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遇:犹为离人护落花》 正文 人物背景 , 虚拟世界,杜府庭院。 我和他迈着步子走进杜府,院中的牡丹花姹紫嫣红。 岁月悠悠,弹指间半生已过。 杜府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这牡丹花,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开着。 “莉莉,等我搜索历史数据,把阿爹和阿娘复原。” 他把我拥入怀中,低下头在我耳畔轻语。 “不必,”我吻上他不再年轻的脸颊。 “那已是一段隔世经年的梦境,梦中人,梦中花,留在记忆里,便好。” 我与他邂逅于虚拟世界中的牡丹花海,那时的他,放荡不羁,却手握虚拟世界最高控制权。 而我,因一件戏衣与他结缘,因k0153病毒与他互相敞开心扉,最终我们共同放下心中的执念。 “莉莉姐,又见面了!” 回头,我看到了湫生与蔡磊。 “杜小姐,早知你会来,我们打算来看看你和梦潇。十几年未见,你们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回答道。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阿孜应该都工作了吧!”我不禁发出感慨。 “莉莉姐,梦潇哥,你们在想我吗?”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着摄影机出现在杜府中的小亭。 “我们的阿孜都成大美女啦!”他兴奋地跑到阿孜身前,把阿孜高高举起。 “梦潇哥,人家都不是小女孩了呢!怎么还这样?”阿孜有些不好意思。 “想当年你还求着你梦潇哥哥抱抱呢,这么快就翻脸了?” “臭小子,好了。”蔡磊有些看不下去。 我端详着蔡磊,阔别多年,他的两鬓斑白,背也有些驼了。 “阿孜现在可是知名记者,她今天前来,是想拍摄一个《牡丹亭》的视频,宣传华夏文化,顺便对我们做个专访。” 湫生拿出戏服,把它递给我和他。 我们穿上戏服,仿佛回到了从前。 “莉莉姐,梦潇哥,先讲一下你们的故事吧,《牡丹亭》稍后录制。”阿孜打开摄像头。 “故事要从张漓老师赠送我戏服开始,之后k0153病毒袭击了麦吉克ktv…” 正文 时代背景 , 今年是公元2208年,入类社会已进入超信息化时代。 你可能认为,这个时代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飞行车辆以及无所不能的黑客帝国。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是一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时代,一个百废待兴的时代。 新一轮世界大战爆发后,全球人口锐减,即便经过二十九年的恢复,截至目前也大约只有12亿人口。与此同时,地球上所有国家都衰落了,联合国更名为地球联邦,并成为世界政府,执掌最高权力。 此时地球已成为一片废墟,资源所剩无几。 大部分科学技术在战争中被摧毁,人类社会倒退回了21世纪初的模样。 不过,在战后重建的过程中,人文主义逐步取代了22世纪时盛行的钢铁理性原则,随之而来的是人类生存环境的改善,各地纷纷建设公园、广场等公共服务设施。 随着22世纪建设的虚拟世界的衰落,人类慢慢地回归世界本体,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在潜移默化中被打破,各地区的传统文化也在缓缓复兴。 然而,有些文化遗产,正在被世界遗忘。 我叫杜莉莉,是麦吉克ktv的一名员工。 他叫柳梦潇,是虚拟世界的ceo。 正文 暮秋(一) , 青衣者,正旦也,怀温良庄谨之节,唱念做打,样样精通。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又是一年深秋,秋风瑟瑟,静夜凄凄,残月孤星,黯然伤神。 我坐在戏台下,沉浸在《牡丹亭》的传奇故事中,仿佛自己就是杜丽娘,在游园的过程中期待着柳生的来到。 故人寥寥,如何不来? “丫头,每次这戏就你一人看,我们整个剧院,就靠你撑场子喽。”安如故唱完戏后,走下戏台,对我嘿嘿一笑,可他的笑声中充斥着凄苦与悲凉。 安如故是这家剧院的院长,自打我有记忆时,他便经营着这家剧院。近年来剧院的生意不景气,即便华夏区政府全力支持传统文化的复兴,每年向剧院投入大量资金,可仍旧无法满足剧院经营的费用。许多演员都选择离开,但他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每天六点准时打开剧院大门。 “丫头,我们的剧院下周就关门了,你要看什么,我们再为你唱一曲,算是送你一份分别的礼物。” “为什么?”我一把握住安如故的手,“如果剧院关门了,你们该怎么办,还有,我去哪里找你们?” 安如故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莉莉,每次见你听我们演唱《游园惊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如我们再送你一曲?”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惟有泪千行… 《游园惊梦》是我最喜爱的章节,它讲述了杜丽娘与柳生初见的故事。杜丽娘在梦中游园,只见园中莺歌燕舞、鸟语花香。杜丽娘与柳生邂逅,缝绻缠绵。可黄梁一梦终需醒,杜丽娘思念成疾,最后抑郁而终。 演出开始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演员们的表演。 戏曲中,杜丽娘身着一袭青衣,垂敛着水袖缓缓走上牡丹亭。她一转身,衣袂飘飘,恍若画中仙子落入凡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接着,柳生出场了,他身着一袭白衣,好似古代书生,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柳生拿着柳枝,追随着杜丽娘的倩影,问道: “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通史书,可以作诗赏柳乎?” 丽娘一笑,没有回答,她转过身,低下头嗅着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双眼秋水盈盈,若有所思。 柳生走上前去,轻轻拉起杜丽娘的手,牵着她走过芍药栏前,倚在湖山石边,说道: “姐姐莫慌,小生此番前来,则为你如花美着、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二人相互依偎着,赏云霞烟景、赏花蝶纷飞,听雨打翠叶、听莺声婉转…… 曲终,杜丽娘惊醒,得知方才大梦一场,便神情恍惚难以入眠。 西窗染白,寒月纷纷。 很快,戏曲结束了,可我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不愿离去。 杜丽娘的饰演者叫张漓,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据说她年轻时经商发了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进军戏曲行业,还赔光了所有积蓄。 张漓走下台,坐在我身旁,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小杜啊,你也知道,戏曲已经被时代抛弃。我曾经与你一样,是一名戏曲爱好者。当初我奋不顾身走上戏台,誓要将戏曲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可情况你也清楚,我们的演出基本上无人问津,我捐出了自己全部的财产,却无济于事。我放弃了。”说罢,张漓的眼角落下一颗泪珠。 “小杜,听姐一句劝,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走上学戏的道路。你还年轻,有更好的出路,你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张漓起身,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我不会放弃戏曲的。如果我不作为,那么戏曲真的就绝迹了。戏曲是我热爱的事物,《牡丹亭》更是,哪怕倾其所有,我也要将它传承下去,”我双手握拳,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漓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会追随自己心中的方向。” 张漓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我,她沉思着,我清晰地看见她涂满胭脂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几分钟后,她张开了口: “小杜,我不是你,无法替你做出选择,”张漓将我的手放下,“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做出这个选择,如果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所有,你会后悔吗?” “不会的,只要追随自己内心的方向,就不会为生活所迫。”我下定决心,接着说,“我会成功的!” “很好,我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张漓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她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后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积满厚厚灰尘的木匣。 张漓将灰尘洗净,接着把木匣递到我的手中。 “小杜,打开看看。” 木匣虽年久未经使用,在一番清洗后,依然亮洁如新。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套杜丽娘的戏服和一个量子u盘。 “小杜,你为什么喜欢《牡丹亭》?”张漓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想了想,答道: “《牡丹亭》的场景充满诗意、令人神往,我向往杜丽娘与柳生的曲折离奇的爱情,也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还没有完全理解《牡丹亭》的精髓,等你学成后,或许你能够悟出来。”张漓摸了摸我的脸颊,“这套戏服是世界大战前我祖辈定做的,它融合了人类社会最为先进的技术,其实这不仅仅是一套戏服,它的功能需要你自己探索。” 接着,张漓从木匣子中取出量子u盘,轻柔地擦拭着。 “量子u盘里储存了147支戏曲的所有资料,你可以对照着学习。”张漓将u盘放入木匣子之中,接着将它合上,“这个匣子是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木板中有强磁场,可以抵抗自然侵蚀与风化,与此同时,匣子有屏蔽电磁波干扰的功能,在虚拟世界里能够充当防火墙。” “漓姐,我能拜您为师吗?”我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充满期待。 张漓笑了笑,右手抚上我的刘海: “莉莉,抱歉,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顿了顿,她又说,“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你看了我十几年的戏,希望能对你有所启发,后面的路,需要你一个人走。” 泪水不知觉地氤氲了我的眼眶,我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哽咽着: “漓姐,保重。” “保重。” 我准备离开,张漓突然叫住我: “莉莉,记住一句话,‘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在心底一遍遍地默念着。 春色满园,故人何在? 午夜将至,我捧着木匣离开剧院,一路上,寒风刺骨,鸦雀无声,月明星稀。 微弱的灯光洒落在我回家的道路上,点缀着漫漫长夜里的静谧与安宁。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我转过头,剧院的微微泛黄的灯光逐渐黯淡,在月光的掩映下难觅踪影。 街灯下的孤影,将我的回忆斑驳,一遍又一遍讲述着陈年往事,讲述着那段唱尽了世事悲欢的戏。 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绿摧红… 曲终人散。 正文 暮秋(二) ,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地离开家,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迈着疲惫的步伐,我极不情愿地进入麦吉克ktv的大门。 麦吉克ktv是全球最大的k歌圣地,ktv通过量子通信连接顾客的大脑,并将脑电波转化为数字与符号,以此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顾客传送至虚拟世界k歌中心。在这里,每位顾客都能够定制自己心仪的形象与声音,选择自己最喜爱的歌曲与场景,在舞台中央尽情欢唱。 我的任务就是更改程序代码,打造顾客的外型。 刚刚进入虚拟世界,一个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来到我面前。 “小姐,我要成为白雪公主。”。 我微笑着点头,将她的代码添入几个数据。刹时,她的皮肤变得如雪般一洁白,头发渐渐变成金色,她的小眼睛也变成铜铃般大小,秋水盈盈。她的脸蛋逐渐瘦削,格外别致。 接着,一袭淡黄色的长裙镶嵌在女孩的身上,她穿着华丽的水晶鞋走进ktv。 “谢谢你。”女孩转过身,给我抛了一个飞吻。 随后,一位大爷走了进来。 “爷爷,请问您想要什么服务?”我问他。 “真怀念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可谓英姿飒爽、风流万丈啊!姑娘,能把我变成拿破仑吗?对了,再添一把剑,一匹马。” 我点了点头,开始更改他的形象。 一分钟后,面前的大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矮小却威风凛凛的法国人。他登上马,拔出腰间的佩剑,策马奔腾,直入ktv。 在大爷走后,我又修改了几位顾客的造型,他们许有人想成米老鼠,以此寻我童年的记忆;有人想成为灭霸,当一个酷酷的“反派角色”;还有人想变成招财猫,求包养… 一开始,我觉得这份工作很新奇,工作热情度很高。但没过多久,我对它失去了兴趣,感到生活枯燥无味,度日如年。 我打起了瞌睡,萎靡不振。 忽然,我眼前一亮,只见一位青年轻盈地向我走来。他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嘴上不知哼着什么小曲。 直到他走近,我才听到,他在唱《游园惊梦》。 我内心狂喜,或许这个青年也是一名戏曲爱好者。 “小姐,这里是外型设计区吗?”青年看着我,他的双眼如盛开的桃花,仿佛含着笑。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我一时语塞,站在服务台前愣住了。 青年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小姐,你站着还能睡着?” 我猛然惊醒,急忙答道: “不好意思,请问你想要定制什么形象?” 青年顿了一下,接着刚才没唱完的小调: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熏香绣被眠。小姐,你听过戏曲吗?” 我定了定神,开口唱道: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青年一怔,接着笑了起来: “不错啊!看来咱们都是现今世界中的异类。你帮我设计成柳梦梅的样貌吧。” 我开始设计他的形象,但我发现算法中没有戏曲人物的模板。 “先生,不好意思,未找到相关人物的数据。” 青年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戏曲已经被遗忘了。” 他径直走进ktv,悠然地哼起小调: “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看来这世上就我一个人喽。”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先生,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成为你的知音,我从小就喜爱戏曲,我每天都去剧院的,只不过它今天关门了,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听戏。我最喜爱《牡丹亭》,犹其是《游园惊梦》这一段,你也喜欢牡丹亭吗?” 青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你说的是真的吗?”青年不笑了,他用认真的口吻询问。 出发前,我还纠结着要不要带上张漓送给我的木匣,看来现在派上用场了。 我将量子u盘中的戏曲播放给他看。 青年专注地打量着一个个画面,双眼放光。 “这是张漓老师送给你的吗?” 正文 暮秋(三) , 那日,我与青年交谈了许久。 从谈话中,我得知他是张漓的弟子,却被张漓称天资愚钝、朽木难雕。 在学了三年戏后,他被张漓逐出师门。 “这些年来,我继续学戏,就是为了向她证明,她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青年的语气充斥着不甘与愤怒,他双手抱拳,好似发怒的狮子,“我在华夏范围内搜集资料,发现只有四大名曲流传了下来,其他戏曲基本上处于失传状态。我自己努力揣摩戏曲的唱腔与动作,渐渐地领悟了它的要领。” “她这么做是为你好。你也知道,学戏曲是不会有出路的。” 我看着他,好似也在看着和他一样愚蠢的自己。 “我知道,”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我已经沉睡在戏曲的梦境之中了,或许此生不会再醒来。” 麦吉克ktv的舞台上,“白雪公主”正在尽情嗨唱。她唱的是近期的流行音乐《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她站在魔法城堡的露台上左右摇摆,几只卡通小猫在她周围跳来跳去,绚丽的灯光照耀看她的连衣裙,她清脆的嗓音在ktv中萦绕,台下的观众一片喝彩,纷纷为她献上小星星(麦吉克ktv打赏的物品,可兑换成现金)。 我看着“白雪公主”,不由得发出感叹: “什么时候戏曲才能有如同这首歌一样受到大家的欢迎。” 突然,ktv的灯光熄灭了,魔法城堡瞬间化作泡沫,灰飞烟灭,周围一片漆黑,“白雪公主”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麦吉克ktv怎么搞的,算法出错了吗?” “对啊,麦吉克ktv必须赔偿大家的损失。” ... 顾客们议论纷纷,狭小的空间里极度混乱。 “大家别急,麦吉克ktv正在努力排查故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ktv的老板上前维持秩序,但没有平息顾客们的怒火。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顾客们齐声大喊: “退钱!退钱!” 我慌了神,麦吉克ktv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怎么今天就出现了意外? 黑暗中,我蜷缩在柜台后面,从柜台的一侧拿出张漓给我的木匣。 我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藏匿在原地。 “小姐,小姐,你还在吗?”我听到青年在我身旁呼喊。 “嗯,我在。”我答道,慌乱中,青年来到柜台后,一把抓住我的手,冲向室外。 “这是k0153数据病毒,它会篡改人的脑电波,如果被这种病毒感染,个人在虚拟世界的代码就会被摧毁,进而在现实生活中脑死亡,成为植物人,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室外,虚拟世界中的灯光一排排熄灭,信息高速公路上的车流水泄不通,电子摩天大楼剧烈晃动,好似末日前的夜曲与终章。 顷刻间,虚拟世界中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一轮血挂在天边。 “小姐,快退出虚拟世界,这里很危险。”说完,青年调出麦吉克ktv的传送接口,进入黑色的漩涡中。 我环顾四周,发现虚拟世界中的人们都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慌乱地四处逃窜。 “大家快离开,这是病毒攻击。”麦吉克ktv的老板察觉出了异象,急忙大喊。 人们乱成一团,纷纷冲向传送接口,你推我攘,争相离开虚拟世界。 当我正要踏入接口之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用尽全力将我与周围的人推开,不顾众人的愤怒,离开了虚拟世界。 我被推倒在地上,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向接口,我在拥挤之中与接口渐渐远离。 “出口被病毒封死了!” 一阵尖利的女声划破血红色的夜空,所有人愣在原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ladies and gentlemen,welcome to the scarlet virtual world.” 正文 暮秋(四) , 虚拟世界中的血月迸发出刺眼的红光,在我身旁,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逐渐虚化,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猩红的数据洪流缠绕,最后化为一行代码,被送入回收中心。 我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注视着四周失控的场面。 “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我的心里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只有如水一般的平静。 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丧失,我疲惫地眨了眨眼,看到数据洪流向我涌来,将我团团围住。 “永别了。”我慢慢合上了双眼。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突然,木匣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它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驱散了数据洪流,金黄色的光线塑造出了一片独立的空间,将我与虚拟世界隔离。 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一行黑色的字出现在木匣的上方,我将木匣碰到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尽快离开吗?”一阵清朗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站起身,转过头,发现之前在ktv认识的那个白衣青年出现在我身后。 白衣青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木匣上的黑字与四周的金光,愣了几秒,接着张口说道: “k0153病毒的复制是呈指数级增长的,它对虚拟世界的冲击力会急剧增强,赶紧离开。” 说完,他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控制开关,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一个传送接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拉起我的手,走进传送接口。 “我叫汪海涛,期望有缘再会。” “我叫杜莉莉,再会。” …… 我在现实世界中醒来,发现ktv实体店的同事仍然现在沉睡之中。 “周老板、小刘、王姐…” 我呼喊着,可是没人回应。 “莉莉姐,你终于醒了。” 湫生从监控室冲了出来,“莉莉姐,其他人都怎么了,我怎么叫他们也叫不醒。” 湫生是麦吉克ktv的员工,负责监控ktv华夏部分的动态,她也是我在麦吉克ktv中认识的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 “我们在虚拟世界里遭到了病毒的攻击,他们可能已经脑死亡了。”我跟着湫生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发现他已经失去意识。 我和湫生默默地站在原地,在冰冷的ktv里沉默不语。 “湫生,我们去把顾客的脑机接口切断,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能够恢复意识。” 我重温着虚拟世界中的每一个画面,心中逐渐产生了疑惑。 在传送门被封死的情况下,为何汪海涛依然能够返回虚拟世界,并且创造出一个接口? “对了,湫生,顺便看一下今天上午有没有一个叫做汪海涛的人来过。” “莉莉姐,顾客在ktv可以匿名,我无法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否进入ktv。” 我与湫生来到服务区,将量子计算机关闭,一分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醒了过来。 我仔细打量着他面容,猛然间记起他就是将人群推开,冲出传送接口的那个人。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身前,大声质问: “你这样做是极其自私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湫生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胳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莉莉姐,怎么了?” 我把自己的经历告诉湫生,只见她反手给了那个中年男人一巴掌,她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锋利的光,她大声呵斥道: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中年男人起身,对我说: “很抱歉我做出这种事,但是小姐,人性的本质是自私的,当你眼前有生存的机会,我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说完,中年男子便将我们推开,离开了麦吉克ktv。 湫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服务区陷入沉睡的人群,心中流过一缕悲痛。 湫生摇晃着一位失去意识的顾客,问道: “莉莉姐,我们怎么做?” “报警。” 正文 微凉(一) , “在本次k0153病毒的袭击下,虚拟世界遭受巨大创伤。17193处算法被病毒篡改,7239人在虚拟世界中丧生,经医学检测,他们已在现实生活脑死亡。对此,全世界民众集体抗议,强烈要求日凌公司加强防火墙建设并赔偿受害者及其家属的损失…” (日凌公司成立于二十一世纪末期,最初在华夏的岭南地区发展,是虚拟世界的开创者,在世界大战爆发前达到极盛,那时,日凌公司掌控了世界上最先进的虚拟现实技术,各地区在虚拟世界的影响下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一个整体。日凌公司的分部遍布世界各地,它已经超越了一个公司的概念。世界大战中,日凌公司的总部被摧毁,大量技术资料遗失,虚拟世界也被分割为上千个独立的虚拟空间。即便经受战火的摧残,日凌公司仍然掌控着虚拟世界的垄断地位,但是由于技术的丢失,虚拟世界再也无法重新一体化了。于是,地球联邦收购了日凌公司,将各个独立的虚拟空间进行专业化改造,比如有些虚拟世界专门用于建设游乐场,有些用于建设公园。麦吉克ktv就是虚拟世界专业化改造的结果。) 我关掉全息投影,茫然地从沙发上起身,不知去往何处。 剧院关了,工作也停了,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 我的思想极度混乱,不知为何,我又想到了昨天遇见的汪海涛,还有那个中年男子。 这时,电话铃响了,湫生的影像出现在我面前。 “莉莉姐,怎么看你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是昨天的事吗,你想想,你逃过了病毒的攻击,这是好事啊。”湫生见我闷闷不乐,急忙安慰道。 我心里有事,对刚才湫生的一番话没有作声。 “行了,别想了,都过去了,”湫生对我笑了笑,“陪我去牡丹公园散散心,我在楼下等你,快点,别让我久等啊!” 我伸了个懒腰,不情愿地打理好自己的衣着与容貌。 经历了昨天的意外变故,临走时,我特地带上了木匣子,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披着雨衣,在雨中慢慢走向牡丹公园。 一路上,湫生一直在劝我要乐观,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喋喋不休,她滑稽的样子倒是把我逗乐了。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我捏了捏她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你终于笑了!”湫生见到我嘴角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谢你,湫生。”我凝望着前方,一抹暖意将我心底的坚冰融化。 前来牡丹公园散心的人比平日里多出不少,或许亦是因为过度清闲,只得赏花观雨、望云听风。 湫生拉着我走到牡丹公园中央的小院,那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牡丹花。 “只可惜现在是深秋,不是牡丹花盛开的季节,莉莉姐,你还记得我们前年一起来这里赏花吗,那时牡丹花开得多艳啊。” 湫生拨弄着一株牡丹,接着说: “我记得当时你教过我一首诗,好像是什么来着,哎,算了,记不清了。” 我想了想,答道: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这首诗是唐朝诗人李正封写的,他笔下的牡丹雍容华贵,胜似画中仙子落入凡尘。世人都说牡丹是富贵之花,但在我看来,牡丹花是浪漫的,她的花期只有数十日。” “莉莉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牡丹花在一年最繁华之际拼尽全力绽放,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世间,是吗?”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表示赞同。 我们登上小院中的亭台,坐在亭中,感受着这烟雨与诗意。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不由自主地唱起《牡丹亭》,身在亭中,我发现自己恍若戏中人。 “莉莉姐,你唱的是什么啊?”湫生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戏曲,听见我唱戏,湫生用惊叹与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牡丹亭?游园惊梦》,中国古代四大名曲之一,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听我唱吧。” 我站起身,在亭中翩翩起舞。 故人寥寥,寻遍亭台,这般费尽说来,不过心有挂碍… 我不知疲倦地舞着,在亭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头晕目眩,直到再也无法站起身,我跌坐在地上。 “莉莉姐,你是不是又想不开了,别不开心呀。”湫生急忙将我扶起,关切地看着我,这让我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牡丹花开了,故人会来吗?” 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每年春季,父母都会我来到牡丹公园赏花。我最喜爱牡丹,父亲喜爱迎春花,母亲喜爱桃花。我们在花园里流连,享受春光与花香。 但他们对我的要求很严格,要我拼命学习,在年幼时掌握更多技能,以便在这个世界立足。 其他于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在家中学习;当他们进入学习状态时,我在练习信息技术、练习舞蹈、练习钢琴…我没有玩伴,我的童年很孤独。 十三岁那年,父母在虚拟世界工作时遇到意外,不幸脑死亡。 当时警方给的解释是虚拟世界控制系统出现故障,然后日凌公司给我赔了一大笔钱。 我记得那天是清明,牡丹花开得正艳,天空阴沉沉的,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看着全息屏幕中的八位数,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像珍珠一般洒落一地。 后来,外婆搬到这里来照顾我,但三年后她也因某种从未被发现过的疾病去世,从此这个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莉莉姐,莉莉姐?”湫生伸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将我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我解释道,“对了,湫生,你想看一下《牡丹亭》的戏服吗,刚刚见你听我唱戏的时候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好啊,莉莉姐,你有这种技能现在才跟我说,好东西怎么这么晚才分享出来?”湫生调侃着。 我打开木匣,取出那件粉红色的戏服,将它穿上。 忽然,我感到四周天旋地转,戏服从我身上滑落,接着在空中飞舞。 “莉莉姐,这是怎么了?”湫生抓住我的胳膊。 在戏服极尽疯狂的舞蹈中,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 正文 微凉(二) ,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牡丹花海之中,周围是亭台楼榭与园林春景,小桥流水与萤烛微光。 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有浅,若有若无。 低下头,我发现湫生躺在我的身旁,她一改刚才的妆容,身披一袭碧绿的翠烟衫,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我暗暗想着。 蹲下身,我使劲摇晃着沉睡的湫生,她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莉莉姐,你再摇我就要晕了。”她拍了拍衣裳,发现有什么不对。 “我这穿的是什么衣服啊?莉莉姐,你变了,你的衣服,头发,还有,你怎么带耳环了,你平时不是不戴首饰的吗?” 突然,木匣出现在了我们的跟前,漂浮在空中,一行黑字出现在匣子上方: 多情唯有池中鲤,犹为离人护落花。 接着,木匣逐渐缩小,最后变成绿豆一般大小,进入我的袖袋中。 “我记得张漓老师说,那套戏服融合了人类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我想我们应该进入了一片虚拟空间。”我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陷入了思考。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夜晚了宁静,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 “杜丽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待在院子里面干啥呢?” 青衣女子一步步走到我身前,我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脸庞。我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傻站在这里干啥呢?还有你,春香,你不能仗着她是杜家小姐就任她乱跑啊,她爹知道了肯定会收拾她。” “我…我叫春香?”湫生疑惑着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你不叫春香,还想叫秋香啊?诶,我说你俩今天到底咋了,一个个跟个呆子一样,赶紧回去睡觉。” 我极力抑制住泪水,冲到她身前抱住她。 “娘,女儿好想你。”即便我强忍着泪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诶诶诶,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回去睡觉。”面前的女人不解地看着我。 “好的,母亲大人。” 我带着湫生回到房间,我关上窗,吹灭烧的正旺的烛火,静静地坐在床头。 “莉莉姐,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春香了。”湫生靠在我身边坐下。 “现在可以确定,这里是一片虚拟空间,根据刚才的谈话,我想这个虚拟空间的背景为《牡丹亭》,现在你需要知道这支戏曲讲述的故事,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子时的钟声响起。书桌上未干的笔墨溢出阵阵清香,弥漫在古色古香的房间;萧萧的风声吹响屋前的树木,渲染着仲春夜晚的静谧。 鸡鸣声响起,我仍在讲述着那个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湫生静静地听着。 终于,在天将要破晓之际,我讲完了整个故事。 “我怎么变成你的丫鬟了?我、我还怎么见人啊?”湫生嚷嚷着。 苍崖云涛,晓色微露。 “记住,现在我是杜丽娘,你是春香,不要说错话,会被斩头的。” “小姐,该用早膳了。”门外一个侍女打破了宁静。 我带着湫生离开房间,前往厢房。 饭桌上摆着早已做好的粉羹与炊饼,我席地而坐,开始用早膳。 “你倒是给我分一点啊。”湫生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是我的丫鬟,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再次提醒她。 湫生轻哼了一声,“小姐,你真小气。” 即便仲春已至,寒意仍然未完全散尽。炉中的炭火安详地燃烧着,檀香萦绕在狭小却温馨的厢房。 “小姐,杜夫人前去参加蔡府的宴席,今日不在府中,走之前杜夫人提醒小姐要好好读经书,夫人明日会带你去陈家行拜师之礼。”侍女打理着厢房的事务,对我说道,“今日有雨,小姐出门记得带伞,夫人特地交代的。” 用完早膳,我带着湫生前往书房,准备开始念书。 檀木制成的书柜中摆满了书籍,《诗经》、《尚书》、《论语》…应有尽有。 我不由得发出感叹:“这一片虚拟空间的创造者对华夏的传统文化了解颇为深入啊。” “《水浒传》!莉莉姐,你诵经的时候我就看它吧。”湫生从书柜的第二层抽出一本泛黄的书。 “嗯,好。”我点了点头,瞥了湫生一眼,猛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湫生,那本书叫做《水浒传》吗,你没看错吧?” “莉莉姐,这虽然是古代的字体,但好歹我也识字呀。”她不屑地回答。 我抢过湫生手上的书,确认过后,我说道: “《牡丹亭》的背景是南宋,《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这个时候施耐庵还没出生呢。” 湫生恍然大悟,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设计者不会弄错了吧?”我低语着,“湫生,我们再把书柜检查一遍。” 我们一层层地搜索着,除了这本《水浒传》,并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莉莉姐,会不会是设计者有意为之?” 我低下头思索,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湫生,我们再去杜府中了解一下情况。” 正文 微凉(三) , 我们仔细地搜查着每一个角落,最终我们在一间偏厅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幅名为《武松打虎》的画。 我与湫生相视一笑,设计者在暗示《水浒传-武松打虎》这一节藏有玄机。 “湫生,把那本《水浒传》给我。” 我翻到《武松打虎》那一章节,逐字逐句地检索是否有问题出现。 忽然,一句话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小二呀,你这酒味道不赖,我为你赋诗一首:景阳冈上生二虎,行者五松申道义;小二赠酒三十两,吾欲辰时除祸患。” 很明显,这是设计者自己添加的。 “莉莉姐,我记性很好,我现在就把它记下来,诶,这个武松的“武”字写错了。” “不用”。我反复研究着这首奇怪的诗,发现这首诗数字频率出现异常高,设计者也有意更改了武松的名字。 “我知道了,诗中包含了五个数字,分别为2、5、2、3、0,我终于聪明了一回。”湫生指着这首诗说道。 “不,还有两个,在宋代十二时辰中,辰时对应的是上午七点到九点,所以7、9这两个数也是设计者想说的。” “2523079!”我和湫生同时发出了感叹,设计者的构思竟然如此精妙绝伦。 可这一串数字的作用是什么?我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或许真的只是个意外? “莉莉姐,经过我的观察,这个虚拟世界里给的每一个信息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我突然想起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木匣上的那一行字,或许它们之间有关联,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多情唯有池中鲤,犹为离人护落花。” “莉莉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这是《牡丹亭》中的诗,依我看,这句话最多就是暗示一下虚拟空间的背景设定。”我绞尽脑汁,仍旧无果。 “莉莉姐,我的脑袋总算开窍了。池中、离人,我想,这句诗在暗示离开虚拟世界的地点在后花园的池塘,这串数字应该是密码。”湫生骄傲地说。 我霎时明白了过来,钦佩地仰视着正洋洋得意的湫生。 “莉莉姐,这是你第一次这样看我,羞死了!” 我们走到后花园,来到池塘边。 或许是昨夜风骤,池中落了不少牡丹花瓣。 池中鱼约有十来只,它们在清澈的池水之中无忧无虑地游动,好似在嬉戏一般。 “砰!”一声巨响从院墙那边传来。 “什么人在那里?”杜府的侍卫火速赶来。 我和湫生跟上前查看情况,发现一个穿着棕褐色粗布衣服的书生被侍卫们团团围住。 他衣冠不整,脸上脏兮兮的,头发蓬松,像个乱草窝。 “小姐,这个人翻墙闯进杜府。”一个侍卫将大刀架在书生的脖子上。 “小姐,饶命,我只是一个穷酸书生,今日看到杜夫人带着众人前去赴宴,以为杜府没人,就想进来偷点东西,没想到小姐还在府中。”书生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所以你是承认你来偷东西了?”湫生憋住笑,质问道。 书生尴尬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小姐,要不要把这个笨贼送到衙门那里去?”侍卫问道。 “不必,”我让侍卫将架在书生脖子上的刀放下,接着说,“行了,都退下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拿刀的侍卫恶狠狠地瞪了书生一眼,骂咧咧地领着众人离开了。 “你这个人啊,真是笨,要不是可怜你,我家小姐才不会把你救下呢!”湫生一把揪住书生的耳朵,将他拉到我面前。 “姑娘轻点,疼、疼死我了。”书生惨叫着。 “春香,给他拿五百两银子。”我看着书生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不不,小姐,我来杜府,是想偷一些书,明日我就要进京赶考了。”书生急忙摆了摆手。 “还算有点骨气。”湫生把手放下。 “小生是一个无名小辈,小姐是杜府千金,倾国倾城,小姐赠的银子,小生不敢收。” 我开始回忆《牡丹亭》的情节,剧中的他在丽娘的梦中出现,而眼前这人,突兀地闯进了杜府。 不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柳,名梦梅,不知两位姑娘芳名?” “我呀,叫湫生,哦,不对不对,我叫春香,这位是我家小姐杜丽娘。”湫生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 “我听我家小姐说你会作诗,不如在此赋诗一首?你能作出来,我们就带你去书房,可好?”湫生故意刁难他。 “你呀,都威风到你主子上来了!”我捏了捏湫生的脸。 这人,感觉不像那个玉树临风,举止从容,才高八斗的柳梦梅。 正文 微凉(四) , 我上下打量着那个自称柳梦梅的书生,不经意地与他对视,我迅速低下了头。 “小姐莫非认识我?” “不,不认识。呆子,你还要不要作诗?” 柳梦梅摇了摇头,答道: “小生不擅诗文,让小姐扫兴了。” 湫生在一旁看的心急,再次揪住了柳梦梅的耳朵,“莉莉姐说你会作诗的,你赶紧写呀,别让莉莉姐难堪。” “你,你,你,快停手,我的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你刚才怎么称呼你家小姐的,你这个丫鬟有点奇怪。” 湫生将头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 “糟糕,莉莉姐,我又说错话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书生,说道: “呆子,既然你要赶考,想必你读的经书不少吧,我来考考你。你把《诗经》中的《君子于役》这章给我背一遍。” 书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背出来。 “你暴露了,你说自己是柳梦梅,却不会作诗,甚至连《诗经》的名篇都背不出来,这与《牡丹亭》的剧情相悖,还有,你出现的方式和时间点不对,你的穿着打扮根本没有一丝古代书生的样子。在虚拟世界设定都极为严谨的情况下,设计者怎么可能连柳梦梅的形象都不清楚?可虚拟世界中没有第二个柳梦梅出现,所以说,你根本就不是虚拟人物!”我从袖口中取出木匣,大脑神经高度紧张。 听完我的话,书生没有回答,他勾了勾嘴角。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有什么目的?”湫生吓得躲在我的背后。 “不装了,不装了,成天演的累死累活还一眼就被识破。我的确是从现实进来的,不过就我观察,你们两个也一样,”书生哈哈大笑,“我觉得自己跟那个柳梦梅挺有缘分的,名字就差一个字。认识一下吧,我叫柳梦潇。” “好啊你,吓我们一跳,”湫生松了一口气,从我的身后钻出来,“我叫湫生,她叫杜莉莉,你可以叫她莉莉姐。” “准确来说,只有你被吓到了,”我收起木匣,使劲捏了湫生一下,“还有,你连他的年龄都不知道怎么就让人家叫我莉莉姐,都把我叫老了。” “莉莉姐,我知道错了。”湫生嚷嚷着。 “你们是怎样到这里来的?”柳梦潇询问道。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在牡丹公园中的场面,最终定格在我穿上戏服的那一瞬。 “我穿上了一位前辈赠送的戏服,接着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柳梦潇上前一步,凝视着我的眼睛:“这个虚拟世界是世界大战之前的一个定制产品,空间的入口被设置在指定的物件之中,杜小姐,方便透露那位前辈的身份吗?” “她叫张漓,是一名戏曲演员。”我把脑袋撇开。 “我知道了,谢谢。刚刚情绪有点激动,多有得罪,抱歉。”柳梦潇向后退了两步,闭上了嘴。 我们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池塘边,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转眼间,乌云替代了刚刚的晴空,狂风怒吼,暴雨将至。 “这片虚拟空间的设计真细心,”我试图打破这长时间的沉默,“我们不会被淋湿吧?” “当然会被淋湿,这片空间采用了人类世界到达巅峰状态时最为先进的科技,它是那时日凌公司所有科技工作者智慧的结晶。这件事日凌公司对外严格保密,刚才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样进来的,听你们说了张漓这个名字后,我才知道是她。”柳梦潇答道。 “张漓老师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她?”我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巨大的问号。 “看你这样子,你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柳梦潇起身,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莉莉,我不希望你被卷进来。” “要下雨了,你冷静一下。”我将他推开,急匆匆地走进书房。 湫生跟在我身后,瞪了他一眼。 “我们跟你不熟,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行。”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柳梦潇望着我的背影,惭愧地说。 正文 微凉(五) , 我和湫生回到书房,接着,我将门掩上。 “莉莉姐,这个柳梦潇是什么意思啊,你们都不认识,他就对你动手动脚的,不行不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揍一顿。”说罢,湫生就摩拳擦掌,准备冲出去。 我把她拦下,苦口婆心地劝她: “湫生,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从他说的话来看,我猜,他应该是日凌公司的高层技术人员。他要是动手,我们肯定有来无回,我们需要小心提防着他,千万不要说错话惹他生气。刚才,我一提到张漓老师,他的情绪立马就激动起来,我们不能再说了。要想活命,我们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事,懂了吗?” 湫生惊恐地点了点头,“莉莉姐,我刚刚那样揪他耳朵,他不会报复我吧。你可千万别丢下我啊!”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和湫生转过身,看见柳梦潇失落地站着门口。他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 “我该如何相信你?你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反问道。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如果我要想伤害你们,早就动手了,为何还把你们留到现在?”柳梦潇极力辩解。 “其次,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片虚拟世界中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柳梦潇眼巴巴地盯着我,好似一个想要得到关爱的孩子。 “喂,谁跟你拴在同一条绳子上,我和莉莉姐来去自由,你等着,我俩马上就走。”湫生拉着我走向池塘。 “莉莉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跳下去啊?” “试试看吧,你先。”我期待地看着湫生。 “莉莉姐你怎么这样啊!算了算了,跳就跳,谁怕谁啊。” 湫生扑通一声跳入池塘,接着念出那一串数字:“2523079!” 半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湫生依然傻傻地站在在池塘里面。 “不用白费力气了,”柳梦潇走到湫生面前,讥讽地看着她,“这方池塘的确是离开虚拟世界的出口,你刚才念的密码也没错,不过很遗憾,出去的接口已经被病毒封死了。” 湫生气愤地从池塘里走出来,质问道: “柳梦潇,是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你们应该知道k0153病毒吧,是这种病毒篡改了数据,使得进入者无法离开这片虚拟世界。哦,不对,有一个方法,如果最高权限拥有者在这片空间中,这个人就能够创造另一个接口。算了,不说了,反正现在我们出不去了。”柳梦潇嘿嘿地笑了一声。 k0153病毒!麦吉克ktv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到了那个自利的中年男人,还有那个名为汪海涛的年轻人,那场血淋淋的杀戮! 汪海涛还好吗? 我们的初次邂逅,便成为了永远的别离。 “莉莉姐、莉莉姐?” 湫生将我从噩梦之中唤醒。 “无事。”我将手伸到嘴角,低头俯视着这方一米见深的池塘,“那我们的本体在现实世界是不是仍然处于沉睡状态?” “不是,”柳梦潇摇了摇头,“虚拟世界采用的是22世纪最先进的技术,能将使用者的本体完全传送至虚拟空间,通俗一点讲,你们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我与湫生惊讶地捂住嘴,整个人站在原地傻眼了。 “可是历史上对这项技术并没有记载。”我还是不太相信柳梦潇的话。 “这片虚拟世界是一个试验品,那个时候日凌公司并没有对外声张。毕竟,这已经涉及到了道德与人伦层面的问题。” 柳梦潇看了看我与湫生:“要不要站在统一战线,你们自己决定。另外加几句,这片虚拟世界中,除了使用者拥有一定的权限之外,与现实没有区别,也就是说,虚拟世界的死亡是真实的。如果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与湫生转过身背对着他,紧张地商议着,最后决定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我们答应你,”我说,“不过,我有三个要求,这关乎我们的合作能否顺利进行。第一,请与我和湫生保持一定距离,不要对我们有非分之想;第二,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要挺身而出,不能出卖我们,但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有权把你扔下不管;第三,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容貌,我可不想整天和一个脏兮兮的人混在一起。” “我接受。”柳梦潇勾了勾嘴角。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突然,暴雨倾盆而至,狂风怒号,电闪雷鸣。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我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书房,但还是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 我走上三层,倚在窗边,欣赏着雨中的风景。 站在杜府最高处,雨中的临安城若隐若现,远处的群山藏匿在乌云背后,好似一幅水墨丹青的画卷。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沉醉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就连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柳梦潇也不知道。 “杜小姐,你在颂苏轼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对吗?”柳梦潇轻柔地询问,似乎是担心我再次对他心生厌烦。 “虽然我对古代文化了解不多,但苏轼的作品我基本上都读过,特别是苏轼的那句‘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也喜欢苏轼的诗歌呀…” 我们谈了起来,从苏轼的诗歌,到他的生平事迹,还有那些民间的传闻。 “我还真要感谢苏轼,要不是他,我就吃不到东坡肉了…” 我们有说有笑,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下来。 雨过天晴,天朗气清,清风拂面,一如我心底的阴霾,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慢慢褪去。 正文 新月(一) , 夜幕降临,杜府燃起了灯火,微弱的火光与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庭院最深处,为宁静的夜增添了几许诗意。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侍卫们婢女们打起了小瞌睡。我点燃熏香,熄灭烛火,静悄悄地离开闺房。 “莉莉姐,你终于来了,”湫生见我出来,便迈着小碎步走到我身边,“我给他们的晚饭里面加了点餐,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走。” 我们披着黑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溜出杜府,向集市走去。 即便夜半将至,集市中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终于离开杜府了,今天在府内装模作样真是累死了。”湫生拉着我的手,兴奋地在街上窜来窜去。 走遍人间行路难,异乡风物杂悲欢。 我们走进花市,阵阵芬芳扑面而来。粉色的杜鹃、橙黄色的君子兰、红色的虞美人…各式各样的鲜花争奇斗艳。 “莉莉姐,快看,那里有牡丹花。” 我们前往买牡丹花的店铺,店铺中的牡丹开得正旺,姹紫嫣红,绚烂多姿。 “哟,这不是杜家千金吗?快快入铺!”店小二见到我们,热情上前迎接。 “花市人人皆知杜家小姐喜爱牡丹,这不巧,今年又偷跑出来赏花了!”小二调侃着,接着带我们观赏铺中的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我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在一片花海里,“魏紫”率先映入眼帘。 “小姐,这种紫色的牡丹花好漂亮啊,我们带几株回去吧。”湫生扯了扯我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我。 “不行,如果被阿娘知道了,会受罚的,”我嗅着面前的牡丹,陶醉其中,“这种牡丹花叫做魏紫,我给你讲讲它的故事和花语吧。” 我娓娓道来:“传说后周宰相魏红博为官清廉正直,素爱养花,尤甚牡丹。魏宰相得知有人从邙山挖来的一株紫牡丹,走近观看,牡丹紫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则俗,欠一份则平淡,处在兰红之间,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知为牡丹中的珍品,便花重金买下。又经数年精心培育,成为当时花中之王。那时人们赞誉它“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慢慢地我的四周围了一圈人,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我的故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花市的安宁,接着,嘈杂的人声传入我的耳畔。 “一个个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的将军领着数十个士兵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莉莉姐,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杜府的人发现我们不在,出来寻人了?”湫生看着门口的将士,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 “不像,”我看着这些人手上的长刀,接着说,“湫生,我们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店小二走到门口迎接:“客官,来赏花呀,今年的牡丹花开的很好呢!” “少废话!”将军跳下马,一把推开店小二,率领众人进入店铺。 我与湫生藏在桌子下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将军,心砰砰地跳动。 “一处一处找,要是找不到人,今晚我们谁都别想活命。” 将军一脚踢翻身前的木桌,桌上的花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瓶中的牡丹花也受到摧残。接着,他又接连踢碎了几个花瓶。 “将军,将军,您别砸我铺子,小人我就靠这活命啊!”小二抱着将军的大腿,想要阻止。 将军给了士兵们一个眼色,接着,所有士兵拔出刀架在小二的脖子上。 “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将军冷漠地看着杂乱的店铺,他的脸如同狰狞的猛兽。 “大、大人,您要找的人是谁?”小二吓得不轻,整个人瘫痪在地上。 “杜家的千金小姐--杜丽娘。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要是你找不出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 “莉莉姐,我们怎么办啊?”湫生急的焦头烂额。 我想了想,说道: “湫生,你还记得我们那天见到的中年男子吗?” “这种人,罪该万死。”湫生气愤地说。 “我出去,他们就会放了这店里的人,我能救他们。”我坚定地看着湫生的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可这些人不一样,他们只是虚拟世界的程序代码。莉莉姐,你别做这种傻事啊。” “我不会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我下定决心,“湫生,你待在这里别动,等人走了,你就去杜府搬救兵。我是杜家小姐,他们也就是想利用我,不会把我怎样的,再说了,我还有秘密武器。” “你!算了算了,你爱去就去吧,我不管你了。” 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从容地走向那亮着寒光与锋芒的利刃。 众人扭过头,齐刷刷地看着我。 “小女子正是杜家的千金杜丽娘,你把人放了,我跟你们走。” 我驻足在将军面前,与他对视着。 “来人,把她拿下。”将军做了一个手势,两个士兵上前将我的双手用绳子牢牢捆住。 “杜家千金,舍己救人,救的人居然还是一群下贱胚子,真好笑!”将军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我,几分嘲讽,几分同情,几分疑惑,还有几分敬佩。 “小人感谢杜小姐的救命之恩,愿来世做牛做马供小姐驱策!”小二一个劲儿地磕头,头上鲜血淋淋。 正文 新月(二) , 我被这些人用黑布蒙上眼睛,押送至临安城边缘的一间房子。 “大人,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将军摘下黑布,我看到一位身穿朱红色官服、身上挂着锦绶和玉佩的老者站在我面前。 他双手交叉放置在背后,目光里夹杂着冷酷与歹毒。 “蔡将军,做的不错。”老者拍了拍他坚硬的铠甲,阴险一笑。 “罗大人,末将告退。”将军抱拳,准备率领部下们离开。 “将军,且慢,”老者将他拦住,“明日给杜家娘子带句话,让她写封信告诉杜大人,他的女儿在我手上,要想她活命,就火速从淮安城撤军。” “罗大人,可是——” 将军话音未落,老者摆摆手让他停下。 “你只是一枚棋子,多说无益,退下吧。”老者压低嗓音,阴沉沉地说。 等到众人离去,老者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 “众人皆知杜府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是杜家小姐的习惯都被老夫我掌握地一清二楚,没想到吧,老夫早就猜到你会溜出来赏牡丹。这么说,我还要感谢那群魏紫姚黄了。”老者满脸堆笑地看着我。 “你是什么人?你抓我的目的是什么?”他阴险狡诈的笑容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小姐不需要知道这些,乖乖地待在这里做人质,别想着逃跑,这里的防卫可不比杜府差,只怕某些不知轻重的士卒误伤杜家千金小姐的身子。” 说完,老者转身离开。 屋内极为残破,只有一张用稻草铺的床和两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仲春时节,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我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接着蜷缩在稻草床上。 今夜是农历三月初三,一轮新月宛如一叶轻舟,翘着尖尖的船头,在如水的夜空中划行,勾起我无限的情思。 蜡烛熄灭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为小屋增添了几抹寒凉。 我的身体冻得僵硬,意识逐渐模糊,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发抖。 “杜莉莉,杜莉莉…”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便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柳梦潇,是你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接着陷入了昏迷。 ……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杜府的闺房中,我缓缓地直起身,坐在床头。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担心死我了,”湫生坐到我身旁,一把将我抱住。 她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侍女:“你们两个,去告诉夫人小姐醒了。” 我将湫生推开,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问道: “春香,我是怎么回来的?” “哦,对,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是柳梦潇救了你。” “柳梦潇?”我依稀记得在黑屋里看到了他的脸,“他现在在哪里?” “东边的卧室。” 我走出闺房,在正厅里碰见了脸上泪迹未干的阿娘。 “丽娘啊,还好你没事,不然你娘这辈子就…” 她还未说出口,我便打断了她的话:“娘,这种话不要说出口,不吉利,你看,女儿不是好好的吗?” 阿娘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潸然泪下。 “丽娘,爹娘不求你通晓诗书情理,不求你嫁入大户人家,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地生活,过完这一辈子,足矣。”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将阿娘拥入怀中,不愿放手。 我想起了我已离世的母亲,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不对!《牡丹亭》的故事里面杜丽娘的父母教导她要知礼节,要她拜腐朽的老先生陈最良为师,要她嫁到高官大户的府中,以增强家族势力。可这片虚拟世界为何与之恰恰相反?面前的人,为何与我已过世的母亲如此相似? 还有,k0153病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与那晚的袭击是否有关联? 又是否是同一人所为? “丽娘,你的救命恩人在等你,快去吧。”阿娘擦干我的眼泪,欣慰地笑了。 正文 新月(三) , 我进入房间,柳梦潇正坐在一把藤椅上,他双眼紧闭,头歪在一边,右手捂着心口,似乎是睡着了。 我静悄悄地走到他身旁,端详着他的面容。 柳梦潇一改与我初见时邋遢的外表,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他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你盯着我看了足足半分钟,是不是心动了?”柳梦潇睁开眼,直起身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没睡啊!”我窘迫地低下头。 “你来找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关切地问道,可不知怎么,他的声音好似在颤抖。 “那个,谢谢你救我。”气氛一度尴尬,我转过身准备开溜。 “莉莉,等一下。”柳梦潇试图站起,可他刚一动身,就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接着跌坐在藤椅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柳梦潇,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衣服上渗出了殷红的血。 “你受伤了,是在救我的时候吗?”我缓缓地靠近,将他的右手从心口拿开。 柳梦潇的面色煞白,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谁让你作死救我了,那些人抓我,只不过想把我抓去当人质,难道还会伤害我不成?”我将他扶起,把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我带你去看郎中。不得不说,你还真沉啊。” “你在心疼我?”即便受了伤,柳梦潇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死了,以后遇到危险就没人垫后了。”我答道。 见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柳梦潇不笑了。 这模样,真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把柳梦潇留在杜府的医馆,然后去厢房里找到湫生。 “莉莉姐,那些人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折磨你?如果有的话我就打断他们的狗腿!”湫生关上门窗,气愤地说。 “你还是把自己管好吧,”我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湫生,你看见柳梦潇怎样受伤了吗?” 湫生摇了摇头:“我记得当时带着杜府的兵前去营救,可刚上路,就看见柳梦潇把你抱回来了,还真是得好好感谢他。不对啊,莉莉姐,你怎么问起他来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你懂什么?未成年人。”我冷冷地回答。 湫生轻哼了一声,挨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不说别的了,讲正事,”我压低声音,“湫生,刚刚阿娘说,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下去。” “不是正事吗?怎么又说起儿女情长了?”湫生打了个哈欠。 “听我说,别打岔。你还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牡丹亭》中杜丽娘的父母绝对不会让她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湫生掰着手指,想了想:“杜夫人还真是有点问题。” “这片虚拟世界,表面上看与《牡丹亭》相近,可是其间的人物设定,都有一定的再加工。湫生你知不知道,杜夫人跟我离世的母亲很像,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情。” “你在怀疑,这片虚拟世界最近十年有人动过手脚?”湫生问道。 “没错,”我在房间里找出一张宣纸,拿起桌上的毛笔,“而且,这个人对我的母亲一定很熟悉。现在我们需要把自从麦吉克ktv以来发生的事件在这张纸上一一陈列出来。” 汪海涛、k0153病毒、中年男人、戏服、杜夫人、《水浒传》、柳梦潇、k0153病毒再次出现、花铺、人质。 “湫生,你能不能看出它们的联系?” 湫生接过我手中的毛笔,将柳梦潇的名字划去。 “莉莉姐,他是虚拟世界唯一的真人,我觉得跟他没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说: “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我们先不看他,试试能够得出什么结论。” 我把具体情况添加在关键词的旁边。 “湫生,我们先推理虚拟世界之中的。” 杜夫人与《水浒传》暗示了空间的设定并非与《牡丹亭》完全一致,而《水浒传》又能与k0153病毒相关联,花铺和人质又是一个整体。 “三二开,中间缺少内容,”我仔细观察着,“如果是这样,杜夫人与k0153病毒就会有交集。但我们知道的信息有限,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我突然想起了柳梦潇的一句话,只有最高权限拥有者才能在开辟新的接口。这说明,汪海涛拥有麦吉克ktv的最高权限,可我们都知道,他并非ktv的总经理。” “还有昨夜的事,在我被抓之后,我见到了一位姓罗的官员,他貌似与我爹--杜宝有着深仇大恨。” “至于中年男人和花铺所发生的事,在我看来,这两者与整个事件没有太大关联,或许真的只是意外。” 说完,我舒了一口气。 “莉莉姐,你漏掉了一个条件。” 湫生在纸上加了两个字:代码! “虚拟世界的场景是人为设定的,而我们是在主观意识的驱动下行事。我觉得,设计者制作剧情时,没有必要连与主线剧情无关的场景也加进来吧?莉莉姐,你仔细想想,这真的只是意外吗?”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中年男人的所作所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花铺的场景也是在我们进入虚拟世界之后篡改的!甚至,中年男人、花铺和我被抓去做人质这三件事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正文 新月(四) , “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就是姓罗的那位官员抓我的缘由是什么?”我将下巴枕在胳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宣纸,“《牡丹亭》中,杜宝是南安太守,一个地方官员,基本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大臣们要是想排挤他,完全可以直接上书将其撤职查办,没必要大费周张折腾那么大一圈。湫生,或许我这个阿爹,就是所有事情的关键。湫生,你去告诉娘,我们明日启程,到南安去见阿爹。” 弹指间日暮将至,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如同万丈霞光洒落世间。 我驻足在池边的小亭,抬头仰望着落日。 “似火红霞映海天,黄昏万里彩云闲。杜小姐,为何独自一人感慨这夕阳无限好,你家丫鬟呢?” 扭过头,我看见柳梦潇出坐在池塘边上,拿着一根柳条戏着池中的锦鲤。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你没有发现我,”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明天要去哪里?外面不安全,有很多人想要抓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外出?”我诧异的盯着他,在这之前,我要去见阿爹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 柳梦潇指了指院墙边的侍卫,解释说: “我下午就在这里,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你要去见你爹,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他的语气中含着深深的责备。 “我为何要告诉你?” “杜莉莉,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柳梦潇似乎有些生气,“我们三个人是拴着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不管你怎么想,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告诉我。我可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 我木讷地凝视着柳梦潇,说道: “我们怎样合作?你的身份、你来虚拟世界的目的,还有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不曾告诉我。我很感谢你能挺身而出,小女子日后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但是我没有理由相信你。” 柳梦潇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了几下,但欲言又止。他扔下手中的柳条,失落地离开庭院。 我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渐渐地被愧疚填满。 翌日清晨,我带着杜府的两个侍卫,与湫生一同上路。 临别时,阿娘将准备好的干粮系在马上,接着递给我一把伞。 “丽娘,路途遥远,千万当心啊!” “娘,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们离开临安城,渡过钱塘江,翻越重重高山,一路上风平浪静。 傍晚,我们到了桐庐。 桐庐没有临安城那般热闹繁华,却不乏烟火气息,街道上时不时有几个路人提着灯笼与我们擦肩而过,还有淘气的孩子在道路两旁嬉戏。 天色已晚,我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我将桌椅搬到门口,把门抵上,可刚到门口,便听见了两个男人的谈话。 “你亲眼看到杜家小姐进到这间客房了吗?” “将军,小人当真没看错,她是独自一人进去的,没有带侍卫。” 听声音,一个像那晚抓我的蔡将军,一个貌似是店小二。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 出去是死路一条,呆在房间里也是死路一条。我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我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了客房中的窗户。 “杜小姐在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不及多思考,我冲到窗前,爬上窗台,从三楼一跃而下。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面前是一片树林。 我全身剧烈疼痛,我试着起身,可发现自己的脚骨折了。 我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这个人是之前抓我的那个蔡将军! 我想要呼喊,希望湫生与两个侍卫能找到我,可蔡将军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了我的嘴。 但他接下来的话令我大吃一惊,摸不着头脑。 “杜小姐,不要发出声音,你已经被盯上了,我是来救你的。” 正文 新月(五) , 蔡将军将我背上,急匆匆地冲进树林,借着夜色与枝叶的掩护踏上离开桐庐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行,我得回去叫上春香,她若是找不到我会担心的。”我试图挣扎着从蔡将军的背上下来,可他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不放。 “小姐,客栈已经被罗大人的兵包围了,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春香怎么办?” 蔡将军沉默不语,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很快,我们到了富春江岸。蔡将军拦下一条乌篷船,将我轻轻放在船舱中,接着开口说道: “杜小姐,我们的一举一动均在密切监视之下,能否借一步说话。我知道小姐有一个木匣。”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再三,我最终决定把木匣从袖口取出,将其一点点恢复至原来的大小。 我开启木匣的信息屏蔽功能,木匣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渐渐环绕在我们的四周,筑起一片独立的空间。 蔡将军双手抱拳,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杜小姐,鄙人蔡磊,将性命交给小姐。鄙人深知自己之前在病毒的袭击中犯下弥天过错,愿在一切事情了结后以死谢罪。”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 是他!那个中年男人! “当初,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蔡将军惭愧地低下头,解释道: “其实,我只是一枚棋子。那天在虚拟世界中所做之事并非我本意,我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都被封锁在一片虚拟空间中。离开麦吉克ktv之后,上级找到我,吩咐我来到这里,等到我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后,他就会将我的妻儿苏醒。” “杜小姐,直到那晚,我看见你奋不顾身救下花铺中的人,我才意识到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去伤害更多无辜的芸芸众生。” 我把他扶起,心中对这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多了几分同情。 “我能理解你,”我的眼中溢出了几滴泪水,“当至爱之人身陷囹圄,谁不会如你一般这样做呢?十三岁那年,我的父母在虚拟世界中遭遇不测,如果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以他人的性命换我父母的命,或许我亦会如此。” “蔡将军,你能把知道的信息告诉我吗?”我询问道。 “我是日凌公司的一名员工,我的上级,也就是那天你见到的老者,名为罗骏,是日凌公司分区的董事长。我知道的信息有限,他的目的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他也一样,是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凶手谁也不知道。” “职位高于分区的董事长,那不就是公司总部的人了?”我陷入思考。 “也不一定,或许是日凌公司之外的人。其实,在日凌公司工作的这十几年,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各个虚拟世界相继出现故障,每一次都有人丧生。” “蔡将军,这片虚拟空间中有多少真人?” “目前我所知道的有六人,你、我、你的丫鬟、我的上级、那晚把你救走的书生、还有一个我从未谋面的人。” 还有其他人?我惊讶地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这一切,或许只是开始,更大的阴谋藏身在夜幕之中。 “客官,你们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啊。”船夫撑起桨,转过身问道。 “蔡将军,或许见到我阿爹就能知道真相了。”我用坚毅的眼神看着蔡磊。 “此行前路凶险,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回到杜府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会退缩的。”我低声回答,声音中却充满着决心。 “师傅,我们去徽州。” 小船溯流而上,一路上有奇崛的山峦唱和着仲春的烟雨,有岸边的杨柳刻画着滚滚的波涛。远处是打渔的人家,嘹亮的渔歌与怒吼的浪涛交织着,装点了富春江的雄伟与壮丽。 白波连青云,荡漾晨光中。 正文 雾霭(一) , 二旬后,我和蔡将军抵达了徽州。 一路上风雨兼程,身心疲惫,于是我们打算在此处歇脚,三日后启程。 徽州位于富春江上游,背靠黄山。徽州山灵水秀,风景如画,不少迁客骚人安居于此,吟风弄月,载歌载酒,好不快活。 即便处江湖之远,柔美的春光并没有消磨士大夫参与家国政事的志向,他们于滚滚红尘之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蔡将军,路上艰苦,我们找家酒馆,好好吃一顿。” “杜小姐,叫我蔡磊就好,在虚拟世界中听着别人叫我将军总觉得有些别扭。” 进入徽州城,我与蔡磊找了一家酒馆坐下。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我们店里有琼浆酒,东坡肉,还有酱肘子,客官要尝尝吗?”店小二热情上前招待。 “杜小姐,钱还够吗?”蔡磊期待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发现里面的钱不多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蔡磊,对不住啊,剩下的钱估计只够路费了,要不我们走吧。” 我们准备离开,突然见店中看见有一人戴着一顶草帽,身穿月白长袍,躺在椅子上,似乎是在酒后赋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在场的所有人,有没有出来和我对诗的?谁能对上,他这顿饭我包了。” 或许这就是徽州城的风流意气吧! 看着蔡磊渴望的神情,我鼓起勇气,穿过凑热闹的众人: “小女子才疏学浅,可否一试?” 那人倒也爽快:“听你这语气,应该是个才女吧,好啊,今天让我尽兴一把,不论输赢,你中午的饭钱我包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转过头看着我。 当我们看清楚对方面容的一刹那,我俩都目瞪口呆。 “柳梦潇!怎么是你?” “啊,杜丽娘?” 我俩抬起手指着对方,四目对视,气氛一度尴尬。 “你们认识啊?”蔡磊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着我,再看了看柳梦潇。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晚的白衣书生。” …… 柳梦潇挨着我坐下,上下打量着蔡磊。 “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他是不是被你花重金收买了?你家丫鬟,还有那两个侍卫跑哪儿去了?”他把嘴凑在我耳边,悄声说。 “你先把饭点了,我再告诉你。”我把他的脑袋推开。 “老板,把你店里所有的菜都上一份,多拿几壶琼浆酒,我要跟这位将军好好喝一喝。”柳梦潇拿出一个装满钱币的布袋,扔给店小二。 “现在可以说了吗?”柳梦潇好奇地看着我。 “走散了。”我答道。 “没了?”他不太相信。 “真没了!” 柳梦潇还想问些什么,蔡磊看不下去,打断了他: “小子,你跟杜家小姐什么关系啊?我这种粗人都懂得礼数,你为何一点规矩也没有?” “只可惜有些人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还不是要靠我这种死不要脸的逾矩之人?”柳梦潇做了个鬼脸。 他俩斗起嘴来,把我一人留在风中凌乱。 菜上齐了,柳梦潇拿起酒壶,不怀好意地为蔡磊斟酒。 “蔡将军,杜家小姐不胜杯酌,可惜了这上好的仙露琼浆啊,不如咱俩把她的份儿给干了?” “臭小子,你当我怕你啊!喝就喝,说好了,不醉不休!” 我一边品尝着美味的东坡肉,一边如同看猴戏一般看着他们喝完一壶又一壶琼浆酒,到了第六壶的时候,两人都有些醉了。 他俩目露凶光,一人手中拿着一个酒壶,面色狰狞。 “好小子,年纪轻轻,酒量却不小,来,接着喝。” “老人家你注意身体,不行了就别硬撑,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完,他俩一把扔掉面前的酒杯,端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喝到十二壶的时候,两人都醉的神志不清,趴在桌子上,可是嘴里还念念有词: “谁怕谁啊,再来…” 我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面子的动物! 正文 雾霭(二) , 柳梦潇与蔡磊昏睡了一下午,于是我便待在酒馆小憩了一番。 傍晚的徽州城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温馨。 他俩在夕阳中醒来,酒馆已经开始准备晚膳了。 “睡醒了吗?”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我轻轻地笑了两声。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都怪你,老人家,害得我喝那么多酒。”柳梦潇一脸鄙夷地看着蔡磊。 “臭小子,都怪到我头上来了,自己口口声声说不醉不休,还想抵赖吗?” 又开始了!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用过晚膳后,我闲来无事,又不想坐在那里看着两个男人斗嘴,便离开酒馆,打算在徽州的集市上走走。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我撑着伞,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闲逛。 徽州,是天下人的徽州,行走在大街小巷,就能够体会到历代文人墨客的积淀。 而黄山,则孕育了徽州人的儒雅与多情。 “看一看瞧一瞧,新鲜出炉的包子。” “刚作好的山水画,带一幅回家挂墙上嘞。” 吆喝与叫卖声此起彼伏,集市里热闹非凡。 “姐姐,你行行好,救救我阿娘吧。”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身形瘦小,脸上尽是灰尘。 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自父母离开后,我的生活暗无天日,终日在痛苦之中挣扎。 我不能坐视不理! “小姑娘,你娘怎么了?”我蹲下身怜悯地看着她。 “姐姐,几个黑衣人到我家追债了,可家里连饭都吃不起,没钱还债。那些人说,如果今晚还不上钱,他们就把我娘抓去当妓女。”小女孩边说边哭,她的哭声如同刀子一般直入我的心口。 “小姑娘,你先别急,带我到你家里看看情况。”我牵着她的手,跟着她来到她的住所。 “你个下贱胚子,找了半天就这点钱?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小女孩躲在稻草堆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算了吧,不要为难她,这种东西卖到妓院都值不了几个钱,直接把她扔到河里面喂鱼更解气。” 几个黑衣男人对着小女孩的娘大声呵斥,话音刚落,带头的黑衣男人举起手准备打人。 “不要伤害我娘亲!”小女孩哭着从稻草堆后面冲出来,拦在黑衣男人面前。 “哟,这个东西还有一个女儿,”领头的男人端详着小女孩,接着转过头与其他几个人说了几句悄悄话。 “把这个小姑娘卖到妓院岂不更好?”带头的黑衣男人将女人推倒在地上,其他几个人则把小女孩团团围住。 “阿孜!”女人绝望地哀嚎着。 来不及多想,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拦在那几个黑衣人面前。 “住手!”我指着小女孩的娘,接着说,“她欠的钱我替她还了。” 几个黑衣人打量着我,语气中带有一丝嘲讽: “你还的起吗?她欠我们三千两银子。” 我看着女人,她这样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是不会欠这么多钱的。 “你们在说谎。”我静静地看着几个黑衣人。 “我们说谎又怎样,小妞,我看你倾国倾城,不如跟我们兄弟几人走一趟?” 带头的黑衣人不怀好意地靠近我,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我捏了一把冷汗,悄悄地将木匣取出,藏在身后。 “兄弟们,给我上,别让她跑了。” 我还未举起木匣,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手持羽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黑衣人击倒在地,一招一式尽显绝代风华。 “竟然敢对杜家千金有非分之想,给你们五秒钟,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几个黑衣人仓皇逃走。 “柳梦潇,你怎么来了?”我收起木匣,欣喜地跑到他身边。 他关切地注视着我,问道: “莉莉,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我再去把他们打一顿。” “我没事。”我看着还在抽泣的小女孩和她的娘亲,心中很不是滋味。 柳梦潇也注意到了那对母女,他走上前去,将女人扶起。 “大哥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小女孩给了柳梦潇一个拥抱。 柳梦潇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呢?” “我叫蔡敏孜,我不知道我爹爹是谁。”小女孩答道。 “是这样,这孩子命苦,出生后从来没有见过她爹爹,”女人解释道,他又看了看柳梦潇与站在一旁的我,接着说,“好心人,你们行行好,把阿孜带走吧,她跟着我就是受罪。” “阿娘,我不要离开你。”小女孩哭着说,紧紧地抱住了她娘亲。 我看着这对母女,她们留在这里,以后肯定还会遇到麻烦,那些黑衣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柳梦潇转过头看着我,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做。 我取下腰上的令牌,递给女人。 “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这样吧,你们先回屋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启程去临安,进城后拿着这块令牌去找杜府,我娘会收留你们的。” “大姐姐,谢谢你。” 小女孩说完,她们便进入残破不堪的茅草屋忙活起来。 我走到柳梦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来你还是有一些优点的,干的不错。” 柳梦潇的脸变得通红,他笑笑说: “你饮花中酒不醉,我寻月下人不归。莉莉,这是你第一次夸我,我要好好记在心里!” “不得不说,你还挺有文采的,虽然你不会背《诗经》。”我莞尔一笑。 待她们收拾完行李,我和柳梦潇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客栈。 “杜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两个找你找了好久。”蔡磊来到门口迎接我们。 “老人家,再加一间房,留给这对母女住。”柳梦潇拿出一袋银子扔给蔡磊。 蔡磊回过头瞥了一眼,眼睛顷刻之间放大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你叫什么名字?”蔡磊蹲下身,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正文 雾霭(三) ,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蔡磊,躲到柳梦潇的背后。 柳梦潇笑着安慰她:“阿孜,别怕,这个叔叔是好人。” “阿孜?你是不是叫蔡敏孜?”蔡磊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她的阿娘。 小女孩点了点头。 “蔡磊,蔡敏孜,听起来还真像一家人。”柳梦潇把小女孩抱在身上。 我来到蔡磊身认识边,悄悄问他: “蔡磊,你认识这对母女吗?” 蔡磊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张口说道: “这个小女孩是我的女儿,但她娘我从未见过。阿孜好像不记得我了。” “她会不会是用数据合成的虚拟人物?” “不会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我的女儿,除了不记得我,她和我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这种细致入微的人物设定,日凌公司是无法构建的。” 我想起了虚拟世界中我的阿娘,她的面容,她的言语,以及她表面上的循规蹈矩和内心的脉脉温情与现实世界完全一致! “蔡磊,我阿娘亦是如此。天色不早了,先带她们去客房休息,不要太唐突,以免吓到她们。安顿好之后到我的房间里商量一下对策。” 我在房间里,取出腰包里的宣纸和毛笔,在“杜夫人”旁边又加上了一个词--阿孜。 蔡磊之前说,他的妻子和女儿都被封锁在虚拟世界里,可是这个小女孩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印象,亦如我虚拟世界中的阿娘,除了对我情感,貌似不再拥有关于现实的记忆。 或许,她们的部分记忆被设计者篡改了? 不,不可能,如果是真人,意识是不会受到入侵的,即便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巅峰时期,也没有出现这种技术。 “杜小姐,我可以进来吗?”蔡磊敲了敲门。 我把门打开,却看见蔡磊拽着柳梦潇的衣领站在门口。 “杜小姐,这个家伙硬是缠着我不放,说是怕我对杜小姐图谋不轨。”蔡磊一脸嫌弃地瞪着柳梦潇。 “柳梦潇,这里没有你的事,快走吧。”我把蔡磊拉进来,然后准备把门关上。 柳梦潇抵着门,与我对视着,突然,他把我推到墙边,右手靠在墙上。 “杜莉莉,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在避着我?”他脸色发青,眼睛里充满愤怒。 我想逃走,可他用左手把我拦下。 “我两次不顾一切地救你,换来的就是你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有些话,有些事,我无法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猜忌。” 柳梦潇把手放下,背对着我,长叹道: “江南烟雨,陌上白衣,不过是一场情深缘浅。明日我便从你眼前消失,此生再不相见。” 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楚,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抱住了他。 “柳梦潇,对不起,你能和能留下来?”我抽噎着,杜府中的相见,藏书阁上听雨论诗,危难时刻他挺身而出,面对阿孜时他柔软的笑容…我与他共同经历的场景占据了我的回忆。 “好了好了,快停下,我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要死要活的,我不走了还不行吗?”他急忙转身安慰我,“女人啊,真是一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生物。” 蔡磊走上前,挡在我和他的中间,面对着柳梦潇说: “若君有他意,我必弃之,顺便再拧断你的脖子。” “好,我答应你,拉勾。” 正文 雾霭(四) , 我把宣纸拿给他们看,并对每一个关键词进行了解释。 “有一个问题,”柳梦潇嘟了一下嘴,“你为何要划去我的名字?” “你是真人,没有必要写到上面。”我答道。 “莉莉,难道我的出现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大事吗?”柳梦潇一脸坏笑地说。 “臭小子,谈正事儿呢,再插一句嘴就出去。”蔡磊有些不满。 柳梦潇最终还是认真了起来,没有再打岔。 分析完整个过程后,我取出木匣,开启屏蔽功能,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没有这种可能,这片虚拟空间是一个杀人利器!凶手先把真人送入虚拟空间里,接着在他们的脑电波中投放k0153病毒,在病毒指数级的复制与接连的袭击中,这些人的自我意识逐渐被病毒压制,最后成为虚拟世界中的代码。” 听了我的猜测,蔡磊怔住了。 可柳梦潇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还嬉皮笑脸得看着我们。 “臭小子,你又打什么算盘?”蔡磊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在空中。 “老人家,我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依旧一副癞皮狗的模样。 “柳梦潇,请你正常一点。把你留下来,不是让你看戏的。若你有别的企图,我们一别两宽。” 我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但很奇怪的是,有他在我身边,我倒很安心,虽然这个人阴阳怪气的。 “杜家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认真一番,老头,你先放我下来。” 蔡磊使劲瞪了他一下,放下了手。 “你的猜测对了一半。”柳梦潇整了整衣领,抛下一句话,然后转身走到窗边。 “柳梦潇,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迈开步子拦住他。 “莉莉,我走了,明日卯时回来。”说完,他轻轻把我推开,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臭小子,这是四楼啊!”蔡磊急忙来到窗前往下看,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这小子,还真是…” …… 月色入户,楼下积水空明。 商讨完后,我目送蔡磊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我细细思考柳梦潇的一席话,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他的身影。 究竟是哪一半呢? 我回想刚才自己的猜测,究竟是虚拟世界中的人物是真人数据化的结果,还是k0153病毒能够摧毁人的自我意识? 我的脑神经逐渐疲惫,思维停滞了下来。 我闭上眼,和衣睡去,进入梦乡。 梦境里,我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的牡丹公园。 这天是清明,牡丹花开得正艳,天空阴沉沉的,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爸,妈,我好想你们…”我回过头,看到了十三岁的自己,那个沉没在父母离世的忧伤之中的自己。 她在牡丹花海里面放声哭着,直到眼泪干涸,她瘫倒在花海之中。 我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我走到她的身边,可她化作了一缕青烟,在清明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消散。 时间快速流逝着,此刻是深秋,落叶飘零,秋风萧瑟。 十五岁的我静静地站立在公园中心的梧桐树下,强忍着泪水。 “若有来生,我愿为树,一叶为灵,窥尽全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容貌,牡丹花却依旧如初,依旧姹紫嫣红,婀娜多姿。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我走到牡丹公园的小亭上,泪如泉涌。 “莉莉,别哭,你在,我就在。” 抬头,我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的面色白皙,五官端正,双眼如同桃花一般含着笑,好似极寒世界里的一股暖流,注入我心间。 “柳梦潇,是你吗?”我起身扑倒他怀里,可是在我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刹那,他消失地无影无踪。 “柳梦潇,你别走!”我从睡梦中惊醒,身上冒着冷汗。 “大半夜的,你怎么了?” 我诧异地抬头,看见柳梦潇坐在我的身旁。 “你、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往后退了两下。 “有人对你图谋不轨,我把他们抓住了,还好我及时发现,听到动静就过来了,”柳梦潇指了指桌子旁边被绑住的两个黑衣人,“刚刚听你在叫我的名字,是不是想我了?” “哪儿有?”我快速摇头否认,“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命。”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啊,这两货我帮你处理掉。”柳梦潇起身走向两个黑衣人。 我像吃错药了一样,不由自主地说了两句话: “梦潇,能不能留下来?有你在,我很安心。”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杜小姐盛情邀请,小生没有理由不接受!待我处理掉他们,我就回来找你。” 正文 雾霭(五) , 半旬,柳梦潇从窗户回到了我的房间。 “你还真是有趣,明明有门,却偏要翻窗,小心摔死,”我的语气略带一丝嘲讽,“你与《牡丹亭》中的柳梦梅不甚相似。” 柳梦潇坐在椅子上,一边点亮房间里的油灯,一边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记忆里的柳梦梅,是一个翩翩公子,他虽然身份低微、家境贫寒,却胸中藏有万千丘壑。他热爱自己的国家,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建功立业,拯救天下苍生。” “他腹有诗书,通晓礼数,与我邂逅于园林。我对他一见钟情,纵相隔千里,却相聚于梦中,几回魂梦与君同。”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隔世经年的戏,仿佛自己与戏曲中的柳梦梅执手浪迹天涯,静听潮起潮落,共看云卷云舒… 柳梦潇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他认真地看着我,张开了嘴: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语气很诚恳。我迁思回虑,几分钟后,我缓缓答道: “你与他相反,你待人不拘礼法,性格诡谲多变,行踪飘忽不定,做事时异想天开,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就没有发现我的优点吗?”柳梦潇不满意地说。 “你外表玉树临风,笑起来很温柔,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能及时赶到,护我周全。” 柳梦潇地眉头舒展了,他温柔地笑了起来: “莉莉,你放心,我会努力变成他的样子。” 我凝视着这个傻乎乎的少年,语重心长地说: “不,你就是你,你不是柳梦梅,不是任何人,你有自己的独特的地方。你不需要为我做出改变。” 柳梦潇走到床头坐下,双眼含笑。 “莉莉,谢谢你。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想得到些什么?你的出现,改变了我。” “柳梦潇,或许有一天,你能对我揭开神秘的面纱,坦诚相待。” …… 鸡鸣声响起,东方既白。 我走出房间,来到客栈楼下的庭院,看见蔡磊正与阿孜欢快玩耍着。 “阿孜,咱俩玩捉迷藏,我闭上眼数到十就来找你,好不好?” 阿孜兴高采烈地点头。 “那我开始了,十、九、…、二、一,藏好了吗,我来抓你了。” 阿孜藏在假山的后面,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被蔡磊发现。 “我看到你了,阿孜,快出来吧!”蔡磊诡秘一笑。 阿孜意犹未尽地从假山后面走出。 “哈哈,阿孜真好骗,说出来就出来啊!”蔡磊的奸计得逞,他笑开了怀。 “你骗人,你是个坏叔叔,不跟你玩了,哼!”阿孜撅起了嘴。 我欣慰地看着他们,这温馨的场面,似曾相识。 “杜小姐,早上好。”看见我走过来,蔡磊向我打了个招呼。 看着这对父女,一想到他们将要分别,我于心不忍: “蔡磊,要不你跟着这对母女回杜府吧,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蔡磊脸上露出了两为其难的表情,再三思考后,他张口说: “杜小姐,我也很想知道真相。我和阿孜以后还有时间,待一切事情水落石出后,我再带她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柳梦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我们之间,他嘻嘻一笑: “老人家,你还是懂得什么叫深明大义的嘛。” 蔡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与这对母女分别后,我们继续踏上征途。 临别时我让阿孜带了一封信,告诉阿娘一切安好,顺便再探查一下湫生的下落。 南安城在徽州的西南面,大约相距两千里路。我们中途打算在洪州城歇脚,休息一天后再出发,预计一个月便可到达。 一路上山清水秀,鸟鸣声与猿声缠绵不绝,好似在讲述一个凄美的神话传说。 峰峦空翠,溪水清涟。无限风烟,景趣天然。 正文 风起(一) , 跋山涉水二十余日,在日落时分,我们三人终于到了洪州城边缘。 与桐庐和徽州不同,洪州城外一片漆黑,沿途的店铺和人家房门紧闭,一路上几乎没有碰到过往的行人。 一支军队整齐划一地从我们身前经过,向洪州城中进发。 数分钟后,城墙上燃起了烽火,狼烟升上天空,遮星蔽月。 “我有预感,这是大战的前奏,”蔡磊眉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我们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黑衣将领拦住了道路。 “金军南下,势如破竹,三日后将要到达洪州,”黑衣将领抬手,将长剑横在我们身前,“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金军的密探?”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说罢,柳梦潇便拿出羽扇,对峙剑鞘的锋芒。 我抓住他的胳膊,上前解释: “小女子是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这位是蔡磊将军,”我又看了看柳梦潇,接着说: “至于他,无须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书生。我等只是路过,请这位将军多多包涵。” 柳梦潇愤愤地收起手,对我有些不满。 “你是杜宝大人的女儿?”黑衣将领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抬起头看着我,“小人名叫孙宏文,多有得罪。” 我连忙扶他起来,问道: “你认识家君?” “南安是湖广兵力最盛的地区,杜宝大人拥兵四十万,这一带的州县大多依附于他的麾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难怪那位罗大人要以我作为人质威胁杜家,原来是因为我这个雄霸一方的阿爹!如此大的势力,即便再忠心耿耿,朝廷怎会坐视不理? “小姐,小人有一事相求,可否捎封书信给杜宝大人,请他出兵支援洪州?” 我还未张口,柳梦潇抢先一步说: “此乃家国大事,杜家一心为国为民,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三人留在洪州,等待南安的援军到来。” 听完他的一番话,蔡磊也转过头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炽热的目光里充满期待。 “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一伙了?好啦,我认栽,就按柳梦潇说的办。” “洪州城守将孙宏文叩谢杜小姐。” 我们随着孙宏文来到城楼上,低下头俯视着漆黑寂静的洪州城。 今日处于月中之际,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与刀剑的寒光交织,书写着最后的安宁。 我写好信纸,交给孙宏文,他派两个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向南安城进发。 孙宏文将洪州城的布防图递给我,问道:“杜小姐对城中的防卫可有何见解?” 蔡磊抢过图纸,开口说:“杜小姐虽通晓琴棋书画,但排兵布阵从未涉猎。我是大宋的将领,这种事我来办。” 他把孙宏文拉到一旁,对着图纸提出自己的见解。 “孙大人,城中的粮草是否充足?”蔡磊张口询问。 “备战仓促,保守一点算,粮草只够支撑两月。” 蔡磊皱了皱眉,接着说: “如果信件准时送达南安府,杜宝大人火速出兵,在洪州不被攻破的前提下,这些粮草勉强能够支撑,只怕中途有变数。” “我相信我阿爹,他会来的。”即便在虚拟世界中从未与他谋面,我却能够感受到他跨越时间与距离的温情。 “杜小姐一说,小人仿佛吃了定心丸,”孙宏文深深鞠躬,“吾定护大宋江山周全!” 蔡磊情绪高涨,他激昂地呐喊: “我有一个梦,就是为国献身,醉卧沙场,今日终于要实现了!” 在孙宏文与蔡磊的感染下,洪州的将士们气势高涨,他们高举着兵器,敲鼓助威,誓死捍卫洪州。 可是柳梦潇不见了踪影。 我四处观望,在城楼顶上发现了他。 他正懒散地躺在屋顶,赏着月光。 “柳梦潇,这可是你提议帮忙守城的,大家都在忙活,你倒是清闲。”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莉莉,不如与我共赏这清风明月?”他一边说,一边喝着小酒。 “金国三十万大军压境,我们只有四万兵力,能不能等到援军到来还是一个问题。”我对他的状态很不满意。 “既然知道敌我实力悬殊,我们慌乱也无用,能撑一日是一日吧。” 他的话令我无力反驳,我抬腿离开,懒得搭理他。 柳梦潇从屋顶一跃而下,拦在我身前,富有深意地说:“莉莉,有我在,不必担心。你要知道,他们只是虚拟世界的代码,而我们,是真人!” 我有些蒙圈,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梦潇神秘地笑了笑。 正文 风起(二) ,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我与蔡磊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金国的兵马依稀可见。 “布阵!” 孙宏文一声令下,洪州城的将士们手持兵器,火速赶到自己的岗位。 “弓箭手准备。” 一个个弓箭手拉着弓,站在城墙的垛口,严阵以待。 金军如同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一片,逐渐逼近洪州城。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的大地都在颤抖,金军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凛冽的寒光。 十几分钟后,金军兵临城下。 金军的统将在城下呼喊:“在下久闻洪州城盛名,不过金国大军压境,希望城主大人能够深思熟虑一番,尽快打开城门束手就擒。” 孙宏文轻蔑一笑,答道: “鄙人承蒙大宋皇恩,若家国有难,定当以命相报,坚决不让寸土!” “既然城主大人这么说,那我们就兵戎相见,给我杀!” 金军高举大旗,号角声响起,千军万马如潮水般向洪州城涌来。 “点火,放箭!” 孙宏文大吼一声,城楼上数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箭矢齐发,朝着金军飞速射去。 顿时,金军的骑兵倒下一片。 可这并没有挫伤金军的气势,他们好似愈挫愈勇,在一次又一次箭矢的攻击下冲锋陷阵。 鲜血,染红了洪州城。 我从未涉足沙场,今日亲眼所见如此惨烈之景,我的心如刀绞。 这便是战争,旌旗猎猎,战鼓雷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这一路上,究竟有多少人葬身荒郊野岭? 箭矢消耗殆尽,金军已至城墙下,他们搭起云梯,冲上城楼。 “杜小姐,金军马上就要攻上来了,这里不安全。” 蔡磊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离开。 “我不会走的,这样阿爹就看不见我了,”我取出木匣,将功率调到最大,“我与你们共存亡!” “杜小姐,那你别后悔啊。”说罢,蔡磊拔剑,接连砍到四个爬上城墙的金朝士兵。 一个金军提着长刀向我挥砍而来,我举起木匣,开启电磁干扰,他的身体在电磁波的冲击下七窍流血,最后化作一行代码,消散在风中。 再三斟酌,我加入了战斗,用木匣对城上的金军发射电磁波。 “杜小姐,这是何方宝物?”孙宏文替我挡下一个背后偷袭的金军,好奇地问道。 不知怎样回答,我随口说:“杜家传世之宝。” 终于,我们击退了金军的第一波进攻,可宋军也损失过半。 “孙将军,这样下去洪州城不足三日便会被攻下。”蔡磊擦干脸上的血迹,担忧地说。 孙宏文焦虑地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们几个,在那里嘀嘀咕咕啥呢,躺在这儿看戏不香吗?” 抬头,我看见柳梦潇悠闲地躺在城楼顶端,拿着羽扇遮挡阳光。 “臭小子刚才你不帮忙,还在这里逍遥,赶紧滚下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蔡磊如同发怒的狮子,满脸通红。 “老人家,我一个书生上战场不是找死吗?”他古怪一笑。 突然,金军将领一声大喊将我们的谈话中断: “投石车准备!发射!” 无数大石块铺天盖地的袭来,城墙剧烈晃动,城上的守军被石块砸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一块巨石向我们三人砸来,我眼疾手快举起木匣,将石块摧毁。 “臭小子,小心啊!” 扭头,我看到一块石头离柳梦潇只有三尺之遥。 “梦潇,快躲开!”我急得眼泪流了下来,可他依然闭着眼潇洒自如,丝毫不慌张。 在石块距离柳梦潇只有一厘米时,他刹那间睁眼,石块顿时灰飞烟灭。 “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柳梦潇起身,转了转脖子,鬼魅一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柳梦潇纵身一跃跳下城楼,独自一人面对万千金军。 “柳梦潇,你干什么?”我大声对他喊着,“蔡磊,快把我放下去,我跟他一起。” “杜小姐,即便你有传世之宝,可是也无法与这么多金军对抗。”孙宏文赶忙制止。 “这小子,作死呢?”蔡磊嘴上臭骂着,“杜小姐,我去,算是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柳梦潇似乎听见了我们的交谈,他抬头对我们说道:“老人家,你不要给我添乱,我可不想分心去保护你。” 柳梦潇上下挥动着羽扇,从容不迫地走到金国统将面前。 “你是城主派来投降的?” “当然…” 金国统将拿出宣纸,快速写下一封信。 “把这个带给城主,让他打开城门。” “且慢,”柳梦潇摆了摆手,“听我说完。” “小生当然不是城主大人派来的,我来,是要你的命!” 金国统计哈哈大笑,他轻蔑地看着柳梦潇:“你一个文…” 话还未说完,那个金国大将就直勾勾地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颈部流出。 “废话真多!”柳梦潇不屑地瞥了一下他的尸体。 金军被柳梦潇的举动彻底激怒,他们呐喊着向柳梦潇冲来: “给我杀!洪州城的人都不得好死,尤其是这个书生!” 正文 风起(三) , 柳梦潇的双眼发出血红色的光芒,他右手举起羽扇一挥,周围的金军纷纷倒地。 接着,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现身在投石车附近,将双手拍在地上。 霎时,天空变成了血红色,大雨倾盆,阴风怒号,一轮血月挂在天边。 金军在不明所以之间接连倒下,投石车也神不知鬼不觉地破碎。 城楼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柳梦潇,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一向号称无所畏惧的金军吓破了胆,丢兵卸甲慌忙逃离战场,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金军退去,柳梦潇起身,洪州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血月消散,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这就打败金军了?”蔡磊挠了挠头,一时没有缓过来。 宋军欢呼雀跃,城墙上锣鼓喧天。 “胜利了!” 孙宏文却眉头紧锁,担忧地注视着远去的金军。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洪州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蔡磊明白了过来,接着孙宏文的话: “依我所见,金军此次受挫需要半旬重整旗鼓,这是个大好时机,我们可趁此机会补充粮草。” 孙宏文点头赞同。 我将木匣收起,蜷缩在角落里。 首站告捷,我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刚才的场景,似曾相识,与那天我在麦吉克ktv所见一模一样。 难道这一切,都是柳梦潇一手策划的,我一直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莉莉,你有心事啊。” 不知何时柳梦潇蹲在了我的身前,双眼如盛开的桃花,含着恩慈笑意。 不,不会是他的。他虽然放荡不羁,却从未伤害过我。 “无事,只是刚才吓到了。”我答道,慢慢起身。 “你受惊了,我带你去…”话音未落,柳梦潇突然嘴角流出鲜血,晕倒在地。 “柳梦潇,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 蔡磊把柳梦潇背到城内的医馆,将他放在床上。 “这小子,刚刚还威风八面,现在怎么就这样了?”蔡磊一边擦去柳梦潇嘴角的血迹,一边嘀咕。 柳梦潇的面色惨白,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一股透心的凉气迫使我迅速缩手。 郎中前来为柳梦潇把脉,诊断完后,他手足无措地摇了摇头。 “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怎么了?”我抓住郎中的胳膊,赶忙询问。 “脉象紊乱,心跳失常,可能活不过明晚。” 我大惊失色,使劲浑身力气摇动郎中的身体,眼泪夺眶而出: “您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救他的,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只有你救活他!” 郎中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老夫无能为力啊!姑娘,你多陪陪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双腿一软,跌在地上,泪如泉涌。 “柳梦潇,你逞什么英雄,你个浑蛋!” 蔡磊蹲下,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沉默不语。 月升,雾起,不知谁人在街口弹着琵琶,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将我的心一点点割碎。 “曾是你扰我清梦一场,却予我半世凄凉。” “虽然你这人贱兮兮的,脑子也有问题,但也是你,在我人生的至暗时刻,为我照亮前方的路。” 我本以为,他的离开,我丝毫不会牵挂。 可我今日才知,他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没了他,人生将不再完整。 “柳梦潇,求求你醒过来,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哽咽着,眼泪早已干涸。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我回过神,只见柳梦潇坐在床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你!没死啊?刚刚我说的你是不是全部听见了?” 他点点头。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此刻,我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你装什么装啊!” “我听说想要知道一个女子的心意,就得好好吓唬她一下,”柳梦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莉莉,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我好开心!” 我故意撇开话题: “你现在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没有。莉莉,你知不知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的语气真诚,我回过头看他,发现他用暧昧的眼神凝视着我。 “你的身体很虚弱,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先行一步了。” 我匆忙走出医馆,长吁一口气。 “这算是表白了?”我自言自语。 正文 风起(四) , 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洪州城的大街上,我的思想极度混乱。 他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不对不对!”我使劲击打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 我还有正事要做,这等小事不要再想了! 况且,金军还对洪州城虎视眈眈呢。 我不知不觉中返回了医馆,推开门,柳梦潇正坐在桌子前面,眼巴巴地看着我。 “莉莉,我肚子饿了,你给我带的吃的呢?” 糟糕,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不好意思,忘记了,我现在就去。” 匆忙转身,我快速迈动双脚,可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疼死我了。”我揉了揉自己的腰。 “杜家小姐,瞧瞧你这副模样,被外人看见了可不好。” 柳梦潇走过来,将我扶起。 “莉莉,不必出去了。” “你不饿吗?” 柳梦潇先是嘻嘻笑了一阵,接着说: “莉莉,再美味的佳肴都没有你秀色可餐!” “啊?” 趁着我没有缓过神,柳梦潇将我往他的怀里一拉,头轻轻低下,炽热的唇吻上我的眉心。 我瞠目结舌,大惊失色,失去了仪态。 我急忙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仓皇逃走。 …… 我回到城墙上,蔡磊和孙宏文正马不停蹄地指挥修缮工作。 “杜小姐,你来了,”蔡磊见到我,迎面走来,“那个臭小子怎么样了?” “他没事。” “那就好,”蔡磊松了口气,目光又回到了我身上,“杜小姐,你好像有心事。” “无事。”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 “关于柳梦潇的事吗?” “嗯。嗯?” 蔡磊摩拳擦掌,大声说道: “这臭小子对你做了什么,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蔡磊你别误会,我们也就是…”话说到一半,我迅速意识到不对,赶忙闭上嘴。 可蔡磊大概猜到了后面的剧情。 “杜小姐,打扰了,蔡某先走为敬。” 这…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崩溃之中,一对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我抱住。 “莉莉,你亲口对我说什么事情都听我的,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柳梦潇将头凑在我耳边,低语着: “莉莉,你遮我半世离殇,我为你倾尽一生又有何妨。” 他温热的气息氤氲了我的眼眶。 “你可知,山不及你眉长,水不似你目澈。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支支吾吾了半天。 “怎么,我还说的不够清楚吗?” 柳梦潇放手,走到我身前。 “杜莉莉,这回你听清楚了,”柳梦潇酝酿一番,鼓起勇气,“莉莉,我喜欢你,嫁给我!” 周围的宋军前来凑热闹,为柳梦潇呐喊助威。 “嫁给他!嫁给他!” 我极度尴尬,用双手遮住脸,答道: “容我考虑一下。” 说完,我十万火急地离开案发现场。 我曾体味世态炎凉,知人间冷暖。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我本以为,此生不恋尘世浮华,不写红尘纷扰,不叹世道苍凉,不惹情思哀怨,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干净如始。 可柳梦潇的出现,让我的心再次砰砰跳动。 “莉莉,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内心的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萦绕。 他虽然疯疯癫癫,却拼尽全力护我周全,如此之人,我怎会对他毫无牵挂? 我彻夜难眠,反复思索着。 破晓时分,我做出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柳梦潇,我定执笔画卿颜! …… 清晨,我走进医馆,去见柳梦潇。 进屋时,他正用着早膳。 “莉莉,考虑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答道: “我答应你,不过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柳梦潇没有抬头,仍专注地喝着粥。 “说来听听?” “其一,你需要明白我们的身份,我是杜家小姐,是你嫁进杜府的。” “其二,家里的一切事务由我决定,你只能够对我的决策提出建议,听不听是我的事。” “其三,请你正常一点,如果我阿爹与阿娘看到你这副模样,定会将你逐出家门。” 柳梦潇点头同意。 “按理说你应该反对的呀?”我疑惑不解。 柳梦潇起身,走到我面前。 “莉莉,我能有什么意见啊。能与你结发,便尽了我毕生的心愿。” 我看着他,他眼眸中尽是深情。 “好,待到回杜府之日,我便与你成亲。” 正文 风起(五) 正如蔡磊所料,十五日后,金军重振旗鼓再次围困洪州。 虽然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修缮了城墙,补充了粮草,但所剩守军不足两万。 “莉莉,我去把他们打退。”柳梦潇挥舞着羽扇,跃下城楼。 金军之前被柳梦潇吓得不轻,见到他,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又是这书生?” “那这洪州城还打不打?” “…” 金军议论纷纷,犹豫不决。 军队中争执了起来。 “咳咳,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柳梦潇羽扇一挥,金军吓破了胆,跌坐在地。 “滚吧滚吧,别打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好吗?” 一支箭朝柳梦潇射了过来,柳梦潇敏捷地躲开。 “这是谁在偷袭?”柳梦潇放高语调,大声询问。 金军没有人敢回应。 柳梦潇羽扇一挥,一排金军倒地,气绝身亡。 “还有没有…” 柳梦潇话说到一半,嘴角突然流出了血。 他半蹲在地上,咬紧牙关,捂着自己的胸口。 “这书生是不是不行了?” “看看他这样,肯定是不行了!” 金军再次议论起来,半旬后,为首的金军大喊: “兄弟们,杀了这个书生。谁杀了他,奖励黄金一百两!” 金军一拥而上,柳梦潇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后退却。 “梦潇!” 我不假思索地爬上城墙,纵身跳下城楼。 “杜小姐!你。唉,我也下去。” 柳梦潇退到我身边,蔡磊挡在我们前面。 “莉莉,你傻不傻呀!下来干嘛,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他靠在我肩膀上,擦去嘴角的血。 “柳梦潇,你别忘了,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他傻乎乎地一笑,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虽然只是在戏里,但你这么说,我真的好开心,至少此生无憾。” 金军将我们三人团团围住,我取出木匣,开启屏蔽功能。 “电磁波只能持续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蔡磊接过柳梦潇,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 “臭小子,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跟你死在一起。” 蔡磊嫌弃地说道。 柳梦潇嘴里仍流着血,他张口,话音时断时续: “老人家,你以为我想跟你死在一起啊?” 柳梦潇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深情地说: “莉莉,看你这样子,你是不记得我了吧?” 我惊愕看着他煞白的面庞,却怎样也记不清何时有这样的一个少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果然,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柳梦潇喘着粗气,殷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梦潇,你少说几句话,身体受不住。” 我的泪水悄然落下,看着他的鲜血,我的心莫名疼痛。 “我的记忆里,只有学习,赏花,还有我十三岁那年父母遇害,我没有朋友。”我如鲠在喉。 柳梦潇的身子剧烈颤抖,可他依然努力张口: “不,那不是你的全部记忆。我们从小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当时我比较瘦小,经常受欺负,每次都是你来保护我。” “后来,在你十三岁那年…算了,不说了。” 我想接着问下去,可考虑到柳梦潇的身体,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莉莉,能抱一抱我吗?”柳梦潇眼巴巴地凝视着我。 我上前一步,将头依偎在他的怀里。 “莉莉,若有来生,我愿做你的枕边书,伴你到天涯海角。” 说完,柳梦潇陷入昏迷。 时间还剩下九分钟,我将柳梦潇搂在怀中,缓缓蹲下。 “杜小姐,蔡某这一生做了太多错失,下辈子必定改邪归正。” 突然,围困我们的金军拿起武器调转方向,迅速冲向另一头。 这是什么情况? 抬头,我远远看见上万兵将高举大旗,挥舞长矛,杀进金军的大本营。 “杜小姐,那是你爹爹的兵!”定睛一看,我见到一人手持利剑斩万千兵马,血染黄沙。 湫生居然也拿起了长鞭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一鞭下去,数十金军倒地。 他们渐渐靠近,等到那个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差点惊掉下巴。 他是安如故! 金军大败,洪州城的守军欢呼雀跃。 安如故走到我们身前,看着我手中的木匣,说道: “莉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下进城说。” 阔别一月,湫生见到我,立刻冲上前.。 “莉莉姐,终于找到你了,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我怀里的柳梦潇,又看了看蔡磊,警觉地举起长鞭。 “你就是那晚的黑衣人?” 我连忙解释,将自己一月的经历告诉湫生。 听完,湫生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 “莉莉姐,你不会真的要跟这个书生成亲吧?”湫生好奇地问道。 “当然。” 湫生四处打量着我。 “看你这样子,应该没吃错药吧?你怎么会看上他呢?” “我怎么不能喜欢他?再说了,这只是在虚拟世界里,又不是现实。” 我岔开话题,接着说道: “数日不见,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这鞭子应该是把上好的武器,哪里来的?” “你爹给的。” 回到城中,安置好柳梦潇,湫生带着我和蔡磊来到一家酒馆,安如故戴着草帽,坐在桌前等我们。 “莉莉,当时你抱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安如故喝着小酒,询问道。 “柳梦潇。” “莉莉,你可否记得他?”安如故起身,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我的记忆被清除了,自然对他没有印象。院长,你怎么来了?” 安如故眉头一皱,压低声音: “莉莉,把你进入虚拟世界之后的所有经历告诉我。” 我从怀里取出宣纸,递给安如故。 “看来,这场谜案,日凌公司已参与其中。” 真是一场惊梦! 正文 西岭(一) 我带着满腔怒火冲进医馆,去找柳梦潇。 他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取出匕首,对准他的喉咙。 他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流出鲜血,浑身冰冷。 郎中端着刚刚熬好的中药走进房间,我迅速收起小刀。 “姑娘,看好这小子,他的身体很虚弱,别让他再跑了。” 我敷衍地点点头,接过郎中手里的碗,然后目送他离开房间。 我把碗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再次抽出匕首。 我下定决心,这一次,我把匕首对准他的心脏,拼尽全力往下刺。 可刀尖碰到他胸口的那一刹那,我停住了手。 “莉莉,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怎么还不下手?” 柳梦潇突然睁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柳梦潇,你放开我!”我极力挣脱,可他牢牢将我的胳膊锁住。 “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说罢,柳梦潇夺过匕首,使劲往胸口上一刺。 “你干什么,疯了啊?” 我竭力嘶吼,泪如泉涌。 “心疼了?”柳梦潇勾了勾嘴角。 这时,安如故手持利剑,带着湫生冲进了医馆。 看着这僵持的场面,安如故张口说道: “莉莉,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来帮你,这个书生留着就是个祸害。” 柳梦潇从床头坐起,全身发颤。 “我自己来就好,不必玷污你的剑。” 柳梦潇将匕首提到脖颈处。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假思索地扑到柳梦潇怀里,匕首滑落在地上。 “院长,放过他吧,我相信他没有恶意。” 柳梦潇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接着擦去我脸上的眼泪。 湫生急忙拦在我们身前,替柳梦潇求情: “安院长,他虽然是日凌公司的人,但也不见得是坏人啊,况且,他还救国莉莉姐三次呢。” 安如故最终还是收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你们聊,我先走了。”湫生瞥了一眼柳梦潇,也跟着离开了。 待他们离开后,我把柳梦潇推到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柳梦潇,这算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从此我们两清了。” 柳梦潇沉思片刻,开口询问: “莉莉,你知道了什么?” 转身,我深吸一口气,眼泪如珍珠般落了下来。 “K0153病毒,麦吉克KTV的事件,将活人送至这片虚拟世界并清除所有记忆,使其成为虚拟空间的棋子,以及蔡磊的家属,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你是日凌公司的CEO,却操纵日凌公司做出如此肮脏的事,你到底想怎样?” 听完我的话,柳梦潇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人吗?” 我愣住了,不知怎样回答他。 “那我为何要唐突出现在杜府,陪着你共渡难关,在你危难时刻救你,我做的这一切,你都不明白吗?” “杜莉莉,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你跟他们一样,都愚不可及!” 说完,柳梦潇不顾自己的伤,失落地离开医馆,最终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 之后的一个月,平平无奇。 安如故带着我们踏上返回杜府的征程。 一路上,湫生一直在跟我讲安如故有多么英明神武,尤其是还未得到我在洪州城的消息,就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洪州。 “莉莉姐,安院长真是我的偶像!”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湫生唠叨。 “杜小姐,你看上去状态很差,可否告诉我你和臭小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蔡磊在一旁问道。 我正要张口,湫生抢先一步回答: “蔡将军,甭提那人了,他可真是让莉莉姐伤透了心。” 我们三人不再交谈。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脑海中全是柳梦潇的影子。 他伤的那么重,会不会被欺负? 那些事,真的是他所为吗? …… 盛夏时节,我们回到了临安,回到了杜府。 牡丹花的花期已过,到是府中的月季不知疲倦地盛开着。 “丽娘,你终于回来了。” 阿娘站在正厅,笑面相迎。 我冲上前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娘,女儿好想你。” 我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虚拟人物,而是我真正的母亲。 在我十三岁那年,她并没有离开,而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被清除了记忆。 不过,关于我的记忆,已经渗入她的骨髓,我的模样,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安如故走上前,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杜某多年未归,让夫人受惊了。” 安如故先是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接着看向我阿娘。 “夫君何出此言?妾身知晓夫君军务繁忙,不必自责。” “我此次进京还有公务在身,告退。” 说完,安如故离开了杜府。 阿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 “丽娘,你爹爹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意的,是大宋的江山。” 一个小女孩从院中冲了进来。 “蔡叔叔,莉莉姐,你们回来了!” 蔡磊蹲下身,把小女孩举在空中。 “阿孜,两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 蔡敏孜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柳梦潇的身影。 “莉莉姐,梦潇哥哥没有回来吗?” 我摇摇头,问她: “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梦潇哥哥那么温柔善良,肯定是好人呀!况且,他还长的那么帅呢!” 我与蔡磊互换了一个眼色。 “阿孜,梦潇哥哥有事在身,暂时不能回来。” “是去打坏人了吗?”蔡敏孜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我。 “是的。” 蔡敏孜鼓起掌,兴奋地说: “我以后一定会和梦潇哥哥那样,惩奸除恶!” 湫生忍不住想要告诉她实情,被我及时制止了。 “湫生,陪我出去走走。” 我拉着湫生来到杜府的庭院。 庭院中绿树成荫,却没有仲春那般绚丽多彩,踱步在阴影下,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正文 西岭(二) 我拉着湫生走到后花园的池塘边上。 看着池塘中的锦鲤,我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湫生,你还记得那串数字吗?” 湫生不假思索地答道: “2523079。” 我折下一根柳枝,戏着池中的鱼。 湫生有些疑惑:“莉莉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 “我记得那日黄昏他在这里戏鱼。” 湫生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他之前说过,只有最高权限的拥有者才能创造新的接口。” 湫生幡然醒悟。 “对啊,他是日凌公司CEO,肯定有办法出去。” …… 天色渐晚,归鸟翩翩,楼上黄昏。 杜府点起了灯火,月上林梢。 这天是望日,圆月如盘,寒光清辉。 我静默地立在窗前,不由得想起了他。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似乎都在有意接近我,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而他,手握日凌公司大权,却为何亲自参与这场谜案,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我这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子? 这十年来,日凌公司频频出事,数万人失踪,以及这片藏匿失踪人口的虚拟空间,是否与他有关? “杜莉莉,你别想了,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在意。”我自言自语。 阿娘推开门走了进来。 “丽娘,娘见你今日茶饭不思,可有心事?” 阿娘让我坐在她对面,她用丝绸擦净按上的茶杯,为我斟上了一杯清茗。 我注视着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女子,十年未见,她的脸上多出了些许皱纹。 “阿娘,好久没有这样了。”我的眼角微微泛红。 “这才分别三月,就这样了?”阿娘笑了笑,但很快又眉头紧锁,“只怕你嫁人后,一年才能见上一面。” 我低头不语。 “不说了,快睡吧。” 阿娘熄灭烛火,轻轻掩上房门。 我于子时梦中惊醒,此后难以入睡,便打算四处走走。 杜府夜间幽闭,我带着两个随从,前往临安的夜市。 虽已是深夜,街坊上依旧叫卖声如云。 我来到一家卖玉佩的小店,一块环形的蓝田玉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突然发现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今夜丑时,牡丹花铺见 这是柳梦潇的字迹! 我的心情极度复杂,难以启齿。 再三思考,我找了个借口甩掉两个随从,走进花市。 “这不是杜家小姐吗?快快请进。”店小二见到我,神色反常地拉我进店。 “杜小姐,刚才店铺里来了两个人,在商讨进攻杜府的事。” 我一惊,赶忙询问: “小二,你可看清他们的容貌?” 店小二细细回想,答道: “其中的一个,是个白发老者,另一个披着斗篷,小人没看见。” 白发老者? “小二,他们说了些什么?去往何处?” 店小二双膝跪地: “他们召集了五万大军,准备明日围困杜府,小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奈何小人无以为报!” 我十万火急离开花铺,冲向杜府。 一个黑衣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杜家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黑衣人脱下披风,我看到了那张狰狞的面庞。 他是那晚绑架我的罗骏! 罗骏阴险一笑,从背后抽出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杜小姐,对杜家的不幸遭遇我表示非常抱歉,因为杜家明天就灭门了。” 我想要开口,可罗骏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 “杜小姐,死到临头,不必白费口舌。” 罗骏提起刀,对准我的脖颈,一刀劈下来。 我迅速取出木匣,挡在身前。 木匣释放出强烈的电磁波,将长刀摧毁。 罗骏先是愣了愣,而后轻蔑一笑。 “没想到杜家小姐还有此等宝物,不过明日你也是插翅难逃!” 说完,罗骏化作泡沫,消失在我眼前。 我收起木匣,准备赶路。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莉莉,不要回去!” 回头,柳梦潇正关切地看着我。 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面白如玉,目似繁星。 “杜府已经被重兵围困了,你不能回去。” 正文 西岭(三) 我回想起了店小二刚才的一番话,那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是罗骏,那么另外的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有很大可能是柳梦潇! 而且,他还知道杜府被重兵重重围困。 不会错的,必然是他!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前,抬起手指着他。 “柳梦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柳梦潇挠挠头,貌似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我怎么了?” 我不再理睬他,转身冲向杜府。 “莉莉,你把话说清楚。” 柳梦潇追上来,拦在我前面。 我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继续赶路。 柳梦潇也没再追上来。 当我到达杜府的大门口,府中已是火光冲天,狼烟四起。 “阿娘!湫生!蔡将军!” 我取出木匣,开启屏蔽功能,在刀光剑影之中冲进杜府。 湫生正吃力地挥舞着长鞭,应对来势汹汹的大军。 “莉莉姐,你怎么回来了,别来送死啊!” 一群士兵将我围住,我将电磁波的功率调到最大,以强磁场将他们化作数字代码。 “杜小姐,小心你后面!”蔡磊忽然大喊。 我急忙扭过头,一朵血红色的牡丹向我飞来。 我举起木匣挡住牡丹的袭击,可牡丹与木匣相碰的那一刻,牡丹释放出等离子射线,与木匣共同销毁。 我被强烈的电磁力弹到五米开外,膝盖咔擦一响,骨折了。 “这木匣,确实是个宝贝,但那朵牡丹也一样,在虚拟世界中拥有三级权限。” 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我身前。 蔡磊连续砍倒三个士兵,举起长刀挡在我身前。 “蔡将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的妻儿还在我的手上。” “你是什么人?”蔡磊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是你的上司。” 黑衣人又从口袋里拿出三朵牡丹,让它飘浮在掌心上。 “蔡将军,好好想想。” 蔡敏孜哭哭啼啼地躲到蔡磊身后。 “蔡叔叔,我娘被那些坏人杀掉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蔡磊将阿孜护在身后。 “小盆友,待会儿这个蔡叔叔,还有这个大姐姐都会跟你一起的,不用怕。” 蔡敏孜哭得更凶了。 “阿孜,别怕。” 蔡磊提剑,如熊一般咆哮起来: “我蔡某,今日绝不与你们为伍!” 黑衣人一笑,三朵牡丹向我们袭来。 “老人家,闪开!”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风一般将三朵牡丹击落,接着,一把羽扇横在了黑衣人的脖颈。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 黑衣人急忙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 “总裁大人,小人不知道您来了,饶命。” 柳梦潇没有张口,他挥动羽扇,黑衣人顿时化作一行代码。 杜府之外有更多的军队涌来,柳梦潇清除掉我们四周的兵。 “快去后花园的池塘。” 蔡磊把我背起来,拉上阿孜与湫生,冲向池塘。 “我阿娘怎么办?”我看着正厅熊熊燃烧的烈火,眼泪夺眶而出。 “莉莉,她已经不属于现实世界了。”柳梦潇一边迎击上前的士兵,一边解释。 跌跌撞撞地赶到池塘边缘,柳梦潇将羽扇扔到池塘中央,接着喊出一串数字。 “2523079!” 霎时,天旋地转,我的头晕乎乎的。 “莉莉,明早在牡丹公园的小院相见。” 片刻后,我回到了牡丹公园中心的小院,湫生也出现在了亭台中央。 小院中覆盖了一层银白色的雪,院中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莉莉姐,我们回来了?”湫生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难以置信。 我点点头。 “太好了,终于活着回来了!”湫生兴奋地跑上跑下。 我的脑袋里闪过一个问题。 “湫生,你可知现在是何时?” 湫生摇摇头。 “莉莉姐,先去我家看看吧。” 我跟着湫生回到她家。 湫生将钥匙插进锁孔,推开门。 “爸,妈,我回来了。” 湫生的父母走出卧室,他们一人拉着湫生的一只手,泪流满面。 “湫生啊,你终于回来了!” 湫生问道: “爸,妈,多久了?” 夫妻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湫生,你都失踪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你到哪里去了?我们如同发疯一般找你,警察局也没有查到你的下落。” 湫生的双眼泛红,答道: “爸,妈,女儿慢慢给你们讲。” 湫生把我拉到她父母的面前。 “这是莉莉姐,我的同伴。” 正文 西岭(四) , 湫生的父母邀请我到他们家共用晚餐。 “你们这四个月经历了些什么?”湫生的父亲问道。 我把虚拟世界中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他们。 我说完后,湫生的母亲接着我的话: “看来你们经历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我现在就去报案。” 吃过晚饭,我回到了离开四个月的家。 打开门,迎面扑来灰尘的气味,空气冷冰冰的,桌子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本该透明的玻璃灰蒙蒙的,蜘蛛结的网从桌上延伸到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银色的微光。 唉,又得大动干戈一番了。 收拾完屋子,已是黎明时分。 我小憩了一会儿,便去准备早饭。 虚拟世界中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回到现实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喝着牛奶,我想起了我虚拟世界中的阿娘。 她还好吗? 还有安院长,他还被困在虚拟世界,他怎么样了? 我看着静静躺在桌子上的戏衣,艰难抉择着。 不管了,先去见柳梦潇,回来再想这事吧。 我进入洗漱间,描摹自己的容颜,不知不觉之间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 电话铃响起,我接通电话,一个穿着黑白格子羽绒服的青年出现在全息屏幕上。 他有着白皙的皮肤,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 “你是,柳梦潇?”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我缓缓开口。 他点点头。 “莉莉,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你怎么还没到?” 我赶忙放下手上的唇膏,支支吾吾地说: “都过了这么久啊,实在抱歉。” 大步流星地冲进牡丹公园,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是寒冬,大雪纷飞,北风怒号。 出门没带手套,我的双手被冻的通红。 走进公园中心的庭院,我见到一个人独自坐在小亭中,身体上下打着哆嗦。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转过头,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 “莉莉,你还是老样子。” 他温柔地笑了起来,双眼如同盛开的桃花,好似要将我的心融化。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急忙扭过头,不再看他。 柳梦潇咳嗽了两声,接着说: “讲正事。” 柳梦潇酝酿一番,说道: “莉莉,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发誓。” 柳梦潇将右手放在胸口。 “好了,我信你。”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莉莉,我与你年龄相仿,一年前成为日凌公司的ceo。” “我上任的时候,日凌公司早已故障频出,我也是近期才知道虚拟世界的事。” “在虚拟世界中,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下,原谅我无法在此处告诉你实情。” 他的语气很真诚,不像在说谎。 “可是,这片虚拟空间的入口为何与张漓老师的戏服连接在一起?” 我从手提袋里面取出戏服,递给柳梦潇。 “这片虚拟空间是很早之前定做的,我只知道当时定制它的人是四大戏剧世家之一,其他的情况不清楚。” “柳梦潇,你与张漓老师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回想起初见时他听到张漓的名字就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柳梦潇默不作声。 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好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安慰他。 老天爷的脸还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 “要下雪了吗?”我借此机会岔开话题。 “或许吧”,柳梦潇顿了一下,“不过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是暴雨的前奏。” 牡丹公园的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游客,这里是中牡母公园通讯中心。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即将来袭,请大家尽快返回室内。” 柳梦潇皱了皱眉头。 “莉莉,快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我毫不犹豫地冲向家中,可没跑几步,大丽倾盆而至,电闪雷鸣。 万般无奈,我返回小亭,望着这雨,心中慌乱至极。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我嘀咕着。 地面很快积起了水,将花园淹没。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雨中赏景,可谓高雅。” 柳梦潇走到小亭边缘,望着这雨。 “你怎么还有心思吟风弄月?”我没好气地骂道。 积水渐渐高长,已经快没入亭中,可大雨还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伴随着闪电与雷声,狂风在雨中呼啸着。 我双手抱团,默默祈祷。 千万不要淹到小亭啊! 柳梦潇打断了我。 “莉莉,趁着雨水还没没过膝盖,赶紧回去吧。” “可我没带伞。” “是成为落汤鸡还是灌汤包,你自己选。” 再三斟酌,我跳进瓢泼大雨之中。 可一不小心,我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跌入半米见深的积水里。 “你怎么笨的跟头猪一样!” 柳梦潇跟上来,抓住我的右胳膊,将我扶起。 “痛死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柳梦潇看着我这副难受的样子,迅速蹲下身。 “我背你,快上来。” “你不会要送我回家吧?”我有些不好意思。 雨势渐大,积水快要将我的腿淹没。 “莉莉,别磨蹭!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柳梦潇催促道。 我将双臂环绕在他的脖颈上,他起身,在雨中疾跑。 “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有些疑惑。 “嗯,”柳梦潇回答,“莉莉,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我调动全部的脑细胞,只隐隐约约地记起曾经有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的模样,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正文 西岭(五) “没有。”我答道。 我无法看见柳梦潇的神情,但我感受到他的胳膊颤抖了一下。 积水很快涨到了齐腰深,柳梦潇拉着我,吃力地在雨中前行。 柳梦潇大口喘着粗气,却始终没有放慢步子。 终于,在水漫过柳梦潇的胸口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莉莉,你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柳梦潇把我放在门口,起身跳进雨水中。 暴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我开始担心柳梦潇的安全。 他会不会游泳啊? 他会不会被大雨冲走,或者是掉进下水道里面? “柳梦潇,你到我家里避一下雨吧,外面挺危险的。”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柳梦潇回眸一笑。 回到家,我俩真的成为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流着水。 我从储藏间的角落里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拿出我父亲多年前结婚之际穿的黑色礼服。 “只有这件了,将就穿一下吧。” 换好衣服,我与柳梦潇坐在沙发上。 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气氛一度尴尬。 再这样坐下去肯定不行! 我开口打破沉默: “柳梦潇,你怎么不说话?”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你不太正常。”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我有些懵圈。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莉莉,你听我说完。” 我不再插嘴。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 我的大脑莫名一阵疼痛。 柳梦潇接着说: “庭树不知人去尽,秋春还放旧时华。” 我好似触电了一般,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年在我的记忆中出现,但是他的面容时隐时现。 “莉莉,你还好吗?”柳梦潇握住了我的左手。 他的手很温暖,如同冬日里的炭火。 “柳梦潇,你继续说。” 他酝酿了半分钟,开口: “多情唯有池中鲤,犹为离人护落花。” 阴霾褪尽,少年的面容呈现在金色的阳光下。 他有着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蕴藏万种风情。 “莉莉,你记起来了吗?”柳梦潇关切地询问。 “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是你吗?” 柳梦潇欣慰地点了点头。 “强烈的电磁干扰可以更改人的脑电波,将记忆清除。” “但是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是无法除去的。” 我静默地注视着柳梦潇,内心如同三秋桂子混着十里荷花。 “莉莉,我真开心,你还能够想起我。” 柳梦潇绽放出会心的微笑。 我曾经认识他? 甚至,与他的回忆,深入骨髓? 那些年,我们一起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疑惑接踵而至。 “可以跟我讲一下我们的故事吗?” “正有此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他陆陆续续讲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我还记得那次你拿着板砖,追着他跑了两公里!”柳梦潇边说边笑。 “我还同你做过这等事?”我简直不敢相信柳梦潇口中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饭点到了。 “你在这里坐好,我给你做点吃的。”没等我张嘴,柳梦潇抢先一步进入厨房。 他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莉莉,你等着,我给你做馄饨。” 柳梦潇将肉馅剁好,擀好面皮,接着把馅放在面皮上,用手一捏,一个馄饨就做成了。 “你还有这技能?”我站在门口看着他。 “小时候嫌父母做饭太难吃,便想着自己下厨。” 他把馄饨丢进锅中,开上三分钟,接着一个个捞起盛入碗里吧,端到桌子上。 “尝尝,是不是你记忆中的味道?” 我夹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吹,送进口中。 馄饨入口即化,香味由口中渗入肠胃,口齿留香。 馄饨的香气勾起了我的回忆,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曾走遍大街小巷,吃遍所有的馄饨馆,却没有找到这样的滋味。 “怎么了,不好吃吗?”柳梦潇见我久久未动筷,关切地询问。 “没有,味道很好。”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记忆里的味道再次填满我的味蕾。 “没想到一个女子竟有这般战斗力!”柳梦潇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正文 西岭(六) 晚饭后,我看了看窗外的雨,积水貌似已经有一人高,可这雨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你有没有觉得这雨很反常?”柳梦潇站在窗前询问。 我思考了一下,打开全息屏幕,铺天盖地的信息涌了出来。 我点击暴雨实时状况的链接,视频中显示,已有79人在暴雨中下落不明。 “我觉得有人在作崇,”我吁了一口气,“正常情况下,华夏降雨集中的季节在夏季,冬季不会下这么大的雨。而且,就算是雨季,在排水设施比较畅通的情况下,也不会积如此深的水。” 柳梦潇低头思索了一番。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问题在于,这些事情是谁做的。” 电话铃声响起,是警察局打来的。 “杜莉莉小姐,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下案件调查工作。” 柳梦潇看了看全息屏幕,说道: “我知道的信息比她多,我也参与。” 警察同意了,他发过来一个虚拟世界链接地址。 我和柳梦潇通过终端机将意识上传至虚拟世界。 “杜莉莉小姐,我们接到湫生女士的报案,你是否进入过那片虚拟空间?” 警察拿出录音笔,记录着我们的谈话。 “进去了。” 我把详细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讲给他听。 “按照杜小姐的说法,这片虚拟世界是日凌公司的秘密武器,里面的人物有一部分是真人。” 我点点头。 “关于现实人物虚化,这个从未出现过,有待验证。” 警察将对话上传至公安部门数据库。 “杜小姐,还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你们在虚拟空间中呆了多久?” 我插指算了算,大概四个月有余。 “四个月,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基本一致。” 警察记录下这个数据。 “刚才你提到的那个姓罗的老者,还有那个黑衣人,你可知道这二人的身份?”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柳梦潇张口说道,“老者名为罗骏,是日凌公司华夏地区的高层管理人员,那个黑衣人是罗骏的秘书。” 警察将注意力转移到柳梦潇的身上。 “先生,可否说一下你的身份?” “我叫柳梦潇,是日凌公司的CEO。” 警察立马警觉了起来。 “杜莉莉小姐,我需要对这位先生做个笔录,您可以离开了。” 我退出了虚拟世界,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 再次调出全息屏幕,我搜索着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一条三周前的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调查显示,K0153的病毒策源地为麦吉克KTV,麦吉克KTV作元全球最大的K歌圣地,人口流动规模庞大,病毒传播途众多,K0153进入KTV的时间大致为上午十一点。” 十一点? 我努力回想着。 我上班的时间为上午九点,“白雪公主”大约在十分钟后进入KTV。 接着是紧随其后的“拿破仑”与“米老鼠”。 然后是“招财猫”,时间大约为十点。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 当天最后出现的是汪海涛! 他来之后,没过多久K0153病毒就出现了。 除此之外,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创造了另外一个接口! 难道是他做的? 他说自己是张漓的弟子,或许,我可以问一下张漓老师。 我拨通了张漓老师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张漓老师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我左思右想,起身在客厅来回走动。 “莉莉,在想什么呢?” 柳梦潇取下终端机,拍了一下我的背。 “你认识汪海涛吗?” “你认识他?” 柳梦潇有些茫然。 “麦吉克KTV中认识的。” 柳梦潇的语气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在名义上是我的下属,可是他在暗地里拉帮结派,目前公司中已经分成两派了。” 我把那日在麦吉克KTV的经历详细告诉柳梦潇。 柳梦潇皱了皱眉头。 “这些年我一直不清楚日凌公司为什么故障频发,现在我大概猜到了。” 说完,他忽然抓紧了我的胳膊。 “莉莉,汪海涛很危险,你离他远一点。” 他的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我会注意的。”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大雨还在继续,路上的积水已经快要淹没一层楼。 柳梦潇看了一眼屏幕,说道: “莉莉,我该回去了,你有橡皮艇吗?” 我从库房中翻出一个橡皮艇,充满气递给他。 “再拿你一把雨伞,谢谢。” 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雨滂沱的夜幕之中,橡皮艇渐渐远去,如汪洋上的的小舟,一苇以航,一念天涯。 正文 风尘(一) 这场大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低层住宅已被淹没,众多市民被迫搬迁。 我宅在家里,过了一段清闲的日子。 闲来无事,我拿出张漓老师赠送的量子U盘,学习戏曲。 这里面有曾经闻名遐迩的戏曲,如《霸王别姬》、《西厢记》、《桃花扇》,也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戏曲。 我按顺序播放U盘中的曲目,学习戏曲的唱腔与动作。 第十六支戏曲是《牡丹亭》。 与前面的戏曲不同的是,这支戏曲是由张漓老师亲自出演的。 画面中的她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如十年前的模样。 《游园惊梦》这个片段开始了。 屏幕上的张漓老师水袖一挥,场景顿时变换。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一个熟悉的场景呈现在我眼前。 那是虚拟世界的杜府。 张漓老师身上穿着的是她送给我的戏衣。 接下来的场景,令我大惊失色: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持羽扇,出现在杜府正厅的门口。 他竟然是少时的柳梦潇! 张漓手中拿着三朵血红色的牡丹花,涂满胭脂的脸上绽放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小朋友,快让姐姐进去。” 柳梦潇摇摇头。 “杜莉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别想伤害她的亲人。” 张漓脸色突变,面目狰狞,她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恶狠狠的说: “日凌公司的小少主,姐姐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爸妈的命还在我徒弟手上。” 柳梦潇依然没有退让一步。 张漓抛出三朵牡丹花,它们的空中瞬间化为利剑,朝柳梦潇飞速射过去。 柳梦潇挥动羽扇将前两把剑击落,可是第三把剑击中了他的右臂,殷红的血液如泉水一般涌出。 柳梦潇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十年前的场面。 她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漓吗? 柳梦潇怎么会出现在画面中? 而且,他还在尽全力保护我的家人。 我继续观看录像。 屏幕中的张漓一步步靠近柳梦潇,手中又多出了三朵牡丹花。 “小少主,忘记告诉你了,这片虚拟空间是我祖辈定制的,和日凌公司共同执掌最高权限。” 柳梦潇用左手抬起羽扇,指着张漓。 “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离开,我就不杀你。” 突然,那时的我出现在了虚拟世界中! “张漓姐,住手!” 十三岁的我挡在柳梦潇的身前。 柳梦潇拖着虚弱的身体,颤巍巍地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 “莉莉,你怎么来送死了?” 张漓收起牡丹花,蹲下身,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和柳梦潇。 “小杜,你来啦。” 张漓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推到一旁。 “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会伤害你。” 她又取出了一朵紫色的牡丹花,双手捧着递到柳梦潇的眼前。 “小少主,这牡丹名为魏紫,在虚拟世界中可以瞬间释放大量病毒,见血封喉。你把它放在伤口处,我就放过杜莉莉的爹娘。” “你说的是真的吗?”柳梦潇询问道。 张漓点头。 柳梦潇不假思索地接过牡丹,将它一点点地靠近伤口… 之后,虚拟世界的影像消失了,一切都回归正常。 我继续看着屏幕中的张漓挥舞水袖,不知不觉之中已泪流满面。 “原来,你才是那个真正在意我的人。”我自言自语。 那个人,会为我哭泣,为我微笑,为我奋不顾身,为我仗剑天涯。 而我,却毫不知情。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 我哽咽着,泪水如珍珠一般洒落一地。 我拨打柳梦潇的电话,十秒后,电话接通了。 柳梦潇的身影出现在全息屏幕中,他穿着白衣,头发乱蓬蓬的,黑眼圈很重。 “莉莉,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我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收拾他。” 柳梦潇义愤填膺。 “柳梦潇,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柳梦潇貌似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真正的缘由让我难以启齿,于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没什么,就是看你气色不太好。” 柳梦潇笑了笑。 “莉莉,我平时事情特别多,你找我什么事?” 我憋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口: “我可以见见你吗?就在今晚。” 他调出了自己的工作计划表,看了看时间安排。 “我今晚八点之后有空,你到日凌公司总部找我吧,我在门口等你。” 我找邻居借了一个皮划艇,七点从家里出发,在八点零三分到了日凌公司大门。 柳梦潇还没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依旧没有出现。 终于,在八点三十二分的时候,柳梦潇从公司中走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工作有变。”柳梦潇礼貌一笑。 我慢慢靠近他,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莉莉,你今天好不正常。”柳梦潇的眼中充满疑惑。 “那日,是不是很痛?”我与他相隔两三步,他的神情恍惚。 “啊,哪日?”柳梦潇不知所措。 我再次试图接近他,可他连忙摆摆手,向后退却。 “这里人多,有什么事去我办公室吧。” 我跟着柳梦潇进入办公室,他谨慎地合上门。 柳梦潇摸了摸我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抓住柳梦潇的衣袖,把袖子向上捞起。 柳梦潇的脸涨的通红,但他这一次没有躲闪。 他右臂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棕褐色的疤痕。 “那日,是不是很疼?” 柳梦潇的眼眶湿润了。 “很疼,钻心的疼。” 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 他热泪盈眶,将我的头拥入他的怀中。 风华笔墨,后庭尘埃。便天光云影,不与徘徊。 纵三千里河山,亦四十年蓬莱。青丝染霜,镜鸾沉彩。 正文 风尘(二) 我将量子U盘中的视频调出,播放给柳梦潇看。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柳梦潇在办公桌前坐下,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之后,你用自己的记忆换了我的命。” 我们彻夜未眠,柳梦潇一直在讲述后来发生的事情。 在那次事件之后,柳梦潇的父母担心他的安全,便带他离开了华夏,不让他与我再接触了。 而我,被删除了记忆,他也自此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在离开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公司管理和虚拟世界技术,如此才能接替我父亲的岗位。” 顿了顿,他又说: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报仇雪恨,才能够与你再相见。”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那天你在杜府的出现,是偶然吗?” 柳梦潇走到我身前,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当然不是了,后台的大数据监测到了你的进入,我总不能看着你在我的地盘上受伤吧。” 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扑到了他的怀里。 今夜,月圆人也圆。 “柳总,您要的报告。” 重重的敲门声响起,我昏昏沉沉地醒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都快十点了啊。” 柳梦潇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我不忍心叫醒他。 我前去开门。 “柳…你是?”门口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吃惊地看着我。 我想了半天,最终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说法。 “哦,我是新来的,柳总还在睡觉。” 那人与我握手,接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工程部的郑培嘉,你是哪个部门的?”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时候,柳梦潇醒了。 “小郑,什么事啊?” 柳梦潇走到门口,挡在我的身前。 “柳总,你要的报告。” 柳梦潇接过报表。 “没有其他事就去忙吧。” 接着,柳梦潇自然地把门关上。 “你还有事吗,有事的话你就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我刚想走,柳梦潇忽然一只手拍在墙上,把我拦住。 “杜莉莉,我等你等了十年,你就这样轻易地走了?” 我不知所措,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柳梦潇勾了勾嘴角。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收了你的意思!”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脏砰砰乱跳。 “作为对我的补偿,你今天必须留在这里。” 我乖乖地点头,用衣领捂着嘴。 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他一边忙活着自己的工作,一边与我聊天。 他的办公室时不时有员工进入,那些人都狐疑地打量着我和柳梦潇。 “看来今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柳梦潇自嘲了一番。 不经意间,我们谈到了张漓。 “莉莉,你认识的张漓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对我很好,在我父母离开后,她一直在照顾我的生活。” 柳梦潇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她有没有和你提起之前的事?” 我摇摇头。 “我经常去剧院听她唱戏,剧院的人待我很好,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柳梦潇眉头紧皱。 “或许是他们觉得亏欠你太多。” 之后,柳梦潇把他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了我。 “那日在警局,我得知了社会上有一个极端组织,他们因某种原因排斥虚拟世界的存在。” “这些人,经常在虚拟世界中作祟,近十年虚拟世界的崩溃,都是他们做出来的。” 我疑惑不解。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张漓老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柳梦潇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 “警方给出的猜测是:这些人对于某些将要消亡的事物过于痴迷,并将责任归咎于虚拟世界的存在。” 我忽然想起了张漓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而今春色满园,故人却不见踪影。 “我知道了!”我拍了一下桌子,“人类社会的大部分文化正在复兴,可某些文化遗产正在被人们遗忘。张漓老师痛恨的就是这个!” 正文 风尘(三) , “但是她为什么存入这段录像?”柳梦潇满脸疑惑。 我回想起张漓临走时的一番话。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或许她已经放下了。” 正午时分,柳梦潇带我去公司的食堂用餐。 我们刚刚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就听见日凌公司的员工远远地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女的是谁啊,怎么和柳总坐在一起?” 上午我见到的那个郑培嘉小声接话。 “好像是新来的,但是不知道在哪个部门,你们见过她吗?” 众人摇头。 “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 我有些不好意思。 “柳梦潇,我去澄清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刚想起身,柳梦潇就把我按在了椅子上。 “解释就是掩饰,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语无伦次,只好作罢。 吃过饭,我回到了柳梦潇的办公室。 柳梦潇又开始处理公司的事务,我闲来无事,便打开了最近的新闻联播。 “经过调查,本次持续一周的强降雨是人为投放某种化学物质所致,该化学物质在与空气反应的过程中吸收大量热能,使得水蒸气冷却凝结,制冷效果为碘化银的1000倍。” 我一惊,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头顶打了个炸雷。 “柳梦潇,快看昨天的新闻。” 柳梦潇放下了手中的活,打开新闻联播。 待到看完后,他也难以置信。 “莉莉,你再查阅一下详细的内容。” 我在百度上搜索各种资料。 “致雨的物质是一种全新的有机物,目前它的结构尚不明确。还有,报道上说化学物质发射的地点在日凌公司附近!” 柳梦潇眉头一皱,说道: “我大概猜到是谁了,跟我来。” 柳梦潇带我走进日凌公司的控制中心,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串代码。 接着,他为我戴上量子连通器,我们进入了麦吉克ktv。 “莉莉,你把那天在麦吉克ktv的详细经过跟我说一下。” 我细致地讲述了整个过程。 “你那晚见到的血月,是我的羽扇召唤的数据洪流,这是日凌公司用于回收虚拟世界中的数据使用的。当然,羽扇也是虚拟世界最高权限的象征” “我记得那天,汪海涛来找我商量公司的事宜,他的动作很不自然,不过我当时没有太在意。” 我的身体颤了一下。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柳梦潇点了点头。 “虽然他有些奇怪,可是我无法相信这是他做的。”我不太能接受柳梦潇的说法。 柳梦潇摸了摸我的头。 “莉莉,我希望你与人交往的时候能多长几个心眼,不要这么单纯,容易吃亏的。” 顿了顿,柳梦潇又补充了一句话。 “当然,除我之外。” 我默不作声,算是对他的这句话默认了。 柳梦潇整理出一份纸质文件,对我说: “我们去警局报案吧,证据已经齐全了。” 我们离开日凌公司,乘着一只皮划艇,向公安局进发。 来到公安局,柳梦潇上交了纸质文件,我在一旁提供证据。 事情办妥后,我们踏上了回日凌公司的路途。 “这就破案了?”我挠了挠头,“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柳梦潇摇着船桨,低头说道: “汪海涛比我年龄稍长,可他上任也不过三年的时间。虚拟世界十年前就开始故障频发了。” 听完他的话,我陷入了沉思。 如此说来,汪海涛只是一枚棋子。 张漓老师给我的戏服,以及告诉我十年前的往事或许是有什么目的? 安如故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那片虚拟空间,还对柳梦潇有如此大的敌意? 那片虚拟世界中的人物,究竟有多少来自现实?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对了,柳梦潇之前提起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他们排斥日凌公司的存在。 “柳梦潇,你昨天所说的那个组织是什么来头?” 柳梦潇答道:“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们与日凌公司为敌,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们很神秘” 正文 风尘(四)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如果柳梦潇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汪海涛,就有极大的可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 而张漓,曾经收过汪海涛为弟子,对日凌公司态度消极。 所以,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张漓和汪海涛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还有那日莫名出现的安如故,以及他对柳梦潇和日凌公司的敌意,都能够说明,他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我的脑海中又回响起了这句话,那是张漓让我牢牢记在心底的语句。 “可这个园林,究竟在代指什么?”我自言自语。 “什么园林?”柳梦潇看着我满是问号的脸,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柳梦潇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安如故是剧院的院长,这些年来,剧院基本上没有收入,按理说早就应该倒闭了,可是他为何还继续经营了这么多年? 这个剧院有问题! “我们去剧院看一下!”我回头对柳梦潇说道。 柳梦潇改变了划行的方向,掉头前往剧院。 我们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到达剧院门口,可是剧院的大门紧闭,它的底部也被雨水淹没。 “要回去吗?”柳梦潇有些扫兴。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 “还是走吧,等到水退了再来看看。” 再次返回日凌公司,我看到日凌公司的大厅里来了两个警察。 “这是怎么回事?”柳梦潇上前询问。 其中一个警察回答: “柳梦潇先生,我是探长王警官,这位是我的助手小周,我们来调查日凌公司的事件。” 柳梦潇邀请他们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我站在门外面等待,不一会儿柳梦潇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莉莉,你也进来吧,说不定你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进入柳梦潇的办公室,挨在他身边坐下。 “柳梦潇先生,我们刚才接到了你的报案,”王探长拿出纸质资料,接着说,“根据你的描述,汪海涛是这一系列事件的犯罪嫌疑人。” 柳梦潇点点头。 “请问汪海涛在日凌公司中担任什么职位?”王探长拿出一支录音笔。 柳梦潇回答道: “他是日凌公司总部的总经理。” 王探长瞄了一眼纸质文件,继续询问。 “在你提供的资料中,你提起了一处全真模拟虚拟空间以及远超目前人类社会认知的技术,可否为我们展示一下?” 还没等柳梦潇回答,我抢先一步: “这片虚拟世界中正在爆发一场大战,里面很危险,很可能是有去无回。” 王探长扭过头看向柳梦潇。 “柳梦潇先生,你怎么看?” 柳梦潇左右为难。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推开了门,他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孩子。 “鄙人蔡磊,以及我的女儿蔡敏孜,都可以为柳梦潇先生所言作证。” 看见柳梦潇,蔡敏孜兴冲冲地跑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 “梦潇哥哥,阿孜终于找到你了!” 柳梦潇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蔡敏孜的头,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 “阿孜,几月不见,又长高了!” 王探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蔡磊身上。 蔡磊将虚拟世界中的所见所闻告诉王探长。 他说完后,王探长抿了抿嘴唇。 “你的描述与杜莉莉小姐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会再次考证一番,告辞。” 说完,两个警察就离开了。 蔡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粗糙的脸上略显疲惫。 “老人家,几日不见,你怎么突然老了这么多?”柳梦潇对着蔡磊做了一个鬼脸。 “臭小子,几日不见,嘴巴欠了不少啊,虽然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我的上级,不过收拾你一样少不了!”蔡磊摩拳擦掌,准备与他大打出手。 这两个人,怎么又开始了? 正文 无标题章节 , 最近期中考试,暂停更新三天 正文 风尘(五) 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停止了争吵。 “老人家,话说你来的怎么那么及时?”柳梦潇对着他笑了笑。 “是这样的,你们报案之后,公安局就找到了我,然后我就来了。” 蔡磊又看了一眼柳梦潇身旁的阿孜,接着说: “阿孜也想见你们。” 天色不早了,我们决定在日凌公司共进晚餐。 柳梦潇拿了几瓶酒,又找出两个酒杯,为蔡磊斟酒。 “老人家,干了这杯酒,以后你就跟我混。” 蔡磊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可还是举起了酒杯。 “好吧,不过你要给我涨工资!” 柳梦潇爽快地答应了。 “那必须的!” 他俩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如那晚在虚拟世界中一样,醉到有些神志不清。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老人家,你也是我交的第一个同性朋友了。”柳梦潇喝着酒,把手搭在蔡磊的肩上。 蔡磊把他的手推开。 “你一个毛头小子,谁想跟你做朋友啊?” 柳梦潇倒也没有在意。 “有些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说对吧,莉莉?” 这两个人,怎么把我牵扯进来了? 蔡敏孜在一旁看乐了。 “莉莉姐,梦潇哥哥和我爸爸为什么这么能喝酒啊?我爸说,喝酒有害健康。”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或许是以酒会友,借酒浇愁吧。” 好在他们这次稍微有点节制,没有像上次那样酩酊大醉。 “老人家,您不能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蔡磊收拾了一下桌子。 柳梦潇压低声音,说道:“到汪海涛那边当卧底。” ……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度忙碌起来。 清晨,我早早地起床,学习u盘中储存的戏曲。 早饭过后,我会去公安局配合调查案件,提供我所知道的线索。 而下午,柳梦潇便邀请我去日凌公司做客,顺便帮他参考一下公司内部的事务。 这似乎成了一日常规。 渐渐地,寒冬过去,春风如约而至。 案子似乎有了一些进展。 经过调查,汪海涛是暴雨的制造者,警方已经对他展开抓捕工作,可是自从他在麦吉克ktv现身之后,便没了踪影。 但虚拟世界频发故障的原因并未被查出,民众将积累的怨气发泄到了日凌公司的头上。 午饭,我打开午间新闻联播。 “今天上午,数千民众前往日凌公司总部游行示威,要求日凌公司赔偿损失,下面请看详细报…” 我忽然开始担心柳梦潇的安全。 我拨打他的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他不会被人围堵了吧? 来不及多想,我扔下筷子,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赶到日凌公司。 门外面围了一圈人,我费力地从间隙中挤进公司。 郑培嘉从身边走过,他的神色极其慌乱。 “小郑,怎么了?”我叫住了他。 “还能有什么事啊?公司都成这样了,我得去安抚一下客户。对了,柳总一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面,谁也不见,你去看看他。” 说完,他就十万火急地离开了。 我走到柳梦潇的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 “我没空,不要来找我!” 我清了一下嗓子: “柳梦潇,是我。” 十秒后,门打开了。 “莉莉,你怎么来了?” 柳梦潇的面色苍白,黑眼圈很重,头发蓬乱的如同鸡窝。 “我打你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正文 风尘(六) 柳梦潇疲惫地笑了笑。 “刚睡醒,可能没有听见吧。” 话音刚落,柳梦潇便打了个哈欠。 他尴尬地捂住了嘴。 “你当我傻呀,”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纸上的墨迹未干,你在撒谎。” 柳梦潇哑口无言,他的双眸黯淡无光。 我竭力安慰他:“柳梦潇,会没事的,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的关心,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的。”柳梦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嗯,我会和你一起的。” …… 在这之后,我的生活再次发生改变。 现在,我除了早晚住在家里,其余时间都会在日凌公司和柳梦潇一起处理工作上的事。 我好像成了日凌公司内部的人。 一天,他嬉皮笑脸地对我说: “莉莉,你之前不是失业了嘛,今天我正式聘你为我的秘书,工资根据你的表现而定!” 我礼貌地询问: “所以,表现优良的标准是什么呢?” 柳梦潇脱口而出: “离我近一点!” 我记得,这天是仲春,万物复苏,百花齐放。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的心里有了他的影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而他,更不用说了,只要我半个小时不与他联系,他就会拨打我的电话,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案件也有了新的进展。 K0153病毒的编码在警方与日凌公司的共同努力下被成功破译,病毒溯源地也被大数据检索出来。 K0153病毒居然发源我家旁边的剧院! “所以说,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表面,人心是不可测的。” 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柳梦潇试图安慰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少时最好的玩伴。 “安院长也是坏人吗?可是他救了我呀!”我看着柳梦潇,这样问道。 “不能全算,他们这群人,亦正亦邪。” 当道路上的积雪完全消融之际,我与柳梦潇来到了剧院。 或许是年久失修,剧院已经有些破旧,墙壁上布满了蛛网,一道道裂缝诠释了岁月的痕迹。 大门上的锁也生锈了,柳梦潇找了一把锤子,轻而易举地将锁砸断。 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我看到剧院里落满了灰,道具杂乱地散落一地,几支老鼠似乎是受了惊吓,来回窜动,最终消失在墙角。 “距离上次来这儿,已经过了半年多了啊!”我不由得发出感叹,“在虚拟世界呆久了,我都不太想来面对现实了。” 柳梦潇将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拉到他的怀里。 “我上次来这儿,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最后一次来,我跟你在一起。” 都我满脸疑惑,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他怎么还记的那么清楚? 柳梦潇看出了我的不解,他解释说: “从这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咫尺天涯两不知。” 走上戏台,我蹲下身抚摸着长满青苔的木板。 舞台中央,是一朵用丝绸缝制的牡丹花。 柳梦潇将它捡起,捧在手心。 我们走到后台,走进化妆间,眼前的景象令我们惊讶不已。 化妆间居然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这明显是有人打扫过! “莉莉,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们四处翻找。 最终,我在张漓的抽屉里面找到了一封信。 我拆开信封,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 “这应该是在一定条件下才会显现字迹。”柳梦潇接过信纸看了看。 我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里没有发现电子设备,或许剧院荒废之际,安如故一行人把它带走了。 “除了这封信,我们依旧一无所获。”我抿了抿嘴唇。 柳梦潇将牡丹花摊在我眼前。 “我刚才闻了一下味道,这是最近几天留下的。” 我看着他手上牡丹花,恍然间,我又回想到了张漓的那句话。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柳梦潇,我们去牡丹公园,现在是四月份,牡丹花开了!” 庭树不知人去尽,秋春还放旧时华。 多情唯有池中鲤,犹为离人护落花。 正文 清浅(一) 人间四月,牡丹花开了,姹紫嫣红。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和柳梦潇走进牡丹公园。 一路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们走到公园中央的小亭,亭子的四周,是一片牡丹花海。 看到这动人的景象,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就是传说中的戏曲吗?”柳梦潇插了句嘴。 我耐心地给他讲解戏曲的名称与故事。 “这支昆曲名为《牡丹亭》,为明代汤显祖所作…” 牡丹花的香气环绕着小亭,我的鼻腔里面满是芬芳。 “你之前听说过《牡丹亭》吗?”我端详着聚精会神的柳梦潇。 柳梦潇点了点头,说道: “我听过《牡丹亭》,不过我无法欣赏它的美。不过刚才听你唱的那一段戏曲,我想,我已经领略到了。你能教我唱戏曲吗?” 我答应了他,回答说: “那么我今天先教你一句,让你入一下门。”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唱着: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一一” 我给柳梦潇讲解了它的唱腔、技巧与所要表达的情感,接着让他试着唱一下。 “不到园林,怎知——春一色一如许一。” 柳梦潇唱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的节奏不对,不到园林是要连贯起来的。” “‘知’这个字的音要拉长一些,‘春色如许’这四个字也是连续的。” “不过对于刚入门的新手来说,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好心安慰他,“你再试一下。” 柳梦潇又重复了几次。 终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练习后,柳梦潇已经能将它演绎得八九不离十了。 “很棒!”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莉莉,这可是你第二次夸我,我记住了!” 糟糕,差点把正事忘记了。 我清了清嗓子。 “说正事。” 柳梦潇也正经了起来。 “张漓老师留下那朵牡丹花,很可能是在暗示我们,这封信可以在这里破解。” 我取出信封,左思右想。 “莉莉,张漓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把信封给他,接着说,“这是她让我牢牢记住的。” 柳梦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里应该就是园林了,时间正好也是春季。”柳梦潇说道。 “张漓留下的那朵牡丹花,应该是在暗示我们文字显现的方法。” 柳梦潇走进花海之中,找到其中唯一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花。 他将信纸在牡丹花上方转了几圈。 两行清秀的字迹显现了出来: 清明节上午十点半,汪海涛会在这里出现,只有这一次机会 柳梦潇把信纸拿给我看。 “我们现在回公司商量一下对策,暂时不要报警,避免打草惊蛇。” 我们急急忙忙地赶回公司,柳梦潇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我也在其中。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柳梦潇时不时询问我的看法。 “张漓老师给我留下了一件戏服,我暂时还不知道它的用处。” 柳梦潇思索了一番。 “莉莉,带上吧,既然张漓留给你了,肯定是一件宝物。” …… 后天,就是清明节了。 上午八点,柳梦潇带着日凌公司的人来到牡丹公园,他吩咐部下将监控系统散布在各个角落。 正文 清浅(二) 设备布置完成后,柳梦潇便带着日凌公司的员工隐匿起来。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距离汪海涛出现还有一个小时。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麦吉克KTV与他相见的场景。 他临走时对我说,我们有缘再见。 “柳梦潇,我出去坐在亭子上。” 我刚要动身,柳梦潇就把我拦下了。 “莉莉,你这是做什么?这件事情很危险。” 我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他。 “如果他看见我的话,他很大概率会现身的。” 柳梦潇低下头,深思熟虑了一番。 不一会儿,柳梦潇张开了嘴: “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出去。你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不测怎么办?” 他的眼底尽是担忧与深情。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最终,柳梦潇还是松口了。 他取下挂在腰间的羽扇,庄重地放置在我的掌心。 “莉莉,收好它。” 我走到亭中坐下,再度唱起了《牡丹亭》,悠扬的戏曲声随着和煦的春风传向远方。 不知不觉中,我的身边围了一圈人,他们静默地站在小亭的四周,聆听我的声音。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他快要来了! 我提高警惕,继续唱着《牡丹亭》。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我唱到了《游园惊梦》这个片段。 春色满园,故人何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已经十点二十了,可监视器还没有发现他,他不会不来了吧?”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不敢放松。 我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环顾四周,我发现了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行为古怪的男人。 我启动量子通信系统,呼叫柳梦潇。 “柳梦潇,正前方四十五度方向有一个人很可疑,你们盯紧他。” “收到。” 那个人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亭子右侧的牡丹花丛中。 由于庭院中人头攒动,他想动身,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回了原地。 “柳梦潇,你去看看小亭右侧的牡丹花丛中有什么东西。”我小声说道。 柳梦潇蹑手蹑脚地从花坛后面走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花丛翻找起来。 那人似乎有些慌乱,他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柳梦潇。 “莉莉,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柳梦潇向我招手示意了一下。 “再等等。”我回答道。 我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那个可疑的人身上。 他正试图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 既然他这么匆忙,我不如将计就计了。 在唱完《游园惊梦》这个片段后,我向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躬。 “谢谢大家,我的表演结束了。”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不一会儿,在场的人悉数离开。 那个人还没走。 他看见柳梦潇呆在花丛中,似乎有些惊讶。 “莉莉,现在怎么做?”柳梦潇压低声音询问。 “你先让开,看看他会做什么。”我转过身,背对着那个人。 柳梦潇离开花丛,走到我身边。 我回头观望,只见那人在花丛中挖了一个小洞,不知在洞中埋下了什么物品。 正文 清浅(三) “柳梦潇,要不要把他拦下?” 那个人边埋,边四处观望,好似在留意什么人。 “先别动,汪海涛还没有现身。”柳梦潇拉着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两分钟后,那个可疑的人差不多完工了。 他将小铁锹放入一个白色的布袋里,再次环顾四周,之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和柳梦潇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动身前往牡丹花丛中。 柳梦潇挖开泥土,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牛皮信封。 我拆开信封,可里面没有任何字迹。 “糟糕,我们被汪海涛骗了。”柳梦潇恍然大悟。 我也顿时明白了过来。 “所以说,刚才那个人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柳梦潇十万火急地调出监控系统,他播放了每一段录像,却没有发现汪海涛的影子。 “他不会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吧?”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可能,我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完善。”柳梦潇下意识地拍了拍脑袋。 情况开始焦灼了起来。 按照柳梦潇的说法,除了他的亲信,外人是不会知道他的计划的。 除非— “有内鬼!” 我和柳梦潇本乘兴而来,现在却失望而归。 “柳梦潇,之后该怎么办?” 柳梦潇低下头深思熟虑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别往心里搁!” 额,堂堂日凌公司总经理,居然这么不靠谱! 柳梦潇一如既往地笑靥如花,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心里顿时疑问重重。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呀?” 柳梦潇迅速摇头否认。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啊! 既然他不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前几天一直在操心汪海涛的事,都没有驻足好好地欣赏公园中的牡丹花。 现在是花季的末期,部分牡丹花已经开始凋谢了。 但这并没有干扰我欣赏牡丹花的雅致。 我走到公园中央的院子里,蹲在花丛边,独自欣赏这姹紫嫣红的牡丹花。 “你就是前几天唱戏曲的那个丫头吧?”一个老太太打断了我。 “哦,是的,”我转过头回答道,“奶奶,要我为您唱一曲吗?” “小姑娘,就等你这句话呢,”老太太顷刻间笑容满面,“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天天盼着听戏曲呢!” 老太太坐在一旁,满是期待。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演唱。 牡丹花的香气伴随着我的歌声,渲染着仲春的烟景与诗意。 戏曲声传向远方,余音绕梁。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我的身边,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她又来了!” “……” 这次,我接着上次没唱完的部分,继续传颂着《牡丹亭》的传奇故事。 我唱到了柳梦梅祈求杜丽娘魂归的部分,唱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 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唱到后面,我开始忘词了。 “无他,待和你翦烛临风,西窗闲话——” 气氛一度尴尬,我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奇哉,奇哉,人间有此艳色!夜半无故而遇明月之珠,怎生发付!” 一阵温柔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 他穿着一袭月白长袍,手拿羽扇,好似一个古代的风流公子。 正文 清浅(四) “柳梦潇,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偶然路过。”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好似真的是偶然路过一般。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对他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跟我把《牡丹亭》唱完。” 终于,我不再唱着独角戏,我扮演着戏曲中的杜丽娘,而他,则成为了柳梦梅。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半个小时后,我们唱完了整支戏曲。 周围的游人热情地鼓起了掌。 我和他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同弯下腰鞠躬。 待到游人散去,我和柳梦潇来到小亭上坐下。 “你什么时候学的?” 他的表现令我大吃一惊。他明明不会唱戏的啊! 柳梦潇温柔地勾了一下嘴角,熔铸在明媚的春光里。 “上次听你唱戏之后。” “短短的一个月,你居然学会了《牡丹亭》!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我的印象里,《牡丹亭》这支戏曲的难度,不亚于设计一个复杂的电脑程序。 “小时候与你一起听戏的时候还有一些印象,这个月我每天都在背唱词。” 牡丹花的香气萦绕着这小小的庭院,莺儿啼,花儿舞,蝶儿忙。 …… 在这之后,我与柳梦潇的相处时间又增加了。 每天,我都会花时间传授他与戏曲有关的知识。 等他学完后,我们会一起去牡丹公园表演,弘扬戏曲文化。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游客前往牡丹公园听我们唱戏。 这之中,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说那位老太太。 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沉浸在戏曲之中,即便牡丹花已凋零,游人们依旧兴致盎然。 有一天,我与柳梦潇刚唱完《霸王别姬》,准备离开,一位穿着工作服的记者拦住了我们。 “先生,小姐,我是光明日报特派记者,今天前来对二位做一个专访,不知二位可有时间?” “当然。”柳梦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记者安装好摄像头,开始提问。 我们一一回答,从戏曲的名称、起源到戏曲的唱腔、动作,无微不至。 正午时分,专访结束了。 “还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不知二位可否回答一下?”记者一边收拾自己的设备,一边发问,“我看二位年纪轻轻,郎才女貌,不知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秘书!” “他是我的老板!”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说出了答案。 记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的脸涨得通红。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柳梦潇,他也一样,不知所措。 “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你们聊。” 记者背上行囊,与我们告辞。 我俩互相看了一眼,朝着对方尴尬地笑了笑。 “柳梦潇,他不会对我们有什么误解吧?” “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吗?” 我的身体一颤,很快缓过神。 “嗯嗯,确实挺好的。” 于是乎,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 …… 我和柳梦潇一如既往地前往牡丹公园唱戏,从春天到了夏天,从夏天到了秋天。 风霜渐起,万物凋零,湫兮如风,凄兮如雨。 公园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认识了我与柳梦潇。 “莉莉啊,明天要唱哪只戏曲啊?”公园管理人员王大婶笑语盈盈地问道。 还没等我张口,柳梦潇就抢先一步回答。 “王大婶,我们打算唱《西厢记》。” “就是那个崔莺莺的故事吗?,这很好啊!”王大婶笑开了花,“牡丹公园想请你们到舞台上演出,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你们看可以吗?” 柳梦潇调出自己的工作表,把明天上午的工作安排改到了星期六。 “现在可以了。” 正文 清浅(五) 说完,柳梦潇拉着我的手,跟随王大婶走上日凌公司的戏台。 “小柳,明天你们就在这里唱戏,”王大婶拉开尘封已久的帷幕,其后是一个落满灰的舞台,“我今天把这里清扫干净。” 柳梦潇四处打量了一番。 他眼珠一转,嘴角微微上扬,迈开步子走到舞台的正中央。 “王大婶,方便联系当地的电视台宣传一下吗?” “可以啊,正好听说他们也想组织一个文化复兴活动。” 王大婶赶忙拨打电视台的联系电话,在经过三分钟的交流后,王大婶向我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嘿,电视台早就想请你们演出了,还怕你们不答应呢!”王大婶调侃道。 柳梦潇带着我回到日凌公司,在经过数小时的排练后,我俩都胸有成竹。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庭;罗袂生寒,芳心自警…” 柳梦潇召集日凌公司宣传部门的员工,要求他们在半小时内将牡丹公园的演出信息发布到各大平台。 “柳梦潇,这就是一个小演出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我微笑着问他。 柳梦潇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我拉到他的怀里。 他温热的唇吻上我的眉心,接着,他把头轻轻地凑在我的耳边低语。 “当然有必要,为了戏曲文化,为了日凌公司,为了你和我。” 我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怎么了,不好意思了?” 柳梦潇将头往后挪了一点,可他的胳膊仍紧紧地环抱着我。 虚拟世界中的那些事如浮云般飘进我的脑海,他的风流,他的潇洒,他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每一件事,刻骨铭心。 在那漫长的十秒钟之内,我的思想意识仿佛进行了数亿次运算。 终于,我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没有,柳梦潇,这样挺好的!” 我的双臂不受控制地抱住了他。 “待你青丝绾正,我便铺十里红妆来娶你…” …… 第二日,我和柳梦潇早早地前往牡丹公园,准备相关事宜。 电视台的记者与摄影师也在匆忙安装设备,牡丹公园的工作人员正四处派发传单吸引游客。 刚过十点,舞台下已是人山人海。 “莉莉,你紧张吗?”柳梦潇看到我的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他关切地询问道。 我点了点头: “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这么多人的场合演出,我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柳梦潇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莉莉,你要是紧张地话,就看着我的脸,这样会好很多的。” “谢谢你啊。” 十点半,演出正式开始。 柳梦潇率先出场。 “扬鞭催马长安往,春愁压得碧蹄忙。风云未遂平生望,书剑飘零走四方。行来不觉黄河上,怎不喜坏少年郎!” 他唱完后,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一步一步地从帷幕之后走出。 “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闲将这《木兰词》教与欢郎。那木兰当户织停梭惆怅,也只为居乱世身是红妆…” 之后,红娘、崔夫人依次出场(电视台请的越剧演员)。 舞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忽然,舞台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全息屏幕,对这场演出进行实时直播。 十点半左右,表演中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柳梦潇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走到幕后接听电话。 两分钟后,他回到了现场。 他向观众充满歉意地鞠躬,继续演出。 之后,一切进展的很顺利。 十一点半,演出结束了。 电视台记者准备对我们进行一个专访。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点私事要处理。”柳梦潇摆了摆手,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