喝了一口水,接了手机。 “喂?” 贺颜深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你吃饭了吗?” 纪绍棠心脏扑通扑通的:“吃了,有事吗?” 贺颜深:“过来一趟st,我给你发定位。” 纪绍棠扭头看了眼窗外:“这个点?” 暮色西斜,天马上就要黑了。 贺颜深道:“就是现在。你能自己过来就过来,不能的话,我派人去接你。” 纪绍棠关了电脑:“不用了,我自己能过来。” 贺颜深:“好。” 纪绍棠将剩下的粉嗦完,快速刷了碗,换了衣服就开车去贺颜深的公司。 st在市中心,占据了一整栋大楼,顶层是总裁办公室,其他几个楼层各自对应了一个部门。 纪绍棠刚到前台就被前台小姐给拦住了,声音甜甜地问她:“小姐,请问您找谁?” 纪绍棠看了一眼侧边的电梯,道:“找贺总。” “您有预约吗?” 纪绍棠摇摇头:“没有,是他让我过来的。” 前台小姐为难了一下,说:“您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麻烦你了。” 电话打完,前台小姐笑得更甜了:“纪小姐是吧,您这边请。” 纪绍棠跟着她进了总裁专用电梯一路直达顶层。 纪绍棠出了电梯,前台小姐没再跟过来,她只能一个人去摸索。 顶层一整个大办公室,旁边就是科研室,是贺颜深专门为他自己开辟的一间科研室。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站到中间就能看到城市的夜景,一小点灯火拼凑在一起最终灯火通明。 抬头就能看到城市的夜空,霓虹灯将天空渲染成了红色,看不到星星,偶有一两点明亮的盖过霓虹灯光的星子,却若隐若现,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黑白灰的简约办公室里,仅仅放了一个书架,一张办公桌以及配套的办公椅。 没有过多的艺术装饰,看着很空荡,缺少人气。 身后,贺颜深刚从实验室出来,戴着护目镜,穿着白大褂,锐利的眼神在塑料镜片之后显得轻柔了一些。 “你来了。”他平稳的声线传入耳朵,又沉又哑。 纪绍棠听得一激灵,转身看着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贺颜深走过来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道:“先坐。” 纪绍棠抿了一下唇,似乎在做什么重大决议:“不用了,忙完我就走。” 贺颜深看了她一眼:“不着急。我刚结束,想休息一下,纪医生可以帮忙倒一杯水吗?饮水机在电梯那边。” 纪绍棠拧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犹豫豫地过去,站到饮水机,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温水。 过去的时候,贺颜深看似疲惫地瘫在椅子上,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自己的眉心。 正文 第137章 吃醋了 纪绍棠轻轻将杯子放下,沉默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索性贺颜深察觉到她过来之后,睁开了眼睛,手放了下来去拿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道:“待会儿再继续吧,我有些累。” 纪绍棠扭捏着。 贺颜深又闭上了眼睛:“十分钟之后叫我。” 纪绍棠:“……” 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办公室,直接进了旁边的科研室。 科研室里,各种仪器在有规律的运转着,实验台上,放着好多培养皿,试管,还有u型杯,里面或多或少的盛着液体。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实验,这种化学实验纪绍棠不敢妄动。 呼吸都微微凝住。 纪绍棠凑近看了一下,试管上贴了标签,但是看不太清楚上边的字体,估计是贺颜深写的只有他能认识的字。 角落里有一个小型冰箱,还没靠近就觉得有些冷。 别的台子上都放着精细器皿,有些她在大学里做实验的时候见过,有些在医院里见过,还有少数几个,竟和o大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 有一个蒸馏装置,酒精灯稳定地燃烧着,蒸馏烧瓶里是蓝色的液体,晶莹,剔透。 贺颜深大概收集这些仪器就花了很大功夫,也费了不少钱。 狗男人,果然还有很多存款。 纪绍棠在心里吐槽。 她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实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走到放满试管的台子前,她刚想拿起一个试管瞧瞧,贺颜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乱动。” 这声音的来源离她很近,好像就在耳边,纪绍棠一惊,差点将手里的试管给摔了。 贺颜深胳膊很长,绕过来握住试管,连带着握住了她的手:“纪医生,摔了,实验从头开始的。” 纪绍棠火烧一样要甩开他的手,但是又怕真把人家的试管摔了,又不敢动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拧着眉,愠怒道:“放手!” 贺颜深动作轻柔地放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只是怕你摔了我的研究成果。” 纪绍棠慢慢地将试管放进木架子里,道:“您大可放心。” 十分钟果然是十分钟,纪绍棠还没去叫他,他自己醒了。 纪绍棠移到侧面,和贺颜深拉开距离,道:“贺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贺颜深:“给我打下手就可以了。” 纪绍棠:“……” 贺颜深主修经济学,竟然也能胜任化学研究。 纪绍棠一个学医的,在贺颜深那儿只能打下手是吗。 “门口有防护装备,先戴一下。”贺颜深又戴上了他的护目镜。 纪绍棠根据他的指示走到门口,果然发现了护目镜和口罩,还有手套。 “这个蓝色的液体是什么?”纪绍棠穿戴好,问他。 贺颜深看都没看,直接说:“鲎的血液。” 纪绍棠好奇地盯着蒸馏烧瓶,蓝色透明的液体闪着蓝色的光芒,近乎圣洁。 “冷凝管里的是纯净水吗?”纪绍棠又问。 贺颜深道:“是。” 纪绍棠想伸手摸一下,最终还是控制住自己无处安放的小爪爪。 “鲎的血液当中含有铜离子,当铜离子和氧结合后,形成血蓝蛋白,使血液呈蓝色。”似乎知道纪绍棠心里在想什么,贺颜深道。 纪绍棠撇撇嘴,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没猜准吧,多此一举。 “鲎的血细胞很原始,没有分工,只有一种变形细胞。 当病菌的毒素侵入鲎的血液时,变形细胞便释放出一种凝固性蛋白,导致血液迅速凝固,以此来对付病原物。 我的想法是,利用一定的方法,从鲎的血液里蒸馏出纯净的血细胞,再根据构成原理,制造药剂。 鲎一直以来被称为是百毒不侵的生物,确实是有根据的。 秘密应该就藏在它与众不同的血液里。” 纪绍棠听着他的话,微微沉吟,确实是赞成他的关掉的。 贺颜深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意,道:“还想问别的吗?” 纪绍棠摇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再好奇的看着看那。 不行,再看贺颜深生气了。 “拿一下你左手边的那个u型杯。” 纪绍棠忙将左手边的u型杯递给贺颜深。 可恶的贺颜深在接的时候指尖故意触碰到了纪绍棠的手指。 纪绍棠触电一样收回手,狠狠地瞪了一眼贺颜深。 “贺总,请您自重!” 贺颜深面无表情。 偶尔碰一下,就像是个偷吃糖成功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纪绍棠不知道她是来打下手的还是来被吃豆腐的? 在贺颜深越来越靠近她的时候,纪绍棠终于忍不住了。 “贺总!”她退后一步,死死瞪着贺颜深。 贺颜深一脸无辜:“怎么了?” 纪绍棠:“贺总,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贺颜深脸一沉,道:“纪医生,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纪绍棠:“送我提醒一下,这并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来给您打下手的。贺总又不会给我发工资。” 贺颜深抬手摘下护目镜,漆黑的目光沉沉地放在纪绍棠身上,一直没说话。 “我就是你的工资。” 纪绍棠的脸欻地一下红了。 老流氓都是装的,表面好像和她真的是陌生人,心里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正僵持中,贺颜深的手机响了起来。 贺颜深收回目光,接了电话。 “喂?小楠。”贺颜深开口,声音宠溺,温温柔柔。 纪绍棠呼吸一滞。 小楠是谁? 贺颜深还在讲话,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好,晚点就回来,你好好睡觉。 困了就去睡。 嗯,晚安。” 挂了电话,贺颜深重新戴上护目镜:“纪医生,不闹你了,现在要好好工作,尽量早一点下班。” 纪绍棠捏着手心,心猿意马地点点头。 贺颜深因为小楠的一个电话就让她加快动作,不再闹她了? 接下来,两个人配合的很默契,贺颜深要什么纪绍棠给什么,还能帮着添加一下试剂或者称一下重量。 等整个蒸馏瓶里的鲎的血液蒸馏完了,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纪绍棠松了口气,摘下手套,道:“结束了吗贺总?” 贺颜深将用过的东西归位,说:“可以了。”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整栋大楼都没人了。 大家都早早下了班,就他们俩个,在除了保安再没一人份大楼里待到十一点多。 凉风袭来,纪绍棠白色t恤钻进风,她打了个激灵。 正文 第138章 纠结 贺颜深臂弯里搭着自己的西服外套,看到纪绍棠冻得激灵,苦笑一下,将外套抖开,披在她的肩膀上。 纪绍棠没有矫情地说不要,风这么大,别再冻着了。 快到公共停车场的时候,纪绍棠拿下衣服给贺颜深,道:“贺总,再见。” 贺颜深目送着她上了车,等她驾车走了才垂眸。 不必要去刻意拉近距离,他们就离得很近。 纪绍棠回到家的时候即将十二点。 刚到家,贺颜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纪绍棠犹豫着要不要接,犹豫着犹豫着就划了接听。 “贺总,还有事儿吗?”纪绍棠开口。 贺颜深清冷的嗓音透出疲惫:“到家了吗?” 纪绍棠:“刚到。” 贺颜深:“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纪绍棠:“……谢谢贺总关心。” 贺颜深没挂电话,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在沉默。 纪绍棠屏住呼吸:“贺总?” 贺颜深深呼吸一下:“晚安。” 想多说几句话,却找不到关心你的理由。 纪绍棠没说话,挂了电话。 贺颜深推开家门,屋子里很安静,他们都睡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静谧温暖。 贺颜深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换了拖鞋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颜深开始关注别人的心理,为他人着想。 曾经被一群人围着转的谪仙也开始和人间烟火相融合。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赚钱能居家,做的了好丈夫当得了好爸爸,21世纪好男人的典范。 太子爷成为帝皇,并没有更加目中无人,反而是深入群众。 贺颜深将从实验室带回来的数据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抬头一看表已经将近一点。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不是别人催着他,而是他自己催着自己。 他急需要一个震惊别人的成绩来证明自己,证明给纪绍棠看,也证明给自己看。 想着想着,他竟然在书房的椅子上睡着了。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睡也睡不好,仅仅是半个小时就醒了,醒了之后开始对数据。 实验数据满满几张a4纸,他要一行一行的看,确保正确的同时提高效率。 时间很紧迫,确定了这些是正确的的才能继续接下来的研究,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去找纪绍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看到贺颜深抱小孩,有听到他很宠溺的叫别人小楠,纪绍棠不出意外的做梦了,梦到了贺颜深。 梦里的贺颜深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孩,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 具体的是什么她说不太清楚,就知道模模糊糊地,贺颜深带着他的妻子和他们的小孩出去旅游,有人问她:“她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呢?” 这句话问完,她就委屈的泪流满面。 如果这是有意识的纪绍棠,她肯定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她根本不会难过,说不定还会高兴地大大方方地祝福贺颜深。然而梦里的她由潜意识支配。 她并不开心。 她甚至想哭,她在梦里确实哭了,醒来满脸湿润。 根本就不是所想的那样高高兴兴地祝福他们。 她会难过,会觉得不开心,无论觉得怎样,都不是好的情绪。 如果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话,贺颜深没有将她一个人丢下,反而是她丢下了贺颜深。把他连带着那只肥胖的大橘。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还未亮,灰蒙蒙的一片,从窗帘缝隙看出去,能看到对面楼顶红色的彩灯在变换着色彩。 她住的这个小区,每年在过年的时候就会换新的彩灯,换了也不会摘下来,一整年就那么亮着。偶尔坏了就修,修了再用。 每天晚上的时候彩灯亮起,变换着各种各样的颜色,有时候晃的人眼睛疼,有时候又觉得喜庆。 纪绍棠下床洗了把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窗边的飘窗上看着楼下的景象。 这个点是没有什么人的,大家都在睡觉,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小区里流浪猫狗多,似乎这一块有人每天会给它们喂吃的和水,虽然是流浪猫,但除了没地方去,其他的都是挺好的。 夜里,有些狗狗们就喜欢叫,犬吠声里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拉长的喵呜声。 肯定又是一场猫狗大战。 纪绍棠看着路灯底下蹲着的一只纯白色毛的小猫咪。 贺颜深走的时候带走了大橘,说猫是他捡来的,由他负责喂养。 其实他不应该这么说,纪绍棠对大橘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贺颜深只负责捡猫,把猫咪从又臭又脏的流浪猫养到毛发光滑柔顺的人是纪绍棠,让它慢慢变胖的人也是纪绍棠。 贺颜深只是后来搬了过来,接手了喂猫铲屎这个工作。 猫咪一点点长大,本着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的原则,本能的和贺颜深更亲近。 毕竟纪绍棠只是会逗它玩,扒拉它几下。有时候还会惹怒人家,惹得这只没良心的猫动不动就给纪绍棠一爪子。 不过贺颜深带走猫,也挺好的,毕竟纪绍棠要去学习,照顾不了也找不到能帮忙喂养的朋友,如果再扔在猫饲,谁能肯定它不会重蹈覆辙小哈的经历? 人只要单单坐在那里,脑子里的念头就会以每秒好多个来发展。 她开始想到大橘,由大橘就想到了贺颜深,一点一点回忆和贺颜深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就能发现很多曾经不愿意在意的细节。 从这一点点的细节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贺颜深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些她不可否认,可是这些只要一和她的难过和伤害挂钩,她就没有办法再用理性思维。 感性思维让她觉得,这些都是贺颜深愧疚之后的补偿,迟到的补偿,比什么都轻贱的补偿,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让贺颜深自己觉得舒服。 这种补偿她不需要,要了也没意义。 只要一想到这些,必然会想起曾经的强迫和那些让人痛苦的记忆,她忘不了,就没办法用理性来思索纪绍棠藏在表面之下的真正心思。 他或许真的是为她好过,可是这些和那个孩子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了。 纪绍棠是个很矛盾的人,脑子里在告诉自己,和贺颜深没有直接关系,不能怪他。可是想来想去,她只能怪他。 人就是很容易把不好的情绪发泄给最亲最爱的人。 正文 他是我雇主 , 对别人总是笑脸相迎,大方优雅,而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却总是忍不住就说出不好的话。 但是反过来想,是因为亲人愿意承受你的怒火,愿意接受你的各种情绪,愿意成为你的出气筒。 你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才敢表达自己真正的情绪,才敢让真正的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是最爱你的人,同样的,在你内心深处,他们才是你最爱的人。 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贺颜深没有被她劝退,贺颜深永远爱她,坚持在她身边,结局会不会不太一样。 没有如果,回不到过去,也无法去猜测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未来。 很正常,不是吗? 别人对你好,不断为你付出,为你做这做那,你没有看在眼里,也没有记在心里。你吝啬到不愿意为他付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爱意。 得不到回应,谁愿意像个舔狗一样不计结果地为你付出? 贺颜深他多骄傲,他会愿意吗?不会! 纪绍棠在飘窗处坐到天亮,期间,路灯下的流浪猫换了一只又一只,它们很奇怪。 安安静静地蹲在路灯下,一同注意着同一个方向,好像是纪绍棠所在这栋楼的楼梯口。 腿都坐麻了。 纪绍棠将腿放平,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腿部传来的不适,等到麻意消散,她才慢慢挪出卧室。 整个屋子里都没有开灯,窗帘都拉了起来,遮住了晨曦微光。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气。 甚至没有生物的气息。 仅仅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在医院九九六,是不是加班的生活,养一只宠物,一来她没时间照顾,而来她没时间给它们收拾残局。 纪绍棠摸黑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吃早餐的时候,接到了姜悦的电话。 姜悦是在学习的整个过程中都陪伴她度过,回国之后,两个人并没有失去联系,几乎一周有三四天会打电话发微信,分享一些生活或者工作上的事情。 在纪绍棠心里,姜悦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电话一接通,姜悦兴高采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纪小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 纪绍棠声音带着笑意地回她:“不是早就在准备了吗,楚河家里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终于来啦。” 姜悦:“对啊对啊。就在这个月15号。” “15号?是不是太赶了?”纪绍棠问。 姜悦:“不赶不赶,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有个过程就好。其实结婚证已经领了好几天了。” 纪绍棠:“好,我知道了,到时候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哈哈哈,大红包就不要啦。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哦,机票给你报销了。”大概是因为好事将近,姜悦一下子大方了不少。 纪绍棠笑笑:“行,我一定来。” 两个人又拉了半天家常,终于,姜悦小心翼翼地问:“小纪,你来的时候带贺先生吗?” 纪绍棠卡壳,吞了口不存在的口水,道:“带他做什么?” 姜悦声音迟疑:“小纪,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是现在,emmm,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不要着急……也不要……愧疚……” 纪绍棠满心疑惑,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没有笑意:“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姜悦:“……是这样的……嗯,就是,我那个,不是和你一起学习了六个月吗。” 纪绍棠:“这还需要问?” 姜悦:“……是这样的,那个,我能去o大,多亏了贺先生。 你懂我的意思吧?” 纪绍棠:“?贺颜深是你表哥吗?” 姜悦:“……不是!我和贺先生没有任何裙带关系。” 纪绍棠抿抿唇:“他为什么帮你?” 姜悦:“算了我直接跟你说清楚吧。 是这样的小纪,我是贺总雇的,嗯,可以说是你的贴身保镖。 只负责保护你。 不仅如此,你的航班信息也都是贺总告诉我的。 然后,我们在那边的那个驻家,其实是贺总找的。所以,他其实一直在保护你。 只是这些你都不知道,然后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嗯,当然,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姜悦主动承认错误。 纪绍棠神色复杂:“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贺颜深安排的?你不要告诉我我去o大都是贺颜深安排的?” 姜悦忙说:“当然不是!这你完全可以相信你自己的实力,你能去都是你争取的。” 纪绍棠:“所以?”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贺总真的对你很上心,非常关心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是真的非常爱你。小纪,像贺总这样年轻帅气多金又顾家的男人真的不多,贺先生是一个,楚河也是一个。”姜悦苦口婆心。 纪绍棠将手机放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几口喝完,试图用凉水让炽热滚烫的心平静下来。 姜悦还在絮絮叨叨:“小纪,你还在听吗?你听我说啊,其实我觉得吧,贺总并没有错得很离谱,你不要一直拘泥过去。当然,同为女人,我很理解你的痛苦。 其实刚开始知道这些的时候,我挺心疼你的。我都想象不了你是怎么熬过这一段时间的。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疯掉的。 小纪,你已经很坚强了。但不是说你坚强你就不需要贺先生了,相反你很需要他。他同样也需要你。 你们注定是要在一块的,因为只有你们两个才懂得对方。我不能说是百分百的契合,但是我能肯定,在你们找到对方百分之百契合对象之前,你们一定是对方最合适的。 但是,有了你,那百分之百的契合对象有什么必要呢?” 如果这话换贺颜深说的话,纪绍棠还能近似认为贺颜深在说情话,但是换姜悦来说,属于是给贺颜深当说课,还是贺颜深指使的。 谁让贺颜深是她的雇主的? 纪绍棠捏着水杯,道:“姜悦,你别说了。” 姜悦还想说话,却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纪绍棠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管她现在心里是否觉得难过,但是她听不出来她的情绪。 纪绍棠挂了电话,撑着桌子摇摇欲坠。 好像听到宇宙即将爆炸的新闻一样,比晴天霹雳好一点点。 贺颜深的爪牙真的是遍布她生活的全部了已经。 无论是哪里,都有他的身影,无论是谁都向着他。 正文 第140章 婚礼 纪绍棠心里闷得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能喘过来气却觉得难受。 仅仅是自以为是的感动了自己。 答应姜悦要去她的婚礼,纪绍棠不能因为这个小插曲就爽约。 从b市飞w市不过两个小时,离得近,可以的话,来回一天就可以搞定。 贺颜深的研究还在继续,纪绍棠几乎每天都会被叫过去,贺颜深偶尔会问她一些问题,但是都怎么没有技术含量。 纪绍棠越来越沉默,很少和贺颜深说话,对他的实验设备也没有很感兴趣。 其实贺颜深已经很沉稳了。 认认真真工作的时候也是不会像第一天那样动不动就调戏一下纪绍棠,老是想办法靠近她。 反而是纪绍棠,自从直到姜悦是贺颜深找来保护她的之后就对贺颜深避之不及。 她不知道贺颜深执着的点在哪里。在她的认知里,她其实是一个很无趣很寡淡的人。 平凡,清淡,没有韵味。 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也没有让人觉得舒服的地方。 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吸引别人的点。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自己闪闪发亮过,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优秀过,可是贺颜深为什么一直执着于她。 贺颜深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他事业有成,年轻帅气,就像姜悦说的,少有的好男人。 b市名媛那么多,长得漂亮的,家世好的多了去了,贺颜深选择他们,必然是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那些名媛可能不会协助贺颜深处理这些东西,可是在家里,有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人存在,这不是更好吗? 纪绍棠还是过度自卑,没有发现自己的发光点,也没有认清贺颜深执着的原因。 要真的只是想找一个放在家里让人赏心悦目的人,贺颜深根本就不会和她产生任何交集。 纪绍柳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前提条件是,纪绍柳没有在恋爱期间出轨。 贺颜深需要的是一个他爱的,能协助他的人,这才是贺颜深的选择啊。 最浅薄的爱就是,你一个错误就让她忘记了你所有的好。 15号来的很快,纪绍棠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儿姜悦的婚期就来了。 去之前,姜悦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确认她的到来。 纪绍棠跟她保证一定会去,姜悦才放下心来。 下飞机的时候,贺颜深的电话卡点卡的很准。 纪绍棠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贺颜深又监视她了?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这电话来的太巧合了。 纪绍棠接了电话,懒懒地问:“怎么了?” 贺颜深似乎是刚睡醒,声音听着很慵懒,有些迷茫,道:“下午能过来一趟吗?” 纪绍棠当然去不了,既然贺颜深这样问,她暂且就当他不知道吧。 她想了想,道:“不能。今天是周末,我有别的事。” 贺颜深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道:“要下雨了。” 纪绍棠抬头看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 w市晴天,气温高达30c,除非一场暴风雨,不然应该是不会下的。 她道:“下雨了就带伞。今天周末,你也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仅仅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贺颜深却沉沉一笑。 大概在他心里,这也是一种关心吧。 纪绍棠不想再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拖延时间,道:“没什么事我挂了。” 贺颜深:“好,再见。” 周末自己都不休息,还想拉着她。 纪绍棠表示这不可能。 到酒店的时候,婚礼即将开始。 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里,大厅里悬挂着一张很大的幕布,有投影仪在不断的投放姜悦和楚河的结婚照。 最顶上挂着一条横幅:楚河姜悦百年好合。 从古至今人们都喜欢用这就话来祝福新婚的夫妻。 横幅下,幕布上的照片,男的光鲜亮丽,女的温婉美丽,一对俊男靓女,美好得让人不忍直视。 幕布两侧,楼梯围栏都装饰了白色的玫瑰花,梦幻的像是进入了城堡。 纪绍棠被人带着从楼梯上去,一直到二楼大厅,婚礼的礼堂就设在这里。 如果说外面已经很漂亮了,里面简直称得仙境。 圣洁温柔的白色里装饰这淡淡的蓝色,架起的台子上,铺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玫瑰花装饰的拱形门。 楚河现在拱形门的终点处,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王子。 紧张也盖不住他的开心。 纪绍棠找到自己的座位,听着主持人话。 姜悦出现的时候,引起全场轰动。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 姜悦的父亲牵着她走到场地中央,所有人都笑眼弯弯,默默祝福这对新人。 司仪的话说来说去无非那么几句,新郎新娘都愿意的要死。 一段从高中谈起的恋爱,能坚持到结婚是多么不容易。 纪绍棠看着姜悦,她一直在笑着,她自己都被她的笑容给感染了,不自觉也面上带了浅浅的笑。 很快,他们就交换了戒指,说了誓言,司仪让新郎亲吻自己的新娘,楚河大概是有些害羞,凑过去蜻蜓点水地一下。 司仪说:“看来我们的新郎还有些紧张,没关系啊,你随便亲,人都是你的了,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虽然这么说了,楚河到底还是没再继续亲。 姜悦抱着捧花,低着头,脸上晕开一段红晕。 “在这个美好的日子,我们一起见证了这对新人……一起携手走过了八年的人,经历了风风雨雨,也有幸福温暖。 能在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陪伴了这么久更不容易。决定结婚也是非常难的。 但是这对新人,没有犹豫,坚定的结了婚,我相信,充满爱的婚姻一定是幸福的,一定是被别人羡慕的。 在场的各位,如果大家也遇见了一个可以结婚的人,可以在一起重温过去的经历的人,一定不要放手。勇敢的去和ta在一起。 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幸运,蓄谋已久更是美好。” 司仪的声音娓娓道来,纪绍棠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入,心里闷闷的。 不期而遇都已经是人间幸事,更何况是蓄谋已久。 有人对你蓄谋已久,爱你至深,总有一天他会跋山涉水来到你的领地,闯入你的心里。 有些人是先爱上,但是后来爱上的那个人的爱意不会比另一个人浅。 正文 第141章 下雨了 纪绍棠走神间,有什么东西朝她飞了过来,纪绍棠下意识接了一下。 一束捧花稳稳当当地落进她的怀抱。 纪绍棠傻了,抬头一看竟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司仪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们这位幸运的朋友接到了捧花,大家掌心祝福她!祝这位幸运的朋友尽快找到自己最爱的人,和他永结良缘。” 全场掌声雷动。 等鼓掌声慢慢停歇下来,司仪举起话筒,道:“自古以来,爱情中几多欢喜几多愁。每一对新人都希望得到自己亲人朋友的祝福,有了这些祝福和肯定,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 现在,让我们邀请这位接到捧花的幸运儿上来说几句话,祝福一下新郎新娘。” 纪绍棠抱着捧花,走了不是站着也不合适,大家都在鼓掌,期待她的上场。 顶着莫大的压力,她只能站了上去。 司仪递了一个话筒给她:“这位朋友,你有什么想对新郎新娘说的话吗?” 纪绍棠想了想,道:“就……希望,你们的愿意都一一实现,永远快乐幸福。” 司仪:“好的,谢谢这位朋友对我们新人的衷心祝福。” 纪绍棠赶紧下了台,手里的捧花像是烫手一样被她直接放在桌上。 整个婚礼过程结束之后已经下午三点了,纪绍棠刚准备走,一直和楚河一起招待别人的姜悦提着婚纱小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道:“小纪,你直接回b市吗?” 纪绍棠点了点头,“还不晚,来得及。” 姜悦微微拧着眉:“不好意思啊,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我却没有好好招待你。” “没有。姜悦,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然后,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姜悦笑了笑,说:“谢谢你小纪,也祝你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小纪,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事,你没有跟贺先生说啊?” 纪绍棠挑了挑眉,道:“你怕我告诉他吗?” 姜悦:“没有,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贺先生挺委屈的。我吧……” 楚河走了过来,敲了敲她的脑壳:“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别的男人?” 楚河吃醋吃的很明显。 纪绍棠偷偷一笑,道:“对啊,你干嘛这么关心贺颜深。” 姜悦忙跟楚河解释,纪绍棠趁着这个空挡走出了酒店。 下午三点多,日头西斜,天空还是一碧如洗。 大概b市在下雨,这边却是艳阳天。 纪绍棠走后,姜悦被楚河带回了他们的新家。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姜悦不好好想他们之间的事居然满脑子都是贺颜深。 楚河心情非常不好:“你怎么这么在意他们?” 姜悦一把拨开楚河探过来的脑袋,道:“你别烦我,你没事儿就去做点吃的给我,我饿了。” 楚河委委屈屈地去了厨房,给姜悦煮面条。 姜悦拿了手机给贺颜深打电话。 “贺先生?” 贺颜深手机接通放在办公桌上,人伏在桌上,很懒散的看着没看完的报表。 “嗯。”他嗓音里蹦出一个回答。 “贺先生,小纪回去了。” 贺颜深“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对了,祝你新婚快乐。” 姜悦:“谢谢贺先生。 贺先生,您和小纪的事情有进展吗?” 贺颜深坐起来,拿起手机,看着屏保上纪绍棠的照片,说:“没有。 她还是这样,一直在躲避。” 姜悦:“嗯……我觉得吧,小纪是那种,需要一点一点感动的人。 你不能一步到位,你只能一点一点的让她接受你,然后和你在一起。 虽然我不知道小纪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很纠结,也很矛盾。 她肯定没有之前那么抵抗了,相信贺先生再努力一些,肯定能成功的。” 贺颜深懒懒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他可能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挂了电话,贺颜深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下午的时候b市就开始下雨,这雨越下越大,从刚开始的绵绵细雨到瓢盆大雨,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下这么大的雨,谁愿意出来淋雨呢。 贺颜深站在窗前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身下了楼。 还是得去接她回家。 这让人卑微又难以自控的爱情啊。 下楼的时候,贺楠在客厅里玩,看到贺颜深,喜笑颜开:“爸爸!” 贺颜深浅浅一笑:“在玩什么?” 贺楠献宝一样地将自己刚画的画捧到贺颜深面前给他看:“在画画。” 贺颜深拿起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道:“还可以。” 被夸了的贺楠喜笑颜开。 三岁的小朋友画的画很抽象,贺颜深只能模糊的分辨出那些抽象的东西是什么,然后再鼓励性的告诉他,画的不错。 “爸爸,你要去哪里?” 贺颜深:“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贺楠懂事地没有要求贺颜深带上她,酷似贺颜深的漆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道:“爸爸再见!” 贺颜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拿了伞走出家门。 如果她和纪绍棠的那个孩子还在,他也一定是这么可爱,有一双像他的眼睛,鼻子也像他然后像纪绍棠的眉毛和嘴巴。 他也会甜甜地叫他爸爸,跟他撒娇。 想起这些,贺颜深就恨极了贺阳。 在他的努力之下,贺阳绑架罪故意杀人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虽然贺阳极力否认在整个犯罪过程中贺甜参与其中的罪行,但是他们本来就是一起完成这件事,就算她只是一个从犯,也不会不受到法律制裁。 不过比起贺阳,贺甜要负的责任真的是太小了。 贺颜深拿着伞在机场等了整整一个小时,纪绍棠的飞机才降落。 她从机场出来,看着外边瓢盆大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就像个笑话。 早知道就在w市买一把伞了。 贺颜深早上打电话说要下雨了果然不是瞎说的。 她无奈的看着雨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晴了,肯定也等不了多久,想来想去只能冒雨跑回去了。 没开车过来,真的不是一个好选择。 正当她抬脚想要跑的时候,眼前有车驶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驾驶座的车窗慢慢降了下来,贺颜深冷峻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上车。”贺颜深薄唇轻启,不容置疑地道。 纪绍棠看了看雨,挣扎了一下终于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还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颜深才是那个小人吧。 又监视她。 正文 第142章 以退为进 “贺总怎么会知道我这个时候回啦?”纪绍棠一坐上去就问。 贺颜深老老实实地回答:“姜悦给我打电话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小时左右。 我并没有查你的航班信息。”似乎是怕她误会,贺颜深强调了一句。 纪绍棠脸红了。 她将捧花小心翼翼地放到身旁,拘谨地看着车窗外面。 贺颜深问:“你这花,是姜悦给的?” 纪绍棠“昂”了一声,补充:“她扔过来我接住了。” 密闭的空间里,贺颜深特有的冬日松林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 窗内是温暖淡雅的气息,窗外是冰冷带着腥味的空气,对比明显。 纪绍棠吸了吸鼻子,道:“谢谢贺总了。” 贺颜深:“应该的。” 纪绍棠偷偷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听说喜欢在坐车一直看车窗外的风景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抑郁。 纪绍棠确实有些抑郁了。 无外乎千篇一律的雨幕,布局相似的长街,在她眼里,其实都没有差别。 她看得,不是风景,她在看自己的心。 她将它一点一点地剖析,企图从里面找到哪怕是一点点变化。 贺颜深这种以退为进的行为猝不及防到让她觉得招架不住。 她左手拇指无意识地磨砂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跳跟着一下一下,强烈而有规律的跳动着。 这戒指戴上之后就没再摘下过。 那段时间因为各种挫折和内心煎熬,纪绍棠瘦了很多,现在慢慢的开始长肉,身体各个部位都圆润丰满了起来,戒指更摘不下来了。 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紧张或者难过地时候都会无意识地磨砂这个戒指,类似于找安全感的行为,不知道是戒指本身给她的还是它存在的意义给的。 贺颜深开车进入纪绍棠家的小区,车牌号自动识别。 “到了。”贺颜深低沉清冽的声音道。 纪绍棠回过神来,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路,道:“谢谢贺总。” 贺颜深没说话,从前边拿了伞递给她。 纪绍棠眸光闪烁:“不用了。” “拿着吧,我这里还有一把。” 纪绍棠这才接过他的伞。 某种隐秘有疯狂的情感在心里滋生,她还没有准备好就企图撬动她曾经坚持的东西。 纪绍棠一直到上了楼心脏都在疯狂跳动,脸也燥热,整个人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她站到窗前,看到贺颜深开车没有多停留,绕着花园拐了个弯,开出了小区。 窗外雨还是很大,纪绍棠在窗边看着断线珠子一样的雨,陷入沉思。 她终于意识到,贺颜深并没有和她划清界限,相反他是用以退为进的方法让她越陷越深。 不是你觉得是陌生人了就一定是陌生人了。 反而这种方法,贺颜深可以明目张胆的干预她的生活,有了一个做这些更让人觉得正常的身份。 纪绍棠被他给整不会了。 她拉上窗帘,打开灯,看着茶几上放的那束花,香槟色的玫瑰,中间夹杂着几朵红艳艳的小花,还有一些满天星。 这些花组合在一起,很好看,有一种热烈奔赴的感觉。 她不是没收到过花,以前的花都是医院颁奖典礼附赠的,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别人给的。 姜悦为了她这个雇主做的已经很多了。 收到别人的婚礼捧花,纪绍棠还是非常荣幸的。大概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她找了个玻璃瓶,接了点水,将花一朵一朵地插了进去,放在餐厅中间。 非常漂亮。 八点多的时候,下了将近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是湿漉漉的水分,带着些凉意。 纪绍棠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祖母绿手镯。 贺颜深给她戴上的第二天就被她摘了下来,摘下来之后再也没有戴过。 知道手镯背后的意义之后,纪绍棠对它就更加敬而远之了。 总想找个机会还给贺颜深,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 下一周,贺颜深让她去实验室的时候,带上它,还给贺颜深。 有人能顶着一个东西发呆长达三十分钟,那么这个人一定会觉得这三十分钟不是煎熬,而是享受。 纪绍棠顶着手镯看了三十多分钟,好像没有注意到时间,看着看着就流逝了,一恍神,一看时间就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想了什么,仅仅留下印象的就是要将它还给贺颜深。 至于为什么还,她自己都想不清了。 是想和他划清界限还是单纯的不想被他认定为某个身份。 她一个人的日子里,刚开始,孤独是常常发生的。 心不在焉地做一件事情,做着做着,就不知道为什么做,就觉得委屈和难受。 但是时间一长,她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默默的,习惯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动静。 甚至开始享受孤独的过程。 习惯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代名词啊。 有些人的孤独,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后天习得。 感受过贺颜深带来的温暖之后,纪绍棠确实有段时间在梦中惊醒就会觉得,或许贺颜深还在她隔壁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甚至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是否有一天,他会悄悄的推开她的房间门,然后偷偷的睡在她的旁边。 这些事情贺颜深之前都干过。 开始的时候,她久久无法从贺颜深真的离开她的生活中反应过来,时常早上闹铃响了也不管不顾,等贺颜深过来叫她起床。 或者吃饭的时间,就呆呆愣愣地坐着,等着他做好。 等到迟到了,等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她才开始自己行动。 贺颜深给她惯了这么多毛病,却没有一直惯着她。 直到姜悦跟她说了贺颜深是姜悦的雇主之后,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慢慢的恢复。 原来,贺颜深一直没有离开她。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后,有个人有跑过来告诉她,你适应个屁,你看你多傻,根本没必要。白费功夫了吧,人家其实还可以这样做,但是人家就是不做。 一场笑话,就是这么来的。 与其说是不喜欢贺颜深,不想在和他有来往,倒不如说她是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的努力被人说的一文不值。 她努力让自己适应,却根本没有必要。 大概对自己的不接受,导致了她对贺颜深的抵触和远离。 正文 第143章 巧合 说起来,贺颜深也是够委屈了的。 出乎意料的,贺颜深在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没有让她去实验室的通知。 他们俩各做各的,谁也不打扰谁,谁也不干扰谁。 某天纪绍棠下班回家,刚走出医院就看到医院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背着一个比他还大的书包,低着头,看起来委委屈屈。 她扭头看了眼医院旁边的幼儿园,正是放学时间,一个个小豆丁兴高采烈地从学校里走出来,蹦哒着跑向自己的家人。 这小孩儿多半儿是在这里等接他的人吧。 她没多想,朝着反方向走去。 正是这个时候,小孩儿抬起头,看着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还有些急切。 纪绍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他的家长。 结果没看到家长,倒是看到了一个奔向自己的小豆丁。 纪绍棠惊了,小豆丁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的腿,好像生怕她会走开似的。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纪绍棠挣脱不开,道。 小豆丁仰起头看着她,眨了眨善良的眼睛:“是小楠啊妈妈,你就是我妈妈。” 纪绍棠:“……我不认识什么小楠,我真不是你妈妈。” 她看着眼前小孩儿的脸,感觉有一丢丢的熟悉,又好像没见过。 小楠瘪嘴,似乎要哭。 和她一同从医院出来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 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说:“小纪,这是你家孩子啊?真可爱。” 纪绍棠急切的要解释,小楠却抱着她不撒手,看着小孩儿眨巴眨巴的眼睛,纪绍棠只能尴尬地冲那个医生笑了笑:“抱歉,见笑了。” 她用力将小豆丁扯开,把他拉到一边,严肃地问:“你家长呢?” 小豆丁瘪嘴:“爸爸没来。” “没有别人来吗?”纪绍棠问。 小豆丁点点头:“爸爸说,他要是没来,就让我在这里等妈妈。” 纪绍棠扭头看了眼医院大门,或许这个小朋友的妈妈也在医院工作,但是这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妈妈,小楠饿了。” 小奶音软软的,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心尖上挠痒痒,又舒服又触动。 尽管这样,她还是皱眉:“你知道你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吗?” 小豆丁摇摇头。 纪绍棠:“我陪你在这里等他们来好吗?” 小豆丁又摇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 小豆丁:“妈妈,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五点多确实到饭点,小朋友饿了也能理解,确实应该先带他吃着东西。 她只能妥协,道:“行,你先放开我,我带你找吃的。” 小豆丁闻言狐疑地松开她的腿,但是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 最后,她只能带着他去了一家肯德基店,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看着小楠一点一点吃东西的样子,先将两个腮帮子填的鼓鼓的,然后在慢慢嚼完。 吃相可爱的不行。 纪绍棠看着看着又想起来自己的孩子。 眉目渐渐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等小楠吃早饭之后,纪绍棠说:“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 小楠:“在……妈妈,你可以跟我回家吗?” 纪绍棠:“我可以送你回去。” 小楠眼睛亮晶晶的:“好。在层林湾6号。” 纪绍棠没听过这个地址,她找到手机打开地图看了一下,竟然是在市中心的别墅区。 家里这么有钱,怎么没人照顾小朋友呢? 她带着满满的疑惑开车送小楠到层林湾,找到6号,摁响了门铃。 这一片果然是闹中取静,深处在市中心却仍然很安静。 一栋别墅和一栋别墅之间还有一个小花园,果然,这是富人的生活。 纪绍棠觉得她努力一辈子在这儿买一套房就已经很不错了,别墅什么的,下辈子再努力一辈子,不吃不喝估计能买一半。 过了得有一分钟,才有人开了门。 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的很朴素,剪了短发,用一个卡子将额前的头发别了起来。 “你好,请问这是你家的孩子吗?”门一打开,纪绍棠就问。 那人低头看着小楠,道:“啊,是我们这儿的孩子。” 小楠看着中年妇女,说:“婆婆,这是我妈妈。” 纪绍棠:“……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跑过来叫我妈妈。既然这是您家的孩子,那我就走了。” 中年妇女道:“您别着急走,进来坐坐吧。” 纪绍棠想拒绝,小楠跑过来堵着她:“妈妈,你留下吧,等爸爸回来好吗?” 纪绍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小楠和老妇人忽悠进了屋里。 “您怎么称呼?”纪绍棠一进屋,妇女就问她。 “我姓纪,您叫我小纪就可以了。”她道。 “好的,您可以叫我李婶。” 小楠热情地将他的玩具拿过来邀请纪绍棠跟他一起玩,但是纪绍棠此时此刻只想赶紧离开。 给他们开门的妇女已经不见踪影,估计是去忙着做饭了,一整个客厅里就留下他们两个人。 纪绍棠百无聊赖地陪小楠玩他的玩具,时不时说:“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是你的妈妈,你再这样,待会儿你爸爸回来就该说你了。” 小楠才不在意:“爸爸不会说我的,他肯定会觉得很开心。妈妈,你就陪我玩会儿嘛,好久都没有人陪小楠玩了,爸爸工作太忙了。” 小奶音带着委屈的控诉,纪绍棠在硬的心都无法拒绝他。 一直到晚上,纪绍棠困得不行,小楠一个小朋友却仍然精力充沛,就是缠着她不让她走。 李婶已经做好了饭,小楠因为吃饱了一口没动,纪绍棠不好意思吃,一桌子饭就等男主人回来临幸。 在李婶第二次将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的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了摁门铃的声音。 小楠理都没理,继续玩他的小玩具,而李婶正忙着用微波炉热饭菜。 纪绍棠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去给人家开门。 门一打开,还没有看到人,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纪绍棠皱着眉退后一步,仰起头看着来人。 这一看,她眼睛都瞪大了。 “贺颜深?!” 居然是贺颜深? 纪绍棠脑子一下子就好用了,直接将一整件事情联系在一块。 怪不得觉得小楠眼熟,她大半个月之前见过他一次。 只是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 而且小楠这个称呼,贺颜深打电话的时候也叫过。 贺颜深同样很惊讶,醉醺醺的,迷茫的双眼里整个都是纪绍棠。 “棠棠?” 正文 第144章 神经病 , 纪绍棠和贺颜深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震惊。 “贺……”纪绍棠刚开口,贺颜深忽然就一步上前,捏着纪绍棠的肩膀,纪绍棠只觉着天旋地转,反应过来之后她就被贺颜深抵到门上。 贺颜深脸色潮红,泛着醉酒之后的混沌,气息混乱,悉数喷在纪绍棠的脸上。 纪绍棠木纳地被迫接受着他的攻城掠地,雪纺衬衫的扣子很不牢靠。 纪绍棠瞳孔逐渐缩小,思绪也重回脑髓。 贺颜深右手攥着她的两只手,左手胡乱摸着,只要轻轻一拉,塞进牛仔裤裤腰里的衬衫就能被扯出来。 纪绍棠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手,脸憋的通红,想抬脚,贺颜深一条腿又死死压制着她。 这完全是一个侵略的动作,明目张胆无所顾忌。 好在贺颜深在她的嘴唇停留够了,转而去亲她的脸蛋。 纪绍棠解放了嘴巴,大口喘了好几口气:“贺颜深,你清醒点!小楠还在!” 贺颜深已经不清楚谁是谁了,他醉得厉害。 但是他动作确确实实地停了一下,转而将纪绍棠直接架起,当着贺楠和李婶的面大张旗鼓地上了楼。 纪绍棠不知道是该庆幸他还有这么点理智还是该为自己的不幸遭遇流泪,总之,她现在僵硬又木纳。 贺颜深找到自己的房间,将门推开,随之而来的是纪绍棠被扔在床上,床垫压下去的声音。 纪绍棠刚想翻起来,贺颜深又压了过来,手脚并用将她禁锢在1.8m的双人床上。 纪绍棠呼吸一滞,心跳加速。 挣扎间,衬衫下摆被扯了出来。 贺颜深的手覆盖在她腹部的刀口处,纪绍棠瞬间像是被点了暂停键。 贺颜深满意地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脖颈,道:“乖,宝贝儿。”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这一刻有些哑,喘着气,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 遥远天际,一颗星子坠入深沉的夜幕。 “宝贝儿,我好想你。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你。 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的一切,想抱着你睡。 宝贝儿,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没能选择一个更成熟的方法去保护你,现在我知道错呢,你原谅我好不好? 宝贝儿,我觉得你一定会原谅我的,你那么善良,那么大度。 宝贝儿,我们其实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是你不想要没关系,我收养了贺楠,他是我们的孩子。 宝贝儿,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 纪绍棠听了他半宿的“宝贝儿……”,整个人难受了半宿。 纪绍棠不想面对明天的尴尬,她准备爬起来先走为敬,可是贺颜深这手比手铐还要难挣脱。 难受着难受着,纪绍棠睡着了。 她也实在是太累了。 贺颜深自以为做了个美梦,和几个公司的老板应酬喝了点酒,喝醉之后回家竟然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她像是曾经一样,温柔如水地给他开门,然后又皱眉不知所措。 他还记得某次在会所里喝多了酒,执意打电话让她来接他。 那时候纪绍棠还是他名义上的情人,拒绝无果之后不情不愿的来了会所,却死活不肯踏进包间门半步。 站在门口,脸上戴了一个医用口罩,眉微微拧起,表达着她的不悦。 她逆着光站在那里,好像是上天派来视察人间的神,疏离,冷淡,不屑一顾。 好像贺颜深所在的包间是如何肮脏的地方,她一点都不喜欢。 贺颜深不依,耍赖一样靠着茶几旁边的单人沙发,嘟囔着纪绍棠不拉他起来他就不回去。 纪绍棠拗不过他,最终还是踏进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神仙遇见了这么乌烟瘴气的存在,被呛得直咳嗽,冷冰冰地递给贺颜深一直手,道:“爱起不起,不起就睡这儿吧。” 贺颜深看不惯她这样,高高在上没有人情。 他假装被纪绍棠拉起来,又下沉了一下,同时右手摁着纪绍棠的胳膊,两个人位置调换,纪绍棠被推倒在沙发上,口罩在争执间被扯了下来。 那个时候纪绍棠非常震惊地看着他,右手掐紧了他的胳膊。 这次,她虽然皱着眉,却并没有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感觉,同他一样震惊。 在梦里的纪绍棠实在是太乖了,乖得她都不忍心起来。 散了一地的东西里,有贺颜深的手机。 让他从美梦中醒来的就好是他的手机。 彼时已经上午十点半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起床的时候,胳膊被什么压着,他扭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压着自己的是什么。 纪绍棠的侧脸就在他的视线里,干净,精致又漂亮,线条很好看。 贺颜深:“……?梦中梦?” 纪绍棠恰巧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贺颜深放大的脸,“啪”地一下,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 “好了,不是梦。”贺颜深坐起来。 纪绍棠扯过被子:“王八蛋!” 贺颜深记不太清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像他在之前,每次喝了酒必找纪绍棠,但是第二天有记不起他们干了什么一样。 不过,眼前杂乱的场景是可以解释他一切疑惑的。 “王八蛋”这三个字简直骂得太轻了,人不会说脏话就是憋屈啊。 简直是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纪绍棠一脚将贺颜深踹到地上:“你先出去!” 贺颜深没出去,也没站着不动,更没有再上床,而是将自己的衣服捡了起来,侧过身子,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会负责的。” 纪绍棠有心骂他一句,最后憋得不行了只憋出一个“神经病。” 王八蛋还比这好一点。 贺颜深进了浴室,将外面留给她。 纪绍棠瞪了一眼浴室的门。 贺颜深站在花洒下,心里又好笑又生气。 好笑的是他竟然重蹈覆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生气的是,他怎么又因为喝多了而断片。 酒到底是误人事还是助人事呢? 不过,他还是想先知道是纪绍棠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呢。 正想着,浴室们被狠狠敲了两下。 正文 第145章 有机会 , 贺颜深一激灵,牙刷掉进了洗脸池。 纪绍棠又砸了一下门板,愤怒已经让她失去理智,哪儿还在意什么形象和气质? 贺颜深漱了牙膏沫,走过去开了门。 “怎么了?”他问。 纪绍棠一脸不耐:“去买药,还我衣服。” 贺颜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说:“药不买搞不好?” 纪绍棠:“!不好!” 贺颜深:“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纪绍棠看了眼时间,即将十一点,上个屁的班。 “要你管!”真的是要气死了,被人莫名其妙地欺负了不说,还耽误了上班的时间,这个月的全勤没了。 纪绍棠苦着脸。 贺颜深侧过身绕过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在满地杂乱的东西中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杨修已经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了。 贺颜深回过去电话,杨修火急火燎地问他:“贺总?贺总?在哪儿啊,咋没来上班,出啥事儿了吗?” 贺颜深捏着眉心,道:“没事儿,起床迟了。今天不来上班,没什么大事儿就不要给我打电话,小事儿你处理。”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打电话烦他。 杨修:“哦,我知道了,贺总。” 打电话就是为了问问出啥事儿了,只要不是车祸或者什么,人活着就好了。 贺颜深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到床上,道:“抱歉,昨晚,喝多了。” 纪绍棠:“喝多了是理由吗?” 贺颜深:“不是。” 安静下来后,房间里,两个人都沉默寡言,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让人觉得荒唐又可笑的事。 贺颜深垂眸,苦笑一下:“是去领证吧。” 纪绍棠一听,猛地抬起头看傻叉一样看着贺颜深:“贺总,你这么混蛋,我可不敢嫁。” 贺颜深也觉得自己混蛋。 他烦躁地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选择。” 纪绍棠狐疑:“什么选择?” “一,你嫁给我。 二,我娶你。” 这一定是废话文学。 纪绍棠:“……有区别?” 贺颜深郑重地点点头,“有,而且很大。 你嫁给我,主动权在你,我娶你,主动权在我。 你不选择,只能我来选择。” 纪绍棠:“你……” 贺颜深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静音的动作,“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纪绍棠疑惑地看着她。 “棠棠,你马上快28岁了吧。 你第一次和我,是在即将26岁的时候。 不知不觉,这就已经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我承认,我是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 你怨我,恨我,我都能接受。 甚至你认为,我们的孩子没了应该怪我,我也能接受。 对那个孩子,我确实负罪感很满。 对你,我觉得愧疚。 你以前,多爱我啊。 棠棠,我也很爱你。后来爱上的人不一定比先爱上的人爱得浅,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我努力想要补偿你,想把你娶回家,想用自己的能力让你开心,幸福。 你看,你一直在逃避,逃避我,逃避你自己。 去年我给你写的信,你都看了吗? 你看了的话,你为什么不信我会爱你爱到这种程度? 棠棠,我们别再闹了好吗,眼看我就要三十岁了,我其实,很想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我妈曾经的痛苦,我不想自己体会,我也不想让你再体会一次。 所以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要是觉得不够,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们给你的,我都给你。 棠棠,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娶你,不是因为你能做什么,仅仅是因为,我爱你。 我想和我爱的人有一个家,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贺颜深说完这些话,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纪绍棠。 纪绍棠眼眶通红。 她不是那种别人说几句情话就能打动的人,也不是那种,会被花言巧语感动地稀里哗啦,然后没有自己的思想的人。 她不会随波逐流,也不愿意顺其自然,更不喜欢凑活。 她向来情感淡漠,无法共情。虽然这两年里,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她的阈值就处在那个位置,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 贺颜深这种话说了不下一次,她听了也有很多次。 拿着她没敢拆开看的信还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贺颜深戴上的戒指她从来没有摘下过,也不一定完全是因为摘不下来。 她感受他的热情之后就不愿意委屈自己,可是她怕,怕自己的一腔热血付之东流,怕自己付出了情感最后败得一败涂地。 她从来不敢相信,贺颜深这么优秀的人真的会爱她。 她一直都觉得,贺颜深是在耍她,就像曾经一样,只把她当成一个替代品。 说是替代品,也不成立。 因为,纪绍柳不在了。 纪绍柳从他们俩之间退了出去,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两个人的张灯结彩。 纪绍棠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贺颜深乘胜追击:“你愿意,嫁给我吗?” 纪绍棠听着他说的这话,主动地理解为:你愿意重蹈覆辙吗? 当然不愿意。 她沉默着,没有着急回她。 “你如果怕嫁给我,别人欺负或者什么,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为你的安全负责。 之前是我太自信了,但是,现在,我已经变了很多。” 贺颜深向她保证。 纪绍棠对这种话已经不怎么感冒了,挺过的保证太多,可是没有人真正的为自己的保证负过责任,贺颜深不知道,但是也不能确定。 怎么都可以,随便吧。 贺颜深:“想好了吗?” 纪绍棠:“没有。” 没有不是不可能,所以他其实有那么一点机会了。 贺颜深很高兴:“好,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纪绍棠瞪了他一眼,但不是气愤地瞪,颇带些打情骂俏的味道。 没有人的心是无法撼动的,你若是无法打动一个人,就得先考虑一下你做的她喜欢吗?或者说你真的做到了吗? 投其所好,爱屋及乌。 贺颜深的努力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纪绍棠被她给撼动了。 “你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纪绍棠道。 贺颜深疑惑:“什么事儿?” “你儿子,需要上幼儿园吗?” 贺颜深:“!……” 纪绍棠噗嗤一笑。 贺颜深下了楼小楠正抱着个玩偶坐在沙发上发呆。 贺颜深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们下午去,好吧。” 正文 第146章 意外 , 贺楠撅起的小嘴巴都可以挂酱油瓶了,睁大眼睛和贺颜深对视,明显地不 贺颜深蹲下来尽量和小楠平视,道:“今天是我不对,没照顾到你,我向你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小孩子的心思有时候很简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爸爸,你可以不要妈妈吗?” 贺颜深表情严肃:“为什么?” 小楠抱着玩偶撅着嘴巴,道:“有了妈妈你就不喜欢我了。” 小楠从小孤儿院长大,本来就没有太多安全感,心思细腻,才三岁多就会看人颜色,揣度别人的心思, 贺颜深忽视了他一次,他就认为是纪绍棠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宠爱。 对纪绍棠的期待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抵触。 贺颜深严肃道:“我没有因为有了妈妈而不喜欢你。你看,今天没能去上学的不仅是你,我也没有去上班,妈妈也没有去医院。 你是我的宝贝,妈妈也是我的宝贝,是我好不容易才的到的宝贝。 这样跟你说,我之前给你买了你心爱的玩具,你不愿意将你的玩具分享给别人。但是你还必须要我也喜欢你的玩具。 你们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你不能自私的让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我说明白了吗?” 纪绍棠站在楼梯上,听他把话说完,心脏剧烈跳动,好像又找回了曾经心动的感觉。 别的不说,贺颜深这么有耐心,她还是第一次见。 贺颜深真的改变了很多了,曾经他别说这么耐心地跟小楠说这些东西,他根本就不屑跟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说这些东西。 贺颜深倒是准确地把握住了儿童发展的关键期。 纪绍棠下了楼,找到自己的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头疼地不行。 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过去,主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为什么不来上班?不来上班还不请假,翅膀硬了是不是? 给你打电话你还不接,你这是想干什么? 差点都让人去你家找你了你知道不! 信息化社会居然有人会失联,真是太离谱了。” 纪绍棠大气不敢出,虚心接受主任的斥责。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有问题,她做错了,如果还敢顶嘴,主任一定会气炸的。 纪绍棠还有几个病人在等着她。 主任骂完了,说:“什么时候过来?” 纪绍棠:“马上。” 贺颜深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又问了一次想好了吗。 纪绍棠摇摇头,飞速下了车。 医院八点半上班,纪绍棠迟了两个半小时,她中午主动留下,饭都没吃,就弥补那两个半小时的缺席。 夏秋之交,天气变化大,昼夜温差也大,常常是早上秋衣中午夏天的衣服,晚上就得裹不厚的袄子。 所以这段时间,感冒的病人多。 医院里病床不够还得加床,幸亏他们这是普外,不是内科,否则她连一个小时可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纪绍棠查完客房,准备手术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停下手上的东西,接了电话:“喂,您好,人民医院。 好的,我马上派人过去。” 放下电话,她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医生,问:“一个肠胃炎的急诊,哪个医生没事儿可以去看一下吗?” 他们都摇摇头,都有事儿。 纪绍棠皱眉,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的手术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咬咬牙,跑出办公室。 到的时候,病人已经疼得直冒冷汗,一直哭喊着,纪绍棠和他测了体表数据,确定可以手术之后直接让他进了急诊室,打麻药下刀一气呵成,尽快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手术。 结束之后,病人还没有从麻药中苏醒。 家属在外边等着,纪绍棠报了个平安就匆匆去准备下一台手术。 医院里的医生都害怕在夏秋非常忙的时候有急诊,就相当于打断了一切计划。 纪绍棠也挺怕的。 一天做了三台手术,加班儿到九点多,累成狗。 贺颜深发短信说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了她一个小时,纪绍棠脸又燥热的不行。 她赶紧下了楼,果然,一眼就看到贺颜深站在车旁边,看起来光鲜亮丽。 纪绍棠放慢脚步,很优雅地走过去。 “你这么积极,是非常想知道答案么?” 贺颜深笑了笑,微微点头:“当然,我想尽快把你娶回家。” 纪绍棠脸欻地一下红了。 贺颜深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脸蛋,让她上车。 纪绍棠自我反思自己总是会被贺颜深给撩到,这段时间真的是,和贺颜深的距离好像更近了。 她都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总之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到有点害怕。 如果真的不会重蹈覆辙,她可能心底还有那么点希望的。 贺颜深很正人君子不强人所难,将她送回了她自己家。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大的事! 昨天急性肠胃炎的病人死了! 纪绍棠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是早上七点多。 故事说,去查房的时候看到他没醒,以为还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但是不久之后,护士拿了药进去,病人还是没醒,于是她就试图叫了几声,没有反应,推都没反应。 这才感觉到了异常。 纪绍棠脸都没洗直接赶去医院,在所有人焦急的脸色中见到了病人家属。 “庸医!你这个庸医!你杀了我的儿子!”纪绍棠刚一出现,病人家属就骂她。 她能理解家属现在的心情,所以尽可能地不说话,让他们继续发泄。 但是当家属扑上来要打她的时候,徐天火速挡在她的面前:“请你们冷静一下,现在还不知道死因,必须等查明死因之后归咎责任。” 主任一直在一边赔不是,闻言道:“我们会报警,让法医进行解剖,等尸检结果出来了,自然什么就都会明白了。” 家属发怒:“什么?你们杀了我的儿子居然还想对他进行解剖?不可能!我不同意!” 纪绍棠嘀咕道:“这种不明死因,报警之后法医都会进行解剖。” 几个人争执着,旁边围了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很快,警察就来了。 他们迅速拉起警戒线,将病房围了起来,和死者在同一间病房的几个人是最大嫌疑人。 尸体被运走了,根本就没有在意家长的阻拦。 纪绍棠也被带到了警察局。 这个案子被规划为刑事案件,可见事情还有多严重。 正文 第147章 意外(二) , 惯用来治病救人的医院有一天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命案。 即使医院尽力去压制这件事情的发酵,很快还是散步到了网上,纪绍棠和其他几个医生的个人信息都被挖了出来。 贺颜深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刻放下手上的活直接赶到这边。 审讯室外,他笔挺地站着,没有面部表情,看着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绍棠还不知道这些,她正在被当做嫌疑人进行常规盘问。 “手术过程中你有做什么吗?” 纪绍棠:“普通的手术,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还有助手和其他护士。” 警察:“手术结束之后你在做什么?去了哪里?有证据吗?” 纪绍棠:“结束之后我开始准备下一场手,加班儿到九点多,之后就回了家。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作证,回家是我朋友送我回去的。” “哪个朋友?” “贺颜深。” “好的,我们知道了,先签个字吧,尸检报告我们这边会尽快出。” “谢谢。”纪绍棠接过警察递过来的笔,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审讯室里,刺眼的大灯照着她的脸,脸色看起来更加惨白。 这对纪绍棠的打击无疑是非常大的。 看了太多死去的人,都是在手术台上没有撑下来,这个是第一个在手术顺利结束之后死去的。 她摇摇晃晃地从里边出来,贺颜深走到她面前,什么都没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纪绍棠跟他出了警局,尽管被初秋的大太阳照着,脸色还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贺颜深掌心干燥温暖,牵着她的手,道:“没事儿,尸检报告出来了,真相自然大白。这和你没关系。” 纪绍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并不是完全没关系,他算是她的病人,无论死于哪一种方法,都是死了的。 “早上吃早餐了吗?饿不饿?先吃点东西?”贺颜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纪绍棠确实没吃早餐,肚子空空的,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心情吃早餐。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同病房的病人却提供了一条关键性的线索。 “啊,对的嘞,他在那里打了一个晚上的游戏嘞,还一直说那个脏话呦。我被他吵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呦。 我看他就是猝死的,刚做了手术还不得消停,自己睡不好,还影响别人。” 录音里,病人好像说的是重庆话。 纪绍棠磕磕绊绊听懂了,抓住了“他可能是猝死的”这一点,打电话让法医在尸检的时候最好注意他的脑补是否有出血。 在焦灼的氛围里等了两天,纪绍棠被停了两天职,表面上平平静静,但是她知道自己一直被警方监视。 两天之后,尸检报告终于出来了。 死因是脑溢血。 脑溢血多发于老年人,但是在临床工作中,青年人见得不多,却也不少。 年轻人突然死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脏猝死,脑溢血死亡占的比率不大。 纪绍棠那天的猜想是对的。 医院里对这件事儿很重视,真相大白之后迅速在微博上的官方号发了出去。 舆论这种东西,谁有理就往谁倒,有时候没理他也能说成有理。 纪绍棠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听贺颜深给她念医院发布的官方消息,浅淡的瞳孔里有些悲悯。 贺颜深放下平板,道:“好了,真相大白,和你没有关系。” 纪绍棠歪着头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暂且就这么认为吧。 无论有没有关系,已经结束了。 别人怪不怪她,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事情过了,就没有人再过问了。 成年人只在意结果,对过程和过程中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却漠不关心。 或许是害怕提起来让当事人难过或者让人难堪,或许是根本就不关心。 总之,纪绍棠停职结束去上班之后,大家都对这事儿缄口不言。 能留下印象的,忘不掉的,就只是她一个人。 贺颜深怕她心情不好,每天都安慰她,在送贺楠上下学的空挡里都会专门去医院看她,还会带一些哄贺楠的小零食或者玩具。 纪绍棠就在他的世界里做一个小孩儿就可以了,不需要过多的去思考自己该做什么,只需要想自己想做什么。 希望她永远能做一个自由的小孩,永远不要被世俗淤泥沾染,即使沾染,也要出淤泥而不染。 纪绍棠在贺颜深的影响下,心情确实好多了。 贺颜深这几天也没有逼问她有没有想清楚,她表面上表示自己根本没想过,实际上确实真的已经思考了很多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这么早的就答应他,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毕竟,她在用自己的后半生来赌贺颜深的深情。 后半生太长了,贺颜深的深情能长得过后半生吗? 贺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被贺颜深安慰了一次就什么都抛开了。 怎么说是纪绍棠在和他争宠呢,有了纪绍棠,他不会会多一分宠爱吗? 有时候贺颜深还会带他来找纪绍棠,不是一家三口,却也相处的很融洽。 医院里的工作还在继续,有时候安安稳稳,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要面对怎样的挑战,但是无论是那种挑战,她总得接受。 生老病死,时至则行。人生常态而已,没有任能改变得了的法则。 自从有了医院的存在人们才知道自己生病了,在没有医院之前,生病不过是天降灾祸,躲不过。 医疗在发展,未来无法保证你能有长生不老,但是能尽可能地让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直到寿终正寝。 纪绍棠又去b市的医科大给他们做了一次讲座。 这一次是关于急性猝死的。 她学会有悲悯去看待每一条生命,会为自己的病人而感到难过,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去纪念他们。 贺颜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回到了那年青葱年少,穿着校服的时候。 少年人永远干净温柔,却自带疏离感,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深爱的那个人。 从少年到青年,现在也算是半个中年人,贺颜深却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个,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你喜欢太阳,那就努力去做行星。” “为什么?” “因为,行星永远绕着太阳转,太阳会给行星能量,也会带着她一起转。” 星星不行,星星发光的时候看不到太阳,卫星也不行,卫星接近不了太阳。 正文 第148章 天大的惊喜! , 贺颜深听得特别认真。 纪绍棠时不时会看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在,走了一半的时候他还是在,等到结束的时候,他仍然在。 中间会有那么多磕磕绊绊,也会有那么多让人难过的事情发生。 会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然后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个最后可以回忆的一段时光。 但是也仅仅那么一段时光而已。 有些人会是,从一至终都陪在你身边的人。 不问结果,只看过程。 所有人都走了,但是他仍然在。 两个小时结束,纪绍棠讲的口干舌燥,胜在效果不错,学生们多半是听懂了的。 结束之后,纪绍棠拿起水杯小口喝了点,收拾东西。 上次没要到联系方式的那个学委又来了。 “老师,您看您也不是只来一次,我想以后您肯定也会来。 我看我们班同学都对您的课挺感兴趣的,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再交流一下呗。” 纪绍棠还没来得及拒绝,贺颜深就说话了:“是你想而不是她想,也是你看而不是你们班同学看。” 小男生挠了挠头。 纪绍棠道:“这样,我给你留一个邮箱,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我可能有时候不会回,但是看到,就一定会回。” 贺颜深微微拧眉。 纪绍棠将邮箱写下给那个男生。 贺颜深抿着唇,没有阻止她这么做,却满脸写着不高兴。 从学校里出来之后,贺颜深一直没有说话,好像在等纪绍棠先开口,也好想只是简单地置气。 纪绍棠有些好笑都跟在他身后,也没有惯着他,他不开口,她也不主动开口。 气氛僵着中,贺颜深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下次还来?” 纪绍棠摇摇头:“不来了。” 贺颜深:“那你为什么给他留邮箱?” 纪绍棠调皮道:“你猜。” 贺颜深:“……” 看他一脸疑惑,也猜不出来,纪绍棠终于开口了:“因为,他已经跟我要过两次联系方式了,一次不给没关系,但是两次,会伤害人家的自尊心。 就算我给他了,邮箱我也不怎么看,看了可能也不会回。 这个理由,贺先生你觉得满意吗?” “满意,满意极了!”贺颜深咬牙切齿道。 什么都不给才是最满意的,难得有一天,纪绍棠居然也会考虑到别人自尊心的问题。 这么会考虑,怎么不考虑他的自尊心呢? 贺颜深不得不出差去w洲,和布朗的合约即将到期。他们当初约定,贺颜深有一年的缓冲器,如果到时候他后悔了完全可以重新收回华熙的经营权。 贺颜深曾经笃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后悔,然而等真正到了一年缓冲期结束,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后悔。 华熙一直都是他的私人财产,他曾经是被他养大的,后来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它做的更大更强,内心深处还是想要重新掌握华熙。 不过,卖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 缓冲期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商人作为最重利益的一个群体,当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捞取利益的机会。 布朗是同意让他收回华熙的经营权,但是同时他也要求贺颜深要以当初收购价的三倍来赎回去。 贺颜深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是他不愿意出这么多钱。 所以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是狮子是老虎,总得看看才知道。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纪绍棠给他收拾行李,小楠坐在地毯上自顾自地玩自己的玩具。 纪绍棠心情不怎么美丽,叠衣服的耐心都没有。 贺颜深从她手里夺过自己的高定西装,道:“宝贝儿你累了先休息,这事儿不用你来我自己都可以。” 纪绍棠一把甩下手里的领带,转身去陪小楠玩玩具了。 贺颜深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他一件一件地将自己的衣服塞进行李箱,生活用品都塞好之后,也加入了玩玩具的队伍。 纪绍棠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贺颜深终于忍不住了:“小楠,先去找李婶玩。” 贺楠抱着自己的玩具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贺颜深看着纪绍棠,问:“又怎么了?” 纪绍棠闹肚子委屈都因为这一个“又”给憋了回去。 事实证明直男就是直男,最好和直男少打交道。 “没事儿。”她嘴硬道。 贺颜深在她旁边盘腿坐下,说:“就一周,很快就回来了,我尽可能早点完成,归来之后陪你。” 纪绍棠也不是在委屈这个。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贺颜深最近老是喜欢偷亲她,这才说了几句话,又偷偷亲了一次。 纪绍棠一只手直接挡在他脸上,道:“你不是说要一心发展医学事业吗?” 贺颜深恍然大悟,原来她委屈的是这个。 贺颜深笑笑:“当然。华熙收回来也不一定还按着以前的程序走。 告诉你一件事,st的法人代表,一直都是你,所以你才是st的老板,你想用它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这个员工,也一直支持你的选择。” 纪绍棠惊呆了:“什么?” 这就是现实中的:人在家中坐,公司从天上来啊。 前一秒她还是个兢兢业业的社畜,后一秒就是坐拥不知道多少钱的大老板了。 这太戏剧性了,好像在做梦一样。 贺颜深掐了一下她的脸,她深深感觉到了痛楚。 “不要太震惊。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找不到机会,现在,也是时候把她交给你了。” 纪绍棠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贺颜深:“你没试过,你不能这么说。” 纪绍棠:“……” 像是玄幻小说一样,随口一说就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的是,别人真的是凭空产生,而她是有人替她辛苦赚来的。 纪绍棠在医科大讲了两次课之后,被医科大一个大牛教授看在眼里,想要让她去给他做助理医师。 纪绍棠一时犯难。 她从来没有想过往这个方向发展,能克服所有的社交恐惧站在三百号人面前讲她知道的拿着浅薄的知识已经很为难她了,做大牛的助教就必须得有舍有得。 她很喜欢自己在普外的工作,暂时没有跳槽的想法,更何况这个跳槽有一半是跨专业跳槽。 教授怕她不答应,就让她先过去试着帮他一下也可以试听一下他的课,看纪绍棠是否有兴趣学习。 纪绍棠答应了。 正文 第149章 看看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 大牛教授将这节课安排在了周五,给纪绍棠足够的思考空间。 贺颜深出差之后就没给她打电话,可能是因为时差,也可能是因为太忙了,没空打。 周五那天,她忙完医院的工作,早早去了医科大。 在b大毕业的她,现在倒是和隔壁医科大联系越来越密切了。 教授打电话让她直接去办公室,在立教楼a303。 纪绍棠找到立教楼,路过转角的时候,和一个男孩子撞在了一起。 对方插着耳机,额发都遮住了眼睛,戴着一个宽边的眼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他走得很匆忙,手里还抱着几本书,估计是要去上课。 纪绍棠和他撞上,对方手里的书都散了。 纪绍棠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抱歉。”然后蹲下来替他捡起那几本书递给他。 对方整个人处于愣愣的状态,并没有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此时此刻,手指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同学?” 纪绍棠自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有做很过分的事儿,难道是吓到对方了? “同学,你的书。”纪绍棠又喊了一声。 对方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书就跑了。 纪绍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纪绍棠也没多想,去走廊左边教授的办公室。 立教楼这边多是老师的办公室,还有一些搞科研的教室。 她进去的时候,教授正在指导一个学生整ppt。 “小纪,来了,先坐,还有半个小时开启精彩内容。”教授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 其实她还不知道教授的研究方向是什么,她跟着做助教,带研究生的话,如果专业有冲突,她也帮不了什么忙。 只能等今天上课了再分析了。 如果是研究癌细胞的,那就太好了,贺颜深说不定还能有很大进展呢。 纪绍棠找了个椅子坐着,等教授忙。 “不对,不对,我要的不是这个效果。你平常一直帮我做ppt呢,今天怎么就出问题了?”不一会儿,她听到教授气急败坏的声音说。 纪绍棠抬起头,看着那个学生,也瞄了一眼他的ppt,模板很现代风。 教授:“这个板块的内容是在a4纸上的那部分。 这边,不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了。” 学生:“平常不是都这样吗?” 教授不满,道:“平常是因为时间充足,能讲多少就多少,今天两个小时,我想尽量讲多一点。” 学生无奈:“好吧。行,我现在就给您改,尽量让您把这一章都讲完。” 等ppt完全满足教授要求之后,还有四分钟上课。 几个人都很赶,文件拷贝到优盘,收拾了东西就往教室走去。 好在那个大的阶梯教室也在立教楼,他们并没有迟到。 纪绍棠刚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的那个人,是她在半个多少前刚撞到的人。 第一排没人坐,后边的人都坐的满满当当。 纪绍棠只能苦着脸到第一排,坐在那个学生的旁边,还主动打了招呼:“你好。” 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纪绍棠也无所谓了。 教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标题——基因病变。 纪绍棠一看就知道这个教授是研究遗传性疾病的。 讲座听到一半的时候,纪绍棠余光看到自己旁边多出来一个人。 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居然是贺颜深。 贺颜深穿着简单的白t,黑色的西装裤,真正的少年气。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纪绍棠旁边,好像真的是来听课的好学生。 没过十分钟,本性暴露。 他一只手横在纪绍棠腰间,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撒娇:“老婆…”然后又及其不要脸地亲了亲她的耳朵。 纪绍棠炸开了,一把将贺颜深推出去:“这位先生你休息一点,这里是校园,影响不好。” 贺颜深委委屈屈地瘪瘪嘴:“谁都没有看到。大家听课听得挺认真的,就你不认真。” 纪绍棠保持着脸目视前方,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认真听课了。” 贺颜深:“你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唇角向下的时候表示很无聊。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表情。 否则为什么这么多人里边就只有你看到我了,别人没看到。” 纪绍棠不跟他扯,免得气死自己。 她想往左边挪一下,结果左边坐着那个不怎么理他的小孩儿。 下课之后,教授想让她留下来问问她的想法。 贺颜深在旁边坐着,听着纪绍棠和教授的对话,漫不经心。 纪绍棠为难道:“沈教授,恐怕我不能如您愿了。 您的研究方向和我的专业方向是不太一样的,我估计也帮不了您多少。” 沈教授可惜地摇摇头,“临床和基因也不是完全不兼容的两个方向。 都是医学,相信你在大学里是有学习过这方面的内容的。 我这边的研究方向进展的还是非常不错的,我这人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就是爱才。 小纪你是个好苗子,既然你执意不来,那就算了。 但是我这边还有另一个要求,我有个学生,天资聪颖,天赋异禀,但是人是有一点问题的。 小纪你们医院也马上会招收实习生了吧,到时候,你给留个位置,让去你那实习一段时间,拿到成绩。 这孩子以后也肯定是要搞科研的,但是这个实习的过程,总不能给跳过不是?” 纪绍棠认真听着教授的话,等他说完,也不怎么好意思拒绝了,只能说:“行,这事儿您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沈教授:“唉,好。” “您学生是哪位?” 沈教授:“就今儿坐你旁边的那个。我看你还跟他打招呼了,是认识吗?” 纪绍棠一脸黑线:“不怎么认识,早上见过一回。” 教授忙道:“孩子挺听话的,人也聪明,不会让你太操心。” “这样吧,您让他下周就来医院报道,到时候我们再给他安排工作。” 结束之后,贺颜深和她肩并肩走出医院。 纪绍棠:“你不是还在出差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了就提前完成那边的工作回来了。” 贺颜深问:“棠棠,刚才给你们讲课的老师是谁?” 纪绍棠随口答:“是……沈教授。” 贺颜深:“看着有些面熟,我大概见过他?” 纪绍棠:“他之前北海大学的教授,你在那儿上学的时候应该见过吧。” “嗯。其实我还上过他的课。” “嗯?” “你那么喜欢医学。我只是想看看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就去了。” 正文 第150章 惹不起 , 纪绍棠深深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 从没有人对她的世界感兴趣,也没有人愿意特意去看看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啊,孤僻,封闭,不愿意给别人看。 有个人,他挤破头都想挤进她的世界来看看。 贺颜深主动伸手去牵她的手,浅浅一笑:“是我先对你动心的。 我对你蓄谋已久。 不娶到你,我这辈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所以,棠棠,你愿意,嫁给我吗?” 纪绍棠泪腺不发达,却总是因为贺颜深哭。 没有出声,眼泪却不断的滚落。 贺颜深皱皱眉:“别哭啊,别哭了,我也没想让你哭。 你要是同意了,就抱抱我,要是不同意,也抱抱我,搞不好?” 纪绍棠哭笑不得,撞进贺颜深的怀抱。 贺颜深:“所以,你是同意了。” 这是个肯定句。 纪绍棠没说话,估计是默认了。 没有哪一刻能让他觉得日子这么有盼头。 所以说啊,凡是都得努力去争取,没有努力没有得到,你不配拥有,也不要说她太难得。 贺颜深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告白成功之后就是求婚和结婚,贺颜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准备这些程序,纪绍棠还是像往常一样忙自己的工作。 周一那天,沈教授的那个学生的的确确来医院报道了。 比纪绍棠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一个已经在大学学习了三年的大学生居然社恐到了这种程度。 可以这样说,有社交牛逼症的人有多社交牛逼,他就有多社恐。 来的第一天,不至于畏畏缩缩,却胆小的可怕。 纪绍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真正长什么样子。 厚重的刘海总是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戴了一副边框很宽的黑色眼镜,就算有颜值的话也一定是被封印掉了。 主任对这小孩的到来一直没有表态,其他几个医生想要关照他一下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中午吃饭时间,纪绍棠连连叹气,看着这个行为有少许诡异的孩子,终于忍不住了,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只要不是想要解剖尸体和做主刀医生其他什么我都满足你。” 小孩温吞地抬起头,摇了摇头。 徐天噗嗤一笑:“纪医生,你要理解你的实习生。同样是第一天来,你以为谁都和你当年一样第一天就跃跃欲试了吗?” 纪绍棠无法理解。就算不像她一样什么都想做也总得有些自己的想法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自己能干得了什么呢? 不是别人推一下你就走一步,是你自己要动起来。 想到沈教授说他天资聪颖,天赋秉异,纪绍棠打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更大的期待。 “你告诉我,你擅长什么?” 小孩儿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摇了摇头。 纪绍棠:“……不是吧。 沈教授说你天资聪颖,还夸你天赋秉异,至少你对他的基因研究学是非常擅长的吧。” 纪绍棠又瞥了一眼他新配的工作牌上的“宋禹”这个名字。 宋禹垂眸不语,贺颜深快没耐心了他才呐呐道:“我的专业……是临床医学。”声音细若蚊蝇。 徐天终于被他们俩的对话听得忍不住了,他打了个响指:“ok,现在先不管这个了,我们先吃饭好吗,不要小宋第一天来你就不给他饭吃。 怎么说也是半个老师了,要爱护自己的学生。” 宋禹站在一边咬唇一言不发,像是一个等待发配的犯人。 纪绍棠摆摆手:“行,先收拾一下吃饭,也忙了一早上了。 宋禹,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在医院食堂吃?” “我回学校。” 纪绍棠:“好吧,但是你得保证你下午不要迟到。” 将人送走之后,纪绍棠觉得自己要抑郁了。 还没有人让她有过这种感觉,她现在算是体会到自己曾经那么抑郁的时候,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自己了。 但是小宋这孩子,好是好,肯定还是有什么心里问题,这才相处了第一天,人家肯定不愿意告诉她。 纪绍棠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得问问。 已经是自己的学生了,还是要关心一下他的心理状态呢。 徐天刚想问她去不去吃饭,贺颜深就抱着一个精致的饭盒走了进来。 徐天:“……” 狗粮也不带这么撒的吧。 他很识相地退了出去,不给他们当电灯泡。 贺颜深将餐盒放在桌上,随口道:“我刚在楼下看到了你的那个实习生。” 纪绍棠“昂”了一声,等待下文。 贺颜深斟酌可以到,又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带不了退了没关系。 估计那小孩儿你真带不了。” 纪绍棠皱眉:“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贺颜深一边将三菜一汤摆出来一边说:“这倒不是。 楼下有另一个小孩儿在等他,来的那车,可能是,不是普通人能开的。 估计家里可能是上边的。 看他们俩的关系,挺亲密的。” 纪绍棠不知道贺颜深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索性不听了:“算了,你别说了,接下来再走着看吧。” 什么上边的什么亲密不亲密的,只要是他的实习生,她就得管着。 贺颜深哭笑不得:“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出什么事儿了,后边有我在。” 纪绍棠怪他小题大做。 宋禹被秦封拽上车,宽边眼镜被人一把摘了下来不知道扔进了什么地方。 刘海被撩起来的时候,一张俊秀青年的面孔露出来,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皱着眉往后躲了一下,想要躲开对方的手。 秦封反而把他拽着朝向自己:“每天都这副样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多不满意直接说就行了,你这样是想害我挨骂吗?” 宋禹低眉敛目,道:“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秦封烦躁地拍了一把方向盘,他最烦宋禹这个样子偏偏还没折。 这人总是这么低眉顺眼,不知道反抗,别人给什么就要什么,从来不知道争取一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都好几年了,还是和高中那个死样子一模一样。 几年如一日的清汤寡水,毫无新意。 他一把撂下宋禹额前厚重的刘海,道:“今天说什么都要吧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理了。” 曾经干净阳光的青葱少年他一定要找回来。 宋禹不语,默认了他的命令。 他这样确实已经很久了,但是秦封要他改变,他不得不变。 正文 第151章 好事将至 , 宋禹闭上眼睛,靠着车座想要休息一阵。 秦封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 纪绍棠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坐在桌钱看宋禹的推荐信。 基因学教授极力推荐一个临床医学方向的学生,这还真是很少见呢。 也不知道宋禹真正的实力是怎样的。 贺颜深收拾完残局,凑过来看了一眼,随意道:“宋?没怎么听过这个姓。” 纪绍棠不以为意:“姓氏是很常见的啊,宋瑶还姓宋呢。” 贺颜深笑了笑,“不一样。” 也不知道怎么个不一样法,纪绍棠也没打算深究。 午休时间结束,徐天懒懒地从桌上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在他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身形挺拔,眉清目秀。 “宋禹?”他惊呼一声。 宋禹剪了新的发型,额前的厚重刘海被推了上去,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他没戴自己那大黑框眼镜,秦封说不知道扔哪儿了,找不到了。 少年俊秀的面孔在这一刻没有任何遮挡的显露在众人面前,纪绍棠从桌上爬起来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 小朋友颜值果然被他的发型给封印了。 “纪……老师,我,剪了头发。”看到纪绍棠在看他,宋禹轻声道。 纪绍棠点点头:“我能看得出来。” 现在这副眉清目秀的样子可太招人喜欢了,年轻人嘛,就得这样。 纪绍棠夸赞道:“很帅嘛,以后就这样,干干净净的,人看着都精神了很多。 来,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你的问题。” 宋禹疑惑:“我的问题?” 纪绍棠:“你在学校里学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范围太大了,宋禹怔了一下,道:“专业知识。我的专业是临床医学,有辅修基因学。” 纪绍棠淡淡“哦”了一声:“你之后是要保研?” 宋禹想要揪一下自己的头发,或者说是推一下自己的眼镜,然而这两者都不在了。 “嗯,大概,是要保研。” 别看他看起来蔫了吧唧的,该有的保研条件一条都不差。再说就是他这个成绩,不保研估计导师都不同意。 “本校?” 医科大排名全国前三,是非常不错的大学,保研本校,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他还有别的选择。 宋禹摇摇头:“不是,要去北海大。” 北海大和b大齐名,贺颜深高考保送北海大,但是他最后出国了,在那边只是上了一个月学。 沈教授之前也是北海大的教授,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去了医科大。 纪绍棠站起来,说:“虽然这个实习对你来说没有多大意义,有或者没有对你的保送都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这也是一个你人生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你现在是真正要把你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这对你还是很重要的,是吧。” 宋禹长呼一口气,说:“是。” 纪绍棠想起曾经的自己,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我刚参加实习的时候,差点就孤身一人上手术台了。” 现在想想曾经的那些事,又好笑又有趣。 谁不曾青春年少啊,再说她才27岁,也还不老。 和宋禹说了几句话,纪绍棠就去忙了,让宋禹机灵点,多帮帮别的医生。 小宋乖乖点头。 . 贺颜深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绒布盒,卡着一个指环,非常好看。 杨修:“贺总,您还满意不?” 贺颜深伸手托起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道:“还好。” 还好就是能接受,但是也不是很满意。 杨修撇撇嘴,反正东西是他自己挑的,喜不喜欢都得送。 贺颜深将绒布盒揣进兜里,道:“今天似乎宜嫁娶。” 杨修:“这您都知道?” “不经意间看到了。你求婚的时候是怎么求的?” 杨修眉飞色舞:“这说来可就长了,我愿意把这称之为一场完美求婚。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老婆也一辈子都忘不掉。贺总我给您长话短说。 我们认识七年,在一块四年多的时候我给她求了婚。 那天,已经是深冬了,天气很冷,还下了雪....... ......后来他们家人都同意了,我们就简单办了个婚礼,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吃了顿饭,没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是有些遗憾,不过最后只要她开心,我就很满意。” 说是长话短说,杨修讲完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贺颜深听的很认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每个人的生活都并不完美,但是愿意争取和拼搏,总归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杨修可能也深深地迷茫过,不自信过,怕失去过,咬咬牙挺过去了,想想曾经发生的事就觉得很正常,人总归要往前看。 会过日子的人不会揪着那么些不幸不放,过得好的人不会和烦恼抬杠。 往前看,就算再多艰难险阻,有个人一直愿意陪着你,那些都不算什么。 仪式感,有时候好像也并不是很重要,你要是诚信想娶她,不在意太多虚的,你就算是给她一个假的钻戒她也开心。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唯有爱不是。 好事发生有时候也是有预兆的。 纪绍棠下午的时候,被病人送了锦旗。 自从上次蛋糕那事过了之后,医院里就明确规定并不不许给主治医生送任何形式的礼品,医生也不能接受。 但是锦旗却是意义完全不同的。 这表示别人对你的认可,也是肯定。 纪绍棠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收到病人送的锦旗。 办公室里已经挂了好几年旗子,都是主任和其他几个资历老的医生的,就是徐天也因为人好面善被送了旗子,就她没有。 这下好了,终于有了,上边还写了“医术精湛,仁者丹心”呢。 纪绍棠有一天这种鱼被人说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了。 锦旗挂在那,她时不时要抬头看一眼,心里美滋滋地不行。 本来以为这已经够高兴了,没想到还有更高兴的事情在等着她。 下班的时候,贺颜深打电话说在楼下等她。 纪绍棠收拾了东西就下楼,怕贺颜深等太久。 贺颜深就站在医院门口那,张开臂膀,似乎在等她。 夕阳的余晖站在他身上,橙黄一片,使贺颜深看起来更加温柔。 纪绍棠走过去的脚步不自觉加快,奔着贺颜深的怀抱去。 贺颜深将她抱在怀里,嘴角勾起一抹明显地弧度。 “你怎么没有接小楠?”纪绍棠问。 平日里,贺颜深是会接了小楠然后等她一起下班。 贺颜深:“杨修带他去玩了,今天,只等你。” 纪绍棠害羞一笑。 贺颜深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一起朝着外边走去。 贺颜深右手攥着指环,手心都开始冒汗。 正文 第152章 程序 , “晚上吃什么?”纪绍棠边走边问他。 贺颜深:“啊?李婶应该会做好吧。” 纪绍棠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说话。 或许他现在也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忙着做自己的事儿。 贺颜深心“咚…咚…咚…”缓慢而有规律地跳动着,他紧张得很。 纪绍棠正在左顾右盼看周围的美景,模模糊糊的,贺颜深举起了她的左手。 纪绍棠转过来迷惑地看着他。 贺颜深:“棠棠,虽然这个氛围,不太对,但是我觉得,有时候仪式并不是很重要。 有些简陋,你也不要太在意,你要在意的,就是这个。” 说着贺颜深展开手,手心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还沾了些贺颜深手心紧张的汗水。 他捏着那枚指环,在纪绍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套进了纪绍棠的中指。 纪绍棠看着那枚指环,比贺颜深早就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那个更加朴素,却同样是闪闪发光的。 “?”纪绍棠。 贺颜深单膝跪地,亮晶晶的漆黑眼睛紧紧看着她:“前几天我总觉得,戒指早就给你戴上了,到时候直接结婚,就没有这些繁琐的过程。 后来我又想了一下,有些过程是可以省去,但是这个不能省略。 别人有的你也应该有,她们没有的,你还是可以拥有。 所以,棠棠,现在,我向你正式求婚。 纪绍棠,此处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你愿意,嫁给我吗?” 没有多少女人在被人求婚时会没有反应。 纪绍棠眼睛里挤满了泪水,右眼豆大的泪珠先落了下来。 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是个想要被人宠,想要被别人关心,想要得到爱的普通人。 今天,这么一个平凡的日子,和所有的过去一样,又不一样。 她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 她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年锦旗,她被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的人求了婚。 工作和家庭,她都有了。 这不过就是人生吧。 “我愿意。”纪绍棠轻声道。 贺颜深站起来,替她擦脸上的泪水,确实越擦越多的。 渐渐的,贺颜深也眼睛湿润了。 谁规定男人不许哭,哭了也并不犯法。 更何况,他是因为太高兴了。 苦尽甘来,之前的日子都是,苦未尽甘未来。 觉得自己在吃苦的时候,那就等等,再努力一下。 回报会来的,而且是那种,积攒了好久一齐向来本来。 纪绍棠胡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伸手看着左手上的指环,旁边就是那个戴了有大半年的戒指。 某种意义上,她其实早就嫁给了贺颜深。 婚礼,是在弥补那个过程。 在这一刻,无言又隐秘的爱在他们中间滋长,疯狂地滋长。 是日复一日的温暖和爱意积攒,是年复一年的关心和想要积攒,是对未来的承诺,是想一辈子都保护她的决心。 纪绍棠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美妙。 周围人来人往,大家都着急赶回家,纪绍棠和贺颜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内心伟大的宣誓。 世间灯火万万盏,如宇宙中的繁星,总有一盏灯,会是为你而亮。 也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做些什么。 人间真情,冷暖自知。 纪绍棠深呼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她相信,贺颜深一定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爱,复杂又简单。 两个人在相爱,两颗心在无限接近。 或许这一幕对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对别人而言不过是街上众多图景中的一幕,但是,只要在某一刻让人真正笑了,那就是一副成功的场景。 “我爱你,胜千言万语。” 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抱着一束花走了过来。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刚才在这边开直播的自媒体制作者。 您求婚的这一幕恰巧进了我的镜头,然后我的粉丝们强烈安利,让我给您送一束花。 是他们的礼物哦。 祝您和您的妻子百年好合!” 贺颜深被迫接过那束花,“谢谢。”转手就当成自己的送给纪绍棠。 纪绍棠对着小姑娘浅浅一笑。 “谢谢啦。”她道。 姑娘摇摇头:“不用谢,也不是我买的,是我的粉丝们。是一大堆人一起为你们买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对你们的祝福。” 贺颜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荧幕上了,但是这不妨碍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他。 有幸一睹这位帝皇的求婚场面,是真的磕到了。 妻子温婉眉毛,丈夫帅气优秀。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两个人确定结婚之后,很多事情感觉都顺了起来。也许是心理暗示,也许真的是这样。 总之,纪绍棠觉得她现在每一天遇到的每一件事就觉得非常不错。 上次在医院手术之后意外死亡的年轻人的案子终于结了。 手术之后的第一天晚上他就不听医嘱,通宵和别人打游戏,大概是熬夜太久,也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最后颅内高压导致血管破解,头疼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结案报告中,当事人负全责,医院并没有责任。 生命只有一次,谁也没有经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健康,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但是总有些人拿生命当儿戏。 居安思危,大概是一个比较好的珍惜生命的例子。 官方的处理结果一出来,没有任对此有质疑。 年轻人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别人为他的过错买单。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难的。 纪绍棠亲眼看着他的妈妈在医院里哭晕过去,看着他的父亲满脸灰白,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很多,然而她无能为力。 她什么都做不了,安慰都难。 至此,整件事情才真正结束。 宋禹是后边才知道这事儿的,直到结案报告出来,纪绍棠才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 小宋同学还没有遇到这种事,一听就深刻的明白了一个急诊医生的难。 救活了,所有人都感激你,尽力了但没救活,别人不仅不感激你,还会骂你。 总要有一个人去挨这些骂,但他和你一样,只有感激。 小宋剪了头发之后就好像和过去说拜拜了,虽然也不主动说话,但是问起来就顺溜了很多。 可能是和他们熟悉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现在,几乎办公室里每一个医生都喜欢这个孩子。 正文 第153章 在我心里的位置 , 这是宋禹的进步,也是让纪绍棠非常骄傲的一件事。 她现在可以将小宋带上手术台,让他在旁边看着,然后她进行手术。 贺颜深在筹备婚礼之余还在继续研究她的疾病研究。 想要超越人类智慧边界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是一个算法程序,要将所有的程序都试一次,无论对错,最后才找到一个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启发式程序都比这好。 不过,大多数的成功应该都是这样来的。 贺颜深想要成功就必须试错。 纪绍棠其实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之所以让主任把纪绍棠也框过来,大抵也是为了和她更接近一点,好让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 现在,月亮到手了,也就不需要再这样兜兜转转。 有专业团队,他的月亮只需要自己发发光就可以了。 贺颜深亲自写了请帖让杨修去送,其实林林总总也就二十多张请帖,他好像真的再想不到要请谁。 他还写了一封请帖给赵兰。 总得有一个家长来祝福他们的爱情不是? 想来想去,好像只能请赵兰了。 贺鸣松他肯定是不想让他来的,他也不配,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纪国航更不可能,那个男人,他也不配。纪绍棠没享受过父爱,他也不配被纪绍棠尊重。 虽然赵兰也并不符合要求,但是也算是稍微好一点点的了。 纪绍棠应该是不会不同意的。 婚礼现场准备了,请帖也写了,接下来就是领证了。 贺颜深觉得自己一天都等不了,能早一天就早一天,能快一点就快一点。 所以他才火急火燎的准备婚礼现场,然后写请帖。 还要去拍婚纱照。 所有的婚礼程序他都考虑到了,纪绍棠只需要在那天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眼看就到深秋,b市一入秋就好像直接到了冬天,北风卷着落叶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留下一排排快要秃了的树在风中凌乱。 人上了年纪就开始注重保暖,曾经露脚踝的年龄已经过去了。 再加上之前发生的很多事和对身体的亏空,纪绍棠现在胃寒的严重,刚深秋就穿起了毛衣毛裤,裹起了厚外套。 贺颜深想,如果再拖延一阵时间她大概就不想穿婚纱了,所以他尽可能的加快速度。 纪绍棠出于矜持没有追问他婚礼的进程,也没有问有关婚礼的事。 她总是沉稳安静,不争不抢。与其说是寡淡倒不如说是顺其自然。 并不是消极的顺其自然,而是在看淡生死和名利之后不辜负自己本心的顺其自然。 说白了她所有的无法共情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另一种表现。 周日下午,下了场雨。 纪绍棠吃过午饭就去书房里查资料,贺颜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安静的看书。 深秋里的细阳透过书房高悬的窗玻璃散落在他们身上,寂静的空间中,只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 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锻炼了无比的默契,互不打扰,却又满心都是对方。 贺颜深从未想过能和纪绍棠有这样平静的相处。 还好,他没有放弃且坚持了下来。 纪绍棠总是会给他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无论是哪一方面的。 这会儿,她抱着一本基因学的资料看得认真,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怎么吸引了她。 她静静地在那儿坐了将近三个小时,一直保持着那一个动作,手里的书一页一页地翻过,直到最后一页。 贺颜深几次想让她休息一下,轻轻喊了一声纪绍棠却没有任何反应。 等纪绍棠看完了,她就自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打开窗呼吸了新鲜空气,放松眼睛。 贺颜深合上书,问她:“怎么突然看起基因学的书了?” 纪绍棠扒着窗,扭过头浅浅看了他一眼,道:“突然感兴趣了而已。” 生物基因在高中学过之后她就没怎么接触,大学里上了人体解剖学,都是根据人体组织和器官展开,基因那块有涉及,但是不多。 她主要是想知道,什么会遗传,什么不会。 后天疾病遗传几率不大就好。 贺颜深想了想,问:“棠棠,你有想过去大学里教学吗?” 闻言,纪绍棠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说:“也不是没有。” 大学老师也不是很忙,她一周只需要上一节课就可以。 她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副业。 贺颜深:“你如果想去,就去吧。其实多和大学生接触一下也不是不好,你还年轻,有共同话题。” 纪绍棠笑了笑:“再说吧。现在,先把主要的事做好。” 两个人平平静静的聊着天,不像新婚夫妇那样蜜里调油,新鲜感满满。 本来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同居过一段时间了,在那段时间贺颜深学着照顾纪绍棠。 现在他已经熟能生巧,熟练的令人心疼。 “主要的事情,界限是什么呢?”贺颜深问。 纪绍棠想了想,说:“重要的事情……肯定是和我自己有关。得看我心里觉得什么重要。” “那你会觉得结婚这件事情重要吗?” 纪绍棠不说话了。 一个如此容易害羞又矜持的女性,贺颜深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撩到她。 纪绍棠无奈又想笑,没转过头,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 不得不说,贺颜深在层林湾买的别墅的观景效果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 靠着北面的窗看过去是一片人工湖,旁边的绿化做的也非常不错。 南面的就是小花园,还有一个秋千架。 花园里三分之二的地方种了玫瑰,花期过了,剩下残枝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纪绍棠看着人工湖旁边玩的几个小孩儿,莫名有些紧张。 李婶过来敲门,喊他们两个去吃饭。 纪绍棠看了一下午书,废了很多脑细胞,也刚好饿了。 说起来,最近她还挺容易饿的,曾经在做手术的时候,时间总是不规律,吃饭也不太规律,一天吃一顿都觉得没事。 现在却是一顿不吃都饿得慌,这胃就跟人一样,容易被惯坏呢。 出去的时候,贺楠已经洗干净手在等他们。 纪绍棠坐在河南旁边,小声问他下午玩了什么。 小孩儿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贺颜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贺楠,并没有在饭桌上说他。 上次虽然很他解释了很多,小孩儿就是小孩儿,遭受了太多冷落就更加贪恋陪伴。 贺颜深一段时间也确实把太多时间花费在工作和婚礼上,并没有多陪伴他。 正文 第154章 忘记这一天 , 贺颜深不想在饭桌上让大家心理都不痛快,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纪绍棠被忽视之后也没有追问,她知道,小楠最相信的人呢一定是贺颜深,是贺颜深将他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是贺颜深给了他一个家。在他还没有接纳自己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自己放在某个位置。 纪绍棠并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吃过饭,纪绍棠找借口要回自己的家,贺颜深没有送她,让她开走了车。 纪绍棠走后,贺颜深将小楠叫了过来,说是要陪他玩。 小楠当然很开心,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下了楼。 贺颜深从里边挑了一件出来,问:“还记得这个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吗?” 贺楠认真想了想,说:“好像是上周三。” 贺颜深点了点头,手里把玩这这个小孩益智玩具,说:“上周三,你还记得我在哪儿吗?” 贺楠:“爸爸去出差了。” “对,爸爸去出差了,周四才回来。我不在家,谁给你买的玩具?” 贺楠陷入了沉思。 那天他回家之后就看到了新玩具,只顾着玩了,根本就没有去想玩具是谁买的。所以,其实是纪绍棠买的吧。 他鼓着脸,一言不发。 贺颜深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上给小朋友玩的玩具,好像这是一个多么考验智商的东西似的。 其实,他一岁多的时候,颜妍就已经给她玩过这种东西了。颜妍是一个教育学博士,很懂得怎么教育她的小孩。 颜妍一只让他独立些,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锻炼他的独立性。益智的玩具没少玩,启发思维的东西也没少玩。 后来贺颜深没有让颜妍失望,两岁多一点的时候,晚上睡了,要是想上厕所,不哭也不闹,而是自己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去自己的专属小马桶里上了厕所,再爬上床睡觉。 这个过程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一个人完全能搞定。 其实这对贺颜深来说有些残忍,儿童在婴儿期的时候是学会成人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对成人的行为进行无意识的模仿。但是无论怎么发展都不应该打破规律。几年级的孩子就应该干几年级的事。 贺颜深两岁多一点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婴儿,多依赖一下大人又有什么错呢。 这可能也是间接导致贺颜深语言系统发展的比别人晚一点的原因吧。 零到三岁也是一个小孩学习说话的关键期,贺颜深没有表达自己诉求的愿望,不说又怎么会呢? 又不是别人说着你听了,不用读,到时候他一问你你就能说的出来的。 贺颜深将玩具捏在手里,说:“是妈妈送给你的。 小楠,最近这些天我确实对你有些忽视,但是扪心自问,我除了前几天晚上有事没有亲自去接你,哪天你上学下学不是我接送的? 妈妈对你不好吗? 她也很关心你,会关心你的学习和生活,会给你买玩具。 今天,她问你的时候,你没理她,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贺楠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睛里的泪水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贺颜深皱眉:“你回答我的问题,无论对错,你都得说。” 贺楠咬着唇,过了一会儿,松开,道:“有了妈妈,你更爱妈妈,你很少陪我!” 贺颜深将他拉过来,让他和自己面对面,说:“并不是。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妈妈是爸爸最爱的人。 将来,你也会有一个像我爱妈妈一样这么爱的人,到时候,你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 或许你也就,不怎么理爸爸了,但是爸爸能理解你。 因为,我直到爱是什么感觉。 小楠,我和妈妈永远是共同体,但是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们,有自己的新的家庭,你们可能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你爱的人多了一个,但是你心里的爱就那么一写,一定要分开的。 现在,我爱妈妈,我也爱你。 你们两个都是对我重要的人。 将来,你能做到,爱爸爸妈妈,也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贺颜深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了,反正他现在还是具体思维,无法抽象他的这些抽象表述,但是他只负责跟他把道理说清楚,将来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 贺楠一抽一抽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选择和分享对相比来说都很难,大人都不做选择,试图两个都要,更何况是小孩子。 贺颜深又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在爱着爸爸的时候也爱着妈妈,好吗?” 看着小孩儿抽抽噎噎又不怎么情愿的点头,贺颜深终于放过他,不再灌输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虽然对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儿说将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太对,但是两性教育从儿童开始嘛。 眼看就要立冬,纪绍棠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婚期。 11月27日。 这个日子,对他们来说,故事太多了。 贺颜深在这一天生日,他们的孩子在这一天死去,现在,贺颜深把她们的婚期又定在了这一天。 纪绍棠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是想三个纪念日一起过,边哭边笑吗? 贺颜深却也没有告诉她原因。 纪绍棠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们的孩子已经去世要一周年了。 她至今也不敢回忆那个晚上,不敢回忆那个梦魇一般的房子,那个让她痛恨一身的地方。 纪绍棠恍恍惚惚地听着贺颜深的电话,一直没有说话。 贺颜深紧张地道:“棠棠,抱歉又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了。” 他现在是有矛盾又觉得自己有大病,左思右想选了那么一个日子,是想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忘记那一天。 他忐忑地不行,就怕纪绍棠会再次触景生情,一听到这个日子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整个人都低沉失落。 但是庆幸,这次纪绍棠沉默了一阵之后,淡淡地说:“那就,忘记吧。 就当,今年的这一天是以后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的一天。 仅有一个,以后不会再有十一月二十七日,你不要过生日,我们也没有周年纪念日。” 她没有提那个孩子,可能是真的放下了,也可能是,不想再提。 贺颜深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是想完完全全和这一天划清界限,而是想要让这一天成为他们生命中最特殊的一天。 但是,好像纪绍棠这么说了,这一天也是最特殊的一天了。 余生只有一次的日子。 贺颜深萎了,他不情不愿地道:“好吧。” 纪绍棠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正文 第155章 猫腻 , 她喝了口水,压下身体的不适,道:“先挂了,我还在忙。” 贺颜深内心一片sos。 完了,又想起来了,又让她难过了。 这个声音,这个音调一听就不对。 啊,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天?? 贺颜深一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杨修在一旁听着声音都觉得疼。“贺总,轻点,甭给拍坏了,您这实验可还没进展呢。” 贺颜深王者一般的眼神看了他一下,杨修立马给自己嘴巴上了封条,再不嘴欠了。 贺颜深推开手机,站起来将自己埋在实验数据里。 忙吧,忙起来过两天他们就都忘了。 工作一忙,大概也就这个好处了,什么都容易忘记。 纪绍棠去了一趟楼下妇产科,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恍惚的。 她开始打开手机查资料,在搜索框里输入一条关键词很模糊的问题,匆匆扫了一眼,整个人都瘫在了桌子上。 宋禹又戴上了他那副黑框眼镜,好不容易从秦封那要来的。 带上眼镜,这小孩儿又开始有些畏畏缩缩。 “老师,您怎么了?”他抱着病历本,小心翼翼地开口。 纪绍棠扭过头看着他,颐指气使:“摘了眼镜。” 宋禹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摘了眼镜。 纪绍棠看着他的美貌,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道:“没事。你忙完啦?” 宋禹:“嗯。” 纪绍棠叹了口气,从大褂兜里掏出一张有些皱皱巴巴的纸,还有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宋禹。 宋禹接过,扫了一眼内容,只看到请柬两个字儿。 纪绍棠:“老师要结婚了,11月27日。” 宋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才?” 纪绍棠点头:“嗯。” 他之前一直以为纪绍棠已经结婚了,贺颜深每天这么频繁的过来,竟然现在才要结婚吗? 他点了点头,将请帖收了进去,大白兔奶糖放进另一侧口袋,说:“我知道了老师,到时候我会去的。” 纪绍棠“昂”了一声,没再说话。 婚期一确定,日子好像过得飞快。 纪绍棠还没准备呢就已经十一月二十六号了。 那天,贺颜深带她去试婚纱,纪绍棠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说:“如果尺寸有问题来得及改吗?” 贺颜深保证道:“不会有问题的,你这小身材我都量了不下十次了,一定很合身。” 纪绍棠被他拽着,几次欲言又止。 结果一试,真的出了些问题。 腰间有点紧。 纪绍棠穿着这条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婚纱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贺颜深好像看到了一个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天使,眼睛都看直了。 他是神明,他的天使终于降临。 但是,天使好像不怎么开心。 纪绍棠一直捏着腰间的布料,一出来就对贺颜深说:“看吧,现在腰有点紧了。” 贺颜深扎耳挠腮,对设计师说:“这裙子怎么会窄呢?我们不是多次确定过尺寸的吗?” 设计师也很尴尬,眼看婚礼就在明天了,她改的话,虽然来得及,但肯定就没有那么精细。 纪绍棠出乎意料的知情达理,道:“没关系,改一下也可以。到时候能穿就行了,不必要那么精细。只穿一天,也不会有人一直盯着我看的。” 设计师歉意地一笑。 贺颜深微微皱着眉,一看就不太高兴。 纪绍棠劝他:“不是衣服的问题,是我破胖了。” 贺颜深:“行吧。” 试了裙子,贺颜深将纪绍棠带回了层林湾,在他们的新房里。 主卧很大,除了厨房和客厅什么都有。 有独立的衣帽间,卫生间,还有一个小书房。 纪绍棠的衣服一件都没有带过来,因为贺颜深给她买了新的,不让她带那些旧的衣服。 纪绍棠看过那些花里胡哨却贵的要命的衣服,满脸的嫌弃。 贺颜深将华熙收回来之后大多数时间在华熙忙,st的研发他已经将大多数的希望寄托给那些花大价钱请来的博士生身上,企图让他们制造出抗癌药出来。 纪绍棠作为st真正的老板,她并没有如果st看过进度,大抵心里还是不抱什么期望的。 因为,这个真的太难了。 不过,试试错,积累积累经验,为抗癌药的最后研发做些贡献也是好的。 贺颜深抱着纪绍棠,坐在主卧的大阳台上晒太阳。 纪绍棠拉着他的手,突然问:“贺颜深,你还想要一个小孩儿吗?” 贺颜深闻言,回答:“在这个问题上,我尊重你的意见。” 纪绍棠回头看着他:“真的吗?” 贺颜深:“以前我也是幻想我有一个足球队的小孩的。 但是,一,政策不允许,二,你身体也肯定不允许,三,所有关于小孩儿的问题我都尊重你的意见,你想要就要,不想玩我们就不要。” 纪绍棠轻嗤一声:“反正你已经有小楠了。” 贺颜深严肃起来,道:“棠棠,我觉得这个道理我不应该跟你还要再讲一遍。 小楠是小楠,小楠是我的孩子,将来你要是愿意生一个,也是我的孩子。 最大的区别也不过是一个身上流着我的血,另一个没有。 但是,我一碗水端平,我相信你也可以。 将来我们有别的小孩儿,对小楠也一样好。 小楠就是我们的小孩。” 纪绍棠没说话。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对比的意思。 贺颜深攥着她的手,说:“我永远爱你。” 纪绍棠笑了笑:“你这么爱我,明天晚上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贺颜深眯着眼睛,笑容里带了些意味不明。 纪绍棠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拉起来化妆,准备明天的流程。 结婚果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她一直半眯着眼睛任由别人自己的脸上头发上乱动,没有力气去折腾。 等都收拾完,穿上婚纱,天已经蒙蒙亮了。 贺颜深因为还有别的事并没有陪她到这个点,但是把杨修留在这里。 纪绍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善良,耀眼,又有气质。 和平时的她是完完全全的两个味道。 她攥着改了之后的婚纱的裙子,有些许的紧张。 杨修:“夫人,您贺总已经在民政局等着了,我们走吧。” 他们没有伴娘,也没有伴郎,没有父母兄弟,所以省去了很多环节。 纪绍棠乐得清净,提着裙子下了楼,坐上了贺颜深那两开了将近十年的卡宴。 他们的故事比这辆车还要年龄大,故事已经开始了很多年,将来也不会很快的结束。 贺颜深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子,总觉得梦幻感。 她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