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灭了龙傲天前夫》 正文 第一章 轮回的开始 , “顾君师,为飞升成仙,你斩断亲缘,弑师灭门,你可曾悔过?” “你屠杀下界修真门派三千,又拿妖魔万骨枯荣为“桥道梁”,以十万恶魂修士为“桥面”,在无尽海筑建登仙台,你可曾悔过?” “杀夫证道……” 摩诃禅寺年轻方丈广额丰颐,一朵七瓣重莲绽于眉心之处,玉颜空濛,红衣袈裟似灌云大佛瞻下超凡脱俗,他声声诘问厚重至肺腑传向无尽海的半空之上。 “你可曾悔过?” 除了摩诃禅寺,身后御空数千皆为各大镇派的大乘老怪与渡劫半仙,全力聚无尽海只为拼尽最后一丝希望阻拦顾君师飞升。 然则死战鏖斗之下,他们以众对一,却依旧溃败如山倒。 黄泉王座之上的顾君师一袭极简流云玄袍,削肩约素腰,因为修炼黄泉功法,她半张身躯与面容白骨化,嶙峋栩上的骨刺缝隙蓝黑焰?燃,衣摆经风摇曳,如染血涟漪着暗红色泽。 她饶有趣地问年轻方丈:“渺渺仙道,苍茫天地谁主浮沉?尔等还在茫然寻道,而我却即将成仙……悔从何来?” “天门千年来未开过一次,更未曾飞升一人,顾君师如你这等罪孽滔天之人,难不成自认为还能超凡成圣?”负伤一众怒叱。 她幽沉的视线落在开口之人身上,一只眼眸深晦似深,白骨框内另一只白眸则燃着幽冥之火,那妖异邪性的气息却与她那一张恬淡漠然的面容有着迥异违和。 “我若不成仙,这方天地将彻底毁于一旦,你们最好还是祈求一下上苍的怜悯,予你们一般讲求公平正义吧。” 只见一片混沌天地的黑海之上浮空了一道与天齐高的漆黑大门,它一出现便泅雾出大片令天地失色的浓稠黑暗,此门曰“黄泉”,与无尽海天边那一道纯白的“天门”呈对立而存在。 一旦黄泉门开,十万阴兵现,二十八重天生机将被掠夺一空,届时天地将陷入无间炼狱。 一众修士满脸惊惧:“顾君师,住手——” 眼见一切即将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天门”终于揭开了它隐藏千年的神秘面目,一束细长莹白的光线射落,瞬间趋散了聚拢的气死与霾云一瞬隔断三十里,强烈的白光铺天盖地耀眼刺目。 众人眦目震惊:“不可能!天门竟然为了顾君师开了?!” 顾君师倏然抬头,一双眸似枯井冷峻,那深邃的目光洞穿上空一切虚妄,只见二十九重“太虚无上常融天”若隐若现,门内却有一双对她审视的巨大血色竖瞳。 那冰冷、邪恶的视线无视的周遭一切锁定了她的神魂。 —— 当顾君师再次睁眼,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已然物事人非。 这是哪里? 她分明记得自己早已离开了凡人界,临差一步便能够在无尽海踏破虚空渡劫飞升,为何转眼间却回到了最初? 这一切是幻境还是……她又穿越了? 片刻诧异之后,她神色逐渐平静,从一床陈旧被褥中翻坐而起,她漆黑的眼眸在四周梭巡一遍。 虽然记忆久远了,但顾君师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最初刚穿越过来的那一间破烂土墙农舍。 其实顾君师并非这个世界的原著民,她是从一个前世职业财阀的霸总穿越到了异世,成为了凡人界偏僻村落大龄的村姑“顾一”。 顾一父母早亡,唯一的亲弟顾二因缘巧合被修仙门派收为弟子,于是抛弃了原主去了修真界。 而因此成为绝户的顾一,按照官衙的县律必须在一个月内成婚重新上籍,否则会被没收全部田地财产,还会因藐视律法抓去坐牢。 要说别的农家女十四、五岁就该成婚,而顾一因为在村子里名声极臭,偷鸡摸狗,又懒又馋,所以硬拖到二十都没人上门提亲,以前靠着顾二田里刨食勉强养活着,如今衣食父母一走,算是断了活路只能饿死。 而当初顾君师穿来后,面对的第一件事不是陌生的环境跟贫穷饥饿,而是迫在眉睫的婚事。 好在里正看在有了出息的顾二情份上,不忍她被抓去坐牢,就给她拉来一个据说是摔坏了脑子,又失忆了没地方住的外乡人。 人又乖又白,年龄瞧着要比顾一小些,但容貌身段却堪称一绝,与这周围泥腿子的农家汉子显得格格不入。 顾君师为应付这万恶的律令,最终同意了这桩婚事。 两人相安无事月余,小娇夫就爬床了,顾君师前世遇到这种自荐枕席的事情太多了,以往她不识情趣,一律冷颜打发了,但估计是深夜被小娇夫桃羞杏让的美色破防,也基于回不去了的现实考虑,便任之由之。 顾君师并非真正的顾一,自然也从未打算就此碌碌无为一生,她那颗前世被权欲浸淫心再度不甘人下,只可惜这具身体是修仙废材,走寻常路子只怕这一生都无缘于仙道。 但一切或许早就冥冥之中注定,那日她偶然寻物时,翻到里正送小娇夫过来时一并拎来的一个染血包袱,当时她没太留意便随手塞到一旁,现在想着收拾一下,里面有两套不似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精良衣袍外,还有一本书籍。 封面上写着——大道无情诀。 这书名……听着挺玄,她好奇翻开一看,扉页便是一行触目惊心——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这八个字她凝盯了良久,眼神一变再变,最终归于一片枯井般深邃平静。 她玩味暗忖——若杀妻能证道,那估计……杀夫亦能。 顾君师记忆不错,她快速将书的内容翻阅了几遍,内容大部分四字言,虽艰涩深奥,却勉强能够记下来。 背完,她又重新将东西归置好,将一切动过的痕迹抚平。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顾君临已然将都研读得滚瓜烂熟了,按照其法诀修习却发现始终无法冲破那一道屏障。 在一日接一日的无形烦躁焦虑之中,她脑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一句“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正文 第二章 霸总与娇夫 , 这日外面大雨磅礴,瓦砾上,庄稼青葱田坎之上,溅起一层白濛濛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暮色降临远处黑沉一片,小娇夫扛着锄具推开篱笆院回来,房檐下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他将湿透的斗笠跟蓑衣挂在土墙上,拨了拨湿漉的额发,粉颊透着劳作过后的水色,一双眸子干净似水洗般澄清。 室内仅点着一盏亮度浅淡的油灯,见他的妻子临于窗边观雨,自顾君师穿成了“顾一”,同样一张脸一副身躯,但气质跟体态都跟以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顾君师前世金玉养出来的矜贵神魂,哪怕穿着一件廉价破补的青衣布裙,梳得一丝不苟的顺绸墨发以一根梨枝简易簪起,眸正唇朱,亦如姣姣明月,气度不凡。 失忆后的小娇夫面对着这样的妻子总有一种自惭形秽,他也常常看不懂她默不作声时在想些什么。 只是当他黯然的视线不经意掠向她肚子,却又是一脸甜蜜羞涩。 他心忖:这么些日子也该有动静了吧。 他想他这夜夜“耕耘”,忙得可比牛还勤呢。 “阿一,我回来了。” 顾君师转过脸,漆黑无波的眼眸落着他的身上,盯注半晌,又垂下。 “顾君师,我的名字。” 由于外面下雨,水濛雾隐,屋内角落只有一盏昏暗油灯,她站在窗边,黢黑于光渡中露出了半张脸,如同一面佛淡一面魔冷。 小娇夫微讶:“妻、妻不是叫顾一吗?” 她朝着他走过来:“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娇夫身后的木门被一阵大风吹得“咯吱”摇晃,一股寒意蹿入他脚底,火光剧烈摇曳下,她脚下的影子如同不受控的妖魅扭曲猖狂。 他终于感觉到了些不对劲的氛围。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他有些不安地缩瑟一下:“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顾君临顿步,她眼瞳极黑,唇色却淡白,方才站在窗边寒风拂面、发丝沾了些雨雾,整个人竟有一种秾丽到冷冽入骨的漠然。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忽地,腹部剧痛袭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破碎着难以置信与痛苦,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滑跪下地。 “为、为什么?” 她没有解释,只用一双凉寒的手轻抚上他恨意流泪的眼睑,温柔而细致地擦拭,似安抚亦似在祭奠,但她的眼神始终平静似月色微凉。 他眼神空洞无神地倒在血泊中,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杀他…… —— 顾君师起身,一切又回到了那一日。 啪嗒…… 窗棂与闭合不严实的柴门被外面的狂风撞得“哐哐”作响,天色昏暗一片,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咯吱——那个死了二百多年的人再度复生,归家后在房檐下挂好斗笠与蓑衣,他见屋内没点灯以为妻子在休息,便一无所知地推门而入,一切的进行跟她模糊的记忆逐渐重叠…… 重来一遍又如何? 她的选择从来不会改变。 顾君师坐在床畔垂眸漠然一笑,门开的湿冷风起吹起床边格挡的青色帘子,小娇夫在外正准备寻火点灯,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道剪影靠近,刚一转过头,一道雪冽寒光一闪而过。 噗—— “为、为什么?”他倒在地上,仰抬起的眼神呆滞像迟顿的木偶,对上顾君师那一双俯下玩味又雾翳的双眸。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 再度睁眼,顾君师发现自己又又再度穿了回来了。 她就像陷入一个闭式循环,永远没有出路。 果然一切都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娇夫有关吧,否则为何偏偏是这一日。 这一次,她提前打开了门,扶风靠在门旁,看着从泥泞乡间小道冒雨而归的小娇夫,雨势过大再加上天色昏暗,他没有看见茅草檐下的妻子,拔插出门栅进了篱笆院,便赶紧脱下身上湿透了的雨具。 他着一件单薄的文儒青衣,腰身好女般劲瘦,丰姿秀妖,当看到她等在门边时,面上露出乍然的欢喜,无暇美玉铸就的精致面容,双目如星。 “吾妻——” 一道寒意锋芒划破了他娇嫩的白颈,猩红薄喷而出。 他逐渐灰淡的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与哀恸。 —— 这是第几次了? 当顾君师再次重回到这一天,不断重复的剧本已令她麻木。 她尝试过很多种方式来阻止时光回溯,却都无济于事。 于是这一次她倒没有着急动手,她回想起之前一次又一次重修仙道,却发现她每一次无论如何修正改变,依旧无法踏破虚空飞升,好像总差那么一步最关键的东西。 她已经在重复枯燥的岁月中渡过了漫漫千余年,最后她猜测应当是一开始修炼的“大道无情诀”有问题,于是她这一次又重新找到那个染血包袱,找到了那本书。 这一次,她尤为仔细看了一遍,逐字看去,最后在一页的折角处看到了被忽略的一行小字。 ——修无情诀之人,必先入情,渡劫飞升天门,方可证道。 看到这一行字时,顾君师沉默了良久,最终绷不住冷冷的嘴角,不优雅地咒骂一句。 草! 敢情这狗逼修炼玩意还得入情后,在要飞升之时杀了证道才算数? 因飞升一事执着了千年,顾君师对此志在必得,知道了一直飞升失败的缘由,她开始琢磨,她前世今生都是一个满腹野心的事业家,唯独不擅长感情这一类,所以该如何入情? —— “不、不要——” 六绛浮生从床上翻坐而起,眼底惊悸未消,胸膛起伏不停。 他慌乱地摸着自己全身上下,发现自己没死。 他怵然一惊。 竟、竟又回来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骨节清秀的双手捂住脸,纤黑浓长的眼角眦红,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此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那个无情的女人杀了多少次了,全身上下都被捅穿了,一开始他不甘心,还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但到后来,他太痛苦了,太绝望了,只剩下满腔的恨意想要杀了她! 他曾发誓,如果能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绝对会先一步杀了她,只可惜每一世他都是在临死前才拥有了前一世被杀的忆记。 但这一次,他还没死,却提前恢复了记忆…… 他放下手,糯白牙齿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呼吸兴奋又颤栗地急促起来……杀了她,杀了她,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死在她手里…… “夫君。”冷淡如泉吟的女声在耳边低缓响起。 六绛浮生娇躯本能地颤抖一下,一股寒意却从脚底蹿上了头顶。 正文 第三章 黑莲花的他 , 他抬起头,一张如玉冰氲琥珀光的脸映入他瞳仁内,窗外的晨曦透过她身影轮廓射入室内,这对于一直身处黑暗深渊不得解脱的他而言,有些刺眼。 她一如既往令他心动,但更令他心寒。 他垂下眼帘,红唇顷刻抿紧殷红似血,纤浓睫毛下的浅褐色眸仁深处却是流转着沼泽蛛网旋涡。 他在被下指甲掐进了肉里,心如擂鼓。 下一秒,她就该要动手了吧。 他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开这一次的死亡? 他发现她杀人时的手法十分娴熟而利落,这种身手绝非普通人,凭现在的他根本就对抗不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反杀她? 内心的焦躁跟紧张像一团乱麻搅乱着他的头脑,他想抓扯头发,却又怕被她看出异样。 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顾君师见他异常沉默,于她而言两人间的那些过往纠葛早就随着时间的久远而陌生模糊,她并不了解他,也记不清他原本该是副什么样的性子,两人之间又该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她只能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一面摸索着自己理解的夫妻之道来处理。 “昨晚你淋雨一路回来,刚到家门口就忽然晕倒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六绛浮生听到这话,蓦然抬起头。 “你、你说,已经过了一夜了?” 他难以置信而看向她。 他以为一切只是提前了,却不想那不断重复的恐怖杀机却是已经轻易过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一次没有跟原来一样杀了他? 这一刻,狂喜、惊讶跟诚惶诚恐一下席卷了六绛浮生。 或许是他晕倒了才侥幸逃过一劫,或许是这一次他提前“醒来”改变了…… 哈哈哈哈……变了,一切都变了呢。 他内心扭曲又癫狂地笑了起来。 “是病了吗?” 顾君师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眼下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挨坐床边伸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却见六绛浮生跟受刺激一般脸色惨白,蜷缩起身子就神情惶急避开。 他……在怕她? 顾君师的手停在一半,清眸微敛,神色莫测地问道:“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咬着下唇,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床头,因为情绪压抑太久,声音沙哑而低乖地掩饰:“我、我怕将病气过给你。” 这时一只手牵过来,跟他灼热的皮肤不同,她的手也如雪一般冰冰凉凉:“夫君。” 清浅而温淡的嗓音,一如他沉浸在最甜蜜时刻印刻入心上的呼唤。 那一刻,他恨极了,却又酸红了眼眸,他颤睫看向她,泪眼朦胧,却被她轻柔搂入了怀中,她身上的香气入他的鼻息,指尖拂过他面颊轻按他头枕在她的温肩之上。 这种亲呢又安抚的姿态却令六绛浮生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底震惊。 为什么这一次重生,一切都好似不一样了? “可是做噩梦了吗?别怕,为妻在。” 她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的确,在六绛浮生的记忆中,她对他礼貌周全却也冷淡自持,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用心。 他咬着腮肉,克制着肌肉反射性的痉挛,他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指甲泛白地抓紧她的衣襟,阴影之下,嘴角诡异勾起,却用着哭腔问道:“一切真的都是噩梦吗?” 她沉默了片刻,她这一生还真没怕过什么,所以更不会理解他不过因为一个梦就多愁善感的问题。 “夫君。” 她唤他。 “什么?” 她勾起他的精致的下颌,没有忽略那一刻他全身紧绷如石的紧张,垂眸:“相信为妻,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得了你。” 然后一吻,轻印在他额心。 他不懂,吻在额头表示的意义。 当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最是要命,哪怕心里此刻对她恨得要死的六绛浮生,此刻身体也有些本能地发烫生软。 他的灵魂好像被人撕扯开两半,一半是对她毁灭不了的爱与欲,一半则是对她彻骨的恨与痛。 六绛浮生全身战栗地抖个不停。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吾妻,那如果噩梦如果变成了真的,那该怎么办?”他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亲呢又沙哑地问她。 顾君师轻叹一声,感觉她这两世难得挤出的耐心跟温柔都算给了他。 “如果成了真的……”她勾起眼,淡淡一笑:“那为妻就帮你撕碎它,它扰你烦忧,我便让它化为乌有。” 简单的话语却饱含着绝对自信的守护。 六绛浮生偏头怔仲地看她,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了她一样。 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真的是顾一吗? 那之前那个人对他半分不留情的人又是谁? 见六绛浮生终于朝她露出一抹安心又依恋的微笑,看起来情绪终于平静了许多,顾君师这才问他:“昨夜你晚归了半个时辰,回来又无故晕倒,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自顾君师昨日决定从头再来时,就发现了这一次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地方,比如昨日他的晚归了,还有今早他醒来后的古怪。 六绛浮生从不敢轻视顾君师的敏锐程度,他无数次重生,却不清楚顾君师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但他知道无论是不是,他在没有拥有反杀的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怀疑他。 所以他必须给所有的不对劲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说服她相信。 他以前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从不会演戏,但现在好像有些事情都能够无师自通,他将真实的自我埋葬了起来,对她无辜又真实疑惑道:“我在路、路上遇到了一个怪人,他拦下我,对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是个什么人?” “一个瘸了条腿的老头,他自称自己是志阳道人。” 这当然不是谎言,昨日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六绛浮生的确归家的半途遇上了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头,他说自己不该在凡人界耽误天命,还说若是想要开创另一番天地、想要脱胎换骨成就长生便去找他。 当时的自己一心归家似箭,哪肯多听这老道人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过往重生时这个“志阳道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次的重生好像是从他开始就有了变化。 志阳道人? 顾君师眸色深邃,神色平静莫测,甚至嘴角还意味不明地浮起一丝笑意。 志阳道人…… 这个人还是出现了。 原来,一切还是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在进行着。 正文 第四章 重回新手村 , 顾君师在修炼“大道无情诀”后,时常会徘徊在一个诡谲的梦境之中。 那梦中的情景是真非真,亦真亦假,却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只是每次醒来梦里的一切就蒙上一层模糊的纱布令她记不清晰,直到昨夜她改变了主意,不再执意对娇夫下手,梦境的一切才对她展开了全部面貌。 在梦中,她以上帝的视角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原剧情。 原来她嫁的小娇夫并非是一个普通人,身份不简单,未来的成就更是不简单。 如果她没有阴差阳错地穿越过来,接照原来轨迹,里正依旧会将流落异乡的失忆小娇夫介绍给急需成婚的“顾一”,只是小娇夫心高气傲并没有看上品行不端的“顾一”。 但“顾一”却喜欢上何郎敷粉的小娇夫,直接就强取豪夺,硬逼着无依无靠的他成了亲,后来……小娇夫在拒绝“顾一”求欢时,挣扎中撞伤了脑袋,恢复了过往记忆。 他记起了自己的过往身世,毅然决然地修炼了“大道无情诀”,至此性格大变,而“顾一”的下场可想而知。 顾君师虽不爱看网上的那些杂乱文学,但她的时代网络信息发达,哪怕不特意关注也能知道,电视剧中或动漫小说的男主角,有一种被戏称为“龙傲天”。 跟她这种为扩张商业版图而没日没夜操劳的霸总不同,性格大变后的小娇夫,哦,不,该叫他六绛浮生了,他生来便是天选之子,他有着隐世而强大的身世,有着最顶尖的身体配置,一路上靠着无往不利的运道就能干掉一切强大实力的拦路人物。 他顺应天命,拯救正道事业而积攒下大量功德,魔界、妖界、修仙界的各色美人红颜慕强追随着他,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了一大堆,最后凭着“大道无情诀”杀妻证道,成功问鼎仙途,成为修真界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 醒来后的顾君师倒没有完全相信梦中的一切,哪怕它的确真实得完全逻辑通顺,脉路人物清晰。 直到跟梦里情景相似,六绛浮生仙途的“领路人”志阳道人的出现,她才不得不相信这或许是一个预知梦。 所以,她是穿成了那个最终被天道之子杀妻证道的炮灰? 只是她不是原来那个“顾一”,所以从她到来的那一刻,一切设定好的剧情就开始脱轨了,她没有强迫六绛浮生娶她,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没有在洞房花烛夜恢复记忆,没有恢复记忆的他自然不会去修炼“大道无情诀”,反而一直沉浸在平凡的夫妻生活中。 难怪她会一直不断地重生回到这一天,原来是因为她抢走了小娇夫该有的天命运道,天道要“拨乱反正”。 “顾一”是天道赠于六绛浮生踏入修真界的第一步垫脚石,一个注定要死于六绛浮生手中的工具人。 而同样一部修炼法诀,六绛浮生只需杀妻证道,斩断这份凡间姻缘羁绊,便可彻底羽化飞升,可她这边却多了一个必然成达的门槛,如今想来……这根本就是天道故意给她设置的一道难题来阻挡她飞升的吧。 顾君师不是一个望高山而畏难后退之人,相反,她尤其喜欢挑战跟攀登。 没关系,虽然六绛浮生有天道为他保驾护航,但她并非原来的“顾一”,且看这一次天道跟她谁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吧。 —— 想起昨晚神使鬼差滚了床单一事,令六绛浮生白皙娇容浮起红晕,他抱着被褥坐在床塌上,瞳仁却是扭曲的暗黑,他忽然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杀了顾君师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杀了她也只是痛快一瞬,可他更想让她经历跟他一样被爱人背叛,在冰冷、痛苦之中再绝望地死去。 顾君师一大早就不在屋内,她时常会这样早起消失几个时辰,六绛浮生也习以为常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盥洗完就看到桌上摆着一盘……色泽鲜美的果子,应该是刚摘不久,上面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顾君师从不爱食脆果,但却因为他喜爱这些,所以只要她清晨外出归来都会替他采些回来。 他看了两眼,倏地抿紧菱唇,并不领情准备下地干活。 但走到一半,他就僵住了。 干它麻痹,他凭什么要辛苦劳作来养那个一直杀他的女人? 于是他又愤愤折返回去,却见顾君师正在整理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他的心慌乱地咯噔一下。 “你在做什么?” 他站在门边阴郁着眼,精致的脸苍白着,指尖几近抠进木头里。 她打开衣橱挑拣:“是时候要离开这里了。” 所以,这次她大发善心选择不杀他,而是决定了彻底抛弃他? 她可真狠啊。 他木着脸问:“那你要去哪里?” “修仙。” “修仙?”六绛浮生愣了一下,他倒不似别人听见凡人修仙那般不可思议,他走近她,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湿濡的呼吸,眼角微垂泛红有种说不出的魅惑,血色薄唇吐着委屈鼻音字眼:“你就这么走了?是不要这个家,也……不要我了吗?” 他告诉自己,心会痛,不是被她丢弃的失落与伤心,这只是因为他“病”了,她要抛下他一个人走了,他只有挑断了她的手筋跟脚筋将她留下来,囚在他视线所及的位置,他这“病”才能够痊愈。 舔了舔唇,他好似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顾君师收拾衣物的动作被他抱住,一时动不了,她偏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自然是我们走到哪里,家便在哪里。” 我们? 所以,她从没打算撇下他而独自离开? 娇夫微愣,心情一下好转了很多,但下一瞬又冷了下去。 骗子,他不会再相信她了。 他朝她扬起明媚无邪的软笑:“嗯。” 他思忖,修仙啊,如果作为凡人的他杀不了她,或许跟她一块儿去修仙会有转机。 “可是凡人是到不了修真界的,我们要怎么做?” 六绛浮生也听人讲过一些修仙的事。 凡人下处六十六界,灵力匮乏,无法修仙,而修真界则在一至二十八重天内,那里修仙的人被称为真人,要从凡人界通往修真界是需要真人以灵气打开两界的壁垒屏障。 顾君师早有成算:“去找志阳道人。” 敢情是还用得着他,这会才带上他的啊。 六绛浮生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顾君师的心思。 他迟疑道:“志阳道人?可这都过去二日了吧,也不知他人走没走。” “走了也没关系。” 牵起他的手,顾君师在前,而镇静沉稳的声音总叫人心底充满了安全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重复修仙多少次了,眼下这一切于她而言就像满级洗点后又重返新手村一样,只是以往她惯于独自修行,而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小娇夫,那她就换一种方式重新开局吧。 正文 第五章 你疯了娶她 , 收拾好各自必带的物件后,六绛浮生自觉背起包袱站在门边,而顾君师取出一把铜锁,将门拴落下再锁上。 这破落的单间土墙茅屋好似都因为这金灿灿的辗新铜锁而显贵了几分。 六绛浮生自入赘进顾家,一直都认为他们夫妻俩是一样贫穷,甚至到了一天不下地耕种都会面临某一天饿死的凄凉境地。 但现在一看,顾君师随手一掏就拿出一把价格不菲的双鱼广锁,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汗流全都错付了。 “阿一。” “嗯?” “咱们一走,这屋子里估计最值钱的就是这把铜锁了吧。” 顾君师盯着锁沉吟半晌:“……初浩村民风淳朴,不会有人偷锁的。” 六绛浮生眼眸一转,又道:“那若是顾二回来,他该进不了门了。” 顾二,原身的亲弟,据村子里的人讲他从小就聪慧过人,少年俊逸无匹又吃苦耐劳,自父母双亡后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家中重担,一直没有怨言地养着比他大五岁的懒姐。 大约几个月前他被修真门派的人看中天赋资质,带离了凡人界,人人都讲顾二是厌烦了一直照顾懒姐,所以就抛弃了顾一独自离开,由于顾君师没有“顾一”的记忆,并不知这其中详情。 只是她纵横修真界千年,却从未听说过一个叫“顾二”的人存在,他要么一直徘徊在低阶等级寂寂无名,要么就是死得太早来不及天才成名。 对于这个“弟弟”,顾君师并未放心上,哪怕知道他同在修真界,也没有特地去打探过。 “他不会回来了。”她道。 六绛浮生见她对顾二这个亲弟的态度很是冷淡,便知道这个人在她心中估计也占不了多少位置,他有些失望顾二不是她的软肋,却又抑不住内心那被他死死压住的隐秘窃喜。 “阿一。” “怎么了?” 两人一道离开了“初浩村”,田野一片烟雨濛濛,麦收过后田里豆苗尺许高,碧野中不少农耕的村民在躬弯忙碌着,再往前是一片野生荷塘,连日的大雨让水满涨高,荷叶绿暴雨洗涤一漉一漉,翠绿萌发,层层叠叠。 一旦离开逼仄的室内,来到广垠高阔雨露风送的天地,他就有一种这才是活在真实世界的感受。 六绛浮生恍惚。 他之前经历的那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 她那波澜无情的眼神,那毫不留情的绝情,会是一场梦吗? 他背着包袱,而她则牵着他,他一开始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惊悚发颤,即使现在他也是在努力克制身体的本能僵硬。 “阿一,如果有一日你忽然想要杀我,会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神色倏然一滞,缓缓转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杀你?” 难道,他有了之前被杀的记忆? 这应当不可能,因为他的反应不对,如果他知道她杀了他这么多次,只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动手杀了她复仇,二是害怕得赶紧逃跑,但他两样都没有做。 但这也说不准…… 她的声调明明依旧温淡悦耳,但六绛浮生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他意识到自己一时松懈了心神,竟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不是,我、我只是因为之前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恐怖的梦,这才胡言乱语……”他浅褐色瞳仁空洞,死死地咬着下唇,血珠沁出一下染红了唇。 这时,一只手抚抬起他的下颌,强迫性地分开他被蹂躏红肿的唇瓣。 她想了想,回他:“如果有一日我杀你,一定是因为我爱你。” 在这之前,她不会再动他了。 嘭—— 他只觉脑子整个猛然炸开,滚烫的血液涌进心脏奔波,他蓦然抬起脸,傻了似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 顾君师认真地看着他,那一双如渊漆黑的眸子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人:“我若有一日杀你,必然是我爱上了你。” 所以……之前的那些她,都是因为爱上了他才杀他的?! 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 这么说来,这一次他重生回来,她不杀他并非侥幸或者另的意图,而是因为她还没有爱上他? “可是……为什么?”他眼一红,用快要哭了的眼神看着她。 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爱上他,他就必须得死? 六绛浮生不懂,他只觉得这个理由既荒谬又可笑。 但这一次顾君师却没有回答,她静静地注视他良久,继续牵起他:“走吧。” 而这一路上两人就像冷战了一样,彼此揣怀着隔阂不再交谈,只是一双相握的手好像忘了,始终没有分开。 他们走到荷塘的青石桥前,细细柔柔的烟雨经风送如织如雾,池塘中,柳影摇曳,临风起舞,果然有一个人等在那里,只是这人的等法有些与众不同。 他身形矮瘦干瘪,穿了一件过于宽大的蓝染白襟道袍,盘腿坐在青石桥那窄细的栏杆上,头上戴了一顶斗笠,撑着下巴咬着根干草百般无聊阖目养神,风雨飘摇,却吹至他周身而止歇,再像一阵轻雾一般蒸发散了。 仅凭这一手,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世外高人。 “是他?”顾君师问。 六绛浮生:“是他。” 她颔首,本想上前,可忽然她想了一下,便让小娇夫先去:“你去问问他。” “问什么?” “问清楚他的身份,还有他知道的关于你的事。” “那你不跟我一道吗?”他黑白分明的眼瞅着她。 顾君师却摇头:“他在等的是你,你们先单独谈会话后我再过去。” 于是六绛浮生听话地单独去见人。 但还不等他上桥,老道的声音就从斗笠下面传了出来。 “小子,你想好了?” 此时六绛浮生秾丽清美的容颜没有什么表情,他直接了当地问:“你是谁?” 志阳道人一个腾空翻滚落到了他面前,用一根手指支起压下的斗笠,露出一张因颧骨突起而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的老脸,他朝他挤眉弄眼,猥琐地嘿嘿直笑:“老道乃第十三重天大衍派的无眉山主,你若愿意跟着老道走,你便会是老道的第七位弟子。” 六绛浮生眼神掠过他光秃秃的眉骨,想着这名号倒是名符其实。 “无眉山主,你为什么要找我当徒弟?” “我说过……”他眯了眯眼,语气玄妙而低沉:“老道观你面相便知,你此生注定有着非凡的际遇,将来……” 忽然他余光不经意扫到他身后跟来的那个女子,那神秘莫测的高人样一瞬破功,细窄的眼一下瞠得老大。 好……好一副横行天下的摄人气态。 “她是谁?” 志阳道人话锋一转,紧声问道。 六绛浮生颦眉,一步挡截住他的视线,语气有些不善道:“我的妻子。” 志阳道人讶道:“什么,你成婚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急得直拍大腿:“你疯了,竟敢娶她当老婆?!” 正文 第六章 普通却自信 , 六绛浮生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琉璃般浅褐色瞳仁微眯:“我难不成就该孤寡一生才对?” 志阳道人一噎,他、他也不是那意思啊。 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志阳道人号称相学老祖,观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姻缘浅薄,命煞相冲。 观女方端严有威,额骨神气,双目有如秋天明月,明亮清辉,通常为有福之男相,若为女身必生妖异,而观男方身负天命运道,根正苗红,这一妖一正相遇,自是龙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憋得脸红脖子粗,背后话事非他微心虚,于是拿手抵在嘴旁小声道:“她、她非良人啊。” 娇夫一顿。 心道,他早就知道了,只可惜此身已上贼船,如今劝诫晚了。 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扑闪着星眸问:“如果我给你当弟子,你能够让我比任何人都厉害吗?” 见阳春白雪一般的少年用着期待的眼神看自己,一下就激起了志阳道人胸荡生豪气。 “那当然!”志阳道人一听他有这打算,顿时激动地搓掌绕圈:“少年,你听过修道飞升吗?” 他眨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轻轻颔首:“听过。” 老道深吸一口气,眼有深意,用一种穿越古今未来的玄奥语气道:“如果是你,假以时日或许将会是千年来唯一成仙的人。” 六绛浮生闻言有些愣住了。 他、他有这么厉害? 这时,后方一道玩味轻笑传来,只见顾君师迈着优雅的步履缓缓走近:“老道还有本事将人教导飞升成仙?” 志阳道人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无知小儿。” 顾君师轻挑眉目:“这话只怕黄寿真人、南元上尊,还有摩诃禅寺的佛子都不敢如此夸大言词吧。” 老道呆了一下,然后指着她讶道:“你……你一介村妇,怎知修仙界之事?” 她提及的这几个人无一不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身居二十几重天的高境界真人,修为自也是远在他之上。 顾君师以前从未听过“志阳道人”这个名号,不过“大衍派”她却是听过的,因为后期这个小门派前后出现过几个逆袭巅峰的人物。 “村妇便都是愚昧无知的吗?”顾君师深潭的眼眸似能刺探人心。 老道两眼瞪圆,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看自家农妇媳妇竟几句话就将这个之前还牛屁轰轰的老道堵得面青面白,六绛浮生漂亮的眼眸一黯,心底不由得大为失望。 他真的要拜这老道为师吗?他看着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真能教他出息,成功反杀妻子? 志阳道人气冲冲地一把掀掉头上的斗笠:“你……你到底是谁?” 真当他傻啊,她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妇。 顾君师想说一句,我是你们大衍派掌门都该尊称为老祖的人,可一想尊荣地位都属过往,现在她还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于是低调回道:“你未来或许要三拜九叩才能见一面的人。” 她不过讲了一句实话,但却让听的两人都傻眼了。 草! 太嚣张了! 太特马的气人了! 志阳道人周身气息一下如炙焰滚荡,宽长袖袍鼓风,简直就想一掌将这狂妄农妇就地正法了。 六绛浮生被老道威压波及,有些喘不过来气,但见老道要对顾君师动手,想都没想就张臂挡在了她的前面,那张微微泛白的脸上全是不肯退让的冷意。 志阳道人见此,看在未来徒弟的面上,他心中默念了一遍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收回气势,跺脚直嚷道:“老道不与你讲,小子,你走不走?” 六绛浮生变了变神色,回头无辜地询问顾君师意见,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走。” “管你什么事?”老道没好气喷道。 “他是我夫君,我们自然是夫妻同心。” 志阳道人嗤笑,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放屁,修了仙,他岁月悠长,你这凡人妻便该与他缘断了。” “我自会陪他长生。” 他夸张在哈笑:“长生?你以为人人都有资格修仙?” 别的人他不敢打包票,可她嘛,呵。 身负三千内修功法、几万策仙法秘籍的霸总骄傲吗?不,她只是平淡道:“我若不在,他不会跟你走的。” 六绛浮生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自然是不会跟顾君师轻易分离。 他颔首认真:“吾妻在哪,我就在哪。” 一听这妻奴话,志阳道人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冤孽啊—— 老道脸一抹,眼珠转了一圈,便阴险地哼哼道:“好、好——那就一块儿走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她若通不过问仙石的资质测试,那就只能遣返凡人界,此乃修真规矩,连老道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君师一眼便看穿了志阳道人的打算。 她乃废材体质估计以他的修为一眼便能看穿。 对面两人一同朝她看了过来。 她浅淡一笑,挑起了清风明月:“可以。” 老道腹诽:笑死,她凭什么这么普通却能这么自信? 六绛浮生垂眸,春花眉梢徒然温柔地思忖。 如果他能够成为修仙者,而她始终是凡人,这样也很好啊。 这样一来……她就能够彻底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把玩、掌控,或许蹂躏臣服。 正文 第七章 问仙石测试 , 志阳道人料定顾君师通不过问仙石,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村妇被打脸的场景。 “都站远些……” 他摆手将人挥远,方将手探入空荡荡的阔袖之中,一伸一掏,掌心便多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罗经仪。 罗经仪? 就取这么个小玩意儿他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做什么? 六绛浮生不解,却被顾君师不动声色拉退了一步。 只见志阳道人一个起势将罗经仪抛掷出去,它在半空之中飞旋流转一瞬增大了百倍,如同一座金色小型岛屿悬浮,巨大的黑影一下笼罩在头顶,光线骤减阴暗。 六绛浮生仰头怔仲:“……” “这就惊呆了啊,小子,以后你的人生将彻底被颠覆,海潮生,天上月,那一升一降,复圆复缺,十月工夫无间断,一灵妙有超生灭。” “哈哈哈哈……逍遥好,蜕形真去,升入大罗天——” 志阳道人豪气一笑,便将六绛浮生他们拽上了罗经仪,得意又技炫地乘风而去。 罗经仪便是志阳道人的法器,高空处狂风大作,但法器有护身隔绝外物侵扰的功能,六绛浮生站在金器之上,紧张又兴奋地攥紧顾君师的手,他的视野一下变得高阔而辽远,远处一片孤城万仞山皆匍匐于他脚下。 他第一次感受到修仙者与凡间最大的区别,一人在天一人在渊,万里写在襟怀间,他只觉胸口处一下磅礴起一种震撼山岳的气概。 “是不是觉得五岳九洲皆臣服于脚下的感觉很迷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问话。 六绛浮生回神,看向神色平静的顾君师,她好像从他认识以来,就没有为任何事情而动容过,哪怕是此刻这种于凡人而言惊心动魄的场景,她却好像在经历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是很迷人。”他道。 听到他诚实的回答后,顾君师嘴边浅漾起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微笑:“那你会为了这等迷人之事,做到何种程度?” 六绛浮生出神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这话饱含了太多他听不懂的深意。 如这等品阶上乘的飞行法器移动速度绝非寻常人能够想象,很快他们穿越了下六十六界来到了凡人界与修真界的壁垒之处,此处两界相镶,天地灵气浓郁程度非同一般,天空碧澄,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清空明净纤云不染。 “要穿越过界了,你们站好了!” 志阳道人震声一喝,就从袖中乾坤囊内掏出一杆八尺红幡…… 顾君师见他一身道袍,身上携带的法器又是罗盘又是幡旗,就挺有神棍相师的架势。 “既然要拜师,你就好好见识一番一个元婴修士的真正本领。”她一语点破了志阳道人的真正修为。 这时的六绛浮生对于修真界的一切还是个小白,自然也不懂修真等级境界之分,更不懂“元婴”代表什么,他只是顺应顾君师的话,认真地看向志阳道人施法。 那个不久之前还嬉笑怒骂跟个暴躁老头的人,此时却一扫世俗尘烟,衣袍猎猎,只见他站在边缘之处,撕开了护身结界,一招手,那杆八尺幡旗便膨胀鼓风,气浪涛天,他握住旗柄的头,一脚蹬地上跃,下一秒已瞬移至半空。 手一挥,幡旗化一为二,化二为四,四变八,一下一大片红色染涂上明净的天空,他低喝一声,那干瘦的身躯好似一下爆发的巨大的能量,红浪翻滚成激流涛海,直冲入界碑壁垒处,两两相撞,天空就像破了一个洞,一股蕴含着庞大的灵气“洪流”从上瀑泻而下。 这一幕不可谓不震撼,至少于六绛弥生而言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壁垒已开,速入!” 他回头一招手,三人便化成一道光束冲入逐渐恢复的“洪流”之中。 —— 凡人界与修真界的壁垒乃数十位大能集众之力所设下的一道防线,非一般修士能够轻易打开,哪怕是志阳道人这等修为开一次也得灵力耗尽,气喘吁吁的志阳道人将两人扔在了大衍派门口,就赶紧让两人去问仙石测试,自己跑到一边儿去歇息回气。 六绛浮生从罗经仪载入修真界再到落地,就一直处于被刷新眼界的状态。 大衍派并非多么历史悠久的老派宗门,它成派立宗也不过才几百年,要论底蕴跟庞大的桂殿兰宫震撼不可同日而语。 但大衍派却有其独特的建筑风格,以五峰为平台,拔山浮空,仙云萦绕,白鹤逸飞,烟白流瀑杳杳渺渺,水边树色空蒙,一层叠一层的高台错落有致自成一脉,但乍一看又似环抱成团,足见大衍修派之时便将“人心齐、泰山移”蕴意其中。 一段登天的石阶之上,矗立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石头,上有寸长的裂纹,若无修仙资质的人触碰,无任何反应,只有身负灵根之人才可令其纹路变得深如蔚海之蓝,光芒迸发。 “浮生,你快去测试。” 志阳道人见他久久不动,便催促起来,他对六绛信心十足,因为太过期待结果而显得有些激动。 但六绛浮生却缄默地抿紧了红唇,虽然他所经历的痛苦轮回催熟扭曲了他的心性,但他本质还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失忆少年,如今这一次的灵根测试于他而言又至关重要。 所以他在紧张,也有些害怕。 若一会儿测试下来他资质很差,或者根本不像老道认为的那样天赋异禀…… 顾君师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牵起他的手,亲自一步一步带着他迈上令他怯步的石阶。 “不必担心,志阳道人虽行事跳脱,但却没有撒谎。” 她的青丝轻晃瑶碧,绰态柔情掠过六绛浮生的眼前,经她这么一说,他好似真的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你相信我可以?” 她也想知道受尽天道偏爱的他到底能够到达哪一步。 “答案就在眼前,去吧。” 她放开了他,并推了他一把前进。 六绛浮生被推到了问仙石面前,石器挨近都沁着一丝冰冷寒意,他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有迟疑退缩的念头,一股作气地将手按在了问仙石之上。 咚咚……咚咚…… 倏然,从他手心所触碰的位置为中心,问仙石上的裂纹呈辐射状大放光彩,一寸、一丈……蓝蒺光一下呈薄环状从六绛浮生脚下朝外猛然扩散开去,蓝光被拉伸至纯白,最终天边红赫,光艳灿然殊,一方圆,十方明,天地变色。 正文 第八章 天才与废才 , 六绛浮生短打衣服被狂风吹得敞敞扬扬,他挡臂遮脸,勉力站在原地坚持。 这时,大衍派位置最高峰的天宝雄阁,那里落座一古铜钟楼,往日大衍派但凡遇上紧要之事方以铜钟敲响为警示,自创派以来,朱阙钟仅敲响过三次。 眼下无外力作用,朱阙钟却自行晃动,咚——咚——钟声浑厚有力,宏亮绵长,方圆数里都能够听见,门派一众山门弟子与长老山主皆闻钟鸣,心下大惊,纷纷争相奔出查探情况。 怎么回事?! 古魔来袭、山崩地裂还是有人上门踢馆? 大衍派,全派皆为武修,论暴力值跟热血应战堪称修真界十一天的天花板。 与此同时,二十八重天的高阶修士也在本界察觉到了问仙石的能量波动,须弥幻境、无尽海、仙栖洞、摩诃禅寺那些潜行修为的老怪倏然色变,纷纷出关勘测风云忽变的天象。 问仙石爆发鸿蒙之光,天显异兆,必将有天才降世! 而就近观察的一切的志阳道人目瞪口呆:“天啊,这、这天灵根级、级的净莲种啊!” 一般灵根品阶分下、中、上、地、天。 种类就多了去,普通的有金、木、水、火、土等等,但其中以稀有品种为贵,如同六绛浮生的净莲种,一种可以随着境界提升而一并培育进阶的天灵根。 换而言之,小娇夫的修仙质资不说是万中挑一,简直是百万中挑一,妥妥的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顾君师也有些怔然,自从知道小娇夫是个什么品种的龙傲天之后,她就猜到以后他不是在打别人的脸,就是在打别人脸的路上,梦境中发现的事只有大纲并无详细章节,她所知有限,如今亲眼目睹他的第一步腾飞。 大衍派下峰的人见到山门前的动静,火速赶到,但见问仙石前那少年身负莹蓝光泽,几绺头发飞散在外边,好像是一个光轮把他笼罩着,都惊奇无比地围拢上前。 “天啊,方才的异动,就是因为问仙石检测到天灵根现世吗?” “我地个乖乖,这世上还真有天灵根的人啊,我以为澹雅师兄的地灵根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一女弟子崇往惊艳小声嘀咕:“原来天灵根的人长这样。” 又乖又软,如今年岁还小,身材略显单薄纤细,若再长几年不知该长得如何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他们凑一块儿惊叹连连,都绕着小娇夫当稀奇品种观赏评论着,而六绛浮生见势,赶紧收回手,异象一下消失,他颦眉不适地站在那儿。 这时志阳道人赶紧走过来,一边撵人,一边故意板起脸来叱喝:“走开走开,这是我徒儿,你们以后的七师叔,都放尊重点。” 下峰弟子见无眉山主出面,躬了躬身,一礼毕后,无眉山跳脱的都跟猴一样兴奋道:“山主,师叔叫什么?还有,天灵根的徒弟如此稀罕,你确定你抢得过掌门跟其它山主?” 志阳道人怒道:“谁敢跟老道抢?人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该派我为师!”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无眉,这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上峰的百名入门弟子一并被传送阵送到山门口,与下峰衣色杂乱的普通弟子不同,他们有着统一门派制服,岑蓝衣袍佩白冠,飘逸出尘。 只见领头者正是一并出现的大衍派的四位山主,一位是无为山主,他那一山的全是钢铁猛汉,一位是捻花山主,她那一山的全是貌美女弟子,一位是紫草山主,他那一山装的算是五峰活得最精细的男弟子了,还有一位是九吞山主,他那一山人数最少,装的全是……修炼怪物。 至于无眉山的弟子,则最为杂乱,什么品种都有,志阳道人收徒也随了他的脾性,没个定准。 “无为你这老家伙,又想跟老道我抢徒弟?” “你无眉山修的都是个什么道?相面、看卦还是堪舆摆摊?他如此天资,就该入我大道无为修刀法!”无为山主一个人就有志阳道人两个高壮,且面相凶狠还带疤,一看就一狠人。 精致山主紫草长相斯文,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不温不火道:“私以为,观其面貌不俗,与吾一山弟子同出一脉,还是的音杀更适合他。” 一向沉默寡言的九吞山主半晌憋了一句:“剑修也不错。” 这时捻花山主领着她身后一众貌美如花的女弟子站一排,一笑百媚生:“本来本山主从不收男弟子,但千年难遇一次的天灵根啊,倒是可以破例,小弟子,可要来我捻花山啊?” 嗤——竟然来色诱这一招! 四位男山主对她同时表达了不屑却又鄙夷的鼻息。 “呸,老妖婆,人家早就娶妻了,你这一招省省吧。”志阳道人插腰哈哈大笑。 “妻子?” 在场所有人都因这个消息而愣住了,毕竟六绛浮生看起来年龄不大,在修真界如他一般青葱少年哪个不是一心修炼奋进,结道侣一事慎之又慎,大多都是看对眼的露水情缘关系。 突然,志阳道人的笑声嘎然而止,因为他忽然记起了顾君师的存在,而这时一直没有机会插话的六绛浮生出声了:“我的确成亲了,这一次阿一是跟我一起来的,她也会进行入门测试。” 说完,他眼角微微上扬,纯净的瞳孔看向顾君师的方向。 他妻子也来了? 他们顿时都好奇这个天灵根少年的妻子是谁,四处望去,却见自觉屏蔽存在感的顾君师,不知何时站在了问仙石旁,并将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那个是她的妻子? 看样貌跟气质倒也还算般配,就是面相较水嫩少年略显有些老成了些。 一秒……二秒……三秒…… 默默数数的众人:“……” 她真的碰到了问仙石吗? 这等了半天问仙石才微微亮起些许光,就跟便秘一样挤着都费劲,要跟先前六绛浮生造成的庞大规模相比,简直令人心酸。 ……这就是个废灵根吧。 没想到天灵根的少年却娶了个废灵根的妻子,同情之余也冷酷地分析起来,他们这段情缘只怕也只能截步于此了。 六绛浮生低下脸,嘴角翘起甜蜜又诡异的弧度。 看来她的测试……失败了呢。 这时志阳道人大仇得报一样抱腹狂笑:“哈哈哈哈,你看到了没有,你——” 顾君师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她指尖微微蜷缩,嘴角噙着淡笑,却见问仙石连最后那丝微弱的光都被吞噬掉了,与之相反的是它玉白石上的裂缝逐渐扩大,咔、咔……几不可闻内部蔓延开裂的牙酸声,最后仙石在她手中整个惨烈崩炸了开来。 嘭—— 碎石砸了一地,尘烟嚣起,万籁俱寂。 志阳道人噤若寒蝉,眼珠瞪得跟要掉出来一样。 卧槽! 问仙石啊,仙石啊,特md竟然裂了! 六绛浮生蓦地抬起眼,神色也僵滞在脸上。 正文 第九章 大衍派掌门 , “啊啊啊——”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志阳道人围着问仙石掉落一地的“残骸”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怎么办,咱们大衍的问仙石怎么就碎了啊!” 大衍门的山主与一众门内弟子也都因这一幕而傻眼了。 问仙石是什么? 它乃上界三十二重天外陨石,据说连渡劫飞升的天雷都劈不碎的仙石,竟、竟然被人碰一下就“粉身碎骨”了? 五峰山主无一不是一张崩溃凌乱的脸,六神无主的魂…… 不得了了,这件事远比抢徒事件更为紧急,他们愕然无比地冲到顾君师的面前,志阳道人愤怒破音道:“你对问仙石做了什么?!” 其余四位山主也眼神严峻凌利地盯着她,这五人最差也是金丹后期,一旦施放威压别说毫无修为的凡人,就算是筑基修士都不一定承受得了。 顾君师如今勉强还算是具凡胎,几股灵压骤然加身,她硬撑压得肩胛骨都快折断了一般。 呵。 她黯了黯眸子,正欲动作,却闻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声响遏行云。 “何人胆敢毁吾山门问仙石?!” 只见一道身影驱赶着飞云流雾而至,他高悬当空,折射在炎炎的烈日之下,金色的光与他一身赤焰火凤盘龙织锦相交融,令人只觉得到处都耀眼。 众人闪瞎眼,咽了一口唾沫,纷纷躬身下礼相迎:“恭迎掌、掌门——” 这下完球了,他们变态又鬼畜的掌门被这对夫妻给炸出来了! 顾君师乍一听这声音还有几分莫名熟悉,但那人从不用这等雄性粗吼的耿直嗓音讲话,拿腔捏调腻人得紧,她以为认错了人,但当她打眼看去,却见一高挑男子款款落下,他身着一件暗红色繁复海潮袍服漫至脚底,腰如蛇曼,眉眼细长,哪怕怒意炽颜,仍是一副不端庄的妖里妖气…… 顾君师:“……”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他啊? 魏郦,一只断尾两条的九尾狐,某一世曾痴缠过她几十年,只是后来无意见撞见她杀戮屠派的狠绝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地被吓跑了。 原来他在被人斩尾之前还做过大衍派的掌门? 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魏郦倒吸一口气,呆滞地看着一地的残离碎石,想当初为了创派他几乎薅尽了狐族家底,才从二十八重天仙栖洞的魔屠那里硬买了一块回来置扮门面,眼下钱没了、问仙石也毁了…… 他心疼得西子捧心,微红眼尾盈莹着泪花,泫然欲泣。 要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就掏了他的心一口一口地嚼吞入腹! “掌门,就是她!在她摸了问仙石之后,问仙石就莫名炸了。” 大衍派一看他这副陷入哀怨状态便寒毛竖立,弟子慌张全数指向顾君师,急忙指明要犯来负责任。 众夫所指的霸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九尾,他这人脑子向来有病,还是少与他打交道为好,于是原先的说辞与打算一变,她刻意避免与他对视,平淡道:“我不过一介平平无奇的山野村妇,你们该是看得出来……一个废灵根的我,如何能够毁得掉贵派的问仙石?” 魏郦狐瞳竖成一条线,危险地打量着她,微银眸内杀意迸射,一看就知道她是废灵根,但他这个向来不介意滥杀无辜。 显然,六绛浮生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乌木般黑色瞳仁一紧,咬了咬红唇,控制不住出声替她辩解:“不是她,这问仙石是它自己炸裂的。” “自、己、炸?”魏郦怒掀眸笑了,他一扬臂,那无风而浮动摇曳的宽大袖袍一下射出无数道凛冽金线,强尖针毫毛,危险迫人。 骗鬼呢。 “问仙石是何物,哪怕是拿仙器来轰,都破不了一丝皮,你告诉我它自炸?” 志阳道人脸色遽变,赶忙闪身上前将六绛浮生拉到身后,搔头挠耳急劝:“掌门,你冷、冷静些,既然问仙石连仙器都轰不烂,那这凡间小妇人更不能了,还有这位就是老道我刚从下界收的天灵根弟子,还是净莲种,他这种天赋资质,以后绝对会成为咱们大衍派参加修仙百年新人榜的荣光啊。” 他着重将“天灵根”跟“新人榜”讲清晰,务必要让这个嗜财如命的掌门别因一时冲动,而让他们大衍派再持续几百年被别派排队轮流耻笑的下场。 “他?” 魏郦眯眸盯着敢跟他呛声的弱质纤纤像朵小白花似的少年,杀意仍旧蠢蠢欲动。 其它山主也都憋紧一口气。 “对对,他叫浮生,命盘九曜帝星,老道绝无算错!”志阳道人面红耳赤,言之凿凿。 魏郦挑眉,墨稠秾亮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心底拉扯了一番权衡利害后,不甘又委屈地一掌拍向后方,一道冷灿疾色光束射落,只见百丈之外惊天轰隆一声,地震山摇、尘雾沸升,一个烟峦浮翠起伏的小山头就此湮灭铲平了。 所有人视线由远及近,迟疑呆滞,脸色白了白。 草,吓、吓死宝宝了! 六绛浮生也因第一次见识到修士一出手便可造成毁天灭地的壮阔画面,扑来的激风荡飘起他的衣与发,他乌黑瞳仁微滞,手脚发麻。 明明该是又惊又怕,但却不知为何他心底更多的是兴奋与疯狂,就像刀劈开了胸膛取出一颗炙热的心脏,它在叫嚣着,迟早有一日他也要像他一样站在顶峰之人,生杀夺予。 魏郦自然也知道这问仙石岂是一废灵根摸一下就能够毁坏的,但别的人摸就没事,偏她摸了就出事,手臭还敢乱摸坏别人家东西! 他气恼间鼻尖却敏锐地在问仙石的碎骸中捕捉到一缕死气,倏地睁眸,再仔细嗅了嗅。 没错,是死气! 可灵界怎么会有死气?! 他心底惊疑不定。 难道毁了问仙石的是古魔或者鬼修? 正文 第十章 狐字锁魂咒 顾君师见九尾竖耳耸鼻、狭长的眸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不是在动歪脑筋就是发现了什么。 是察觉到问仙石内即将消散的死气了?她眸底闪过一丝阴晦笑意。 据闻九尾狐千岁方可成年,天生可通阴阳,拥有九命之体,可感应黄泉冥界气息。 只可惜他这人脾性、内涵都极度空乏,毕竟还是一只几百岁用秘宝强行化人的未成年九尾,在狐族内被宠得傲到无边,打从一出现就没正眼瞧得起过她这么个“凡人”。 他估计将所有能怀疑的对象都考虑过一遍,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 一卷火凤红袖袍,魏郦便将地面杂乱几吨的碎石尽数收入乾坤袋中,灵界自五百年后再现“死气”,此事非同小可,哪怕是他这种只懂舔毛万般闲事不上心的狐都得查一查究竟才可安心。 如顾君师所料,他压根儿没考虑过她,他已经笃定了这事肯定是某个邪派大能准备掀起腥风血雨的前兆。 “问仙石的事你们就不必管了,至于这天灵根……”魏郦挑眼扫过六绛浮生,挑剔的眼神下却是傲慢满意:“无眉山主好生培养,务必督促他勤勉修炼,争取达到最低标准跟澹雅一块儿去参加三年后的百年新人榜。” “好勒好勒,老道定记下掌门的殷切叮嘱。”志阳道人一听掌门直接将人指派给自己门下便喜逐颜开连忙应下。 其它山主后悔不迭,方才慢了无眉山主一步挺身而出,眼下这棵人人稀罕的独苗就这样栽到了别人家的山头了。 “至于这凡人……”他惯是小气,嗜宝贪婪,一提及顾君师他就会想起他派问仙石没了的事实,直接掐了一道法诀打在她的脸上,一小片火焰焚烧散去,落下了一枚“狐”字的红色烙印。 顾君师只觉面颊一阵炙烫泛痛,她下意识想伸手摸碰,却被六绛浮生先一把抓住了手。 她抬眸看去,只见他看到那个“狐”字双眼已红了一片,他缓缓掉过头,漆黑的眸如噬人的恶鬼一般死死地盯着魏郦。 他、怎、么、敢! 顾君师神色一凛,趁那头魏郦还没有注意到小娇夫的眼神时,一手搂上他的腰,掌心用力,让他贴向她,另一只手则轻覆上了他那一双偏执杀意的眼眸。 她多少了解魏郦,他向来傲慢又极端,绝不会允许别人用这种眼神来挑衅他的。 以后的龙傲天此时却还是朵小白花,弱小得跟株幼苗似的,可不堪任何的风雨侵打。 她沉静道:“夫君,我没事。” 六绛浮生扇动了一下睫毛刷滑过她的手心,轻轻地摇了摇头,绵软的声腔都在鸣颤。 “他伤了你啊……” 表面心痛可怜的他,内心却是歇斯底里。 是他的—— 顾君师……只能是他六绛浮生一个人的,大衍派的掌门凭什么要在他的人身上烙下属于他恶心肮脏的印记,他凭什么! “不碍事的,不痛了。” 六绛浮生咽下喉中翻涌的铁锈血气,强行冷静下来后,他拉下她遮挡的手,睁眼时秋水明眸轻眨,漾似海波一样蔚蓝,但凝眸时又如波澜不兴的锢锁黑海。 “嗯。” 可他啊,却不会就这样算了哦。 魏郦斜眸微眯余光瞥了他们俩夫妻一眼,鼻息轻哼:“我派不收废灵根,不过在查明一切之前,她就暂留在下峰当仆役吧。” 他下手果决凌利,全程没拿正眼瞧过顾君师这个他前世爱慕成痴的女子。 魏郦离开之后,志阳道人磨蹭地走过来,他看了一眼顾君师脸上显眼的印记,叹了一声:“这是锁魂咒,哪怕相隔千万里,只要催发这咒术便会直接让你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六绛浮生攥紧手心:“这、这要怎么解?” “其它人解不了,这是掌门的独家咒术。”志阳道人摇了摇头,然后一挥手,枯瘦的手掌在离她脸上一指距离滑落,再一看,顾君师脸上烙咒印的位置已是白洁一片。 六绛浮生一怔,然后惊喜道:“没了?是解了吗?” 志阳道人清声咳了一下,避开那双过于澄清明亮的眼:“这只是一种障眼法,至少这样……她可以不必时时遭受其它人的异样眼光。” 这对夫妻都是他从下界带回来的,如今一个即将成为大衍派内门全力培养的天之骄子,未来不可限量,一个却要在下峰当劳苦仆役,未来注定也只是庸庸无为的凡人糟糠,他们之间这种天差地别的境遇,连他都不禁对她有些不忍与唏嘘了。 顾君师看不见,她摸了一下脸,那里凹凸不平似结痂的粗粝,隐约有些刺手,但谁都不知道,这邪异咒术于她而言却是大补之物,只需待她炼化。 “不碍事,我既不会逃,也不会做出危害大衍派的事,所以掌门应该没有非让我死的理由。”她一副无害而冷静地说着,但瞳仁深处却像团漩流幽暗。 志阳道人却心想,他们掌门修为的确厉害,就是这人行事却不能依常理推断,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兴起想看一场人爆血雾烟花,但嘴上却安慰道:“啊啊,对,这些日子你安份守纪一些,等掌门查明问仙石的事确与你无关,老道就去替你向掌门求求情,让他替你解了这锁魂咒。” 六绛浮生听懂了,要解锁魂咒还得靠掌门。 娇夫眸噙薄色晶莹,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阿一,你别担心,你脸上的咒印,我定会想法替你祛除的,我也不会让你一直留在下峰当仆役。” 但顾君师却没太将这些话当真,只是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他一句:“我的事不急,你在山上要保护好自己。” 娇夫不解,都这种时候她为何还担心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会儿,他以为她只是在强撑,但那里面竟真的没有任何的虚假与勉强。 哪怕她被测出是废灵根永远不能修仙,然后遭遇横祸生死由它人随意操纵,从自由身变成修真界最低等的凡人仆役,而她的夫君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局面,面对这一桩桩足以摧毁一个人强大意志的巨大变故与落差,她是真的不会生气失落、愤恨嫉妒吗? 她真的有心吗? 他感到很失望,因为他期待她的失态崩溃并没有出现,他依旧没有从她身上找到可攻陷的薄弱。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认为他在无眉山需要小心,但娇夫还是温驯应下:“好。” 顾君师知道按照原剧情发展,很快他就会前后邂逅善解人意的女二跟侠气飒爽的女三,并得到两女的青睐,但由于这两女在门派内人气颇高,再加上他一时风头太劲,接下来他将少不了遭受各种陷害与谋算,还会遇上一个强大又腹黑的劲敌——澹雅。 正文 第十一章 狗血古虐教学 , 六绛浮生被志阳道人带走了,无眉山那是站在地上需御剑飞行才能够到达的悬浮山峰,亦是下峰外门弟子与杂役们仰望的羡慕与渴望。 眼下顾君师则被要领到下峰安排住宿跟等待分配杂役任务。 山门下修着绿竹清水排房,每排柱子靠穿透柱身的穿枋横向贯穿起来,外门弟子加上杂役不过百余人,足可富余一人一单间。 领她去杂役房的是一个外门女弟子,叫小圆,杂灵根,七岁入门十年至今未曾筑基,这也是外门弟子艰难上升的常态。 小圆在得知顾君师与她天灵根夫君的事后,就十分同情她,一路上与她热情攀谈,虽然顾君师并非一个外向性子,但却礼貌不冷傲,时不时应声回答,足以令交谈不冷场。 小圆一路上跟她讲着大衍派的事情,包括她即将要开始的杂役生崖。 大衍派的杂役工作其实并不复杂,囊括一句话,那就是但凡内门弟子不愿干的杂活,就归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干,而外门弟子不愿干的杂话,就归他们这些仆役干。 当然杂役干活也不是无偿的,根据分派下来的任务简易程度获得门派点数,考虑杂役一般都是比杂灵根更差劣的伪灵根,任务一般都不难,大多都是些辛苦劳作,所以他们每月的点数寥寥无几,仅能换取一些日常所需之物。 讲完一些基础的门派之事,小圆自觉跟顾一也算认识了,她就直率地问:“顾一啊,你、你还想坚持吗?” 杂役也是有名牌的,牌上刻上名字、年龄等信息,供人查阅。 “坚持?” “就你跟浮生师叔啊,老实说……以前你们都是凡人的时候倒是挺相配,可是现在不同了,修真界不讲人情,只讲实力与修为,你……” 她欲言又止,她挺喜欢性格沉稳又耐心的顾一,不想她太过揣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待。 顾君师知道她的意思,她这废灵根比伪灵根还不如,也就是说她连给大衍派当杂役都不够格。 但若真论起实力与修为…… 顾君师轻颜一笑,清声淡漠:“我目前不会抛弃他的。” 小圆闻言傻眼了,她、她还说不会抛弃……这讲的都是些挽尊的话吧,谁抛弃谁还不一定呢。 不忍刺激她,小圆也顺着她的意思劝诫:“你若真舍不下你的小郎君,那你就得趁眼下年华正貌时好生牢牢抓紧他,听闻师叔敢犯大不韪在掌门面前替你维护承担,想必感情还在,你再多感动感动他,你一生较他而言着实不算什么,他守也只便守着你这短暂的数十载,有他在,你也不至于一辈子都在下峰当个劳苦杂役。” 她并不知道顾君师脸上还被烙了一个锁魂咒术。 顾君师从前身边只有对她唯命是从的下属,从来没有闺蜜跟小伙伴,所以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弱里弱气地劝她以色侍人。 她好笑:“感动?” 小圆握拳点头:“对,让他对你爱得不可自拔!” 顾君师沉吟片刻,慢声道:“他爱与不爱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你说该怎么做才能爱上一个人?” 她迟迟无法动情,若等她修为又重达渡劫巅峰,岂不是又得重来一遍? 小圆以为她是在问怎么样才能够让浮生师叔更爱她,为了能够帮到她,小圆打算无私奉献自己闲杂时看的各类狗血虐恋的画集内容,再结合成一套有效撩汉技巧教给她。 “阿一……” 顾君师道:“叫我君师吧。” 小圆一怔,嘀咕:“君师?这名字起得还挺霸气的啊。” “说吧。” “哦哦,这第一条嘛——必须靠虐!” “嗯?” “就是得让他为你心痛!心痛比心动更持久,就跟恨比爱更深刻一样。” 老实说,顾君师杀了小娇夫这么多次,还真没有一次是会心痛的。 “那怎样做才会令人产生心痛的感觉?”她谦虚求教。 “就是虐啊。” 一说起这个话题资深书迷的小圆便滔滔不绝:“比方说你为了救他失明了,成果却被别的女人鸠占鹊巢,你解释他不听,还因为误会一直厌恶你、伤害你,可劲折腾你。” “当然最虐的部分应当是你撞见他跟那个骗他的女人在一块儿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于是你伤心欲绝打算离开他,却被那坏女人坑害毁容、摔落山崖生死不明,他终于得知一切真相,简直悔不当初、痛彻心扉。” “你想想,这时候你再失忆归来,他见自己将你害成这样,是不是就非你不可,此生不渝!” 顾君师没有看过这类古早狗血虐文,因此她听着只觉得挺惊奇的。 “你口中的虐,是指需得先得自虐到失明、失忆、毁容、跳崖半残后,方可达到对方一时自责愧疚的心痛感受?这其中付出的代价跟收获的成果,你觉得值得?” 作为一个精于计算得失的商人,她无法理解这一通的虐法究竟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对方。 呃,小圆一听她理智的分析下来,也觉得靠自残来稳固感情好像挺不划算的。 “那就来个甜宠的,再冷心冷肠的仙君都顶不住这一出,一夜风流怀上崽,然后带着他的种跑了,多少年后强势蜕变回来身边还带着个软萌小娃娃,到时候他绝对任你予取予求!” 顾君师:“……” 她试着将自己跟小娇夫代入一下情境,这个甜宠听起来倒是好操作一些,只是他压根儿就没揣崽那功能,怎么带球跑? —— 无眉山上云烟缭绕,云堦月地,群山之巅,风回云散,这是凡人界所看不到的蓬莱仙境。 志阳道长半途接到了掌门的传召,只能将六绛浮生交由六弟子带路,六弟子叫常婀,是位女弟子,筑基后期大圆满。 师姐有些好奇这位天灵根的师弟,便问他:“你跟你的妻子,接下有何打算?” 六绛浮生心情烦闷,本不想搭理人,但他又想找人倾述一下:“我修仙便是为了她,我不会跟她分开的。”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师姐情窦初开正暗恋着九吞山的澹雅师兄,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受了。 他们师姐弟都是注定要吃尽爱情的苦啊。 她眼泪汪汪:“师弟,师姐支持你!”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这一看就是个脑子简单的,他迟疑了一下,问:“师姐,你知道如何报复一个负心之人,才能令她后悔吗?” 他想,女人或许才更了解女人的弱点。 而跟门外女弟子基本种草同一类狗血书的师姐,将负心之人很自然地代入男子,想都没想就回答:“虐他啊,负心之人身边绝对少不了小三在旁制造误会,所以被负之人得先为他失明、为他毁容、为他摔落悬崖,为他做尽一切感动之事,而他在得知一切真相爱上她那一刻起……”师姐阴恻恻地笑道:“他的地狱就开始了……” 正文 第十二章 开始杂役生崖 , 六绛浮生却有些质疑。 是吗? 这么做,顾君师真的就会对他后悔到痛不欲生? 可一想到她提到的误会、失明、毁容还要摔落悬崖……该不会还没报复到那负心人,他就先将自己给折腾死了吧。 六绛浮生有些对自己下不去狠手,他纠结地问道:“这样做,真的能让一个绝情无心之人爱上?” 绝情无心? 姐师瞪大眼睛。 这人设……不正是她前不久才看过的那一本《霸道剑修爱上我》的男主吗? 他一心只为剑道顾,亲情、爱情皆可抛,可最后还不是经历以上一系列虐恋情深,爱女主爱得失心疯狂。 师姐赶紧向他安利:“这事光靠说得你可能理解不了,这样,师姐那儿有一本书……先借你看,等你看完自己就能从书中知道答案了。” 一番短暂的交流过后,师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咦,师弟你问这些做什么?是你认识的哪个谁被人抛弃了吗?” “哦。”六绛浮生抿唇一笑,眸色诡谲佯装无辜,嘴角梨涡浅浅:“是啊。” 此时,身处不同位置的六绛浮生与顾君师思想高度同调了。 等她(我)喜欢上我(她)的时候,就可以彻底结束一切了! —— 夜色迷离幽篁,一间起地搭建的连排竹屋,一盏灯浊流下残泪,映照着这十步可丈量完的室内,顾君师正盘腿坐在床上,阖目进入内肺冥想。 她的意识进入了焚烧一炬后的暗黑焦土之地,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这是一片荒芜得连万物都不生长的地界,此处有一道紧闭的漆黑大门,名曰“黄泉”,它与她神魂相融,除非她神魂俱灭,否则无论她重生多少次,它都会一直跟随着。 一看到“黄泉之门”,她便想起了人皇。 一个被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毒死在王座的皇帝,他死后因龙气护身意外成为魂主,然后他利用黄泉之息一步一步在冥界修出了一副骨躯,她遇到他时,他还是一副骨头架子,盲心盲目,因为一个死前执念就傻呼呼地跑到修真界来寻找他的转世爱人…… 忽地,颊间一阵刺痛,顾君师皱眉摸上去,指腹间那片肌肤的血肉好似被炙焦,但她没有停下来,继续进入冥想捕捉“锁魂咒”中蕴含的邪意,利用“黄泉”散发的死气将其缠绕撕裂,最终将其嚼碎吞噬。 与之同时,她的境界正节节攀升,与传统的修真境界不同,她无须按部就班地从练气到筑基,她直接一路顺畅突破,最终在筑基大圆满时停了下来。 若是此时有人在这里看见她这种妖孽升级的速度,必定会大跌眼镜。 听过百日筑基的天才,但整个修真界内还真没见过一个时辰不到就能够一步到位筑基大圆满、只堪堪差一步就金丹的! 顾君师自筑基后,身体被淬炼了一番,皮肤上分泌出一层污漆杂质与毒素,她站了起来,随手掐了一个净身诀,又在身前划了一圈“圆光镜”,“圆光镜”的正经用途是拿来侦察四周环境,但她却拿它来照脸。 她偏了偏位置,看了一眼脸上的那一枚“狐”字咒印,色泽显然浅淡了不少,之前引行催动咒法灼伤的肌肤也一并长好了。 如今“锁魂咒”的核心伤害已经被她全数吸收了,它只剩一个印记的作用,只要九尾不发动“锁魂咒”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它早已失效。 没再继续修炼下去,顾君师这一次重来有意压制着修炼速度,她要留在小娇夫身边入情道,是以她不介意这一世当一个安份守纪的“普通人”陪他循序渐进。 所以,小圆所说的“甜宠”第一步,该怎么进行呢? 她无心睡眠,走到枕下翻出一本“冷情仙君的落跑小娇妻”认真翻阅…… —— 天刚破晓,顾君师腰间的名牌便亮起来了,她醒来,见窗外淡青色的天空还残镶着几颗星星。 将名牌拿起来,就听到小圆欢快的声音:“君师你醒了吗?快来,有任务,活轻松贡献点还多,你快来!” 顾君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到杂役任务了,哦,不是她接到,而是别人好心替她接的。 她换上一身杂役的紫蓝拼色短打,大衍派男女杂役都穿一种衣服,上衣加长裤,腰间拿根布条一扎,全身利落做事也方便。 顾君师记性不错,再加杂役房到集合地的路线也不复杂,穿过一片葱葱郁郁的矮竹林,便看到了穿着外门弟子服的小圆,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跟自己一样杂役打扮的女子。 这些人看到顾君师从竹林不慌不忙信步而至,竹叶上挂满晨露,显得青嫩的竹叶像一块碧玉,而她却似水在峦间绕,阳光映入其间,清澈如镜,极清、极透。 她们都有片刻失神。 同样一身土挫杂役服,怎么穿她身上就硬是被人衬托得贵气了几分呢。 小圆大眼亮晶晶,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招呼:“君师。” 其它人此时回过神来,赶紧也热情地迎上去。 “你就是君师,哇,果然跟小圆描述的一样,你长得真俊啊。” “皮肤也好。” “气质也好。” 她们跟一群见着蜜的花蝴蝶一般围着她,不断地夸赞着她。 顾君师与陌生人一般相处都极淡,可这些陌生人为何看她的眼神如此怪异,好似……怜悯、心疼、喜爱又亲近。 她看向小圆,用眼神向她询问。 小圆上前扒拉开她们,跟她说:“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今天的任务她们会带你,这些人都是我的熟识,她们人都挺好的,就是同情心泛滥了些,知道你的遭遇后,一个个都想见见你。” 难怪了。 顾君师问:“所以,我今天的任务是做什么?” “搬……咳,搬尸体。”小圆挠了挠鼻子。 顾君师愣了一下:“搬尸体?” 一梳双辫的女杂役替小圆回道:“唉,今天是大衍派外门弟子考核内门的晋级赛,百人择一的残酷几率啊,谁不拼了命地想干掉对手,也不知道一会儿会意外死多少人,所以我们这些杂役的任务就是去洗刷干净仙台,还有清理那些无名尸体,等第二轮的人选再比试。” 正文 第十三章 内门晋级赛场 “没有资格进入内门的人,连座坟都不配拥有,只能被随意抛下山崖。”一个长相清秀的杂役叹息道。 顾君师得知任务内容后,倒是没有跟着她们一块儿在这里长吁短叹。 “那走吧。” 其它人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见她面不改色准备上岗,讶道:“你、你不怕吗?” 听说她是刚从凡人界来的,她们原先都挺担心她会拒绝这次任务,虽说抬尸清洗血渍听着挺渗人,但要知道这种任务是最简单也最没有危险性的。 且门内贡献点数是按人头计算,没有门槛设定,出力多就收获多,全靠个人勤奋,要不是小圆有内幕消息通知她们来抢得早,估计这会儿还轮不上她们来捡尸。 如果她因为害怕或者嫌弃晦气而拒绝了,又接不上其它能够做的外门任务,只怕她这个月的生存都将成问题。 毕竟他们都还没有辟谷,还得靠门内贡献点去换取“人间烟火”才能够生存下去。 “怕?”顾君师琢磨了下这个陌生的字,遂摇了摇头:“人死了,便是一具腐肉,任人宰割,有何可惧?” 她们闻言都怔然地看向她。 话是这么说,可谁又能够真正做到通明七窍,超脱世外,哪怕是她们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人,或许是心悲则感事哀,有时候看到同类死后那副残缺不堪、血肉模糊的反呕场景,还是会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受,对未来沮丧而茫然。 总觉得……君师跟她们很不一样啊。 她豁达淡泊、不骄不躁,像极了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精养出来的矜贵气质。 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是这种活法,她也不该跟她们一样在这种底层活得如此卑微求生。 为何她偏偏就是废灵根呢。 真是太可惜了。 她们都在心底暗暗替她遗憾。 —— 小圆自小便拜入大衍派,至今已有十年,因为灵根太杂,她也不奢求进入内门,她如今练气八层,为人热情仗义,再加上这修为在外门内还算有些威信。 她带着杂役队伍走到传送阵前,掏出一颗下等灵石当作启阵养料,准备传送她们七人到达上峰比赛场地。 在入传送阵时,小圆拉着顾君师对她一番殷殷交待:“君师,这里不比凡人界,你千万别惹到上峰的内门弟子,他们对杂役动手是没有顾忌的,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她似不放心,又补加了一句:“你的名牌记下了我的传讯标记,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用名牌叫我,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在内门却有几个混得不错的书友,可以托她们去救救急,你千万别硬扛。” 顾君师定睛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与她不过就是交谈过几句的交情,她为何会这般处处照顾,就像在拿她当自己的责任一样。 但她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我省得。” 小圆咧嘴一笑,有些婴儿肥的脸灿烂得像个小太阳似的,朝她扬了扬手:“嗯嗯,你快去吧。” 顾君师颔首,转身入阵,七人在阵中站定之后,小圆方捏碎了灵石,顿时阵内的光芒罩住几人…… —— 不过须臾之间,顾君师与其它几个杂役便被传送到了浮空百丈的上峰,传送阵盛起的光逐渐褪去,她们一下物换星移,在不适应的情况下,一阵山风打着旋儿刮来,她们脚步虚浮,喉中惊呼疾步后退,险些被掀仰后去。 堪堪相互扶掺站定后,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上峰的气温要较地面低许多。 “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是吃了没有灵气护体的亏啊,每次上来都得难受一阵。” “这还好不经常来上峰,我记得我上一次才是丢脸,头晕脑涨时还给摔个四仰八叉,丢死个人了。” “哦,对了,君师呢?” 她们赶紧停下,一张望寻人,却看见—— 好家伙! 她站在原处就跟根钉子似的稳固牢实,面对凛冽冷风,面上毫无异样,静若处子。 她们满目惊叹。 同样都是杂役,为什么就她如此优秀? 这时收讯前来负责接应的一位男弟子走过来,他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还未褪稚气,他看了她们一眼,没什么情绪:“随我来吧。” “劳烦师兄了。” 身为杂役的她们脸上不自觉会带上一种谦卑讨好的笑。 虽然男弟子年纪少,但修为不低,练气十层了,他虽说没将这一群门外杂役放在眼底,但也不是那种恶性子的人,走在半途他想起什么,便转头皱眉地叮嘱了一句:“这一次外门弟子的考核内容是由澹雅师叔定的,你们一会儿……总之离赛场远些。” 一听“澹雅师叔”这四个字,杂役们的脸全都白了,显然也知道他的事,便赶紧回道:“我、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师兄提醒了。” 顾君师有些看不懂她们为何对“澹雅”这个人名如此忌惮,她若没记错,之前在入门测试时,便有人提过澹雅这个名字,说他是地灵根。 男弟子自然不屑于她们毫无价值的感激,只是他视线若有似无地在顾君师身上扫过几次,终于他忍不住少年冲劲,正欲开口,余光却见赛场已到了,原本想说的话便又给咽了回去。 “你们就在远处候着,这一场估计还有一会儿才会结束。” 说完,他也没逗留转身就离开了。 顾君师则抬眼向武赛场地看去,她也挺好奇外门晋级赛的,因为她记得大衍派这个小小的门派内接二连三出过几位震响修仙界的人物,其中一位横空出世的杀神据说便是从这外门晋级赛中脱颖而出的。 只见一条长长的拱石桥链嵌起一座座比武台,以十环相连闭合在一起,中间位置是一座褚红四层宝塔,形如春笋,瘦削挺拔,以浮零碎石为基底托高在十数丈之上,而塔身的飞檐翘角之上,落立一人。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他衣袂翩飞间如墨意泼散开来,形如飞鸟展翅。 正文 第十四章 咕噜一吞入腹 “那、那个站试炼塔上的人好像是澹雅师叔吧……”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隔得太远瞧不太仔细,不过……就这样朦胧一眼看去,就觉得他长得好迷人啊。” 女杂役们普遍年龄十几二十岁,正是爱俏慕俊的时期,这会儿都出神地盯着远处那个临风鹤姿仙貌的男子议论。 他同样穿着大衍派的弟子服,但又有一些不同,袖橼与襟边以重针彩织了一圈精致的藻绣纹,银冠之下垂落两根丝白绦带至护领逶婉而下,他五官并非那种大张大合的气势夺人,而是一种恰到好处地完美展现轮廓的流畅。 与其它人不同,顾君师的眼力超群,完全可以仔细将这个澹雅看细致。 他颜侧影秀俊,他身上有一种“左手着笔为思、右手提简丝流”的书生气息。 长睫一动似敛雅诗闲词入眸,润唇噙笑,情丝缓缓流转,这种几近与人为善的秀雅长相向来不必多费心思,便可讨人欢喜。 但她透过表皮看实质,他如沐春风的外表下,背后却跟随着由数不清粘和在一起扭曲惨鸣嘶吼的恶魂,那代表着死气的浓稠黑雾笼罩在他周身,这个……怕不是个皮白馅黑的主吧。 澹雅……这名字她并无印象,后来由大衍派逃出十一天大浩劫之中的人好似亦并无“澹雅”此人,所以……即便他是个地灵根,却还是一枚炮灰? 十环比试台上,一分台上站着十数至几十人不等的参赛弟子,都是些测试后资质平庸却仍旧想要拼博一把的外门弟子,他们在外门拼命做着门派任务积攒贡献点,达成一定要求便可参加一年一次的内门晋级赛。 这种晋级赛十分残酷,数百人之中最终只能够留下一位获胜者,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红着眼盯着胜利的宝座,为此不惜施出一切手段。 澹雅眼波低顺,扫视过一圈台上,一副陷入烦恼:“好了,人也应该应召齐了,按照以往晋级赛事需得三轮下来,可我正忙着件头痛的任务,着实抽不出太多时间来随程监考,况且我相信你们也想尽快得知最终结果,不如这一次,我们就一次性过吧。” 清悦动听的话音落下,他便取出一颗巴掌大小的猩红石头,施法将其送至塔顶,一道锈质冷金黄光乍现,塔身覆盖的符咒禁制牢笼逐渐消失,“呀吱”一声试炼塔的大门缓缓打开,内门一片漆黑,似吞口一样魍魍阴森。 什、什么?为什么要打开内门弟子升阶训练的试炼塔,澹雅师叔这是打算做什么? 比试的外门弟子可以说从知道主试考官为澹雅师叔后便一直在后悔,后悔参加这一届门内晋级赛了。 连内门的人都闻“雅”色变,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他们绝对会被——玩死的! 只见试炼塔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然后先是一头独角飞虎妖兽踏出,它高愈数丈,气息狂暴无比,随后接二连三数头高大妖兽纷纷“出笼”跃上比武台,再观比试台上的弟子急忙闪避后站那儿两股打颤,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 外门弟子由于修为低,一向除了拼命修炼之外,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更何况是鏖战凶残无人性的妖兽。 澹雅笑眯起双眸,负袖于背:“杀了它们,或被它们杀死,这个选择题应该很好做吧。” 见他们愕然又愤怒地看过来,澹雅依旧温声着:“以往只晋升一人,但既然我改了比试规矩,也便也一并改了晋升规则,这一次只要一柱香内能够从妖兽嘴里活下来的人,无论多少都可一并晋级入内门,这个条件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中都爆发出一种激动的亮光。 “现在要退出还有机会,有谁放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尤其这一次巨大的危险前面却又抛下一个如此巨大的诱饵,最终一阵死寂之后,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 澹雅似早有所料一般轻笑一声,语调低沉了几分:“既然决定了,那么就开始吧。” 比试台一下升起光障将里面的人与妖兽隔绝起来,每一个比试台都成为了独立的战场,一柱香为时限。 “啊——” 一道凄厉惨痛声响起,原来在他们愣神间,一头长翼尖嘴的妖兽已迫不及待地挥爪叉中一人的肩膀,它力道甚猛,将人轻易抬起,一仰头便咕噜吞入腹,嚼都不用嚼便咽了下去。 外门弟子一看,顿时脸都青了。 虽然奖励诱人,可他们真的能够有命拿到吗? 在山头的另一边杂役姐妹看到这食人不吐骨头的一幕也是吓得瑟瑟发颤,胃里一阵泛酸想呕。 “澹雅师叔他、他简直没有人性!” “早就听说他在进入大衍派之前好像受魔蛊惑过……” 而顾君师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竟争在哪里都残酷,再者这些妖兽看起来高大凶狠,实则都是些二阶妖兽,除了物攻是不具备法术,每一个比试台上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倘若肯联手合作,一台人都活下去的机会并非没有。 这就全看人性在这生死关头能够清醒几分了,这估计也是那个男人想看的吧。 然则,他们几乎大多数都是一面倒地被妖兽追杀,为了自己能够存活,他们逃跑、反击,单打独斗,你推我送死,我陷害你绊倒,最后都纷纷葬入兽腹之中,场面一度血腥而惨烈。 顾君师淡漠地扫过每一个试台,直到在一个人数最多的比试台中看到一个不慌乱的独特小少年。 第一眼,只觉得他很瘦,从身形估摸十二、三岁,穿了一件款式旧破的黑衣,他的袖管处空荡荡地迎风而飘,别的人都挤到比试台的最边角位置苟延残喘,而那么小小一只,却敢勇敢面对巨大如山的妖兽不退不避。 他口中死死地咬着一块刀片,剑寒齿白相映森,一双灰翳的眸子呆滞地凝在眼眶内,像两颗坏死掉的鱼眼。 断臂、盲眼? 顾君师一直平淡的神色动了一下,她眸色转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少年虽身有残缺,但却并不妨碍他动作,他的矫健动作的程度堪比灵猿,只可惜那单薄的身躯所蓄积的力量有限,每次虽仗着灵巧的速度给妖兽造成了一点伤害,却都不致命,但相信以他自身的力量存活下来并不困难。 一个从死人腹中取先天抬息活下来的鬼婴,一个人跌跌撞撞靠着露水与猎杀妖兽果腹长大的野孩,他的生命低贱却十足倔强,或许正是这样,他最后才能够一步一步进入强者之列。 “哎哎?!喂喂,你们快看啊——” 旁边忽地传来一声惊呼,顾君师本不欲理会,却听见杂役姐妹破音惊恐道:“是小、小圆啊——” 正文 第十五章 柔弱的取胜法 她颦眉,下意识朝比试台上看去,一番扫视一座满地血污尸骸的比试台上赫然多了一名衣洁干净的圆脸少女,她一脸懵然无助地站那里,跟傻了一样。 她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小圆为什么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 顾君师问其中一名杂役:“她参加了比试?” 她却急得快哭起来了:“没、没有参加,她说她清楚自己的水平,就是进了内门又怎么样,所以她一向不参加的。” 其它人也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小圆她会死的,她才练气八层,这里面多的是练气十层、十二层的人都被妖兽给吞了!” 顾君师又问:“这晋级赛要怎样才能够参加?” “要练气八层以上,还要报名——只要名字记录在这一届的登录册上,便会受名册应召到比试台上,一共三次,三次后强制召唤……” 说到这,她们好似也猜到了为什么小圆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现在比试台上了。 顾君师直接道明:“有人冒写了她的名字,令她被强制召入。” “是谁!是谁这么坏要害小圆啊。”她们用脚跺地又气又难过,都担心着场上的小圆接下来的命运。 这时比试场上的小圆终于回过神来,她看自己身边的血腥画面尖叫一声,不安与恐惧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本能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臂环双臂,抖如筛糠,连反抗都忘了。 那她这一座比试台的豹型妖兽好似也吃饱了,灯笼大的竖瞳盯着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人类,眼底闪过冷质的狩猎绿光,迈腿打转,打算留着慢慢折磨。 为什么她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为什么比试台上会有这么多的尸体,为什么会有妖兽在,为什么…… 她又急又惧又疑,渐渐脑袋一片空白,只剩机械性的反复自问……忽地,她蓦然想起什么,撤下手臂梗起脖子,朝着杂役这边精准地看过去。 她依循身体的本能在找人。 小圆好歹也是练气八层,视力远胜凡人,她隔着云雾霭漫的数百米距离看到了一双凝墨的眼睛。 她负手静站于山桥边,山风拂开衣襟,那一双眸乍一看若春光湖色,但湖面却是漆静而冷淡,望入那一双眼眸只令人感觉坚定而强大。 看到她,小圆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两眼通红地看着顾君师,不自觉朝她露出一种类似幼兽濒死蹭腿呜咽求救——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这时早忘了对方比她更“弱”的事实,更没有意识到她的神魂早一步意识向她选择臣服与依赖。 然则,一向冷心冷肺的顾君师却无动于衷。 生死由命,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向这般要求自己,自然苛于自我,亦同样严于别人。 扑哧——滚烫的热血洒在了小圆的脸上,她瞳仁一窒,一片阴影覆下伴随着腥臭的血腥味道,她僵硬着脖子,缓慢抬头,眼睁睁地看着妖兽抬起锋利无比的爪子伸向她。 那扑面而来的腥风与血气,让她瞠大眼睛,胸中一片窒闷到生痛,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她会悲惨地死在这里…… 喉中悲鸣一声,她绝望可怜地闭上跟睛,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睁开眼睛。” 她一震,反射性睁开了眼,却见下一秒,从她混沌呆怔的眼中流转出一缕黑气,它悄无声息融入了她的瞳孔中,墨玉瞳仁焕发出流离光彩后,她眼前逐渐幻化出一道如轻烟寥寥数笔编织的人影,不辨男女,难分前后。 它轻轻一抬手,原本安逸流转在四周的山雾云淡一下被吸入力量沼泽旋转,下一瞬轻烟似的虚影瞬移近至妖兽身前—— 只见妖兽庞大的身躯一滞,幻影化为成千上万条黑线链条将其绞入,血肉纠块骨骼崩裂,当束条与虚影一并化为乌有时,那一头择人而食的妖兽亦“嘭”地一声气绝倒地。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转瞬即逝。 这时飞檐翘角上,把玩着一颗猩红箐石的澹雅挑眉,微偏侧过脸,“咦”了一声。 好似有什么不明的东西混了进来呢。 他停下动作,清眸微凝地巡视着下方比试台上,一座一座地看去,视线在中途停留在小少年那座比试台久了些。 这小少年骨龄十二,修为在这些外门弟子中不算最强,但无疑于战斗实力却是最强的,他能留存在最后倒也不算意外。 最后他看到小圆那一座比试台,一整座比试台上空空如也,唯独剩她一人。 她很弱,毋庸置疑,可区区练气八层的她,却将那头二阶妖兽轻松击杀了……除非她身上怀揣着什么保命的秘密? 他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一转,又有些提不起兴致地收回来。 这种靠旁门左道一时取胜的人,又能够凭着这些走多远呢,就是白白被她浪费了一个内门晋级名额。 小圆其实也傻眼了。 她……活下来了?! 可、可是救她的人是谁? 那道危紧关头跟她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熟悉,但由于之前太过紧张跟害怕,甚至连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脑袋塞了浆糊一样,没太记清。 她撑着地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一柱香的时限已到。”澹雅如信撤走了屏障,并再度开启试炼塔将妖兽全数潮吸入内,不顾妖兽们嘶裂的不甘哀鸣,再重重闭合了塔门。 他微笑如春潮飞花,温软怡人,半点不似一柱香之前那般强硬残忍,他朝底下活下来的几人贺喜:“恭喜啊,这一场测试最终活下来的四人,你们可入内门修炼,至于拜入哪一山门之下,便端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四人,一个是神色木然冷绝的小少年,一个是被这个惊喜砸懵了的小圆,另外两人一个是靠身上一件低阶法宝隐匿下身影侥幸活了下来,一个则是与二名同伴一同抵御妖兽支撑,只可惜最终同伴葬身妖兽,唯他伤痕累累一人活了下来。 澹雅言毕,他正转震袖离开,但余光却不经意留意到了一道在山边眺望的翟素如淡身影,他定睛细看之下,忽地嘴角扬起一抹无害诡蘼的笑容。 废灵根,长像不俗的凡人……是那个目前在大衍派内风头正盛的天灵根妻子吧。 听说凡间男子人生有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或许,他这位新上任的师兄也该给初来乍到的师弟送上一份“幸事”大礼以表爱护。 他云袍逸动,袖中修长手指快速掐了一道法诀。 当顾君师察觉到异样时,只见一阵妖异飓风从底下涌来,它就像一根有沾力的绳子套着她朝下拽,她脚下一滑,身形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而她的脚底正是峭壁深渊。 正文 第十六章 还治其人之身 远处苍岭翠绿的小径曲盘处,之前接应杂役的男弟子正带着六绛浮生与一位容貌俏丽的紫衣少女朝这边走过来。 三人正交谈言语间,六绛浮生不经意一抬眼,正好看到顾君师站在风口悬崖处摇晃不稳的身形,一阵万窕寒风卷,她衣扬发飘,便朝前一栽跌落下去。 他瞳仁一窒,心脏就像快要爆炸了一下,目眦狂奔而去:“阿一——” 耳畔簌簌风声伴随着一声远处惊喊,顾君师神色一动,却没有多少急慌之色,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凡人,有人阴她,她也自有手段化解。 只是考虑目前她明面上的人设是一名平庸村妇,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她装作中招趁势被拽落下去。 但也就是虚晃一招,她算准了时机,发挥了超常反应半途攀抓住一块棱秃的岩石,牢牢稳住身形,任下方刮骨的罡风再冽亦不松,直到六绛浮生离崖边越来越近,她才察觉到之前一直纠缠扯拽她的力道一下松懈 于是,她再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心底有道猜疑一闪而过。 疾冲赶来的六绛浮生白着脸一头冷汗,正巧看到她从崖边朝上探出了一半的身子,他傻怔了一下,脚步滞停。 她、她没事? 下一秒他扯动一下发僵的脸皮,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帮忙将她扯拉上来。 他仍旧呼吸不畅,心有余悸,确认她完好无缺后,便发硬地问道:“你畏高?” 顾君师正拍着身上蹭上的尘灰,闻言抬眼:“没有。” “你脚滑?” “没有。” 他声音徒然增高:“那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会站不掉下去?” 顾君师这才有空注意到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小娇夫。 有道是人靠衣装不假,跟以前那一身乡土质朴的装束不同,他如今也换上了修仙门派的服饰,与澹雅那一套相似的配色,但又有一些细微间的区别。 他手腕细致蜀绣套袖收紧,窄腰长腿,一顶银泽白鹭古冠,玉树泠泠仙气深,十六、七岁的少年与生俱来的空灵与俊秀,眼神温柔关切时润如酥,眼尾一抹委屈、愤怒的淡红,仿佛值得用上世上最美好的词汇来赞许、感叹他的存在。 “担心我?” 顾君师眼神微黯,她一直以为自己并非肤浅的食色男女一类,她更看重内涵,但这一刻,她好似又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确定了。 见她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六绛浮生好像一下被她抓住了视线,忘了呼吸。 她、她这样看着他,是在想什么? 不远之处,男弟子跟那一位紫衣少女也早就赶到了,只是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好像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所以一时没好意思上前打扰他们夫妻相聚一刻。 紫衣少女出神地看着顾君师,一番打量下来,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 师弟的妻子长得不俗,一点也不像个愚昧傻气的村姑啊。 偏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春水一般潺潺悦耳的声音:“浮生师弟果然是个情种啊,哪怕妻子只是一个废根灵,不出几十年便会成为一模样丑陋的老妪,却依旧不离不弃。” 六绛浮生闻声转过身,看到澹雅时认出了他。 昨日行拜师之礼时,几乎所有大衍派中有些份量的人都来参加了,是以他与澹雅亦有过一面之交。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看到他,忙低下头,喊了一声:“澹雅师兄。” 澹雅对他们简单地颔首,便朝着顾君师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含笑凝视着她,那过度专注的眼神倒有种脉脉含情的意味:“不过也难怪,弟妹瞧着……着实别有一番风味。”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都讶异地看向澹雅师兄。 他什么时候好上人妻这口了? 他嘴上这样绵齿柔缠地说着,可顾君师却目睹着他身后的黑气弥漫开来,那些扭曲丑陋的鬼怪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的方向吐息,充满恶意。 “大礼”没送成啊,真是遗憾啊。 它这样嘶哑桀桀怪笑着。 顾君师:“……”实捶了,原来是这二脸皮在害她。 可他们好似素不相识吧,他这股恶意从何而来? 六绛浮生只觉得这个澹雅师兄的话十分刺耳,他更厌恶对方拿那种轻浮到下流的眼神盯着顾一看。 “师兄,阿一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说话尊重一些。”他冷冷抛下一句,便拉起顾君师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澹雅含笑的声音:“既然师弟如此爱惜她,那便最好将人时常护于眼皮之下,否则不小心遇上哪处风大,再出一次意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面上浮起轻笑,眼神却幽暗恐怖:“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澹雅却很喜欢他这种眼神,这代表他刺痛了他的弱点了。 顾君师见澹雅越发笑得温柔欢愉,身上的气息就愈加黑暗猖狂,他身后背负的恶灵好像获得了养料一下涨大不少,那重叠巨大的黑影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嚎叫着朝六绛浮生扑去…… 那似沥青般浓稠又恶心的黑腥之物,代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恶性,杀戮、嫉妒、恐惧、愤怒、孤独…… 这个人的本性还真是肮脏又狭隘呢。 顾君师微微垂下眼眸。 她的小娇夫可不是他这种脏东西能够随便染指的。 只见崖边的樟树下的那片黑色阴影从死物复苏了一般开始蠕动爬行,离开它亘古不变的位置,它动了几下,像蟾蜍弹舌倏地一下发射出细长黑线缠住了背对它的澹雅的脚踝,便朝着后方拖去。 澹雅微微瞠眸,身形不受控地不断退步。 不过瞬息,他朝后一仰,就被无形的阴影强行地拽下山崖,此景此幕,与先前顾君师跌落悬崖的场景何其相似。 “师兄——”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急忙赶过去。 但澹雅亦非简单人物,他早已是金丹中期,可以御空飞行,他在跌落的半空之中狼狈不堪地停住下坠的身影后,面色阴沉。 与此同时,澹雅又察觉到之前那股侵入的气息了,原来……那名女弟子凭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人的帮助,那道气息的主人是谁,它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弟子,又为何要戏耍他一把? 正文 第十七章 好像更顺眼了 见澹雅师兄最终安然无恙,男弟子跟紫衣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六绛浮生不清楚澹雅为何会突然摔落悬崖,看样子还是被什么东西强硬拽扯下去的,却不妨碍他落井下石:“师兄,多谢你好意提醒,有时候风大的确容易出现意外,不过别的事你管不着,还是多保重下自己吧。” 半讥半嘲地说完,就解气地拉起顾君师快速离开了。 男弟子与紫衣少年看了一眼神色郁冷飞上来的澹雅师兄,又看了一眼走得欢快的六绛浮生他们,最后也决定不问缘由,先撤为上。 一路上,六绛浮生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常婀师姐送他的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的内容,他在想他该怎么开展他的虐恋剧情好呢? 是先制造一起误会,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他,还是先倒追默默付出却将贡献扣在别人头上,将自己憋屈得吐血? 顾君师不知道他已经在脑中开始演练起古早狗血虐文剧情,并成功将自己代入其中怄得要死,她停下道:“我还有任务要做。” 六绛浮生一下思路被打断,慢半拍问道:“什么任务?” “清洗比试台。” 六绛浮生知道她向来不勤劳作,婚前她是靠着小弟养活,自从成婚后就变成他起早贪黑地种田干家务照顾她。 他想现在也没有什么条件制造误会,要不还是先从努力不求回报付出做起? “那我帮……” 这时男弟子小跑赶了过来,举起通讯腰牌:“浮生师叔,山主正到处找你,你得赶紧回无眉山,要不然山主……” 话还没有传达完毕,只见六绛浮生脚下便浮起一圈金光,直接被暴躁急性的志阳道人用一招定物召人给瞬移回了无眉山。 顾君师看着空空如也的位置,暗忖——我按照《冷清仙师的落跑小娇妻》的情节,将对他恶语挑衅的炮灰教训了一番,算是成功甜宠了他一回吧,仔细想想,好像……也有些效用。 至少对比周围人一圈后,再看他……好像更顺眼了一些? 既是如此,下次便再接再厉。 男弟子见浮生师叔离去匆忙,连一句话别都没有留给他的妻子,本着掉头也走,但又怕事后师叔知道了会怪罪他轻慢了她,于是不自在开口:“我叫于海,是无眉山的弟子,接下来师叔可能会闭关修炼,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小圆来找我。” 连通讯牌都不交换一个,还得找人辗转传话,这种口头上的帮忙估计也只是一类客套话术。 顾君师没上心,便随意颔首一下。 这时紫衣少女也走了过来,她有一张瓜子脸,容貌甚美,尤其是那一把温声软语的嗓音,她道:“你叫顾一?” 顾君师看人从不看表面,此女看似态度客气却绵里藏针,她便回以一问:“你叫芳蕤?” 她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果然是她。 “说认识谈不上,只是知道。” 芳蕤,小娇夫前期相知相伴的温婉可人“解语花”,若按一本书的内容来划分人物份量,她该算得上是剧情较重的女二。 身为女二她的背景、修仙资质、容貌自然都属人上人,最难得的是她在门派内从不自持身份地位盛气凌人,待人接物向来和和善善,因此在大衍派内人气颇高。 芳蕤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说道:“顾一,你是守不住他的。” 知道未来原剧情的顾君师了然,女二这是来跟她抢人了,可她闻言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不是谁都这样守不住道德底线的。” 芳蕤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你这个性还挺有趣的,你当真如此有自信?”她声音依旧温柔,面上含笑:“你说,真有人见识过姹紫嫣红万物苏,还会……独怜幽草涧边生?” 顾君师心道,她的目的是入情道,至于小娇夫爱谁与她何干?再则说,还有女一在后面压轴,据她所知,跟女一这个天命之女比起来,女二也不过是一株涧边幽草。 见她没反应,芳蕤一脸恍然道:“哦,险些忘了,顾一你是乡下来的,可能没念过书,不懂我的意思——” 可不等她矫揉造作地说完,顾君师便打断了:“我的确不懂你的意思。我还有任务,便先行告辞。” 芳蕤微张的唇缓缓合拢,盯着她,却不言一辞了。 顾君师向她点首示意,便径直转身离开。 于海在旁看着顾君师瘦竹清风的背影,道:“芳师叔,她不过一介凡人,几十年后便会化作一抷黄土,你与她较真又何必呢。” “我讨厌她。”芳蕤面上没了笑意,声音低吟似风刮过锋利的树叶边角:“不过一个当杂役的凡人,却真敢半点不将我放在眼里。” —— 顾君师走到比试台上,杂役姐妹都已经开始清扫了,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十个比试台,她们拢共才几个人,清理的范围不小,再加上工作“内容”一言难尽,一个个都是勾腰驼背一脸苦丧着在干。 顾君师看了一圈,向她们请教:“这些死尸扔哪里?” “喏,直接扔下比试台就行了。” “直接扔下去,下面是什么地方?” “听说曾经是个古战场,底下埋葬着多不胜数的修士与妖魔,它们的尸骨腐化后产生大量毒瘴迷雾,怕误伤闯入者是以被封锁了起来,不得弟子随意出入,后来的杂役们嫌来来回回搬抬尸体太麻烦,想着下方本就是埋骨之地,就直接朝下扔了。” 顾君师闻言盯着下方一眼望不透深浅的迷雾毒瘴若有所思。 正文 第十八章 超渡亡魂修炼 女杂役们想起以前清理比试台,内门弟子一对一较量,一天下来,比试台上也惨烈,但跟现下这境况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们连下手拎哪处都得掂量半天。 全场只有顾君师面不改死,一具、半具,上半截、下半截,缺胳膊断腿的,她毫不犹豫拖起就扔,倘若这不知情的人看她这副对生死漠然冷寂的面容,还以为她这是变态杀人魔刚杀完人正在抛尸呢。 虽说她来得迟些,但这积攒门派贡献点的速度比谁都快。 最后,连那头小圆干掉的妖兽她都仅靠个人力量,拖着一条腿利索地扔下了比试台。 女杂役:“……”我的妈呀,她力气可真大! 她们怀疑她在凡人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村姑,而是一名隐姓埋名的拳脚师傅。 也许是受顾君师面无表情积极干活的影响,她们也不觉得膈应了,只想从她指缝间抢点漏出的贡献点,那工作效率一下大幅度提升。 从东峰瀑泉内提来水,来回一趟需得一刻钟,一桶一桶地倒在比试台上冲刷着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渍,周而复始,就这样枯燥劳累的活,她们这些杂役得干一天。 —— 在日暮时分,杂役才拖着疲倦乏累的身躯回到下峰,腰牌内已记录下这次清扫的贡献点,一日下来少的有几十贡献点,多的则有上百贡献点。 而多的离谱的……顾君师一个人就挣了二百多贡献点。 嫉妒羡慕使她们面目全非!回想当初她们还担心她会挣不到贡献点而受冻挨饿,如今简直只想心疼地抱住自己。 但这些跟内门弟子随便做一次门派采集任务,便可得上千的贡献点相比,她们劳作的点数累积下来就少得可怜了,仅能兑换一些普通生活用品,更高级一些关于修炼、治疗的药材,那些对她们而言就是天价,动辄需要上万的门派贡献点。 回来后她们才知道小圆已经离开下峰了,成了无眉山的记名弟子,勉强算挤入半个内门,因为她还没有成功找到愿意收她为徒教导她的师傅。 她走之前给她们留了一张纸条,杂役姐妹都兴奋开心地挤在一起看写了些什么,唯独顾君师并没有兴趣,转身就离开了。 不该要的东西,不要伸手,这是小孩子都从小被教导要懂的道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际,流淌在夜色轻薄黑雾无声掠过傍山小径,一路潇潇湿冷,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深山之中只有极度的幽静。 漠漠月光照白下,夜雾无视四周结界的阻拦,毅然踏入了一片漆黑的土地,只见外面的月光透不进来,四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浓厚的毒瘴迷雾阴影遮蔽了天空,如同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 一般人或许看不穿,那“毒瘴”乃是地底腐烂又腥臭的死气源源不断上涌汇聚而成,而“迷雾”则是上空混沌飘荡的亡魂太密集挤压逼仄而成。 凭心而论,这等阴间画风,一向是修仙人士厌恶且抵触的。 然而,于顾君师而言,这却是一处极佳的修炼场所。 自从一千年前那一场三界大战爆发后,冥界与之“黄泉之门”便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没有了冥界超渡亡魂通往转生,灵界、妖界、魔族的死者魂魄将被迫强制旧留在死处,永世不得超生,直至消散化为天地灵气滋养生界。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连顾君师都没有查出真相,她只知道这些人将这个秘密足足隐瞒了一千年,而这一千年间整个生界滞留的亡魂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庞大恐怖的数字。 当修真界的亡灵数量远超生灵,这一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黑雾散去,逐渐形成一道实体的身影,顾君师披着一件垂顺度极佳的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罩在头顶,完全看不出身形,亡魂自她出现那一刻,就像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它们经过这么多年的飘荡早已没有神智,只靠本能趋动开始朝她冲去。 顾君师也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她正需要大量的亡魂替她开启“黄泉之门”,大批的亡魂冲入她身体就被她纳入了意识海之中。 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她意海中胡蛮冲撞,可是紧闭的“黄泉之门”却始终没有反应。 于是,顾君师继续吞噬更多的亡魂,当她的识海越积越多,越撑越满时,她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一双阗静的眼瞳却黑得不染一丝杂质。 终于当她觉得快到极限时,“黄泉之门”才勉为其难地张开一条缝隙,门内一股不属于人世的阴冷蚀骨气息溢了出来。 但这些气息对于亡魂却是如蒙圣光,这些亡魂来历都不简单,有来自千年前修真界的大能、古魔与天妖,他们经过黄泉之息的滋养逐渐从一片混沌恢复成了刚死时人类的模样。 只是在人间消耗了太久,他们的记忆过往却记不清了,只隐约明白他们苦苦等了上千年的“黄泉之门”,终于出现了! “灵界非你们这些亡灵该留的地方,自去冥界等候转生吧。” 要入冥界必须通过“黄泉之门”传送,否则没有人能够到达冥界。 一道声音撞破了他们眼前的迷雾,他们颀然激动地向她致谢。 “小姑娘,谢谢你。” 他们虽曾是一群心高气傲之辈,但如今只怕风大一点都能将他们吹散,如果没有她,他们或许将消散于天地之间,永远不复存在了。 顾君师却淡淡道:“无恩,不必谢。” 她只想借助他们的死气来重启“黄泉之门”,“黄泉之门”相当于她的灵根种,以阴邪之气可供修炼,与小娇夫的净莲种相似,它强她强,她弱它弱,相辅相成。 由于“黄泉之门”开的缝隙极细,他们也不敢抱怨这一届“黄泉之主”的弱小,只能够自己扁着头使劲朝内挤。 顾君师:“……”在她的意识海内腹诽她,还真以为她听不见? 当无数亡魂由“黄泉之门”进入冥界之后,忽然一道接着一道的金光凝洒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化成一片碎金融入了她的体内,她干裂焦黑的意识海一下竟因此焕发起了生机,一棵棵葱嫩小草破土钻出来迎风飘扬什么的,就挺生机勃勃的…… 功德值? 因为她方才送了亡魂入冥界转世,天道觉得她积了大德的奖励? 可这不是摩诃禅寺那群和尚才需要的东西吗,她要它有何用?摆着好看? 她嘴角不屑笑了一声,一挥臂,意识海内刚长出的那些阳间玩意儿一瞬间便被覆灭成了灰烬。 那洒在她身上的金光顿时萎了,它愤愤地将剩余的功德值渡到她身上,转头一抽身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眼泪止不住掉 “黄泉之门”一旦没了“粮食”的支撑,便会重新闭合上。 顾君师这一趟难得找了个“风水宝地”,一次性输送了上千滞留在灵界的亡魂到冥土往生,勉强让“黄泉之门”开开胃,填饱是不可能的了,它的“胃”连接整方冥界,就算她将整个修真界的生灵都送去往生,它也能吃得下。 与之反哺而来的是大量由死气转化成的精粹的黑金碎光零散洒落在她的意识海之中,将其继续延伸扩展阔大…… 察觉到筑基大圆满有了松动,她即刻从意识海内退出,抱元归一,这时地壳腐质黑泥内积淀的大量黑暗与尸气化成强大的地穴风气涌上她周身,顾君师眸蕴神彩,极速运转“大道无情诀”将冲刷全身淤堵经脉,这是一件细致又要耐心的工作。 从筑基到金丹就是修仙的一个分水岭,自此彻底绝断人间烟火,她的玄暗衣袍猎猎作响,四周本凝稠的煞冷之气被一抽而空之后,她的修为顷刻间便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达金丹初期。 但她没有结丹,废灵根的人也根本结不了丹,所以她走的修炼仙道按正统修士来划算,便是那左道旁门邪术之途。 今晚她倒是收获不菲,大衍派这个古战争内飘荡的亡魂至少有十来万,才能对周边环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看来以后她在大衍派修炼的场所算是有了。 风声呜呜打着尖鸣旋空,突然伴随一股暴戾的血腥气息传来,生气与死气顾君师一向分辨得很清楚,她蓦然转头。 这禁地内还有活物? 她一路走过去,月色朦胧,丝缕黑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游走,在一片冒尖成小山的尸堆之上,她看到了一头通体雪白巨大匍匐的妖兽。 它那银白色的九尾在月光下恣意舞动摇晃,它将头低低地埋入一具尸体的胸膛掏心而食,血污染满了尖锐森白的牙齿。 顾君师微微凝眸。 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恰恰月中之际。 她了解后,冷冷吐词:“妖畜。” 九尾妖兽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眯着眼睛,一双狐眸泛着红宝石的色泽,眼型上翘并且狭长,在月色下竟显得十分柔媚,宛如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女,清丽不可方物,它好似听懂了她贬低的话,气极而尖鸣一声,如婴啼刺耳。 然后一个扑跃嘶吼过来,它巨大的身影加上那九条毛绒绒一下将上空的光线全部遮挡完了。 顾君师自知现在的她并不是它的对手,御空飞行闪避,它现在神智全失,正如她所言只是一只凭着动物本能行动的畜牲,逆行倒施,强行化人,每至月圆之夜便会因反噬变成原型,择人心而食。。 一路上它疯狂地追杀她,山坡被它撞碎,石头被它抓破,径自流畅奔跑在荒野之上追逐着她。 但在天堪堪将亮之际,它突然痉挛倒地,全身血液一下沸腾起来,一种热度几近将它焚灼的痛苦,在打滚哀嚎之际从一具妖身慢慢褪毛、缩小,最终变化成一具玉肌冰骨的完美人身,九条柔软无骨的妖尾横于他关键的腰腹部位置轻扫拂动。 顾君师从空中落下,空气之中四周的毒瘴气汇聚成触肢蠕动着、贪婪着想吞噬活物,她看都没看一眼,一脚踩散就再也凝聚不起来。 看着那张不陌生的脸,顾君师面无情也是一脚直接就踩在他的脸上,碾了碾。 “你说,我该不该也在你脸上留个妖兽之类的印记?” 她半蹲下来,摸向他颈后的银狐发丝,想起前一世他好像掉几根都会心疼不得了,气聚指尖直接给他齐肩剪了,只是银丝一脱离了本体便瞬间便化为一捧了无生机的灰黑烟经风散了。 她颦眉,有些可惜。 九尾之毛发编成之物佩戴在身,有祥瑞祝福之功效,只可惜非九尾认同下所取,便会留不住。 顾君师想了一下,在他的旁边地上拿了根树枝写着:“妖畜,我用留影石记录下你食心妖变男的过程,如果不想大衍派内的弟子人手一份传阅颀赏,明日子时准时来此处相见。” 她写完将树枝一扔,就起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不着片缕的狐美男凄凉地躺在地上。 —— 当魏郦悠悠转醒来,发现自己竟在荒郊野外时倒也不惊慌,以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次……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他毫无廉耻感地光着身子站了起来,发现脸有些痛,摸了摸,嘶,这不是某一处痛,而是整张脸都在痛! 他惊。 难道他在反噬期间还会自己拿脸去撞地? 不可能吧,就算智退变成九狐身,他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直到他不经意看到身侧留下的字迹,他弯下身眯眼逐字读去,然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青,到最后眼眶一下就瞿红了,震惊地捧心倒退一步:“食心,妖、妖变男?!” 他(她)将他一副冰清玉洁的身子看光光后,就这样随便地将他扔在地上就走了?! 好啊,相约再见是吧。 魏郦一扬手,身上便套上了衣物,发色也转变成人类的黑色,他下意识地撩发时—— 手却摸了一把空气。 他呆滞地侧过脸,当看到短及耳边的头发时,傻了半晌,然后眼泪就这样无声地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自怜自艾处不得了。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周身的杀意如有实质地凝稠成红色的血意,一下将四周的毒瘴迷雾撕扯开来,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惨嚎。 正文 第二十章 鬼婴(一) , 顾君师赶在北区杂役晨起劳作之前回到了住处,她一夜没睡却依旧是精神奕奕。 由于小圆离开了下峰,原本负责北区女杂役指派任务的人换成一个叫红姑的中年女子,她也是外门弟子,天赋不及小圆,修为一直滞停于练气二层。 性格谈不上有多亲切和善,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 她听女杂役们在闲聊时,说过顾君师虽然是个废灵根,却有一把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气,在比试台清扫时连一头妖兽都能独自拖拽得动。 这话就夸张了,红姑自没全信,但众口烁金,她手头正好有个紧急任务需要找力气大的人做,于是报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找上了顾君师。 “九吞山内的洗剑池旁堆攒了一大批废剑需要杂役过去打扫清理,你若得空,可愿去一试?” 一边说着,红姑一边静静打量起顾君师,比之不俗的容貌,她通体的气质倒是更先声夺人,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只需往那一站,天生就能够与普通人明显区别开来,她正是前者。 顾君师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任务。 “这个任务虽然会很累,但九吞山主却给了足足一千贡献点,你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力气大,便自己一个人辛苦包揽一下,这可比你一个月做些杂散的任务的点数更多。” 顾君师道:“我一个人足矣。” 红姑见她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便心生好感,于是多嘱咐了她一句:“打扫时尽量别靠近池剑池,那池水中据说曾蕴养过仙剑,其灵力霸道,非常人能够承受得住。” 顾君师表示知道了,红姑这边还有事要做,直接给了她一颗碎灵石,让她去南区找有标示九吞山的传送阵,这些传送阵是双向定位,简而言之就是两线一点,必须找准传送的方位。 顾君师接过碎灵石没有耽误时辰就去了。 九吞山与另外几山不同,它上面鲜少有植被跟山林野生,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跟山壁,她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满山遍的残剑插入石壁,还有历代剑修留下一道道沟壑,由浅至深,或由深至浅,斑驳交错的强大剑意横纵而生。 寻常人若目不转睛多看几眼只怕便会受到魂伤,哪怕是金丹期的顾君师亦有种眼脑发涨的感觉,于是她避开眼,一路上她没有遇上一个九吞山的弟子,小圆曾说过九吞山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修炼狂魔,常年闭关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估计着洗剑池的位置,沿着一截陡峭的山体下坡,远远看到一块润滑的石碑,上面朱砂红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试剑池”。 应该是这里了。 她沿着“试剑池”旁的木栏杆拾阶而下约百来步,听见了水瀑哗哗的声响,一片万竿碧波翠竹后,迂回萦绕有一水潭,潭中水清澈见底,水面却烟峦兀立。 剑潭水池内此时矗立着十几把粗糙的剑胚,另还有几十把分散远近的灵剑。 她到来时,剑池旁比她更早来了一个小少年,他依旧是一身稍嫌短小的黑衣、草垫布鞋,盘腿端正笔直地面对着剑池,他本就瘦瘪,更因为缺了双臂直杆杆一截,显得怪异而病态。 顾君师认出他来,正是鬼婴。 “鬼婴”正经算来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自不会有人给他起名字。 只是当他长得年岁大了些,周围一些知道他来历的人一见到他便叫他鬼婴,起初他以为这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一种别人对他厌恶避讳的称呼。 顾君师见他坐在洗剑池旁对着池中的剑冥想感悟便知道,他这是拜入了九吞山,应当……还找着师父了。 剑修一般需要顿悟剑意方可修行,想必没人指点他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顾君师有些好奇他一个身残眼盲的五灵根是怎么发迹的,跟未来是龙傲天的小娇夫相比,他的人生从低谷绝地翻身就很励志了。 她没有打扰他,她看到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剑器,这都是剑修们练废掉的剑,或者年久破损的剑,全数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时间久了也积累成了一堆废铁小山了。 她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搬到剑冢去。 她估摸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一次性十几把的量,大抵天黑前就能够完成。 中午时分,堆积的剑山已被她搬走一半多了,她瞥了一眼一个上午都端坐在冰冷寒池边的小家伙。 身为杂役,她们做任务的时候有标配一顿工作餐,关于这一点大衍派还算人性,只是她如今不需要吃东西,这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家伙也不需要? “饿吗?” 这是她来这么久,第一次跟他开口讲话。 鬼婴耳朵一动,虽然看不见,他却早就听到周围的动静了。 她在搬运东西,应该是铁器一类的沉重物,但她脚步轻盈,来回无数趟不停歇,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下,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但这个不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杂役,因为他知道,在大衍派只有杂役才会做这种粗重又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鬼婴(二) , 他没有回话,只是抿了一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他还能忍。 只是很少有人会关心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还是唔了一声:“……不。” “你在参悟剑意?”她又问。 鬼婴不太想理她了,他觉得她太聒噪,耽误他冥想悟道。 顾君师看懂了他沉默下的抵触微表情,她微微一笑,即刻噤声还他一片清净。 鬼婴听到轻渺脚步声逐渐离去,暗松一口气,他并不想对她恶语相向,只想她保持安静与距离,互不干扰。 世人畏惧厌恶他,而他也离世避人而活。 他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帮助,曾经唯一一次软弱的放松警惕,换来的却是他失去了一双手臂。 顾君师依旧枯燥着重复着她搬运工作,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攒钱。 一千贡献点,扣除给红姑的中介费一成,可净赚九百,加上昨日比试台清扫累积的二百多贡献点,一千多贡献值并不多,但她熟悉金融投资的套路,以往做的也都是以少博大的买卖。 她打算用这一千多贡献值当作投资的第一笔资金,来赚取修真界的通用货币——灵石,她考虑自身目前太过穷酸,据她所知,若真心想宠爱一人,自然都脱不开给对方“买买买”“送送送”的财大气壮。 不是有句简单粗爆验证爱情的话——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但不舍得为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 这话霸总是认同的,她并非吝啬,但让她将她毕生打造的帝业王国分享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共同拥有,她是拒绝的,同理,如果她愿意为一个人花费大量时间赚取来的金钱,这样她应该会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他。 这是什么道理?她想这应该就是心理学上所讲的“沉没成本”,付出越多便越不舍得放手。 从没吃过感情上亏的顾君师,直接在她自己理解的谬误理论上越走越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偏西山,淡淡的余晖如碎金般洒落在潭水之上,山涧落瀑溅起水雾潮湿,日夜温度骤变明显,鬼婴已经定坐在洗剑池前一天了,不吃不喝。 他黄瘦的脸开始冒起虚汗,唇色煞白,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 顾君师也已经完成她的杂役任务,但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 但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看他的状态,倘若在日光弥尽、黑夜吞噬天地前还没有悟透出属于他自己的道,便会精气耗死在这里了吧。 想着,她随手将一个早已冷透的干馍扔在了他的腿上。 “不想死,就吃了吧。” 鬼婴腿上的肌肉触碰到一个冰冷之物,下意识收紧僵硬,他迟疑地伸手拿起捏紧。 他此时又冷又饿……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出人头地,没有完成他的复仇…… 他怎么能死! 带着一股戾恨之气,他不再固执,凑到嘴边大力咬了一口,一口粉渣并无其它调味,是干馍,他在外门曾吃了一年的味道。 顾君师见他啃了干馍后,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是独属于一个奸商特有的待价而沽。 他若一直拒绝她还好,倘若但凡妥协伸一次手……她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索取报酬,毕竟她一向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天彻底黑了下来,但洗剑池四周围却并不黢黑,水潭内白日光照不现,但入夜后却散发着鱗鱗莹绿色泽,远处看来就像一块天然边角润畅的碧玺玉石。 腹中多了一个干馍支撑的鬼婴,终于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乱石幽幕、夜色凉如水,他身上平缓枯竭的气息瞬间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如同一块原铁扔进了熔炉之中,经过猛淬炼开炉的那一瞬—— 锋芒毕露! 顾君师定睛一观察,他终于悟出一丝属于他的剑道了。 道从心,剑悟道,他的剑道便也是他今后将要修炼的道心。 虽说一开始谁的道心都不是那么的坚不可破。 就像艰苦跋涉了三千里完成了任务一样,鬼婴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可惜他忘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堪比一大病之人。 他刚勉强站起来,便一头不醒人事地坠入了洗剑池之中,顾君师本不想理会,他只是一时虚脱昏厥,受了冰水的刺激便能够醒来,再者浅水潭没不过腰身,也淹不死人。 但她忽然记起红姑的叮嘱,便瞬身一移,在人将将要接触到水面前一秒将他勾住后领捞了回来。 但变故亦在这一瞬间发生,失去意识的鬼婴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妖异夺目的红光,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而极速冷凝下来,顾君师全身一阵悚然,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意识在警示她放手。 那片红光化成诡谲的“丝线”延伸至上空,再扭曲缠织成一双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它是如此怪异而渗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类,它呆滞机械地俯瞰着下方,天空被厚重的乌云遮闭,在没有星月的光线之下,它是那样的阴暗而邪祟。 顾君师先是怔愕一瞬,紧接着幽眸强势凛冽。 这一双血红色眼睛……与她重生之前在天门之内所见的红色眼瞳,有着一股同源妖邪的气息,不同的只是,它看起来要弱小得多。 它框内的红色珠子骨噜噜快速转动,然后猛地定准在顾君师身上。 就在顾君师认为它会发动攻势、或者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鬼婴却要苏醒了,它好像受到了某种桎梏,无声发出一阵挣扎不甘的尖锐波动,一下又重新化成了一道红光钻入了鬼婴的身体内。 鬼婴悠悠转醒后,想起了他晕倒之前发生的事,又察觉到背后有人拉住他的力道,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时既别扭又无措——她……帮了他两次了。 他这个性子孤僻又偏执,不怕别人厌恶唾弃,却特别怕别人对他“好”,一来他太笨分不清别人的虚情假意,二来因为他是个眼盲残废,他怕自己会还不起。 “谢、谢。” 他那双灰翳的眼睛看不见,自不知他真诚道谢的那个人,正用一种冷酷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嫉妒的种子(一) , 他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一双猩红邪诡的眼睛又为什么会潜藏在他的身体内,他是知情还是遭受蒙蔽…… 顾君师因为入神沉思,漆黑眼睫栩栩半垂,落下的阴影翳翳遮挡住她那一双淡漠威势的眼眸。 另外,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她回想起方才鬼婴在极度虚脱下昏厥后,险些跌入洗剑池受灵力挟裹暴体而亡,疑似陷入生死危机关头…… 或许,尝试着在他身上再次制造杀机……就能够引出那一双“邪眼”。 她没有忽略当它突兀出现那一刻,邪恶戾气的“爪牙”肆无忌惮,它贪婪迫切地将周围的生气在顷刻间抽空殆尽,万灵灰黯寂灭,洗剑池方圆陷入虚芜真空地带,连她体内的黄泉死气都有了崩泄涌出的征兆。 这种吃相难看、疯狂吞噬来填补自身才能够强大的苟且东西,绝不会是什么正义慈悲的象征…… 回想起“天门”与修真界固阴沍寒,自千年妖、魔、灵界爆发的那一场三界屠戮大战后,“黄泉之门”便隐蔽遁匿,冥界自六界彻底消失,自此三界无数无主亡魂游荡,亦无法再飞升一人。 这些事情再与天门中那一双红色血瞳一同联想……重复了这么多次的开局重来,她不知不觉聚结了常人不曾收获的事件零碎片,顾君师这一次更是不经意捕捉了件不得了的、尚未抹清尾巴痕迹的事件。 她想,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或者饱含祸心酝酿着什么巨大阴谋,倘若阻挡了她飞升,她都不会任它们继续猖獗存在。 只是……这个鬼婴,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顾君师温淡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她静静的注视宛如幽暗的深渊在凝视,令什么都看不见的鬼婴不禁有些背脊发凉。 恶意、善意他自小训练出来的敏锐感官总能轻易辨别出来,但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杀意,无恶亦无善。 他偏了偏头,耳力拉紧倾听着谷间流蹿过的风声铮铮,淡紫色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安地退了一步。 动物的直觉令他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如同天渊之别。 这时,洗剑池的寒水忽然“咕噜咕噜”地响来诡异响声,顾君师神色一动,收回视线转眼过去,只见碧潭的水大片如同开水沸腾,底下冒出一个接一下拳头大小的“气泡”爆开,这是剑池蕴养的灵力在暴动。 顾君师悠悠转过身站定,神色有些凝重,眼底的讶异一瞬而过。 只见水潭的碧光从池廓边缘一寸一寸地减灭,一阵平地躁动的狂风打着旋搅动起水面,四周的重新凝聚而起的灵气开始混乱,如同被什么强硬牵引着一般集中朝一个方向急涌献祭而去。 此时水光、星光、月光、剑光……全数汇杂在一起的众数光芒被一柄漆黑无华的钝器剑胚疯狂吸入,它在旋风之中飞至半空,集天地之灵力慢慢淬炼着笨拙的“外衣”,脱胚、开锋、清涤,渐渐它周身流溢焕彩,气雾缠带寒风于周身,气凛非凡。 这样一个普通的洗剑池竟蕴养出一件先天灵器? 顾君师颦眉,如此大的造势……她眸仁映着光,清亮如洗,低喃:“至少该是把天阶灵器……” 本着修真界历来的“传统”规矩,恰巧碰见就相当于白给的机遇,她当即张开了一道屏蔽结界,避免灵器现世异动过大,引来其它人的窥探觊觎。 但却不想,风云突变,天雷滚滚,冷白如巨蟒的电光在乌云间肆虐翻滚,紧接着一条粗大的“白链”以雷霆万均之势狠狠劈下,与正在器变的剑胚撞到了一起。 顿时霹雳震天,电光晃如白昼,当然顾君师那区区金丹结界亦如脆弱的纸张碎裂成片,那强烈的光线一下趋散了漭漭黑暗,映亮了整片九吞山。 难得,连顾君师都被怔愣住了。 落……天雷了? 天阶灵器现世,会有天地异动,但不至于劳师动众引来天雷助其粹炼脱褪“胎衣”,除非…… 这十一天的灵力竟然能够造化出一件“仙器”?! 这种事跟茅草房内挖出金砖的概率一样,低得令人发指。 由于这一切的发生超乎顾君师的预估,自然这番动静是瞒不住大衍派的人了,她想着先下手为强。 在天雷威势白闪电链消散、仙器堪堪将成之际,她手上覆盖起一片蓝黑焰火,如同皮肤生长出一层坚硬的龙鱗甲。 然则在她触碰到剑身一刻,它突然爆发一阵锋利无比的白色剑气,如同强烈抗拒不肯落入她手,因为它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它极度不喜欢的黑暗气息。 如今的顾君师再次重修仙道,修为浅薄,一时竟欺近不得。 一声剑鸣长啸而掠空,不绝的剑鸣是天地间无数剑意汇聚,穿破苍穹,天地仿佛裂地,层层覆翳云层被霎时荡扬趋散开来,天地皎洁洒落清辉,本已抽空的池再度灵力暴涨,幽碧如玺。 仙剑凛于半空之中,受月华涓涓洗涤,剑身通体明净如琉璃,滟滟空里流霜,却是一柄至纯、至净之剑。 顾君师震目凝神地盯着这把仙剑,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忽地她想起来了,难怪圣光临蒙十一天,小娇夫踏入修仙门派得到的第一个金手指……就是一柄准仙剑! 就在她复杂幽暗地盯着那把仙剑时,这时侧方的鬼婴突然一个箭步射冲至半空,他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住仙剑的剑身就不肯松口。 仙剑虽然刚出世,灵智尚处懵懂,但它本能地觉得自己纯洁无暇的剑体被冒犯了,顿时暴怒。 顾君师颦眉:“放开它,它不属于你。” 她隐约记得这把准仙器的剑灵有极强的洁癖,对于他们这种灵根低劣兼“污秽阴暗”之人,那是有着宁死不屈的强烈抵触情绪。 但鬼婴不信,他拼尽全力死都不肯松口。 他要当天地同寿的强大剑修,就必须得拥有一把厉害的剑,他没有钱连一把普通的剑都买不到,他此刻的想法与早前顾君师所想大抵相同,既然今日撞见此等机遇,他拼死也要得到它。 他虽然眼盲,但也能够感受得到四周的一切强烈变故,这绝不是一把平凡的剑,拥有了它他就可以摆脱弱小、无力的卑微境遇,是以他此刻满脑子的疯狂与偏执。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嫉妒的种子(二) 洗剑池这边发生的动静几乎可以用“惊天动地”这个词来形容,一道幽蓝毫光飞至,颀长如冷峻嵯峨的雪峰身影负手而立,第一个赶到的是九吞山的山主。 他敛寒的视线落在了鬼婴身上,见他不知死活地咬着仙剑不放,指尖掐诀,骤风打乱了气流激荡起池潭的寒潮,一道薄蓝色的剑气径直劈了过去。 若非从生死中锻炼出的警觉令鬼婴察觉到危机,在半空中及时脱口扭身逃脱一劫,只怕他此刻已身首异处。 顾君师冷眸扫去,见九吞山主这般狠绝动手的模样,令她不期然想起自己的第一世,入修真界她亦算初出茅庐,便想着拜山头由老手带上路的社会心态,循规蹈矩进了一门仙宗,只是事世难料,她最终叛出宗门,成了正派修士口中所传的冷血暴戾、屠杀满宗的邪恶份子。 此番再次重来,她既知因她功法有缺,才致飞升屡屡遭败,于是她也懒得再与过往计较执着,只一心想完成入情道、再完成杀夫证道顺利飞升,只是看到同样的遭遇落在别人的身上,依旧令她冷下了颜。 低贱如草,便只配命如蝼蚁? 她偏不信。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顾君师与鬼婴是一类的人,都有着别人极度鄙夷轻视的来历与废材质资,所以她才会稍微对他另眼相待。 未穿越前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她认为与投资项目同样重要的便是投资人才,她每年都会耗费一笔私人资金去赞助她看中的寒门学子,因为她知道有能力的人皆不甘平凡,他们缺钱而她缺人,这类树人的投资回报率向来不菲,且持续性极长。 鬼婴从空中重重地摔跌在地上,双膝痛得痉挛抽搐,像一条蜷缩抖动的虫子半天都爬不起来,而九吞山主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曾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废生死放在眼底。 他抬头,一双平日总低懒沉寂如死水的眼,此刻却灼热又激动地盯着仙剑:“十一天竟天地造化出仙剑!还是在吾九吞山,此乃天赐吾奇迹!” 顾君师早在九吞山主出现时,已隐入暗处,她身上披了一件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兜罩了大半张脸。 她倒是没在意九吞山主抢夺仙剑的行为,因为她知道,这把洁癖剑除了小娇夫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收服得了它,谁叫他们没有他的净莲种天灵根,这种无垢体才是它的最爱。 她方才一直留意着鬼婴,那一双红眼睛并没有在他的危急时刻出现,这表示她之前的推测有谬,它出现的时机并不在鬼婴本身如何,就算她杀了他,那双红眼睛也不会在意,或许它只会另觅一个新的容身载体? 所以他最好还是活着于她更有利,这样思忖着,顾君师便暗中打了一道黑蓝色护体印记进鬼婴的身体内,替他护住溃散的灵顶。 另一头,正如顾君师所料,九吞山主想尽办法与仙剑契约,可它高傲的头颅却不曾为他低下一分,甚至为避免他靠近,它施放剑气使周边结霜冰冻三尺,寒意逼人。 九吞山主不过才元婴中期修为,正打正算他根本驾驭不了“仙器”,但他又舍不下如此大的机遇,因此哪怕被那烦躁暴戾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仍旧不肯轻易放弃。 他知道仙剑内有通智晓人事的剑灵,便想向它表达自己的诚意,只是他嘴拙只能不断卑微重复着一句:“仙剑,你若肯与我契约,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然则仙剑却看不上他那“浑浊染秽”的风灵根,它一眼就能够看穿别人的灵根干净程度。 在九吞山主低三下四都哄不下仙剑时,大衍派的其它人员相继赶到,几大山主携高徒与门派长老都来了,而九吞山以澹雅为首的一众金丹期弟子也御剑而至。 当看到悬于洗剑池上空的仙剑时,他们的神色与九吞山主初初极为相似。 之前惊现天雷劈落,之后一阵庞大的灵力薄喷覆盖整个大衍派时,他们心中便有所猜测,但皆没有此刻亲眼所见仙器现世那般震撼。 志阳道人的小眼睛都瞪圆了:“我滴个乖乖,当、当真是仙器啊?” 无为山主粗气喘息,难掩胸膛激动:“都引来天雷了,这还能有假!” “都还等什么,各凭本事来夺啊!” 一条纤美婀娜的身影率先发动攻势,其它人见此想都没想就紧随其后,唯无眉道人诧目笑骂道:“抢个屁啊,一群土包子,那是仙器中最霸道的仙剑,除非它自愿,你们还能抢得了?” 嘭、嘭、嘭—— 一时心切的三人转眼间便狼狈跌落在地,头发起了一层雾淞,身上更是一动就刷刷地掉落冰碴子。 九吞山主也看了他们一眼,学着无眉道人用词也骂了句:“土包子。” 若能够靠强抢就能得到,他早就动手了。 三人羞恼,一张嘴,便是一股寒气冒出。 “滚——” 见师辈们铩羽而归,澹雅这才制定了想法施施然上前,他凝视着仙剑,嘴角弯起温软的笑意,如同春日和煦向暖的曦光:“仙剑息怒,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莽撞惊吓到了你,不如这样,我送你一样礼物只当赔罪吧。” 要说澹雅但凡不露出他腹黑毒舌的一面,仅凭这张好颜色的脸,跟低磁悦耳声调哄人的嘴,没有什么生物是他骗不到的。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个样式精美、颜色靓丽的剑穗晃了晃:“正所谓好鞍配好马,剑穗配仙剑,我这里有银色、蓝色、紫色的……你若喜欢,不妨挑一个?”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嫉妒的种子(三) 剑灵虽然刚“出生”,但长久岁月的存在仍给它印刻下了痕迹,它的懵懂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便有了通透的感知,它“盯”着那些堪称艺术级漂亮的剑穗,出于剑的本能反应,它喜欢梦幻而明净的蓝色。 它又“看”了一眼澹雅,没有品种的地灵根,在这么多人当中还算少有的剔透…… 见它竟对剑穗这等俗物表现出的迟疑,芳蕤也起了心意,她虽则不是剑修,竞争力不大,但一件仙器谁不动心,她越众而出,用温婉柔和的声音道:“我手上有一瓶玉沣仙露,可洗涤净秽,小女愿一并献上。” 这等明晃晃的收买的行为,倒是比之前几位山主一时头脑昏聩明抢要来得有脑子些,剑灵察觉到那一瓶叫什么露的水散发的气息还挺吸引它,它又看向芳蕤,五行水灵根,但整体纯净度不高…… 它有些嫌弃,于是舍弃了她,继续“盯”着澹雅。 其它人一看这个方法貌似有效,也纷纷拾人慧牙效仿起来,纷纷掏出身上的压箱货,送什么的都有,只为讨好它得其青睐。 但很显然,它自始至终只对澹雅稍微感兴趣,而澹雅手心因紧张地发汗,但面上的笑意加深,眼底志在必得。 要说在场唯一没有积极参与进来的便是六绛浮生,他站在人群之中自愿被淹没,一来他身上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二来他还没有选好未来的道途,仙剑此类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志阳道人曾跟他提过,这世上道法仙诀万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与天赋,它们可以分门别类为剑修、丹修、器修、符修,体修、魔修、妖修、儒修等等,比起懵懵懂懂地开始修炼,那些在一开始便找准契合自己道途之人,未来会少遇许多挫折与瓶颈,仙途更为平顺通达。 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引气入体。 剑灵始终对这些人都不甚满意,哪怕是澹雅它也不想屈就,暗处忽然出现一道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六绛浮生推了上去。 “看什么热闹,它该是你的。” 六绛弥生听到有人这样跟他讲,然后他不受控制地走了出来。 而仙剑忽然感应了什么,它激动又兴奋地在这些人之中寻找一番,其它人见仙剑周身光华流溢、剑身轻鸣嗡颤,却不知为何故。 顾君师收回手,她淡淡地看着这一场与她梦境之中一致无二的命运相遇。 既然决定暂时不对他下手,她便放任小娇夫继续走他的原剧情,因为她不想改变她了然于心的未来发展,却去走一条她无法把控方向的“新路”,毕竟他身上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是天道的宠儿,她只是一枚弃子。 当仙剑一眼相中人群之中的六绛浮生时,它仿佛看到了一朵盛世绽放的白莲花,那净莲种的天灵根是如此纯净无暇,它剑身光芒炽热,化成一道龙梭刺目白芒直冲向他。 所有人一惊,第一反应自是仙剑暴走突袭,唯澹雅脸色一僵,笑意一瞬消失无踪,他心底有了不妙的猜想,视线急忙追随仙剑而去。 几位山主神情骤变,立即合力用灵力施张一道防御结界欲拦下仙剑,但显然它在仙剑面前薄如蝉翼,一触即碎。 志阳道人喉间一紧:“浮生——” 六绛浮生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势不可挡,却又是那样热切冲冲。 他瞳孔窒息,脸色煞白,也是认为它要对他不利。 却不料半途一人猛地扑过来,拦在六绛浮生与仙侠之间,疾冲投奔的仙剑之势,便硬生生被止住了。 鬼婴眼神无焦点地落在空气之中,只凭感觉伸手摸索着,他嘴角有血,一身狼狈又惨痛地咬牙斥申道:“是我先发现你的……你该归我!” 弟子们乍看到他时都愣住了,凭腰牌可以辨认出是新晋的外门弟子,还没有换门派服饰、也没有更迭腰牌资料。 但仙剑对于眼前这个浑浊的人体却是完全的不屑一切,它剑身直接绕过鬼婴,欢快无比地化成一缕光刺入了六绛浮生的额心处,然后消失无踪了。 六绛浮生蓦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一滴沁血被灵力包裹从他额心浮起,他脚下一股力量呈圆弧形爆发开来,直震得四周人都身形不稳,疾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呃啊——” 天地变色,风力凛冽,一个数丈圆盘型契约光阵于他脚下张开,他被一股力量挟浮于半空,头顶一柄通体雪白剔透的大剑浮起,它这一刻施放的威亚足以令整个十一天震荡。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嫉妒的种子(四) , 狂风卷起落瀑如雾飘洒下来,沁凉的雨丝落在他们的脸上,如冰点细啄,让一个个看傻了眼的人都回过了神。 若按品阶实力划分,仙剑要比在场所有人与他们的法器加起来都厉害,是以它完全可以霸道地不顾对方个人意愿,强行结契。 每一把剑诞生出器灵后都渴望能觅到一个合心意的契主,它无疑是幸运的——在一个灵气普通的十一天,它竟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个完全为它量身打造的主人。 同时它也是聪慧的,它一眼就看出六绛浮生目前凡身肉胎的状态,便没与六绛浮生结下主仆契约,而是平等契约,否则六绛浮生将因承受不住它剑身的雷霆浩荡灵气,爆体身亡。 但仙器结契本就是一件天地共同见证的大事,只见上空云海翻腾,再度雷奔云谲,界外之人见之只道是山雨欲来,唯亲眼所见之人才能够感受到那股扼喉气滞的强大威势。 大衍派的人因这一幕都愕然呆站在那里,而澹雅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但很难做得到,那一双清月莹辉的瞳此刻掩不全功败垂成的一片深黯尖锐。 “它竟与他自愿契约了!” 跟一个连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夫俗子! 就因为他是天灵根? 他讥诮地嘲讽。 嘶——地面的契约阵被银白色的光一点一点填满,流畅圆轮的光阵由元素符文组成,繁复的阵纹回路慢慢勾织完毕后,再一瞬将散发的势重新聚拢,阵成,契成。 六绛浮生感觉到额心处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上去,一片光洁无物。 但当他将手放下来之后,只见他那一张精致的脸上,额心处赫然惊现一枚竖痕,恍若雪中红梅,他抬头之际,白银辉泽溢满双眸,如仙似魅。 与仙剑契约后,他身上的凡人的苍白浊淡,却被一种浓烈的色彩所覆盖,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身上绽放,喷勃出一种迷人的光艳。 与仙剑契约后,他身上的凡人的苍白浊淡,却被一种浓烈的色彩所覆盖,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身上绽放,喷薄出一种迷人的光艳。 芳蕤怔然看着这样的六绛浮生,少年过于清美时雌雄莫辨,但仿佛某一瞬间光阴湮没飞涨,一朝花期将至,而他已便有了成年时期男子的无上俊美轮廓。 她莹眸朦胧起春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志阳道人算是这些人当中恢复最快的,毕竟收益方与他关系匪浅,他扫过一圈大受打击的一众,头上小发揪得意地晃了晃,拍着大腿欢快大笑:“哈哈哈……老道的好徒儿,他们眼巴巴地凑上去,却没落着什么好,仙剑却偏偏选了你,老道就知道你此生注定不凡,连上天都帮着你成就一番机遇。” 其它人一听这话,都被志阳道人给气得胸口疼了。 而其中鬼婴的反应最大,他双膝一软夫力跪倒在地,噗——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 他那瘦弱的身躯激烈地颤抖,如风中枯叶不堪摧残。 无眉山主的新徒,他是知道的,他在下峰外门时就听周围人用一种惊叹又羡慕的语气谈起过他。 他是力压天资卓越澹雅师叔的天灵根,更是他们这些只能够在污秽地底朝上爬的人,想都不敢想能够拥有的修仙天赋。 他那时只觉得别人谈论的对象于他而言太过遥远,只是对天灵根隐约是有些羡慕的,但此刻……一旦太过接近,他心中却生出一种撕裂般的嫉恨。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如此高的修炼天赋,不争不抢,仙剑轻易便选择了他,而他死皮乞求、拼命争取,仙剑却对他不屑一顾! 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将它的偏爱全数都给予了一人,却不肯怜顾于他一分? 鬼婴缩在阴冷的暗处,全身蜷缩成一团打着颤,不知是寒还是因为无法控制住情绪。 没有人看到,他身上隐约有一股血色红气在他周身弥漫,空气中仿佛有一双赤红的眼正死死地、贪婪无比地盯着小娇夫的方向。 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收于顾君师眼中。 她也看向小娇夫的方向,看来他以后的麻烦不会少了,一个对他敌意不浅的澹雅、一个对他嫉恨有夺剑之仇的鬼婴,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她的思想忽然有些开岔了,她眼神带点颜色在他的脸、腰身弧度与大长腿溜达了一圈。 奇怪,小娇夫好像又好看了几分? 这眉心多了一道仙器契约纹痕,无端正经禁欲,好似专勾那心有鬼魅邪意之人。 她玩味地笑了笑,随即笑意又隐了去。 她想起另一件事情,心底有些叹息。 他如今得了仙剑,便相当于一夜暴富,她忽然一下理解为什么穷小子与富家小姐的情路总是坎坷,这贫富悬殊该如何平衡,她短期计划之中的财富能够包养得起一个富娇夫? 她好似记得……那本落跑娇妻的书好像除了描述男主对女主有求必应的****之外,好似屡次拯救女主于危难也是一条促进感情的捷径? 主要她觉得依小娇夫这般遭人恨的修仙轨迹,她这种机会好似不会少。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与邪道为伍 “恭喜师弟了。” 澹雅率先走了过来,他笑意盈眸遮盖了一切情绪,言语诚挚,好似真心替六绛浮生高兴似的。 自仙剑与六绛浮生契约完成之后便遁影消匿,只剩下对一切茫然一知半解的他在慢慢消化。 相比起澹雅的佛口蛇心,芳蕤却是面浮嫣红,内敛着激动道:“浮生,你得仙剑亲睐与你结契,以后绝对于你修行大有裨益,你这是得了天大的机遇啊。” 其它年轻弟子也一并围了过来,纷纷向着六绛浮生贺喜,他们心底虽然多少也有些不平衡,但却又都有自知之明。 此等吓人的泼天机遇哪能落到他们这群平凡之人手中,是以稍一自我开解便也都能够将此放下,不会为此魔障。 但在场几位山主与长老们却是心高气傲,他们自持师长辈分在上,丑态百出却输给一刚入门的弟子,只觉一股不畅的郁气梗在胸口,强咽不下去又硬吞不出来,尤其是九吞山主几乎也快被怄得吐血了。 他那张寡淡冷硬的脸此时黑沉一片,他看向眉飞色舞的志阳道人,酸气十足道:“仙器出现在十一天一事,不仅是我大衍派甚至十一天,不,或许二十八天的大能们都察觉到了,你以为他一刚入道的小小弟子能保得住?” 志阳道人知他心情恶劣,也不与他争辩过多,只道:“此事老道自会禀明掌门,不劳你九吞山主操心了。” “且看着吧。” 他不会就此算了的。 他冷枭般的眼神扫了一眼六绛浮生,便化为一道毫光负气离去。 其它几位山主见九吞气成那样,估计这会儿若不是看人多,他都能抛下身份硬抢了。 但也不怪他,那可是一件仙器啊,他们敢包票,自从千年前那一场大难后,各门各派的几乎耗尽了各自的底牌,哪怕是二十八天也寻不出几件仙器。 有人阴阳怪气了一声:“无眉,你打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好徒儿啊。” 他摸了摸胡子,眼皮嚣张一抬:“你们羡慕啊?” “……” 行,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尤其他还真一语戳中了他们的心思。 可不就有那么点儿意思嘛。 眼下这事暂时也算尘埃落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们也干不出那当众夺宝抢物的事,除了眼不看为净还能怎么样,等人一走,志阳道人也过去打发走那些对仙剑好奇不断询问六绛浮生的弟子。 六绛浮生身边安静下来,他才询问志阳道人心底的疑惑:“师父,什么是仙剑?” 志阳道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他光秃秃的眉头拢紧,干瘪尖瘦的面容,却有一双精烁的眼睛:“你知道筑基后便可御器,而这器则分为宝器、法器、灵器、仙器……” 一番细数讲来,他最后总结道:“这每门每派内能拥有一件地阶灵器便算是镇派之宝了,你倒好,如今一下就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仙器……啧啧……” 说到这,他对自家小徒弟既感自豪骄傲,又是沉重担忧。 “仙器既如师父所言那般厉害,它为何会选择我?” “你傻啊,你是天灵根,它只要不瞎,不选你选谁!” 修为是暂时的,但天赋这玩意儿却是老天赏饭死的。 这一刻六绛浮生才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了真实感受。 志阳道人忽然问:“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颦了颦眉,唇色煞白,勉力一笑:“从方才开始,我身上就好像有些痛……” 志阳道人吓到了,赶紧一探脉,便知晓了原由,然后他跳脚怒骂:“你个傻子,你与仙剑结契,灵气入窍,经脉自动先天练气了,你还在这里废话,赶紧跟老道回去闭关疏通灵力!” 说着,他急吼吼地抓起人便一道青光划破暗夜,飞速远去。 等洗剑池再度恢复了宁静,顾君师才从暗处走近,地上有一摊血渍,她看着像一条死狗般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鬼婴。 与有师父呵护备至的小娇夫相比,他活得跟个杂草似的,任人践踏又活得顽强不服输。 “换个师父吧,九吞山你是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女声,他僵硬的身躯这才动了一下,嘶哑不声调的声音:“我还能去哪?” 他又古怪自嘲地低笑:“……谁又会要我?” “我要啊。”她清清淡淡道,半蹲在他面前,微凉玉润的手指抬起他削尖的下巴,小少年看着粗糙,但实则细皮嫩肉的肤感却还不错:“只是我并非什么正道人士,所以……你要跟着我当鬼修吗?” 他愕然,被迫抬高的姿势如同引颈受戮。 一面是从未有过人触碰过他的身体,所有人不是嫌弃便是对他避恐不及,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不由得打了激灵,另一面则是因为她的话。 鬼、鬼修? 他灰翳空洞的眼眸滞顿在一个方向。 片刻犹豫,他中气不足地拒绝:“不……我不会与邪道为伍。” 顾君师却笑了:“你一个鬼婴,先天便带着一身褪不去的鬼气,你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你当真知道?” 鬼婴闻言一震。 他的确从不知身体内的秘密,比如为何他会成为鬼婴,为何他会是天盲,为何…… “不急,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顾君师指尖缓缓拖着他下颌骨离去,眸中幽凉深邃,原本她只打算在他身上投资些“小钱”,往后等他成为前几世那般身份地位之时,便可收割“韭菜”回报,但眼下情况又不同了。 拿出一块帕子细致地擦试着染血的指尖,是人类的血液无异样,身体的骨骼年龄亦不作假。 这一世因为小娇夫的存在,他的人生轨迹好像有了偏差,不,或者说许多人都会因此产生偏差,包括她在内,但也因此令她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察觉的事情。 所以,她打算将他留在身边,慢慢观察与研究,直至从他身上获取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君师离开之后,鬼婴一个人摊躺在冰凉的地面,此时他倒一时忘了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彻骨的嫉恨,只满心纠结着顾君师所讲的“鬼修”。 他不信任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 但他又明白,倘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或许这个女人又将会是他唯一的退路。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个不屈的 黑黢黢的禁地内毒瘴迷雾弥漫,又有结界隔挡屏蔽,因此对外界的异动感应十分微弱,早早跑来“赴约”的魏郦自然不知九吞山洗剑池内那边发生的事情。 他倒是隐约听见上空几声雷鸣电闪,但他们这种妖修向来怕打雷声,尖尖镶白绒毛的兽耳悚然抖动了一下。 但他却没有多想,他哪里猜得到在他这个五个山头组合的小门派,还能爆出一件白捡的仙器,这比做白日梦还要颠覆现实。 一个个隆起的土坡内埋着数不清的尸骸白骨,这片极阴皲黑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一种枝蕤蚴木,它不长叶不开花,干秃秃枯枝老树,虬枝盘缠。 等得不耐烦的魏郦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土坡,恶劣又幼稚地嗤笑,默默地数着脚下不知毁了别人几座土坟,但那该死的混蛋竟还没有来!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他美眸流盼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地上写着什么时辰来着,他当时怒火遮眼也没大记清。 于是等顾君师来时,就看到大片好好的埋骨荒地上全是新鲜的土坑,还有一个用红丝帛包着头跟脸,搞得跟个特务秘密接头似的九尾。 他不知道,他此时头上冤魂罩顶,凝聚成一片低压风暴如同魔鬼一般地朝他愤怒咆哮着,但碍于他意识强大无法侵入。 顾君师挑眉。 这人是干了什么“好事”? 当魏郦察觉到她出现那一刻,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风大吹鼓起他面上的红色丝帛飘扬,露出他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还有那一头利落的及耳短发,他白皙的颈项秀长,他的五官是那种浓颜系,这般装扮倒是有一种摄魂夺魄的异域风情。 他眼尾上佻的狐眸打量着来者,他(她)很神秘,一身垂地的黑色斗篷覆身,宽大的兜帽压下,脸处在一片黑雾之中看不清楚五官轮廓,哪怕是他这等修为却亦看不透他(她)隐藏起来的真实面目。 同时魏郦也诧异自己竟看不透对方的实力,他(她)到底是什么人,来大衍派又是何目的,倘若是来寻仇,为何不在他最虚弱无知觉时直接杀了他,反倒只对他做些羞辱戏耍之事? 一想到他原本那一头代表靓丽皮毛的长发及腰,如今却变成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丑态模样,他心绪一激烈,便又控制不好人类的情绪,如大雨滂沱了视线,眼底一下又泛起了难以承受的泪光。 “我的脸是你踩的?” “是。” 古怪低沉的声音,不男不女,一听就知道是伪装变了原声。 呵,个无耻鼠辈。 “我的头发也是你剪的?” “是。” 见他(她)貌似个软骨头乖乖地有问必答,魏郦却勾起红唇,双眸眯成一条锋利的弧度,克制着濒临失智的杀意:“你是谁?来我大衍派有何目的?” 这次,对方倒是不如先前痛快回话。 “这不重要。” 魏郦闻言笑了,周身橘红的妖力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浓蘼睫毛下,瞳仁亦染上猩泽,他柔声道:“对啊,不重要,一个死人的过往的确不值一提。” 下一秒,魏郦则直接就出手了。 倒刺的灵力化作两对“尖翎”朝她左右胁肋贯穿,却不想对方早有提防,他(她)避闪离原地,地壳细密颤动飞沙走石,四周的毒瘴因灵压挤迫而一瞬涣散开来。 他红衣滟冶如霞,他的追逐与风四处流窜着,前方逃逸的黑影却渐渐化絮与迷雾融为了一体,空气中传来对方不可捉摸的声音。 “你不担心你妖兽本体的留影石被传开的事了?” 人修的门派却有一个妖修的掌门,这事足以让大衍派在灵界十一天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呵,杀了你一样能够解决。” “我若提前将东西交给别人保管。” “即使看到又如何,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糊弄过去,你认为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大衍派掌门,还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外人?” 顾君师没想到他还有点脑子,既然不接受威胁,那只能换成利诱了。 毕竟她目前实力不如他,选择禁地是地利,可利用此地源源不断的死气替她营造一种力竭不衰的假像,再者九尾因妖修的身份亦有顾忌,因此不会施展全力引发太大动静。 “那你想不想自此摆脱月圆时,强行化为兽形的痛苦?” 这句话倒是一下抓住了魏郦的痛脚,他修行不足千年却强行幻化为人,这是逆行倒施,同时也是违背的天道法则,于是他需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每一次被强行打回原型的过程都令他痛不欲生,他向来洁净自傲,化为兽身时它理智全无,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还必须食死人心来恢复人形,他曾寻遍了整个二十八天,却始终找不到一种方法来阻止这每月一次的反噬。 他暂停下了攻击,看着那人在毒瘴之中游刃有余虚实转变的黑影,看起来简直比他这类妖修更邪恶妖异,那隐约散发的死气亦不知是出于禁地还是来自于他(她)身? 魏郦联想到门派“问仙石”被毁一事,亦与死气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联,莫非幕后黑手也是此人? 他这人性格上虽有些病态,但狐狸脑子并不愚昧,他打算试探一下这人是何意图,便暂按杀意,与其虚与委蛇:“你别说,你有办法?” “如果我有呢。” 可他不信,他用灵识捕捉着她潜匿的位置,这一次他会掏空他(她)的内脏,将人炼制成一具傀儡供他驱使,却不想下一秒他听到:“你需要彼岸花的叶对吧。” 魏郦志在必得蓄灵的手一下松懈开来,他狐狸眼瞪大,近乎失态般问道:“你手上当真有彼岸花的叶子?” 能一言说中要害,他不得不信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他的确一直在暗地里寻觅着彼岸花的叶子,对他的反噬唯一有效的就是它,但彼岸花生长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千年开花、千年长叶,且不论此物稀不稀罕,就说自千年前黄泉之门随着冥界一道消声匿迹后,这世上便再无彼岸花了,所以他才会一直在另寻它法。 “自然有。” 来了,对方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即将要揭露了,他(她)想要什么? 要挟他一道同流合污做出危害正派修士之事,还是利诱他杀人放火助邪门歪道崛起?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诡计、整个灵界生死存亡? 他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恐怖念头,假意被其所惑,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 “我要你……” 她顿了一下,在衡量该提哪个条件,但话还没有说完,九尾却率先炸毛了。 他面色涨红,恼羞成怒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竟、竟敢觊觎我?” 顾君师一愣,连自己准备要说什么都一时忘了。 她……觊觎他? 他脑子没病吧。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就丢死个人了 魏郦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他(她),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做这么多事情其究极目的竟是看上他了! 他纤白玉指抚顺着妖娆舞动的尾巴,下颌尖尖抬起,他自知皮毛靓丽、蓬松如雪,向来追求他的雌狐多不胜数,他可没打算找人类繁殖。 但他(她)若是迷上了自己,倒是可以借此利用一番。 “若想让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便先将彼岸花的叶子拿出来先一辨真伪。” “不是……” 他忽然靠了过来,齐整耳发拓出一道流丽的弧度,又顺垂柔亮地贴服于面颊旁,他手一伸就摸了上来,还揉了揉:“哦,原来是个雌、不,是个女的啊。” 顾君师额上青筋一跳,缓缓低下眼,看着他那只不知死活的“爪子”,又有了一种前世遇上他之后,便一直控制不住手痒的冲动。 女的倒是勉强还能接受。 魏郦细长的狐眸一瞟,眼神便像把钩子,九尾狐天生擅长诱惑:“你如果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满足你一夜,但倘若你骗我……” 别低估一个人面兽心之人的险恶之心,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她,无论她所讲的话是真是假。 别人或许会被他一张人脸的皮相所迷惑,但顾君师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变成一头妖畜在死人堆里挖心而食的模样。 他所幻化的人形再妖孽魅惑,她依旧对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禁地上空的墨云一层叠一层,厚重的风涌挤着天空,掩去了星与月,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无声,凄厉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忽地魏郦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鬼气开眼,魏郦一刹那间便陷入鬼怪妖魔的场地,松软的沙地拱耸起一个个小包,一条条颜色惨白的骨爪子从土里伸出,他背脊一寒,眼下茫然。 “你看到什么了?”她故意低声问他。 突然,他脚下一下伸出无数骷髅爪子缠上,像地底长出的韧草盘卷,而他头顶那一团团似人非人的漆黑鬼头阴风怒号,尖叫渗人,他心脏猛地跳了跳,浑身一激灵。 什么鬼?! 身上灵火即将惊爆啸杀来时,这时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半身被骨头架子牢牢扒住,一股清冽雪松般气息慢慢靠近,九尾下意识嗅了嗅,他喜欢这个味道,像幼年期他在雪地打滚玩耍时记下的干净独特气味。 “我要你……” 依旧是不男不女,低沉调淡的声线。 九尾被眼下这种情况整麻了,他心想,他当然知道,她以为她整这一出恐怖场景就能逼他就范? 这个脸上被一团黑雾遮挡下绝对也是一张丑八怪的脸,他不怕鬼,但他容不得丑陋的东西沾粘自己。 他借口:“但感情一事,还需要得慢慢培养……” 对方轻飘飘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感情。” 对啊,她只是馋他的身子嘛,九尾鄙夷嗤道。 他又拖延时间:“可我们毕竟才刚认识……” “时间长短并不影响。” 九尾简直对她的“渣女言论”叹为观止! 她竟连片刻都等不了,若非为了拿到彼岸花的叶子,他简直想一把狐火就将她这色中饿中烧成一堆灰烬去喂鱼! “你就这么急?” 她没有迟疑道:“的确刻不容缓了,我要你……”她靠近他耳边轻语,淡淡松香吐息:“替我护好天灵根。” 眼前的一切鬼怪白骨顷刻间消失无踪,她收回了死气,鬼眼闭,异象不再显现。 魏郦神色一滞。 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自己耳力或者消失了。 谁? 她在说谁? “我要你……替我护好天灵根。” 是这句吧,他没听错吧?! 拥有“天灵根”的人,据他所知,目前大衍派好像就只有一个吧。 他见过一面,是无眉从凡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要对自己意图不轨,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白花少年而来的?! 魏郦头脑风暴,面容呆滞,回想起不久之前他所讲的那些话,顿时一种深切的羞耻从脚尖蔓延至他耳根子处,火烧火燎。 太丢人了! 他维持着身上最后的尊严,淡淡道:“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不然,你以为呢?”她松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慢声反问:“觊觎你?” 嘭——一股克制不住的热意瞬间爬满了他的脸,从未感觉如此尴尬丢人的九尾,漂亮的媚儿眼一下又气红了,恼羞成怒。 “少废话,赶紧将彼岸叶拿出来,否则我回头就杀了你要护的天灵根!” 将九条轻浮摆动的尾巴倏地收了回去,他胸腹站直一条直线,一副凛然不侵,全身诠释着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全然不见之前的狐媚姿态。 顾君师看他拿出了大衍派掌门的作派,便知这狐再逗便要眦牙了,于是她从“黄泉之门”将彼岸花的叶子取出。 对于别人而言它们或许弥足珍贵,但对她而言只是转一道手的事。 “你的逆脉反噬,一片叶子是解决不了的,我可付你每月一片直至痊愈,只要你将应承我的事做到。” 九尾看到她伸出的那只手,细腕素白,泛着一层青色冷意,掌心之中托着一片细长的叶子。 它很普通,细长一截的叶片形状与外界某些花叶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它那诡异莹黑的色泽。 他接过,当它接触到他身体时,那逆行的血脉好似有所感应,有了一种酥麻的热意流遍全身。 九尾一喜,有意试一下它的效果,想着便往嘴里塞。 小孩子跟小动物相通的习性,逮着不认识的东西就往嘴里尝。 这时,冰凉的手指掐在了他的腮帮子上,将叶片扯出,没让他嚼动吞下去。 魏郦撅着嘴,一怒,却听到她说:“谁让你这样用的?” 他顿了一下,迟疑道:“……不是吗?” 顾君师撤开手:“妖畜的脑子的确不该报以期待。” “你又骂我妖畜?” 魏郦隐约有些印象,在他变成狐身之时,有一个人就是用这样轻淡却歧视的口吻叫过他。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痴心的恶魔女 顾君师没与他争辩,只道:“彼岸叶来自冥界,乍看之下并无特殊,但却是根汲死气供养生长,活的生物根本消化不了,你把它拿回去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放置半个月,在它气散叶枯时,立即用洗浊的玉沣仙露一道服下,否则它将彻底灰化消散。” 魏郦听完才知原委,他对彼岸叶所知甚少,现世书文也少有对它详细记载,当初还是魔屠告诉他彼岸叶可解他这类反噬之症,他便将这事记在心上,但后来经过一番寻找才得知,此物它在灵界不耐受,压根儿保存不了。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阻止,他就这样贸贸然吞了,就算不死也会被叶中所蕴含的死气灼伤肺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谢”字他是说不出口了,用灵力将彼岸叶包裹住重新收回,他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稍微缓和了一下,他问:“你是鬼修还是魔?” 刚才那副吓人场景分明是鬼修的手段,召另一界的孤魂野鬼现世之术,但她与他交手时幽沉深渊的能力又似魔修,因此他一时难以辨清她是鬼是魔。 但她却回道:“我是人修。” “……人修?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人修灵力,以灵气淬炼神识剔除凡胎俗气,修得一身天地凛然正气,可再看她,一身污漆抹黑、藏头露尾,他一妖修看起来都要比她更正统些。 顾君师看他:“你不信?” 他玉眸滴溜一转:“你将脸露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了。” 鬼修跟魔修的特征都比较明显,一个以阴气修炼得鬼模鬼样,一个以魔气修炼得面目狰狞。 顾君师知道这狡猾的狐狸是在这给她下套呢。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她好笑道。 一听这话他就笃定了她绝对来路不正,自正不怕影子邪,连露个脸都怕能是个什么好人。 他就好奇了:“你一个邪派,为何要暗中保护那个天灵根,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难不成……” 他顿了一下,滑稽地想着——这小魔头难不成暗恋着他? 呵,什么低劣不堪的眼光啊. 顾君师不知他在脑补些什么内容,直接了当道:“明日他可能会有一个大麻烦,记住我们的交易。” 见她要走,他叫住她,问出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你为何要踩我的脸,还剪掉我的头发?” 对方盯着他看,反问了一句:“你明知问仙石与那凡人女子无关,为何还要用锁魂咒印刻在她的脸上,令她为大衍派为奴役还债?” 魏郦自负又傲慢,对此不以为然,他颦眉道:“我想做便做了,她不过区区一凡人。” 再者……他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双雅致的墨眸,不妖不怜,他对那凡人的面相印象不深,但却莫名记住了她一双从未将他放进眼里的清冷眼神。 顾君师闻言弯唇笑了,眼神却毫无温度,可惜他看不见。 “理由同上。” 扔下这四个字,人就消失了,而魏郦反应了好一会儿,理解透了那四字,眦出两颗尖尖的狐牙,气得转身又削平了一片土坡泄愤。 个小魔头,你给我等着。 等他将反噬之症彻底治好,他绝对会将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地薅秃了去! —— 隔天,魏郦终于知道昨日那小魔头说天灵根的“麻烦”是什么了。 一大早,大衍派的五位山主就全数跑到掌门所在的“朱阙楼”,魏郦也折腾了一夜,此时精神不济,依旧用红帛头纱半遮脸,支颐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见他们闹哄哄地在下方争执不休,内容全都围绕着一把“仙剑”的归属进行。 仙剑? 饶是魏郦活了七、八百年的年岁了,都没见过“仙器”,却不想临了这“仙器”竟愣不登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我诞生了? 他蓦然坐直,别说九吞山主那一脸嫉恨交加,连他都有些不想当人了。 但最后他还是靠修炼多年积攒下的那么点人性压过了兽性,没当场心黑眼红,这仙器开了灵智,主动契约了天灵根,这事本就是争也争不过,抢也抢不走,若要让天灵根“主动”解契……可他昨天又与那小魔头达成了协议…… 她费尽心思事先与他达成协约束着他的行为,还牵着他一道约束着整个山门不去找天灵根的麻烦。 她可真是痴心啊,明知对方有妻子了,还默默在他背后替他扫切一切障碍,不求回报,可魏郦却鄙夷这种人,她跟个田螺姑娘一样做这么多有什么用,不摆在人面前谁知道啊,到头来那天灵根还不是只一心一意掂念他那个凡人妻。 正文 第三十章 被封禁的记忆 因为魏郦的偏信偏听,立场早就不中立了,于是那些想要个“公平”竞争的人最终只得铩羽而归,同时,他勒令全派上下不得将“仙器”与六绛浮生结契一事宣扬出去,对外一律声称昨夜异象乃是千年珍宝育成。 千年珍宝虽说也稀罕,但跟“仙器”比就只能算个屁。 倒是志阳道人意外掌门这一次竟如此靠谱,半点不见平日那种用脾气来解决的事情的陋习,看来他对他徒儿浮生的确另眼相待,给予了深沉的厚望啊。 这让原本心情沉重的他,稍微松缓了一口气,他也明白依他的能力很难护得住树大招风的浮生,但有了掌门的庇护便不一样了。 其它人也不傻,也看懂了掌门的态度,一些明面上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掠夺只能给重新压制下去,私下再另行图谋。 轰隆! 一声裂天巨响在东方响起,魏郦全身的毛发从尾巴处炸到头皮,他诧异转过头看去,只见无眉山上空紫色雷电在云层之中翻滚。 雷劫? 怎么会又是雷劫? 方才楼里不甘不愿的人此刻又惊又喜,一个个化身为饿狼,绿幽幽泛光的眼神望向天空。 上次是九吞山“仙器”出世,这一次却是志阳道人的山头,雷劫又是何事引来的? 会是另一件“仙器”,还是灵土内爆出什么奇珍异宝? 虽然这样想若被别的修仙门派知晓,定会嘲笑他们脑子修仙都修傻了,但近日发生的事情不断刷新着他们的认知,冲击着他们的三观,所以现在就算传说中消失了千年的“冥界”重现,他们估计也能够掉着下巴接受。 “去看看!” 数道飞速毫光落在了无眉山,志阳道人隐约有一种预感,他率先跑到六绛浮生闭关的门府前,只见它正上空便是电闪雷鸣的重灾区,他倒抽一口气。 其它人也随他并一赶来,只见门府大敞,一人抬步走了出来。 赫然是六绛浮生,他迎面直视上空,一身白蓝弟子服迎风猎猎,乌黑柔细的青丝散开于白皙颈后,身后一柄灵化十丈阔大的凛霜仙剑浮空而起,风气搅动气流翻涌,它接引紫光雷电而下。 一片耀眼白光灼化了一切浊雾,缥缈云绕天,灵力如光雨飘身,道道的光点化成纯白的气注入了他六绛浮生的身体内。 他感觉体内存在的空虚好似被什么东西在慢慢填补上,而那些被禁锢的记忆好似有了片刻松动了,脑海之中飞速闪过几幕画面。 有妇人抱着一孩童欢笑亲颊的温馨画面…… 有严厉男子拿教条抽打抽噎着的孩童后,又心疼上药轻哄的画面…… 有一位妙龄少女与少年玩闹追逐的画面…… 一幕一幕,杂乱而短暂,没有连贯,转瞬即逝,但却黄暖温馨。 那些是他的过往记忆? 不等他再三回味再深想时,这时画面徒然一变—— 昏暗的天空冰冷的雨水在下,水雾湿汽蔽掩了巍巍橦橦建筑,地面不断蔓延的猩红不断晕开。 一身漆黑长袍的少年手上提拎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无首尸体,他一个人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走着,踉跄地摇晃地走着,像喝醉了酒一样的虚浮散漫步调,细长的影子拖曳在后,像紧随晦暗如墨的吐信毒蛇。 这时……他扬颈抬头,悠悠转过来一张带笑的脸—— 六绛浮生蓦地瞳仁一窒,所有的记忆片段顷刻碎裂炸开。 蜂拥而至的灵力全数灌注入他的天灵根,并绽放了一瓣无暇琉璃白莲。 筑基已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九尾的小心计 在场的人都看失神了。 前一天还是食五谷杂粮的凡人,时隔一日便踏入了筑基修为。 还有天道以雷劫造势,落下灵气甘霖为其祝贺,此子莫不是天道的亲子。 凡人筑基,短则百日,慢则数年,甚至一生都蹉跎这一步之距,而他……短短一日啊。 天灵根当真能够如此逆天? 窒息跟心塞都不足以形容在场之人的心情,他们这些个曾在别人口中的天才、奇才的人,跟他一比,那就跟满地栽种的萝卜一样普通了。 眼红。 极度的眼红。 可他们又深知这其中的差距如同天渊之别,永远都逾越不了。 “看懂了吗?”志阳道人那一双时常猥琐显小的眼睛,这一刻却璀璨锐利,他扫过众山主:“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最有希望拥有最辉煌的未来,你们拿什么跟他比,仙剑又凭什么放着最好的契主不选?” 这一番话无疑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他是我们大衍派的希望,亦将是你们的骄傲,收起你们的小人之心,长辈便该有长辈的样子。” 难得这嬉皮笑脸的老道不笑了,他严肃而正经的模样令他们都不太适应,但此时此刻也无力去反驳些什么。 见将他们成功镇住了,志阳道人跟变脸似的,一掉转头,便欢快地招手喊道:“乖徒——” 六绛浮生这才从方才那玄妙之境回过神来,失忆之人总想下意识去寻找丢失的东西,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再也想不起更多的事情。 他看到不远处站在那里的一排人,装扮有些不同的掌门与几位山主都在,他整理好神色,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浮生见过掌门、师父、各位山主。” 魏郦自雷劫云彻底消散开去,这才放松紧绷的狐身,他也旁听到了志阳道人的那番话,眉梢微挑,打量起已是筑基修为的六绛浮生。 那日匆匆一面,在他眼中天灵根就是一个穿着朴素、模样白净却过于瘦弱的小白花,今显然修了仙的人,整个人却是从内到外都有了一种质的变化,五官三庭长开了些,那偏弱气的漂亮感削减了许多,额间一点朱砂,倒是平添多了几分……绮丽偏穠的清绝。 他眼中难掩奇异与惊叹。 一日筑基,这样的弟子的确完全够他吹遍整个修真界了,他敢打赌能够做到的除他无二。 这样的一类人,以后他会越修越朝谪仙清傲方向发展,便绝不会迷恋上妖邪之女……那小魔头算是白白错付出一场了。 他满意地朝他道:“你做得不错,不过还得谨记修行一事,一修道,二修德,万不可在某些事上行差踏错,受那不明外邪引诱而堕落,坚守本心,方是修道之根。” 六绛浮生低眉顺眼,自不知他话内饱含的“深意”,只当是掌门的一番谆谆教导。 “弟子听令。” 魏郦眼眸一转,流光恣意,慵懒清磁的声音却以不容违背的口吻道:“你仅用一日筑基,倒是堪称举世无双,但也正因筑基太快,缺少稳扎稳打的基础巩固,你且先闭关三年来融汇贯通,出来正好可以参加新人榜。” 他的确足够出色,但同时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理,他是天灵根却才筑基,他有仙器却不懂发挥其威力,这就跟个孩子拿着巨额宝藏走在街上,这不是引得人人都想争先哄抢吗? 所以,与其让他在外“招风引蝶”,不如打发他闭死关三年,再出关时好歹拥有了自保之力,便不必他跟个母鸡顾鸡崽别被老鹰叼走似的,随时得麻烦地盯着他。 闭关三年? 于修士而言三年不算什么,但对凡人而言,三年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六绛浮生赶紧道:“那我妻子的事……请掌门能够明察秋毫,问仙石一事的确与我妻子无关。” 见他对那凡人妻如此牵肠挂肚,魏郦心情大好,他如今就想看那小魔头失魂落魄情伤的惨样,为此他可以收回成命放过那凡人妻。 “那事已查明与她无关,我会令无眉处理此事,免了她的债务,可是……你打算让她回凡人界?” “不——”六绛浮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拱手艰涩又坚定道:“弟子,想与她在一起。” 这时魏郦简直想仰天大笑,好得很,痴男怨女的戏份他可太爱看了,天灵根越爱他的妻子,那么小魔头以后就会因为爱而不得而绝望难过吧。 “好,那便将她留下吧。”他弯起诡异的笑意,语气堪称温柔。 志阳道人这头正想开腔阻拦,他可不想他前途无量的徒儿被一凡人妻耽误了,却不想被魏郦淡淡横一眼扫过去,那眸底不容忤逆的警告神色一下便镇住了他。 他僵在当场,心如猫爪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掌门这是在搞什么明堂! 但他想着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隔开这两人,他们本不该为夫妻,就算成为夫妻也注定了彼此情路坎坷、非死即伤。 于是六绛浮生根本来不及去见顾君师一面说明情况,便被志阳道人强行押往闭死关了。 另一头,顾君师在得知六绛浮生一日筑基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一笔来自于她夫君爱慕者芳蕤的打发资金,五块下品灵石。 换算成现代人能够理解的数额,大概就是几千块。 ……该怎么说呢,她有些失望。 她所认识的豪门未婚妻不知几何,倘若要用钱来打发掉与她们未婚妻纠缠的女人,一出手便是尽显正宫豪爽价位,一般不低于六位数,而她的格局却着实太小了。 芳蕤这边受六绛浮生传符所托前来找她,一见到顾君师,她没提六绛浮生,而是说道:“掌门已经赦免了你的罪状,你如今已是自由身,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顾君师一听这事反应不大,只道:“我身无分文,能去哪?” 于是,她收获对方赞助的“巨资”——五块下品灵石。 顾君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二十枚上品灵石。” 芳蕤有些怔然地看着她,怀疑耳朵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她略微提醒了一下她:“你给得太少。”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芳蕤簇尖眉心,一副痛心的模样指责着她:“师弟如此喜欢你,在闭关前仍不忘请求掌门赦免了你杂役苦劳,拂你忧愁,到头来你却这般对他?” 顾君师看她:“那我不走了。” “等一下。”急忙打断,芳蕤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虚伪无奈的笑容:“我给,可是你真的会为了20枚上品灵石就放弃了他?” 放弃? 这从何说来。 顾君师脑中快速地换算着修真界的货币比例——灵石的品质分下、中、上与极品,下中上的兑换比例大概为100:1,换言之,她要20枚上品灵石相比芳蕤抠索所给的5枚下品灵石,这价格可谓一下就翻了数千倍。 “银货两讫,我即刻就走。” 芳蕤面存犹疑,她家世显赫倒并不缺上品灵石,但却不可否认一位普通修士身揣20枚上品灵石都算富有了,顾一这么一个市侩又假精明的村妇值得起这个价位吗? 她本不愿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转念一想,她又乐意了。 她掏出二十八枚上品灵石,上品灵石大小如弹珠,表面光滑圆润,内里蕴含着五行灵力流动,既可用作修炼亦可当通用货币使用。 “你既执意要离开,我也劝不住,只是你身无长物在外难免不便,这些灵石你且先收着吧。” 一番漂亮话却抹掉了她前来的别有用心,反倒是将过错全数推到了顾君师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身揣巨资独自在外行走,会遭遇怎样的后果。 芳蕤告诉自己不要心软,这是她自己贪心的下场。 但在顾君师取走灵石欲转身离去时,芳蕤心里不住地打鼓,终究还是又喊住了她:“你……别随意在外露财。” 一说完,她脸色就像便秘一样难看。 顾君师顿步,斜眸瞥去,倒是意外她忽然的提醒。 只能说,人虽都是自私自利,但却也不是一开始都坏得彻底。 这时小圆从竹林那一头踌躇着走了过来,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顾君师与背对她的一位女子,她喊了一声:“君师……” 芳蕤转眸,见有人来了,迅速将袖内的“留影石”收回乾坤袋:“希望你说到做到。” 小圆见是那位女子竟是芳蕤,一惊,慌忙地让开路让她过,低垂的睫毛轻颤,手指绞着腰条的绦带。 芳蕤,单灵根,内门女弟子中的佼佼者,她们都渴望成为她,却又成为不了她。 小圆不久前拜入了捻花山,她跟了一个筑基初期的师父,现在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杂活。 她很后悔进内门,很后悔当初在晋升时没有跟澹雅师叔说实话,如今她没有时间修炼不说,还每天被门内弟子指使来指使去。 以前在下峰与外门弟子和杂役混在一堆,她一个五灵根也勉强算混得不错,但进入内门之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等级跟歧视的恐怖。 因为她曾是外门弟子,且是个五灵根,所以她就得低人一等,被所有人使唤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她就是受欺压的最底层。 等芳蕤走后,小圆也没有掩饰自己偷听了她们的对话,她好心劝道:“君师,外面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平,你若离开了大衍派……” 修真界一向奉信弱肉强食,不分老弱妇幼,再者外面妖魔横行,她一介凡人该如何生存? 她嘴里原本要说的话忽地卡顿了一般,咬唇低下头。 自从她去了上峰,哪怕再苦再累,再想找人哭诉,她都没有再联系过顾君师一次。 因为……她心虚。 当初比试台过后,她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反复回忆那一道声音,她慌乱地想着,跟、跟顾君师有些相似…… 是她吗? 她不敢确认,因为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明明她根本没想过入内门的,可一旦有这个白给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却跟鬼糊了眼似的,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牢牢握住。 “君师……对不起,那天在比试台上,是你救了我吗?”她终于有勇气问出口了。 顾君师反问她:“这件事还重要吗?” 小圆一震,真是的她! 怔怔地看着她,小圆脸上却是止不住地落泪:“我、我……” 眼前这个少女,还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美好、善良真诚,同时也有着生存环境影响所遗留下来的怯弱与逃避。 她不颀赏,但也不讨厌,只是…… “别与我走太近,也别跟任何人提起我。” 小圆望进她一双幽水般漠然的眸子,一股寒意徒然划过她心间。 她轻淡一笑:“更别坏了我的事。” —— 芳蕤回到无眉山之后,面带如释重负的笑意,兴冲冲地拿着留影石来到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前。 因为闭关所以她见不着人,但她可以将掐头去尾的留影石通过“传送阵”送到洞府内给他看。 她做下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他看清楚顾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根本不值得他如此真心对待。 “你真的会为了20枚上品灵石就放弃了他?” “银货两讫。” 留影石将发生过的画面清晰投射在石壁之上,六绛浮生痴痴地看着顾君师那张无动于衷的侧脸,听着她冷漠无情的话语。 手上力道失控,留影石顷刻便被辗成粉碎。 “银、货、两、讫?” 他的手抚上脸,银铃般破碎的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来,地上土崩瓦解重叠出巨大的黑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可惜了……你根本就走不了。” —— 顾君师自是没想到自己的新马甲将九尾的仇恨值拉得满满之后,换来的是她的杂役活路被卸了。 小娇夫要闭三年死关,她本为守他而来,既见不着人了,她也打算去禁地闭关三年。 她换下杂役服,又重新穿上刚来大衍派的那一身荆布钗裙,没有知道她要走,所以她一路清净地离开了杂役区,走在偏僻的林道内,一道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顿步,一回头,却看到笑意盈盈的澹雅。 “顾一。” 他轻轻唤她,简单两个字,却唇齿留情。 秉着礼尚往来,顾君师面无表情道:“澹雅。” 两人就这样互喊了对方的名字之后,便都没有了动静。 一阵风吹着落叶飘过两人的眼前。 澹雅脸上的笑险些没维持住。 这反应不对啊。 他笑眯的弯眸闪过一道诧异。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这个妇人,好像根本不解风情。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插足的自我修养 澹雅细长的眉毛轻挑,目若秋波:“你要走?” 顾君师没有回答。 她不认为自己对他有交待的义务。 澹雅灡袖一挥手,一股清逸之风拂面,便解除了志阳道人替顾君师做的遮掩法。 顾君师面颊上那个近乎灼烧入骨的“狐”字显露了出来,因为她皮肤较一般人更薄透青白,美玉有瑕疵,因此更显残缺遗憾,只是奇异的是,配上她这么一副清澈至极、又冷冽之感的神态,又莫名令人不觉丑态。 这难道就叫气质加成? 他目光盯注在那个“狐”字上,浅笑着说:“你身上有掌门打下的锁魂咒,就这般私自离开大衍派,你便不怕死?” 顾君师依旧没有回话。 而澹雅只当她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所措,毕竟女人一向胆子不大,犹关生死之事更是下意识想向男人寻求依靠。 “不如,你随我回去……我替你解了这咒术?” 他朝她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一般一对不相熟的男女邀请对方“回去”,向来离不开“不怀好意”这四字的意图。 半路拦道的澹雅能有什么坏心思? 他也只不过就是想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曾以为杀了这个凡人可以让六绛浮生一蹶不振,但后来澹雅一看他身边围着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忽然便改变了想法。 失去爱侣固然伤心,但却是一时之痛,凭六绛浮生以后的成就身边自不会缺少爱慕者,充沛的温柔与爱意,迟早会令他遗忘了这一切。 所以,他认为有时候彻底的失去,还不如将他吊着让他体会一直在失去的求而不得。 倘若他抢走了六绛浮生的挚爱,让他体会被人戴绿帽的感受,想必这会是一件比死还要更深切的愤怒与痛苦吧。 一想到未来发生的这种场景,澹雅清隽修长的身躯便划过一阵激灵亢奋的电流,眼底晦暗交织着诡谲的期待神彩。 终于顾君师开腔了:“你说,你解得开锁魂咒?” 连志阳道人都束手无策的妖族咒术,他一金丹修为却自信能够解开? “你不信?若我替你解了……”澹雅慢慢地试探性靠近她,月牙儿一般的双眸弯起:“你要怎么报答我?” 凑近了看,澹雅这才发现,顾一的眼睛很漂亮,饱满流畅的轮廓顺下,眼尾收细偏狭长,因漆黑的睫毛较直,半覆盖下时像一对拢月寒霜收敛起的丰沛羽翼。 不过……她是面摊吗? 好像他就从没见她笑过。 看人时,平淡无波。 不理人时,漠然缄默。 说话时,声调平仄…… 他忽然有一个不受控制的想法。 他想看她对自己笑一下。 不是冷笑、嗤笑与凉凉地扯动一下嘴角。 而是自然而然的笑。 顾君师见他对着自己怔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并不信他能够解开九尾的锁魂咒,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再者他当初对她下黑手一事她还记忆犹新,他忘了,可她没打算既往不咎。 “不必你解。” 这果然的四个字,直接让澹雅面上的运筹帷幄土崩瓦解。 他凝眸严肃起来,以为她这是还对六绛浮生心存侥幸:“顾一,我见到芳蕤来找你,你或许不知道,你是抢不过她的,她的父亲是十三天的天海潮一阁的阁主,她自身天赋高单灵根,从各方面而言都与浮生师弟极为相匹配。”说到这,他口吻一转,近乎怜惜的叹息一声:“而你却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顾君师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有人感叹她只是一个凡人,她不与他争辩这个,只问他:“你让我跟你走,又要替我解锁魂咒,可是在向我表达你的爱慕之意?” 澹雅没想到她可以将男女的一番风花雪月之事,一下变得如此朴实到无趣的地步,他的暧昧撩拨换来的不是她的小鹿乱撞,而是他心底的小鹿啪叽一下撞死在墙上。 干巴巴回了一句:“是吧……” 也不是不想玩玩欲擒故纵,主要是看到她那一双眼睛,他估计他再“纵”一下,她绝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那我就配得上你?”她问。 澹雅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沉吟片刻,伪虚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我不在乎这些。” 他撩起她滑在肩膀的一缕青丝:“他不适合你,可我却不同。” “你哪里不同?” “你不在乎名声,亦不在乎道侣的身份地位,你尽可以在我身边享受锦衣玉食、随心所欲……”他凑近她,那张曾被十一天誉为天颜的脸,毫无瑕疵,得天独厚。 他的眼内褶偏深,比之桃花眼更偏清俊秀美一些,看谁都像深情:“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 然而顾君师面对这难以抵御的男色,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全都是谎言。 利益熏心、野心勃勃、心怀鬼胎这才是他。 不过,他一面鄙夷不屑、一面又舍得下面子来勾引,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时一道清炙白光疾然射来,周边的静谧的空气一下仿佛炸开了,濛光星弛般从两人的鼻尖中间穿插而过,惊起狂风落叶,寒意拂面如刮如舐。 澹雅则惊步速退开几步,避其险势。 方才的惊险寒芒几乎都倾注在了他的这方,就像跟他之间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丑死了气死了 , 而顾君师颦眉扭头一看,却看到一柄通体洁白似琉璃通透的剑。 荧荧华光似碎花残雪凌,毕露锋芒一瞬倾后,这寒光乍隐而去,却仍气倨傲凛凛,剑尖笔直对着澹雅,疑似下一秒就要将他身首异处。 澹雅背脊骨发寒,定睛一看:“仙剑?” 顾君师也认出来了。 这正是与小娇夫结契的那把仙剑,目前小娇夫修为尚且浅薄,仙器结契后为不伤契主,灵力削弱禁锢了大半实力,降阶为灵器,要不然方才那一剑射来,哪怕没有触碰到人,光是剑身蕴含的滂湃剑气也可伤及无辜。 可问题是它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它在逼退澹雅十尺距离后,便愤愤在顾君师与他之间划横出一道三寸深的沟壑,界线分明,警告意味十足,便是不让这两人靠太近。 澹雅认出仙剑之后,却没看到六绛浮生出现,他一下就恍然明白了,这是六绛浮生担心自己在闭死关出不来,便叫召出他的仙剑来贴身保护顾君师。 可笑。 澹雅满腹坏水地想,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够防得住他? 听说过千日做贼的,可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过目前仙剑在旁虎视眈眈,只怕也亲近不了她,澹雅闲雅地拂了拂衣袍上的尘灰,眼皮一撩,风度翩翩一笑:“顾一,别忘了锁魂咒的事,另外芳蕤的话也别太信,你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也非闺阁的天真少女,你倘若离开大衍派……哦,对了,你眼下即便是想走,估计也走不了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光濛明闪明暗的仙剑。 顾君师也看一眼仙剑,只见它围着她扑哧扑哧地绕了一圈,然后在半空躺直剑身,剑指大衍派的方向,见她不动,还拿剑柄推了推它,示意她赶紧回去。 主人可惦记他的妻子了,知道她要抛下他离开时,人都气疯了,所以不能让她跑了,也不能让别的野男人接近她。 妻子是主人的,它得在主人出关前替他守护好! 顾君师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下。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 看来小娇夫哪怕在闭关,也洞察着她的行踪,知她要离开还派了把仙剑来阻止。 既是如此,那不走亦无防,有仙剑为桥梁至少跟闭关的小娇夫不算完全隔绝,跟他培养感情一事向来优先于其它。 虽说留下,但有一事还殛解决。 她眸一转,便对上澹雅,施一礼:“顾一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澹雅师兄。” 这称呼不算正规,她因为她不是大衍派的弟子,只是随着小娇夫夫妻一道的称呼。 澹雅倒不介意她的称呼,只是觉得顾一这人倒是挺有趣的,一听说不能走了,态度倒是一下变得谦逊了起来,想他也是见识过不少女子的真性情,但如她这般自持清贵的农妇类型,还着实没见过。 她看着傲与淡,像清水似的一掬捧于手却不可掌控,但又可转眼间变得礼数周全、平易近人。 但澹雅也没有打算拿乔:“顾一请讲。” 人或许性贱吧,尝惯了她的漠视与冷淡,一旦她颜色好上一些,他便觉得受宠若惊。 顾君师问道:“我如今既非杂役,又非大衍派弟子,若回大衍派后该如何谋生?” 澹雅一听,这不正是送上门献殷勤的机会,他道:“九吞山正缺一童子,你可以来试一试?倘若顾一愿意,完全不必担忧往后的生活,尽可由雅来照顾。” 后半截的废话顾君师就只当失聪了,她只关心:“童子是何职位?可以接门派任务?” “童子大抵便是做一些伺弄药草与浇种灵谷类的事情,当然,比起下峰的外门杂役,童子空闲时能接的门派任务更多,且不必外门弟子在中抽成。”他向她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么一听,倒是挺不错了,虽然小娇夫目前水涨船高,但她依旧没打算放弃一开始的打算——要富养他。 他闭关三年,她赚钱三载。 足够了。 而完全不知道无形之中替别人做了嫁衣的澹雅此刻心中美滋滋,他觉得将人留在九吞山,以后就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等六绛浮生闭关三年出来后,为时已晚,那顶他奉上的绿帽绝对摘都摘不下来了。 “此事便劳烦澹雅师兄了,另有一事,便是那位芳蕤师姐……” 这事澹雅一早便知道了,正是他见顾受芳蕤蒙骗连验证一下都没有,拿了高价灵石就果断打算弃夫而去,便猜到她对六绛浮生的感情或许远不如对方深爱。 他觉得有机可趁,这才有了后来撬墙角的想法。 显然目前这“墙角”看起来有些歪斜,但却出乎意料地扎地很结实,还得徐徐图之。 “她可不怀好心,她偷偷记录下与你谈论之事,想必是要拿给浮生师弟看,所以这仙剑才来得如此恰巧。” 见两人气氛和谐地谈着话一直没走,仙剑却不高兴了,它虽然不是嗜杀之剑但脾气却并不好,剑身的濛光一下爆发灼目,一股飓风掀起树沙叶落,它一口“吞”下顾君便化为一道星芒白光划空而去。 悠悠白云撞破了一个洞,远入苍穹山黛,不见踪迹。 白日的阳光不烈不灼,透过淡薄的云层,山明水秀,远树水光中,顾君师被仙剑带到了无眉山,高逾十数丈的削直山壁内有着一座一座向内凹挖的洞府,每一座洞府前都有个自的禁制,不容别人轻易踏足。 她被仙剑准确无误地丢落在其中一座门府之前,她抬头却见门府上悬贴着一块门牌——浮生。 想来这个地方就是六绛浮生被九尾丢去闭死关的洞府了。 洞府旁圆盘浮光交叠,吸汲着四周灵力运转,几个大小型阵法交错,顾君师认出有小型传送阵、有时间禁阵、聚灵阵、亦有防御阵。 洞府旁与石壁虬结成一体的古树篷出一片绿荫支伸在外,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光线经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泻漏在她身上时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和煦光晕。 仙剑立在她身旁,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表达什么,就推了推她。 顾君师看着那两扇被时间禁阵封闭的石门,喊了一声:“夫君。” 正盘坐在石床上闭目修炼的六绛浮生猛然一怔,刷地一下睁开了眼,他一瞬,便移位来到了门边。 他克制不住喉间滚动,暗哑出声:“阿一……” 但外面的声音可以传到门内,但洞府内的声音却是传不出去的。 顾君师的确听不到他的回应,她问:“夫君,你可有话要与我讲?” 仙剑与六绛浮生结契之后,便可心灵互通,它忽然将她带来这里,未必没有六绛浮生的意思在里面。 六绛浮生的手触摸在冰冷的石面之上,想象着门外站着的顾一,他的确有很多的话想问她,可是他最想说的只有一句。 门外的仙剑嗡嗡一震,然后快速地飞到石壁墙上,横、折、弯、钩……一阵剑悭电光火石之后,上面如泣如诉着写着两个大字。 ——等、我。 顾君师静静地盯注一会儿,便笑了。 “好。” 山壁悬崖之上御空的澹雅终于看到她笑了。 他之前那个忽如其来的想法倒是实现了。 但是这一刻他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丑死了。 还不如不笑。 不是为了二十枚上品灵石就轻易地放弃了他吗? 现在,为什么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笑了呢?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不简单的女弟子 九吞山孤峰突起,像笔直插入地面的锋利剑刃,风吹云雾缭绕于四周终年不散,一段银白瀑布从“剑槽”中一股倾泻下来,撞击在灰冷的岩石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水瀑淋漓之下,一位缺了两条臂膀的黑衣少年劲瘦的腰肢下浸于冰冷的潭水之中,他仰着头,上半身如受酷虐一般受着强大水流的不断冲击。 他坦露在外的皮肤就跟被火山熔岩舔舐过,遍体通红如烧如灼、血肉翻绽,像是身体内部的力量无法控制,而将他脆弱的肉体给强行撕裂。 冰冷的水好似能给他一丝安慰,那灼烧的痛苦慢慢隐逆了下去,他的皮肤由赤红变得冻紫泛青,而撕裂的伤口也在肉眼可见的逐渐愈合。 这时,他蓦地睁开了一双灰翳无神的眼,“盯”着前方。 一道飘无踪渺的声音响起:“不错,已经蜕凡粹灵了,不过这具身躯只怕撑不住你如今的灵力,下一步就该重塑肉体了。” 他从水中站起身来,修长有力的双腿一步一步游跨至岸边,那精壮的身躯水顺流而下,腰腹结实,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式的力量,之前那个瘦弱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隐约长成一副成年人的强体魄。 水滴从他拢于脑后的漆黑发梢滑过面容轮廓,鼻挺唇薄,俊眼修眉,五官深邃。 这个曾被九吞山主视为蝼蚁之命的外门弟子,所有人都忽略遗忘的记名弟子,如今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三年了,你从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与来历,你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久不开声的嗓音在经历过变色期后,有着男性的沉稳与低磁,亦有磨砺痛苦之后的沙质嘶哑。 他是天盲,他自生下来视野中便永远都只能是一片黑暗,但有了筑基修为的他,也只能通过意识感应到一道轻风明月般身影在前方,他始终不知她的真实模样。 “我告诉过你,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侧偏过脸,下颌坚毅绷紧:“就算是命,你要,我也给。”说完,又顿了一下,垂下眼道:“只需容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我不要你的命,你也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话未说完,尾音已淡远,如飞花带走了余寒,风吹起飘飘扬扬的水雾落在鬼婴微颤的眼睫之上,晶莹剔透。 —— 要说大衍派这几年倒是安稳太平,但就在近期却出了一件弟子们津津乐道的桃色事件。 三年前六绛浮生与芳蕤前后闭关不久,捻花山主便新收了一位女弟子,这位女弟子可不简单,虽身世不明,但天赋资质皆不俗。 三年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女竟惹得紫草山主与无为山主为其捻酸吃醋,几日前还大打出手,失了一山之主的颜面,被掌门惩罚闭关思过。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毕竟山主一出手便不可能是小打小闹,不少人都围观了全过程。 众人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没见过的都好奇那位女弟子究竟是何等绝色模样,竟让这两位都上百岁的老光棍为其春心荡漾,这可比老树开花还要稀奇。 “我听说啊这个师妹啊,的确长得特别好看。” “当真?那与芳蕤师叔比呢?” “呃,芳蕤师叔这几年闭关了,也不知出来会是何等模样,不过我觉得她们是不一样的好看吧,芳蕤师姐风姿楚楚、明丽动人,但那个师妹却是巧笑嫣然、宛约可人,反正都好看啊。” “那……那总得有个高低吧,对了,还有浮生师叔的那个凡人妻……我前段时间在九吞山看到她跟澹雅师叔在说话,你们觉得是她好看,还是那个师妹更好看一些?” 这下,女弟子们一下都有些沉默了。 “凡人皮相再好,也顶多撑个几年……” 说起这个事,她也奇了怪了:“主要是吧……就看到她的时候,尤其是四目相对,这、这莫名就觉得好像不该拿这种好不好看的词来定义她。” 这话一下引起其它人的共鸣:“对啊,明明就一普通凡人,要不是澹雅师叔看在浮生师叔的面上照顾一二,让她去九吞山当童子,现下估计还在下峰当杂役供人使唤着呢,但就是每次好像议论她时,就总有种……”那女弟子与她们对视一眼,有些尴尬跟难堪地吐词道:“有种在冒犯她的感觉,真是见鬼了。” 这下,女弟子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显然有这种感受的并非她一人。 “算了,不提她了,还是说回那个师妹的事吧,对了,她叫什么?” “这我知道,一个挺美的名字,叫梓滢。” 梓滢? 灵谷麦田内的顾君师拍了拍衣衫起身,她四周麦穗儿粒粒饱满,由灵力浇灌而成的麦子金黄泛白,风一吹,麦浪滚滚,让人心旷神怡,秋风习习,亦将不远处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传入她耳中。 将近三年过去了,小娇夫也即将闭关结束,按照剧情走势也该是女三梓滢出场的时候了。 顾君师对于原剧情的了解来自于一场一场断断续续的梦境拼接,就相当于她知道内容的章节目录、大体简介,但不如详细看完了一整本书来得清楚。 她是根据人物出场来判断事件的发生,比如女三梓滢的出现,就意味着剧情的主线正式开始了,小娇夫也将开始他龙傲天的征途,同时代表着机遇与危险同存。 说起女三梓滢,按照争宠的竞争力而言,女三梓滢比之女二芳蕤才是那个得小娇夫偏爱之人。 只是女二芳蕤出场得早,且对小娇夫前期的帮助较大,最后按照贡献值划分,她才排到了第二顺位。 方才听完女弟子一通对女三梓滢的议论,顾君师沉吟了一会儿。 她觉得芳蕤出关之后,应当也没有什么机会来找她索赔违约金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新人榜(一) “阿一。” 一道青色毫光划过灵麦田上空,风气荡起层层金黄色的波浪,远远有男弟子听见回头一看,只见澹雅师叔又跑来这片灵谷地来找那凡人了,他落地之时蓝衣层叠依次飘落,清雅至极。 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是感慨还是无语。 这三年来谁都知道澹雅师叔一直在关照这个凡人,这孤男寡妇间的相处,久而久之落别人眼中总带那么点颜色暧昧,偏生这凡人还是浮生师叔的妻子。 女弟子们都说捻花山的梓滢师叔是红颜祸水,但他们男弟子却觉得这个凡人更不简单。 前有天灵根的浮生师叔对她痴心不改,闭关时仍担忧着她的安危,令仙剑离身庇护着她,后有看似多情风流韵致、实则待人疏离冷淡的澹雅师叔,不知为何也对她另眼相待,三年间对她处处关怀备至。 拿捏两块“老腊肉”争风吃醋算什么,能将两位大衍派一个天灵根、一个地灵根,未来注定成就逆天的两位天才一网打尽这才叫手段。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看上她什么? 易老、病弱、早死? “阿一。” 自从听六绛浮生这么亲昵叫过她之后,他不知为何就记下了,熟悉了之后他下意识也模仿着六绛浮生的口吻这样唤她。 顾君师如今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了,顾君师是她,顾一也成了她。 她正在低头检测她亲手种下的麦种品质,听见熟悉的连声呼喊,她回过头向他揖一礼:“澹雅师兄。” 澹雅穿越麦田,弯眸含笑地看着在金色的阳光下肩平背直的顾君师。 她从不像别的女修一样穿一身纤秾合度的广袖留仙裙,常常一身单调简易的素衣,面容白净不染粉黛,但如此一副寡淡清汤的面容,也看了三年了,竟让他觉得十分顺眼。 她是凡人吧,只是这三年的时光怎么好像在她的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你这新培植的灵谷?” 他随手拎了一束麦穗,只见到了成熟期的麦子颗颗饱满鼓胀,长势格外好,甚至内里蕴含的灵气也较一般的谷作物至少提高三倍以上。 要说澹雅有时候还真的很佩服她,她或许是个不能修仙的凡人,但她的另一项特异天赋却十分惊人。 那便是——敛财。 三年前他靠着私人关系硬将她安插进九珑长老那儿当了个童子,之后便有意无意对她进行放养状态,不管不问。 他以为她会在刁钻的九珑长老那里受苦,届时他再出面维护一二,必能令她感激依赖。 计划是如此,但一切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想。 她不知用何种方法将九珑长老说服,将门派中西垄那块荒废了许久的十亩灵地交由她打理。 灵土经过百年反复耕种催熟,早成了块不长草的荒地,收成稀少品质低劣,她不知打哪儿找来一些种子将它们栽种在废土,二个月便葱葱郁郁生成一茬,但不等其长成,她却一把火将其烧尽成灰。 就这样她用了一种奇特的方法竟重新培育出新的灵土,并成功在一年后种出带有五行属性的灵谷。 这种谷物的特殊性在于,它能根据每个人的灵根属性进行灵力快速补充,平时食用也会对身体大有裨益。 可想而知,这种五行灵谷一旦现实,绝对不愁销路。 收成之时,她将这种特殊五行麦谷推销给了九珑长老,两人一拍即合,自此她负责培育灵谷,而九珑长老则负责在外买卖,他们之间七三分帐。 除此之外,她还在业余空闲之时额外攒下了一笔数字惊人的门派贡献点,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将门派内所有复杂难搞、闲置落灰的任务全数都包揽下来,并做到百分之一百完成任务。 她不仅自己做任务,还将手上的资源分派给那些外门的弟子,她对适才适用的本领那也是炉火纯青,她负责统筹制定计划,谁适合接哪种任务,谁与谁搭配更合适,她都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若不是知道她的确是一名农妇,现在也熟练地干着种地的本职活,他还以为她曾是在官场上混过一趟的人。 “快收成了,到时候送些给澹雅师兄尝尝味道。”顾君师客套道。 澹雅一听便笑了:“那便谢阿一了,不过……你这灵谷只送过给我一人吗?” 顾君师见惯了他三句两言不离聊骚了,依旧用社交用语回道:“只当感谢澹雅师兄这些年的照拂。” 澹雅喜欢她的知恩图报,哪怕他是居心不良,但她也不能忘记他对她的好。 “你若真心感激我,不如……” 顾君师截道:“不吃、不要、不去。” 三不一说完,澹雅脸就僵了。 他没好气地笑道:“这一次没给你带吃的,没有东西送你,也没打算要带你去哪处玩。” 每次他来,都是这老三样,顾君师习以为常地进行拒绝。 顾君师颔首,了然道:“那便是有正事?” 三年了啊,怎么就暖不热她的心呢,这女人何其的铁石心肠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六绛浮生那么怕她跑了,还得派把仙剑来日防夜防守着她。 他温柔似清风一笑,但语气却暗哑了几分:“浮生师的闭关的时间禁阵即将解除,他要出来了。” “是吗。” 顾君师这般冷淡的模样却令澹雅十分满意。 “你不期待见到他?” 她道:“要见自会见到。” “那可不一定,你可知他一出关便会被掌门派去参加二十八天的新人榜,到时候只怕他根本抽不出多余时间来见你。” 新人榜? 莱山涧,幽遂秘道,阴赤阳毒…… 她脑中飞速闪过一些关键词。 新人榜是每五十年修真界将举办一次元婴以下新晋弟子的比试,只要赢得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将获得进入龙岛秘境的资格。 而大衍派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输送过一个值得期待的弟子去参加新人榜了,但时来运转,这一次九尾一次性报上了四名弟子,分别是六绛浮生、澹雅、芳蕤与梓滢。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新人榜(二) 目前谁都不知道,闭关三年修炼的六绛浮生已达到何等修为。 但澹雅经过三年时间已然是金丹大圆满,恰好卡在新人榜元婴以下修为的最高上限,他也是魏郦最倚以重任夺魁的选手。 而芳蕤闭关三年终于突破了筑基成功结丹,梓滢才到筑基中期,但她是三年前刚入门,仅仅三年从练气到筑基中期,也算得上惊艳的资质了,或侥幸没碰上强硬的对手一路晋升,也可一道去混个上榜名额。 突地,西垄北面巍峨的云峰上,霎时峭壁生辉,一声激奋高亢的剑鸣响彻于耳,刹时招来天地之间无数剑意汇聚,远山灵气浓郁之下渐现一道七色虹桥,晴空一排仙鹤踏桥衔云飞入碧宵,形成一幕奇特祥瑞之兆。 顾君师察觉到动静之后,回首一顾,见东方紫气氤氲,便笃定道:“他出关了。” 澹雅也有所感应,他嗯了一声,便颀然法邀请道:“不如……我们一道去迎接出关的浮生师弟吧,若是见到你在,想必他定然会十分开心的。” 嘴上一副全然为六绛浮生着想的口吻,实则澹雅心底是何想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不由分说地带上顾君师一道御空飞上了无眉山。 在还没有到达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时,便见削平的闭关崖壁外已有不少人御空而围。 领首者乃无眉山主志阳道人,其后分别是他的几位亲传弟子,远处近处也都来了些其它山峰的门人,正攒头围观驻足。 而澹雅以一金钟鼎载托着顾君师则悬于高处,离闭关的洞府几十丈之距,不远亦不近,恰好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洞府之前时间禁阵失了效力,那两扇紧锁的石门磨地退入石凹槽内,发出一阵吵耳嘈声,洞门大敞开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在众人期待瞩目下缓缓步出。 一道风吹过他的发丝,仙剑比风更快地靠近他,围绕在他周身如同久别重逢一般亲昵欢喜打圈,剑尾拖曳着灵濛的柔光将他周身虚化漫射,在这一片白色柔和的光线之中,他终抬起了头。 那一刻,众人只觉自己的眼球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长大了。 三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成长期的少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高了不少,身形俊挺修长。 他曾经柔和得没有丝毫棱角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如今其轮廓变得成熟而流畅,额心那一道红痕,令他常年不见日光的肌肤如同白瓷般无暇薄透。 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迎风轻颤,乌灵的眸子似水晶澄澈,那一张秾丽清美的容颜氤氲在一片银光雪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受。 如梦如幻,一触即醒,一碰即破。 一众好奇过来的弟子们一时都看呆了。 志阳道人到底比这些小年轻要历的事多,很快就从皮相上清醒过来,他今日为迎接徒弟特地将头顶那一戳稀疏头发整整齐齐冠于脑顶,换了一身崭新的青云道袍,特地这一身隆重,便足以证明他对六绛浮生是寄于何等厚望。 他眯起那一双不大的眼睛,仔细探寻六绛浮生身上的气息,很快他就确定出他目前的修为。 一道不敢相信的声音脱口而出:“金丹中期!?” 志阳道人门下的大弟子狄云义前不久从外历练归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天灵根的小师弟,样貌昳丽而俊美,难得一双干净剔透的眸子不染尘世杂质,这样心思纯正之人修行往往心无旁骛,成长的速度自远超常人。 “三年时间,他不仅将周身的灵力修炼得饱满圆润,还将修为提高了一大截,这位小师弟果然如师傅所言,值得期待。”赞叹颀赏的语气。 “是吧是吧。”志阳道人双眼发光,得意得简直快将尾巴都翘起了。 常婀也拱手一揖笑道:“恭喜师父觅得这般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天才弟子,你以后就乐着享受别人对你的大力吹捧吧。” 这话一下说到志阳道人的心坎里去了,他此刻完全就笑得合不拢嘴。 要说在场的人皆是耳聪目明的修士,自然没有错漏志阳道人那一声“金丹中期”,众人皆陷入一片震撼之中。 “天啊!浮生师叔已是金丹修士了?!” 同样是三年,同样是从练气初期成长,众人不由得拿他跟捻花山的小师妹梓滢相比,之前人人吹捧的对象,如今一相对比之下,却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一个才初初筑基,另一个却直接比她多一个大境界了。 果然天灵根的人修炼起来的速度才是逆天啊。 那头芳蕤已出关数日了,只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捻花山跟山主报备,也没有离开闭关的洞府,反而静守在洞府内一直等着六绛浮生闭关结束。 有志阳道人等师门在,她顾忌着身份自不能站在最前迎接,三年后再次看到六绛浮生那一刻,她依旧没有遗忘掉对他曾经的心动,甚至经过时间的沉澱发酵更加深厚了。 被用来作为参考对比物的梓滢也随着其它弟子过来了,她一直听说门派内有一个师兄是天灵根,她跟其它人一样曾好奇幻想过他会是怎样一个人。 方才亲眼所见,她才明白书中所述何为天人之姿。 他便是。 她失神怔愣了一下,便掐痛手心,迅速将眼底的异彩神色掩去,仅用一副单纯又向往的神情看着他。 这样的男子何其珍贵稀有,她敢打赌这些女弟子中有一大半都动了凡心,可她梓滢偏要做那个不一样的。 这世上的男子都一样,见得多便不觉稀罕,他们只会追求跟感兴趣那些与众不同的。 高处的澹雅就像一个执棋之人,将众人的神色与变化一一尽收眼底,获趣之余又玩弄股掌:“阿一,你看到了没有,浮生师弟如今是众星拱月,他身边可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靠近她的耳畔,轻声叹语。 顾君师对此话充耳不闻,她静深的漆黑眸子看着六绛浮生。 本以为对他已经稀松平常了。 但三年不见,眼见曾经酸甜青涩的果子,如今已成熟成一枚鲜美皮薄的果实,她倒是来了兴致想咬上一口尝尝是否会比以前更加甜美多汁。 仙剑本围绕着六绛浮生打转,但它不知感应到什么,忽然原地爆走,丈起的疾光倏然抛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剑光带着怒意遽然出现,只见一剑悬于空中,它鸣出一阵龙虎之声,继尔径飞上天,这次不再重拿轻放,而是直接冷芒爆发,削掉澹雅胸前的一束头发。 是警告,也是示威。 澹雅仰直起身,拉开了与顾君师之前刻意营造出的亲密无间距离,他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得逞的诡异弧度。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新人榜(三) 底下,众人察觉到仙剑爆动的灵力,冽风掀起他们的发梢与衣袂。 他们讶然望去,却见在碧蓝上空,霜白萦绕的仙剑与澹雅师兄如同敌对双方,人、剑对峙,弩张剑拔。 “咦,澹雅师叔也来了?” “浮生师叔的仙剑怎么了,为何对澹雅师叔施放剑气?” “喂喂,你们看到澹雅师叔身后之人没有?” “那个人是谁?不像咱们门派的弟子……” “那是个凡人,你三年前不在门派自是没见过她,她就是咱们浮生师叔的那个妻子……” 一开始他们的注意力的确集中在澹雅与仙剑对上的事,直到有人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个布裙荆钗的沉默寡淡女子时,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自三年前六绛浮生闭关之后,顾君师便深居简出,因此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对她之事也所知甚少。 眼下不少人一听人说此女乃浮生师叔的妻子,但却与澹雅师兄共乘于灵器之上到来,心底霎时都浮起几分古怪的猜疑,不明原由。 这其中九吞山的弟子却是缄默不语,眼神还闪烁着心虚与尴尬。 他们跟澹雅师叔在一个山头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也听过不少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弟子亲眼撞见一些不好说的画面,只是碍于澹雅师叔的威信手段不敢得罪,讳莫如深。 毕竟……撬人墙角这事搁哪里都不算一件光彩的事,尤其这人还是他师弟的妻子,他们担心如果他们一时嘴瓢了乱说出去,不但会承受其它几山人的歧视与排挤,还会被澹雅师叔逮着他们嚼舌根灭口。 “澹雅师兄?”梓滢看到澹雅出现时眼眸微亮,但留意到旁边的女子时……她问左右:“那人是谁?” “那个是浮生师叔的妻子。” “妻子?”梓滢的表情一下滞住了。 浮生师兄竟然成婚了?! 这事在大衍派不算秘密,不过梓滢在门派中的同性人缘不好,她们之间的八卦话题之类都不找她谈,所以她根本无从知晓此事。 而芳蕤则咬紧殷红的下唇,微讶地瞪大眼。 顾一她怎么还在大衍派? 当初她将留影石传送给六绛浮生看了之后,没多久也跟随他的步调一并去闭关修炼了,没有继续跟进此事,她自认为了解顾一这等穷人高傲中的自卑,自不会出尔反尔,却不知她怎么去而又复返了。 志阳道人一看到顾君师出现就头痛,他生怕自己的爱徒与她有什么纠葛。 偏生浮生就是倔强,死活不肯跟她合离,他也不敢私下做些小动作撵人,如今闭关三年出来的他已今时不同往日,只盼他的心态与想法能有所变化。 在场的人一番个自的心思翻涌,也都迫不及待想看六绛浮生的反应,于是齐齐扭过头去看他。 却见他的视线自抬头望去那一刻,便忽视了周遭一切,全神贯注只盯紧澹雅身侧的……顾君师一人。 四目相对,他似想努力克制不表露得太明显,但却无法违心,嘴角细微抿起一丝弧度,莞儿一笑。 那一刻,如淡日朦胧初破晓,满眼的娇晴之色,他身上的那一股清冷与疏离好像被柔化,一下都消失不见了。 众人霎时只觉呼吸困难,心底无不都对能引他笑的人感到嫉妒羡慕。 他踏前一步:“阿一……” 当初两人一门之距,如隔迢迢,他却始终记得她那一声坚定不疑的回答。 今日她也兑现了承诺,第一时间过来迎接他出关。 这时,另一道清雅悦耳的声音直接覆盖住了他的轻唤:“阿一,你瞧这仙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我头发都被削掉了一截,你就不打算管管它了?” 这听起来是抱怨不平,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亲近之人才有的熟捻语气。 六绛浮生动作一僵,徒然看向澹雅,眼神穿过晨间的薄霭云雾,如刀锋一般刮面而去。 他怎么会喊顾君师“阿一”?! 别说六绛浮生,其它弟子听了都心头不对劲,惊疑不定地打量起澹雅师叔与他一块儿的……凡人。 顾君师颦眉,她见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如今这场合下她只怕与小娇也说不上什么话,再加上澹雅在一旁意味不明做的事情,她道:“走吧。” 澹雅想不到她竟如此果断,他这场戏才刚开幕便被她喊停了。 但也无妨,来日方长,先当众做实绯闻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那好,阿一不想惹人瞩目,我们便先走一步就是。” 澹雅回过头,对着六绛浮生的方向温雅一笑,那其中隐藏的挑衅与不怀好意或许也只有六绛浮生一人能够品味得出来。 被人抢走最在意的东西是否会感到难受? 有多难受? 再难受,也请受着吧。 “浮生师弟,师兄在这恭喜你出关。只是看管好你的仙剑,下次若再这般无辜乱伤人,便也有你的责任了。”他似好意劝诫一番,态度温和噙笑,说完便带着顾君师一并转身,掐起法诀,御器而去。 “阿一——” 六绛浮生面沉似水,他迅速召回仙剑,衣袂浮风,显然打算径直追上去。 但却被志阳道人一把拦下:“好了,浮生,这件事过后再说,眼下掌门还在长生殿等你,你必须先跟我去一趟殿中。” “稍后……” “你是不是傻啊,你敢让掌门等,你是闭关闭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志阳道人当即怒叱一声,惊得众人一震。 六绛浮生眼角氲出一抹淡红,抿唇平直,不发一言。 无奈之下,六绛浮生压住心底的烦躁随着志阳道人面见掌门,但脑海之中却忍不住地去想。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亲近? 难道他的苦情剧情终于要来了,而澹雅就是那个注定会陷害他、污蔑他、害他跟顾一产生极大的误会的男小三? —— 六绛浮生出关一事遵循门礼,必先禀明掌门,于是志阳道人带着他前往“长生殿”听取训诫。 只见魏郦一身浮夸的红衣用黑丝线勾勒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领襟间修长的玉颈,一片凝脂白玉,三千青丝随意的用玉冠束起。他倚坐在殿中主位之上,一双妖媚狐眼扫过前来觐见的六绛浮生,显得慵懒优美而随意。 “不错,已是金丹中期,还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想必前往新人榜这一趟经历,你必将会收获不浅。”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虚空门弟子 新人榜? 在来的路上志阳道人担心六绛浮生满脑子都是抓奸冲动、不思正途,便拉扯着他聊东聊西转移主意力。 自然也提过“新人榜”这事,六绛浮生将与其它三位弟子一道代表大衍门派,前往二十八天的虚空门参加“新人榜”的比试。 “新人榜”算是整个修真界都瞩目观望的一场盛事,下层的修士为能够登入二十八天而心旌神摇,要知道过往但凡只要在“新人榜”上有排名的,无一不是后来成为整个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 换而言之,“新人榜”也当于一个修真界未来几十年变化的风向标。 是以每派每门都会紧盯着“新人榜”上位的变化,通过新生一代的成长衡量着哪方修真势力有潜力股子,这也将意味着将来站队的风向。 别以为修真界就不讲求人间那一套拉帮结派,人修本质上还是人,人既然需要群居生活,就自然而然会产生高低远近的竞争想法, 六绛浮生拱手下揖:“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这时志阳道人问道:“掌门,殿门可是虚空门派弟子前来了?” 方才进殿时,他看到了在辰棣长老在廊间与几人谈话,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对方的穿衣打扮,方与六绛浮生入内。 “可不就是嘛。”魏郦笑了一声。 志阳道人喜上眉梢:“咱们大衍派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忽然,他想起什么,笑意一收严肃道:“掌门,你可有将浮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魏郦瞥了他一眼:“我瞧着有这么傻吗?我只提了他的天灵根资质,其它别的什么都没说,光凭这一条,它虚空门就得惊掉下巴,我又何需再多言平白惹来事非?” “那就好!哈哈哈……”志阳道人搓搓手掌,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浮生徒儿在“新人榜”是大放异彩了。 而身为被讨论的当事人六绛浮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魏郦余光不离六绛浮生,三年前他便长得好,三年后整个人的五官长开之后,更是得天独厚,比之他们以美色闻名的天狐一族都丝毫不逊色。 难怪能勾得那臭女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浮生,你出关后可见过你妻子了?” 这一问,突兀得紧,一下令六绛浮生与志阳道人都一并愣住了。 “方才出关,匆忙仓促间见过一面。”六绛浮生诚实道。 而志阳道人则不明白掌门问此话是何意。 魏郦漫不经心掸了掸削葱指尖:“今明两日你便多与她相处相处,后日安排好行程则要启程去二十八天,只怕你们这一分别又不知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六绛浮生闻言,面容瞿亮:“谢掌门成全。” “不……不是,掌门——”志阳道人急道,却被魏郦嫌弃地打断:“你个糟老头不懂情趣,难道还得让你的徒弟与你一道禁欲吃素到老?小年轻的事你少管。” 志阳道人一噎,气鼓鼓地瞪眼睛吹胡子。 胡闹! 掌门难道真打算让他们大衍派未来的希望与跟一个注定只能活数十载的凡人有牵扯? 世人常言,情深不寿,即便浮生最后能够扛住丧偶之病,也难保不会因此落下心魔或其它隐疾,是以那个凡人的存在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魏郦随心所欲惯了,他向来不插手别人的运道是非,自己选择的因果自也有他自己来承担。 他心底只是在想,那个臭女人这段时间甚少去禁地修炼了,他也找不着人,也不知道她这是野哪去了,倘若给她知道六绛浮生闭关出来,说不准她就会去找他。 他先将人给打发到他凡人妻那儿,她再想见他也得避忌一二,到时候他再催促着六绛浮生赶紧离开大衍去二十八天参加新人榜,让她彻底寻个空,断了那妄想,吃尽单恋无果的苦头。 “掌门,现下可有空暇见客?” 辰棣长老再次在外恭敬地询问一声。 长生殿一般是见客或者议会的地方,之前是他们先到的,可进去的却是志阳道人跟六绛浮生,这是因为魏郦为报一口恶气故意给虚空门一个下马威。 大衍派也算是被人嘲笑上百年了,因为他们的弟子每一次都连前百名都排不上,直接被人列为修真界的下三等,三千名门派都排不上去号,过往每每到参加新人榜的时期,虚空门都是随意发来一封云函飞来,只有今年是派门下弟子亲自下来以示郑重。 风水轮流转,他们九尾最记仇了,这下这就该轮到他拿乔了。 谁叫他们大衍派五十年内一下得了一个地灵根,又来一个天灵根,还有二个灵根属性单一的弟子,这是许多门派求都求不来的事。 “进来吧。” 长生殿内一道松懒随性的声音传出。 辰棣长老得令暗松一口气,便带着虚空门几位弟子一道入殿。 这掌门的任性程度是日复一日严重了,连这种事也好耍脾性,万一得罪了虚空门,他们这种小门小派的,人家只需派一个分神大能来就能够全数覆灭。 他先是向掌门行了一礼,然后介绍道:“掌门,这几位便是负责这次新人榜送帖邀请的虚空弟子。” 来者共有七人,两人在前,五人在后。 前面两人没有穿同门制式的弟子服,一人绿蟒长袍盘金带,一人光亮华绸青衣,而那五人则是一致利拓的扣盘长衫,腰配长剑。 “虚空门二弟子陈道山见过大衍派掌门。” 领首开腔的弟子身材高大,五官如石雕般立体硬朗,眼神如有电光。 陈道山。 虚空门掌教二弟子,成名技为“虎豹星斧”,实力强劲,元婴中期已滞三十年,曾是“新人榜”排行第十四位。 其余几名虚空门弟子也一一报上名来,但只是走个过场,不会有人在意这些随行的新弟子。 倒是陈道山旁边那一个新弟子有些意思。 筑基圆满的修为,但骨龄却只有十九,看来也是一个质资不凡的弟子,他没有报师门来路,却不知是虚空门何人的亲传弟子。 陈道山将四份印着虚空标志的名帖奉上,道:“此行乃受师门之令,于大衍派送上四份新人榜的邀请名帖,期望贵派的弟子能准时参加。” 长老在旁上前接过,又转递给了掌门。 魏郦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 “这还是我大衍派第一次收到虚空真人送的名帖呢。” 陈道山听了这话也不尴尬,他板正着脸,只道:“大衍派如今前途无量,门人不凡,又得一绝世天才揽收门下,真人得知亦是让道山亲口向大衍派掌门道一声贺喜。如今名帖已送到,我等便先生告辞了。” 他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地交办完师门任务,只在离开时,余光扫过殿中红柱下所站的两人,一无眉枯瘦老头,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宽松道袍,此人应当就是志阳道人,而他旁边那人…… 陈道山瞳孔缩了一下,慢慢调整好凌乱的呼吸,不再迟疑,领众离开。 待虚空门的人走后,魏郦拿着名帖才笑了,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红唇勾起。 “终于可以有机会进入秘境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妖狐之战(一) 陈道山等人离开了长生殿,走过黑巍索道之时,山风穿过铁绞链时常会晃撞起“咣当咣当”声,却于陈道山足下纹丝不动,恍如履平地。 “看到了?”陈道山声沉稳步在前。 他一臂之距离的青衣男子颔首,风吹那隐约透着蛛丝纹路的绸缎衣摆飞动,他一拂掌,竟将风势压制,衣摆轻渺垂顺而下。 “天灵根,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或许……还不止,他身上还有一道古怪的守护烙印,具体铭刻了什么样的阵法不知,但却很深刻,也很霸道,甚至是……”青衣男子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重重吐出:“骇人。” 他没有忘记他对着那个天灵根开启“洞察之目”时,那道守护烙印所发出的危险警告,仿佛他敢再越雷池半步,便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道山认为大衍派对天灵根保护周全无可厚非,只是他却用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形容词。 “古怪?” 守护烙印,一般是一个人为保护另一个人所铭刻下的独属徽印,它一般有着保护、反击与隐藏等作用,与一般法器功能相同,但不同的是它的伤害承受方却是施法之人。 “它附着的气息前所未闻,非善非恶,令人无从探寻其根源之本。” “不是灵力?” “不是,当然……也不是妖力或元力。” 陈道山沉吟片刻,道:“威力如何?” “不知,但至少分神以下的人都伤不了他的根本。” 陈道山一听这话,神色阴郁了下来。 “他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好啊……” “师兄,你在说什么?” 陈道山径直朝前走,并没有回话。 在这时,后面的弟子不经意看到一个方向,一开始他反应不大,只是跟队的动作稍慢了一些,最后他神色似惊异了一下,但又不确定,压眉沉思。 最后听到前面有人在喊:“初浩,愣在那做什么呢,赶紧跟上。” “哦哦,来了。” 不可能吧。 顾初浩想,怎么可能是她。 她还在凡人界,一身废柴资质,绝不可能会出现在十一天的大衍派。 而同时青衣人也若有所感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他眼力更佳,看到一阵山风吹过一片金灿麦田的地界,那浪潮起伏间似有一道飘飘忽忽的身影,墨发素衣,风清云淡。 —— 顾君师自搬进九吞山便住在灵谷地内,这里搭建了一间双开间茅屋,处于黄草披绿嫩的小山坡上,日升日落皆过她房顶,麦星与月云,春生夏茂,秋零冬凉,便是她在此处看到的全部风景。 澹雅将她送到住处时,并没有急着离开,而顾君师也不打算请他入内一坐。 他们相处三年,这三年来澹雅无所不用其极,他将所能够打动女子的温情手段都在顾君师身上尝试了一遍,但很可惜,没有一样奏效了。 甚至,他都觉得她时常静默无语看他时,就跟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那里表演似的。 澹雅对她有了不甘心,本以为不过是一介凡人,头发长见识短,他在一番风花雪月抚弄之下,不必花多大功夫就能够将人从六绛浮生那抢过来,但现实却狠狠地煽了他一巴掌。 他问她:“三年了,重新见到浮生师弟,是否感慨良多?” 顾君师扫了他身后那一团愈发浓郁的黑色阴影:“不如你此时的心情复杂。” 澹雅颦了下眉,又舒展开来,温声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人的虚伪只怕是刻进骨子里了吧。 这种扭曲性子的人怎么看都是龙傲天主角成长道路上,专程过来送经验的反派人物吧? “他即将要追赶上你了,仅用了三年时间。” “那又如何?” “我只是觉得,同样都是被人所追逐的天才,以往他没出现的时候,你万众瞩目是门派中唯一的希望,但自他出现后,以更为优越的资质掠夺了你的荣耀与光芒,你心情多少会受其影响吧。” 她的话就像一柄雪亮的利剑一下插入他的心坎之中。 这一刻,澹雅面上的伪装似乎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的确。 他不大度,也不善良,甚至他自私自利到容不下一个比他更优秀、未来比他成就更高的同门师弟。 可那又如何? 他不觉得这样想有错。 澹雅道:“我自知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我也相信,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赢家,至于过程……不重要。” 这话,顾君师也表示认同。 只是,小娇夫是她要护着的。 他想赢,只怕难了。 —— 当夜,顾君师去了趟禁地,三年间她陆陆续续已将禁地内多数的亡魂送去冥界转生,而黄泉之门因汲食了足够的死气滋养而与过往大不相同。 她刚一现身,便被守候多时的魏郦抓住。 九尾如蓬松柔软的地毯缠绕过来,他墨发飘逸,衣着松散,露出欲露不露的香肩,眦着尖牙便朝她扑过来。 只是顾君师向来手狠手辣,直接一脚踹过去。 魏郦一翻转,华丽衣袍舞动翩翩,奢靡似朵夜昙幽幽绽放,然后落站在原处冷觑着她。 “你为什么上个月没有来?” 顾君师对他这种近似质问的语气感到莫名。 “你已经不再需要彼岸叶了,我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没想到她精算得如此准确,他的确已经可以控制住体内的反噬。 “你到底是谁?” “是谁都与你无关。”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魏郦,他向来心高气傲,之前一直受她所辖制,收敛脾气与戾气,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他又何必与她客气。 “你说得没错,我既然已经不需要你了……” 他躬身而射,尖利的狐爪闪着红异妖光,几近撕裂空气的强度。 “那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而顾君师蹬腿一避,他的一条粗壮的尾巴颤着风挥鞭过来——她瞬闪残影不断,在尾中快速穿梭变幻,魏郦立即再加入三条追赶上去。 在一片雪白的扭动之中,她漆黑以眸微凝,气音微含威严:“妖畜,你太狂妄了。” 空气轰然一下重压,十数丈地面轰地一声下陷了数公分,她瞬闪至半空,周边的空气一下飞速涌动咆哮,浮于暗夜内的黑气旋入她周身,那涌动的气流将她的衣袂卷打得“啪啪”作响,若隐若现露出半张脸与一截优美的下巴弧度。 她薄唇浅弧微弯,似轻淡,又似寻常。 又是妖畜,她凭什么一不高兴就骂他! “有本事,你就打败我啊。”魏郦嗤笑了一下,妖媚的红猩兽瞳竖直成针,他红袍后九条尾巴一下全数挥出,这表明他已不打算再跟她小打小闹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妖狐之战(二) 三年前,或许顾君师对他还需避退一二,但三年之后,即便她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也绝计不会让他占到太大便宜。 “别忘了,在这禁地内,你的实力注定要为我逊色三分。” 方才还有月明星稀的天空彻底变得一片漆黑,群山黑魍魍,大地阴沉沉,仿佛这方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轻微呼吸。 哦,不,是一人与一妖兽。 “是吗?” 魏郦弯起手背,舔了一下锐利的指尖,妖媚狭长的眼勾魂动魄,一圈白绒毛的狐耳探出发间,一头如瀑绸顺的黑发披散于背间,这副半人半兽身的模样,若有特殊癖好之人瞧见,定会热血澎湃。 “你一个区区元婴,岂敢在出窍的我面前大言不惭?” 属于他出窍期的强力威压正式散发出来,顾君师的元婴领域一瞬被他暴力撕破,星月再现,风冷刺骨。 “有何不敢。” 顾君师漆黑的眼角飘逸出一缕蓝焰之炎,手袖一抖,丝丝缕缕的死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化成一朵硕大的黑花滟冶,地壳凸起、泥土翻涌内爬起了一具一具摇晃森白尸骨。 她纤白指尖如弹弦一般游戈于空气之中,它们分裂重组成了一具数丈高的骨头架子,细长的黑影骤急朝魏郦攻去。 魏郦发带飘逸,手曲成爪挥去,两两相撞,骨头咔咔裂扯碎落,但骨头架子却是不怕痛的,它没有丝毫迟滞高高跳起,弓躯整个瘦长骨架朝他砸去。 上空的阴影即将落地之时,魏郦从眉心划出一道瞿亮光芒。 优长的手指一扯,然后从窍穴之中拔出一柄尺长物体,灵活的五指流转摆弄。 “刷”地一下展开,一把蝶恋花的黑骨扇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折扇半覆面,一段风流眉目活色生香:“这些个丑东西,着实太碍眼了,你呢?是不是跟这些东西长得一般模样?” 顾君师随手召来一座浮空搭建的骨座,翘腿斜坐支颐:“你今夜若能揭下我的头帽,便可一窥究竟。”她压低下嗓音:“只要你有这个本领。” 魏郦一听,仰颈长笑。 “哈哈哈,世人皆说,人修的天灵根乃天纵奇才,只怕是他们没有看见你,同样的三年,天灵根也不过才金丹中期,你却已从金丹修至元婴,这样的速度谁敢相信?” 同样提升一个大境界,但筑基到金丹,只是一个量跟时间的堆积,只要质资不是太差的,数百年内总归能够突破,但金丹到元婴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尚可靠着毅力跟外物来弥补天份,但后者的突破则需要更玄奥的机遇了。 甚至许多有天赋的人都熬到寿元终结难以破丹结成元婴。 三年啊,这个数字简直可以逼死那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结出元婴的修士。 “你是个什么邪门歪道我不知,但你恐怕还太低估差一个大境界意味着什么了。” 他将扇柄方向朝外,扇面朝内,一个手诀,施术催动着骨扇的技能,它扇面滢彩出五光十色,活灵活现的蝴蝶浮跃出画图之中,它们一下飘出紧缠住了骨架,钻入它身体内的缝隙…… “御!” “缚!” “令!” “嘭”地一下高大的骨头架就跟被抽吸光了脊髓,四肢不稳,扭七折八散断了一地。 这时,九尾一个纵步,浮金红莲衣袂尚还在空中飘起,看似远,但一瞬便已近至顾君师的面目,黑色的瀑发悬垂于半空,又千丝万缕地依顺覆下在他身上。 两人顷刻间“四目相对”,或许是对上了吧……但,他仍旧看不清她的脸。 三年前她是金丹时如此,如今她是元婴亦一样。 哪怕已经这么近的距离。 “我……抓到你了。”他浓密的翘睫半阖,视线留恋在她寡清的唇瓣上,轻呵一笑。 说着,那一只摧骨破石的爪子拂动着风气化成寒雾,朝着她脆弱的颈间抓来。 哐啷—— 眼前如栩如真的存在,却变成玻璃映射的虚假场景一样在他掌中碎裂开来。 “幻境……” 他喉结一滚动,迅速转过头,发丝划出一道平展的弧度,下一秒,一道银寒之光划过,丝丝缕缕的断絮飞过他的眼间。 瞳孔一窒。 他慢了半拍,愕然怔愣地摸向自己颈间…… 空的。 “……” 他受不了这打击。 也受不了这委屈。 漂亮的狐眸一下就红了。 “你、你又切了我的头发……” 他颤声悲切,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一颗一颗饱满晶莹,像断了线的珍珠。 顾君师看得挺稀奇的,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哦,不,是一只妖兽这么能哭的? “我、要、杀、了、你——” 他终于暴走了,修长的身躯一下转化成了兽身,银白狐身楼丈高,明显被气得连理智都不要了,非要找她报仇雪恨! 恢复原身的九尾实力强劲,完全就是窍修士的真实水平,它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最有力的武器。 顾君师这一次也是直面对上,她揉身而上的刹那间,左右于虚空中一抓,飓风骤转之间一柄长柱形的物体出现在她手里,它约三、四尺,通体黢黑有棱有角,握在手里如杖如棒。 结界之内,一番打斗,天动地摇,夷为平地。 顾君师许久没有这样施尽全力的战斗了,当了几年的凡人,倒是有些怀念以前那种酣畅淋漓的对战。 她的身上不可避免受了伤。 元婴对出窍的确还是有些勉强,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元婴,她的神识被局限于元婴的躯壳内,但战斗与见识却不是。 算起来,她存活在世的时间并不比九尾短,但他是狐族宠着长大,而她……从来都是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撕杀着成长。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修真世界。 所以两者之间的打斗方式,有着极大的差别。 他凭着修为与妖族的猎杀本能在行动,而她却是千锤百炼之下反复试验过的招式。 简练而干净,具有事先洞悉的敏锐。 所以她倘若要避,他就很难抓到她的全部动作。 所以伤是受了,但不致命,只是波及。 很快魏郦也看出端倪,但它也不是吃素的,它用眦红的兽牙与尖锐的利爪捕捉不到她,身后竖起飞舞的九条尾巴疾驰扫过去,如同九条虹白长枪,击中哪里就是气息狂爆、飞沙走石。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妖狐之战(三) 黑道如残影飞速轻点炸起的石头,步步登高,底下静谧的青丘美狐,一旦露出其狰狞凶兽的面目,其咧于半张面颊的尖齿咬合力度,可碎金嚼石如豆腐。 这一秒冲上的撕咬时速被拉得很慢,但下一秒,又转瞬即逝,黑影从狐口脱身,却被两条狐尾缠住了下半身。 嘭—— 一人一兽狠撞扑在地面,灰土飞扬四起,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九尾虽还没有成年,但狐身之时身长愈十几丈,九条银辉狐狸尾巴支楞起来,红色妖力游浮如同赤焰,如扇如屏荫翳了全部光线,它四肢之下是被缠得只露出上半身的顾君师。 狐眸偏头轻眯了兽瞳,瞳孔内清晰地倒映一个身影,凶杀之意迸射,张开一张红猩兽口就打算要咬破她的颈间。 “看过九个月亮吗?” 九尾一怔。 它腹下的顾君师阗静无波的眸子与它对视,语气莫测道:“要看看吗?” 它阴鸷地盯着她,呼出的滚烫血腥煞气如有火星灰榍飘洒四周。 她握着的那根朴实无华的“黑棒”脱手,受某种引力滴溜溜地飞上天空,然后表面皲裂粉碎开来,粉榍经风散,“刷”地一下张开,一柄无华自流光的黑色大伞在雾云与明月之间支开。 黑伞面上绘着红梅与古蚰盘旋,转动时流畅四溢的光诡异而绮丽,它吸渡着月光缓缓旋转,任由那阴气洪流片片“红梅”的从空中飘落。 这是顾君师的魂器,非灵非宝,可随主之意而变幻。 名曰——无相。 九尾蓦地抬头,只见片片红花飞舞的漆黑天空之中,果真高悬着九个“月亮”,不,那多出来的并不真正的真正的月亮,而是…… 嗷吼—— 它忽地惨嚎一声,体内被压制的反噬血脉瞬间不受控地激烈翻涌了起来,这是阴月,来自于另一界的阴灵汇聚幻化成的极寒之物,他只听闻传说中只有人皇能够引渡阴灵至阳间,这种手段她岂能施展? 这一刻,九尾消失了近三年的反噬痛苦再度席卷而来,甚至比任何时刻都要猛烈,以前每月一次它好歹有了一些抗性,但现在却是在毫无预警之下被拆骨剥皮,蜷缩成团倒下满地打滚。 他每至月圆血脉反噬,其究竟原因是因为那一天是月半极阴之日,他因服食了天狐族的秘宝,此物至阳至刚,直接催发它筋脉逆施抽骨伐肉,令身体较神魂提前一步进入成年期。 但从此他就落下了一个后遗症,那便是每月至阴之日,便得受这血脉反噬之痛,直至他真正迎来成年之期。 一个月中已将要了它半条命,这一下来了九个“月亮”—— “我既能免你痛苦,自然也能令你……”顾君师看着它睁着浑浊腥冷的兽瞳,此刻它嘴角流着涎液,呼吸急喘粗重,喉间咕噜吐息,九条长长的尾巴拖曳在地。 眼底的嫌弃冰冷一闪而逝:“在我掌控之中!” 一拂袖背手,天上的黑伞化为一道幽蓝流光钻入她的体内,天空阴月渐渐散去,一片乱花之中,墨发飚扬。 这是一只素白的手,看似柔弱无骨,闪身脑后,在抓住它的狐头之时,却是狠狠一拽,朝着地面一撞。 嘭—— “方才受了你三爪,一撞。” 她抬起脚:“还你四下,算公平吧。” 一脚—— 嘭—— 狐头入地一尺,四周地面呈辐射状裂开。 二脚—— 嘭—— 狐身入地五尺,地表碎裂开来,地面颤栗地浮起了石子。 三脚—— 九尾愤怒地嘤叫一声,狐尾甩地如鞭扫来,顾君师凉凉一瞥,身上的万鬼印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形在背,一只透明的大掌却牢牢抓住了它的尾巴。 没有迟疑,第三脚—— 嘭—— 地面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粉碎塌陷,九尾整个庞大的身躯已跌入深坑之中被掩埋过半。 “慢……” 而当她第四脚刚抬起时,听到一道声如蚊呐从下方闷声闷声传来。 她俯下视线。 却见九尾已却恢复了人身,大型妖兽细化为人身,他暗掐了一个清洁术,拂去了一身上的污渍灰土,他转过身摊在地上,大方光洁着雪白的身子面向顾君师,眼中有怒有怨有惊疑,眸中滢光闪闪。 “你卑鄙,仗着知晓我的弱点,便借机欺辱于我,来啊,你继续啦啊,你有本事别耍这些阴间招术试试!”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什么,恶人先告状痛斥道:“当初你趁我昏迷,也是这样拿、拿脚踩我的头?” 天上阴月虽散,毕竟顾君师召异界的阴灵现世亦是耗损不浅,但他如今全身经脉一阵灼烧的痛意,显然不适合再动手了。 现在是,他是被折腾得浑身散架,头发也被剪了,对方也是体无完肤、血迹斑斑,总归是谁也没着好。 槽。 顾君师辣眼地瞥过眼,早听说过狐妖这生物生性爱惯耍奸滑,但没想到他可以直接突破廉耻到这种程度。 显然他不想再打了,换了种不落面子的方式在跟她服软。 她冰雪如拓侧颜映着一抹幽光:“不是。” 见她竟对他的完美视若无睹,一向高傲自恋的魏郦有些心塞,不知她在否认些什么:“除了你还有谁?” “我只踩了你的脸。” “……” 她总有本事将他气得面目全非。 魏郦起身,一招手一套辗新的紫灡长袍覆于身,他眸闪一道狡黠与阴淬了暗毒,迅速祭出法宝——蝶恋花扇,注入妖力兜面朝她一扇。 顾君师猝不及防,飓风吹鼓起她的宽大衣袍,头上那一顶帽子缓缓后仰……他瞠大一双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瞧。 快了…… 就在朝后仰的帽檐堪堪露出她秀美的下颌与一截鼻梁,却被一只手轻悠悠地又给重新压了回去。 九尾的一口大气还没有吸完就被滞在了半路。 他想到自己费尽了心思,打了一顿又被打了一顿,依旧达不成目的,便酸辛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让我看一眼又怎么了?” 顾君师一掌抚顺而下,风止衣垂,静止于无影。 “你就这么好奇我的长相?”她不解地问。 魏郦愤愤道:“三年了,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来历,甚至连长相都隐瞒着,你来路不明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妖,我欺瞒着世人成为一派掌门,你拿捏着我最大的把柄,又何必担心我知道你的模样?” 顾君师却觉得这些都不是理由,她一针见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要好奇我的长相?”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得偿所愿(一) , 为什么? 人类的好奇有缘由,但兽的好奇……好奇就是好奇,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蒲扇般浓密睫毛眨了眨,视线躲闪开来,不经意间扫过圆润肩膀上,经徐风扬起的细碎齐肩短发。 嘶—— “我……你跟我的头发有仇啊,你剪了我两次头发,你可知道九尾的头发代表什么?”说到最后,他才压下的气恼一股劲又冲填满胸腔,两颗尖牙眦出像想咬人。 顾君师想了一下:“皮毛?妖力象征?剪了你就秃了一块。” 想到之前它化身为九尾妖狐,头顶至背脊那片好似被薅狠了,斑秃了一大块,估计就是他当人时头发少了的缘故。 听她嘴一张,说得这么轻松,魏郦鼻头刹时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要不是现在还动不了手,他简直就想冲下去手撕咬了她。 “你知道还——” “那又如何,你作恶时难道还会体谅苦主的辛酸?”顾君师奇道。 以他们两人的立场,顶多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完全构不上“欺负”这类善恶分明的用词。 听到这话,魏郦顿了顿,他……他的确也从来不会。 弱肉强食是他们妖族一惯的行事风格,只有人修才会有那一套假仁假义的我弱我有理、你欺辱我就是不公歹毒的思想。 不过,他也不傻,于是狐疑道:“我们是不是有仇?” 她好像对毁坏他的美貌尤其感兴趣,不是踩脚就是剪发,针对的方向十分明显。 “你猜。” 他一听差点没被怄个半死。 他猜个屁。 顾君师衣袍有些落拓地站在一处,朱血落碧,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大地上。 放眼过去皆是他们之前打斗造成的一片毁坏疮痍景象,结界不久前被发狂的九尾毁掉,但禁地内的毒障与雾气经由她三年来的修炼已消散多半,没有了死气跟亡灵的侵蚀,不久后这片地界将恢复如初。 她半侧过身,声如静谧的月色一般:“九尾,今日奉陪这一战就当是了结,你我之缘到此为止,往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魏郦好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再来了? 那他以后去哪找她? 他面皮僵硬,下意识追问:“你难道不需要我替你护着天灵根?” 顾君师:“需不着了,他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再说他不久便要离开大衍派去二十八天。” 说起来因为她的参与跟他出人意料的安排,改变了原剧情中龙傲天这三年的人生轨迹,原本的他并没有闭关,一边修炼一边在这三年间与女二跟女三相处加深了感情牵绊,期间遇上了不少麻烦事情,还间接为保护女三受了一次重伤。 如今倒好,跳过三年间感情培养的情节,直接就来到了事业征途的起点。 “他要去新人榜,你难不成也要跟着他去?”魏郦古怪地问道。 她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 “或许。” 语讫,她一步登天,月盘之中,风过境,她鹤逸的身影如风中羽翅展开,纷纷扬扬消匿于天边。 听她抛下一句类似“一战泯恩仇”的话,就干净利落地想摆脱掉他,魏郦冷冷一笑,他莹玉的眸中淬满毒汗,面上的人畜无害被撕扯开来:“想要借此机会跟天灵根单独相处、日久生情?做梦。” 他绝不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她越想得到六绛浮生,他就偏要让她求而不得,他会好好安排这一切,希望她到时候看到时,还能够稳得住不再来找他。 —— 顾君师在回到九吞山前,事先处理好了伤势,还重新换了一身衣物,她刚走到居所,便看爬满蔷薇的篱笆墙外,有一人等在门边。 夜里的九吞山格外寂静,天地相接处,仅有一线淡金色的暗光,那是成片麦田地成熟期灵力饱溢所散发的微光。 她止步,一时没有动,而那人似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在浩瀚广阔的天幕之下,清风吹起他那单薄出尘的衣摆。 他就像一轮明月晚霞,见到她时,一度巽亮纯澈的眼眸,与那美不胜收的天海一并映入眼眸,令人流连忘返。 “阿一……” 顾君师心头微动,幽沉的漆黑双眸黯不可测,她再次迈开步伐,朝他走近。 “夫君。” 这两个字,久违了三年,由她喊出来,竟让六绛浮生全身有一种颤栗感。 转瞬又是止不住的心跳与薄红染耳。 喜欢一个人,脑子不懂,但心跳却会发一步在激情地“诉说”着想靠近。 顾君师倒没小娇夫那种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她不生疏、不迟疑地拉过他的手牵起,多年未见的陌生感,好像在此时肌肤触碰的顷刻间弥散开来。 她的人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手却如绵花一般细腻柔软,他一牵上就有些舍不得放开了。 顾君师去开门,领他进屋。 六绛浮生此刻全然没有之前出关时面对众人的淡然清冷,他见自己三年多没见的妻子,话不多说,一上来就动手牵他进屋,脑子里不经意浮现过一句话——她好会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面容阴翳,乌灵般的眸子闪过嗜血色泽,低柔下嗓音问:“阿一,除了我……还有别人经常来你的住处吗?” 顾君师正在开锁,房屋虽简陋,但她习惯了现代人的防范意识,出门必锁门。 当然穿到了修真界,她的门锁自当与时俱进了,它表面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的锁,但实则闭锁后就会自动张开一道结界防护住整座房屋。 咔哒。 门锁打开,顾君师回头:“这一房一厅,简陋狭窄,不便谈话。” 六绛浮生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所以,他……他们找你,都在门外说话?” “除了九珑长老跟澹雅师兄,没人找我。” 九珑长老他见过一面,在拜师仪式上,印象中那似是一副严厉刻板的中年长相,身材中等,完全是一副泯灭于众的模样。 唔……九珑长老倒是不足为患,但澹雅…… “阿一,你跟澹雅师兄什么时候这般熟悉了,他来找你,你也会……这样领他进屋吗?” 这样? 是哪样? 顾君师一时没弄懂他话里加重了语气的玄妙。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得偿所愿(二) 冲动问完这句话之后,六绛浮生便浅抿起唇,神色压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尤其记得澹雅喊了她一声“阿一”,那一刻升起的暴戾肯噬着他的心脏,可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异样,显然他们之间这种称呼不是第一次了。 顾君师引他进入房内,一边挑着她能理解的话回道:“他从没进来过。”考虑他提到自己与澹雅之间的关系并不符合实际情况,便多补充了一句:“我与他,亦不熟。” 除了知晓彼此间姓名的塑料交际之外,她并无与他有更深入的了解,何来熟悉一说? 他甚至不如九尾、鬼婴更知悉她的真实一面。 这句话无疑是一缕春风吹漾过来,一下就将六绛浮生心底的沟沟壑壑不平抚顺了。 从开阔的地方进入到闭仄的房内,那长久浸透的温暖、独属于她个人的气息好似从四面八方将他围裹了起来,他们进去之后—— 哐当! 顾君师闭合上了门。 六绛浮生神经一跳,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面颊亦如同纯白里掺杂了一片薄滟的桃红粉,他故作镇定,清绝的眸子四处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却略有些惊讶。 这从外面看起来略显寒酸的木屋四柱二梁二枋构成一间的基本框架,左右相连,一入内几近一眼到头的大小,跟大衍派内分布的华美阁楼、殿宇相比,着实半分不起眼。 但仔细一看,这发现内有乾坤,它小小一方天地被她布置得……并不简单。 有檀玉屏风、仙木衣架、蛟纱帐的架子床、还有梳妆台、首饰盒、脸盆架、贵妃椅……总之,但凡贵人奢侈的用具一律齐全,甚至室内的每一件物件都透着价值不菲的金钱味道。 见他打量得入神,顾君师在旁见到,眉宇间一松,刚想来一句“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却听到小娇夫嗓音有些压抑地在问。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这些家具远比志阳道人洞府中所布置的摆件更图案丰富、雕刻精美,她哪来的钱添置这些? 难不成……是澹雅送给她的?! 六绛浮生一想到这种可能,便体会了一把嫉妒虐心的滋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面部狰狞扭曲,安慰自己,没关系,书中虐恋情深之人,自是需得一番黯然神伤才能修成正果。 这时候他该表现得浑然不知,毕竟受虐一方向来脑子都不太聪明…… 但是—— 他笑得有些苍白,终究还是吐出刻薄的酸涩之词:“浮夸之物,终究不实。” 顾君师一愣,她没想到特意为他布置的房间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果然是富娇夫啊,一般寻常俗物的确不太瞧得上眼。 她也不觉得多失望,反而赞同了他:“你的确值得最好的。” 第一步的“宠”,自然是要随他的心意欢喜,才谓之完成,或许他不喜欢这类华而不实的布置,但无妨,她也给他准备了许多刚需之物,只待过后一一给他。 “你若不喜这些便罢,今夜先就将着,我明日便尽数换过一遍。” “换?”六绛浮生说完正懊恼自己不够“傻”时,听到她这样说,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这时不是该埋怨他不识大体,小题大做吗?为什么她无半分不悦,还一言不合就全然接纳? 难不成…… 他恍然醒悟。 的确,身为她的夫君,换置一番的这些钱该由他负责,可他目前刚出关,囊中羞涩,但他宁愿借资也要替换掉这些别人献媚的东西:“重换置一番要花费不少,容我……” 顾君师打断他:“夫君不必担心这些,我这三年攒下的灵石足够令你衣食无忧……” 不,这样说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她自认不能做得比书中那位“仙师”的宠溺程度差才是,他对他的女主可谓是有求必应,于是她道:“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尽可满足于你。” 六绛浮生有些懵了。 “你、你去哪赚的灵石?” 顾君师将这三年间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但略过了门派贡献点的事,六绛浮生这才知道,他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这些东西根本跟澹雅毫无关系,因为真正财大气粗的人乃是他的霸气妻子。 是他误会了。 有些羞愧与尴尬,但心底又有不可言喻的窃喜令他烦幽,于是六绛浮生转身去水缸内打了一盆水,用术法将水加热之后,端来给她泡脚。 以前在凡界,一旦天气转凉,顾君师的脚就会彻夜冰凉,所以他每次回来不管多晚都会烧盆热水来给她烫烫脚。 知道自己妻子这三年来靠种田赚下了不菲的家底来养活他,这种时候他也该当好一位贤内助。 他撩袍蹲下来,她则坐在床边由他褪去鞋袜。 她的脚小巧精致辞,常年不见自然白晰晶莹,指尖泛粉,清水手洗时他不由得有些意志薄弱。 他勉强让自己定神,问道:“我等了你一晚,你方才去哪里了?” 顾君师牵他手时便察觉到他身上冰凉,想来是等了不少时候:“夜来无事,便随处逛逛,倒是你,你的师父肯放你来找我?” 她早就知道志阳道人一向视她为洪水猛兽,这才刚出关便由着他过来找她,倒也是她没有事先预料到的。 “是掌门发话,让我这几日过来好好陪陪你,师父他不敢置喙。”小娇夫眼睫低垂,专心于手上之事。 九尾? 顾君师眸底划过一道流光。 他有这么好的闲上管上别人夫妻和谐之事? 他不是也一向瞧不起她这个凡人吗? 案几上有一盏无油却明亮的灯燃着,烛火映曜之下,小娇夫倒完水之后滞顿了一下,默默掐了个净身诀才回来。 融融火光之下,他如阳春白雪一捧,亦似秋水为神、玉为骨所幻化之貌,他欺身靠近,青丝墨发带着一股幽香倾泻下来,他用灵力拂开了顾君师面上的遮眼法,露出底下一枚“狐”字刺眼的烙印。 太碍眼了。 “阿一,这一次去新人榜之前,我定会让掌门解开这锁魂咒的。”他的声音迷离低喃。 她的身上,只能烙下属于他六绛浮生一人的授予。 解咒? 若九尾当真替她解咒,便会知晓这“锁魂咒”早已失效。 顾君师缠挽起他一缕冰凉而顺滑的头发在指间,慵懒漫声:“现在提未免操之过急。” “为何?”他不解。 顾君师并不想让他一心惦记着这件事情,既说不通,那便换种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她扯近了他,两人眼神相对。 就像某种信号。 一只手顺着他的臂弯抚去,他的手长大了不少,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 如此一对比,她为女子而他是男子的性别对比一下就显露出来了。 她想,成年人的身躯或许比之少年郎更为赤诚温柔吧。 “此事再说吧,你今夜应当不必走吧。” “……嗯。” 她手丈量着他的身躯。 “夜已深,那也该安歇了。” “嗯。” 他眼神仿佛坠入银河,额角潮湿。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得偿所愿(三) 翌日 掌门有召,大衍派门下弟子全数聚众到金灵顶校场集合,通过弟子玉令传达,六绛浮生自然也收到了通知。 他正打算蹑手蹑脚地下床,想着不吵醒昨夜劳累晚睡的妻子,但在起身之际,看到她睡颜安稳,浅浅呼吸着,似海棠梦染玉肌,雪为肌骨易销魂。 窗棂折射出一丝丝暖洋洋的光亮洒落床畔,她纤长的睫毛在晨曦之中呈金黄色泽,唇色偏淡,但在某些时刻才会红冶荼蘼…… 他偏着头,专注入神地凝视着她,瞳孔呈蜘蛛纹的幽深旋涡,仿佛无底的黑洞,漠然无情,这是完全悖于人前的另一张黑暗面目。 一手支撑着,他伏下身…… 轻轻地在她额头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一下。 当初,他噩梦醒来最不安之时,她曾这样安抚过他。 虽然他的不安、恐惧、与憎恨皆来自于她的赐予。 讽刺。 可笑。 可是,还是想拥抱她,丝丝夭棘荆刺缠身,越缚越紧,毒痛参并下,痛却又快意。 转瞬,他又将一切情绪剔除得干干净净,眸转流波,如苔阶蔷薇凝坠的初阳明净,正准备撤身离开时,不期然身下的顾君师已然醒来。 “夫君……” 他的耳边传来了慵懒带哑的清淡嗓音,使他浑身酥麻血液逆流,一下滞停没动。 晨光的笼罩之下,他那铺清清的发丝似纤云飘落,闪着金色的光,被子凌乱地盖住他的下身,露出他赤裸漂亮的上身。 顾君师定睛看了几秒,眼神彻底清醒了。 正欲动作时,却闻小娇夫,哦,现在……也不小了。 娇夫呼吸有些凌乱失措,他克制着不稳的语调告诉她:“阿一,掌门召令方发来,我需得去一趟金顶校场集合。” 顾君师听闻九尾召集所有人在场,联想到近期“新人榜”开赛在即,便明白他这是有重要之事要宣之于众。 “这样啊……” 她忽然又忆起一件事情,于是她也没了心思,起身收拾着打算与娇夫一道前往金灵顶校场观摩。 虽然明白带着她去校场或许不太合适,但六绛浮生仍旧没有拒绝她。 —— 辰时一刻,山巅平坦,旗帜幡影迎风飘扬,晴空万里,金灿耀阳的阳光洒落在校场之上,顿时令校场如铺金箔辉煌。 百亩地丈的敞阔的校场内,早已等站定有序的百名门派弟子,更上一层是用山壁石基开凿出花瓣形状的巧工平台,各山为一方,站着五山的山主与其亲传弟子,最顶旗台之上,则是大衍派掌门所在的位置。 志阳道人站在弧度窄翘的平台前端,高处不胜寒,再明烈的太阳也趋不散山上高处的丝缕寒雾与冽风,他不耐烦四下寻顾着下方校场上。 他那不肖徒儿浮生,都这等时候还没有来报道,他就说那个凡人是个祸害! 刚腹诽完,他便找到了他的徒儿,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将那个凡妻也一并带来! 他的小眼睛都给瞪圆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个傻狍子,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场合吗?! 御剑刚落地后,顾君师就察觉到自她与娇夫一道出现后,便一下被不少眼神狙击着,有怒、有怨、有讶……倒是一下汇聚了人间百态。 “浮生,上来!” 上方,志阳道人气不顺地厉喝一声,如层层巨浪涛叠而至,震得四下一惊。 六绛浮生仰颈一看,便见数丈之上志阳道人正面红怒目地瞪着他。 他自知原因,应了一声“是”,便一手搂在顾君师的腰间,提气御空而上。 见他竟无视自己的怒意,还将凡妻也一并带上观台,志阳道人又是一阵抽气。 他指着六绛浮生的鼻子痛斥:“你、你谁叫你将她带上来的?” 他知道站在高空看台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就算是下方校场,也不是她这种凡人能够踏足的,他没瞧见连外门弟子都不能出现在今天这种场合吗? 气煞老道也! 六绛浮生将顾君师护在身后,朝志阳道人恭敬一揖,淡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她若不该在这,那我亦相同。” “你——” “好了,师父你消消气哈,咱们师弟是至情至性之人,这人上都上来了,再撵下去岂不被别的山头笑话。”常婀赶忙上前打圆场。 其它五位弟子也知道今天这场合若闹起来,脸上也都不好看,便围上前对志阳道人各种劝说。 就在这时,旗台之上一道紫红的光芒抢地,大衍派的掌门临至,他一身火红镶金边的衣袍在风中翩飞,踏前一步,威震四下的气魄随之扩散开来。 大衍派的弟子拱手朝上,齐声发话了,声音洪亮:“恭迎掌门!” 魏郦半点不受风气影响,他扫视一周,便道:“五十年一届的新人榜在即,二十八天的虚空门亲自派门下得力弟子送来了邀柬名帖,这一年我大衍派共有四人得选,而这四个身负大衍派荣誉参战的乃九吞澹雅,无眉六绛浮生,捻花芳蕤与梓滢。” 他一挥袖,四道光分别将请柬名帖发出,落在了看台之上的四位风采各异的弟子的手中。 他们四人拿到名帖后分别出列,朝着上方的掌门一礼以示尊敬,再退回原位。 校场的一众门内弟子一脸羡慕又激动地仰头观看,但没有意外,而其它二山没有弟子入选“新人榜”的,则挂起虚伪的笑容在恭喜他们。 其中这么多人中要数捻花山主最得意了,若不论质量只看数量,她这次有两位弟子入选。 顾君师站得离娇夫最近,她瞥一眼他手上拿着的“新人榜的”名帖,与凡人界那种叠合的帖子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当它被翻开时,内里的字却是浮空排序,立体清晰。 “想看吗?”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名帖,想必是没有见过这种修仙手段一时好奇,六绛浮生嘴角浅漾,将手上的名帖递给了她。 顾君师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这上面,但既然他有心,她便没有拂了他好意。 志阳道余光一看,又是气结。 秀恩爱,死得快! 她就像随意提起:“这上面的名字,可以抹掉或者被替换吗?” 这种事六绛浮生这个修仙菜鸟自然不知,倒是常婀听见凑近她,先是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然后亲切欢快回道:“可以啊,这也是虚空门的阴险之处,只要有人能打败名帖上的人,且条件符合新人榜入选条件,就可以换掉哦。” 这弟媳长得可真有气度啊。 要不是确切地知道她是个凡人,她都以为弟媳是哪来的大佬在装新手呢。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挑战(一) 顾君师可以甄别出她的眼神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好奇与探究,就像遇上感兴趣的事情一样眼睛明璀放光。 “谢过……” 见她言语迟缓了一下,常婀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轻拍了一下额头,赶紧道:“我叫常婀,是浮生的六师姐,你也随他唤我师姐就行。” 顾君师温和有礼道:“谢过常师姐指教。” 这作派有些像浮生师叔平日的言谈举止,待人有礼却不热情上心,他们这一对倒是挺有夫妻相的。 常婀并不知六绛浮生自失忆后,人如浮萍,无根扎地始终心难安,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曾经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他的前半生经历一片空白,后来的一切也只凭着本能摸索前行。 而当时茫然无助他的身边只有顾君师一人,两人成亲后,变成了世间最亲密的关系,由于对她的依赖跟亲近,便下意识地开始模范起她的待人处事。 “阿一啊……” 这时六绛浮生插言,他目光悠悠直视前方,没落着于她们两人身上:“师姐唤爱妻为顾一即可。” 常婀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家师弟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她还记得昨日他闭关出来,听到澹雅师兄当众喊了顾一一声“阿一”时,那副计较阴翳的独占神态,看不出来浮生师弟看起来像无垢清澈的水,但实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是女子,唤一下也不行……”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去触他霉头了,对凑近顾君师小声道:“小一,你呢别看我年轻,实则也有三十好几了,不过,你这三年来好像一点没变……” 她的眼神巡视着顾君师的眉眼鼻梁薄唇。 顾君师不慌不忙道:“三年的岁月时光不过是从二十跨越至二十三,即使是凡人也变化不大。” 常婀一听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打消了心底突出其来蹿上的疑虑。 “噤声!”这时志阳道人气鼓鼓忍无可忍地扫过一眼。 常婀对自家师父讨好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回过头来与顾君师眨了眨眼睛。 好似在说,别介意,我家师父就这臭脾气。 顾君师觉得这个叫常婀的女子粗中带细,看似大大咧咧与人交好,却自有一番城府心思,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 只是她眼神清亮正直,不藏邪恶纳垢,且看得出来对娇夫这个师弟是真心关怀,顾君师便无谓她有意交好背后的原因。 这时,六绛浮生悄然伸过手,握住了她。 顾君师面色平静,一蓝一白交叠的袖摆之下,却反手与他相握。 他修长宽厚的手掌如暖阳的温度,恰与她细腻凉玉般的手相反,彼此之间贴合过渡着对方的体温,是如此契合。 六绛浮生白皙的耳根处悄然红了红。 先动手的是他,可被反撩后受不了的也是他。 常婀余光瞧见两人私下这般恩爱缱绻的小动作,一时笑容变得有些牵强。 草。 单身狗被虐伤了。 她不由得看向九吞山那边的澹雅师兄,她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他这人看着风流多情好勾搭,但实则却固若堡垒,对她始终没有半分心思。 刚看过去,她却意外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 那岑长深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浮生师弟与顾一? 难道……常婀蛾眉轻颦。 一切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澹雅他真的对浮生师弟的妻子有了异样情愫?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口有些苦闷酸涩,但很快常婀又调整好心态恢复如常,不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 是真亦好是假亦罢,好像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因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另一边,芳蕤与梓滢也时不时将视线投注过来。 芳蕤一直没找着机会去质问顾君师的出尔反尔,而梓滢最近也被人缠得紧,无法创造条件去接触浮生师兄,如今见他与他的凡人妻感情笃定,盈盈秋水双眸中晦涩不已。 旗台之上的魏郦众目所仰,他声沉明晰,似天地之气,溥畅而至:“明日,你们将前往渡生观传送至二十八天,此番将会由一位长老、六名弟子与你们一道随行前往,望你们能够凯旋而归,夺得榜上最佳名次。” 四人再度行礼,气沉浩然:“谢掌门,吾等定竭尽所能。” 魏郦弯起绯红嘴角,低眸媚长的眸:“临行之前,你们尽可去宝器库内各自挑选一件趁手法宝。” 话完,衣袂浮飞,欲乘飞归去之际…… 这时,一人从校场的众多弟子中走出,他身上没有穿大衍派统一的制服,而是一身利拓修身的黑衣,他高声一鼓作气道:“记名弟子鬼婴,想向新人榜名帖拥有者发起挑战!” 这一声,无疑是石破天惊,一下挽留住了魏郦,亦将校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了。 来了。 顾君师看到他出场时,嘴角微不可见地浮起一丝缥缈的淡笑。 魏郦漠眼顺势而下,盯注着下方那个断臂少年半晌,语气诡异地说道:“五灵根啊,不仅筑基成功,还是结了金丹?” 只是看得出来他结丹时有些急切,周身灵气固稳不足,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已是一名金丹修士。 校场内的弟子都惊奇地打量着他。 “这是谁啊?” “对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咦,他好像是三年前那个从外内弟子晋级的……他不仅没有双臂,好像还是个瞎子,没错,我记起来了,就是他!” “问题是他是五灵根啊,掌门说他已经是金丹了,他的修炼速度怎么比梓滢师叔还要快?!” 九吞山主看到鬼婴时,有些怔然。 当初因争夺仙剑,他不惜痛下杀手,只是那一剑没能要了此人的命,他侥幸活了下来,自此九吞山主便也遗忘了他的存在,毕竟谁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杂灵根弟子是何遭遇。 古怪! 十分古怪啊。 魏郦相信这世上有些人会遇到一些神奇的经历,造就不凡能力,但他的修炼速度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都险些赶上天灵根的天赋资质了。 “你要挑战谁?”他问道。 鬼婴一震,抬起头,一双灰翳沉着的眼一瞬不眨,果断坚定道:“六绛浮生!” 这个名字,鬼婴咬字十分清晰,就仿佛早已在嘴里重复过千百遍。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挑战(二) 六绛浮生虽非鬼婴的仇人,可是他却是在鬼婴绝望的心上狠狠划上一刀之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的执念中已有了六绛浮生的一席之地。 世道不公,六绛浮生便是那九天之上的明月,而他生来就是地底任人践踏的污泥,他想向这偏心的老天爷发出愤怒的呐喊—— 他发誓,定要彻底击败他!否则他心中的那个结只会越缠越紧。 在鬼婴报出他要挑战谁时,魏郦有趣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百亩校场内一片噤声,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要挑战……天灵根的浮生师叔? 这可真是心比天高、志比海阔啊。 其实凭他目前的修为,最好的选择便是捻花山的女弟子梓滢,可他偏要超阶去挑战浮生师叔,这是自大还是看轻了浮生师叔? 志阳道人心底也讶异这个五灵根的弟子长成神速,且他还是一个记名弟子,这表示他还没有拜任何人为师受其指导,野蛮生长还能顺利修炼至金丹,从各方面来看,他的心性与实力都绝不容小觑。 这时魏郦慢悠悠问他:“无眉山主,你意下如何?” 在这种场合下,有弟子公然发起新人榜名帖挑战,若躲避不应下,恐会招引来其它人的闲话,再则志阳道人对他徒儿浮生有信心,不妨让今日成为他名扬天下的第一步。 “挑战的又不是老道儿,老道有啥意见。”志阳道人扒拉了一下额际稀疏卷毛,吊儿郎当地回话。 “那浮生,你的意思呢?” 六绛浮生见志阳道人没有反对,便不卑不亢上前回道:“弟子愿意接受挑战。” 自鬼婴说了要挑战的人是“六绛浮生”后,顾君师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她周身迎风动的衣摆如被气流截断,依顺臣服于她脚边,幽瞳微凉,静谧漠淡。 她向鬼婴传音。 “为何要挑战六绛浮生?” 鬼婴一震。 他认得这把声音。 她也在这里? “用意念回我即可,不会有人听见。”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但鬼婴因为天盲,因此对别人说话的声音情绪感应十分敏感。 她……对他所做的事情,感到了不愉。 鬼婴胸口泛起了密密绵绵的针扎痛意,他倔强地抿直淡紫色的唇:“我要打败他,我要向世人证明,即便他六绛浮生拥有最好的资源与天赋,但我鬼婴亦却绝不会输他半分!” 当初在“洗剑池”所遭受的挫败与被嫌弃已刻入他的骨髓,那是他第一次放下傲骨与尊严去哀求一样东西,但是仙剑对他弃如敝屣,九吞山主将他当成野狗一样想杀就杀。 但六绛浮生的待遇却与他迥然不同,他就因为天赋好,轻易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顾君师闻言沉吟片刻,只道:“鬼婴,你尽可施展全力与他对战,但唯一样……不可对他用鬼蜮绝杀。” 他下颚倏地咬牙,心寒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连她都…… “不必问,照做。” 冷冷几字后,她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顾君师知道今日鬼婴接照前几世的人生轨迹,他将会在大衍派声名鹊起,但那时这些弟子中并没有六绛浮生,所以他挑战的人是另一名新人榜入选的弟子。 当时那名弟子修真三十余年,乃金丹初期,他则以筑基巅峰越阶打败了他。 这一世,他由她教导,比前世修为更高,甚至她还额外教了他一些越阶杀敌的霸横招术,是以这一场战斗结果胜负难分。 她无所谓鬼婴对其它人如何发作,但娇夫不行。 唯他,不行。 —— 校场众弟子散站开,空出足够宽敞的位置由六绛浮生与鬼婴比试,深秋的风吹荡起高峰的云蓬雾烟,两人御空于半空。 底下弟子嘀咕:“他没有手,会用什么武器对战?” “不知道……” “你们说谁会赢?” “这还用问,肯定是浮生师叔啊。” 也有人质疑:“可是……三年前的浮生师叔还只是一个凡人,闭关三年也只涨了修为,实战好像没有多少吧,若论战力……那个记名弟子看起来眼神带煞,且能从五灵根修到如此修为,必然没少磨砺。” 话里的意思就是六绛浮生只是一个花架子,空有一身金丹中期修为,到时候对战时却施展不开来也是白搭,相反对方若将一身能力发挥至臻地步,便能以弱致胜。 这么一说,孰胜孰负还真不好分辨。 澹雅也认出鬼婴就是当年那个小少年,他身上的缺憾太明显,再加上他当时那瘦弱身躯所蕴含的不服输精神,倒是令人记忆深刻。 不过这三年,他的变化却是很大,身量蹿涨了不少,瘦弱单薄的胸膛已有成人的厚度,宽肩窄腰,劲瘦却充满了肌肉健魄的力量。 他应该是有奇遇了吧,否则凭他这种五灵根能够筑基都算奇迹,更何况步入金丹。 “浮生师叔,请指教。”鬼婴没有手,只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点了下头。 六绛浮生声线明澈如溪,问道:“师侄,不知你可有武器?” 一声“师侄”令鬼婴只觉耳刺,他冷声道:“并无,我不需要武器。” 六绛浮生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颔首:“那便都不用吧。” 他伸出一臂,额心的红印闪烁,鳞莹白光缠臂呈旋涡,仙剑歘地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随手朝旁一掷,仙剑化为一道冲击流光猛地插入了校场内,“轰”地一声剑气波动震荡开来,所有人禁不住惊心疾退几步,仿若海中一叶孤舟,只觉强流覆面,连呼吸都被掠夺走了。 鬼婴也禁不住颦眉,瞬闪避之,隐忍地抵御着这一股狂暴袭人的气息。 唯六绛浮生一人,矗立半空悠然自得,风意怡然。 看台之上,顾君师看见娇夫这一手漂亮的震摄,古沉的漆黑眸子,笑眯了一下。 她好像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娇归娇,但傲气却半分不逊人。 他这是在宣告所有的人——敢挑战他,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挑战(三) 好家伙! 无眉山这边看台上的志阳道人跟七名弟子都憋不住想笑的神情。 其它看台上的人见六绛浮生开局便露了一小手,既敞亮了自己不仗仙器欺人,也令底下窃窃私话的门派弟子不敢再随意评语他。 魏郦对于六绛浮生也算是给予厚望了,他与志阳道的想法不差,便是不介意拿鬼婴当一把磨刀石,将他打磨得更锋利雪亮。 鬼婴虽说眼睛看不见,但并不表示他不清楚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阴郁凝结于眉眼,闷沉沉地提醒道:“浮生师叔,莫要小看了我。” 六绛浮生淡眉轻扫流韵,抬手,湖蓝袖袍涟漪:“师侄,请。” 这是由他先手。 鬼婴直接不客气鬼魅一闪,疾腿射来,飞速匀叠踢蹬的腿风如同一颗颗气弹,狂风搅乱,空气炸裂。 六绛浮生一手负背,一掌以灵力蓄涨为幕,只见那一层透明的薄膜坚韧如墙隔,生生挡他于数尺之外,令他始终无法击穿。 没手又如何,你全身上下都将是你最大的利器,但凡一样发挥到极致,即使全手全脚的人在你面前都只能伏首帖耳。 那人曾这样教导过他。 他腿部肌肉鼓涨,底下的骨骼关节灵力缠绕,喉间一阵“咿呀”的低吼,空气一瞬沉寂冷凝起来,背后一个蜷缩的灵体张开了四肢,长臂长腿站定于鬼婴的身后,它舒展开的身躯如同远古憨态蛮夷巨人,高大无比。 “巨灵宝书”,打通全身十二条筋脉与奇经八脉,再以灵力贯穿全身,内视走向、交接、分布,走向和交接规律成脉带,则可操纵外放“巨灵”与自身一体,无形似有形,有形似无形。 “这、这是什么?” 紫草山主通古博今,算是大衍派之中学识最渊博之人,他瞧着这一幕场景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想了想,方大为震惊:“我想起来了,是巨灵宝书!” 周围人不知情,只看向他等待后续讲解。 “这是巨人族所创造的功法,数百年前陨落的赤霄鬼修便是凭此功法横空出世,一战成名。” 赤霄鬼修这人他们倒是听说过,天生残缺双臂,但却因为一身功法厉害,鲜少人敢惹,倒是与眼下的鬼婴有着相同的遭遇。 “他打哪来的功法?”有人惊疑。 鬼婴灰眸无焦点凝聚,身躯摆动朝前一侧,疑似一挥拳的动作,他身后的巨灵便矮蹲下身躯,朝着六绛浮生一挥拳,拳风冽冽,狂风呼啸,重重击上。 嘭—— 方才还韧不可破的灵力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尽数碎裂。 这是纯粹的灵力汇集,力量连同山壁地壳都震动了一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巨灵宝书,金丹修为使出便有此等威力,倘若修为再高深一些……” 他以灵力化巨灵形,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双臂,也可全力攻击。 六绛浮生如同巨人脚下的一根渺小的青草般不起眼,鬼婴趁胜追击,挥动无形的残臂,身后的巨灵则替他攻击。 一拳一拳,一脚一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急风骤雨—— 好在校场内设有抵消法攻的散灵阵,他的灵力击溃在地面造成的伤害,不至于毁掉整个校场。 而六绛浮生在巨灵的拳打脚踢中移速越来越快,风气激荡起他的墨发与蓝白衣袂,他双手快速掐诀…… 顾君师不知他在失去了“大道无情诀”后修的是什么功法,这一次倒是能够看清他成长后的实力。 所有人都沉浸式地看着对战双方,有人对于鬼婴能够将天灵根逼到这种地步是出乎意料,还有人在猜测这些天灵根或许将会在这里跌一个大跟头,被后来者居上的鬼婴给击败。 他们都认为六绛浮生这三年都只是在洞府内打座修炼功法,但唯有一人却对他坚信不疑。 这人便是志阳道人。 他曾去过一趟当初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 他看到了令他心神震荡的一幕。 洞府内的石壁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狭长的划痕,连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都没有幸免。 且每一道痕迹都深入石面尺深,这不是一次两次能够造成的结果,至少是成千上万次的重复堆积。 六绛浮生一直在洞府内闯关,他想要冲破时间限制提前出关。 谁都知道这禁制乃是掌门亲自所布,相当于一个出窍大能的看守。 他反抗的是一个出窍大能的力量,禁制对他的反扑何其惨烈,但他没有退缩或者放弃,就在这个洞府内,他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突破。 他虽然没有真实与人实战对决,但他却将他自己的招式磨练得滚瓜烂熟,心手相应,谁敢说他徒儿浮生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风来、灵来。 巨灵好似察觉到空气中有种令人不安的颤栗力量在聚集,鬼婴蓦然抬头,巨灵亦一并抬头。 上空浮现着灵光剑诀,无剑势,但锋利的剑气剿杀而下,不见杀凛寒意,反倒如盛炽的夏日,炙灼六月。 六绛浮生脚下的莲花图腾葳蕤盛放,灵光晃目,上方一道繁复的剑阵图腾张开,将巨灵庞大的身躯一并覆罩其下。 “灵聚不散,灵聚不固。” 他张臂一指剑诀,虚空风气不清冷,八荒六合诀。 上方剑光如雨,亦如同势不可挡的流星瞬坠而下,线穿的灵光将巨灵的身躯戟刺得万疮百孔,它无声嘶吼,光透全身,鬼婴只觉这一刻全身的筋脉也如被利刃千刀万刮,巨灵消散成了雾气。 他膝一软撑地低喘不已,喉间一阵一阵热血涌上,哪怕再忍着不吐,仍溢满了嘴角淅沥滴落。 灵聚不散,灵聚不固……这是六绛浮生对他的点评。 他的巨灵空有形,而没有灵。 六绛浮生这惊艳的一手,彻底惊傻了所有人,方才那剑意明明净澈驱秽般澄亮,但极净之物却又是那般无情残酷,容不得半分的杂质。 如同一种“大道无情”参悟,他们的意识仅在旁感悟一二,便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澹雅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袖下拳头却紧紧地攥起。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挑战(四) 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分,但偏生鬼婴却没打算就此收手,他眼睑通红一圈,灰黯的瞳仁收缩成针。 鬼蜮绝杀有三招,一是炼骨为剑,他已修成。 他淡紫的嘴侧的颚骨头分裂出一柄削薄锋利的刀刃,摸约一尺长,横划过面颊如月弯至耳后,如同将嘴与脸上的肉一道割裂开来般可怖。 他没有了双臂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但冲刺的速度却是极快,甚至懂得以左右摇摆的方式来卸却阻风力。 他以面刀为器,残影几个瞬闪。 贴身战啊。 他这是打算以体修的方式肉搏攻击。 他修为赶不上六绛浮生,对方三年前就是筑基期,这些年来六绛浮生在刻意压制着修为,反而更注重慢工出细活将灵力提精纯,再用功法将其一缕缕为经脉疏通扩张,同样的修为他却远胜它人。 他越超自己太多了,鬼婴不是不知,但他仍不想放弃,但凡还有一丝可能,他都要紧紧地抓住。 想来之前那人也是早料到他会输吧,也预料到输了的他不甘罢手,是以才会禁止他用鬼蜮绝杀。 她此时此刻是否也在看着他…… 一想到她那一双淡漠清凉的眸落在他身上,他皮下的血液一下沸腾了起来。 他会让她看到他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废物,他还有价值! 他不会让她放弃他! 或许……她现在看的人不是他。 风声带寒意,他周身的灵力抽取太快,赶不及纳入新的补充,导致他每一寸经脉都有一种被撕裂开的疼痛。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站在她视线所及的位置。 六绛浮生淡睫掀起,剔透映光的眸子没有第一次对战的惊慌、无措,他指划画诀光遁浮现。 一张一丈大小的圆盾挡在前面,内里玄妙的字符与线条形成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流光。 但却被鬼婴疾冲的力道屈腿一顶,他膝上突出一截白骨森冷的尖刺,他反转一旋,圆盾被绞折了一方,他身如长鞭一甩,面刀便顺势划破了六绛浮手举起的手臂。 衣帛开裂,底里那一片无暇肌肤即现一道狭长的口子。 下一瞬,鲜血直流,染红了他垂落的白皙修长手指, 志阳道人两眉拧紧。 这是什么诡异功法,竟能以骨头为利器可随意增长收缩。 他方才不过变了两块骨骼,倘若设想大胆的话,是否将此功练成,便可以全身的骨骼为利器,随意支配变形突袭? “紫草,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功法?” 这次连紫草山主都被难倒了,他梗直脖子,不耐道:“这世道奇法千千万,我又岂能样样都识。” 这句废话翻译过来,就是——他也不知道。 志阳道人白了他一眼,又将矛头对准九吞山主:“九吞,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弟子却藏着掖着,怎么就没想着事先推荐他去参加新人榜,还要累得人亲自来挑战争取?” 这话就挺讽刺的了。 九吞山主如石头一样冷硬的脸绷得紧紧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志阳道人。 这一出手便是两样不得了的功法,且能够以五灵根的资料成功筑基,还神速迈入金丹期,此子的心法功诀绝非大衍派的所教,只怕留着也不易驯服忠诚,反倒是祸非福。 顾君师侧过脸,见斜上方魏郦盯着鬼婴神色冷凝,眸中阴睛不定,稍一猜测便知他所思所想。 上位者从不需要不可掌控的存在,他太过了,便会被过早摧折。 “够了,鬼婴。” “不够!” 鬼婴不服气地反驳。 “鬼蜮绝杀是我教你保命之用,你想让所有人怀疑你是鬼修吗?你还有一次机会,击败名帖榜的其它人,换取一个新人榜的名额。” “我只想击败他!” 顾君师徒然冷下眉眼,为他的冥顽不灵,终还是说了那一句最残忍的事实:“他只用了半分的实力,可鬼婴,你该知道你却已经使用了十二分之力。” 鬼婴身躯如被猛击,脸色煞白一片。 她放轻语气,平缓道:“六绛浮生并非你眼下的目标,新人榜才是你该追逐的。现在的你,与他差距还太远。但伤他一臂,你这次已向大衍派的人证明了你自己,你远比在场的全部人更有毅力跟勇气。” 听到她所讲的那一番话,他终是停下来。 她认可他了…… 好像一下水泡嘭地一下破开,鬼婴身上的煞冷之气渐渐经风抚顺了。 她给了他一切,他不能害了她,鬼蜮绝杀不能再用了。 他定了定神,收回了身上的骨刀,面目恢复如初。 他咬破了腮肉,血腥溢满口腔,痛意让他重敛了心神,躬身道:“谢浮生师叔指教。” 六绛浮生的动作滞停下,探究地盯注他半晌:“师侄这是在认输?” “……是。” 一礼毕,他挺直气昂的胸膛,声音沉郁顿挫道:“接下来,我想挑战芳蕤师叔。” 这话一出,先是安静了那么片刻,但很快人群的声音吵吵嚷嚷,就象煮开了锅一样。 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伤了浮生师叔之后,便不顾自身伤势与灵力损耗再度挑战另一位新人榜名帖上的弟子。 志阳道人见鬼婴认输,便退而求其次挑战与他修为相当的芳蕤,这小子看来狂是狂,但却还是懂得衡量一下进退。 芳蕤身临高台,菡萏衫裙婀娜清遥,她指尖掐肉,也是脸色难看。 之前的打斗险象环生,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鬼婴根本就像个打不死的怪物,同为金丹期,她虽还比他高一个境界,但从方才他展现出来的战力,却令她没有信心能够赢得了他。 倘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那她的脸面…… 捻花山主勃然大怒,他算个什么东西,挑完这个挑哪个! 她想都没想就打算拒绝,但这时,一道沉重不可违背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肩头。 是大衍派掌门在警告她。 只要符合条件的弟子,皆可挑战名帖上的入选者,优胜劣汰是自古皆有的规矩。 况且这个鬼婴已先挑战了一轮,各方面而言都不比巅峰时期来得强,倘若她在这个时候不接受挑战,岂不不是显得她们捻花山的人怕了他? 话在喉中,哽得她不吐不快,偏生又不能下结论。 因为芳蕤的输赢关乎着整个捻花山的颜面。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芳蕤出来答话,等捻花山主出来答复,等第二场挑战会是什么结果。 就在僵峙不下之时,这时一道似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愿意放弃新人榜名帖的资格,我入门尚浅,这些年受师父跟长辈们爱护关照,实战自认比不上这位师侄,我愿意让能者居之。” 梓滢从高处一跃而下,桃粉色的衣裾飘起,她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小仙女一般,朝众人扬起真挚无邪的笑容。 正文 第五十章 挑战(完) 不得不说,梓滢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地解决了目前所有人的难题。 芳蕤倘若输给鬼婴,失去的可不仅是她个人的脸面。 梓滢想的透彻,同为捻花山弟子,她必定同受牵连,毕竟她的修为还比不上芳蕤师姐。 德不配位,便是诟病。 二则,看这记名弟子眉宇间郁戾萦绕,一副精怪身躯,便知是个尝遍苦难心性尖锐之人,这种人别无依仗,只能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一心想出头,难保他不会挑战完芳蕤师姐,又将矛头落在她的头上。 凭心而论,她这一次即使跟着去了新人榜,想必也难爬上多好的名次,既是如此,何不成众人之美,光鲜退场。 果然,捻花山主先是难解看她,紧接着转念一想,便颀慰地笑逐颜开,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小弟子察言观色实属一流,向来熨帖她心。 大衍派一众弟子见她主动退位让贤,有感不解、有为其不忿亦有事出突然的惊讶。 连六绛浮生都因此看了她一眼。 梓滢知道她讨好不了所有人,但没关系,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平庸无能之辈。 她能够察觉到浮生师叔看了过来,她咬了咬下唇,面颊浮起两团嫣红,忍住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动作。 不急,不要着急…… 她稳住荡漾的心神,将手上刚获得的“新人榜”名帖上属于她的名字,面不改色地用灵力抹去,将它递给了鬼婴。 “鬼婴师侄,其实你并不比任何人差,起点并非终点,期待你在新人榜的表现。”一番大体得宜的话她说得十分自然。 她见他眼睛不大方便,又没有手接,便没有防备地走近他,想将手上名帖别在他的腰带之上。 然则她的靠近令鬼婴脸色遽变,断臂处遽然伸缩出一条灵力肢,“啪”地一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呀——”梓滢痛呼一声,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有些讶异与呆然。 “不知好歹!” 上方的九吞山主见此气恼攥拳,恶狠狠地瞪着鬼婴,想替她出头,偏当下又没有合适的身份。 紫草山主秀致的眉心颦起,有些心疼地喃喃道:“她何需如此。” 而梓滢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即慌张解释道:“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的,我只是想将名帖给你,可我不知道放哪儿……” 鬼婴抿直了唇,神情阴郁,没想到她没有恼怒、没有对他恶言相向,反倒是第一时间向他道歉。 他向来在外界收到的善意甚少,一时也不知做何反应。 顿了一下,他哑声道:“给我。” 梓滢见他这副别扭讨要的模样,眼底浮起一丝狩猎的笑意,脆生生道:“嗯,你接着。” 他没有手,但因为修炼了“巨灵宝典”可驱使灵躯,接过名帖塞于腰间后,鬼婴终是憋出一句:“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我知道,所以是我的错啊。你放心,没征得你同意之前,我下次绝不会再随便靠近你了。”梓滢朝他笑得毫无芥蒂,像个暖心的小太阳似的。 芳蕤不屑于她对个五灵根卖弄心机,她见六绛浮生手上的伤势没有处理,对于修士而言这类皮外伤最不看重,但因心中时刻惦记着她,她找了个借口向捻花山主告退后,便一并下了校场。 魏郦坐观全局下来,心中是何打算无人知晓,鬼婴所施展的功法“巨灵宝典”倒属正统功法,虽说后来是被一个鬼修将其发扬光大,方得众所周知。 而他第二种功法,无疑是偏阴邪类,绝非正统正派,甚至他瞧着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会跟那个臭女人有关吗? 她什么时候又瞧上这么个五灵根、还断臂的少年? 他浓翘的长睫栩栩落下,红衣如焰,片片火光滚滚摇曳于风中。 “既然有人愿意退位让贤,那这次新人榜参选的弟子便更改为无眉山六绛浮生,九吞山澹雅,九吞山鬼婴,与捻花山芳蕤。” 一场筹谋已久的挑战,将重新洗牌一番,更换了人换。 而鬼婴这个名字,从此将不再是寂寂无名,他终于凭靠着自己不懈的努力朝上爬,爬到了人前瞩目的地方。 昂首站起,崭露头角。 “可还有弟子想要挑战?” 这一声远远地荡去,如靡靡之音,回响天际。 然则过了许久,无人回应。 “看来也只有一个鬼婴啊。”婉转低沉的嗓音逸远。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感慨,魏郦如同透视一样的高压目光扫过底下众多大衍派弟子,目光所至,皆低头躬身,生怕被注意到。 “事毕,散了吧。” 一道紫光拔高于苍穹,疾射离去。 等掌门一离开,众垂头丧气的弟子也相继散去。 这其中大多数老弟子都是往年参加新人榜入选失败的,而新进弟子始终觉得自己不如亲传弟子有天赋、实力,连尝试都不敢尝试一下去挑战。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新人榜名帖的挑战形同虚设,基本成了内定。 但今年却不一样了,有内门弟子大胆尝试了挑战,并成功剥夺了一位亲传弟子的新人榜名额,这无疑对他们是一种鼓舞与激励。 但可惜的是,这种一时激荡起的情绪还是败于常年的自卑与自我怀疑中,始终没有人敢踏出这一步。 所以说,大衍派一直被别的门派认定为“下九流”,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不像掌门的掌门,一群没甚志气的弟子……顾君师觉得大衍派还能够坚持这么多年没有灭派,可能是占了一方运气居多吧。 校场一下空荡了许多,唯鬼婴没动,梓滢看他一动不动站那儿,有些不明所以。 她偏着头,睁着一双纯澈笑眼,猜测地问道。 “鬼婴师侄,你……是不是不认得路了?” 但鬼婴神情冷毅,没有理会她。 他在人群之中搜寻那人,但杂乱的脚步声,时不时投来的古怪、探寻与避而远之的视干扰着他的感应。 她是谁? 她在哪? 还是说,她……已经走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我的,别动(一) 九吞山主见梓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旁落他侧,陪在那断臂五灵根身旁,言知晏晏,木然沉峻面上划过一丝黯然。 自他与紫草山主那一次为她动手过后,她每次见到他不是冷淡有礼,便是躲闪疏离。 她既不屑于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他自嘲一笑,转身便从看台离开。 其余弟子跟随而去,唯澹雅停亘台上,如风中仙鹤,体态飘逸雅致辞。 见无眉山那一行人随志阳道人欢天喜地下了校场,朝六绛浮生步履如飞而去,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独独留下顾君师一个凡人在离地十数丈看台之上。 那峭壁延伸的看台方角棱瓣形,无梯、无阶,独溜一截朝外,上不靠崖,下不着地,她若没有飞天修士带着根本就下不去。 啧啧,这么瞧着她形孤影只,还怪可怜的。 一向冷硬的心肠升起一丝怜爱,他优美的嘴角微弯,一道蓝光拂至,飞身落在了她的面前。 他轻叹一声:“你瞧,这些人前一刻还与你站在一起,但下一秒便抛下了你,也只有我随时在关注着你。” 顾君师心想,他这黄鼠狼给难拜年,与他口中那些人相比,也就半斤八两。 她淡吐两字:“不急。” 校场各路心怀鬼胎之人不少,她并不想下去多凑一份热闹,待在这儿山高风清,自在清闲。 澹雅盯着她的侧脸,流畅如山岳起伏的线条,悠闲的姿态,临于微醺的和风之中,颇有些几分即将羽化登仙的透明感。 凭心而论,她的长相中和了一身清冷深沉的气质,不太柔媚温柔,像冰块,像石头,就不像个美色惑情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他的眼光什么时候瞎的,竟觉得瞧着她时,有种想要怜爱的感觉。 他这人看着斯文含蓄,实则心随意动,色胆包天之下,上前便臂伸勾缠在她腰间,不松不紧:“要我带你下去吗?” 他想着她对他从来没有个笑脸相迎,热脸贴久了心中不平衡,便凑近她秀美的耳廓处:“你说句软话,我便带你下去。”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校场那边,没有人会特意看向这边,他想靠近她、触碰她。 ——在六绛浮生的眼皮底下。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的黑暗涌现,眸底便发炙热起来,带着亵渎的颤意。 昨夜,六绛浮生住在她那里,一夜未归。 呵。 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 六绛浮生见志阳道人一个矮头带着一群高个弟子来到校场,志阳道人这人一笑,便眉眼挤堆,略显猥琐,他显然对六绛浮生初次对战的表现感到九分满意。 这唯一一分不满则是他实战不足,还需多加与人对练积累经验,不然那一刀绝不会轻易伤到他。 而无眉山的亲传弟子也都对自家小师弟刮目相看,他不仅是天赋惊人,对于剑道深彻感悟也羡煞旁人。 那一招独创的天降星雨剑阵,简直惊艳! 六绛浮生见乌鸦鸦一群人热切围近,旁的一些想来“取经”套亲近的内门弟子也没散去,芳蕤一脸温柔体贴地拿出伤药凑近,唯独不见顾君师。 见他怡晴泛凉的视线似在寻人,常婀这时懊恼地惊叫:“完了,将弟妹忘在看台上了。” 之前所有人都一门心思都放在师弟首战告捷的欢喜之上,一时倒忘了他们之中顾一只是个凡人。 这下,人还留在看台之上。 六绛浮生见他们将自家阿一忘在了看台之上,神色眼肉可见地顿冷下来。 他眼神淡淡扫过一周,包括志阳道人都神色尴尬,心虚避开,不由得退让开一条通道。 他知道师父一向不满顾一的凡人身份,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无一顾忌他而对其照拂一二。 “师父,掌门令弟子相陪爱妻,弟子今夜与妻同归,便不返无眉山了。” 他朝志阳道人一揖礼下,起身便越众而去。 他一抬起头,便不经意见到了澹雅与顾君师两人靠得极近的画面。 咔嚓—— 那在鬼婴巨灵拳砸仍完好无缺的校场地砖,此时却在六绛浮生的脚下如同腐朽之物——寸寸碎裂开来。 下一秒,极光瞬闪,原地已不见了六绛浮生的踪影。 只留下一片被震碎的化灵石砖。 志阳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不知该扬还是扬垂:“他……他这一怒,可算让老道见识他真正隐藏的实力了。” 其它弟子也是一副受惊后的目瞪口呆。 这化灵石砖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化去一切的灵力冲击,因为校场是大衍派弟子比武练习的场所,倘若用普通的硬石铺垫,哪经得起修士们的功法摧残。 如今它遭不住,只能证明灵力突破了它承受的极限,才能够对它造成这般毁灭性的伤害。 芳蕤微张着泛白的唇,眸噙薄泪,她紧攥起手上的灵药,愤然转身离去。 梓滢余光瞥见她雨颤难受的背影,又转过视线望向看台,面无异色,反倒露出与往常一般的笑容。 鬼婴耳力极强,自然听到了校场地面龟裂被碾碎的“哀嚎”声响,他心下一颤,忽然相信了那人所讲——他只用了半分实力,鬼婴,你该知道你却已经使用了十二分之力。 终究……是他太小看了天灵根的实力,因为一击得手,便自鸣得意的他,太难看了。 但他——绝不会止步于此的! —— 一道锋芒逼人的冷白光芒从天抢地,挟带着呼啸的风杀似清啼长天破。 寒风乍起,刮面生痛。 猛烈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撞击开澹雅后,余威结霜,一瓣栉鳞张开的平台地面、岩壁咔咔绵延寸厚的冰层,恍若一瓣雕刻栩栩如生的冰晶莲瓣。 风中带起的蓝白衣袂摇曳不定,似孤帆胜流云腻游更缥缈。 一只比冰霜玉肌更剔透完美的手,清瘦五指一张,轻寒透雱,占有欲极强地覆裹在了顾君师的手腕处,一瞬移地十数米。 仅一个照面。 便彻底隔绝开她与澹雅间的距离。 一丝余地不留,仁决、威断。 澹然一时灵力胸荡冲击,脸色滞凝,在微微愕然之后,他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只见尺寸之地,一对玉人相携云邈而立。 旁若无人。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我的,别动(二) “浮生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澹雅光洁白皙的面庞常挂的温雅笑意减退了三分,狭眯起的那一风流多情的眸子,蕴蓄着变幻动荡的风云。 六绛浮生黑亮垂直的发经风扬起,清澈的目光明寂得不含一丝杂念,绝美的唇型扬起一朵冷艳的笑花。 当着他的面,他紧扼不放的视线。 六绛浮手的手,环护搂于顾君师那纤美韧蔓的腰肢,不仅如此,透粉指腹摩挲感受着布料传递透出的肤感温度。 “澹雅师兄,阿一是我的妻子,望你以后能够谨记分寸。” 轻柔的嗓音,却带了一种针扎的冰冷刺骨,没有一丝多余情绪,却令澹雅面上余下的颜色全数褪净。 澹雅眸仁转深,盯着他的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举动。 他知道,这是六绛浮生的反击与……宣示主权。 这是不装温驯绵羊了? “分寸?”澹雅重复琢磨着这两字,再看他时,却寸步不让地凉凉道:“浮生师弟,师兄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六绛浮生讥道:“澹雅,你的礼仪廉耻呢?” 直呼其名,显然是不打算再维持表面的塑料同门情了。 澹雅耸了耸肩,笑眸弯月,无赖一笑:“谁知道呢。” 顾君师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瞥了他一眼。 这人……要不是长着这样一副清雅文秀的脸,还当真与地痞无赖行径一般。 可他太小看六绛浮生了,他打嘴仗一途,并非为了息事宁人,而为了激发最大的矛盾与燃点。 既往不咎。 事过境迁。 从来都不是他六绛浮生的座右铭。 早在他出关看到澹雅与顾一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在澹雅喊顾一“阿一”时那一刻,他便凭本能驱使预谋设定了今日的场景。 六绛浮生反手一抓,直插在校场内的仙剑化至一道流光而至,他负手握剑,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一声震开,云荡雾散。 “那便请师兄剑下赐教!” 这是……挑战! 继名帖争夺的鬼婴一战之后,他也向大衍派新生一代最巅峰修为的弟子发起了挑战。 以下挑上又如何? 他已然耗尽了耐性。 校场底下的志阳道人与一干停留的人等,都听到了这一声果决的宣战后,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他在说什么?! 志阳道人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气得呼哧呼哧地喷气。 他以为……他以为能拿鬼婴跟澹雅相比? 澹雅是谁? 大衍派开派数百年来无论天赋还是资质都屈指一算的天才弟子。 身为大衍派乃至十一天神秘传奇的他,讲实话修炼速度并不比拥有天灵根的六绛浮生逊色,最主要是他不仅是修炼天赋惊人,他还杂修,阵、器、丹、符箓样样涉猎,堪称修真界广闻博识的全能。 虽说继六绛浮生这个天灵根来了之后,他的光芒被剥夺分割了些,但在大衍派众多弟子内心之中,要论谁是新生一代的代表绝不会是才入门修炼了三年的六绛浮生。 就连新人榜,大衍派掌门虽对他寄予厚望,却是将重押放在澹雅身上夺魁。 他、他个傻狍子,该不会这三年闭关修炼给修傻了吧。 当真以为仅凭三年的修为战力就能够挑战澹雅,无论是目前的修为境界还是对战经验的积淀,两人都不是同一等级的。 澹雅乍闻此言还微微愕然了一下,但转瞬,他忽地仰首笑了。 “哈哈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到无论哪种场合都一贯保持优雅从容的澹雅,笑得如此肆意放纵。 “师弟,你这是要向我挑战?” 六绛浮生无动于衷:“是。” 此话一落,澹雅笑歇,一伸臂,四周空气如同受到灵力感召,一时上空风起云涌,滚滚的云流翻山而过,直泻深谷,如同流水瀑布而下,气势磅礴云搅乱。 他于倾斜而下的云中无形一抓,便从云中拔出一柄似云织雨布下滚动着紫雷电的剑。 在周遭之人一片茫然震惊的视野内,唯志阳道人年长识货,他暗吸一口气,吐露道:“四海翻腾云水路,五洲震荡风雷激,是——云雷剑!” 无眉山大弟子狄云义讶道:“这、这威力……” 竟有一柄不逊于仙剑的天阶剑。 握剑轻轻一划,被强行流泻的云气就此荡散开来,若非六绛浮生以灵力为屏障相挡,只怕也会如四周滚落呼啸而去的飞石一般坠落。 鬼婴感觉到山峰之灵力不同寻常地涌动聚集,他紧了紧声,询问旁人:“发生何事?” 梓滢正处失神怔仲间,忽闻他涩哑冷硬的询问,便将看台之上的情况如实描述于他。 “是澹雅师叔……” 如此汹涌的灵力爆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够感受得到,可见当下场面是如何的雄伟浩荡。 果然,他与他们的差距何止一星半点。 他想看。 想看他们的决斗!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痛恨自己的天盲,即使是以后重塑身肉,亦一样不能够凭借一双真实眼睛去看清四周。 顾君师被六绛浮生牢牢护在身后,她湖水般无波的眸子凝眸。 一般修士或许辨别不清,但她却可以甄别,这般浓厚的灵力不该是一名金丹修士……除非,他一直在刻意压制着自身修为涨长。 果然是个城府极深之人,玩得好一手扮猪老虎。 这时,志阳道人见势头不对,一瞬移至两人中间,沉喝一声:“住手!” 然则,两个火遮眼的人却全程眼中只有对方,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志阳道阳额头青筋直跳,他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转,看向六绛浮生身后的顾君师,忽然福灵心至,大声吼道:“喂,顾那啥,你一介凡人站在他们两人的周围,是想被两股拼斗的压力碾碾压成粉沫吗?” 这一句旁喊的话,却远比他之前对着两人阻拦厉喝的那一句有效果。 两人的动作徒然一滞,敌对绞杀的灵力也因此收敛了几分。 志阳道人见此,那叫一个气得直发抖。 奶奶个腿!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我的,别动(三) 底下狄云义跟几个师兄妹都相继赶过来,一方站几人两边劝阻。 师兄妹挡在六绛浮生前面:“小师弟,你们要比试也不急于一时,等到了虚空门参加新人榜,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狄云义则拦在了澹雅身前,拱手道:“澹雅师弟,倘若小师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师兄在此替他给你赔罪就是。” 狄云义入门最早,修为也比澹雅高一个境界,自也担得起一句师兄。 常婀跟在他们后面,不知澹雅师兄与浮生师弟之间发生了什么摩擦。 但见九吞山主他们都离去,唯独澹雅却单独留下,他不在九吞山看台好好待着,偏生过来了无眉山看台,再加之当时唯顾一一人在此,女子第六感敏锐,倒也猜到了些什么。 是因为顾一吗? 常婀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眼下也没多想,她拧紧眉心,提醒道:“哎,师弟,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只见他垂落的一只手,褐红色血液沿着薄透出青筋的手背,潺潺如溪滴落地面。 她上前想替他处理一下,却被呲呲寒结起的冰霜凝住了前路,她一滞。 顾君师闻言,从他身后绕到了他面前。 她拉过他受伤的那一只手,伤在臂膀与肘弯之间。 寸长的伤口,不算深,也不算浅。 他没动,她瞥向他斜伸的另一只手,仍握紧仙剑,不曾放松。 一面冷冽战意,一面却任由她对他摆弄。 她无视他周身凛冽不可侵的神色,伸手覆于其手背,欲将其夺下。 他眉眼一动,纤羽浮翩,乌灵的眼眸仍笼一丝未曾褪却的冷冽,看向她。 “放手。” 他怔了一下,这个时候竟乖得不可思议。 她一个巧劲,素手生花,仙剑已从手掌中转移自她手。 但不等仙剑感应到她体内的暗黑气息,她手腕灵巧一转,便将其掷飞于一旁矗立半空。 她对六绛浮生正色道:“我区区一个凡……”说到这,从不知口出诳语的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洗脑的感觉,她都险些自认为她脆弱到一碰即碎了,她谨慎地换了种说法:“此处风大,我等你归来太久,倒有些冷了,我们回罢。” 这是在劝他休战。 也是在邀他归家。 他一听她说冷,这才想起如今他已是修士,冷热的感应极为模糊,但她却还是一个凡人,风大会冷,阳炙会热。 他摸上她的手,的确冰凉如玉,他当即施法了一道灵力罩在她周身,隔绝山涧崖风,但就此罢手,他又似有些不甘。 “夫君。” 她又低淡唤了一声。 这一声,便彻底令他失了斗志。 他用手替她暖着,一边用眼底无情的神色看着澹雅,低下声,谆谆告诫道:“你往后不要再跟他讲话……他别有居心,他会想方设法地离间我们夫妻间的感情。” 尾音瓮瓮地,像水墨一摇曳,带上了她不懂的低落委屈。 书中的女小三,书外的男小三,并无不同。 一样面目可憎、可恶! 顾君师偏过头,仔细地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 这是……吃醋? 【冷清仙师的落跑小娇妻】中好像也写过这么一段,吃醋时女主会变得神经质、疑神疑鬼,甚至会歇斯底里地跟男主求保证,而根据她分析后的正确做法,此时要做的不是反驳他的定论,而是需要重点安抚他的情绪。 她向来做不出女子的妩媚柔情,哪怕柔和的神色,但她的眼神依旧摄人。 她温淡的眸子深邃似夜,伸手将他鬓角处有些散乱的碎发抚顺,直述赞美道:“你方才与人决斗的样子,当真好看。” 六绛浮生一下呆住了:“你……” 他被整不会了。 她、她的反应怎么跟【霸道剑仙爱上我】的男主完全不同。 这种时候,她不该是以事论事,实事求是的冷静态度,觉得他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污蔑他人,是在无理取闹吗? 她不该觉得他管得太多,限制了她的自由吗? 她、她怎么还对他这么温柔,她还叫他夫君,还夸他好看? 轰! 他面皮一向薄,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咽住话,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感觉热意还在蔓延,他也没心思打击情敌了,一个风起卷抱起她,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掠空而去。 而等那对虐狗的夫妻退场之后,澹雅神色早已僵硬无比,手上的云雷剑逐渐化散开去,他笑了一下。 但下一瞬,神色狰狞一剑劈断了无眉山看台,掠身而去。 草! 牲畜啊这! 奈何不了正主,就找旁人撒气! 看台与崖壁相嵌,那一剑直接削断了连接部位,轰翻断裂期间,台上的人赶紧飞散开来,但还是避免不了染落了一身的灰与土。 志阳道已远遁数丈之际,看着那方看台轰隆碎散从高处砸落,尘嚣四起,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晦气地指天骂地:“这都什么事啊!祸害!祸害!” 这句句的“祸害”,也不知到底是在指谁。 这番变故着实没想到,梓滢讶异愕然一瞬后,便抚唇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顾一这个人了。 第一次,是在浮生师兄闭关的洞府前,她站在瞩目耀眼的澹雅师兄身旁,寡淡清水一身,不起眼,不出众。 第二次,在场站着那么多的人,可她却从头到尾都只看见了顾一。 “顾一……” 鬼婴在不久之前神色郁冷地离开了,但梓滢没有纠缠,而是站在不惹人眼的地方继续观看着。 如今,人群四散,校场内一片空寂,她独留在那儿似回味、似分析。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画面,两位不同凡响的金丹修士对决,气势磅礴,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那个顾一她在干什么? 她颦眉苦思。 她是什么表情? 哦,她镇定淡然得完全不符合常理。 梓滢咬了咬红唇,似笑非笑。 她……她不对劲啊。 而且是……非常的不对劲。 人有七情六欲,惊、惧皆遮掩不了,哪怕努力克制人性,也会忠实地在身上其它部位呈现,但她没有……梓滢在她的身上察觉不到一点的担心与害怕。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娇夫的担忧 当夜,这一届“新人榜”前往二十八天虚空门的名单安排下来了,护送兼率队的是九隶长老,大衍派唯一精通对外社交的人选,精英弟子六名,其中临时递交了一位空降弟子。 是梓滢。 由于鬼婴挑战“新人榜”名帖一事,她甘愿放弃了自身的名额,捻花山主成全了她的顾全大局,但又不甘自家弟子缺失了这一次前往二十八天开拓眼界的机会,便努力替她争取了一个位置。 参加“新人榜”的无一不是各门各派最受宠拔尖的一拨弟子,这也是极上二十八天唯一一次向下层修为低的弟子开启的特殊通道。 风云际会,一鸣惊人,所有九洲修士向往登上的二十八天,如此鼎盛大场面谁不想前往一睹为快。 只是,在这七名精英弟子之外,掌门还亲自增添了一个人。 一个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人。 傍晚,远处山峦呈现出明丽的轮廓起伏,万里无云,天边顺风飘来一缕如轻羽鸿毛的紫色云函。 骨结匀亭的手至风中取过飘至的云函。 灵力开启,信函的内容恰是一份大衍派名单,神色平淡一览至最后一排,那处唯有“两字”。 顾一。 六绛浮生视线一滞,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表情。 惊有。 疑有。 喜有。 忧亦有。 这一趟,他本就有些茫然思虑,终究是他入修真界的时日尚短,还来不及握有全盘掌控的实力。 更何况那个一直对他心怀叵测的澹雅师兄也在一路。 但这则消息对于顾君师而言,意外之余倒是颀然接受了。 她有时候的确搞不懂九尾的脑回路在想些什么,不过每一次从结果而言,他都算是她的锦鲤狐。 她本打算这一趟若不能够以家属的身份伴随而去,便换另一重身份暗中跟上娇夫,但九尾却默默地、不求回报地直接就给她铺好了一条光明正大的路。 甚好! 她觉得自己往后,若有缘或许可以对他再宽容一些。 譬如,他下次若再犯病,她便不再剪他的毛了,让它至少皮毛这块儿始终是完完整整的。 话说今日他以幻术化成的头发,到底还是假了些,修为高些的人一眼就能够看穿他的伪装。 “为何掌门要让你一道前去新人榜?”六绛浮生散去云函难解道。 顾君师看他眉间有郁,便问:“你不想我去?” 这一趟前去“新人榜”的路上,注定了不太平。 这是属于龙傲天的崛起之路,没点惊险猎奇的铺垫安排,天道如何给他送道具跟经验,助他登顶? 不过,她发现由于她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前妻炮灰,也或许是与她前几世的干扰,导致了这一世娇夫的成长经历与原剧情有了偏差。 事业主线还在稳定输出,但支线却彻底给偏离了。 感情线二、三没牵上,女二跟女三在他面前纯属打酱油的角色,在大衍派打脸的剧情没给接洽上。 她一直秉承着走原剧情,让天道疏于防范心理,最好还替他拨乱反正,将该发生的感情线续上。 因为女二的家世会给娇夫事业线锦上添花,女三则是他每有奇遇的那一盏明灯。 她这一次,要亲手捧他步上神坛,因为她不确定在他的天命到来之前再次挂了,天道会又一次重置世界,她厌烦了一键重启的人生。 她要知道,他在完成他的天命任务之后,属于龙傲天主角的不死定律,是不是就可以彻底被打破了。 六绛浮生愁颦着眉,视线落在空气中:“我以为我这三年来一刻不停地修炼,便能够不畏前路,但显然还不够,若一道去了二十八天,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天地,有着多少难以企及的强者,我能够护你周全吗?” 顾君师一怔,第一次因为看起来“太弱”而令旁人担忧到不自信,这种感觉……就还挺稀奇的。 她想叹气:“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但娇夫显然是不信这话的。 她的内心或许很坚强,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在整个修真界属于最弱的那个,连别人打斗的波动稍不顾及都能够伤及她,这还不能证明问题? 忽然,他想起一个更严重、更严肃的问题。 “阿一,你不要再靠近澹雅师兄了,你若感念他对你三年间的照拂,我来替你还人情。”娇夫怕这番话不足以打消她的顾虑,干脆心一横,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起来:“你不知道,他这人惯常花心,常婀师姐对他痴心一片,可他却对她弃乱终弃了,他每接近一个女子,都是不怀好意,先不求回报地付出,再色中饿鬼地要回报,你可千万别信以为真。” 对于如何抹黑情敌这一方面,哪怕是第一次做的娇夫,意外地发现也是得心应手,手到拈来。 顾君师:“……”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见她不言不语,便凑近她,秀美如春山的脸纯情无比,忐忑地问道:“你不信?” 这题的答案她懂。 这种时候自然要说…… 顾君师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信你的,我若与他同路,便绝不主动靠近他。” 他一听她没有异议地就选择了相信自己,又想起她之前夸赞他时说过的话,他不由自主地笑了,额心那一道红痕似红莲业火般净透一片虚无迷障。 这一世的她就跟他曾在自己脑海之中曾期待幻想出的妻子一样,无一处不贴合他懵懂无知时的期待。 但正由于她太过完美、美好,他又时常能够将沉溺的自己游离抽出,去冷眼看待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假的。 都是假的。 他靠近她,指尖摩挲着她光皙白净的面颊,眼神深黯,声音性感清磁:“阿一,我很想你……” 在洞府中幽闭的三年。 在孤寂无声之中三年。 在黑暗中反复“品尝”着她曾经对他的始乱终弃、残忍无情,他恨之欲狂。 但真正面对她之时,他的黑暗好像就像一个卑微怯懦的影子,怕触及她眼底的光,自行退避三尺。 顾君师倒是甚少想起他。 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思念,他便已经归来站在她面前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之间时,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制止了他的动作,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先上药吧。” 她掏出药瓶,其材质与瓶身赫然与芳蕤的那一瓶相同。 这是大衍派内专供内门弟子的使用的上乘伤药,需要大量的门派贡献值才能够兑换一瓶。 鬼蜮绝杀的招式都带着一种腐肉蚀骨的煞阴之气,鬼修的招式向来不太正派,是以敷灵药好得慢,她还要替他将里面的煞阴之气抽出来。 “你上?” “自然。” 她心无杂念地揭开药瓶准备上药,但一抬头…… 却见他没有挽起袖子,而是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地褪下衣服……这一次上药,时间不短,只因稍微深入彻底了一些。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霸总的软饭 到了出发去渡生观的前一天,无眉山主、九吞山主跟捻花山主相聚,各自带着自家徒儿去了一趟大衍的宝器库。 掌门给予他们能够入选“新人榜”名帖的奖励,每人拥有一次在宝器库挑选一件法器的机会。 凭眼缘跟运气,每个人从库中拿走的东西都不一样,种类与等阶亦各不同。 几位山主都等在宝器库外,心中都有期待,想看看谁的弟子眼力好,拿出的东西最好。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四人都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澹雅,这不是他第一次入宝器库,自然对于心中所要之物早有成算。 只见他出来时两手空空,想来是将东西放进了纳袋,其它人都并不知道他挑了件什么。 他朝九吞山主拱手师礼,笑和如春,行止带着一种无形疏离的气度,然后侧站于一旁,与他们一道等其它弟子出来。 九吞山主见他没有汇报此番所获,他有些不虞,但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 当弟子羽翼丰满我行我素后,当师父的人便没有多少威严了,他们的师徒之情早就在那一日后分崩离析。 尤其连他现在都摸不准澹雅究竟是何修为,但他知道绝对不是表面显示出来的修为。 第二个出来的是芳蕤,她挑选了一件防御型的玉髓手镯,是件上阶宝器,虽然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但却正适合她如今的修为使用。 第三人是鬼婴,他此时正需要一件兵器,可他眼睛看不见,再加上修炼的鬼修功法令他找不到契合的兵器,最后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一排一排地摸索过去,最后随意挑了一件对他排斥最少的“玉瓶”出来了。 这物看起来与普通的瓷瓶并无太大的区别,小小巧巧一只,胎瓷玉白,乍一看就跟一凡器似的。 但这宝器库内可不收藏凡品。 连鬼婴都磨蹭着出来了,但六绛浮生还没有出来,这让所有人心中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期待。 前面三位弟子挑的东西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想到他当初一举获得了“仙器”的运气,说不准他会挑中一件厉害的灵器? 最后,六绛浮生也走了出来,他没有纳袋,在别的大门派这是入门弟子人手一件的基础配备,可大衍派显然干不出这等财大气粗之事。 他越过一片风黯檐阴,外面的光线给他渡上一层柔和细腻的光泽,身后宝器库的大门缓缓闭合。 他手上拎着一串玉兰铃铛,银白色,每一片花瓣都有金色的脉路,观其隐约的灵力流动,应当是一件法器,品阶暂不知,需得滴血认主之后能够显现更多。 与预期值不符,志阳道人多少有些失望。 他上前挑剔痛心道:“这宝器库多的是好东西,这么个娘们唧唧的玩意儿,你怎么就挑中了它?” 六绛浮生却道:“它很好。” 这时志阳道人脑子忽然转了过来,他狐疑道:“你该不会是给你的凡妻准备的吧?” 六绛浮生将它握在手心,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师父,她叫顾一,是弟子心中珍爱之人,她是凡人亦好,仙人亦罢,她早已深铭于弟子骨血之中,无法剔除,弟子非她不可。” 志阳道人闻言深受震动,长久沉默后,他眼神有些悲凉地看着六绛浮生,摇头道:“傻啊,你会后悔的……” 他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哪能看不出那个叫顾一的女子,她眼中根本就没有对他生有爱恋。 有时,她看他,与看花看草、看山看海,有何区别? 不是唯一,无法独占,那一头奔赴得头破血流的执着抓紧,又有何意义? —— 回到顾君师的小木屋之后,六绛浮生便献宝似地将手上的“玉兰花银铃”送给了她,并让她立即滴血认主。 “玉兰花银铃”是一个攻防兼备的法器,具体功效不知,只有滴血认主后才能够知道使用方法。 顾君师想他去一趟宝器库,自己连一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反倒是给她先准备上了。 他这是多怕她这个单薄的“纸片人”,在半途之中就被一阵风给吹跑了? 她伸手接过,却没有滴血认主,而是将一早给他准备好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一套出行在外的衣服,包括发冠、腰带、长靴与披风。 一套防御法器,包括腕、颈、腰佩的部位。 一把灵剑,仙器虽好,但出门在外未免太过显眼。 三袋子鼓囊囊的灵石,下品、中品、上品灵石皆有。 一枚纳戒,比之普通的纳袋,它内里空间更大。 还有…… 六绛浮生看着这一大堆璨然生辉的东西,怔然道:“你什么时候……” 顾君师观察着他是否喜欢,便道:“在你闭关之后,我就一直在准备这些,其它弟子有的,我都会为你挣一份回来。” 东西的价值不消说,最主要的是她的一番心意。 他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随后,他情动地抱住了她,将唇瓣低低绻缱印在她发间,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贪恋浅淡的冷香。 “阿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一……你喜欢我吗?” 顾君师在他怀中有片刻静默。 他的心寒如冰窖,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长,我会慢慢等你……” —— 到了第二天,前往“新人榜”的弟子们收到九隶长老的传讯,统一到校场集合准备赶去渡生观,从渡生观内的大型传送阵到达二十八天。 当他们看到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的六绛浮生时,都有些移不开眼。 他之前都是一身不染凡尘、仙衣飘飘的弟子服,素简缥缈。 但今日这一身就泛显出一股矜贵之气,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袂迎风翻扬间,掐丝绣线的仙溪鹿饮图案在阳光折射下显现,玉冠俊容,衣袍风流。 相比之他的华美登场,他身旁的顾君师依旧是一身素衣,唯腰间多了一串玉兰银铃挂饰,随风而摇,岑岑轻响。 澹雅站在众弟子之中,他看了六绛浮生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可真舍得,自己省吃俭用,从头到脚都是凡物,三年来赚的钱全都砸他一人身上了。 这样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她竟也能瞧得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渡生观(一) , 掌门没来,他日常性失踪、失联,这也是整个大衍派的人知晓的,既然不靠谱的掌门没来主持,各位山主便各自讲了些叮嘱与期望的话语,便让九隶长老带着他们对山门拜别后出发了。 小门小派的,仪式感不强,一切从简。 若名帖上的弟子能够在“新人榜”中入围百名,他们的师门也会受邀前往观战,所以他们要守在本派等候捷报。 告别师门之后,一道道器光冲天飞升而起,浅蓝色的天幕中一个个矫健身姿纵云远去。 一般远程赶路门派都会选择大型飞梭载人,但掌门抠门,整个大衍派唯一的一艘飞船,只是它太耗灵石了,九隶长老申请了一次,却没被批准成功,于是只能各自御器赶路。 九隶长老的法器是一根青绿竹子,他御竹在前带路,一道青光穿梭云岭之间。 忽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他扭头一看后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见后方这些弟子一个个不紧跟着他,反而一个赛一个慢吞吞在飞行,队型还排出了花样。 六绛浮生因为要照顾自家凡妻,所以并未全力追赶前方九隶长老,而澹雅也不知怎么回事,也学着他一样慢悠悠地在侧跟随。 芳蕤想亲近六绛浮生,所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速度,梓滢因对顾君师的事好奇,也凑了一份热闹。 好一个众星拱月! 鬼婴倒没想跟他们凑一块儿,但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御器,没法眼睛辨路全靠神识,是以动作不太流畅,扭七歪八地缀在后面。 其它几个精英弟子一看这些亲传弟子默契地抱团慢行,虽不明所以,但出于盲目的崇拜、秉着共进退的精神,也放慢了速度,跟老爷爷散步似的,不疾不徐。 好一个乌合之众! 九隶长老揉了揉皱成川字的眉心,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天黑前若赶不到渡生观,你们就等着被吓尿裤子吧!” 这些个没常识的蠢弟子,这还没有正式出发,九隶长老就已经有预感他会为他们这群年少气盛的家伙操碎了心。 吓尿裤子?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瘆人。 澹雅了然于心,却没有提醒,芳蕤也听过这事,但却半信半疑,其它人却是一头茫然,显然都是些不知情的。 渡生观白日与夜晚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令人吓尿裤子的区别? 六绛浮生瞥了一眼活像个跟屁虫在旁的澹雅,这人不要脸,赶不走! 烦躁。 他回头问顾君师,眸神软化三分:“阿一,可会难受?” 他担心她会晕剑,这一次他没有召唤仙剑,而是用了她送的那一柄灵剑——花灵,他御器飞行的技术算不得炉火纯青,只求匀速平稳不让她感到难受。 顾君师正在想着“渡生观”的事,随口回了一句:“你随意即可。” 这时,距离不远的鬼婴耳根一动,他稍偏了偏脸,好似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一震。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她到底是谁? 初识时,她以杂役的身份混入了大衍派,再之后她出现却避开了所有耳目,难道她这一次又改变了身份,混入了这些弟子之中? “阿一,师弟载人的技术实属一般,到底不如我以往载你时那般平稳,你若不适,就过来吧?” 他驱使金钟鼎靠近,伸出一只修剪得宜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 这时一只好看得不相上下的手握了上去。 澹雅一愣,抬眸看去,古怪问道:“师弟这是何意?” 六绛浮生脸上浮起一丝迷惑性的微笑:“就是这个意思啊。” 笑意倏地从他脸上消失,跟变脸一样,一股强大而暴戾的灵力从两手所握之处直接冲击过去。 澹雅猝不及防,握力被冲散,直接被击着滑退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看着掌心,有些意外。 六绛浮生的灵力远比他此时的修为更为浑厚,若是与他境界相等的人,只怕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一击。 九隶长老掉转头隔挡在两人中间,之前也有人将他们在校场的矛盾报告过他,没想到赶个路也能打起来。 “闹什么,赶紧走!” 澹雅笑意不明地点了点头,眼神含笑带煞掠过六绛浮生那方,来日方长,他的眼神在这样说着。 六绛浮生护食得紧,也回了他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 敢跟我抢阿一。 ——杀了你。 终究他们还是没有在入夜前赶到“渡生观”,因为新手上路的鬼婴他压根儿就快不起来,偏生他还固执得要死,不肯让“老司机”带他。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吞噬,在四面高逾百丈的山壁夹缝,内陷了一座曲径朝下的渡生观。 他们从高处缓缓放低,却见渡生观并不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地底浮起莹绿色的鳞光,似萤火虫,也似灯火,便是这不甚明亮的光将道观的墙、檐、门、阶照得半隐半露,神龙见头不见尾,烘托出一副诡秘探究的画面。 但离长老所说的“吓尿”,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吧? 他们收器纷纷落地,前往二十八天的传送阵在渡生观内。 “还是晚了。”九隶长老无奈一叹。 有弟子惴惴地问他:“长老,什么晚了?” 九隶长老摆了摆手,考虑到他们初出江湖还嫩得紧,便保留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先入观吧。” 别啊,这种说一半藏一半更让人忐忑不安好吗。 弟子们想着早死早超生,先进观再说,他们围着院墙一直朝前走着,却发现转了一圈都是围墙,根本没有找到进去的大门。 傻眼了。 门去哪儿了? 九隶长老有意向他们传输一些游历在外的经验:“你们这样打转到天亮都找不到门。” “可是阵法?”六绛浮生猜测。 澹雅则直接道:“是高级阵法——夜磷锁阵,非所匹配的五行钥,谁都开启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厮杀。 一张老脸挡在了他们之间,九隶长老十分欣慰地赞扬道:“不错,都说得没错。” 他御空而起,于半空中掐着手诀,再祭出一枚五色符牌朝空气之中一拍,空气泛起了涟漪,就像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石子。 一张透明的帷幕被无形之力给拉了开来,露出了阵内的一片真实的环境,五步阶梯之上,有一道红门。 “入!” 弟子们鱼贯而入,九隶长老见人员全数进入,收回了五色符牌,化成一道青光射入阵内。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渡生观(二) , 入观后,身后的丈高的褐红大门“嘭”地一下关闭。 惊得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吓了一跳。 “发什么愣呢,入内观!” 九隶长老疾步朝前,一拂袖,透明水纹一样的结界便蚀融化开,堂廊之间、亭殿之间,明明空置的道观内部皆是一种日久失修的灰扑沉穆的暗色调,但在门后却“睁开”一个光波涟漪耀眼的洞心,内里似接洽的另一方天地。 “入!” 九隶长老见他们怔然不动,便率先闪身步入。 其它弟子也不再迟疑,也一并跟了进去,转瞬便被强光吞没了身影。 梓滢这一路上有意照顾着鬼婴,她聪明,知道他防备心强,不会恣意接近,而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为他指点着方向、位置,提点着小心、注意。 鬼婴不甘示弱旁人,靠着一路梓滢的帮助跟紧了队伍,一个纵步钻了进去。 澹雅的眸微眯,碧波淼淼扫了一眼顾君师,一番思忖后,也进入了。 芳蕤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这对夫妻还在原处站定不动,也不再等,随着澹雅师兄而去。 浮光磷飞,轻轻悠悠浮在空气之中,像飘着一盏盏绿蓝色的灯,道观风凉透隙的外围人走净空,深渊之下的地心内,这一座跟闯关似的道观变得太过于叵测诡谲。 心底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六绛浮生握紧了顾君师的手,让她寸步不离他的身边。 “走吧。” 在进入那个光洞传梭之时,顾君师看着他在前的秀颀背影,如同闲聊一般的口吻问道。 “夫君。” 他应得很快:“怎么了?” 她眼睫半阖,意味深长,柔声问起:“你怕鬼吗?” 六绛弥生遽然回头,他怔仲地看着她抬起的脸,脸色眼肉可见地白了白。 他怕鬼吗? 答案莫约是——怕的吧。 因为曾经经历过死亡的缘故,他曾一度害怕那种没有一点声音回响的黑暗。 眼一闭,那种幽囚封闭的“黑”能够逼疯他。 在很久之后,他才慢慢适应了这种恐惧。 对。 不是无畏。 而是适应。 同样,代表着死亡的鬼魂,也一样令他不太舒服。 他曾因好奇看过顾君师一篇摆在书架内的“人间志”,那里面描绘的一幕百鬼夜行的画面,曾让他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对于鬼的全部印象,也来自于此。 虽然他知道他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凡人,但他不过才成为修士三年,如何能够完全消弥掉为人的十几年光阴。 “你怕啊。” 顾君师眼中了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述说一句。 六绛浮生立即虚虚地反驳:“我不怕的。” 但顾君师却已经看透他了。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几步走到他的前面,偏眸一曳:“那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就只管闭上眼睛,我带你走过这一段路。”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弄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已经拉着他步履坚定地走了进去。 光亮一下密集射入眼中,令他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成得模糊,看不清,他只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拉着,脚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他却仿佛听到她的脚步强劲有力,哒、哒、哒地引领着他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强烈的光线渐渐消失,六绛浮生眼皮下动了动,忽然听到了一声高亢的惨叫。 “哇啊——” “这是什么东西——啊,别过来——” “长老救命啊——” 九隶长老没好气道:“喊魂呢,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鬼叫了,利索地赶紧过来就是了。” 六绛浮生讶怔间,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更快一步、轻轻地阖在眼眸之上,他透过那狭细的指缝间,好似隐约看到了一幕阴间画面。 身躯一僵。 “夫君,闭上眼。” 耳边是爱妻小声的嘱咐。 他抿了下粉白的唇,略僵硬、也略安心,听话地闭上了。 顾君师撤回手,静默看他。 他或许本领变强了,但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本质上,他还是她当初娶的那个小娇夫。 他对她的依赖来自于失忆后的全部情感寄托,当时的顾君师不懂,哪怕是现在的她,其实也不太懂。 但是,她已经学会多少怜惜他一些了。 一转过头,前面的画面的确担得起一句“吓尿”的恐怖程度。 徒壁垝垣,废墟的殿宇,穹顶阴雾凝聚,凄声阵阵。 “呜呜~” 鲜血般的红,凝涸桀的黑,前面的弟子一个没注意,此时正身不由己地挤在“人潮”拥挤中,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 百鬼夜行,阴魂不散。 人死后,大抵都不大好看,残胳膊断腿的,面目狰狞的,鼓涨干瘪的,修士能力越大,死相只会更惨烈。 再加上怨气与阴气缠身,诡异不足以形容它们的扭曲与现下“妆容”。 他们面前展开完全是一幕百鬼夜宴、阿鼻地狱的画卷,鬼的数量已经超额,通道都被占满了,他们只能通通贴着墙挨着边站。 梓滢被吓得躲在了鬼婴的身后,这次没装。 有些鬼眼珠子掉一半,没鼻没嘴,五官感人,有些脑壳被劈开,脑花白的红的黄的糊在一块儿沾头发上……这玩意儿吓不死人,也得恶心死人。 芳蕤等不及六绛浮生,缩起削窄的肩膀,努力朝着澹雅师兄这边靠拢,其它几个弟子也终于突出重围,扒着九隶长老的衣服吓得哇哇直叫。 追过来的惨白鬼冲着他们吹阴气,玩劣地撩起他们的头发与衣服,桀桀地怪笑。 芳蕤克制着声线中的颤音道:“修真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这些鬼魂不入冥界滞留在灵界做什么?” 九隶长老其实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若非此处地界特殊,他也不会得知灵界有如此大量的鬼怪滞留不散。 他道:“这渡生道观原是渡生道人的道观,他曾与冥界建立了契约,以超渡厉鬼亡魂积下功德值,他已身亡千年,但这道观却有他的一缕神识滋养留存,是以一入夜灵压变强,可使人修肉眼也可见鬼。” “那除了渡生道人,还有谁会超渡亡灵?”梓滢问。 澹雅道:“众所周知,摩诃禅志的高僧亦有此能。” “这事早就报上去了,估计也是人微言轻,这都多久了,执事掌陀也没个回讯。”九隶长老叹息道。 “那,它、它们会伤人吗?”有弟子胆颤心惊地问。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渡生观(三) , 九隶长老摇头,但又补了一句:“一般来说,魂体不会伤人,在灵界修士也不会随意看见它们,除非它们受到鬼修驱使,成为恶役鬼怪。” 一般来说? 杠魂忽然觉醒。 弟子赶紧问:“那不一般呢?” 九隶长老也算是个脾气跟耐心都不错的老头儿了,假如跟志阳道人这么个三五不着调的老顽童相比的话。 “如果你们杀了人,它们就会因为嗅到血煞之气而疯狂。”九隶长老横了他一眼,倒是有意提醒了一句。 虽然这种可能不会发现在他们的身上。 九隶长老扫了一圈,发现有人掉了队,他背手回头,就看到了闭着眼的六绛弥生由他的妻子牵着走来,他讶异了一瞬。 这个凡人的胆色倒是非同寻常,遇到这种情形却没有半点惊惧之色,对比之门内弟子大惊小怪的模样,她倒是有几分不臣之君临危不乱之气迫。 他知道在无眉山主得知随行之人有顾一时,他是连一秒都没耽误,冲去朱阙楼想找掌门扯皮的,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掌门早就溜之大吉,将这笔无赖之笔变成了无解之题。 九隶长老本以为这凡人会在路途之中状况百出,但显然她除了弱之外,别的方面倒是还算令人省心。 澹雅也看到顾君师将他那“小白脸”师弟带着走,两人慢步一前一后,如引颈交缠的一对鸳鸯似的不受周遭干扰。 这倒与他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想到没能令六绛浮生在人前、尤其是顾一面前丢脸,还真是令人失望啊。 他闭眼? 修士的肉眼哪抵神识涉猎铺广知晓得远? 不过是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他正打算揭穿、奚落几句:“小师——” 但正要说的话,却在顾君师淡淡扫过来那一眼中,被滞咽在喉中。 他看着她。 她素衣墨发,纤骨雪肌,朝他比出一根手指,抵在水淡色唇上。 噤声。 修长双眉下,一双漆幽的眸子映着飘荡的魂体散发的绿光,令她不似真人一般带着暖气色。 呯、呯—— 心脏好像被人攥紧了一下。 闷闷地,像欲下雨前的湿热沉闷天气,有些透不过来气。 他难以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没有缘由的偏爱与例外,她就是这样安静地坦护着他的欺诈吗? 芳蕤这时轻拉了一下澹雅的手袖摆,声线跟风中的落叶打着旋儿起落:“师、师兄,这些鬼、鬼怪干嘛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这个方向?” 澹雅淡淡扫过一眼。 那些受到他身上即将溢出的黑暗而吸引过来的鬼怪,它们享受且痴痴地停在原处,好像在等待着更美味的“饕餮美食”飘来。 一挥袖,拂掌而下,空气中轰地一下气温涨高,一大片蓝焰呼扇朝着那些飘来的鬼魂烧去,在火中它们的身躯嚎叫扭曲,渐渐消融,化成一片清新净洁的空气。 九隶长老见他动用“灵火”,看品相还不是一般的下品灵火,想必十足损耗灵力,便不赞成道:“澹雅,别浪费灵力,且这里的鬼魂不是你能够灭得净的。” 澹雅唇边漾起一抹弧度,温温一笑:“雅见识浅薄,第一次见到鬼魂,便只是想试试它们是不是可以用灵火烧,长老放心,澹雅不会乱来的。” 鬼婴是个鬼修,是个伪装人修的鬼修。 那人教过他遮掩身上鬼修气息的功法,只要他不在大能面前用鬼修的手段,便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真实情况。 但这些鬼魂天生会对鬼修有着同源的亲近,是以他需全神贯注着克制着体内的气息,不招惹它们,以免被人怀疑。 见澹雅对待这些鬼魂如此淡漠冷血,出手便直接毁了这些残魂,心底不禁有些不舒服。 这一路走来,他依旧独来独往,他听得最多的是梓滢师叔的声音,偶尔会有芳蕤师叔与别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趟的队伍中有三名女子,唯独他没有什么机会听到那个凡人说话的声音。 可那人绝不会是个凡人。 或者,是他听错了,之前觉得耳熟,只是因为六绛浮生的那个凡人妻的声音有些像她? —— 在大块的石板垫平的废墟中继续前行,沿路的陈旧壮观的建筑毁的毁、垮的垮。 它在寂静的岁月之中无声消亡,那腐蚀的绿滕攀满了荒凉的石柱与青瓦斜檐……那些与他们同行一路的鬼魂之中,偶然能见着一、两身着道袍的修士,它们两眼呆滞,惨白着脸茫然前行。 也许是看久了,虽然挺瘆人,但它们既然不伤人,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胆颤心惊。 梓滢好奇地问道:“它们这是去哪里?” 九隶长老没打算无限制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走。” 鬼婴听到梓滢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脱口而出道:“去渡桥。” “什么叫渡桥?”梓滢不懂,偏首期待地等待着他继续说。 鬼婴紧了紧手,却抿紧着唇,不再开腔。 顾君师依旧带着娇夫殿后,她瞥了鬼婴一眼,眸有深意,忽然出声道:“每日子时,孤魂野鬼便会受本能驱使,寻找亡灵之桥,亦叫渡桥,或者更通俗一点的叫法叫奈何桥。” 她一出声,鬼婴便整个震怔住了。 他想回头,但在最后一秒克制住了。 是她! 如果说声音可以有相似的,但一个人说话的声调起伏气息的吐纳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模仿的。 可又为什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是六绛浮生的妻子?! 鬼婴脸上的血色一下被抽净,他头脑像爆炸了一样发涨着痛。 而梓滢则笑盈盈回头:“姐姐懂的真多。” 她又回过头,询问着鬼婴:“师侄,顾姐姐说的对吗?” 鬼婴神情不属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加紧疾步朝前走。 梓滢意外。 她还真懂啊。 不是说顾一在凡间是个普通农妇,可她怎么瞧着不太像啊,如果有人说她曾女扮男装偷偷地跑去考了个状元她都有些相信了。 主要……她的气质太出众了,就算套个麻布袋在身上都是像在微服私访。 所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顾一……是夺舍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渡生观(四) , 第59章渡生观(四) 九隶长老听完也有所触动,他抚了抚花白长须,眯了眯眼,打褶的眼尾纹挤拢在一起。 “奈何桥是人间的说法吧,确是如此,它们本该在死后进入轮回,却不曾被引渡使者带回冥界,经过岁月悠久魂魄失智,混混沌沌之际,便不由自主去找渡桥,寻归处。” 芳蕤在旁听着有些入迷,她轻叹一声。 人间与修真界怎会有奈何桥? 她忽然觉得这些鬼魂有些悲哀,一直以为回不到它们的归处,便徘徊在人间夜夜这般盲目地找寻着,永不肯瞑目。 有弟子见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重,便打破僵局问道:“它们这排着队瞧着好像有目标似的,难道前面就有桥?” 失智不就意味着这些鬼魂没了判断力,只凭本能找着桥便过,还以为自己已经渡了奈何桥。 “在到达渡生观的传送阵前,的确有一条吊桥,每次它们也就只会跟到那儿过了桥就消失了。好了,别扯闲话了,都跟上。”九隶长老终于不耐烦地中断了这一次的谈话。 接下来他们都专心一致地赶路。 越接近子时,那些鬼魂的灵压便越强,身上的光亮也更强,长长一条“光河”流淌而去,它们甚至可以用灵体来触碰到人类,这就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阻碍。 道观的绿滕爬满的穹顶逐渐低势,左右的壁垒也越来越窄,呈三角之势来到倾斜的长阶处,跟着这些鬼魂一道拾梯而上,步出一扇长方奇高的石门。 出了石门就是一方半圆的石台,石台前是断崖,断崖边缘立着一块人高石碑。 碑面的字迹是有些风化模糊,缺少了些横折结构,与断崖相嵌接有一条长约数百米的铁索吊桥,桥面上没有铺板,只是几根粗长的铁索链子绞成险峻的过道。 呼呼—— 山风冽冽,呜呜咽咽的嘶吼而过,晃得铁链桥身哐哐摇摆不止。 这种境况对于普通人可能是一项艰难挑战,但对于能够飞天遁地的修士却不足为惧。 但九隶长老一句话便打破了他们的痴心妄想:“这桥乃渡生观主用以磨砺心智、平心静和所铸,叫问心,这铁索有汲灵消法之效,不可御器御空而过。” “那我们岂不是要跟这群鬼怪一道挤着桥过?”芳蕤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精英弟子也犹疑道:“要不,我们等它们先过,反正天亮了,这些鬼魂也就会消失不见。” 这些鬼魂行速慢吞晃游,你的魂体叠合着我的,挤挤拥拥地贴着走,这长长的一排幽绿光亮队伍只见头不见尾,他们真的不想加入它们的夹心队伍里啊。 九隶长老没好气道:“你们以为老夫想跟着挤啊,渡生道观一入夜,便非出传送洞不可天亮,你们就算在这里面等上个十年,这方天地也不会天亮,而它们也永远不会过完。” 方才进入的那个光亮传送洞,便是从外界进入了道观的“内腹”,一路通过,到达另一个传送洞穿去,才会到达真实的道观外界,而他们要去二十八天的大型传送阵就在那处。 他之前苦口婆心地催他们赶紧,一个二个不当回事,现在倒是知道怂了。 可惜晚了。 “这么些小挫折便令你们垂头丧气,修士本是逆天而行,何惧这点小事。” 九隶长老知道由于天赋极佳,他们大多数都是一路顺风顺水由师门掌托着走上来的,跟外边那些野蛮生长的修士相比,他们就像温室内的花朵。 他沉心定气一步踏上了吊桥,单薄不稳的桥身就这样晃荡了起来,他如一片孤舟入海,随着海浪飘荡,但每一步都十分稳著,宽大的灰袍猎猎飞起。 后面的精英弟子怔眼看了半晌,咽了口唾沫,也咬牙一并跟上。 他们见缝插针,也挤进了鬼魂的过桥大队伍之中,一进去险些没被飘荡的鬼怪给挤得变形了。 一步,山崖下方冷风灌注裤裆一阵清凉,简直生无可恋。 呜呜……这掉下去,可就真是掉下去了啊。 更糟的是,卡在这冰冷软呼的魂体中间被挟裹着前行,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倒退了。 梓滢依旧想跟鬼婴走一块儿,因为她发现那些鬼怪好像有些避忌他四周,但这一次鬼婴却拒绝了,他表示他要留在最后。 梓滢看出他很坚决,便只能与师姐芳蕤搭伴一块儿。 澹雅从纳袋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珠子,指尖一弹,它便悬浮于他的头顶之上,一道灰黯的光芒罩在他的身上,那些经过的鬼怪就跟碰到什么屏障一样,被挤弹开来了。 他身上有用的奇巧宝物不少,自不会跟那些个普通弟子一般狼狈。 他没有理会别人,含情双眸只盯着顾君师道:“阿一,这处既限制修士,对于凡人自是更加危险,不如由我带你可好?” 六绛浮生却握紧了她的手。 “师兄,你是当真非要与我不死不休吗?”他声音低下零度,似有冰碴掺杂其中。 顾君师摇头:“不必了。” 这时梓滢拉着芳蕤赶紧从鬼怪的队伍中乱糟糟地钻了出来,一脸花容失色,她可怜地哀求着澹雅:“师兄,你带带我们吧。” 芳蕤也白着脸,温婉哀怜道:“师兄。” 被挤在那些鬼怪堆里的感觉太可怕了。 见顾君师对他始终不屑一顾,他半垂长睫,面覆雪霜冰白,无甚笑意地撩起嘴角。 转身便带着两位殷勤恳切的师妹过桥。 鬼婴始终没动,静矗在风中如同一块冷硬的石碑。 这一次,六绛浮生没让顾君师在前带路,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阿一,上来。” 这是要背着她负重过铁索? “好。” 六绛浮生背起她,依旧没有睁眼了,他肉眼屏蔽了鬼怪的存在,仅用神识探路,他挤进“光河”之中踏入桥链。 他将自己的意识幻化成风,身躯幻化成铁索桥,风扬他飘,链晃他摇,节奏一致,每一步都衡量再三,再踏出下一步。 顾君师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肩膀之上,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风中微颤的两排睫羽。 他竟这么快就学会了意念操控。 顾君师一个眼神轻描淡写的转变。 嘀——似水滴坠入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散开,鬼怪全数惊惧“唰”地一下全部都挤开了,哪怕彼此间根本没有空隙、挤得都压扁变型都硬是不敢往他们两人身上凑。 鬼婴在后,在顾君师气息转变之时,他就感觉到了。 她出手如同呼吸一样轻松,便将鬼怪与他们交合的空间生生地切割开来了。 瞳孔剧烈一窒。 他听到前方传来的一句平淡却冷酷的话:“找准机会与澹雅联手,将六绛浮生推入悬崖。”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章 渡生观(五) , “为、为什么?”鬼婴不懂。 她当真是六绛浮生的妻子吗? 还是说,她并非真正的顾一,只是为了混进队伍而改头换面成为了“顾一”。 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 那真正的顾一现在又在何处? 对方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直接中断了联系。 鬼婴灰翳的眸子些微挣扎,但他知道,他只能够遵从她的意思去做。 她说要他配合澹雅,难道她预料到了澹雅会在中途对六绛浮生动手? 前面的六绛浮生背着他的妻子,袍裙交叠缠绕,看起来情深伉俪,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鬼婴收拾好心情,木着神情跟了上去。 他脚踩在滑细的铁链之上,一个晃悠,下一秒则立身站定。 没有双臂,他的确较一般人更难保持身体平衡,不过他是个鬼修,完全可以暗中动些手脚让鬼魂助他一臂之力。 一路风平浪静地走到了中间位置,这时鬼婴一直没放下的心再度提高,全身紧绷如石无法放松。 走在最前方的九隶长老已过桥三分之二,他推撵着擦着他过的鬼魂,勉强回头看每个弟子都上了吊桥,正颤颤巍巍地溜步朝前挪动。 果然,不激一激,这些弟子都安逸得不知外界疾苦与凶险。 这时,前方忽地传来一阵重物损毁倒塌的巨大声响,还有利器锵鸣撞击,凌乱且急切的脚步声。 九隶长老讶然。 渡生道观中还有其它人? 只见一队神色惶乱的人匆忙从山壁涧赶了过来,九隶长老一看,竟是虚空门的那几名送名帖的弟子,领头者正是陈道山。 “陈道友,发生何事?”九隶长老声喊嘹亮顺风传去。 陈道山气喘不止,他愕然一抬头,显然凭声认出了铁索之上那名灰袍老者。 “九隶长老,速撤,渡生观有一强大的鬼怪专吸人魂魄,因着子时阴气聚拢,实力增涨,十分难对付。” 陈道山他们身上染有血污,显然经过一番险斗,他只告知提醒了一声,便朝着崖边的光洞传送冲去,却不想一阵怪风袭来,光洞竟然逐渐消失了。 他们僵硬惨白地站在原处,心知定是那个鬼怪做的。 悬崖峭壁,因吊桥的缘故他们不能够在这一段路上御器飞行,别无它路之下,哪怕看到铁索吊桥上在百鬼游行,他们仍硬着头皮挤上吊桥。 比起那个一路追杀而来的巨大的威胁,他们宁肯与恶鬼相斗。 不意外,两方堵在了单吊桥上。 “到底发生何事?”九隶长老身后跟着一群稚嫩弟子,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陈道山乃元婴中期,实力可谓不俗,连他都被追得落荒而逃,足以证明那个“鬼怪”绝非一般。 或许,并非魂魄鬼怪也不一定。 这时在桥上的鬼怪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污染,茫然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种痛苦又凶残的变化,灰白的眼珠子如泣血一般变红,身衣也转变成了红色。 九隶长老惊道:“你们杀人了?!” 陈道山硬朗的面部紧绷如石,抿唇不语。 但是他身后一名弟子急忙否认:“不、不是我们杀的!” “对,顾初浩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被怪物附身了,才被天翊师兄所杀,如今连天翊师兄都……”有人愤愤然垂泪反驳。 的确,这支队伍中少了两名弟子,其中一名则是那个筑基圆满的青衣男弟子。 然则九隶长老却沉静道:“陈道山,倘若你们口中那个被怪物附身的弟子当真该死,你们身上就不该染上这等血怨之气,而这些鬼怪又岂会受到这怨孽之气而变成恶魂!” 虚空门的一众弟子闻言,都惊呆了。 他们迟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道山。 那个在死前一直苦苦哀求、一直否认自己受妖邪蛊惑的顾初浩,却被陈师叔与天翊师兄定罪所杀,他们以为的为民除害,难道……难道其实是助纣为虐? 所以,动手的天翊师兄如今才会变成真正的妖邪鬼怪,失了人性? 这里面的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陈道山见恶魂越来越多,若群而攻上,那便麻烦了。 他硬声便:“九隶长老,事情如何待我以后再慢慢解释,如今对方要追过来了,我们必须赶紧过去,你若执意不肯让,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虬结的双臂一并合,粗粝宽厚的掌中一道青光濛然现出一柄巨大的战斧,但下一秒,灵力溃散,战斧消失。 他咬牙饮恨,果然召不出本命战器。 “你——” 这时,在后方听到动静的澹雅较所有人更先一步看到了悬崖对面,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披头散发的青衣人。 “想走?” 阴森古调的音调,像野兽在夜间嘶吼的危险。 他脚尖朝下,足不点地,一身青衣有一半都浸透了黑红的血渍,举起一掌便狠狠拍向吊桥的铁索链。 啷当啷当—— 众人下盘摇晃剧烈,上身不稳。 草了。 大衍派弟子怒吼:“你们到底惹来个什么怪物啊?我们这么多人上去还打不赢他?” 空虚门弟子回吼:“它邪门得很,打都打不死,咱们师叔元婴都打不过,你们加一块儿能顶什么事?” “还不快走!在这吊桥上,连灵力都使不出,如何与那妖邪相斗!”陈道山急声道。 九隶长老也受他们急切的感染,擦了擦头上的汗,朝后方喊道:“别再鬼吼了,赶紧回退,一会儿那邪怪真上了吊桥,跑都来不及了!” 他也明白此时不是追究前因后果的时机,当即转头。 但这时,那些鬼魂被催生成了凶性的恶魂,开始无差别地开始攻击,它们化成了绿色骷髅鬼头,在上空转绕几圈,对准了人便张着嘴呼啸扑面而来。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衍派的人受牵连,简直气得快跳脚。 六绛浮生早在后方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他睁开了眼,琉璃乌瞳映入魂生恶鬼,瞳仁微缩,却一手将顾君师从背上扯至怀中,双臂张开紧护着。 然而,这些恶鬼一只只跟失魂似的,纷纷避开了他们,扑咬向远距离的澹雅他们。 这时澹崖捕捉到了极佳的漏洞,眼底算计的诡光一闪而逝,从袖下扣入一物一计弹出。 六绛浮生感觉膝盖骨裂般剧痛,朝前一屈,一条脚便踩滑下铁索,整个人偏斜倒去。 但他关键时刻松开了顾君师,没让她与他一起倒落,半身没过吊桥时,他及时一扯,紧紧拽住了一条铁索,人晃晃悠悠在半空。 而这时,一直都在等待的鬼婴知道时机到了,他垂下眼,撇开一切繁杂的心绪,在后方操纵着几只鬼怪冲过去,抓扯着他的双腿朝下扒拉。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新的马甲披上 , 桥身中段的芳蕤由澹雅那一颗“暗影珠”罩着,恶魂如何扑咬撞击都攻不进。 她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后面的浮生师弟,尤其他还带着个拖后腿的凡人妻。 却无意间惊见此幕。 “师弟——” 梓滢就站在芳蕤旁边,尖锐的女声冲击耳膜一震,她赶紧扭头看过去,也变了脸色。 “浮生师兄——” 澹雅敛袖负手,长眉挑起,一副乍见惊色道:“浮生师弟怎么掉下去了?” 九隶长老跟几名精英弟子早走到吊桥的前端三分之一,中间充斥着一大群幽绿的鬼怪骚扰,再加上中间过道上这三人并排隔挡,也就只听到几声风唳鬼嚎下的模糊惊叫。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急汗心焦,想看又看不清,脚踩着两条铁索摇晃得跟荡秋千似的。 再加之虚空门的弟子还撵在后面,忙着逃命,根本耽搁不得。 六绛浮生咬紧牙关,被脚下越缠越多的鬼头咬扯着动弹不得,甚至抓握的手都渐渐脱力。 “阿一,抓紧了!” 顾君师既是“凡人”,自该是站不稳,她迎风而晃,衣袖猎猎如折翼纤渺,这时澹雅终于赶了过来,他轻喘吐息,一把将她扯入护在身前,紧紧不放,却全然不顾铁索下的六绛浮生。 “师兄,救浮生师弟!” 芳蕤跟梓滢跟在他身后,现在她们也顾不上他与这顾一不同寻常的举动,见成群的鬼怪死死地扯着六绛浮生朝下,赶忙蹲趴下想伸手拉他一把,但却最终错手而过。 “师弟——” 芳蕤在风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六绛浮生终是被扯拽了下去,他衣袂浮绽翻飞,身上缠缚的百来只恶鬼“桀桀”怪笑,更多的则拖着幽绿的光芒围着他打转。 他努力着想催动体内的灵力浮空,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他会死吗? 他脸色惨白如雪,眼神空洞无光,凌乱的发丝更添令人目眩神移的朦胧脆弱之感。 “阿一……” 崖风的冷意灌入鼻息之间,难他难以呼吸,濒临窒息的脑袋一片空白。 到了这一刻,他本能地唤出他那个留存在心底最刻骨铭心的名字。 顾君师这时回过头来,冽风吹起她的鬓发拂过鼻梁与唇瓣,她狭长的双眸墨深而冷清。 在她平静的眼神之中,六绛浮生却没有看出她为他的坠亡而有丝毫的动容。 为什么? 他神色怔滞呆然。 为什么她不担心他? 为什么她不再继续装下去,不再继续欺骗下去?! 心底突生一股无法遏止的火,几乎要将他的腑脏与血液一并焚烧殆尽。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的她也已经玩够了,所以又打算任他死去,是吗? 他失去血色的唇重染一抹猩红,唇角咧开,宛如水中清莲一般的面容覆上一层幽深暗影,割裂出丝丝的碎裂纹路,眼底发烫一股疯织恨意迸出。 “阿一——” 阿一。 他的好阿一啊。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君师。 她说,她叫顾君师。 他不会死的……就算是死了,他也会再次从地狱之中爬回来找她的!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化成墨点彻底坠落一片茫然的夜色之中,同时对鬼婴传音:“将梓滢也推下去。” 鬼婴一怔,茫然不解地转过脸来。 “舍不得?” 鬼婴顿了一下,没什么情绪道:“不是,它们接近不了那颗珠子……” 这时顾君师眼神徒然一变,漆黑的眸子映着阴翳的光仿似浓紫,滋地一声,上空那颗“暗影珠”就应声碎裂炸开。 鬼婴一震,同时心惊,再次从一件小事上见识到她渊深般不可测的恐怖。 这时的顾君师在别人眼中无疑是一个令人心悸惊惧的反派魔头。 她披着一张假面在人前,人后却轻描淡写地掠夺掉两条无辜的人命。 没有缘由,不容拒绝。 鬼婴冷暗下面容,下一秒,就操纵着一个鬼怪从背后将无防备的梓滢给撞推了下去。 “啊——” 梓滢喉中一声尖鸣,人便像衰弱无力被风力卷入深渊之下。 现在算是齐活了。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条“问山”的吊桥,渡生道人真正要人过的不是桥,而是令人体会一番“绝处逢生”的心境。 每一位修士境界越高,便能够体会到一种心境,每一次突破晋境便如行钢索、如履薄冰。 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绝境,你若不放弃,天自将为你留一处生地。 渡生道人基于这种想法,在这条看起来险境丛生的吊桥之下,布下了一个传送阵,人掉下去不会有危险,相反还会被送到安全的地界——莱山涧。 原剧情中,龙傲天为救梓滢也掉下去过。 在莱山涧中,龙傲天会获得一件至宝,想到原剧情是女三这个探宝机灵鬼发现的秘道,所以她为以防万一将女三梓滢也一并打包送了下去。 当然,单独相处,也可以让他们的感情戏码拉一拉进展了。 “师妹——” 芳蕤慌乱地伸手朝前抓,却根本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也随浮生师弟一并摔入悬崖。 “呜咽”一声,一连失去两个同门,芳蕤忍不住低低地哭了出来。 澹雅听到了声响,颦蹙起眉,正欲回头,却被顾君师冷酷拽住衣襟朝下扯过了脸。 “方才你见死不救?” 不是没听到梓滢摔落的声响,不是没有听到芳蕤在痛哭悲伤的声响。 可是……她们怎样又与他澹雅有何干系? 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但澹雅却没有丝毫被人冒犯的感觉,只当顾一因六绛浮生坠崖而难受。 他一条手臂轻搂在她的腰间,轻愁萦于眉宇之间,睫如如蝶飞般轻颤:“阿一,当时我只能救一个人,自然选择心之所向,你即使是怪我,我亦不会改变我的选择的。” “是吗?” 她幽暗的眼眸一瞬变成了一片红血,如同被鬼怪附身一般,表情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邪佞。 她抬起一掌,便震飞了他。 这一掌足以重伤了他的内腑,澹雅一脸不置信的瞠眸看着她,风吹起他衣袍鼓风,发丝凌乱不堪,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沁透了衣襟。 他仅凭一丝余力,卷袖缠住一条铁索,于半空之中稳住身形。 咳咳…… “为何……” 是因为六绛浮生,她才对他动手的吗? 这一秒,他神智混沌,竟不是先惊异她竟有如此身手重伤他,反而是为她伤他的原由而不忿愤恨。 这时,顾君师不顾“问心”吊桥的设定,她本就不修灵,一阵疾风飞掠过众人,施施然地到达了悬崖对岸。 一道白影从眼前一瞬拂过,陈道山愕然回头一看,一触及山崖之上顾君师那一双至邪眼眸,心口突突狂跳,脸色简直难看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她也被鬼怪给附身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坑弟的姐(上) , 第62章坑弟的姐(上) 当时的天翊被附身时看人也是有着这样一双毫无人性的眼睛。 不,与当时所感受到的威压不同,她或许比起、比起附身天翊的那只,等级还要来得更高! 之前那一只还没有摆脱掉,现在又出现一只更厉害的,莫非真是天要亡他们?! 青衣人无视了离他最近的顾君师,他披散着一头发丝,脖颈呈现一种前曲晃动的古怪动作,四肢可以看得出来较为僵硬迟缓,行走时不落地,脚尖朝下。 再加上那一身腐烂腥臭的尸气,都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是活人了,而是变成了僵。 他之前只是不停地拍打着铁索,造成紧迫感,没有要追赶的意思,不知是有所顾忌,还是想多看他们垂死挣扎一番。 其实都不是。 他在进化。 显然,现在它进化完成了。 这时,青衣浮空飞起,一瞬拔地数丈高,一头干糙的黑发蛇扭般张开,露出了一张如白纸一般的脸,红的眼,黑的唇,像极了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僵尸鬼怪。 “这、这邪物……可是飞僵?” 好家伙! 什么鬼怪邪物附身,这本身就是一具鬼怪邪物好吗! 九隶长老终于看清其真面目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陈道山见它有了动作了,宁肯受着四处呼啸的鬼怪撕咬,也拼着一股劲脚下不停,挥臂格挡,嘴上催促喝道:“快走!” 但显然来不及了,青衣飞僵手上的黑甲倏地变长,直掠过去,在陈道山后方的虚空门弟子自然首当其冲,他们感到背后一道阴邪冷风刮来,全身发抖,喉中的一声惨叫险些没抑住。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直循环着这句,其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嘭—— 一声肉体被揍的闷击声响起,该来的险境却迟迟没有到来,他们抖着腿,回头一看,却见那个红眼的素衣凡人,竟一把抓住了青衣飞僵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强制、强横地将他拖回了山崖对面。 “……” 由于这一幕太过猎奇不可思议,而导致他们一时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才对。 吼—— “放开我——” 青衣飞僵不会有痛感,他被扯得后仰,整个身躯呈反弓型,尖尖的爪子垂晃着,却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他想要避开她,但却始终越不过她去。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拽着他,九隶长老他们都还不能死,他们若死了,谁带小娇夫去参加“新人榜”? 她眼眸一变,恢复成了人类的黑色,她望向吊桥之上的人,神色有着挣扎与隐忍,她道:“你们快走,我快要撑不住了。” 话毕,她眼珠子的颜色又遽地变回了诡谲的红色,漠然冷酷。 这一番前后的变化,再加上她说的话,就好像她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在与体内的邪力对抗,为他们寻求一条生路。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被附身变成一个妖邪,为什么还会反过来帮他们牵制住那个青衣飞僵。 这种时候,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大衍派的人一下没了曾对她的嫌弃与反感,反而对她一个普通的凡人却有如此坚韧的心性与妖邪对抗,而深受感动。 除了鬼婴。 ……你们怕是对她的实力一无所知,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她真的被妖邪给操控住了。 唉。 鬼婴这时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杀人她做,救人她亦做,没有逻辑跟道理。 亦正亦邪。 而虚空门的人见两个妖邪狗咬狗,心中惊喜过望,也不在乎是何原因,急急地掉转头继续过桥。 澹雅被芳蕤拉起,却固执地站在铁索桥上不肯走,他青玉般的眸子蟒凉地盯着顾一,芳蕤见他这副神情,既陌生又心惊。 但见九隶长老他们快要走过来了,她不得不劝道:“师兄,顾一现在已经是一个妖邪了,连那个青衣飞僵都拿她没办法,她方才出手伤你,显眼是不认人了,保不齐下一秒她控制不住,就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这时,九隶长老见他们没动,急得脑袋嗡嗡作响,吼道:“赶紧过桥啊!” 那一掌,并不轻,澹雅此时感觉整个腑脏都绞着痛,他抿着泛白的唇,最后再看了顾一一眼,却不得不掉转头,与他们人一道折返来处。 鬼婴见顾一没有另外的指示,便稍微抵挡了一下桥上的恶鬼,掩护着众人一道离开了。 传送出去的光洞被那个飞僵转移了,这处天地好像有种神秘之力压制着灵界修士,反倒滋养壮大着那些的鬼怪。 他们若想离开这片天地,只能再另寻它路。 等“问心”桥上的人都走完了,寂寥而空荡的山崖两峰,一座吊桥,一群受血孽之气催生的恶魂,便只剩顾君师与成为了飞僵的青衣。 青衣飞僵没有多少智力,他发现任凭他再怎么蹦跶都挣脱不了,便双腿一蹬,一屁股摊坐在地上,等着她什么时候放手。 顾君师垂眸。 这个……就是那个会在几百年后从“渡生观”出世造就涛天孽海的那个旱魃? 她扯起他呆僵的脸。 丑丑的,憨憨的。 之前虚空门弟子混乱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全数都听见了。 是一个叫天翊的人杀了顾初浩。 然后也是这个叫天翊的人发生了异变,成为了如今这个青衣飞僵。 顾初浩。 顾二。 与顾一之弟一样的名字。 如果真是他,那他果真与他姐一样,都是个早死的炮灰命。 顾君师拖着不情不愿、咧着尖牙的青衣飞僵走着,她循着浓烈的血气,一直走到崖后一片荒凉的石林中,那里有一个青年被人开膛破肚、死相惨烈地倒在那里。 虽说那一张脸因死亡前的惨痛五官扭曲变型,但顾君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顾二与顾一的长相一看就像一对亲姐弟。 这血缘关系有时候的确有些微妙。 “顾二……” 想着到底是与原身有着亲缘关系的人,死而复生这等麻烦事就算了,就当是为斩断因果,顾君师可以重启“黄泉之门”送弟弟去重新投胎。 等她实力再强些,他若有要求,她也可以给他安排个好一点的家世,比如凡人界的皇子或世子之类的。 她手伸到尸体的面前,打算招魂…… 嗯? 下一秒,顾君师神色冷下来。 为何只剩一具空壳? 顾二的魂呢?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坑姐的弟(中) , 这时,在她脚边的青衣飞僵突然以头抢地,疯狂地抓扯着一头毛糟糟的头发,好像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顾君师侧过脸,扫过他一眼后,却顿了一下。 她在他身上倒是看出一些端倪。 青衣飞僵嘴里不停地重复念叨着:“不给……绝不给你们……不给……” 他“呃啊”痛苦地又呻吟了一声。 那不屈愤怒的语气徒然变得冷厉懊恼。 “滚出我的身体——” 顾君师幽静的眸子划过一道暗光,她走了过去,空气之中的威压将青衣飞僵束缚着浮起送到她跟前,压低了他的头颅,白皙玉净的手掌按在了他的百会穴之上。 下一秒,毫不留情地直接搜魂。 场景一转,她已进入了青衣飞僵的神识之中,灰濛濛一片的空间内,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两个残魂正在掐架。 一个正是她久寻不到的顾初浩。 另一个则是这具成为飞僵的原身天翊。 顾初浩的魂魄没留在他的尸体旁边,却跑到别人的身体内撕魂,他这是打算要夺舍? 就凭他这么弱惨的魂体? 她一挥手,便将两个纠缠在一块儿的残魂给分开了,并设下一道禁制,地面升起一圈光柱围起一间樊笼,将天翊给锁在了里面。 如今神识内和睦,她便召出了顾初浩附身青衣飞僵出来问话,至于天翊将如何处置等她问出真实情况再作打算。 青衣飞僵呆然地被定在半空,瞳孔焕散懵懂,怔怔地看向顾君师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顾二。” 一声尘封已久的土名再次听见,还是被一个长得像他姐的人喊出,直接就叫顾初浩的不确定一下被证实了。 他瞠大眼睛:“顾、顾一,真的是你啊?!” 他们顾家取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大的一,小的二。 顾君师颦眉,从小受家族礼仪熏陶的真贵族顾财阀,向来尊敬长辈,她是独生女,从来都没有教养过这等其呼其名的弟弟,但对于不尊长辈的熊孩子她向来信奉能动手便不动嘴的原则。 直接一计弹指,敲闪了他的额头,挟制的力道一松,他直接便从半空中跌摔在地。 淡声道:“蠢货,顾一是你能叫的?” 顾初浩现在是个飞僵,痛是不痛的,但却不敢置信地一下红了眼:“埃,顾一,你跟我这么久第一次见面,你就家暴我?你忘了以前是谁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地养你,是谁还没有你腰高就跑出去给你找吃的,我特马地为了能够接你上来,舍生忘死地跟他们跑到了这鬼地方来,我都被人害死了,你还打我?” 说到最后,心酸得难受,顾初浩直接嚎啕痛哭,好像心底藏有天大的委屈需要发泄出来。 耳边聒噪跟鬼叫的哭声令顾君师有些无语。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他就不能学别人哭得美学一些? “我数三声,你如果不停下来,那我就换这具身体内的另一个鬼魂来回话了。”霸总直接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另一个…… 突然想起之前跟他缠斗的天翊还被困在神识的樊笼之中,顾初浩泪眼婆娑,一触及她眼底不似玩笑的神色,打了个激灵。 “你、你几年不见,就是这样对待你、你久别重逢的亲弟?”他不满控诉道。 顾君师见他抽抽噎噎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很难将他与村民口中那个“打小聪慧、年少老成”的神童对上。 想不到连淳朴民风的乡村都需要打假了。 她直接问:“你说你是为了我,才会招致同门对你狠下杀手?” 见她不信,顾初浩擦了把脸上有泪水,却看到了沾染满袖的血泪,一时都有些被吓到了。 他估计自己现在肯定一脸的凶案现场…… 难怪顾一见他哭一副受不了的神情,他想,如果是他看到一个哭得满脸是血的寒碜玩意儿,估计也泛滥不起友爱的同胞情。 事起有因,好吧,他决定不怪她了。 “就是为了你,你不是废材体质嘛,我听人说这渡生观里有一个宝物叫涅槃珠,可以让凡人彻底改变体质,并拥有非凡的力量,所以我就想着再冒险,也要替你抢到,以免你一个人在凡人界孤独终老。” 废材体质? 孤独独老? 直接略过一切的废话,她听取了重点:“涅槃珠?它根本就不是给人用的,你被骗了。” “涅槃珠”是一种可保腐尸万年不坏的宝物,内含极大的阴鬼之气,活人岂能消受得了。 是啊。 想他顾初浩聪明一世,糊涂一世。他想做个苦笑的表情,但发现这尸脸太僵,笑跟哭都像戴着一张假面具似的。 “我知道是假的了,因为我把它给吞了,然后就变成了一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 他跟她述说起了一切事情发生的经过。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互坑的姐弟(下) , 第64章互坑的姐弟(下) 顾二自凡人界来到二十八天的虚空门之后,便时常会梦到“顾一”因四肢不勤饿死在家中的场景。 或者招猫逗狗太过讨人嫌被抓到大牢里关了起来,挨冻受欺负,总之,在他的设想之中的顾一离了他,就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但又一回想起当年发生的事,他依旧心梗难平。 当年虚空门的仙人来到凡人界,是为了寻一件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遗失宝物。 辗转一番来到了他们那穷村子打听,最后询问到了他的头上。 其中一位元婴修士见他说话时有条有理、应对得宜,便起了心思给他测试了一下筋骨,却发现他资质不错,便问他要不要拜他为师修仙。 顾二当时惊喜得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乐不着边。 他自然是想的。 就算是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山村,也是知道在人间皇权贵族之上,还有更高的修仙者,成为与天同寿的仙人以及拥有移山填海的神通,这才是凡人真正梦寐以求的事。 但是,一想到顾一,顾二就冷静了下来,哪怕再渴求激动,也没有一口应下。 他说他还有一个姐姐,虚空门的人以为这或许又会是一个资质不错的苗子,但一验却发现她却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材体质。 得知顾一不能修仙,顾二很失望,同时内心也很痛苦纠结。 但经过深思熟虑,他也决定放弃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他可以舍弃一切、吃糠咽菜也甘愿养着她的姐姐,当夜竟举起一把黝黑锋利的柴刀站在他床边,想要砍死他。 她低颤的声音掩不住嫉恨道:“顾二,凭什么你就可以去修仙,我却不可以?既然你要抛下我走,还不如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顾二没睡着,因为心里揣着太多的事,那一砍刀下来他惊险地躲开了,然后回头用一双破碎含泪、却又似雪狼一般冷厉的眼睛看向她。 “顾一!” 少年还没有变声的怒喊,就像幼犬被人类踢打时所发出的凶恶呜咽泣声。 至此,他不再喊她姐了,因为她不配! 而她那一句诛心的话,他或许永远也都忘不掉。 见他醒来,顾一吓得脸色青白,“哐当”一声扔下柴刀转身就跑了。 那个时候,他真的恨死她了! 但他的神情有多恨,眼中的泪就流得有多凶。 他为了她都决定留下了,却发现她根本就不值得。 她就是个狼心狗肺! 最后他选择头也不回地跟着虚空门的人走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不忿与恨意却渐渐淡了,因为从小他就是那个承担更多的人,所以对于顾一,他有时候更像是一个成熟的长辈,总会找各种借口去理解跟原谅她的过错。 主要还老做噩梦。 后来,他也跟自己的心结和解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于是打算将人先接上来,咬咬牙将就着照顾完她这一辈子算了。 可她是个废柴凡人,如果上了这危险系数极高的二十八天,他就怕他万一一个没留神看管住她,她就在外边儿死于非命了。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得知了“涅槃珠”的事情。 为了能够与顾一一块儿生活,他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来打探消息跟一步一步稳步运作,最后他混进了前往其它天层送“新人榜”名帖的弟子队伍当中。 一开始顾二并不知道“涅槃珠”是不能给活人用的。 他很是顺利地从渡生道人的墓室棺椁中偷走了“涅槃珠”,但却没想到这一切被跟踪在后的天翊看到了。 顾二知道,天翊师兄拥有“洞察之眼”,他唯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涅槃珠”被人夺走,慌乱之下,便将珠子以灵力包裹着吞入腹中,打算等骗过去之后再拿刀子将它从肚子里生挖出来。 不得不说,顾初浩与顾君师在某一方面还真是一对亲姐弟。 想成事,一样狠! 他认为这“涅槃珠”不是丹药,内服是融解不了它的,更不会消耗它的效用。 只是他没想到,刚一入喉,珠子上覆裹的灵力便溃散开来。 通体雪白、像水润珍珠一样的珠子,它在进入人体之后却变成了墨绿色,它表面长出了无数条纤绒如丝的腺体,刺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顾二不知道,它令他产生了异变,成为一个红眼妖邪、面白唇黑的怪物。 赶来的虚空同门一见他变成这副吓人模样,都惊慌惧怕,说他是妖邪附身。 这时顾二神智尚且清晰,于是他不停地向他们解释,不断地否认自己是妖邪。 但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 最终,他被杀了,甚至还被天翊开膛破肚地挖出了“涅槃珠”。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太清楚,只知道天翊不知为何也吞下了“涅槃珠”,紧接着他也产生了异变。 而顾二的魂魄也随着“涅槃珠”一并进入了他的体内,再之后就是顾君师召魂,他的魂就从“涅槃珠”里被召召唤了出来。 这一切的事情经过听起来挺曲折离奇,但实则只要知道“涅槃珠”究竟是什么,也就对他们的异变不足为奇了。 “涅槃珠”也叫幽冥珠,本是冥界之物。 千年之前渡生道人为渡魂使者之时,唯有配戴此物在身,才可如同鬼修一般接触一切的阴魂鬼怪。 它本是一种极阴之物,将它放入腐尸可保万年不变,但一旦进入活人体内,它就会吞噬掉人的阳气跟阳之七魄,只剩阴之魂,当阳气跟七魄都没了,人就不能称为人了。 而是俗称——僵。 听完了顾一对“涅槃珠的”解释,顾二才明白自己是被吞掉了阳气跟七魄,变成了僵,他挠了挠脸:“那、那我现在是死了,可又能动又能思想,这算什么?” 顾君师在听完他与原身“顾一”之间的往事之后,天道的“因果”一下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她现在就是顾一,而顾一与顾二这对炮灰姐弟之间的因果,也由天道仲裁给直接套在了她的头上。 可她像是这种会顺应天命之人吗? ? ?天道:你把我定好的剧情都搅得乱七八糟了,你弟明明是炮灰的命,竟然给尸变了,算了,起因算你头上,所以你得对他负责,赶紧复活他,然后将尸体还给人天翊去完成他的天命任务! ? 顾君师:不好意思,咱们做反派一向不干人事。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你有姐夫了 , 第65章你有姐夫了 顾君师晒然一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由我杀了这具飞僵拘出你的魂,再送你去投胎转世,二是我让你彻底拥有这具飞僵的身体,再融了涅槃珠炼化这具飞僵,自此你将成为不死不活、不生不灭的存在。” 顾二一听就傻怔住了。 倒不是被她那天凉王破的口吻给惊到了,而是他没想到,他以为只剩绝路的前面,她姐随意一句话就给他重新铺好了两条牛鼻轰轰的活路。 可他还是愁结百肠啊,他低头看了看两手的漆黑爪子,又抬头望天思量许久,才扭转过头问她:“姐,我不想投胎,你说重新再活一遍,我还会是顾二吗?” 顾君师迎上他带着期待与看透世事的眼神,停顿一下,才道:“也可能是顾三。” 顾二:“……”喂,他是很严肃的,她给他乱讲什么冷笑话! 顾君师在他愤愤控诉的瞪视下,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所以,你不想投胎转世?” 顾二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吱吱唔唔道:“我这一生,都还没活明白,就这样去投胎转世好像有些不甘心……” 说着,他好像不想让她再追问下去,就先声夺人:“姐,你不是在凡人界的吗,你什么时候来的修真界?你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啊,竟变得这么厉害?” 其实顾君师对他选择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顾二真如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没心计的样子,估计也不配被村子里称为“神童”了,也不可能七、八岁就当家作主,将好吃懒做的“顾一”照料到平安长大。 他怎么可能会是被人算计得这么惨,死得也这么惨,但却这样转头就忘了的铁憨憨呢? 她平淡道:“在村子里饿死了之后,我就还魂来到修真界,说起来,我与你的境况区别不大。” 这、这是什么惊悚的鬼话! 饿死! 他难不成真的噩梦成真了?! 顾二一怔,然后笑得比哭还难看地低声道:“姐,你在说笑吧?” 顾君师一双幽深狭长的眸子盯注他半晌,嘴角轻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音。 她伸臂一抬,顾二整个人就被一股重力架着浮空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别的动作。 “这具身体没有了七魄与阳魂,融合涅槃珠后,它将彻底成为一具僵尸,从此你将为世所不容,成为一具至阴至邪之物。” 她不吝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他往后的立场与处境。 他体内那一颗“涅槃珠”在腹中,被顾君师强制召了出来。 她手上炼化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一甩,将它裹住焚烧,那珠子变面开始融化,化成液体一点一点滴进了飞僵的百会穴中,忽然想起来什么,她又从身上将一团淡金色光芒一并渡给了他。 什么功德值,她留着亦是无用,干脆直接打包一并送给了顾二。 天道的馈赠,针对顾二这类天生炮灰命还算有奇效。 “姐、姐,我好像有感觉了!” 顾二惊喜,他那僵硬得连弯曲都困难的身体随着“涅槃珠”的融入,逐松软了起来,体内还多了一股奇异舒畅的暖流缓淌遍冰冷涩滞的经脉骨髓。 他自然看不见,他的唇不再是黯沉的黑色了,一头黑发也不再是一团干枯毛躁,那一双红眼也恢复了正常有黑褐色,只是瞳孔四周铎渡了一圈金光。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见就认定是妖邪怪物。 “等你修炼成了旱魃,基本上可以与人类一般无异。” 将“涅槃珠”彻底炼化给顾二滋补完后,她才将顾二放下来。 他连忙摊开手,激动惊喜看着原本尖锐的黑甲重新缩了回去,虽然指甲依旧是黑色的,但远比之前的精怪模样令他满意了。 与人类无异? 那敢情好。 “那要怎么修炼才能成为旱魃?”顾二一脸茫然。 前景虽好,但画饼充饥也不行啊。 飞僵要怎么修炼他不知道,但他想肯定不能像修士一样靠吸收天地灵气。 顾君师重生了那么多次,闲得无聊时就喜欢去搜刮各类稀奇功法,她收藏的那一大堆功法中好像有这一类的吧,最后她在识海内翻找一遍,找出了一本黑烟火燎过似的铁卷秘籍,直接打进他脑海里。 “自己领悟着练吧。” 顾二脑子里一下出现了一卷叫“僵诡之策”,他一目十行,内容精炼,大概讲的是僵如何一步一步进化成传说中的魃,魃已属魔王级别,七魄修全阳魂阴魂俱全,拥有通天之术法力无穷。 这不正是他需要的! 他姐真是个宝藏! 刚一抬眼,却见顾君师好似要走,顾初浩急急飘过去,没办法飞僵不能像人类一样用脚走。 “姐,你去哪里?” 顾君师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身边自然不能跟着一具尸臭的飞僵。 “你养我十载,我已还了你,恩怨已了,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她冷淡地挥了挥手。 顾二想哭了:“我不跟着你我去哪?什么恩怨已了,我都不记仇了,你还记啊,当初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分割开的吗?” “我们现在流着不一样的血脉了。”顾君师提醒他。 他这具身体可是天翊的。 “就算流着不同血脉,你也是我姐,我也是你弟!”顾初浩见她不为所动,他脑筋一转,想起她的穷奢德性,他道:“我很有用的!你不能丢下我,没有我,以后谁给你做饭洗碗洗衣烧水……” 顾君师忽然看向他,眼神有那片刻一瞬不移。 顾二有些不明所以。 有时候人或许会在某个时间、某段话语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存在。 她想起了小娇夫,便对他道:“我成亲了,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他现在都会为我做,甚至你做不到的事,他也能做。” 比如洗脚暖床之类的。 顾二却傻眼了,他有慌,有些乱,然后就开始口不择言。 “你、你成亲了?哪个人眼瞎脑子晕了头的,会跟你成亲啊?” 顾君师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顾初浩恢复了理智,冷汗涔涔,只听她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道:“你在找死?” 顾二吓得一颤,但又不服道:“你骗我的吧,那人呢?他不陪在你身边,人去哪里了?” “他在升级打……” 怪? 顾君师忽然因想起了一件事情,而陷入沉思。 她记得……原剧情里,渡生观中好像是有个很厉害的红眼妖物,他杀生无数血煞冲天,最后是被莱山涧出来的龙傲天给为民除害了。 顾君师:“……” 倘若她不插手的话,天翊会吞噬掉顾初浩的鬼魂成为那个红眼妖物,可现在…… 所以,这第一个给小娇夫送经验升级的反派boss就是顾二? ? ?顾二哭:哇,姐,你坑得你弟好惨啊。 ? 顾一安慰:那是你姐夫,我会叫他下手……轻点? ? 顾二:求不打行吗? ? 顾一脸一冷:不行,不能耽误你姐夫升级的大事。 ? 顾二哭:……果然是塑料姐弟情。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总之就是草率了 , 第66章总之就是草率了 顾君师沉默了一下。 “因果”这东西就是麻烦,一插手就甩不掉。 “因”是她出手让顾二将天翊取而代之成为了飞僵,所以这“果”便也算在她的头上? 她看向顾二。 这张脸已经跟她长得不太相似了,是另一张丹凤眼、唇薄的缄默寡言的面容,但又因有着顾二那亲呢不设防的热闹神色,而显然有些矛盾怪异。 他正一脸疑惑不解重复她讲的话:“升、鸡、打?” 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顾二。”她忽然喊他。 语调较之前嫌弃冷淡相比有了微妙的缓和。 虽然落在顾二耳中也没差多少。 顾二立即颀然应声:“姐!” 顾君师深深地看着他,道:“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是你必须要听话。” 顾二开心不已,但琢磨了一下“听话”的范围,对自己这脾性有些不大有信心,于是小声道:“如果偶尔有那么一次……不大听话会怎么样?” 顾君师面无表情,柔声道:“弟不教姐之过,僵尸对身体的痛感反应迟钝,所以为了让你记住教训,我只能鞭笞你的神魂了。” 但出乎顾君师意料,顾二愣了一下,表情却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惧怕,而是有些傻乐呵地挠了挠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会因为生他的气,就彻底放弃了他,将他给撵走了。 在他们村子里,谁家兄弟姐妹闹矛盾都是吵一架或者打一架,隔日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打就打吧,只要她不赶他走……他是真的害怕她不要他了。 他现在变成这副妖邪的模样,天地所不容,他无处可去了,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牵挂的人,他别无所求,只求她身边能小小地给他留一席之地就好了。 顾君师见他话说一半就陷入沉思,也没打算探究他的脑回路有多新奇,直接就将他收进了识海之中。 他严格算起来不算活人,只是一具能动的尸体,不需要氧气跟食物,倒是可以直接被她收入意识海内开辟的空间中。 “你就在里面好好修炼,等时机到了我再召你出来有事交待。” 虽然飞僵换了人,但顾君师却不打算因为顾二而改变原剧情,所以顾二这个炮灰的使命还是得继续。 毕竟激斗飞僵这一剧情还是很重要的,在这一战中他将学会“斩业剑诀”,为后面各种打脸战斗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所以,顾二的牺牲在所难免。 她身边倒是汇聚了不少反派,但都成了她为小娇夫的霸业添砖加瓦的一员。 不过既然剧本在她手上,牺牲到何种程度自然也由她来决定。 就顾二目前这半桶水的飞僵状态,碰上有仙剑在手的小娇夫,估计就是直接去送死了,她特意将他放着“黄泉之门”前修炼,功法自当一日千里,再加上有她在,顾二只需助小娇夫顺利完成怪打升级任务,便可功成身退,不必跟原剧情一样全身奉献。 在她识海空间的顾二一下来到陌生地界,不禁惊道:“姐,这、这是哪啊?” “我的识海空间,抓紧时间修炼。” 顾君师淡淡说完就切断了跟他的联系,她独自一人又重新回“问心”吊桥,桥上的恶魂受血气影响已经无法恢复以往无害的状态,它们张牙舞爪、阴气森森,周身充满了暴戾,连空气都一并受到了污染浑浊,只怕不久这一处地界又将是死气毒瘴弥漫。 她本来是来跳崖的,可这些密密麻麻的鬼魂挥来舞去的在桥上,连个清净的空间都没给她留下,跳哪儿都避不开。 于是,元婴时期的顾君师直接召出一扇“黄泉之门”的低配分身版,黑色而恐怖的大门一开,内里的死气流出化成黑色的触角滚滚而出,将这些个恶魂缠裹住,咻咻咻地一只只给拽到门内咕咚吞掉。 不大一会儿,这片飘荡的鬼魂就被清空了。 等它们在黄泉之门内洗清了身上的血孽之气,便可入冥界投胎转世。 这时天边佛乐宏扬,祥瑞之气伴随花红草绿而来,结界上空的雾濛漆黑苍穹好似被一道天地之力撕裂开来。 一片金灿灿的功德祥云飞来,只见功德金光拖着胖呼呼的身躯、晃晃悠悠地正正罩在了顾君师头顶,然后噗噗地就将功德值洒在了她的身上。 霎时变成一个金人在发光的顾君师:“……” 忘了这一茬了。 —— 莱山涧 “浮生主人……” 有一道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担忧地喊着他。 六绛浮生眼睫剧烈地颤动片刻,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由仙剑的灵力浮托飘在一片湖水上,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四周,天空一片蔚蓝无边际,赫然是白天的光景,微风习习,湖水波纹道道,他就好像忽然被抛入了一片神秘的异度空间之中。 从桥上跌入万丈深渊的他……没死? “主人,你怎么不说话?” 仙剑奇怪他既然醒来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发呆。 “你会说话了?”六绛浮生这才听清一直在他意识中喊他的声音,原来是仙剑。 以往它只会表达一些意念跟他沟通,现在却可以像人类一样讲话了。 仙剑现在的声音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它欢喜道:“对啊,浮生主人,仙剑现在可以跟你直接对话了。” 六绛浮生:“这是哪里?” “……仙剑不知道,我是察觉到浮生主人有危险,就冲了出来,但一出来就来到这里。” 从出世到现在,可怜的仙剑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人记得给它取一个,一直被人“仙剑、仙剑”地尊称着,它真以为自己就叫“仙剑”了。 这一处空间并不限制灵力,他浮空而立,环顾一圈,在前方云雾缭绕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石壁上隐约写着“莱山”二字。 “对了,浮生主人,有一个女人跟你一块儿掉下来了。” 六绛浮生背脊一震:“谁?” “仙剑不认识,飘在湖里呢。” 他垂下视线,见不远处的湖面上飘浮着一个人,由于长长的发丝凌乱覆面,瞧不见五官长相,但显然那一身被水泡得浮绽的繁复少女服饰,就不可能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 眼底的热度倏然冷却。 他本不打算理会,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仙剑道:“带上她,走。” ? ?静这两天有点事在忙,所以更新的时间有点不稳点哈,见谅见谅,明天又要开始pk,会日二更。 ? 周末了,放假啦,大家都来追文吧。嗯,很押韵。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总之肠子悔青了 , 第67章总之肠子悔青了 仙剑一向高傲,更对灵根方面有着极高要求的洁癖,它以前就连顾君师都没看得上,后来被浮生主人暗地里训斥了一顿之后,才勉强接纳她偶尔的靠近。 那就更别说一个陌生的女人了,它嫌弃地用剑气勾住她的后衣领将人从湖水中拽起,远处看就像吊着块滴水的“腊肉”姿势,它带着她跟在浮生主人的后边,一块儿来到了岸崖山壁之下。 壁立数十米的青灰色的石面上,“莱山”二字笔锋流畅有力,正立以骨,自有一番大气磅礴之势。 仅盯着这两字,六绛浮生便有一种心境随之动荡起伏的感悟。 等梓滢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着倒在坚硬的岩石上,她抬起头,下意识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入眼是一片辽阔宁静的澄清湖面,并且……天亮了? 从晕迷前吊索桥上的阴诡惊险,到睁眼醒来后的一片明媚祥和,这种两极转变令梓滢傻傻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回忆起之前的事余悸未褪。 那种怎么使力都阻止不了下坠速度、濒临死亡的感觉着实吓人。 这时,她身后一道冷冽入骨的清磁嗓音响起:“你怎么掉下来的?” 梓滢愕然回头,在看见六绛浮生后,她眼底惊喜交织,切切婉转着颤音地喊了一声:“浮生师兄。” 这跟乡亲遇上解放军一样亲切激动的情绪,倒也有一半是真的,这未知的陌生地界,能碰上一熟……呃,勉强熟悉的人,她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对于有这种天真想法的梓滢,在没过多久之后却是肠子都悔青了。 六绛浮生对于她感情充沛的呼喊充耳不闻,甚至那一双鹿澈乌灵的眼眸,倏地笼上一层冰霜寒意,仿若在不满她答非所问。 别指望一个刚被爱妻抛弃的男人能有多善解人意,他此时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块儿倒霉悲痛。 梓滢被他那种无机质的冷冽眼神贯穿全身,只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天生第六感就十分强,她觉得此时的浮生师兄看起来十分……危险。 她赶紧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推下来的,可是……” 明明有澹雅师兄的那颗珠子护着,那些鬼怪应该都靠近不了她,再说那些恶鬼没有理性,只会暴力袭击,当时她旁边还有芳蕤师姐,那些恶鬼为什么偏偏就推她一个…… 听她说是被推下来的,六绛浮生鸦黑的睫毛栩覆而下,紧声道:“那阿一呢。” “顾姐姐啊……”梓滢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水润的眸子奇异地泛起涟漪,有些敬佩道:“她……她被澹雅师兄全力护着,应该没事吧。” 这个顾一是怎么做到的啊,她以前以为澹雅师兄想挖浮生师兄墙角的传言都是假的,或者澹雅师兄接近顾一只不过是另有所求,毕竟哪有山鸡配得上凤凰的嘛。 但当时她看到的却是迫不及待将顾一占据揽入怀中的澹雅师兄,他看向顾一时眼中的认真半分不虚假作伪。 六绛浮生一点都不想听到澹雅跟顾一之间的半个字,他在得知了顾一安然无恙的情况之后,转身就走。 见他要丢下自己,梓滢赶紧追上去,可怜兮兮道:“师兄,你等等我啊,这里就你我两人,若是遇上危险还可以守望相助。” 六绛浮生脚步不停。 她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有些意外,以往她凭着这张脸装无助可怜,哪怕对方对她没有意思,也会怜惜她是一弱女子而所有优待。 老实说现在的六绛浮生跟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谦逊礼让的师兄就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之前在顾一身边,他就像墨描雪砌的一美人,令人颀赏向往,可如今他眼底有了恨,神色有了怨,随时想迁怒别人的恶意都不假掩饰。 难道是因为他被顾一背叛了? 那这个时候,是不是趁虚而入的时佳时机? 她有些蠢蠢欲动,俏白的小脸因激动浮起淡淡的红粉而显得秀美无比。 她调整声线,用一副不谙世事的绿茶口吻说着:“师兄你是在担心顾姐姐吗?其实,顾姐姐她有澹雅师兄照顾着,她不会有事的,我看到师兄你这样,真的挺羡慕顾姐姐的,有你跟澹雅师兄——” 话到一半,她险些咬到舌尖,屏息瞪眼。 因为此时,一柄霜风冷冽的灵剑直指着她的鼻尖,再近一分就险些能割掉了她的鼻尖。 冷汗刹时从额角流了下来。 “别跟我玩这一套挑拨离间,你再提阿一半个字……”他侧过脸,眼眸晴朗,唇瓣弯起这一笑当如春风拂冬雪美人当斯的妙意,然语气柔中带着阴森:“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梓滢的脸白了白,赶忙举起手,神色一整,正色道:“我知道了。” 一言不合就要人血洒当场的疯批美人,她着实惹不起,命只有一条,还是留着给别的男人一个家吧。 六绛浮生一心想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前面是一片碧湖,后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但都有结界阻拦,哪怕用仙剑砍都突破不了结界。 梓滢没有仙剑这等神器,所以她只能四周围去探索情况,忽然她来到一个岩峰夹缝中,没过一会儿,就大声喊道:“师兄——这里!这里有一条密道。” 六绛浮生一瞬出现在她的背后。 梓滢刚才就觉得这里这块颜色黑灰的大石头摆在一片青灰岩中不太对劲,这就跟黑人堆里站了个白人一样,太岔眼了。 于是她东捣鼓西捣鼓,就真给她找出了一条密道。 站在黑幽、难辨深浅洞口前的六绛浮生沉吟片刻,便扫了她一眼:“你先进。” 梓滢:“……” 讲讲道理,就算不念同门师兄妹的情谊,她好歹也是一娇滴滴的少女,他就这么狠心让她身先士卒在前面当靶子? ? ?六绛浮生对梓滢发出王之蔑笑:你有我娇吗,呵。 ? 梓滢不服:我承认我没你长得好看,可比娇我就没输过! ? 其它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估计全文也就只有霸总觉得你娇吧。 ? 霸总:我下章出场。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妖兽场的小白鼠 , 第68章妖兽场的小白鼠 “哦。” 最后梓滢还是屈服了。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还可能会被人打,她能怎么办。 因为之前有着被绿面恶鬼追逐的经历,如今一见这黑黢黢的暗道就全身发毛,但好在现在有了修为傍身,一般恶灵她也能够应付得了。 梓滢慢吞吞地走在过道中,手上施了个“圆光术”,一面能当脚下照明物使用,一面还可以提前探测四周环境。 她人在前,六绛浮生在后,中间隔着一条西伯利亚河那那么宽的距离,连彼此间的脚步都听不见,他们在一条笔直的隧道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在黑暗的尽头处看到了一片光亮泄入。 但同时,还有各类奇怪混杂的窸窣声音隐约传来。 沙沙呲呲、低低沉沉,如磨如刨,且数量还不少,听着既古怪又吓人。 梓滢顿步停住了。 她带着哭腔的娇软声音在前方响起:“师、师兄,前面可能有些什么……” “进去。”毫无人性的清磁声音淡淡截断了她。 梓滢表情一下就麻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哦。” 狗男人,难怪会被他妻子抛弃!就他这样的,能娶上妻子都算是个奇迹了! 她腹诽解气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就解除了“圆光术”。 谨慎地从黑暗之中步入光亮,她仰面一看,视野一下拉阔,坚硬而宏伟的高大建筑体,圆拱型的看台从四面合拢,递次升高的巨大石块砌造的铁栅栏牢笼,那里面关押着数不清头的妖兽。 她呆愕地发现暗道的尽头竟会这么一个大型的妖兽场。 精巧的石壁火光煌煌,至上而下铺耀,令岩石铸造的场地犹如白昼。 铁栅栏内关着的那些不同种类的妖兽本来或懒洋洋地趴着、或百般无聊地躺着,但无意间嗅到了人修的气息。 那美味诱人的气味令它们打了个响亮的鼻响,全身的毛皮一个激灵绷紧,“唰”地睁开了一双双精神危险的竖瞳,开始探头看向外面。 当无数的饥肠辘辘泛绿的视线集中在梓滢的身上,简直如山压顶,她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只觉那兽瞳中饱含的贪婪意味,只叫她毛骨悚然。 “人修?” 低沉如岁月磨砺后的声音淡淡在这片空间回荡起来。 梓滢四处张望,震惊道:“会说话的妖兽?!” 一般妖修自化人起就会说人话,但妖兽不同,它们因为杂交导致血脉低劣不堪,与兽类等同,匍匐爬行,且它们修炼不易,只有少数血脉稍纯正的能够突破十阶,而成为高阶妖兽才能够开口说人话。 可一般能够达到十阶的妖兽,就相当于人修的出窍修为了! 梓滢想,百个她加上十个浮生师兄也打不赢它吧。 她滴溜的杏眸环视四周,见兽场的东方有一道紧闭的大门,硬着头皮加速跑过去,双掌抵于门前,用尽了全部力气却发现根本就推不开,然后她在门上看到了一个双环锁孔。 这时那一道威严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人修,想离开这里必须通过那一道门,但凭你们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只能用钥匙。” 你们……她一回头,便看到六绛浮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兽场。 六绛浮生扫过铁栅栏上面浮动的金光禁制,好脾气而温和问着:“那钥匙在哪?” 吼嗷—— 砰砰—— 当妖兽们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时,简直沸腾癫狂了,不断地劲撞撞向铁笼,那巨大的撞击声惊得梓滢手脚发凉。 显然,比起梓滢,六绛浮生散发的气息更加甜美。 “都给老夫安静下来!” 这一声兽吼声波扩澜开来,将妖兽们得震趴下了,它们呜呜地缩了缩脖子,又退了回去,但兽冷的眼神仍饥渴地舔舐在六绛浮生的身上。 “你放了老夫出来,老夫自会告诉你钥匙在哪里。” 顺着声音的来源,六绛浮生抬起了头,最高处一座特别大的铁牢内看到了一头四肢被锁、囚趴在地上的雪白妖兽。 它的体型看起来要比这里所有妖兽的都要大,身上的白色皮毛很厚实,从他这个角度并不能够窥探出它的全貌,长长的稀疏睫毛泛白,只见那一双俯视而下的淡银色兽瞳像幽潭似的泛着吞噬凶残的光泽。 六绛浮生秾丽清美的容颜没什么表情,貌似毫无心机地问道:“放?要怎么放?” 十阶妖兽顿了一下,沉声道:“毁了铁笼上的禁制!” 它呼出一股厚重的气流,声量也如雷滚落下。 “不行。”梓滢急声反对。 这时,他们来时的密道突然落下一道沉重的石门,就将它封闭住了。 “哼,那你们就只能跟我等妖兽一并囚困在这里了。” 梓滢呆然,到了这种地步,她一改之前的退避,恶从胆边生道:“谁要跟你们永远囚困在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当初渡生道人抓来的,都一千多年了,你们只怕也被关得虚弱不堪,我就一笼一笼地将你们这些妖兽杀光,我就不信翻了个遍还会找不到钥匙!” 这话是用来提醒六绛浮生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可没有本事杀得了它们,但天灵根、还拥有仙剑的六绛浮生却可以一试。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道:“你太过危险了,放你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不过,你们这些妖兽中也有开智的吧,如果有谁能告诉我开门的钥匙在哪,我就放了它出来。” 梓滢一听眼眸亮了,这个办法十分可行,也赞同地颔首。 兽场寂静了一瞬,被关了上千年,它们之中低阶的妖兽有不少已经化成一具骸骨,谁不想离开这不见天日的牢笼,是以有不少妖兽开始动了心思。 它们试探性的走出来,还没等它们做出什么提示的行为,顶端的十阶妖兽则怒了,一声如同云缝挤出的吼声,直接震摄下来,那里面的凶厉暴戾令妖兽都惊惧缩成一团。 等级的压制,令它们无法反抗它的命令。 “老夫看谁敢帮你们!” 话刚落,只见中间的一座铁笼内钻出一团白白、像雪团一样圆绒绒的生物。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不知什么血统的小白鼠妖兽从笼子的缝隙中扭动着钻了出来。 六绛浮生跟梓滢看见都怔了一下。 不是说有禁制吗?那它、它怎么可以出来? ? ?猜猜女主披着哪个马甲? ? 下一章估计会在今晚12点过后更新,睡美容觉的亲亲就明天早上来追更新。 ? 推荐票票、追读跟评论,大家冲冲冲——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获得萌宠寻宝鼠 , 第69章获得萌宠寻宝鼠 它抖动了下白色胡须,然后蹬着肉粉色的小短腿,沿着石壁打磨的蟠螭纹一路朝上爬啊爬……在最顶处,它一跃跳到了一盏壁胧火炬之上。 火焰“呼”地一下腾飞尺高,它似吓了一跳,吱地一蹦地又跳到旁边的位置,就这样它一盏接一盏地跳过,千盏在上空火光摇曳,丰盈斗室,如璀璨星芒闪烁不定。 六绛浮生仰头,眸中映照出那一片流光溢彩,直到它不再活跃蹦跳,而是圆滚滚一团直接从上空掉落,从一个白点下坠拱成一个雪球,他瞳仁一闪,下意识伸手想将它接在掌中。 吱~ 但它却没有如愿落在他的怀中,而是在半空灵巧地扭转了身子,在它落地时,“哐当”地一声清脆坠地敲击声,它叼了一个圆环型长杵的铁器翻滚了几圈,丢到了他们的脚边。 梓滢疑惑看过去,却是一柄奇型怪状的铁器,那双环的造型……忽地,梓滢瞪大眼睛,指着它:“这、这是钥匙?” 六绛浮生蹲下将它捡起,抬眸,略有些探究地盯着它。 小白鼠见他拿到了钥匙,就掉转了方向,又“扑哧扑哧”地爬回了自己之前那个铁笼子里,将自己又给重新关了起来。 它一趟出门,就好像是专门为了给他们找钥匙似的,现在功成身退了。 这时,上方沉寂了许久了十阶妖兽一声虎啸震荡开来,它沉喝一声:“你竟敢背叛老夫?” 小白鼠从铁栅栏内探出头,朝着上方“吱吱”了两声。 十阶妖兽阴戾森森道:“等老夫冲出这口樊笼,定会活吞了你!” 六绛浮生闻言颦眉,这十阶妖兽着实厉害,哪怕被镣铐锁着,还有禁制封印,它仍旧有能力影响外界。 万一往后它真的有能力挣脱出来…… 他攥着钥匙飞身来到小白鼠的铁笼前,手上注入了灵力,一挥手替它撕揭开了上面梵纹道印的禁制。 它本来乖巧呆憨地蜷缩成一团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扭过屁股一看,就愣了一下。 六绛浮生朝它露出一抹令人惊艳失神的微笑:“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笑,是最无害惑人的。 它透亮灵活的大眼睛盯注他半晌,然后试探性地走近他。 “我说过,谁帮我找到钥匙我就会放了它,你与其留在这里受它的威胁,不如与我一道离开?”他问它。 他相信这小白鼠能够听得懂他的意思。 吱~ 小白鼠犹豫了一下,然后跳到了他的手上,它很小,就是一只普通老鼠大小,但不同的是它的尾巴是狐毛扇状,通体雪白,身上的毛更蓬松卷曲一些。 看着它,六绛浮生便会想起顾一,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只小白鼠? 这时上面的十阶妖兽好像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它平息了磅礴汹涛的怒意,只用沉暮黯淡的声音道:“这一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你若肯放老夫出来,老夫便替你击败前面的冰火双头蛟,没有老夫,你们是过不了它那一关的。” 冰火双头蛟? 听起来应当是个厉害的妖兽,但若将它放了出来,安知不会到头来还得多对付一头妖兽? 六绛浮生没有理会它的话,只是将小白鼠给一并带走了。 十阶妖兽出乎意料没有再试图纠缠改变他们的想法,等他们开了锁离开了兽场之后,都一直没再吭声。 石门重新闭合,它也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巨大的身躯一下就变得形销骨立,一道黑影从它的身躯上方飘了出来,又化成一道不可捉摸的轻烟消散无踪。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章 恶斗冰火(一) , 第70章恶斗冰火(一) “师、师兄,这只小白鼠是什么妖兽啊。” 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得了毛绒绒的诱惑,梓滢这次“有幸”能够被六绛浮生允许并排而行,她一双杏眸跟长了斜视似的,不停地瞟向小白鼠的身上打转。 听梓滢说它是妖兽,“寻宝鼠”尾巴轻轻地扫了扫,像云团一样呼悠呼悠。 它吱~地一声转过头,盯着她,呆呆地抖动了一下白毛胡须。 梓滢深吸一口气,她、她好想…… 她因为脑子被萌晕了,一时忘了六绛浮生的属性,眩然欲泣,忍不住软腔可怜地恳求道:“师兄,不如我替你照顾它吧,它那么小小的一只,可能会更适合女孩子养,你说对吧。” 拼命地暗示。 是男人就给她放开它,换她来! 六绛浮生闻言,似沉凝了片刻。 梓滢眼眸泛起虚假的水光,以为这一次博得他心软有希望,刚要伸手在那一团蓬松似云的尾巴撸一把时,却扑了个空。 六绛浮生侧身避开,面上的嫌弃一闪而过,他纯澈似阳春三月妍丽的眸子看向她:“女孩子会喜欢它?” 虽说梓滢现在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了,但还是觉得这男人生得太妖孽了,哪怕是一副最冷淡禁欲的表情,但只能谁不幸将他映入眼底,都难逃他的春色鲜丽的勾缠。 她有些结巴:“当、当然,它那么可爱。” 六绛浮生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它的头皮到尾脊骨处,小白鼠僵了一下,晃了晃小脑袋在他掌中拱了拱,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很奇异,他眸似月微弯起来:“我也觉得。” 呃? 这话什么意思? 赞成为什么方才又要拒绝她?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思议猜测道:“师、师兄,你带走它却没有跟它契约,该不会是想将它送给顾姐姐吧。” 一提及顾一,六绛浮生眼中的碧暖春水刹时冻结,一想到他坠崖时她在别人的怀中,回头望向他时,那薄情寡义的平淡眼神,心底便一恨:“不送。” 呼,她松了口气,对嘛,显然他也意识到当舔狗是没有前途的。 却接着又听到他淡声道:“不过这小白鼠是女孩子家喜欢的,我留着不合适,她若开口跟我要,便给她也无妨。” 梓滢:“……” 既然留着不合适,我跟你要,怎么没见你给了? 还有,你的“不送”跟“白给”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中间的渺小差距,是为了多少要维持一下你也那可怜的自尊心留的吗? 梓滢心梗了,但她怂怕死,不敢当面反怼大魔王这个双标狗,只敢在心底疯狂吐槽。 她算看明白了,这小白鼠她是没戏了,哪怕顾一虐他千百遍,这也是他专程给他的爱妻准备的爱宠,别人再眼馋也没用。 而“寻宝鼠”抬头看了一眼放大版但五官仍旧精致如瓷的六绛浮生。 给她? 可“寻宝鼠”本就是她费了心思才送到他们的身边,他转头又还回给她? 顾君师暗忖,估计是他还不知道这只“寻宝鼠”的价值。 寻宝鼠,修真界万年难出其一的稀罕珍兽,它并非普通的妖兽,所以笼子外面的符咒禁制根本就阻拦不了它。 因为寻宝鼠数量极为稀少,是以它一直以来都找不着同族,或许是觉得太孤独了,才会与被囚禁在兽场的妖兽们为伍,留在莱山地底这片封闭的空间。 顾君师本是跟过来了解进度的,却发现小娇夫跟梓滢从“问心”吊桥下被传送到莱山涧后竟意外晕迷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是以她来到时,基本上将他们醒来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们之间的剧情不知哪里出问题了,与原剧情偏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小娇夫不仅没有与女三梓滢摩擦出什么火花,相反两人之间冷漠得好像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本来该是梓滢看中小白鼠,龙傲天为讨其开心,一起以爱感化寻宝鼠认主后,发现竟是获得了一稀世珍兽的恋爱酸腐剧情,显然是达不成了。 甚至什么英雄救美、男女智勇双斗十阶困兽、珍兽为主勇夺钥匙的种种剧情,都因两人如今这嫌隙的关系,而偏离了轨道。 为了维持这一段剧情不崩,所以顾君师只能再度成为幕后人介入。 她夺了恶兽虎弢的舍,又放了一缕神识感知操纵寻宝鼠给他们找钥匙,一方面给他们透露前方有恶蛟守关的线索,并成功将对他们有恩的寻宝鼠顺理成章打包送出去。 寻宝鼠在后期的作用很大,往后小娇夫的那些天材地宝都得靠它感应。 原剧情中寻宝鼠的主人是梓滢,但现世的小娇夫显然没打算将珍兽送给她,如此一来无疑中削弱了女三在剧中探宝工具人的重要性。 顾君师沉吟了片刻,觉得……问题不大。 只要主线剧情不崩,别的细枝末节便随它了。 她一早就将寻宝鼠的意识弄睡着了,由她的神识取而代之跟着他们上路。 从兽场出去后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过道,过道后又是一道石门。 他们打开石门后,一股冷热交替的风气吹来,只见前方是一个奇异的双色阴阳池潭,一边是冰晶蓝色,一边是橘红火焰,两不相侵,又双不互溶。 阴阳池潭的中间有一头盘尾伏卧的鳞身巨兽,高约十丈,它一动不动地浸泡在池中,被石壁中垂吊着约百条的巨大铁索铐住了它全身,裸露在池外的身躯部分有一半都坚硬石化了。 乍一看,还以为是仿真的石雕怪物,但经过之前那个十阶妖兽的透露,这条巨兽应该就是它口中的“冰火双头蛟”。 “它是活的,还是死了?”梓滢不确定地问道。 六绛浮生没理会她,他视线从池中环顾到四周,只见除了那一头没有动静的冰火双头蛟不对劲外,还有这一面冰池的壁龛内摆放着十具冰棺,另一边焰池的壁龛内则同样放着十具石棺。 吱~ 这时寻宝鼠从六绛浮生的肩头跳了下去,与此同时在冰棺内一双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另一边的石棺内也有一双眼睛分秒不差地睁开了一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瞳孔。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恶斗冰火(二) , 第71章恶斗冰火(二) “小白鼠?” 六绛浮生肩头一轻,但见它轻巧灵活地落到了地上。 它在做什么? 他看到它在石砖地面上抬起前爪,那架势还挺唬人的,啪啪啪——小脚拍打成残影,一团雪球轱辘滚过,最后不知压按到了什么内陷机关,只闻轰隆隆地动山摇的一阵巨大声响。 六绛浮生跟梓滢倏然抬头,只见池潭的冰火两边各升起了一座拱桥,桥身窄长,似虹如月,从他们这边穿插过“冰火双头蛟”盘踞的身躯,直抵它身后的那一方临水浮雕平台。 桥? 要说对于修士而言,使用桥身过池潭意义不大。 修士可凭修为御器或御空,并不受距离远近的限制,但小白鼠却在他行动之前擅自跑去开启机关,为他架起了两座隐秘藏于池底的桥梁。 它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不是它在向他示警,只能一步一步从桥梁上走过去,不能依靠灵力飞渡过池潭? 六绛浮生能够想到的问题,梓滢这脑筋灵活的人自然也能够想到。 她微凝着眸,迟疑道:“怎么办,要上桥吗?” 梓滢虽说平日里是个有心机的绿茶,但由于年纪浅,的确还没有经历过多少大世面,所以一遇上拿握不住的时刻便下意识寻求别人的意见。 六绛浮生弯身,白澜袍角曳滑过地面,他将小白鼠捞起重新放回肩上,它扭过头看他,然后听到他用冷静又无情的口吻对梓滢说道:“既然有两座桥,挑一座吧。” “寻宝鼠”一歪,险些脚下打滑没站稳。 梓滢也愕然看向他,眼神有些傻傻的。 “为、为什么要分开走?一起走不是更安全些吗?” “既然有选择,为何要一起走?”他不急不徐地反问,好似真的不理解她的话。 “……”梓滢被他的强大逻辑给打败了。 他的意思就是,只有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才会跟她走一块儿……她是挖他祖坟了,还是偷他屋里人了,他就这么瞧不上她? 她皮笑肉不笑,眼眸一转,咬牙道:“好,我选……冰桥。” 选冰桥也不是随兴的,倘若桥上遇上危险,至少坠落冰面还有缓冲的余地,但跌入岩浆却会被顷刻意吞没了。 六绛浮生颔首,这一次倒是十分礼让,然后他走到了火桥那边。 梓滢也努力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站到了冰桥那边。 而“寻宝鼠”则无语地看着这一对商量好分道扬镳的男女。 原剧情中和睦共走一条桥的场景,他们是完全不打算就将配合一下了? 冰火两条桥一起走,这两人是打算一块儿去捅炸药包? “等等——” 在准备踏桥时,梓滢神经紧攥得发痛,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觉得,人的心脏是很强劲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嫌弃与打击了,还是命要紧,犯不着跟他较劲。 她赶紧道:“不如我们先分析一下情况,虽然眼下瞧着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但可能我们一踏入桥面就来了呢。你看这池潭分阴阳两极,明明可以一座桥通过,偏偏要分化成两座架于冰火之上,肯定有什么用意吧,还有这沉眠的妖兽,周围这阴冥森森的冰棺、石棺,绝对有什么陷阱……” “难道有陷阱,就止步不前?”六绛浮生道。 梓滢颦眉,这时小白鼠朝她望过来,那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好像有话在说,然后她脑子豁然开朗,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我觉得我们最主要还是得先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走了这么一段路,六绛浮生根据脑中收集到的线索拼凑出一个结果:“莱山、密道、兽场,还有放着二十具棺的池潭,守门的妖兽,这应当是渡生道人曾经闭关修炼之处。” 囚禁妖兽的兽场无疑是实战训练的地方,而这里的棺椁每一副都有相应的道纹,说明棺内装的是有道号的人。 妖兽被缚于行动,却没有跟其它妖兽一道关起来,这表示有人需要它一直留在这里替他守护一些重要的东西。 一般大能修士的闭关之地都十分隐秘,且设下重重禁制防御,这是为了防止修炼时被外界干扰而走火入魔。 “我猜也是,你认为我们能够出得去吗?” 老实说,在大衍派他们或许是人人吹捧的天才,得天独厚,但真到了实力至上的外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金丹的天灵根,跟一个筑基期的木灵根。 这如果真是渡生道人的闭关之处,那便是隔绝外人进入的私密空间,哪怕他生性再和善慈悲,也断没有让人在他“家”中随意出入的道理。 相比起梓滢的忐忑不安,六绛浮生却是眸色坚定:“我必然会出去。” 因为他的好阿一还在外面等着他,他说过他会回去找她的。 “寻宝鼠”听他们在讨论,见机直接疾射出一道雪光落地,它落在冰桥的桥柱上,一路奔跑过去,这时池潭的冰面有了异动,发出咔咔的脆碎声响,然后如长鞭的冰棱朝它冲缠过来。 “小白鼠!” 六绛浮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情况,他神色一紧。 他意识到,它这是不顾危险地先替他们试桥,人一旦踏上这两座桥,便将承受池潭内的冰火袭击。 择其一,只受其一。 他抿起绯唇,眸澈冽光,召出仙剑,风卷起寒潮薄雾,纵身掠去—— 梓滢也讶于小白鼠的举动,见六绛浮生出手,她也立即招出金铋双环,振臂一推,急转成旋涡一路炸毁了丛生追击的冰棱条。 却不料就这时,十具冰棺之首位的棺盖产生了一阵剧烈摇晃,红得似黑稠的鬼气流溢出来,那一百零八颗嗜血钉被一股无形之力缓速地拔出。 叮—— 金属不断掉落在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嘭”地一声力道棺材盖从内里被踹开。 厚重的棺盖砸裂了冰面翻滚着拖长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紧接着,一种强大而令人窒息的阴寒之气空斥着整个封闭的空间,滴水成冰的温度几近压制住了另一边的火池的嚣焰。 一道被黑气缠绕得身形模糊的身躯浮空而出。 “寻宝鼠”似感应到什么,转头一看,下一秒“吱~”了一声。 原来逼得渡生道人以十九具棺来相陪、布下庞大的阵法封印的尸体……竟是他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恶斗冰火(三) , 第72章恶斗冰火(三)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顾君师的老熟识了。 ——人皇。 她没认出那一团乌漆麻黑后面的脸,但是却认出他那一身来自黄泉幽冥的同源气息。 除了她,这世上唯一人有这样纯暗属性的气息。 曾经的十海皇主,被所爱之人与最亲近之人联手背叛,最后惨死在了王座之上。 她是在第一世的时候遇到的他。 那时的她还没有彻底摆脱凡人惯有的思维模式,认为初到异界还得拜山头,独自“闭门造车”不如进“科班培训”。 她拜入了一个门派,掩饰了狼之本性,平日沉默寡言却如海绵一样汲收着一切有用讯息。 初次修仙,她慎重于外界,却低估了修真界危诡探测的手段,在一次历练为救同门而暴露了功法的特殊,然后回去后就被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打断了手脚,挖掉了一只眼睛,像一条死狗一样地被锁在阴冷潮湿的山洞内。 没有食物,没有水,每日只有觊觎她心法的人过来,不断逼问的严刑拷打。 人性之恶,她在那个所谓的师门之中体验个遍。 可她却不存在所谓的寒心,她心硬如钢铁不可屈,一切在外表现皆不过为遵循礼法教条而行。 她可以对别人狠,但对犯错的自己也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这是她轻视了这个世界所该受的惩罚,她认。 她会让这具身躯铭记住所有痛楚的感受。 但终有一日,她会将这一切加倍还予给他们的。 而人皇就是在这种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的他还是一副白骨骷髅的模样,不知打哪来的,他蹲在她面前,托腮问她:“残废,死了吗?”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是一具特别恶趣味的骷髅。 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她腿骨被打断,坐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一只被挖掉的眼睛结痂剩下个血窟窿,一只眼却黑幽如渊,但她面上却没有任何痛楚与怨恨之色,她淡淡回道:“还没有,或许你过一会儿再来问,就有不同的结果了。” 然后就听到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癫狂的样子也不怕散了那一身骨头架子。 或许是复仇之后的人生太过无聊,也或许是觉得她这副惨样,还有心情跟别人讲冷笑话挺有趣,于是每个她被用刑的晚上,他都跑会过来跟她聊上两句。 每次开头都是惯例的:“残废,死了吗?” 而她每次都回还没有,让他隔段时间再来问。 她能够感受得出来,这具骷髅很强,哪怕他是一个修士人人喊打的妖邪存在,但她却从来没有任何惧怕嫌恶的神色。 他在等。 她也在等。 终于,某一天,他终于屈服于她的意志之下,不再等她主动了。 他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惨白的脸:“残废,你为什么不开口求我救你啊?” 她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可能撑不到他下一次过来询问了,但从她的眼底任何人都寻觅不到任何的畏死黯淡,她就像是能够超脱躯体而存在的强大灵魂,宁死不屈。 “求你,你就会救?” 骷髅咔哒地笑着:“当然,毕竟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 下一秒。 “求你。” 清晰、淡然的二字不见迟疑而出。 骷髅本就不严实的下颚骨险些掉落:“……还以为你有多威武不能屈呢。”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既然如此,我可以不用再跟你客套了。”她面无表情地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 骷髅缄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哈哈哈地癫狂大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骨头架子终于没经得起考验,散落了好几块掉地上。 后来,在他愉悦的笑声之中,他亲手扭断了她的脖子。 却又复活了她,并将她的身体改造成可以吸引死气修炼的特异体质。 他陪着她一道灭了那个男盗女娼的门派,而她陪着他去找他的转世爱人。 或许是因为脾性相投,他们很默契地避开了一切对方的雷点,就这样在一起共渡了百余年时光。 后来……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摩诃禅寺甘心受死之时,将他最大的秘密“黄泉之门”传给了她。 算起来,他跟她之间,算得上亦师亦友吧。 但后面的那么多世,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见他,因为一世归一世,那个“人皇”是她第一世认识的人,而不是其它几世的“人皇”,她分得清。 而这一世,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倒是不能当他不存在了。 原来,在她遇到他之前,他便是一直被人封印在渡生道观内啊。 她遇见时他是一具骷髅,那时的他已经开始在利用龙气与“黄泉之门”的死气重塑一具新的身躯了,可如今却还是一具初始腐尸的状态。 但即使如此,可她也不一定打得赢他。 哪怕她感觉得到,他身躯有五分之四的力量被人分割开来,只余这一具残躯被人利用渡生道观的阵法镇压在这里。 当初为了复仇,他屠杀一座王城的人,并连仇人的魂魄都一并吞嚼入腹。 到底是极恶之魂造就的生物,“人皇”从混沌之中醒来之后,但由戾气主宰了身躯,他一双眼睛漆黑不透光,却带着一身冷煞之气。 六绛浮生将顾君师的分身之一小白鼠揣入襟内,感受到了冰池之上那不可忽视的危险,正欲撤离,可下一秒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在胸前,狠狠地撞击在桥梁上。 “浮生师兄!” 地面的冰凌“咔咔”凝结朝他刺来,寒雾扑面,六绛浮生落睫亦染上零碎的冰晶,雪一般剔透白净的皮肤,令他不似凡间之物。 他摧动灵力掐了个剑诀,疾风带动剑气粉碎了逼近的冰凌,他下一瞬闪至半空,衣与发飞荡撩动,却见那具棺中出来的“腐尸”身上的黑气朝他缠裹而来。 这是一种极阴冰腐的气息,它甚至能够寸寸吞噬掉四周散布的灵力,十足的霸道强悍。 顾君师知道现在的“人皇”刚苏醒,没有心性,会本能地捕捉四周的魂力补充枯竭的身躯,无论是恶魂还是生魂,来者不拒。 她自不会眼睁睁地由他吞了小娇夫的魂。 人皇这类庞然大物对于才第一次走出门派的小娇夫而言,明显就超纲了。 原剧情之中小娇夫要对付的只有冰火双头蛟,人皇还一直好生生地待在冰棺内封印着,所以又是什么原因令他在这个时候被提前唤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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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恶斗冰火(四) , 第73章恶斗冰火(四) 人皇明显更中意六绛浮生那净莲无暇的魂魄,梓滢在那咋咋呼呼喊半天,也没见惹来他半点侧目。 他跟个黑粽子似的鼓鼓囊囊一团,垂掉的染血绷带随风浮动,朝着六绛浮生一伸手,惊悚的一幕便发生了。 它五指关节从皮下突起,那节鳞的骨指不断增生变长,边锋税长如刀,五指如枯藤老枝。 冽风刮面,如冰刀割肤,六绛浮生手腕转动,急忙用仙剑一一格挡,浅蓝色身影如雏燕迎上冲下。 那指骨如柳叶细刀,齐并突刺,双方激斗撞击激擦出层层波澜,冰池焰池受其影响而混沌了两极界限。 以实力而论,六绛浮生与人皇相差太大,哪怕人皇现在处于混沌失智的状态,但他本身就是一个为祸一方多年的大怪,战力超群。 哪怕六绛浮生依仗着仙剑挡下这一击,但对方那如邪恶狰狞如“黑蛇”一般呼啸过来的黑气却难以抵消,因为它能冲破灵力的屏障。 六绛浮生闪避不及,干脆不躲了,任其伤身,仍迎击而上。 这时火池那边的石棺“嘭”地一声炸开,一具同样从棺内浮空而出的女尸电光疾闪地挡在了六绛浮生的面前。 风拂过的发丝扬起一丝焰火的尘硝气息,六绛浮生微瞠眼眸,便看着一道纤瘦挺拔的身影倾挡在了他身前。 这是顾君师在进来之前以防万一提前准备的一具可供驱使的傀儡替身,在进入之间用一缕神魂滋养着,可在短时间内发挥自如。 她曲爪朝空气中抓起下方的棺材盖,将其扔向人皇借此截挡下对方的锋利无比的骨刀。 人皇一双无瞳孔的染魔戾目扫向了她,他仍旧在一团黑气之中包裹,不知面貌身型,但显然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是扫射过来的却不是以往那趣味盎然的风和日丽,而是碍事虫子的死亡注目。 顾君师手指关节无意识地紧了紧,眼眸中变得深不可测。 所以说,她厌烦见到另一世的人皇,明明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她自然知道怎么让他恢复正常,不过她不想让别人围观过程,于是必须先安全地送走了小娇夫跟女三。 她一掌虚化放大沉入熔池,后方的一方焰池便从底部炸涌而上,她一把搂住小娇夫的小蛮腰瞬闪到梓滢身边,后方掀起一片火海便朝着人皇卷了过去。 趁他被火墙遮挡住之时,她回过头,对他们道。 “过桥。” 这具女尸的声线经久不用,早已破损不堪,两个字沙哑难听,六绛浮生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说话时神情中的似曾相似令他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梓滢跑上冰桥在他身后催促:“师兄,赶紧跑啊。” 虽然不知道这石棺的女尸为什么会跟冰棺的男尸打起来,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女尸顾君师打算替他们掩护,但六绛浮生却神色古怪,一把抓住了她的一截衣摆:“你是谁?” 顾君师回头看了一眼他那只棱角线条精致漂亮的手。 她现在的样子算不上好看,毕竟这具女尸都死了上百年,因为是极阴水灵体,死后尸骨不化,这才会被当成了道具放在棺中压阵。 她记得他跟他那剑一样都有心理洁癖的吧。 “放手。” “刺啦”一声,衣袍被从中割裂。 她一下蹿上半空,人皇只挥臂一划,火海便被撕得支离破碎,然后他反身一击指骨如切豆腐一样碎了身后那一排冰棺,冰棺断裂不稳从上空掉落下来摔个粉碎,随之冰棺内放置的东西也一并掉出。 这里面装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这里面每一样都是经过推衍计算用来镇压封印人皇的特殊物件,可惜时间久远,渡生道观如今荒凉无人,也没人维护过阵法,该有的效用都差不多消耗完了。 如此尽数砸毁,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 “师兄,快走!” 梓滢也顾不上他了,尽最后一分人情喊了一声,她就从冰桥上一股风跑了过去。 上面有大佬在打斗,她只能从夹缝之中逃生了。 六绛浮生想起怀中的小白鼠,低头一看,它有些萎靡不振,蜷缩成一团,但这一刻他奇异地发现之前那不肯放手的冲动消淡了。 柔澈的眸仁黯了黯,绯丽薄唇微微翘起一丝愈发费解又诡谲的弧度。 所以他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却不想那一头冰棺被砸碎后,前方那一头沉睡石化的冰火双头蛟却有了动静。 它静卧盘踞的身躯细微颤动,身上覆盖石化的那一部分开始整片整片碎裂。 梓滢察觉到动静,下一秒,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它那一双猛地地睁开如灯笼大的碧幽蛇瞳。 它彻底苏醒了。 但她却觉得自己可能要就此长眠了。 梓滢却一下呆愣住了,小脸又青又白的,欲哭无泪。 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它醒了过来,这下可真好,前有狼后有虎,中间有她在过桥。 冰火双头蛟是冰火池潭的守护兽,对于入侵者,它是毫不留情的。 只是它只识辨活物攻击,像人皇跟女尸这种死物它一律不管。 “哇啊——” 梓滢掉头就跑,因为冰火双头蛇是被限制了行动,它朝着她的背部一尾巴抻长鞭甩了过来,两个扁大而恐怖的蛇头立起嘶嘶地吐信。 顾君师回头,知这两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塑料感情,便朝六绛浮生厉声:“救她!” 六绛浮生怔了一下,下一秒一个瞬移抓住梓滢的后领,将人扔掷到后方,再浮空一避,“啪哒”一声,坚实的桥身扛受不住这一鞭,而断成几截。 “谢、谢谢师兄救命之恩。”梓滢看到断桥,心有余悸。 他知道现在想要全部人一起过桥几乎是不可能了,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牵制住这头冰火双头蛟才行。 他将怀中的小白鼠直接扔给了梓滢,冷声道:“你带着它先走。” 梓滢抱着心心念的寻宝鼠时,表情复杂,既惊喜又奇怪。 这还是她认识的浮生师兄吗? 他怎么一下就彻底改变了态度,还打算舍身成仁护她先走? ? ?谢谢大家给静刷的打赏跟票票,虽是本小众书,但也靠众筹的微薄月票数量混上qq潜力榜了e(*′???‘)3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恶斗冰火(完) , 第74章恶斗冰火(完) 他一下升至高空,手上快速掐起八荒六合诀,双臂一张,风力卷起衣袂震扬,只见漫天星光乍现。 一道烁目光盘无限扩大,罩临于冰火双头蛟的头顶,只见下一秒剑光如雨,疾刺而落。 冰火双头蛟正处攻击集中的范围之内,因为身躯重心被锁无法躲避,只能撞着四周硬扛下来这一波攻击。 剑光剥皮割肉,看起来伤痕累累,但冰火双头蛟毕竟不是低阶妖兽,皮糙肉厚也只是伤了表皮的程度。 它受痛之后,双头分叉开来,如同绞转扭成一股的绳索,张开血盆大口与毒尖獠牙,朝着半空之中的六绛浮生,喷洒出一片冰雾气息与烈焰熊火。 六绛浮生眸色闪一瞬,余光瞥向了顾君师那一方,看似极快,实则又迟疑了一瞬退撤…… 顾君师本担心她跟人皇的打斗会殃及小娇夫,于是设下了光钵境结界,将攻击范围限制在光钵境之中。 但人皇却在跟她动手之时,好似感应到了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然后止戈停了下来。 他黑气笼罩在周身,极快下一秒贴近了她,一股尸腐的麝冷诡香从他身上飘出。 就像猛兽捕猎时,会习惯性用爪子按压在猎物的脖子上相似,他身上射出一排肋尖骨将她给囚困在了身前,不令她有机会后退离开。 然后……凑近,嗅了嗅。 顾君师垂眼看去。 这动作倒挺像条靠气味识人的狗一样。 人皇戾冷的黑瞳有些懵懂。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唔—— 顾君师忽闻一声熟悉的痛闷声音,她遽地转过头,却看到小娇夫陷入了与冰火双头蛟的追击之中,它吐出极巨威力的冰、火灵力将其覆盖,无路可退。 她神色一紧,不等多想,已经一脚踹飞了毫无防备挨近的人皇,反手折断了他挡路的胸肋骨,瞬闪赶了过去。 这具女尸并非她真正的躯体,它也不可能发挥她真正的实力。 她勉力赶了过去之后,冰雾与火焰夹击同时雄浑扑来,她一掌撑起一道黑雾屏障,一只手将小娇夫拽过挡在他身前。 那边的冰火双头蛟已经被彻底惹怒了,双头蛟头纷纷张开了血盆大口,四周空气一瞬被抽空个干净,它们喉中蓄满了灵波,冰火相融汇成一股毁灭性极大的激流朝他们喷出。 吼—— 咔嚓—— 屏障破碎,顾君师第一时间将死气萦绕着手臂,一条虚影化成一条巨大凶狠的“黑蟒”弹射而出,双股力量相互碰撞,火燎冰凝,眼前一片极耀的黑白光闪过—— “黑蟒”吞噬掉了那一股爆炸性的激流于腹中,而同时,她的整条手臂也在那一片爆破之中被废掉了。 小娇夫感受到了强烈的灵爆,冰火双头蛟便在这股冲击中撞到了墙壁,岩角唰唰地掉落砸了它一身,而他则摸到她空荡荡的手臂位置,怔眼失语。 没有了…… “我是尸体。” 她很平淡道。 一根冰冷的手指揩抚过他瞿红薄透的眼角,他抬起头来。 她轻声道:“本就死了。” 所以,不必多愁伤感。 六绛浮生一震。 心头忽地涌起一股热潮,几近烫灼了他的胸口。 他一伸臂召出了华光流溢的仙剑,御剑如月华百炼之光,他好像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种想法——他要让那一头妖畜为女尸失去的手臂偿还代价! 灵力不断地灌注入他的身躯,节节攀升,这场景很明显就是……他要突破了。 顾君师顿了一下,有点想不通了。 他怎么突然就突破了? 原剧情是因为女三被冰火双头蛟重伤,他激愤之下突破了。 可问题是现在伤的是她这具女尸……这具女尸跟他没交情,但她又好像无形之中将女三的任务也给一并承担了。 顾君师是真觉得这原剧情跟现实剧情最近偏移的范围有些大,但应该……问题不大。 六绛浮生正在重施八荒六合诀,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 仙剑代替了流光星剑,它一下裂化成了十数把剑,耀眼的白光充盈在它的剑身之中,璀璨的光芒疾射而出,它划破了蛇身,但这一次却不是浅尝辄止,而是要将它剥皮拆骨、鲜血淋漓。 冰火双头蛟发出的痛苦的“嘶嘶”惨叫,在水潭之中疯狂翻滚,一身的有毒血水在水潭中冲刷,不断融入水潭之中,冰池因蛟血而溶解,焰池因蛟血而沸腾起泡。 冰火双头蛟扭动着皮开肉绽的身躯挣扎着起来,它瞳孔之中冰冷杀意直逼六绛浮生。 顾君师空荡的手臂位置“哧”地一下泛起了一团火,这种火焰不同任何品阶灵火的颜色,而是蓝焰之火却镶嵌了一圈黑红的边,如同混杂的力量凝聚的危险品种。 她用低阶冥火重铸了一条新的“手臂”。 死气,大量的死气一下从顾君师身上涌出,令人皇的戾气微滞,好是一种无形的吸引,他想靠近她,很近很近的,靠近她。 顾君师见这一次的试炼目的达成,小娇夫心境与剑法得以突破,可以通关了。 她趁着冰火双头蛟虚弱之际,挖出了它的内丹。 没有了内丹的妖兽无疑是废了,它“啪嗒”一下就重重摔入了池中,两极分化的池潭因冰火双头蛟的毒血融成了一体,水色混沌泛红。 忽然,顾君师似想起了什么,下意识转头提醒他们:“别碰到——” “啊……” 方才冰火双头蛟跌入潭中溅起的水,石台旁的梓滢躲闪不及,后颈被沾了一些。 而六绛浮生则颦蹙起眉,看着被飞溅过来的几滴沾到的手背。 “别碰到什么?”他抬头,无辜地问道。 这融合之后池潭内的水,不再是冰块与岩浆,碰到皮肤痛是不痛,可奇怪的是,它就像有生命一样很快就融入了肌肤。 还是提醒晚了一步,说起原理就是奇葩跟复杂,总之就是这池冰焰池潭,因为冰火双头蛟的血而变成一池毒液。 顾君师:“……” 该走的剧情他们不走,中了“阴赤阳毒”的这种狗血剧情,他们倒是还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中毒之后(一) , 第75章中毒之后(一) 顾君师将那一句话四平八稳地接下去:“别碰到地面的蛟血。” 六绛浮生半信半疑地颔首。 ……总觉得,她刚才要说的不是这个。 梓滢听到女尸的提醒,赶紧将手上的小白鼠朝胸前拢了拢,小心垫起脚尖,尽量不碰到地面那点洒如雨的蛟血。 “谢谢你方才救了我们,还有那个……”梓滢小心瞟了眼还悬在半空的人皇,打了个寒颤,压低嗓音问道:“它怎么没动了?” 因为他正在吸收她特意溢泄出的死气,相当于饿肚子的人正在饱餐,还能稳住一会儿。 “通道就在这后面,通过之后里面有一间密室……”她顿了一下,又平淡道:“你们将冰火双头蛟的内丹放在阵心之中,便能够启动传送阵离开莱山涧了。” “真的吗?”梓滢颀喜若狂。 顾君师颔首,她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前,礼貌地伸出仅有的那一只手问道:“能将寻宝鼠给我吗?” 话题一下转变,梓滢“唉”了一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她脑子转动,不答给还是不给,只是讶问:“这是寻宝鼠?” 她一抬眸,正好撞进对方幽深如渊的眸中。 那里面是什么? 她心底发寒,匆匆而狼狈地撇开眼,后知后觉手心被冷汗沁湿。 这时小白鼠“吱”了一声,便从梓滢怀中蹬跃而出,一下钻到了顾君师的身上。 它亲呢地蹭了蹭她的下巴,却被顾君师冷淡地推开。 顾君师将寻宝鼠还给了六绛浮生,并跟他讲解道:“这是寻宝鼠,不是妖兽,而是一只珍兽,你若不了解何谓珍兽,便回去查明。” 六绛浮生接过,忽然道:“它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顾君师以为他是说寻宝鼠此时有些恹恹的状态,道:“它被关久了,有些自闭,只有感应到附近有灵宝时才会精神些,平日你多照顾它一些。” 是吗? 六绛浮生静默地盯着寻宝鼠。 只有在感应灵宝的时候? 可他还记得,他当时带它走的时候,它看他的眼神却不是现在这样陌生而呆笨。 “别随便给人。” 她叮嘱了一句。 六绛浮生顿了一下,然后面上浮笑,氤氲着沉沉深深的波纹:“你怎么知道我要给别人?” 顾君师面不改色回道:“这世界或许仅有这一只了,我只是在提醒你。” “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六绛浮生凝望着她。 旁边围观的梓滢跟见鬼一样地看着六绛浮生,微微眯眸。 他为什么好像对这具女尸的态度有些诡异,她虽然救了他们,可她是妖邪,注定与他们不是同类,最好就是就此别过,彼此就此遗忘。 四周的蛟血蒸发,人皇受血气影响,原本被顾君师压制下的戾气再度控制了他的心神,他黑无眼白的瞳仁划过一道血色,一瞬便到了六绛浮生的身后,骨刀如蜘蛛肢节弯折刺去。 顾君师一吸,将人抓离,转身一推。 “走!” 顾君师将六绛浮生推到了梓滢的旁边,这时没有了冰火双头蛟的阻拦,他们顺利到达了浮雕平台门上。 人皇若理智尚在或许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但他还没有到醒的时间便受戾气与血气所控,只剩阴邪的本能。 他欲吞噬生魂,可这具女尸好像跟他是同类,他没什么兴趣,目标自然还是一身唐僧肉的六绛浮生。 顾君师开启了通道,施放了一道光钵境将人皇困在其中,再一挥手一阵狂风将两人掀起半空,不受控地随着风力给推了进去。 六绛浮生在通道口堪堪站定,抬头看向有一段距离的女尸,紧声问道:“你不走?” 人皇还在,她不能丢下他。 她道:“我是渡生道人留下的一具僵尸,为阻止他复活而生,我有使命所在,不能离开。” 她没有说谎,这具女尸的职责就是守阵护阵。 这也是在回答六绛浮生之前的问题。 你是谁。 通道开始关闭,六绛浮生看着她,眸底明灭不定着微芒,人或许有相似,如这具女尸,永远不肯屈半分的背直腰挺的站姿,那掀眸淡看睇流的眼神……他声颤地喊道:“阿一——” 顾君师指尖微动,半晌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半晌,她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 “你在喊谁?”她问。 而六绛浮生扯了一下嘴角,眸若水色涟漪,神色复杂,而炙热却灭绝成灰。 他隔着闭合得只剩一个拳头宽窄的石门,问她:“阿一,她是我的妻子,我没有随便,我只想将这寻宝鼠送给她,可以吗?” 顾君师闻言缄默片刻。 但在石门关闭只剩最后一丝缝隙时,她道。 “随你。” 砰—— 通道彻底关闭上了。 六绛浮生在一片漆黑的门后,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梓滢在他身后,心口好像鲠着一块石头一样沉澱澱的,她感受到一种什么黑暗从他身上溃涌倾覆而出。 总之,他……他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门外,人皇冲破了她的光钵境结界,指骨抓扼住她的喉咙撞在了墙壁之上。 身为女尸的顾君师,不会感到痛,只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眼底的红意越来越深了,顾君师却盯着他,冰淡吐出三个字:“南、翁、妙。” 这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一样紧箍在他的脑袋上,他徒然一滞。 他可真是痴情啊。 就算这种时刻还记得他深爱的女人的名字。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她还不知道该拿什么手段来制止。 顾君师对人皇道:“以魂修炼终将反噬,这一世的你还要走以前的老路吗?” 顾君师欺近他,那张僵尸惨白的脸,映入人皇眼底,他张了张嘴,说出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阿、妙。” 顾君师颦眉。 下一秒,她却笑了。 一种十分有趣而戏谑的笑。 上一世,他救了她,也成就了她。 这一世,欠的,她还他。 “阿妙……” 他傻傻看着她,低低念喃着。 她握住他的手骨,从手上流出的黑色死气包裹住他…… 下一瞬,他就被顾君师直接扔进神识空间与正在修炼的顾二作伴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中毒之后(二) , 第76章中毒之后(二) 顾君师认为这一次的剧情推导,基本该算是满意的。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之前小娇夫问她,别碰到什么? 她没有说。 这一池毒液叫“阴赤阳毒”,并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毒。 但它的特性却又算不上正经。 阴毒寒身,阳毒热血,它兼具两种毒性。 倘若是一个人中了毒,那就是一段时间的冷、热交替,熬过了毒性人也就没事了。 但倘若是一男一女,还共处幽室……那么故事就来了。 跟所有标准狗血剧一样,男女主之间的情节不走一波中了毒后的拉灯的午夜剧场,就好像不够味辣正宗似的。 不过,这与她倒也没多大什么关系。 她入她的有情道,至于小娇夫的情爱安放何处,都并不会妨碍她。 她想着,是时候该离开莱山涧了。 也该与澹雅他们汇合,她脑中编造着早些回去铺垫她的“归队”理由。 顾君师继续走着。 她没有停下。 耳边萦绕着一道清磁含甜的轻柔嗓音,他每次喊她“阿一”时,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实感。 因为她是顾君师。 永远也成不了他想要的那个“阿一”。 顾君师这么理智又冷淡地想着,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垂下眼,光影沉浮之间,却又是一片幽暗影深。 这具女尸方才被人皇扣杀一击毁坏得有些厉害,好似有些支撑不住她继续离开了。 —— 在门内的两人一路沉默不语,一个没心情说话,一个很懂眼色,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度恢复惯例,她在前,他在后。 在找到女尸所说的那一间密室之后,梓滢先入内,飞快在内打量了一番。 这间密室用青灰麻石砌成,正正方方有里外两间,外间有些杂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鼎炉,还有一些颜色杂乱的罐子摆在角落,靠墙钉满了的架子,架子上放了不少盒子跟书卷。 里间倒是摆设简洁,一张石台之上摆放了一个布毡蒲垫,墙上挂着一幅誊录的经文,地上则是用暗红色的线条绘制了一个法阵。 别的不好说,但传送阵他们日常使用得多,倒是一眼就认出了。 这个传送阵一看就知道存在的年岁已久,上面运灵行阵的纹路都浅淡得若隐若现。 六绛浮生终于明白女尸将冰火双头蛟的内丹给他是何用意了。 残缺的传送阵一般先得用灵力重新填补,将其绘制完全,才能够投入正常使用。 如果用灵石的话,耗费巨资不说,还必须保证不间断地持续供应补充。 但如果是冰火双头蛟的内丹,它本身有着它千年的灵力,完全足够弥补阵法的缺失。 他将内丹嵌入阵中,干涸的传送阵立即就有了反应,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灵力填补。 六绛浮生估计,这重新填补绘全阵法所需的时间,应该不短。 这时他怀中的寻宝鼠突然蹿出个头来,然后“咻”地一下蹦出,在这密室里欢快地东蹿西钻,精神头十足。 “小白鼠,你在找什么?” 虽然知道它叫寻宝鼠,但他喊惯了也没改。 六绛浮生忽想起女尸曾跟他说过。 “它被关久了,有些自闭,只有感应到附近有灵宝时才会精神些。” 他好像懂了,便问:“小白鼠,你感应到什么了?” 它“吱吱吱~”朝他兴奋地叫着,显然感应到了个大家伙。 在内室遍寻了一遭,没有收获,又跑到了外间。 梓滢正在外间,只见一道白影飞快从眼前掠过,她惊了一跳。 “小白鼠?你跑出来做什么?” 寻宝鼠没理会她,而是专心致志在上跳下蹿,终于在外室的一个夹缝隔层之中,口脚并用叼了一下四方盒子。 然后连鼠带盒一并扑进了六绛浮生的怀中。 吱吱吱~ 邀功又得意的小白鼠获得六绛浮生顺毛的奖励。 这是什么? 寻宝鼠不是鼠目寸光的普通鼠。 能得它看上,且如此兴奋激动的,其价值就绝对就不普通了。 六绛浮生好奇地将盒子伸手接过。 寻宝鼠吱吱地催他赶紧打开。 献宝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将盒子的金属扣锁掰开,揭开盒盖一看,里面用白色细绸布垫底,放着一块青竹绿玉,它就跟普通圆型吊坠大小,但却是空心,上面流转的光如浸着水一样,看着十分舒服,如同春光雨露、润光绮丽。 “这是什么?” 玉? 应当不是。 在凡人界或许有玉无价一说,但修真界的人向来追求力量强大,连货币都是用能够修炼的灵石,对于金玉等身外之物自是视若粪土。 他指尖轻抚其身上,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产生。 它对他将来极为有用,或许真的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宝物。 还是等出去之后,问一问九隶长老认不认得吧。 于是他重新闭上盒子,将其收入纳戒之中。 梓滢站在门边,就看到他将一个盒子收入纳戒之中。 那个盒子……是之前寻宝鼠叼进来的那个吧。 收得这么快,肯定是件宝物。 梓滢顿时森森地羡慕了。 可惜她没有寻宝鼠这样的珍兽,要不然刚才在外面一阵摸索,她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失落、打击,令一向顺风顺水的梓滢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不……不对,不是一阵,这股寒意好像是持续性的,并且如缺堤的洪水转瞬就倾覆而来。 梓滢还没多大一会儿,就冷得直打哆嗦,她双臂抱住自己蹲下。 “师、师兄,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 她连声音好像都开始打颤了。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道:“不冷。” 止不住的冷意浸入四肢百骸,梓滢甚至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流都变成了寒雾。 “不、不对劲,师兄,我不会是中毒了吧?” 她冷得受不了,她撑着僵硬的身躯就地盘腿,开始运转起周身的灵力,但效果不大,灵力与寒意无法抵消,顶多让她能够支撑得久一些。 “中毒?”六绛浮生微微挑眉,下一瞬,他也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了。 热…… 像火一样延烧至喉舌的热意。 所以说,中了“阴赤阳毒”虽然不会死人,但却会折磨死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中毒之后(三) , 第77章中毒之后(三) 六绛浮生终于明白梓滢为什么在顷刻之间,便丧失了鲜活颜色,形若苍白灰暗。 只因这毒性来势汹汹,全然没有给人缓冲的阶段。 六绛浮生一瞬踅身返回里间,撩袍盘腿于石台之上,开始打坐以灵力抵御热潮汹涌。 寻宝鼠疑惑地扫了扫尾巴,在他身上跳上跃下,吱吱~地担忧叫喊了几声,见他阖目遽拢着双眉,不应不答,便恹恹地趴卧在他大腿侧盯着他。 外间的梓滢见六绛浮生脸色遽变,从纳戒中可能有用的丹药都一并吞服而下,转身便与她一样严阵以待打座起来,就猜到他可能也中招了。 “师、师兄,你不冷吗?” 她舌头都被冻直了,话不连贯,字不清晰。 她中了毒现在冷得发抖,她怎么看他……却在出汗? 六绛浮生的确在出汗,领间一圈都被湿汗浸深了一片,他的双片唇瓣因热意红得似滴出血。 止不住。 为什么止不住? 这时,发现打坐除了消耗灵力实则毫无用处的梓滢,又重新将自己抱缩成一团。 梓滢观察了他一会儿,好像懂了,她抻直舌头,激动道:“师、师兄,你是不是很热啊?” 他猛地睁在了眼。 冷若雪霜的神情。 潮湿的眼眸,薄透打褶的眼尾天生微微挑起细微弧度,长睫绮丽下,水波潋滟。 他穿一身合体的蓝云澈柔的轻软袍服,盈盈一握的腰身裁剪得修美精致,轮廓穠丽秀美,披散于肩颈间的乌黑长发漾着浅淡的流光。 乍一眼是一种干净而冷淡的禁欲,但细致去看,却又有一种纯到极致后的色惑。 这副模样谁扛得住啊。 梓滢也扛不住,只觉得冷晕了头的前面,有一个热烘烘的暖炉正在召唤她。 她含含糊糊,唇冻得发僵:“求你了,我好冷……你热的话,我们正好可以相互抵消……” 她躬着身,朝着他爬过去。 下一秒,“呯”地一声,凛严的仙剑笔直插入她面前的地面,地面碎裂绽开成块,它剑身萦绕着寒雾,亦散发的森冷杀意,正与六绛浮生眼底粹了毒液的眼神如此相似。 暗哑带沙的声音冰冷刺骨:“滚——” 他说完,便急促地喘着气。 神智蓦然被吓醒了。 梓滢耷拉着脑袋,赶忙连爬带滚地回到原处,边退边哭,泪水涟落。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这种从内而发的冷意,它不是靠意志就能够对抗的了的,她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要将她的身体掏挖的空洞,很快她或许就会坠入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了。 泪水滑过脸颊便凝结成了冰。 她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六绛浮生何尝不是这样,他不受控地拉扯着箍颈的衣襟,扯露出一片娇白皙的皮肤,他也不打坐了,而是卧趴在石台之上,掌贴石面,汲吸着那一点点的凉意。 梓滢不懂,他不是也快被热死了吗? 她快被冷死了。 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相互救助一下,他这是打算撑死也不肯妥协吗? 六绛浮生跟梓滢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阴赤阳毒”是只要熬过这阵痛苦就可解毒。 如果跟生命相比,这样的坚持不是太过愚蠢了? 到最后,梓滢脸上已经泛起一层薄霜,她唇色冻紫,实在受不了,多少次受热意吸引想爬过去,但每一次都被仙剑的剑气挡回。 她抓着发硬掉冰碴的头发,崩溃叫道:“六绛浮生,你是个男人,用不着守什么贞节,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我靠近,你就不能救救我们俩吗?”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都乱说些什么了。 “你、你的阿一,她会等你死了,就立马投入澹雅师兄的怀抱,哈、哈,你就是白死了!” “呜呜……你为、为了一个,不、不爱你的女人,你傻不傻啊,你为什么不、不可、可怜、可怜我啊。” 六绛浮生脑袋如岩浆沸腾,听了她的话更是要炸了一样。 他没留情,直接挥出一掌将她拍了出去。 但由于此刻的状态,实则威力浅薄,伤不了人,梓滢就地滚了几圈,便“啪”地一下撞到了墙壁上。 但她如今四肢都冻麻木了,根本感受不到痛楚。 不过这一撞,她连仅余的精气神都一并消失了,就着这个姿势绝望地蜷缩成一团等死算了。 这时一阵不知打哪来的风拂过,一道虚渺如纱的光影层层叠叠落下,汇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走了出来,弯下腰,一指尖轻点在了梓滢的祖窍穴。 她头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梓滢因灵力弱,这毒性纠缠得不强,是以势汹却也散得快。 就这样放着不管,抖着抖着也就回暖了。 仙剑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门神一样坚守着岗位,不准任何人来侵犯它家主人,直到它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又偏偏出现在这里的人。 噫? 没影子。 ……或许不是人,因为她也没实体。 它都吓傻了。 主人的妻、妻子死了? 顾君师好像已经知道仙剑能够说话了,直接问它:“想救你的主人吗?” 语气温淡而浅和,好像是认真在询问它。 仙剑本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一下又被她这个问题给拉走了注意力,它惊喜道:“当然想了,你会解毒吗?” 它能够感受到浮生主人的痛苦跟虚弱,可惜它施放的剑寒之气唯独不能侵噬主人,替他降温。 “我能让他恢复正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仙剑也没觉得谈条件有什么不对劲,它信他主人,他主人偏心她,所以它自然而然不会怀疑她些什么。 “什么条件?” “别跟他提在这里见过我。” “……为什么?” 顾君师没有告诉它为什么,只问它:“答应吗?” 仙剑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反正平时浮生主人平时也不喜欢找它说话,不提就不提吧。 可是,为什么啊?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仙剑是直线思维,它一直想不通,但还是乖乖地退开让主人的妻子“魂体”入内室。 呯! 里间的石门已经被人关闭上了。 在这之前,里间的寻宝鼠被一个抛空投掷给扔了出来,它四脚着地,微拱起背脊,与仙剑一道呆懵对视。 解毒……是要将它们都关在门外不给看吗? 可是,为什么啊? ? ?仙剑: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中毒之后(完) , 第78章中毒之后(完) 顾君师每行一步,便凝魄一分,每吸一气,便凝魂一阶。 在走到胯骨处高的石台处旁时,黑色的死气如轻渺云雾一般从她身上吹拂而过,她已凝结成了实体。 在她随手将守在六绛浮生身旁的寻宝鼠扔出门外后,这时一道迅疾如箭的灵力朝她喉颈处疾射而来。 她头亦未回,拂袖轻轻一挡,便化为乌有。 她转过身,覆下身躯,冰凉的青丝与带着鸷冷清香的衣料垂抚过六绛浮生的身体。 两根手指不留力道掐住他的脸,望进他潮湿迷濛的眼底。 “想杀了我?” 浅淡的呼吸,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六绛浮生被热意焚烧得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 盯注了半晌,喉结滚动。 “阿一……” 顾君师漠然与她对视,手上却轻柔地抚过他通红发烫的脸颊,薄脂敷粉,每一寸的肤感都不同以往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反倒是像冰晶下炆了一把火,层层化开了坚硬外壳的温香暖玉、热情似火。 “是我。” 他头脑顿时如重击发聩,激荡击的血液也突突涨于额心,令他一时无法正常思考。 是她? 不是她? 真的? 假的? 他嘴里嘟囔着真的假的,却突地挺起身,凭着一股蛮横又嫉痛的冲动,仰起一口咬上了她的下唇。 这一口临了,齿缝间仍留有余地,没有用上力。 ……到底他还是没能舍得伤了她。 哪怕她是个十足的负心女。 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他在极度痛苦之中产生的一抹幻觉身影。 他因为太热了,这股热意快要将他的躯壳焚烧成灰了,每一刻的焦灼与滚烫,都令他无法解脱,所以他才会自行虚化一抹影子来抚慰满身的疼痛。 顾君师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别的人中了这毒,或许也就热得想找个冰窖寒窟的地方缓解一二,可他因为体质问题,熊熊烈火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这“热度”却是能将寒洞冰窟都给一并融化了。 她脱壳而来,非人非鬼,因功法特殊只是将身躯转化为了冥体,恰好这一身阴凉的寒意能够缓解了他这一身滚烫的热毒。 所以她也没有推开他,任他挨近。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动作。 六绛浮生想,既然“她”是他的幻觉,那么就该按他的心意而来。 六绛浮生烧得不甚清晰的脑子忽然有了要“逆转而上”的想法。 她负他…… 她一直在负他…… 他便是她那可怜被抛弃的糟糠之夫,而澹雅……一念及此人,他脑子就嗡嗡发炸,那人自然便是那夺人妻子的无耻小三。 “我热……” 他倒躺在石台上,抓住她的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与石面那只能安抚表面的冰冷硬度不同,她手上的凉意好像能够渗透他的肌肤,进入他的身体最热之处,解救了那躁动不耐他的干渴。 “作的。” 有“解药”在旁边不用,非要硬撑着将脑子都给烧糊涂了。 他好像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水濛潮湿的眼上视着她,喃喃道:“你的身体好冷啊。”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顾君师以为他是因为想散热,但他又动手来扯她的…… “我中了毒。” “你也中毒了。” 她莫名又好笑地重复一句:“我中毒?” “嗯。”他拉着她一块儿倒下,一只青玉般的手轻柔抚摸着她:“我们必须抱在一起才能够解毒。” 顾君师:“……” 她懂了。 梓滢中了阴毒,全身冰冷,而他中了热毒,全身发烫。 他方才摸着她觉得凉快,所以逻辑完美地认为她也中了毒。 可是那个真正中了毒,刚才还哭着喊着求他一块儿解毒的人,现在正安静无声地躺在外面, 她告诉他:“我没中毒。” “你摸起来这么冰凉……肯定是中了。”他幽长烧红的眸子缠裂着血丝,如同困兽一般盯着她,最深处的幽深暗影之中有着噬人的癫狂暗烈。 但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缱绻单纯,唇瓣浅抿,明耀的欢喜,他不满地啄了啄她的唇,说着霸道的话:“乖,别反驳。” 顾君师一愣。 这语气听着熟悉…… 这是学着平时顾君师哄人的口吻了。 她有些无奈。 “……那也不用脱衣吧。” “脱了才能够好的解毒。” “……”原本只是打算以冥体的冰寒之气缓解他热毒症状的顾君师。 所以他到底将“解毒”扭曲成了怎样的理解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顾君师确定,她的确将女三的拉灯午夜剧情给一并承包了。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六绛浮生从睡梦之中转醒,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什么都没有。 所以……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仙剑!” 他不受控地大喊了一声。 门外的仙剑化成一道毫光来到里间,它看见里间只有浮生主人一个人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不过,主人的妻子怎么不见了? “浮生主人,你喊我啊?”仙剑奶声奶气问道。 “我中毒后,你一直守在外面?” “对啊。” 他那一双蓊郁的眼睛盯着它,紧餍深沉:“没有人进来过?” 仙剑下意识想回答有,可是又想起它跟主人妻子之间谈好的条件…… 主人的毒好像解了。 而主人的妻子让它不要告诉主人她来过,它也答应了。 “没、没有人。” 只有一个鬼魂来过。 所以,它不算骗主人吧。 仙剑有些虚虚地自我开解着。 “那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六绛浮生有些浮躁,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好像在挽救、在极力去寻找证据说明那一场她来寻他,并非一场他自我满足的可怜幻觉。 这事……仙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在这时梓滢在外面大力地拍着石门:“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六绛浮生颦眉起身,他将石门打开,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梓滢时,神色却有些苍白恍惚。 梓滢见六绛浮生也没事了,杏眸微闪,然后道:“师兄,我们中的毒好像并不危及性命,只要撑过那一段时间就消散了。” 六绛浮生的视线落在阗静的空气之中,一点一点将方才心底那股窒息的失落与空洞掩去。 原来,“她”真的只是他的一场幻觉罢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帮你灭情绝爱(一) , 第79章帮你灭情绝爱(一) 不过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吧,她不过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会神通广大得知他有危难,而赶赴过来到他的身边? 更何况她有那“名花解语”澹雅护着,又怎会在意他如今的死活。 六绛浮生自嘲嗤笑一声。 阴郁冷煞馥于眉宇之间,如荆刺的毒黥。 越想六绛浮生越觉得当初常婀所提的“虐恋”情路,就是他此时此景的写照。 趁他闭关,献媚勾缠他爱妻,害她与他离心,危难渡桥时明明是他一直护人,但救人的功劳却被澹小三后来居上霸占了,他也被那厮毒手陷害摔落崖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没被毁容跟摔断腿……他没有一样逃脱了“虐恋”定律。 为了能叫顾一爱上他,他就必须先得无怨无悔地尝尽这爱情带来的苦楚吗? 六绛浮生自问。 但其实他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只要她能爱他,他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他想着这一次他历经艰辛回去,若按照“霸道剑仙爱上我”的剧情走向,顾一会因为失而复得而对他更好。 他则会跟她说他出事全是因为男小三在背后捣鬼,但她不会相信他,因为男小三在他摔落悬的这一段时间里一直对她关怀备至,更因为他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这插足者做的,于是他们争吵、冷战、误会…… 小娇夫这头已经被自己脑海之中想象的情节气得五内俱焚、咬牙切齿,他并不知道他心心念的妻子,此刻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他的身侧。 她身形粼粼好似滔动的变幻光影,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她。 她奇道:“在想什么?” 脸色这么难看。 不过看时间差不多了,小仙剑既然没有暴露她,她也该离开了。 走之前,她见小娇夫一副不高兴的郁卒之色,或许是之前温存遗留下来的残留情绪作祟,没多想,她凑近他的脸……水影荡漾,风流云散,一人一魂交错贴近而虚幻相连。 但不过一瞬即逝,便清风吻抚过疏粉的湖面,消踪无匿了。 “该走了。” 她身似化作云雾,经轻渺的风一吹,云聚,云又散。 六绛浮生一怔,他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若有所感地碰了一下唇瓣。 方才那里冰冰凉凉,有什么在流连辗转。 “师兄,怎么了?”梓滢见他一直在恍神,现在还做出摸唇的奇怪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六绛浮生静默,心底竟有一种幽幽成怅,他不明所以。 见闲聊唤不回他的魂,梓滢只能提眼下正事:“刚才我看见传送阵修复好了,我们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提及传送阵,六绛浮生提起精神来,一卷袖袍将仙剑收入体内,他抬步走向外间:“走吧。” 传送阵的确修复完成了,而那一颗嵌入的内丹也因此被消耗了四分之一大小。 六绛浮生入阵将其收入纳戒中,梓滢看着却也没有说什么。 之前那个女尸明显就是将这颗高阶内丹送给了他,她只苦叹自己的“好人缘”好像比不上浮生师兄的“好颜色”,无论是他们遇上的兽还是尸,都只好他这一口,对她却弃之如敝履。 两人站在阵中,六绛浮生从纳戒取出两枚中级灵石。 传送阵一般会因绘阵用料或远近距离来要求灵力多少供应,这个传送阵一看就知级别较高,为保险起见他打算投入两枚中级灵石。 这时梓滢在旁羡慕地说了一句:“师兄这是第一次下山吧,想不到无眉山主竟如此细心,样样在外所需的物品都给你备齐了。” 因为知道六绛浮生是从凡人间来的,在修真界并无关系背景,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出门在外的衣物装备、纳戒、药品还有灵石这些,都是志阳道人给备下的。 想她也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捻花山主只关心她的修炼进度,生活方面从不过问,她要什么只能自己去步步谋算才能够获得。 六绛浮生顿了一下,张了张嘴。 “这是我妻子备下的。” 梓滢讶言:“怎么可能?” 六绛浮生想起了那日阿一送他这些时发生的事情,难看冷郁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淡淡瞥了她这个单身狗一眼,道:“你懂什么。” 梓滢一鲠。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顾一只是面冷心热,实则她对他这个夫君一直是爱在心口难开? 嘶! 不知道为什么梓滢一想到要将这个词安在顾一的头上,便感觉到一阵恶寒袭来。 —— 从莱山涧离开的顾君师又回到了崖顶,因为她要在这里等人。 她知道九隶长老他们根本找不到别的出口离开,最后还是会回到这座“问山”吊桥崖上。 在人还没有来时,她先进入神识空间。 顾二手脚伸直,正像一具规范的死尸席地躺在“黄泉之门”前修炼,并没有注意到她来了。 顾君师心道,下次再来时给他带具棺材吧,这么随地躺着未免太不雅观了。 而另一头……有一团黑色的人影正蹲着在拔草。 这草不用说,就知道是“功德金光”来过一趟给洒下的种子。 “人皇。” 她喊他。 拔草发呆的人皇微怔,他起身转过头来,这时他身上一直笼罩的黑色雾气经风吹散开来。 他身着一身俊挺大气的君王袍服,立领延伸至喉结处扣合,白色面料上镶绣着海蓝色的图腾,但因为年久腐蚀的缘故,缺边少角,白袍上染了大片暗渍斑斑,倒是乍一看陋烂得像一件乞丐装似的挂在身上。 他双腿笔直修长,宽肩窄腰,赫然是一副完美健魄的身躯。 只是他的脸却与这样一副高不可攀的出众身躯相反,千刀万刮下的一副残容,令人不忍直视。 “你是谁?”他问。 跟女尸一样,喉咙长久闭合不用,一出声就是砂纸摩擦一样难听的低沉粗嘎。 他打量了她一番,又摇了摇头,肯定道:“不认识。” 就是这三个字,令顾君师冷清的双眸微阖,又露出了一副戏谑又莫测的神色。 “人皇,你不妨好好地感受一下,我究竟是谁?” 看来他力量没回来,连脑子都一并受了影响,竟会用这样迷茫又呆然的眼神看她。 ? ?霸总并不是南翁妙,人皇脑子有大坑,好了,剧透这么多足够了吧++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章 帮你灭情绝爱(二) , 第80章帮你灭情绝爱(二) 他以为他是沉眠了太久,有许多事情跟过往他都遗忘了,实则他颅顶有一根魂杵,这是他入棺时被高僧特地钉入的,有离魂散魄之效。 所以他只记得他被人害死了。 杀他的人是他最爱的女人。 她勾搭上他的皇弟,两人狼狈为奸一起谋害了他,她挖了他的心脏,而他的皇弟则毁了他的脸。 他们杀了他之后,为毁尸灭迹便将他扔在了战场上的万人坑之中,一把火将他跟那些战场的死尸一块儿烧成了灰烬。 他恨意冲天,为了向他们复仇,成为了怨死的恶鬼,以吞噬战场上其它死魂来增强力量,最后成为了魂主。 变成魂主的一些记忆他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邪祟,并复仇成功了。 他杀了他已经登基为王的皇弟,皇弟临死之前咒他不得好死,骂他是个疯子。 可他会在乎一个死人的辱骂吗? 他心想,杀了一个,还剩一个。 可是他找遍了整座王宫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自杀了,就在他死了的第二日,她将自己一把火烧死在了宫里。 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既然背叛了他,为什么又要自杀? 原本一心复仇的他,在这个执念变成了发誓一定要找到她的转世。 为此他不惜在人间掀起了腥风血雨,造成了生灵涂炭。 最终,他这个邪祟被一群正义修士封印了。 他们割了他一根尾指,一束头发,挖了一截骨头,刺入了一根魂杵,分别镇放于四处分散了他的力量,再将他的本身以十九棺封印在渡生道观的阴阳两极池中消磨,直至他魂飞魄散。 在死气的滋养下,他混沌的脑子时而清晰,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有着与他同源的气息,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令他不由自主放下戒备与抵触,想要与她靠近。 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难道她就是——人皇朝前跨了一步,像是荒谬又似期待道:“你……是阿妙?” 顾君师也不意外他这个答案,毕竟之前他也认错过她。 她用对他仅余的一丝良知告诉他真话:“我叫顾君师。” 听到她否认,他反倒像确认了一般:“是你。” 转世了的人,自然记不清楚前一世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是她! 顾君师见他一脸认定她就是转世了的南翁妙,漆黑平静的眸内一道邪意转瞬即逝。 她否认过了,可他仍旧执意如此,那她也可如他所愿。 她走近他:“你找阿妙要做什么?杀了她?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你觉得她死一次不够,你想追杀她生生死死?” 她清淡如水的问话好像刺激到人皇的某一根神筋,他身上的戾气一下又薄染扬起:“我只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我?” 成为他眼中“替身”的顾君师,想了一下,很实诚道:“你丑。” 人皇像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不丑!”他忽然想到什么,摸了一下脸,那凹凸不平的粗糙手感提醒了他什么,他喉中窒了一瞬,又暗哑道:“至少你背叛我之前我并非如此丑陋模样。” 顾君师又想了一下其它原因。 “你蠢。” 人皇咬牙道:“我不蠢!” 顾君师想起夫妻间最必须的和谐问题。 她笃定道:“你技术不好。” 技术? 一开始人皇没听懂她话中意思,直到他发现她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他的下半身时,他胸腔的气一下炸开,呼吸粗重又赧躁地斥道:“你乱、乱说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没——” 没有? 一心思慕的女人都成为他的妃子了,他竟能一直忍着不动? 以霸总一贯的思维来推论,这男人可能……不行。 但这话明着说出来,顾君师担心他会承受不住,便缄默了片刻,委婉提醒他:“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此时,人皇因情绪不稳,身上的戾气蜂拥成灾,“黄泉之门”内的死气也受他所引,从地底灌入他的体内。 他眼底猩红一闪:“因为你贱!” 虽然他现在骂的是他认为的“南翁妙”,但对着她骂就是不行。 顾君师一震袖,气势浩荡开去,便切断了死气对他的供应,人皇周身霎时一片真空一带。 她一步,身体遁化为一片虚无。 下一步,已瞬至他的面前。 一根冰冷的手指,清绝白皙,轻点在其祖窍穴上。 她呵笑一声,语调又轻又软,但在此时紧绷的氛围之中,却掺杂着浓重的明嘲暗讽:“我贱你还爱,那你岂不是……更贱?” 为了一个他口中的“贱女人”,他口不对心地找了她几百年,闹得八方风雨。 每一世,她所知道的每一世,他都没有放弃过。 是执念,还是爱恋,他真的懂吗? 轰——冥火一下袭遍他全身,他在火中的衣服与腐烂尸腥皮肉一点一点融化消失…… 一个瞬息,他就成为了她第一世熟悉的那一副白骨妖美的骷髅架子。 “你做了什么——我变成骨头了?!” 一把火被烧成了骨头的人皇“咔哒、咔哒”地张阖着下颌骨,明明都被烧光了全身,没有了喉咙,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一把冥火不仅将他魂主时期组建的怨魂之身烧没了,也将他一身的阴狠暴戾之气也一并烧光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副叫人皇的干净骨头架子。 看到它,顾君师之前邪冷的神色没有了,她收回手指,安静凝注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 但如果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因为从小的精英教育,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她笑并不一定表示开心,反而她最平和的时候,才是她真正在高兴。 “喜欢吗?”她问。 人皇怔怔地看着自己细长、根根分明的白森指骨,翻了个面,脱口而出道:“……还挺不错的。” 人皇本就是个人来疯。 没有了那些污秽的东西缠着他,没有了那些让他疯癫不堪的仇恨过去,他的本性也依旧令人一言难尽。 不过,没有爱恨的他至少不会深陷在痛苦沼泽中,最终选择自毁。 她想,就当是还他第一世帮了她的“因”,她决定帮他……灭情绝爱! ? ?霸总的喜好有些猎奇,你们猜到了么? ? 霸总:要保命,必须断情绝爱! ? 骨头:……求放过。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帮你灭情绝爱(三) , 第81章帮你灭情绝爱(三) 人皇的真名并不叫“人皇”,至于叫什么他不肯说,而认识他的人在岁月长河中逐一消亡,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醒后神智混沌,受一身怨孽戾气所控,全因他死后执着于复仇,以孽力与吞噬恶魂的力量炼铸出了一副邪祟的肉体。 如今她毁了那具腐肉邪躯,只留一副魂主凶骨,只要他在“黄泉之门”潜心修炼,不日即可重铸一副纯暗的冥体。 说起“黄泉之门”,当初人皇便是靠着它的力量才能够剔除掉一身恶念缠身的血肉,变成了一副骷髅架的模样。 但顾君师感应过,他身上并没有了“黄泉之门”。 这一世的人皇竟然没有“黄泉之门”。 也就是说“黄泉之门”无论她重返回几世,它都不会再根据原轨迹被人皇所拥有,从他将“黄泉之门”传给她后,至此上天入地它都只会跟着她一个人了。 也或者说,当初他只得借“黄泉之门”的裨益处修炼,并没有得到它的认可。 天地间只有一道“黄泉之门”,而她,成为了“黄泉之门”的真正主人后,便无论哪一界面或时光回溯都无法干扰它。 人皇变成了一副纯粹的骨头架子后,又回忆起了不少过往的事情。 唯有记忆中阿妙的脸一直没有具体模样,好像隔着一层磨砂,但跟她相处的事情他又偏偏记得住。 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约定终生。 最终,他们……却反目成仇。 但是因为什么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却又想不起来了。 缄默了很久,人皇沉寂着一身蒙亮漆白的骨头,忽然问她:“阿妙,你为什么要自杀?” 他空洞洞的两个窟窿看着她,当他不动声色之时,自有一股不可忤逆的帝王气势油然而生。 他还是认为她就是“阿妙”的转生,她现在虽然变了一个人,但那种熟悉、契合的感觉,他不认为自己会认错人。 人皇逐渐知晓了许多往事,神智也不复之前懵懵懂懂,他明白是因为“阿妙”用那奇异的黑蓝焰火力量,替他消熔了那一身痴缠的反噬孽力。 顾君师正在思忖着“自杀”二字。 要帮他绝情灭爱,自然是要让他彻底对“南翁妙”失望透顶,帮他勘破这一切虚妄的情爱。 现在的人皇修为不在巅峰期,失了四分之三力量的他,大该就是一个“鬼王”级别。 不过就算这样,他疯起来,她目前仍旧无法辖制住他。 所以这情得慢慢灭,爱得点点绝,一下刺激太过他万一走火入魔便也是麻烦事。 她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个“阿妙”为什么要自杀,不过她了解他,知道他想听什么。 愧疚? 后悔? 余情未了? 可惜,他想听什么,她就得偏偏不说什么。 对于南翁妙挖心杀兄、转身弃弟、再到自杀身亡,以霸总的理解是:“你的皇弟既丑,又蠢,连你都比不上,阿妙想着要与此等人过一生,煎熬于后宫,一时想不通,就自杀而亡了。” 此话一出,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住了。 人皇静伫原处,久久不语。 顾君师也不急,慢慢等着他消化。 却没想到,他忽然疑声问道:“你不是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事了吗?” 顾君师表情一顿,……草率了。 但她向来有表情管理牛哔症,很快就恢复如常,淡定道:“嗯,不记得了。” 所以她刚才都是在胡编乱造,但那又如何,她表情如是说着。 人皇盯着她半晌,倏地大笑了起来,两根细长的手臂骨头捧腹。 “阿、阿妙,哈哈哈……原、原来,你竟是这种性子啊哈哈哈……”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闹,瞳仁憧憧暗沉,似曾相似的一幕,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经常莫名其妙对着她笑。 她偶尔不经意回眸看他,他会笑。 她烦他转身,他也会笑。 甚至有时候她莫名说一句话,他都能抛却玉尺量才的君主仪态,疯笑到捶地。 所以她说他是人来疯,随性又癫狂,压抑又欢快。 等他笑够了,他比出一根手指骨,凑近骷髅头,语气低沉微哑,透着轻颤的笑意:“既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要紧,但你要知道你欠了我的,我就得讨。你欠我一条命,便在这一世还我一条吧。” 顾君师看他:“你要杀我?” 她不认为他找了南翁妙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亲手杀了她。 果然,人皇否认了她的说法。 骨头架子对着她大言不惭道:“我要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这就是他所谓的还一条命?还一条新的生命? 顾君师没想到他执着于南翁妙,是想跟前世有掏心之仇的“阿妙”有情人成婚生子? 他见她久久不语,陷入沉思,以为她在犹豫,便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这便是我的执念,只要你替我达成,我便会从此消散于这个世上,倘若你拒绝,我因你而死,怨魂不散便会生生死死地纠缠着你。” 他还打算完成“遗愿”了就自我消散灭亡? 愚蠢。 顾君师很期待,等他拿回他身上缺失的那三部分,抽出杵魂钉,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会不会存在这样天真又好笑的想法了。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让他对南翁妙的执意消减一些才行。 于是顾君师这个“阿妙”很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你都剩一副骨头架了,就别总幻存一些异想天开的事了。”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便会修成人形的。”人皇摸了摸身上润白泛着朦光的骨头,信心满满。 顾君师眼眸蕴恶,淡唇微勾,慢悠悠的刀子割出:“可惜这一世你来迟了,我已经成婚了。” 人皇现在一颗白骨洞穿的头颅上没有五官,所以闻言猛一震,却不知是何种该有的神情。 但仅听他气息不稳的声音,就知道他受到的冲击绝不少。 “你说什么?你成婚了?!” 顾君师眸若冰淩:“自然。难道我跟你之间签订了互相守寡的协议,你不来,我便一生不嫁?” 人皇:“……”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谁才是我姐夫(一) , 第82章谁才是我姐夫(一) 人皇直接心梗了……虽然他已经没了心脏这个器官。 “当真嫁人了?” 此时他的声音与之前轻快天生带笑的音律不同,低低沉沉,像粘稠的毒液划过地面流下一道腐蚀的痕迹。 顾君师随手一个抓拿动作,便拽扯过在旁边偷听多时的顾二,他飞尸一跃,便从“黄泉之门”前被她带到了身边。 此时的顾二一头腰下长发绸顺笔直,泛着墨黑的光泽,一张惨白的脸上也是表情寡淡,四肢僵硬,后背绷直,能感觉其躯体锋利徒峭。 “顾二,告诉他。” 耳边是顾君师平静无波的嗓音。 顾二拉着耳朵听了这么久,也大概猜到了一些情况。 眼下被人抓揪个现场,他也不觉尴尬。 自然是她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他十分鄙夷对方一个这么丑得发瘟的骷髅,还敢觊觎他姐? 他细长略偏尖薄的眼一挑,寒声道:“对,我有姐夫了。” 人皇不认识顾二,也不在意他是谁,但对方认肯的话却给了他会心一击。 他身上滢白的骨头应声一寸寸地灰黯下来,如他此刻泅于暗水的心一样不见天日。 顾君师微颦起眉,这才刚开局他就一蹶不振,看来除了给他灭绝爱,还得鼓励他将心神另安一处,比如重拾河山、创建功业。 她道:“人皇,你与阿妙的缘分已尽,还是先专心于修炼,这世上任何的东西都比不得成就一番霸业来得欢畅,难道天地乾坤、万里山河尽握于掌中的快意,还填补不了你失恋的空虚吗?” 她无法理解一个只沉醉耽于情爱的君王能有何出息。 但这番话却激起了骨头架子潜藏在深处的阴暗面。 当年他那野心勃勃的皇弟便是如此,弑君夺位,不顾人伦,只为无所不用其极地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阿妙”即使是转世了,还是更欣赏那样的男人吗? 人皇“咔哒咔哒”地颤抖着,他骨缝中溢出黑红的雾气,那沉冷阴风飒疯吹动,透着危险的气息。 “呵呵呵,成婚便成婚了吧,是我来迟了。反正……只要杀了他不就解决了。” 到底是怨魂与凶骨重生的人皇,他正常时才有人类的思绪,一旦情绪崩溃便会丧失理智,只会以杀止杀,他已经将顾君师所嫁之人当成了他的皇弟。 一旁的顾二目前只是飞僵级别,自然扛不住鬼王散发的阴寒煞冷之气,他四肢涩滞打了个哆嗦,只觉自己三观尽碎。 杀人夺妻,亏得他敢当着她姐的面就大发厥词。 依他对他姐浅薄的认知,她并不喜欢别人比她更嚣张。 要说,顾小二跟顾君师是一对灵魂的姐弟,不用言语,就能够心意相能。 下一秒,顾君师便凑近了人皇,顾君师身材较一般女子要高挑不少,她站在人皇身前,他也仅高她半个头。 她微微抬颌,盯着他那一张白骨森冷的头颅,她曾见过他白骨重塑造过的脸,但那不是他真正的脸,而是他曾最恨之人的脸。 他恶趣味地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寻找南翁妙的转世,也不知道他是在恶心自己,还是在恶心别人。 对于她一下拉近的距离,人皇有些僵硬,甚至潜意识中有着警惕的戒备。 他更没想到的是,顾君师的手竟摸上了他的脸。 准确的说,应该是骨头。 她的手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女那般手如柔荑,十指尖尖,通体透着柔顺与娴静。 但不可否认它很美,干净修美,骨肉的分布如尺量一般恰如其分,匀亭白皙。 这样一只手若抚似摸地划过他的骨线弧度,哪怕感受不到它带来的体温触感,仍叫人皇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个一遍。 但当他望向她的眼眸时,心却一下堕入了寒潭尖刀之中。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深,只听她极轻、极慢道:“人皇,你要听话,别逼我亲手毁了你。” 她可以容忍自己给他当“替身”一回,仅当他欠虐的配合,可如果他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就算是他,她也不会留情。 —— 在顾君师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皇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具人骨雕塑似的,没有了灵魂。 顾二基于同类的感应,觉得对方估计也是个什么反派邪类,他有些头痛,他姐为什么总在外边乱捡些危险的东西往她神识内放呢。 他想到他那素未谋面的姐夫……能得她姐青眼的,他该不会也是一个笑着拧掉别人头盖皮的绝世大魔头吧? “喂,你叫什么?” “她是你姐?” 两个人几乎同时打破僵局。 “你姐夫是谁?”人皇蹲下,手骨晃悠晃悠,好像懒骨无聊,又像在精准计算着什么。 顾二躺在地上,现在他有僵尸的习性,喜欢接地气:“……” 他姐夫是谁,他也想知道。 人皇晃着嶙峋的瘦骨架子挨过去,跟他套近乎:“你以后不要叫他,只认我。” 顾二睁眼,脸部表情做不了,只是张嘴发出“哈哈哈哈——”地笑了一歇,但下一瞬又收起神色的嬉皮笑脸,眼神如电雷聚针锋芒:“你谁啊,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当我的姐夫?” 没想到在他姐面前装得像一只无害绵羊的家伙,私底下却是一头獠牙猩眼的狼。 人皇什么级别,自然是不畏小狼眦牙发威的。 他伸出手骨,上面慢慢蓄凝着一股奇异而诱人的力量。 “你现在是飞僵吧,如果以为你帮我……我可以令你更早一些成为旱魃,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跟你姐一起站在光明底下。” 骨头架子有一招术法,叫心魇,它可以蛊惑人心,也可探测人心。 他知道,顾二最在意的是他姐,最想要的——就是跟他姐永远在一起。 顾二的脸倏然一沉。 人皇的话就像一束混天绫搅入了他心底,在平静的心潮之中翻江倒海。 —— 渡生观的永夜暗境仿佛没有尽头,已经过了三天了,长隶长老他们与虚空门派的弟子他们几乎将整个渡生道观内部都寻了个遍了,都始终没有找到另一个传送阵出口。 看来,出口只有一个。 他们被迫无奈地又重新回到了“问心”吊桥崖上。 好在,这一次回来,没有遇上恶魂鬼唳,整座吊索铁上空溟明澈,好像有一种水洗净化后的清新洁净。 怪哉。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谁才是我姐夫(二) , 第83章谁才是我姐夫(二) 芳蕤跟着九隶长老他们在道观结界内四处找寻出口,她一直愁眉倦锁,眼眶瞿红。 一面是因担心那鬼怪会追杀过来,一面就是她一直对六绛浮生坠崖一事耿耿于怀,忧伤郁结,小脸也不复前几日的粉色红润,但她身上那哀凄与温婉的气质糅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态。 陈道山不经意在人群之中多看了她一眼,那娴花映弱水的侧脸,一眼惊艳,便有些心神浮动。 芳蕤再一次回到当初迫不及待离开的地方,她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竟觉胸腔处的堵塞烦闷纾解了不少。 那个鬼怪不在,铁索桥上呼啸黑雾恶魂也没有了,一切的恶梦场景就好像突兀地消失了一样。 可她却知道,他们仍旧被困在这暗夜结界之中。 澹雅离开之时伤势颇重,但用了疗伤圣药,几日修养目前已有些好转。 不过想恢复彻底,还需要些时间,他唇色淡白,俊雅如诗的脸上覆了一层病猩之色,神情不展,一直阴郁沉沉。 他在桥身四周巡视一遍,并没有见到顾一……的尸首。 她如今是死、是活、还是被囚? 没人打心底里关心过。 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或许一开始会因为她在危机时刻的仗义拖延,给他们留下逃命的时间,而残留下一些感激之情,但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存在着实太过渺小了。 这类一时夸大的情绪在转危为安时,风一吹也就遗忘淡化了。 要说澹雅对顾一有多深的感情,也不至于。 当他决定拿她当一件能够打击刺激六绛浮生的工具时,便从来没有对她真的入心。 如今六绛浮生已经不在了,她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了。 但偏偏是她那毫不留情的一掌,那一个冷漠洞察的眼神,好似她不过置身事外却能够完全贯穿透他心底的想法,令他至今不能够释怀。 他们说她被妖祟占据了躯壳,他却莫名觉得这才是那个女人的本性。 残忍冷漠,唯我独尊。 这时对面的崖顶一束白光落下,地面隐匿的阵法重现,像葳蕤的花草一瞬盛放编制着繁复高深的光纹。 光阵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对男女。 正是从莱山涧传送出来的六绛浮生与梓滢两人。 “浮生!梓滢!” 长隶长老在阵法现露那一刻,讶道,继而看清楚人貌时,喜上眉梢地朝对面喊道:“我就知道,你们的命牌尚存,必然还活着!” 大衍派几个精英弟子也一扫之前秽暗疲倦的神色,欢喜接连喊着“浮生师叔”“梓滢师叔”。 虚空门的人、包括陈道山却讶异。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落,没有灵力便无法御空,他们俩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澹雅在看到完好无缺的六绛浮生时,眼底那一瞬凝射出森森阴着寒气,几乎快抑止不住身后的妖魔鬼怪倾巢而出。 有意思。 他心底的獠牙狰狞地笑了起来。 这样都没有死,不仅如此,看他身上充沛饱满的灵力,还多了一只似鼠非鼠的小宠物搭在肩头,只怕还是收获不浅地回来了。 但一转,他又掩垂下了眼,唇瓣浅笑风雅,却虚伪至极。 没关系,一次不死不要紧,他就不信,他次次都能这样幸运。 没有了鬼魂的阻碍,他们一行人很快就顺着吊桥过到了对面,双方聚头,“传送阵”又重现,这一切就像是拨云见青天,趋散了他们头笼罩的雾霾。 看到平安无事归来的六绛浮生,芳蕤几近喜极而泣,她越过眼巴巴来一场“姐妹情深”的梓滢,径直香风凄美地冲向了六绛浮生。 “浮生师弟。” 陈道山听到她对六绛浮生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呼喊,眼神闪过一道翳暗歹毒之色,但转瞬又是一派正色之态。 经此一事,芳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情难自禁想投入他怀中,但是六绛浮生却侧过一步,面色平淡昳丽,拱手一礼止住了她的动作……与情意。 “芳师姐。” 他的声调连一丝起伏变化都没有。 芳蕤见此,脚步像被禁锢在那里,心中又酸又痛。 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你没事太好了,我一直……一直都很担心你。” 她眼中泪痕红,对他说得情真意切。 六绛浮生对此视而不见,他半阖眸:“多谢芳师姐的关心,浮生安然无事。” 似忍着最后一丝耐心答完,他与她错身而过,走向了后方的九隶长老。 芳蕤一僵,面色麻木,眼角一滴泪无声坠落在脚边,与她此刻的心碎一样。 他连一个侧目都懒得分她一眼。 梓滢看着芳蕤那哀莫心死的样子,都有些同情她了。 但转瞬,又觉得比起她来,她更心疼那个与六绛浮生单独相处的自己。 她一脸无福消受地发寒抖了抖。 爱算什么,险些连命都没有了的那才叫惨。 没人知道,六绛浮生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安与焦灼,因为他看过一圈,都没有看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长老,我的妻子呢?”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九隶长老原本含笑的脸徒然一僵,险些忘了这一茬,他无法直视对方那一双清亮似雪的眸子,“呃”了半天却是吱吱唔唔答不出一句。 他该怎么毫不心虚又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的妻子在他摔落悬崖后,就变成邪祟被他们抛诸脑后,生死未卜? 这一刻,六绛浮生心底的惶恐达到了顶端,他都快掩饰不住这一张人皮了:“她、人、呢?” 他再问了一遍,但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离他最近感受的九隶长老不知为何有些心底发寒,竟觉得他周身气势竟如一座庞然大物压来般骇人。 澹雅步出,他气色依旧不太好,温淡细语道:“阿一被邪祟附身,离开了队伍,至今不知踪迹。” “邪祟附身?” 六绛浮生好似不能理解这四个字一样,极慢轻念地重复了一遍,他细细一挑眉,对上澹雅的眼睛,内里是森森刀山剑林:“你能解释一下,这四个字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吗?” 梓滢可是见识过六绛浮生这个疯批美人的真性情,也知道顾一这个凡人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眼皮子不详跳了跳,也赶紧问:“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邪祟附身?” 芳蕤的声音这时从后方幽幽响起:“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在你们掉落悬崖之前,也或许是之后,她那时眼瞳红猩邪恶,还出手打伤了一直护着她的澹雅师兄……”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谁才是我姐夫(三) , 第84章谁才是我姐夫(三) 芳蕤不偏不倚地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给六绛浮生与梓滢讲一遍。 六绛浮生如一座冰雕似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缄默听她说完。 所以……那时候,她对于他坠崖时的无动于衷,是因为被邪祟附身了,她身不由己? 虽然心底有一道清明的声音在嗤笑他的痴心妄想,可他偏偏更愿意听信那昏聩的一面之辞。 梓滢听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问题在哪里,这时她忽然又想起一个没看见的人:“鬼婴师侄呢?” 一个精英弟子钻出脑袋,回道:“他跟我们在撤退时,中途走散了,不过他有用玉牌传讯过来,说会很快赶过来跟我们汇合。” 梓滢愣了一下。 失散? 他独自去了哪? 六绛浮生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沉凝着清穠冷烨面容,转身欲走。 九隶长老咬牙:“站住,你要去哪里?” 他现在如无耳无嘴,不闻不答,步履如刻刀锋一般勇往无前。 九隶长老见他如此目无尊长,心底恼怒,却也担忧他一头鲁莽去单刀赴会。 他一手抓去,一道青色灵光化为一座光柱牢笼,六绛浮生却反手一剑,华光霜绽,光笼霎那间破碎,他偏过矜贵汹涌的眸子。 “她的生死,你们可以不在意,但谁要阻我寻她……” 黑魆魆的瞳仁,那里面徒然苏醒着一头穷凶恶兽,铮亮得瘆人。 他们一触及他的眼神,倏地生出一种寒毛竖立的危险感。 九隶长老脸色难看,但他到底是这一次领队之人,人出事了他得负责,更何况六绛浮生对于他们大衍派的意义非同寻常,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浑。 “你可知道这结界内还有一个厉害的飞僵鬼怪,你一个人贸然行动,万一遇上,你是想死吗?” 九隶长老已经跟所有人科普过飞僵的厉害,尤其他们现处阴气之地,相当于在它的主场,它是水涨船高,他们则是身陷囹圄。 澹雅看着六绛浮生为了顾一与九隶长久僵持对峙,心底一片痛快畅意,一肚子的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果然顾一就是他的软肋,无论她是生是死,他六绛浮生注定要栽在这一个情字之上。 去吧,尽管去吧,遇上那个飞僵那便皆大欢喜了。 —— 下方大衍派正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而他们正上方,顾君师施了一个障眼法,正与顾二一块儿当明正大的听墙角。 这些人没有一个修为能比她高,即使比她修为高一些,也无法识破她特殊术法掩盖下的身形样貌。 她与顾二的注意力都各自集中下方,是以没察觉,有一名大衍派精英弟子看似随意,实则却不动声色朝她这个方向瞥来一眼。 顾二浮空在上,他如今这面相本就有几分薄情寡意的意味,一旦煞气入眼,便活脱脱一妖邪之物:“姐,我要杀了陈道山他们!” 一看到曾经虚空门的同门,他就会想起那寡廉鲜耻的师尊,还有自己是如何被这一群同门联手虐杀的。 他之前很在乎在他姐面前的形象,刻意隐瞒着自己那不堪丑陋的阴暗一面,但现在看见仇人分外眼红,他怕她阻止他复仇,所以他要让他姐知道他此刻的痛苦与难受。 他想让她心疼心疼他曾受的委屈。 当初他开膛破肚死在天翊之手,可他们却明知他没有丧失理智,他只是一个外貌变化成妖邪,他还是顾初浩。 他求他们,他跪下来求他们饶他一条命。 他还没有见到顾一,他不想死。 可是哪怕他磕头哀求,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心生怜悯之心,非要杀他不可。 他知道,因为这些人一下鄙夷他是从凡人界来的,也一直瞧不起他巴结钻营空降到送帖队伍,只是他没想到,人心竟能脏恶到这种程度,因为不喜便可以枉顾他人性命。 顾君师虽然不清楚当初顾初浩被杀的具体事情,但从陈道山他们身上沾染了血孽之气,引发鬼魂起恶暴动,便知他们并不无辜,正所谓怨有头债有主,天地自有公允判断。 “本来一会儿放你下去也是为了搞事的。”她淡淡道。 顾二一听,喜道:“姐,你允许我作恶?” “以恶惩恶,有何不可。” 她的话就像一注定心针令顾二犹疑、不安的心一下放松了,不过人心膨胀有志气,可考虑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可是下面这么多人……” 顾君师道:“在这个暗夜结界之内,本就有庇佑涨阴的作用,他们的灵力受阻,反倒是你这个飞僵该横行跋扈的时候。” 之前顾二这具僵尸只是依靠“涅槃珠”的力量暂时获得飞僵的能力,实则进化并不完整,如果将“涅槃珠”取出,它就会重新变回一具普通的僵尸。 是以,当时天翊与顾二双魂斗争时,没有阴魂掌管这具僵尸,僵尸受煞气本能所控,一心杀人吞噬生魂来增强力量。 那时的飞僵都能够追得陈道山一等人闻风丧胆,更何况现在顾二已经是一具真正的飞僵,力量较之前只增不减,完虐底下这一群人有何问题。 得到他姐的鼓励,顾二一下没有顾虑,他道:“好,我这就下去!” “慢着。”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出现一个叫龙傲天的人。 “怎么了?” 顾君师想了一下,问他:“你不是一直在问你姐夫的事吗?” “……姐夫?” 他姐这个时候提姐夫做什么? 刚才顾二的注意力全拿来仇视虚空门的人,是以也没太注意大衍派的这些人在争论什么内容。 除了一开始澹雅唤了一声“阿一”,之后别的人以“她”相称,六绛浮生以妻子称呼,顾二还真没想到这些人争执的对象就是他姐。 顾君师告诉他:“你姐夫,就在这下面。” “什么?”顾二不能够做表情的脸都惊裂了。 他一直幻想的魔头姐夫竟然是修仙的名门正派?! 顾君师:“你等会儿挟持着我,要挟他先站在一旁闲手旁观,等你收拾完虚空派的人后……”她顿了一下,自认为脑瓜子机灵的顾二赶忙接口:“我就跑?” 然而,顾君师却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不,你就再收拾他,不必手下留情,往死里打。” 顾二:“……” 她姐这是疯了吗? 竟暗地里联合她亲弟一块儿去谋杀亲夫?!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谁才是我姐夫(四) , 第85章谁才是我姐夫(四) “姐,为什么啊,是他对你不好吗?”他的神情是难以理解。 但心底却涌出一股阴戾狠沉的情绪。 倘若他真敢对他姐不好的话……活埋了他! 不过,也不能吧。 顾二也不是热血冲头便没了思考能力的人。 就她姐现在这……不好欺负的样子,这世上还有人敢对她不好之后,依旧安然无恙地活着? 更何况,他想起她之前提及姐夫那口吻,也不像是夫妻间关系不和谐的样子。 所以,他真有些想不通她让他这么做的用意。 顾君师经他这么一问,幽瞳敛淡,微微挑眉。 小娇夫对她不好吗? 她稍微回想一下。 跟他成婚后相处的几月生活因年代久远,早已记忆模糊。 但是从这一世重启,她压抑了杀心再耐心投入使用之后,她发现就算是自己也挑剔不出他浑身上下有哪里不好。 长得勾她兴致,性子又软又乖还听话,事业也很上进…… 想来,倘若没有什么不好,这算好吗? 顾君师答:“好。” 顾二傻眼了。 “好……好的话,那也不留情面?” 既然好,那她为什么要让他对她夫君下狠手? 难道……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她这是变厉害了、能耐了,便嫌弃当初娶、啊呸,嫁的糟糠之夫,打算学那些个纨绔渣男来一出“宠妾灭妻”? 这——也没问题! 三观跟着他姐走的顾小二一瞬就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想法了,并不觉得她姐抛夫另嫁有何不妥,只是这新对象…… 正当顾二发愁这“男妾”该不会是那一具丑得下不去嘴的骷髅架子时,只听他姐说道:“你如今是邪祟鬼怪,我不会暴露与你的关系,你如果不全以赴,或许会死在他手上。” 顾二一听这话,神情一僵,心头某根埋藏在肉里的尖刺再度扎深。 邪祟鬼怪啊…… 他知道,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与邪恶为伍,不暴露就不暴露吧,只要她还认他。 他姐的选择没错。 但情感跟理智总是背道而驰,他心底的暴动与委屈滴血却令他眼神一下就暗了。 他轻笑了一声:“姐,这下面可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凭什么就认定他会输? 单打独斗的话,他敢保证现在的他,不会再输给元婴期的陈道山。 下面的大部分人都是去参加虚空门这一届“新人榜”比赛,自然修为都卡在元婴之下,还不如陈道山,除了那个九隶长老。 他想不透她姐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或许是想到顾二接下来将要面临的灭顶打击,即使是顾君师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避免对他恻隐一分。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 但偏偏他作为一个反派炮灰再强,一旦遇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龙傲天,基本上就是上去给他送经验值的。 “顾二,记住我的话,去吧。” 同情归同情,但她对于自己决定下的事却不会有任何迟疑。 人总要学会傲慢使人退步,自大容易遭打。 好像被顾君师眼底的那一抹寡情的怜悯伤到了自尊心,他就不相信她口中的那个姐夫能有这么厉害,怕不是她姐情人眼中有偏差。 下一秒,顾君师撕开了顾二身上的障眼法,让他无声浮现于悬崖之上。 “笑。” 顾君师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二怪异:“为什么要笑?” 他并不觉得开心啊。 顾君师想起以前不经意瞄过几眼的连续剧,哪一个反派登场不故意笑上几声,才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顾二很别扭,但又不敢反抗她姐的言论,于是十分羞耻地“哈哈哈——”大笑一阵。 果然,这邪性的笑声远比普通的吆喝更有威力,并且这一出场就很反派,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来了。 原本气氛凝固的下方忽闻一声邪佞干哑的凶铃笑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他们抬头看到飘浮在空中的飞僵之时,之前被追杀的惊心动魄紧迫感一下回归,霎时面色大变。 “飞僵!”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导致他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应对。 此时顾二应她姐对外形的改造,青衣张狂、墨发飞舞,两眼冒起绿光,还眦出两颗尖至下唇的僵尸獠牙,整个人就是将“肆意邪魅”四字拿捏得稳稳的。 他恶声恶气道:“陈道山尔等虚伪小人!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虚空门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发寒。 这飞僵……怎么好似比前几日更吓人了。 陈道山也是心跳如擂,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但他到底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的元婴修士,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飞僵如今说话有条有理,好似恢复了一部分人性。 他皱紧眉头,勉力维持沉着:“天翊?” 顾二一听这个名字,这次不用她姐指挥,便发出三分不屑二分讥嘲……还剩几分不知道什么凑一块的扭曲僵尸表情,一阵放笑。 “陈道山,那与你一丘之貉的天翊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是顾初浩,你还记得吗?” “顾初浩”这个名字如一计响雷炸在虚空门一众人耳中。 “不、不可能,你明明是天翊师兄,怎么会是——”虚空门一弟子难以置信,他直瞪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飞僵,手脚一阵发麻。 顾初浩,如果是他的话,他们就完蛋了。 当时他的惨烈死相,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有一个弟子与顾初浩还算能说上几句话,他眼眶含泪,“噗通”一声跪下:“初、初浩,求求你,当时的事是我们错了,你放过我吧。” 顾二眼底翠红似滴血一般,他的嗓音如刀舐过石面划拉的刺耳声:“我当初跪下来求你们,我声声切切哀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当时你们可曾生起一丝怜悯之心,放过我?” 极怨、极恨,凄厉如鬼唳穿破耳膜的巨大气波在他们耳中炸开。 陈道山此时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脸白得像一个鬼似的,他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既然逃不了了,那就只剩一战! ? ?至此顾二每干一件大事前,都必先狂笑一阵引来各方惊恐的关注(谣传)。 ? 霸总:谁家的傻大儿走丢了,赶紧捡回去关好。 ? 顾二:……你家的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谁才是我姐夫(五) , 第86章谁才是我姐夫(五) 陈道山猩红凌厉的眼眸转向旁边:“九隶长老,此妖邪已非我虚空门弟子,他如今虽邪念强大,但若联合我等众人之力,仍可有一战之数!” 如顾君师所料,陈道山若认定寡不敌众,必定会求援于大衍派一道来对付顾二。 九隶长老并不清楚虚空门一等人的私人恩怨,他内心私偏于他们自行解决,然则……考虑到他们这一趟要去虚空门参加“新人榜”,若此时袖手旁观,难免事后不好跟两派交待。 一番沉吟衡量,九隶长老有了决策,他面色严肃凝重,对身后一众弟子沉喝一声:“大衍派弟子听令,立即布阵一道助虚空门弟子诛杀妖邪。” 陈道山见九隶长老还算识相,眼底划过一丝志得的满意的神色。 顾二并不意外这一幕,他冷哼了一声,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从虚空中一抓,这时空气之中涟漪泛纹,如同水镜通道内一道凡裙白衣的身影稳稳落在了顾二手上。 那人似乎昏迷了,被飞僵挟持在半空,他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绕前面掐在她纤细优美的脖颈上。 清了清音,他咬字邪冷嚣张道:“大衍派的人,你们还认得她吗?” 之前一直作壁上观的六绛浮生与澹雅皆是冷心冷肺之人,这飞僵与虚空门的恩怨如何与他们何干,直到这一刻—— 看到飞僵手上挟持的人时,他们四平八稳的神色倏然一变。 “阿一——” 大衍派的其它人也都讶然顾一竟然还能活着。 但如今她落在了这个一看就挺心狠手辣的飞僵手中,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梓滢抿起菱唇,颦蹙着眉,这事怕麻烦了。 芳蕤美眸微睁,第一时间看向六绛浮生,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穿透一切落在顾一身上,那该是用什么词来形容的一种眼神。 执着、带着一种不惜焚烧一切的狠劲,非她不可。 “若你们执意要插手我与虚空门的恩怨,我便先杀了她来泄愤。”嘴上说得狠,但手上却是不敢加重力道。 他心底纳闷,他姐怎么忽然装昏迷了? 那个凡人? 陈道山想起来了,她好像是那个天灵根弟子的妻子,之前天灵根与九隶长老争执大闹一歇,便是为了去找她。 担心大衍派的人临时反口,陈道山立即恩威并重道:“妖邪之话岂能可信,你们大衍派此番倘若助我铲除飞僵,事后我回派定当回禀掌门此事,必有重礼感恩诸位。倘若你们选择为了一个凡人而冷眼旁观,便要想想你大衍派是否承受得住我虚空门的问罪了。” 九隶长老闻言,心中恼怒又恨恨的想,不过虚空门区区一长老弟子便好生威风啊,但事实上,他泄气…… 他们大衍派好像的确得罪不起虚空门这一区区长老弟子。 既然如此,只能舍弃了那个凡人了。 九隶长老心中无奈,他相信浮生师侄应当能懂,两利相权择其重,两弊相衡择其轻的道理。 他正打算一口答应下来,却听到旁边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斩钉截铁道:“放了她,我答应你。” “咳咳咳——”九隶长老一口气没能喘得上来,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你、你们……” 他转过身,颤着手指着两造反的弟子,眼睛睁得老大。 大衍派的未来希望啊,大衍派的明日之星啊,他们身担着整个大衍派的未来,懂不懂以大局为重啊! 六绛浮生与澹雅两道不同风格的皎皎身影越众而出,站在了人群最前面,直面应对飞僵。 诶? 两个? 顾二之前听他姐的话,用她自己来威胁姐夫不插手虚空门的事。 他方才观察过了,这些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怕他们也不会在意他姐的死活,或许更不会为她而放弃陈道山等人。 但有什么关系,其它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一起上就一起上,他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但他姐夫会怎么做呢? 他打算试一试。 而试探的结果他是满意的,除了……一下蹦出两个对着他姐情深意切喊“阿一”的男人? 这下他就懵了。 这谁是谁啊。 完了,他好像忘了问她姐,他那个便宜糟糠姐夫叫什么名了? 他打量这两个人片刻,就酸了。 就、就都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他姐估计选哪一个都属艳福不浅。 不过,他烦躁得头秃了。 到底他们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姐夫啊? 他想问她姐,可跟她传音了好几次,她就跟失联了一样,身躯还在这里,但魂却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事实上,顾君师也没有飘哪里去,而是沉潜入了她的神识空间,因为她一时不察没有切断人皇对外界的探听,导致他听到了她跟顾二之间的对话。 他一听“阿妙”的夫君就在外面,人就不受控地想冲破神识出去,但却被顾君师第一时间察觉,将其锁困在神识空间内。 她岂能容他现在出去坏事。 不过人皇又岂是轻易好对付的,所以她也无法分神去回复顾二巴拉巴拉不断传来的问话。 “姐,他们谁是姐夫啊?” “姐,你要昏到什么时候?你好歹先告诉我一下姐夫的名字。” 顾君师心想。 不用急,很快你就能够身体力行自行分辨出谁是你姐夫了。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最后方,有一个弟子在看到飞僵挟持之人是“顾一”时,那神色破碎着震惊的神色。 他眼眸紧缩,竖瞳妖异而璀璨。 为什么出来的会是她?! 他胸膛起伏不定,一时惊疑不定,一时又怒急攻心。 不、不可能是她的! 顾一明明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凡人! 难道……是她假冒了“顾一”? 对,一定是这样。 不敢相信那人与“顾一”会是同一个人,他不惜自欺欺人地催眠了自己。 因为他不敢想象,倘若“顾一”当真是她的话,那他……那他迄今为止,都做了多少愚蠢可笑之事?! —— “你们最好言而有信。”顾二也不知他姐神游到哪去了,但顾忌一会儿打斗唯恐伤到他姐,便提前将人找个顺当理由送了出去。 “人还给你们!” 他推手一送,却不想那两个真假姐夫竟一同飞跃来抢。 “阿一。” “阿一。” 顾二脸一抽,他姐不会被他们俩给抢成两半吧。 ? ?猜到那个“弟子”是谁了吧。其实之前有伏笔,不知道有多少人留意到。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姐夫与小舅子(一) , 第87章姐夫与小舅子(一) 当然,被撕成两半的情形在顾君师身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她的神魂躺入了身躯,融汇成一体,便悠悠地睁开了一双幽沉的狭长的眸。 六绛浮生双臂张开,衣袂翩飞间,宽肩劲瘦腰的诱惑身躯近在咫尺,而一边,澹雅深蓝袖染墨色,拂过风意伸来,身形似濯濯春柳,暗香浮动。 她仅淡淡瞥过一眼,身子一偏,便投入了她的娇夫怀中。 六绛浮生见她中途醒来,那一霎时他美眸风盈满灼烫情意,直到将人温香抱了个满怀,这一刻,他才深刻入骨地明白了“失而复得”这个词的含义。 他才觉得空荡荡的冰冷怀中重新有了温度。 而澹雅怔然僵硬,他双手接空,她如漫然的轻纱在他肩头轻掠而过,便渺无踪影,那种重失落空的感受,令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可怖。 他与她的“远”,不过咫尺。 但很快他又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恢复如常。 为什么……为什么他做得再多,也换不来她的一个小小的侧眼? 她当真是铁石心肠,还是只对他一人这样? “阿一……” 六绛浮生克制不住将脸埋进了她清幽馨香的温软颈间,两瓣凉唇贴在她的颈上线条磨蹭,不含欲只是一种由心而发的爱恋温情。 “阿一,阿一……” 不断地喊着她,胸膛起伏的颤音微哽溢出,流泄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微扬起颈,他这番急切以肌肤相近的方式来求证她存在的动作,她神稳而噙浅笑,却是由着。 不过她着实不太擅长煽情,只是臂环过他的背,手轻轻地抚顺着他的颤栗。 “夫君,你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只是出去办事了一趟,而非掉落悬崖生死来回走过一遭。 六绛浮生一怔,然后搂紧了她,五味杂阵地应声:“嗯,我回来了。” 六绛浮生抛却一切与她耳鬓厮磨,完全不顾一旁的澹雅。 是情难自禁,还是……有意在宣告主权? 六绛浮生与澹雅间的雄竞暗涌,顾君师并没心思关注,她的眼神看向另一边—— 那一头,顾二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 顾初浩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人,但他也不是没有手染鲜血的人。 小时候命苦,爹娘死得早,他跟顾一两个半大的孩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拼命。 跟恶劣环境拼命,跟饥饿寒冷拼命,跟坏掉的人心拼命…… 那时候的顾一性子懦弱,天天就只知道哭,被人欺负了哭,被人抢了东西哭,连摔一跤都哭…… 他想保护她,可那时他还太小,瘦如禾秆的身躯,除了豁出去跟别人拼命,让别人忌惮少欺负他们一些,别无它法。 就在这样伤痛的艰苦生活中他护着顾一跌跌撞撞地长大。 后来,顾一看到他每次出去回来都受着伤,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不再哭了。 甚至她的性子变得尤其恶劣,只要哪一家得罪过她,她哪怕半夜不睡,都会用各种手段蓄意报复回去,她白日经常到处尖酸刻薄、惹事生非、偷鸡摸狗,到最后她的名声越来越臭。 四里八乡的人一提到她就直摇头,所以哪怕她的模样长得不错,但还是没有哪一家愿意来提亲。 但顾二却不嫌弃她,他承担起了她做下的一切恶果,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他答应过爹娘会养着她的。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顾二,必然不会只是一条会守家的狗,他还是一头会狩猎的狼。 他,有仇必报。 见澹雅与六绛浮生为了那个凡人而选择置身事外,九隶长老心底虽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其实也并非一个毫无人性之人,之前只是担心他们答应了飞僵,飞僵这等妖邪出尔反尔,万一最终还是没放过顾一,他们如此投鼠忌器,便会彻底失了先机,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下这飞僵再无人质,他叫上大衍派的弟子:“一起上!” 至于澹雅与六绛浮生,他不信到最后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同门殒命。 陈道山阴沉着眼,隐晦地扫过大衍派这边,一下少了两个顶尖的弟子参战,除了九隶长老还能够帮点忙,其它这些修为最多不过是凑数。 但如今也没办法了,因为飞僵顾初浩已杀到眼前,他掐诀,迅速祭出他的成名兵器——虎豹星斧。 一柄巨大的斧头至他身后浮起,风吹荡着后方铁索吊桥哐啷狂浪,一股啸杀之气吹荡开来。 斧柄上漆黑凶兽环绕至斧头上,威风凛凛,当真有虎豹齐奔咆哮之势。 顾初浩却是不用武器的,他现在这具飞僵身躯便是最佳的武器,它经“涅槃珠”改造已是铁骨铜皮,还有那一对尖锐的黑色爪子,可割石毁器。 陈道山一步蹬高,高大的身躯迎风不乱,他对着冲来的顾初浩便是一斧劈去。 灵力从四面八方汇入中端,一道强光从他头顶处划向前,只见一头虎豹的虚影奔腾如浪扑杀而去。 “呃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刺穿耳膜,顾初浩眼底的黑线蔓延至冰冷僵白的面颊,皮下黑线渐深,他亦跃地而起——下一瞬,戾冷的黑雾已近至陈道山跟前。 哐当一声,尖锐又硬硬的牙齿一口咬在了他的板斧上,那三品中阶灵器却受他的腐气“吞嚼”而灵光不稳。 两人眼神相对,一个如钢刀般雪亮凶戾,一个暗沉愤怒,额汗直落,手上灵力运送不断。 陈道山如今受此方暗夜结界压制,实力能发挥十之七、八,但他也不会甘心就此受制,他虽看似一个稳重踏实之人,实则心思狡诈全掩于面下。 “顾初浩,你不过就是瞿北其养的一步废棋,他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你怪我们,还不如怪你自己一开始选他为师的有眼无珠!” 这话不错,顾初浩也知道了他师尊在自己身上玩弄的阴谋。 所有欠他的,他顾初浩一个都不会放过! “嗤——” 身后一道道剑光暴闪疾射而来,顾初浩松牙一转头,却见虚空门的人与大衍派一众长老弟子联合起来,他们各施其法,身上灵力涌动,光芒大作,威力节节攀升,直袭顾初浩周身弱点。 他见此,不足为患,相反紫黑的嘴角反倒咧出一抹狞笑。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姐夫与小舅子(二) , 第88章姐夫与小舅子(二) 顾初浩紫黑的薄唇张翕,阴恻恻地吐字:“僵诡之策——七卷术一,叱念屠夫。” 他修冷体魄如涨气一般,寸寸拔高,肌理撑鼓膨胀起来,瞬息变得数丈之高的巨大。 如北屿变型的兽人一般,他一头灰白的头发披散于肩,一对妖异的雪青色眼瞳,面上的修罗纹从眼角横布满雪白的脸颊,那一口魔化的锯齿尖牙裂到了耳根之后。 “……” 妈、妈呀! 初出茅庐的大衍派弟子们第一次出师门,就遇上这么刺激惊险的场面,这仰头一眼哆嗦看去,那是腿软了,牙酸了,头皮也麻了。 九隶长老也不是多有战斗经历的战斗型,他一向给自己定位是处理外交官司的斯文派,打打杀杀他、他也不在行啊。 他们本来摆开的英勇战斗架势,忽地有种对于“敌强我弱纯送菜”的畏缩。 果然,对方一脚狠狠朝地一跺,便是一阵地震山摇。 他们打去的器灵、剑光铛铛地撞在他身上,那就跟孩子的玩具似的,毫无杀伤力,反倒他们被反哺的一道气流给狠狠震飞。 其中贪生怕死躲在最后方的几个虚空门弟子整个被掀翻扬起,后方临近悬崖峭壁,他们慌惶惊恐的“啊——”声长叫,便手忙脚乱地径直掉落下去。 九隶长老脸色铁青扭转过头,由于那方有“问心”桥在,灵力也是鞭长莫及,大衍派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坠崖。 梓滢却想,这处坠崖倒无生命安危,就是想全须全尾地从“莱山涧”离开只怕不易了。 其它人却不知崖下是何境况,只觉得那几个虚空门弟子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长老,还上吗?”精英弟子咽了一口唾沫,声音的打着飘。 九隶长老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他义正言辞道:“怎可不顾友派弟子的生死不顾——” 他们齐齐不思议地瞪眼。 那就能不顾自家门派的弟子生死于不顾? 对方一飞僵就算了,还不知打哪来修炼了修罗鬼道,这明显就是干不动啊! 九隶长老一口大喘气后,又道:“可是,也得看准时机才可动手,目前这妖邪正威盛之际,先撤为妙。” 对对对。 大衍派上下一众齐齐赞同。 陈道山一听他们临时反悔,额上青筋突起,他面色苍白又凶狠地抬头,看着巨变的修罗顾初浩,如今他逃是逃不掉的,唯有拼死一博了。 他跃起浮空,手上快速掐诀,板斧也是极限变大。 生与死,在此一击。 他不留一丝余地了。 淡青的灵力蜂拥至他全身,他狂发张舞,面目狰狞起来,斧锋之间出现了一个星芒阵法,陈道山呼出一口气,重重一把握上斧柄,四周的气流都呈旋涡集聚于前方。 呃啊—— 一声从肺腔处咆哮而出的声量,伴随着一道巨斧影,带动崖面的石裂凹陷,锋芒毕露地朝着顾初浩劈砍而去。 “虎豹星斧——炙杀。” 只见一片斧影劈至顾初浩周身时,便化灵成一片炙热涛涛的火海从星芒阵中喷涌而出。 顾初浩一下被大火包围了起来,不断焚烧攀爬的灵火浓烟舐舔在他身上,他惨痛地叫了一声,却无处可躲。 这时九隶长老眼睛一亮,火光炙红之中,他赶紧抓紧时机,也知道不是留存实力的时候,他掌中一翻,淡黄色的光芒一现,一件灵器浮出。 这是一件下阶四品的玉灵笔,也是他的本命法器,他跨步微蹲,蓄灵于笔尖快速在空中龙飞凤舞以书写出一幅符咒。 符箓方成,灵力暴动闪烁,足见威力无穷,他低喝一声便一掌推去。 符箓在推射过去的途中,越变越大,然后整个贴上了火中巨形,只听火中炙光轰然炸响,气流爆动。 九隶长老这下算是拼了老命了,灵力一度被抽空,气喘吁吁,直冒冷汗。 他心想。 这下该妥了吧。 陈道山这边的情形跟九隶长老差不多,他也是耗尽了全身灵力发出一招“炙杀”。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又期待万分的等待中,只见一片看不清的火燎烟雾之中,一道气劲将笼罩的汽雾与火苗尽数挥开—— 一只苍白、青筋明显的骨瘦大掌朝陈道山气势如洪拍来。 它的速度有多快,连风都被劈扇成了两半,没有任何的预兆,直接破碎了陈道山与虎豹星斧覆盖的灵光。 “啊——”芳蕤惊叫一声。 只见陈道山被那股几近扼断他腰骨的力量给整个人抓了起来。 他就像个没有反击之力的人偶玩具,使劲挣扎怒骂,但生死仍掌控于别人之手。 空中传来一道邪冷又畅快的闷雷之声响起。 “陈道山,你斩断了我手筋脚筋,毁了真身灵根,如今……我便将这些你施于的一一还你!” 只一句,废话不多。 下一秒,便血溅当场。 “呃啊——” 当撕心裂肺的惨鸣之声响起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啪嗒”一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摔落在地面。 梓滢赶紧跟芳蕤两师姐妹只瞥过一眼便赶紧闭上,抱一起瑟瑟发抖。 太、太恶,呃,太残忍了! 陈道山没死,但却没有了四肢,那截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生生扯断的。 他口中呕吐着血,双眼朝上翻白,但人还活着。 顾初浩没有杀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毁了陈道山的灵根,断其四肢。 他不杀他,因为他要让陈道山跟他一样。 活着,却跟死了一样。 他慢慢缩小,变回了飞僵,周身因方才一番打斗而死气飘溢,张牙舞爪,双眼猩冷,跟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人似的。 大衍派见陈道山如此惨况,一个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副如临大敌、抱团不断撤退。 可这邪魔歪道在报复完虚空门的人之后,却偃旗息鼓并没再对大衍派的人动手。 顾初浩大仇得报,却并没有被血气影响心智,他因功德金光护佑而没有彻底堕入真正的妖邪,不以杀生为念,不以噬魂为恶,始终还维持一线人性道德。 可是,他完事后一直站在那儿不动,是在等什么? 顾君师见顾二已经解决完他的私人恩怨,便该拾起原有剧情,于是她对六绛浮生道:“夫君,该你出手了。” 六绛浮生不解地看向她,眼眸清朗。 “出手?” 顾君师见他神情如厮美好,却半点没有对此情此景该有的嫉恶如仇。 他内心的正义……喂狗了? 于是,顾君师温馨提示他:“顾初浩如今沦为邪魔外道,心狠手辣,见人就杀,你难道不顾大衍派同门的性命了?” ? ?亲亲们,静的书名今天改了,因为书名涉及了一些要改的字眼,所以又重新换了一个,只能说,这本书真是太“好事多磨”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姐夫与小舅子(三) , 第89章姐夫与小舅子(三) 六绛浮生闻言顿了一下,然后纤密如墨的睫毛旋过,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飞僵顾初浩。 见人就杀? 他对这个词抱以怀疑态度。 飞僵该有的残暴嗜血在他身上表现为,只震飞了几个虚空门弟子坠崖,又手撕了一个人棍,没吃人没吸生魂,至今为止一条人命都没见着。 顾君师也知道顾二这个邪魔反派的表现平平,但任谁都有第一次,以后业务熟练就好了。 她如同预言一般,对六绛浮生幽幽道:“他要动手了。” 顾二耳力极佳地听着他姐极尽地抹黑他:“……”完全没打算动好吗。 他是有仇必报,但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哪有那么穷凶极恶! 偏这时,顾君师平波无澜朝他一眼瞥去,不浓不淡,意味深长。 顾二顿时一激灵。 淦! 她姐是认真的! 她非要让他跟姐夫演一出自相残杀才肯罢休! 呜呜……拗不过她,他只得按照他姐的想法去做。 见人就杀是吧。 顾二估摸着要保持这个人设,便扭转过头,凶神恶煞地对着大衍派的人喊道:“你们是不是心里在为虚空门的这些人打抱不平?” 他本就长着一张阴鸷苍白的僵尸脸,眼角皮下的黑线勾缠鬼诡,不必刻意摆出一副凶相就挺唬人的,更别说横眉竖眼那气势旺盛的神态。 九隶长老他们被他吼得面色一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刚才出手帮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不等他们开口辩解,顾二就邪魅一笑,由于肌肉僵硬,魅是半点没显示出来,就剩下邪了:“我懂了,你们是打算要与我为敌了?” 九隶长老一众一窒:“……” 喂喂,谁要与你为敌了,你自说自语,还听不听别人讲话了?! “不……”九隶长老慌忙刚吐露一个字,话都还没说全,对方已然一步疾冲过去,风影闪闪,鬼气瀌瀌,九隶长老他们惊得“呀”了一声,便群哄而散躲避开来。 也不知这飞僵是没追上,还是不知追哪一个逃跑的好,总之他那一式没招呼到人身上,那长长的黑甲一划,便捏爆破了一块无辜矗桥边的大石头,并十分应景地嘶吼了一声。 吓人吗? 挺……吓人的。 顾君师指着他,一副不出所料道:“你看,他已如此丧心病狂,定然不会放你、我们离开,为了匡扶正义拯救同门性命,你必须挺身而出解决了他才行。” 看着自己爱妻那一双鼓励他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 那些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但是—— “……你觉得我能赢?”干涩而轻叹的声音嗌出。 其实他想问,你真的就这么想我去吗? “自然。” 她说得毫不迟疑,显然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铿锵——六绛浮生召出了仙剑,顿时剑身璨亮近似白日光,他横握剑柄点地:“好。” 为了爱妻的期待眼神,他这是打算去单挑了。 金丹对上堪比元婴巅峰的飞僵…… 澹雅看着六绛浮生雍华笔挺的背影,眼底诧异又古怪,在旁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想当寡妇?” 有这样的妻子,她丈夫何愁不早死啊。 顾君师闻言这才随意瞟了他一眼。 是的,她现在才发现澹雅也在。 “你还没死?”她幽眸敛翳,故作讶然。 澹雅牙关一紧。 病气苍白的俊雅面容浮起一道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托你的福,我可能帮不了你夫君的忙了。” 这是真打算眼看着六绛浮生去送死了。 顾君师赞同的颔首:“你的确帮不上忙。” 她那一掌,便是为了今日令小娇夫独撑场面所为,当然这里面有没有因为对方将小娇夫设计打落悬崖,多少有些刻意报复的因素存在,便不得而知了 澹雅眼神愈发沉暗下去,他发现这顾一气人的本领日渐增长啊:“那一掌,是你所为吗?” 这话就问得有些奇怪了。 那猝不及防的一掌,人人都认定了是被妖邪附身的顾一所为,但他偏偏还要寻当事人再问一遍。 其缘由实则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一遽闪贴身而立,白皙修长的手握捏在了她的手腕处,探入灵力搜寻。 细致、专注。 然而没有,空空如也,灵根不存在,也无其它异样,无论怎么辨认,这都的的确确是一具凡人的废材身躯。 但澹雅心底的第六感却令他不信事情这么简单。 况且,听她言语平静神色了然,便定然是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 “你觉得我能办得到?”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反倒是来了一句似是而非,让人摸不透的话。 很久之前澹雅便知道顾一是一个聪慧又胆大的女人,他曾想过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是这样泯灭于众的存在,但偏偏上天注定她只能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平凡人。 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那你是怎么摆脱邪祟附身,还安然无恙地清醒过来的?” 顾君师缄默不语。 她也不是非得有义务为他解答全部的疑惑。 澹雅知道想从她密不透风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他也不急,来日方长。 他转换了一个话题,有意试探:“阿一,传闻飞僵乃极阴之地中集天地怨气而生的邪物,杀人如麻,吸生魂来助涨修为,他既抓了你,却又如此轻易地放了你,倒是有些令人奇怪了。” 聪明人总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一些破绽。 随即他又想到:“他姓顾,你也姓顾——” 顾君师打断他:“我不姓顾。” 他一顿。 “我已嫁人,自然随夫姓。”她一字一顿,告诉他:“你该叫我六绛夫人。” 澹雅闻言,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扼紧他的心脏,雅致温润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正事还没聊上几句,澹雅就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她气死了。 她本事啊,专挑人哪块最软的肉刺。 而她的下一句,更是直接将他钉僵在当场。 顾君师耐人寻味道:“澹雅,杀不死他的,只会令他更强大,你觉得呢?” 澹雅胸口猛地一撞喘气艰难,他第一反应就是——她知道了! 顾一是不是知道了……当时是他暗中设计将六绛浮生击落悬崖的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章 姐派的任务很难搞 , 第90章姐派的任务很难搞 另一头顾二放慢了“施恶”的步调,话说当他看到一襛纤得衷的蓝衣青年提剑飒然而来,顾二瞬间就明白这人应该就是他姐夫了。 之前他跟另一个男子站一块儿,两人都是那一种出类拔萃的尖子,搁人群中一眼就能够被区别出来,无论哪一个跟他姐都属高配、顶配、绝配。 原来比起那种世情如风清雅的类型,她姐更喜欢这一类啊。 他走来时衣袂飘飘,仙气淼淼,遗世独立。 风中愈现清绝。 他五官如墨描雪砌,骨相如玉琢般精致的弧度呈现出一张秾丽清美的容颜。 极冷、极艳。 勾人又偏偏拒人于千里之外,禁欲又妖冶。 凭心而论,这样的长相世不二出,属于男女通宜的那种,但就是看起来……太弱了,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真的和谐吗? 如果他一个不小心打死了他,那她姐岂不就得守寡了? 顾二迟疑,当真可以毫不留情吗? 这时他脑子忽然闪现出她姐说的话。 如果不全力以赴,或许你会死在他手上。 虽然他姐夫看起来秀纤谧柔般孱弱,但他信她姐,他知道她姐不会大放厥词骗他。 既然如此……那姐夫只能对不起了,你如果不慎死在我手里,我定会补上你那一份,好好照顾我姐的。 明知不该,但顾二一想到以后没有别人,只有他跟他姐相依相伴便心潮滂湃,眼底猩红的邪肆一闪而逝,他微微抬颌,一瞬,那刀锋狭薄的眼皮曳平,眼神便变了。 之前若说他这个邪魔外道多少有些强撑的虚有其表,但现在他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妖邪本质。 纯粹的杀意与战意混杂成一股恐怖的黑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打算一个人上?” 粗粝的破嗓低沉下来,就像刀子在石头上来回拉割着,那声音直刺剌着人神经紧张。 “师弟——” 芳蕤瞪大眼睛,见六绛浮生打算独自对上飞僵,她想都没想要冲过去,却被梓滢一把紧紧抓住。 她苦口婆心劝道:“师姐,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的。” 老实说梓滢真没想到六绛浮生会挺身而出,打不打得赢那飞僵另说,他们肯定没什么指望了,硬凑上去还可能是添乱。 九隶长老之前那一招消耗了全部的灵力,如今也帮不什么忙。 他转过头,扫了他们这一圈的老、弱、病、残,不禁在心底流下了辛酸的泪。 “不要乱,看准时机再出手。”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不少弟子的质疑视线。 之前他也是信誓旦旦说着看准时机,最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却屁都没给那个飞僵造成一丁点伤害,现在还要看准时机? 他看得准吗? 或者说,他们等得到那个时机的到来吗? 九隶长老被他们不信任的眼神看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粗声粗气道:“将你们身上全部四品以上的符箓统统拿出来,到时候一块儿扔过去,届时即使杀不了他,也可造成混乱趁机救人逃跑!” 这话……也在理,于是大衍派一行人赶忙各自掏纳袋找存货。 顾二一脚将半死不活的陈道山踢到了大衍派那边,陈道山好歹也是一个元婴修士,哪怕断手断脚也不会轻易挂掉,至于大衍派对他是救是扔,就随他们的便。 顾二盯着六绛浮生,按关系而论,对方是他姐夫,他是对方的小舅子,本该是坐一块儿吃饭喝酒的亲戚关系。 但如今除了亘横着妖邪与正派的身份,还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姐派任务,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相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顾二心想,好歹问清楚姓谁名谁,以后立碑时他就不劳他姐受累,他亲自来刻。 这头六绛浮生的心思却没有顾二这么多复杂想法,他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这飞僵跟他有这种关系。 他只有一个很朴实的想法——击败他,完成阿一的期望。 他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身影瞬闪,衣袂飘飘舞尽一片霜烬辉煌。 屮。 这可真是人狠话不多。 嗤—— 顾二双臂朝门面一挡,浮现于半空的六绛浮生阳春白雪,冷冽入骨,一剑便划破了他的黑色钢筋坚硬的指甲。 这不是一柄普通的灵剑,它是一柄惊世湛然的仙剑,哪怕六绛浮生现在还发挥不出它的十分之一二实力,但它本身的旷诛四杀的威力却非一般灵器可媲美的。 剑光洒落一片斑斓的光芒,留下灵光万丈,顾二都不免感到了其中饱含锋杀的锐利。 顾二不傻,他先前的确有些看轻了这个姐夫的实力,却不想他修为不足仙物来凑。 哪怕顾二认不准他手上这柄“仙器”,但也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一把剑,比之陈道山那柄已算神兵的“虎豹星斧”威力更强。 再加上它剑身还自带驱邪的净化灵力,这无疑是专克他们这种邪物的存在。 一个不慎,顾二在惊疑不定之际,被六绛浮生一脚给踹飞了,他还好巧不巧地摔跌在了顾君师的不远处,他下意识抬眼朝她那方望了一眼。 他姐正巧望来,她神色漠然,无动于衷,但那微凉的漆黑眼神却带着几分看废物的失望眼神。 太弱了。 这样的他根本激活不了小娇夫的潜力,令他遇强则强,极限爆发。 顾二似被这道眼神给刺激到了,大脑皮层一阵紧绷,他愤愤咬牙,管他是谁呢,这一次他绝对会赢的! 他不再轻视待之,寒风动地气苍芒,崖边尖唳的风从他的眉宇间流失,那一双邪冷四溢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死人般戾光。 “僵诡之策——六卷术三,鬼哭妖瘴。” 顾二仰头长啸,喉间吐出一大片桃色蒸腾成的瘴气,将四周的景物都笼罩在其中,肉眼难辨方位。 见顾二终于拿出真正的本领,顾君师这才满意地敛了敛眸色。 她余光瞥见大衍派之中,借着雾瘴的遮掩一闪身便消匿了踪影。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偏偏却又出现的人。 鬼哭妖瘴可污染一切极净纯粹之物,在妖瘴之中仙剑的净灵之力便没有了效力,这相当于顾二将六绛浮生拉进了他专程为他而设的圈套陷阱之内,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鬼哭妖瘴激斗(一) , 第91章鬼哭妖瘴激斗(一) 妖瘴内外界不察内部情况,视野被层层隔绝,只听到不断传来的金器撞击的清脆“铮铮”声。 一开始还能够勉强辨别两道身影如龙蛇竞陆,上忽下掠,若隐若现,但后来便是两眼一瞎,隔岸观火,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这是由飞僵体内的晦气所布的妖瘴,其毒性能迷惑人心志,大家赶紧闭息后退!”九隶长老掸袖呼扇屏退,急喝一声。 大衍派的弟子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受九隶长老紧张的口吻影响,心头惴惴,脚下纷乱齐齐远离这妖瘴范围。 澹雅本与顾一站在一起,但一时被飞僵张吐蔚蒸的妖瘴吸引了注意力,不慎分神下来,便发现已不见了顾一的踪影。 “阿一?” 他忍不住跨前几步,深入了妖瘴范围,凝声沉气道:“顾一——” 他忽然想到她是一个凡人,抗毒抵御力差,难不成是被这妖瘴引诱了入内? 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心头掠过不安与一种窒闷的不舒服。 不管她? 犹豫了一瞬,他的脚步却违背了理智的抗拒,还是苍白着一张病容不退反进,以灵力覆闭了鼻息,进入了妖瘴的边缘…… “僵诡之策——六卷术一,闇影尸变。” 顾二短短时间内,便用上了两个僵诡术法,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 “僵诡之策”共七卷,内容是七到一卷由浅至深,像第一、二、三卷的高深术法他压根儿翻都翻阅不了,目前他只修习了六、七卷的“叱念屠夫”、“鬼哭妖瘴”和“闇影尸体”三个术法。 其实七卷的“鬼哭妖瘴”与六卷的“闇影尸变”组合一起用,威力则可倍增。 发动了“闇影尸变”的术法之后,顾二的发色再度枯褪成了银白色,身上的纸白皮肤逐渐暗化,上面好像有人用毫笔蘸着淡金色颜料在他身上笔走龙蛇,横姿落下铁划银钩留下的纹路。 他并不知道别的人若修炼了这僵诡之策的“闇影尸变”,尸身换变的修罗纹是不详的血煞红色,而他却因为顾君师所渡的功德值原因变成了淡金色。 六绛浮生乍见飞僵那副妖鬼的变化,眼神紧缩凝聚,但神色还算沉着冷静。 他自知他的对战经验并不多,但胜在每一步都是稳打稳着,况且他在闭关之时,在黑暗之中为打破梦魇心境,练就了一身极佳的灵敏反应,身体也早就记忆住了千锤百炼的应激变化。 飞僵异变之身,修长偏瘦的身躯充实肌肉,力量流蹿于每一寸肌理中,强悍如金钢硬石,加上尸变之后,他的力量、速度皆暴增提升。 黑影疾射而上,风驰电掣,上一秒还在移动的身形,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偏移了原位。 嘭—— 飞僵五指并拢,雾躁粉碎炸开,朝着六绛浮生的背脊骨处刺去。 他柔韧腰身一旋避开,一脚踢撞开飞僵支来的手肘,一个燕展势已是剑削流光呲呲而去。 然而飞僵却不避不躲,一掌朝剑身抓拿过去,嗤——他的黑肤在剑身之上被溶蚀出一片黑烟焦黑,但却卡在手骨之中,再无法进割一分了。 “只有这点能耐?”顾二跟看不见自己的皮肉在灼烂,他盯着六绛浮生的眼睛。 对此,六绛浮生清美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不置一词,他将剑身一横,指诀快速打在剑柄之上,仙剑也被激怒了,灵力迅速爆涨。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在莱山涧的密道之中,六绛浮生修为增进,领悟了之前那一招剑雨的升阶版——玄星剑雨。 只见下一秒,在飞僵四周身先后瞬息出现了十几个光圈剑阵,不似原先那般的大型剑阵群攻,这一招却紧攥如巨掌专攻扼杀一人。 六绛浮生手上快速掐诀,衣袍猎飞,神色肃穆。 蜂拥的灵力集中到了他们这一方,剑阵的光芒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与之同时,强大的杀气凝如实质—— 顾二瞳孔放大。 他没有心跳,但脑中却有一股爆破音炸响,提示着他危险。 于是,他当机立断松开了手,蹬腿飞速后退,然则那些剑阵跟狙击一样锁定了他,无论他上天下地,都跟着他。 六绛浮生冷眼视之,淡吐一字:“诛!” 杀意终于铺垫成型,剑阵之中无数柄寒霜光剑朝着顾二刺去,四面八方,令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顾二那铁铜黑皮再坚实,也经不住刀剑反复劈砍,一时之间血腥之气飘散开来,他皮开肉绽,浑身沾满了墨绿色的“血液”。 飞僵不是,这其实叫“血液”并不准确,它只是一种尸液。 灵力一度被抽走一大半施展大招的六绛浮生一收势,便微喘观注着前方。 却见那飞僵哪怕被千刀万刮,全身都没有一片好肤,却仍旧没有倒下,僵尸的痛觉一向麻木,不怕流血,也不在乎尸身缺失,只要一次性没有彻底毁灭它,他就能够再次重生。 顾二心道。 好险。 好险他听了他姐的话,没有刻意保留实力,一次性用上了“鬼哭妖瘴”跟“闇影尸变”,否则刚才那一招,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够扛得住。 一面吸收着阴气填补破烂的尸身,身上流出的绿液“滴答”掉在地面,腐蚀起一个个小洞,而他身上的伤势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连元婴期的修士都对我造不成伤害,但你却办到了。” 一句不知是称赞还是讥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六绛浮生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战意炽盛,仿似下一秒便会发起暴攻。 果不其然,残影乍现眼前,六绛浮生微瞠眸,格剑踉跄一挡,身形却被躬身击退十数米。 他的攻速远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但还没有停,黑影再度欺近,他的速度太快,连四周弥漫的雾瘴都是慢了一拍才逃命似的急退,六绛浮生来不及挥剑,一道重击狠狠撞击上来——咔嚓! 胸腔骨裂。 力量也成倍增长。 剧烈的痛意如尖刀窜流传遍全身,令他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他忍着血气上涌,手腕一转,长剑方近,但黑影已如毒瘴消散。 他挥空一击之后,无力颓然滑落,最后以一剑撑地,一张嘴便呕出一口浓稠的血。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鬼哭妖瘴激斗(二) , 第92章鬼哭妖瘴激斗(二) 妖瘴内风不动、气流滞停,丝丝缕缕的粉雾如同腐尸堆内绽放飘零的樱花雨,梦幻唯美的底下,却是潮湿阴冷的毒翳。 六绛浮生呼吸逐渐低喘,这时妖瘴的副作用积累成效。 他忽惚听到了鬼怪的哭唳叫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尖锐,不断刺激着他的脑膜神经。 “啊啊——” 很吵! 很烦! 他阖眸狞眉,双唇死死地抿紧,但却克止不住心底的烦躁,头炸欲裂。 指尖插入鬓发之间,抓紧,抓狂。 噗嗤、噗嗤、噗嗤—— 前方好似有什么利器不断刺入血肉又被拔出的声响传送入耳。 他蓦然睁开了眼。 却见前面有一道身着仙珏飘飘蓝衣、清瘦高挑的身影。 他看到“他”握着一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剑,杀了“顾一”,面无表情,一剑又一剑。 “他”这时转过头来,对上他呆怔的视线,那一张清穠如妖花一般的苍白脸上,溅满了血珠,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又咧着唇角在笑,诡异莫名。 “不可原谅——” 然后四周同时响起一大片鬼怪尖唳的叫声,用穿破耳孔的力量争先恐后地在喊着。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心乱如麻占据了六绛浮生的全部的意识,他眼白处爬满了红血丝,修长精致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突起。 “不……” 飞僵见六绛浮生陷入妖瘴之中,两眼涣散失神。 他漫不经心地站落在他身前,偏头想了一下,尖锐的爪子便毫不迟疑地直袭他的心脏,这时陷入鬼哭妖瘴幻听幻觉的六绛浮生,忽地听到一道带哭腔的稚童男音朝他喊道。 “浮生主人,小心!” 仙剑卡挡在飞僵的手与六绛浮生的心脏之间,尸爪还是伤到了他,只见六绛浮生的半边胸膛流出的血沁湿透衣。 但他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仙剑是飞僵如何用力都捏不断的,于是,他暴戾地直接一脚将人踢过去。 六绛浮生如同断线的风筝“啪”地一下撞到了尖凸不平的岩壁之上,再剐蹭出一片血肉滑落掉地。 血从额角处滴入了眼瞳之中,他头脑受到撞击,眼前的景物猛裂摇晃,一些破碎的记忆再度断断续续闪现。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六绛,你究竟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啊?” 一道清渺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轻叹。 “我在等你……” “想起来吧……快想起来吧……” 是谁在叫他? 他忘了什么? 浮生若梦,浮生若梦…… 忽然有什么禁制的东西一瞬间在他脑子里崩坏碎裂,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灵力竟不受周边的妖瘴所限,携带带凶悍的力量全数聚拢到了六绛浮生的身上。 然后他“纳戒”内一道碧玉透亮的光飞射而出,莹绮绿光绕至他身前,却是之前寻宝鼠助他在莱山涧得到的那一枚神秘绿玉。 圆环空心的玉坠内流动着一种水样光华的物质,若是那些活了几百年懂行的人或许能猜得出来,这是玉髓。 玉髓价值不可估量,且分千年、万年与十数万年的差别,每一层的级别功效也不尽相同。 而六绛浮生所得的玉髓便是万年玉髓,绿玉内挤出一滴玉髓浸入了他的额心,与那一道被他用障眼法遮挡了的红痕印记撞击。 叮—— 顿时一股清凉的濯濯之气流入他体内,修复着他身上骨裂的火灼剧情,他枯竭的灵力、妖瘴毒损的神识与内腑…… 仅一滴万年玉髓,便可让重伤倒地的修士一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 这是何等逆天的功效,一滴便是多一条命的价值。 其此同时,他脚下也落坐一个庞大的剑阵,这是一个崭新的剑盘,随他心意,一点一点复刻完成,那丈宽的剑盘凝聚着万古渊深之意,亦承载着超脱万物轮回的萧杀之气。 他浮空而起,那一双乌灵鹿澈的眼眸,倏地笼罩上一层的泯灭人生神魔寒意。 顾二不经意对上他那一双眼睛,只觉一股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这远比之前的玄星剑雨剑阵更甚。 他立即决定不再等了,先下手为强。 他汲吸着四周的妖瘴之气结刺于掌中,那片片钩鳞若触碰至人身,必刮骨剃肉。 他五掌合并,长长的黑甲加上倒刺钩鳞,连一座小山都能够摧毁倾覆,但这一掌也被六绛浮生硬生生地接下来。 正对正拼力时,顾二这边只觉得对方的力量如同山岳厚重一样的反馈回来,他如此强度的身躯都有一种被拆散架的感受。 而六绛浮生也不是毫发无损,他那一只手掌的手臂一瞬血崩如炸,白骨森森裸露,他再次喷吐了一口血,但那一双清绝霜冷的眼瞳却越来越亮,诡异得紧。 他单臂召回仙剑,挥袂抚长剑,白骨指尖染血,一点一点地涂抹,一朵朵妖冶的血莲绽放在剑身,它的灵力也一节一节地攀升到一种惊人的压缩极限。 那股强横的力量让顾二脸色遽然惊变。 要死了,这种程度的灵压,会是金丹期该有的吗?! 这不可能! 这元婴期都搞不来这么浓厚到吓人的灵力,他这根本就是欺诈啊! 剑阵成,湮灭了星光,一柄亘古悠远而荒古巨剑浮于六绛浮生头顶,它峥嵘而崔嵬,一现便将鬼哭妖瘴趋散,天地之间一片清净无垢。 “八荒六合诀——斩业!”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巨剑朝下,直直朝着顾二凛厉劈去。 云滚青鳞绽裂,风蚀沙蛟让道—— 顾二瞠大眼睛,本就死透了的身躯依旧感到一阵阵在冒着凉气,头皮发麻,他躲得开这一剑吗? 惊惧像疯狂的犀牛一样冲击着他的理智。 躲得开个屁! “姐——” —— 借着鬼哭妖瘴的掩护,顾君师悄然无息地来到大衍派九隶长老他们这边,之前他们被顾二像狼赶羊一下四散各处,而她则准确无误地来到一个精英弟子身后。 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直到……一只透着凉寒之意的素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徒然一僵,然后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被吓的,而是在触碰的那一刻起,一股强大的狂刃冲击力量令他的神魂顷刻间痛不欲生。 ? ?小娇夫鄙夷:一遇到困难只会向姐姐求救的废物。 ? 顾二骄傲:哼,你知道我姐是谁吗? ? 小娇夫漠不关心:与我无关。 ? 顾二心想:与你关系大了去了,但我就不说,唉,就是玩儿。 ? ????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鬼哭妖瘴激斗(三) , 第93章鬼哭妖瘴激斗(三) 就在这名精英弟子遭受不住这直袭灵魂的痛苦时,一道透明的意识从他身上被剥离了出来。 精英弟子当即双眼失神呆滞,形若木塑。 空气传来一道云莺鸣翠般狐妍嗓音,只是却被那气极败坏的恶劣语气破坏了享听:“臭女人,果真是你啊!” 一袭锦棠华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衣襟与袖橼边角绣着工艺精湛的浮针暗花,风缥缈,玉姿纤媚。 他那一头未绾无束的顺垂墨发仅用一根雪青色丝带轻轻束着,妖雾湿润的空气之中,他漫步而落,那一张雪玉般的妖妍面孔足以羞煞众生、百艳失色。 不提那张嘴,他的确美得像一幅画。 没错,这个藏在暗处的窥探者,正是那阴魂不散的九尾魏郦。 见人被逼了出来,顾君师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手。 她神色平常,拿他跟个寻常物什似的看待,只淡声问道:“方才的事……你看到了?” 她的障眼法应当是瞒不住修为比她高一个境界的九尾,只是他究竟有没有听到她跟顾二商议谈论的内容…… 她在想,那些画本小人书中的反派若是被人撞见搞阴谋,一般会采取什么办法解决呢? 哦,杀人灭口。 “臭女人,你是不是夺舍了那个……”一向对那个凡人妻子不太上心的九尾直接掠过名字,他飘飘忽忽,腰折下身凑近她,低嗤一声恶意道:“天灵根的妻子?” 夺舍是什么? 与借尸还魂不同,它一般是抢夺活人的身躯,并吞噬其魂魄,将其里里外外占为己再取而代之。 这一般都是些邪魔外道才干得出的丧天良的事。 所以,在九尾心目中,她就是这么个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 哦,她是。 顾君师挑了下眉,道:“不曾。” 对于即将被灭口的狐狸,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采取欺瞒的态度。 “那她去了哪里,你什么时候将人调换的,难道你已经杀了她?”魏郦却不信她,连番追问下,狐耳从齐耳发顶处绷直,简直不敢相信地瞠起妖媚狐眸:“你竟然打算就此伪装成天灵根的妻子与他日夜相守,你……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心了?” 听着他一副打算劝失足女迷途知返的架势,顾君师顿了一下,一双幽沉枯井般眸子静静地辨识他的眼瞳,似要刺透到他内心最深处。 看来他并没有发现她与“顾一”是同一个人,或者说,他不敢相信她就是“顾一”。 既是如此,那便也不必急着灭口了。 毕竟若非必要,他这只锦鲤狐于她而言,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直接忽略他一大堆废话,问他:“你跟着过来做什么?”。 魏郦方才觉得一股凉寒绕颈一圈,倘若他化为狐身,只怕是狐毛针起,但这股杀意转瞬即逝,令他怀疑他方才察觉到的只是一种错觉。 他心底暗恨,表面上狐媚的眸子微眯,妖妖娆娆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早料到她定会跟来,只是他没有料到她会成为天灵根的“妻子”身份,如此光明正大的跟着来。 可恶,她竟然跟他玩这一手! 那个天灵根难道是个心盲眼瞎的吗? 自己的妻子换了一个人,他都认不出来?! 他不久前才控制了这个精英弟子,他不知道在他没有觉醒之前,他们俩……她在装成天灵根的妻子时,有没有兽性大发对天灵根做出酱酱酿酿的事…… 他胸口顿时泛起一阵火灼般的恼怒,烧红了他的眼。 他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见他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凭他现在借助别人身躯的实力,她完全没有必要惯他。 一只冰凉的手伸前按在那名呆滞失魂的精英弟子头上,魏郦感觉脑门一阵凉意,他现在与精英弟子感知共享,他旋眸一瞪,叫道:“你要做什么?!” 冷淡二字:“聒噪。” 见来者不善,魏郦惊得心肝颤:“你敢!你不怕我告诉天灵根,揭露你这个西贝货?” 顾君师老神在在道:“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是不会信的。” 因为,她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她不喜欢别人威胁她,本来她已经不打算对他再做些什么了,可现在,她却改变主意了—— 然而在动手之际,她忽然感受空气中传来一股不同寻常的恐怖气息。 她想起什么,遽然抬头。 只见苍穹云霭浓雾被剑意撕裂开来,悬崖之上的桃色妖瘴也层荡趋散开来,一柄明光蔽日的巨大的灵剑在上空浮现。 斩业剑诀已成! 这时,她又听到一声破嗓惊恐的叫声。 “姐——” 她下意识颦眉,念一转,便当即抛下了九尾,一瞬赶了过去。 这时六绛浮生正飘于半空之中,“玉髓”修复了他身上的全部伤痕,唯独后来被绞碎的手臂惨烈异常,白骨红肉,此时他周身灵力浑厚,风起猎猎、躁动浮华,他眉目肃穆冰冷,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月下瑶台仙人。 就在他那一击“斩业”即将挥出之时,顾君师下一瞬已悄然无息地现身在他身后。 一靠近,顾君师便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他现在的状态不对,神魂不稳,意识混乱。 这种情况,难道……他要恢复记忆了? 顾君师眸色一暗。 现在可不是他恢复记忆的最佳时机。 她也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一切。 于是,一个闪身,她来到他面前,一指按在他眉心祖窍穴间,一个暗黑六芒星阵浮现,将原本的封印再度加固一层。 六绛浮生眸微窒一瞬,下一秒便失了意识,但他脚下的剑阵依旧在转,上方威成势凛的斩业剑显然已经停不下来了,哪怕六绛浮生此刻已然昏厥了过去。 只见斩业大剑依旧兢兢业业地朝着顾二挥砍而去。 “姐——” “闭嘴!” 顾君师冷峻着面容,一个拔射拦于顾二身前,同时她周身涌现出一片庞大的黑暗深渊,天地感应昏暗阴沉,刺啦刺啦的金色锁链从深渊之中疾射而出,与此同时黑暗的浓雾之中一对庞大的能量雷奔电缠的牛角浮出。 一股无比强大的狂暴之力呼啸开来,大衍派的人因为妖瘴的缘故虽看不清这边的情况,但也像被扼紧了喉咙一样,惊悸异常。 无法窥探清全貌的巨大恶鬼从暗冥之中逐渐苏醒,它堪比云层之高,丈量不见顶,一伸手,天地巨变,风起云涌,便牢牢接住了势不可挡的斩业之剑。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鬼哭妖瘴激斗(四) , 第94章鬼哭妖瘴激斗(四) 顾君师身遽如闪电飒然而起,四周浮现滚动缭绕的金链倏地将斩业剑一捆,她一挥手“哐当”一声,剑身在扭曲拧折下终碎成了流水映阳的透澈灵片,散落天边。 仙剑因为斩业剑诀这一式耗光了灵力,“哐当”一声掉落在六绛浮生身旁,也跟它主人一样没有了动静。 “吼啊——” 雷角恶鬼在完成了任务重新被拖拽回到了暗黑深渊,金链也“刷拉”地收回入顾君师体内。 她在一片折射灵光碎片之中飘然落地之时,早已经傻眼震惊的顾二,热泪盈眶、又惊魂未定地一跃蹦跳了过来。 他僵白的脸做不出什么夸张的表情,但那一双眼睛却跟水洗了一样,亮得惊人。 “姐!” 天、天啊,她姐厉害的简直就不是人了! 虽然他现在是一具僵尸,但也忍不住为她方才那一幕而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姐真是令他膜拜到五体投,方才要不是她及时出现,他估计这会儿就该重新去投胎了。 她说得没错,这个姐夫好邪性啊,他的战力跟修为完全不对等。 不过,他再厉害也比不上他姐! 顾君师自然清楚小娇夫的开挂人生,她看了顾二一眼,他此时的小眼神内写满了发光发亮的赞颂小作文。 由于一切如她所想进展得很顺利,顾二也很听话,她一向寡淡薄情的神色平和了许多,她道:“做得不错。” 忽然得到顾君师的表扬,顾二是懵的,但很快心底就冒起了喜悦的泡泡。 他有些羞赧,反射性回道:“全、全靠姐教得好。” 顾君师“嗯”了一声:“但终究还是太弱了,所以还需继续闭关修炼。” 不待他回话,她将傻眼的顾二一挥袖,便将重新收进了神识空间内。 这时,顾君师眉尖微颦,一股被抽空的内涸钻心之痛袭来。 以她现在的修为召唤深渊恶鬼作战,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但斩业剑诀非同寻常,它不仅能够灭杀邪物,且还能够斩断轮回之路,若不动真格只怕保不住顾二。 随意揩掉嘴角的血,她面不改色地走到昏迷的六绛浮生跟前。 漠然无波的眼眸盯注他苍白显得孱弱娇美的面庞半晌。 他成长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很期待。 —— 鬼哭妖瘴内的动静太大,哪怕在外围躲得远远的大衍派一众也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甚至不用特意关注,便能够感受到一波接一波的强大力量扩散开来。 尤其是最后天空乍现的强大灵力凝聚成的巨剑,浓霾黑暗中显现的冰山一角的雷闪牛角恶鬼,这些都是他们前所未闻的震撼画面—— 紧张、战栗与恐惧,令他们哪怕没有亲自参与其中,都觉得自己也在生死之际来回地走了好几趟。 大衍派的人战战兢兢地等一切平息后好久之后,才敢探头,在等连鬼哭妖瘴都一并消散之后,才如梦初醒,重重喘息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他们这一趟出门,是去菜鸡互啄,没想到开局就来了个王者对决。 当然,他们依旧是菜鸡青铜,可六绛浮生却是个隐藏的王者。 刚才那样盛大的动静,不是他跟那飞僵战斗造成的,又能是谁啊。 他们看到了倒地晕迷的六绛浮生,仙剑也失了灵光灰濛黯淡掉落在旁,唯独不见了那个叫顾初浩的飞僵。 所以……结果是谁赢了? 他们惊疑不定,环顾一圈,确定暂时应该是危机解除了。 九隶长老赶紧过去,其它人就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自从进入了这个见鬼的暗夜结界,他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造成了干什么都喜欢抱团一块儿。 九隶长老撩袍急忙地蹲下给六绛浮生探脉。 半晌,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六绛浮生除了一只手的伤势看起来颇为严重之外,身上竟没有多大问题。 他看着六绛浮生,眼中复杂又奇异,喃喃道:“难道天灵根会被称为绝世天才……” 雾瘴一消失,澹雅眼前再无阻碍,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原位的顾一。 他愣了一下。 立即走上前:“你……你一直在这里?” 顾君师不知道他在找自己,但见他所站的位置好像是深入了鬼哭妖瘴中,他眉心处一道粉痕,显然是中了妖瘴的毒气,但他却没有被迷惑了神智,想来是用了什么不为人道的手段来抑止毒性。 “不然呢。” 她随意答了一句,便随大衍派一众去看六绛浮生,却不见澹雅盯着她的背影时,眼神逐渐深暗了下去。 她刚走过去,便听到芳蕤低泣着在旁喊着昏迷的六绛浮生。 “浮生师弟……浮生师弟你醒醒……” 情深意切,柔肠寸断。 一圈弟子围着,梓滢也担忧,至少表面担忧地看着不醒的六绛浮生。 她余光不经意看到顾一走过来,一眼,竟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令人生畏的寒意。 或许是顾君师刚经历一场战斗,身上存余的煞气未褪。 总之,梓滢赶紧拖拉起芳蕤,尴尬又小声地提醒道:“师、师姐,浮生师兄的妻子来了。” 芳蕤一僵,但却没有动。 顾一走过去,她没有哭也没有喊,既然人没有死就不必要哭丧了。 但跟芳蕤一对比起来,她此番的淡定冷静就显得有些无情了。 一些精英弟子看了看她,顿时有些替浮生师叔不值。 顾一清楚他昏迷的原因。 一来因为他中了鬼哭妖瘴的毒气,在幻境之中被刺激冲击恢复了一部分记忆碎片,二是她再度将他复苏的记忆强行封印造成。 这两方面都极为消耗神魂,所以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任他们喊出朵花也一样。 “麻烦让一让。” 她虽声音冷淡,但语气还算礼貌。 他们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挤开给她让了一个通道位置。 一来人家是正经夫妻不假,二来……之前顾一帮过他们一把,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对她刻意排挤。 人躺地上半歇,顾君师蹲下,小心放好六绛浮生的那只伤手,在所有人诧异瞪大的眼中,一手搂背,一手抬脚,便将一个成年男子轻易给抱了起来。 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你——” 梓滢嘴角一抽:“……力气真大。” 她不是个凡人吗? 难道现在的凡人都流行一身怪力傍身? 顾君师无视一众视线,只寻常道:“干惯了农活,力气自然较一般人大些。” 她这番解释倒也算讲得通。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忽如其来的不适 , 第95章忽如其来的不适 “你不顾浮生师弟身上的伤,这是要抱他去哪?”芳蕤此时情绪已稳定许多,她鼻尖眼角微红,婉柔的眸子不虞地看着顾一。 芳蕤一见到顾一,便恼怒她当年出尔反尔诈走她十几块上品灵石一事。 这件事太过耻辱导致她只能憋屈在心,无人述说。 到底是在家中与门派受宠惯了的,芳蕤即使在人前平易近人、端行柔善,但真性情却是自满骄纵,容不得别人对她轻慢忤逆。 当然,她也并非那愚笨迟钝的人。 方才她一时情急因浮生师弟的伤势迷了眼、乱了智,但梓滢那一声拉拽的话,却让她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清醒的不是此时此刻的行为不当,而是那与她本无多少交情的师妹言语暧昧拿她当靶子。 当时在人人都忧心力战昏迷的六绛浮生之际,她或许情绪行为稍过,但一时之间谁也不会刻意打那处想,就算意识到了也不过是心照不宣,想也不会当众戳破。 她倒是好,一语就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令她跟顾一直接对上。 好意提醒? 哼,不过是一些内宅妇人玩弄的手段。 只是,芳蕤想不通她与梓滢相识尚浅,无恩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君师对芳蕤倒是比别人多上几分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她当初无私奉献的那笔“款项”,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还因她心思浅薄一眼看穿,作为小娇夫将来功成名就必不可缺的一环,她的份量不浅,是个能用得上的人。 她眸淡瞥去,意味深长:“那飞僵不知所踪,也不知生死,继续留在这里是打算歇后再与他战一轮?” 她轻飘飘的反问一句,却一下让芳蕤无话可说,同时也气闷不已。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似问了一个蠢问题,在顾一面前她好像一直被她耍得团团转。 九隶长老也霎时回过神来,他皱眉严肃道:“没错,不要耽搁了,我等必须赶紧离开。” 其它弟子现在听不得“飞僵”二字,就跟战后应激障碍一样,都忙不迭地赞成。 这时梓滢在旁忽然插了一句话:“可是鬼婴师侄还没有赶来。” 没想到她刚说完,后方一道风中有些不真实的低哑声音响起:“我来了。” 他们一回头,但见鬼婴已过“问心”桥大半,他身躯结实孤削料峭,周身是常年不散的寂森阴郁,正稳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鬼婴?! 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不免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藏在暗处,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露面。 一个精英弟子狐疑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鬼婴落地,他脸色一向不健康,半阖着灰翳眼眸,衣袖在风中飘落摇曳。 他没有理会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当感受到顾一在场时,他心线倏地绷紧。 她回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脑子里一时过了很多想法,但他僵冷着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对九隶长老道:“我不慎触碰到一个机关,掉进了一条暗道,费了些功夫才走出来。” 梓滢赶紧过去:“师侄,那你没事吧?” 鬼婴摇了摇头。 九隶长老也不知道对他这种说法信没信,他敷衍道:“这事以后再说,既然人齐了,那就先……” “——带我走!” 血泥裹了一身的陈道山突然半死不活地呻吟起来,那拖长在凉风的尖锐如鸹,直叫得人心底打颤。 他们闻声看过去,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这飞僵还真不是个人,将活生生一人折腾成这样,虽说陈道山算因果报应,但关他们什么事,它这么血糊糊地送给他们,还不如直接给人个痛快,大家都好解脱了。 “这、这下怎么办?” 澹雅走过来,清润的嗓音带了些不同寻常的低沉:“他现在这个模样如果回到虚空门,你们觉得虚空门会怎么想?” 这话说的,他们当然是会想……凭什么都是一块遇上飞僵的人,就他们虚空门的人全数遭了殃,直接给全员覆没了,而大衍派的人却一个个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哪怕这事本身就是陈道山他们自己惹出来的,可大门大派的人是个什么德性他们都知道,只讲实力不讲道理,再加上他们的确在半途有过退缩自保,若将陈道山就这样带回去他跟虚空门的人一番添油加醋,那他们岂不给大衍派惹了大麻烦? 一时之间他们都陷入苦愁状。 杀不得,也救不得…… 就在这时,不知打哪来的一道风刃直接割破了陈道山的喉咙,血液薄喷而出,他呃啊啊啊——一阵伍便气绝而亡。 大衍派一众傻怔怔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唯有顾君师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她瞥向一个精英弟子。 他从一开始的失魂呆滞、两眼空洞,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神智时,他身上的九尾已然离开了。 他这个掌门一路以来冷眼旁观着一切事态发生,唯一为他们做下的事,就是一并带走了陈道山这个麻烦。 在修真界倘若是门派内受重视的弟子,他们的师尊都会为他们点上一盏长命灯,人死灯灭,他们可以通过长命灯回溯弟子死前的一幕画面,为其报仇。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算是彻底撇清了关系,活着带他回去或许是个麻烦,但带上他的死尸前往虚空门却是一份人情了。 是谁做的?! 九隶长老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只能在心底感激三神祖师庇佑,他一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这下再无问题了,他们抄起陈道山的尸体,一行人跟有鬼在身后头追一样,快速进入了传送光洞。 从传送光洞一出来,他们仿佛久居地底重见天日一样,都有些不适应阵外的青天白日了。 这是一片开阔的废墟之地,精雕古朴的墙亘巍然屹立,一块长碑直插云霄,傲对碧空,在大气雄峦的石铺广场之上,绘制着一座令人惊叹的大阵。 观看这不同于以往传送阵的大小与规模,便知它绝对耗费巨资打造。 毕竟它是直通二十八天。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靠它通往二十八天的。 “老夫去放置通行灵鉴,等二十八天那边允令后,传送阵便可启动了。”九隶长老熟头熟路走到传送阵的中心位置。 其实人第一次来,都有些惴惴地步入阵中,顾君师抱着小娇夫跟上,仙剑不会离主人太远,所以他们一离开,仙剑便自动收入六绛浮生的眉心契约纹之中。 “好了,二十八天那边有回应了,赶紧入阵站好,阵法启动后不可随意挪动,否则便会被抛置阵外。”九隶长老叮嘱了一番。 很快传送阵启动,阵内迸耀出了强烈的白色光芒,这时顾一却双眉颦蹙,忽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袭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虚空门(一) , 第96章虚空门(一) 从十一天到二十八天,中间如白驹过隙,强力流蹿的灵力暴烈刮面,既令他们头晕眼花,更是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就跟飙车一百八十迈玩命似的,等他们到了二十八天时,一个个已是东倒西歪。 但这种“晕阵”的难受只是片刻,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四周不同以往的浓郁灵力流动,如同取之不尽的浩瀚海洋中徜徉,灵力不断涌入身体之内,舒坦得他们都想叹喟一声。 这可比十一天的灵力丰沛太多了,十倍、几十倍不止,在这样的灵界修炼简直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 传送阵外是一片仙山雾缭崇岭,前方一处飞流云瀑落滚壮丽奇景,又化作清烟林间飘远,漾漾而溶溶。 悬空的石台阵法前是一条长长铺阵而去的石桥,石桥镶接的是一座大型石府圆镜城,石头城楼下方是一方十几丈宽的圆镜,开启圆镜城便可由此地抵达另一方开地。 九隶长老这不是第一次来二十八天,却是第一次带着激动感慨的心情到来。 更主要是之前历经一番惊险,更觉此刻的难能可贵。 他忍住想咧开的嘴角,绷着脸一派严肃对他们道:“你们且先生打坐一番,等待虚空门的弟子前来接引我等。” 天高云阔之下,他们寥寥十数人于大阵中渺小无比。 听长老这么一说,他们全都兴奋地原地打坐一番。 顾君师是凡人,对这番变化没有半分动容,而鬼婴修鬼道,自然与灵修不同,但避免别人怀疑也一同坐下修炼。 顾君师早就见惯了二十八天的景象,对这一切并不稀奇,她将小娇夫放下,他即使在昏迷当中,身体也在本能地吸收着天地灵力修炼,这便是天灵根的神奇之处,也是许多人羡慕渴求的天赋。 她感应了一下周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可方才在传送阵中,她分明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可随后她再探,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君师从不相信她身上会出现什么错觉,她敢肯定,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儿她没有找寻不出原因。 没让他们等多久,虚空门几名弟子收到讯息,便御器从圆镜城中穿梭过来接应。 干起本行工作的九隶长老也算是如鱼得水,只要别让他一把老骨头上阵打打杀杀,其它的他都能应付,他上前跟这些接待的弟子寒暄一番,并以沉重遗憾的神色说明了陈道山一干人等的事情。 这些弟子乍闻陈师叔等人竟惨死在变成飞僵的顾初浩手中,自是又惊又怒,但他们不过是虚空门的普通弟子,根本做不了什么主,他们负责将大衍派一众人接回虚空门,便赶紧跟掌事回禀了此事。 —— 从一个接一个混沌怪异的梦中醒来的六绛浮生,在睁开眼那一刻,却发现梦中的内容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好像刚获得的东西又再次失去了,还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溺水感。 但很快他又从魇症之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透过靛青的帐幔朝外望去,房内无人,但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浮生师弟还没有醒,阿一不如与我一道在虚空门内四处逛逛?” 是澹雅那厮的虚伪声音。 另一道平淡的声音回道:“并无兴致。” 他似有些感伤的轻叹道:“自他出关之后,阿一你便与我生份了许多,记得以前我还时常陪你于灵田农作,你忙我便陪着你忙,你闲我便与你聊天谈趣,可如今……你却拿我当外人。” 说得多劳苦功高似的,不过就是动动术法的事,也值得他在这里唉声叹气地邀功,六绛浮生空滞于一处的眼神可怖得不似活人一样。 不等顾君师回什么话,六绛浮生从床上起身,他冷旋过眼,已先一步撞倒了一旁盥洗的架子,一阵哐哐当当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外面说话的声音一顿,然后有人将门推开,只见六绛浮生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柱边,他那一只包扎好的手渗出了红。 听到门开,他如水幽浮花,纤秾的眉眼看着顾君师时,绽现一朵笑花:“阿一……” 顾君师如何看不出他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但到底还是接戏了,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她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手伤,再将人扶回床边。 他将头靠在她幽香的颈肩处,眼眸低垂,看似姿态柔顺而虚弱,但仅剩的那一只完好的手却与顾君师指缝相扣,霸道地占有着。 “这是哪里?”他眼神盯着门外那一片离去的衣角。 顾君师告诉他这是二十八天。 他们所在之地是虚空门的地界——缥缈城。 她又道:“二十八天的灵力浓郁,你消耗过大,一个月后的小比前,必定能够恢复个七、八成。” “斩业剑诀”的威力是大,可同时对于他目前而言也是需要透支才能够施展出来。 他从她口中了解到了后续事情,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斩业剑诀成的记忆有,但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却忘了。 他杀没杀飞僵也忘了。 怎么昏过去的也忘了。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不能再想了。 他瞿白着一张脸,问她:“我没事,阿一,你有没有受伤?” 顾君师盯着他那一双清透鹿澈的眸子,那忠诚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星河万里,她想如果他恢复了以往记忆,现在这个小娇夫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我没有受伤,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被妖邪附身的事?我又是怎么落在那飞僵手里的事?” 六绛浮生表情没有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温软一笑,声音低低靡靡道:“不必问,那些不重要,只要阿一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问。” “是吗?” 他颔首,然后又似期盼地问道:“阿一,你爱上我了吗?” 顾一一时没答。 六绛浮生在缄默的等待中,眼底的光亮如天边的烟火逐渐熄灭,归寂于黑烬。 “阿一,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虚空门(二) , 第97章虚空门(二) 顾君师可以虚情假意地答“爱”,可无济于事,她要入有情道,便必须得对他动真情,哪怕一丝、一点,也比这满口花团锦簇的繁芜慌言来得强。 缄默了片刻,她好像遇到一道难解的题目,正费神慢解:“我对你……”迎上他那一双剔透清晰映出她身影的琉璃眸,她吁出一口气,终于承认道:“有了占有欲。” 回想起当初在莱山涧的的事,若一切按照她原本计划不留任何纰漏,最好的结果就是任由小娇夫与女三梓滢纠缠发展下去,她没必要现身取而代之替小娇夫缓解阴赤阳毒。 说一千道一万,只不过是那一刻她私心作祟,心底多少有些不愿任由别人染指了属于她的所有物罢了。 有句话叫占有欲或许不是真正的爱,但从对某一样东西起了独占的心理时,至少也是……喜爱吧。 顾君师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桀骜孤高一人,不曾为任何人动过心,也不认为感情是一种必须品。 但小娇夫的确值得她怜爱,乖巧聪明,忠贞懂事,最主要的是他的脸跟身子恰好满足了她对于男性的俗世欲望。 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有了微妙的松动,姣好霜白的面容如泥封石固,泄不出一丝情绪,但因心底真实的兴奋而唇色逐渐转深绯红,她朝他露出一丝笑容。 六绛浮生闻言,失神怔愣了半会儿,表情一时之间既喜还哀,复杂异常,他正欲开口,却听到顾君师轻轻一笑。 她抚他面的手纤纤细细勾缠起他胸前一缕青丝,如明月入怀。 “可是夫君……你还是祈求我别太快爱上你吧。” 她了解自己的性子,越爱越杀,她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她的野心与几世积攒的偏执欲望过大到几近泯灭了人性,即便最后或许会痛,却绝不会后悔。 他注定会死在她手上。 六绛浮生却不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一颗糖奖励的傻孩子,对她描绘的美好未来欢颀又向往,他声线绻缱徐徐道:“阿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会等到那一日到来…… —— 六绛浮生身上的暗伤早被“玉髓”治愈,但那一条手臂红肉露骨,在凡人眼中只怕是废了,但在修真界却只是最好治愈的皮肉伤,九隶长老给他用了上品灵药敷好包扎起来,至多几日便可白骨生肉、痊愈恢复。 午时九隶长老带着一众弟子过来探望他,问候一番便叮嘱他得赶紧养好伤,一月之后的“小比”是车轮战,谁站到最后才能够继续晋升参加“大比”,这一过程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要耗在“小比”中,这无疑需要一副健康的体魄来应对。 要说九隶长老现在对六绛浮生那是越看越满意,同时他也将这一次“新人榜”最大的希望都投注在这个不过修仙三年的新弟子身上了。 六绛浮生目前的战力连他都估计不到什么程度,要知道在修真界内除了灵力修为之外,战力才是真正衡量一个修士的全部实力。 比如说两个同样的修为,一个是靠嗑药硬升上来的境界,一个则是感悟天地灵气实打实一步一步走上来,那两者之间的悟性与天赋将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战力也有着天差地别。 修为就像是蓄存在体内的量,而战力则是一个人能够调动多少的量将其发挥到极致。 九隶长老感慨:“一个月后便是小比了,这一次来了不少的天才,甚至连星殒山、无双界、仙栖洞还有摩诃禅寺的弟子也都会一并参与。” 老实说跟这些庞然大物存在的门派相比,他们一个从十一天上来的小门小派,还真的没有多少信心与其争锋,但这一次在渡生道观发生的一切,六绛浮生却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浮生,你便该是那些天才之中的一员!”他大口气夸赞道。 其它弟子也是一脸崇拜认同地看着六绛浮生。 连能够手撕元婴陈道山的飞僵,浮生师叔都能够将其打跑,他简直突破了他们对于修为的认知。 唯有澹雅在后方嘴角讥诮上扬,薄霜与仁瞳相映,泛着冷冷的光。 九隶长老又转身,对后方的弟子道:“我对你们也没有太大要求,魁首便算了,但至少有一人能够挺进前三。” 一个精英弟子夸张叫道:“长老,你说前十也就算了,前三,你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长老,我们以往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一朝得意便这般好高骛远,真的好吗?”一个个吐槽笑闹道。 九隶长老故作怒道:“你们没有,不表示浮生没有,还有澹雅,不是老夫得意,而是他们本就具备此等实力!” 这时梓滢扫了一眼跟个影子似沉默寡言的鬼婴,笑道:“鬼婴师侄也不错啊。” 芳蕤瞥了她一眼,她有些看不上梓滢与这名阴沉的弟子刻意亲近的姿态。 她想做什么? 她不信一心向上爬的梓滢真的会看上一个这样的人。 她收回视线,也温雅说了一句:“虽然这时候说些泄气的话不好,但是我先前在虚空门的“新人榜”铁皮券上看到了,这次众选盲猜上首榜的弟子,可有好几位都是难以对付。” “都有哪些人?”他们好奇地问道。 芳蕤道:“仙栖洞的于海,摩诃禅寺澄泓,无双界的汝兰,还有……这几大门派的弟子,每一个都不容小觑,不打败他们任意一个,只怕都进不了前十。” 听她这么一说,果然都有些泄气了,主要他们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散修,口口相传中这几个哪一个都是传闻中令人惊艳的人物。 这时六绛浮生好奇地问了一句:“难道,我们这边比不上他们?” 他们听完怔愣了一下。 然后扪心自问。 比不上吗? 若是以前有人这样问,他们估计觉得对方是个傻的,比得上个鬼,自己多少斤两跟打哪来的没点数?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们细下一想。 对啊,比不上吗? 他们这边有天灵根加仙剑组合的金丹期后期浮生师叔,还有地灵根加技能点满的金丹期巅峰澹雅师叔,他们真的比不上吗? 一个激灵如电流传遍全身,他们一个个眼睛徒然发亮发光。 不,他们只怕现在也是别人口中的种子选手! 这一届,怎么也该轮到他们大衍派扬眉吐气一番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鬼修不骗鬼修 , 第98章鬼修不骗鬼修 一个月的时间谈不上多长,九隶长老建议六绛浮生闭小关,专心养伤跟稳固前不久升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 要说六绛浮生的修炼速度的确恐怖,从大衍派出发到渡生道观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就能够从金丹中期突破到后期,这速度无论拿哪去炫耀那都是独一份的厉害。 这一方面说明天灵根的确得天独厚,另一方面也是在生死中突破境界的确能见奇效。 但这种方法却不适合经常用,万一哪一天给玩脱了小命怎么办? 但却还真有人为了能够在短期内突破己身,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博一把的人。 鬼婴当初在渡生道观离队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他故意所为。 他跟着九隶长老他们一并逃跑之时,听到渡生道观内有一道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不停地在召唤他。 “想要力量吗?” “想变强吗?” “来寻吾吧……” 他一开始心中警惕着、抵抗着,但它好像能够听见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于是太过渴求变强的他受其诱惑不知不觉地脱离了队伍。 他被那道声音引入石窟溶洞内,“见”到了倒在岩壁旁的一具穿着玄袍的骷髅,它不如一般尸骨呈白色的,而是骨黑如漆,眼洞颅骨内充斥溢满了黑气。 见他来了,从中飘出一团红黯闪烁的鬼魂,它围着鬼婴绕了一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鬼修,果真是鬼修啊,等到了四百年,终于让老鬼等到了,哈哈哈哈……” 阴恻恻的尖唳笑声刺耳难听。 鬼婴不知道它是怎么看穿他的真实身份,或许同为鬼修能够彼此感应吧。 他能感觉到这个鬼修死魂的强大。 魂体打量着鬼婴,良久,它啧啧道:“竟是天生的鬼修体质,可惜啊可惜,竟是个天盲,还缺了双臂……不对,你是个鬼婴?!” 鬼婴一听见别人提及他的来历,面色冷沉下去,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叫我过来?” 它飘到了他的面前,阴冷的黑气一散,露出一张阴森鬼怪的脸上全是血,它桀桀笑着,惊喜亢奋:“孩子,帮老鬼一个忙,如果你答应,老鬼便将我全数修为五百年的鬼丹赠于你。” 五百年鬼丹? 据说是鬼修死后凝聚出的全部阴魂之力,可被同类吞噬滋补增长修为。 而五百年……鬼婴心中一动。 “为何要我帮忙?” “自是因为老鬼出不去这里啊。” “为何是我?” “因为同为鬼修,老鬼拿不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鬼修才看得上老鬼的鬼丹。”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敢问,一个也敢直言不讳。 “我凭什么信你?” 关于这一点,鬼修十分大方道:“你若不信,老鬼可以先将鬼丹赠于你。” 他才不信这世上有这等好事,毕竟对方看起来是个心思深的邪物。 “你想要让我为你做什么?” 鬼修用像被刀割伤了喉咙的破嗓音道:“不急不急,你如今修为太低了,先吞下老鬼的鬼丹,倘若你能够扛得下来,老鬼再言也不迟。” 这些邪修本就修歪道性子古怪,再加上数百年被囚在一处不见天日,时间久了多少都有些思维不正常。 在骨骷髅身上飘出一颗绿莹莹的珠子在鬼婴面前。 这便是鬼丹。 拒绝? 还是接受? 鬼修好像知道他的犹豫,飘到他耳边:“孩子,鬼修不骗鬼修,你得了老鬼的鬼丹,以你目前的修为,可以至少突破一个大境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舍得放弃吗?”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将东西送给他,但鬼婴的确做不到拒绝。 他想赌一把。 陷阱? 阴谋? 算它什么都好。 一无所有人的,除了这条命之外,还能拿什么来拼? 他只是不想再尝到被人踩在泥里的苦涩卑微滋味了。 尤其是在知道顾一就是那人之后。 为什么她偏偏会是六绛浮生的妻子! 他咬了咬牙,张开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一口将鬼丹给吞下了。 他会让她看见,他鬼婴并不会一辈子都比六绛浮生差。 吞下鬼丹后的他没一会儿便脸色苍白,他眉头紧皱,一股阴冷的寒意将他包裹,肚子却像是被千万把冰锥利刃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他的全身,每一秒每一刻都不停歇。 呃啊—— 并且这种痛苦是不断地升级的,他咬破了嘴唇,感觉身体快要被这股不受控的狂暴激烈的力量涨爆,他全身蜷缩在墙角,身体抽搐抖得厉害,眼前一片血泪模糊—— 鬼修见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快意又扭曲地笑道:“哈哈哈,你以为借外物变强很容易吗?孩子,激进的法子,必然是要受尽折磨苦痛的,甚至是要命的,哈哈哈,如果你熬不过来,那便与我一块儿死在这里吧,哈哈哈……” 但最后,鬼婴还是凭着最顽强的意志熬了过来。 如果说六绛浮生是灵修的天才,那么鬼婴无疑便是鬼道的天才。 他凭一颗五百年的鬼丹,将自己的修为一下提升至金丹后期,如斯恐怖的进阶速度,倒是比之六绛浮生都不遑多让。 至于他与鬼修之间的交易…… —— “鬼婴,你在渡生观遇到了什么?” 当夜,顾君师便见了鬼婴,别人看不穿她在他设下的禁制,但她却一眼便发现鬼婴的修为飞速增长了。 鬼婴见到她这一次来见他,没有做任何的遮掩,大大方方以顾一的真面目来面对他,一时竟不知为何有些躲避慌乱。 他在她的询问中,磕磕绊绊地将澜山涧溶洞的事说完,便跟哑了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他其实是有很多事情想问她的。 可是他发现,他好像并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情。 顾君师听完,沉默片晌,才道:“不错,金丹后期了,不过这颗鬼丹却有隐患……” 她说着,身影一闪,已与他近身而站。 鬼婴闻到一股冷松的寒香飘来,神色一僵,第一次与她靠得如此之近,他很难保持稀松平常的心态,甚至不受控地热意攀脸,有些不自在地瞥开眼。 一只手探入了他的腹部,将那一颗余存过半的鬼丹取出。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暗中的红眼再现 , 第99章暗中的红眼再现 那一颗墨绿蘸幽的珠子上面交缠的一缕残淡的暗线,在滢滢跃动的光线下几不可见。 但顾君师却是玩阴的祖宗,以恶对恶,魔法打败魔法,这等藏诡的手段在她眼底如同虚设。 霜白的指尖点在鬼丹之上,那股流动的暗线一下饱涨起来,仿佛在深礁怒潜伏的黑纹“海蛇”受到威胁倏地冲射而来,却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强形拘囚禁在内,任它如何挣扎撞砸都毫无作用,最终它在扭曲痛苦中炸成一片黑雾消散开来。 将附注在鬼丹上面的咒术掐碎之后,她又重新将它送返了回去, “那是什么?” 鬼婴眼睛看不到,仿过冷峻如峰峦侧脸,靠意识去捕捉情况,他在她动手时也感觉到鬼丹上面沾染的不同寻常的邪恶气息。 顾君师听到他紧绷的声线,淡淡道:“一个蛇环血咒,可以在某些时候自动控制你,相当于一个契约,你若不完成那个鬼修嘱咐的事情,它便会在关键时刻要了你的命。” 鬼婴一听,白了白脸呆怔了良久,才后怕哑声道:“……谢谢。” 她又帮了他一次。 果然,那个鬼修并不信任他口头上的承诺,即使他答应了对方会履行约定帮他,他还是打一开始便决定用上阴损的手段来监视、操控他的行动。 其实他也预料过这种结果,只是当时他觉得对方认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即刻拿走他的性命,就算有什么问题到最后他总有办法解决。 即便解决不了也无所谓,他只想暂时留着这条命去完成他的复仇,至于以后命运如何他并没有过多考虑。 只是他没想到,她……顾一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手段,他苦愁悬于颈间的刀刃,就这样轻易由她替他拂去了后顾之忧。 顾君师是好心吗? 是,也不是。 她离了他就近距离,风吹过披帛潋动,道:“你跟他的交易你自行判断是否履行,你要做什么也都是你的自由,但唯有一点,我方才交待你的事情却该是优先于一切去办的,懂?”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想必也不会认为她是在对他做慈善。 鬼婴当然明白,他低下头郑重道:“鬼婴知道,我定会为……办妥。” 他们两人虽相识了三年,但他却对她一点都不熟悉,他甚至是前几天才知道她是名字跟身份。 但这层身份的真假还待确凿,至少人人都说顾一是个凡人,他却知道,她深不可测。 听出了他迟疑的部分,顾君师随意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以后可直接唤我顾一。” 鬼婴当然不会这样不知礼数地直呼恩人姓名,他考虑了一下,道:“鬼婴可唤您为顾主吗?” 顾主? 雇主? 这倒是挺贴切的。 他现在不正是受她雇佣办事的下属吗? 顾君师嘴角含着几分笑意:“随你。” 鬼婴听她语气平和,则暗吁了一口气。 “你对梓滢是何看待?”她忽然问了一句跟之前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 鬼婴愣了一下,然后顿停了半晌,才慢吞吞道:“……虚情假意。” 她挑眉,意外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可你……待她好似有所不同?” 他皱了皱眉,一时也不清楚她所说的不同是什么,他并没有察觉自己对她有何不同,倘若真有,他也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她跟以往那些接近我的人不同……她不厌恶我。” 所以他对她的排斥亦相对少些,至少不会刻意冷颜冷语相对。 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的鬼婴,他知道梓滢对他的热情并非出自纯然的目的,但她接近他时,却不同以往那些对他一面嫌弃厌恶,一面却还要忍耐着靠近的人。 缺爱的孩子总是渴望别人的关注或被人公平对待,厌恶与怜悯都将成为他们敌对的起因。 顾君师并不认为鬼婴玩心机能玩得过女三,原剧情中的女三可是龙傲天身边最受宠信的那一位,靠的不是美貌与家世,她可是个玩脑子的人。 她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鬼婴……这个称呼该换一换了。” 鬼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忽然说起名字这件事情了? 顾君师道:“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鬼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有一个名字,名字其实是一个人的代号,他叫鬼婴或者叫别的什么名字其实并无区别,都是他。 但很显然,顾一并不想他继续用“鬼婴”这个称呼。 于是,他直接由她作主:“顾主,你能否替我取一个?” 顾君师听到这话时,漆黑的双眸定神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有些不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时,她才道:“你可知倘若我替你取了名,你便一生要受我召使?” 他现在不懂,她的赐名意味着什么。 鬼婴一时哑声,权衡不定。 她语调稍降:“你若想好了让我取,我便允你。” 一拂袖背身,风扬起一抹清雾风涓如水,身影便消失了。 —— 鬼婴自顾一离开后,不知在想什么站在夜凉空寂的树下许久,直到后面传来一道婉转修扬的女声:“鬼婴师侄,你怎么在这里了?” 梓滢走了出来,她眼神在他孤寒周身转了一圈,便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鬼婴转过身,灰翳的眼眸空茫并无落着点,他听到梓滢的声音,想起方才顾主问他,他好像对她有所不同。 的确,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第一反应不是警惕躲避,而是静观其变,她一路以来有意的讨好与接近他心知肚明,他只是不知道她想在他身上图谋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鬼婴冷冷问道。 梓滢讶怔了一瞬,然后掩唇低低脆声地笑了。 在笑够了之后,她歪脖一偏头,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 “你终于肯问了呀,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你来,可是鬼婴啊……我呢,跟你是一样的人哦。” 她边说边靠近他,鬼婴没有避开,任由她一只手按在劲瘦结实的他胸膛前。 这时,梓滢额间如刀锋疾划切割出一条血痕,一只猩冷邪恶的红眼刷地一下睁开。 同时,鬼婴的身上一股妖异的血色气息凝聚在他的头顶,汇变成一只与梓滢额心一模一样的猩红邪瞳,而鬼婴滞睁着一双天盲,显然失了神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章 新人榜小比风云(一) , 第100章新人榜小比风云(一) 看到两个可疑的“暗桩”终于接上头了,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的顾君师静静地盯梢了半晌,对于发现的事情略微有些意外,但又好像一切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原来如此。 之前她跟鬼婴谈话时,便察觉到暗处有人在,但对方身上没有杀意,只是静静地对鬼婴的行踪进行监视窥探。 只要顾君师不想别人发现她的身份,便不会有人看穿她的障眼法,即便是九尾也只能凭感觉发现有人的存在,却看不透她设下的虚妄迷障。 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出来的这个人会是女三。 怎么会是女三梓滢? 到最后,顾君师看到她身上也有一只与鬼婴如出一辙的妖异红瞳,并且还是直接附长在她的脸上,红瞳出现时她分明是清醒的,而鬼婴却被夺了意识,但比之梓滢身上的那只妖异红瞳,鬼婴身上的那只显然力量更大。 这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 原来这种妖异红瞳并非鬼婴独有,它也能在别的人身上出现。 这个发现也算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并且与她之间的猜测越来越靠近。 只是现在她还没弄懂,它们究竟来自哪里,梓滢跟鬼婴这类拥有红瞳的人,又算什么? 线索虽然依旧不多,但不得不说将鬼婴放在眼皮底下,果然用处很大。 看,这不就钓到一条潜在底下的“肥鱼”了。 剩下的,她不急,终会弄明白一切的。 —— 翌日,六绛浮生依旧在房内闭关,早先虚空门掌门召见了九隶长老他们前去真华门,想必是为了询问陈道山他们出事的具体。 顾君师一介凡人自然不在其列。 自从来到虚空门之后,顾二就无法静心闭关了,他在她意识空间之中躁动着,一直闹着想要出来。 她知道他想复仇,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他被顾君师镇压在内,而人皇估计也想早日修出人形出来跟“阿妙”生猴子,于是专心修炼倒是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闲暇无事,顾君师则打算去一趟虚空门的“新人榜”铁皮券榜单看一眼这一届入选的名单。 她一路走来,她总算见识到一个大派气魄雄伟的繁荣景象,无数道飞剑在上空散射着一道一道光芒,然后直冲云霄,来去皆仙人,云海茫茫之中,只闻得香风馥馥,玄鹤声鸣。 她也曾见识过不少修仙大派,但虚空门无疑是其中屈指可数的最豪一派,若非如此“新人榜”如此耗时耗力耗钱的赛事,也论不到它届届争当举办方,赚足了名声。 但名声是有了,却更多的是名不符实。 铁皮券榜单内会自动筛选出每一届入选的种子选手,再依着每个人目前的修为排出一个初选名次,基本上他们个人的资料会呈现在榜单上。 她来到虚空门的太极敕熹门,穿过五丈之高的门牌,前面出现六根顶天的柱子,柱子通体朱红上面绘饰着不少高深的符咒,两柱之间拉开一块雪银色铁皮,就跟卷轴似的展开,六柱拼接共三块,每一块都规整写着一列列的字。 这时太极敕熹门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早前最鼎盛的热闹已经过了,别的门派弟子一来便会过来首先看看自己的排位,那时芳蕤也算第一批过来,而到了顾君师这一趟只能算是凑个尾声。 她看到了在铁皮初选榜单上,粗粗一掠至少有上百名弟子入选,包含十八天各大门派,一列一列看过去,她看到这上面最顶端的几个人名。 的确是芳蕤所提及的人。 澹雅也名列前茅,小娇夫中规中矩地排在了初选榜单第十六位。 她正看着上面对他的描述简介,却见他那一列闪动了一下,然后位置与上一位对调,慢慢地又爬上了几个位置,停留在了十二这个数上。 原来还是实时更改记录啊。 除了澹雅跟小娇夫的名次排得算靠前之外,名不见经传的鬼婴最低八十六名,芳蕤排到了第七十几名。 这个排名……是依靠什么来排的? 修为? 可榜单头几名的人基本上都是金丹期巅峰,一概而论,却也能从中评出个高低。 或者判定的依据是他们估算过后的战力。 顾君师正看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少女娇俏隐怒的声音:“澄泓,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了?你自从拜入了佛门,每日不是礼佛颂经,便是除魔卫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了!” 澄泓…… 一听到这个熟悉却已经遥远的名字,她转眸看过去。 一缕披毡阳光挑起了清风,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一截素净僧袍的美好身影从烟波浩渺走来,明媚的光线下他周身烟墨之香淡淡萦开,一张与世无争而心平气和的面容,隐隐如美玉光华,澄清而缥缈。 从第一世,到现在,久违了……澄泓。 顾君师看到他,眼底划过一道翳浅深沉的痕迹。 当初他对她的声声叱问,她到现在都记忆尤新。 反目为仇,说她跟他的过往倒是一点没错。 他怨她堕入魔道与他渐行渐远,她则怒他……杀了人皇,亦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似感应到她的视线,澄泓飞花落红的眸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望了过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荒古长叹的幽深眸子,那里面是他看不透的高深玄赭,似血海涛天,又似杀伐骨森,凌凛异常。 但转瞬,一切又似假象一般,对面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 见澄泓一直盯着前面看,那名少女撅着嘴不满地道:“你在看什么啊?” 随后,她也转过脸来,看到了不远处的顾君师。 诶? 一番打量,她讶道:“凡人?” 虚空门内竟然会有一个凡人? 虽然有些奇怪,但少女并不会多分心思给一个陌生人,她又缠上了他:“澄泓,你说过我如果也进了新人榜名帖,便会应我一件事情。” 澄泓垂下眼,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谒,便收回关注那个气质不俗凡人的视线,神色安详:“汝兰,你是无双界无量山的首徒,能入新人榜并不稀奇。” “那如果我进了前十呢?”她赶紧追问。 澄泓叹息一声:“你想怎么样?” 这时汝兰也不闹了,她正色道:“哥,帮我,这么多年来我只有一个愿望,你知道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章 新人榜小比风云(二) , 第101章新人榜小比风云(二) 那头以为他们的对话不会传到那个凡人的耳中,可偏偏这个凡人耳力非凡,最后一字不落入耳。 汝兰? 无双界的汝兰,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她传奇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她是唯一一个挤进新人初试榜单前十名的女子,另一方则是后来曝光整个修真界关于她的荒唐情史。 她对无双界的南元上尊一见钟情,为此痴缠了几百年,最主要南元上尊还是她的师尊。 汝兰与澄泓是一对兄妹,同样的天姿聪睿,只是一个拜入了无双界,一个则成为了摩诃禅寺的佛修。 这一次她也是因为给南元上尊下药惹恼了他,师尊虽不愿事情闹大没有为此惩罚她,但他当时的盛怒与失望冷颜却像刀一样剜她心,她这才来求到她兄长头上。 她太想得到他了,那样一个男人,勾心撩欲,让她疯狂渴求,所以她暗中用了些手段,但最终却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觊觎! “汝兰,你魔障了,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你让我帮你的事,我无能为力。” 汝兰急了,她长着一张邻家女孩儿的清纯娇俏模样,粉唇一抿,眼中便噙了薄泪:“你明明跟我师尊是忘年交,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我也不求你帮多大的忙,只要你跟师尊解释解释,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你让就他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求你了,哥。” 自从两人小时分别之后,或许是汝兰怨他不肯与自己一道拜入无双界,觉得他抛弃了她,便从此不愿认他,直呼其名,唯有事相求时才肯软语喊他。 澄泓眼神清明,并不为她此刻的哀求动容,因为他知道她根本没有放弃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想到到底是血脉亲缘的胞妹,他淡声道:“如果你当真能在这一次新人榜中进前十,我便应允帮你说情,至于他会不会原谅你,便一切随缘随心。” 劝说无果,警诫不听,这段孽情是劫,她却执不回头。 “前十?好,一定言为定,哥,你不能骗人,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汝兰顿时喜笑颜开,亮晶晶的眼眸如同星辰,当真是纯美如花。 “还有事?”澄泓问她。 她摇了摇头,谄媚地笑道:“知道你喜清净,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汝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时顾君师也看完这一次“小比”的人选,也没打算继续留下,但在她一转身,便见澄泓朝她走来。 他眉眼低垂,身形笔直,僧袍整洁,端端站在那便像那一尊玉雕细琢悲天悯人的佛。 顾君师:“……”似曾相识的一幕发展,令她心底有了一种宿命轮回逃不掉的预感。 只见澄泓合掌一礼,嗓音柔和,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敢问檀越,可有意愿入吾佛门,成为一名佛修?” 顾君师不答,只觉荒谬好笑。 因为当初他们认识也是这样的对话。 那时她对于一个秃驴的说教不感兴趣,直接转身便走了,可现在她稍稍掀起嘴角,倒是不急不徐地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适合佛门?” 为什么他总想劝一个魔头向善呢? 难道真应了那一句话,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哦,现在多了一句,还有和尚喜欢不遗余力地劝魔头改邪归正。 澄泓诚恳道:“檀越身上有功德金光,你虽无灵根,无法灵修成仙,却可佛修成圣。” 也许是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太可笑了,顾君师悠然道:“也可以魔修啊,或许合欢双修。” 澄泓并没有因为她略显轻佻的话而生怒或者羞赧,一双清澈至极的眸子盯着她,肤色月白,衬得眉心的三瓣莲花愈发鲜红,但神色却如高山冰雪,不容亵渎侵犯。 “檀越如愿,亦可。” 这回答倒是大方,她道:“倒不是不愿,奈何我已成亲,如果去修了歪道,那我家夫君该怎么办?” 这话是明里暗里将佛修与那魔修与合欢双修一并打入歪道一说了。 这说明在她心目中善恶正邪的分界线十分模糊。 澄泓倒没有想到她已为人妇,因为在修真界双修的人不少,但真正结合成道侣的却寥寥无几。 澄泓合掌一揖:“小僧唐突了。” 顾君师幽瞳瞑瞑:“你放弃劝我了?” 这倒不像他的性格了。 澄泓道:“世间情爱皆如梦幻泡影,檀越自会明白一切终将成空,檀越身负功德值,这表示与吾佛有缘,小僧会耐心规劝。” 大白话就是说,他会帮她勘破情爱这一关之后,再劝她跟他一道去当和尚。 修真界的佛修还真不拘男女性别,这一方面十分公平公正公道。 她就知道,他这人修的不知哪一方的道,面的那一尊佛,性格不阔达还固执得紧,他认定的事十头驴都拉不回,这一点他跟汝兰倒是十足的亲兄妹。 第一世他跟她纠缠伊始,便是由他启的头。 对她失望决裂,依旧是他。 顾君师回想起以往一些不太舒爽的事情,眼神幽深无比。 澄泓,这一次你不妨试试,是你渡我入圣,还是我诱你入魔,第一世你就破了杀戒、欲戒、妄语戒,还妄想着自己能够回头?这一世,你终究还是碰到了我,可你为何还是学不乖呢。 澄泓对上她的视线,若有所感:“檀越可是……认识小僧?” “前尘往事不可追忆,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不知道会不会忍得住。” 待顾君师离去后,澄泓微微颦眉。 他对她,不,应该是那位檀越看他的眼神,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但他确定自己以前并不认识她。 —— 在回程的路上,顾君师遇上了拂花分柳而来的澹雅,他一袭蓝白长袍,对襟银线盘扣,腰间束青色流云纹宽边锦带,儒雅似仙,在看到她时,眼眸显然明亮几分,笑而温柔,视而有情。 “阿一。” 这一声辗转缠绵的唤声,若不知情,还以为是哪一对真情相许的男女。 顾君师回以一笑,清淡似霜,恶意浮霭:“不是说了,要叫我六绛夫人?” 澹雅脸上的笑霎时淡了几分,但转即,他又换了一种哀伤的神色:“阿一,你难道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章 僧人劝你吃素 , 第102章僧人劝你吃素 顾君师就静静地看着他演戏。 “阿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理一理我啊。”他压低温软的声线,笑颤如花落的雅逸嗓音。 她笑了一下,但眼底却如冰湖结了一层薄霜。 他这口吻分明是模仿小娇夫与她私下相处的语气。 他以为人人在她眼底装乖扮娇便能得她的怜惜? 顾君师眼底冷漠如初,表情也是无动于衷,薄唇如刃:“澹雅,我对你没兴趣。” 这几个字是直接对他之前问题的回答,这对于澹雅而言也是一种最直白的羞辱。 他费尽心思的三年靠近,在她心目中却没有留下一丝涟漪。 她但凡对他有那么片刻的心动或动容,也不至于将话讲得如此绝情。 可澹雅他也不想想,顾君师对他的初初印象便是极差,她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与人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并不难,但与人交心却难。 尤其是他不过因为一个随意念头,便将她推落悬崖,后来为了心底的阴暗想法,陷她于谣言绯闻之中,待她虚情假意、利用她设计六绛浮生,这一桩桩全是处心积虑,她岂会对他有好感。 澹雅心中一涩,胸口有着微微刺痛。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顾一,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但是……冷冽一挥摇曳长袖,突然一道金光璨闪结界祭出,挡了外界可能的窥视。 一只骨节分明的冷白手从背后抚到顾君师身前,将她揽入怀中。 澹雅将头靠在她肩上:“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是因为怕浮生师弟误会吗?那我们偷偷的来,好吗?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这人如此执着于给小娇夫戴绿帽也是顾君师没有想到的。 “可我玩够了。” 有够渣的话,令澹雅眼底戾冷一闪而逝,同时心底那道轻微撕裂的口子也好像越来越大,他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你还没有真正地玩过我,怎么能够?” 他修剪得宜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色偏淡,红润中透着玉白,唇角处微翘,唇尖弧度别有一番风情,他看着她两汪清明的黑,一瞬将他看到底,好像受到妖魅的蛊惑,正要亲上去时…… 呯——结界却整个被击碎了。 “这位便是你的夫君?” 两人身后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响起,似清泉石上流,无垢、净澈。。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名雪中青松般的僧人走来,微风吹动绿浪,周边翠竹沙沙作响。 澹雅瞥眼,幽岑的墨眸不明情绪。 是这个僧人破了他的金钟鼎设下的结界……还有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君师拉开澹雅钳于她颌的手,也离了他怀中,她眼神平静无波,就好像刚才差点被人强吻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是。” 一句否认,让澄泓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淡神色有些怔愣,似不能理解,他垂下眼,但也不会置喙别人的事。 只是对于这一个是他看中与佛有缘的“同门”,他不希望她误入歧途。 于是,他道:“皮相皆是空,欲想解脱六道轮回的束缚,必然要舍弃世间一切的繁华,慧剑斩我执,寂灭贪嗔痴,以吾佛慈悲积德……” 见他嘴上碎碎的经念不停,顾君师不耐挑眉:“说简单点。” 澄泓一顿,然后慢悠悠吐出四字:“男色误人。” 顾君师这下真被他逗出趣味来了。 他这是在指责她沾花惹草,还是认为她被男色骗了? 澹雅打量澄泓几眼,轻轻一笑,然笑意不入眼:“摩诃禅寺的佛子?” 谁都知道摩诃禅寺有一个金身佛子,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但澹雅却一言道破他的身份了。 “澹檀越。” 澄泓也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却能够看穿对方的身份,只能说寻幽入微,也莫名有些争锋相对的意味。 “不知佛子破我防线,闯入我私人结界,这是什么意思?” 澄泓合掌淡声道:“贫僧是来寻这位女檀越,方才见她被困于鼎内,这才出手破界。” 这也是澹雅不明白的地方,顾一不过一个凡人,什么时候与摩诃禅寺的佛子认识了? “佛子为何要寻她?”澹雅问。 澄泓:“因为方才忘了与她说一句话。” “你想跟我说什么?”这一句话是顾君师说的。 他看她:“小僧乃摩诃禅寺的僧人,法号澄泓,现住在缥缈山的东崖。” 她眸色深沉,暗光粼粼:“将自己的来历报得这么明白,是想我去找你?” “只是担心女檀越认为小僧来历不明、妖言惑众,还不知檀越如何称呼?”他这人看着与世隔绝,远离红尘万丈,但却极明通透人心。 顾君师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错身而过时,她顿步:“听闻佛家有一句话叫,割肉喂鹰,想让我入佛门,你不妨试一试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顿了一下:“檀越此话何意?” “以男色破男色,引我入佛。” 他蓦然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垂眸合什轻念了一句佛偈。 见他这模样,怕是懂了,又或者装不懂,反正顾君师不过只是为了堵他一句罢了。 这头被人搅和了“好事”,既然顾一走了,澹雅自然也没打算久留,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听到那个多管闲事的佛子道:“澹檀越,脚下悬崖若险,及时退一步为好。” 澹雅侧过脸,将话一琢磨,便懂了他的意思。 “佛子,你的佛应当不如你管得宽吧,郎情妾意男欢女爱的事,与你何干?”他温雅一笑。 澄泓却道:“她已有夫君。” “那又如何?这修真界强者双修可没拘于非得一男一女。”澹雅几乎没有笑意的眸微眯,他今日有些心情浮躁,竟对一个佛修口无遮拦。 澄泓也不讶异他这一番话,他神色慈悲,口吻清淡道:“一切不过是檀越的强求之辞罢了,她并不愿,小僧听到了。” 说完,他素净僧袍掠起,便转身离开。 强求? 澹雅盯着空气一处,声音掺杂一丝令人寒毛竖立的冷,如毒蛇吐信:“即便是强求又如何?这世间本就令人心甘情愿拱手相让的东西,想要,夺亦好、抢亦好……骗亦好,我若不放手,谁也不能令我放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三) , 第103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三) 接下来的时光,在六绛浮生持续闭关养伤,澹雅也去闭关,大衍派其余弟子也一块儿跟着闭关增涨修为中飞速度过,一月似须臾,新人榜的“小比”已临近在即。 位置设选在穹苍平顶,虚空门也早将场地布置完毕。 “新人榜”一共有两场大赛事,一是“小比”筛选晋级,二是“大比”决赛、终赛。 “小比”相当于是车轮战,随机挑选一人上台摆擂的挑战模式进行。 一人站擂一人挑战,败者退场,胜者则可获取一积分。 一轮一轮挑战下去,分数只要攒足十分者便可晋级。当然,为了减少竞争者也为了多拿分,也可一直挑战下去,拿分越多越好,因为“小比”中的得分意味着在“大比”中,会被判定为是进入决赛,还是直接进入终赛。 决赛的人需要继续比试选拔晋级,才可进入终赛 “小比”这种赛事,多少也得靠点运气跟眼力,正所谓柿子挑软的捏,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可以先找比自己还“软”来挑战。 只要快速从别人身上获取十分就能够顺利晋级,不过听着这十分挺容易拿的,只需击败十个比自己弱的人就行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也有好不容易快攒够十分的,但来不及挑战最后一个“软柿子”,就先被盯上的强者直接上擂挑战,败局之后,便是直接输掉了前面全部积下的分数,反倒是别人就吞了他这么一条“肥鱼”,就直接晋级了。 这事够怄吧,但这种事却不可避免,但这“小比”也不是只这一届这么坑了,因此一些小门派之间便早有应对之策了,那便是群策群力。 门派的弟子与弟子之间,凑分上位,或与别的门派一起合作掠夺别人的赛分。 比如一弟子得了三分,二弟子得了三分,三弟子得了二分,他们不会等分太高被别的强者掠夺,而是舍弃了自己晋级的机会,将分数全部凑送给最有希望的四弟子,于是四弟子就能够顺利晋级。 或者两派合作,一起夹攻别的高分落单弟子,看谁差几分就舍了一小部分人一块儿凑一凑,总之能送几个就送几个晋级。 当然如果倒霉被别人一锅端的,这也是命是运也。 这是一些战力不强的弟子做法,求同去异,但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弟子却不会参与这种掉价的凑分行为。 “明日小比,你们就先去找那些初试榜上靠后面的人。”九隶长老忧心衷衷,召集他们来商议一番明日新人榜“小比”的事情。 芳蕤有些尴尬:“长老,这怎么找,我们又不认识他们?” 再说,一百多位弟子,除了出名在榜单前十几的人通过特征门派好认,剩下的也就只能看着办了,哪能一动不动站那儿慢慢衡量对方排第几啊。 九隶长老也知道这种想法不现实,不由得叹了一声:“也怪咱们大衍派势单力薄,别的门派小比基本上都是互助互帮,可惜我们没有帮手,你们四人只能靠自己了慢慢攒分了。” 梓滢却觉得这样更好,至少不用跟别的门派一样必须得牺牲一部分人来成全别人。 各凭本事不好吗? 她问:“长老,那我们是先手还是后手?” 先手的意思是出手挑战那些一眼能够看穿修为低的弟子来攒分,后手就是等别人先挑战一批,再从别人手上夺高分。 九隶长老沉吟片刻,道:“芳蕤与梓滢你们先手吧,至于浮生与澹雅,你们则后手。” 梓滢跟芳蕤没有异议,六绛浮生跟澹雅也觉得先与后都无所谓。 一番商议之后,他们都散去回去准备明天的“小比”。 六绛浮生回房,见顾君师站靠在窗旁,神色漠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阿一,你明日要去看小比吗?” 顾君师道:“我若得空便去。” 他伸手抚按在她的额头:“阿一,你不舒服?” 撤了手,他直接以额相抵:“好些有些烫。” 顾君师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情况,不过想起之前的事,她微微颦眉:“没什么大问题,或许是昨夜累了。” 昨夜……是他孟浪了。 六绛浮生耳根一红,他没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那你好好在房中多休息一下。” 顾君师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对于他近来总喜欢对她亲近也逐渐习惯。 “阿一,你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我?”他好像是忽如兴致想与她聊聊过往,但实则他只是心不定,想找些东西来确认她是在意他的罢了。 她不会知道,他闭关的时候脑海一直都是她,她一离开他身边,他就坐立不安,于是他悄声无息地跟踪了她。 他看到了澹雅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也听到她果断地拒绝了澹雅的献媚,但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却想对她用强,若非那个佛修突然出现,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为什么会嫁给他? 顾君师倒没有细想过这件事情,她问:“你呢,为什么答应里正,娶顾一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六绛浮生没有注意到她用句,只是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要说理由还是很多。 当时他无依无靠,甚至没有了记忆,她是他唯一能够抓得住的救命稻草。 但是……若是换作别人,他会不会答应呢? ——不会。 六绛浮生将她抱住,明明比她还要高挑,却喜欢将自己团一团缩进她的怀里,将下颌靠在她肩上,挨蹭亲呢道:“阿一,不要抛弃我,也不要去别人的身边……” 顾君师抚顺着他绸滑的发丝,半晌,轻叹一声:“好。” —— 翌日,九隶长老便将大衍派的一众弟子集结,领着他们一块儿去“小比”赛场。 这次来参加新人榜的人选,通过初试榜单上的资料可以了解,修为最高的金丹巅峰期至少有四十几人,而最低的也是筑基。 但修为的高低并不能代表一切,这里面全是整个修真界未来的新星,也是每一派寄于厚望的弟子,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各自门派给与的底牌,若仗着自己的修为稍高一些,便不将别人放在眼底,可能最后会因为大意而翻船。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四) , 第104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四)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明空洒照在了远望丹崖的仙山琼阁,淡淡的清新的雾气,层林尽染,山上飞阁凌空,一倾碧水从高处似神女的青丝逶迤铺于尘世万物上。 今天是新人榜的“小比”,为彰显与宣示各大门派势力的底蕴,每个弟子都是从头到脚捯饬一番整装待发、精神奕奕地出门。 一路上走来,大衍派一众见周边同行的人员越来越多,毕竟都是朝着同一方向去聚集地汇合,精英弟子忍不住小心地打量他们。 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奇花斗艳”也不为过,这次共有七十几方势力的弟子入选“新人榜”,来自一天至二十八天,共有新人弟子二百七十八名,他们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带上了各界各天的特色文化。 有奇异的怪鸟徽纹,夸张的冠帽头饰、色彩斑斓的刺绣跟样式奇特的服装,男男女女皆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要说大衍派在十一天,也算排得上名号的门派,到了二十八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但是大衍派这么些年一直没能出一个惊艳出众的弟子,一次次落选,缺失了好几届“新人榜”,到如今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门派的存在。 所以从名声上来看,他们比不上大部分势力,甚至由于大衍派掌门奢靡贪图享乐,导致门内日薄西山,一副要凉凉的穷样,弟子服也远比不上其它人身上穿的气派精美。 但这都不是问题,若论比各方面的实力,从脸到修为,他们这次就没输过! 九隶长老骄傲了吗? 不,可他自满了。 瞧瞧他门下的弟子,就说说浮生,他那张浓淡皆宜的脸简直如神造巧工,无一不是最顶尖的配置,可他不光是长得好,玉壶冰壑、黑白之间的明净更属难得。 再说澹雅那一身墨意入章的颜如玉气质,情丝缓缓入袖,淡化人生浮化,实属一绝。 鬼婴五官长开后立体俊美,气质凌厉得如淬过冰的刀锋,即使没有了双臂也不影响他躯昂挺拔,长腿窄腰,筋肉结实十分饱满有力度。 除了男方,女子这边芳蕤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娴静,梓滢则是杏面桃腮,娇美无比,这一对师姐妹,可谓是许多男子心目中临摹存在的梦中情人。 这五人跟在九隶长老身后,再加上一批精英弟子的排扬,穿着统一制式的岑蓝衣袍佩白冠,仙衣渺扬,目不斜视,一下就聚集了不少人的频频观看。 惊叹猜测、议论交耳,但又对他们的来历不甚了解,但估计也是个小门派,只是心叹这一门出来的俊男美女,简直堪比以美色著称的合欢派了。 但没多久,后面又传来另一番哗然轰动,只见一名形单影只的玄衣红纹少年,他一出便成了众人热切追逐的焦点,迷妹迷弟也是一大堆。 他一头墨发用红绳高高束起,昂首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桀骜冷然的浅褐色瞳孔,肤色冷白,唇色殷红抿成一条直线,虽然看起来漂亮得惊人,但更像是一个不太好惹的狠人。 “是榜七的晏天骄啊!” “终于见到真人了,我听师尊师兄他们说过他,说他少年天姿、天赋惊人,也是这一次的夺魁热门人选。” “我师尊也是这样说的,你说有机会可不可以上去跟他说说话……” “嘘,小声些,别去。千万别惹到他,听说他脾气特别差,凶起来也不分男女。” “喂,你们看看那边,好像是榜十的陆子吟。” 只见又是一队人走来,在前是一位长辈模样的老者,旁边则是一个长相斯文皮肤白皙的青年,他嘴角噙笑,一双眼眸柔得似水一般,他走来时身边围着不少人,十足的众星拱月,只是他没有像晏天骄一样不耐烦地阴沉着气息,反倒是享受着热烈的讨论。 “他就是陆子吟啊,他看起来好温柔啊。” “啧啧,这个也建议你们别轻易去招惹他,听说他啊……只要长得好看的,男女不拘啊,身后追了一堆的痴男怨女。” 一路上走来,甚至不用六绛浮生他们刻意去辨认,已经通过旁人闲言碎语的谈话认出了榜十。 有人遗憾嘀咕道:“感觉都是些只可远观的人物,这榜十中就没有性情好、品德也好的?” “当然有啊,你瞧那边——” 那人顺着对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袭白色僧袍的青年携带晨曦风华而来,飘洒俊逸,柔和的光辉洒在他身上,澄清而缥缈,似仙山焚香轻缕,庄重垢去明存,断欲无求。 榜十摩诃禅寺的僧人澄泓,他一如既往的超脱世外,而他旁边则是身穿绿裙娇俏可人的汝兰,她抿着笑,颊间窝陷,盼顾四方,珥似流银而嵌珠…… 看到一身圣光的澄泓,他们下意识便放低了音量,好像不敢冒犯,不敢直视。 澹雅回头瞥了澄泓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等他们全数按约定的时辰都聚集到了宽广的九峰之巅,前面两座剑削陡峭的山崖中间开启了一扇高大虚空镜,此时镜中璨光大作,水波涟漪起了动静,下一瞬虚空门的主事者一众便从虚空镜中而出。 虚空门的掌门在前,后面跟着七位令主,他们悬空而立,掌门五官大气而冷硬,留着一溜短须,蓝袍玉带,不苟言笑。 他环视一周,淡泊而威严的鹰眼所落之处,皆令人感到了莫名的压力,他深峻沉稳的声音传朗开来:“吾乃虚空门掌门,太玄。欢迎诸位应约来参加虚空门举办的新人榜,眼下即将开启整个二十八天的小比赛事。” “敬虚空门尊门示启。” 底下前来参赛“新人榜”的弟子抱拳低头,齐铮应声,气冲云霄。 “每一个被选上来参加新人榜的弟子,你们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你们之中也有人将来可能会成为修真界的顶梁柱,你们的成就不可限量,而老夫与你们的师门有幸将在此见证你们崛起的辉煌时刻!”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五) , 第105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五) 那一头“新人榜”的“小比”已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这边顾君师却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卧床休息。 她这“毛病”从来到二十八天便开始了,她特地查过一遍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这“毛病”却会让她时不时会出现如同凡人一样的古怪病症,但又不会持续多久便又转好了。 内检病况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她打算等“小比”过后,便去找澄泓一问,他专职佛修却也是个顶尖的丹修,炼丹本领高深不说,她以前还看到过他治好了不少修真界的疑难病症。 她还有要事要做,招来寻宝鼠攀在她肩膀,下一瞬她便化为一团黑雾消散在房中。 小娇夫一回来便打算将寻宝鼠送给她,可顾君师却并没有接受,于是他一直将它放在纳戒的宠物袋中,这一次是她有事需要寻宝鼠帮助,这才叫他将它暂借她作伴。 小娇夫不知道她的私下打算,以为她只是独守空房感到孤寂,便什么都没问就将寻宝鼠留给了她,而就在小娇夫他们前脚一走,她就抄起寻宝鼠潜入了虚空门的藏经宝阁。 藏经宝阁外自然有强大的防御阵法守护,进出都得用令牌开启,但这对于顾君师而言解开并非难事,毕竟也是重活了那么多世,而每一次重来都相当于多积累一世的经验。 如今有新人榜的“小比”在前面拉足了注意力,她这边倒是更方便行事了。 她心底有疑问要解,而虚空门的藏经宝阁内藏书何止千万卷,据外界所传它收集了上百类功法秘籍,还有许多珍藏的宝典记录,她想或许也有正好可以替她解惑答疑的内容。 带上寻宝鼠是因为她打算用它的天赋帮她增添气运值,她曾入一神魂进入它体内,是以只要她想,她可与它心意相通,或许借它的能力能够感应到她想要的,否则真要翻阅万卷书籍太耽误她的时间了,她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 她让寻宝鼠凭感觉去替她找书,而她在三层殿楼寻找相关线索,一层一层摸索上来,阁内藏有儒、释、道、文、史、哲等分门别类的书籍,她先选了史一类的书籍翻阅,其目的是想要找出那个邪佞红瞳究竟是何来历。 就在她翻查资料时,九峰之巅上的“小比”开场白也讲完了,虚空门掌门袖袍鼓风,他一道青芒光线飞身,气势恢弘,他祭出一柄不凡上品灵器的地刺龙刀,朝着九峰其一的山巅挥刃一砍—— 一股飓风袭卷而去,似洪流浩浩荡荡呼啸过天际,那股暴掠而出的刀气化为一道道青色裂纹,远远看去只见刀锋如线将山尖铲平推塌,一阵地震山摇的惊人景象之后,那平坦如砌的山巅如棋盘一样被整整齐齐切割出一座座的四方的擂台。 开天劈地。 这是虚空门掌门一势所造成的轰动。 极强。 极霸。 令人震撼得久久难以回神。 虚空门掌门收势,也将地刺龙刀化成一道流光收回身体内,他声如洪钟:“小比,正式开始,上擂吧!” 这时一峰那一座接一座的四方擂台发出了光亮,如隔空相传从空中投注罩在一名一名的弟子身上,然后这些被选中的弟子瞬间就被挪移到了一峰的擂台之上。 这一次的“小比”跟以往好似相同,又有些变动的区别。 比如以前也是这种模式的比赛,但这一次的守擂赛却不容他们抱团围猎,而是从一开始便从中打散开来。 他们接下来便是首位守擂之人。 而剩下的这些则是打擂挑战的人。 大衍派中的四人入选弟子,唯澹雅一人成了守擂之人,剩下的三人都是挑战的人。 九隶长老见澹雅上了擂,对于这一场“小比”的变动既有些紧张,也有些“我占不了便宜可现在大家都占不了便宜”的兴奋与激动:“去吧,老夫在这里等你们凯旋而归!” 六绛浮生、鬼婴与芳蕤他们三人各自化为一道流光蹿入擂台之上。 的确不一样了,挑战者也没有了自主选择哪一擂台的权力了,要捏“软柿子”?可以啊,看你的运气了,如果每一次随机登擂挑战都能够顺利碰上“软柿子”,那只能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实力。 第一擂,六绛浮生对擂的是一个瘦长高约二米的年轻男子,他不仅身长,脸也跟拉长如驴的长相,虽然长相有些怪异,但却是个金丹中期。 他打量六绛浮生一番,对面这个的修为他看不透,这说明他要么修为比他更高,或者相等,但这又如何。 他拳掌相撞,大言不惭道:“选中我的擂台,算你倒霉了。” 而鬼婴落入擂台时,看到对面守擂的是一个模样清丽的白衣女子,她气质宁静随和,看到鬼婴时友好笑了一声:“瞎子,还断臂?你当真是身残志坚啊。” 鬼婴没有兴趣回应她任何言论,一双灰翳却透着阴鬼之气的眸子准确无误盯着她。 这边芳蕤的运气倒是极佳,她的对手也是一名灰衣女子,并且对方的修为不过才筑基。 灰衣女子长得矮小瘦弱,她怯怯地看着明珠华羡的芳蕤:“请、请这位师姐指教。” 要说芳蕤运气好,那澹雅那头就要实属运气奇差了,因为他第一擂守的挑战者便是个榜十内的挑战者。 仙栖洞——谭越池。 谭越池金丹巅峰,与澹雅修目前修为一致。 但是潭越池与他不同的是,他是二十八天仙栖洞的弟子,并且一入选“新人榜”便在初试上登上新人榜的第八的位置。 这表示在虚空门的综合数据的评定中,他跟澹雅这个小门小派出来的人相比,哪怕彼此之间修为相等,但战力却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谭越池脸上蒙着半张黑色面具,穿着一身利拓峻冷的黑色劲装,人站在那里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呼吸跟心跳都微不可闻,如他想刻意隐藏起自己,便似与空气融为一体了。 “倒没想到第一擂便能遇上榜七的对手。”澹雅笑叹一声。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六) , 第106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六) 谭越池对于自己很有信心,也清楚对手的水平,但当他对上那一双看似温润墨染、实则内里毫无波澜到无情、无畏的眸子时,却有一瞬打顿,他在笑,但笑意深处却是令人发憷的强大战意。 谁说看着斯文风雅的便不是好战份子。 澹雅有一副与外貌相反的极端性子,他喜欢见血、残暴的画面,对于如何残酷地击败对手他可是期待了很久了。 澹雅润泽水色的唇温淡弯起,半眸纤睫,掩下眼底的神色,宽袍广袖衣袂飘飘,有礼抱拳:“大衍派弟子澹雅。” 谭越池盯着他,并没有回礼,但却也给了面子冷声道:“仙栖洞,谭越池。” 对于其它擂台上一言不合就交上手,他们倒是先文礼一番互通了身份姓名,也算是认可了对手的实力。 但澹雅周身的孟仁养德氛围不过只是一层掩饰的虚伪表皮,他内里的想法通常是扭曲与病态的,他只是想让对方牢牢记住,打败踩践他的人是谁罢了。 除了大衍派的参赛弟子外,基本上守擂的人都相继遇上了上擂挑战自己的对手。 但是就在这么短短时间的见面交锋中,一道青色光束直冲苍穹,这是一方擂台获胜的提示,同时一道播报响亮的声音于一峰上方洋洋荡开——“流明宗晏天骄得一分!” 百台擂近三百人齐齐朝西边方向一望,只见青光冲破薄霭云层,下一秒又在空气之中无声消失了,都为之一震。 竟这么快?! 要说这“小比”擂台相当于是提供给强者的围猎场,实力强大的自不会甘心只毁十台擂,拿上那区区十分便收手,当然也有强对强遇上更厉害的硬茬,明明能够顺利晋级的,最后也被自己给作没有了,但大多数一路高歌猛进的居多,这导致一个什么结果? 狼多羊少不够分了。 所以这擂还不能悠着性子慢慢打,也许你这边过一场,别人那边已经拿下三场了,随着时间推移能打的擂台会越来越少,一开始速度快的分攒不少,速度慢的只能眼见站擂的人越来越少,倘若分凑不够又打不过剩下的强势守擂者,那就只能遗憾退场。 这一声冷不丁传来的通报一下激起了参加“小比”的参赛者的紧绷急切情绪。 速战! 速决! 六绛浮生那一台的守擂人并不讲究什么报名号的礼数,他也认不出六绛浮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但他很确定对方不是榜十内的参赛者。 只要确定这一点,他就可以无所畏惧了。 “不想死的话,就速速认输吧。” “小比”不讲究什么以武会友的文明精神,修真界大多数的比试都是野蛮且血腥的,只讲求强者为尊,不服打到服为止。 所以激血上头打死人在“小比”中也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虚空门也特地强硬地规定了一条,倘若在打擂中有一方选择认输,另一方则不可再出手伤人,否则将判定失格退场。 那人瘦长高个一动,身躯便如绳索一样扭曲蹿长数米,眼睛也变成了蛇瞳,这种功法叫拟兽变,与飞僵的“闇影尸变”的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便是借助功法改造本体力量强度,以求达到更高输出伤害。 要说六绛浮生的对手本就长得瘦长一条,这一拟兽变后,脸身颈长、腰扭波纹,怪异得直叫恶心。 他从地面朝前一滑,黑发喷张,吐出一条细长蛇信,露出的两颗尖黑牙齿便要缠咬向六绛浮生白皙的颈项。 六绛浮生手上握着一柄灵剑——花灵。 这是顾君师给他准备的。 一个剑花格挡,瘦长个拟蛇态,身躯极其灵活,一个钻洞便越过长剑,欺近了六绛浮生,他怪异一笑,朝着他就是一口墨绿色毒雾喷了出来。 六绛浮生一个闪身避开,身形如霜花飘逸,他见对方不断耍着一些不入流的阴招,也没有过多耐烦心,直接掐出剑诀,“花灵”化成一道流光蹿入上空。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一个玄天大阵出现在了瘦长个的头顶,他愕然一抬头,下一秒星雨密集的光剑疾射而下,这擂台设有结界,除非有人主动认输或被人彻底打败,不然不会开启,他这下连躲都没处躲,只能抱头逃蹿声声哀叫。 好在他习的功法是体修一类,皮肉结实,勉强扛住没被戳成一团肉泥,但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在心底不断地哀嚎,他眼不瞎,对方竟然是个剑修,还领悟了引发天玄之力的剑诀!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剑修那一挂的人是出了名的残暴又凶狠,一旦修出了天、地、玄、黄品阶的剑诀,那分分钟可以越境界杀人。 他们这些普通体修弟子哪怕修为跟他们一样,可战力相差太大了,打不过,打不过啊。 当一柄冰冷透寒的剑抵在他颈喉间时,他吓得一哆嗦,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赶紧抱头识时务连声道:“我、我认输。” 所以说,人别一开始太嚣张,这不就被打脸了。 这时,六绛浮生击败了守擂者,擂台一阵光束腾然升空,通报再度响起——“大衍派六绛浮生得一分。” 而与此同时,其它不同方位也不断升起庆贺光束——“南海陆府陆子吟得一分。” “无双界汝兰得一分。” “摩诃禅诗澄泓得一分。” “天一门姬西良得一分。” “霜刹派怀令慧得一分。” “大衍派鬼婴得一分。” “大衍派芳蕤得一分。” “大衍派澹雅得一分。” …… 连续三声通报都是“大衍派”,不,若还记得第一顺位播报的人,只要稍一回想在晏天骄之后,第二位也是一个“大衍派”的弟子。 这下许多人都犯嘀咕疑惑了。 这大衍派是哪里冒出来的新势力啊,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呢,他们门派的弟子接连通报四次,不管从数量还是从打擂速度,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毕竟别的门宗派府的弟子有输有赢,可他们四人却稳稳当当拿下了四分,没有一人被一擂淘汰……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七) , 第107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七) 九峰相连成以龙脉结星之势,据说虚空门便是建派于一条上界真龙埋骨之地枕溪靠湖之上,是以才会久盛不衰,在九峰之巅上,前来参加“新人榜”的各门派领队的师长辈们则与虚空门掌门他们一道观看着一峰。 一峰上“小比”擂台的各种战斗情形尽收他们眼前。 “这大衍派入选了四名弟子?” “这大衍派来自哪一天?我等竟从未听过?” 别说比擂的小辈们对这大衍派好奇,这些老一辈的也对它没有丝毫印象。 九隶长老跟他带来的精英弟子夹在人群之中,不在前列,不在尾端,是不尴不尬的中间,是以清晰听到周边的议论,他从一开始的与有荣焉,激动地想宣扬我派。 但听到后面却有些臊得慌,毕竟他们大衍派也建派数百年了,别的不说,好歹也参加过几届“新人榜”,虽然没有任何水花成绩,眼见着别派是步步高升,可他们却是越混越差劲,到现在都成了一查并无此派的存在了。 好在这时,虚空门的掌门沉悠的声音响起:“十一天的大衍派啊,老夫记得,其掌门魏郦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出窍修士。” 他说完,没有理会周边响起的讨论声,而是神色深沉思忖着,这一届,恐怕大衍派将会至此声名鹊起了。 先不提那个天灵根的弟子六绛浮生,仅是那个地灵根的澹雅就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小辈。 方才他与谭越池的战斗,他看见了。 这是一个十分擅于战斗技巧的人,他对于对战的娴熟度,远超在场大多数的弟子,不显山不露水但手上却必然是以血山尸海堆积的杀性。 谭越池,金丹巅峰,金灵根暗系种,法体双修,本该是此次他看好的一名弟子,他以为他能够在“新人榜”终赛前十占一席之位,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啊,他竟会戟折沉沙在第一擂。 大衍派澹雅…… 他回想起之前两人的对战场面—— 澹雅与谭越池一番礼节后,接下来就该是手下见真章的时候了。 澹雅脸上跟面具一样的雅馥微笑,但他身上平和或者说是欺诈的温和气息一点一点敛收,若说站在那儿的谭越池是静、是空,那他此刻就是冽、是厉。 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的人,但转瞬便能够掀起波涛万丈,这番变故只能说是人不可貌相。 谭越池眉压眼,眼神一下就变得犀利,两人一旦确认了信讯开战,便都不是喜欢撂话的人。 一般人狠,都话不多。 上就是了! 衣袂翻飞,一出手,澹雅便从云中抽出了云雷之剑,谭越池瞥了一眼,见此剑品阶不低,微微暗了暗瞳色。 他手上快速掐诀,身上那一漆贴身的劲服衣物竟像“沥青”一样蠕动浮铺开来,化成一条条黑色长鞭齐齐击向澹雅。 澹雅轻淡一步,人已闪至半空,没有集动雷电闪烁,而是聚集旋涡一般的灵气,却是一剑朝着谭越池兜面横劈而下。 谭越池双臂朝前一挡,身上的“沥青”化作黑翼从左右一拢挡在了身前,那一剑撞上了,也被挡下了。 但谭越池还是被这一重击退后几步。 第一回合交手,他大抵估算出对方的实力了。 很强。 手段也不是那种循序渐进的温和派。 他的剑只怕跟他的心性一样,急不可耐地嗜血。 “五蕴斩月——巽风!” 他身上的“沥青”重新有了变化,它们分裂出来,化出一片片黑色的薄如柳叶的刀刃,它们围着谭越池旋转一圈,便朝着澹雅刺去。 澹雅面前被一片黑潮锋芒霸占了全部视线,它们来得急、凶、狠。 避? 不必。 他肩头顿时被贯成了飞刀长鞭的刀刃刺穿,开出一澎血花激射而出。 他的眼神似在这片血色之中染红,恶意,邪佞。 谭越池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强的危机感。 风静,云止。 “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重,越来越大。 “灵锢!” 一声很轻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谭越池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身躯好像被什么东西沉压得无法动弹,他低头一看,却不知何时他脚下布下了一个阵法。 怎么可能? 他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 但他并不慌,咬牙将刀锋也在空气中变化,一只一只的黑色“游鱼“借着灵力的托浮,开始啃噬着灵锢牢笼。 但这时,上空一道明亮的光灼亮而起,同时耳中不可避免听到刺啦的电光炸的声响,他一抬头,却见澹雅无惧于他施发的攻击,高高举起一只手,握剑的手如此白皙匀亭,如同书生握笔的干净修长,但此刻它却持着一柄电光雷闪的凶器。 “斩皇一式——破军。” 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雷声与风狂将空气扯碎,连擂台四周布下结界都开始了震鸣。 随后,擂电内陷入一片白芒光泽之中,在九峰之巅的人根本看不清楚擂台上具体发生了何事。 只是当一切平息安静之后,却只见最终站着的是半肩染血的澹雅,而谭越池却像一条败犬一般趴在地上。 此时的谭越池身上全是被雷电炸出的焦黑伤痕,脸色极为苍白,挂在脸上的面具也摇摇欲坠。 狼狈不堪,也愤恨不已。 别人不知,但鏖战中的谭越池却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有多恐怖。 他仅用一剑便破了他的防线,然后跟灵力不要钱似的,一层叠一层的灵锢阵将他压制下去。 站着不行。 弯着不行。 必须给他跪下! 不服? 那就趴下! 噗——喉中一口血雾喷出,那灵锢阵中不断叠加的灵压一乘一、二乘四,几乎令他碎骨裂肉。 他是体、法双修,可是对方却是法、阵双修。 不,不止。 他战斗之中体内的灵力莫名开始衰竭,他用了什么手段他没看清楚,但对方可能还是丹修,擅用毒术。 当他意识到被算计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因为一开始,在对方出手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端倪,这便是迟了。 “你在压制修为?”谭越池艰难地出声,脸色极为难看。 澹雅徒然一笑,好似从战斗开始到结局,他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但他眼底的恶意明晃晃:“你想说什么?我胜之不武?” 谭越池一哑。 两人以同样的修为比试,不存在胜之不武。 但澹雅的战力却远远不是金丹期该有的。 澹雅将剑插入台面,半蹲在他面前:“莫非你还想再与我战一场?” 谭越池脸皮一僵,身上的电击麻痹了周身肌肉,别说打,连站都不一定站得起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八) , 第108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八) 谭越池落败,既有他自身的傲慢大意,一开始没有拿出全部本领,二来也是对手确实出乎意料的强,他曾想过,若一开始他就将最大的底牌拿出来,是不是就能有赢面? 最后却是……也不一定。 对,不一定,仅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便足以击垮他全身的骄傲。 这一次他们仙栖洞共有六位弟子入选“新人榜”参赛,他自信他会是留到最后的一个,谁能想到上一擂就遇上这么个……变态的家伙。 “认输吗?” 澹雅嘴角浅浅带笑,月牙弯的眼眸睥向他,仿佛还没有尽兴,也仿佛在等着他能够拒绝,以便再顺理成章继续施虐。 谭越池在他玩劣的眼神中僵了僵,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成全对方的恶趣味,他气窒胸腔,却也认清了局势,才干涩声道:“我认输。” 一说完,灵锢阵撤,他拳头倏地攥紧,整个人的脸色像阴天灰黯下来。 要说谭越池虽傲,但却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这得益于他并非一个一帆风顺的人,他曾受的失败与挫令他明白一时的胜负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全部未来,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一认输,便即刻被清出擂台了,四方平展的擂台只剩下澹雅一人。 但没过一会儿,便又送传进来一个挑战者。 二擂开始。 守擂成功,或击败退,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获取十分方可申请晋级离场。 澹雅第二擂来的是一个大块头汉子,实力金丹初期,他应该是个体修,高壮的身躯腱子肉如石块垒起,头顶毛发稀疏没有扎束,身上的衣物因一身膨胀的肌肉而绷得紧实。 他打量了一眼澹雅,虽看不透对方修为,但那小身板染着血一看就知道方才经过一阵的凶险鏖战,秉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他二话不说摆了一个起势便一个箭步冲拳过来。 澹雅看这类一身蛮力的汉子轻蔑如一只蚂蚁,自然也不会大材小用,他收回了配剑。 大块头大喊一声:“精钢铁皮。” 他身上的肌肉纠纠颤动,表面如涂一层银色漆面,燻亮得发光,脚步冲踏而来时,每个脚印都轧地呈裂纹。 可想而知这一身坚硬的强度只怕是刀剑不破。 “破山冲拳——” 一拳冲出,虹芒包裹着拳头,带来烈烈狂风,但是他这一拳并没有击在澹雅的身上,而是被他一只如同艺术品般无暇的手抓于掌中。 指关节一点一点收拢,那大块头体修眉头越皱越紧,眼底半是讶然半是怒极。 他怎么可能凭肉身挡下他这一击? 再受他一招! 他暴喝了一声,一脚踹踢过去。 澹雅淡淡一瞥,与他同样的力道撞去,两人就这样不用任何武器,仅凭肉身一番拳脚抗击,气流暴破。 两道身影闪现又消失,残影不断在天上地下变换着。 咔嚓! 在两人交手过程中不断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是谁的骨头断了。 两道身影闪现又消失,残影不断变换。 嘭—— 一个重物狠狠地被踹飞擦过地面,撞到了结界上,地面赫然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上空那一道青烟幂处的优雅身影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他肩头的血已经干涸成黑褐色,他如同神临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大块头。 他喉中“嗬嗬”喘气,嘴角流出血沫,极惊地眼睛瞪大,看着上方那个看起来斯文如诗的蓝袍男子。 澹雅笑眯眯道:“人的身体共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如今还剩多少块完整的骨头没有被折断?。” 妈呀。 鬼畜啊。 大块头吓得面色如土,忍痛出声道:“我、我认输,我认输。” 这tm的竟然也是一个体修?! 还是个比他更硬的体修! 屮,一个根本不像体修的体修?这不就是欺诈吗?! 轻松解决掉二擂的挑战者,澹雅面上笑意有几分扭曲加深,眸底趣味盎然,那极亮的光是野兽撕咬猎物的兴趣。 他现在很期待第三轮是谁来挑战。 —— 藏经宝阁 顾君师虽然在楼内,却依旧能够听到九峰那边传来接二连三的得分通报,当听到小娇夫是第二顺位赢擂的人时,她垂眸一笑。 “姐,我要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顾二这头又开始闹了起来。 一想到他那个人面兽心的师尊就在这里,他想要复仇的心一刻都等不了了。 顾君师笑意消失,吞下那一句即将出口的“蠢货”,冷淡问他:“顾二,你如今是打得过虚空门掌门?” 顾二:“……”打不过。 “还是你打得过虚空门七位令主?” 顾二:“……”也打不过。 仿佛听到了顾二的沉默潜台词。 “所以顾二,你在找死。” 这一句淡淡的结论让顾二羞恼了,心塞了,自闭了,也没再吭声了。 他一个邪尸飞僵,离了渡生道观的“暗夜结界”,实力大打折扣,顶多只能应付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更何况他那一身邪气还学不会收放自如,只怕一出现便会引起骚动,分分钟被虚空门的群而攻之灭得渣灰都没有。 顾君师见他冷静下来,才道:“放心,人等在那里跑不了,等我忙完正事,便帮你将人抓来随你处置。” 要不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顾二听到他姐这番霸气十足的话后,脑中第一时间就浮现了这句话。 他也是有背景的人了。 他也是有人替他出头的人了。 顾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脑海中有很多话想要表达,但最后全都只汇成一句:“姐,你对我真好!” “嗯。”顾君师坦然接受。 她心道,既要马儿跑,哪能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飞僵在原剧情的戏份还没有正式杀青,总该先喂养些“草”安抚一下才是。 这时,寻宝鼠欢天喜地用背托了一迭书跑过来。 顾君师接过来,顺便奖励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快速翻阅这几本,眼下的书籍不像现代是那种长篇的白话文,一般精简晦涩,字句并不多,这对于拥有强大神识的顾君师而言一日十行不止,快速阅览一遍。 然后她停在其中一本“妖魔札”中的一段字句——魔以心蛊控,邪瞳诡谲,以噬灵力为生,为祸无穷。 邪瞳? 这上面描述的,会是她在鬼婴还是梓滢身上见过的那一双红色的眼瞳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零九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九) , 第109章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九) 魔以心蛊控,邪瞳诡谲,以噬灵力为生,为祸无穷。 这一份“妖魔札”中记载的内容太少了,上面提及的“心蛊”不知何物,哪怕是她这种活了近千年的老古董都没有听说过。 倘若上面所写的“邪瞳”就是出现在鬼婴跟梓滢身上的血红眼瞳,那这件事情就估计得从魔界的典籍查起了。 为祸无穷…… 噬灵为生…… 默默念读着这八个字。 当初那一只“邪瞳”便藏在天门之后,她无法飞升与心法有关,但修真界一千多年都无一人成功飞升,会不会是与那只“邪瞳”有关? 她记得哪怕她的境界已突破渡劫,但天门始终不开,直到她打算用“黄泉之门”以修真界生灵为祭…… 既是噬灵为生,那只能说整个修真界都将成为它的狩猎场,当时她要献祭整个修真界时天门才得以开启,这是不是意味着,它感到了有人跟它“抢食”,感到了威胁,这才开启天门打算将她这个搅事者解决掉。 当时她与那一双邪冷四溢的红瞳对视,便感到了违和感,那种穿透、压迫刺入灵魂的冰冷视线,就好像有人从高高在上的另一个时空透过这一双邪恶红瞳在盯注着她。 还有“邪瞳”是以“心蛊”种出,那么这个“心蛊”又是哪里来的,这事又是何人所为? 魔界? 可是魔界来往修真界的通道早已被封印起来,至少在她前几世都没有发现魔界有动静—— 等一下。 顾君师忽然记起一件事情。 这一世是走小娇夫的主场原剧情。 或许,他这个天道之子造就的龙傲天,能够挖掘许多她没有察觉到的真相秘密。 一时之间她思考了很多可能,但都没有证据,她有强烈的预感,倘若不将“邪瞳”的事查清,即便她杀夫证道估计也无法顺利飞升。 顾君师眸色幽暗下来。 就在她在沉思之时,突然窗棂处一阵“吱呀”响动,紧接着一团白色的物体飞速朝她冲来。 顾君师下意识要动手,但发现这时体内再度内息滞凝,调动不了力量,所以下一瞬白团变化成一个手脚修长的身影,将僵立不动的她挟持住时,她没有反抗。 “臭女人,逮到你了——” 顾君眼神微动,转换了一个方向,却是看到了一袭紫金长袍的魏郦,肩头狐肷绕于颈下,唇不染而朱,美如妖孽。 “现在你落我手里,想好要怎么求饶了吗?” 一身花枝招展。 一脸瑰丽无双。 又是他。 当真是阴魂不散。 魏郦颦眉,绸缎一般冰滑的馨香发丝划过顾君师面颊,他嗅了嗅她的身上,对方一动不动,没有声张也没有回话。 不对啊,那个臭女人怎么可能这么乖乖地由着他摆弄? 心中一个不妙的想法升起,他立即查看她周身,迟疑问道:“你是……顾一?” 她身上不存在任何灵力跟鬼修气息,软弱无力,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 顾君师眼眸一闪。 故作讶异:“魏掌门?” 魏郦脸色一变,一把将她嫌弃地推开:“怎么是你,她呢?” 顾君师被他毫无怜香惜玉地推一踉跄,一脸茫然:“谁?” 他审视着她的神情良久,狐眸一眯,便打算出去了,但想到什么又转身回头,他一拂袖,只见她脸上的“狐”字锁魂咒现显。 当真是顾一! 他脸色难看。 她们……竟换回来了? 魏郦冽艳的面容矜傲,眼神锋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君师见他这么简单就相信她是凡人“顾一”,便也顺势扮演起顾一来,毕竟九尾是个毫无顾忌的主,在这种地方闹起来太麻烦,她道:“不知道,我方才清醒过来时便在这里了,掌门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管她去死。 魏郦见她一副没用的样子,心底十分嫌弃跟烦躁。 他是来找那个臭女人算帐的,但没想到她竟然又将人给弄回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这顾一还有用。 那个女人为了天灵根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行,他得守着顾一,让她好好跟天灵根夫妻恩爱,防止那个臭女人又跑来对调。 想通了的魏郦二话不说将顾君师一阵风从藏经宝阁带了出去。 它在她面前化成一条普通的白毛狐狸,趾高气昂:“从今日开始,你去哪儿都必须带着我,但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份,包括你的夫君,你如果乖乖听话,等这一次新人榜结束后,我就替你解了你身上的锁魂咒。” 顾君师:“……好。” 虽然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扮演着“顾一”的她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个条件。 再说放在眼皮底下,也防止他人来疯做些蠢事阻碍了她。 “掌门怎么会出现在藏经宝阁的?” 这也是个巧合,魏郦本来是在找那个臭女人,寻着味道一路走来,却发现藏经宝阁的结界被破坏了,于是他猜测那个臭女人估计在里面。 他打算来一个出奇不意制敌,却没有想到那个臭女人如此狡猾,将他引了进去自己却转身跑来,还跟他来了一招偷龙转凤,将真正的顾一调还了回来糊弄他。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一无所知,但这藏经宝阁的结界无疑是被她破坏的,因为他跟她交手那么多次,已经锁定了她出手时的气息,她不去看天灵根的“小比”,跑来这里肯定没干好事。 她来历不明,事事神秘莫测,他猜测她来者不善,说不准正在联合一堆邪魔歪道在暗地里搞阴谋。 但这一切管他屁事,他从来没有人类的正义感,也不会去管正邪两派的较量,他是妖,只管他们妖界的事。 “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魏郦狐眸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走吧。”他扫了一下蓬松的白尾。 顾君师招上寻宝鼠在肩上,抬步欲走,却见九尾原地不动。 他不满道:“你打算让本掌门自己走回去?” 顾君师挑眉,从善如流地弯腰将一团毛绒绒抱起,手感颇好,温软细滑,这时九尾才满意:“记住本掌门不喜欢用狐身行走,你以后去哪里都得这样抱着我。” 顾君师:“……”她理解,小短腿走起来是有些困难,不如她将它的腿直接打断,这样他以后都无须用腿走路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章 藏经宝阁事故(一) , 第110章藏经宝阁事故(一) 虽然因为“老毛病”的原因暂时调动不了冥力,但好在锦鲤九尾误打误撞出现得及时,将她给捎带走了,等后面虚空门的人察觉藏经宝阁被人破坏了结界,但一番查找内里并没有丢失任何书籍,但还是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虚空门掌门。 正在九峰之巅的太玄肃穆高深的面容不变神色:“有人闯入藏经宝阁?” 他正用灵识与内门大弟子骁臣暮传话。 “是,但弟子分散人手将藏经宝阁搜查一遍,并无损失,闯入者不行偷盗之事,只是翻阅了十数册书籍。” 太玄沉吟片刻,便道:“开启灵光镜搜索。” 骁臣暮自是应道:“是,弟子知道怎么做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金漆凤翎的令牌,将其一抛向上空,手上掐诀注入一股灵力,只见令牌发射了数十道光线折射上空,汇成一块块圆弧形光镜,在藏经宝阁四周他们虚空门早已布下许久灵光镜阵,可覆盖几十里路径范围。 当灵光镜化成一块一块“镜眼”扫射范围时,魏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上空的变化。 他嘁了声:“被太玄那老家伙发现了。” 发动大范围搜索权限必须得到掌门应可,这表示虚空门将这件事报告上去了。 顾君师并不意外,她的情况特殊,又突然被他带了出来,自然没有时间去收尾,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虚空门的财大气粗真不是虚的,竟然在藏经宝阁的各大路径范围布满了侦查的玄光镜,上空射来的视线扫荡着四周围,只要他们被光线扫射到就会被锁定身影。 “这是什么?”顾君师仰头,看着天空映现如数不清如月盘大小的玄光镜,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 倘若只有魏郦自己一个狐当然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但带上这个凡人就麻烦多了…… 催眠自己,这个凡个还有用,就这样将她丢人倘若被虚空门的人抓住,只怕是百口莫辩,多生事端,于是它将狐身幻变大一些,从猫小变成了金毛高算矮,一条尾巴伸出将她一卷。 “闭嘴,哪来那么多话。” 他的坏脾气简直任性到极点,当掌门时为了威仪服众不得不稍有收敛,面对那个“臭女人”时心有顾忌亦有所收敛,可面对顾一这个凡人时,他就是开放天性完全不加修饰,就像个玩劣任性的孩子,只顾自己性情喜好来。 它卷起她一个腾跃至一棵槐树枝桠,却见前面的路上玄光镜跟不要钱似的越铺越长,除非能够开辟一条空间凭空离开,否则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 “避不开,就毁了它吧。”这时,顾一轻描淡写的冷静声音道来。 的确,这些玄光镜的作用只是搜查跟监视,实则并没有任务攻击性跟防御力,只是本领高一股气将它们全部灭掉就行。 只不过一般人遇上玄光镜,担心一个不查暴露的行迹,下意识不是逃就是躲。 何不毁之? 但这样一来,可当真是得罪狠了虚空门,这无疑将查找疑犯之事的事态又扩张开来。 若是人修或许干不出这等鲁莽冲动之事,但是……他们妖族的人向来任性胡作非为惯了。 “说得对,碍眼的东西直接毁了就是。” 难道听到从他嘴里吐出“象牙”,只见他身后一下绽摆出九条尾巴,一条拿来捆卷顾君师,其它八条长尾就像扫射的激光一番快速挥砸,上面的玄光镜逐一破碎,一路炸开。 他带着顾君师就在一片光炸声中疾冲而去。 顾君师知道这一趟藏经宝阁之行惹来了大动静,但是她却并没有什么担忧情绪,一来她没有偷盗,对方不至于不死不休,二来没有线索也无影像他们也不可能凭空抓人。 在九尾带着顾君师离开之后,以掌门大弟子骁臣暮为首的十几数位弟子御器出现,当他们看到玄光镜被毁,一番查探,确定对方实力不浅。 “跟着毁坏的路线查下去!” 就像嗅到腥味的蚂蚁,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竟也没有甩脱。 九尾将顾一带回缥缈城西崖的厢房,它自然知道没有甩掉那些虚空门弟子,可它不熟悉这虚空门的地形,就这样带着顾一一通气乱跑,更容易被人发现。 “他们会查到这里来的。” 顾君师倒是不慌不忙:“查便查,你认为他们会怀疑一个凡人?” 九尾闻言狐眸一亮。 对啊,这个顾一是个实打实的凡人,绝对没有弄虚作假,就算他们查到她,也没有根据来怀疑她。 九尾想通后,却冷哼一声:“人类果然狡猾。” 顾君师对于九尾这个阴阳怪的言论基本上是左耳入右耳出。 这世上有句话叫,绝不要和愚蠢的人争论,因为他们会把你拖到他们那样的水平。 按顾君师来说,就是暂且不必跟一个未成年的妖畜计较,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跟它一样低龄的水平。 果然没过多久骁臣暮便带着弟子一路追了过来,他发散弟子四处查找,然后听到一间厢房的门从内里被打开。 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素衣女子,西崖的厢房是按照仙人那般高高在上的楼阁空渺修建,依崖而环居,横出一平台上云雾缭绕,再往前处便是崖峰,只见脚下云海翻滚,如浮沉在滔滔的白浪之中。 见惯了修仙之人的仙衣飘飘,且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精装打扮,乍见一个从头到脚都极为素淡打扮的女子,着实有种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似察觉到有人在打量,那女子转过脸来。 当对上那一双如黑海般波澜不惊的双眸时,骁臣暮有些怔愣。 她的肤色极为白皙,挺秀鼻梁与漆黑淡薄的眉眼哪一分都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形状美好的唇,一抹艳丽给清冷面庞点上了好颜色,刹那间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第一眼他便起了戒备的心思。 这时,九峰那边再度传来“小比”激昂高阔的通报声音:“大衍派六绛浮生获得三分。” 骁臣暮对此并不在意,但他看到那名淡漠似水的女子竟然勾唇……笑了。 这一笑,淡化了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冽滟冷漠之感,如同铁树开花一样,有种极为难得一见绽放的惊艳之感。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一章 藏经宝阁事故(二) , 第111章藏经宝阁事故(二) “师兄?” 身后站着的弟子叫了一声,令骁臣暮回过神来。 他严肃着脸道:“你们先去西崖四处排查可疑之处。” “是。” 虚空门弟子得令四散而去。 而骁臣暮则朝着顾君师走去。 还没有靠近,他便看到那女子抬起一双细敏有神的眼,面上笑意消失,有种云浮清淡而随意之态。 他眼神有片刻凝滞,本该是盘查询问的口吻,可到了嘴边,骁臣暮却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变成了:“在下虚空门大弟子骁臣暮,敢问仙子是何人?” 本来站在窗棂旁朝外看情况的九尾,本来见那虚空门大弟子一脸冷峻危险地走来,以为必定会迎来一场凶神恶煞的质问怀疑,却没有想到,他一张口,就完全不是那个味了。 这礼貌又拘谨的诡异开头,怎么有点像是在搭讪? 九尾眼皮一抽,有些没看懂现在的情形。 要说骁臣暮人的确是一个知礼数懂文明的好青年,耐何他天生骨相偏向凌厉,修长的剑眉,一双眼尾上挑阴冷冷的视人,若不开口,像极了杀人凶手。 九尾看得稀奇,便几个跳跃落进了顾一的怀中,跟一团软绒绵花的尾巴不自觉缠上她的手臂。 “这是个傻子,随便糊弄他几句。”它恶劣传音给顾一。 骁臣暮元婴中期,自然听不见一个出窍修士的传音。 顾君师也没想到虚空门的人这么有礼貌,这倒与之前所见的陈道山完全是两个品种,那陈道山长得正直,却心肠毒辣,但这骁臣暮虽长得凶狠,但眼神一片清明,便知不是那奸邪之辈。 这人可不是傻子。 顾君师有礼一颔首:“不敢当,妇人顾一,乃大衍派弟子六绛浮生之妻。” 妇人? 骁臣暮愣了一下,她、她竟嫁人了? 一时莫名的惆怅升起,但很快他便整理好心情,问道“不知六绛夫人为何独自留在这里?” “小妇身体不适,便在房中卧居休息。” “身体不适?” “或许是这凡人之躯不适这仙人居住的二十八天,感到有些倦乏。”她面色的确有些不佳。 凡人? 骁臣暮之前没有贸然用灵识探查她,却没想到对方竟会是一个凡人。 若是凡人,那闯入藏经宝阁之人便必不会是她了,因为凡人根本撕不破结界,更别说将玄光镜全数毁坏一路逃蹿至此。 骁臣暮也不担心对方在说谎,因为说这种一查便知的谎言完全没有必要。 “不知夫人你方才在房中可有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他一双刀冽一般的眼眸盯着人时,便像是在审讯,若是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对上他的眼神很容易就会慌乱露陷。 九尾见骁臣暮一下气势迫人,倒是有了盘问的架势,便有些担心顾一这个凡人心理素质扛不扛得住。 九尾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顾君师跟骁臣暮不同,后者只是面恶,她曾经可是被整个修真界联合全数顶尖真人喊打喊杀的大反派,要论恶这一块儿还真鲜少有人比得上她。 顾君师回想了一下:“方才顾一确实听到了动静这才醒了,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我打算出来一探,一开门便发现了骁少侠你们。” 这种说法也合理合理,全然否认容易出纰漏,若说是听到一些动静,别人会自然而然地脑补动静内容,比如是玄光镜爆破的声音,比如贼人不小心闹出的其它动静,但一个凡人的能力有限,容易被糊弄过去,说没看到什么也正常。 骁臣暮在知道顾一是凡人时,便猜到从她这里估计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线索。 他视线又移到她怀中的狐狸:“这是……六绛夫人的宠物?” 九尾被他盯上,僵了一下,这人的直觉倒是挺敏锐的。 顾君师的手抚过九尾的细软干净的皮毛,从耳根处缓慢又细腻地滑过背脊,动作娴熟而亲昵,就好像经常做这个动作:“嗯,这是银狐,夫君为了抓的一只灵兽。” 修真界的确有一种灵兽叫银狐,低阶灵兽,不是进阶也不会人语,智商也不高,简单来说除了好看卖萌一无是处,但却得一些女修的喜爱,因为顾君师有一只银狐并不稀奇。 骁臣暮也是见过银狐的,一尾银灰或纯白的毛,偶有杂色相交,但没有就近接触过,不过这只银狐的品相比他见过的那些都要好,毛皮油亮,除了部分位置有些掉毛斑秃…… “既是如此,打扰了。” 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留下来,骁臣暮还得继续搜查闯入藏经宝阁的贼人,正打算告辞,却听到顾一喊住了他。 “不知可否请求骁少侠一件事情。” 他回头:“什么事?” 九尾心中怪异,这太玄的大徒弟好像对顾一的态度好得出奇。 顾君师垂下眼睫,端庄有礼:“我眼下身体好些了,只是心中挂念着夫君,可是我一介凡人,又认不得路,不知可否……” 骁臣暮听懂了,她这是想去“小比”会场看他夫君。 他想了想,一口应下道:“可以,我送你去。” 正好他也该去见师尊掌门汇报事情,二来也可就此查证她所言的真伪。 这时九尾在旁终于看明白了,他阴恻恻地笑了。 无事献殷勤,原来这凶面鬼竟然看上了这个凡人? 他眼没瞎吧? 这么一个丑丫头…… 他抬起狭长的狐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脸,以前他根本不在意天灵根的凡人妻是谁,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但这一次,他发现……这顾一的长相还挺大气的。 没错,不是温婉秀丽,不是倾国倾城,不是那种妖艳绝色,而一种不会因为容颜而消逝的化相,色如清,净如镜,她好像是一卷可以供人反复品读乐此不疲的悠长故事。 凭心而论,没有人会觉得顾一这副面容丑。 即使是挑剔如魏郦,他也在看清楚她的长相之后,污蔑不出来了。 不过他嘀咕了一声。 就算不丑,过不了几年也会丑。 等老了,绝对会丑死了。 顾君师并不知道九尾在暗地里腹诽着她,她衡量一番眼下并不适合单独再留在缥缈城西崖,于是由着骁臣暮御器载着她一道去了九峰之巅,看着不远处一峰进行的“小比”擂台赛,她不由得想起了原剧情之中即将发生的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男配的爱恨情仇 , 第112章男配的爱恨情仇 “小比”进行到中途将会被一件事情暂且打断,这是原剧情中发生的事情。 起因是这修真门派混入了一个魔族混血,并且她还被挑选出来参加了“新人榜”比赛,这也是顾君师临时决定要去“小比”看一看的原因。 在没有小娇夫存在的那么多世,她并不在意这些名门正派中发生的事情,自也没有留意过他们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但这一次原剧情中的一个小插曲却给了她一个警醒。 魔族并非全部都被赶到了魔界,或许修真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魔族存在,否则魔界封闭一千多年,这个骨龄不足五十年的魔族混血从何而来? 她打算通过这个魔族混血顺滕摸瓜找出纯种魔族的踪迹。 她回忆起这一部分的原剧情。 这个魔族混血是一个漂亮且野性的少女,因为慕强与魔族天性,喜欢阴郁残忍如晏天骄这样的美少年,却因在一些对擂战上遇上轻浮的陆子吟调戏,陆子吟这人一遇上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喜欢口头上占些便宜,偏偏魔族混血少女最厌恶这种人。 一时被撩拨得羞恼交加,偏偏她又打不赢他,一时失了理智泄露了魔气,这才暴露了自己魔族的身份。 说起来这个魔族混血少女也是一个炮灰,并且还只是男配那一组的炮灰,所以接下来的她的剧情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她在男配那边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小角色,虚空门抓到她这个魔族混血之后,自不会善待她,这源于修真界与魔界亘古不变的仇怨隔阂,于是当抓到魔族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打上了“奸细”的标签。 一番阴谋论后,对她各种严刑逼供,但这个魔族少女也是个死鸭子嘴硬,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于是轮番的刑罚,将一个好好的美少女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在这些弟子手脚过重快要将魔弄死的时候,虚空门掌门便将这件事情交由行事沉稳的大弟子骁臣暮去处置,这个魔族混血性子倔强又骄纵,通过一般手段的痛苦折磨想令她开口显然行不通,只能另寻办法撬开她的嘴。 骁臣暮本就是一个正义心极强的人,虽然对魔族的人心有芥蒂,但人交到他手上后,他自不会选择刑虐一位少女,审讯有很多种方式,当他看到她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倒没有急着问话,而是先为她治疗伤势,在她渐渐快好起来时,这时两人已在日常相处中渐生一丝朦胧的情愫。 因为这丝好感与对他秉性的信任,魔族混血少女终于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她并不是魔族“奸细”,她也打算对虚空门做什么,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因为从小被家里人管束得太严,她向往外边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偷窃了家里的匿魔珠,将一身魔气收敛,游行玩走在修真界。 后来因为好奇与向往她拜入了修仙门派,哪知道因为灵根天赋不错,她被选入了“新人榜”。 后来的事情骁臣暮就知道了,于是他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了掌门师尊,然而太玄却并不相信魔族的话,他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打算继续查下去,比如混血魔族的父母是谁,家在何处,像她一样的魔族还有多少……但太玄何其眼神毒辣,他自然看出了骁臣暮对那魔族心软了,只怕再交予他去审问会心偏,于是便另遣了一位心腹弟子继续审讯,并勒令骁臣暮不准再去见那个魔族少女。 骁臣暮无法违背师尊的命令,于是选择的妥协,却没有想到正是他一时的退缩,那个混血魔族少女竟被人杀害了,身上的匿魔珠也被人盗走,凶手逃脱,当骁臣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既是自责又是难受。 他扪心自问虽然对少女同情、怜悯多于喜欢,毕竟他二百多年的教导与环境影响无法放下心中芥蒂对一个魔族产生毫无保留的情愫,但无法否认那样一条鲜活炙烈的生命就此殒灭令他感到了后悔。 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她对他信任,并告知了他一切。 但他却没有护下她。 被愧疚与自责反复焦熬的他打算替混血魔族少女查出杀害她的凶手,并夺回属于她的遗物逆魔珠,但在查找线索的过程中他发现凶手或许就是虚空门的人。 但事情远比他认为的复杂得多,有人嫌他碍事,便设计将他陷入了冤狱门,最后从一个人人尊敬的大师兄沦为魔族叛徒,被逐出师门。 正巧下山时遇上六绛浮生他们遇险,他一腔正义自然对人危难袖手旁观,于是他出手救下了他们。 后来一番冒险经历之后彼此推心置腹,他的遭遇获得了感性女配们深切的同情,她们都说会帮他,于是前虚空门的大弟子骁臣暮就这样加入了主角团,一面查找魔族少女被杀的真相一边努力寻找证据洗刷自己的冤屈。 在听到骁臣暮自我介绍时,顾君师便知道他是谁了——男配一号。 也知道他后面的经历。 这个人虽然长着一张坏人的脸,却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他的三观十分正,所以他才会这么快被主角团接纳成为一员。 到了九峰之巅,骁臣暮带着顾君师一起朝前走,但顾君师却喊住他,表示自己不便去观台与一众仙师一起,她希望骁臣暮帮她叫九隶长老过来一趟。 骁臣暮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顾忌。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六绛夫人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观台上站着的都是些修真门派的长者们,若去了观台容易惹来旁人的侧目,为避免不要的麻烦与闲言碎语,最好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 于是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善解人意地答应了。 在他离开之后,九尾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扭过头不知是赞还是讽道:“你倒是聪明,懂得利用美人计让虚空门的大弟子替你办事。” 美人计? 他只怕是想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陆子吟(一) , 第113章陆子吟(一) 比起以美色惑人,她更擅长揣摩人性。 九尾以为骁臣暮好说话,无论她什么要求都应可,实则是因为她的每一个要求都正中他的心,他不可不怀疑她,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而她的存在也太过蹊跷。 所以她便踩着他的底线,一步一步地打消他的所有疑虑。 顾君师现在有正事要办,便不打算跟九尾纠缠在一块儿,于是她道:“掌门,我一会儿将你拜托给九隶长老,可好?” 九尾听她要丢下自己,顿时不爽:“你说什么?” 顾君师听出他的威胁之意,但嗓音始终不缓不急道:“掌门是否忘了顾一只是一个凡人,抱了你一路,手酸肩痛,我不去哪,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观看小比,顺便歇息一下。” 变成小狐狸的九尾其实并不轻,这么抱了一路以普通人的体质的确会感到疲累。 这话也没有什么错处,但是九尾却嘲笑:“废物。” 如果是那个臭女人,她就不会像这个凡人这么弱。 要说妖这种生物,恃强凌弱之外,还惯是会蹬鼻子上脸。 顾君师闻言,平直的嘴角弯起,狭长的眸仁幽暗,面似雪峰透着幽泠泠的光烁:“对了,有一事忘了问,掌门为何不以真身露面,反而以一副妖畜的样子现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九尾一听到“妖畜”二字就炸毛了。 他阴下狐眸瞪着顾一,瞳仁里如同波澜生波,隐隐泛冷,似乎带了杀气。 “你说谁是妖畜?” 可顾君师却不怕它,只用平调阐述一件事实:“孰顾一见识浅薄,这狐狸算什么生物?兽还是妖?顾一是一介凡人,不太懂在这修真界之中,这两种之间的区别,还请掌门赐教?” 九尾:“……”赐教她个头,他感到了大大的冒犯! 可是他能因为她的孤陋寡闻而生气吗? 能! 他正准备发动“锁魂咒”叫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却见九隶长老与梓滢一块儿走了过来,他狐眸一转,便收敛起杀意,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灵狐。 九隶长老走过来看到顾一时没有讶异,想必骁臣暮跟他说过了。 顾君师见礼:“长老。” 九隶长老挥挥手,让她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你怎么过来了?” 顾君师眉眼沉静:“有些担心夫君,在房中无法安眠便想着来看看,正巧遇上虚空门的大弟子骁少侠,便请他捎带顾一一程。” 九隶长老也见识过六绛浮生与他这凡妻的恩爱感情,是以也信服了她这一番说辞,不过他纠正道:“少侠?在修真界可不兴如此称呼,你该叫他仙师、或者仙人以示尊敬。” 那骁臣暮的修为比九隶长老还要高一个小境界,他见了都要拱手以示敬意,她一个小小的凡人乱称呼可不得罪人。 顾君师一脸淡然应是。 这时骁臣暮通过他们的对话已经确定了这六绛夫人所言不假,她的身份既已确凿,便不再用灵识探视这边的情况。 感觉骁臣暮的灵识撤离,顾君师也不再演戏,她道:“这只银狐乃夫君留下与我为伴打发寂寞,耐何顾一无法使用灵宠袋,不便带携,便麻烦长老帮我照看一下。” “银狐?”梓滢这时插声,她早就看到了顾君师脚边的那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身子娇小,惹人喜爱,任谁看了都想上去抱一抱,抚摸一下它那一身雪白光滑的毛毛。 这边想着,梓滢心痒难耐便伸出手:“我来帮顾姐姐照顾它吧。” 然而九尾却灵巧地避开了她,气势汹汹地瞪着顾君师。 顾君师知道自己惹恼了九尾,以他这心眼比针还小的性子必定会实施报复,但她精妙计算得准,知道他现在顾忌着九隶长老他们不会对她动手,至于事后她自有办法。 “顾一便不与长老去观台了,我可随便找个地方观看比擂。”她进退得体道。 “也好,你且莫走远了,虚空门内倒也安全,不过你切记,遇上人尽量避开不要兴生事端。” 九隶长老心中满意她识趣,他颔首,本来不耐替她照顾灵狐,但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硬跟去观台,容易招人说闲话,毕竟他们大衍派才刚出了一次风头,正在风口浪尖上,若再爆出一个热门弟子与一个凡人成为道侣,岂不徒惹笑话。 他随手将九尾强行收入了纳戒的灵宠界,便带着梓滢回到看台。 顾君师见九尾没有反抗地跟着九隶长老走了,便知道九尾现在正在气头上,不会再强硬地再跟着她,她故意惹恼了他,也是为了撇开他去办事。 这时梓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顾君师。 却不经意对上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如浸泡在寒池的两颗黑丸,冷澈而冰意渗人,便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她赶忙撇开眼神。 心底嘀咕纳闷。 那个顾一,为何总让她感觉很危险?每次对她,她是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如同临渊摘花,欲向前探手又恐跌入万丈悬崖。 要说顾君师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将梓滢抓来搜魂,只是现在动她还太早,她还要拿她来钓更大的鱼,万一打草惊蛇再想抓到这么显露的尾巴只怕就难了。 顾一闲步漫步,找了一处与观台并行的崖台,借助一颗歪脖子崖岸树的遮掩,看向一峰如同黑白棋盘一样纵横分布成擂台的“小比”场地。 她目光一瞬不瞬,但从身体飘出一股黑气潜入轻渺云雾之中,借着一股清风无声无息来到了“小比”的擂台上。 随着人数淘汰的减少,擂台若轮空则会下沉,而持续守擂成功的擂台上,或激斗正酣,或再战一轮,或正临尾声…… 黑气从一座擂台接一座的擂台上掠过,如同黑鸦正在寻找栖息的枝头,最终它找到了她的“枝头”。 “这位美人儿连羞恼的模样都分外迷人,唉,这可叫在下如何是好啊。” 一声十分悦耳动听的浮夸赞叹在擂台上响起,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是个油嘴滑舌之辈。 “闭嘴!你若再敢用此等恶心之语挑衅于我,我便杀了你!”这是少女被惹急了后气极败坏的声音。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陆子吟(二) , 第114章陆子吟(二) “你舍得吗?” 油腻得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是从一位面相清俊柔和,双眸含情似水的青年口中道出,明明能靠一张脸来勾人,偏偏喜欢说骚话。 他身着一件灰绿缎面浮纹长袍,领襟镶嵌了一圈白边,玉带束腰细长,身材却是肩宽高挑,如一树灿漫的海棠。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皮肤稍微偏黑,但五官却极其明丽的少女,她身着一身酷帅掐腰收袖的黑裙,英姿飒爽。 “你找死!” 她齿缝中憋出这三个字后,似忍无可忍,直接就要动用武力手撕油男。 少女双臂合拢,黛眉颦紧,十指快速掐诀,一道紫冷光过后,双握合握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刀,此刀柄长一尺五寸,可容双手把握,刀刃长且特别宽大厚重,上部呈平线形,她下盘一蹲,一个刀势摆出,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煞气明丽的小脸。 陆子吟见她这是要动真格了,似乎觉得有趣,他辗然一笑:“美人何必如此动怒呢,倘若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自己,这心疼的还不是我。” 这一番话听着真挚有心,但若仔细观察他那一身掩于轻浮表面下却是漠然与轻视。 卧槽! 好一个贱男! 她忍无可忍了! 将灵力覆盖在长刀之上,刃口处“呼”地一瞬燃起了烈焰橘红色泽,火光与少女明亮的眼眸相映辉,令她美得不可方物, 陆子吟用着欣赏又赞叹的目光盯注着她,如同打量一件具有收藏价值的精美宝器,哪怕对方的刀刃已挥至眼前,那扑面而来的灼烧热度近至刺痛,他仍旧笑意不滅,如同一个变态似的低笑不已。 “美人,如果你肯据实告知我你的姓名,我便让你五招如何?” 呸! 鬼才要让他让! 少女轻谑冷笑一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霸烈斩刃——” 她腾跃而起,破空一刀,犹如朝阳一般划开了漆黑长夜,刺眼的刀锋照亮了陆子吟的脸庞,他挑眉,衣袂因对方的刀风而飘起,侧脸一避。 那挟裹着暴烈灵力的刀锋没砍到人身上,便是将擂台地面砍裂成了两半,那沟深的裂痕带着火烧焰灼过后的黑色痕迹。 “还敢躲?”少女咬牙,背手一挥,刀光一片刺目射卷出一条火焰直袭上陆子吟。 他却在刀光之中移闪不断,片缕都不曾令少女沾染到。 陆子吟这一身法简直奇妙,这是“云水浮飘”,他的独门身法,哪怕少女的刀法再凛冽霸道,但碰不着人就相当于废了。 少女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今天非得砍到这个贱男,她忍着脾气,屈辱又忿忿道道:“穆南雪。” 陆子吟立于她十步开外,不近不远的距离。 乍闻她咬牙切齿的这三字,顿了一下,便知晓她这是自报名字了。 这少女瞧着脾气爆,一根筋好撩拨的样子,但好似也并不蠢嘛。 而少女便趁着他这一刻分神之际,疾步蹬起,刀光闪烁,烈风灿灿,一刀横砍向他的腰间。 陆子吟哪能被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他将一扇子合拢,平举当胸,目光暧昧不清地睇视着她:“一招。” “哼。” 两人一个如被惹恼的豹子凶狠攻击,一个却像长翅的鹰搏击,忽来忽撤,慢慢消耗玩耍着对手。 “二招。” “三招。” “四招。” “五招。” 等五招之后,他忽然灵力暴涨倾注于扇身,一个下制将长刀的刀背压入地面,令她一时拔扯不出。 扭身近至穆南雪身侧,指勾撩起她一缕秀发嗅于鼻尖,不顾她被气得涨红的脸颊,陆子吟就像一个浪荡子一样情意绵绵道:“南雪,你看,即使我不进攻,让着你由你打,可你还是碰不到我一下,你又何必再反抗呢,不如认输跟我回去,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啊—— 穆南雪见他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双手松开了刀柄,背脊绷紧如弦,眼底闪烁着暴动的紫黯光泽。 杀了他—— 她脑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尖锐地吼着。 就当她失了理智准备解除“匿魔珠”的掩蔽功效,恢复真正的实力来干掉这个登徒子之时,突然脑后一种针刺的痛意传来,再然后……她头一歪便没有了动静。 陆子吟在穆南雪气势不对劲时,便先一步撤远了拉开距离。 他这个虽然喜欢“逗猫惹狗”,但该有的城府与心计却一样不少,而嘴贱只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爱好”罢了。 眯了眯眼,陆子吟见方才还一副准备要暴走的穆南雪,这时却耷拉下脑袋,额前碎发遮挡了小半张脸,她身上那一股令他感到危险又排斥的诡异气息好像也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南雪……” 她一直没有动静,陆子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这时,“穆南雪”终于抬起了头。 她面无表情地盯注陆子吟半晌,张嘴,声音有一种不适的低哑与轻缓:“你说由着我打,我也碰不着你?” 陆子吟奇怪地打量她,却有些看不懂她如今的状态,与之前那副炸毛暴怒时的感觉不同,现在她的神情平静得诡异,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就好像……她在短短一瞬之间,便完全换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子吟因为思索表情正经了没几秒,又用扇尖抵在唇边,笑盈盈道:“南雪,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你当真不认输吗?难得我在擂台上遇上你这么一个火爆脾性的小美人,我是真的不希望伤害到你。” “穆南雪”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关切,慢条斯理道:“你伤害不到我,因为……”遽风吹至陆子吟面目,令他的睫毛拂动,一身黑色身影已来到他的面前。 陆子吟眸仁一窒。 脑子只来得及闪过一个词——好快! 与此同时,就在耳边绕过的冷静声音响起:“受伤的只会是你。” 一个如雷霆之势的膝顶,那令头皮都炸裂的危机令陆子吟狼狈朝后一仰,险险从腹部擦过,但却留下一道气痕令他的衣物撕裂。 他瞠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下摆被划破的衣物。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好大一个乌龙 , 第115章好大一个乌龙 他这……这一身可不是普通的布料裁剪的衣袍,而是一件法器,可以起到防御的功效,可是……它就这么轻易被“穆南雪”一个动作给破损了。 若她那一脚真踢到他腹部……一想到这里,陆子吟脸色变了变。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穆南雪”好像不能够再用之前的轻视态度应对了。 他将手上的扇子一转,青光一闪,一柄白玉镶金的崆峒长萧于指尖旋转,便抵于唇泽的唇边。 他看向“穆南雪”,却见她似乎对于身躯的灵活性不太满意,仍旧在静默而随意地活动肩颈部位,但他一听到那“咔咔”的关节响动声音,眼皮不受控地一跳。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他要做什么。 就是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藐视? 明明前不久,这般姿态耍人的还是陆子吟,但现在却调转了个。 诡异,古怪。 这个“穆南雪”跟之前那个穆南雪,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呜呜~ 箫声清凄婉转而出,如同轻娟细烟从陆子吟唇齿吹奏之间飘散于擂台之中,但它并非什么美好的“乐章”,它更像是蛰伏的暗潮,随时会敌人致命一击。 “御木灵之术?”“穆南雪”淡淡道。 陆子吟听她一语道破他所用之术,心底有了计较。 她的见识倒是不薄,连他们门派的秘术都一眼侦破,难道之前真是他小瞧了她?其实她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 呜呜~ 前奏转调,箫声一瞬有了起伏,高亢如伊人泣声,仿佛有诉不完的幽怨情意,这时在“穆南雪”的脚底地板撬动,从地底飞速长出了十数条人臂粗的柔韧滕木,它们缠住了她,不等她挣脱,滕木中又结出一个硕大的花苞,一口就将人吞入了花腹之中。 见她入了花腹,陆子吟这才停下“御木灵之术。” “唉,可惜了一个才相识的美人。”他虚伪又遗憾地叹息一声。 不过世上美人何其多,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刺啦—— 一声什么东西被撕断、或者是扯裂的声响钻入了陆子吟耳中,他身躯一僵,快速转眸看去。 却见一只肤色虽不白皙却手指纤长的手从花苞中探伸了出来。 花苞合闭的牙口被生生撕扯开了一道口子,继一只手掌之后,然后是一整条手臂…… 直到那个被吞掉的人,将臂粗的滕木跟拔野草一样随意扯断一截一截散落一地,将食人花从口器处撕成了两半“吧嗒”掉在地上,完好无损地重新站在他面前时—— 呯呯呯呯……陆子吟心跳如擂,那激烈的声响连自己都听到了。 这可不是看见美人活着惊喜,纯粹是被惊的。 迎上她那一双好整以暇的漆黑眼睛,她、她之前的眼神有这么摄人恐怖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完了。 事实证明,他此时此刻的预感完全是准确的。 因为接下来便是一场压倒性的拳脚殴打。 他被她残虐得惨兮兮地倒在地上,她也是心狠,哪都不打,专挑他的俊脸揍。 他所有的反抗都被她提前预判到了,引以为傲的“浮水云飘”身法也不敌,然后就是郎心如铁的无情镇压。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认输估计会被这个突然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给毁容,陆子吟纠结又想不通啊。 她的修为明明不过才筑基后期,怎么就突然一下如同打通了七窍八脉,如有神助,虐得他毫无反手之力。 但陆子吟这个没什么节操的人,基本上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知道遇上了硬茬,只能含恨认输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却先一步听到踩他身上的“穆南雪”说:“我认输。” 陆子吟红眼含泪,肿涨的小模样愕然抬头看向她。 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赢了。 “穆南雪”,不,应该是顾君师并不打算帮她赢得比赛,毕竟无论是原剧情还是现在,她与陆子吟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她的目的只是让穆南雪拿这个剧情中坑害她不浅的陆子吟来消气,控制住即将爆发的魔气,果然将人狠虐了一遍,穆南雪气消了,心境一平静下来便不会再有魔气泄露的隐患。 在顾君师操纵着“穆南雪”说出认输后,下一秒,人便被擂台传送离开。 而陆子吟一副魂不守舍地刚爬起来,便也被传送到另一个擂台继续下一场。 —— “小比”中被淘汰的弟子会被移出擂台,传送到虚空门校场上,那里会有虚空门弟子接待,倘若伤势过重便会进行治疗,倘若不治身亡则会通知其门派的师长前来接走。 而穆南雪却被顾君师直接带走了。 当穆南雪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时,自然也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心底惊疑交加。 这个人披着一件神秘的黑色斗篷,身材颀长,看不清楚模样,但看身形应该是一名女子。 刚才她被控制时,其实是有意识的,只是无法操纵自己的身躯,她看到了一切,知道这个取代了自己的人是怎么替自己报了仇、解了恨,现在又将身体还给了她。 如今看到这幕后之人,热血冲头的情绪渐渐回归,她揣疑又忌惮着,一时也不知这人是敌之友。 这时,她听到对方说道:“穆南雪,魔族混血。” 一语被道破身份的穆南雪脸色遽变,一下调出本命武器长刀戒备在身。 “你是谁?” 她现在倒是知道紧张魔族的身份暴露了。 顾君师静默了一下,揭下了头上的檐帽,看向她,然后穆南雪一时呆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对方的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 这是魔族的象征。 “你——” 顾君师毫不心虚地颔首。 她想骗人,基本上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破绽的。 谁知穆南雪在震惊完后,却是气息不稳地大大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跺地怒骂起来:“那个混蛋老头,想不到他竟然还有私生女流落在外面?!” 私生女? 顾君师微微挑眉,对于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她只是准备冒领了一个魔族头衔跟她打好信任基础,怎么还附带了一个“私生女”赠送?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穆南雪 , 第116章穆南雪 顾君师天生气质较冷矜慵贵,平日若用一身素裙木钗来压制还好,顶多就是一身不易亲近的高岭之花,倘若是换上一身如仙人般华美罗裳,那便惹眼瞩目过甚。 她需要披着一张岁月静好凡人皮来暗地里搞事,这样一身朴素到不起眼的装束正合适。 但穆南雪之前被她强大的气势所震,根本没有细下心来观察顾君师长什么模样。 但现在却越看她越像自己那个混蛋老爹,都是一副让人看不透情绪的高深莫测,但偏偏他们看人却像能够一眼将人看到底,让别人感到无所遁形。 以前穆南雪便怵她那个混蛋老爹,现在遇上同样类型的顾君师自然也有些心生畏惧。 看出她的心理,顾君师不急着辩解什么,于是移开了视线,不给她造成心理压迫,语气轻淡:“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是你口中那个混蛋老头的私生女?” 因为她没有明确说到那个所谓的“混蛋老头”是她的谁,顾君师只能顺着她的口吻问。 她视线一移开,穆南雪如同被锁在牢笼的猎物终于被打开了一扇逃脱的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强大太多了,通过之前她暴虐陆子吟的事可见一斑。 有些不是滋味又有怄,她收回了自己的本命法器“银合刀”,皱眉分析道:“他说过修真界只剩他一个魔了,魔界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封闭了通道,即便是天魔都无法撕破虚空而来,所以他才找了只妖做伴侣,生出我这么个混血,所以……你就只能是他在外边不小心遗落的私生女吧。” 不知道她母亲是人还是妖。 修真界只有一个魔族? 顾君师转过脸,一个扼暹幽深的眼神令穆南雪心惊。 背脊一阵发寒。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下表情如此严峻冷淡,她、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但下一瞬,顾君师半覆下漆黑的眼睫毛,又恢复了一惯的淡漠,甚至面上带浮起霜雪绽落的浅笑,如同既凉的寒棱温情。 那一双紫色眼眸与她照镜中看自己的眼睛是同一种色泽,这令穆南雪不油得对她生出一种同族的亲近。 自从来到修真界,与人族相处,她时刻要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个魔族,她想要结交知心朋友却又不敢与她们太亲近,别扭又矛盾地生存在,心情越来越沉重,情绪也逐渐烦躁低落。 她曾经以后自己天天被拘在一方天地,等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会不一样,可是因为魔族的身份,哪怕外面的天空再高阔,地域再广垠,但好像都不是属于她,她甚至想回去了…… 既然穆南雪认定了自己这个“私生女”的身份,那自然比之前她设定的同族更好博取信任。 顾君师心思流转,面上不见任何端倪,她对于穆南雪的分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穆南雪,你能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吗?”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提到“父亲”二字,穆南雪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她抿着唇,眼神复杂又别扭地扫视着她,神色似高兴又似不高兴,总之内心戏十足。 “我……你方才帮我教训那个贱男,是因为你认、认出我了吗?”她有些慌乱,小声结巴地问道。 顾君师见她从一开始的提防戒备,到如今的迟疑靠近,忽然觉得她之前准备的剧情完全不必拿出来了,因为穆南雪一个人就能够演完一整出剧情,她只需要在对方询问认可时稍微配合一下。 比如现在。 “嗯。” 这一声应肯,刹时间令穆南雪心口一撞。 想不到,她这个被混蛋老爹抛弃的便宜姐姐,竟一点都不嫉恨她,反而对她……如此有情谊。 这让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维护出头的穆南雪一下涨红了脸。 虽然没有询问对方的年龄,但穆南雪已经一厢情愿认为这么厉害又沉稳她铁定要比自己年岁大。 穆南雪是独生子,因为魔族本来孕育子嗣就困难,更别说是不同种族,她出生是个意外,所以她并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个亲戚家的孩子都没有见过,自小封闭躲避的环境让她渴望外界之余,还有与同龄人的玩耍交往。 来到修真界后,的确认识了很多人。 但她脾气不好。 特别不好。 老是容易莫名其妙地发火。 一发火就会丧失理智,口不择言。 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哪怕有意接近,最后也会是不欢而散。 所以越得不到,她就越渴求。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有血缘的亲姐姐,她……莫名有些期待,她是不是会跟其它人不一样,毕竟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她紧张地舔了下唇,但一对上顾君师那一双似紫玉般幽枝疏淡的眼眸,就像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谁、谁要让你出手了,我又不会输,多管闲事,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话一说完,她脸就白了。 糟了。 她又傲娇了。 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别扭又火爆的性子口是心非了。 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讨厌!不会说话还不如捐给别人算了! 一想到这个便宜姐姐估计已经讨厌她了,穆南雪连神情僵硬,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神情如落水狗一样灰黯沮丧无比。 但她却听到那一道没什么不满情绪的声音道:“那下次我便不插手,这一次就当我送你的一份见面礼。” 那语气就像遇上脑子不好使的小辈在口出狂言一样宽容大量。 穆南雪惊喜地抬起眼:“你、你不生气啊。” 顾君师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原剧情她宁肯被人活活打死都不肯透露一句,后来被骁臣暮一顿温情疗伤便什么话都敢说,足见这性子又掘又硬。 “不生气,所以你会带我去的,对吗?” 此时此刻的顾君师就像一个哄骗无知少女的渣男,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偏还能摆出一副真情实意。 对上那一默默盯着自己的无上紫眸,穆南雪心情激荡,脑袋发烫晕呼呼的,终究没经受得住考验。 “好、好吧,看你这么恳求我的份上,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声音跟小鸟起飞一样雀跃兴奋。 说着,就迫不及待上来牵起顾君师,什么都不顾打算拐上人就带走。 顾君师对小炮灰的自我攻略跟办事速度很满意,所以也不计较她拉手的越矩行为,只是现在原剧情被她一手破坏,男配骁臣暮的线只怕走不了,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 ? ?顾霸总:这片反派角色已经被我一人承包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魔族骸骨 , 第117章魔族骸骨 “现在不走?”穆南雪脚步一滞,一脸的失望,因为期待跟计划一瞬的落空,她压制的坏脾气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她放开了顾君师,气冲冲地转过身来,怒目圆瞪:“为什么?明明就是你央求我带你去找他的,你难道想反悔?你、你不想去认他——” 当她盛怒着火苗的双眼,一碰及顾君师那一双深晦似海的眼眸,“嗤”地一下便被扑湿熄灭了。 再大的火焰落在海里也会被倾覆。 顾君师淡淡道:“穆南雪,你输了新人榜,现在应该先去与你的师门的人汇合,说明事情原委,做事该有头有尾,倘若你的身份被人怀疑,就算就此离开也会遗祸无穷。” 穆南雪闻言哑口无语。 的确,她是有些冲动,但也并非无脑。 “我知道了。”她垂下头,闷闷的声音。 像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动物。 既打了一棍,也该给一颗糖了。 顾君师伸手在她头上碰了一下:“我还有事要办,等这一次新人榜后,便与你一道离开。” 感觉到她的抚慰,穆南雪有些手足无措,她捏紧了指尖,耳根处蔓延出一片红意:“嗯……你叫什么?”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顾君师。” 穆南雪默默地念了几遍。 她姐起的这名字,霸气啊。 穆南雪应是应下了,可还是有些不服气,嘀嘀咕咕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你还有什么事?” 顾君师见她嘴服心不服,偏黑的小脸气鼓鼓的,显然是敢怒不敢言了。 这小辣椒的确如原剧情一样脾气火爆,风风火火,忍耐阀极低。 她也发现,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这种生物,都是些你凶时他们认错,你稍微脸色好些时,便是顺杆爬黏人缠人的生物。 “穆南雪,回去之前将故事编得真一些,别搞砸了。” 她本该认输后被传送到虚空门校场,但眼下人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必然要找一个信服人的借口。 对上顾君师徒然严厉的神色,穆南雪立即挺直了背脊。 “我没那么蠢,我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穆南雪虽然想要亲近顾君师,可好像猫跟老鼠跟生物链上克星,她好像也挺怕她生气的。 “去吧。” 简单两字,再次像极了利用完连哄都懒得再哄的渣男。 穆南雪却没走,她像钉在原地一下,扭扭捏捏半天,才粗着脖子道:“我、我要怎么找你啊,如果新人榜结界后……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顾君师将檐帽戴在头上,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身上带着顾君师下的一缕魂丝,除非她神魂俱灭,世上再无穆南雪这个人,否则无论她在哪里,顾君师都能够寻得到人。 一般人听到这话,估计觉得害怕恐慌,要么觉得对方在说大话,但穆南雪却觉得她这个便宜姐姐像极了顾日天十足的威武霸气。 得了保证的穆南雪也不再磨磨蹭蹭,等人离开之后,顾君师化为一缕黑雾回归了本体。 在九峰之巅的顾君师甫一睁开眼睛,便听到一峰上空的通报声——“摩诃禅寺澄泓获得十分。” “大衍派六绛浮生获得十分。” “大衍派澹雅获得十分。” “无双界汝兰获得十分。” “流明宗的晏天骄获得十分。” …… 看来“小比”的晋级人员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争就该争谁能够拿到最多分一步进入终决赛了。 “新人榜”在原剧情小娇夫这个龙傲天自然会是最终获胜者,但这个过程中经历的内容却不知详情。 随着淘汰的弟子越来越多,只要他不停下来,迟早他会遇上榜十前几名的选手,别的那些人她不知道,但澄泓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可是金身佛子,将来预定成圣的人。 不知道这一世的天道之子遇上佛门之子,谁会更胜一筹? 收回心思,顾君师现在抓紧时间做一件事,便是将她打乱的原剧情重新续上,让一切回归正途。 既然她拐走了一个魔族混血,自然需要给骁臣暮赔上一个魔族人物来圆满男配的剧情。 她进入了神识空间,并开启了“黄泉之门”,一股阴冷的寒意,幽可噬神明的气息从中流散而出。 这一动静令正在修炼的顾二睁开了眼睛,他只觉面似刀子深刮,身体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但而呼进的气息却似别样的诱人,不由得又深吸了几口—— 但下一瞬便感到了强烈恐怖的痛意,就像血管挤入了空气一样,浑身有种快要爆炸的剧痛感。 “心静守一,敛息,散去气聚。” 这时一道如雷电劈闪暗雾的声音传来,令他清明过来,他当即照做,慢慢地才从之前的危机之中恢复过来。 “蠢货,什么东西都敢贪婪,凭你如今的身躯敢直接吸收黄泉之门的死气。” 顾二被他姐骂了,却一点不生气,还腆着张脸凑过去,但却不敢再乱来了。 “姐,你在做什么?” 顾君师开启了约容纳一人可过的“黄泉之门”,一番寻找,从忘川之河内抽出了一具骸骨。 她淡淡道:“我需要一具短暂供我行使的傀儡。” 顾二状似听懂了一样点了点头,但实则话是听懂了,但对于她正在做的事情他是完全没看懂。 “黄泉之门”飞出一具骸骨,它骨架纤细,不是人类的白骨颜色,而是呈现一种幽紫如竹的强大晶亮。 “姐,这具骷髅怎么长得这么奇怪?”顾二讶道。 “这是一具魔族的身体,她应该是修炼了一种特殊的功法,将骨头都炼化成了如今这一副莹亮水火不浸的硬度。” “魔族?” 顾二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门后究竟是一方何等世界,竟还埋葬着魔族的尸骸? “姐你驱使傀儡,为什么要找一具魔族的骸骨?” 顾二好歹也在修真界不少时日,哪能不知道修真界跟魔界的恩怨,用这么一具魔族的骸骨当傀儡,只怕会平添许多麻烦。 顾君师嫌弃他聒噪,不再理会。 她手上凝聚着庞大的死气将那具魔族骸骨包裹起来,如同一黑色的圆球,让骸骨在死气的滋养之下慢慢长出了血、肉、皮肤、毛发……最终如获新生,从骨头架子变成了一具辗新的尸体。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化魔被捕(一) , 第118章化魔被捕(一) 顾二在旁表示都看呆了。 “她、她就这样复活了?” 活死人、肉白骨,这是人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顾君师将那一具恢复如初的魔族尸身抓到手上:“不过是借用死气暂时制造出的一具躯壳,用不了多久。” 顾二算不上多有见识的人,却也知道这也够厉害的了,虽然修真界也有一些办法可以办到,但必须借用其它珍贵才行,哪像他姐一样,这么简直就办到了。 顾二搞不懂:“姐,你用魔族的身份要做什么?” “自有用处。” 顾君师带着那一具魔族死尸一并从神识空间中出来了,这具魔族乃女性,脸小胸大,腰身细长,腿长而笔直匀亭,一头黑长直垂于腰际,皮肤并不似传统美人一般白皙亮白,而是偏暗夜色泽,但她五官精致立体,不得不说魔族的女性有一种得天独厚的魅惑感。 顾君师一指抵于其光洁的额间,一道黑色暗徽纹阵出现,阵心不转流转,下一秒,魔族闭阖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顶多只能撑十天,就算加速过程,也必须让男配的剧情顺利完成。” 男配骁臣暮的剧情分三步,一是疗伤培养感情,二是魔族被杀而自责愧疚、查找凶手,三是被设计陷害,被掌门逐出虚空门。 魔族落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看全身,尝试着握力感受体内的魔力,道:“嗯,你回西崖厢房躺着,剩下的事我会完成。” 顾君师颔首,两人简短的接交一下内容,魔族是她的分体,而如今“顾一”的本体因打开“黄泉之门”又替魔骨重塑肉身,一时消耗太过,需要静养好好恢复一下。 如今她的意识分裂,魔族傀儡做的事情顾君师一清二楚,如果顾君师陷入沉眠,那么魔族傀儡这边将拥有更全面的意识。 顾君师在成为魔族傀儡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去暴露自己,她也懒得想别的方式,直接源着穆南雪的老路走,去“小比”擂台引起骚乱被捕就行。 她想了一下,给自己换上一套性感的黑色衣裳,上身贴肤的布料包肩绕胸,露出长颈与诱人的锁骨,胸涛波浪,腰间的线条掐细,再顺下则是在大腿部敞开的流滢暗夜裙摆,一摆一晃之间,却是媚而不俗,秋波湛湛妖娆姿。 该去破坏哪一个擂台呢? 不如还是陆子吟吧,挑生不如挑熟,按原剧情本也是因为他才让穆南雪魔族的身份曝光了。 正当顾君师打算去找陆子吟时,忽然察觉到她在小娇夫身上设下的守护禁制竟然发动了一次。 她眸色沉了下去。 这表示他曾陷入了一次绝境。 是谁? 以他目前的实力,除了初试榜前十的人,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够令他受重伤。 她当即改变了主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小娇夫他们所在的擂台之上。 她黑衣渺娆地飘浮在空中,俯视着下方,却恰好看到小娇夫胸前染红一片血,他应该伤到了内脏,一只手按在胸前不断地咳着血。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着一袭玄袍红纹的美少年,他翻迭的头绳在漆亮稠顺的墨发之间,冷傲又盛气逼人,他掌中灵蓄着一颗冰凌石,那冰光似月映进他浅褐色的凤眸内,轻蔑又冶冷地打量六绛浮生 “天灵根?哈,不过如此罢了。” 晏天骄! 竟是他。 顾君师看到他,倒也明白小娇夫方才是怎么被伤到了。 这个人可不讲究什么武德,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娇夫只怕是被对方先手给阴了一把。 对上晏天骄的视线,受他言语嘲辱,六绛浮生却并没有过多情绪,他舔过腥冷的唇瓣,绯红的唇色,下眼敛透出丝丝红晕,衣带浮飞,愈加鲜艳欲滴。 “偷袭,你还以此为傲了?” 晏天骄颦眉,并不赞同他的结论:“听说你是凡人界上来的,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快刀斩乱麻?” 六绛浮生闻言默了一下。 上方隐藏了气息的顾君师也默了一下。 话说,这个是成语吗?还有它是这样用的吗? 六绛浮生再看他时,眼底浮起讥冷,精准吐槽:“文盲。” 晏天骄这一生,除了最讨厌别人花痴他的脸之外,就是被人察觉到他没有读过多少书文化知识浅薄,他脸色瞬间如乌云雷电交加,黑压压一片。 “你、说、什、么?” 晏天骄是变异冰灵根,他抬起手掌,手上的冰棱聚集了汹涌的灵力,浮空了一块敦厚的冰坨猛地朝着六绛浮生身上撞去。 六绛浮生没有跟他硬碰硬,选择反击,而是闪身避开,但随之后方一片冰箭破空射来。 他身滞于原处,单臂急速划动驱动剑诀,只见一道剑阵现出,与冰箭相等的飞剑射出与冰锥撞击在一起。 当即一片冰雾轰散开来,气温骤降下来,那浮飘在空气中的雾化水结冰,滴滴答答掉落一地的冰疙瘩。 这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但由于晏天骄一开始便重创了六绛浮生,导致他无法进行持久战,要么一举拿下对方,要么被对方耗败。 当机立断,六绛浮生将灵剑灵解。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在他周身庞大的灵力聚集,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剑修的杀气一向是所有修士中最霸道横行的,没有哪一个剑修是心慈手软之辈。 晏天骄见对方放大招,自然不甘示弱,他也不是纯法修。 他借着寒雾的迷迷茫茫,飞身与六绛浮生平视而对,背后如同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天地顿时成了灰白色。 “冰蛾森罗——” 他身后那一片冰蛾融入寒雾之中,急速朝着六绛浮生冲去,这些冰蛾非虫,当它密布成森罗,便会隔绝一切灵力,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倘若被它包围住,除了被啃食消融,那便再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这是晏天骄的独门绝技,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辣招术。 但同时,他的脚下、手膀旁,头顶,他怔然举目所视的位置、所有能够躲避的地方,一下光芒刺眼,全是逼近凶险的剑阵。 这两人这是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化魔被捕(二) , 第119章化魔被捕(二) 顾君师见时机成熟,直接落在两人之间,双掌推开,一股令人颤悚又阴邪的魔力倾斜而出,如一排排巨涛骸浪直冲撞而去。 噗—— 晏九骄胸腔如同被重物辗压,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雾,猝不及防被奔涌的魔力掀飞撞地滑擦十数米,而小娇夫则是在浩冽的风气之中身形不稳,连连后退落在了地上。 他愕然地抬眸,却看到了上方那个一身魔魅妖娆的清冷身姿,她似九天之孤月,邪而不妖,却满身的阴煞之气。 晏天骄稍稍能够喘上气之后,便扭头也看向她,他凤眸布满凶残的血丝,气极控制不住情绪,又吐了一口血。 “你、你是什么人?” 明明只能进入两人的擂台,怎么会突然出现第三人? 顾君师对小娇夫的存在视若无睹,只漠然冷淡地看着晏天骄。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十足反派的台词被她用一种很轻淡的语气道出。 但任谁听了都无法忽略这其中蕴含的危险警告。 但宴九骄却不怕,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些什么,他哑着血口哈哈哈地大笑一声:“魔,竟是魔——”他就跟个神经质似的忽怒又忽喜,阴晴不定,笑声下一瞬嘎然而止,他抬起尖细的下颌,阴冷地盯着她:“你跑到这里来,是想送死吗?” 不是魔修,而是真正的魔族啊。 顾君师心想,你答得对,可惜没有奖励。 这时,九峰之巅静默冥神的虚空门太玄徒然睁开眼,那一刻他眼底如宇宙玄奥般深邃:“魔气?” 他稍一感应,便捕捉到魔气未散的来源,划破虚空的视野,一下盯注在六绛浮生与晏天骄这一方擂台之上。 顾君师感应到了太玄神识的窥视,却装作一无所知。 她落在了地上,慢慢走近晏天骄,却见他没有一丝畏惧之色,反倒狞笑一声,一掌狠狠拍在地面,地上的冰疙瘩一下震烁而起,它不断变化,成了刺球,全数砸向了顾君师。 顾君师轻轻抬眸,那纤长的睫毛还在半途,那些冰刺球已在距离她一臂之距离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撞住,一个个被湮灭成了粉碎。 她走到他面前,对于他的不劣方头抱以一道轻蔑的笑:“变异冰灵极,好似……也不过如此。” 这是将他之前侮辱小娇夫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晏天骄此生从未受过别人此等欺辱,他这睚眦必报,无论过多久的仇都非得讨回来。 “好、很好。” 他一张漂亮的脸布满阴翳扭曲,现在就跟快要疯了一样,他手指狠狠地一握,便捏碎了手上的法器“冰棱”,尖锐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淋漓。 “冰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琉璃刹那”,一旦被强行毁坏,则会暂时性地冰冻住时间一瞬。 这时,一切的状态都会变成凝固的状态,唯有持有法器之人才不局限于此,他看到那个嚣张得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魔族,保持着不变的神色与动作站定在那里。 他一掌击过去,手心嗤地滑出一柄锋利的冰剑,目标是她的左心房处,心脏跳动的位置。 然而,他却不知道,顾君师却是最擅长空间法术。 是以,他以为能够一剑了结她的愿意只能够失望了。 他手上的冰剑越接近她,便越无力,最终在他眼前像被汽化了白雾,晏天骄瞠大了双眸,因为是拼尽全力一击,哪怕剑没了,但他前刺的力道不减,于是——手便这样直直地按上了她的左心房上。 柔、软、弹力十足。 除了没有什么温度,他的手就像陷入一团柔软如云团的触感内。 愣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摸到了什么。 而顾君师垂眼,这具魔族身躯由于不是本体,所以对外界的感知力一般,但不得不说这具魔族女性的身材的确丰满。 “你摸够了?” 晏天骄本来有些羞臊,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但对上她那一双眼睛,那里足够平静,就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心底一股不满跟报复心升起,细长的凤眸蕴藏着锐利,他桀骜阴冷一笑:“不够。” 他甚至还抓了抓—— 噗——下一秒,人再度被喷血打飞。 这叫什么? 又菜又偏要装x? 六绛浮生见这个魔族对他从头到尾的忽视,她只针对晏天骄一人,但两人又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那种古怪又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那一次在莱山涧遇到的那一具女尸的感觉一样,明明跟他毫无关系,却又像隐约在守护,尤其是那一句明显针对晏天骄的讽刺“变异冰灵极,好似……也不过如此”。 他自认为倘若心底那种朦胧无理的感觉是错觉,那么它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出现? 晏天骄人残志坚地再度站了起来,他硬气地擦了下嘴角的血,寒泉凤眸瞥了一眼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的六绛浮生,他口气恶劣又不忿,指着他道:“你这个魔头跟我有仇啊,一直打我,他呢?” 她第一次出手,他就察觉到了,他都吐血了,但那个天灵根却屁事没有! 有句话叫,不不患寡而患不均,晏天骄眼神恶漉漉得想从她身上撕咬下块血肉来。 但这时不等顾君师回话,虚空门掌门已用足够的时间设下禁锢阵,而七位令主也从九峰之巅到达,他们七人同时对她出手。 “果然是魔族,想不到修真界还有魔族余孽,想你竟敢来我虚空门闹事,便叫你有来无回!” “独自一人也敢闯我虚空门,简直是找死。” 七位令主相当于虚空门掌门太玄座下的七个随叫随到的“打手”,他们七人的实力自然不弱,他们都是出窍期,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干掉一个分神初期。 所以,一切很顺理成章,他们将顾君师这个魔族给抓住了。 抓住之后,接下来就该上刑虐审问了。 这时被“捆仙绳”束缚起来的顾君师,一板一眼地说出了她的台词:“今天出师不利栽在你们手里,有什么手段你们尽量来吧,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早知道这个魔族会有什么下场的晏天骄听到她被抓后的第一句话时,险些没站稳滑了一跤。 这个女魔脑子没毛病吧,这么说,是生怕别人不对她刑讯逼供?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就要美强惨 , 第120章就要美强惨 顾君师的确有这个目的。 她现在给自己的人设目标是美强惨,借此博取骁臣暮的爱怜之心。 她无法完全复制当初骁臣暮跟穆南雪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但也不必复制,因为依她所见,也不见骁臣暮便是对穆南雪心生了爱意。 毕竟一来两人相处时间太短,二来骁臣暮始终对魔族心存非我族类的芥蒂,他必不会接受一个魔族成为自己的道侣。 所以他对穆南雪的感情更像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因为虚空掌门将人交由他负责,而穆南雪本宁死不屈,却因为对他的信任托盘而出。 然而他却辜负了穆南雪对他的信任,迫于虚空掌门的命令他选择放弃了她,这导致最后她的死亡,这一切这无疑于激发了他最大的愧疚与自责。 所以爱不爱无所谓,最主要是够惨,能够激起他的同情心理,当然以顾君师以己度人的想法,美色也是令人心生同情怜意的一个先天条件。 人类这种生物天生好色,这是基因决定的天性。 这具魔族身躯无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比之穆南雪还有几分稚嫩的明丽美艳更添几分纯欲的撩人而不自知之态,他哪怕不为其心动,也该会生好感。 一间宽敞的山洞暗室内,地下泉水幽寒潺潺冒鼓珠泡,汇成细小有溪流浸湿整间暗室内,潮湿又冰冷的环境内,一名手臂纤细的女子被镣铐锁在嶙峋的石壁之上。 由于新人榜“小比”还没有结束,太玄只让人她这个魔族严加看守,并没有发声对于她的处置。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对她进行审问,但基本上虚空门的人秉着名门正派的操守,不会随意虐待俘虏。 除了一人。 这天,暗室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白仁多于黑仁的三角眼显得凶狠毒辣。 他一上来便是对这个逮捕的魔族进行审问,但跟之前的弟子逼问的方式不同,他并没有手下留情,甚至带着一种泄愤的情绪在针对。 基于人设,她自然是不能够出声,躺平任打。 这具魔族身躯本就是尸体,她只要抽离神识,便无所谓刑具。 但她记住了这张脸。 跟满清十大刑法的肉身伤害相比,修真界想要刑讯一个人手段更为多样,用神魂鞭抽打,双重痛苦,用冰髓针刺激灵根跟骨髓,总之人在这个中年男子手上过了一遍之后,甚至是超额达到了顾君师所要的美、惨、(坚)强。 数日过后,新人榜“小比”的决赛结果出来了。 这时虚空掌门也终于想起了这个魔族的事,跟原剧情一样他叫来了骁臣暮前来处理。 垂吊着一双鞭痕无数的纤细手臂,那脱力倒在墙壁上的魔族如同血人一样垂着头,被打湿成缕的蜿蜒发丝贴于高耸的胸部前,她腰身盈盈一握,双腿斜叠而坐,身上的血沿着地面的水流蔓延开来,仿佛呈绽于血色莲花之中。 这是骁臣暮进入暗室第一时看到的场景,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拧紧了眉心,本就凶厉的五官因为一个稍微严肃的表情,就能吓得人心惊肉跳。 “是谁做的?”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这时守门的弟子打了一个哆嗦,抱拳回道:“禀师叔,是扈七阁主,他……你说对待魔族不必心慈手软。” 扈七阁主? 想起了什么的骁臣暮默了一下,然后慎重交待道:“此事如今师尊交由于我处置,以后无论任何人前来,都必须先得我应允。” “是。” 骁臣暮缓步走近了昏迷的魔族,她此刻气息微弱,要不是胸膛还有稍微的起伏,他怀疑她或许都快被折磨死了。 盯注她半晌,他掏出一颗“回生丹”,这颗丹药可不一般,是疗伤奇药,珍贵非常,但这种时候若不医治她,估计她就撑不了多久了。 骁臣暮撩袍蹲下,宽厚温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顿时一张五官精致又勾魂夺魄面容映入眼底。 她的脸很小,甚至还没有他的手掌大,她因缺少血色,唇色泛白病容孱倦,覆下的睫毛浓密纤长,昏迷时的她少了魔族与身俱来的魅惑与妖娆神态,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呈现出一个十几岁少女的原本模样。 骁臣暮并没有因为这样一张绝美的脸而动容,他眼神依旧冷漠平静,将药喂进她嘴里,这个丹药入口即化,倒不用担心昏迷的人吞服不下。 内服的药喂完,他又心无涟漪地看到她这一身血痕,血流不止,这是神魂鞭的效力。 然后他又掏出治疗外伤的丹药,然后一颗接一颗不厌其烦地捏碎洒在她的大大小小伤口上,她身上的伤口太多,露在外面的,衣服底下的,还有一些隐私部分的…… 基于不便处理的他便暂时先放着,先给看得见的部位上药。 要说给一个身材火辣、又衣衫破损的美人上药,多少该有一些旖旎暧昧的情绪产生,但在骁臣暮这里完全不存在,在他眼里伤患无所谓男女、甚至他只是将她当成一块伤肉在处理。 在就他专心上药时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漆眸幽光如冷月的眼眸,但下一瞬便变成了魔族特有的紫色。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用探究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敌对、怨憎跟愤恨,而是一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渡外的冷淡。 “你不打我吗?” 她的声音因为缺乏滋润而有些干哑,但语气却很平静。 骁臣暮没有想到过,这个魔族醒来会是这样一副心平气和的神色。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让他对她魔族的身份的排斥与厌恶消散了几分,同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他有心理准备对付一个歇斯底里的魔族,却不知道该拿一个对自身生死都不在乎的魔族怎么办。 他继续着上药的动作:“不打。” 她眼中有着遇到不解事物的好奇:“你为什么要替一个魔族疗伤?你们人修不是最厌恶魔族中人吗?” 骁臣暮垂着一双深褶冷峻的眼,用着同一声调回道:“你受伤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继续美强惨 , 第121章继续美强惨 因为她受伤了,所以他就给治,所以他是当代圣父? 不,或许只是单纯为了从她嘴里套话,所以不能眼看着她被打死,或者更阴谋论一些,眼见她被折磨成这样都支字不肯透露,他知道硬的不行,这是打算跟她来一个怀柔政策。 在他眼里,魔是什么? 顾君师微微颦蹙起眉头,同一个姿势被吊着太过难受,她想动一下,但这一动,便禁不住全身痛得痉挛,哭腔低嗌一声:“……痛。” 骁臣暮上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神很深。 魔是什么? 他不过才二百多岁,自然以前是从没有见过,所有根深蒂固的偏见都来自于人口相传,魔族在人修口中一向被传得面目狰狞、歹毒无比的形象,但在他眼前这个魔族却是有呼吸、有血肉的活生生存在。 除了跟人修的种族不同,其它的跟他们一样。 受伤了也会喊痛…… “你杀过人吗?”他忽然问道。 顾君师何其敏锐,一听这话便知道他眼下的心理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世上有慕强者,便有怜弱者,尤其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对一个落难的美人。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这个男配骁臣暮,他肤色偏小麦色,五官棱角分明,身材高大近一米九,宽肩长腿公狗腰,按现代的话来讲,这样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可惜她并不吃这类型,可她却要让他对她所扮演的这个“魔族”有好感。 哗啦! 随着铁索镣铐撞击的清脆响动,她倾身靠近他,她并没有故作姿态来魅惑他,而是看进他的眼底,就好像要让彼此将对方看得更清楚:“我说没有,你信吗?” 骁臣暮没有躲或者避开,而是与她静静地对视。 他因为面相与气势的缘故,鲜少有女人可以这样毫无畏惧地与他对看这么久。 到最后,也没有说信与不信。 “一个族魔来虚空门做什么?”他又问。 但这一次,顾君师却选择了闭口不答,有些事情露一点藏一点,欲迎还拒才能够有下一次。 她当然不能这么快就给了他想要的,否则他任务完成便一去不复返,这魔族跟他之间培养的感情不足,万一这具魔族死了,他并不打算为她的死寻找真相,那接下来的剧情岂不是就走不下去了。 好似知道她的顽固跟嘴硬,骁臣暮本来也没打算一蹴而就。 他留下了疗伤丹药放在地上,起身。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暗室门外射入的光线,她面前被他的影子笼罩一片黑暗。 顾君师觉得这个骁臣暮虽然对她这个魔族微稍有一些改变,但那太微小了,或许是此时此刻的环境跟她一身的惨烈使然令他产生的错觉,只要一踏入这间暗室,他就会被一阵风吹醒过来。 要让他再多上心些还得用些办法。 她自嘲一笑,很轻地问:“我说了,你们会放了我这个魔族吗?” 不等他开腔,她又讥讽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便险些死在你们的刑虐之上,你们人修好像也并不是多么良善吧。” “但你好像不一样……”顾君师话锋一转,她看着他,用一个魔族本该妖魅邪肆的身份,却表现出单纯到白纸一样的茫然不解神色:“你对我好,会替我疗伤。”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偏过脸,将半张完美的侧面与天鹅长颈映入他眼底。 “谢谢……” 她在试探他的偏好,显然他对魔族并无好感,传统的魔族凶恶残忍,既然他不喜欢魔族的残酷狡诈,那么她是一个跟他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的魔族呢? 会不会多少有一些探索欲? 骁臣暮任由她说了很多话,一直没有打断跟插言。 说实话,他现在的确如顾君师所料,有些迷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魔族吗? 她就因为别人的一个小小的善举便认为对方的好人? 她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这样认为? 但一瞬他便收拾起所有想法,打破她的自以为是。 “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你在这里只是囚犯,我不屑于凌虐一名魔族女子,但也不会放弃审讯。”冷硬的声音从骁臣暮口中而出。 此话一出,很久,他都没有得到对方回话,既然她明白了,也无话可讲,他便转身要走,这时,他却听到后面的魔族问他:“你还会再来吗?” 他顿了一下。 “会。” 在他离开之后,顾君师已察觉到了他的动摇,有些话根本不必言明,两方都心知肚明,需要将丑话说在前面,不过是为了警告对方跟加固说服自己罢了。 在暗室被人从外面重新关闭起来之后,这片空间内彻底陷入了黑暗,顾君师也不必再演戏了,她抽走了大部分神识,只留一部分待机,返回到了顾君师的本体。 —— 在“小比”结束了,“大比”将会在半个月后举行。 这一次有两个人直接晋级终赛,以往都是一个,可这一次因为他们比分相同,于是虚空门掌门太玄破例让他们两人同时晋级。 这两个人分别是摩诃禅寺的弟子澄泓,一个则是仙栖洞的弟子郎慈。 要说澄统身为榜十的选手有些能力并不出奇,但另一个就让人意外了。 因为仙栖洞的种子选手不幸第一擂就被淘汰了,而他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弟子却忽然声名大噪,跃于人前。 要说这个郎慈默默无闻还真不假,他并不在榜十,甚至不在榜一百,一个排在一百七十四名的人,竟一下子得道升天了,这话换谁能信啊,但这却又是摆在面前的事实,由不得人不信。 郎慈? 顾君师知道他。 这是一个隐藏很深、在原剧情中没有解封背景的人物,她的预知梦境并不全能,甚至没有结局,否则她不必按照原剧情走一遍,来推定天道终究赋予了龙傲天何等天命。 但这个人,却也是小娇夫这一次“新人榜”夺得魁首并获得际遇的垫脚石。 并且还不是一次性的炮灰人物。 原剧情内这个郎慈是从一个神秘地界出来的人,他甚至跟小娇夫曾经丧失记忆的过去有关,但原剧情中小娇夫那时早已经恢复了记忆,而现在他却可能会因为跟郎慈的接触而解封记忆。 顾君师思忖,她是该任其发展自然,还是率先铲除一切防碍她的事物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修罗(一) , 第122章小修罗(一) “小比”结束,一共有五十七位弟子进入了“大比”,而这一次大衍派的他们四人竟同时晋级了半决赛,当然每人所得的分数不同。 最低的芳蕤在刚好十分之时便自动退出,不再挑战,其中澹雅的得分最多,将近四十分,其次是鬼婴三十多分,而六绛浮生说来运气最差,因为跟晏九骄势均力敌的一战,又遇上魔族现世捣乱,只终只堪堪拿到了十几分。 大衍派新人榜入选的四人,竟全部都进了决赛,这可将九隶长老高兴坏了,当即挥挥扬扬地写了一大篇的激动文章以云信的方式送入十一天大衍派中。 凡是进入决赛的师门可以传送到二十八天虚空门来观赛,全程来回接送报销并安排住宿观光虚空门,这种殊荣待遇没有哪个门派会拒绝。 在西崖厢房内的顾君师从床上起身,她本在等小娇夫回来,却见一道紫光掠过窗棂落在门边,却是从九隶长老那边跑回来的九尾。 顾君师并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九尾又不是真正的灵兽,自然不会被“灵宠袋”困住,一开始九隶长老收够将它收进去,不过是因为随了他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郦变回了人身,他这人有些骚包,衣服又换了一套绯色长袍。 他这么问是因为虚空门是一座天空之城,它不像陆地可以有四通八达的路,从九峰之巅到缥缈城西崖,除了飞越别无它路。 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回到了这里。 顾君师猜他是怀疑了:“我中途有些不舒服,便拜托了一位虚空门路过的弟子送我回来。” 魏郦却眼神晦涩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精怪一样:“你可真有本事啊。” 话音未落,他忽地闪至她面前,顾君师微颦了下眉,却静止没有动。 他一只手钳住她的肩骨,微微用力,瑰美的狐眸微弯,咧出两颗尖牙:“臭女人,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嗯?”顾君师疑惑地看着他。 似不耐她跟自己装傻,魏郦恶声恶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顾一又换回来了?” 哦? 他这话是试探,还是有确切证据? 顾君师见他神色认真笃定,但放在她脸上的眼神却更多的是探究跟观察,这表示他是在诈她,其实他根本分不清“顾一”跟他口中的“臭女人”,但他倒底是怀疑了。 顾君师叹息:“掌门,你认错人了。” 魏郦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她太可疑了。 他想不到哪个弟子会这么好心来帮一个凡人,不将她当成可疑之人抓了都算好事,最起码也会先到九峰之巅询问一下真伪。 况且眼下虚空门正值多事之秋,既有“新人榜”的赛事在举行,又遇上藏经宝阁被贼人闯入,还抓到了千年不遇的魔族,这门派上下都全力戒严忙碌,还有个好心弟子恰巧让她给遇上了? 说谎也不打草稿。 他美眸眯起:“臭女人,休想骗我——” 他盯着她这张顾一的脸,一时恶从心生。 她不是喜欢六绛浮生吗? 喜欢到不惜成为真正“顾一”的替身留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她定然接受不了别的男子亲近她吧。 他会拆穿她的。 他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浅色的唇瓣,她的唇型很完美,他狐眸妖意澈柔,蛊惑横生。 他会逼她不得不动手的。 他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后颈,将人拉近自己,他覆下身,慢慢地朝她靠过,他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瞳越来越亮,像一团火燃烧了起来。 一开始顾君师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从不会躲避对方的进攻,只见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越来越古怪滚烫,最后连脸捎带着耳根处都一片泅红起来。 她忽然明白了。 他想亲她? 这骚狐狸到了发情期? 就在他带着幽香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时,她及时偏开了脸,于是,他烫得惊人的柔软嘴唇落在了她面颊处。 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魏郦哪怕再以玩劣的心态在跟她较劲,但实则心底还是会莫名紧张跟羞涩,他一鼓作气凑上去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 嗯?好像不对啊。 后知后觉,自己没有亲到一开始预计的位置,魏郦又长又翘的睫毛颤动不已,却慌乱地有些不敢睁开眼睛,本来都是一时兴起,他没有计划到万一事情不按照他所想的发展,那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也就是说,他这人没想退路。 该死的,这个臭女人竟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因为他的轻薄而勃然大怒地动手。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臭女人不可能这么忍辱负重啊。 倏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间。 万、万一,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顾一”,而并非他怀疑的对象,所以她因为反抗不了,因为屈于掌门的淫威,那、那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魏郦额头跟背脊一阵冷汗涔涔流出。 他不敢想,他、他这算是欺辱了人妻吗? 偏这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道流声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阿一,我回来了……” 六绛浮生刚踏入房门,便看到了室内的一幕。 他好像回不过神来一样,整个人呆滞当场,眼底浮起的一抹薄红令他从仙瞬间堕磨魔。 “你们……在做什么?” 干哑、低涩的嗓音,到最后如同地狱来临的阴森寒冷语调,那扑面而来的疯狂杀意直接室内的一切器具扫荡炸碎。 听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不远处准备进房的澹雅跟鬼婴也一并赶来。 不可避免他们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鬼婴怔忡不已,而澹雅那时常三分笑的面容此刻阴沉似水。 而魏郦由于背对着他们,所以没有人看到他正面,而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抓奸当场,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认错人的窘境,此刻竟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动作一动不动。 直到顾君师冷着脸,坚定又用力地推开了他。 他僵硬着背脊,明明高挑有力的身躯却像一团软化的绵花一样任她一个凡人拿捏。 他们一分开。 其它三人就跟火山爆发一样,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同一时间出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修罗(二) , 第123章小修罗(二) 魏郦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掩人耳目,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之前干了何等丢人无耻的事情。 他倒不是怕在场的这些人,而是他怕这件事情若被那个“臭女人”知道,他绝对会被她用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耻笑侮辱一番的。 于是他用幻术改变了真实面貌,然后将顾君师推离出战场,并给她设了一个保护阵。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做下的,或许是对她心虚后的补偿,也或许是之前那一亲短暂的心跳加速后遗症,总之他此刻心头很乱,乱得狐脑很烦躁、想杀人。 他发现自己或许干了一件蠢事。 不过他这人向来任性又自我,从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就算有错,也都是别人造成的错,既然这群不肖弟子胆敢跟他对手,那他就让他们明白一下彼此之间的差距。 妖狐一挥臂,衣袂翻飞,他虽改变了五官面型,但却塑造了一张同样美艳的脸,他们妖狐便没有丑的。 六绛浮生一双眸子似有黑色的旋涡一样,诡异阴冷,又似白骨森森,带着必杀了这个“奸夫”的决心,他没有选择任何保留,而直接便拿出了“仙剑”。 澹雅此时此刻也是同样的心理。 他想到了自己的极尽讨好,对顾一掏心掏肺的三年,她从不与他过分亲近,如今却在房中藏了这么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定要当着她的面,让这“奸夫”血溅当场。 鬼婴则是认为这个男人或许借机欺负了此刻扮演着凡人的尊主,他怒不遏,也准备手刃胆敢冒犯她的人。 六绛浮生一卷袖袍,飞剑于他头顶飞速转动,他在凛凛的冽风之中,使出了“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澹雅则祭出金钟鼎,用法诀将其变大,罩在天空之上,开启了一个灵困结界,而鬼婴发动了“巨灵宝书”,打通经脉放出了巨灵。 一时之间,这被结界约束的小天地之中,奇彩异光绽放,灵力压缩成的萧杀化成狂风,就像一触即爆的临点。 可魏郦一个出窍巅峰会怕他们吗? 没错,魏郦本就是得天独厚的九尾狐,生来便是拥有上古凶兽血脉的九尾,未来也注定会成为妖王,在解决了血脉反噬的隐患之后,一直禁锢滞停不前的修为自是突飞猛进。 所认答案自当然是——不会。 不过提防被人认出,他不能用大衍派掌门的功法,于是他干脆暴露了自己妖修的实力,他一身妖力呈红色,一个狐爪挥去,红色的光线拉扯成线,围绕在他周身呈线圈的防御,哪怕六绛浮生对他发动了剑阵,但却被挡了下来。 光剑化成了碎光,但六绛浮生面目冷狞,此刻只想让他死,这个执念注入了仙剑,它仙力爆发,剑鸣长啸划破响彻了四周,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凝聚,化成一股锋利的锋芒,直接破了魏郦的妖线圈。 并成功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一道血痕,别说魏郦怔愣住了,连顾君师也讶了一下。 还真是龙傲天才能够办得到的稀罕事啊。 一个金丹巅峰让一个出窍期破了一道口子,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外伤,但也是一项奇迹了。 魏郦摸了一下脸上滑落的血,咧嘴笑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越来越危险。 “很好,哈哈哈,竟伤到了我——” 这时澹雅也发动了攻击,他双手快速成残影列阵,一排杀伤力极强的符咒铺排呈行围绕着魏郦周身。 “爆!” 一声冷厉喝声,符咒化成灵爆在天空轰炸开来,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久久不散。 这时鬼婴身后的巨掌高举一只透明厚实的大掌,朝着轰炸的范围内一掌狠狠的拍下——嘭!那一掌落下,竟将半边崖岩都劈裂折断,连带着掌下的人一并滚落跌入了万丈悬崖。 人死了? 掉入了悬崖? 他们三人收势,刚准备前往朝看,却见一道红影带着庞大恐怖的妖力飞了上来,妖力逸出体外,他因妖力增强而现象妖物本性,蕴红了的一双狐长眼眸,五官冶艳,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瞳,竖瞳妖异而冰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魔莅临。 “你们都完了?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声音一落,漫天妖力,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一个强大的妖族。 澹雅当机立即再自防,但魏郦已经瞄准了他,一只妖力汇聚的狐爪将他抓了起来,提拎在半空,他一斜眼,以同样的方式将鬼婴也抓了起来,他背后的巨灵想反抗,却被他的妖力直接撕破了。 呃啊—— 澹雅跟鬼婴都感觉到一种骨头被捏破的痛苦,在他的手中,他们就像两个无力反抗的玩具一样。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或许还留了情。 毕竟跟他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六绛浮生、澹雅跟鬼婴他们都太稚嫩了,弱小到他都觉得在欺负人。 ……这本来就是在欺负人。 “就这?” 魏郦淡淡两字反问,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 两人被从高处重重地砸入地面,坚硬的地面破裂,尘土飞扬,两人喉中都咳吐出了鲜血。 当魏郦掉转过头,正准备如法炮制地打算教训六绛浮生时。 却听到下方跟个背后灵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敢动他试一下。” 魏郦一僵,却没有回头。 这道清冷的声音,是顾一还是那个臭女人? 他弄不清楚了。 他也分不清楚了。 因为之前太过自信却造成的错误,他已经混乱了。 他眼神闪烁,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他当着天灵根的面亲了对方的妻子,如今再将他胖揍一顿,的确有些理亏。 罢了罢了,他准备停手,再好好回去冷静一番时,但六绛浮生却一点都没打算就此收手。 天地好似都一并静了下来,他眼神清洌入骨,也欲杀之入骨,脚底疯狂抽空四周的灵力慢慢结阵,一道强大的袭人剑气笼罩方圆千丈范围—— 是斩业…… 他竟然要施展斩业剑诀。 顾君师颦起眉头,面色凝重。 以现在如今这种虚弱的状态,他是疯了吗? 这种来自于天地玄奥力量,连魏郦都有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 魏郦忽地想起来了,那次在渡生道观内,天灵根便是用这一招击退了那个厉害的飞僵。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小四的九尾 , 第124章被小四的九尾 “六绛浮生,住手!”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严厉的口吻跟他讲过话。 六绛浮生对顾君师的话充耳不闻,他只觉得心如刀绞,除了酸涩的嫉妒便是深深的惶恐。 她是不是又打算抛弃他了,一次又一次给了他希望,却又残忍地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打碎…… 他本以为他要防的只有一个心怀不轨的“小三”澹雅,没想到真正需要提防的那个“小四”被她藏得这么深。 书上都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所以,她偷偷在房内藏着一个奸夫养着,而他却跟个傻子似的,半分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若非这一次无意之间撞破……她还要瞒他多久?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他? 他终是没忍住,猛地看向顾君师,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秾丽清美的容颜哀怨交加,那氲着一层薄透水雾的眼眸似泅着无边的委屈与质问。 “你难道还要护着这个奸夫?” 被称为“奸夫”的魏郦表情扭曲,她顾一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让他屈尊纡贵给她当“奸夫”!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君师见他不肯停下,便不顾六绛浮生周身灵力的暴动,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停下!” 她这是在拿自己来赌六绛浮生的心软。 他此刻只觉心底一片凉意,乌灵濡湿的眸子就这样陌生又仿佛含恨地盯她。 她赢了。 六绛浮生终究还是撤了剑阵,他不知道,他此刻怔然哀凉地看着她时,鼻头泛酸,撕红的眼睑水雾浮起,却是神仙落泪,一颗一颗如珍珠一般的泪滴无声无息地滑落面颊。 他的悲伤与哀怨是那样安静,就好像痛而不自知,或者是痛得麻木了。 顾君师脚步滞停在那里,看着他。 他如果现在使出“斩业”,只会伤上加重,还会影响了半个月后的“新人榜”决赛。 所以她才会阻止他。 可她也知道他误会了。 她没再逼他了,而是站在原地无奈轻叹地喊了一声:“夫君……” 这语气带着劝哄与过往亲昵的称呼,却一下勾动了六绛浮生心上的隐痛。 噗—— 他喷了一口血,旧伤加新伤,如今再加上一个心伤,终于不堪倒下了。 而魏郦不知何时已经先走为妙。 而“金钟鼎”设下的结界消失了,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引来的九隶长老之前苦于无法冲入结界,只能在外边着急徘徊,眼下结界一撤,自然赶紧走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隶长老怒声叱问道。 可惜这几人伤的伤,晕的晕,都没有回答他。 精英弟子赶紧上前扶起伤势不浅缄默不语的澹雅,但好在没有伤到根本,服了疗伤丹药养养便好,梓滢则跑去照顾鬼婴,他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严重,唯有六绛浮生那边,由他的凡人妻顾君师搀扶着,他显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之前的伤一直还没有彻底好全,再加上这时的气极攻心…… “顾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师弟会变成这样?”芳蕤看到六绛浮生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面前一摊血渍,又急又怒。 她没有看到前因,却见到了后果。 作为在场唯一没有受到牵连伤害的人,她自然是要跟顾一讨要一个说法。 顾君师没想到任由九尾胡闹一通,竟反而是她头痛了。 将小娇夫公主抱起,顾君师平静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够看得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问原由,且等他们醒来再说吧。” 小娇夫的伤势,凭大衍派现有的普通疗伤丹药只怕难以在“大比”前治愈断根,倒是虚空门的“回生丹”她亲身体验过,疗效显著。 现在问题就是,她该怎么拿到“回生丹”。 —— 六绛浮生由九隶长老输送灵力替他平息了紊乱的内息,又喂了疗伤灵药后不久,意识便清醒了过来。 可是他显然在跟顾君师赌气,一直闭眸不肯睁眼。 顾君师知道他郁结于心,先前那一幕无声哭泣的绝美小模样,老实说还真引起了她的怜惜。 于是她难得会如此耐心跟一个人解释起来。 当然,解释的内容真假掺半,有时候虚假的谎言比真实的情况能更好解决当下问题。 她一开始便说着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读过“霸道剑仙爱上我”这类文献的六绛浮生一听,心底便冷笑一声。 误会? 是啊,虐心的场景一发生,“霸道剑仙”张口第一句也是误会。 但误会的产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正是因为“小四”不遗余力地想撬别人墙角吗? 所以,这根本不是误会,至少在他眼里不是误会。 她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对她闭目不见。 于是,顾君师又道那个“妖修”自己并不认识,当时她独自在房中,这个“妖修”忽然出现,还对她莫名其妙接近,这一切皆非她自愿自主。 这话不假,九尾换了一张假脸,她自然便不认识了,发生的内容也不假。 一开始六绛浮生并不相信她的解释,他总觉得她隐瞒了些什么。 可是顾君师将一切讲得有条有理,容不得他不信。 首先她一个普通的凡人,如何能够认识得了一个正邪难辨的妖修,还能与他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要知道她自凡人界到灵界这一段时间,便一直与他形影不离,就算他闭关那三年期间,也派了仙剑过来守着她,她根本没有养“奸夫”的空间与宽裕时间。 最终六绛浮生强迫自己相信了她的说辞,但顾君师却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某些思想改变了,变得极端而危险。 “阿一,你会怪我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六绛浮生起身,双臂抱住她腰间,将脑埋进她胸前,自责道。 既然她说了不认识那个“妖修”,那他就信,但那个“妖修”他绝不会放过的。 还有澹雅,一切想跟他抢顾一的人,防碍他完成计划的人,他都会在阿一看不见的地方,将他们彻底铲除,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 ?谢谢大家的祝福,静也祝小可爱们元旦快乐、新年快乐!还有给静静打赏跟送月票票的亲亲们,静超开森,小鱼吐泡啵啵啵~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化与沦陷 , 第125章黑化与沦陷 顾君师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强,这是一个能守住庞大商业帝国并扩张经营的霸总该有的基本素养。 但此时她却因为六绛浮生那如同蜷缩幼兽一样不安的自责低落,而感到了些许不忍,她纵容了九尾的胡闹,本可以提前制止的行为,却因为想看他到底有何目的而由之任之。 最主要的是,这一幕还被他撞见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先将伤养好再说,别胡思乱想,睡吧。” 听出了她情绪中的软化,六绛浮生知道自己故作示弱与大度既往不咎得到了她的认同与怜惜。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明知道对方有所隐瞒时去咄咄逼人,倒是反其道而行或许更有奇效,他不会让顾一知道真实的他有多扭曲与黑暗。 等六绛浮生躺着睡着后,顾君师便准备起身,却不想他紧紧地攥住她的一根手指。 他半睡半醒之间,将她扯进了怀中抱紧。 他将脸蹭在她散发着淡淡冷香的颈间,平时一个行事端正清冷的人,此刻却好像卸下了坚硬的外壳,用清磁好听的嗓音跟她撒娇道:“好阿一,你陪着我好不好,你一离开我便心不安,睡不着……” “小比”进行的那几天,他虽一直专心于比试,但偶尔思绪空隙下来,心底便不可避免对她思之欲狂。 他会想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跟他一样在想他,会不会过来看他的比赛…… 当他从九隶长老那里得知她曾到过九峰之巅来看他的“小比”,他当时欣喜若狂,一路上回西崖都是迫不及待,但越火热激动的心,在看到那一幕之后,便越是如一盆冰水浇头,只觉冰冷无比。 “就算你就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还是会想你……” 他喉结滚动,尾声杳不可闻,语气微哽。 是因为,你的心一直都不在我身上吗? —— 顾君师发现自那一天起,小娇夫变成了小粘夫了,一刻都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 这种强烈到病态的占有欲,即使他掩藏得再好,也会不经意在眼神跟行为上透露出来。 顾君师知道他这是因为受了刺激,但却没想到这“刺激”产生的后遗症会延续这么久。 她都怀疑会有康复的一日吗? 无论如何,大衍派这边暂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便一心二用,重新操纵起了魔族,因为虚空门的暗室再次被人打开。 魔族傀儡中的顾君师意识苏醒,她睁开了一双紫辉剔透的眼眸,看到了时隔二日之后才出现的骁臣暮。 “你来了?” 她眼中有光,朝他一笑。 并不是多明显的笑弯唇角弧度,但却像是发自内心地期待实现。 骁臣暮见她面上绽放的虚弱又淡然的微笑,再听她说的这一句话,如何不知她这是自他离开起的那一日,便一直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刑室内等着他。 走之前,她曾问过他会不会再来。 是从那一刻起,她便对他有了期盼? 在骁臣暮眼神复杂又晦深的盯着她时,魔族少女忽然问:“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骁臣暮忽然想起以前有一个仙门女弟子,她被一个跟他们师门有仇的魔修掳走,囚禁折磨了近一年,她竟爱上了那个令她曾经苦不堪言的魔修,甚至为了那个折辱她的魔修背叛了师门,害得她满派被屠门。 这样一种扭曲不正常的感情,或许是人本能的趋吉避凶,因对方在行使极恶之后施舍的一点柔情,她便慢慢对他产生了一种心理不正常的爱慕之情。 如果顾君师知道骁臣暮在想什么,恐怕会告诉他,他所回忆的这个典型案例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显然骁臣暮觉得这个魔族此时稍微也有些这样的病症,因为对她刑虐正是是虚空门的人……而他也是虚空门弟子,他并非真心待她,只不过不用刑逼问,她便觉得他是好人。 事实上他跟那些将她囚禁于此,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套取她魔族全部秘密的人并无不同。 人魔不两立。 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室内响起:“骁臣暮。” 魔族少女似又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她道:“我记住了,若我死了,骁臣暮你能帮我收尸吗?” 他听着她自嘲自解的语气,蹲在她面前:“不要负隅顽抗,你虽为魔族,但你若肯老实回答完我的问题,倒并非必死不可。” “你的话可信吗?”魔族少女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死不松口的蚌壳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试探性地张开了壳,露出底下柔软的肉。 没有人能够抵抗这种排它唯一性。 在她眼中,他是独特的。 她信他,别的人打死她也不肯开口吐露一字,却对他选择了松口。 骁臣暮盯着她那一双神秘的紫晶瞳孔,那里面没有绝望跟自暴自弃的灰黯,而是一种生机勃勃的传神动人。 他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可信。” 她垂下长睫,考虑了良久,最终垂下肩,好似不再挣扎一样:“那你问吧。” 骁臣暮问:“你叫什么?” 魔族少女讶然抬眸,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但不知为何,她感到很开心。 “我叫阿雪。” 顾君师懒得另取马甲名字,直接套用了“穆南雪”名字中的一个字。 第二个问题,骁臣暮继续问:“你来虚空门的目的?” 却不想方才对他有问必答的魔族少女这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对他狡黠一笑:“骁臣暮,一次一个问题,你来看我一次,我便如实告诉你一个答案。” 骁臣暮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但这只是延长了审问的时间,并不会影响结果,所以骁臣暮没有必要拒绝。 “好。” 他起身,只见魔族少女也动了一下,好像下意识想伸手抓住她,但因为被镣铐锁着,纤长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滞在原处,她急道:“你要走了?” 骁臣暮见她反应这么大,一向刻板木然的人,忽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我还继续留下来做什么?” “可是,我、我……”她长睫如惊飞的蝴蝶翅膀在扇动,唇色绯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走。” “啊?” 骁臣暮定定地看着她盛满星光的眼眸,眼底再无初识时的锐利逼人,反倒是一派平和:“师尊让我审问魔族,眼下除了你的事,我并无其它要事在身。” 所以…… 魔族少女顷刻间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辗然一笑:“所以,你可以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身体怎么了(一) , 第126章我的身体怎么了(一) 骁臣暮并非一个会轻易心软之人,他性格刚正不阿,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之上,他立场向来坚定,从不会为任何人枉法徇私。 而他对这个魔族少女也不存在偏私的心理,他只是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任务,破坏他处理事情的规矩,掌门师尊尚没有发令,便有人瞒上欺下因发泄私愤将他看管的人犯打得奄奄一息。 他还没有审讯出她来虚空门的目的,自然不能任由她就这样死去,但在他替她上药之后,一切就开始脱轧了。 她的一厢情愿亲近,考虑到或许会对审问有帮助,骁臣暮当然也不会特地扮恶相。 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候一时的妥协,以后只会越陷越深。 留下来之后,骁臣暮认为他跟一个魔族没什么值得交流的必要,他纯粹只是双臂交叉靠在墙壁上,当一根有呼吸的缄默壁柱。 但魔族少女却不想跟他这样安静地待着,她会跟他讲话,他没有话题,她就给两人制造话题。 她很有分寸,聊天的内容不会超出彼此关系的界限,只是在普通朋友的社交范围,一旦发现他迟疑或择干脆选择充耳不闻,她就会巧妙又不尴尬地转换了话题。 如此一来,骁臣暮虽然觉得要应对另一个人的喋喋不休,但却并不会觉得跟她聊天是一种烦躁容忍的事情。 人与人一开始的相处就是靠着三观兴趣言语来维持,正如话不投机半句多,言语是一种神奇又可以很好改善陌生感的利器。 对于顾君师而言想让一个人对她产生好感并不是一件难事,商场上那么复杂的谈判技巧她都能够熟练掌握,通过观察眼神微表情跟肢体动作,她能够轻易捕捉到对方的喜恶爱好,再对症下药。 所以当她愿意放下架子,对一个人投其所好,一般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 见骁臣暮那冷淡警惕的神情平和下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放松,时常深沉微褶的眉心舒展开来,便感觉到这一次的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她停止了下来。 一次性消耗太过的热情或者讲太多事情,容易给别人造成无形的负担。 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 “咳咳……”她喉间不适地咳了几声,有些血沫被咳了出来。 然后,人好似极为疲倦累怠了,便头一歪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骁臣暮一开始不察她情况,只是忽然没有听到她欢快清灵的嗓音,又听她咳了几声,于是看过去,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神色一紧,走过去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 灵力输入她体内,发现他之前治好的伤势又死灰复然,外伤虽然已经无碍了,但来自于魂体的伤势依旧没有好转,之前将她擒囚时,为了防止她逃脱,七位令主分别用髒骨钉散了她的一身魔气,现在的她比之普通凡还要虚弱几分。 他不吝丹药,又掏出一颗“回春丹”喂入了她口中。 起身之际,不经意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处因为长时间吊着,摩擦得破皮又红肿,他静默地盯注半晌,便动手解了她手上的镣铐,将软摊下来的娇弱身躯轻轻地扶靠在墙壁上。 如今只剩下她脚下的伏魔脚镣,但却可以让她小范围内活动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骁臣暮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想要让她好过一些……甚至她都没有请求她这样做,这完全是他自愿做的。 骁臣暮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要暗室门即将关闭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一点一点地将里面唯余剩下的一缕光线吞噬殆尽,等彻底关闭时,里面将没有任何光线。 她一个人就是这样孤寂、疼痛又安静地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想。 下一次过来,或许可以给她带一样发光的东西,当他走了,好歹还有一缕光陪伴着她。 而骁臣暮离开之后,顾君师便睁开眼睛,她根本没有昏迷,一切不过是演戏,她张嘴,一股黑气包裹着一颗绿色品纹丹药。 她将“回春丹”收进了意识空间,等另一头的本体将它取出就行了。 对于骗药的行为,顾君师没有一点心虚的想法,她想的是,下次或许将这具魔族傀儡伤得更重一些,说不定还可以从骁臣暮那里套路到品阶更上乘的灵丹妙药。 —— 西崖 顾君师本体收到魔族傀儡那边的反馈,便取出了“回春丹”,她之前便对小娇夫使展了昏睡术,他躺在床上因身上的旧疾扰颦着眉,她将“回春丹”喂入了他的口中。 “回春丹”一入他口即化,小娇夫身上一阵绿意灵力萦绕,馨草香的光线慢慢地修复着他体内的伤。 等“回春丹”效力全部发挥完,他这一身的伤竟已好了大半。 不得不说大门派炼制的丹药就是疗效好,尤其是骁臣暮乃虚空门大弟子,他获取的各大上乘资源更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阿一……”小娇夫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好像感觉得沉重的身躯好似轻松了许多,正想询问是怎么回事,却被顾君师先一步阖上眼:“夫君,好好调息一下。” 他又被顾君师“哄”睡了过去。 再来一颗,他应该就能够痊愈了,不会妨碍参加新人榜的“大比”。 将小娇夫弄睡除了让他好生养伤之外,也是因为顾君师有事需要去一趟缥缈城的东崖。 缥缈城东崖与西崖皆是虚空门招待外客的地方,但东崖跟西崖所建设的住宿条件却不同,别以为修仙界没有等级划算,不如说正因为是人人争强的地方,反而内卷得更厉害。 比之西崖一派住一排厢房的住宿条件,东崖那里却是按照人头来算,一人住一个独立院落。 所以安排在东崖住宿的人全都是厉害的各大门派弟子,新人榜预测的前十位弟子全都居宿在东崖。 顾君师稍感应了一下哪一方有佛光普照,便能知道澄泓所住的位置。 她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外,没有去敲门或者喊门,没过了一会儿,那紧闭的院门被人打开,从内缓步走出来一个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的身体怎么了(二) , 第127章我的身体怎么了(二) 出来的人正是澄泓佛子,他依旧是一身素白的僧袍,洁净修长手上持转念珠,苍穹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荡,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眉眼如画,慈眉善目,更衬托得他那一身圣洁超脱的气质。 他看到她那一眼,不知为何却与之前很不同。 那一双纯粹得不含任何尘烟杂质的澄澈眼眸,此刻却很深沉,幽幽浮浮,仿佛听到了万壑松涛声,穿越了千万年光境而来的风,吹乱了他的整个世界。 顾君师微微一怔。 他垂下眼,形赢的修行之躯风骨若竹,向她合掌一礼,淡声道:“顾檀越。” 顾君师回过神来,回以一礼:“听闻佛子医术高深,近来顾一身体抱恙,不知可否请佛帮我探一探脉?” 澄泓一双远悠深长的眼眸盯注在空气中,静默了半晌,才道:“那不知檀越可知小僧问诊的规矩。” 顾君师自然是知道的,但由于凡人的身份,她自然不能说知道,于是她反问:“大师不妨说来听听?” 那三不诊,倘若真一条一条地说出来,只怕她全都对得上号。 澄泓轻叹一声,收回了前言:“罢了,先进来吧。” 他让门,引她入院。 进了他暂住的院落,门开芳杜径,她看到了庭院内栽种着一棵霜白梨树,它不似人间分季节而盛美,因灵力的浇灌,梨花院落溶溶雨,清风徐徐而至,一片白雪纯洁无暇的景色倒是不错。 两人相继坐在了庭院内的石凳之上。 两人相顾无语片刻,澄泓低眉垂眸道:“你若愿意与我佛修,便不存在规矩。” “你想收我当徒弟?”顾君师指尖轻点石面,眼神如有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澄泓转动念珠:“你若不愿拜入我门下,我亦可推荐你于其它得道高僧处。” 顾君师笑了:“我对吃斋念佛并无兴趣,我的人生该是肆意妄为,而非拘于条条框框之中,澄泓大师,我的道与你的佛只怕是背道而驰。” 好似早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皈依他佛,澄泓也不再继续规劝,他观她气色的确有些不太好,便折中一个条件:“你与我辩论佛道,倘若你赢了,我便替你诊治。” “一言为定。”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第一世一样。 澄泓提出“是否有天生的恶”,他认为的观点是人性天生便含有善恶两种,没有全然的善,也没有全然的恶,善可以影响与培育,而恶行也是可以制止跟改造。 顾君师则对“天生的恶”提出了质疑,道先“恶”是由谁来定义的。 站在兔子的立场上,鹰为果腹狩猎兔子,算是一种天生的恶吗? 倘若是,那鹰该为了善良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如果鹰的种族全数如此舍己为人,导致整个种族的毁灭,那么造成一切死亡源头的兔子算不算是另一种的施恶? 两人一番辩论下来,一个以正统出发,一个则钻各种文字漏洞,但不得不说,澄泓佛法高深,字句之间总有令人深思的道理。 若讲正理,顾君师向来是说不赢佛法高深的澄泓,可她却自知自己的短板,剑走偏锋只与他扯歪理。 最后说得口干舌燥澄,泓替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便打住了这一次的辩论。 谁输谁赢? 你跟一个扯歪理的人讲输赢,只怕连“输赢”她都能给你胡编乱造一堆的理来。 所以澄泓不再计较输赢,说到底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与她讲讲佛法,点悟与她。 可惜她意志如磐石不可移,半点没有开窍。 澄泓替她诊脉,以灵力探入她体内。 良久,顾君师见他没有反应,便问:“我的身体怎么了?” 澄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身体在排斥外界的探查,所以我并没有查出具体的问题,但你的体内好似有一股不属于你的力量在不断扎根成长。” 顾君师问:“是什么?” “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澄泓道。 顾君师向他说着症状:“我偶尔会感到身体有一种被抽空的虚弱感,但很快又能够恢复过来。” “还有呢?” “……一开始时间很短便消失了症状,但近来却频繁了起来。” 由于顾君师体质特殊的缘故,澄泓发现自己查不出她的经脉流向,她体内的确是没有灵根,但这具凡人身体却又蕴含古怪。 澄泓想了一下,道:“这一次小比损耗过多灵力,顾檀越不妨过几日再来,待我恢复后再替你做一次更精细的检查。” 见他都没有查明是什么原因,顾君师颦起了眉。 她准备告辞了:“望大师莫与任何人提及我来过的事。” “好。” 见她要走,澄泓不由得叫住了她:“你曾说过,让小僧学佛祖割肉喂鹰,以身渡你。” 顾君师顿步,转过头:“大师,你可知道我要你以身渡什么?” 澄泓不语。 她走近他,勾起他的下巴,凑近他。 澄泓微睁大眼睛。 但这一吻,终究还是停在了一指之距。 她放过了他。 顾君师漆黑的眼神盯着他,轻声道:“澄泓,别许诺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澄泓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有夫之妇,竟会如此…… 澄泓看着顾君师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曾占卜到的一个预知画面。 她被囚于一座如同冰霜雪白的宫殿,一个人手染鲜血停驻在她面前。 ……与她命运调换的人,出现了。 他闭上了眼睛,手上转动着念珠。 “君师……” 这一世,我们的归路,又将该去何方呢。 倘若我真以己身渡你,未来的命运是否会不同,你是否能够改邪归正? 澄泓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有夫之妇,竟会如此…… 澄泓看着顾君师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曾占卜到的一个预知画面。 她被囚于一座如同冰霜雪白的宫殿,一个人手染鲜血停驻在她面前。 ……与她命运调换的人,出现了。 他闭上了眼睛,手上转动着念珠。 “君师……” 这一世,我们的归路,又将该去何方呢。 倘若我真以己身渡你,未来的命运是否会不同,你是否能够改邪归正?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顾家兄妹的秘密 , 第128章顾家兄妹的秘密 澄泓并非是重生,所以他也不会是第一世那个执意杀了引她入邪途的人皇、选择与顾君师彻底决裂在无尽海的摩诃禅寺主持方丈。 他生来便拥有一副佛骨无垢体,眼可甄别一切正邪,所以才会以浅薄低下的资历成为了摩诃禅寺受人尊敬的佛子。 他看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如顾君师一样以纯恶之身,却拥有如此耀目的功德值加身,他曾信奉正邪不两立,却在一个凡人的身上看到了正邪同立的画面。 好奇心驱逐之下,他以星术占卜了一下她的前尘经历。 然而他却没有测算出来。 这件事太少见了,哪怕是他摩诃禅寺大法师这类厉害的人物他都能够窥探一二,但她的过去跟未来却是一片空白。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当晚他坐禅时似进入了一个玄妙之境之中,看到了一些与他有关亦或与他无关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顾一”感觉相似的风泠霸冽女子,她坐在白骨王座之上俯瞰众生,身后飘荡着十方阎罗地狱的凶煞恶鬼,她以恶之力拯救了一方生灵,趋赶灭杀了侵入杀戮的十万魔修……又看到她凶性大发,大开“黄泉之门”,意图倾覆整个灵界,祸害苍生……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半为善,一半为恶。 她做的事情完全凭着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澄泓并不知这是一个预知梦,还是这些是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他甚至分辨不清楚自己所见的画面是真是假,但是他看到了那个在无尽海上朝着“顾君师”声声叱责凛然的方丈,“他”不容任何人察觉的内心,却是对于彼此之间最终走入绝境的悲凉与悔恨。 他没有拉回她,反而任由她越走越远…… 澄泓心底有一道苍凉而郑重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澄泓,这一次,你必须牢牢抓住她,不要放手,不要放弃她……更不能再让她重蹈覆辙。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灵界,也是为了……你自己。 澄泓不记得这些事情,却看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也叫澄泓的摩诃禅寺方丈。 他手执金杖御空,红衣袈裟似灌云大佛,“他”看着他,那一双千辐轮相的慈悲而慧明的眼神之中,一半是三千大世界,一半却私藏着一个人,皆悉平满。 空渺而动听的成熟沉稳嗓音吐露着:“你不是我……你亦是我,我全尽全数修为寿命与功德运数来换一个改变的未来……澄泓,莫要让你、我失望才好。” 年少素袍的僧侣澄泓不知为何受“他”此刻的眼神跟言语而心中恸动,他阖垂下眼眸,双掌合什:“贫僧自当尽力。” —— 这边顾君师离开了缥缈城东崖,本打算解决完身体的隐患就去替顾二将他那个师尊抓来,但现在看来她的问题一时半会儿根本解决不了,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先解决顾二的事。 从顾二口中她问出了他在虚空门的师尊叫元道,一开始顾君师并不知道人是谁,后来却在一次意外场合跟他见过一面。 他正是那个假意来审讯、实则发泄鞭挞魔族少女的那个中年修士。 元道或许是心理变态,也或许跟魔族曾有仇,总之他这人顾君师看着有些不对劲。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收了顾二为徒数年,又暗中使计坑害顾二,想将他除之的原因不得而知。 由顾二指路,他们来到一座逍遥仙风雾涧的洞府前,这是元道的居所,这座洞府四周围都布置着结界。 这类结界于顾君师而言形同虚设,但这时她看到一个青袍高冠的中年人怒步地走到了元道的洞府前,他一脸阴郁之气,一阵粗嗓不耐烦地喊门之后,洞门大开,内里走出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的男子,他五官还算过得去,就是一双三白眼盯人时十分险恶。 两人站一堆后,都来不及进洞府内秘密商谈,那个青袍高冠的中年男子便不满道:“元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私自前去教训那个魔族的?若是被人查觉到你的身份有异,你就休怪我与你一刀两断!” 元道显然对这个中年男子有些忌惮,他干笑一声:“恰好心情不好,便动了手。我以后不会乱来了,先别说这个了,你下十一天回来,在渡生道观可找到了那具飞僵吗?” 青袍中年男子皱眉:“没有。” 元道心中咯噔一声,表情也不太好了,他咬牙道:“顾初浩!早知他根本就不是顾家炉种,当初便不带他上虚空门了,而该直接杀了他。” “杀了他?呵,你不想从他口中探出顾家的全部秘密了?”青袍中年男子嘲讽一声。 元道被他这么一刺,心情更差了,他板着脸道:“那顾初浩不是还有个叫顾一的凡人姐吗?她虽然是个废种,但也说不准能知道些什么。” 顾家就剩下这么两个血脉,他不相信顾氏夫妇会什么都不告诉他们。 仗着四周有结界两人谈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当初你为什么不一起将人一起带走,现在还得烦一趟去凡界,这一次你要去便自己去。”青袍中年人哼道。 元道赶紧应是:“当然当然。唉,当初我见顾初浩年少聪慧,灵根也不错,便以为顾家定然是将一切秘密托付于他,如今看来却是算错了,我用搜魂术查看过这小子的过往记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搜魂术? 那青袍中年男人闻言讶道:“你对他用了搜魂术?看来那小子运气倒不错,既没傻也没有死。” 顾君师在听到“搜魂术”三个字时,她瞥向元道的眼神,一瞬似海深晦暗危险了起来。 他竟对顾二用了“搜魂术”,这种歹毒的术法正派人士向来不屑于用,因为一旦用了大概率会将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一个傻子,小概率一个运气不好就会直接脑死亡。 看来这个元道来路不正不说,好像还懂不少折磨人的玩意,比如神魂鞭、冰髓针还有搜魂术,这么巧,她闲暇修仙上千年,见识过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比之他只多不少,只盼他能够消受得起。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顾家姐弟的秘密 , 第129章顾家姐弟的秘密 “那臭小子的确运气不差,不知道打哪儿得了一块残缺的魂玉,若非那块魂玉滋养了他的魂魄,只怕醒来也会是个傻子。”元道不屑地冷嗤一声,好似还挺遗憾对方没有变成一个失智的傻子。 青袍中年人虽然也不是好人,但依旧看不惯元道这副小人险险的模样:“好歹也是师徒一场,你倒是心狠手辣啊。” 元道一想到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在一个假货身上,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查探了许久,才在凡人界寻到了顾氏躲藏的那个偏僻村落,但顾氏夫妇已经死了,只留下那一对姐弟,我以为他们肯定死前有跟这对姐弟交待过顾氏炉种的事情。不过两个屁大的小孩,只要稍微施恩博取他们的信任,何愁套不出话来,但却没有想到顾初浩那臭小子狡猾得很,什么都不肯透露,最后还逼得我用上了搜魂术!” 用完“搜魂术”后他才知道,原来顾初浩根本对于炉种、还有顾氏的秘密一无所知,这让元道感觉自己机关算尽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如何甘心与息愤,于是设了个毒计打算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顾初浩秘密解决掉。 但他现在倒是后悔如此迂回的杀人方式了,或许是因为心虚他假冒的身份,总担心一个不慎会被虚空门的人怀疑上,做事便畏首畏尾起来,现在倒是让那个顾初浩死没死绝,反倒是变成一个麻烦的飞僵存在。 这到底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坏事干多了,一日不铲除他便一日不安。 顾君师听说元道的话,才明白原来一开始元道这些人到凡人界便是奔着他们姐弟来的,假模假样一圈到后来收徒带走顾初浩,全都是因为想贪图顾家的一样东西。 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仙人觊觎的东西,顾君师不认为会是什么凡物,或者说……八辈贫农的顾氏夫妇身份也该推翻重新估量一番了。 其实顾初浩的事情,顾君师穿越成顾一时便也想过,世上当真有这么巧,有仙人下凡跑到他们那一开始连个像样名字都没有的贫穷小村落,然后还偏偏看中一个种地少年一身筋骨精奇,非要收他为徒带了鹏程万里的大好事? 如果是小娇夫这样的天选之子倒也讲得过去,毕竟这些人受天道宠爱,掉落悬崖不死还能捡到一本绝世秘籍,可顾二一个跟顾一同样炮灰的角色,忽然的“幸运”倒有点像佛家所言——福报享尽,恶业现前。 事实证明,顾二的原本命运便尽应这八字。 只是后来由于顾君师的插手,这“福”与“恶”,倒也不尽然了。 她找到意识空间的顾二,问他:“顾二,顾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二正吭哧吭哧地为报仇而修炼中,突然被他姐一道意识连脑询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姐,你是说我们顾家吗?” 顾君师也意识到自己问话中的见外,于是换了种说法:“对于父母过世前的事情你还有多少印象?” 顾二从躺尸的状态爬了起来,见顾一问得认真,整衣危坐:“姐,爹娘去世的时候我也有四岁多了吧,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那你记得他们跟你说过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顾二听到顾一的问话,忽然有些怔松。 因为他记起了有一段时间,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也围绕着他父母的事情对他进行旁敲侧击,他一开始觉得奇怪,就随口糊弄了几句,后来见他越来越不耐烦,开始有种逼问的严厉时,他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但他的确不知道,说得也是实话,可他显然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他姐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这样来问他。 “姐,你现在在哪里?” 顾君师也不瞒他,毕竟这件事情与他休戚相关,与他意识相连,让他通过她的视野,看清楚了四周围的环境,他环顾一圈,最后眼神狠盯在元道跟那个青袍中年男子的身上。 在看到元道那一刻,他眼底兴起一片猩红,飞僵的邪性抑止不住,两颗僵尸尖牙嗜血拔长。 他想将元道这个伪君子撕碎。 顾君师简短告诉了他,她刚才从元道跟那个青袍中年男子口中听到的一切。 那个青袍中年男子的身份顾二告诉了她,他是虚空门七令主之一唐晞的弟子,叫盛仇。 比起元道这个普通的弟子,这个盛仇在虚空门是有背景的,而且他的修为在不久之前突破了元婴,成为了一个出窍初期的修士。 得知了一切后,顾初浩心底对元道的厌恶感更甚,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姐,我真的不知道爹娘的事情,你当时比我还要大几岁,就算有什么事情爹娘也该是告诉你吧。” 可惜顾君师并没有顾一的记忆,否则又何必舍近求远。 因为她是穿越,不存在夺舍,所以她并没有继承顾一的记忆,但是她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找回一些重要的记忆。 那便是回溯法。 发现顾家的事情并不简单,顾君师想到他们两姐弟幼时突遇父母双亡的境遇,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顾二,或许……” 他们父母突然暴毙并非一场意外。 听村民说,在顾一六、七岁左右的时候,她的父母在山中突遇山石滚落,连石带人一块儿被撞入了悬崖下,尸骨不存,至此失了大人照顾的两姐弟只能彼此相依为命。 “姐,你放我出来。”顾二道。 顾君师听得出来,这一次他不再冲动而莽撞,语气很冷静沉着,好像心底有了什么计划跟想法。 于是她将顾二放了出来,顾君师在他额头处刻下一道禁制,这可以暂时替他掩盖身上的邪冷尸气。 她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元道到底想从我们顾家得到什么。”他那张寡淡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色。 顾君师知道想要雏鹰会飞,就必须推其狠心推下崖去,只要他想清楚了,她并不会一直阻拦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 “好。” ? ?上一章的章节名该是顾家姐弟的秘密,静脑子里估计全是兄妹,咳所以手滑打错了,但章节名错了自己改不了,另外前一章改了一个细节,不是顾二指路,顾二不知道他姐临时起意去找元道。另外,明天会万更,十一点半。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两魂联手(一) , 第130章两魂联手(一) “姐,如果爹娘真的是被人所害的话……”他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顾君师细细看他的脸,目光似潺潺溪水幽水咽泉:“我会跟你一起替他们报仇的,欠了我们顾家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她语气冷静,但眼神之中却有一种洗涤人心彷徨,令人打心底里信服的力量。 顾二看着她,张嘴几次都吐呐不出一言,内心的波动只能从眼色之中流淌出来。 某些时候顾二会觉得来到修真界的这个“顾一”很陌生,他猜得出她必定在自己离开后遭遇了许多,她对他没有多少感情,但顾二并不怪她,但当她提起爹娘时也语气冷淡而抽离时,他心底隐隐作痛,既酸涩又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这一刻听到她这一句“我们顾家”时,他却感觉心头发烫,好像终于跟她有种血脉相连的感受了。 顾二急忙撇开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被感动得想哭这么丢人的样子。 这时,他正好看到盛仇与元道交谈后,转身御空飞走,而元道看着盛仇的背影,三白眼眯了眯,嘴角斜扯不愉地撇了撇嘴,显然这两人也是塑料合作关系,心底各有打算。 “姐,元道就交给我!” 顾二一番纳息平复了心情,再一睁眼,却是阴气森森、杀意腾腾。 “元道——” 他从高处冲掠到元道前方,朝着他暴喝一声,鬼冢石裂出怨戾,惊得雀鸟啾鸣四起。 他乃至阴之物,自当受不烈日直照,虽不至于像弱小鬼怪一样灰飞烟灭,但却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烫。 因此顾君师也送了他一件自己的同款玄冥斗篷,这种可隔绝气息跟还具有一定隐藏功能的玄冥斗篷,是顾君师用气死跟冥力为线编织而成,毕竟不是正经东西组合而成,因此它不像法宝一样经久不损,但顾君师流水线式的做了百八十件留作替换,半点不担心缺衣问题。 一开始顾二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谢拒,以为自己占了他姐的一件珍贵收藏品,但随之看到她从芥子内掏出小山堆高一样的同款斗篷之后,他就麻了。 ……是他自视甚高了。 元道听到这一道痛恨怒喝的叫唤,愕然一回头,却看到了穿着一件玄衣斗篷的男子立在他洞府前。 顾二没有特意隐藏面目,因此元道一眼便认出了这张脸,是天翊——不对! 元道忽地背脊蹿上一股寒意,他从那个长老弟子、如今已是个残废的陈道山讲起过原委。 这个人不是天翊,是顾初浩夺舍了天翊的身躯,所以如今这个对他怨恨而视,冷若寒冰的人该是他曾经的弟子。 顾、初、浩。 “是你!” 好大的胆子啊!元道目瞪口呆,他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地出现在虚空门…… 他仔细观察起顾初浩此时的脸,一件长盈宽大的玄色斗篷之下,他身躯修长而肌理坚硬,皮肤不似活人般有血色,两颊苍白而枯瘦,嘴唇泛紫,一双邪冷黑瞳不正常地几乎占据了整双眼睛。 他果然是一具飞僵! 前不久盛仇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以为顾初浩夹着尾巴逃走了,如此一来,他便难以寻觅一只只敢躲在阴暗处偷偷摸摸的鼠辈,可没有想到—— “哈哈哈哈……顾初浩,你是蠢还是傻啊,师尊正愁该怎么找到你呢,没想到你却自己专程送上门来?” 元道半点没有将顾初浩放在眼底,不过是利用了涅槃石泄露的阴气速成的一具飞僵,本就不比百千年受极阴之气滋养成长起来的飞僵厉害。 更何况这里可不是渡生道观的暗夜之境,在这里飞僵的实力会被压制几成,所以元道对顾初浩如此轻视也属正常。 顾初浩见元道半点不心虚,转念一想,便知对方心中所想,他冷晒一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一直拿你当最尊敬的师尊看待,可你却故意引我去渡生道观偷涅槃珠,害我变成现在这样一具邪物,你跟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元道嗤笑:“顾初浩,怪就怪你识人不清!” 他这个倒是谨慎并没有多透露出什么秘密,但顾初浩却偏要让他开口。 既然他不说,那就打到他说为止。 顾初浩因为忍耐得太久了,所以一时也顾及不上跟元道周旋套路,直接上手。 按道理来说,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些悬殊,飞僵顶多算是个元婴期修为,但由于灵界的压制实力无法发挥全部,这是元道认为的。 而元道如今刚进晋元婴巅峰,虽说他这人天赋算不上绝佳,还只是一个丹修,将近五百岁全靠炼制丹药硬生生提升修为,说实话武力值不高,但这个跟顾初浩对打的“元道”却身手凌厉,他可不是一个只懂得埋头闭关炼丹的文质修士。 顾初浩手臂一震,尖锐的黑甲一下长出二寸长度,上面附带着尸气,倘若被它抓破了皮肤,皮开肉绽不说,还会被尸死浸入血肉,一点一点尸化僵硬。 元道没有拿出本命法宝对战,不知是瞧不起顾初浩,还是别的原因,他从袖里空间抽出一条软鞭四棱长锏,长约四尺,他朝空气一抖,灵光潆绕,风声呜鸣。 顾初浩没有见元道用过这件法宝,想来两师徒不交心,他有什么秘密也不会跟自己透露。 但他曾听其它师兄弟们说过,元道的本命法宝是一个元初锣,以防盾扰乱为主,倒也符合他丹修对战的性格,但眼下这个完全跟别人记忆中不一样的元道,就像披了一件虚假外皮活着的元道,着实令人恶心透顶。 元道长锏一鞭挥过去,灵杀滚滚地气,化成利锥,这一击便是打算将顾初浩拦腰截断。 顾初浩身形一纵,拔地而起,飞僵按理来说,一般肉体强悍,但灵活度不足,但偏偏他修炼了顾君师给他量身打造的僵诡之术,他一旦发现“闇影尸变”,整个僵硬的躯体便会将尸气从外泄变换成内收,全身机体焕能重生,矫健无比。 他在飞起之时,元道长锏挥来的鞭光如薄刃划过地面,他躲开后,引发了灵器的被动技能,地面由无数碎石组成的石锥轰隆隆地朝他追击而来…… 这元道的战力不容小觑,顾初浩跟他初步一番对战下来,也估算出元道的真正实力了。 虽然他没有他那个便宜姐夫的战力恐怖,但不得不说金丹的修为跟元婴巅峰的修为相比,威势更甚,他甚至可以一口气不歇,不断地发动各法技法令他疲于奔命。 而这头元道也没有想到顾初浩比想象之中更难对付,他曾见过一具埋地里七百多年出土的飞僵,它尸气冲天,又是被埋在万骨窟那样的极阴之处,实力十分强劲。 但到底这类邪物的弱点早被正派人士分析得十分明确,移动速度较之御空迅行的修士着实不够看,并且再厉害的僵尸也是惧怕正阳之气。 正当顾初浩打算发动“僵诡之策——六卷术一,闇影尸变,跟僵诡之策——七卷术一,叱念屠夫”时,他脑子里突现出现了一道跟死人一样虚弱又阴寒的声音:“顾初浩,你真以为你抓到他,对他一顿严刑逼问他就会告诉你真相?” 一开始顾初浩还吓了一跳,没有辨别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天翊?!” 对啊,这具飞僵的原主并没有死,只是被他姐给禁锢在这具身体内,无法再跟他争夺这具飞僵的使用权。 为什么不直接灭了天翊的魂魄? 因为他姐说飞僵本是天地所生的极阴邪物,他乃外界死魂硬挤入的“住客”,如果鸠居鹊巢将“房主”的魂魄给毁灭,这是欠下的孽债,那么等他修炼到旱魃接受天雷时,天道感应他并非原主,而是强占别人的躯壳。 到时只怕天道根本不会给他继续存活的机会,直接升级的天雷变成灭邪的紫雷,一阵噼里啪啦就将他劈成个渣渣灰了。 所以顾君师一直留着天翊的魂魄,只待顾二进化成了旱魃,到时候这具经天雷淬炼过的辗新身躯便彻底属于顾二了,到时候天翊再无价值,她自任由顾二随意处置。 忽闻天翊出声,顾二想起了虚空门门人对他的评价,天翊生来便拥有“洞察之眼”,可辨别世间虚假真伪,因此他为人也早慧极为敏锐,只是拥有这样一双清明眼睛的人,却没有选择除恶护善,而是助纣为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初浩沉声道。 天翊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本不愿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但谁叫他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倒也不必守着一些秘密进棺材了。 他衡量一番,道:“那个收你为徒的元道,根本不是正真的元道,你若将他逼急了,他只怕会舍了这具炼制的傀儡身躯。” 顾初浩一怔。 他以前或许听不懂天翊话中的深意,但谁叫他有一个牛批的姐姐,前不久她姐才刚当着他的面炼制了一具魔族的傀儡。 他没有想到原来事情会是这种情况,此“元道”非彼元道,那么他就不是道貌岸然,而是一开始便有计划地取代了正派修士,潜入正道门派之中图谋不仇,那么这个“元道”究竟是谁?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魂联手(二) , 第131章两魂联手(二) 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秘密,顾初浩脑子乱如麻,但他也不是个天真的,自不信天翊会这么好心专程来告诉他这些不为人道的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直接问出。 天翊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的自尊心强,开这张口也是纠结了许久,他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一直被囚在这暗无天日之中。” 顾初浩懂了,这人是打算拿情报来换取利益,他冷笑了一声:“你活该。” 害人者,有什么资格挑剔生存环境,要不是怕被天雷劈,他绝不会容他活到现在。 他更不会这么好心会放他出来的。 天翊知道跟顾初浩示弱博取同情是毫无用处的,这人面嫩心狠程度绝不逊于他那个手段厉害的姐姐,所以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 现在就是他必须抓住的一个绝佳机会了。 “顾初浩,我可以帮你达成你心底所想,我不会求你放了我,但每日可否给我半个时辰出来活动。” 要说天翊这人很懂揣摩人心,他知道顾初浩是绝对不会答应放过他的,所以他一开始只在对方的底线范围提出一些不伤大雅的要求,之后的事再慢慢谋划。 顾初浩眸色一闪:“我凭什么相信你办得到?” “我早就看穿了元道的伪装,并且就近了解过他,他这人性子向来小人,险境时谨慎多疑,得志时猖狂,他恨的人越惨他就会越得意,届时他放松了警惕,自然就会松口。” “若他不松口呢?”顾初浩却不这么乐观。 天翊早知顾初浩会这样问,所以他也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你可以放我出来,只要趁他不备,我可以以洞察之眼诱他口吐真言。” 天翊的话的确打动顾初浩,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倘若你当真能如我所愿。”顾初浩应下。 既然要让对方狂,让对方得意,那么顾初浩就不能施出全力,交手之际他故意放了空漏,让元道趁机得手。 他长锏如鞭伸长一下抽中了他来不及避闪的腿,他一个重力不稳斜栽倒在地上,而地面的尖锥如土龙突起,他惊慌堪堪一避,但腰间却依旧被穿破一个碗大的破洞。 尸液流了一地,他如今的“惨况”显然取悦了元道,他喉中又是一串刺耳难听的笑声。 “臭小子,你看看你啊,专程跑来送死,为师只好笑纳了,哈哈哈——” 说着,他手中的长锏飞射而出,唰!唰!空气嗡鸣,一个勾勒便紧紧地缠住了顾初浩的脖颈,元道眼中的歹毒之色愈显,手臂用力朝后一扯,便将人从地上拖拽到了脚下。 极具侮辱性地碾踩在他的脸上,将天翊那一张寡冷斯文的五官都踩得变型了。 隐身在高处的顾君师自不知道顾二跟天翊两人在脑中商量了什么内容,但顾二故意放水的打斗她却看懂了。 他要做什么? 顾二头上的檐帽因为踩踏挣扎而滑落了下来,高空的烈阳落在他阴冷的脸上,当即被烙出一个个指大的血泡,“嗤嗤”地冒起了黑烟,不一会儿那一张尸白的脸就变得惨不忍睹,如同被泼了硫酸稀烂。 他可真敢作,飞僵的本质就是一个腐烂的肉体,可没有修士一样可以利用灵力快速修复坏损组织,他烂掉的每一块肉以后都将是一个坑疤一个洞,要想恢复如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元、无道,我现在与死有何区别,老子不怕死,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初浩在元道的脚下艰难地侧偏过脸,那张沾满污渍跟毁烂掉的脸,很好的取悦了元道那颗变态的心理。 果然,见顾初浩已经无力反抗,一副痛苦不堪快要死了的模样,元道心底的防备一松懈,便也有了跟他这个当事人分享一下他做下的恶事。 他想看到顾初浩在最痛苦、最惨烈的绝望之中死去。 他阴阴冷冷目光,哪怕是此刻正午阳光也消融不化,他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顾家的人该死。是你们毁了我,所以就必须由你们顾家的炉种替我重铸仙躯,” “可我杀光了那么多的顾家人,却没有找出一个人是炉种,最终只剩下你跟你姐两人,你姐天生就是个废灵根,不可能是炉种,可偏偏你这个顾家的人到头来也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很无能啊!” 顾家不可能没有炉种,绝对是被藏在了哪里,所以元道不会就此放弃。 一说起这个,元道就气得面目狰狞,再次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顾初浩的脸上,还恶劣地使劲朝地面扭碾。 这个混蛋竟然灭了他们顾家全族?! 顾初浩全身僵硬怔忡。 虽然以前他并不知道顾家的这些事情,甚至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还那么多没有见过的血脉同胞被元道杀了,但听了他这一番话后,也觉得全身的血液逆流,明明是一具尸体,但却像一团火般愤怒地燃烧了起来。 他眼底的黑气似泪一般欲滴出来,妖物的邪性爆发冲撞着顾君师的禁制摇摇欲坠,尖牙咯吱地挫齿,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想一口一口地将元道给啃撕成碎片。 “那我、我的父母也是你杀的吗?”他尖锐的尸甲抓入地面收拢,几近语不成句。 一看到顾初浩眼底的恨意却无能为力趴在他脚下,元道便恨不得再多说一些话来刺激他。 “我怎么会杀他们,要不是他们短命的先死了,我又何必这么麻烦找到他们姐弟身上。” 顾初浩不信,他问天翊,让他来看,元道此刻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天翊道,是真的。 顾初浩一颤,喃喃道:“所以……他们是意外死的。” 元道最喜欢玩弄快死的人了,他见顾初浩似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父母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他怪腔怪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他们却不是什么意外死的,而是被人残忍地搜魂后杀了,连魂魄都没有留下来,你说他们侥幸从我手里逃了几百年,还不是一样逃不掉顾家人的命运。” 顾初浩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他像疯了一样地喊道:“你说,炉种是什么,顾家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 终于将这个废物刺激得理智全无,元道亢奋又快意地笑了起来,但他也知道自己透露的太多了,所以他没打算继续说了:“你个废物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去死吧!” 天翊见顾初浩快要失控了,而元道显然不耐烦回答了,打算对他们下死手,他急道:“放我出去,我替你问!” 顾初浩愕然呆愣一瞬,然后放松了意识,同意了让天翊来。 “顾初浩”再次睁眼,眼神却不再激动愤恨,而是一派漠然无情,那双被黑意沾满的邪僵瞳仁,如金蕤藤蔓繁殖,它好似能够透过视线相对,在静止不动的空内,以势不可挡之势向上向高处蔓延缠刺入了元道的灵识之中。 他以强势的口吻问出:“炉种是什么?” 元道脑袋一震,海啸一般的冲击令他一阵晕眩,口中不自觉地臣服回话:“顾氏因天生血脉特殊,女子天生乃不可多得的炉鼎,而百年顾氏中便会出现一个炉种,炉种不是炉鼎,但顾氏炉种生来便是极佳的蓄灵容器,若将炉种体内的灵力全部吸尽,再以丹鼎焚融其骨血入丹药,用上秘法则可重生一具仙躯。” 天翊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一种注定为他人做嫁衣的种族血脉,但容不得他多想,他立即再问:“顾初浩的爹娘是谁杀的?” 顾初浩…… 元道面露痛苦,他抱住了疼痛的头,闭上了眼,下一刻竟是灵识爆发,元道这人灵识竟比他的修为更高一些,天翊发现自己的瞳术无法彻底控制住他,眼下元道准备开始反击。 “顾初浩!”天翊喊他。 顾初浩知道从元道戒备之后,在他那里就再也套不出话来,于是他也不再隐藏实力,身上的黑纹爬满了苍釉的皮肤,现在的顾初浩身上不复存人性,气息狂暴无比,就像一个地狱爬上来的复杂恶鬼。 他速度极快,气势强悍的的身影如电闪电一般欺近,元道猝不及防被他一爪按倒在地上,除了对顾初浩的轻视大意之外,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止是一具飞僵的能力。 他的尸气将地面融渍成一片焦黑,而被顾初浩一爪子刺入胸膛的元道受到尸气的不断注入侵蚀,痛得嘶声惨叫。 但顾初浩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哪怕他知道打死眼前这个人也没有用,因为它只是一具傀儡,只是一具披着“元道”皮的假人。 顾初浩的尸气将元道的面容熏成一片灰败的漆黑,他口眼瞠大,那钻入又溢出的黑气与他体内的灵力相冲突,这种折磨简直让元道痛苦不堪,嘶嘶发颤。 “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父母?!”他厉声逼问道。 元道一阵翻涌呕吐了一团黑血块,他知道自己这今天是遭在了顾初浩手里,但狡兔三窟,他冷笑一声,果断地舍弃了这具得来不易的傀儡。 跟命相比,他有何不舍! 天翊惊道:“槽了,他要自爆!” ? ?这两章三千字数多些,因为二千不好断章。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次的温柔 , 第132章第一次的温柔 下一秒,只见元道身躯内鼓涨得吓人,如同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准备十月瓜熟落地,他眼神狠毒算计,五指似锁死死地攥紧顾二插入他胸膛的手腕,打算跟他来一个同归于尽。 好在顾君师及时现身,她看都没有看元道一眼,直接一截气流割断了元道的手臂,将顾二一拎塞入了意识空间,转身便瞬闪数里之外。 而元道眼前一道血泼洒过,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齐肩断裂的手臂“啪嗒”掉在地上,他目眦尽裂地看着顾初浩在他面前被人带走,而他只能够无望地等待着自爆那一刻。 他竟输了。 一、败、涂、地! 嘭—— 一个元婴修士的自爆威力何其强大,只见元道洞府前后甚至镶嵌后山岩壁那么大一块地界,几乎在顷刻之间全数被夷为平地。 一阵山震地摇,惊动了虚空门内外,这么大的动静不用多说,“元道”死亡这件事情是隐瞒不住了。 但至于他们能从中查出个什么线索来,便要看虚空门的人手上本事了。 在顾君师的神识空间内,顾二呆呆地怔坐在地,那么大高个蜷缩成可怜的一团,不断地流泪,显然受到的打击不浅,整个人都抑郁了。 “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认贼为师,我还……” 还为了这么个狗东西,抛下顾一走了。 一想到过去的种种,想到自己在那个狗东西面前讨巧卖乖,对他尊敬有加,拿他当长辈伺候信任,他就恨不得掐死那个愚蠢的自己。 难怪他姐常常骂他蠢,他是真蠢! 顾君师一眼就看穿了顾二心底在想些什么,她可以容许他短暂的软弱跟逃避,因为她相信顾二是坚强的,一个那么小就懂得照顾姐姐、愿意以弱小的身躯撑起整个家庭的人,他也不会容忍自己一直颓废下去。 在得知隐藏剧情顾氏的一切之后,顾君师很快就想通了,按照男性视角故事的走向,但凡与龙傲天有过关系的女人,都不可能是平平无奇,所以被杀妻证道的“顾一”这边身世另有隐情,倒也合情合理的。 就是顾一他们这一家的遭遇着实全员炮灰命,无一幸免。 “比起之前茫然无知一切,受元道蒙蔽,至少现在知道了一部分的真相。”她对顾二道。 顾二一边抹着眼泪,一会儿又气得直扯头发:“但是还是让他给逃掉了……” 这是在闹什么古怪脾气,本来就毁容了,他还想将自己扯秃了更加不堪入目吗? 顾君师微微颦眉,眼不看为净:“不急,他逃不掉的。” 顾君师在元道自爆时在他灵识上绑定了些东西,从此他的神魂无论逃到哪里,只要撞入她视野,她都能够认得出来。 “顾二,顾氏的仇可不止只有一个元道,可不过一个元道,就将你弄得这么狼狈。” 她话里的意思是让他收起那一副多愁善感的心肠,赶紧起来修炼功法增进修为,以免下一次她不在,他又被人踩在地上碾压,又是险些被人抓着一块儿炸成血沫浮尘。 但显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因为她冷淡的语气令顾二更伤心了,他觉得他姐根本不关心他,他都这么惨了她还在那说风凉话。 见少年听完她的话一下哭得更厉害了,顾君师本想放他好生冷静一下,只是……好歹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弟,不好真放着不管,于是她面色平淡,却无奈伸手将人虚抱了一下。 记得穿越前闲时教育她那个英精侄子时,她惯于用打一棒给颗糖的手法哄人,而如今这顾二现在她眼里,跟那个七八岁受委屈讨要糖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顾二一愣。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跟恶狗一口咬到了肉腥味,忙不迭地赶在对方反悔之前,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姐。 呜呜呜……他姐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 顾二感觉自己弱小的心灵多少有被治愈安慰到了。 他其实也明白往事不可追,只是突然得知的事情真相太过残忍,超过他能接受的范围,尤其是顾二虽然在顾君师面前时常装乖卖巧,实则也是一枚心高气傲的主,他一想到自己的过往便觉丢人到想哭。 但见他姐好像并没有嫌弃他,甚至还待他更好了,他心底的疙瘩多少也释怀了一些。 他眼神高凛坚毅,这个实际上才十七岁的少年,好像也在一夕之间成长了不少。 “姐,我不会放过元道,更不会放过杀了我们爹娘的人!” 顾君师“嗯”了一声,她这人向来护短,但凡是划入她保护圈内的人,或者她认可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从不会让别人令他们受委屈。 想当初她跟澄泓的关系如此之好,但因为他“超渡”了与她而言亦师亦友的人皇,她便与他就此彻底决裂,一别两宽。 “有志气是好事,所以继续闭关吧。” 顾君师放开了他,她脑子里想着又得去一趟虚空门的“藏经宝阁”借阅了,她当时随手翻阅时,好像记得里面有一本叫“隐秘姓氏xx”。 她不是文盲,但后两个字确也认读不出来,有些像梵文蝌蚪文也像个缩小扭曲的图形,所以她对这本书印象比较深。 既然暂时没有别的门路,或许翻阅一些书籍可以找一找,那里面有没有她需要的顾氏炉种相关的线索。 —— 回到缥缈城的西崖,顾君师还没有进入厢房,便知道六绛浮生已经醒了。 她推门而入,只见他坐在窗槛前,披着一件宽松的袍服,轻带轻缓,稠密墨黑的发丝垂顺在腰际,长颈衣襟处因斜侧望着窗处的动作而褶皱起,那精致而线条流畅的锁骨半掩半露,端是千秋无绝色。 “夫君。” 顾君师轻唤了他一声。 然而,六绛浮生恍若失魂,瞳目如堕迷夜之中并无焦点,亦无回头,他好像陷入什么愁思苦绪,连顾君师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顾君师关上门,迈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再次出声:“在想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设计的死亡结局 , 第133章设计的死亡结局 微凉如雨的声音先是传入耳中,然后荡入脑海,六绛浮生这才慢悠转头,看向了她。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然与探究,但转瞬好像认出了她,抿唇一笑,眼中碧波荡漾,湖水一般干净而清透:“阿一……” 顾君师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如两颗寒星嵌入冰雪之中,指尖轻柔地抚摸过他秀美紧致的眉宇,六绛浮生的眼皮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是在查看他被封印的记忆有没有被恢复。 显然还没有。 那他方才那一刻的异样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心底揣疑,但面上却无异色,温声道:“可有什么事想问我?” 六绛浮生从善如流地问她:“阿一方才去哪里了?” “见你睡着了,便随便出去散散步,现在可感觉身体好些了?” “不知为何,这次醒来伤势大为好转。”他看着她,眼神温婉。 顾君师知道他表现的异样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事情还不到揭露的时候。 “想来是九隶长老送来的疗伤丹药起了效。” 是吗? 六绛浮生纤秀的眼毛扑扇下来,他们两人独处时,他的冷若冰霜高不可侵的姿态时常融化为一泓春水,他压腰袍铺曼妙,软软地抱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她温暖的腹部:“阿一,你说我以前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顾君师视线随意落在空气之中:“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六绛浮生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一直是她不肯让自己恢复记忆。 六绛浮生在醒来之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带着无上意志的威严声音问他:“六绛浮生,你难道当真要这样一无所知地懵懂活下去吗?” “你是谁?” 梦里的他,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一切情绪跟感情都淡漠似水。 “你的记忆是被顾君师封印住了,只要离开她,你就能够恢复全部的记忆,重新做回你自己。” “她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够封印我的记忆。” “你信她?一个不顾夫妻情份,杀了你这么多次的女人。” 六绛浮生一时没有答话。 “六绛浮生,你想知道的真相,远比你认为的还要残酷,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并非你的良配。” “你到底是谁?” “杀了她,或者远离她,否则等你记起来一切之后,你会为你此刻心慈手软的选择而后悔不已。” 那道声音如同给他洗脑一样,不断地将负面情绪涌挤入他脑海之中。 终于六绛浮生恼了。 “我的事,不必你管!” 他蓦然从梦中醒过来之后,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心很空,人也很空,他呆然坐在床上良久。 他转过头,环顾一圈却发现顾一并不在。 于是,他又呆然地盯着一处。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顾一虽然是一个凡人,但六绛浮生却发现自己依旧看不透她。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要底想要他做什么? 他下了床,身体好像本能地等在窗边,他望向外面,等着她归来。 “阿一,你想要我记起过去的事情吗?”他问她。 但顾君师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夫君,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想问她,真的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吗? 他不肯相信这种荒谬的话。 “……没有。” 但是,他好像也学会跟她隐瞒了。 顾君师转头问了寻宝鼠,但它也说并没有任何人来过。 问不出六绛浮生情绪异样的原因,顾君师只能暂时放弃追究。 —— 另一边,暗室内的魔族少女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些日子骁臣暮几乎天天都会过来,但有时候事务忙碌只是过来露上一面,有时候空闲则会留得久一些。 就好像,两人有默契地约定每日都会见上一面。 他来了,两人会聊一聊天,也有时候看出骁臣暮眉宇之间有着疲倦之色,便只是默默地陪伴。 一种彼此依靠的温馨氛围,时常围绕在两人身边。 顾君师按照着穆南雪的剧本将她跟骁臣暮约定的“故事”说完了,本以为就此骁臣暮交付了任务,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依旧每日都会来“报道”一趟。 感觉在骁臣暮这边的剧情内容上演得差不多该结尾了,她便懒得再继续演戏了,因为六绛浮生的事情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有人在她看不到地方搞鬼。 这几次过来,骁臣暮察觉到少女表现好似冷淡了不少,他以为是因为她的伤还没有好,于是他给她带来了一颗药“回原丹”,“回原丹”比之“回春丹”是更为珍贵的疗伤丹药,就算是虚空门中得高望众的长老们都不见得有多少存货,但他却舍得给一个魔族用上。 这足以证明他的确对这个魔族少女上心了。 而顾君师自然不会拒绝,她将丹药骗到手之后,却依旧让身体破败着,反正最终这具魔族身体还是会被幕后黑手杀死。 但显然事情的发展开始偏多了她一开始的估算。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没有等到她死亡的结局。 顾君师的确没有在该到来的剧情中被杀人,还一直活得好好的。 难道因为什么原因,幕后黑手放弃了? 但顾君师却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打算谢幕了。 一个人想活难,但想死,还不容易? 这些日子骁臣暮给顾君师带了不少东西来布置暗室,明明该是一个根本不会关注的这些细节的粗人,却会耐着性子细心为她布置。 顾君师想着,既然等不来暗杀,那就换一种死法吧。 “骁大哥,我会被这样囚在这里一辈子吗?”魔族少女眼底的光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熄灭了。 骁臣暮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痛。 然后他又听到她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去死……” “不会的。”骁臣暮不忍心,他将她抱入怀里:“你身上没有染上任何人的血,所以也不该承担不属于你的罪责,阿雪,我不会让你一直被囚在这里的。” 魔族少女闻言大为感动,她用柔软的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用羞赧的语气道:“骁大哥,我、我喜欢你。”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比开始 , 第134章大比开始 骁臣暮长得并非令人一眼惊艳的三庭五眼,他眉色硬气,黑墨深重,眼睛偏长,但眼睫微微下垂,似刀锋利落一挥的裁剪,漠然翳挡在一双冰冷冒着寒气的眼珠子,冷锐而凶严。 他鼻梁十分高挺,但与秀气细窄不搭关,鼻尖略微鹰勾,侧脸如峰,眼窝立体深邃。 整体而论以他的长相跟那副令熟女眼馋的魁伟身材,本不该缺少女修们的爱慕,然而偏偏他因所修功法导致一身气势太过威煞,又是一副天生令人不易亲近的面相。 一般胆子小点的人只要跟他对视一眼,都觉得下一秒会被他分尸,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对他心生绮丽心思。 从小到大,骁臣暮都是那个吓得小儿不敢夜啼的反面教材,所以这导致,样样不差的骁臣暮虽然有二百多岁了,但至今为至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不仅如此,他甚至就没有多少跟异样就近接触的机会。 因此乍听闻魔族少女忽如其来的告白,他木然着一张处世不惊的冷峻凶貌,然古铜色的耳垂后却悄然泛红。 “你……”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魔族少女好似还嫌对他撩拨得不够狠,睫毛柔软掀起,雪腮桃粉,但眼眸却极静幽深,柔媚馨香的气息与他呼吸交缠:“我知道我是魔族,你不会接受我的,可是……我总担心如果哪一天我们突然再也见不到了,我会后悔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意。” 骁臣暮再次受到了她的甜蜜告白冲击,鹰瞳微怔,心脏禁不住怦然直跳。 他之前一切的行为不过是本能驱动,实则骁臣暮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魔族少女什么时候起了异样心思,但现在她揭开了所有谜底,便由不得他再迷惘逃避了。 她说她喜欢他…… 那他呢? 他想到了最近自己的反常行为,还有总是忍不住想来暗室…… 他胸口一紧,再看向魔族少女时,眼中明显有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光。 那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炙热眸光。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气氛跟烘托到了这里,其实更应该多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比如一个加深感情的亲吻,然而顾君师却没打算牺牲到这种程度。 所以她没有动,维持着这个动作凝望着他,而骁臣暮因为突然醒悟的感情冲击,令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所以他先受不住,慌乱瞥开了眼:“……别胡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但他的灼烫宽厚的大手却牢牢搂在她腰间没有松开,这是他体内雄性觉醒的一种占有跟爱欲的体现。 顾君师看着骁臣暮侧过脸后露出的通红耳垂。 ——这人倒是纯情。 顾渣女暗忖。 依目前发展来看,他投注的感情远比原剧情之中对穆南雪的更多一些,所以她可以确定后面的剧情已是十拿九稳了。 —— 等顾君师将从外边“野男人”那儿骗来的“回原丹”给六绛浮生彻底养好了痼疾旧伤之后,新人榜的“大比”也将正式开始了。 要说自从顾君师来到虚空门之后,虚空门也算是倒了血霉了,全然成了一处多事故发生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令虚空门掌门太玄身上低气压越聚越沉,底下的人也是应接不暇。 所以对于这一届的“新人榜”太玄准备速战速决,不再打延时赛,等事了后,再全力查找是何人三番两次在他虚空门来去自如、搅得他门派上下鸡犬不留。 他怀疑这一件的事情都与那魔族余孽有关,但偏生骁臣暮近日受那魔族女人的蛊惑信了她一番谎言,认定她是无辜。 看来不能再让他跟那魔族再接触下去了,审讯之事他会再另派他人。 总之,“新人榜”这边的赛事还需优先,太玄脑中思绪繁多,但面沉似水,依旧从容不迫。 这一次从“小比”晋级的“新人榜”弟子共有五十人,而最终只会有十人进入终决赛。 “大比”的赛场布置在虚空门九峰之巅罗列星象的剩余八峰进行,按照以往惯例本该是个人进行,但这一届太玄根据参赛的弟子能力,加大了难度,进行了一场团队群体竞赛。 一峰被削平了山尖,用作“小比”的擂台,而“大比”的场地则分散在八峰之中,这八座山峰每一峰内的环境都是经过虚空门大能修士以秘宝进行布置,通峰条件皆不一样。 而这五十人会均数分别投送入这八座山峰之内,由于最终还剩二人余数,是以还会有两峰多出一人,最终将是每六、七人一组进入八峰之中进行“大比”。 这八峰分别是火峰、水峰、冰峰、刀峰、风峰、险峰、幻峰、木峰,每一座山峰内都布置了险象境遇。 所以比赛的规则是,他们会被分别放置在这八座山峰之下,然后靠着各自本领,谁先到达每一座峰顶,触碰到过关兽石则算获胜过关。 五十进十,淘汰四十,这期间没有明确规定进入八峰后的行为,是以可团队进行,也可独占鳌头。 可以说这一次的“大比”也讲究了一个明面上的公平,实力差的弟子可以选择抱团,毕竟蚁多还能咬死象呢,当然前提是别人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并且最后还不会反水。 如此一来,结果倒是扑朔迷离起来了,或许进入终决赛的十人还不一定会是实力估算最强的那几位。 至于最终这五十人会分别被投入哪一峰历险,会遇上什么人成为同一峰的短暂队友,跟“小比”打擂一样,分配完全属于随机。 谁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被送到哪一座山峰,所以在“大比”开始之前,每个人都思虑仲仲,打算准备万全以防万一。 这每一座山峰听这简单粗爆的名字就能猜到一些线索,比如火峰,定肯跟“火”有关,所以身上备些御火、避火的法宝完全有必要。 这一下大门大派的底蕴就展现出来了,门下弟子缺什么他们就全力支持什么,不带虚的。 而小门小派这些……顾君师在纳戒之中给六绛浮生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九隶长老腆着老脸,也寒酸地送来了一些日常丹药,如避水丹、火蕴丹之类,至于法宝什么的,大衍派表示穷得根本送不起。 四个弟子匀分就得四样法宝,先别说九隶长老拿不出这么多,就说出山门时那抠门的掌门连面都没有露,还能指望什么呢。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只能指望他们自己有出息了。 这一次“大比”顾君师倒是跟着大衍派的人一块儿去送行了,“大比”一开始,进入八峰的弟子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出来,所以各门派的人送完“新人榜”弟子进入“大比”之后,也不会一直枯守在外边。 九峰之巅,五十名各门各派弟子都统一集中排列好队伍,虚空门掌门太玄跟他们交待了几句镇场的官方话语之后,便让七令主分发一块令牌给他们。 “若选择弃赛可用灵力注入令牌之中,便可传送出峰,记住,一旦注入灵力便不可中断,再无反悔可能。” “敢问虚空门掌门,倘若丢失了令牌,可否取用别人的?” 一名弟子出列,拱手询问。 这话一下令所有人都面露异色。 这块派发的令牌,本质上有遇险保命的作用,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顺利到达山顶,这五十名弟子中不缺有手狠手辣之辈,倘若遇上要命的时刻自然是要弃赛保命。 但万一……令牌被人恶意夺走或不慎遗失,岂不是只能无望地面临死亡,但倘若可以抢夺别人的令牌传送离开…… 不少人心思浮动,有了更多的想法。 只是能够第一时间想到这么一个刁钻问题的人,本身就没有问题吗? 他们将视线隐晦又忌惮地投注在那人身上。 太玄缄默片刻,吐出一字:“可。” 听到这个回应,有人沉默了,有人紧张了,也有人诡异地兴奋了。 太玄见他们再无异议与疑问,便一挥云嵐长袖,漫天灵力汇聚而来,强光吞噬之下将所有人一并送到了八峰之中。 顾君师这一次不如“小比”那般漠不关心,而选择了跟随六绛浮生而去,她再次分出一缕神识进入了寻宝鼠体内,一心三用,也就她这种重生多次积累下庞大神识的老怪才敢这样造,一般人分股神识来操纵不同生命体,不精神错乱就算好的了。 等顾君师再次睁眼时,她感知到寻宝鼠现在待在六绛浮生的纳戒之中。 六绛浮生手上的纳戒是她送的,自然留有她的气息,所以她可以暗中操纵透过纳戒看到外面的一切。 她发现他们所在的山峰竟是一片落雪飘景,四周都是皑皑的白雪,树梢挂落的冰晶……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透明的质感,如同置身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连空气都是冰冷清新的。 这倒是大手笔,直接将一座山峰整个了一方小世界。 六绛浮生被投放在了“幻峰”之中。 不得不说,这一次六绛浮生的运气极差。 “幻峰”可谓是汇其它七峰之全数劫难之总。 也就是说,火峰、水峰、冰峰、刀峰、风峰、险峰、木峰里面的环境都得在“幻峰”之中全部经历个遍。 唯一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的是,“幻峰”每一层都会有相应的通关提示,不像其它几峰没有任何说明,必须硬头迎难而上,非得靠着自身本领闯过刀山火海到达顶峰才行。 这一次“幻峰”之中投入了六人。 分别是六绛浮生、芳蕤、晏天骄、陆子吟、汝兰、顾若。 这还真是一下子凑齐了一群不得了的人物。 当芳蕤看到“幻峰”队伍之中竟有六绛浮生的时候,一双水盈美眸刹时升起的惊喜与颀然完全掩盖不住:“师弟——” 她踩着没踝的厚雪,挨近走到了六绛浮生旁边。 与她激动开心的神色相比,六绛浮生要冷淡许多:“师姐。” “唰!”地一声,陆子吟寒冬之中骚包地划开了云墨扇,一双含水妖俏的温柔眸子在温婉秀美的芳蕤身上打转一圈,又在一脸矜傲的汝兰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小家碧玉的顾若脸上。 这三位之中自然要属芳蕤的面貌最为出众,但一向好美色的陆子吟,此时偏偏最感兴趣的却是顾若。 他有意朝着顾若走近,却见她低下头,挪动小步,却跟只灵活的松鼠一样挨近了晏天骄旁边。 陆子吟见此停下脚步,只是笑意盈盈地扫视了一眼晏天骄,果然就见那煞神眉眼一沉,对着顾若冷声:“滚——” 顾若显然被这个阴郁美少年吓到了,喏喏地退了一步。 汝兰在旁看不过去,拉过顾若挡在身后:“晏天骄,你凶什么凶啊!” 汝兰一向看不惯晏天骄那副“在场所有人在老子眼中都是渣渣”的神情。 陆子吟见顾若被汝兰划入她的保护圈内,便也没有再试着靠近她,汝兰这个女人看着娇俏可爱,实则本性却是个母老虎,陆子吟一向不爱招惹这种长得既不美艳性格又凶悍的女修。 陆子吟倒是饶有趣味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既然我们有缘进入了同一峰,不如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身份,毕竟这才刚开始就闹内讧不和,岂不是被其它峰的人捡了便宜?”陆子吟彬彬有礼开口道:“便从在下先开始吧,南海陆府陆子吟。” 他这话也算在理,他们这些人就算不抱团,但也没有必要在一开始就结仇。 要想上峰顶,各凭本事。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各派的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更不可能跟那些弱小的弟子一样选择跟别人合作。 不过提前了解一下对手的底细还是很有必要的,其实这番自我介绍针对的是六绛浮生他们这对师姐弟,毕竟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来自二十八天,多少对彼此有所了解。 汝兰瞥了一眼比雪景更纯净剔透的蓝白袍少年,算是给花蝴蝶陆子吟一个面子,道:“无双界汝兰。” 一声细小的声音接着道:“无双界顾若。” 晏天骄这人向来反骨,他对陆子吟一番假惺惺的话语嗤之以鼻,他似一匹不受约束的孤狼,转身便独自消失了。 ? ?二章合一章发了,主要是懒得想章节名字。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幻峰第一界(一) , 第135章幻峰第一界(一) 汝兰对于晏天骄不卖任何人帐的德性习以为常了,她早就料到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显然这么想的也不止是她,陆子吟用游线包边的扇尖顶了顶下颚,笑唇轻佻抿起,无奈摇头。 但顾若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刚一动,却被眼明手快的汝兰一把抓住:“顾若!” 顾若咬了咬下唇,低下头细语道:“师姐,我想……” “想都不要想。”汝兰当即瞪眼打断了她未尽之语。 她简直想给她喊小祖宗了,她比赛着呢,她能不给她搞事吗? 顾若长得尤为娇小,哪怕汝兰也算不得多么高挑健美,但她缩肩垂头站在汝兰旁边依旧被衬托得要小上那么一号。 她侧脸抬眸,鬓处一缕秀发飘逸划过唇畔,见汝兰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是打定主意要干涉到底了。 为此,她垂眸思忖片刻,最终只能略感遗憾地放弃了脑中打算。 陆子吟也没在意这对无双界的奇葩师姐妹,而是拿一双多情水眸温温柔柔地落在芳蕤身上,他这人虽说有些嘴贱爱撩拨人,但到底也不是一个色中饿鬼,也懂得分场合。 芳蕤今日身穿一件鹅黄裾边的梨花襦裙,她五官秀雅绝欲,身姿窈窕而仪态成千,如深谷中的幽兰,亭亭玉立。 要真论五官长相跟一身气质,梓滢是要略逊一筹的,芳蕤能当上龙傲天剧本中的女二,相貌自然更为出众。 她也就只有在遇上六绛浮生的事情才会失态,除此之处,她平时接人待物那都是将气质高雅拿捏得稳稳的模样。 她注意到了陆子吟那“热切”的关注视线,这种眼神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落落大方地微颔首:“大衍派,芳蕤。” 既然在场的人大半都自我介绍了,芳蕤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得剑拔弩张,非要坚持个性跟他们拗着来。 一来她没有晏天骄的底气那般独立特行,二来也与她平日的处事方试有关,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小辈向来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莽撞行事。 她这边说完,却久久等不到浮生师弟开腔接话,她顿了一下,也感觉到气氛一下凝滞住了,另外三人都将视线不约而同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她转眸睇了一眼浮生师弟,雪花如飞扬的般若,絮絮如丝,如鹅毛,一朵一朵从天上飘下来,他就像游离于俗世之外的虚幻形色,她忽感到一阵心悸,想着他或许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她便顺口连带介绍一句:“这位是我的师弟,六绛浮生。” 大衍派? 他们倒是有印象,毕竟这一次除了他们本身熟知的门派之外,“小比”中就属这个“大衍派”被报读的次数最多,连他们师门中人都不免私下提及一二。 陆子吟笑眯眯地打量了六绛浮生一番。 虽然外界传言他这人贪好美色,且男女不拘,但实则陆子吟却对男人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欣赏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容颜。 比如眼前这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谁拥有这种空濛似仙气质的人,一张流淌出月色天光的秾丽清美容颜,他就像那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虚妄存在,仿佛隐遥空。 又如那诱人堕落的鲛人撷采天地之颜色,色含轻雾,勾人欲罢不能,难怪他师姐那等可遇不可求的美人都为他倾心不已。 这种超越性别的美色连他看久了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可惜了啊。 他的确对男色兴致缺缺,唉。 “我们这一峰内有六人,而晋级的名额有十位,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到达峰顶,就算我们六人全胜出了亦还有多余的空位,倒也不必急着内讧,你们意下如何呢?” 这话多少有些建议携手合作的意味。 陆子吟这人向来喜欢以最简单便利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简单来说,他实力不弱却是个和平派,能不动手,他就不愿跟别人斗得劳心劳力来解决问题,他只喜欢耍耍嘴皮子。 眼下,他对这一双来自大衍派的师姐弟来了兴趣,便想就近观察他们,所以这是想着法子来缓和彼此竞争的敌对情绪。 汝兰也听说过陆子吟在外的名声,见他眼神一直滴溜溜地朝着那对师姐弟身上打转,只觉恶寒。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那“花蝴蝶”不来骚扰她师妹顾若她也懒得插手他的事。 “各走各的吧。” 汝兰拉起顾若,朝着他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我跟师妹先走了,我们自便。” 陆子吟闻言挑了下眉,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顾若娇弱略躬的背影上。 这时六绛浮生双袖拂动,细雪薄寒之中,他眉眼冰晶一般沄沄苍然,他出声道:“既不熟何必同路。” 这倒是一语双关,人不熟,路不熟,既无法交心,也无法互助,不如各凭缘份一争。 六绛浮生既已有决策想法,芳蕤自然是跟他共进退的。 “陆道友,别过。” 芳蕤倒是不愿得罪人,陆子吟她知道他是谁,她更知道他来自的“南海陆府”是个什么不可轻易招惹的地方,六绛浮生拂了他的提议,她便勉强将分别的场面搞得不那么难看。 哪怕无一人附和他的提议,陆子吟依旧面容带笑,看着脾气倒是挺好,但芳蕤见过另一个比他更懂用一张人畜无害笑颜来掩藏真实情绪的人,所以她如今对于这一类人都有些避而远之。 “这是幻峰的峰底,到峰顶需闯八界,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放下这么一句,陆子吟也不多纠缠,倒是十分风度先一步离开。 芳蕤想到幻峰的事,略微忧愁的颦起眉:“师弟,你猜幻峰第一界会发生什么?” 六绛浮生目光直然穿越密密匝匝的飘蘼雪花,前路织成一面茫然模糊的白网,道:“现在先要找到进入第一界的入口。” 他们是修士,哪怕遭遇寒冷下雪天也不至于被冻得走不动路,但不得不说这种恶劣的气候多少也会影响到他们。 在八峰之中,因为设下禁止无法御空飞行,每一段险峰都须得靠着一步一脚印跨过去。 他们视野环顾所至皆是一片雪色茫茫,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雪从一开始飘飘悠悠,变得急雪舞旋风,虽路旁有冰练树晶跟覆白石头之类的景物,但渐渐都被大雪淹没,甚至到了难以辨认东南西北方向的地步。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但却符合他们进入幻峰后需要不断经历的险境。 芳蕤感到了冷意。 真奇怪。 自从修仙后,她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因为受冻而发寒到打颤? 她记不清了。 “师弟……” 六绛浮生在前方几步之距,衣摆随风而飘荡,他身上也飘洒上了不少雪花,这种寒意是无法以灵力抵御掉的,所以他的眉染霜泛白,纤长的睫毛缀着晶莹剔透的冰珠,静谧不语时仿若此方天地而生的素霜不欺艳的暇净雪妖。 “若再耽误,只怕此方天地的活物都将活活被冻死在此处。”他淡淡道。 地面上积沉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快没过膝盖,前行艰难,不行也艰难。 “可路在哪里?”芳蕤双唇冻得发紫,抬眸与这片雪地一样茫然。 六绛浮生没有回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他们被投放在峰底,穿过那一片墨绿色的雪松林,朝着高处一直走便自会有路上去,但他们这一路走来大雪掩埋越深,脚下也就没有个准测,却好像一直在一个圆里面打转。 这时六绛浮生感觉到手中的“纳戒”内有了动静,他神色若有所动,然后放出了一直闹着要出来的寻宝鼠。 “唰——”雪扇一片空净,一道白影落在了雪地上。 它绒团蓬松一团,身形轻盈,踩踏地雪面之上竟没有半分下陷的痕迹。 芳蕤乍见这跟个雪色险些融为一体的似鼠似狐的小家伙时,眼底讶然一瞬。 “师弟,这是……” “阿一的灵宠。”六绛浮生道。 他始终想将最好的东西送给顾一,哪怕她不要,但他仍旧执意。 芳蕤听他一直跟她讲话都是一种不温不火的口吻,可这一次无意中提及了顾一,他却好似一下便“暖”了起来,明知道他的心中只有他的那个凡人妻子,但芳蕤还是感觉有些难受。 她想过放下,也尝试过放弃,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的浮生师弟对顾一从来都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可那个顾一呢? 她如此轻易便拿浮生师弟当一场买卖,骗了她的二十枚上品灵石,如此恶劣行径后,最主要的是她还出尔反尔,这个凡人根本配不上浮生师弟! 吱吱吱…… 寻宝鼠落地后,用湿濡的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朝前刨雪跑了一截路,然后没听到后方动静,它扫动扇形大尾,掉转头身回头看向六绛浮生,那活灵活现的眼珠子带着疑问,好像在说——为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芳蕤一开始不懂浮生师弟这个时候将一只灵宠放出来做什么,但见这只灵宠动作奇怪,尤其是它跑了又回头等他们的举动,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它、它是在叫我们跟上去吗?难道它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芳蕤不思议道。 六绛浮生盯着寻宝鼠那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霜结冰寒的眉眼不知为何竟松软了几分:“它或许帮我们找到了入口。” 芳蕤惊喜道:“真的吗?” “这方天地或许能够迷惑得住人眼,甚至是灵识探索,却无法掩蔽住天生受自然亲睐的灵兽耳目。”他道:“走吧。” 芳蕤现在宁可相信这只灵宠能够带她脱离这种冷到骨子里的地界,也不愿意怀疑万一失败了他们会变成怎么样。 寻宝鼠见他们跟了上来,便领着他们一路朝前,同样的路,同样前路一片白茫,但它却走得十分不规则,好像它眼中的路跟他们眼中的“路”并不是同一条。 在他们身后,一样没有找到路的晏天骄从暗处现身,他像个幽灵一样慢悠缀在其后。 汝兰跟顾若倒是凭着法宝摸索到了入界口,而陆子吟也跟在后面捡了一个大便宜。 于是,最终六人都顺利找到了幻峰的第一界入口。 在踏入第一界之后,并非跟投入幻峰时一样,六人聚集在一起,反倒是六人被打散开来。 在找到第一界入口时,寻宝鼠就返身一跃跳到了六绛浮生的肩头,它坚持不肯回到纳戒之中,而平日不太带它一起行动的六绛浮生这一次倒是由着它。 估计是之前它发挥了它的长处,替他找到了第一界入口。 第一界是冰峰。 跟峰底呈现的风雪交加气候不同,这一界的冰峰并没有下雪,但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经年不化的冰冻结晶。 寒雾缭绕,浅蓝色冰面如镜与崖畔数百米冰裂缝的溶洞呈现千姿百态,前方一片石荀冰塔林在阳光照射下呈莹蓝如玻璃一样的透明感,眼前一切都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眼睛被净化后的圣洁美感。 “吱吱吱~” 寻宝鼠毛绒绒的皮毛挨在六绛浮生的颈窝间,偶尔尾巴厚实的毛还会扫过他的脸颊,他便将它从肩下抱下来:“该去找通关线索了。” 寻宝鼠从独立自主地站着,到被他当爱宠地抱着,它好享受得心安理得。 “吱吱~” 虽然两人没有结契,达不到心灵相通,但意外地六绛浮生好像总能猜出它的意思。 “先试着走一走,看看冰峰是什么情况。” 这八峰内到底有什么阻碍跟难题是不会提前告诉他们的,但在“大比”前会有一个简单的提示,比如火峰中高温灼烫,无任何荫凉避热之处,无水源林木,途中还会遇到妖兽袭击等等。 而六绛浮生所处的幻峰第一界乃冰峰拟态,所见所感与真正的冰峰相同,不过别人是克制冰峰本身制造的障碍攀上峰顶,而他们则是在幻峰内打破八个幻界。 咔嚓——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敏锐地听到环绕四周的冰层传来一阵瓷裂的声响,就像有什么被封印在冰内的东西,受到了惊动正逐渐苏醒过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幻峰第一界(二) , 第136章幻峰第一界(二) 顾君师眼眸扫过旁边一片绵延成山脉的高耸冰壁,那光洁如镜的冰面清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但若仔细贴近看穿冰封内里,那层层叠障内却有异样生物正在起伏涌动。 冰蓝的山壁无一不渡上一层厚厚的冰面,上方空濛的阳光落在冰面折射出令人眼前恍惚的虚影,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大,冰面赫然疵震开了一道口子。 从细长的裂纹直接从左至右迅速延伸,眨眼之间便辗长十数丈开去,下一秒,“嘭!”——一声震耳巨响,一道银白鳞光在阳光下呼啸而出,两壁的冰山炸崩轰塌,碎冰如石块纷纷砸落下来,一时寒雾弥漫眼球,一片白茫散开。 六绛浮生颦紧眉头,当即便抱起寻宝鼠躲避开来,大小不一的冰块坠砸在四处,他掐起灵诀展开一层灵罩,却不想天空一道阴翳飞掠而过,他眼前一黑,下意识抬头一看。 只见一条长蛇形状的黑影蜲蜿盘踞在他的头顶,它一半身躯在寒雾之中朝外伸展,一半身躯则还卡封在冰壁之中,正奋力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挣扎着出来。 雪川冰蟒。 附注一缕神识在寻鼠宝身上的顾君师仅一眼便认出这只妖兽的底细。 但六绛浮生目前对于修真界的各类妖兽的见识较少,所以并不了解这头通体白蓝色巨蟒的身份,但也知道这条巨蟒不简单。 就在六绛浮生这边忽生变故时,也进入了第一界的其它五人也相继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甚至他们耳聪目明还听到了其它方向传来的不小动静。 只见本该厚实坚硬的冰层纷纷开始无故从内里碎裂,也隐藏在冰窖地窟内的各类阴妖兽好似一直等待着这一刻,都破冰而出。 晏九骄面前出现了一头数丈之高的冰猿妖兽,芳蕤遇上了一条飞翅蛮鱼,汝兰没走几步面壳撬动,从地底爬出一只寒斑血蛙—— 这些妖兽倘若见识足够的人或许能猜出,全是一些现世较少出现的蛮古妖兽,虽说品阶等级不高,但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得了的。 一般而言,打? 傻了才硬拼! 这种时候最值当的自然是跑,与它们纠缠无益,以最快速度爬上峰顶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然而幻峰内是不能御空飞行,虽说不防碍打斗,但只靠两条腿的前提下,显然跟妖兽比速度是愚蠢的。 所以逃不了,避不开,又不想打,但还是得面对。 六绛浮生这头看到被冰封的雪川冰蟒终于挣脱了束缚,比河道还宽长的身躯顿时显现了出来时,它如同传说之中的腾蛇,可凌空而飞,一个摆尾一卷便将他前后的道路一并给堵塞了。 六绛浮生被围困在蟒身中间,看着比他人还高的蟒身不断地蠕动绞近,倘若不赶紧离开,便会被它缠紧。 他正在思忖该如何对付这头巨蟒,一边打算将寻宝鼠放入纳戒之中,避免一会儿伤到了它。 但却被它拒绝了,它不肯回到纳戒之中,反倒小腿一蹬,从他怀中一步飞冲出去。 六绛浮生一惊,赶紧追上去:“小白鼠——” 别看寻宝鼠小小一只,连雪川冰蟒的一片蛇鳞都比它大,但它也不是好惹的。 它爬上雪川冰蟒,便张开小巧的嘴,一口咬在了雪川冰蟒的蛇身上之上,别看它是一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弱小珍兽,但牙口却十分尖利,它可是能够用这一口牙碎石破金。 它生恼地直接刺穿了它的蛇鳞甲片,一口接一口,速度快如虚影,虽说每次一小口一小口的进行,但它速度够快,不一会儿便将雪川冰蟒的一大片蛇身啃咬得鲜血淋漓,但细微的刺痛倘若连绵成一大片,就跟一堆蚂蚁啃咬似的,雪川冰蟒顿时恼怒了。 见雪川冰蟒掉转蛇头朝回赶,那鞭长的身躯开始移动,围堵的蟒身“墙壁”因此松动开来。 “快回来!” 听到六绛浮生的召唤,寻宝鼠计谋得程,也不恋战,立即几个跳跃冲入六绛浮生的怀中。 六绛浮生也不嫌它一嘴血,双臂一伸接住了寻宝鼠。 要说雪川冰蟒就是身形太长,所以顾头无法顾尾,等蟒蛇头到时,尾巴又不得不撤离,这便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他一看机会来了,便迅速带着寻宝鼠朝漏出的空隙方向跑去。 一路前行,一旦遇上冰蟒无处可放的身躯挡道,六绛浮生便学着寻宝鼠先前一样,祭出飞剑划破其身,令其受痛,再趁机穿越阻挡。 身后一股冷臭腥风不断追赶,带着一股挟裹着暴烈冰寒的气息。 六绛浮生自不会走那些宽敞的地界,否则容易遭到雪川冰蟒的围绞嘶咬。 人腿跑得再快也比不是妖兽猎杀的速度,在即将再度被它围堵住时,六绛浮生不得不钻进狭窄的冰谷山道,那不足一丈的过道根本容不下雪川冰蟒,它不再贴地而游摆身躯追逐,而是浮空而起。 人在下面跑,巨蟒在上空飞,那一双冰冷竖长蛇瞳牢牢盯着下方的身影。 六绛浮生仰头看了一眼上空的雪川冰蟒,一边则思索着通关线索会放置在哪里,另外也在心底衡量是否要与这妖兽奋力搏斗。 还有七界没闯,谁都不想在第一界耗费太多灵力,这又不是比赛谁杀妖兽杀得多。 但想通过第一界,就必须得到通关线索。 这一进来便遇到这头妖兽袭击,六绛浮生根本没有进间去找线索。 而这茫茫一片大冰川,凭人力去寻找耗时几许? 它若藏在冰内,不凭点运气岂不得翻遍整个冰川才能够找到? 他觉得线索不该是大海捞针才对。 还是说……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头顶穷追不舍的妖兽身上。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怕范围太大,所以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只是需要人费点功夫去夺取呢? 倘若他要的东西当真在这条巨蟒的身上,那么这一场战斗便不可避免,更不该躲避了。 但跟它硬拼就有些太傻了,六绛浮生双眸乌灵眼珠探索四周,格外有神,他在寻找机会。 顾君师的想法基本跟六绛浮生是一样的,甚至她比他知道的更多。 这些拥有蛮古血脉的妖兽实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幻峰幻峰,实则就是一个大型幻阵。 但谁说假的就不会伤人了,在这里面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减弱半分,唯一跟真实不同的是,或许就是这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强大妖兽,实则只是看起来吓人,真对上它威力不足真实的十分之一。 说到底虚空门布置的“新人榜”场地,只是为了选优汰劣,不是为了要命,自然是在各档险境中留有微妙处的获胜空间。 但这十分之一对于他们这些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弟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小白鼠上去。” 六绛浮生将寻宝鼠一抛,它当即蹬着可垫脚的冰块攀上了山上,它盯着六绛浮生,他也回看它,眼神划过刹那的流光。 他不知道它懂不懂他的意思,倘若不懂,也好让它离他远一些,以免一会儿打斗时伤及了它。 这时久追不耐烦的雪川冰蟒开始暴躁了起来,它开始用着蛇尾鞭打起下方的山体。 寻宝鼠在岩壁之间,跟着下方的六绛浮生一起躲避,但它在高处视野更为开阔,而雪川冰蟒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绛浮生一人身上,它这小小一只的白团子倒是被忽略。 虽说寻宝鼠的智力不弱,但还真不一定能够看得懂六绛浮生那隐悔的眼神,但现在操纵寻宝鼠的人是顾君师。 她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尽收眼底,再分析最佳战场,最后拟定前行路线,这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将结论确定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冰谷曲折迂回,六绛浮生还有十几米就要遇上岔路口,回头路已经被雪川冰蟒毁了,除了前进再也无法后退。 他看到前面的几条分茬路,一时眸凝深沉,脑中开始决择哪一条。 但不等他这边有结论,寻宝鼠已经先一步跳到一条路前,朝着他“吱吱吱”地叫着。 六绛浮生以前或许是一个心思质朴单纯的人,但现在不是了,他很难再对别人付之信任,但对于寻宝鼠现在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指引,他却没有细想便选择了相信。 他想着反正都要选一条,既然他拿不定主意,它又想他走那一边,便顺了它意又如何。 但他其实并不相信寻宝鼠看懂他想让它协助找路的心思,但它偏偏这么做了,是巧合还是它真的这般冰雪聪明,比人类还要七窍玲珑? 六绛浮生脚步一滞,便拐边朝着它在前指引的方向跑去,风声冽冽,郊景都如失,山泽苍然,他幽深如晦盯注着前方那一抹娇小的雪白。 又来了…… 那诡异的感觉,如猫爪在挠,又似心底忽地张开的翅膀挠过心尖。 明明已经消失了,但这一次却又卷土重来。 吱吱吱…… 寻宝鼠带着他一路不停顿,借着一些障碍物遮挡身影,终于眼前一大片宽阔的平地,远处壮观的冰谷落座在雪峰之下,大片水流冰瀑被冻结,就如两道由天而下的巨大银幕,那凝结不规则的冰锥成竖成条,挂壁上一根根短则几尺,长则丈许的冰柱就如同水晶制做的宝剑般锋利。 这个位置完全契合六绛浮生的打算。 他不由得怔然看向寻宝鼠,它真的成精了?就算成精了,也太会揣摩人心? 由得不六绛浮生多想分神。 既然找到方便他施展剑诀的场地,那么接下来就该“请蛇入瓮”了。 雪川冰蟒先前由于地形复杂曲折,被甩掉了一小截,如今这一耽搁,自然飞速赶到。 这么大一片场地倒也不会委屈了它那庞大的身躯,比起先前那逼仄的峡谷,这里满满当当落下它还有富余。 嘶嘶嘶~ 它扭动着蛇躯,隔着一段距离,蛇瞳却牢牢盯紧了六绛浮生,那志在必得的气息开始围延过来。 “想杀我?来啊。” 六绛浮生撂下一句挑衅之语,掉头朝着冰瀑那边走去。 果然头脑简单的雪川冰蟒穷追不舍,最后进入了六绛浮生一开始便估计好的定点位置。 对于皮糙肉厚的雪川冰蟒,由于它的身躯太大了,即便他发动攻势也不可能一次性将它拿性,但若不能一击击倒它,再次动手面临的将是一个进入狂暴状态的妖兽,届时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信心能够打倒它。 就算最后侥幸赢了,但代价太大也不是他乐意的。 在等扁头巨蛇发动攻击之前,六绛浮生早就选好躲避的位置,他几步跃上一个夹缝,更早之前他不顾寻宝鼠的意愿,将它强制收入了纳戒,当即掐诀:“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只见上百个剑阵当即铺满了整个冰谷雪峰,一声厉喝:“落!” 上空无数道剑光疾划射落,它们击打在冰川冻瀑之上,只见山谷动荡,冰石跟冰锥断裂飞泻而下,一下掀起数十米高的寒雾。 如同雪崩,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隆隆声,整个内陷的山谷内的雪川冰蟒由于笨拙的庞大躯体,撤离不及,一声嘶鸣惨叫,便一下被上面的冰石砸塌不止,还受到了数不清的冰柱从高处插处。 但这还没有结束,六绛浮生生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直接飞速轻盈跃起,沿着它被压制动弹不得的身躯,取出灵剑合一剑刺入它的蛇身。 噗嗤——鲜血喷溅,他用剑尖不断绞入肉中,直到掏出了一枚蛇丹。 这时,雪川冰蟒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哪怕受到这般重击,它仍旧没有当即死亡,而是挣扎着前半段蛇身,扭转过头一口反扑咬过来。 只见那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毒牙布满绿液,它的口张大几乎是两个六绛浮生都填不满的,他感觉到了危险,一回头,便一剑狠狠地刺入其上颚,它痛得使劲摆动。 但六绛浮生眼底极为森寒,他知道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这一剑注入灵力,更为深地用力刺入。 这时,掉落在旁的蛇丹幻化成一张兽皮,而雪川冰蟒则逐渐消失,如同幻雾一样随风而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六绛浮生这才明白,这头妖兽竟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捡起了地上那一张妖丹幻化的兽皮,看来他没有猜错,这妖兽便是这一界的线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幻峰第一界(三) , 第137章幻峰第一界(三) 而在六绛浮生赢获得通关线索的同时,其它几个方向也传来了不同程度的轰鸣动静,如同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动山摇。 六绛浮生瞥过一眼,便猜出了原由,但他神情濴淡,不见多少关注,哪怕这里面其中有一个是与他同门的师姐在遇险。 抱出不愿意待在“纳戒”的寻宝鼠,他单手展平兽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 银、花、铁、树。 四个字。 四个意味不明的字。 说是景也疑似是物,他看过之后,兽皮便于指尖化为虚芜了。 若是景,可第一幻界的实景处并无存在所谓的“银花铁树”,这是一片荒谷冰川,放眼所至全是常年不化的冰面,银装素裹,哪来的花与树。 那自是意有所指了。 若是意境形容,那“银”与“铁”便是形容词,那“花”跟“树”也不一定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树,那便是要去找疑似“银花”跟“铁树”的地方。 但如果是按拆字解密的方向考虑,这四字包含五行中的金、木,那找的地方便是金木方位的地方…… 一边思忖着,六绛浮生静默迈步前行,发带因徐徐寒风缓飞,墨发如栩,他倒是越来越有气场了,刚跟妖兽打斗了一场,却不见紧迫与神倦之态,背影在沉沉藏海雾寒之中,倒是比这川凝冻霭更为游离之态。 顾君师看了他一眼,见他步履笃定稳行,这是知道答案了? “为何在看我?” 或许是她盯注的眼神过久,六绛浮生垂下光亦湛然的眸色,那目光远有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洞悉。 “寻宝鼠”眨了一下宝石一样的大眼,然后抖动着白须,拱起小巧的脑袋,抵在他如雪净透的下颚处……轻轻地蹭了蹭。 柔软而温暖的绒毛拂过他冰冷削尖的下颌,他怔愣了一下,这种小意温柔的安抚动作令他破防了,一瞬间,他未散战意冰冷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带目的性了。 他移开了视线,忽然道:“……你与我不曾结契,却自愿跟我,此番遇斗恶战,不离不弃,危急时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不如我替你取一个名吧。” 取名? 顾君师大感意外。 她想起六绛浮生这个生性冷感,懒怠于对外界的事物感兴趣,当初仙剑还叫“仙剑”数年时,她便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有兴致跟身边之物取名字的人,估计在他想来,仙剑叫“仙剑”就成,不再具备重新名的意义。 倒是顾君师这个主母见仙剑“乖巧”懂事,偶然间知道六绛浮生一直叫仙剑为“仙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给取的时候,才按照原剧情中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白洛。 如今,他倒是差别待遇要寻宝鼠取名了,当真是因为感激它之前不顾安危奋力帮了他的忙? 吱~ 她点头,替寻宝鼠同意了。 “那就叫顾小一吧。” 顾君师:“……” 他说寻宝鼠叫什么? 六绛浮生好似早就决定好了名字,问它不过是一种礼貌性的询问,结果如何并不会改变寻宝鼠定下叫“顾小一”。 “以后你就叫顾小一,可好?” 顾君师这下没点头,但也没有多少排斥的感觉。 但是,她骨漉冷甚的眼珠有那么一刻带着逼视的锋芒射入他眼中,但对方却净透似水看似平静得毫无多余神色,于是她转瞬又化为一片深黯无边。 他取的这个名字……有意思啊。 这是在试探它? 顾君师在笑,虽然寻宝鼠只是一只珍兽,根本表现不出人类的表情。 或许是活得岁月太久了,除了第一世有些波澜挫折,剩余的重复人生她却活得太过无聊了。 要说她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男女荷尔蒙的兴致,好感多少也许也有些吧,毕竟她跟他深入交流了那么多次,但对于他本身再有更多的欣赏,却是没有了。 因为在她眼里,他的性子跟行为太过乖了,就像一只被驯养得没有野性的猫,漂亮之余却没有该有的味道,她也有人类的劣根性,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挑战性后,自然会在两性之中缺乏更激烈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她想要借他入有情道,可始终停滞不前,始终卡在门槛前。 如今他这副模样,倒是挑起了她对于他的好奇。 他原来也有这样不动声色潜藏攻击性啊。 敏锐而大胆求证。 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那一天吧,她带着顾二去找元道之后回来,她就发现他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沉沉匣中镜,他藏得越深,便越叫人想探寻那些秘密。 小娇夫,不,该是六绛浮生了,她倒是期待着他真正成长起来会是怎么样的,甚至连带着都有些期待假如他恢复了记忆,成为原剧情中的那个六绛浮生了。 或许,是她想茬了,她以为她想要的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娇夫,这样她更容易在幕后操控一切,可以按照着她的步调一步一步达成她的目的。 但这个“小娇夫”并不是真正的六绛浮生,一个单调的、没有过去的人,它呈现出来的人也该是单薄的,所以始终无法令她投入。 所以,想打破现在的僵局,她该将他的记忆还给他了? 顾君师在思忖着该如何做。 “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他蜷起如冰玉一般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薄软的尖耳。 那处位置布满了神经末梢,敏感又脆弱。 不受控地,“寻宝鼠”的眼眸慵懒微眯,眼中浮起几丝享受又难耐的红意。 吱~ 他瞳仁微暗,如深海翻滚着令人看不懂的晦色,他伸臂托起它抬高,正要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后方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前方的六绛道友,请问你见过我师妹吗?” 六绛浮生一顿,偏过脸,余光看到淡粉色华衣裹身的汝兰,她星眸皓齿,抿齿一笑,若是别的人瞧见倒是半分不叫人觉得打扰讨厌。 不,在六绛浮生眼中,他觉得她此刻的出现却是碍眼。 汝兰这边刚对付完一头妖兽,倒是没有多少损伤,因为关键时刻她看穿了对方只是幻境中的虚幻之物,拿到了通关线索之后,她正巧感应到不同方位的灵力波动,料想其它的人也跟她一样遇到了情况。 于是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位置赶来,却见到了这个大衍派的师弟,正巧他这边也是尘埃落定了。 她一路赶来,看到了被破坏的环境,这大衍派师弟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庞大的妖兽,这望眼所及被毁坏的规模跟动静还真是不小啊。 “不曾。” 他淡淡二字,抬手一礼便转身径直朝前。 汝兰见他即使是做这般冷漠的姿态,依旧好看得半分不减那一身令人遽失了魂魄的吸引力,她哪怕心底藏有人,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她是知道这个叫六绛浮生的人的,哪怕没有刻意去打听,自“小比”后,他的名声一下就传扬开来了。 天灵根啊。 被冠之天才之中的天才,这等稀罕或许百千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人津津乐道的讨论。 一个修仙三年,便达到别的被誉为天才的人花了几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够达到梦寐以求的高度。 可他却只用了三年啊。 嫉妒吗? 有时候或许距离相差太远了,有些弟子连嫉妒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汝兰这一等被列为新生榜十最大竞争力的天才们,心底却是不同的想法,天灵根又如何,不过就是灵根稍比他们更强一些罢了,这并不表达着一切。 这修真界天才陨落的事例枚不胜举,除了灵根之外,还有更多私底下较量。 所以比起他拥有天灵根一事让她短暂震惊之余,更让她兴趣绵长不退的是……传闻中,他来自凡人界,且还有一个凡人妻子,他是天才的顶端,而她的妻子却是一个修仙废柴,这样的夫妻在修真界简直史无前例,但这样一对组合却坚不可拆。 听说来“新人榜”,他都将妻子一并带在身边。 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他:“道友,你的妻子是不是叫顾一?” 六绛浮生眼神一凝,顿步。 她怎么会忽然问起阿一? “看来是了。” 汝兰见他停下来,也没有贸然靠近,也一并停下脚步,她笑了笑:“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她一面,我听澄泓大师说,虽然她这一生都无法灵修,但你的妻子却很适合佛修。” 澄泓? 六绛浮生漂亮如翎羽的睫毛覆盖而下。 他知道他。 被虚空门判定为新人榜第一人。 他的确不负盛名,这一次直接拿到了晋级终决赛的名额,并没有与他们这五十名弟子共同参与八峰比试。 他何时与阿一见过面了? 他竟还要让阿一跟他去修佛? 六绛浮生不知为何浑身发凉,思绪凌乱得像一张网,越网越紧。 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跟他说起她的事情…… 所以,在她的眼里,他究竟算什么? 这一刻,那张收紧的网,直到心脏,他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他却在笑,很冷的笑容。 ……他到底算个什么啊? 因为六绛浮生是背对着汝兰,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她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六绛道友,你的凡人妻子,你是打算让她这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与你相伴,还是打算让她出家去当佛修,却能够与你不相守地长长久久活下去呢?”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她以为顾一遇上澄泓的这件事情必然是跟六绛浮生说起过,毕竟谁能够抵御长生的诱惑,所以她并不知道乍闻这件事情的六绛浮生是何心态汹涌。 汝兰感情不顺,十分的不顺,所以她对于那些“有情人”便多少有些怨,当然她也不是一个恶人,只是她想知道他们这些感情到底有多坚固,比起生死、比起自我、比起得失,到底是自己更重要,还是对方更为重要。 六绛浮生这时终于出声了。 “我的妻子,这一生只能与我相守。” 汝兰一愣,然后嘴角讥冷一笑:“是吗?为了满足你的自私,你宁可让她牺牲,只为与你相守这短短数十载?看来,你也不如传闻中那般爱妻嘛。” 她的话并不影响六绛浮生,他的事又何必跟一个外人多作解释。 汝兰见他不答,也不见得多生气,只是有些失望。 虽然她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又想有人可以坚定地告诉她,这世间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罢了,别的事与她无关,现在更着急的事情是找出那个该死的丫头。 她可千万别去找晏九骄,那个手狠手辣的家伙可不会对她留情! “是汝兰多嘴了,既然绛生道友没见过师妹,那就此别过。” 她没有跟着他了,而是转身去找别的人。 顾君师离六绛浮生如此之近,所以自汝兰来后,又讲了那一番话后,他的所有变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见过澄泓一事她没有告诉他,并不是他认为的想要隐瞒,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心上。 她是不可能修佛的,如果澄泓知道她修的是什么道,只怕只会对她避之不及。 经汝兰打岔后,六绛浮生好像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跟寻宝鼠再无之前的互动,他像陷入心事,只凭着本能在前行。 他们来到一片底陷深谷之中,四周冰壁高耸陡峭、冰瀑好似银河倒挂冰谷,脚下是一片湖冰镜。 银、花、铁、树。 东主木、西主金,这是对于方位的指引。 而冰湖镜面倒映着四周的景物,天空蓝色,白云游动,冰面上景象丰富,变幻奇特,如朵朵绵云。 “该去第二界了。” 六绛浮生取出灵剑,直接一剑便刺入冰面,只见冰下一道极蓝光线射出,而冰湖的裂缝变得越来越大。 顾君师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如此直接暴力地毁坏这一方幻境的出口。 如此一来,倘若别的人赶不及离开,便会被一直困在这一界冰峰当中。 他在一片璀璨蓝光之中,对上寻宝鼠看过来的幽暗深邃的宝石眼眸。 “别这样看我……” 他将它揽入怀中,顾君师眼前一黑,只听到他清越的嗓音低声呢喃道:“别关注别人,否则我会忍不住想直接毁了这一界。”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峰第二界(一) , 第138章 幻峰第二界(一) 顾君师没有错漏掉他这一句话,她没有刻意想要隐藏自己的行为,无论他是真的怀疑了些什么,或者打算跟她确认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他的试探。 当然,倘若他若能够凭自己的判断找到证据来跟她对峙,她也不会否认。 这时在一片微凉被天空渲染得更蓝的光线之中,他们即将被传送到第二界,这时耳边交织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顾君师回头一看,在后方处,奔来的有汝兰、顾若一对师姐妹,后来是眸光阴煞的晏天骄,最后是抱着人的陆子吟,他们几人都陆续赶到了。 陆子吟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芳蕤,她的臻首轻靠在陆子吟的胸前,瀑黑长发铺于他臂腕间,衣裙洒落拂拂扬扬,双眸阖闭,显然人是晕迷着的。 “出口就在这里!” 汝兰瞠大了眼,紧紧地盯着那一片从冰裂地底浮幽而上,吞没了六绛浮生身影的蔚蓝光芒。 所有人都看到了六绛浮生,他乌发朱唇,肤白眸墨,仙衣飘飘,平波无澜的眼神淡淡扫视过他们一眼,但眼底却映不入任何色,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他们眼前了。 他这是顺利进入了第二界了! 顾若扯了一下汝兰的袖子:“师姐,赶紧,出口好像在消失。” 那盛彩蓝幕的光芒好似在逐渐渐弱,她方才见那个天人一般的少年在那道蓝光中不见,倘若蓝光消失他们或许就找不到出口了。 这时,一道玄红身影急遽掠过眼前,只见晏天骄已经撞入那一片“蓝光”之中,顷刻之间便没有了身影。 汝兰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一道冲了进去。 陆子吟脚下的速度也不慢,他心道,倒是小瞧了这个天灵根,他竟是第一个找到出口的人。 他们若是再耽搁那么一会儿时间,或许就会被困在这里了。 第一界的出口只要一旦有人开启,倘若后面的赶不及,当出口彻底封闭之后,那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开启的机会了。 在一道绚目又怡和的蓝光之中,他们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被传送了幻峰的第二界——木峰。 莽莽原始森林,山高林木一望无际。 六绛浮生从极寒的冰峰中,下一瞬便到了气候湿温的森林之中,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下,左右前后全是高耸入云的古木奇树,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环境显然比冰峰更麻烦。 因为极为狭窄的视野跟复杂的环境。 就算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但那种四面埋伏的危机感却不断地刺激着脑膜层。 他以前在凡人界为了多获取一些食物改善吃食也是冒险钻过高山林子的,当时他总提心吊胆着不知潜伏在哪的各种危险野兽,可比起那时候危险四伏的密荆树林,这古莽广林才是真正的狩猎场吧。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片森林会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地方,就算不提之前遇到的那些凶恶攻击性的妖兽,就说这片湿林繁衍的大量传播疾病的昆虫,植物上爬满着的无法辨别品种的带刺紫红藤条,全都不是什么善种。 只是,通关要找的线索在哪里? 一路上,六绛浮生带着寻宝鼠遇到过毒王蜂,伪装成乔木的树怪,变成石头的山精,还有各种贪婪食肉的毒物花草,但都靠着“寻宝鼠”天然的感应一一躲避开来,毕竟珍兽的灵敏度要比人类高上许多,尤其这只“珍兽”内里藏着的是一个脑有百科全书的顾君师。 她可以提他预先侦查前方危机,但若遇上不可避免的,那便就得六绛浮生自己来解决了。 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手果断而凌厉,且面对危机应对力也提高了不少,随着这一次“小比”的打擂,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快速急切地吸收积攒了不少经验,是以他成长的速度超乎常人想象。 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跟时辰,却始终没有打出线索。 在幻峰中他们没有经历过日落日升,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一切就像的恒定不变的存在。 第二界的难度好像提升了,没有第一界那样有妖兽主动来送线索,得靠自己想办法在这片森林中找出它来。 六绛浮生本来心存的郁气,在一次又一次的警觉跟打斗之中发泄了不少,因顾一而产生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息。 他在林中转了一大圈,发现这片森林仿似没有尽头似的,便也没再浪费体力继续前行了。 他手上轻柔地抚揉过寻宝鼠的脑袋,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响起:“你说,若一把火将这一界直接烧掉了,线索是不是就会出来了?” 寻宝鼠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但是他旁边传来一道笑音:“你若放一把火,不止这一界烧了,可能连我们也得一并被烧死了。” 是陆子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其实六绛浮生也一直知道身后有人,所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六绛浮生知道自己的短板,他对于修真界的一切了解太浅,虽然修为提升够快,但太多知识缺乏,所以无法触类旁通,既是如此,何不与别人合作。 “陆道友。” 他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虽不是来自什么大家族的高门子弟,但谁看到他不赞一句“天下莫不知其姣也”。 一个男的长成这样,还真是叫人叹服啊 陆子吟依旧抱着昏迷中的芳蕤,他外表看似轻浮放荡,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才是他的真实本性:“六绛道友,你可真绝情啊,这么一个美貌娇柔的师姐,你却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可惜她一片痴情付之流水。” 自他出现之后,六绛浮生的眼神却没有一刻放置在他怀中之人身上。 回想在第一界他独自离开,像汝兰会回头寻找她的师妹顾若,可他却没有半点没有想过回头去找他的师姐,这个还真是个冷心冷肠之人。 六绛浮生好像不在意他话中的谴责,他道:“若有危险,她自可使用令牌脱离。” 他的意思是,人不死就行,若还想要赢,那就该承担冒险的风险。 他跟芳蕤虽为师姐弟,但他对她不过就是普通的同门之谊,也没有想过接手承担她的那一份险况,就算他们进入同一峰,他仍记得,所有人都是对手,他要尽力获得最高的名次。 他始终记得自己跟阿一承诺过。 若他在“新人榜”中取得了好成绩,便向掌门请求解除了她身上的“锁魂咒”,并且他还想开辟一个独立的洞府,他会慢慢在大衍派站稳脚跟,他要无所顾忌地跟阿一在一起。 他在很早之前便懂了,弱者是没有说话的权力,只要站得比所有人都高,他才能够得到他想要东西。 他还要给阿一续命,哪怕她不能够修仙,他也要她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要获取资格,进入龙岛秘境。 他曾无意间听九隶长老跟那些精英弟子提过,龙岛秘境里面的宝物多不胜数,那里面还有让人增寿的神药。 那个神药,他志在必得。 陆子吟算是看懂了六绛浮生对芳蕤的态度了,他现在算不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起芳蕤会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她在冰峰内也遇上了一只双头歧猫妖兽,凭她的实力很难取胜,但她家底殷厚,身上拥有的法宝跟符箓不少,勉强可以支撑到打败了妖兽,但这过程中避免不了也受了重伤,恰好陆子吟来找顾若,便让他给遇见了。 他这人向来对美人是怜香惜玉的,再加上他有心想结交天灵根的六绛浮生,这才将她带上一块儿想拿她当敲门砖跟六绛浮生搭上话。 但在看到六绛浮生选择独自离开时,他就预感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或许打错了。 果然,这人根本不在乎这个一心挂在他身上的师姐,那副将别人痴心往脚底踩的注孤生模样,比之晏天骄这个阴郁的性子不遑多让。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六绛浮生好像早已经成亲了,对象还是一个废体质的凡人。 不过他却不认为六绛浮生会对那个凡人妻有多深的感情,虽然外面的人传得他多情深不悔,但要是真的与六绛浮生相处过的人就会知道,这人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堕入情爱时是个什么样子。 “既不是为你师姐,那六绛道友用话引在下出来,想必是为了应和我之前所提的话了?” 他之前提过五人合作一事,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现在倒是有些苗头了。 六绛浮生见对方的确足够聪明,也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他平淡道:“通关线索藏在什么内我已知道,但需要一个人替找到它。” 陆子吟见他直言不讳合作内容,就知道他只需要这一次的合作,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六绛浮生提供了解到的通关线索所藏之物,而他则是要帮他将东西找出来。 这个人倒不是自己认为的一味清高傲慢,至少比起晏天骄那只黑天鹅他要变通许多。 何乐而不为呢? 跟聪明人合作事半功倍。 “六绛道友不妨说说,通关线索藏在何处?” 六绛浮生道:“通关线索藏在树内。” 陆子吟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六绛道友,你这就没意思了,既然是合作,又何必将话说一半藏一半呢。” 六绛浮生继续道:“而木峰之中,最多的便是树木,但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一棵变异的妖树。” 陆子吟一听,沉吟片刻,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要说异变的妖树,倒是不少,但这片湿林……我知道了,是紫藤魔面。” “你见过?” 陆子吟自然没有见过,不过……“见过图谱。” 这下就要考平时见闻积累下的知识水平了。 陆子吟道:“紫藤魔面它身上挂满了紫色藤条,有枝无叶,树干褐黑如生鬼面恶脸。” “它一般生长在什么环境内?” “潮湿阴暗处,方才来时倒是遇见过。” 于是,由陆子吟带路,他们一路朝着水泽偏暗的地方走去,他们越往深处走便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起来,光线阴了下来,地面潮湿的树叶层下经常一脚踩下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 最终,他们在一团团的藤蔓后头,见到了他们要找的紫藤魔面。 跟陆子吟之前形容得几近一模一样,唯一让他们意外的是。 这一棵紫藤魔面竟是如此的巨大。 若这将是他们要找通关线索,这可真是……要命了。 就在两人正在衡量跟估计跟这棵紫藤魔面正面刚的胜算时,却不想这时还有别的人也顺着线索找了过来。 这人却是最让人头痛、也最麻烦的晏天骄。 陆子吟一看到晏天骄便眯了下眼,三人一人站一边,呈三角对立。 晏天骄看到他们两人,仅冷眼一瞥便转开,桀冷阴郁的神色却在不经意落在寻宝鼠身上时,滞停下来。 他定睛看了它片刻,忽然对六绛浮生道:“将它给我,我便将这棵紫藤魔面让给你们。” 这座森林可不止一棵紫藤魔面,这事他们都知道,可在场的人都是骄傲自负的,自己找上的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但现在晏天骄却一反常态,提出这个要求,简直让陆子吟大呼意外。 六绛浮生眼神徒然变暗。 他讥冷一笑:“没睡醒?” 陆子吟“噗”地一声笑了。 他以为这六绛浮生挺高冷的,原来这嘴也挺毒的啊。 晏天骄闻言,漂亮的血眸危险地眯起:“上一次小比的胜负未明,看来你是迫不及待……” 吱~ 这时寻宝鼠松软的尾巴竖起,朝着他怒吱一声。 晏天骄的视线被它吸引,有些怔神。 没有人知道,晏天骄有一个隐秘的爱好,那就是对毛绒绒的小可爱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同时他也是很挑剔的一个人。 别的妖兽身上多少都会带有些令他不喜的浑浊气息。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幻峰第二界(二) , 第139章 幻峰第二界(二) 形体大了不行,显得笨拙粗重,个头太小也不行,皮毛掺了杂色不行,不够漂亮柔软不行,但眼前这个无一不精致灵动的小家伙,却让他看一眼就莫名舍不得移开视线。 它完全符合他的眼缘。 六绛浮生极为不喜欢晏天骄看着顾小一的眼神,有一种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怒意与烦躁。 他一扬宽大的似雪光月华般绸滑的水蓝袖袍,将寻宝鼠占有欲十足地收紧在怀中,不容别人再窥探半分。 “顾小一,它是我的。” 顾君师不善地对上晏天骄的目光,眼底闪烁过一道暗沉的阴翳。 他以往看人的眸光一向清澈干净,似水雾绿草,葳蕤鲜亮。 但如今却似含了妖、泅城海雾重,令人徒生寒栗。 顾君师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同时他身上的幽盈暗香扑满鼻息,他身上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但用寻宝鼠的视角,这种被独占藏匿在他尺寸之间的亲昵姿态,却还是第一次遭遇。 她这一次特地跟着他一块儿进来参加“大比”,是因为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路走来,她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但她却发现了一个在她面前跟不在她面前全然不同的小娇夫…… 或许,还是因为他封印的记忆正在试图挣扎着想要逃脱“樊笼”。 顾君师怎么都不会猜不到,天道不讲武德,特地潜入了“儿子”六绛浮生的意识之中,替他逐渐觉醒本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曾经被刻意忽略的,被蒙蔽的。 陆子吟见他们为争一只灵宠而搞得针锋相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在争抢什么绝世美人呢。 “晏天骄,既然我们遇上了,不如一起拿下这紫藤魔面,也好早些获得线索离开第二界。” “嗤——” 晏天骄在被六绛浮生拒绝之后,却没打算轻易放弃,那只灵兽他看得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跟他结契,那么它的归属权自然还有商榷的余地。 他冷冷抬眸看向紫藤魔面。 既是如此,这棵紫滕魔面他也不会放弃,他自会拿出能够让对方心动的条件来交换。 这棵紫藤魔面的确看起来有些变异了,它远比寻常的紫藤魔面要大上许多,但不过是只树妖,他却不觉得有跟这些人合作的必要。 他一挥臂,上百支冰箭在身后遇水凝结起来,它们排列成一堵散发着寒气的冰墙,目标自然是对准紫藤魔面。 陆子吟将芳蕤一早放在了远处,随手划了一道结界保护。 他见晏天骄目中无人地打算“独霸”紫藤魔面,倒是没有打算阻止。 他也想知道变异巨大的紫藤魔面实力究竟如何,如果着实太麻烦了……那就换一棵吧。 反正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棵可供选择,遇上棘手的,也没必要硬跟这棵死扛吧。 话虽是这样讲,不过要想再重新寻找一棵紫藤魔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之前是因为原路返回的路被六绛浮生一早清理过,他则捡了个便宜一路跟在他身后,安逸携美闲步没有在林间遇上什么危险,所以这一路上才能这么顺利的抵达。 实则这片绿莽林子到处都潜藏着未知危机,他们既要节省时间也想保存实力,放弃这一棵再另寻,便表示一切的危险又将重头再来一遍,所以他们明知眼前这棵紫藤魔面有些不对劲,却仍旧打算一试。 只见那成片冰箭如蓝芒射入紫藤魔面的树干,它树干尤为粗壮坚硬,一片叠一片的树皮就像包裹内里的礊壳,是以并没有对它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不过这些冰箭内含冰灵之力,一炸开便将它的树干整个冻结住了,白霜冰晶很快覆盖在它的表面上,那蠕动垂落的藤条也一并变成了僵硬的冰条。 这紫藤魔面竟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晏天骄打? 现在整棵紫藤魔面都被晏天骄的冰灵力冻成冰坨了,所以真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陆子吟看得稀奇又揣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一阵绿光气流“嘭!”地一下原地炸开,紫藤魔面树干上的冰榍碎片飞溅开来,片片如冰刀朝他们疾射而来,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三人反应迅速,当即以灵力划盾急退。 激撞在灵盾之上的冰刀激起波澜层荡,风气急刮起他们墨发飞扬,姣好的面容映光而璀璨。 紫藤魔面不再伪装无害,它开始了反击。 这一动,便展现出了它林中霸主的地位。 遽然凶狠的气流朝着他们一顿鞭打过来,正是紫藤魔面周身挥舞的粗大藤条,自开始反攻起它便将伪装成普通树桩的状态解除了,那重重叠叠的枯瘦漆黑枝丫动了,在风中风吹得摇摇晃晃如同魔鬼的爪牙。 它躯干上的“魔面”也拉开了两道诡异狭长的缝隙,蓦然对着他们睁开了一双“眼睛”,但它没有眼瞳,而是两个旋涡状的深黑树洞,巍鬼阴森可怖。 “吼——” 它一震,身上的伴生物紫藤便如油滴入水中开始沸腾了起来,紫藤跟魔面实则并非一体,但两者却相辅相成,魔面为“脑”,紫藤与枝丫为“躯干”受它驱使朝外攻击。 由于这棵紫藤魔面的巨大,它延伸在外的紫藤也无所不在,地面、树上、乃至他们的头顶都是密密麻麻扭曲延伸过来的紫藤,有细如臂粗的,也有比腰桶更为巨大的,只见四周全都是数不清的紫藤涌动而上。 这场面倘若是一般人瞧见定得吓得手脚发软。 但眼下在场的三人虽然有些讶异这棵紫藤魔面远比他们认为的更难对付一些,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心思了。 “长出的手脚再多又有何用?” 晏天骄冷哼一声,他一脚跺地,手上一捧便出现一颗流光溢彩的冰粹晶石,它虽为莹玉之辉,不可夺日月色,但它一出现,整个方圆的气温一瞬便骤降了下来。 陆子吟将手上的云墨扇子一个收势“唰!”地一下展开,扇面每一支撑直的“骨骼”都伸出泛着绿泽光芒的尖刃,一柄风流装势的扇子顷刻间变成一把伤杀力极强的兵器。 六绛浮生衣袂翻飞,寒雾蒙蒙笼云涛,银河转动,一伸手一柄花灵长剑现于掌握之中。 三人没有默契,但却极为同调,几乎在同一刻出手。 冰封千里,晏天骄所到之处,那些张伸而来的藤条在他眼前全数变成了僵硬的冻条,再从尾断碎裂掉地。 陆子吟一扇过去,罩于天顶的藤网也被断碎成段截哗哗地掉落。 六绛浮生御剑而去,光影在四周化成炽盛的网,绞碎了一切的障碍。 三分无形之中的合作,很快将紫藤魔面排在最前的“爪牙”剿灭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棵紫藤魔面站在那里。 这时它再度震吼了一声。 仅剩的枯枝好像注入了什么诡异的力量,开始由细变粗,并且枝节从生硬曲折也变得更为灵活,它们再度盘结成天罗地网朝他们笼罩过来。 紫藤魔面两只旋涡“洞眼”越来越暗,最终里面出现了瞳孔,或许不能称之为“瞳孔”,而是两颗墨绿色的珠子,表面凹凸不平像被熔岩腐蚀过。 这是紫藤魔面怒化的象征,它将体内的妖丹一分为二,放置在“洞眼”之中,这样就可以供过“洞眼”源源不断地给攻击的枝丫提供磅礴妖力了。 “嘶——” 一道枝颤树鸣的刺耳声音划过林间,所有躲藏在密林之中的毒物妖兽都惊得四下乱蹿,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也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紫藤魔面这一声音波的干扰,脸色不渝。 这些枝丫跟之前的那些紫藤不同,它们蕴含着紫藤魔面的强大妖力,哪怕被晏天骄的冰给冻住了,转瞬灵力灌注又能破再次冰而出,气势汹汹地攻击缠绕。 而且它不怕刀剑的割伤,能够通过妖力重复长生。 这斩了斩不完,灭又灭不掉,三人一时倒是跟紫藤魔面陷入僵局,没有办法再以绝对的优势欺近它了。 “用火!” 陆子吟想到了。 倘若冰冻不行,那用火烧,所有的树妖都怕灵火,这是修真界的常识。 “你有火?” 晏天骄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过陆子吟。 陆子吟一噎。 他当然没有,所以将希望寄于另外两人。 可问题是在场的三人谁都不是丹修,这可没有藏着掖着一张底牌,只有丹修才会拥有一簇本命灵火,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体、法灵修,所以没指望了。 而普通的火焰只怕这紫藤魔面也是不会怕的。 “没有火。” 六绛浮生一剑削断了一根险些刺入他眼球的尖锐枝尖,不耐烦之际,他打算发动剑诀技能破局,不曾想另一头的晏天骄却忽然冲了过来。 六绛浮生一时不察,等察觉不对劲时,只见他竟带着紫藤魔面全数攻势而来。 晏天骄一闪,便避之六绛浮生身后,只见铺天盖地的黝黑枝丫像一张大口吞了过来,那几近刮蹭伤面刺涌的妖力逼近眼前,他担心会伤及寻宝鼠,便第一反应将它抛出,再御剑抵挡。 却不想早窥探在旁的晏天骄十分不要脸的趁着六绛浮生自顾不暇之际,双手一接,就将一直缠在六绛浮生颈间寻宝鼠给拐走了。 他抱着挣扎不休要跑的寻宝鼠,心满意足,阴郁漂亮的面庞连时常带着的煞气都减褪了几分,他对六绛浮生道:“怕伤着它啊?那小爷可以勉为其难先替你照顾着它。” 六绛浮生被他阴了一把,又见他将自己的寻宝鼠给夺走了,面容瞬间冰冷下来,他不再掩饰实力,直接布开了令人炫目的庞大剑阵,光剑如雨汹涌而至,将不堪其扰的紫藤魔面的枝丫全数削秃了。 眼见不用自己动手就将紫藤魔面的威胁给轻易解决,陆子吟弯唇欢愉一笑,这下好像见识到这两人相斗的好处了。 紫藤魔面这下算是被逼到绝境了,只剩最后一击,便能够将它解决掉了。 晏天骄怀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小东西,一时心神荡漾,并没有急着去解决紫藤魔面。 六绛浮生一出手便毫不留情,解决完紫藤魔面的枝丫,他转身,眼神冷然危险,伸手对晏天骄道:“将它还给我!” 陆子吟见这两人再度陷入争夺“绝世美人”的纠葛之中,他摇了摇头,他可不能跟他们这么任性,他将手中平时装帅关键时刻为法器——流云扇合上,长臂一伸,流云扇便化为一柄长剑——流云剑。 他走到被削得光秃一片“头顶”的紫藤魔面面前,它还想再殊死挣扎一下,却被陆子吟一剑刺入了紫藤魔面的要害之处。 ——它的“眼洞”。 紫藤魔面顿时发出一声惨鸣嘶叫,片刻之后,在陆子吟眼前化为一片虚无消失不见了。 在它消失的位置,地上落下一张轻飘飘的兽皮纸。 跟第一界的线索一样,这便是第二界出口的线索。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只有二个字。 沼、泽。 这一次倒是简单,不必猜谜一样,直接就给他们道明的出口地点。 陆子吟朝着两人方向晃了晃手上的兽皮纸,语含戏谑道:“看来没有猜错,这紫藤魔面就是出关线索,现在出口已经找到了,你们是打算离开,还是先打上一架呢?” 但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陆子吟盲猜这两人打算选择后者,他可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战斗,于是直接道:“这紫藤魔面也算是我们三人一同打下的,我也就不瞒着线索了,上面写的是沼泽,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在他说完之后,手上的兽皮纸就此消失了。 顾君师被晏天骄趁机抢夺走之后,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后来见六绛浮生安然无恙后,便一口咬上晏天骄毫无防备的左手上,趁着他受痛的时候,蹬腿一跃便跳进六绛浮生怀中。 他眼中一喜,明亮而柔软。 “小一。” 而晏天骄愣怔地看着寻宝鼠。 手上两个血洞他好像看不见一样,只是眼神黯了黯。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幻峰第三界(一) , 第140章 幻峰第三界(一) “你……讨厌我?” 晏天骄见寻宝鼠有着一对宝石眼睛,看人时灵动有神,便知它必通人事,也看得懂他的意思。 他抢了它,它恼了,便伤他。 他浅褐色的眼眸郁郁地凝视着它,血红色唇瓣抿紧。 顾君师不知这少年有何大病,遇上喜欢的东西便要不折手段硬抢。 现在抢不到,便还给他委屈上了? 但这“寻宝鼠”是属于小娇夫的,他便是想硬抢,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吱吱~” 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一只小白鼠发出的声音在表达着什么,在场的人可没有谁学过小种兽语。 然而,六绛浮生垂眸盯注它片刻,却道:“它说,它讨厌你。” 要问六绛浮生听懂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瞎编乱造打击对手。 然而,寻宝鼠就好像完全附和他一样,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又伸颈朝着晏天骄点了点头,“吱吱~”了两声。 这一幕看得晏天骄心头一动,他墨发高高束起,红色头绳夹杂于发丝之间,他眼神压了压,语气终于低了那么几分:“六绛浮生,你若愿意将它给我——” 但不等他给出条件,六绛浮生已经不耐烦道:“不愿!” 一口回绝。 “为什么?”晏天骄东方式漂亮的丹凤眸不解地看向六绛浮生。 他不懂六绛浮生为什么这么坚决。 顾君师其实知道晏天骄是怎么想的,他估计以为六绛浮生一直没有跟寻宝鼠定下契约,是因为没有瞧上它,只拿它当一般宠物对待,而非可以一同战斗的伙伴。 晏天骄的这种想法很正常,因为陆子吟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陆子吟见两人要争这么一只除了看起来长得够软萌、其余一无是处的灵宠,当真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在修真界除了部分女修喜欢这类除了颜值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灵宠,其它的人若要想驭兽为宠,莫不是去找那些血脉、战力强悍的灵兽。 而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悯弱情怀的人,却对这类娘们儿唧唧的灵宠情有独钟? 顾君师知道六绛浮生是因为想将寻宝鼠送给自己,但没打算收宠,既然如此……她趁其不备,直接一口咬破了六绛浮生的指尖。 呃……六绛浮生微颦眉。 顾君师伸出粉色舌头舔过他指尖挤露出来的圆滚血珠,六绛浮生身体一僵,尤其被舔舐过的皮肤一片酥麻。 由她主导,下一秒,结契法阵在两人身上出现。 寻宝鼠的娇小身躯浮了起来,一团光芒将它笼罩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小老鼠的徽纹印刻在了六绛浮生的手腕处。 他有些怔然,但心底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他能够感觉得到,它希望与他结下契约。 契约法阵生成后,寻宝鼠身上一道流光,与六绛浮生身上的一道流光交汇,然后融合后,分成两投分别射入彼此的额间。 这次是由寻宝鼠主动,自行与六绛浮生定下了主仆契约。 当契成生成之后,彼此间的心灵感应桥梁也顺利搭建起来。 “主人……”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女童声音在六绛浮生脑海之中响起。 六绛浮生没有想过寻宝鼠会这样做,等他们契约结成之后,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顾小一?” 这名字顾君师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她体谅他一个取名废的难处,还是回应了他:“……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人,是你将我带了出来,所以你该对我负责,而且我也想与你结契。”女童思维清晰地慢慢说道。 六绛浮生一时哑声,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一身煞气红纹玄少年,面色一片怒意,他没想到,事情竟会急转直下,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除非杀人夺宝。 就在晏天骄考虑是否要杀人夺兽时,只见不远处的密林间一道蓝色光线从枝桠叶片之中射出,映亮了一片碧蓝流晖,这突出其来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再一看,陆子吟也早就不在原处了。 这是……有人通过线索找到了第二界的出口。 顾君师伪装成寻宝鼠跟六绛浮生说话:“主人,该走了,否则第二界的出口将会关闭。”。 六绛浮生撇开脑中繁杂的思绪,颔首,看都没再看晏天骄一眼,抱着寻宝鼠便朝着不远处的沼泽赶去。 见六绛浮生就这样走了,早已醒来的芳蕤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伤得不算重,只是一时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她茫然不知身置何处,一开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见到不远处三道战斗正酣的身影,她才意识到这或许是第二界。 她被保护在结界中,倒是没有危险,只是她担心浮生师弟便想过去帮他,然而还不等她动手,他们跟那个紫藤魔面的战斗便眨眼接近尾声。 再后来她听到陆子吟所说的话,这才了解了原来那棵紫藤魔面就是他们离开第二界的关键。 陆子吟路经见她醒了过来,对她十分友善地笑了笑:“别再将心放在一个无心之人身上了,接下来的路谁也帮不了你,你该自己走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就离开了。 而芳蕤没动,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仍旧执迷不悟。 她看到了六绛浮生如此护着那一只灵宠,据说是送给他妻子解闷的灵宠,这算什么? 爱屋及乌?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却比不上一只灵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对她始终置若罔闻,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疏离冷淡的态度,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感情上失败,她便不容许自己在这一次“新人榜”中没有用尽全力,被随随便便就淘汰掉了。 紧了紧拳头,芳蕤一向柔丽的面容闪过坚毅的神色。 她也听到了陆子吟拿到通关线索时喊的话,这一次她没有再等六绛浮生,而是调转过头便朝着沼泽方向走去。 第二界出口第一个开启的人并不是陆子吟,而是汝兰,她在沼泽地找到了出口后,陆子吟才赶到。 但陆子吟已经先行一步了,芳蕤也走了,只剩汝兰还在等顾若。 见顾若来了,她喊道:“师妹,赶紧走!” 顾若却站在出口外,铃兰裙摆轻风吹动,她手上掐着指节,直到看到姗姗来迟的晏天骄时,一张清秀的小脸才焕发了光彩,虽说一身依旧是文文弱弱的气质。 “师姐,我们走吧。”她抿唇浅浅弯起一道弧度。 汝兰不知道顾若做了什么,只是见她不再执着,便一把扯着人进入蓝光通道之中。 在快消失之前,顾若回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晏天骄张阖着柔瓣嘴唇,道:“这是送给你的……” 砰—— 猝不及防,晏天骄脚下所踩的那一片土地从远处开始轰然炸开,那被热炙的狂风掀起的枯叶下面埋着一张张的“地雷符”,他瞠起丹凤眸,下一瞬凌厉而凶煞的眼神射向顾若。 顾若接下后话:“回礼。” 她见晏天骄被前方飘来的硝烟围困住的高挑身形,方转过身,乖巧地跟着汝兰一块儿离开。 汝兰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地雷符啊,一枚上品灵石一张,这一地铺满该是多少的灵石啊,她师妹简直败家! “你就这么恨他吗?”汝兰无奈地问道。 “恨啊。”顾若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她更喜欢他。 他眼中不是从来没有她吗? 那么她就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挤进他眼中,哪怕是有恨又如何,总比无视来得好。 因为晏天骄跟六绛浮生走的是同一条路,所以晏天骄惹下的孽债,却平白无故地牵连到了六绛浮生。 地雷符的引爆范围太广,他根本躲避不及,虽及时开启了灵障,但方后两方逼近撕裂的空气灵波的撞击令他胸口翻涌,顾君师自然知道“地雷符”的威力,尤其还一下这么多一下连翻轰炸。 她又看了一眼即将关闭的通道,从他身上跳出,寻宝鼠娇小的兽身一下撑大丈许,她忍着灵爆产生的压力,一口叼起六绛浮生便将他甩扔进了通道。 至于后面的晏天骄会如何,她自然不会关心,在将六绛浮生送到出口后,她身上的灵力一瞬间耗尽,又恢复了原身大小。 她知道自己或许赶不及,她看着六绛浮生一个踉跄回神后,一脸微变地转过脸,看着待在原处的寻宝鼠。 “地雷符”并不是一起炸,而是从所踩的边缘处开始朝着中央位置祸及过来,她用尽全力将六绛浮生送走之后,自己则被困中间逃不掉了。 “小一——” 六绛浮生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寻宝鼠所在位置已经被传送走了。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晏天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替身傀儡,用尽全力朝着前方扔去,他从后方疾奔而来,一把抄起寻宝鼠放进乾坤袖兜内,身形一个移换,人已经跟替身傀儡交换了位置,在最后一秒冲入了沼泽之中。 砰砰砰—— 他身后的一切都被被炸成了废墟,一片红光之中,他垂下冷欲的睫毛,看向被他揣在袖中的寻宝鼠,面容勾起一抹极少见的少年意气的纯粹笑容—— 第三界——刀峰。 啪!晏天骄偷了别人的“宝物”来到了第三界,刚一落地便遭遇了一场险境横生。 一到这一界,二话不说,天空便落下一片刀子,只听过天下下雨的,还真没见过天下落刀子的,那柄柄尖利的刀子在头顶擦过,险些没被戳成肉泥。 躲避开了刀子雨后以为没事了吗?谁知下一秒地上就突然出现一片地刺,没办法飞越,险些双腿被尖刺削成白骨,这一界处处陷阱,处处危机,根本就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顾君师在被晏天骄救走之时,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遇上这样紧急的情况他还会带上她一块儿逃走。 她这算是无形之中欠了他一个人情? 到了第三界顾君师倒是没急着去找小娇夫,靠着主仆契约的感应,他应该知道自己这边没事。 另外她现在是一只无甚大本事的小白鼠,之前强行巨化之后,身上也只剩下一些稀薄的灵力,跟着晏天骄还能靠他挡一挡天下掉落的刀子。 这一界是一座石山,没有任何绿意跟杂色,没有生物,枯燥、单调、弥漫着整座石山,放眼望去除了石头就还是一片石头。 晏天骄躲过一阵刀子雨之后,也摸索出来一些规律,这时他正躲进了一处岩隙夹缝中,便将藏在袖中的寻宝鼠放了出来。 顾君师从袖子里钻了出来,软毛拂过柔绸的布料,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而是睁着一双宝石剔透的眼睛仰头看着晏天骄。 而在宴天骄的眼中,就是看到一只毛色如新雪柔亮的小狐鼠,它睁着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安静地看着他,它的眼瞳与人类的不同,瞳孔如同被切割多面的宝石一般,能够通过不同角度折射出光亮,它是如此惹人喜爱,让人看到它就忍不住想吸一吸,摸一摸,抱一抱。 “是我救了你。”一开口少年就挟恩图报,显然知道它听得懂。 顾君师乌溜大眼看着他,点头吱~了一声。 少年见它点头,俊秀的面庞如渡晨熹光彩,刹那时明丽不可方物:“你那主人没用,护不了你,你该归我。” 顾君师转过脸,权当没听见。 晏天骄想揉一揉它那一身柔软干净的毛毛,但却被她避开了。 那扫过来冷淡又矜傲的小眼神,令晏天骄浑身一个兴奋激灵,然后这个冷煞阴郁的少年垂下眼:“不公平,你都给他摸……” 这是小孩子吗? 要不到糖吃就装可怜? 顾君师朝着远处“吱~”了一声。 晏天骄顺着它的方向看去,猜测:“你要朝那边走?” 她感应到小娇夫所在的方向了,想来距离这里应当不远。 晏天骄见它有所求,眼底划过一道狡黠之色:“凭什么听你的?我要走这边。” 顾君师盯着他,看穿了他的想法。 晏天骄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一毛不拔。” 乱用什么成语,非要暴露一下那贫瘠的学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幻峰第三界(二) , 第141章幻峰第三界(二) 对于自己文化水平低劣这一块儿,晏天骄从来是知耻而不知羞耻的,说来也与他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 他的父亲是二十八天流明宗的觉周真人,一个在长久岁月浸淫中学识渊博又非常懂情趣的男人,是以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尤其之多,当然晏天骄的母亲并不是这其中的一朵桃花。 晏天骄的母亲是一名体修,而且她很有名,在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府一洞的武力巅峰排行榜中,她凭一个最艰难的体修资质竟排上有名。 武力巅峰榜也叫无双天人榜,能在上面排上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整个修真界让人顶礼膜拜的大能,脚一震,二十八天都得抖一抖,其中虚空门的掌门太玄也在榜上,不过位置并不靠前,可想而知这个无双天人榜有多难挤得进去。 而觉周真人虽然岁数辈份较大,但论战力而言却是混不上个名次的,所以当晏天骄的母亲一个刚直硬朗性格的人看上一身诗情画意的觉周真人时,觉周真人根本逃脱不了对方的武力相逼,为了保住一身好皮肉,他也只能咬牙从了。 但哪怕他与晏天骄的母亲结为道侣,时间长了他依旧花心不改,依旧想暗搓搓地留恋“花丛”,当然为了狗命安全,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敢真的有越界行为,只是喜欢跟美人花前月下聊骚,基本上与如今的陆子吟一个德性。 可想而知,一个以武力相迫,一个心有不甘私下花花肠子不改,这对道侣的生活基本上就是每日鸡飞狗跳的过着。 直到生下晏天骄,晏天骄的母亲才逐渐看透了世俗情爱,且因为晏天骄其父亲的缘故,特别不喜欢脑子有学识还嘴花聊骚的男人。 所以她教育自己的儿子时,特本专横霸道,根本不准他学那些花里胡哨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晏天骄被她母亲教育只准学习一些基础的认字,别的内容不必深究,他要是但凡多读几本杂书,就会被他母亲追着打。 于是一个硬生生的天赋选手被她母亲改造成一个后天学渣。 但要说晏天骄毕竟身上有一半来自于他那个天性风雅父亲的血脉,所以越长大他自我意识越强时,便对学问一事有了执着,执着的缘故也好理解,少年的叛逆就是你越不喜欢我做什么我就越想尝试,但来自于母亲那一边的强势严令扼制,他根本反抗不了,最终只能郁郁不欢地选择服从。 于是他就这样一副扭扭曲曲的性子长这么大,变成一个憋不住酷爱飙几句成语,但实则词不达意的半文盲。 “吱吱~” 顾君师深刻理解一个御下的道理,要想马儿跑,多少也得给马儿喂点“盼头”,一味的强势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 她见识过不少关爱小动物人士,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温情软弱的一面,当这种感情暂时找不到依托时,会不自主地去寻找一种感情的寄托。 她不清楚晏天骄属不属于这一类,但见他对寻宝鼠“一见钟情”,必定是想亲近一二,至于以后会不会是一名合格的铲屎官,这得靠他的“喵主子”的调教了。 她再次用蓬松而柔软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然后颈间稍短的绒毛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指尖,一个稍微施舍的亲近小动作,却让晏天骄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流灌于那一截薄透的皮肤。 那一下放大了十数倍的触感该怎么形容呢,如同心头有一只小鹿在欢快的蹦跳,也像在心中的绿草地上绽开了朵朵鲜花…… 总之,很奇妙,很新奇,让晏天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种陌生激动的情绪。 他并不是生长在一个健全又健康的家庭里,至少他便厌恶他父亲的懦弱与逃避,母亲的强势与干涉,当一个人的情绪压抑到了某种程度便触地反弹,还因为一些过去不愉快的事情,造就了如今的晏天骄。 从前他因为一身阴煞刻薄之气,基本上没有什么灵宠喜欢接近他,它们眼中不是惧怕就是抵触,这种眼神他看得多了。 但这只寻宝鼠不同,自那一眼起,它看他时眼中始终是安静平淡的,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汇聚而起的是一种强韧不灭的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一时冲动之下,他发现他想要它。 就算彻底冷静下来,他发现他还是想要它。 哪怕它弱小得是一只累赘,以往是他最为厌恶的一类存在,但只要他看对眼,便会开启八十倍滤镜,他想,他可以保护它,只要它看他的眼神永不改变。 “六绛浮生叫你小一,你的名字是叫小一吗?” 晏天骄见它肯主动靠近自己,少年丹青式的凤眸一时沉淀了太多的情绪,总归是有些高兴的。 顾君师心想,寻宝鼠如今顺利成为了小娇夫的灵宠,他既然取名叫“顾小一”,那便叫顾小一吧,于是她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晏天骄循循善诱道。 顾君师听出点意思了,她想看看这少年在打什么主意,便继续点头。 “那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吗?”晏天骄将它捧起来,盯着它的眼睛,迎眸烂熳清幽,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这个问题……就有些危险了。 现在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契,他让寻宝鼠跟着他,是打算杀主强行解契,还是认为有足够大的利诱可以让六绛浮生放手? 无论是什么,顾君师都不可能答应他。 于是,她摇头。 而晏天骄薄薄殷红的嘴唇抿直,脸色如实不高兴的阴沉下来。 不过他一张漂亮英气的面庞哪怕阴恻恻的危险,依旧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留谈的时间有些长了,这时那两块岩石的夹缝之间,徒然有了变化,如同流水渡过粗粝的灰石表面,一层诡异似溶水遇上荡漾,在晏天骄反应过来之时,波光之中已衍生一片细长雪亮的铁刃笔直挺出。 他神色一紧,迅速抱紧寻宝鼠掠身而过,后方衣摆扬起时被铁刃刺中,破帛而裂,发出“嘶啦”一声。 可想而知,倘若方才他再慢上一步,只怕会在原处来个对穿而过。 他回头一看,后半截的下摆衣料在铁刃之中被切割成了碎片。 看来这第三界刀峰实则哪里都不安全,哪怕躲得过天下跟地下时不时出现的刀子,也得防着四周凭空出现的利刃。 这就跟被逼不断前行一样,片刻不能停下,否则将会迎来刀子伺候。 虽说这些刀剑利刃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兵刃,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并不是多么大的危机,遇上了可用灵力化解抵挡。 但问题是这刀子是源源不断的产生,一个修士身体内能够储存多少灵力,无论多高的修为那都是有一个恒定的量以供挥霍,而不存在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道理。 而在这刀峰历险,便有一条隐性的规定,不能够长时间停止下来不动,这就表示如果灵力消耗过大,就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打坐恢复灵力。 久而久之灵力用尽,最终也就跟一个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到时候再遇上天上下刀子,但凡少躲开一次,那都是一次生死危机。 晏天骄也摸清楚了刀峰的规则,于是他带着拥有顾君师意识的寻宝鼠开始去寻找通关线索,只见前方峰壁上下层层皱叠,如层霞累玉,其峰形宛若屏障,他们视野受阻,不知前路何处,只能凭着感觉一路行走。 但是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中途还得时不时应付跟阵雨一样掉落的刀子,灵力也是被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 顾君师在想,刀峰的通关线索会藏在哪里? 晏天骄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时,却在一个山壁拐角之处,他们没有遇上顾君师想找的六绛浮生,反倒是见到了落单的顾若。 当顾若看到晏天骄之时,浑身一僵,面色变了变。 要说一个人没有绝对的实力就千万别挑衅一个打不赢的对手,否则下场就会跟顾若一样。 下一秒,她电掣一般转身便迅猛钻入一处岩石缝之中,借着狭窄的过道意图逃脱对方。 因为她看到晏天骄看过来的眼神。 冰冷刺骨,还饱含着非人的歹毒。 晏天骄虽说因为一张得天独存的脸在新人榜中人气很高,但说实话,却没有多少人敢接近他。 因为他的性子绝非善男信女,他可没有不杀女修的习惯,惹怒了他,天王老子他都不会放过。 顾君师见到顾若,也想起之前第二界“地雷符”陷阱一事,这个叫顾若的女修不知与晏天骄有何恩怨,但她因为一场私人因怨而不顾他它死活的行为,显然也是一个自我自私的主。 顾若此刻心跳加速,眼睫飞速地眨动,她自知打不赢晏天骄,只要找到师姐汝兰才行。 她没有想到,在第三界竟会这么巧第一个就遇上晏天骄,虽说她因爱生仇,想要重挫晏天骄一次,但哪知他竟毫发无损,她现在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办法再对他做什么了。 “你以为你跑得走?” 不知道晏天骄用了什么方法,明明不可以御空飞行,顾若却见他紧跟其后,已经快要追了上来。 这时她脚下被冰冻结住了,她想继续跑都提不起脚来,于是她回头便是甩出一叠符咒。 顾若是一名符修,她的攻击招数基本上就是用符箓应敌。 符箓一般分为五个等级,以颜色划分为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 她这一手“天女散花”扔去,只见大量的黄色符纸中夹杂着几张蓝色,以她目前的水平可以随心画出黄色,但蓝色级别的符箓则需要靠些运气。 之前的“地雷符”是黄色,是她自己画的低阶版本,一块上品灵石的“地雷符”至少是黄色以上,汝兰以为自己师妹用的是蓝符,实际上顾若并没打算真的杀了晏天骄,只是想要让他眼中有她,所以就算被“地雷符”炸中也顶多就是重伤。 重伤? 如果被晏天骄知道顾若心中所想,只怕会选择给她活体分尸。 但现在他对她的打算也差不多。 他对顾若没有恨意,或者说他对于无关人等向来没有多余的情绪,碍眼的事物直接铲除就是。 显然顾若在这个时候撞上他,等同于被他盯上当作花肥了。 那一叠的符箓在空中散开,相继发亮,有黄色的光芒夹杂着一些蓝光,刹时爆发开来,其中有风刃符、烈焰符等。 杂七杂八混在一块的攻击毫无章法,却能够以量取胜,一时拖住晏天骄的步调。 他狞笑一声,在那一片攻击下,一瞬冰蓝色的光圈铺散开来,将一切消弭殆尽。 他残忍又冰冷地盯着顾若像只小老鼠逃蹿的背影……不,她不配用小老鼠这个可爱的称号。 只是一只杂虫罢了。 他张臂一伸,一堵冰墙挡在了顾若面前,她脸色白了白。 “跑啊~” 讥讽的声音就在身后。 顾若转过头,清秀的小脸扯出一抹笑:“晏天骄,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她突然的告白让晏天骄颦蹙起眉。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情情爱爱他厌恶至极。 这一生都不打算尝试。 “冰裂——” 看着他那一张寡情绝义的脸,顾若笑了笑,取出一张紫符。 紫符的攻击远不是金丹期的晏天骄能够抵挡的,尤其他还带着一个小累赘。 顾君师:“……”你礼貌吗? “这本是我最后的底牌,可谁让你逼急了我呢。” 顾若轻轻淼淼道。 下一秒,天空巨雷劈下,虽没有达到天雷的程度,却威力不浅。 晏天骄立即躲避,但十几条雷劈下来,躲哪都容易中招。 他以灵力扛过一击,但又被另外一道雷电劈中。 他躬下腰,将它牢牢护在下方,一道雷劈中他的后背,噗——他吐了一口血。 背部一片血肉绽翻焦黑。 顾君师见另一道雷即将又要劈了下来,她想,他再受一道估计就得归魂九天了。 但这时,晏天骄及时取出一串风铃朝上方扔了过去,两两相撞,顷刻之间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紫符的能量消散,一切终于归于了平静。 但晏天骄却因为之前的雷击而倒了下来,倘若继续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刀子戳成个血窟窿。 没办法,才刚恢复一点灵力的顾若师,只能化形变大一点,叼着他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幻峰第三界(三) , 第142章幻峰第三界(三) 一块光溜溜的黑色坚毅石头后,它那沟壑遍布的身躯此刻停歇倾靠着一人。 剧烈的头痛袭卷着六绛浮生的头部,就像有人拿着尖锐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凿刺着他的太阳穴,甚至他胃部有一种酸痛与灼热开始蔓延至他的血管四肢,麻木而虚惘的感受将他的思绪浸泡得发涨昏聩。 一幕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再度翻腾了起来,它本该是斑驳的黄色,但现在被历历在目。 “顾君师,我的名字。” 就在一个雨濛潮湿的黄昏,屋内的角落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一如日暮宁静,一身光拓地身站在窗边。 “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六绛浮生心底充满了慌乱的困惑与不解,但祈求的面容上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不要说了…… 他不想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了。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她说,她不是顾一,而是“顾君师”。 那“顾君师”又是谁?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他胸前泅出一片氤氲的血渍,双目空洞失神地被留在一片黑暗之中,滴答……滴答……湿冷针尖般的水滴一道道落下,像永不会晴的心情的水色阴冷漾开来…… “那个女人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你娶的是谁,你知道吗?” 那道威严而神秘的声音,总会在他脆弱不堪跟迷茫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娶的就是她。” “你本该娶的人不是她。这个人是异世之魂,是她打乱了一切,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夫证道,你绝不能让她牵着你的鼻子走!” 杀夫证道? 那是什么? 六绛浮生的头脑正经历着风暴混乱,他就像一个冷静的疯子,他的灵魂也好像被一柄很锋利的刀刃一切为两半,一半是极度崩溃的疯癫,一半则麻木的冷漠阗静。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总是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会不断地催促、监督跟逼迫着他记起来,还会挑拨、揣度、提醒跟蛊惑他远离“顾一”。 “恢复记忆之后,你就能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去见郎慈,他会让你彻底恢复记忆的。” “记住!她是变数,她只会骗你——” “杀你——” “欺你——” “弃你——” 它的声音如万籁无声之中的回响振聋发聩。 嗬—— 六绛浮生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不断收缩,大口喘气的模样就像刚从沉溺的泥潭之中爬起来似的。 大梦初醒。 六绛浮生微微一扭头,半张的眼皮之下,眼神一点一点转变,狠毒、怨恨又哀伤,像被分割扭曲的混合物硬生汇合成一团污垢不堪,最后化为一池不断下陷的腐臭漆黑泥潭。 肤白如雪堆,唇红似血,他一向冰冷漠淡的面容竟浮起了一丝病态又趣味的诡谲笑意。 “好啊,到底能不能够恢复记忆,这一次我们就看看鹿死谁手吧,我的爱妻——顾君师。” —— 另一边被“紫符”雷电劈中的晏天骄全身一阵电光流蹿而过,他浑身一震,瞳孔痛苦地紧缩成针,唇瓣几近抿紧沁血,背部传来了皮开肉绽撕裂般的灼痛,甚至空气之中能嗅到一种肉熟焦糊的气味。 这一击,哪怕他皮厚肉糙,用了灵力抵御,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顾君师仰起头,她化为寻宝鼠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上空覆落的阴影是来自于另一个少年的全力庇护。 没有不怕雷打的兽兽,哪怕是九尾这么牛啤血脉的妖兽遇到打雷都会来自灵魂的颤栗,所以顾君师寄居的寻宝鼠自会因“紫符”发动的雷击而畏缩。 那肖狐松软的白尾本能地蜷缩成团护在周身,她感觉到有一滴血珠落在了她的脸上,来自于这具灵兽本能的舔毛习惯,它伸舌一卷滑落嘴边的液体,便舔到一种腥甜浓烈的味道。 ……是晏天骄嘴角溢出的血。 顾若师一僵。 意识同享并不意味着抹杀掉寻宝鼠的意识,所以她在的同时,它也在,只不过主观意识跟身体的主控权暂时在她这边。 晏天骄受了这一雷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怕压扁了小家伙,他咬牙用一臂撑着,大口喘气,额门处一片湿汗。 他看到了小家伙将他的血舐入嘴里,很些怔愣,眼神又有些闪烁,他用另一只手,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它嘴角遗留的血猩,不赞同地低声道:“脏……” 它、它为什么要舔他的血啊……硬汉羞涩的心理浮想联翩。 天上裂开的“紫符”最终效力用尽,碎成灰经风吹散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看到晏天骄宁可承受一道雷击,也要护下那一只灵兽……顾若她那张白皙的脸上,仿佛乌云密布无一丝一毫光彩,嘴唇也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想笑。 也想哭。 见晏天骄没有倒下,只是因为“紫符”受了伤,顾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冷嘲果然不愧是那个体修女人的儿子,肉体能够承受的伤害强度远超一般人。 顾若切嗤了一声,转身便打算要跑,但是她显然低估了晏天骄,也行动晚了。 晏天骄感觉到前方的动静,一抬眸,浅褐色的眼瞳此刻深黯一片,锐利的双眸之中,透着嗜血的凶光的兽已经眦开了闪着寒光的尖牙。 天空,不知如何飘起了细雪。 很冷。 骤然的降温让四周的空气都变成逼仄了起来,呼吸困难,凛冽的寒风吹过,就像赤脚光身站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看来顾若这一次是彻底惹怒了晏天骄,让他不惜以伤躯发动了他的成名技——霜天冰封。 顾若忘了,这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幻峰中。 幻峰内是不允许御空飞行,也无法动用瞬移的法宝跟手段。 光用两条小短腿来跑,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当她感受到飘落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融化为水时,心跳得厉害,与此同时她也被冰冻的灵寒入侵了身躯,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手脚开始僵硬麻木。 她惊恐地发现脚底的寒冰像冰龙无情的朝她缠吞而来,她禁不住“啊——”地尖锐惨叫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的冰从她的脚底朝上一点一点地蔓爬,直到将她的脚冻结成冰。 她咬紧牙关,眼神发狠,用力地拔腿、用力地挣扎,着急地想捶碎这些冰块…… 不要,不要再朝上了,不要—— 不要慌,她还有符箓! 她当即取出十数张黄符,全是与“火”有关的符术,她搓指朝脚下一扔。 符光闪现,明亮的火焰一下燃烧了起来,但它们却怎么都融化不了这些攀抓至她膝盖的坚冰,因为这些火焰的威力不够,至少不足以抵消这些寒冰凝坚的速度。 她画出来的符箓对付不了晏天骄的法诀。 她本就打不赢他,若非用了师尊赠于她保命的“紫符”,她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再多拿一些出来试一试啊……” 在她慌乱之际,如同魔鬼一样阴冷怂恿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一团黑影如麻爬上了她的背影。 顾若背脊一寒。 她猛地转头,看到了对她挑眉一笑的晏天骄。 那笑意没有一丝温度,全是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恶意。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干净白皙的手,同时它也是泛着冷意,似离鞘开锋见血的白刃,令人心寒。 它放在了顾若的手臂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但顾若心底却泛不起一丝喜悦,反而狠狠地打了一哆嗦。 只见他所触碰的那一条血肉手臂在他的掌中一寸一寸地冻结成冰块,然后他残忍地指尖一用力,“啪!”地一声便碎裂成块碎落一地。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但又很慢,至少每一帧每一幕都极慢地铺展在顾若张大的瞳孔内。 顾若瞠大充血的眼珠子,好像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她齐肩的位置被切割得很整齐,因为冻得发紫的肉块,所以没有血流出来,顾若此时就像一个被人弄坏了的人偶,看着身体一个最重要的部位轻易地就被晏天骄毁掉。 他对她,没有一丝的留情。 “呜……” 顾若喉中呜咽了一声痛泣,因为冻得麻木了,所以反倒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只是惨然地流着泪。 没有手的符修……呵呵呵,她被他毁了。 但显然晏天骄并不会因为她失去一条手臂就尽兴,因为她不是还剩一条手臂吗? “顾若——” 一阵疾奔的脚步声传来,路的另一头是汝兰气吁喘喘地赶了过来,她显然很急。 这对师姐妹师出同门,自有办法联络上彼此,或许是顾若提前跟她求救了,也或许是汝兰心底一下不放心她,所以才会这么急冲冲地来找她。 可汝兰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找到顾若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四周围还弥漫着灵力暴动过的痕迹,地面全是打斗留下的疮痍,前面晏天骄背对着她,汝兰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简直惨不忍睹。 再一看顾若,她双脚被冻住,一条手臂也没了,一张雪白如纸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哪怕这样了,可晏天骄却没有心慈手软打算放过顾若,还想再毁掉她的另一条手臂,汝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急喊道:“晏天骄,不要——” 她也算来得及时,至少现在顾若还活着,但显然也不是多及时,若更早一些就赶到就能阻止这一场荒唐无比的战斗。 她一直知道顾若想做什么,这个傻妞脑子有病,她做事一向极端,以为这么做就能够让晏天骄对她另眼相待,所以她一看现在这种情况,就知道定是顾若做了什么,惹恼了晏天骄这手狠手辣的家伙,他现在才要对她下手。 可她能怎么办,就自顾若是自作自受,她也不能眼看着顾若这傻妞被杀啊。 顾若面对晏天骄近乎施虐的暴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向他求饶的意向。 她只是无声凄然地流泪,好像看着一个负心汉一样盯着他:“晏天骄,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直记不起来我啊?” 那轻软的嗓音好似那天下飘落的雪一样,或许风一吹就化成了水溅在地面。 晏天骄一顿,他淡眼看她,扯动了一下薄冷的嘴角:“记起什么?记起你是我父亲曾经的情人后来所生的孩子?还是我们小时候见过一面,而你偷走过我一根头绳没还?” 顾若一窒。 她水洗一般呆滞的眼眸看向他,双唇颤抖几不成语。 他、他记得。 他分明就记得她啊! “为、为什么?” 她想问为什么他明明记得她,但两人重逢时他却对她如此冷漠绝情,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他脑子好,记性不差,可是那又如何? 对她而言珍重无比的回忆,但对晏天骄而言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长大之后甚至还会觉得当初年幼无知被他父亲带去会客他的旧情人而恶心。 顾若看懂了他的眼神,彻底破防了,她尖叫道:“你本事你就杀了我,要不然……” 见顾若还不知死活地挑衅,汝兰气得怒叱她一声“闭嘴”,然后又对晏天骄软下声劝道:“晏天骄,你也不想跟无双界作对吧!” 晏天骄傲然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们无双界?” 处于无理一方的汝兰真怕晏天骄毫无顾忌,真的下手结果了顾若,忙喊道:“等等,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师妹,你就算不担心无双界的寻仇,可我的师尊南元上尊呢?” 她小心试探着他的底线。 显然,他连她师尊的面子都不肯卖了。 “呵。” 好一声不屑的冷笑。 “好汉!手下留情啊!”汝兰一声惊喊。 就在汝兰绞尽脑汁想让晏天骄放下屠刀之时,只见刀峰内又是一阵哗哗的“刀子雨”疯落而下,晏天骄察觉到时,下一瞬眼神一变,当他看到“傻愣愣”地蹲在那里等待他的寻宝鼠时,眼底有着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慌乱一闪而逝。 他直接抛弃了到手的报复对象,飞奔冲过去将它抱走,替它挡刀子。 其实能够逃得掉的顾君师:“……” 她被一个埋胸动作安排得明明白白,心底却只想叹息一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我还是他(一) , 第143章选我还是他(一) 那头见晏天骄飞身扑去救一只不知是猫是狐的短白毛兽,汝兰讶异一瞬,心底一边疑揣晏天骄这毒货也有爱好小动物的恻隐之心,一边见有机可趁,便与他错身而过,健步如飞冲跑过去救顾若。 顾若此时的脚有大半截被晏天骄冻成了冰块,一条手臂生生没有了,脸也白得跟个鬼似的摇摇欲坠,汝兰见了也是眼眶一酸。 这个傻子! 真傻! 从小性格就古怪,父母不亲,也没有同龄伙伴,只有她这么一个师姐。 汝兰想起自己跟她一样爱而不得,也都尽干憨事。 之前她脑子抽了,听信了她那一番得不到宁可毁了的傻话,给对她真心爱护的师尊下药,到头来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有那么多能够想得出的办法,又何必玉石俱焚呢,后来她想通了,便找到她那修佛修得四大皆空的兄长当说客,打算先缓和一下跟师尊的紧张关系,以后再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顾若干的事比她更绝,之前在第二界用“地雷符”没炸死晏天骄,到了第三界瞧那一地的焦黑痕迹,就知道她更是拿出了“紫符”,就她这不死不休的态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这是搁这杀仇人呢。 她这师妹这样追男人,除非那个男人脑子傻了或者有受虐倾向,否则她这一辈子能够追到人,她汝兰将脑子切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心中怒其不争又满心无奈,汝兰干净利索地抽出了她的本命法器——南无坤带,这件法器是澄泓送她的,加持了佛法之力,持明慧大智,天下妖物皆俱之。 她将灵力灌注一挥,那橙红色指宽绸带便一圈一圈地缠住了暗墨深蓝色的冰块,南无坤带慢慢收紧一扬,便碎裂了紧锢住顾若行动的坚冰。 眼下顾若的双脚早被冻得发紫发乌,只剩麻木的无知觉,也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汝兰也没有时间停留给她治疗,失了支撑固定的冰块,顾若脚下一软,便朝旁边倒去。 “师姐……” 声若游丝的呼唤。 汝兰及时抱住了倒下的顾若,她冰冷的身躯僵硬无比,又是那么地轻……本来就没有几两肉,这下还没有条胳膊,可不就轻飘飘的吗?她口中怒骂了一句“臭丫头,不要命了”,也不知是气她鲁莽妄为,还是气晏天骄半点不留情面。 她将人给一把抱起,沉怒着脸头也不回,带着顾若先行离开了。 晏天骄这货不是善茬,趁他被那只小灵兽绊住脚无暇顾忌报复,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她可不想跟他死缠浪费通关的时间。 “小一,这是第二次了……” 晏天骄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汝兰带着顾若飞速逃跑的背影,又收回视线,凤眸流转如波,化了冷若冰霜的煞气,似闭非闭的狭长凤眸盯着寻宝鼠:“你想好该怎么报答我了吗?” 要知道他向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帮人不欠情的大气胸怀,他要的东西若抢不来,那他就偷,偷不到他就骗,他向来心性坚持而乖戾,一根针一条线他若上了心,都不会轻易放手。 顾君师觉得寻宝鼠的脖子估计因为没有粗壮的颈椎支撑,稍微挺立多一会儿便有些发酸,她不经意偏头歪了歪,尖耳感应寒意细微抖动,身后乖萌而扇动着云屏般的白毛左一下、右一下。 晏天骄凤眸起闪出异样的神彩,乍现一瞬的光将那常年不散的阴翳雾意趋散了开来,如秋天明净的水波被怕水的猫爪轻轻地点拨了一下,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偏要摆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这种反差萌让晏天骄好想将它抱起来做些什么。 至于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寻宝鼠躬起有些圆鼓的胖白身躯,伸出一只粉色脚尖,在地面横竖楷正写道:“你跟我来。” 她写完,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圆溜溜的大眼因为他的阴影而折射不出任何的光线,就像一团浓墨漆黑。 她与一般人所看见的世界有些不同,顾君师的瞳孔是看得见“因果线”的,随着她的修为越高深,呈现在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将更为“赤裸”。 她能看到,不知何时一道“因果线”被天道牵在了他跟她的身上。 真真假假的救助,她真真假假的受着,天道这是将“眼”放在了她的身上,直接便将这笔帐算在了她的头上。 “因果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深、变粗,如今不过是一条细线,她打算就拿这一关的“通关线索”来斩断这一条线,她不打算跟晏天骄这个少年多有牵扯,毕竟他在她中没有任何价值存在。 她现在是一只寻宝鼠,自然可以任意发挥它的长处,要找一件东西不在话下。 “小一,我可能走不了……” 却没有想到,晏天骄拿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小脸,黑翎般长睫难得不带任何阴戾柔顺地阖盖了下来,嘴角嗌出几许倔强的无奈,“啪”地一下给她倒下了。 顾君师微怔,意识一探,这伤……亏他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对顾若百般恐吓折辱,后来汝兰带着人逃跑,他也冷稳下来没有继续追击。 她早该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属于狼崽子的睚眦必报,盛气凌人之时哪会容许别人这么轻易从他上逃脱,原来他早就是强撑的纸老虎了。 也是,那道“紫符”可是能够秒杀元婴巅峰以下的全部修士,他硬受生了一击,还能够使出那样冽厉的招数反杀顾若,将她重创,他已经是足够强悍了。 天下又要开始下“刀子雨”了,跟这些参加“新人榜”小辈们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只能够在“刀子雨”出现那一刻感应到,而顾君师却能够看穿幻峰内的一切构局,探知到第三界刀峰什么时候、什么位置会落下“刀子雨”。 如今晏天骄倒下了,背部的伤她也看清楚了,硬要形容那就是炭上的肉被烤得焦糊的样子。 她定神那片伤处盯注了片刻,“紫符”之下,连元婴巅峰都够呛,更不用说寻宝鼠一只没甚本事的兽了。 它若被劈中,不死也会变成一团焦黑的兽。 得人庇护而完好无损,与顾君师同步意识的寻宝鼠现她传送着自己的情绪。 它想帮他,它想救他。 它是一只心软又善良的兽,没有见过多少人,心思质朴而简单。 谁帮它,它就帮谁,有恩要报。 心硬如铁、利益至上的顾君师因为是外来意识,一旦本体的意识意念过强时,多少也会影响到她的抉择。 她迈着小短腿挨近晏天骄,然后将头靠过他的背部,从别处来看就像亲一样的动作,她调整了神识的本源之力,然后将附着在他背部的雷电残余伤害给“吸”了出来,又“哺”回一股强韧的力量包裹住伤处,它就像一层隔膜阻挡着伤势内部继续恶化与外部加重。 他不会死。 顾君师对寻宝鼠道。 它见到她做的事情之后,执着的意念渐渐稍散,又乖乖地蜷缩回原处,不干扰它的女主人做事。 顾君师用的是寻宝鼠的身躯,力量跟体型都有限,她将猫大的鼠身稍微变大了一些,摸约变成一头狼狗般大小,这并不是寻宝鼠本身的能力,而是她顾君师,当然现在她与寻宝鼠共享意识,也算是它租赁她身躯,她免费教它一项本领交换。 顾君师将昏迷的晏天骄驮到背上,但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则拖拽在地上,也不是不能再变得巨大一些,想当初救六绛浮生时,她就曾将鼠身变化丈高,可这样太过消耗寻宝鼠的灵力了,它之前消耗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若强行化形会损耗它。 这样也无有不可。 她就这样半背半拖,像个含辛茹苦带着病重“儿子”求医的“老母亲”一样,带着他去找通关线索。 晏天骄不是凡人,身体因修为增进而不断地精炼成钢,他自也不怕被地面的石子跟凹凸摩擦划刺,他这一身红纹玄袍也非凡品,也不会被轻易磨损破烂。 所以这么一来,对于晏天骄而言不存在伤害,顶多就是这种趴在鼠身拖着走的姿势……略显狼狈不好看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天骄睁开了慵懒的眼眸,朦胧地醒了过来。 他在动。 不,不是他在动。 而是他身下的东西在动。 他的脑子忠实地反馈着身体感知到的意识,他趴在一个体温较高的物体上,它经风轻拂的短绒毛比喀兰幼猫还要软滑,它每走一步,他都能够感到皮肉之下的骨骼交错运动的动作。 他四肢无力垂落在地,只有上半张身躯靠在它的背上,他将脸贴蹭在它毛发较为丰厚的颈间,一动不动,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认为这头兽身上驮的是一具尸体。 它身上没有兽类的腥臭味道,反而带着一种雨润过后的青草清新的味道,闻久了他觉得还捎带点儿甜。 之前是他护着它,他重伤晕迷之后,便改由它护着他。 他看中的兽,果然跟别的那些寡情薄义、忘恩负义的兽是完全不同的。 “小阿一。”白绒细毛之中,他露出一双浅褐色的凤眸,少年眉弟清隽,因心情极佳而流盼生辉,长而细卷的睫毛微弯似月。 黏黏糊糊的。 顾君师:“……”怎么又变名字了?且一个不如一个。 “吱~” 嫌弃的发声。 “你真好……”他将脸埋进了她敏感的颈间,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吹拂过,还……蹭了蹭?顾君师属于兽脆弱的部位被人触碰,本能地一僵。 “吱!” 警告的发声。 晏天骄听不懂兽语,他松散着手脚,不必强撑,不必用力,由它带着他走向不知何处。 虽然伤重不支,但他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他从小都不会依赖任何人,因为他的诉求从来不会得到满足,他小时候的人生从来也不是他的,而是他母亲的,长大之后,他也看透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自私而肮脏。 就像顾若说喜欢他。 可他却一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就想杀他。 情爱就是这样的自私而肮脏,令人恶心得作呕。 顾君师并不知道晏天骄在想些什么,但她感觉到他平稳舒缓的气息一下又阴郁乖戾了起来,这表示他的情绪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走了这么久,靠着寻宝鼠找东西的天赋,他们终于快要找到了通关线索的位置了。 这时她驮着他走过的地面准备启动“地刺”,顾君师动作敏捷躬身一跃,朝旁边避闪开来,中途猝不及防的晏天骄没稳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有些傻了,顾君师这时想起了被甩掉的他,赶紧回头再将人叼起拖走。 晏天骄脸色青白杂交,凤眸微眯看向顾君师,为她忘了自己而幽怨冷睇。 顾君师坦然迎视。 这是兽的本能,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自然是先紧顾着自身,舍己为人是被道德观束缚的人修。 晏天骄这一次倒是奇迹地看懂了“顾小一”眼中表达的意思。 他要苛责一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兽因为一时遗忘了他而逃命的过错吗? 显然,还有理智跟思想的晏天骄做不出来。 它连理直气壮的眼神都这样吸引人,晏天骄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原谅它了。 在连绵的山峦峰岩,日光如一股暖阳射向一片灰色岩石之中镶嵌根住的一块红褚石,当光线打在那片红色斑驳纹路的岩石之上,岩石中隐约绽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找到了。 她将晏天骄摆好放在地上,然后在地上认真地写了两个字:“等我。” “你去哪里?” 晏天骄叫住它。 顾君师回头,长颈与背脊秀骨连接尾部线长流畅成一条笔直的线,一种高昂而刻的站姿,明明看起来那么弱小的一只灵兽,身上那令人琢磨不透的闲懒气质跟姿态却像极了高傲高冷的人类。 它的眼神仿佛在说。 乖乖地在原地等着,我会将你要的东西拿来给你。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我还是选他(二) , 第144章选我还是选他(二) 顾君师仗着寻宝鼠灵巧娇小的身形,一路直线疾奔,距离一挨近,红褐色的石面底下的裂缝突然异化,如急流奔腾,一道红光一泻而出,山峦峰谷之内急旋的空气传来紧张而风起浪涌的异动。 红光似红纱一层接一层,悠悠如烟,那源源浩渺,但它并不是什么异景奇观,而是饱含着隐而待发的危险,一旦触及了它的攻击范围,便不会留情。 而顾君师没有停,直接撞入了由红岩裂纹激射出来的“红纱”,投鞭断流,“红纱”内一下勾出无形柄月牙状的红薄刀片,光影锋芒交错,数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呼呼呼”耳边急风刮过,“寻宝鼠”一个蹦跃在空中灵活翻滚一百八十度落地,避开了射来的红刀全砸地上,尘土飞扬。 周围折射涌动的“红光”仿佛都要将“寻宝鼠”吞噬掉,它向前滑行,左右转弯,猛然停止,倒退滑行……不断预判跟躲避着每一次的攻击。 越来越近了,它离红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时红石好像感应到了迫在眉睫的逼近,石面的光线焕发出火焰一般的红意,像滚烫激烈的熔岩鼓动,当即在顾君师的眼前,在她视野所能够看完的地界,红光化为“熔点”,再一点一点拉长变成尖节如针、如刺、如刃、如剑,它们拉网密集地散布在她的前方。 几乎没有任何躲藏的空隙跟时间让它躲避这一次的攻势。 “小阿一……” 晏天骄破嗓急声呼喊,前声的拔高惊险,但尾音却有些用力过猛后的骤然消弥…… 因为他傻眼地看到了那白糯小小的一团竟……钻了地?! 对,它没有翅膀飞不了天,所以它跟只钻地鼠一样刨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然后地面拱隆起一个地堆且一直朝前飞速前进。 “寻宝鼠”可是挖地道的一把好手,毕竟许多“宝物”它都藏在不为人知的地底,它那一对软软粉嫩的爪子可以轻易捏破坚石,当它潜入地底时,身体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背部微隆起,身上的毛会变得坚硬光滑贴紧皮肤如同鳞甲,钻起洞来又快又滑。 显然这一关的线索防尽了所有的方位,却唯独漏了地面这一处,当“寻宝鼠”再次从地面钻出来时,红石已经阻挡不了它了。 它张开尖嘴,一口利牙奶凶地咬上了红色石面边角,用力一崩,咔嚓……红石中的汹涌裂纹像被咬住了命门,缝隙“刺啦”涨大、阔开,平整的石面终于经不过造,就像脆弱的玻璃“咔!咔!”从中四分五裂,最终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那因为红石催动飘荡在空气中的“红纱”逐渐消失了,在碎成块的红石夹缝之中轻飘飘地落下一张通送线索。 这张兽皮线索若没有展开看过,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顾君师用着它最娇软的小小身躯、却最霸气的利落姿态,获取了这一次本该凶险的“通关线索”。 它在一片被打斗破坏得淋漓尽致痕迹的土地上,昂步越过千疮百孔的岩壁碎石,踏着地面每一道遗落的刀痕,扬起的灰尘之中,它叼着通关线索朝着晏天骄走来。 小白鼠淡然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年笑得很开心,一扫身上常年阴郁着幽昙夜秽的气息,此刻却亮得耀眼。 他很高兴。 第一次他领悟了发自内心的“高兴”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不是因为它拿到了通关线索。 而是它为了他而拿到了通关线索。 “小阿一……” 他喊它,你过来,他装病弱装上瘾了,还“伤重”地等着它主动靠近他。 “顾小一。” 几乎两道同样音声好听的喊声响起,一前一后,一个压抑着窃喜激动的低哑,一个熟捻而满心失而复得的轻颤喊着“寻宝鼠”。 晏天骄瞳孔一震,咣当一声,仿佛墨云挤压着天空顷刻暗了下来,而他眼中的光也暗了。 他僵滞的视线慢慢地挪动,望向了“寻宝鼠”的身后。 顾君师显然分辨出了另一道声音来自于谁,她微瞠眼眸,迅速扭转过头去。 是他。 是六绛浮生他来接她了。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他一出现,眸烁烂如晶明,发出奇光照耀尘世,连天空明媚的日光都失去了原来的饱和亮度,仅敢他披上一层极为柔和温柔的光。 “阿一,过来。” 他看到它第一时间便转过头来,便朝她微微一笑,秾丽清美的容颜剔透如琉璃。 他长身而立,如琼枝一树,穿着一件对襟宽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精致藻绣的滚边,风一起,他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脑后那一根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对她笑。 哦,应该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笑 一个毫无阴霾局促的人,展现着让人看不透的成熟人格的眩目魅力。 从一个懵懂跌跌撞撞的青葱少年,到长大到能够接纳应对所有世事无常变故的样子,需要多长时间? 有人用了一辈子……但有人,或许只用了那么一瞬间来铭刻过往。 顾君师知道灵宠与主人间有着心灵感应,所以他想找到它并不是难事,当初跟他在那种慌乱紧迫的场景中失散,不说在六绛浮生心中留下了尖锐划过的刻痕,可到现在这种诡异又平静的场景中重逢……她动了一下。 “小阿一——” 当她面对六绛浮生时,必然就得背对晏天骄。 她听到他紧牙急恼的叫声,却看不到他眼中那一片南风吹烈火焰焰烧楚泽的紧张。 “阿一。”六绛浮生轻轻再喊一声。 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一种坚韧如冰的等待。 不过……他手臂垂落,却见断线的血珠沿着伤口滑落,那猩红的血顺着手腕一下蜿蜒过纤细的指尖,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面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他受伤了……顾君师的眼神骤然一变,出神盯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处。 为什么会受伤? 这种程度的、虚空门玩的这种程度的小把戏,依他的实力不该会受伤才对。 难道是之前她动作太慢,他在“地雷符”的轰炸之中受了伤,还是…… 顾君师幽沉如渊的眼底浮起几分戾躁。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处,六绛浮生轻声道:“不用担心,不过只是小伤……” 但他想让她心疼。 就算不是心疼,仅仅是动容,他也想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趁着顾君师不注意,淡淡浓密的睫毛掀起看向晏天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猩红的嫉恨,沉沉的黑暗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其实他远比她以为的更早找到她。 他看到了她为晏天骄去夺通关线索,也看到了他们之间那些互动,他看到晏天骄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欢喜。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了他,忘了去寻他,忘了他在找她…… 她抛弃了他,却对另一个男人这么温柔。 她怎么能对他如此残忍呢…… 顾君师没有注意到六绛浮生称呼上的变化,也没有察觉到六绛浮生用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晏天骄,因为她现在正在体会感受来自于灵宠主仆契约的“偏爱”,也是来自于寻宝鼠对它主人的偏爱。 所以听到自己的主人召唤,它果断抛弃了原本的方向跟人,没有迟疑地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走去。 而顾君师,她的选择无疑也带着个人的偏爱。 冷漠的风凌厉的穿梭过晏天骄周身,他狠狠地盯着寻宝鼠,气红了眼。 他撑臂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定之后,却如磨砺的宝剑锋刃,寒气逼人。 如果说在六绛浮生出现之前那一刻他体会到一种由心而生的欢喜,并为这一番欢喜想象了许多场景,那么六绛浮生出现的那一刻,现实同时就教会了他一件事情叫做,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那被捧在手心的欢喜被摔碎那一刻,才叫人最折磨。 而六绛浮生,看着他的“阿一”朝他奔赴而来,面上绽放出纯然如花的笑容,皎洁饱满,光彩夺目。 当它一个轻盈扑跃填满他空荡的怀中之时,六绛浮生一直紧绷欲断的神经终于松缓了开来。 “终于找到你了……” 他轻叹道。 顾君师被他抱入怀中,便嗅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冷香跟血腥味道融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来自于他。 但这种温情的氛围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六绛浮生眼神一变,不给任何人反应的速度,悭地一声已拔出的仙剑便朝着晏天骄的方向凌厉劈去。 一出手便是仙剑,这代表着他的态度坚决。 他是非杀晏天骄不可。 他身上瞬间迸发的强烈杀意将四周的一切一并拖拽入深渊般绝望的恐怖狩猎场。 顾君师感受到不对劲,但她的鼠头却被他一掌按在了怀中。 他不容许它回头。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 他慢慢弯起嘴角,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一副表情嫉妒、扭曲得像鬼一样丑陋无比? 晏天骄早在对上六绛浮生那杀意毕露的眼神时,便有了预感,所以在他动手之前,他也发动了法诀。 明明在幻峰内只有长久不变的正午阳光,却此时却呈现出一片灰暗之色,层层阴霾将天空包裹起来了,飘落的雪花变成了最危险的武器,它急施成飓风与六绛浮生挥来的那一道剑气冲撞到了一块。 砰—— 晏天骄胸腔翻江倒海,一口激血喷涌而出。 怎么可能?! 跟不久之前小比时的六绛浮生相比,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之强了! 哪怕他如今受了伤,但也不至于一招都接不下…… 晏天骄凤眸微眯,充满危险的双眼正直直盯向六绛浮,他脸上沾染的几滴鲜血。 只见对方那一双眼睛平静如一面镜湖,透映着一切那般纯澈干净,但没有人看得穿那一层镜面之下,他却感觉湖里潜藏着一头嗜血的恶魔。 “吱~” 通过心灵沟通,顾君师问小娇夫。 为何要不惜暴露仙剑来杀他? “他要抢走你啊……” 六绛浮生低喃道。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没有亲人,连过往记忆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一个她而已。 可他们还要跟他抢。 谁要跟他抢,他就杀了谁。 他缓缓转过眼,黯淡的余阳映照在他的瞳孔上,渡泽出一层嗜血妖异的光泽。 他恢复记忆了? 对于眼前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小娇夫顾君师不由得怀疑了。 其实六绛浮生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的本性好像正在逐渐苏醒,他从来都不是她看到的那种纯白的绵羊。 他的本性是掠夺跟独占。 晏天骄现在的状态根本不会是六绛浮生的对手,可是属于他的骄傲不让他退避,所以他爆发了灵力,一头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冰蓝的霜色,瞳孔亦是冰蓝色。 他乱发狂舞,以伤体迎战,这是体法双修结合。 六绛浮生瞳孔闪过一道金光,八荒六合诀。 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他的防结—— 顾君师已经感觉到了六绛浮生实力已经跟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别,这种变化她暗暗记于心中,在他们打斗期间一阵呜呜箫声吹来,它好似为了协助晏天骄,六绛浮生体内的气息凝滞一瞬。 晏天骄手是的冰锥准备躲向他,却见他怀中的寻宝鼠,动作迟疑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短暂的情况,六绛浮生已挣脱的音杀的影响,他此刻是非要杀了晏天骄不可,一直袖手旁观的顾君师最能直观感受到六绛浮生的情绪。 剑光如开海劈浪一般袭卷翻裂地面,直击晏天骄周身。 顾君师想了一下,晏天骄暂时还不能死,她跟他的因果线还没有剪断,但寻宝鼠显然是不愿意背叛主人。 所以她不能利用寻宝鼠的身躯做什么,于是她干脆抽出了自己的一缕意识替晏天骄挡下这一击。 晏天骄咬牙硬撑时,却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她替他挡下了那势不可挡的一道剑气,在消失之前她偏侧过头,那一双漆黑深雾的眼眸掠过他面目,便化成一道丝缕黑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杀我自己(一) , 第145章我杀我自己(一) 晏天骄顿时呆住,胸口那一刻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又被松开,他那一口气被憋急了都忘了呼出。 避无可避的高山崩裂、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的杀机,却被突如其来的雾镜一般婆娑浩淼的身影抵挡化解,那被踅返而起的剑光泛起一层层涟漪,妩媚多娇的英姿在他眼前遽现而隐,一切如同虚幻,太过不真实,令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她)是谁? 究竟是谁? 为何在帮他、要救他? 他(她)的面目跟身形都似一团条绦侍染的烟雾,不可琢磨、不可窥视,但唯那一双纱幔不经意经风扬起乍露的眼神被他记住了。 很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 这时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被抛掷到晏天骄头顶,嚓~地一声张开,变成一张“渔网”自暗处一搂,它罩抓住了晏天骄后,便朝空中一个拖拽趁机将人给带走了。 在六绛浮生的视野内,剑光冷森如一团璀璨的雪光将晏天骄吞噬,是以并没有看到是谁拦截下他这一击,但却明明白白看见有人打算将晏天骄给带走了。 那道“渔网”在他眼前捞人,他却并不放在眼中,在幻峰之中他也不认为对方在救下晏天骄后还能够逃得脱他的追捕,正当他从容不迫地准备继续追杀上去,却忽然感应到什么,眸瞳凝结一片霜白沁着寒气,他垂眸看向手上的寻宝鼠。 他松开了它。 寻宝鼠颈后没有了压制旧的力量,它茫然地仰起头,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的黑眸巍巍抬起,那里面有着对世事的天真无邪,也有着对他孺慕跟翟亮之光。 但这不是让他为之如痴如狂的人的眼神。 走了…… 她不在了啊。 他绯色的唇瓣弯起一笑,想起之前那一剑招未伤晏天骄分毫,他洞悉于心,喉结发紧,嘶哑道:“阿一不乖哦,为了救别的男人离开了我……” 他笑得很甜,带着一种破碎感极强的美惨,眼底却不知觉的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 我那么喜欢你,宁愿瞎了眼、聋了耳、哑了声也想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呢? 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冷戾到骨子里的语调低哑轻慢道:“外面的狗多脏啊。” —— 来自于寻宝鼠那边的意识被抽离断联之后,顾君师本体意识便接收了全部感官,她为了让本体不受干扰,从九峰之巅回来之后,便一直安静地待在室内。 “小比”幻峰之中不辨时日,但实则外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她揉了揉额角,忽然感觉身体又有种被抽空的脱力感,她静坐于床畔冥想片刻恢复,日移西落时,一封云信从窗棂的缝隙之中挤了进厢房,“呼悠呼悠”地飘到了她面前。 它直直地停在顾君师视线平齐的位置,等待她开启,这一封云信是何人传讯给她的,顾君师甫一睁开精烁的眼眸时,便有了猜端是,她开启了云信。 它从一团浅淡的白云散开,在空气之中变幻成了字。 “身体可有好转?若仍感不适,可来寻贫僧诊断一二,已有头绪。” 落款是澄泓。 果然是澄泓给她的来信。 他没有跟六绛浮生他们一道进入这一次的八峰“大比”,直接轮空晋级了最终赛,所以他拥有足够充沛的时间跟精力来恢复损耗的灵力,他此刻传信来……时间倒是有些微妙。 这是趁着娇夫不在,避人耳目约见人妻私下相会? 顾君师漆睫漠冷,但眸底却泛起一丝猩笑。 她的确急于知晓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但她又隐约觉得这种情况稳定之后并不会危害到她,修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信服自己的第六感,只是……这种诡异不明的状态多少有些会耽误她干正事罢了。 若能提前解决自然是永绝后患为好。 毕竟男配骁臣暮那边的事情也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她不再隐藏自己不是个凡人的事,因为她既然要让澄泓给她彻查身体的隐患,那么他迟早也会知道自己的一些真实情况,这一次他传云信过来,也多少有些在试探她的态度。 她回了一封云信给澄泓之后,跟他约了上门看诊的时间后,就将主意识移回到了魔族少女的身躯之中。 骁臣暮不久之前又过来了。 因为这一段时间魔族少女的状态堪忧,这既有顾君师故意任其发展的结果,也有粗糙造就傀儡身躯撑不了多久正处于崩坏的状态。 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眸,紫韵流光,映着暗室内黯淡的光,如梦绮丽。 骁臣暮此刻与她离得很近,他身上有一种雄性侵略十足的浓烈气息,不难闻。 他一手托起她的一只纤细手腕,另一只手则用灵力灌入她体内检查她的情况。 若有所感,他抬眼,对着她看来的视线,他发现此时的她好像哪里变了一些,之前的沉默木然的她,好似一下“鲜活”了起来, “我怎么了?”她眼神流转着光,轻声问他。 但随着探测,他脸色不太好看,本就长着一张吓哭孩了的凶脸,浓墨的双眉皱紧,板起脸就更具气势了, 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每况愈下,无论他用上多好的丹药都无法让她好转,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她看不见她自己,所以并不知道她就像缺少阳光雨露的花蕊,渐渐失了灵动跟光彩,一种腐败的枯萎灰黯拢聚在她面庞上。 但这一切骁臣暮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只是有些虚弱。”他对她吐不出真话。 骁臣暮往常就跟个老古董似的性子,不会仗着心底对她的好感,便肆意触碰她,但此刻他心底好像泛起苦涩的滋味,心烦意乱。 一对上她看向他的视线,那平淡中透着了然的紫眸,明明她没有任何自艾自怜的感伤,也没有哭,但他就是想……哄哄她,安慰她,抱抱她。 “骁大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又问。 他听到她这样的问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窒闷。 骁臣暮攥紧手心,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是魔族,所以她的身体跟人修不一样,所以人修的所有治疗方法她都不适用吗? “你不会死的。” 他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着她。 “你别骗我了。”魔族少女朝他笑了一下,没让他再继续损耗灵力输送给她这具破败的身躯。 她虚弱无力,勉力握上他的手。 她的小手跟他那一双宽厚古铜色的大手相比,是如此娇弱而柔软。 骁臣暮甚至觉得自己或许稍微大力一点的握紧,便会伤了她。 她拉起他的手掌,靠在她柔嫩面颊处,阖眸轻轻地蹭了蹲,嘴角静谧安宁地弯起,她好像很满足于这一刻跟他的亲近。 而骁臣暮眼神逐渐深黯,将她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 “骁大哥……”她轻喊了他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这时她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平静,而是充满了留恋、伤怀,失了水色的双唇,轻轻翕动:“忘了我吧,忘了这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骁臣暮瞳孔一震,为她话中的轻淡,也为她对自己轻易的放弃,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那眼神像射出火花一样。 “你在说什么?” 她好像看不见被激怒像一头狂狮的男子,捏着他的一根手指摩挲:“我只是一个魔族,别让我毁了你,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若痛了,我会比你更痛……你们人修好像有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顾君师是一个可以眼神极度深情无悔,但心底却如一潭死水无动于衷地讲着虚假情话的人。 而骁臣暮虽然活了有二百多岁,但修仙之人的岁月向来孤寂平淡,他的人生经历哪敌顾君师这种城府跟心计都成精了的人。 她想让他欢喜,便不断地拿东西填补着他内心的空缺,她想让他痛时,又能笑着、极为残忍地将放进去的东西要了回去,不管它们已经长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也不管他是不是被掏空之后的痛苦。 骁臣暮听到她“发自肺腑”的一番告白,深受感动,他舍不得怪她了。 他一下沉寂了下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久,他眼神一定,终于有了决策。 “我……去求师尊替你拔除了魂钉。” 这一个决定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要去。”她一把抓住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算拔除了魂钉,我也不一定能够好起来。” 原来有些冲动脱口而出的骁臣暮看向她,却读懂了她的一片心,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了他,但这次他却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垂下眼道:“没有了体内的魂钉,你的魔力就会恢复,至少你不会再继续这样虚脱下去。” 魔族少女好似有些急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为了一个魔族奸细向你师尊求情,你让他会怎么看你,你的师门又会怎么看你?” 你会名誉扫地,还会众背亲离。 这一次,你或许会比原剧情的处境更加糟糕。 她的意思骁臣暮如何不知。 他甚至比她更加明白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她无辜死去,他发现他也做不到。 “我做的事,绝不后悔,只要……” 别骗我。 骁臣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去为她寻求他认为的唯一“生路”,可他却不知,顾君师早就将魔族少女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任何生路,只有死路一条。 她杀她自己。 确定她留下的这个“祸端”能够引发骁臣暮与他师尊太玄本不太坚固的师徒情的裂痕更大之后,顾君师就准备着自尽的事情。 但她却没有想到,在她将魔族少女自我毁灭之前,暗室外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那站在门边的守卫竟相继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嗯?原来暗杀虽然会迟,但还是来了? 顾君师本以为因为她的缘故,这一段暗杀的剧情早已经跳过了,她本打算利用骁臣暮对魔族少女的感情,挑拨起他与师尊的关系,然后布个局自杀嫁祸暗处存在的罪恶,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偏移的剧情再度给接上了。 原剧情她没有看到男配的结局,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暗杀了穆南雪,但现在她倒是可以亲眼目睹杀她的凶手了。 不过,这非要杀了魔族的人,是为了什么目的?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近,暗室内的光将他阴恻恻的面目一点一点照亮。 一个高冠青袍的中年人。 原来是他啊。 顾君师看到他,竟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因为这个人就是当初跟假元道在洞府外密谋的那个、虚空门七令主之一唐晞的弟子盛仇。 他盯着那个被镣铐锁住脚踝的魔族少女,眼神似毒蛇复瞳冰冷歹毒,他手上拎着一柄剑。 “你能避开众多人修耳目混入虚空门,必定是有遮掩魔力的法宝,你最好乖乖地将它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 他提剑威胁地抵在她眉心之处,那冰冷的一点剑尖蓄足了杀意。 顾君师还真不怕他动手。 不过,她想知道这个盛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假元道是一具傀儡一事,盛仇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或者他也跟假元道是一样的? 当初他知道了元道私下刑讯魔族少女的时候,那教训的口吻不像是个完全不知情的,但具体他跟假元道之间有多深入的联系便难说了? 不过他一来,一开口的目的就要打上她掩藏魔气的法宝,还一口一个“人修”的称呼,他的身份的确就十分可疑了。 “我反正也活不长了,慢慢等死跟他杀,有何区别?”顾君师不慌不忙道。 盛仇脸色顿时难看地瞪着她。 她的确看起来命不久矣。 要不是元道死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元道竟然会自爆,这件事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但现场遗留了一丝鬼气,有人猜测是鬼修。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杀我自己(二) , 第146章我杀我自己(二) 盛仇也算是个心机深沉的老货,自然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不过对于她波澜不惊地反击,他却也控制不住脸色难看地盯着她。 她看起来的确命不久矣。 他想起近来身边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诸事不顺、屡受挫折。若不是那不成器的元道死了,这事根本轮不到他亲自来做。 他想不通,就在他离开没多久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逼得狡猾谨慎的元道竟然选择玉石俱焚的自爆。 这件事虚空门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有用线索,唯现场遗留下一丝淡寡的阴气,门派中便有人猜测是酆都鬼修趁着“新人榜”起事,暗中潜入祸害了元道。 但盛仇却不以为然,元道有几斤几两是何来历他一清二楚,他断不会丧命在鬼修手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鬼修凭元道的本事哪怕赢不了,也不该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处理。 他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元道那个死后变成飞僵的徒弟顾初浩来过。 但是顾初浩不过是一个侥幸用“涅槃珠”中阴气转化的飞僵,他只要离开渡生道观后便不该出现在青天白日下,阴煞的实力也会骤减,他根本没本事威胁到元道,更不可能逼迫元道到如此绝境。 如今元道与他断了联系,这虚空门只剩他独木难支,尤其是近来虚空门多起事发,正处多事之秋,太玄那老东西好像猜到门派中潜伏了奸细,开始预谋彻查,他如今没有元道打掩护,难保不会露馅。 所以他必须尽快拿到藏匿气息的法宝,这样他就不必再这样偷偷摸摸地借助别人的身份才能够站在人前。 “你说慢慢等死跟他杀没有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盛仇眼底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狞笑,他剑尖一个翻转,寒光遽然一闪而逝,便已经在她面颊处划出一道细长血痕。 顾君师痛觉几乎已经丧失了,当五感都一并丧失后,这具魔族傀儡便会彻底报废。 所以哪怕半张脸顷刻间染满血痕,她依旧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毁容流血的并非她一样:“你想通过刑虐手段,逼着我开口?那你应该知道,你的那位好兄弟元道之前便来过一趟了吧,你觉得同样的手段再来一遍我便会选择屈服?” 轻淡无谓的口吻,甚至还带了些嘲笑意味,令盛仇瞳孔一窒。 “你知道他跟我的关系?” “什么关系?盛仇?元道?两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她垂睫慢慢一笑。 盛仇手中一紧,此时眼底翻滚的杀意爆发,面上肌肉抖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就知道魔族岂能如骁臣暮所言那般简单,她骗了骁臣暮,她口中所说的那些来历跟苦衷无辜全他妈的都是谎言! 见他已经有直接杀人夺宝的意图,顾君师这时话锋一转:“我是谁不重要,反正我都快死了,不是死在你手上,也会慢慢在这暗室中熬死,不如死前,你跟我来一项交易,反正你心怀不轨,而我也想你能够恶意更深一些,最好能够搅得这虚空门上下鸡犬不灵。” 听见她这一番话后,盛仇眯了眯眼,古怪又不出意外一般地打量她半晌,然后笑了起来:“你可知骁臣暮跟太玄那老东西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虽然是个魔族,却天真质朴,从未对人修有过心机跟坏心思,只因种族与人修不同便遭遇了这番囚禁刑责,他觉得你是无辜的,哈哈哈哈……他真该过来看看,他眼中认为的那个人跟现在这个……这个眼中充满算计、言语构陷的魔族是同一个人吗?”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刺激她,但顾君师远比他更沉得住气些,她冷漠如斯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想要我的匿魔珠我可以给你,但我想知道你的来历跟潜伏在虚空门的真实目的,我可以死,但你若妨碍了我族的计划,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你或许还会遭遇不幸。” 什么意思? 我族? 难道魔族当真从深渊又爬了上来?那他们打算做什么,难道又打算要跟一千多年前一样妄图侵占修真界二十八天? 顾君师见盛仇一时陷入沉思凝重的神色,便知道事成一半了,她表现得越阴谋论,盛仇反倒会更加信服她的话。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心术不正的,混水摸鱼该是他这种藏头露尾之辈最喜爱的做法。 盛仇很快回过神来,他也算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表里不一,更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为了他们所谓的魔族大计宁可牺牲,但是她现在倒是在固若金汤中松了一个口……他该把握住这个机会,他沉下神色,认真问道:“你真的会将匿魔珠给我?” 匿魔珠是魔族中王族才有的上品宝物,他曾听闻过它的功效,可以藏匿任何一族的气息,令人察觉不出来历跟修为。 一想到她身上竟是带着这个一个令人眼馋的宝物,盛仇气血上涌,激动不已。 但他也不傻,空口无凭,特别是他们这一类反派小人,反口或者翻脸不认为的事一向驾轻就熟,所以他要她给他一个万全的保证。 顾君师看他,那一双魔魅的紫眸仿佛能够吸人魂魄入内,她道:“我以心魔起誓,但你也别想用假话骗我,我乃魔族,自有办法辨别一个人所说是真话还是谎言,如果你对我说了假话,哪怕我死也会带着匿魔珠一道毁灭,届时你将什么都得不到。” 对上她那一双笃定自信的眼睛,盛仇倒没有迟疑多久,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他知道就算他将实话告诉她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他拿了匿魔珠之后便会动作杀了她,连转世的魂魄都不会给她留下的。 到时就算魔族那边追究起来,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这个魔族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她就算绷得再老练又如何,她根本吓唬不到他,就算魔族真有卷土重来的征兆,但也不过是一群千年前落败的丧家犬在暗处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如今的修真界还是各大门派的天下。 盛仇道:“告诉你亦无妨,我乃酆都鬼修奇碁,来虚空门可不如你们魔族的人筹谋得大,我潜伏在虚空门多年不过是为了等这一届新人榜举行,等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名额确定一道混入龙岛秘境取一样东西罢了。” 顾君师倒是可以确定他这话没有撒谎,但也肯定他还隐瞒了不少东西。 “龙岛秘境?你想要什么?”她又问。 盛仇戒备道:“这好像并不在我们交易的范围吧。” 他不说,顾君师便自行分析起来:“龙岛秘境据说是三十二天仙界的一条青圣真龙意外陨落的地方,它自成一界,非虚空门的青圣七符不可开启,而龙岛秘境内散落着青圣真龙一身灵宝,并且岛上长年受青圣真龙的仙气滋养,自生了不少天地灵宝。” 她将龙岛秘境的由来讲得头头是道,盛仇不置可否,却不知道她讲这些他早就知道的废话是何用意,直到她好像汇总了线索一样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既是鬼修,那里面许多东西对灵修是宝,于你而言便算不上大用处吧,所以你要的该不会是……真龙之目吧。” 她说话时,眼神不离盛仇的面目,不过是猜测了一个可能性,但见他虽然面色不改,但瞳孔却不受本能所控地收缩了一下,然后视线下垂。 通过一些微表情的泄露,顾君师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盛仇如此费尽心机入龙岛秘境所谋必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法宝,鬼修跟灵修所修功法不同,自然所需所求亦有所区别,他野心勃勃的目的竟真是“真龙之目”啊。 传说之中“真龙之目”是一件能够看穿未来或过去的宝物,它能够带离人的意识穿梭时光,按顾君师现代化的理解也就是能够让人魂穿到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 不过她没有真正见识过“真龙之目”的具体功能,也说不准它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是与不是都皆与你无关,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身份来历跟目的,不过是私人的一些事情,总不会跟你们魔族的宏伟大计撞上吧,快将匿魔珠拿来!” 顾君师知道盛仇是不会再吐露任何事情了,他分明拿她当个死人看待了。 穆南雪有匿魔珠是真,她可没有,她料想盛仇一个鬼修想必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匿魔珠,所以既然他这么急切地想要,她倒是可以造假一颗“匿魔珠”送给他,先前心魔起誓一事,她只说会给他一颗“匿魔珠”,又没说她身上这一颗“匿魔珠”一定是真的。 所以要别人以心魔起誓时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言语漏洞能够做文章的地方多不胜数,更主要的是她修炼的“大道无情诀”功法,根本不会产生心魔,所以她不惧拿心魔起誓,反正不会应验。 至于盛仇这喜滋滋地拿了假的匿魔珠会产生什么后果,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盛仇拿到“匿魔珠”后,便感觉到了这颗漆黑的珠子上传来的一种奇异能量流动,他尝试作用在身上,很快就有了反应,面上狂喜。 是真的“匿魔珠”吧。 既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一抬眼,那一双阴鸷的眼神落在魔族少女身上,他提剑不由分说便一剑刺中了她的心脏。 剑尖直入没过一半,再扭剑绞动,一股狂暴的灵力冲击而入,血花四溅,他绞碎她的心脏,还摧毁了她全身的经脉骨骼。 魔族少女看着她,哪怕心脏跟全身的骨骼都粉碎了,依旧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眼神盯着盛仇。 那眼神好像在对着他说:“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 她满脸是血,比厉鬼更森白的脸却在死前笑了一下,盛仇只觉得浑身发寒,险些连剑都握不稳。 她明明已经死了。 但盛仇却被一个死人给吓到了。 他咬了咬,仗着身上有匿魔珠动用了鬼修法术,想将这个魔族的魂魄一道灭了,但无法他如何找寻,都没有感应到她的魂魄。 他脸色一白,惊惶地踉跄地退了一步。 不、不可能的,她的魂魄呢?! ——去哪里了?! 难道,她早就有所安排,这—— 该死的,上当了! 眼前的这个魔族死尸根本就是一具傀儡! 他不过只是杀了一具被魔族舍弃的傀儡! 盛仇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具死不瞑目的魔族少女傀儡尸首,转身便飞速遁离了。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一只九尾狐狸从暗处蹿了出来,它落在了死相凄惨如同一团肉泥软摊在地面的尸体面前,用湿濡的鼻尖在空气之中嗅了嗅,狐眸流转过一道异光,九尾庞庞一转,如微云孤月,化成一道紫光消失了。 暗室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了,于是囚禁于暗室的魔族被杀一则消息沸沸扬扬传了开来。 正垂头严跪在大殿长石阶前的骁臣暮,一脸黯然却坚持着恳求着他师尊能够饶过被囚于暗室的魔族少女。 却见一道身影急冲冲地进入宝宏大殿,从内传出三师弟向师尊禀报的声音。 他凝重地道:“师尊,那被俘囚于暗室的魔族……死了,被人一剑穿心,经脉骨骼寸断而亡。” 空阔的殿内传出的声音清晰无比,骁臣暮一字一句无一遗漏地听入耳中,顿时如有重捶撞击,脑袋一片空白,他怔软跪地,险些撑不住晃坐而下。 他说……谁死了? 他眼白处布满红血丝,撑着膝盖缓慢地站了起来。 谁被人杀了? 太玄也很意外,虽觉这个魔族就这样死了可惜,但老实说他心中对她也早有杀意,一来别有所图的魔族嘴硬不肯吐露实话,还蛊惑了他的大弟子为她求请,魔族的人死不足惜。 他抬眸,便看到骁臣暮一副心神恍惚从台阶起身急切飞奔而去的身影,深沉的眼神微暗。 臣暮啊,他着实太令他失望了。 感情用事便罢,偏生他是对一个魔族之女动了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喜从何来(一) , 第147章喜从何来(一) 骁臣暮这一辈子所经历的事情谈不上顺风顺水,但却也是一直坚苦卓绝而无往不利的,可如今这拿过往荣誉跟坚固信念雕琢石塑的“金铜像”,却似被一道惊涛骇浪打来,那密密绵绵的细纹裂痕,仿佛在预示他即将面临破碎的命运。 当他看到阴冷暗室内那满地的鲜血流不尽似的蔓延至他脚底,粘稠的、恶心的、刺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室内,漆黑一片中唯有那一盏黄淡浅薄的光映出一片狭窄的位置,那里囚着一个魔族…… 不久之前,这个魔族还鲜活灵动地会说会笑,但现在她却睁着一双灰翳空洞的紫眸,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地盯着凶手的方向,她全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所以支撑不起那一身沉重的肉体,软摊如泥…… 看到这一幕,骁臣暮整个人几乎痛得直打颤。 他想起了她曾经问他的话。 她说,“骁大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跟她保证,他不会让她死的。 她说,让他忘了她,忘了跟她在一起的这么短短的一段时光,她说得轻松而简单,好似将自己的存在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 她死前的表情很平静,那一双被凝固在死前的眼神也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怒,所以……她是甘心赴死的吗?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她说过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原来他都记得这么深刻。 “我只是一个魔族,别让我毁了你,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若痛了,我会比你更痛……你们人修好像有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一手撑在墙壁上,手掌几乎自虐一般用力划拉出一道血痕,上身似承受不住而绷成一道弓型,他没有喊,没有哭,唯有那一双血红的眼睛藏着变化。 “阿雪……阿雪……” 他口中眷恋无比地吐出这个名字,每喊一声,他的眼睛就更红:“你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之前不懂,可现在我却懂了……” —— 顾君师这头早就从魔族傀儡的身上抽离的意识,男配这条线基本上续上了原剧情,她也不必再过多关心,因此她并不知道暗室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因为她一番激怒跟算计,惹得盛仇报复心暴涨,不仅杀人还虐了尸,导致杀人现场一度惨烈无比的视觉冲击,远比原剧情中穆南雪被人杀魔夺宝,更加刺激疯了骁臣暮。 导致他失了往日虚空门大弟子一向沉重冷静的风范,不仅折断了魔族少女脚上的镣铐,还意图带着她那尸首离开,最终他被太玄怒叱一番后出手责难重伤,还被罚关了起来。 虽说顾君师一下收回了龙傲天小娇夫跟男配骁臣暮两头的意识窥探,但她倒是有信心自己安排妥当的“剧情”不会轻易脱轨。 只是人啊有时候不能太铁齿,因为谁都不知道人生什么时候会遇上一件让人想都没有想过的惊奇的事情,就算是重生多次加起来活了近千年时光,算无遗策且处事不惊的顾君师也是一样的。 此时,她坐在一团柔软舒适的圆蒲垫上,室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而窗外四季美景共享,晴空白云,梨落瓣瓣如雪,淡淡风,漫卷轻飘。 这样的静谧幽宁的房中,这样美好惬意的午后,她却半点没了闲适静品的心思。 “……荒谬。” 这两个字,足以道出她此刻复杂又不可思议的心境。 在听完澄泓一脸沉重又恍惚地对她的“病情”的诊断之后,就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君师,此时却像遇到了一件极为不解伤神的事一般颦蹙起了眉,一副质疑荒唐的模样。 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一副不是她干的好事的推脱模样,难为的是澄泓一个堂堂庄严六根,皆令清静,却咬断了牙根打算为了渡她这一魔头而打算下海时,被遭遇了重头一击。 他眼下也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苍白意志丧的惨淡神色。 他虽也不愿相信这件事情,但却也绝对不会有错,他已经确认了许多遍,他不会骗她,也无法自欺欺人。 —— 就在一刻钟之前,顾君师放下了旁事,一身拂尘轻便地如约前来缥缈城东崖处。 这一次,她心有想法,倒没有遵循一般客人上门的礼法,而是化为一道稀薄像纱的黑雾扬流,荡过簇盛的梨花树梢,在室内悄然落化成人形,暖风晔晔,飘飘若兮。 在缥缈黑雾织成的另一边,澄泓在绿屏之后正在颂经,他一袭圣洁白袍加身,心如明净台,手上拨动的念珠一顿,便睁开了佛法无边的平和眼眸。 “顾檀越。” 顾君师现身之后,便与他隔着一张屏风对视,一张茶几后,她随性落席而坐。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一次便不劳烦大师亲自开门迎客,而是顾一不请而入,还忘见谅。” 这话倒是讲得客气,还编了个理由来搪塞,但至于真实的原因不过是顾君师不再遮掩自身,而是选择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 澄泓于俗世之礼倒不看重,一个出家之人既接受众人平等,自然也能够接受礼教繁杂跟粗鄙直率。 “无妨,顾檀越既是看来诊,便是小僧的患者,不必多讲究。”他淡声道。 他对她意外很“宽容”,这种“宽容”几乎有些违背他一向为人行事的准则了,这是顾君师从很早之前便看出来了。 若说之前她遵礼守法便算了,可现在呢……她一身来历诡谲叵测,以凡人之躯拥有不凡修为,行事乖张而随性妄为,在虚空门来去自如,而他却依旧视而不见,待她如常。 倒是这一番“如常”,便能体现出他身上也有着一种很不对劲的违和感。 不过比起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他这一世跟以往行为准则不同,她倒没有太迫切地想知道,反倒是她身上的问题不能再拖了,倘若这一次他看了无果,下次不必再来了。 “既是如此,便劳烦大师了。” 澄泓起身,透过云母屏风可以看到她所在的身影,但他没有露面与她相见,而是细心叮嘱道:“一会儿或许会有些不适,你若信我小僧不会害你,便顺从指引,不要心生揣疑反抗。” 顾君师别的不信,但对于澄泓的人品倒是一点都不怀疑,修佛之人自然干不出暗箭伤人的事。 她颔首:“疑人不用,澄泓大师放心,你会全程配合你。” 澄泓缄默了一下,对她这番“襟怀磊落”的话,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这时,从屏风后飘浮出十数条跟触手一样的金光,它们大约有指头围粗,扁头处较大身细,看着肢体柔软而灵活,然后它们慢慢地靠近了顾君师周身,好像在等待、在试探,在征询她的应肯。 顾君师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稳住张开手,以一种随意的姿态迎接着。 她轻飘飘的抬眸瞥之,虽说瞧着不是什么危险玩意儿,但从视觉上来说就还挺肉麻的。 果然,那迟疑的金色触手得到她的回应,便“羞羞涩涩”地伸入了顾君师的身体内,它们不是实体,也不存在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外伤。 可当它们进入她体内后,顾君师还真有些不适,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被一团软绵绵又冰冷的东西摸了一下,又像忽然触电一下,总之有种被异外无孔不入的侵入感。 而另一头,澄泓那一张佛淡如白玉雕成的面容,因催动灵力施术,周身散发着温润的玉石光泽,他鼻子高挺,唇形堪称完美,此时微微抿起,一派心无旁骛的平静模样,唯无人察觉的白皙耳后根处不知何处泛起一片胭红。 之前他见寻常诊察手法无法找出顾君师身体内的问题,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动用他本源之力,以自身感应侵入她的身躯细查一番。 这就相当于他将他的意念跟灵识化成这些金光触手,感触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变化,这些金光触手或许会变成“水”游淌遍她全身,也会化作“风”抚蹭过她的每一顿肌理纹路,这么细致又深入地在一个人身上游巡查阅,这种感知不是奇妙…… 于他而言是一种煎熬的陌生、激烈的忍耐还有尴尬的不适。 唯一算作安慰的是,或许这其中种种的感受中,独独没有厌恶跟排斥吧。 他以往从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替别人诊断病症,但他想着另一个“他”的嘱托,到底还是…… “大师,我感觉身体有些痒意……”顾君师想起她跟他保证过会“配合”,便根据自己为数不多看病的经历,认为面对大夫要如实告知对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受。 澄泓正阖眸细致检测,闻言淡声道:“忍着。” 好吧,医生的话自然得听。 只是那一种古怪好像羽毛拂过敏感皮下肌理的“痒意”好像从她的背部转移到了她的胸前…… “现在不止痒,好像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从胸前……” “你不必告知我你的感受……”澄泓忍耐地打断了她。 顾君师本来觉得看病必然是有“望诊、闻诊、问诊、切诊”,倘若他不问,她不语,万一他忽略了怎么办? 可事实上,澄泓与她感官相连,她的感受他能感知到,不必言语再赘述一遍。 倒是他此刻的感受……也只能他自己慢慢体会了。 金光触手从她的头部、颈部、双肩、后背前胸……最后再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在她腹部时,澄泓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异样,忽然加大了感知力度,十数条金光一道涌入她腹部…… 慢慢地那些触手开始纠缠成了一团,而得到反馈的澄泓却是唰地一下睁开眼眸,脸色遽变。 他对于她之前身体出现的问题,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可能是她的功法有问题,比如是她的废灵根产生了异变导致身体消耗,也或者是她无意之中服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了身体的变化…… 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导致原因他都考虑过一遍,却唯独没有朝着一个最不可能、但它的存在又算多匪夷所思的方向想过。 那些原本还徜徉舒展的金光触手在顾君师的腹部好像受了猛烈惊吓一般,“咻!”地一下从她的体内缩回。 顾君师不解地问:“好了?” 许久,澄泓才道:“容小僧……再查一遍。” 顾君师对此并没有异议。 于是再次金光触手钻入了她的腹部位置,这下几乎是将全部感知都游巡在内里,全神贯注。 然后金光触手再度跟被火烫手一般萎靡地紧缩成一团抽回。 “到底怎么了?”顾君师面色沉了下来。 澄泓深吸一口气,道:“再查一遍。” 如此反复数次,那金光触手最终好像能量不足似的,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空气一度很安静。 这时顾君师明显感觉到了澄泓或许查出了结果,只是一直不肯确信,她不禁也有些心浮气躁,但到底没有冲动到将人给拽出来逼问。 “直接告诉我你的诊断结果。” 许久,澄泓迈步走了出来,他神色不太好,眼神之中更是有一种三观碎裂之后重组的震惊残留。 “你这是一副什么神情,难道我身体的问题很严重?”顾君师紧盯着他。 澄泓定睛看了她半晌,摇头。 “我不喜欢别人卖关子,直接说。” 这时,澄泓张翕着唇,用极其艰难的语气道:“恭喜你……” 顾君师简直被他气笑了,她幽幽漆眸:“你对一个来看病的人,称恭喜?” 澄泓捏紧一颗念珠,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有喜了?” 什么喜? 对于一个前世只想搞事业无心情爱,今生只想杀夫证道升仙的霸总而言,有喜了这三个字完全是外星语言,她不知这好好的看一个病,却被扯出一个有喜的事情。 喜从何来? 大病之喜?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从何来(二) , 第148章喜从何来(二) 澄泓也算是看出顾君师这人天生缺少人论情爱思维,当然也可能是她人生就从未考虑过或者接触过这方面的领域,于是他喉结发紧,只能再直白一些:“你没病,只是肚子里……有了。” 有了? 一切画面好像变成了慢动作,顾君师垂眸,面色似雾雾笼云,令人一时瞧不清她是何感受。 一切的喧嚣声浪尽数湮灭,有那么一刻顾君师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要遭遇比金融海啸还要重大的危机。 没吃过猪肉,难道她还能没有见过猪跑? 顾君师确实在澄泓的直白中听懂了,但她又好似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她揉了揉涨跳不已的额角,在楠梨茶几后摆放的蒲垫坐下,她视线落着空气一处,许久,才憋出一句:“……荒谬。” 可不就是荒谬吗? 澄泓暗叹一声,难得与她此时的想法一致。 他知道这一世有很些事情都偏移了“他”曾经历过的,比如顾君师并没有在最初“杀夫证道”。 也没有偏执为恶,屠尽师门杀戮。 还不知道打哪攒来了一身的功德值金光。 无疑这一切都在无形之中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前行着,他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顾君师身边发生的事情步步脱节,他唯有猜……可能是因为她这一世没有提前遇上人皇那个鬼魂妖邪误她。 可第一世原本该被她弃之如敝履的前夫,今世竟与她恩爱两不移,这便拿人皇为由说不通了。 另一个时空,或者说是前世的“他”的记忆中,那个前夫在顾君师这个女魔头的辉煌履历之中,不过只是淡淡的一笔,一个失忆的凡人,一个不足挂齿的农家汉,一个被她轻易抛弃的存在,所以没有人会特意去关注过他的人生。 但这一世的他,那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并没有遭她毒手,他活了下来,从凡界来到了修真界,并且还是一种完全辗压了顾君师风头跟名声的存在。 少年天才,天灵根,三年金丹,容貌仙姿玉色……无论哪一样都说明他并不简单。 正因为这一份不“简单”,他便以为顾君师这一世对六绛浮生该是另有所图,拿他作伐,跟他在人前所谓的“夫妻情深”皆为蒙蔽世人的假象,以“他”对顾君师的了解,她这样的人不可能沉溺于情爱,她野心勃勃且视规则与无物,定是所谋远比以往更大的局。 他本是这样笃定与猜测着,可如今……连人命都造了出来,这对夫妻的真实性,还能是假的? 不期然地想起她之前那一番拿“佛祖喂鹰”事例来调戏于他的话语,他眸似银河转动,月迷慈漠的眉宇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色。 他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 可正是因为明白了,他内心沉重地“阿弥陀佛”了一声。 原来人与蠕虫化蝶一般,变态也是会进化的。 她这一世不仅更坏,还色…… 如今贪了她那夫君的美色搞出了人命,却一副她不愿承认事实的样子,若澄泓知道现代网络用语的话,必会再多加一句——她还渣。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澄泓心目中的罪恶值又上升了不少的顾君师,此刻自然也没心思去研究他沉默着在想什么,因为她正陷入头脑风暴。 要知道修真界的修士能够诞下子嗣的向来稀少,尤其是修为越高便越难以留后,但好在大多数修士因为一心寻求天道长生,对于血缘延续这种事情本不太在意,甚至有些极端的为了一心增涨修为不被别的事物牵绊,连道侣跟双修对象都直接放弃,一心苦修到底。 最主要的是……按照原剧情中,龙傲天的前妻是一个炮灰,她是不可能为他生子,这扰乱的何止是原剧情,这完全是颠覆性了…… 而她这副身躯经修练了“大道无情诀”之后,也应该是断尽了亲缘,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要说顾二身死或许也该有此缘故,所以她为解因果欠数,她愿意照拂于他一二,助他复生,令他重生血肉之躯为旱魃。 可现在……她竟有孕了,实属令她意想不到。 澄泓见她沉思缄默不语。 别的人或许怀胎实属正常,但澄泓却根本想象不出来顾君师……的这种正常。 澄泓看她好像也难以接受自己有孕一事,便劝了一声道:“你既已成亲,这种事……也很正常。” 顾君师一直凝固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事已至此,该她的,她认了。 她抬眸问道:“大师是如何确定的?我曾反复查探过我的身体,却并无任何异样。” 澄泓一开始得出的结论跟她几乎一样,没有问题,但出现了不对的症状,这种“没问题”便只能说明问题潜藏得更深。 他跟解释道:“说来也奇怪,从你的脉象之中看并无胎象,也查不出月份,不过小僧以金线诊脉查到了胎心,很微弱的生命,就在你腹中静静地孕育着。” 顾君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和尚讨论她揣了一个崽的事,她面上轻轻地掠过一丝古怪的笑。 “当真是有生命?可就算有了孩子,那我为何会偶然间感到虚弱无比,我自问我的身体一向还算强健?” 这件事情澄泓也有了定论,他道:“这与你的……体质与修炼功法有关,这孩子跟你的身体有排异反应,他在你身上获取不了足够的需求,便会在极饿的状态无意识抽取你的本源之力来补充缺失,但这种方式于他而言也只能够勉强维持活着。” 他之前反复替她诊查时,便彻底感应过那团胎心,它当真弱不堪言,一团明璨温暖干净的“光”却被一种强大霸横的黑雾守困着,它们隔绝着它该汲食到的营养,它不断地传出虚弱、饥饿、难过的情绪。 “排异?勉强维持活着?”她重复着澄泓的几个关键字句。 “这孩子……的属性与你相反,你的母体显然并不适合他的生长环境。” 顾君师懂颦眉:“他既是我的孩子,若一开始不合适便不会胎着成形才对。” 见她也懂一些基础的医理,澄泓依据而道:“听闻你夫君……”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是天灵根,他的天灵根是否还是极为稀少的纯净种?” 顾君师没有隐瞒:“他是净莲种。” 澄泓猜也是,他看向她,一个纯净无暇,一个黑暗深渊,两种极端谈起情爱,却还奇迹般地造成了一个生命……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这个孩子或许继续了更多他父亲那方的净种血脉,而你……你乃极阴而冥修体,就像需要旭日暖阳的花草,在黑暗之中无法健康而稳定地成长,这孩子……不容于你体。” 顾君师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不合适,他最终会怎么样?” “要么,他在你腹中永远靠着你稀薄的本源之力维持生命,始终长不大,要么……”于澄泓而言,无论是站在医者仁心还是佛门慈悲的角度,接下来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口了。 可顾君师却听出了他欲言而止的意思。 要么最终夭折,永远没有出生的机会。 顾君师指尖微僵抚向腹部,眼神却是永远不变的平波无澜。 “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说到这里,更残忍跟冷酷的话语却遽然哑在了喉中。 因为她感觉到她的肚子里动了一下。 一种让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传来。 老实说,就算澄泓再跟她说她怀了孩子,她始终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像隔着一层膜在听别人的故事,除了一开始的意外,没有激动跟惊喜,她连丈夫都不打算留下,自然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异世繁衍一个后代。 但是现在,这种莫名的血脉触动,隔着一层肚皮,哪怕没有听到来自于身体发出的另一道小小的心跳声,但她还是觉得…… 血脉相连不可分离的这种事情,还真是奇妙? 澄泓不会劝说她落了这孩子,这是她的孩子,该怎么做也只有她有权利,只是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却真的很难说。 他从袖兜内取出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这是金蝉丹,可以滋养你的身体,也可让你腹中的孩子暂时得以安稳成长,但如果他再长大一些,哪怕是金蝉丹也无济于事。” 顾君师是一个强大的人,哪怕心中再多的事情烦扰也不会表露出她真实的情绪,她温淡一笑,接过那一瓶“金蝉丹”把玩了一下,道:“大师倒是舍得赠送顾一……劳烦大师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起身,这一坐一起时,人已恢复常态。 澄泓看不出她的打算,便直接问道:“你倘若有了决定,可否告知贫僧一声?” 顾君师讶然:“接下来的事……便该与大师无关了吧,你何须如此关心?难道当真是医者仁心,打算送佛送到西不成?” 澄泓合什不语。 顾君师却没有应肯,只礼道一句告辞便消失在室内。 而在顾君师走后,澄泓才缓缓抬眸,但此时他的眼神如光照流转开始变幻,一道披落的虚影附在了他身上,“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低低喃道一声:“佛若渡不了你,那我渡你……” 总归是放不下啊。 他这一句的最后不再自称为“僧”,而是以“我”相称,这意味着什么? 佛知,他知。 在顾君师离开之前,在她取走“金蝉丹”时,她留下了“诊费”。 一串金光萦绕的佛珠。 一件千年之前某位几乎快要成圣的高僧佩戴的佛珠,顾君师之前在大衍派中不知送走了多少滞留在人间的大能鬼魂,这些人临前之前,都或多或少赠送了一些价值不菲的“谢礼”。 有些被顾君师束之高阁,也有一些瞧着用得上的,便留了下来。 而这一串佛珠虽然稀罕且厉害,但专业不对口,她基本上也用不上,如今倒是可以拿来“借珠献佛”。 “澄泓”弯下腰,将案几上的佛珠拿起,紧紧地攥紧掌心。 “你心乱了……”澄泓淡淡道。 “他”没有否认:“是啊。” 澄泓为“他”的坦诚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说,她会留下这个注定会失去的孩子吗?” 没错,这孩子无论如何挽救都不可能活得下去,它太弱小了,甚至都还没有成形,它在母体注定是一个死局,继续等待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反倒是它对顾君师是一个隐患。 那么狠心的独裁者,真的会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吗? 没有人能够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 —— 幻峰之中的六绛浮生他们已经来到了第六界——风峰。 在第五界火峰的时候芳蕤就被淘汰掉了,她其实在第四界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凭她的能力基本上已经算是极限了,但这跟原剧情又偏离了,原剧情之中她可是跟六绛浮生一道到达了顶峰。 而现实之中的六绛浮生却对她没有任何怜爱救护之心,她靠不了任何人,不想为了比试而丢命就只能量力而为。 与之一道淘汰的还有顾若,那个被晏天骄断了一条手臂、双腿几乎残废的少女由她师姐作主,用令牌将她传送了出去。 汝兰虽然也想为顾若争取一个名次,但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幻峰了。 而汝兰必须得到榜十的名额完成跟澄泓的约定,所以她也负担不起一个没有战力、还伤重的顾若。 因此到了第六界就只剩下六绛浮生、晏天骄、汝兰跟陆子吟四人。 其中六绛浮生除了手上的皮外伤状态基本满血,晏天骄伤势不轻但他身上不缺伤药治疗,汝兰在第五界因保护顾若也受了伤,但经过调息也算不上问题,而陆子吟算是这四人中实力最弱的,但他也是他们之中最油滑的一个,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全须全尾顺利到了第六界。 还剩两界便能够到达顶峰,至今为止其它七峰还没有传出有人获胜的消息。 所以陆子吟也并不急着对自己这一峰的人下手,可惜他架不住别人想对他跟晏天骄下手。 这个人就是六绛浮生。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匿魔珠被窃 第149章匿魔珠被窃 就为了争抢一只灵宠,六绛浮生就跟晏天骄结下了死仇,这让陆子吟一度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事实证明,还真没有。 陆子吟推己及人,这一辈子年少轻狂的所有不理智行为都是为了美人,所以六绛浮生这副一怒为“兽”狂的模样,是打算将他那灵宠当他未来伴侣养的吗?不过被人碰一下、觊觎一下都能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跟杀意。 他十分歹毒的吐槽之后,面对的是六绛浮生丝毫不打算留情的连坐,这下还连他也都被六绛浮生一并加入算帐名单之中,就因为他在第三界一时晕头救走了晏天骄。 陆子吟跟晏天骄算不上朋友,但他们师辈之间的关系交好,所以他们也会经常在各种场合见面,他想着倘若他真的对这傲娇狼狗见死不救,事后被师尊他们知道就不好交待了,所以撞见了他还是出手帮了他一把,将人给救走。 但他现在却是后悔了。 六绛浮生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被他盯上的人,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脑子在线,身手恐怖,主要还特别会逮人,他一路找着通关线索,一边还能腾出手来追杀着他跟晏天骄,这精力连一口气都不带歇的。 他一翩翩雅致公子,如今疲于奔命之下,倒是像个野人一样不修边幅,想着走一块儿若撞上六绛浮生也不就是一锅端了,还是兵分两路吧。 一番理直气壮的理由陆子吟便顺势甩掉了晏天骄这个“包袱”,他心想他也算对晏天娇仁至义尽了,六绛浮生的主要火力还是集中在晏天骄的身上,至于他不过是牵连附带的,所以秉着谁惹来的麻烦谁负责解决,他就不伺候了。 当然,自从见识过六绛浮生那完全不符合他修为的战力跟他手上那一柄看不透品阶的剑之后,他早就歇了跟他作对的打算了。 活着不好吗? 他虽然不指望自己祖坟冒烟能够在“新人榜”中夺得魁首,但他觉得自己苟上一个前十位应当不算问题。 而前提就是,他得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人得躲。 而这个被陆子吟鉴定为冷静发疯的人,此刻却莫名心头有些慌乱不安。 这种感应不知为何而来,他望向遥远的外面,眼神好似能够穿透幻峰的结界抵达西崖厢房……那是顾君师所在的地方。 他不禁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 而顾君师在做什么呢? 她还能做什么,她自从东崖澄泓那边回来之后,便一直“安份守纪”没再出去“违法乱纪”。 她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的人。 在她的步调跟筹谋之中,她的人生甚至被她计划到了飞升之后。 但现在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她有一种全盘皆可崩的预感。 是一绝永患,还是顺其自然?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没有贸然决定,因为这显然也是一个无法贸然决定的事情。 既然还无法做出正确承担的决定,所以她吞了一颗“金蝉丹”,暂时先将情况稳住再说。 接下来她打坐进入自我意识之中。 她这一次既然知道了有孕一事,自然不会跟以往那样忽略腹中异样,她“看”到那一团抱成一团的胚胎光芒,它被温暖而柔和的气息包围着,这是“金蝉丹”正在慢慢滋养着它,它好像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投喂,细小微弱的光芒贪婪地“吞食”。 它这种本能地反应,表示它渴望能够活着。 所以也才会在母亲中一次又一次得不到营养补充时,控制不住抽取她的本源之力。 但从她身上汲取的“营养”却并不是它真正想要的,连充饥解渴都算不上。 最后它好像勉强从“金蝉丹”的灵力中补充饱了,便喜滋滋地飘到了顾君师的意识怀中,然后将自己安心地团了团,她双手一捧,终于听到了澄泓所说的“胎心”。 砰、砰、砰…… 它还是那么小的一团,但很温暖纯粹,跟她冰凉而黑郁的意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顾君师平静的面容下却是复杂。 为什么她这样的,偏偏怀上的却是一个至纯的灵胎? 它在她的子宫中是否注定活不了。 她淡淡地盯注它半晌,将其推开。 它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不喜自己,然后将自己卑微地团得更小,却不肯放弃,努力地靠近她。 之后无论她再推开它多少次,它还是哭唧唧依恋地想要她抱。 可是顾君师却不容错辨地看见它被她身上的死气伤到了。 顾君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措。 她一挥臂,便强硬地格开了跟它之间的距离。 它飘在那里,好似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肯亲近它。 虽然唯一一次蜷缩在她怀中,它感到了“痛”、“难受”等情绪,但是它更多的却是“幸福”跟“开心”。 顾君师道:“别过来了……” 它朝她传出一道意识:“抱、要抱抱……” 顾君师有些后悔进来这一趟看它了,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心情如此复杂,最后顾君师却是仓促狠心地离开。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手无意识按在腹部,有时候亲耳所听,跟亲眼所见的感受还真是完全不同的冲击。 她垂下眼睫,窗外洒落的阳光暖色了她冷清的五官,她的眼神好似云生结海楼,浮浮沉沉。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从远至近,她听到有人不经意交谈的声音。 “师叔,你说这虚空门最近是不是犯太岁啊,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才没多久的事情,又开始戒严盘查,不准咱们随意走动。” 大衍派的一位精英弟子谈起这事就有些感慨。 这大门大派原来还不如他们这些小门派来得安稳平静,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风声还是多少听到过的。 大衍派的四位师叔,其中六绛浮生、澹崖跟芳蕤都去了幻峰参加“大比”,这唯一留守的师叔无疑就是梓滢。 她倒是比精英弟子知道的更多,她道:“人在屋檐下,虚空门连掌门大弟子被关禁闭了,我们这些外来的人自然更别说了。” “师叔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虚空门的掌门大弟子会被关禁闭?” “之前在小比擂台上不是抓到了一个魔族吗?” “魔族?好似是吧,但这跟那个魔族有什么关系?” 梓滢跟那个精英弟子经过了门前,又朝前继续走远。 “这里面应该是有关系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个魔族一死,大弟子便被关了禁闭。” “那个魔族死了?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梓滢娇俏一笑:“我自有消息来源……” 他们谈话的声音已经彻底远去。 顾君师早知梓滢的来历不同寻常,所以她能知道一些虚空门内部的事倒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将这件事情跟一个普通的弟子讲。 一边想着梓滢的用意,顾君师又思忖起骁臣暮的事。 他竟被关禁闭了…… 那查凶手一事岂不被耽搁。 她那一颗“匿魔珠”的掩眼法支持不了多久便会被盛仇察觉出异样,所以她并没有留出太多给骁臣暮挥霍。 眼眸一转,她自身的事情暂时先搁置,而是化为一道轻烟来到了骁臣暮被关禁闭的地方。 她曾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枚印记,这枚印记暂时一段时间可以让她随时查到他的位置。 他被禁足在一座青瓦白柱的殿堂内,倒是没有被人关起来,他静静站在台阶之上,云遮雾绕,山中风起云涌,远处的九峰在云遮雾罩中显得迷离。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此时很是颓废,眼眶泛青,眼中赤红,望着一处久久不转目,死气暮霭,看起来魔族少女的死于他而言打击很重。 顾君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她自杀可不是为了让他缅怀跟悲痛的,而是让他去寻找真凶,揭开他人生真正的启幕 指尖划字,她隐了身形朝下方的骁臣暮抛了一封雷信过去。 跟云信相比,雷信的威势跟速度更甚,一般传云信代表的是友善与平和,且有依可查,来往于普通或友好交往书信,而雷信则不然,它与云信相反,一般挑衅、下战书或者为显其强势之态,则会选择雷信。 且雷信却在炸开显字一刻,便会气息尽弥,让人难以查询源头。 骁臣暮哪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不会完全忽略周边发生的一切变故,他感应到空气之中传来的震动,凶厉的眉眼一凛,便出手抓住了雷信。 雷信就像一团裹着电鸣的云团被他掐在手心,但他没有急着查看,而是目光如炬四处警巡。 但凭他的修为还感应不到顾君师的存在。 所以他最终一无所获,只当是送信的人一早便离开了。 这时他才狐疑地展开雷信,雷信一炸,半空中便显出字句:匿魔珠被窃。 他一震。 “匿魔珠”三字一下调动了他身体冰冷的血液转为了激烈蹿动入四肢,他脑袋有种充血的紧涨。 “匿魔珠”是阿雪的…… 她以前曾跟他说过,她身上有一样宝物,她之所以能够一直混在人修之中不被别人察觉到魔族的身份,全都依仗于随身携带的“匿魔珠”,“匿魔珠”可以隐匿魔族身上的魔气。 这封雷信上面写着“匿魔珠”被窃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凶手盗走了……或者说,凶手杀阿雪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匿魔珠”? 一时之间骁臣暮脑中飞快闪过许多想法。 但这封不知何来送来的雷信也不可完全信任。 唯今之计是他先得查清楚阿雪的尸首上没有有“匿魔珠”,若是当真失窃了“匿魔珠”,这就表示只要在谁身上找到“匿魔珠”就能够知道谁是凶手了! 之前的伤感与悔疚令骁臣暮一度丧失了自我,但这一则消息又让他意志振作了起来。 他要为她找出凶手,他要让阿雪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能够闭上,地下能够安息。 当一个人有了新的目标跟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眼底便会徒然重焕生气,再也不似之前一般暮黯死灰沉沉。 他想他不能够再继续消沉了。 骁臣暮到底是虚空门大弟子,感情一时的囚困倒不至于令他就此一蹶不振。 有了主意的他,立即收拾起情绪,他知道他之前的所做所为令师尊对他极其失望,师尊以为他是被魔女蛊惑,倘若他直接跟师尊要求帮阿雪寻找凶手只怕他也不会应肯的。 所以这件事他只能暗处进行。 但一切都得先让师尊将他从关禁闭之中放出去才行。 他步下台阶,跟下面驻守的弟子道,说他想见师尊。 顾君师在上面看着骁臣暮是怎么样恢复,再到眼底有神,胸中有了笃定的计划后,便知道他必会认真查找凶手。 则盛仇被他找出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因为她给他那一颗“匿魔珠”不仅是假的,还是一个诱饵。 但不过骁臣暮最终是成功将盛仇这个鬼修奸细逮出,还是先一步被盛仇陷害落入原剧情的下场,都不妨碍顾君师为骁臣暮写出的结局。 因为骁臣暮最终还是会离开虚空门的。 这无关盛仇的陷害,而是因为虚空门的掌门太玄,骁臣暮的师尊。 当初在梦中知晓原剧情时,也只是匆匆掠过这个男配的剧情,关于他这么轻易就被人陷害反咬一口成功,他一派掌门的师尊又如此轻易放弃了他的事,了解并不详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师尊打算顺水推舟罢了。 他们之间的隔阂跟问题应当也不是这一两次忤逆跟反叛的关系,这太玄对骁臣暮好似有更深的心结。 就是不知道骁臣暮对于他师尊的心思又了解有几分了。 所以只要骁臣暮要彻查魔族少女死亡的真相,想为她找出凶手报仇,他跟太玄的矛盾就会一直被激发。 因为她笃定骁臣暮离开虚空门的结局始终是不会变的。 —— 三日之后,八峰之中终于有弟子顺利到达了顶峰,这意味着剩余的名额开始了倒数计时。 这位第一顺位胜出的弟子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不是任何一个他们私底下曾讨论跟猜测过的弟子。 ? ?今天静遇事忙,所以这一章时间不够有些赶,写得不太满意,所以静明天可能会重新修一遍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新人榜终赛(一) , 第150章新人榜终赛(一) 这个寂寂无名的人就是——鬼婴。 虽说对这个古怪阴森的名字并不大耳熟,但这位弟子所属门派却令人大有印象。 可不又又又是大衍派! 第五峰的峰顶处蹿射出一道耀眼的红光穿过淡薄的雾霭,它笔直冲入云霄,令锯边云层有了流匹霞彩的颜色,这是有弟子顺利到达顶峰之后,触碰到感应石之后发出的信号。 第五峰只有一个人顺利攀上顶峰顺利晋级,其余全数尽淘汰。 五十进十,已占一位,剩下九位名额,手快有,手慢无。 无论什么竞技类型只要是分胜负,那谁都想争个第一,而“第一”的殊荣一向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所以接下来几天哪怕陆陆续续七峰有人攀上顶峰,但却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要说,九隶长老最近过得不免有些春风得意了。 尤其是这一次“大比”他更是跟吃了甜蜜一样,逢人就笑,那本该是一副儒人斯文的面庞多少有些被虚荣给腐蚀掉了。 这一切皆因他门派的四位弟子,除了一位不幸被淘汰掉了,其余三位皆成功拿到了“新人榜”终决赛的名额。 这对比起别的门派一门一人的单数,他们一门复数的成绩那就有些惹眼了,要知道这“终决赛”总共才入围十二人,就算这三人最终无法夺下最靠前名次,但最差大衍派也能够捞个前十的名额。 是以,大衍派这个十三线开外的小门派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大衍派终于雄起来了。 这段时日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九隶长老忙于跟他们交际迎合,累是累些,但充实也让他感觉自己这一趟格局都大了。 赢了“大比”的入围弟子被统一安排在了虚空门的“仙琉温池”的客房进行休整调息,迎接即将到来的终决赛。 二来虚空门内的“仙琉温池”可是二十八天闻名遐迩的疗伤圣池,更可以辅助灵力快速恢复巅峰,能得此浸泡一回也算是虚空门对于他们十二位获胜弟子的奖励。 五日之后,青龙占吉神,虚空门在恢弘的九峰之巅拔地腾空了六座比武场地,那如山一般顶平下尖的山体悬浮于空,它们底下刻印着一个法阵,以吸取四周的灵力为力相托稳固,无论上方的人如何打斗都不会影响或波及四野。 次日,进入终决赛的十二位弟子跟他们各门各派受邀前来观战的师长们都如数莅临,虚空门掌门太玄率领一众仙衣竞秀的弟子,以东道主的巍然气势宏大登上最高看台之上。 略低于虚空门所在看台位置的排序依次梯形而下是仙栖洞、双无界、南海陆府、流明宗、七曜门、摩诃禅寺、大衍派…… 十二位经过“仙琉温池”滋润过的弟子一洗在“大比”赛后的疲态虚脱,此刻每一个都是风彩逼人、精神奕奕,他们身着代表着各自门派的鲜帜服饰,御空于看台之前,他们纷纷朝着自己的师门行礼致敬。 大衍派这边看台之上来的是掌门魏郦跟几大山主,他们跟九隶长老他们站在属于大衍派的那一座看台之上,位置谈不上最中、最佳,但对于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又排面的赛事,除了魏郦艳容神色还算从容,其它几位那都是喜笑眉开,乐得合不拢嘴的没出息样。 他们也有今天啊…… 这话可不是贬义,而是扬眉吐气。 终决赛一共有六座比武台,所以获胜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二人一组进行比赛。 而最后的终决赛也就不讲究任何花哨的过程了,直接就是讲实力,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够取胜。 最后留下来的这十二位弟子那都是千挑万选的弟子,他们是从万万千千的弟子中层层选拔上来的,从一开始的门派遴选,再到“新人榜”的“小比”、“大比”,谁能说这些人只是靠着运气或者一些小手段才能够走到如今。 没有敢说。 所以当他们十二人站在最终决赛的比武台上时,这十二个人就已经值得别人将其牢牢记住了。 太玄今日高冠蟒袍,一袭墨绿袖摆送风而飘曳,整个人既是仙风道骨的气态,亦有一派掌门的青山归依的强大:“你们都将是吾修真界未来受人仰望的强者,五十年一擂、一战、一胜,拿出你们全部的实力,且看谁登上新人榜的魁首,吾等在此为尔等翘盼以首,等待这一届的新人的榜首诞生!吾等将与之共贺,与之庆喜!” 此声如洪钟一般隆隆传响而去,重重落于每一个人的耳中,一种豪气从胸中荡扬开来。 比赛内容已提前跟这十二人讲说明白了,二人为一组,获胜者继续挑战下一位,直到最终站在比试台上一人。 这十二位这一次倒是可以自由挑选自己的对手,不像前面的“小比”跟“大比”一样随机,他们挑完自己的对手就可以进入“比试台”。 至于怎么挑选,十二块令牌分别刻着十二人的名字,它们根据名字呈现不同的色彩飘浮在半空之中,选择哪一位作为对手就看自己如何衡量之后,能较所有人更快地出手抢夺了。 从明面上来看,这十二人的修为跟战力都大差不大,所以需要更深处的了解对手所持底牌跟的灵根是否相克,才能够决定对手。 汝兰是第一个出手的,她飞身攥走了一块黄色令牌,便飘落在一座比武台之上。 她选择了陆子吟。 而陆子吟状似无奈轻叹一声,随她而共赴同一座比武台,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可真会选啊。” 陆子吟这话或多或少都有些在暗讽她就是“欺善怕恶”。 汝兰并没有否认。 实则她的确是因为觉得陆子吟这种偏“文科”的文雅人更好打发一些,剩下的那些哪一个不是战力爆棚的人。 “陆子吟,我必须进入前十,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汝兰对他事先说明,她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是平时那一副懒淡随意,而是如出鞘的剑刃一下锐利起来。 “我倒不是非得拿个好名次,但既然参赛了嘛,如果不努力一把,倒有些对不起我之前所受的那些伤痛了。”陆子吟面上也不再是一贯的不正经,而是认真以对。 开玩笑,他的师尊跟师兄弟们都来了,若见他被一个凶婆娘打趴下,他这脸面可就丢尽了,说什么他也得混过这一台 至于后面,实力不允许那也就不强求了。 他们这些被誉为天之骄子的人,虽然时常能够表现出一副遇事轻松的姿态,实则私下受过的苦、拼过的命也不在少数,有句话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修真界从不缺天才,要远远出众于同辈,那可还真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情。 汝兰那边挑选完了,而六绛浮生这边就十分热闹了,因为有三个人都打算挑他当对手。 一个是晏天骄,这个是近仇,还夹带着争“兽宠”的罅隙,一个是旧敌澹雅,不过出自同一派的师兄,他这行为算是窝里反? 哦,还有一个窝里反的就是……鬼婴。 三人同时抢夺六绛浮生令牌,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有抢到。 而六绛浮生这边,虽然在“大比”第六峰时一直追着晏天骄,但出了幻峰后便是选择了隐而不发,要说他本应该选择的人是郎慈,但是当他看到澄泓的那一刻,他脑中不知为何就一想想起了汝兰曾跟他说起的话。 “我听澄泓大师说,虽然她这一生都无法灵修,但你的妻子却很适合佛修。” 澄泓大师……这么说,就是这个和尚,背着他想劝他的妻子抛夫弃家去修佛? 澄泓之前也听说过六绛浮生,这个跟顾君师纠缠了前世今生的男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真人。 对于六绛浮生他曾经没有过多关注是因为他不认为顾君师对他有多看重,但自从上一次他给顾君师诊断完之后,他便知道是他猜错了。 而他看到六绛浮生后,心中的想法倒是跟对方看到他时想得差不多。 这就是曾在第一世被顾君师“杀夫证道”的夫君? 凭容貌而言,眼前这个少年的确令人挑不出瑕疵。 所以他就是凭着美色……令顾君师那样一个铁石心肠之人放弃了“杀夫证道”的念头,并与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并有了身孕? 两人的眼神久久对视之下,各有各有的心思。 六绛浮生抛下那三个想跟他对手的人,而是优先选择了澄泓这个挑拨别人妻子关系的秃驴。 只可惜绛浮生并没有如愿与澄泓交上手,因为还有一个人,以更隐蔽更迅捷的手段夺走了刻着六绛浮生名字的令牌。 争夺三人猛然看向郎慈,他朝他们谦逊一笑,当仁不让晃了晃手上的令牌。 显然郎慈早在看到六绛浮生的第一眼时,就决定了他作为对手。 由于郎慈先一步夺走了属于六绛浮生的令牌,所以他的对手自然变成了郎慈,无法再更改。 郎慈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子,他的五官并没有多大特色,唯一算得上出众的就是身材还算高挑。 六绛浮生见郎慈选择了他为对手,也终于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第一眼,莫名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人不该是这张脸,这张面容很碍眼,但对方脸上突然露的一抹虚假的笑却让他有些怔愣。 有种厌恶的熟悉感…… “原来你在这里啊。” “你是谁?” 郎慈眯了眯眼睛,一种异样的光芒划过瞳仁,半晌之后他好似看出了些什么,道:“六绛浮生,你的记忆怎么了?” 六绛浮生呼吸一紧:“你认得我?” “可怜她等了你这么久,原来你失忆了?”他古怪又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 那道在脑海之中蛊惑他的声音告诉过他,只要见到郎慈他就会恢复记忆。 可是他却一直有些迟疑。 迟疑什么? 迟疑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他跟顾一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他也不敢想象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告诉我,我是谁?” 郎慈却摇了摇头:“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记起吧。” 他忽然欺近了六绛浮生,一道六芒光线打入他额间—— 远处,顾君师面色平静,但眼神却幽深地看着这一幕。 要阻止吗? 她自问。 该让他就这样恢复记忆吗? 其实在变成寻宝鼠的期间,她就发现他已经开始逐渐脱离她的掌控了。 他恢复记忆好像已经是一件无法阻挡的事情了。 “若记起了一切,你会如何选择呢?” 顾君师嘴角勾起一抹危险浅淡的弧度。 再来一次虽然麻烦,但他若不乖了,那她的“甜宠”可能就只能变成“虐恋”了,所以她的小娇夫会如何选择呢? —— 当六绛浮生被封印的记忆一下汹涌而出时,脸色白得吓人。 他没有第一时间整理脑中记忆,而是笑了一下:“郎慈?” 郎慈亦朝他笑了一声。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可也不完全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封印得太久,也或许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一个蠢蛋在纠结挣扎着,所以记忆只想起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是啊……”他手上风起拂过,却如罡利的气流一下缠住了郎慈,他将人捆住,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就诡桀阴冷起来,但转瞬又恢复了风清毓明。 郎慈挑眉:“你想杀了我?” 但是六绛浮生没有理他:“我竟然失忆了,呵呵呵……” 一串令人鸡皮疙瘩都冒起的笑声从他喉中溢出。 “郎慈,你知道吗?”六绛浮生将他拉近:“我啊,成亲了。” 郎慈闻言的脸色一瞬间变成阴翳凶狠。 “你说什么?” “我竟然喜欢上了她……”他嘴角越咧越深,笑得躬起背,好像遇到一件要笑死他的事情一样,疯狂地笑着。 喜欢?! 郎慈有生之年能听到六绛浮生说出“喜欢”二字,简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这样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竟也会有一天纯粹地喜欢一个人? 郎慈指中用力撕开了缚捆的罡风,飘在空中,惊奇道:“六绛浮生,你这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人榜终赛(二) , 第151章新人榜终赛(二) 郎慈怎么会相信这种事情,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会将他变成面目全非的另外一个人? 成亲! 他怎么敢啊他! 不过之前他表现出的缥缈清冷气质还真像那么一回事,高岭之花气场不容玷污、不容亵渎,哈哈哈……原来失忆之后他还能有这么“纯”的一面啊。 这么看来,说不准失忆之后的他,还真能为别人春心动了一回! “六绛浮生,那现在呢,想起了一切之后,你还喜欢她吗?”郎慈敛衽沉眸,笑谈的语调像风刀子一样凉寒刮骨。 六绛浮生笑声渐弥,一根纤长葱白的指尖轻捻划过鹿澈幼软眼角的笑泪,揩过的痕迹遗留下一道红痕,衬得那一张秾绝人的面容愈加鲜艳欲滴。 他收起那一副精神不太正常的癫狂笑意,但笑意蕴深的绯唇仍浅浅遗落一丝欹危的弧度,懒懒一眼瞥向郎慈,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两截相割切开来的神情,以及,眉间那逐渐浮现的朱砂。 落寞。 凄艳。 危险。 他那一道让人连命都能给他的极品嗓音,带着些许沙砾的暗哑,宛如一道钩人窃魂的镰刀:“喜欢啊……” 郎慈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一时分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是现在这种场合显然也不是给他们慢慢叙旧的时候。 他觉得六绛浮生这一趟入世没有被唤醒多少人性,反倒被一些无意义的存在磨灭掉鲜血意志。 这跟他们一开始期待的结果相差甚远,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找到了他,只是郎慈万没想到竟是找回了一个仍旧失忆的他,接理来说,他荧惑命星归位,早该恢复记忆才对,然而当他看到对方望来的眼神如此陌生而带着评估审视时,便知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原有轨道。 果然,他没有恢复记忆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干涉了他的命盘。 但奇就奇在,那插手之人只禁锢了六绛浮生的记忆之余,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命盘走向,那么此人是无意,还是有意? 郎慈沉声道:“别忘了她还在等你,我不管你变成凡人之后成亲娶妻,但现在你既想起一切,就该将这些污秽肮脏的过往彻底清除干净,你若不做……我便会替你做。” 六绛浮生呼吸很轻,轻轻一动,潋滟雪袍飘杳绝尘,或许是因为脑中太过冲击的记忆,他面容幽覆着一层病态的白,眼形似若桃花,朝外泛起了粉色红晕,睫毛上翘,这样的他形成一种反差的无害感。 “你要替我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郎慈一丝凉意掠过嘴角,只当他是在明知故问:“难不成你真的这一趟入凡将脑子给弄傻了?” 六绛浮生闻言一抬眸,那一双清粼而纯澈的眼眸中划过某种冰凉的气息,如暴风袭来,令人不能呼吸。 “郎慈……”他的声音低蘼如雾,令人着迷,那薄唇发出的字句却叫人头皮发麻:“别动她,否则我屠了你整个不二山。” 郎慈心头一震,面上却对他的威胁抱以冷笑一声。 他不屑轻蔑道:“六绛浮生,就凭你现在的修为?” “对啊,就凭我现在。” 一道鬼魅身影突兀地现身在郎慈身后,风雪的寒意浸入骨骼血肉之中,那无处的不在的冽风化成了尖硝流转的寒剑,每一道掠过眼前的“白痕”成就为一道锋利嗜血的剑光。 郎慈周身的全部要害都被威胁着、针对着、逼迫着,他感受不到六绛浮生何时来到他身后,或许是他开口之时,也或许是他话音刚落之时。 他被六绛浮生的剑气所摄,动弹不得,一旦有轻举妄动之举,或许下一秒,他周身翳森蛇吞的杀意就会倾覆而来。 “你果然想杀我,是因为之前那副愚蠢的模样被我看见了,还是担心我会将你在修真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郎慈那一张平凡又普通的面容微僵,但却厌恶地流露出嘲冷的讥讽。 他为了参加“新人榜”自然是得压制修为,这种压制并非只是表面的隐藏,而是利用丹药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一个金丹修士。 六绛浮生也是一个金丹修为,但显然他又不是一个正常的金丹修为,所以郎慈一瞬交手便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打不赢他。 他若想对自己下杀手,他除非暴露真实修为,否则只能任他鱼肉。 “什么都不是,就只是单纯的觉得……你很碍眼,以前是,现在更是。” 六绛浮生如同琉璃一般漂亮的眸瞳连萦绕出的杀意都是冰霜一样,他手上的剑光越蓄越凛,最后化成一把巨大的流光剑身,便狠狠地朝着郎慈劈去。 郎慈站在那里,他参加“新人榜”只是为了六绛浮生,他对于“新人榜”的魁首并无兴趣,所以他眼神转变几瞬,便由着他一剑砍来。 只是在输之前,他抛出一句话:“你之前所说的话最好是假的,否则……就算我放过她,她也必死!” 郎慈从比武台上受到重创,身形无力地从高处跌落砸向地面。 这一台,六绛浮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胜出了,他盯着下方艰难爬起来捞郎慈,迎上对方那一双意味深长又恶意的眼神,却是春山一笑,但眼底的黑暗却如同妖魔丛生。 他说。 那我就等着。 另外比武台上的弟子还在打斗中,毕竟现在比武台上留下的全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时想分出胜负还真不容易。 六绛浮生在四周围的声音彻底静下来之后,眼神越来越空,他终于可以沉下心来整理脑中的两段记忆了。 一段是关于他变成凡人后失忆的“六绛浮生”,一段则是他的真实过往记忆。 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曾经遗忘的重要事情。 ——大道无情诀。 那由他带入凡间的无上大道法诀。 大、道、无、情、诀! 呵呵,顾君师为何要杀凡人“六绛浮生”的原因,他此刻终于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失忆后“六绛浮生”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却是这样啊。 他眸心止不住地颤动,舔了一下灼烫猩红的唇,眼神幽暗得吓人。 这一切原作俑者、这一切的因果闭环,竟都与他身自己有关。 当初被他选中的“顾氏”,竟能够跳脱出他衍算设定的命盘,还将他反杀,甚至利用失忆后的自己一步一步令他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顾君师…… 顾君师。 她……她可真了不起啊,也可真让他喜欢得紧。 怎么办? 明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仍旧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他阴翳的眼神之中又潜藏着贪婪跟痴迷,恨不得将她嚼碎了骨血相融。 他想起了曾经那一幕幕濒临死亡时痛苦又绝望的片段,虽然死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失忆后的“六绛浮生”,可属于“他”的那一份感同身受却一滴不剩地传递给了他。 那个女人够狠,比他还狠。 突出其来的毁灭欲慢慢碾压过心尖,又被他一把紧紧掐于指尖,仿佛将致命的危险翻转玩弄着。 他布满血丝的妖瞳滞寒地动了动,又将病态着魔的笑意小心地收敛起来,不着急,他不能着急…… 慢慢将自己恢复成了“正常”的六绛浮生,他不是深渊的魔兽,也不是食人的鬼怪,他是一只小兔,被“顾一”家养又可怜乖巧的小兔。 他可是天生就会扮演另一种人格,只要他想,只要他乐意,他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觉到他的真实。 另外几座相邻却不相近的武台上,所有弟子都听到比武台上有人被淘汰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淘汰的人竟会是“小比”中直接晋级上来的郎慈。 他们心中既惊又疑。 这么快就结束一场比赛,这究竟是郎慈太弱,还是六绛浮生太强? 当一个比武台快速有了结果,剩下的人无形之中都感受到了一种焦虑跟压力。 汝兰终于控制不住将眼神投向无双界的看台之上,那是一个极为俊美气度不凡的男子,一双睿智而温和的眼神,似乎洞察着一切,也知晓着一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身成熟男子的清贵优雅,并带着一种心悦折服的通透、岁月温柔的独特气质。 师尊…… 他到底还是来看她了。 她又看向他身边那个女子。 很美。 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跟她这种平凡的人相比,那名女子似落仙一般脱俗清绝,冷秋、清溪、空翠,从她的身上你能够想象的美好词汇皆可匹配上。 这样的女人可以让世上所有人女人都心生自卑跟退却。 汝兰也一样。 但她不一样的是,她不会放弃的。 从孩提时期她就在师尊身边,他对她很好很好,事事细致,样样关怀,她相信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而那个女人,一下神秘世家出来、意外跟师尊邂逅的女子,他们才相处不过半年,她不相信师尊会舍弃自己选择她。 汝兰一厢情愿之下,宁可自己欺骗自己。 她从不细想,就算他师尊对她有感情,但绝非她想要的那种,就算他跟那女子感情浅薄,但却可以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缔结姻缘。 这人世间人人所求缘法不同,强求有何不可? 强求是孽是缘,她都会咬牙接受。 “陆子吟,你有没有一样东西是你求而不得的?”汝兰忽然问道。 陆子吟也知道汝兰这暗恋她师尊的事。 不光是她,因为她没有遮掩,事实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但由于一直没有闹到明面上,再加上南元上尊对她的袒护,他们只有装聋作哑。 在修真界这种案例还真不少,明着有道德的人戒严于律己也干不出这戳脊梁骨的事,但你若强到别人不敢置喙,只敢在私底下闲言碎语几句,那也算本事。 可南元上尊显然就不是一个赶时髦玩挑战世欲的不伦恋。 若汝兰再不醒悟,哪怕南元上尊再疼爱她,也不会再容忍她了。 所以汝兰知道,她不能再表露出过多的感情,至少现在不行。 陆子吟听了这话,神色恍惚了一瞬,然后笑了一下:“世间万般好,又哪能是样样都能够求得的,汝兰……看到我们相识一场,我劝你放下吧。” 汝兰长得一副邻家的俏丽模样,但眼中却有着随便要咬人的兽性:“偏不!” 她将“南无坤带”一甩,它一圈一圈荡出橙红色的光芒,陆子吟扇面一挥变成一柄长剑。 “玩真的啊。” “谁跟你玩假的!” “那我可来真的了。” “废话真多。” 陆子吟剑光带着书墨的写意,汝兰的南元坤带飞速转动,两两撞击之后,分速炸裂开来。 另一比武台上,鬼婴挑战了晏天骄,澹雅则对上了澄泓。 六绛浮生轮空。 —— 顾君师用来禁锢六绛浮生记忆的封印被打破了一半,还剩一半是她另一层叠加的封印,第一层容易察觉,可这第二层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需要留在他身边,所以她不会让他彻底变成原剧情中的那个龙傲天。 原剧情中的内容中,六绛浮生是在跟顾一成婚后,被顾一一次打算霸王硬上弓时伤了头部,这才恢复了记忆,过程跟结果都很狗血,而恢复记忆的他自然不复原本单纯,甚至因为憎恨顾一的强迫跟侮辱,还因自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直接杀妻扬长而去。 后面的他却是一个正直又极富正义感的少年,他为立派立信立威,争取荣耀,也对女主、女配跟男配们有情有义,半点没有了杀妻时的阴翳病态。 他将自己伪装得无害而纯善,就跟失忆之时的六绛浮生一样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他一路受尽了荣光到达了他想要的一切,再之后呢……他做了什么,原剧情一无所知。 但顾君师却觉得他一直是有目的,天道让他当天道之子也绝对不是让他就这样无波无澜地来下界一趟游玩。 但后面的事情嘎然而止,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现在,可能看不到的画面将从郎慈出现,六绛浮生恢复了记忆开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人榜终赛(三) , 第152章新人榜终赛(三) 而现在,偏差的原剧情也终于接上,六绛浮生俨然恢复了大部分记忆,那么他会选择跟原剧情的他一样成为那个男人崇拜拥趸、女人爱慕围绕的龙傲天,还是继续当她一个人的忠犬小娇夫? 顾君师晒然一笑,不紧不慢,唯那洞眼瞳是如墨潭般深幽不可琢磨,她都有些开始期待跟恢复记忆后的他“第一次”见面了。 不过在这之前…… 想起之前在幻峰之中他对上晏天骄所施剑法,又经历了那么几界,再依他先前拿捏郎慈那信手捻来的轻逸姿态,她倒是好奇想先测一测他如今的实力究竟增涨到达了哪一步。 心神转念一瞬,她视线转动,远目如鹰锐瞄准确无误地落入一方比武台之上。 “鬼婴。” 淡渺而威重的清悦嗓音如一股细线刺入鬼婴的脑海之中。 比武台上的鬼婴瞳仁微顿。 那个已经许久不曾跟他私下联络过的声音久违地响起,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固,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太突然。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他跟尊主认识,也因为之前太过冲动联合六绛浮生跟澹雅跟那妖族动手,他担心自己会给尊主惹来麻烦,便再次将自己潜入暗处隐藏得很深,从不主动跟她有任何交际,甚至其它人也一样,他知道尊主若有事交待自会来找他。 “尊主。” 这时鬼婴正跟比武台上一名七曜宗的弟子比武,这名弟子实力不弱,但鬼婴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对方的强弱,所以他并不担心,甚至能够一面对他动手,一面抽空回话。 这种时候尊主找他,必然是有事要吩咐。 顾君师道:“下一个挑战六绛浮生,并用尽全力打败他。” 鬼婴愣了一下,半晌,脑子也分析不出她说这话的目的,所以他直接问道:“尊主,你的意思是……我这一次可以用鬼蜮绝杀?” 对面缄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字:“可。” 鬼婴呼吸微紧,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尊主,可是如果用了鬼蜮绝杀,我、我不一定能够控制得住自己最后停下手来……” “鬼婴,我答应过你让你在新人榜追逐你所想要的,所以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她的话让鬼婴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 他一直认为尊主的那颗心只为六绛浮生偏袒,因为之前在大衍派时她还曾警告过他。 现在她这么说,是为了他,所以将六绛浮生的生死置若罔闻,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是夫妻。 这世上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 鬼婴知道。 可是,在他眼中的“顾一”跟世人眼中的顾一是全然不同的,她是那样强大而神秘,他相信他看到的那个才是真实的她,在别人眼中的她只是一种伪装。 所以,他曾一度心思暗阴地猜测尊主对六绛浮生或许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没有付出过真心,毕竟你看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会瞒着他,要么是不信任他,要么就是不将他放在心上。 他唾弃自己这样偏激的想法,却又控制不住这样去揣测这对夫妻的私下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可以没有负担地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他渴望拼尽全力跟六绛浮生一战很久了。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并且他还得到的尊主的应允,他再无顾忌。 “令命。” 他喉结滚动,一股火力从胸膛烧至口腔处,他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不再保留实力,以最快的速度将七曜宗的对手解决掉,便飞上头顶之上六绛浮生所在的比武台之。 六座比武台,每赢一台,便会自动抬升一台的高度,呈梯形而上,且胜者只有挑战上一阶,倘若有人连胜两人,连抬两阶台的高度,底下便不能够越阶而上,只能同样挑战底下两人之后升为同阶台,才能够挑战。 眼下六绛浮生刚胜出一场,打败了仙栖洞的郎慈,升了一阶台。 而鬼婴因为对手恰好是受他所克的体修,因此早于其它人升了一阶台,如此便跟六绛浮生同为第一阶梯。 他跃上对方比武台,主动挑战的姿态摆得明显。 黑衣少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寒星一般眼眸覆了一层灰翳黯淡的色彩,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但因为缺失的双臂令人感觉遗憾。 “师叔,请指教。”少年的声音平波无澜。 见到鬼婴,本眼神放空伫于风中的六绛浮生神色动了动,眼尾馥粉的水色令鹿眸无垢,但这双招子若盯着人久了,却似有一种诱人又恐怖的错觉,好似潜游在阴森的深海,他声线悠悠道:“原来是鬼婴师侄啊。” 鬼婴耳朵抖动了一下,莫名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古怪,就好像是遇到一个应该认识却又好像第一次见面的口吻。 但他没有多想,只当他不屑于自己当对手,鬼婴平平道:“师叔,这一次不会再跟之前的结果一样了。” 六绛浮生虽说暂时打算当一下顾君师的“乖小兔”,可在别人面前他却是披着白皮兔皮的黑狼,专骗自动送上门的“猎物”。 六绛浮生适应性很好的将自己当成一个长辈,温切道:“师侄,师叔也很期待你能拿出什么惊喜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 下颌骨倏然咬紧,鬼婴冷道:“师叔未免太过自大了。” 六绛浮生无辜又绿茶一句:“师叔这是在鼓励你,鬼婴千万不要误会了。” 这种阴话阳说的方式就忒气人了。 因为你无论怎么回他在他的话术之中。 鬼婴额角跳了一下,心中的古怪越来越深,憋了半晌问道:“你……你怎么回事?” 以前的六绛浮生眼中除了尊主,对谁都是谦礼而疏淡,从不会主动跟谁说什么话,更不会费神跟别人这样闲聊谈天特地来气人。 六绛浮生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脸茫然道:“师侄你在说什么?” 鬼婴:“……” 他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别说还真叫他猜对了,六绛浮生恢复一部分记忆后还真被失忆时所遭受的经历刺激到了,导致心理扭曲愤世嫉俗,逮着谁都想阴阳怪气发泄一通。 恰巧鬼婴正撞上他还来不及披上“兔子”皮。 鬼婴不想跟眼前这个不太正常的六绛浮生继续废话,他一仰颈,全身一层薄弥的灵力浮现,迅速打通了全身十二条筋脉与奇经八脉。 一头庞大的透明“巨灵”再度显现在了他的身后,它就像一座俯卧的山岳壮硕,远比鬼婴第一次施展“巨灵宝书”时所见的“巨灵”增强了许多倍。 因为一早就了解了彼此的实力,所以鬼婴没打算步步试探,而是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六绛浮生抬眸看了看对方身后气势汹涌的“巨灵”,好心情地弯了一下眼眸,但下一瞬他又想了一下,又维持着失忆时学习自家爱妻的霜雪冷清矜贵。 他这一热一冷,变换如晴阳瞬间变冬凛,轻声低叹道:“跟师叔比灵压啊,师侄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一袭白袍翩翩似雪,一个拂袖的动作,自他身上顷刻庞大如实质的灵压如千军万马席地而卷朝着鬼婴辗压过去。 鬼婴只觉脖颈处被扼紧,呼吸难继,而他身后的“巨灵”一度扭曲,竟发出跟电波一样不稳的惨痛呻吟,连身形都开始难以维持充沛。 他瞠大灰翳双瞳疾射向六绛浮生,而六绛浮生仅轻巧地偏了一下头,轻若羽毛地吐呐二字:“跪下。” “巨灵”像被一种无力之力拘押着“砰——”地一下双膝砸地,那力道将比武台的山体都震得石裂唰唰掉落。 这一幕别说看台之上关注的人都看傻眼了,连顾君师都渐渐收敛起全数神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竟学会了“灵威”! 鬼婴感觉到“巨灵”跟他脱离了联系感应,它被六绛浮生一招灵压给震散了,他内心受到的波动不浅,脸色也青白交加,但他不会就这么容易放弃。 灰翳渡冰的眼神落在空气之中,咬牙注入灵力幻化出一对透明手臂。 将“手掌”毫不留情地插入腹部,从身上滴落的血一点一滴落下,最后缓缓汇成一小片血泊,然后空气之中有什么开始变异了,它在涌动、跳跃、穿梭…… 一种无声无形的血色“墙壁”伸延开来,四周的环境开始有了变化,比武台外所有的视线被血色“墙壁”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一刻,只有六绛浮生跟鬼婴进入了他用自身精血创造的“鬼蜮结界”中。 下一秒,无数道同样密集的身影朝六绛浮生的方向飞杀而来,这些身影每一个都可以是鬼婴,但也可以不是。 因为他发动了鬼蜮绝杀第二招——“分影”。 “分影”是一种影子术,由鬼婴本体分化出来的影子,这些影子每一个都拥有鬼婴的同等修为,根据施术者的实力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以此类推下去,可以衍生无数对敌的影子。 这些影子身上都带着鬼蜮绝杀第一招——炼骨为剑,它们以身为武器,它们手肘、膝盖、手指、脚尖全都都突起骨剑,堵死了六绛浮生可以逃脱的全部方位,让他困兽其中。 但下一秒,六绛浮生发动了再以灵力贯穿全身,发动了“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或许这已经不是玄星剑雨了,而是另一种变化的八荒六合诀形态。 他对于灵力的运用跟对战变化此时跟失忆时完全是判若两人。 光剑流转他全身,成了一个光盾将无数道鬼婴的身形挡在外面。 锵—— 锵—— 不断的撞击着防御。 鬼婴直接发动了鬼域绝杀第三招——血海滔天。 地面涌动的血粘住了他,一点一点吞噬,六绛浮生被拽住了血海之中。 鬼婴喘息。 但下一秒,血海之中的血珠分散开来,鬼婴想跳开,只见六绛浮生举剑切开了一切。 他走前几步,好心提醒道:“师侄,你若到此为止,那么就该师叔了。” 下一秒,剑光闪烁在眼前。 单纯的剑招却带来了无边的杀意。 “鬼婴,你的身体暂借我一用。” 一道神识注入他的身体,这时六绛浮生已经近在咫尺,那一剑即将刺入鬼婴胸膛,失忆前的他向来会留有余地,可恢复记忆的他却没有这种善心。 他面上越善,手上却越狠。 但“鬼婴”一个转手巨灵附手,将光剑截断,但他眼都没有眨一下,骨刺飞速刺去。 一下子“他”变转变了三种形态,且没有任何拖沓停滞,如行云流水,即使是六绛浮生也觉得“他”的战斗好像一下升华了。 他阴了阴眸,剑身流转,一挥,无数光剑一并刺去。 “他”以巨灵相挡,转着光剑闪动,化动了“分影”“练骨为剑”,五指刺入他胸膛。 但他的剑更快一步抵于“他”胸前。 他盯着“鬼婴”,而对方也看着他。 那一刻,那一双灰翳的眼瞳好似有别样的感觉。 “师侄手下留情了?” 顾君师唇畔溢出一丝轻笑:“我若动手,你身后的剑,只怕会先一步刺穿我吧。” 六绛浮生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不是鬼婴…… 下一秒,鬼婴恢复了意识。 他全身颤抖。 还是输了。 这一次他输得心服可服。 不是服六绛浮生,而是服尊主。 她亲自给他演练了一遍,她同样拿着他的底牌,却能够跟六绛浮生斗个不相上下,而他呢……他差太多了。 他跳下比武台。 于是六绛浮生的比武台又升高。 这边,汝兰跟陆子吟也分出胜负了。 在鬼婴输之前,汝兰输了。 陆子吟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如今比武台之上,渐渐显出峥嵘,六绛浮生连胜两台,澄泓连胜两台,陆子吟胜一台,澹雅跟晏天骄却始终没分胜负。 现在剩下六绛浮生、澄泓,澹雅、晏天骄,陆子吟。 六绛浮生对上澹雅,而澄泓跟陆子吟。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赫连澹雅(一) 第153章赫连澹雅(一) 六绛浮生见鬼婴一下从容恣意应对,一下又眉眼低落,如丧家之犬,神色转变之间,像被分割成了两类人——一个视他为审视观察的对象,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一个奋力追赶却被切断了傲骨仍要咬力支撑,狼狈可笑。 一个人,不该呈现这样两极化的神态才对。 “你……”六绛浮生正欲开口,却见鬼婴从自我沉缅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抬眼直直地迎视六绛浮生的视线。 整色肃穆,虽说面色依旧惨淡苍白,落寞得紧,但眉宇之间不知打哪簇生的自傲仍未消弥。 他干哑低沉的嗓音如石砺磨耳:“师叔,这一次……仍旧是我输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甘自然仍旧是不甘的。 但他知道,他不会次次都输的。 他从尊主身上言传身教地学会一样事情,那就是一双眼睛若只会盯着别人的背影追赶,而忽略对于自身的面提警醒跟努力进步,那么永远都会被人甩在后头。 他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正经教育,身边也没有人教导过他该如何处置那一身彷徨贫脊到可悲的思绪。 他曾经一度认为,六绛浮生跟他生来便是不公平的两种人。 他是人人厌弃的“鬼婴”,修仙资质低劣,受尽了世人白眼跟屈辱的苦痛。 而六绛浮生则高高在上,他就像自己的反面,他拥有令人羡慕嫉恨的天灵根,一入门便受门派师辈器重,他的起点便已经是自己远远攀不到的终点。 当他被人踩在泥里像一条狗随意处置时,六绛浮生一身光芒洁净受尽了别人的偏爱,他拼了命想为自己博一线生机之时,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仙剑的亲睐,没有人置喙跟他争抢,就好像一切美好的、珍贵的都该心悦臣服地奉捧于他手中。 凭什么? 那时候的鬼婴只想问,他六绛浮生凭、什、么?! 鬼婴承认,他是在嫉妒他,深切地嫉妒他。 但是这一次“新人榜”比武台上,他好像被蒙蔽的双眸被人揭撕开了那一层迷雾,将一切真实的、清晰的、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他一直只看到了别人得到的、拥有的,却一直忽略、看不到自己得到的。 他早已得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可怜他现在才明白。 他被别人一身的繁荣景象迷花了眼,却忘了他在一开始最恳切、最初始的想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个希望。 一个让他能够看到远方的希望,一个将他从泥潭扯出的希望,一个让他不活得那么可悲可笑的希望,一个……让他可以活得有尊严的希望。 而这一切那个人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将他最想要的已经送给他了。 所以他才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跟六绛浮生站在同样的位置,甚至哪怕输了心底之火尤不熄灭,未来可期。 是尊主啊…… 是她改变了他,成全了他,也成就了他。 现在他全然不嫉妒六绛浮生了,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一个内心只有孤寂阴暗仇恨的鬼婴,他也可以勇敢直面自己内心中最丑陋的部分,活在阳光之下了。 他喉咙之中好似被什么堵住一样,心中却是无比轻松。 他告诉自己,也想告诉她:“我不想再叫鬼婴了……” 他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他记不清自己以前有没有笑过,但努力了半晌面部肌肉好像根本不习惯。 “师叔……”他“看着”的六绛浮生方向,第一次看他时不带任何负面仇视的情绪,那冷峻常年不化的极端孤僻厌世的偏激终于如拨云见日,他短茬硬冷的眼睑半阖,淡紫的唇抿了抿:“还请下次继续指教。”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健步如飞,黑衣猎猎如鹰翅展扬,便跳落下了比武台。 当鬼婴腹部的血不再继续肆虐畅流了,与此同时比武台上的“鬼蜮界结”失了鲜血献祭而血色尽散,猩红稠液从地底匿潜而下。 一切诡态异象一扫而空,只剩六绛浮生一身雪袍蓝衽独站于比武台之上,鬼婴战败之后,六绛浮生的那一座比武台再度升高一阶,目前算是傲视其它几座比武台上。 遥望此番战局的大衍派脸上可真是精彩纷呈,六绛浮生跟鬼婴都属同派,然则在他们心目中鬼婴的地位跟重量自然不能跟六绛浮生相比,但鬼婴表现出来的实力也着实叫他们大为吃惊。 他哪学来的一身本领,还有他竟也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突破了金丹期,若说六绛浮生是不可攀逾的明月,那他这一出穷追不舍也算是有了令人一观的明璨之星。 可如今他派看中的两个精锐弟子,竟来了个“自相残杀”,有这等修为魄力,偏不去多夺一方比武台,是不是傻啊。 九隶长老跟几位山主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啊。 最后,鬼婴落败自行下了比武台,他们看得额心突突直跳,已是气极心累了。 魏郦将几方战局尽收眼底,青丝缠绕妩媚眸,玫红唇瓣勾起。 这一次,谁也阻止不了他进入龙岛秘境…… 比武台上的汝兰跟陆子吟也分出了胜负。 就在鬼婴认输之前,汝兰更早一刻败了。 陆子吟这个装弱的家伙,却藏了不少手段,汝兰输在小看了他,也输在一开始杀熟时的傲慢,其实她还有其它选择,只是她一来不屑于挑选她瞧不上的对手,二来又有自知之明不会挑她打不赢的对手。 但谁曾想,她被一个她一直暗地里瞧不起的花花公子给打败了。 玉箫转指间,笙歌竹青,影摹下陆子吟那温柔多情下,却是南海陆府能够震镇守南海界碑一般的雄姿英发。 汝兰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憋不住怒骂一声:“陆子吟你个孬孙,你好得很!” 要不是,她勉强够着了个前十,前十垫底,她非得跟他不死不休! 陆子吟虽说有扮“弱”的欺诈之嫌,可也是顾忌着她的,他可是瞅准了那个断臂瞎眼少年赢了一台,这么一来,十二人已败二人,确定一直叫嚣着要进榜十的汝兰勉强得偿所愿,才认真将她打败的。 如今的比武台上,渐显峥嵘,六绛浮生已连胜两台,而澄泓紧追其后,也连胜两台,陆子吟胜一台,澹雅跟晏天骄这一对对手却始终还未分出胜负。 眼下比武台上剩下的弟子六绛浮生、澄泓、澹雅、晏天骄、陆子吟。 上了二台的人目前稳著不动,一台的人紧追而上,陆子吟挑战不了第二台的人,他得等着胶着势均力敌的澹雅跟晏天骄那一座比武台得出胜负。 澹雅。 这个名字陆子吟入耳后一开始并没有打深处想,直到面对面看到他时,他从眼熟到认出,才从记忆旮旯处想起一件前尘往事。 原来是他啊。 澹雅,只是他的名字,他全名应该叫赫连澹雅。 说起他的来历也是一部血泪史,倘若他没有摊上一个脑子进水的父亲、一个是非不分的家族,他本该在二十八天、跟他们这些人一样受尽瞩目跟谈资。 可惜他命不好,他的母亲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女修,却因家世足够匹配便被作主与赫连家联姻,她嫁给了赫连修,却没有得到赫连修的爱意,为了两姓连盟缔结能够稳固,他母亲用了秘法舍弃了大半寿命硬生怀了一胎,这一胎便是赫连澹雅。 只可惜他母亲牺牲一切怀胎生子,并没有让赫连修对她有半分动容,甚至他还雷霆大怒,因为赫连修早就心有所属,他所爱之人给他生了一个私生子。 他本打算等时机成熟,便解除跟赫连澹雅母亲的道侣关系,却不想她竟偷偷给他生了一个嫡子,如此一来私生子哪怕回到赫连家,也无法理所当然地继承他的一切。 赫连澹雅的母亲因为赫连修长年的漠视冷暴力,再加上生子伤了根基,所以也没熬几年便撒手人寰。 她一死,赫连澹雅便相当于成了一个“孤儿”,因为赫连修从未给过他一丝父爱。 因为他挡了赫连修最爱的儿子的道,他甚至拿赫连澹雅当厌恶至极的人对待,他在赫连家没有得到过任何温情,家族中人也没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继承了他母亲那平庸的修仙资质。 终于在赫连澹雅即将成年时,赫连修已容不得他了,为了能够将他爱的人跟私子生风光大作带回赫连家,赫连修设计将他扔进了千年前魔族撕开深渊结界后遗留下的“魔窟井”中,那处自成一界混乱之地。 里面流蹿的全是一些人修与魔族、魔族与妖兽、甚至人修跟妖兽杂交之后诞生的各种奇型怪状生物,它们生性邪恶扭曲,嗜杀如性,进了这样混沌毫无法序的地界,所有人都以为赫连澹雅会在里面尸骨无存。 赫连家族的人一开始得知此事,还责怪过赫连修虎毒不食子,他又何必非得对赫连澹雅如此绝情,但当他们得知赫连修的私生子竟是变异冰灵根时,皆默然不语了。 一个资质平庸的赫连家嫡子跟一个资质上乘变异单灵根的私生子,该如何决择,这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赫连澹雅不仅被他的亲生父亲抛弃了,也被赫连家族当作一枚无用的棋子舍弃了。 但这枚渺小的棋子却因仇恨而强大,因嫉愤而从地狱之中爬了回来,他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资质平庸的赫连澹雅,而是拥有比变异单灵根更为稀有的地灵根,他曾经在人前的温顺守拙、隐忍退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全都极地反弹。 他痛恨他父亲的绝情寡义,所以他在他最开心畅怀,在他亲自将那个私子生跟他母亲荣光加身接回赫连家,刻入命牌入宗祠由庶改嫡时,他潜入了赫连家,杀了赫连修所爱之人跟那名私生子,他要让赫连修余生皆痛苦不堪,疯癫成魔。 而后他全力叛出二十八天,至此至今赫连澹雅消失了近二十年。 这件事知晓真相的人不多,也没有在各修仙世家门阀中广为流传,赫连家将这种歹毒秘闻掩藏得死死的,是以谁都知晓赫连修宠妾灭妻的行径,而不知他丧心病狂到灭子腾位。 陆子吟会知晓这些,自然是因为他是南海陆府的人,南海陆府可是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府一洞中的一府,属于二十八天权势更迭变迁仍旧屹立不倒的一座庞然大物,这修真界还真没有什么是他们南海陆府情报网所触及不到的犄角旮旯。 前不久见着真人,他才得知赫连澹雅原来舍弃了自己的姓氏,放弃了二十八天修仙的地理优势,下到了十一天,还拜入了一个不入流的门派成为弟子。 如今他选择不再默默无闻,而是高调参加“新人榜”逐名,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应对赫连家族遗留下的麻烦了? 他盯注着澹雅跟晏天骄交手,此时的他们犹如站在刀枪林立之处,两人都拥有成熟的对战敏锐度,修为上相差无几,打斗起来拥有绝对的精彩跟妙法,所以一开始这一座比武台上投注的目光也是最多。 澹雅看着面色霜雪霁寒的晏天骄,此时少年周身冰雾萦绕,纤睫与眉深处已染白,冷郁骁冷的眼神,涂血殷红的薄唇,仿若冰雪雕铸的俊美玉人。 他本对晏天骄这个人并无多余情绪,但他偏偏是变异冰灵根,因此总会令澹雅不经意想起一个令他厌恶到反胃的人。 那个曾出现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践踏他、欺辱他、争夺走他一切的人,也是最后被他挖了灵根、抽了灵骨死在他手上的人。 晏天骄无疑同辈之中一个尤为强劲的对手,而澹雅因为想起了一切不好的事情,所以动手时不免多了几分毒辣刁钻,以伤害、见血为目的。 他手中配剑不停挥出白虹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绚烂光幕斩断了对方张开的冰霜弩,疾射而来的冰光寒箭。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赫连澹雅(二) 第154章赫连澹雅(二) 晏天骄森然的寒气一使出也将两人笼罩于其中,冰霜弩在动静之间,驰张有度,他取冰箭搁在了灵弦之上,两只手指夹住箭的末尾,用力地向后拉,瞄准目标,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 咻咻咻—— 激射连发十数冰箭,箭矢生烟,寒雾如雕翎燕尾拖曳出长长一条虚芜白线,澹雅身形极快游走于险境之中,凛冽的寒风过后,地面跟空气仿佛结了一层薄冰,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把空气都吹拂成了银白色。 生成冰面的极大逼仄住澹雅的行动,晏天骄从容不迫拉弓、射箭,一次一次将对手拽入了他的寒泊结界之中。 澹雅墨意温软的眸淡生骤风,吹起层层重叠阴暗的涟漪:“冰霜弩……还修至六层境了,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不得不说你的确是一个法修天才,只不过你缺少的是时间。” 随着他话音刚落,脚底一片斑驳绿纹汹涌而去,光茫之中一道道的“绿藤”鞭长伸长,它们似铁索一样从地面梭滑,也似一匹脱缰的烈马卷起尘霜在半空之中肆虐,那粗壮柔韧的“藤条”打到身上必是像鞭子抽一样生疼。 澹雅是地灵根,可习木灵跟土灵的元素法术,这便是修真界内的木灵根专属法术“绿藤缠术”,说不上多么厉害的法术,端看用它如何发挥了。 晏天骄退避两步,脚踝一扭紧,定住身形,手心立即凝结出一块精烁明亮的冰晶,它的雪光映入他清凌凌的凤眸之中,一道刺骨的寒风呼呼吹起,所拂及之处,“绿藤”尽数被冻结成冰,再被气劲绞断全部顷刻间冻结粉碎。 眼前冰绿化成片榍如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冰凌闪亮,晶滢如丝,他视线之中,只见一道雪袍蓝衽的身影眨眼之间掠近,与此同时“绿藤”再度飞来,不等他再施展寒冰,它们竟从尖端绽开叶瓣,吐出了籽。 这些籽快速破壳,化成千百只游浮在冰榍尘扬之中,它们意图攀向晏天骄周身,像深海之中的绿爪水母。 晏天骄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绿藤”变态,还是“绿藤缠术”变异,他一扬衣袍,双手快速繁复结印,伏低一掌按在地面,手心的“冰晶”碎裂,风起吹起他的墨发飞扬,少年凤眸从漆黑转化为了银白色,在冰雪尘晶中一派璀璨耀眼。 巨大的冰柱在他面前立起,响声震耳,千姿百态的雾淞结晶浮现空气之中,冰柱如冰龙一样崩动朝着澹雅方向推去。 澹雅受到极寒感染,眉眼发梢也沾了一层霜白之色,大衍派统一制式的衣袍白衣胜血,眉山似黛青色的远山般,一双眸却似潺潺春水,涌动的暗流全在那优雅温存欺世的之中。 轰——冰柱如寒潮撞向那一道伫立不动的身影,轰鸣作响,碎裂的冰块飞射四散,雪压干竿若弩张,白雾滚滚炸散开来,整个比武台都地动山摇起来。 晏天骄殷红的唇畔冷傲勾起,抬眸定定盯注着前方。 一道狠厉的绞杀气流一下吹散了寒雾白瘴,空气刹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视野内的白慢慢溃败,一道身影从中渐渐清晰起来。 晏天骄下颌骤然收紧,孤寒雪霜之姿的少年瞳仁染上一抹鲜血的红意。 “不得不说……”澹雅朝他似弦月弯眸一笑,姿态闲雅,优雅入画般神态:“我最讨厌的就是雪霜漫天的景色。” 虽说着讨厌,但他眼底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厌恶情绪。 他的头顶此刻电光闪鸣,天色越来越暗,一时之间便是天昏地暗,那云层之中一道道电光霹雳拉扯企图将整个世界都一并吞没的气势,它如一条矫健的电龙游走云雾之间,下一瞬就会直冲向晏天骄。 晏天骄蓦然抬头。 白光电闪,大地引雷,这是什么法诀?! 在远处遥望浮空伫立的顾君师也忽然察觉到一股不属于金丹期打斗的气息。 现在金丹修士都这么内卷了吗? 一个二个都拥有着超乎修为的实力,一个也比一个会装“普通”,一旦认真动起手来,那掏出来的本事也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她墨眸瞥向澹雅跟晏天骄的比武台。 澹雅,她好像还真没有见过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他惯会伪装,用一身的无害优雅来掩藏他早就烂透了的怨憎灵魂。 上空雷鸣电闪划过他的面颊落下一片雪森之光,他依旧温和的微笑着,全世界都好像都被他假象催眠了,直到他拥上“云雷剑”一剑毁灭了一切在前的阻碍,至下而上的划破了天空,切裂了地面,大地雷动,白光撕裂的黑影的尖泣,灵魂被僵滞在当场无路可逃。 这一剑,直直逼近晏天骄。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剑修,晏天骄想起来六绛浮生,然而这一剑远比当初六绛浮生挥出的那一剑威势更盛。 晏天骄天赋再怎么厉害,他再怎么努力,实则他也不过就是一个真正十几岁的少年,而澹雅看起来再年轻,他也要比晏天骄大上几十岁。 虽说在修真界这几十年不过转瞬的事情,岁月无情,差距这么点年龄还真不算什么事,再说修真界不能以一个人的岁数来判断一个人的修为高底,但这都是对于平庸之辈而言。 天才之间的较量,尤其落在澹雅跟晏天骄之间,他虚长这几十岁却是澹雅他拿命一步一步换来的优势,他在晏天骄还没有出生之时,便一身负重鲜血孜孜于奋力朝上爬。 所以晏天骄胜不了他,不仅输在修为之上,而是他早就品尝过晏天骄这个年龄段该承受的一切、不该承受的一切经历。 若是晏天骄成长到澹雅同样的岁数,或许他不一定会败,但假如只是假如,现实是晏天骄对上认真起来的澹雅只能被压着打。 况且一旦澹雅撕开了他平日凡事留一半、藏一半、隐一半的作派,他就能吃人,活吞嚼碎,如同妖魔一般毫不留情。 —— 顾君师看着澹雅,这个令她一度感官不太好的人,但不得不说,这一身活灵活现的分裂气质,不去当反派都有些可惜,总归是不像一个好人,管他怎么一层一层地修炼虚假伪装都一样。 然后当她视线不经意掠过晏天骄之时,忽然一顿。 再定睛一看,她被气笑了。 因为她跟他被牵上的“因果线”……竟然还没有断?! 之前意识消散得匆忙,她倒是没来得及看,如今才知道晏天骄跟她绑定的“因果线”还在。 她不是之前在第三界从小娇夫手上救过他一次了吗? 难道这样还不能够打平之前欠下的“因”? 天道可真会算数,不计命跟命之间的质量转换,而是论次数。 难不成还想让她再救他一次? 晏天骄对她的救命之恩有如此的情深意重,以至于这样扯都扯不断? 澹雅因心中厌恶晏天骄的变异冰灵根,所以这一剑下手并没有留情,倘若晏天骄迎力而上,必然会伤得不轻。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却觉被天道算计心底不虞,选择漠然而视。 但晏天骄到底是晏天骄,哪怕陷入绝境之中,他在自知不敌之际,没有慌乱无措,而是沉鸷下眸,将全部的灵力凝聚在周身铸造了一座冰笼,冰碴交错而生,越叠越厚,很快一座坚厚透明的冰山座立,给人一种雄浑巍峨之感。 剑气挟裹着雷霆电闪碾劈在上面,发出一种“铿!”撞击交击的声响,冰层被一层一层地裂碎,簌簌而落,然后整个冰山都在眼前炸了开来。 护着晏天骄的“冰山”被破,剑气虽被削弱了大半,却仍残留剑气朝他劈去。 他只觉全身一阵痛麻撕扯,筋骨错痛,尤其胸前那一片肌肤几近灼裂的疼痛,他身如一片无力的雪花被大风掀起跌落下比武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运转,也调动不了灵力减缓冲击,眼看即将撞落地面时,却被一道柔和却有力的力量承托而下,缓缓落地。 他喉中涌上一口腥甜,却又被他强硬地咽了回去,唇色鲜红似血,面色却苍白灰淡,他心中愕然,下意识看向流明宗看台的方向,只见他的师尊一直看着他。 他师尊鹤仙道人向来慈眉善目、遇人便先三分笑,但此刻他神情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但眼中不见任何责怪之色。 他时常教导晏天骄,输并不可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能与强者多交手是好事,可以督促自己不自满骄傲。 晏天骄心性太过骄傲自我,这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一个道理。 以往的他在同辈之中无往不利,再加上性格阴郁鸷冷,行事偏激,好恶极端,鹤仙道人一直想通过言行教导令他在潜移默化改变,但他一直执拗地认为自己没有错,从未有改变的想法。 如今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惨败,他担心他会大受打击。 实则晏天骄一开始败于澹雅之手时,的确难以接受,但不知为何在他即将落入最狼狈、最不堪境地之时,那一道将他托住沉稳送护至地面的力量,好像一下将他紧绷毁灭的神经拽了一下,他内心堆积沉澱暴发的负面情绪滞了滞,处于濒临,又被奇妙地推回来了一些。 是师尊暗中出手护了他吗? 他不确定。 但这些人之中除了掌门师尊又会是谁? 晏天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输了。 他竟输了。 澹雅……晏天骄倏地抬头看向比武台上的那名一袭雪袍清雅至极的男子。 这个名字再咀嚼复念一遍,晏天骄觉得莫名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对方那一张脸容轮廓,也越看越有些熟悉感。 忽倏间,晏天骄想起了一下人。 赫连修。 赫连修他小时候见过几次,这个人跟晏天骄的母亲算是有些沾亲带故。 他记得赫连修有一个儿子叫……赫连澹雅。 澹雅。 赫连澹雅。 他们是同一样人吗? 他虽然不太关注“新人榜”参赛的弟子,但也旁听途说过这一次“新人榜”历史第一次出现过一个“天灵根”还有一个“地灵根”…… 有几分相似的遗传容貌、相似的名字、同样的地灵根,这种种巧合之下,就不该是巧合了。 晏天骄冷冷地看向澹雅,若论亲戚关系,晏天骄或许还得叫上澹雅一声表舅。 想不到,当初在赫连家被称为平庸之质的赫连澹雅,如今却拥有如此实力,想起赫连澹雅的过往,他明白了为什么他看着自己时,那温淡的眸色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恶意跟厌恶。 他说他讨厌“雪霜漫天”的景象,实则他是讨厌那个跟他一样拥有变异冰灵根的私生子吧。 听他母亲提过,当年赫连澹雅在赫连家受到的待遇连一个仆役都不如,而那个变异冰灵根的私子因怨恨赫连澹雅占着赫连家嫡子之位,一度仗着赫连修的宠爱私下欺辱折磨过他。 晏天骄知道赫连澹雅的身份后,心情多了几分复杂, 这一届的“新人榜”杀出了不少黑马。 一个天灵根的六绛浮生,一个地灵根的澹雅。 且这两人还同出一派,一个小门小派,不过现在该被修真界的人称为天选之派了。 因为它一下集齐了传说之中千百年都难能一遇的“天灵根”跟“地灵根”。 独独一仃伶站在比武台上的陆子吟,见识了一场所谓的巅峰决赛,心一直都提紧,直到一向被他视为同辈修为拔尖的晏天骄斗败后,陆子吟便有些慌,脸色也有些僵硬苍白。 他可是比陆子吟更早一步认出赫连澹雅的底细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赫连澹雅本质上跟他们这些仙修几代是不同的,他可是一个能活着从“魔窟井”爬出来,还干净利落手刃了那个变异冰灵根的私生子跟赫连修的外室,逃脱了整个赫连家族追杀的狠人。 这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只会是从小狼崽变食人狼,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陆子吟心想,他连晏天骄都打不过,这番上台挑战……只能是纯属被虐? 眼见澹雅那一双好以暇整挑选猎物一般的眼神扫向他时,陆子吟背脊徒然一寒。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赫连澹雅(三) 第155章赫连澹雅(三) 陆子吟很是有自知之明,这是他打小便练就的看家本领之一。 他兴叹一声,真情实意。 看来他是无缘前三了。 背顶着赫连澹雅那挑剔如针打量的虚假伪善眼神,面扛着熟人那热切期盼等待的视线,陆子吟表情似乎有些视死如归,沉重道:“我放弃继续挑战。” 澹雅还差一台,所以他盯上了只赢一台的陆子吟。 但没想到他会选择直接认输。 他笑了:“陆少主,讲笑了?” “不。”陆子吟恳切道:“我累了,剩下的荣耀便由你们书写吧。” 沉默了一会儿。 澹雅缓缓说道:“只比一场就累了?” 陆子吟撑着最后一股气势解释道:“有时候心累比身累,更累,我厌烦了争名夺利之事。” 澹雅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不过才离开二十八天几十年,名场四海的南海陆府竟已堕落至此了,想来迟早毁灭。 陆子吟虽不似晏天骄那般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但毕竟也是被人吹捧着虚荣长大,自然也免不了身染一些自视甚高的臭毛病。 因此当众认输这种事情多少也有些憋屈难受,少不得讲些漂亮又挽尊的话来糊弄过去。 他从小生存在一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他比谁都会变通跟衡量厉害关系,不会做无用功的事情,也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受归难受,但人的痛苦都是通过对比出来的,他只要一想到晏天骄的排位比他还低,输得还惨,陆子吟那颗缺德的心又觉得圆满了。 这一届的“新人榜”上初试预测的前十基本上都被这样意外哪样突然折戟沉沙了,仅剩一独苗摩诃禅寺的澄泓还替他们二十八天的高门大派撑着门面,要不然真剩一对十一天来的不知名门派的师兄弟震场子,看台上的这些来自修真界举足轻重的来宾都该尴尬了。 虽说现在也没好多少,就在陆子吟这个看似来翩翩佳公子、实则二脸皮一通鬼扯退场后,无形沉默片刻,都如有默契一般将他彻底忽略了。 陆子吟想的没错,不只是人的痛苦是通过对比出来的,还有人也可以通过对比出来。 他们瞬间觉得还是摩诃禅寺的风水养人啊,瞧那一身正气凛然的澄泓,素袍尤胜那华衣绸服的浮夸不实。 澄泓,他将是他们二十八天的希望。 汝兰这会儿跟落败的那些弟子站在一起儿看着比武台,等待着这一届“新人榜”终决赛的最终结果出来。 她是万万没想到竟看到陆子吟跟个怂货似的不战而败。 他这说得好听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做无畏的牺牲,说难听点就这叫“胆小鬼当兵——上不了阵。” 本来她在跟他对战之时,见识到他认真的一面后,还有些自省觉得或许是自己因为对他外在的一面有了偏见,对真实的他产生误判。 但事实证明,她就没看错过。 一想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自己竟输给这种人,汝兰抚额臊红了脸,就觉得太特么地丢人了。 这么些人之中也只有南海陆府的人觉得他们家少主这么做很正确。 他们南海陆府只是想送少主来虚空门“新人榜”博取名声渡一层金再回去,高低混个榜位,有没有获得第一名其实无关紧要,他们南海陆府在哪都响当当,也不用靠一个“新人榜”的魁首来奠定地位。 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子吟能有这种心态完全跟南海陆府的教育脱不开干系。 可以说在“新人榜”这么些弟子中他是从头到尾混得最轻松的一位,临了还拿到了个第四的好名次。 若是十二台上,他一早遇上晏天骄、鬼婴他们,他怕不是早就被淘汰掉了,可偏偏这些人都没挑他当对手,反倒是汝兰这个看似精明实则憨憨拿他当跳板,反受其害。 时也,命也。 所以要论气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还真有用。 说起气运这事,顾君师玩味的视线从陆子吟身上划开,落在澄泓身上。 拥有“功德值”加身的澄泓无疑是这些人之中气运最盛者。 然而,身为天道之子的六绛浮生直接受天道庇佑,假如这两人对上,到底是谁会更胜一筹呢?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被顾君师确认为“变数”的人——澹雅。 他是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揭开了他那一身皮子,每揭一层增进一层妖孽实力,但顾君师明确过在原剧情前期中并没有澹雅这个人,当然,也没有鬼婴这个人。 龙傲天在大衍派相当于只是进入“新手村”,虽的确会遇到不少波折磨难,但那些都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 原剧情之中大衍派内只有一个受人尊敬的“师兄”因喜欢之人爱慕上龙傲天而时常两面派构陷龙傲天,还有一个嫉妒龙傲天的“师弟”不断使小动作坑害龙傲天,剩余的一些小动作不断,可都谈不上伤筋动骨。 而这个“师兄”跟“师弟”也会在“新人榜”剧情到来时,被理所当然地炮灰掉。 然而现实中,这个“师兄”“师弟”该来的剧情都不复存在了,倒是澹雅跟鬼婴无形之中承担了这对原剧情“师兄”“师弟”的存在,但又不完全一样。 顾君师重复经历过那么多世,澹雅此人一直没有印象,而鬼婴倒是从一小人物到最后崭露头角。 要说澹雅这样一个不甘平凡、又懂得钻营上爬的人,在原剧情之中妥妥的一反派角色他该占一席之地,透过之前他针对小娇夫的种种的事例有迹可循,但原剧情中却弱化了两人龙傲天敌对一方的存在。 所以说是原剧情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质的变化,还是……顾君师猜测,是不是所谓的“原剧情”只是一种设定好的预知走向,细节方面跟一些人物最深层的解读却有时是不受控的。 比如“恶毒师兄”这个人物,可以是澹雅,也可能是别人,她跟小娇夫重来的这一世,一切随机安排上了,“恶毒师兄”会根据“原剧情”的推衍也好,设定也罢,总之会不受控地走上这一条跟主角龙傲天作对的路线上。 但由于扮演“恶毒师兄”这个人一旦具体化到某一个人物身上时,如澹雅,他是一个由不同复杂条件构成的真人,所以他会怎么走这一条路线,甚至走到最后这条线会不会崩,这是“原剧情”定准不了的。 会这么想也是因为顾君师起了怀疑,是否她重生的每一世她以为她是重生,实则根本就不是,而是持续穿越到不同界的平行空间内,否则该怎么解释她“重生”后那么多世,许多人所存在的轨迹都不全然一样。 以前她还以为是她“重生”时产生的变故,但她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如今这些想法还没有多少实据验证,但顾君师相信她迟早会将这些疑团弄清楚的。 又话说回来,澹雅如今算是一个值得评估的“变故”了,他将“恶毒师兄”这个角色演绎得太好了,好到她都想将他招揽到她旗下了。 不为欣赏,只为掌控。 在陆子吟认输之后,“新人榜”的前三位顺利诞生了。 接下来才是正头戏,别的人只求一个最终结界,但对于大衍派无论结果如何,都够够了,光是如今的结界都已经是一件让他们可以乐疯的事了。 前三中有两名都是他派的弟子,这事搁哪一派不是普天同庆之事? 无眉道人全身激动得打摆子,脸皮红运气色足,一双猥琐小眯眼歘歘直冒着精光。 他有预感,他真的超、超级有预感。 他的小弟子浮生,即将迎来“此子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三位按照比武台的规矩,由于六绛浮生乃率先登入第一台,所以他可暂时轮空一轮,另外两人分出胜负之后才可以挑战他。 于是比武台上变成了澹雅跟澄泓成为对手。 说实话,终决赛的大部分弟子都有意无意想避开澄泓,不为别的,只因对方如高山仰止的存在,在修真界谁都知道,三不惹,剑修的残暴无情,丹修的财大气粗,佛修的磨人恐怖。 一旦被佛修缠上,那就意味着从此永无宁日,他们武的文的都行,你打过还说不过。 澹雅墨染瞳孔在光晕的照射下偏冷质感,但他却有一张四月季阳光温暖的脸,他看着澄泓,微微一笑:“澄泓大师,又见面了。” 这话倒是意味深长得紧。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彼此之间着实算不上多友善。 “澹檀越。”澄泓润唇轻启,唇型堪称完美。 澹雅一看到澄泓,便不由得想起他当初打破了自己的结界,破坏了他跟顾一难得的单独相处时光,说实话澹雅这人的心早就烂透了,是以最烦看到他们这些开口放下屠刀闭口立地成佛的秃驴。 澄泓,摩诃禅寺的宝贝佛子,不好好待在他的佛寺内与佛好生相处,偏要入俗世来惹凡尘。 “大师想说什么?” 见澄泓看着他之时,眼神若有所思,静水深流,澹雅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笑意,却很淡,倒想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澄泓见他主动询问,便温文、从善如流地问道:“澹檀越,你是否时常会觉得背后沉重阴凉?” 这一句话蓦地磕击响澹雅的心声,他盯着澄泓一瞬不瞬。 而澄泓从他的眸光之中,感受到了那其中不易觉察的凌厉和犀利。 而窃听着这一方谈话的顾君师乍听澄泓言出惊人,微微挑眉,望向他时漆黑的眸子极快划过一道阴晦笑意。 她能从澹雅身上看到的景象,原来澄泓也能够看得到啊。 澹雅顿了一下,面色不变地疑惑问道:“不知澄泓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泓澄阖眸合什念了几句佛谒,再度睁开眼,目光却如金钢精烁,慢声重语道:“澹檀越背负的血杀孽债终将成为反噬的孽力,倘若檀越仍坚持走这一条屠杀戮之道。” 澹雅早知道眼前这个佛子眼力通达,他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过往造成出了一个怎么样的自己。 他察觉到澄泓的视线总会时不时扫向他背后的举动后,莫名想起了当初顾一……她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好像也这样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他的背部…… 不,不仅第一次,后面也有很多次,偶尔他会察觉,也会心下狐疑奇怪她究竟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什么。 现在他或许知道了……澹雅怔怔不语。 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看…… “你看到了什么?!”他倏地逼视盯着澄泓,因为情绪控制不住,是以来不及掩饰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眼神。 澄泓见一直不以为然、甚至带着几分嘲弄世人的澹雅终于变了脸色,像被踩到了痛脚一下露出锋利爪牙来。 “你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它就会呈现什么样。” 澹雅僵硬道:“所以……它是怎么样的?” 澄泓直白道:“巨大扭曲的黑影,丑陋,由憎怨黯黑血腥融合而成的怪物……” 澹雅脸色发白,听着澄泓的形容,就好像灵魂被人赤裸地暴露出来。 她、她真的看到了吗?! 不、不可能的。 他双唇发颤,努力扯了扯嘴角。 那么恶心的东西她如果真的看到了…… 如果她真的一开始就看到了…… 难怪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难怪他为她做得再多,表现得多友善,她都没有对他假以辞色了。 这么恶心又肮脏的他…… 澄泓道:“不止贫僧看得到,还有一个人,她是特殊的,你蒙骗不了她。” “为什么要说出来……”澹雅抬眸眼,狠狠地盯着澄泓道:“为什么要……” 打破他的妄想。 为什么? 澄泓:“澹檀越,若不洗净自身,妄图沾染不该染指的,除魔便是吾辈职责。” 澹雅笑了起来,落寞满衫的男子清贵绝尘,孤独凄艳:“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澄泓,你不配说我。” 另一边的比武台上,六绛浮生听着两人不知打着什么哑谜,只是恶意。 但他很乐意看到这两人斗。 一个觊觎他爱妻,一个用心险恶想劝他爱妻去修佛,都不是什么正派的好东西,这种不道德的小三、小四如果互殴打死一个少一个,也算是给人间正道多添一道光。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澄泓(一) , 第156章澄泓(一) “贫僧眼中……”澄泓眼尾一曳漆黑游鱼下,瞳仁清明水澈远悠,他淡然道:“有天地风雪,有花草雨露,自然亦有人。” 澹雅笑唇微弯,情绪一点一点在收拢,他早不是一点事情都无法承受的毛头小子了,若非澄泓这一手蛇打七寸令他一时乱了分寸,破了防线,他不可能当众如此失态恍惚。 所以一旦他恢复了理智,本性中潜藏的刻薄攻击性便会呈现,他想试图将恶气报复在捅刀之人身上。 他痛,他也要对方痛。 “既然大师眼中可容纳世间万物,那又何须分一个黑白道理,佛家莫不是最为虚伪。” “佛家所提及的万物平等,是讲法平等无有高下。况且,贫僧心中之法,可为不分迷惑无知中的非善极恶之人佛渡。”澄泓静谧的眼神生了一股执拗的劲,如蝉鸣林愈静,一字一顿:“但她却要的。” 他不怕受邪祟恶鬼侵扰,但她不行。 尤记得第一世中的“他”,他明知她的底线在哪里,可是哪怕与她为敌,哪怕将他们的情份当作赌注,他亦要化身屠魔金刚肃清她身边那个混沌恶魂铸造的人间祸害——人皇。 人皇本是集世间怨憎之念从混沌之中生成的恶魂,所以它本性为恶,行事极端而不讲情理,他将顾君师引领走向他的不法道路,他对她思想影响太深了,他最终导致她走向了一条天地俱毁的疯狂之路。 在人皇自愿消亡后,顾君师便与他彻底决裂了,哪怕她知道人皇是自愿赴死的,哪怕她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可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她在他面前提及人皇时从来都是一副无谓凉薄的模样,他便是被她表现出来的“不在意”而迷惑住了,所以他没有迟疑跟劝阻。 可是当人皇在她面前魂散之时,她虽然没有哭、没有怒,但她却不知道她露出了一副茫然到……好似找不到家的眼神。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她在意他,她一直很在意人皇。 她谈到他时,嘴里嫌弃冷淡,是因为她别扭,她与“他”在一起时,无谓寻不寻人皇在何处,是因为她知道人皇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他会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可最后人皇跟“他”联手背叛了她。 算是背叛吧。 一个活不下去了,一个杀了她在意的人。 在这之后,她彻底舍弃了心底仅剩的一丝温情,她走后,就好像真的将“他”彻底遗忘在了脑后,从不回头,哪怕一次是为了“他”。 茶凉了,就别再续了,再续,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人走了,就别再留了,再留下,也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悠悠漫长岁月之中,“他”从一个懵懂心似菩提的小僧,又由满心欢喜到心如古井的佛子,再到佛法高深、人人敬仰的威严方丈,“他”一直都在看破。 “他”学着佛陀卧于恒河畔,不进食,不沐浴,想通过肉体痛苦悟道,终无果,终明白,肉体修行仍将受困于肉体,执于一念,也受困于一念。 所以“看破”不等于“放下”。 将一切来来去去的原本看清楚,叫看破,可想要圆圆满满,心里干干净净,才叫“放下”。 可惜“他”一生没有圆满,也没有干净,所以他始终没有放下过。 这是“他”的执念,“他”在无尽海之上一次一次诘问顾君师她凡下的罪孽,并不仅只是想让她回头,她回不了头,而他也回不了头,到了那一步,“他”只是想让她能够意识到因她而起的苍生众生之难,能心生怜悯一分来体会苍生万物之苦…… 可在这一世的澄泓眼中,第一世的“他”错了,也没错。 “他”错在因私心亲手送走了人皇,人皇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手上,甚至澄泓觉得人皇特意选择死在“他”手上就是为了令顾君师跟“他”决裂。 这恶魂连死都要算计他一把。 而看穿这一切的澄泓,觉得自己这一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第一世“他”发生过的事。 所以如澹雅这等心思邪恶之辈在澄泓的眼中,他便是一种污秽试图踏足他为顾君师划出的那一片净地。 这个秃驴在搞双标啊?可他凭什么替顾一作主,他这是打算好好的佛子不做,去给顾一当小三了不成? 澹雅心思恶毒地揣测着澄泓的心思,那些不着边际又嫉妒的心思就像浓稠的黑色墨水,一点一点浸染着他的内心。 从得知她或许能够看到他背负的那些丑陋恶心的黑影怪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顾一心目中会是一种什么形象。 跟那白莲花一般冰清玉洁的六绛浮生相比,他算什么,算一团肮脏又恶臭的腐烂东西? 澹雅自嘲晒笑一声。 他脑袋也徒然清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他又何必跟澄泓起争执,毕竟他有什么立场,对方又有什么立场? 顾一身边的人分明就是六绛浮生啊。 他们两个“外人”在争什么? 可是……虽然道理都懂,但被别人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一团恶臭之物根本不配,指着他说他身上的污秽会玷污别人纯洁的灵魂跟肉体,他就忍不住心底反骨的脾气,觉得管他屁事。 澹雅端出一如既往温雅柔和的微笑:“大师是以什么身份来讲这一番话的?三教圣贤,本乎一理,若离心性尽是魔说。” 话说完了,他也懒得再听对方说教,他举臂风云起势缠绕起衣袖飘扬,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剑出现,那冷光映入澹雅那一双优长墨眸内,盛气逼人。 澄泓沉寂下眼眸,慈眉善目亦是深邃有神,手腕一转,一串佛珠举出,如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包围,犹如被春光照耀,被春风抚摸,被春雨滋润,日光斜照集灵台。 顾君师定睛一看,眸色流转,光阴如乔林斑驳。 却是她前几日当“诊费”送给他的那一串佛珠。 她知道他会收下,却没有想到他竟将它珍而重之随身携带,还取代了之前那一串一看就知道使用年代久远的念珠。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会因为某一件事物、某一种触动而回忆起一些她以为早就遗忘了的过去。 她仿佛记得,在第一世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之时,他长得好,对她也好,她那时难得有了兴致颀赏起他一身雾里琼花、玉色明月的妙欲美色,自古魔女爱佛子,她调戏他得紧,险些将人给惹恼了。 于是她向他致歉,并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当赔罪礼物。 霸总的大气思维,无论对方想要什么她都会买给他。 可澄泓向来心性淡泊,不在意身外物,所以她问了,可他想了一下,却摇头,说并没有想要的东西。 可她说出去的话就没打算收回,她说你现在没有想要的,所以这个礼物可以先保留着,等以后你想到了,可以跟我讨要,我定为你亲手奉上。 他们因为人皇闹翻了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着一身惨罗落寞的僧袍,过来跟她讨要礼物,他紧张又语序混乱地说,他说,她还欠他一个礼物,她说的无论多久只要他来讨要,她都会亲手奉上。 他说,他想要一串佛珠。 她闻言,怔了片刻,然后抚额似笑了一下,可撤手之后,眼底流露的漠然冷淡却让他喉间干涩,风吹起他沉重的衣角,他呆然不动。 她当着他的面,取出了一串佛珠,在他欢喜忐忑伸出手之后,她在放在他手心之际,佛珠却被她碾压成粉,金粉在澄泓的眼前如尘飞扬散去。 她说,这么巧,我给你准备的正巧是一串佛珠,可是这礼物我可以给你,也可以毁了它。 那一刻,澄泓的眼一下就红了。 从此,他的世界……沉入了阴影之中。 她不知道,他跟她要佛珠,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一串佛珠,而是因为他知道她打算送他一串佛珠当礼物。 可他一直耐着性子在等,等啊等啊,一直都没有等来,他一向耐心好,是整个摩诃禅寺中坐禅最静最久的人,可是等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时间失序了,一分不是一分,一秒不是一秒,它们长得吓人,他第一次觉得枯坐是一件折磨的事情。 所以最后他厚着脸皮去要。 可原来,当她将施舍的手收回时,就算他去求着要都是要不到的。 至此以后,澄泓不再用佛珠,而是换了禅杖。 第一世的“澄泓”跟现在的澄泓,他们本质是一个人,但又因为经历的不同又变成另一个人。 现在的他不用禅杖,还在用佛珠。 顾君师看着现在的澄泓,并不会错辨,他不是她遇到的那个第一世的“澄泓”,既然不是,她为什么拿“诊费”时,会下意识将那一串佛珠送给他呢? 或许是因为,她还欠他一件礼物? 谁知道呢。 顾君师随意轻笑一声,转瞬便将这些前尘往事抛诸脑后了,她继续观注着比武台上两人的对决。 或许是知晓对方的实力,所以澹雅跟澄泓一开始便拿出了全部状态,并不打算用温吞的方式来解决。 顾君师一看便来了兴趣,提起澄泓,当年可是作为魁首率领着二十八天大乘以修为的强者一同围剿她,她该是罪恶滔天,而他却是佛法玄妙、正道之光。 他无论修为还是品性那都是整个修真界公认的楷模典范。 而澹雅呢,虽不知在拜入大衍派前他是个什么人,但绝对干的绝非什么好善乐施的好事,就算现在捯饬得人模人样,一看倒有些像正道人,实则却操着一颗反派的心,但不可否认,他的实力的确值得期待。 谁会赢? 顾君师也猜不准结果了。 澹雅先行发动攻势,他刀芒带着雷霆之势划破空气的安静,那震动鸣咽声像鬼泣,扯刮着风力叫人发寒。 而澄泓则双手快速结印,释放佛法之力,在他的头顶之上金光符文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它们勾勒成圆,似引动了无穷的大道能量,每一个金光符文都带动着难言的道力。 结印之后澄泓将其拍出,符文融合绽放更炽的金光朝着澹雅袭去,他手上云雷剑施放,上方的雷电劈落,剑风纵横。 两者之间绚烂的光芒绽放,飓风与光晕映在两人面颊之上,这两个人的长相都属举世无双之人,战斗之时,那专注认真的眉眼,直叫周围观赏比武台战斗的女修们怦然心动,男修激动握拳。 这一次摩诃禅寺仅来了两位僧人,一个是澄泓的师兄,一个则是澄泓的师侄。 但这两位僧人的来头却不浅,澄泓因为辈份高,所以他的师兄乃摩诃禅寺的首座,掌禅堂中号令之权,他的师侄乃堂主。 别看澄泓一副少年介于青年的模样,他的师兄却是一个不惑之年长相的中年人,他面相偏严肃沉稳,而他师侄看起来就更老了,知天命的模样,但却长得很和尚,这对师叔侄站一块儿,就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师弟用上大悲咒了?”首座师兄疑道。 师侄乐呵一笑:“师叔这是认真了。” 首座师兄道:“能让师弟认真的人,这个叫澹雅的弟子看起来不简单。” 电光在比武台上划出一道道黑痕,澹雅对上澄泓这等对手,自然得多费些心思,他在游动之际剑光不断,给澄泓制造着各种麻烦。 而澄泓白衫飘荡,将手中佛珠一转,口中默念有词,下一瞬金光再度浮现,手上结印的速度加快,一个个符印变换成一只“巨掌”朝着澹雅阖拍而下。 澹雅所施的剑光被逐一粉碎成渣,他仰看着上空那只由咒印形成的“巨掌”,将云雷剑朝地面一刺,电光放射出更加强烈的光芒,如一利斧,劈开了“巨掌”。 他身形一闪,地中心的阵法初成规模,光幕从阵线之中腾升而上,澄泓感受到阵法之中传来的吸力,同时阵中如火海滔天一般钻出三头火灵的龙蛇,它们舞动火铸身躯高丈八,然后朝着澄泓的方向喷出火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澄泓(二) , 第157章澄泓(二) “火灵召唤阵……”九吞山主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连他一向硬邦邦的臭脸都红光满面,但下一秒,又蹙紧起眉头,眼底划过诧异之色:“是炼金术!” 这时魏郦抿唇倨傲一挑眉,妖冶的眸透着明晰的神色:“火灵阵到底是初级阵法,威力拿来对付澄泓这一等对手造不成多少威胁,如果加上炼金术,至少一来也算得上是用最少的灵力创造出一个中级阵法了。” 无眉道人挠了挠下巴的灰白须,心底个乖乖,虽知澹雅多才多艺、满腹经纶,可若能将所学灵活用于瞬息万变的战斗之中,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况且,他还懂得考虑战术跟消耗间的成本,要说就澹雅这种年龄,若想将每一科都吃进吃透那也不现实,但他聪明就聪明在,他不好高骛远,虽说学的东西较杂,但将第一样的基础都打得牢实。 如此一来只需随着时间跟阅历不断增长,他前期比别人投入花费的时间最后将成倍的“返利”回馈给他。 “火灵召唤阵”召出的火灵是随机的,这一次召出的是龙蛇,它们蠕长一条从阵中而出,三角形的头部长着两根尖角,本该脆弱细长的身躯,却由炼金术加持,红石斑裂的身躯渡了一层赤红的纹路火焰,如披着坚硬的甲壳。 龙蛇的坚硬程度跟聚灵能力都有了显著的提高,它们红信口中喷出的火柱拥有融化金石的高温。 龙蛇分三个方位,共同协作共同喷出火焰,交插地将澄泓困在中央的位置,哪怕火柱没有触碰到他,澄泓也被靠近火焰温度炙红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澄泓常年研习佛法,身上时常带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态,即使是动起手来,也是关松山雪犹慵向俗开,庄严而凛法如斯。 掌中叠印,姿势如离统之箭如数拍去,万宗之法玄妙,扩大的佛印击溃散了火灵喷出的火柱,但显然解决了一道还有一道,与此同时澹雅布下了雷电网罩而下,身处其中的澄泓手腕一转,便甩出佛珠,佛珠在变速之中迅速变大。 它们撞开了“噼里啪啦”作响的电网,冲力不停,金光闪烁,狂风怒号,急速如旋风撞击向澹雅。 这一串佛珠乃千年前大能所持用的法器,自然威力不浅,哪怕如今的澄泓无法完全发挥它的实力,但当它被灵力催动攻击,却远不是澹雅这等金丹期修为能够抵挡得了的。 好在,澹雅也感觉到了这串冲撞来的佛珠不同寻常,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无法抗衡便以守剑为盾,金光与白冷锋芒网墙相碰,电光闪烁刺目间,他被狠狠撞击地退后。 胸腔有种被压紧的窒息感传来,澹雅唇色一白,幽涟水墨双眸冷沉下来。 而澄泓由于先得对付澹雅接二连三的布战,便来不及应对龙蛇喷射而出的火柱,风行雪衣一掠不及,衣角被烧焦漆黑一片,手臂处皮肉泛红。 他面不改变,指尖莹光一掌拂过,暂封伤口。 这一次交手,两人都没捡着便宜,也都各有各的伤处,一个内伤,一个外伤。 观大局者从不只观注眼前的事,他们都没有忘记还有一个真正的对手正在等着,所以也不可能完全毫不保留地放开手来。 所以两人看似在打斗,却跟下棋一样,一步观十步,举棋无悔,且看谁更“棋艺”更高一筹。 澄泓袖袍一挥,收回了佛珠,它乖顺地变回原来大小串落在他腕间,衣袍猎猎, “澹檀越,请小心了,贫僧要出招了。” 他开始由守反攻了,突然白光闪动,掌风拂带着神妙无方,澹雅变色斜睨,变招快速接挡,两人顷刻间便交手难辨身影—— “这就是前三的打斗吗?感觉跟我们就跟根本不是同一等级修为似的。”一个无缘终决赛的弟子咽了咽口水,看得目瞪口呆,既是羡慕又是惊异。 站在一众“新人榜”弟子前头位置的人都是终决赛中落败的几位,包括汝兰、晏天骄、陆子吟、郎慈他们。 穆南雪也混在“新人榜”其中,对于同辈之间的竞争攀比在哪儿都存在,所以留下来观赛的人只多不少,一个二个都想看看自己差在哪里。 如今一看……好家伙!他们是什么妖孽怪物,这都是些什么打斗方式,他们都用了什么骇人惊闻的招术,这直逼人窒息的气势还是他们“新人榜”选手能够刚得过的对手吗? 同样是人,同样的是金丹巅峰,但这其中的差距可就不是差零星半点,都是同样来参加“新人榜”的弟子,他们忽然觉得自己都有些不配跟他们这些人相提并论了。 穆南雪也没想到人修现在内卷都这么恐怖了,像晏天骄、汝兰等人,在她眼里那都是自己忘尘莫及的人物,可跟这前三的比起来,她觉得说出自己也是个金丹修为都显得心虚。 分神又想了一另一件事情,心底有些期待跟激动,她一直等着“新人榜”赶紧事了,选出新人榜前十位,反正她无缘后续入龙岛秘境,她还得跟她“姐姐”一块儿回去。 而被穆南雪掂记着的“姐姐”顾君师却改变了主意,她不会跟穆南雪在“新人榜”终决赛后离开,她要进龙岛秘境。 她虽然并不期待后代的存在,但谁叫她一时贪欢忘了做预防,被赠送一个“天意”。 既然来了,她想她会给这个“意外”一个机会,若她在龙岛秘境之中能够找到让孩子存活下来的办法,她就留下它,她从不畏手畏尾自己的决定,也不惧怕拥有一个“意外”。 但如果一切无法逆转,她也是果断,不会优柔寡断地令这个“意外”不死不活地留在她腹中。 它来,她便坦然养着,它若不属于她,那她又何必强求。 —— 比武台之上,澄泓丰神脱俗的面容熠熠着辉隐,他张臂一震袖袍,腾空而起,只见身后丈八高佛像巍然屹立,佛像左手下垂,结“施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这一刻,哪怕隔着这么远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心灵被震撼的感受。 “阿弥陀佛,结束了。”摩诃禅寺的师兄高深莫测地合掌阖眸,轻念了一句:“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师侄也收起了笑,喃喃自语:“师叔为何要用请佛拂尘这一招……” 澹雅在澄泓释放大招之时,也不甘示弱,白袍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上空臂粗大的雷电落下,电光从地面肆虐地爬向澄泓,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拽入深渊。 比武台不过是石沙所造,自然经不住这样三番四次地轰碎折磨,开始从边角崩坏开来,澹雅逼近了澄泓之时,那虚无又栩栩如生的“佛像”徒然开了眼,它的眼神如一缕清风拂尘,并朝他掠来。 澹雅发现雷电之力根本阻挡不了它,它一缕虚影来得太快,他没来得及避开,便直接与它错身而过,他瞳仁微紧,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受到伤害的异样,反而他云雷剑的剑势击中了半空之中的澄泓。 他从空中坠落,半膝跪地,雪衫铺地,一掌撑住,喉间涌出了一口血。 看此,澹雅然轻逸而潇洒落地,他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但下一秒笑容一滞,“哐当!”一声,剑落清脆,忽然周身一阵脱力感。 而从顾君师的视野看过去,澹雅并不知道,他身后增覆的漆黑妖魔孽力被打散了开来,看来澄泓拿捏住了澹雅的命脉了。 他所背负的既是他的罪孽,亦是他的力量来源。 可是它却被澄泓的佛光净化了,所以他体内的力量开始不稳定。 最终……自然是澹雅输了。 这一战或许一开始就有些不公平,谁叫佛子那一身佛光普照正好能克他这个心术不正的邪派。 澹雅很快就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从一开始,在他们还没有开始动手时,澄泓便已经看穿了他,也制定好了对付他的方法。 不过也好,有些弱点越早被人点出越好,至少他还有时间可以将自己修臻更完美。 他眼中稠黑般汹涌起伏的阴影被他死死地压制了回去,他面容温雅,春风一笑道:“澄泓大师,希望你能赢。” 潜伏着恶意与挑拨的笑意,他视线划过六绛浮生与澄泓两人。 他可是早就知道的,澄泓一直想劝顾一断去六根、了却凡尘去当佛修,这些六绛浮生知道吗?顾一有跟他提起过吗? 他望向六绛浮生从第一台俯视下来的眼神。 那是一种奇异干净如伶花承欢但又诡谲幽幽的视线,他在看澄泓,用一种像是打算朝哪里下刀才好的有趣眼神。 看来,他是知道了。 澹雅觉得不能跟六绛浮生有一次真正的交手,的确有些遗憾,但是又觉得能够在旁看一场好戏也是另一种乐趣。 在澄泓赢了之后,便如白鸽举翼凌空落在了六绛浮生的那一座比武台。 他所在的那一座比武台已经在风中粉碎不存了。 澄泓并非一个求胜欲很强之人,或者说他对于名利场十分淡泊,第一跟最后一名,若没有必要,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但是他很想亲眼来看一看顾君师选择成亲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平日连好奇心都很淡,但是对于顾君师身边的事情,他却总有一种控制不住想探知的欲望。 六绛浮生不像个粗人,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意外地,他很是良善而道德,哪怕是跟一个对手,他讲究一些酸俗道义,他道:“澄泓大师,你还是先调息片刻吧。” 澄泓一袭静美而纤尘不染,他闻言多少有些意外,于是看向六绛浮生的眼睛。 六绛浮生有一双欺死人不偿命的清澈鹿眸,他好似看出对方的不解,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大师才战斗了一场,正值精疲力筋,若与我再动手,便多少有些不公平。” 澄泓有些看不明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该回应:“不必了……贫僧无碍。” 他说完,思绪便有些分神。 他在想,六绛浮生……他知道顾君师怀孕一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 因为他确诊的时候,六绛浮生还在“大比”之中,直到现在他应该都没有空余时间去见她。 再说,那孩子保不保得住…… 如果顾君师不告诉他,则表示她已经下了决定。 他睫毛栩栩落下,掩遮住了眼底的复杂之色。 六绛浮生跟顾君师,并不合适,这不是他的推测与妄语,而是他们的结合如今已现后果,它最终只是一种伤害。 他思忖片刻,开口:“六绛檀越,你可知顾檀越——” 可不等他说完,六绛浮生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他,他用平静的语气道:“澄泓大师,阿一不会去修佛的,她之前跟我说过,她可是要生生与我做夫妻的,所以她不会抛下我去修佛。” 当事人顾君师听得一清二楚:“……”她有这么说过? 澄泓轻握念珠的手指攥紧,他声线平稳道:“六绛檀越,你修仙天赋不凡,必有悠长岁月可待,可凡人寿元不过短短数十载罢了。” 六绛浮生道:“我会让她与我同寿,倘若不能……我们也会死入同穴。” 澄泓闻言半晌没有出声。 “与你相守相伴只会害死她,你仍执意如此?” 六绛浮生静静凝视一片空气,那一刻时光仿佛停滞,四周的一切化为柔情:“那她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澄泓猛地看向他。 眼神从未此刻一般那么犀利。 他知道,六绛浮生这话是向他说明,他这是打算死也不会放手了。 澄泓不太懂,第一世的顾君师就像一具缜密的机器,身边从未有过这种复杂的感情纠葛,她虽然偶尔会调戏人,但眼底却从有没有任何欲念,但这一世她为何就偏偏动了凡心,而对象还是与被她杀夫证道的前夫再续前缘?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澄泓(三) , 第158章澄泓(三) 是脸吗? 她这一世心性变化,贪慕好色,好像开始喜欢“红粉骷髅”皮相好看的。 所以是因为六绛浮生那张脸? 澄泓暗忖思度时,不由得仔细扫视了一眼六绛浮生的容貌。 在佛家人眼中,庄严德相之面容为成色上佳,他是一个不注重皮相之人,观心视内,自然看人时更关注别的地方。 但他没忘,顾君师是一个女人,且是一个不讲法度肆意妄为的女人。 六绛浮生的容貌依世人审美上乘不假,但其眼尾敷粉,眼角下弯,瞳仁水意澈眸,唇色绯红,虽气质清冷如秋日流云减低了这张脸自带的招风引蝶,但这种长相无疑是招惹桃花之貌。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终无长久,若吸引顾君师的乃人性之中最浅薄易逝的色欲,那倒是可以静观其变。 “让我来吧。” 澄泓耳边传来“他”低韵缥缈的玄妙声音。 橙泓停顿一瞬,敛了心思:“随你。” 澄泓放空心神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眼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天地俯视之间,芸芸众生,在“他”眼中,似撩开了世俗面纱,个体显露出真真切真实的生命。 那是一种智者眉宇间的空旷达,令人心神追随着“他”脚步的同时,又觉其不动如山的气氛严肃连带着大气都不敢一囗气。 “毋须等了,六绛檀越,请。”素色如链的袖袍背于身后,单手持转佛珠,神态如清风明月,山岗翠黛。 六绛浮生对气息的感应最为敏锐,这人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温初融炉的气势一下有了质的飞跃,灿似气贯长虹,可仔细一看还是那个人,只是气场好像变了,就算是普通的一个眼神张力,也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气态。 “既然澄泓大师坚持,那浮生也不勉强,浮生初出茅庐,入修真界不过区区三年,却一直有耳闻澄泓大师是百年悟道第一,身受无数荣耀加冕,想来是浮生自大了,竟觉得大师受了伤上场,会是浮生胜之不武,这一切全然是是我多虑了。”六绛浮生面无异色坦然怡笑道。 这话听着很正常,但细品一下又古怪别扭,再多想一下,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在内涵澄泓大师不识好人心,自大瞧不起人。 可是听出古怪的一众人一观六绛浮生风光霁月,一脸正直清白,不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又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多想了。 澹雅水墨色泽的眸微弯,他跟六绛浮生这白皮黑陷打了这么久交道,可不容错辨,这六绛浮生就是在阴阳怪气澄泓。 不过以往他还端着些架子放不开,瑕不遮瑜,现在却是怙恶不悛,本性崭露头角。 他早就嗅到了六洚浮生身上那偶尔泄露霏靡的黑暗触角,可是他却能将自己涂得白壁无瑕待在顾一身边。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什么干净的玩意儿,可他六绛浮生呢,剥了那层皮他又是什么? 在这些人心目中瞧谁都像一团污脏的淤泥,留在顾君师身边会沾她一手污渍,但他们却不知,论心黑顾君师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 眼下的澄泓不是十七、八岁时期的年少老成的时期,“他”自不会去计较一些年少气盛的囗头之争。 他只是平淡道:“时境时势,一瞬千变,永远不存在对等的情形。” 就算他调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巅峰,再者六降浮生与之他也不会因为微妙的局势而变成他所谓的“胜之不武”。 眼下的一切皆是六绛浮生争取而来,不是凭空而蹴,前险而后安,他获得了第一台所以轮空一台,就跟澄泓没有参加“大比”一样,不是因为不公平,而是靠自身的实力获取的胜面。 如此一来,所遇所遭皆为缘法,并无“胜之不武”一说。 “大师说话欲觉闻晨钟,果然发人深省。” 六绛浮生一副受到启发的感叹,心底却阴恻恻想着,他就是靠着这样一张蛊惑众生的佛口蛇心来离间别人夫妻感情的? 一想到顾君师或许被他撬动了心思,另有打算才不与自己讲遇到澄泓的事,他的神情便有了变化,雪霜冰清入魂,魅亦冷,丽亦寒,他没有动用仙剑,而是拿出顾君师所赠的“花灵”剑。 这人近来情绪不稳,面容也时常两面派,前一秒或许还如沐春风,下一秒或许就冷若冰霜。 此刻两人之间的和平假象被撕裂开来,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恕浮生愚钝,有一句话很早便想问了,不知澄泓大师的佛是否会管上别人关上门来的家务事?” 剑光绮丽炫涨,他握剑而上,剑光的逼视跟之前的不同,却是一种割喉的威胁,六绛浮生仿佛与天地一同静穆。 但这并没有让人觉得安心,相反,所有的人的那一颗心都紧紧地攥起。 这就跟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话多少有些污蔑人仙僧的清誉了,澄泓一开始的确并不知道顾一的真实婚姻情况,只是禀着一颗非常正直的好心。 当然后来知道了,第一世的“他”找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便也没有打算将说出去的话收回。 没有与他口舌之争,澄泓一手拂开,云波诡谲,那无形的气体萦绕他的周身流转,无需结印,一道道的浮纹自动依附飘于周身,它们像飞裂人碎片,一片一片的聚拢契合,行成的壁垒如鼎如钟,那流动如水纹的金光划过他的眉眼之处,神色高贵慈悲如庙堂的佛。 “澄泓大师答不出吗?那浮生换一个,你的佛是否会叫你引诱别人妻子抛夫出家?”魅惑隐藏于灵魂中的黑暗此刻正如饥似渴地饮尽灼烧在血液里的燥怒。 “还是说不是佛说,而是全是因你居心叵测。” 这一声很轻,几乎隔绝了别的人窥听的可能,却能震耳发聩般在澄泓耳边响起。 “澄泓”本不该有所动容的,但却下意识地忍耐吐息一声。 有何可解释的? 不必解释。 “他”疾手拂扬而去,掌势如千手幻影,六绛浮生迎面而上,迅捷奔逸绝尘,每一击都重重撞击在“他”身上防护的符纹之上,碧波滚滚,千百利刃之下每一道刻痕都破碎一片符纹。 激烈的风,强劲的气流,将每一寸的空气都压缩发紧,人身处其中,只觉锋利的剑芒如白金浇筑。 浑圆的灵压球体之中,“澄泓”心底略微讶异六绛浮生的剑法,其中竟蕴含着天地法则,虽然甚是微弱渺小,但无疑他如此修为却能触碰到法则之力,着实令人钦佩。 “他”忽然想起,六绛浮生是净莲种的天灵根,实属上天下地独一份的特殊,可这样的人竟会选择顾君师,还有着如此深切的执念情挚,一个别人眼中的天才,一个别人眼中的凡人,这样奇异组合的夫妻竟真走到了一起。 “佛说,福祸相依,得失亦然。所谓的得到,未必就是得福,所谓的失去,未必就是遭殃。” 六绛浮生没深思他隔空传话,只道:“是福是遭殃,我自会受着,佛既无法替我降福,又无法替我遭殃,它的话我又何必在意。” “法皆为心法,心外无物,境随心转,人的心念决定自己的气场、自己的命运,佛虽无法替人救补,但却能省发人心,人世皆苦,一念一轮回,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浮生学识浅薄,比不得澄泓大师佛法渊博高深大道理,我只知道,人世皆苦,唯有自渡,我的魔因谁而生,便为谁而斩,所以我的只能是我的,倘若谁要与我争……” 他眼神波属云委,似焚掉这世界的阻挡与挥戈,让一切明灭善恶、无穷生长。 “我遇佛杀佛。“ 红炉的日悬于上天,倾倒落光芒万丈,似乎有将整个天空照亮感应磅礴的筋骸舒展,他身上的灵力点燃战力,脚下庞大的剑阵建构出一幕激昂壮阔的恢宏。 所有人感觉到了屏息的战栗。 他那一剑,拉动了方圆百里的灵力暴动,八荒六合诀——斩业。 天地就在那转瞬变迁之际,一双神骨白玉般手掌缓缓伸出,掌心所握一截瑰色剑柄,剑身逐渐化为虚芜,与此同时,他上空浮现一柄灵力淬聚而成的巨剑。 纵然是在场大多数的门派大能修士目睹,也不禁感到惊颤,这一招不过起势却已初见其技惊寰宇之态,其犀利与霸道的势态前所未闻 。 他们不由得将自己代入战局其中,试想倘若他们与六绛浮生修为相当,面临此番此景,是否能够避开这一式,最终结果是……难以抗衡。 晏天骄双眼发狠,胸宇间激荡着一种碰撞激烈情绪。除了他,还有澹雅、鬼婴他们全都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冲击。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什么招术,如此骇人,是你教的?“ 九吞山主咽间发紧,问着旁边的无眉道人。 无眉道人盯着那即将成型的斩业剑,目不转睛,直接吐槽:“你家澹雅那一身本领也是你教的?” “……“他有那本事就不至于在自家徒弟面前威风扫地了。 原来天才些都是自悟绝技,自学成才,所以耍他们这些师傅有何用处? 收个徒弟当祖宗,自己当摆设?或者,在他们牛批轰轰的时候喊六六六? 但怎么办,就算这样他们还是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尤其是当别人跑来询问他们是靠什么来招到这么厉害的徒弟时,他们可以很自豪地说——靠运气! “澄泓”一手立于身前,面对六降浮生的斩业剑,面寂沉稳着纵横捭阖之气,一种万山之中我为峰的凌厉之气。 所谓之气也有清浊之分,清者有底蕴,含而不露,威凛不现于言表,这便是眼下的“澄泓”,他衣袂浮飞,额间竟浮生一朵莲瓣,右手持地印,左手持定印。 顾君师凝眸一眯,一道极快的思绪闪过。 “他怎么可能……” 如今的澄泓就已经能开重瓣莲了? 虽说只有三瓣,可这也意味着他迈入明心境。 浮华尘世,二十八天所的无上道力,符文化身池中莲华,大如车轮,七色彩光,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诵经声响起,如同进入了永恒国度。 一剑而去—— 一印击去—— 相隔着一座比武台的距离,两者发生了一次斗法大碰撞,强烈的灵光将两人一并吞噬入内…… 虚空门掌门太玄双眼精烁布沉,横向纹路的肌理绷紧,他对于这一场出乎他意料估计的战局十分看重。 天灵根六绛浮生…… 摩诃禅寺佛子,天生佛骨道心…… 这两人无疑都是被天道所偏爱之人,他们的战斗一起顷刻之间便拉开了与同龄同阶弟子间的差距。 在南元上尊身旁的女子看到斩业剑出之时,怀中的那一块墨色玉石灼热发烫,她神色有瞬间失色。 她想起了族中长老所卜的卦象,面纱后的绝美容颜浮起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她轻声道:“他竟是我要寻的……” 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命定之人。 满山尽壁浮光跃金,璀璨夺目,这显然是佛法金光更技压一筹的征兆,时间跟空气一并安静了下来,就在众人猜测到底是谁最终胜利之时,顾君师忽然感受到她下在六绛浮生身上的守护咒术被启动了。 这个咒术是一开始以防万一他出现意外丧命在别人手中,她瞒着他与失忆咒一道所下。 之前显现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六绛浮生遇到了危及生命的险况,即便是斩业也无法战胜澄泓? 这本该不可能才是,倒她也察觉到比武台上的这个“澄泓”身有古怪。 六绛浮生必须是比武台的魁首,她不过犹豫一刹那,便有了决定,她以冥力反哺咒术加固,以己身分摊部分伤害…… 说来“澄泓”才是那个胜之不武之人,因为“他”是他们这个阶段的超前意识,是“他”以大欺小了。 但六绛浮生的确很强,若非“他”出手干预,这个阶段的澄泓或许真会败于他手,但如“他”之前所言——时境时势,一瞬千变,永远不存在对等的情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人榜第一 , 第159章新人榜第一 话说当初渡生观的六绛浮生第一次领悟八荒六合诀——“斩业”之时,运发还属勉强,最终气脉竭力昏厥,但这一次却完整地释放出八荒六诀——“斩业”,但金丹期的气脉到底中湖小鱼大,作为大招保底,短期内也只够拼此一次。 而澄泓这一头,澄泓乃天生佛骨,圣洁之气亲和力无人能及,一出生便被摩诃禅寺奉为佛子,所谓佛子,便是真佛之子,可想而知他在佛修一道的天赋跟地位尊荣。 六绛浮生乃净莲种的天灵根,天灵根与旁人气脉吸纳灵力的方式有所不同,他不仅无需分辨灵力属性,包揽万象,还能够容纳天地间最纯净的混沌之气入体,一日千里,日积月累可洗髓扩涨气脉,后期所得益好处不可估量。 而提起澄泓的灵根乃菩提之根,比起天灵根更甚少人知道,菩提之根是一种特殊又极为罕见的灵根。 它可以用灵气逐步改造不灭之体,甚至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功德无量造法通天,菩提之根便可瞬间让人瞬间成仙,得道飞升,可以想象此灵根有多逆天。 这两人的灵根都是得天地之造化,沐穹苍之熹微,侵日月之玄机,现阶段从灵根上难以更好地分辨出差距。 不从灵根出发,“澄泓”比之六绛浮生却有一部分先天优势,这是后世而来的“澄泓”所具备的先天洞察之力。 “他”清楚地知道,如澹雅这等偏离正道为源的功法,佛修自占有决胜面。 但像六绛浮生这种净莲种天灵根,那便是此消彼长,“澄泓”无恶欲,无邪念,更无罪孽,所以“斩业”发挥在他身上的威力自然而然会呈折损之态。 相反澄泓的战斗,行悲心大愿,以神通威力犹若金刚,恶势暴增,善力降伏,一个圆满之力攻去,一个则灭力渐褪…… 这些千转百回的过程在旁观者的眼中不过一闪而逝,眼尖的都不一定能够明晰其中道法玄妙,自然没有当事人直面感受更深。 六绛浮生动了动手指,体内的气脉因灵力被抽空干涸而隐隐生痛,但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凡人,要破局倒也有法可施,只是……有必要吗? 自问了一句之后,六绛浮生又念及“澄泓”身上的古怪。 心念极转,另生心思。 但诡异的是,就在“澄泓”笃定静候结果之时,六绛浮生身上突然亮上一道激发的白色光芒,再紧接着黑气翻腾滚吞了它,鬼掣的死气劈划出黑暗汹涌而出,甚至将空气中的气流逆转扭曲起来。 它有着远比在场所有力量更强的威压,在极小范围内,迅速地消除了澄泓施放的“优钵罗华——大周天元诀”。 “澄泓”平静的表情在看到那道迸发裹护的晦暝的黑气时,寸寸碎裂。 “澄泓”虽并非小看了六绛浮生,但仍旧低估了他进步的跨幅,是以他们各自用上绝技一式,就算“澄泓”占了赢面,但在六绛浮生那带着天地法则的剑气之下,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眼看着比武台在他们交锋冲击的灵力之中碾为粉碎,白光跟金光的对垒渐褪,暴露出两道御空浮于半空的身影。 所有人此刻都全神贯注,死死盯着上空仿佛静滞不动的身影,那用力过度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比起战斗中的当事人还要忐忑紧张。 这是谁赢了? 之前一场战斗下来,好歹还能瞧见个强弱区分,伤势败态,晓觉战局。 可这两人,打得惊天动地,收得波澜不惊……眼下的场景,就十分的诡异了。 还是说,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实则在其它人的角度上看这两人好似静态而对,但在六绛浮生的“斩业”剑诀之下,“澄泓“身上的符纹金鼎溃散,受斩业剑气所伤,僧衣在暮光之中孤瘦飞扬。 他前一刻的平静被破灭了。 他这一刻的笃定也灰飞了。 当“他“看到六绛浮生身上发生的那一幕之时,微闭颤幽的眸,神色惨白。 既是身上的伤,也是心头的郁。 “他“跟顾君师相识数百年,岂能认不出属于她的气息。 他那被雪白覆盖的面容,似隐在了雾缭绕其间,映出巍峨神圣的城阙轮廓,荒古、苍桑又厚重,“他“哑声道:“是她在护你……” 倘若是浅薄贪欲美色,似她生性薄情的性格,断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没有看错,方才那是一种伤害均摊的守护咒。 ……她在乎他。 不惜以己身与六绛浮生的性命相联一体。 “澄泓”想到这,心中莫名空凉,面容寂静而无声,脑中再多的佛经都平息不了那繁琐杂念。 ……是他输了。 顾君师估计怎么都想不到,本该是“澄泓”的险胜,但六绛浮生却因她的缘故,导致“澄泓”误会,继而心神失守,再无战意。 这算是他们夫妻俩无意识秀了一把恩爱欺负了老实人? “澄泓”面容似亘古不化的岩峰,因看透一切而静伫巍然站在那里,他胸前的僧衣缓缓泅浸出一片血色 而六绛浮生虽也受到了五脏六腑的冲击,绯薄的嘴角染涂上一抹红意,不过这时他的表情也有些茫然震惊。 因为他先前遇险之际感应到了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散发而出,护住了他的心脉与气海。 他不由得按在左胸膛之处,那里有一道印记一瞬而逝,他没有亲眼看见,却感受到它是如何分摊走了他身体承受到的伤害,就像,刚才有一个人默默地将他拥在了怀中,温柔而强大的守护了他。 但这个人……是谁? 六绛浮生心底警惕复杂,紧了紧手中的“花灵”剑。 这时,他不经意地听见“澄泓”意味不明的低喃了一句:“是她在护你……” 她?她是谁? “她(他)是谁?”比脑子更快一步想知道答案的是嘴。 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寻常,但除了他们两人也再无其它人察觉,听澄泓的口吻好像看透又看穿了什么,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 可惜,“澄泓”并不打算为六绛浮生指点迷津,“他”化风遁去,而另一个现世的他一震袍,染血的袖角、门襟处,白壁有瑕。 他双掌合什,在所有人瞩目之下,在所有人出乎意料之下。 他平静,又轻淡道:“贫僧……认输。” 六绛浮生瞳孔一滞。 在九峰之巅上所有观注、留意仅剩一台竞争的人,都失音了。 结果出来了?! “新人榜”第一的名头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儿戏吗? 好像也算不上,因为在场的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二人拥有何等的超前战力,方才他们所释放的灵力修为远超同期多少倍,那奥妙又奇玄高深的剑诀与法印,他们光是旁观感应,便有种心潮滂湃,头皮发麻的感受。 这是既对强者的向往仰慕,也是本能的畏惧。 要说不儿戏嘛…… 他们的战斗好像是目前比武台上为期最短的一战,甚至最后,这两人都没有明确的胜负之分,只是一人口头的认输。 要知道以往为了争夺“新人榜”的魁首,那都是拼了老命不要也得打下去,头破血肉算什么,对修士而言就算全身骨头都碎了,都能慢慢养回来。 可这一届,出了一个“明哲保身”的陆子吟就算了,这最后一场战斗好像气势震烁寰宇有,但热血激情不足。 但真是这样吗? 这一次前来虚空门参加终决赛观台的修仙门中人,皆为各派各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这其中虚空门的掌门太玄、无双界的南元上尊,大衍派的魏郦还有摩诃禅寺的这一对低调师叔侄等,他们从这两人的对战开始,便一直处于一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自然看门道。 在其它人眼中或许不斗个七天七夜,不流一身的血汗,那都不叫战斗激烈,但真正的高人对决,却是争这分厘,毫秒。 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层渐叠收由自终始的修为,灵力薄放施涨,潮涌汐退,那都是普通弟子眼力跟见识参不透的。 那一招“斩业”无形之中游曳出一道混沌的天地之力,威压被比武台设落的禁制道法至少削减了七、八成才传至外面,这一招可谓是元婴以下绝无对手,这不是他们吹的,而是经验之谈的实话。 但没想到这种妖孽出现一个就是奇迹了,在他们眼前还又有一个。 澄泓那一式,青莲化形,大道无情,湮灭一切有形无形之力,着实精深博大,甚至让他们都有一种难以抵御的惊惶后怕。 而到了这一步,结果其实已然有了分晓。 他们都竭尽全力了。 “为何要认输?”六绛浮生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长剑一抛,如炽星划破空气掷落地面。 “因为,贫僧已胜不了六绛檀越。” 澄泓并不打算与六绛浮生解释他身上咒木的疑惑,这是他跟顾君师之间的问题,他不能越俎代庖。 而顾君师那无形之中挥落的棍棒加身,他想,第一世的“他”或许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 而他,亲眼见识过六绛浮生所展现的修为战力,他自认凭目前他的实力,他赢不了。 六绛浮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缄默不言。而就在澄泓认输退居第二名时,这一届“新人榜”的结果出来了。 那高耸在九峰之巅南域的白玉石山,那座落于各处人流密集、修士观望的“新人榜”石碑上,前一届“新人榜”上榜的名讳被隐去,这个“新人榜”石碑每隔五十年一换,在新鲜出炉的“新人榜”前十出来后,石碑便自动生成。 而第一名赫然便是六、绛、浮、生。 在天涯海角的各大广场位置之上,聚集着不少各门各派的新人弟子或各处而来的散人杂修,他们每隔五十年便会不约而同前来,关注“新人榜”石碑中前十位。 这十人将会是未来所有元婴以上修士的强劲对手,也是元婴以下新人弟子追赶的目标,他们暗暗督促跟期望着自己的名字未来有一天能够出现在“新人榜”石碑上面。 而一些曾经出现在“新人榜”上有名的修士,一次又一次看到被替换的名字,便会由衷地感叹着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希望也是残酷。 当然也会有别有心思的目光盯着“新人榜”上面的名字。 这上面前十名字的人,就算最差的那一个,以后估计在修真界都会是一方人物,不如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发迹时去结交一二? 尤其这一届,那里面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远比前几百年来的那些都更令人瞩目。 只是,有些意外,因为所有人都看好的几位却无缘魁首,尤其是摩诃禅寺的澄泓大师,仅排到了第二的位置。 说起第一名的名讳,消息不灵通的人不清楚,而知悉内情的也不会是一般人,但这些人着实没想到,他真的靠天降打败了一众被看好的修真界的本土天才。 这叫什么? 这叫横空出世。 “这个……六绛浮生,是那个天灵根吧?” “晏天骄竟然才排第五?!陆子吟还排第四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澹雅的又是谁?竟排在第三位。” 外界对这一届的“新人榜”名单不禁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有惊奇的,疑惑的,不解的。 澄泓认输之后,“新人榜”石碑发光,重新书名了修真界未来风向榜。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虚空门太玄手上一个上抬动作,便挥动了足下厚重广垠看台,直到众人所视的高处。 他深袍古朴而幽沉,气贯于喉,嗓音浑厚有力,宏亮绵长传遍了整个二十八天,他宣布,也是昭告:“选定出金丹第一,新人榜单将由此重写,自小比,大比,到终决赛,终落定音,此届新人榜魁首乃大衍派弟子——六绛浮生。” 实至名归。 这是所有人观赛后的感想吧。 在虚空门掌门宣布魁首之后,九峰之巅的场地上、看台上,所有人一时极静聆听,但很快便一片哗然,有议论的兴高采烈,也有失落争执的讨论,更有欢快的赞叹与战后交流。 而这一片热闹属于落败者对顶峰第一胜者送于的赞赏与祝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傅琬琰 第160章傅琬琰 摩诃禅寺的那一对师侄虽对这种结果、也感意外,但他们却不在意胜负,佛修向来升华自我,对外界的自性纯净。 他们隔得远不知澄泓伤势,只察觉到他伤势不浅,想到掌门方丈对他们面提耳命要好生照顾佛子,风清云淡的神色一变,便纵步横空越身而至,扶下了他,七手八脚查探伤势治疗。 澄泓在摩诃禅寺就是全员宝贝金疙瘩,。 澄泓拦下他们的紧张举动,他即使落败仍是落落清风,不见颓势,似青竹昂立,秀逸有神韵,薄袖欺寒脩竹暮。 “六绛檀越,你与顾檀越之事是贫僧逾越过界了,不过她近来身体不适,此番新人榜事了,望你能对她多些关切照料。” 他薄睑微垂,尽人事对六绛浮生说完这一句,便携一对师兄、师侄施然离去,不作停留,分流而过,只余那清竹琼枝般背影。 六绛浮生落地时一挥袖,白光乍现,便收回“花灵”,他盯着澄泓离去的方向,欲魅又纯的眼神微眯,这会儿倒不是为这花和尚如此关怀他妻子的言语发怒,而是对顾君师的身体状况担忧。 他偏侧过脸,瑟瑟幽落的睫毛落下,明净如琉璃,他想起不久前的事,她对他提过偶感身体不适,他不懂医术便让九隶长老看过。 九隶长老属于赤脚大夫一类,经验多技术弱,但看办情况应当没问题。 这一看说是凡人命不胜福不适应二十八天灵力充沛,不过问题不大,多事休息,再加上有六降浮生在旁时常替她“疏导”一下……他本以为如此,但澄泓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有人提过,澄泓大师因天生道骨,亲善和医,是以妙手回春,莫非他那一次跟顾君师相遇时,便看出什么了? 此时的六绛浮生以为顾君师与澄泓仅私下见过一面。 无双界看台之上,仲夏静美的南元上尊身旁,那位神秘蒙面女子忽然跟他讲道:“仙师,琬琰寻找到一直要找的人了。” 南元上尊一愣,回过头,眼神温柔而包容,如倚石听流泉:“找到了?是何人?” 傅琬琰默想了一下,笑道:“我现在就要下去找他。” 南元上尊讶异,却见她从看台之上一跃而下,纤腰玉带舞天纱,裙摆恰似一朵菡萏,身姿婀娜曼妙。 她落地时,倒是有不少人关注在她身上,哪怕蒙着一层面纱,但美人之美也并不全然看脸。 傅琬琰眼中似只容六绛浮生的身影,她面上绽放着笑,一笑似星华,她相信,他若看到她,也会跟她拥有同样的感受。 有羞涩,也有期待。 大衍派的山主弟子们都激动兴奋,有种天上真掉馅饼的惊喜跟不真实,而魏郦也没想到赢到最后的人会是六绛浮生。 他对门下弟子最大的野心期望也不过是前十的位置,且他以为得此殊荣的会是澹雅。 的确,澹雅办到了,可六绛浮生这个修行不过区区三年的弟子,却远远超出了他的估量预料,给予了他太多的惊喜跟意外,以至于魏郦接受起来都有些……不适了。 那个臭女人就是因为知道六绛浮生将来注定成就非凡,这才对他另眼相待的吗? 现在的她又会在哪里? 她是藏在人群之中暗暗窥视着六绛浮生,还是又披上了另一张假身份光明正大地欣赏着六绛浮生胜利后的英姿勃发? 周围来自各门各派的祝贺将大衍派一众包围,他们寒暄着、谦礼交谈着,他们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关注跟待遇,不得不说……这感觉就一个字,爽。 尤其身为六绛浮生师尊的无眉山主——志阳道人,他自收徒后便幻想得意的画面变成真实的场景,那喜形于色的表情,那笑眯眯的眼睛,仿佛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原本有些驼背的腰板也开始挺得倍儿直,从头到脚都想展示他内心的骄傲跟兴奋。 正被恭维着的大衍派一众一时也撇不下这些围拢的人群,是以恢复记忆之后的六绛浮生独自一人在场地上,他得了“新人榜”魁首,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畅意,并不会再有失忆时那样单纯的欢喜。 他需要成功,却不会迷失繁荣,况且他看向四周,这种时刻他的“阿一”并没有来,他处一片热闹之中却觉寂冷…… 正万般无聊之际,他随意扫视的眼神倏地滞于一处。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一下从深沉的腹黑怪变得有些失神稚气,因为他在一众弟子身后看到了一道熟悉又惊喜的身影。 六绛浮生定晴确认半晌,忽地抿唇一笑,面若桃花。 他一身雪蓝浮烟的身影矗立于在一片绯芒暮光之中,分外鲜明却无违和感,这满天满地满江的艳色仿就是为他而生的,尤其他这一笑,若九天落融的冰雪化开。 是她啊。 是她来了。 原来她一直都在那里看着他。 六绛浮生周身的气质变化是突然的,也是惊艳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奇怪,但同时又被他那种绮丽清绝的气质深深吸引。 傅琬琰瞳仁微亮,如注入了光,也似被他给迷住了。 年少慕艾,这世上又有几个思春少女能够抵挡得住六绛浮生的魅力全开? 傅琬琰暗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六绛浮生,不疾不徐,她虽然渴求期望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却又矜傲自持,她想着她可以朝他走近,但最后一步,她希望会是他主动朝她走来。 傅琬琰对自己有这个信心,也认为自己有这个本钱。 她稳步而从容地走向六绛浮生,可就在距离几步之遥时,六绛浮生无视一切试图过来与他搭话,或者对他崇拜仰慕的弟子道喜攀谈,突然越众而出。 傅琬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她不由得屏息……直到她与他错身而过,他目不斜视,而她浑身僵滞。 她像石塑一样呆立原处,不敢置信,她蓦然回头,却见六绛浮生路线明确,一开始是大步朝前,然后是抑止不住急切地疾走,最后最迫不及待的飞奔冲到广场前来观看的“新人榜”弟子之中。 那些女弟子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个“新人榜”魁首,他仿若天端的神明令人向往又心生自卑,她们面红耳赤羞涩又矜持地为他让开路,她们忍不住想,他好像在找人? 他在找谁? 眼下如此热切而欢快的神色,又是因为谁? 他脚步不停,而他所至之处,人流自行分散,直到他准确无误地站定在一名女子的面前。 这一下,他们都知道了。 傅琬琰此时的脸色很不好,她设想过的一切都被他朝别人奔去的背影打碎了,她没想到,她的命定之人,竟无视了她的存在,而是几乎失态般急切地奔向了另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就只需站在那里,便已掳惑掳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傅琬琰带着审视冰冷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名女子身上。 她是谁? 她是六绛浮生的谁? —— 顾君师在六绛浮生赢得“新人榜”榜首后,便现身在人群之中,她想着给人当妻子,就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这种时候她或许该出现与她的夫君与有荣焉才是。 这应当是甜宠必备的一项。 是以她今日的穿着也不似平日那般朴素到有些寒酸的素净,她不喜过艳的颜色是真,她体态修长是以一袭月色收腰长裙,上面简而大方,却很好的收窄出傲人胸围与曲线,裙摆层云叠嶂,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似流华似水。 她的皮肤釉白,似珠光薄施一层覆面,她的长相五官并非一般女性那般柔美细幼,而一种中和了性别的大气,她眉目有神,如敛于九渊之下的昆梧碧玉,这可比所谓的美人于皮、美人于骨更为难得。 所以就算多少人苛刻过顾君师这个凡人的身份,但没有一个人看到她之时,会批判她的长相气质。 顾君师见六绛浮生这么快就看见了她,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靠近她。 她知道六绛浮生恢复了记忆,可他并不知道她知道了。 她面色情淡,眼神玩味,静静地打量着他。 与之相反的是,六绛浮生面对她时情绪更为显露,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刻意压制,也或许是恢复记忆后第一次看见顾君师,令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顾君师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按照原剧情那样杀了她,还是说他只是会选择休了她? 想来也不能按照原剧情发展了,首先他并没有修炼“大道无情诀”,既没必要杀妻也没有受“大道无情诀”的影响而断情弃爱,不过以他那副骄傲唯我独尊的龙傲天性子,依旧可能会觉得失忆时被迫娶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村姑,简直就是玷污侮辱了他。 所以他可能不会忍受这样一门亲事,选择休了她,再另谋一门极为匹配上佳的婚事,佳偶天成。 正好,女一她也出现了。 顾君师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比武台上,倒是忽略了女一的出现。 直到女一一身姿妙不凡从无双界的看台上翩翩飞了下来,并且她昂首挺胸天鹅之态朝着六绛浮生坚定不移地走去时,她稍一关注这与众不同气场的女子,这才发现了女一的存在。 原剧情好似又产生了变化。 女一本不该在“新人榜”出现的,毕竟是女一,她第一次出场自然该是高调而唯美,特殊而奇妙。 而非这一次那般低调,身藏在无双界的队伍之中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 “阿一……” 六绛浮生似不满地看着她神思飘远,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唇齿之间仿佛粘糯,语气轻柔嗔怨都有种缱绻的意味。 但此时顾君师的心思没在男欢女爱之上,她在等着他下面的话。 “你来了……” 顾君师暗想,他该是要说,我们合离吧。 她甚至猜出,记忆恢复后的六绛浮生或许会怀疑封印他脑中忆记的禁制与她有关。 “我很高兴。” 对,他很…… 顾君师表情一愣。 他很什么,很高兴? 她眼神古怪变幻不定,这时她被一只手轻柔地抬起了脸,紧接着一道灼热的唇落于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他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吻上那让他既恨又以怜爱不已的柔软之上。 顾君师唔了一声,她没有躲,也没有拒绝,只是这时的心情多少就有些……微妙。 他这是什么策略? 怀柔? 先用男色来迷惑住她,让她接下来丧失了反抗的斗志,对他予取予求? 可是,利用的话,有必要这么温柔而热烈吗? ……好像要将她吞了一样。 这一对就这样没有道德、没人公道当众撒狗粮的举动,让在场的女修的心啪叽一声碎落一地,而本该是女一的傅琬琰面色惨淡,她踉跄退后一步,却撞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南元上尊怀中。 他一掌轻轻按在她的肩膀处,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傅琬琰侧过脸,道:“是我认错了。” 她的命定之人,怎么可能当众与别人恩爱,而将她置于烈火寒冰之中。 “那个,是榜首的凡人妻子吧?” “就是她,听说六绛浮生对他的妻子忠贞不二,他身边的师姐师妹,个个都貌美如花,可他全然无动于衷,就一心守着这个凡人妻。” “她配吗?” “唉,这事怎么说呢,她也就几十年的命数,如果能等,也不是不能等到吧。” 这下她们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而傅琬琰沉默片刻,也有了主意。 她看着前方那刺眼的一幕,心想,她不该放弃得太早,她要走到他的面前,让他看见她,她会让六绛浮生知道,她才是六绛浮生最优选的那一个。 如果六绛浮生真的痴心于那个凡人也不打算,她不过区区几十年寿命,她还等得。 “琬琰,你在想什么?”南元上尊道。 傅琬琰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她道:“我在想,一个凡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将一个光是站在那里便吸尽全部光芒的人勾得眼中再无别人。” 南元上尊:“六绛浮生便是你一直在寻的人?” “我希望他能是。” 南元上尊是一个十分讲求伦理道德之人,所以他接受不了汝兰对他的不伦心思,自然也不愿傅琬如此兰花一样芳馨纯洁,蕙质兰心的女子介入别人的感情之中。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叹息道。 傅琬琰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南元上尊不是琬琰,所以你不懂,要我寻之人乃我命定之人,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我更改不了,对方亦一样。” 。 ? ?静的小仙女们新春快乐,虎年吉祥,都吃好喝好玩好乐好,今晚让咱们一起来迎接新的一年吧└(^o^)┘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爱妻 , 第161章爱妻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水漾一般温绿煜阳的眸深切,叹息道。 傅琬琰与南元上尊相处过一段时间了,自然多少了解他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是在想些什么。 可她并不喜欢别人拿什么标签来定义她。 她不该是这样,那她该是怎样,他又觉得她会在乎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样? “南元上尊不是琬琰,谁都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懂,我寻找之人乃我的命定之人,这是早在我出生时上天便注定下的姻缘,我更改不了,而对方亦一样。” 所以她没有介入任何人之中,她相信,六绛浮生只不过是一时走茬了路罢了。 是她来迟了,令他的心跟另一半的身份被别的人先一步占领,如今他遇见了她,便迟早会幡然醒悟过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违背上天的旨意。 傅琬琰摒除一切杂念跟情绪,说服着自己。 南元上尊一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他习道法自然,一切讲究“自然而然”,他听傅琬琰对于自己的肺腑相劝如此排斥冷淡,又听她提及一句“命定之人”,这四个字甚重,在她心目中或许代表着无可逆转的决心,他便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南元上尊天生好性的眼眸落在她脸上,他想起与傅琬琰初相识第一面,那并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更不是一个温馨合适的场所。 他当时在南巫陈塘被酆都的鬼修设计,他们抓来了在外游历的无双界弟子、又以一城的无辜百姓要挟于他,他束手束脚之际,最终被四肢束缚吊在了“红阴大门”之上,“红阴大门”乃邪祟极阴之物,大克他大道功法。 而傅琬琰就是在这种紧急危险的时刻出现的,她身着一袭白裳,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荒凉的街道之上,好像根本没有将前方正发现的事情放在眼中,唯有心有笃定,周身自信,才能造就这一副平静和从容。 她站在不远处,对着南元上尊道:“我无处可去,你若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直到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你若应下,我便救你。” 一群恶态毕露的鬼修乍见一娇滴滴的女子闯入凶潭,不知是对她的愚钝无知,而是妄想自大而感到惊奇好笑,他们一阵哈哈大笑,嘲弄道:“哪里来的一个傻妞啊,瞧着模样周俊,可惜眼力介不行,瞧不清局势,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要不你跪下来求求爷们好心放你一马?” “你快走吧。”南元上尊紧声道,他自有自救之法,他可以受些罪减低鬼修的戒备,却不愿意拖累别人。 “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对着鬼修的方向回眸一笑百魅生,下一秒,那些鬼修却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抓”了起来,他们被拽扯到空中,四肢头颅被摆放成一种扭曲折断的肢姿,眼神惊骇地看着傅琬琰。 傅琬琰骨龄小自然不可能拥有多么高深的修为,但她身上能够制敌的强大法宝却多不胜数。 接下来的那一幕,至到现在他都仍旧忘不了。 她的面相有着女性与生俱来的温婉可人,但那一副性情却像一株杨树,瞧着柔软不堪,倘若遇上风雪枝条或被积雪压得弯曲,但树干却是岿然不动,昂首挺立在土地上。 这样性情的她本该是洒脱与自在,现在却陷入一种执拗中不可自拔。 南元上尊谈不上是惋惜还是失望。 “那现在你已经找到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傅琬琰认为话不投机半句多,南元上尊既不认可她的行为想法,她又何必跟他巨细说明。 没必要,也不想。 她回首,仪态万千,她就像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风姿绰越,她对着南元上尊敛衽一礼,视线垂落,微低臻首。 “多谢南元上尊这段时日的收留,琬琰便在此别过。” 南元上尊静立不语。 他对傅琬琰身上的独特与果决有过欣赏,或许也曾在某一刻有过心动,但傅琬琰却一心只想寻找她的“命定之人”,从不与他私下暧昧,是以南元上尊尊重她,也不逾越界线。 南元上尊一开始便止步于友好的态度,至于汝兰一度误会他跟傅琬琰之间的关系,却是南元上尊想借此机会断了她的念想,而傅琬琰心思明慧,或许是知悉他无奈的打算,便也有意配合着他。 说来,傅琬琰救过他一次,又帮过他,南元上尊也将她当成了忘年之交,自是希望她能够好。 许久,他语重心长道:“琬琰,无论今后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保持清醒,不要为任何事迷失了自我。” 南元上尊虽没有就近接触过这一届“新人榜”榜首,但他却懂看人。 那个少年虽生得一副勾人心弦的样貌,但他却并非一个良人,至少于傅琬琰而言,他那一双似琉璃剔透的眸子,正因为太清、太澈,反倒映不出人世万物的温情暖意,但如此薄情寡义的人,一旦入了心,那便是交了命的专一。 看得出,六绛浮生的眼中只有他的妻子,倘若她贸然靠近他,必会受伤。 傅琬琰自也感受到对方真诚的关心,她松下表情,道:“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傅琬琰这一句倒亦是真诚。 —— “浮生师弟,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举动,你太孟浪了。” 一道如月色清华般、漫散之中含着夜半冷意的嗓音传来。 说话之人正是此刻满嘴泛醋的澹雅,除了他之外,只见郎慈、鬼婴、晏天骄跟陆子吟这些上榜的几位也都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块儿,前后不一地走了过来。 “啧啧啧……”汝兰瞠大眼睛,看着人夫妻恩爱缠绵的画面,一副既羡慕又大开眼界的模样。 想不到六绛浮生这么一个冷心冷肺之人,竟也有如此热情如火的一面,她心酸了,她也想拥有这样甜煞旁人的爱情。 郎慈则用一种静潭下覆盖着冰硝锋芒的眼神盯着六绛浮生与顾一。 他露出了一丝恶意的笑。 是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在六绛浮生心目中的价值,哪怕他恢复了记忆仍旧不肯放手,那她……就必须得死了。 鬼婴天盲,是看不见什么情况的,他只能能过灵识探知到对方两人好像靠得近极,但具体在干什么他却是看不懂。 六绛浮生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真正的做什么,实则他只是带着一种温存、试探、感受,似蹭似摩挲地在她的唇瓣上触碰后,便放开了顾君师。 可这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克制爱恋的举动更显一种欲。 有意、或是无意,总之六绛浮生成功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顾君师是他六绛浮生的人。 在没有看到顾君师时,他脑子里试想过许多画面,他也曾以为自己恢复记忆之后,哪怕过往对她的感情再真挚,重新面对她时可能心态会不一样。 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但若说是哪里什么变了,那就是他发现,他对她有爱不再是被驯服后小心翼翼地拢紧,而是更为凶狠的掠夺独占。 谁敢沾她的边,他就要谁死。 他早就忘了正常的爱意该如何表达了,因为他的爱早在他被所爱之人一次一次杀掉而扭曲变态了,他的爱是带着血腥与死亡,这便是一开始他从顾君师身上学到的“爱”。 但重生之后,她又教会了他另一种“爱”——宠爱。 这一世的她,好像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冷漠、绝情,对失忆后的他尽极所有的宠爱。 他也发现了,他在她面前越惨,能够得到的爱,能够感受到的爱,就会越多。 看来那个叫常婀的师姐所介绍的那一本恋爱速成小说,的确是有用的。 为达到“后甜”的结局,他已经在脑海之中有了接下来一系列的计划,这是失忆前那个怕痛怕死的“六绛浮生”不敢实施的,可他却百无禁忌。 或者说,他觉得自虐得越惨越好。 因为他要让她,跟他一样的痛,他要让傲慢又自负的她彻底地爱上他,变成跟他一样成为一个有了心的怪物,他身上受过的痛跟伤,他要让她也要尝上一遍。 陆子吟这人向来自来熟,他一开始笑意盈盈地盯着六绛浮生夫妻,然后探扇浅笑打趣道:“这位可是小嫂子?” 自打澹雅一众出现后,便是风头无两,几乎将整个九峰之巅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这一片地方。 瞧瞧这一个个男色,各有各的风格,唯一统一的就是好看。 顾君师走了低调路线许久,得六绛浮生一放开,却发现低调这事就是拿来打破的,她因着魁首夫君大胆示爱,受下了普罗大众的各色眼神洗礼。 一开始陆子吟的视野被六绛浮生遮挡着,只瞧着一自衣料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的黑长直,直接她转过身,甫一道眼神扫来,陆子吟脸上的笑意便凝滞了,连眼睛都看直了。 她那一双眸子似藏在烟雾尘渺之后,令人看不清的冰光雪色,她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一切旖旎桃粉的氛围肃清,她卓然而立,哪怕是站在外貌气质那样出众的六绛浮生身边,也丝毫没有被他夺走光彩。 手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美——” 以往陆子吟喜欢各种类型的美人,他认为美人可千人千面,身为一个识美赏美之人该是博览多爱,而非局限某一类型。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她长相不属可爱、举动并不娇俏、神态亦无冷艳、眼神更称不上妩媚……她好像不属于世间的任何一种哪拿鉴定偏好的标准型,却一眼就契合中他心中的最佳理想型。 他玉扇微摆,遮唇一笑,眸光深挚动人,清了清嗓子,压捏着声线,他想将此刻最动人的声音说给她听:“我、我叫陆、陆子吟,来自南海陆府,骨龄三十八,尚未有中意道侣,不知、不知这位仙子……” 卧槽! “陆子吟,你才叫人小嫂子,这么这一会儿就失忆了?!”汝兰在旁一脸“你这头人畜”的夸张震惊表情打断了他。 她简直对陆子吟这人的德性嫌弃又无语,也更是心头堵得慌。 不为别的,她只是不由得再次哀叹自己竟连这么一个见色忘义的货都赢不了,觉得活着真让人痛苦。 她也刻意不去看南元上尊跟那个女人靠得近谈话的情况,不过她想起前不久,那个姓傅的女人抛下师尊跳下看台,好像在找人,而她走前的方向……好似是六绛浮生吧? 汝兰心头古怪又狐疑。 她认识六绛浮生? 汝兰看向六绛浮生,他呢,他认不认识傅琬琰那个女人? 六绛浮生一见顾君师不过一个照面,便无形之中又给他惹来一个情敌,舍不得怪她招蜂引蝶,他瞥向陆子吟。 而被汝兰点破一脸有些尴尬的陆子吟,不经意对上六绛浮生那冷冰冰的眼神,心口蓦地一跳。 ……被吓的。 毕竟陆子吟可是亲眼见识过六绛浮生的占有欲有多强,就是因为晏天骄看中了他的那一只小灵宠,他就能一路追杀晏天骄到天涯海角的地步,这要是发现他惦记上他的妻子……要命,这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 正所谓,爱情诚可贵,好似生命价更高…… 他打了一个寒颤,他便用折扇挡唇,眼神躲避,言不对心道:“没失忆,这不六绛榜首跟小嫂子如此一对天人般配,令在下一时恍了神,没想到这六绛榜首是天人之姿,这妻子竟也如此不遑多让,这才不由得想赞美几句。” 六绛浮生听了这话,眼神逐渐缓和,他就喜欢别人承认他跟顾君师是绝配、顶配、天仙配。 晏天骄本对这些不感兴趣,跟过来只是想见一见六绛浮生的小灵宠,但他却只顾着与他的妻子腻歪,他不屑地扫过一眼,却不经意对上那个女人平淡无波的漆黑眼神。 他怔了一下。 多看了一眼。 又多看了一眼。 直到被六绛浮生给挡住。 “你不想要眼睛了?”他传音道。 晏天骄翳冷下眸,与他碰撞。 “这么珍惜她啊,如果我抢走她,你岂不是会疯?” “你试一试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魏郦 第162章魏郦 针锋相对的两人一桀骜不驯,一面嫩心狠,隐隐有抡起袖子对干一场的想法,而这时天边渺渺飘渡飞来一条“通道”,它乃云诡彩缕所编织,分别落在了“新人榜”前十的弟子跟前。 虚空门掌门有召,这是“引送”,这一条云霞般绚烂的“通道”,它代表着一种荣耀跟瞩目,它引领着榜十选手朝向虚空门看台之处延伸而去。 “新人榜的最后一环了,走吧。” 按照惯例,“新人榜”前十将会得到来自主办方虚空门的优厚奖励——进入龙岛秘境的资格,当然这也是他们将在这云海缥缈受到褒奖的高光时刻。 汝兰虽说对自己的排位名次不大满意,但到底也算上榜了,她扫了一眼南元上尊的方向,正巧他也正好看向她,两人视线相对,汝兰表情僵了一瞬,一时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便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啊。” 陆子吟见她一副敢做不敢当的懦弱模样,便似笑非笑地催促了她一声。 汝兰转过头,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而晏天骄也没再继续跟六绛浮生眼神厮杀,而是走前几步,汝兰跟陆子吟与他同调踏上“通道”。 他们这些二十八天上等门派的真传弟子,自是对虚空门的一些门路熟头熟脑,他们轻松自若地踏步上去,而其它人也摸索着跟随,六绛浮生留在最后,他转过身。 他对顾君师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好像又无须急于一时,衣带轻缓,一身似纤尘不染,他含着笑,绯蘼的情意从眼色之中流淌出来,他道:“等我。” 顾君师颔首,面上亦扯起一丝六绛浮生看不懂的笑意:“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的。” 六绛浮生得了她的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了“通道”。 不得不说,这对夫妻越来越像了,两人都是那种面上表情可以跟心底想法完全反转的类型,除非他们愿意,否则谁都看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 顾君师站在那里,四周真空了一大片位置,因为她跟六绛浮生的关系,也因为之前这一片地带所站的那些厉害人物,所以广场之上的其它弟子都一时不敢随意靠近。 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自六绛浮生他们离开之后,只多不少,少了顾忌,多了些恶意不屑的打量。 其中有一道视线却是震惊的。 要说在看清此次“新人榜”魁首六绛浮生妻子的脸时,穆南雪人都傻了。 她她她……虽说她现在是一副凡人黑发黑眸的模样,但这张脸分明就是她那个便宜的姐姐不是?! 她有些不敢相认,既是怕认错了,又怕没认错。 她姐……明明是魔族,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凡人,还嫁了这一届“新人榜”的魁首为妻?! 人、魔结合,无论是在族魔,还是在修真界都是天理不容、甚至比一些不伦之恋的结合更为严重。 她姐应该不会犯这种大错吧……穆南雪的心,突突地直跳,手心冒汗,她有些逃避地想着——还是说,这个凡人只是一个跟她姐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对吧,她干巴巴笑了一声,肯定是,等她姐来找她时,她会跟她说,她在九峰之巅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姐的人,她不仅五官长得像,那高贵华实的气质也很像…… 穆南雪笑不下去了。 她暴躁地在心底狂嚎——这他妈的人明就是她姐啊! —— 榜十除了澄泓被摩诃禅寺的师叔侄带走未能留下同赴盛典之后,其余九位都一同踏着脚下的梭传“彩带”,它似一道逶迤的虹桥,从这头抵达了那一头,它将九人越过众人头顶,送至虚空门太玄所在的看台之前。 九人分别被虹彩托举于半空之中,九人的排列顺序以六绛浮生为首,澄泓缺席第二,第三位是澹雅,然后第四位是陆子吟,第五位是晏天骄……这一个个都是场上所有人眼中的光,他们身上带着一种热烈跟赤诚的少年意气风发,是熠熠生辉的星辰。 虚空门掌门太玄他一一扫过这九人,每一个人他都认真看过,带着欣赏跟赞叹道:“你们的战斗十分精彩,你们自入门起便潜力修炼、磨砺自身战力,直到今时今日你们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展示出来,新人榜并非你们的终点,而是你们的起点。” “站在这里的你们,已经是踏上了比别人更高的起步台阶,希望你们以后能够百炼成钢,致知力行,踵事增华。为师门、为外界、为二十八天系一身荣辱兴衰,修真界,在未来也将有你们的一份责任所在了。 他的这一番话响彻在九峰之巅的广场之上。 九位万众瞩目的天才弟子他们拱手,齐声琅琅而道:“定不负众望。” 九人都一致附和应答, 太玄与四周看台之上的一众各派人员对视一眼,再道:“新人榜前十的弟子,都将获得前往龙岛秘境的资格,眼下你们各自领受吧。” 大衍派的掌门魏郦闻言,狐眸瞳孔放大,强力忍耐着心底的激动。 “魁首为大衍派的弟子六绛浮生,你将得到白金玉令,执此令牌于东境入岛。” 太玄一挥袖袍,一道白灿之光从空中一闪掠落于六绛浮生的手中,他低头一看,掌中握着一块六角的扁平玉令,上面雕纹着一条威严的龙腾云雾。 “谢虚空掌门。” “剩余九位则是黄金玉令,你们执此令牌于西境入岛。” 再度一挥袖袍,太玄将九道金光分别落至前方八人手中,剩余一道则朝着一方向远去,它会自动寻找到第二名的澄泓,交予在他手上。 “谢虚空掌门。” 八人获得玉令时多少都有些兴奋。 澹雅瞥了一眼六绛浮生手中那一块跟他们不同的白金玉令,身为“新人榜”魁首,自然多少会有些特殊待遇,比如持这一块“白金玉令”由东境入内,他则会被传送到“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不必多走冤枉路,也会比别人拥有更多时间跟机会获自己取想要的机遇。 龙岛秘境共分为三层,东外层、西外层,与中心地带,方位分东、西,南、北两方皆为海域与冰川,无地着落。 而执“黄金玉令”跟西境那边传入,则只会在外层的位置,至于是东外层、还是西外层没有定准,但一般来说,外层地带并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存在,而前往中心地带则必须花费些时间。 况且龙岛秘境虽说是虚空门拿当来奖励的独劈一域天地,但并非全然安全,但凡是人烟稀少又天杰地灵的宝地,便自然会生成一些妖植灵兽之类的存在。 而这些生物有些温驯和善,不轻易与外界冲突,只要你不惹到它,它自然不会主动攻击。 但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天生偏恶的,就算你不招惹它,若是碰上了,它也会自动找人麻烦,但有御兽本领的,或许会期待能够在龙岛秘境之中遇到一些厉害的灵兽或开智的灵植。 —— 三日后“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将会去“龙岛秘境”探险觅宝,而一回到西崖之后,大衍派原本还一直端着、硬撑着不能给门派丢人的一众,终于能够放飞自我了。 精英弟子们围着六绛浮生、澹雅他们激动地大肆赞美着,那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没一句重复的,而山主们也是一副又自豪又畅怀,他们也不拘着自己压抑,志阳道人是其中最高兴的那一个,他的亲传弟子得了魁首啊。 哈哈哈,魁首啊,可乐死他了。 他不惜下了重本,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三大坛重金不换的好酒佳酿要跟一众不醉不归。 这一夜,他们笑着、闹着、吵着、庆祝着,既热闹又欢腾,好似一下忘了以往的隔阂与龌龊旧事,每一个人都是醉醺醺地喝着、互相吹嘘着。 当然也有暗搓搓地想着想过夫妻夜生活的人,他自律而狡猾,会下意识逃酒避酒。 六绛浮生可不愿带着一身酒气去见顾君师,但不等他去找顾君师,却不想大衍派掌门忽然召见了他。 魏郦自然不会跟着他们一块儿疯疯颠颠地烂醉庆贺大衍派以后或许能够扬名立万。 六绛浮生不知这种时刻掌门找他有何事,却还是去了。 但没想到,在掌门的厢房内,他看到了站立一旁的顾君师。 她看到他时,面色平静,并无异样。 魏郦斜坐在贵妃榻之上,一袭软绸玉色衣袍颀长优雅覆在其身,他的神色冷淡,但眼神似狐,魅惑的双眸随意落在空气一处,不等六绛浮生开口,他先一步出声:“浮生。” 六绛浮生垂下眼:“掌门。”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替你妻子解了锁魂咒吗?你若应下我一个要求,我现在便可以解除了它。” 六绛浮生掀眸,定睛地与魏郦对视片刻,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等他在“新人榜”内夺得好名次,便向掌门请求替顾一解了这锁魂咒。 “还请尊门吩咐。”他抛出这样一个条件,便是笃定自己拒绝不了。 的确,六绛浮生不会拒绝。 魏郦见他还算听话,面上浮起一抹笑:“三日后你入龙岛秘境,带上一只灵宠一道。”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顾君师这时不动声色地瞥了魏郦一眼。 灵宠? 一个妖修还会养灵宠? 还是说,他说的那个“灵宠”,该不是他的原型吧。 他也想跟着六绛浮生一块儿去“龙岛秘境”? “龙岛秘境”只能持玉令者一人入内,这是一条硬性规定,但这条规定内,没有说不能够带上自己的灵宠,他这是在钻规则的漏洞。 六绛浮生不知魏郦是妖修,便自然猜不到他这番行为的打算,但他并没有理由拒绝:“弟子自当遵从。”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魏郦便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这便与顾一解除锁魂咒。” 六绛浮生自然想留下来陪着顾君师,他看向顾君师:“阿一……” “夫君,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可好?” 自“锁魂咒”一事被旧事重提开始,顾君师便有一种今夜或许避不开要暴露一样底细的想法,但她可以在魏郦面前毫无顾忌,但六绛浮生面前不行。 六绛浮生缄默片刻,答:“好。” 而等人走之后,魏郦那高傲拿捏着掌门气派的气质起了变化,他狐眸一撩,起身走到顾一的身前,他伸手到顾一的脸上,却被她脸一侧,避开了。 她道:“掌门,自那一日后,许久不见了。” “你倒是乖巧省事,没有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去。”魏郦挑眉。 他又伸手,她后退一步,又是一避。 她问:“掌门说的灵宠,是你自己吗?” “知道还问?” 他这一次手还没有伸,却见她似不经意地又转了方向。 又避、又避! 他的手是有毒还是怎么的,她对他如此避之不恐。 “你躲什么?!” 他脾气向来大,尤其在顾一面前不知为何总是掩藏不住本性,一不顺心便要横眉怒言。 他硬抓住她,将手贴在她的面上。 锁魂咒消失了…… “谁替你解了?”他平静的声音反倒令人有一种心头发慌的感觉。 顾君师知道瞒不住了。 “是……” “是那个臭女人吗?” 顾君师一愣。 “……是。” 她黑她自己。 “这么说,你早就见过她了?” “见过一面,她一身黑色斗篷,面容看不清楚,是她替我解了锁魂咒。” 魏郦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替情敌解锁魂咒,难道她真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她一个魔头,怎么净干这种蠢事? “你知道,她跟你夫君的关系吗?” 顾君师奇怪的看着他:“她与我夫君,应该有关系吗?” 这也是一个蠢女人,自己的夫君被别人舔着,死皮赖脸地追着,她却一无所知。 “看好你的男人,别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原因!” 顾君师一开始对这句话报以一种无谓的态度,但是……她忽然想起魏郦以往的种种不正常的锦鲤举动…… “你说的那个伪装成我,留在我夫君身边的臭女人,是因为爱慕他?” “要不然呢,你可知道她为你的夫君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顾君师一时竟无以于对。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探 , 第163章试探 魏郦狭长的凤眸销魂,双唇似途了胭脂一般红润,戏谑地提醒了一句:“看好你的男人,别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原因。” 抛弃? 这个词于顾君师而言既感到陌生又新奇。 顾君师与任何一段关系的开始到结束,皆由她为主导关系方,她还真没有经历过被“放弃”的阶段,这并非傲慢,而是事实,是以一开始对此仅报以一种无畏亦无谓的态度……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倒是想起了魏郦过往种种不正常的“锦鲤”白送行为…… 她若有所思道:“掌门想说,那个伪装成我的模样、留在我夫君身边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爱慕我夫君?” 魏郦见她终开了窍,眼神轻佻,倒有一种孺子可教:“要不然呢,你可知道她为你的夫君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付出了多少? 还真没有人比她自己知道的更多了。 顾君师一时竟无言以对。 而魏郦见她因为他的话而默然不语,以为她这是大受打击,捻酸吃醋,连那一双平波寂静如岭的眸子都滞顿不动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忽然发现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 可她该是怎么样的? 魏郦发现,他对“顾一”竟不知何时有了一种固定印象,虽是凡人,但她心性坚韧不拔,不会被寻常之事轻易击败,她眼神向来坚定,看人时永远直视探入,那内里似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海,尘烟之下,秋水之上,她孤立一人。 他这人性子坏,脾气燥,这还是第一次反省起自己说话是否太刻薄,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说道:“你要对六绛浮生有信心,他之前不是还在九峰之巅向你示爱吗?显然,他眼中只有你。” 顾君师闻言看向他。 很寻常的一眼。 但落在魏郦眼中,便自动解读成一种“楚楚可怜”寻求安慰,却还要硬要面子地撑着装无所谓,总之,瞧着就……怪可怜的。 于是,本来还有些后悔违背了本性意愿的魏郦,嘴巴再度不受控制:“你虽然很弱,又是一个凡人,与你成婚对六绛浮生一点益处都没有,反倒是一个拖后腿的存在,但是……”他真心实意地将她贬低了一大堆,才终于想起他是在安慰人,所以一个语气大转弯之后,才绞尽脑汁地挤出一句:“但是他喜欢。” 顾君师:“……”她可真谢谢他这么违心憋屈地安慰她了。 “掌门,你让我一个很弱,又是一介凡人,对夫君没有一丝益处的拖后腿,跟着他一道来参加新人榜,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臭女人吗?”她问了一句,便叫魏郦头皮炸裂。 魏郦由于猝不及防,表情一时没来得及掩饰住,所以顾君师透过他的微表情看懂了他的答案。 看来还真是这样啊。 顾君师触类旁通,她好像稍微能够摸清他以往的心路历程了,她饶了趣味地问道:“你想……阻止她接近夫君?” 魏郦被她一副洞察秋毫的神色看得狐毛竖立,凶声凶气道:“你想说什么?” 顾君师瞥了他一眼,住声,还真不想再说什么了。 这九尾还是跟她当初认识的那只被斩尾后的他一样,瞧着精明世故、阴险狡猾,实则……蠢得令人想扼腕叹息。 就这等奇葩猎奇的脑洞思路,她等“凡人”还真是万万没想到。 抱着对“残障人士”的关爱心情,顾君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她道:“掌门若变成灵宠一事,顾一会替你掩护一二的。” 以为她这是因为他之前的安慰打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魏郦横眉一撇,傲娇不屑道:“不需要。” 顾君师这时忽地朝他走近一步,近到衣袖交叠,魏郦不明所以,后退了一步,臀线部分恰好撞到了窗台横桓位置。 她却继续走近,魏郦微微瞠大眼眸。 “你——” “掌门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化形时还是我的小灵狐,这事九隶长老他们都知道,万一他们见到你,怀疑起你跟之前的那只狐妖有关,不肯带你去龙岛秘境怎么办?” 她靠得太近了。 魏郦呼吸微紧,上身尽量避开她的压近,喉结处性感地滚动了一下,他色厉内荏:“你、你这个有夫之妇,无端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他好似全然忘记了可以以武力一掌将其推搡开来。 顾君师就算做着强迫的举动,声线依旧不紧不慢道:“掌门,你的头发乱了。” 哈? 头发乱了? 就这? 她玉白似竹节分明的指腹抚过他饱满莹润的额角,却悄然给他下了一个符印,力量微弱,似清风一缕轻扫叶片,波澜轻泛,却激不起魏郦的任何警觉。 因为他现在心中有一只土拨鼠正在准备尖叫。 顾君师并不清楚魏郦要去“龙岛秘境”做什么,但不一定是好事,他若惹祸暴露必然会牵连到六绛浮生。 但就算六绛浮生拒绝了又如何,这一次大衍派走了鸿运,进入“新人榜”还有澹雅与鬼婴,她拦不下他去龙岛秘境,却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专属印记,但凡他要做什么,她也能够提前感知到。 魏郦表面上看着风情万种、情场浪子,实则却是一个连女人手都没有牵过的几百年童子身,他对顾一身上的气息有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放松。 他被她类似挑逗的举动误会了,正了正色,碧眸盈冽,嫌弃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因为本掌门绝不会喜欢一个凡人的。” 说着,他便一掌推开了她,掸了掸胸前完全不存在的灰尘,傲得不可一世。 顾君师由着他拉开距离,面色平静,从善如流道:“嗯,掌门喜欢的是仙女。” 而魏郦则被她的话说得一噎。 他斜眼瞪她,见她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边城浪子,玩的就是不负责任的露水情缘一般,前一秒还气氛暧昧勾缠,下一秒就冰清玉洁不可高攀。 她……她刚才,莫不是在耍他?! 意识到这一点,魏郦顿时垮下脸,冷声道:“滚出去——” 顾君师想着六绛浮生还在外面等着,便颔首,一言不发转身朝外走。 而魏郦见她竟走得如此爽快,一时又气又堵。 这种胸闷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就跟以往被那个“臭女人”气到时一模一样。 他想不通,六绛浮生为什么身边偏偏就爱吸引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类型,一副扑克脸,一身风淡色,软的硬的都叫人不痛快。 —— 顾君师从九尾的房中出来后,便看到站在庭中的六绛浮生。 他自九峰之巅下来后,便一直没有时间重新换洗一身,依旧是那一套大衍派白袍蓝衽,风起仙衣行缥缈。 “夫君。” 她轻声一唤。 六绛浮生其实早就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只不过他想听她喊他。 他转过身,月色如霜拓模在他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容之上,看到顾君师,六绛浮生道:“阿一,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顾君师听他这么一问,便走向他,每一步脑海之中便多一分思忖,直到走近,两人面面相觑。 “倒是有些话想说,不过却不知道夫君想听什么,不如夫君问,我来答吧。”她道。 六绛浮生为她的谨慎跟得体回答惹得一笑,他带着一种天然男性的色气攻势,柔韧的指腹摩挲于她耳后那一片薄嫩的肌肤,慢慢凑近她,瞳孔像映在清清的河里,星河璀璨,诱惑着岸边的懵懂无知生灵坠入此方亡河。 “阿一好狡猾啊……不过没关系,夫君愿意顺从你的想法,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有骗过我什么吗?” 顾君师此时就像不为美色所动的和尚,眼神没有半分闪烁跟躲避:“有。” 她答得诚实,但正因为这一份证实,让六绛浮生笑意更深,但暗意萦绕在那一片纯澈之色内。 “所以……” 这时,顾君师先一步问道:“所以,夫君你有瞒过我什么吗?” 她不提“骗”字,语气也好像只是寻常夫妻闲聊一般的口吻,比起六绛浮生那尖锐的“骗”与打算步步哄诱,她只是一句很平淡的提醒。 六绛浮生表情一滞。 他的确瞒了她不少事情,说是瞒,跟骗其实也差不多。 说起来,他们两夫妻的秘密都是一样的不可告人,所以说……他有什么资格以一副被骗、被伤害、被辜负的模样对她咄咄逼人呢。 她是这个意思吧? 难怪,她这么诚实地说她有。 因为她早就有了用来堵他嘴的理由。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他的妻子,不是那个愚蒙不堪的顾一,而是那个修炼了“大道无情诀”生杀予夺在手的顾君师。 “阿一,告诉我,只诚实告诉我一件事情……” 他不再摆出之前那种“质问”的姿态,而是低了下来,他将脑袋靠在她颈间,轻轻类似撒娇绵她心软的语气道:“我便不再问其它的了。” 顾君师看似比起“硬”更吃“软”的这一套,但这也只是“看似”,她的心硬,嘴更硬,想得她的承诺跟真心,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你想知道什么?” 她的反问很好的说明了一个问题。 答不答,怎么答,权看他这个问题是否涉及到她的底线。 六绛浮生道:“你曾说过,若有一日,你会杀我必然是因为你爱上了我,这句话是真的吗?” 顾君师倒没有料到他还记得这一句。 她没有否认:“是真的。” “那你真的会爱上我吗?”他问。 顾君师对于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是没有答案的。 爱这种东西很虚幻跟不可预料,它不是凭一腔努力或者制定一个计划便能够保证定然能够达成的,这是顾君师这么久以来总结出来的一个想法。 她有时候宁愿去征服天下,都不想淌入这片爱情的泥潭之中。 只可惜,从她穿越这件荒诞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也被推着进入了一种剧情,看似每一条路都可以选择,但实则落棋无悔,她除了依照她的本心继续执棋前行,便是努力寻找出一切事情发生的本源真相。 “我若爱上你,便会杀了你,就算这样,你也想我爱上你?”顾君师反问。 六绛浮生没有犹豫道:“想,我做梦都想啊,就算死在你手上,我也无悔的。” 他死在她手上又何止一次,但是这一次……一切的规矩将由他来制定。 一般女生听到这样虽死不悔的告白估计就算没有爱上这个男人,也会有所感动,但顾君师却显然是一个第三类人,她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那么你是否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六绛浮生学着她道:“阿一想知道什么?” 顾君师想了一下,还是通过旁敲侧听试探一下:“你期待过孩子吗?” 六绛浮生好像有些回不过神一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说……期待过孩子?” “对。” 六绛浮生看着她,说实话他没有想过会跟顾君师有孩子。 一来他的血脉只能由指定的人生出,其它人根本不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尤其是顾君师,她就算有些本事,但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废灵根,凡人体质,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怀得上他的孩子。 二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本就爱恨扯不清楚了,未来估计不是他死就是她亡,越相爱越相杀,她修炼了“大道无情诀”便根本不会停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想象她会乐意怀上他的孩子。 如果真有了……她可能也会打掉它。 “没有。”他淡声道。 以前没有,但现在他发现……他有了。 哪怕心中道一千说一万,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爱一个人,就会想要跟她延续一个他们的生命结晶,他或许不见得会喜爱孩子,但他绝对会对孩子的母亲一生负责。 听到这话,顾君师心中也没有多少触动,她只是在想,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便可以由她全权经办了。 毕竟孩子的父亲说过,他对孩子并不抱期待,换而言之就是说,他没打算要孩子。 “嗯。”她也淡声回了一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岛秘境(一) , 六绛浮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她对孩子有想法? 也对,在凡间夫妻俩成婚、生子,好像是一种必经过程,而他们算起来也成婚数年了,她会考虑要一个孩子的事……却十分的不正常! 他所认识的顾君师,可是一个比男人更绝情更心狠的谋略家,儿女情长这种反应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她既冷清又冷冷,权衡利弊、沉迷野心,甚至为达目的尽可舍弃一切。 她会想要孩子? 若她真这么想,那便足以让他乐笑了。 因为这表示,他“抓”着她了。 他将自己凑近到她面前,温软清醺的呼吸,漆黑染墨的睫毛如羽毛一样轻落绻绻,他想,她是喜欢他的脸的,在她没有爱上他之前,他身上唯一能够打动她的也就只剩这一样了。 “阿一,你会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他眼神哀怨而伤感,像愁绪不解的雾,很慢又粘,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绵着她的视线。 顾君师没有移开眼睛,她就像一种任着他闹、任着他发挥的无谓纵容态度,她发现恢复记忆之后的他,问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她谎言与实话的界线之中反复横跳。 其实他想听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她可以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将自己扭曲漆黑的内心一点一点嚼吞入腹,洗白后又乖又纯地奉送在她面前,既然他想继续装失忆,她自然也可以配合。 不过她想看看,恢复记忆后的他,对这一切的接纳程度有多深……她这人心冷,四肢末梢的循环好像也坏了,泛凉的指尖像羽毛轻划扫过他新月一般的眉端,细弯涴涴,难怪这么会勾人。 “你的愿望倒是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凡人。”她轻叹一声。 他该知道,凡人注定寿命有限,那他口中的“长长久久”若非凡人的一生,是指他修仙者的时间,那就强人所难了。 六绛浮生在她流连的指尖靠近唇边之时,轻轻地啄含了一下,低低垂落的睫毛下,眼神有些晦暗生幽:“那你想长生吗?澄泓说你虽无灵根,却可以积攒功德佛修,那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凡人了,你会心动吗?” 他没让真实的情绪涌上来,而是将其死死地压制下去,他想听她说实话,就必须将自己带毒的爪牙好好地藏起来,不露声色。 可是,不安、紧张跟阴郁的忍耐就像一张带着尖刀刺网将他的心紧紧罩住,他透不过气来,只能在泛痛窒息的等待着她的判刑。 他的心早就烂了,他就是怀揣着一颗腐烂的心在小心翼翼地爱她,他的爱是毒、是掌控、是病态,总之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但他不会让她逃走的。 她说了会爱上他,再杀了他,但这时的六绛浮生却没有丝毫感到愤怒跟难受,反之他是兴奋跟满足的,这意味着她对他有所图,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她不会轻易抛弃他跑到别人的身边去。 顾君师顺着他精致秀逸的面部轮廓一路顺滑到下颌骨处,若有似乎的触碰调情的手段倒是熟捻,一种发酵粉色的热度渐渐攀升,但她语气却依旧平静冷淡:“不会。” 当佛修,她疯了? 六绛浮生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时,才发现他的心一直高高地悬吊在半空,这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跟顾君师在一起虽说短暂,但也有好几世了,就算她始终隐瞒了不少事情,但平日相处间加深的熟悉感也令他对她有所了解,她一般遇上不想回答或者拒绝的回答时,一向会选择逆向反问或转移话题,而她如果并未多加思索便回答,那内容必然是真的。 六绛浮生很高兴,因为她拒绝了澄泓,也因为他不必狗急跳墙选择一些极端的手段来阻挠这件事情。 “阿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延续寿命的,你相信我吗?”他朝她笑得真心实意,眼眸含情锁温柔。 这样一副爱到痴狂的表情下,谁能猜到他前不久还满心黑暗地考虑着各种黑化囚禁play。 顾君师深深地看着他,微顿片刻,道:“信。” 六绛浮生嘴角笑意不减,心头冷嗤一声。 骗子,回答迟疑了,嘴上说着信,其实她根本就不信。 但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就好了。 后面他问她“锁魂咒”掌门给解了吗? 她道,解了。 他又问起她的身体情况,他再次以灵力梳洗过她并不淤堵的经脉,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他不放心,打算带她去更专业一些的医修处查一查,至少不该是九隶长老那种凭经验靠老道来判断,但又不能是澄泓那种“包藏祸心”的。 虚空门这么大一个门派,自然会有这类医修存在。 可顾君师却告诉他,她不久之前遇上澄泓大师,他替她看过了。 不是病,不必治。 六绛浮生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水阴沉的面容转瞬消失,他勉强挤出一丝心无旁骛的笑:“听闻澄泓大师替你看诊有规矩,却不想……他这么平易近人啊,连陌生人都愿意施以援手。” “他的确是个心善的。” “大师既帮了阿一,等下次遇到他,为夫定会好、生、谢、谢、他。” “可。” 两人边走边聊着,只是一个人满嘴口蜜腹剑,一个漫不经心地随口附议敷衍。 —— 心机了一夜的六绛浮生带着顾君师回房之后,他满心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恢复记忆后的他跟之前的他,某些思维行为会产生一定距离的偏差,这是他努力勉强跟伪装都掩饰不过去的。 比如披着一层“绵羊皮”的狼,依旧是狼,它只会喜欢吃肉,不会喜欢吃素。它有一颗狼子野心,不会甘于平淡与被动。 他的“矜持”与“柳下惠”行为只维持到了亲自替顾君师宽衣解带后,随后他红着粉嫩晶宝的耳尖,像一朵冷情的花绽放,美目流盼,桃腮带含辞未吐:“阿一,我们歇息吧。” 这是一个他们约定俗成的暗号。 然而他以为的“以为”,今夜却并没有发生,因为顾君师……像极了一个在外应酬回家累极了的丈夫,残忍又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讯号。 六绛浮生的脸僵住了,既失落又困惑,还有被人拒绝后的羞窘,以前这种事向来都是她主动,如今他难得为此主动一回,却被她拒绝了? 六绛浮生负气背对着她而睡,磨牙一般啃啮着指关节,心头有些慌乱跟自疑。 难道是他不再鲜嫩了,还是她觉得吃一道菜吃腻了? 漂亮人妻的担忧浮上心头。 手指的肉被他啃破了,他舔了舔染血的唇瓣,那腥甜铁锈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短暂地安抚住他躁动烦乱的心思,他郁郁地想着,他是不是除了保持面容上对外的优势,在内也得适时磨炼一下……“技术”? —— 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榜十进入“龙岛秘境”的时间,“新人榜”的十分弟子一同去到虚空门大殿觐见之后,殿中除了虚空派掌门还有榜十弟子各派尊者,他们对座下弟子都分别叮嘱了一番,又由虚空门掌门太玄主持讲了一些场面话,然后便让他们出发去“龙岛秘境”。 六绛浮生身为魁首自路径分东西时,便与其余九人开来了,他独自前往东境,东境临海成崖,一条长长的千石台阶朝上一直延伸,仿佛伸出天幕之中,他步履平稳,面容平静时偏清冷感,不过他左、右肩膀上分别站着一只寻宝鼠、一只灵兽白狐,倒有些弱化了本身所带的疏离冷淡感。 这头白狐不用怀疑,正是魏郦的拟态,他变幻成了一头一尾的普通灵兽由六绛浮生带去“龙岛秘境”,凭他的修为一般不用特殊的手段检测,是不会有人一眼便看出它是九尾妖修。 本来直接藏在六绛浮生的宠物袋中可以更省事,但是太玄事先便告诫过他们,若有契约过灵宠或妖兽契约,倘若要携带一同进入“龙岛秘境”,则必须将其放出来,得到“龙岛秘境”的信可才能放行,一道入内,否则可能在传送过程中会遭遇排斥。 这两小只乍一看都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白色,但寻宝鼠的体型跟毛发要逊色一些,虽说是珍兽,但它本身实力很弱,连一些凶悍的灵兽都干翻不了,更何况是遇到妖修。 因此,它动物的天性让它感知了对面那一只小白狐的危险,便有些畏惧它的存在,待在六绛浮生肩上时一向喜欢扫荡的尾巴都僵直不动了。 魏郦艳郦穠色的狐眸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他本身是什么,天狐妖兽,自然一眼就能够辨认出这只寻宝鼠就是之前跟在顾一身边的那一只。 当时寻宝鼠还是只无主的兽,现在的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了契约。 这小子还真是有天运啊,连寻宝鼠这种罕见的珍兽都能够随随便便找得,但魏郦却没有多少嫉妒或者羡慕的感觉,他只考虑着自己若一直跟着他,说不准靠着对方那逆天的气运,还真能够让他顺利找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数千步石阶瞧着高耸陡立,瞧着没有尽头似的,但依修士的体力而论并不算一件多艰巨的事情,踏上它,走完它,就像完成一件庄严古老的仪式一样,到达登天台之上。 当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最高处走去时,当他彻底站在登高台之时,连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他乘着云、驾着雾,站在一方仿似利刃开辟出的平整星芒观台之上,中央位置有一个用蓝灰色颜料绘制出的大型传送阵。 他朝前走去,最高的峰尖上,前方是淼淼大海中浮现点点岛屿,白浪泛滥茫茫一片,犹如煎盐叠雪。 站在阵法的中心,六绛浮生取出一块“白金玉令”握在手心之中,他将其朝上一举。 阵法对“白金玉令”有了感应,一道星洒细碎的光越聚越多,像天空落下的蓝晶雪花一下汇集在了他手上,它们绕着“白金玉令”飞速转动,从点光化成了千丝万缕激荡起飓风注入了“白金玉令”之中,然后又从玉令之中淌出,那流溢出的蓝光更深、更浓,一点一点地填补在蓝灰色阵法内。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蓝光冲天而起,阵中衣袂狂飞的六绛浮生身影虚化渐渐消失在东境的登天台上。 在西境那一头,几乎是同一时九道蒺光也冲天而去。 这时虚空门内一众、甚至榜十进入“龙岛秘境”的弟子,他们都不知道,除了魏郦利用兽型的漏洞混了进去,另外还有两个人也靠着个自的手段一并潜入其中。 一个是以死灵行骸的方式,生命之焰都没有了,便只能算是一件能够驱动的死物,另一个则是化为一团无形无影的黑雾依附在一人的背部,像一层薄膜共生物一样存在的手段。 —— 当六绛浮生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站落在一片祥和而静谧的林中。 这是一片茂密的樱林,眼前的色彩是从白色到浅粉、深红的渐变,那如晨熹朝霞一般浓烈的美景扑眼而来,确有一种能够迷乱人心神的美。 风吹樱花瓣轻送,飘逸的“樱花雨”之中,六绛浮生看见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走近而来。 六绛浮生眸底森冷但神情失魂,“她”朝着他这方看来,风吹青丝轻轻拂动,玉泽黑深的眸子似深湖探究不到底,她平静地注视着他,她檀口微张,缓缓流淌出来。 没有听见声音。 却能够辨别出,她的口型在说:你过来。 六绛浮生抬步欲行,却不料他肩头的小白狐如一道遽闪电光,已先一步一爪子朝着“她”挠过去,“她”便在他眼中散成一塌无力支撑的花瓣扬风飞去。 但很快,六绛浮生他们身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她”,只见“她”或站、或坐、或仰天观望、或凝神书写……“她”的每一面每一种姿态,都逐一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魏郦有些傻眼,乍一下被这么多的“顾君师”包围,多少都有些惊悚的感觉。 他思索了一下缘由后,便讶异又跟看变态一样的神色打量起六绛浮生。 这是“樱伤林”,它本身并没有什么伤害性,只是会如实地将一个人内心深刻偏执如魔的东西呈现出来。 而看着这一林子具象出来他思之欲狂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君师。 可她不是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吗? 他为何还如此欲壑难填?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龙岛秘境(二) , 第165章龙岛秘境(二) 六绛浮生看着这些个“顾君师”诡美的眸子涧谷浪骇,嘴角噙着些许笑意,泛粉指尖掐起寻宝鼠的颈皮拎在臂弯处,他不容拒绝地抬起它尖细的鼠脸,那一对懵懂溜圆的大眼珠子回视着他。 静静盯注片刻,他微微颦蹙起眉,它顿时皮毛像麦浪一样经风荡了一遍,喉中低促短暂“咕噜”响动,似嘤似啼的软绵声音。 六绛浮生松展开细致如霜眉眼,伸手轻轻地抚摸动过它温热的鼠耳,那软骨带着些许硬度但却很薄,折压在他掌心时,有种奇异舒服的触感。 “为什么,她还没来啊……” 他轻轻抬眼,双眸似水,却又带着淡淡的冰冷,缓缓伸起一臂,风力扬刮起衣袖鼓风,青丝抚过清冷眸,一柄绮丽恢弘天蕴色的长剑现身。 他手腕轻轻施转,下一秒,掌中蓄灵利落一推,“花灵”剑便径直飞鸟绝径而去。 月白光芒所至如绞如切,孤月星霜变,天境划过,茂盛丰盛的樱林被尽数折断,似有妖灵在惨鸣嚎叫,那漫山遍野的红、粉、白,仿佛由一幅鲜活的油画被唤醒了,它画中静姿态的“顾君师”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最终成了漫天飞舞的樱花,被吹去远方,却恰似一片锦绣如霞。 魏郦矮身在前,它调转过狐头,却见六绛浮生下手狠厉负戾,直接便剿毁了“樱伤林”,他不知道六绛浮生这是恼怒这“樱伤林”揭露了他心底隐藏最深的不可得,还是厌恶它所制造的虚假幻象。 “依靠吸食人修妄念贪婪的妖植,也配幻化成她的模样?” 六绛浮生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他脚下踏踩着泥面上飘零的花瓣,他没有惜花怜花的心思,碾碎入泥,便从这被毁坏的“樱伤林”中漫步远去。 魏郦见他并没有招呼自己,狐眸滴溜溜一转,便跟在其后尾随而去。 自六绛浮生走后,不少藏在暗处的妖植哆哆嗦嗦地从地底钻出来,它们中有草、有花、有药植,盯着那一道干净修长的背影,阳光倾泻而下,给少年的背影镶嵌上了一层明媚怡人的光晕,仿佛产生了一种他将全羽化的幻觉。 但见被他暴戾拆毁掉的“樱伤林”,一些仅开了灵智,但并没有多少独自思考能力的妖植感到了一种火焚烧根的害怕,还有那一路践踏粉碎而去的路径,那似彼了一件血色妖且丽的身影的虚假滤镜一下破灭。 很危险—— 有一个很凶、很危险的人物进入了“龙岛秘境”—— 必须得赶紧上报! 快、快一点,它们要快一点才行! 妖植们一齐发出一种人类听不到的叶颤根蜷的尖鸣声,若一小只便十分细微,但当这一片的妖植都被唤醒之后,那一道接一道聚合成波涛一般的声浪便传扬开来,发声连天。 而在“龙岛秘境”中心地带最深处、那在狱海焰浪之中,有一座壮丽巍峨纯白色的城堡,它鳞次栉比在一截一截的化石累骨之上,冰冷的城,灼热的地界,天与地被分割成了极端又矛盾的两类世界。 而在城堡最深处,华丽的殿堂之内,云白光洁的大殿之中,天为渺渺、飞阁翔丹,下临无地,唯存着一道光芒,它的光清澈得似水晶珠光,空灵而虚幻,承接着殿中的上空与地面,令让人分辨不清它到底是飘浮在半空、还是倒影在碧绿而明净之中,神秘而安静。 矗立在“龙岛秘境”最高处有一座细长如杨的白塔,它传承着岛中的年年岁岁、继承着岛中的世世代代,它听得到岛中所有的“声音”。 殿堂之中那一团朦胧的神秘之光,在接受到白塔传来的讯息后,极短极快地闪烁了一下,那骨瓷样细柔的光泛出半透明的光泽后,却再度慢慢选择沉寂了下去。 它嗅到了命运来到的气息…… 近了…… 快了…… —— 中心地带因为六绛浮生的到来而掀起了一波不小的动静,而西境与东境也相继来人造访,林暗草惊风,沧海啸,巨鲸翻滚,怒涛壁立。 澄泓从西境被传送入“龙岛秘境”后便来到了东海岸,他感受得到背后在某一瞬间有了攀附的重量,可他因为某一种猜测,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而是蒙蔽了耳目,权当作一切不知。 天色澄清蔚蓝,碧海之处,海风带着腥腥味吹来,澄泓听取着这自然界最真诚的的音符声浪,一袭白衣僧袍,拂歌尘散,微微侧眸,身后却已是空无一物。 另一边的漭漭石崖之上,一道在波潮之中桀骜临风的少年也同时出现,他似与明月共潮生,他是晏天骄,也是五千仞。 他朝这边瞥来了一眼,澄泓平和与他对视,看来这东海岸不比得另一边西境,只堪堪传送过来他们两人。 龙岛秘境的西境海岸,倒是将澹雅、鬼婴、汝兰、陆子吟他们都聚集到了一块儿。 刚到一处陌生的地界,若是普通人也就抱团一块儿探险了,可在这儿的他们都没打算跟别人共享自身的机遇,就算遇到危险,那也叫危机与机遇并存,不敢冒险的修士也不配成为“新人榜”的前十位。 澹雅视线一一划过他们的面上,卷着一缕和风的温润:“龙岛秘境诺大一个宝库摆在眼前,倘若一块儿走倒是有些浪费了,雅就此告别,剩下的便端看各自机缘了。” “龙岛秘境”是虚空门对“新人榜”前十的奖励,但它只对外开放半个月的时间,一旦时辰到了便必须离开。 所以这半个月的时间很关键,多少都得紧着些用,不能随意挥霍耽搁。 澹雅对他们拱手客套了一句,便仪态利落转身,率先择选了一条小路离开。 西海岸线很漫长,屏山傍海,而澹雅则是朝着沙滩东边的红树林。 鬼婴听见澹雅选择独自离开游荡“龙岛秘境”,他跟剩下的这些人都不熟悉,于是他闷不吭声,凭着感觉走向另一个方向。 接连两人离开了,留在原处的人也都起了心思,最后剩下汝兰跟陆子吟。 汝兰见能走的方向都被人挑完了,她又不想跟其它人走同一个方向,所以衡量着路线,而陆子吟也不知道为何留到了最后。 她本想直接就走,但最后没忍住,朝陆子吟撂下了一句话:“别跟着我,你这人就爱惯跟着别人后面捡便宜,这一次你且看看我还让不让你。” 陆子吟也不气恼,他摇着扇面轻点了下嘴唇,笑唇弯弯:“你这胜负心可要不得啊,再说这龙岛秘境内占着天灵地宝的区域分布十处,灵晶石矿、妖植区、妖兽区、无知区、山墓区、龙坟区、深海区……这么多还不够我选啊,我非得跟在你身后捡剩下的?” “你陆府的人没有跟你说过?龙岛秘境虽有十处最佳之地,但东、西境毕竟是外围,能遇到的好东西有限,但秘境的中心地带却又不是那么容易轻易进得去的,所以我说你跟在我后面捡便宜,倒不是指这些,而是你别想仗着我在前面打头阵,你在后边轻松得便宜。” 汝兰从来没有想过在东、西境浪费时间,她必须尽快闯入“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那里才会有高阶的妖兽、开了灵智的妖植、还有丰富的灵石矿脉等有高价值的东西。 她相信,陆子吟必然也是这么想的。 陆子吟虽说有些做法透着无耻,但他这人还就是喜欢选择走捷径来达成目的,这有什么不好,难道艰难劳累才是美德,好逸恶劳便一定是劣态? “无论哪一区,想得到天灵地宝,都得凭机缘跟运气,甚至是实力,中心地带固然会更好,但你确定你一个人在中心地带遇到了什么好的机缘,能够全身而退?” “这是我的事情,你少管闲事。”汝兰白了他一眼。 陆子吟装模作样地点头:“那好,我就此与你分道扬镳,在此,陆某人祝无双界汝师妹此番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汝兰硬气道:“那說好了,我去哪里你就避远些!” 陆子吟眼神徒然冷了下来,终于忍不下去:“你以为我想跟你在一块儿?汝兰,你长得普通便罢了,偏还一副自恋无边的样子,可真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汝兰见他气了,她倒是一下不气,只撇了撇嘴,冷嘲一声:“陆子吟,你要点脸吧,连人妻都会惦记的人,我心思多些、对你不信任些,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陆子吟经她提醒,也想起那个叫“顾一”的妇人,当时惊艳一瞥,如今仍心生荡漾,但一想起六绛浮生……他眼神有黯,轻叹一声:“罗敷有夫,奈何陆某人一片情深无以寄。” 汝兰对他可真服气了。 “德性。” —— 鬼婴独自朝着红枫山壁峡谷静默地走着,直到在狭隘的暗道之处,他忽然顿住,空洞的眼神落在空气中,轻声喊道:“尊主。” 随着这一声尊称道出,一道自暗处浮掠而起的纤细身影现身,恶风飘堕回光息,欲火焚烧当处休,此正是顾君师。 “借你一道便成,鬼婴,你可以去寻你的机缘了。” “尊主这是要去往何处?” 顾君师一身的黑意萦绕,低垂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面容,淡色的唇瓣不紧不松地抿着,她的视线从近景拉伸至远方,那是“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 “白塔城。” 最终,她说出了三个字。 白塔城? 鬼婴没听过,但他知道既是尊主要去的,必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他嘴笨口拙,想表达意愿时便会磕绊起来:“我、我可与尊主一道……” 顾君师却断然拒绝:“不必了,我有要事要办,你亦是,你能进入新人榜前十本不是一件易事,所以但凡落到你手上的必要牢牢抓住,不必为我的事耽误你的计划,去罢。” 她的身影逐渐虚化成烟,待语音刚落,人已化作轻风、淡雾飘然离去了。 自顾君师走后,鬼婴俊毅硬质的眉眼像石塑了一般,静伫在原地片刻,正打算转身离开时,身后一道清雅的声音骤然响起:“想不到,你竟有本事带着外人进入这座龙岛秘镜?” 鬼婴背脊一僵,梗着脖子回头一“看”,却是笑意温和不透底细的澹雅,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他看到了尊主了吗? “有何不可?”鬼婴板起脸,冷声道。 澹雅撩起嘴角,见他一副理直气壮地反问,倒是一下改变了原本的心思,他忽然问道:“鬼婴,你可知我为何要绕到你身后?” “你想做什么?”鬼婴灰翳濛濛的眼睛“盯”着他。 澹雅靠近他,眼神如有魔力一般逐渐有了见血的力度,像猎物的鹰,也像捕食的蛇:“你与我合作,我们一块儿对付六绛浮生如何?” 老实说,鬼婴心动一瞬,但很快他又清醒了过来,他嗫嚅道:“我对他,不再恨了。” 澹雅颦起眉尖,定定地打量他半刻,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口是心非,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连恨都不敢了,鬼婴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可悲了吗?”澹雅忽地笑了一声。 鬼婴本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他沉下颜:“无你无关。” 澹雅清儒墨泽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危险:“既然你连最后一点价值都不复存在,又知道了我的想法,那还留着你做什么?” 他猝不及防地对鬼婴动手,鬼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烙下了印咒,一道道荆棘一样尖锐的细丝飞速地绞缠住了他的身躯,他没有双臂,自然更是挣脱不能,头脑开始发涨…… 而澹雅一只手掌轻飘飘地按在了他头顶处,他的杀意没有掩饰,却不想,最后一刻,鬼婴那一灰翳无神的盲瞳竟倏地转变成了红色。 如血意一点一点染红的色泽,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鲜红,也是没有人性的冰冷寒意。 在他眼瞳转变的那一刻,一股强大又邪恶的力量似山崩海啸一般冲涌撞击向澹雅。 噗—— 澹雅胸口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剧烈的痛意伴随着刺骨的寒潮袭卷全身。 无疑,只一招,便令他受了重伤,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此刻的鬼婴。 他的情况不对劲。 气息也像也完全变了一个人。 澹雅眼神一变,飞速遁走。 而“鬼婴”也没打算去追,“他”看向一个方向,如同朝圣也如同附魔一般,麻木地念念有词道:“天道之子,天道之子,天道之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龙岛秘境(三) , 第166章龙岛秘境(三) 六绛浮生身后轻盈枝跃跟着一只俏白瘦狐,肩上懒懒靠颐的一只盘尾寻宝鼠,他蓝衣在微风之中翩飞,映衬了他的绝色之美。 他孤孑走在一条天桥上,这一座石桥横跨于两座高山之巅,呈南北走向,婉仪于沧澜西海岸,从苍穹处朝下望,笔直如刀刃之背,断壁直下,十分奇特。 他走在天桥之上,起先是两臂夹立之道,中阔摩肩,高数十丈,后期则是两岸空落,犹如行走于独石桥面之上,风沉深峻,俯视而下,阴森悚骨。 六绛浮生一面走着,闲适的视线环顾着四周,他好像在找什么似的,一路上步履轻若,走走停停。 绕着无壁天桥处有一道道拱形的石柱条,它巨大似能吞天的兽类的胸腔部位,桥身是“脊椎”,石柱条则是两肋处横生而过的“肋排”。 每走一段距离,便能听到石柱后传来吱吱、吱吱—— 六绛浮生斜眸扫荡而去,眼神如有针快速地捕捉到石柱的“笋尖”上,有两只红面金毛小猴子在上面,它们一只坐着,一只蹲着,两小猴子瞪着一双红眼珠子,咧出尖齿拍掌欢快地对着他“吱吱”地叫了几声。 它们一叫唤起来,沙沙的窸窣声便由远至近而来,不见石桥之前,一排接一排打横的石条上,勾尾如绳一荡,便出现了数不清大小不一的猴子。 它们有老猴、也有壮年猴,全都静静蹲在上面,骨碌的碧眼,透着诡异又专注的眼神盯着六绛浮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不得不说,这种被数百双眼睛注视的场面莫名有些令人发寒。 但这并不包括六绛浮生 找到了。 六绛浮生他慧眼如矩,他慢淡如撕地扫视过这些生存在这一带的灵猴,这种灵猴并非善类,它与另一种金毛灵兽长相类似,但这种却叫凶兽——碧眼金毛猿。 它们时常会将自己伪装成温驯的灵猴,实则一旦动手时,全身肌肉膨胀,指甲尖利,面型拉长,凶恶无比。 这类凶兽一旦选定了猎物,便会选择攻而击之,它们拥有群居集体狩猎的习性。 但同时,这一类低阶妖兽通常会有一个统领者,碧眼金毛猿王。 制敌先制王,他身似遽闪,附近景色化为一片虚影,猿猴被惊倒避开,却见疾速如风在一处嘎然而止,风止衣仍翩然舞动,仙姿秀逸,一个擒拿动作,一只比周围所有金毛猿都要体型娇小许多的猿猴被六绛浮生吸拽住,落入他手中。 这一只小猿猴灵动异常,它惊恐地被六绛浮生扯拽起,他秀美如蒹葭细长的手指掐在它的颈间,它长尾打着卷,喉中尖锐威胁地“吱吱”叫着。 见王被这个人类抓住了,碧眼金毛猿全都被激怒,它们一下撕开了身上的拟态,碧绿瞳孔透着幽毒之色,体型骤然变壮硕,竟有一人之高大。 这时,不耐烦躁的寻宝鼠猛地站起,全身的细短白尾竖起如针,它就像一只被气到爆炸的河豚,凶目尖牙地吱了一声。 这一声带着些许娇横的声音在空阔的上中荡开,却惊得碧眼金毛猿都哆哆嗦嗦地开始退后。 这是等级威压,越是兽类越无法抵抗体内的血脉印记。 六绛浮生摇了摇有些焉了的碧眼金毛猿猴王,喉中溢出一丝轻笑,温柔道:“小猴子,这边最危险的地方是在哪里?” 碧眼金毛猿王明明见着他在笑,却不知为何有一种毛意一点一点爬满它的背脊。 “吱吱……吱吱吱……吱。” 它啪啪地叫了一歇,奈何六绛浮生是剑修,不是妖兽,若对方不能用人类语言交流,或者没有跟人修结下主仆契约,自然听不懂它们在讲什么。 他看向寻宝鼠,寻宝鼠自然听懂了,它便替碧眼金毛猿王翻译:“它说它不知道哪里最危险,不过它听其它人的妖兽说过,千万不要靠近白塔城,否则会变得不幸。” 他问:“那白塔城在哪里?” 碧眼金皮猿王耙了耙爪子:“吱吱吱……” “它说在龙背上。” 龙背? “龙背在哪里?” “吱吱。” “龙背就是龙背。” 虽说碧眼金毛猿王在种族中算聪明的,可却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妖兽,所以问话超出它理解、或者用言语能够表达的范围,就会出现鸡同鸦讲话的情景。 “指一下,它在哪个方位?” 碧眼金毛猿王就跟个摆件似的,被六绛浮生提拎而起。 它朝向一个方向,然后其它碧眼金毛猿都向朝向一样望去。 “吱吱吱——吱吱吱吱!” 寻宝鼠:“在那一片火海之中,在那一片寒潮之中——它们不能靠近的,岛上最厉害的妖兽都不敢靠近的。” 这不正是六绛浮生要寻找的最危险之处吗? “龙岛秘境”每五十年开启一次,这表示在这之前已经到访过许多修士,所以一些龙岛秘境边缘的好东西只怕早就被人扫荡过一遍又一遍了,而最好的东西,必然就在最危险之所。 另外,他也想试探一些,他之前猜测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白塔城。” 默默复念了一遍的名字,他道:“就去白塔城。” —— 西岸郁郁丛丛的红树林之中,斜阳洒落斑斑光线,澹雅玉致细白的面容布满冷汗,他正盘腿疗伤,却发现如何运行灵力都止制不住气海汹涌如涛,那冲击如滔滔白浪,亦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撞着礁石,荡出千层碧波滚滚。 噗—— 气脉受滞,止不住一口血吐出时,他却发现这一次吐出的血竟变成了黑色。 “……毒?” 澹雅怔愕地看着溅落地面的血,竟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带着一种腐蚀性的浊黑。 嗤~ 那一小片的草地焦臭变黑,冒着烟,凝结成一块一块的恶团,令人触目惊人。 他这是中毒?! 他撑着臂准备起身,却发现胸前那股被鬼婴击中的伤处痛意越来越深,一开始是一种阴寒的刺痛,到如今却变成了火灼烈烤的痛意。 他喘着粗重的气息,手紧紧地抓住一片衣襟,扯开了衣服,只见那一片白皙结实的皮肤开始泛黑,那似雾似烟的黑气在皮下肌理中不断地游走钻入,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指凭空出现,它触碰在他痛得麻木的黑沉肌肤上,他明明应该不存在任何感觉的,因为他前一刻痛得认为拿一柄刀在上面狠狠地划破一计,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此刻,他却冷得一寒颤,蓦然抬眼,那墨致流滢的眸泛起一波水泽,既是痛的,也是惊的,他看见一道从空气中逐渐现形的黑影。 一件用极薄的黑绸制成的斗篷之上,明明极为黯冥,黑得似没有一颗星子的邃夜苍穹,毫无杂质,但流动泛动时却似有波光折射而出,及地的衣摆逶迤于地面,又经风而舞动飘逸而起。 澹雅瞳仁一滞。 这道黑影正是之前与鬼婴站在暗处一起谈话之人。 虽然他之前并没有听见他们聚在一起究竟聊了什么,也无法看不见这人斗篷之下的真面目,但这种让人感觉到战栗危险气息的人,他不会错辨。 他(她)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她)是否一路都在跟踪着他? 澹雅脑中飞快闪过一大堆的疑问,却忽听到对方问他——“你可知道你身上的这个是什么吗?” 粗粝低沉的男声从黑色檐帽下平静地传来。 澹雅纤长的睫毛一定,瞳仁混合着各种情绪,一时竟如点墨化水,细腻又触动地扩散开来。 听声音,他该是个成年的男子,不过身量长得不太高,骨架也小,至少站在澹雅的面前时,他觉得自己至少比对方高上大半个头。 那一根被黑雾缠绕的手指轻轻尖抵在他的胸前,澹雅蓦地出手拽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心中疑了一瞬,但很快又回到眼前的事上:“你想做什么?” 虽被捏紧了手腕,但对方并没有多余挣扎的动作,他只是用同样的平静语调问道:“你可知道你身上的这是什么吗?” “你是鬼婴留下的,你跟他认识,他肯冒险带着你一个邪异之物进入龙岛秘境,想必你们之间的关系匪浅。”澹雅向来懂得话术跟讲话技巧,他不会主动询问,他要让对方主动坦诚。 “我与他的确关系匪浅。” 他直接承认了。 澹雅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下话。 “你不怕我向外透露你跟鬼婴的关系?”澹雅问。 “你就快死了,你说我怕不怕?”对方淡淡道。 澹雅颦紧眉心,眸中水色凝结成冰锥,紧紧地盯着她。 “不信?” 顾君师收回了手指,霎时澹雅面色苍白如雪,尤其当她不再碰他时,那毁天灭地的痛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入深海之中。 他险些被站稳,双膝一软,朝下滑跪之时,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搭起。 她一碰到他,他就有种从窒息的深渊之中重新恢复了呼吸,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能够大口大口的喘息缓气。 “信了?” 澹雅眼前一片花白,方才那一刻就跟脑袋的氧气被挥霍空,意识麻木凌乱,一时没有答话。 她的手便打算松开,那指尖本就松动的力度一点一点抽离,也让澹雅心底的恐惶一点一点加剧。 他想都没有想,伸臂一搂,便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他愣住了。 顾君师也讶了一瞬。 澹雅此时的想法很是简单,既然她的触碰能够暂时解除了他身体的痛楚,那么他便不想放手,他的身体也有了自主意识,不打算离不开她。 “……是什么?”终于,他妥协了,澹雅现在像一只被驯服了的狼狗,收起了尖锐的犬牙,握蜷缩了手上的爪子:“告诉我。” 顾君师没有推开他,她知道她身上的死气可以暂时压制他体内的魔闇气继续流蹿,她告诉他:“魔气。” 澹雅喉中一紧,面色也变了变。 “魔气?” 怎么会是魔气? “的确是魔气,不过是哪一种魔就需要将它抽出来仔细观察才能得知结果。”顾君师道。 抽出来? 澹雅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词,他猜这个人应当有办法救他,但同时对方也应该需要他做些什么,否则她不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 没错,是她,刚才那一抱,因为贴得足够近,所以澹雅通过身体接触轻易就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女子。 不过这样也能更好的解释,她的身高、她纤细修窈的骨架。 “你想我怎么做?” 顾君师告诉他:“抽取魔气会很痛,可就算再痛,你也不能够晕过去,若你晕了,那么魔气便会迅速侵占了你的躯壳,所以抽走魔气可能会让你经历一段比死更痛苦的过程。” 澹雅闻言静默了一会儿,才哑然笑道:“你以为,这样的经历我经历得会少?” 顾君师也无心去探知他的过往,所以听了这话,只冷血地抛出一句:“你若同意,我便即刻替你抽取魔气。” “你为什么要帮我?伤我者为鬼婴,你既与他有关系,便不该救我。”澹雅到底还是不放心她,所以想将事情问清楚。 还被他抱着的顾君师觉得这人倒是挺奇怪的。 他不信任她,却又愿意这样敞开怀抱,他说他经历了许多比死更痛苦的事情,他表现得好像很坚强,但痛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这说明他根本没有习惯这种痛苦。 “不是救你,而是因为你身上的魔气是我想要的。” 顾君师等了这么久,将鬼婴密切留在身边关注这么久,便是等着这一刻。 等着他体内的那一双“红眼睛”露出破绽,让她抓住它留下的线索,再顺藤摸瓜。 其实当时澹雅躲在暗处时,她便察觉到了,所以她蒙蔽了澹雅的视线跟听觉,让他只知有这么一个神秘黑影,却不会猜到是谁。 她离开之后,便想知道澹雅来找鬼婴所谓何事,也想知道鬼婴会怎么做。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有了意外之喜。 她终于摸到了“红眼睛”好不容易才泄露出来的一点痕迹。 她跟着被“红邪瞳”夺了躯壳的鬼婴重伤后的澹雅,便要想知道伤他的究竟是什么力量,当她看到澹雅吐出的变色血液,还有他胸口蔓延出来的那一片伤势,她就知道了答案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龙岛秘境(四) 第167章龙岛秘境(四) “放开。” 她道。 澹雅本不想放,但显然这事却由不得他的意志做主,他双臂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强硬掰扯开来,身躯被一个冲劲便推离开数十米之外。 但没等澹雅感受到那乱箭攒心的痛楚从深处蔓延上来,只见眼前一片黑意遮眼,袍袖飒然霭霭雾生掀起,一只纤骨玉琼的手附按在了他的胸膜处,那里介于两胸之间,腹肌之上的一片位置,那一片皮肤相较其它部分比较软,也比较敏感。 “痛就叫出来。” 留下一句让澹雅心跳忐忑加速的话之后,她的手指如钢钻一般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腹部,刹时五个血洞汨汨流出了黑色的血液蜿蜒下腹。 这种肉体直创的伤害倒还能够忍耐得住,但是当这五根冰锥一般削铁无声的指头,强力扼抓住那一团扭动挣扎的“黑气”时。 这时的痛,才是真的痛。 但比起神经反应出来的痛,更难受的是他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上腹那平整的皮肉,顷刻间变成黝黑干瘦枯糙树皮一样的东西。 他的内腔能够模糊地感应到,那一只手似抓到了一条多肢节的蛮缠“大虫”,它周身的肢节多如麻毛,全是一股一股流动的黑色的“线条”。 “线条”一簇接一簇刺入了血管内,无限蔓延伸长,不过几个呼吸间,他身上所有坦露在外的青色血管都呈现出一种紫暗色。 这是魔气侵略的魔纹,它原本打算慢慢吞噬掉澹雅这一具灵躯,但因受外来这一股骇人捕捉的气息侵扰,它放弃了稳操胜券的做法,选择铤而走险的快速。 随着魔气急剧的上涨,澹雅不仅全身覆盖起了魔纹,连偏深褐色的瞳仁都一点一点浸墨,变得漆黑如渊,他唇色一度白如纸张。 喉中嘶吼了一声,张着嘴巴,露出牙齿,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顾君师与魔气以澹雅的身躯为战场博弈,它侵噬,她剥离,而每一次的剥离如抽筋削皮一般,魔气于灵体而言,便如蚀骨的毒素,正贪婪无边地吸食着他的灵力与精气。 饱满鲜嫩的年轻肌肤逐渐缺水干枯,成了一张薄皮耷拉在骨肉之上,澹雅眼球充血,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变成了怎样一副鬼样子…… 情况比顾君师以为的更麻烦一些。 她见澹雅的情况越来越糟,便道:“你身上……有堕魔的气息,所以一旦魔气入侵,比起寻常人扎根更稳,也流速更快。” 换而言之,就是他这人的体质受过感染,是易魔体质,有着成为魔修的天然潜质。 澹雅虽然不是魔族,但显然他曾跟魔物一类长久地待过,所以他的灵力运转时便对魔气的排斥不够顽强,这话拿近墨者黑说得透,因此她想将其一次性抽离拔除更为艰难。 毕竟“一厢情愿”,比不得“两向奔赴”轻易。 另一方面是顾君师担心再耗下去,澹雅不入魔,不改魔修便会被魔气给吞噬成一具干尸,迟早支撑不下去。 澹雅从一开始的汗如雨落,到现在全身寒冷发颤,面色枯白泛青,连一开始痛不欲生都没有力气去感应了,这种气若游虚的状态就像是人濒临死亡时全有的感知与精气被抽离。 “我、我不能死……” 担心他痛时会使劲挣扎,他的四肢都被黑雾锁定住了,喉结处也有一道黑雾似绦带缠绕了一圈,他动不了,也喊不出声,他眼皮半落半垂,湿濡未干的睫毛,眼神努力对焦,极为用力接近凶狠地盯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没有了那副端正斯文假仙的面貌,展露其尖锐刻薄本性的一面。 但顾君师却看到了他在害怕。 是害怕死亡吗? 是,也不全是。 他就像一个不甘坠落深渊的人,死死地半吊在悬崖处,手上牢牢地抓着一块岩石不肯放手,明知道已经没有力气攀登上去,却又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顾君师静静地对视着他的眼神,倒不觉得他在发狠,反而觉得他是在跟她祈求或……撒娇?奇怪的想法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不会死在我手上。” 别的她不敢保证,但保他一命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她另一只手伸出,掐开他闭合的嘴唇,她将面容凑近,张开了嘴。 澹雅原本用力的眼神随着她呼吸的靠近,而慢慢回缩发怔,指关节收拢攥紧。 一道比之白色更为纯净的黑气流入他的口腔,再从口腔处灌入其身体内,这是顾君师从气海输送了一些本源之力进入澹雅的体内,为他固元保本。 这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他被魔气快吸干的身躯充盈了起来,凹陷的两颊平复——而趁着现在的澹雅身体处于平衡之态,顾君师眼神徒然一变,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波澜,衣袂浮空翻飞而起。 她不再小打小闹,那幽暗的死气转化为中性无阴无阳的冥力顷刻注入,它就像俯视渺小之物一般追击着逃蹿的魔气,它就像猎犬抓兔子,一路带着戏谑与残忍追逐……直到咬断了它的脖子。 最终,她的力量锁定住全部的魔气,如收网般将笼罩的魔力尽数抽扯而出。 一道汹涌膨胀的黑气疯狂吐纳而出,它带着一股邪冷的凶悍之意,朝着顾君师撕咬而来,只可惜,藏着躲着时它不是顾君师的对手,现在暴露出来,叫着恨着,依旧只是她眼中的完蛋玩意儿。 她一掌扬去,死气菊绽包拢住冲来的魔力,将它囚禁其中,再一吸便绕住一根细长的指尖,化为指绕变成一圈魔黑色的荆棘指环。 澹雅被抽空魔气后,顾君师也收了束缚他手脚的死气,他整个人就无力直接软摊跌坐在地面上,他喘息如牛,一身惨绿,美仪态时半点没沾上了,但这人长得好,不仅是指容颜,还指周身骨架筋肉,即使再狼狈之下,不自藻饰,他都一般人来得经看。 顾君师得到了她想要的,瞥过一眼澹雅,便打算离去,却没想他一把拽住了她拂扬而起的衣角。 顾君师感到了拉拽感,顿步,还没有回头,便听到身后澹雅一边低喘,一边问:“……是你吗?” “是谁?” 顾君师很平淡地反问道。 澹雅愣了一下,然后低眸抑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他因为太过用力攥紧泛白的指关节松了些力气。 “不是谁……是我认错了人。” 顾君师这时转过身,半蹲在他的面前,黑檐兜帽之下,仅露出一截线条清冷的下巴,与一双唇,那淡色的唇有着几分寡情薄义的味道:“最好是认错了。” 澹雅心中一动,不想她就这样走了,便强撑着精力问道:“你说我身中魔气,可这魔气来自于鬼婴,这么说鬼魔是魔族?” 顾君师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她只淡淡道:“澹雅,你是个聪明人,这种愚蠢的问话不该出现在你口中。你也应该不希望我前一刻才救了你,下一刻又杀了你吧?” 有种人,她谈及一条人命的归属时依旧是那样风清云淡,不着任何嗜血的杀意,但在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面之下,却是人类不敢触及的恐怖深幽。 澹雅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该问的事情就要学会缄声,否则将会惹来杀生之祸。 他问那话,本也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并不会那么傻,继续试探她的底线,魔这个字,自一千多年前六界混乱交战之后,“魔”的任何存在痕迹都成了一种禁忌。 凡是与魔沾上关系的人,都将受到整个修仙界的讨伐。 “你救了我,却又这么狠心将我扔在这里,万一一会儿来了只什么妖兽之类,我或许只能够任其鱼肉,你这算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吗?” 澹雅祛除了魔气后,身体内血气不足,是以面容苍白,他的长相本就偏俊美秀雅,如此加上一副病弱美态,倒更夺人眼目了。 顾君师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道:“看来澄泓还真伤了你的根本,否则你不该这么弱的。” 澹雅闻言愣了一下,倏地笑了开来,如春晓之花。 “你对雅……可知道的真清楚啊。” 这话低吟轻婉,字句间都缠上了一层黏腻的暧昧感。 她忽然凑近,她那一双眼,一双冷静、漆黑、透彻人世俗尘的眼,虽然澹雅并没有看见:“你方才为何那么抗拒入魔?明明你的身体就很诚实地接纳了魔气的入侵,你为何要在善恶之间摇摆不定,去善从恶,直接入魔岂不更快达成你想要的目标?” 修魔由心,修为可以迅涨千里,尤其是他这种。 澹雅听着她认真询问的语气,好像她不是在嘲讽,而是真心在疑惑,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妥协成魔。 心尖处蓦地有些刺痛,也有些难受,可他这样偏偏是越难过,面上便更笑盈盈,他喃喃嘲道:“我就……必须得彻底变得面目全非,连一张遮掩丑陋的皮都不留,你才觉得我这是里外如一吗?” 这话中的自嘲意味太强,顾君师一听便明白了,她用一种难解又恍然的神色看着他半晌,这才明白,与她这种天然污黑的人不同,人那本该是一朵清纯的小白花,那不是被恶劣的环境一度逼迫,被该死的命运一度强硬改变,这才变成一朵食人霸王花,实则它内心还是一心向着阳的…… 澹雅有些紧张,不知道她对他的话是何感想,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也知道她或许早就看出他背负那些污黑恶心的怪物聚合物,他不是在博取同情,也不是想洗白自己,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自知“丑”,而耻“丑”,哪怕是假的,他也想让她眼中的自己,不显得那么“脏”。 顾君师一颗直女心,还真不太懂澹雅那一颗他自己都没搞懂的弯曲别扭的心态,她只道:“无论哪一边的道理,那没叫人左右逢源,你既然敢做,又何必死要面子白活一张皮。” 澹雅心窒了。 他这哪里是“死要面子”,要说他澹雅这一辈子活到现在,那是里子面子都舍尽了才走到现在,他从不在乎别人背后如何议论他,他这不是只想在她面前撑一个好印象,却没想到她只得出一个他“白活一张皮”的结论。 而顾君师也感叹,人心果真复杂,她自以为看得透的却不一定能够看得全。 “那你是善恶哪一方的?”澹雅干脆问她。 她要是恶,他也省得遮掩了,她要是善……他觉得自己努力洗一洗,还是能够“白”的。 她属于哪一方的? 顾君师站起来,她觉得这句问话挺有意思的,她想了一下,道:“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道德是向内的一种自律行为,实则每一个都不同,并无标准可据,同样它也无善恶可判,所以这话……你也可以听一听。” 她非恶非善,她并不迷惘于未来,心性坚定于现存,是以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别人的标准来衡量她,因为她的“道德”与“善恶”是属于她自我的标准。 —— 澄泓自海岸礁崖一路漫步行到浮光林中,林中的灵力十分浓郁,这里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相互间婆娑着发出“哗哗……”令人心醉的风声,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这林中的树并不是“树”。 在越往深处,趋于黑暗的枯叶树密道路之中,唯有各类种植花草泛着幽泽紫光,风起,那莹亮如星的孢子粉在空气之中飘扬飞去…… 当背后所沉载的重量越来越沉时,澄泓脚步一顿,停滞了下来。 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平静淡澄的眼眸一厉,手上繁复且迅捷结印,突然一道灭邪耀目的金光攻向身后。 在金光即将撞上时,一片黑影的暗洞中出现了一具骨架,风力一点一点填满了他的骨肉,他阴桀桀地笑了起来。 不是她—— 他竟以为—— 这一刻,澄泓眼神瞿冷锋利:“大胆鬼修,竟以吾之力张扬而入?” “哈哈哈哈,这还得感谢你这个摩诃禅寺的大师啊,若非你帮助,老夫还真不一定能够顺利进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龙岛秘境(五) 第168章龙岛秘境(五) 若非依仗着澄泓那一身佛荫遮掩住他身上无处安放的鬼气,他只怕也根本进不来,哪怕在这过程之中他本身受到了来自正义的制裁,并不好受。 但“仇盛”,也就是酆都鬼修奇碁,他认为的万全之策、无人知晓,实则却被澄泓在传送到达那一刻就侦查到了,虽有所感应,只不过……他到底徇了私,却不想却是错帮了人。 可怪这不打光明道路走的这一派,基本上都是同样的阴祟暗潜。 对方的鬼气在细微泄露的情况下,他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种阴寒之气,他误以为是顾君师身上的死气,毕竟但凡阴邪之物皆会本能地对他避而远之,所以……他误会了,他以为唯有顾君师才敢这样免疫,借他身“渡桥”。 他还真没有想过,会有一只鬼修不怕死的贴着他的背潜渡了进来,但凡他之前没有因为顾忌,这鬼修只怕都该被他超渡一波了。 奇碁如今这一张大众脸也并非他真正的容貌,人声称狡兔三窟,可他这鬼修也有三副骨傀儡,每一具被炼化的骷髅傀儡皆是他用精血耗费不菲所得,他这几百年挥霍一空也就得这么三具。 一具是“盛仇”,如今“盛仇”完成了它的任务与使命,也该谢幕了,所以他在进入“龙岛秘境”前,便舍弃了这具骨傀儡,并彻底毁灭,再趁机将其嫁祸给了一直在暗中查找魔族死因的骁臣暮。 骁臣暮不想让他好过,他就物尽其用之后,“临死”都要栽赃陷害他一把。 奇碁身为一个典型的小人加恶人,他心黑的程度自然非一般,可越黑的人遇上人间的正道之光,那也得收收气馅,他察觉到澄泓周身盛炽的白莲圣净佛光在加深,他这种资深鬼修都感觉到了威胁。 他还不知道澄泓是摩诃禅寺的佛子,他只以为对方是一个在佛法方面天赋超群的弟子,自然也不知道他天生佛骨专克他们这种搞鬼的妖邪。 他只是暗暗心惊自己估计了眼前这个年轻僧人,他之前好似刻意收敛了佛法金光,否则以他现在身上这种佛光浓重,只怕他根本就坚持不到跟来“龙岛秘境”。 奇碁一副阴险狡诈的心思飞速计较着,他可不想跟一个天生克他的佛修纠缠浪费时间,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为了借其庇佑顺利进入“龙岛秘境”,已被其所伤,鬼气焕散克化,这种情况下出手迎招,简直就是送死。 他拂了拂袖摆,五等身材雾起了虚陈:“大师想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可老夫却没打算跟你打,我来龙岛秘境可是有要事,任何人都休得阻我!” 说完,他掉转了头,便乘着一阵树萧急骤的风掠空而去。 澄泓菩萨一样莲净清浅的面容没有多余表情,别以为佛修都是脾气好的人物,毕竟还有一种佛,叫斗战胜佛。 他一步踏去,纵身一跃,僧袍在光线之下仿若流光,身似流星地追击而去,他在其后紧追不舍,而对方却是早有目标,直直朝着“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而去—— 尖锐刺耳的扑棱声响起的一瞬间,只见幽道光莹的林海之中,原本栖息在树丛中的灵鸟灵雀被惊得飞起,那晃动的树丛之间还遗落着惊魂未定的啼鸣。 这一动静牵连了一大片的林麓静谧,晏天骄估算着自己求道一途所缺之物,缘法不会凭白送上门,这得去碰,碰不见就得多转转,是以他本就在这片林子内晃转。 骤然惊起的鸟雀令他一仰头,只见上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追赶而去。 他定睛追随着澄泓所追的那一道陌生身影片刻,他看得仔细,那人并非“新人榜”前十,所以“龙岛秘境”这是混进了其它人? 思忖一瞬,他清幽的凤眸眯长,玄红袍衣撩起一截徐风,也一并追跟了上去。 要说,这事跟他有关系吗? 没有。 要说,他是要管这事吗? 不是。 ……其实也不知道在追什么,总之看到别人在追,就忍不住想凑一脚。 —— “龙岛秘境”在没有被虚空门集全派高手之力划分为独立一处空间界时,它本是一小块海岛岛屿,后来它成了龙神的坟墓,再到后来龙神死后的身体变成了化石,再后来它就成了“龙岛秘境”。 估计那条龙神在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身躯盘得够霸气,整个一个“8”字型,属于外宽内窄,外缘地带就跟没有尽头似的山、林、湖、泽,那都是四季各美、灵境无边,可越往中心地带地势便开始窄缩、色泽地势也都单调了起来。 那明媚的光线到了这,便被沙丘壑一样的重叠生幻的山谷所摄,好似没有了晨曦,没有了旭日与朝阳,更没有落日与晚霞,黑夜与星晨。 它永远都是一种灰紫的色调跟沉闷压抑的气氛,是不同与世间的阴凉昏沉、刻度与静倦。 群山连绵的黑色山坡上,六绛浮生孑然独立站在高处,奇异的环境与不同寻常的空气,人无论在哪个位置角度,都感受不到风与光。 他看到群山之后,两岸峡谷所夹的狭隘口处,那流动的红色熔岩是如此耀眼刺目,更远一些梯型的山基石坡滚滚淌落下红色的河流,黑色大地被烙深出数不清的红色条横,他极目远眺,在那一片“红色海洋”之上,浮空着一座白晶石塔所铸的城堡,它巍峨雄壮,白硝出一层金色的光泽,比癣疥更斑斓。 地底是火海拱托,上面的城堡却冰世矗立,涧谷内寒潮起雾,翻腾缭绕。 那满山满谷的寒雾与灵力混合成一种乳白色的气沼白盖,那样的深,那样的浓,就像流动的白色浆液,都能把人都浮起来似的…… 这“红”跟“白”界限分明,对垒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性的视觉感官。 他视线再慢慢梭巡在那一座蔓延成一座山岳般雄伟的白塔之上,它的后方山石嶙峋变异,像是一个巨大的头骨张开了下颚骨,朝着它咬来,那尖锐粗长的骨头节鳞竖起,以一根拱起的“脊骨”为桥,可越过火海直抵白塔的入口。 这时一直盘尾懒散阖目的寻宝鼠鼻尖凑前吸了吸,它唰地睁开了豆豆鼠眼,蓬松长尾竖起,神情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它朝着六绛浮生“吱吱——”地欢快叫着,音调忽高忽低,在表达着什么意思,很显然它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别人是见钱眼开,它是见“宝”眼开。 六绛浮生安抚地摸了摸它脑袋,自语道:“不急,既入宝库,自然不会空手而归,看那石骨如排肋生成模样,再加中间一条脊骨,想必就是那些猿猴所讲的【龙背】,那么……白塔所在之处无疑就是【龙首】了。” 魏郦一直不远不近地缀跟在六绛浮生的身后,它知道六绛浮生知道它在,六绛浮生也知道它一直跟着。 自从到了“龙岛秘境”,六绛浮生便没有太在意这只灵狐,当初掌门的要求只是让六绛浮生带上一只灵兽一道进入“龙岛秘境”,他并没有要求到了“龙岛秘境”之后,必须保护或者跟它同行。 当它在樱伤林擅自动手那一刻,六绛浮生便猜到这只伪装成灵兽的白狐,很有可能是一只妖兽,它来自妖界,是以当它主动脱离队伍之后,六绛浮生便一直冷漠任其自由。 他没心思去猜大衍派的掌门与这只妖兽的关系,也没兴趣探索这只妖兽进入“龙岛秘境”只是为了贪婪占宝,还是另有所图。 他自己现在一身的诡秘与重担要务在身,别说抽一丝心神搁别人身上,连半丝他都吝啬付出。 “浮生,青龙诸尤的真龙之目就在白塔城里面,你必须得到它。” 久违,那一道深沉苍渺的嗓音再度在六绛浮生脑海之中响起。 六绛浮生本以为自己对这道声音应该习以为常了,但事实上,每一次它响起时,他心底都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你究竟是谁?为何从小便就一直与我脑海之中讲话?” 这个问题,他自然不止问此一遍,可每一次它都闭而不答。 但六绛浮生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能够从它口中撬出一些内容。 果然,走到了目前这一步,它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只说它想说的话,而对一切忌讳或者说不到时候的话题避之隐之。 “与你对话乃吾之分神之三十六万道神识之一,关于吾之身份你不必担心,吾不会害你,而是一直在帮你。而你该牢牢地记住的,你有一个注定会遇到的天敌……是以,你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最终才能够活下去。” 六绛浮生听惯了对方那神神叨叨、庞大到令人觉得难以理解的话语,它总是不断地催促着他尽快强大、强大,就好像他剩余的时间十分紧迫。 “我的失忆是你做的?”他忽然问起了一件事情。 它道:“你该走向你的命运,倘若没有失忆的你,是不会如此规矩地走上这一条道路。” 六绛浮生不以为然:“就算走上了又如何?你想让我受世人敬仰,你想让我高高在上?” 它的确是这样打算。 它提醒道:“顾君师并非你命定之人,她既非良人,更是变数,你强硬要与她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也不会如你所愿,浮生,命定之女已经找来了,她才是你应该……” 它若说别的事还好,但一提起顾君师,便相当于触了六绛浮生的逆鳞,他眼神骤变,嘴角扯出一抹病态的微笑,字字如刻如狠道:“我跟她……是不会分开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我的命定之人,只能由我自己来选,你选的不行,上天选的不行,谁选的都不行!” “浮生,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一个人,你会回去的,并且会完成对她的承诺。”它平静道。 六绛浮生却道:“不是她,是他们。” 它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在闹脾气的孩子,他或许不懂,越是这样话不离嘴边的咬紧,越是这样死不肯放手的攥紧,那道脆弱薄缕的线将来就会断得越快。 “六绛浮生,六绛这个姓,便注定了你永远都不会只是纯粹的你自己。” 六绛浮生他一边听着,一边面无表情地踏上了“龙背脊骨”之上,白骨为桥,脚下质硬战栗,哪怕它早已作古千年,但余威仍旧留存于骨子里未曾散去。 六绛浮生脚步下沉,终于明白为什么“新人榜”这么多届了,那些进入“龙岛秘境”的弟子始终只敢徘徊于中心地带的边境,不敢深入这“咽喉”位置,因为光是踏入这一座“龙骨脊背”桥,便是一种要命的体验。 他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手一翻转,绽现光芒绚丽华美的仙剑,他抬眸之时,乌灵如霜的岑美眸子一片嗜血之色,因为他眼眸长得太纯,眼角那一抹淡红,映衬出的是一种不带杂质的天然残忍。 “那我是谁?” 他轻轻地问着,一边弯起绯色唇角。 “我至少还该是个人吧。” 是人,就脱离不了欲念跟贪图。 这时,桥下那一片火海咕嘟咕嘟翻顿的岩浆突然炸开,浓稠的岩浆加上灼热的气流直接冲袭向六绛浮生,与此同时伴随着红光大作,一团比火焰更加逼魄的热度猛地砸来。 六绛浮生侧旁边一避,红光如薄膜从中撕开,一头威风凛凛的火麒麟落站在他眼前,它身躯数丈之高,像一座小塔洒下一片阴影罩在了六绛浮生身上,那晶石一般切割的兽瞳冒着火焰——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头火麒麟,那眼神专注的就像在精密分晰它身上究竟哪一处更有价值:“听说火麒麟的全身都是宝,不知道这一片火海有着多少火麒麟?” 火麒麟显然是开了智的灵兽,它听到了六绛浮生的话后,身上的火焰一度炙盛喷扬,怒吼一声。 —— 顾君师赶到白塔城时,浮空之处几只冰鹿挡在她面前,它们挺立起身躯变成一种类人的妖兽,全身白色,有着蓝色的纹路,一双海蓝的眼睛盯着她。 “冰鹿妖。”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龙岛秘境(六) , 第169章龙岛秘境(六) “冰鹿妖。” 顾君师雾披寒气,连眉眼处都微抚霜峥之色,令其眸色都有一种峨峨白雪花。 冰鹿妖,生于冰原寒潮的灵兽,通体雪白,身上布满了蓝色纹路,头上那一对鹿角尤其粗壮,像枝桠尖梢朝上。 这“龙岛秘境”倒是“藏龙卧虎”,连冰鹿妖这种地阶灵兽都按一打一打的出现,它们立起前蹄,身上的蓝色光纹像流动的水,水色清粼莹亮,流冲上了树枝分茬的鹿角。 这是一种能量汇集,它们张开口,二话不说便冲着顾君师的方向喷射出一道冒着寒气瞿白的光线。 那些光线冲散了雾霭霜白,激荡出一片真空清晰的空气,最后笔直长射入地,所过之处全数冰封冻结。 顾君师认识冰鹿妖,自然也懂他们的绝技“寒蝉冰暴”,她身形遽闪移晃,那一道道光线至左移向右边,横扫一长段距离,却近不了她身上。 她移动过程之中,手攥起两团压缩极暗的“黑球”,“黑球”表面渡着一层墨蓝焰光,错过一道一道交叉横竖扫来的白色光线,她瞬至欺近了它等周身。 一掌拂去,“黑球”一碰到冰鹿妖它们就像硬冰遇上火燎,呲呲地冒起了水雾烟气,它们喉间惨声鸣叫一声,便蜷缩成一团跌落了下去,转瞬便被寒潮湿雾吞噬掉了身影。 半空之中,依旧没有风气流转,那凝滞的寒雾呈乳白色,她一转眼,只见身后又多了十几道光线射来,它们几乎撕破了她四周的寒雾,让她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前、后、左、右,那割不完的韭菜冰鹿妖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一时也辨别不清楚究竟来了多少只冰鹿妖。 它们是白塔城守卫的第一道防线,而顾君师一旦踏入了侵略的高空领域,它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将她驱逐、消灭。 那比密匝的线网更细罗的寒冰光线扫来,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位置躲避,高空之上,由冰鹿妖彻底占领包围,她干脆也不躲了,甩臂朝前一挡,那蓄满了冰灵之力的光线直接暴力地射砸在了她的手臂上。 倘若一般人只怕整条手臂都得被轰个冰坨坨,可顾君师的皮肉那是炼过的,所以那自肘间位置一路覆盖蔓延的冰层仅嚣张到了小手臂处,但已被她轰然震碎,细色冰晶簌簌掉落,显得那样脆弱而无力。 ……就如同这些冰鹿妖于之顾君师而言。 她眼底一旦不再平静如湖时,便是险峻的崖壁,高岸如渊,深沉幽黑。 “别挡道——” 她身慢慢腾升起的黑色气息像风中的幻影在身后游曳浮动,那恣意飘舞张扬的黑雾边缘夹杂着些许微淡白光,似将墨研制成了最纯粹的美,也像一对托承的蝴蝶翅膀。 她一对“翅膀”蓦然张开,一度扩散至数里,那盛然支张的黑色“翅膀”将所有的冰鹿妖都一下笼罩在了其中,它们抬头瞠大鹿眼,有些察觉到危险惊慌逃脱,但都不及“翅膀”延伸张大的速度。 它们狠狠地撞到了屏障,它们使劲地撞击、破坏,发动绝技“寒蝉冰暴”,但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它们的生路也逐渐变得狭窄,就像朝海水里使劲投着石头,都不过是转瞬就被吞没了。 一个收拢“吞咽”的动作后,“翅膀”越缩越小,里面的冰鹿兽都泡都没来得及冒一声,便被“嚼吞”入腹,最后它变回了初始大小,安稳又无害地重新回归于顾君师的身后,四周的威胁与异动眨眼之间便被清除得干净。 这时的顾君师,才真正揭开她冰山一角的实力。 她头上的兜帽因为之前的动作而朝脑后下坠了几分,黑色象征着庄严、高贵与大气,如同她露出的一张脸,她瞳仁较一般人更黑,有种小婴儿般纯粹的黑色,是以她看人时一转深,便显然尤其正直认真。 她有时候也就是靠着这样一双不太欺诈而真诚的眼神,去钓系,无论是谁一个不慎还真容易被钩上头。 她转过身,继续朝前而去,白塔城如今已经离她很近了,她有预感她想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座白塔城之中。 手掌,轻轻地抚向不太显怀的腹部。 又过了一段时日,她的腹部仅微微隆涨了些许,因为澄泓赠送的那一瓶金禅丹,眼下腹中孩子发育良好,但显然随着它安稳地继续长大,这些金禅丹已经无法平衡她跟孩子体质相斥所带来的隐患。 甚至,偶尔隐约有一种不适的痛意时掌传来,她从一开始一颗金禅丹,到如今的三颗,丹药仅剩些许,已撑不了多久了。 她自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时常虚弱异常,又知道了这孩子是如何在她体内夹缝求存的艰难,便一直筹谋着该如何去做。 首先要做的便是,得到一件能够暂时压制她体内极阴性属暗的体质,这必须得是一件圣级以上品阶的宝物才能够做得到。 即使仙品都不行。 传闻真龙陨落后便散了一身仙力滋养着这片岛屿,令其自由又膨胀地长出了许多天灵地宝、妖植灵兽,它的龙血化为那一片熔岩火红的湖泊,蕴养出高阶灵兽火麒麟,它的骨骼为化山岳,它的气息吐呐化为白雾寒潮…… 真龙全身几乎都是宝,但最重要、也是最宝贵的则是它的眼睛、龙丹与龙髓,可这三样最重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人能够找得到。 顾君师的目标是“真龙之目”与“龙髓”。 顾君师倒并非贪心一下盯上人真龙遗体身上两样重样部位,她真正想要的只有“龙髓”,但问题是这“龙髓”它就不是一个靠人力能够找到的东西,所以她必须先得到“真龙之目”。 所以先寻“真龙之目”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龙髓”。 “真龙之目”她多少有些线索知道它在哪里——白塔城内。 好歹在各世存活了不少年岁的人,就算一心只沉浸在修炼大道之上搞事情,没有对修真界的杂事耳聪目明,但人活得久的好处就是,有些东西就算随便听一耳,这里收集一点哪里收集一点,年岁长了也就多少也成了一本百科全书。 但是否真的能够找到“真龙之目”,得到“真龙之目”之后是否能够找到“龙髓”,这其中都有太多不确定的事情。 但她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不必考虑太多后果。 白塔城最外缘地带都有着地阶灵兽守护,想必越靠近白塔城便越困难,更别说白塔城内必将是危险重重。 但或许是因为龙岛有着龙神的魂灵守护,这一座“龙岛秘境”无法容纳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进入,要进也可以,必须将周身的修为压制在元婴期以下才行,但这样做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高阶修士谁也不缺外围那些灵宝灵植,中心地带倒是有着他们渴求的东西,但压制了修为后,他们硬闯又扛不住白塔城外驻守的各大地、天阶灵兽,所以说,这样做没有多少意义。 但顾君师却不同,一来她修炼的心法便与常人不同,二来她修炼的功法也并非依循人修以灵根纳入天地灵气的方式。 所以只要她想,她可以将自己的修为伪装为“无”。 唯一有些干预的就是她的力量在这座“龙岛秘境”之中多少有些受压制,真龙神的灵力乃至纯的圣明之力,她的功法虽无畏任何光明,却到底是与光明相背,借不着披天的光荫,只能暂避其锋芒。 正因为真龙是这样一条光明的龙,所以顾君师这才跟来它遗体边想借它“龙髓”一用。 “姐,你在哪里?我想出来松松筋骨。” 刚从埋头苦修阶段醒来的顾二从地上爬起来。 他这一动,明显感觉到僵硬的肢体较以往又更灵活一些了,手脚都能打弯,他试了试下腰,虽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困难,但至少能够勉强做到了。 顾君师漫不经心道:“龙岛秘境。” “咦,姐,你进龙岛秘境了?”挺起身的顾二讶道。 “嗯。” “那姐,姐夫他也在你身边吗?” “不在。” 顾二发现他姐自从上一次他跟假元道对峙对干了一场之后,对他的耐心就好了不上,所以他现在也敢厚着面皮、壮着胆子跟她闲扯聊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你是来龙岛秘境找姐夫的?” “不是。” “那是来寻宝的?” 顾君师对他的耐心到止为止。 “顾初浩。” 她忽然特别郑重地喊了他一声。 顾二一怔。 “姐、姐,你怎么了?” 她忽然这么正儿八经喊他大名,他都有些紧张了。 顾君师那一双特别能藏得住事、也能够扛得住狂风暴雨的瞳孔内,终于有了些许裂缝,或许不是现在,而是早在听到澄泓跟她宣告了那一件事情之后,这一道隐形的裂缝便一直存在,只是直到现在它才终于绽裂显现出来。 她缄默了片刻,平静似清冷月色的神情才有了变化,她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几近荒谬又轻嘲地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不讲究的天道缘法,还真能令我怀孕生子?” 按道理说,她现在接近一副混沌之躯,等她修为再高一些,便能够成为一副准仙体,别说是一个人修,连神仙都难造出生命,难道真是龙傲天的存在能够打破一切常规事实,哪怕是跟一个反派前妻也能够创造奇迹? 还是说,问题她身上的顾氏血脉上面吗? 顾君师这一次也是不吐不快了,对着澄泓这些正道之光她忍着打算自我消化,但对于被她归纳为她同一派系的亲属小弟便没有这种顾忌了。 但没想到,比起顾君师这条迟钝的反弧线,顾二却惊醒得很快,他此刻是五官分裂、三观炸烈,他说句实在话,他现在脑袋瓜子是嗡嗡在响。 “什么?我要当舅舅了?!” 顾君师揉了揉眉心,低压道:“……还不一定。” “姐,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不一定,你到底不是有孩子了?孩子是姐夫的吗?!”他显然乱得开始口不择言了,什么话不过脑都敢往外蹦。 顾君师“我需要找到真龙之目,倘若找不到圣龙丹,便没有孩子。” “姐、姐夫,知道吗?” 顾君师道:“他不知道。” 忽然,顾二觉得他那个便宜姐夫有点惨。 “对了,姐,那个骷髅头好像长肉了。” 这是在说人皇。 “看来,他不用多久就能够重塑肉体了。” “他在做梦,一直在喊一个叫阿妙的人,是谁啊?” 他不是喜欢他姐吗? 那个阿妙又是谁? 这人这么渣,他姐还留着他做什么。 “他梦中之人。” 做梦才会出现的人。 —— “你——臭狗子,不是说了不要跟着我了吗?” “我这是跟着你吗?” 陆子吟没好气道。 他这不是被困住了吗? 说话他们分道而行,但是这一片林子就像一个迷宫似的,两人又不期而遇了,他们没有看到树上一张网上,一只蜘蛛正在游走。 “没跟着,为什么别的人碰不着,次次都能碰到你?”汝兰不信。 “你——” 刚说一句话,噗——地一个射弹从后方袭来,陆子吟一把抓住汝兰一避,只见他所站的位置落下一团粘白色的网。 他一抬头,只见林子里出现了数不清的红眼睛。 “六目血斑蛛……” “这得几百只往上数吧——” “怎么会引来这么多?” 妆兰愣了一下,看向陆子吟:“你做了什么?” 她确定她一直赶路什么都没有做,陆子吟正想说他也是,可忽然他想起在路上,他在一具兽尸内听出了一块黄晶色的东西。 他掏出来:“是这个?” 汝兰仔细看了一眼,又联想起六目血斑蛛集体讨伐:“你将他们的母蜘蛛的腺体经” 她确定她一直赶路什么都没有做,陆子吟正想说他也是,可忽然他想起在路上,他在一具兽尸内听出了一块黄晶色的东西。 他掏出来:“是这个?” 汝兰仔细看了一眼,又联想起六目血斑蛛集体讨伐:“你将他们的母蜘蛛的腺体经”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龙岛秘境(七) 第170章龙岛秘境(七) 汝兰确定她这一路上安份守纪直奔目标地点,除此之外连根草都没空闲逗一根,那头陆子吟也正想说自己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话刚烫到嘴边,他记忆忽地轴了一下,忆起了一件事情。 他前不久迷了路,进入一片迷迭的水泽绿雾森林深处,地面却是拱缠的粗蔓蛇盘的根系,略高一些的位置则是垂落着藤条与一络一络残缺破漏的蜘蛛网。 枯桑老树彭松桡骨你来我往,将来去的路都遮挡得杂乱不堪,总之一路上走得都不够顺畅,他一面摸索着正确的前路,一面也时刻警惕注意着林中静诡的环境。 后来,他不经意在路边看到了一具半边身躯腐烂、半边身躯血肉模糊的灵兽倒在那,它的脑袋估计被啃掉了,身上的一些重要部位也被拆掉,断落连接的部位肉碴胡拉的,连筋带骨,只剩下中间一个圆鼓鼓像球的躯干…… 它的死相着实有些凄惨,肯定不是一伙人(兽)干的……当时陆子吟脑子里闪过这么一道想法。 但他没有更多的情绪来缅怀一只压根儿不认识的灵兽,可正当他准备要继续赶路时,却脚下踢远了一块硬物,他顺着那骨碌滚动的位置看去,却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黄晶透亮的东西。 回忆到了这……陆子吟头皮有一些麻,他那沁着水的温柔眼眸揣了几分不确定,他将那一块随手兜入袖中的石头掏出来:“……是这个?” 汝兰凑上去,视线在它上面来来回回看了好一眼,又联想起眼前六目血斑蛛对他们的集体讨伐,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视线从黄晶石头上,慢慢移向陆子吟,两人对看着,就挺无语的。 她道:“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块黄澄澄的石头其实并不是石头,它其实应该是镶嵌在六目斑血母蛛额心的那一块吸引雄蛛的诱腺体?” 陆子吟顿了一下,然后由衷的赞叹一声:“汝兰,你眼力可真好,这都能够认得出来啊。” 汝兰闻言额角却狠狠地跳动了一下:“我倒宁愿我眼瞎一些,跟你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捡回来,现在麻烦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可半点没有缓解焦虑的火气,她暴躁地低咒一句:“陆老狗,你害死老娘了,摊上这么个烂摊子,它们铁定以为咱们是一伙的了,现在扔不扔这块头石,它们都得拿我们当杀了母蛛的凶手看待了……” “六目血斑蛛是几阶的灵兽来着,你说咱们跟它们好好解释解释,它能听得懂?”陆子吟眼神有些心虚地撇到一旁,就好像那里有着什么特别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汝兰拿他当白痴似的看了一眼:“它们的母蛛没有了,正是恼火上头之时,你拿着块遗物在它们眼皮子底下晃悠,你猜它们会不会冷静地站在那里听你慢慢跟它们解释?再说,你解释得清楚吗?你见鬼的真知道那只母蛛是哪头凶残的东西杀的?!” 汝兰脾气向来暴躁,装都装不来人柔情似水,虽说她长着一张好说话的邻家女孩的模样。 她将陆子吟骂得狗血淋头,而陆子吟此时因为理亏,倒是难得一言不吭地受着,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他补了一句:“或许不是一头,而是很多。” 陆子吟猜测,那一头面目全非的兽尸,十之八九就是让这些六目血斑蛛一只只红了眼要报仇血恨的“共妻”母蛛。 现在这一只只孤寡“鳏夫”正值丧妻期,除了红了眼,就只剩下血的报复才能够平息它们的怒火了。 他当机立断,严肃道:“那还等什么?跑啊——” 陆子吟怂是真怂,一弄懂了事情原委真相,听事情似乎没有了转圜余地,便决定溜之大吉。 汝兰瞪直了眼睛,一看,陆子吟那老狗一瞬已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那奔赴逃命的背影是那样的果断潇洒,没带半点拖沓犹豫的。 她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会遇上陆子吟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 她的脸上像涂了一层黑漆一样,黑得滴水,她想了一下,却没有选对跟他跑同样一个方向。 反正那块黄晶石现在握在陆子吟手上,就算六目血斑蛛拿她当他的同伙,她顶多在它们眼中也就算是个从犯,哪有放着主犯不追,主盯着从犯不放的。 所以,她决定还是让陆子吟他自生自灭,而她则另寻别路尽快离开这一片湿林毒兽众多的地界。 他们身处这一片湿林临海岸线不远,只要顺利跨过这一片绿莽湿冷的林子,便能进入地势微高的崇山峻岭,再继续越过黑岩峡谷,察岭向东进入一道水岭,一边是朝东境,一边则是沿着内陆溪湖迂回绕出的一片大地广袤的草原地。 跟这边雾湿寒冷的林沼地不同,那处空气清澈明亮,再继续挺进便是“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 一切正如汝兰所料,那些六目血斑蛛的确对陆子吟更感兴趣,大部分都追击着他,他眼看逃不过它们的追击网罩,便化扇为剑,一剑化出光纹似月纹斩破了上空的树枝密桠。 他纵身一跃,打算御空从莽林上空而逃,却被一团一团伸拉扯的丝线缠裹住了脚踝,最后他“呯!”地一声被砸落在地面。 但陆子吟并没有惊慌,他反手便是一剑割破了脚上的蛛丝,撑臂一个利落翻身而起。 他抬眼朝前一看,只见汝兰的身影俨然已经毫不迟疑地抛下他走远,他对此倒没有多少的意外情绪,倒是她若跟着他一块儿同进退才能叫他意外。 他摊开手,看向手上这一块儿“黄胴晶”,嘴角这才勾起一抹有些邪性的笑意。 这种表情落在“陆子吟”的脸上,便十分诡异了。 “六绛浮生,你也别怪我……我明明就一再提醒过你的,可是你偏要去犯禁忌。” 他自语一句之后,便抬眼直直地盯着那些逐渐欺近的六目血斑蛛,他眼下身上气势骤然转变了。 身上浮流的气息化为实质的兵器,一下飞出无数条尖刺一射数里穿透了那些遍布林中的六目血斑蛛,这一刻眼前一切就像进入了黑白境像画一样,静止了一瞬,它们腹腔的血噗地喷溅而出,然后便一只接一只死亡掉落地面。 光影变换之间,他转过身,属于“陆子吟”的那一张脸已然变了一个样子。 那无端寻常又普通的面容,那没有什么特色的身材,赫然便是郎慈。 而另外一头,汝兰被极少数的六目血斑蛛追得一边逃,一边回首反击,她脚下轮转不断,但当她远远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莫不是眼花了,待她揉了揉眼,再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整个人如遭雷殛。 那人听到动静,也第一时转过了身,当看到是汝兰时,他也一脸讶异。 他的视线移向她身后,看到了用蛛网吊着甩荡追击的六目血斑蛛时,面上带上了一种欠欠的幸灾乐祸表情,他风流不羁地拿玉扇点了点手心,道:“不是说绝不会与我一道的吗?你现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 这时的汝兰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明明她将陆子吟甩在了另一个相反的位置,他是绝不可能比她更快一步到达这里的。 更何况,他现在的表情跟说的话,就好像……她之前遇到的那个“陆子吟”,该不会是假的吧?! 汝兰脸色变了变。 难道她面对那个“陆子吟”总觉得对方好像哪里看着不太对劲。 她一边跑,一边朝前面无动于衷的陆子吟喊道:“陆子吟,这一次龙岛秘境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可寻常的事了,我刚刚遇到了一个披着你脸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人!” 陆子吟冷不丁地听到这话,有那么一刻滞顿住了。 —— “鬼婴”那一双灰翳的眸转变成一双红瞳之时,连整个寡淡冷寂的神色都开始变得有些妖异,就像一张枯骨敷盖上了一层苍白无色的假皮,那肌肉僵硬而生冷,没有一丝连动的表情,连眼珠子的移动带着一种死沉不对劲的生滞。 “他”一身玄衣深沉鼓风地落在了岭峰高处,看着底下那一条白骨嶙峋的“脊背”之上,那万骨铮冷、那一片红海怒滔之中,有一道雪白身影与红色的遽影不断地逼近又闪远,激荡之下的气流震荡起波澜。 “天道之子,找到你了。” “鬼婴”那张跟死了很久的面目很硬、很冷、很难看地挤出一抹想要血舐的恶劣杀意。 六绛浮生沉冷着颜,屠斩着从海焰之中蹦出来的一头又一头的火麒麟,他正一步一步向白塔城走去,那上空伸展而出的“尖牙”与“白尖塔”隔绝了用御空的方式直接闯入白塔城入口。 “鬼婴”缓缓从高处下落到地面,他耸动了一下肩膀位置,只见两条断臂的位置一阵牙酸的咔咔响动之后,先是长出了一个肉瘤,再慢慢长大变成了肉芽,最终跟吹鼓的气球一般徒然长出两条手臂,但它无指无骨,就像变异的鸭爪一般前宽后窄,上面布满了筋膜肌肉。 那一双妖异红瞳一收一缩,一紧一张,就像一张贪婪的大口不断地诉说着:“吞了他,吞了他——” “鬼婴”的头顶骤然出了一个黑洞,它将“鬼婴”一吸,下一秒,他便出现在六绛浮生的前方位置。 第一眼,六绛浮生并没有认出“鬼婴”,毕竟这时的“鬼婴”基本上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他”身上长出了一对怪异夸张的手臂,再加上那一双邪异沁血般的红眼,着实让他整个从头到脚,甚至气质跟面貌都一并被改变了。 “鬼婴”对上六绛浮生那一双探究又无所谓的鹿澈霜泽双眸,扭动了一圈脖子,然后喉结滚动,张开了嘴,嘶哑又震破耳膜的重音汇聚一起,尖锐又刺耳:“天道之子——” 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六绛浮生脑中那一道神秘的声音也出声了,它沉声道:“是它——” 六绛浮生正想问它,这个怪物是谁时,却听到它道:“它到底还是追来了,时机已到,看来吾无法久留了,六绛浮生,你要牢牢记住——你的天命所在!” 不待六绛浮生有所反应,他只觉意识忽然开始恍惚了起来,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眸顷刻之间变成一片神明圣洁的银辉色,内里似包含着万千星辰在闪烁明亮。 “鬼婴”看出来眼前这个天道之子换了人,“他”怒容威慑:“休得阻拦吾!” “竟是鬼婴之躯,难怪你能够注入一丝神识操纵他。” “你阻得了这一次,以后呢?” “一次便足矣,以后命运自有安排。”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撞击,火焰崩裂,天地摇晃。 —— 顾君师看向火红一片映天如红霞连天的地界。 “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心道,还真遇上事情了。 她手上的魔力受到牵扯,却被她牢牢锁压在指间。 这股魔力不简单,它可比穆南雪身上的魔力更纯净,这只能是一种可能。 这来自于天魔。 天魔啊…… 修真界竟然还有天魔的存在? 她快速赶过去,当白塔城到达时,不同方位感受到波及的人都一并赶了过来。 白塔城内那一道光团动了动,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 “姐,你放我出来。” “出来做什么?” “我来帮你啊,这么多人来抢,咱们至少要在人数上占便宜。” “顾二,你觉得他们打过得我?” “万一他们一拥而上呢?” “他们为什么要一拥而上?” 姐,你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这一身黑再加上来历不明的气场,怎么看都像是大反派登场,在场那些人谁不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正所谓除魔卫道人人有责,身为曾经出自虚空门的顾二是最明白不过的。 “姐,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跟他们动手呢,让我来!” “你不怕你姐夫再次将你当邪祟给一剑斩了?” “姐,我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总之,他不会退缩,他要保护他姐,还要保护他的侄子侄女。 ? ?这一章要修,明天看。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诅咒与天谕 , 第171章诅咒与天谕 这一批进入“龙岛秘境”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正所谓除魔卫道人人有责,身为曾经名门之一虚空门弟子的顾二,可是对他们这些卫道士的心理最清楚不过。 况且…… “姐,你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跟他们动手呢,还是让我来!” 顾二见她还一副不在状态之中的模样,就快给急得喉咙都上火了。 他能理解,就他姐这种瞧着冷冷淡淡万事运筹帷幄的性子,实则这一类人多多少少都沾染上唯我独尊的个性,没办法,一个人站得太高了,这就算自我感觉挺友善亲民的,都实则在别人眼里就跟个纡尊降贵似的。 估计她这一辈子到头都没想过给谁怀孩子,估计她在刚有了的时候,脑子都还转不过来弯,她得想这生孩子这事怎么落她头上了,不是该她另一半来承担吗?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只有霸业脑,从来没有个人妻脑。 她就像惊涛骇浪中仍能掌舵的人,能够以最稳最狠的心态承担一切风波挫折,也能扛起一切命运多舛,可现在……却被这么一个意外的小生命给崴了一下脚。 顾二那小脑袋瓜子现在是各种浮想联翩,各种花式编造小作文,这人一旦陷入了自我思绪,那就甭管现实外界的真相,他一腔热血,他认为他得拿出态度跟行动来,替眼下“迷茫”“不知所措”的他姐保驾护航,替她考虑周全。 顾君师这心硬实则表现在方方面面,但奈于她自小受的豪门大家族教育,伴侣可以走肾不走心,但子嗣却必须重视起来,因此哪怕她渣得明明白白,也尝试着学习对自己腹中那个小生命负负责。 她那冷淡寡情的眉眼轻挑:“你不怕你姐夫再次将你当邪祟给一剑斩了?” 这话多少有些撇清关系了,她脑子里精密着各式各类的打算与计划,唯独没有一条是为了他而暴露身份,他若拦着,届时她不出手,他眼下这修为可经不住恢复忆忆后六绛浮生的一顿摧残,届时他再撕心裂肺地喊“姐”救命也没有用了。 顾二却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姐,我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总而言之,他得替他家顾一出头,绝不会退缩,他眼下使命感爆棚,他姐身上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可她连姐夫都没说,只向他一个人诉说了,这说明什么? 她姐觉得他更值得信任! 为了这份一份信任,他不仅得好好地保护他姐,还要保护好她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侄子或是侄女的孩子! 顾二的这一番雄心壮志顾君师是全然没有感受到,她与人的共情心理本来就贫瘠。 于是,她将顾二的话权当听了场过耳风,任他魔音贯耳“姐、姐、姐”叫个不停,也不作回应。 若是以往的六绛浮生,她将顾二拎出来放放风也当偶尔“宠”一下他,可眼下不行,就算顾君师自信自己能够应付得了六绛浮生,但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六绛浮生,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当知识变得越抽象复杂,产生疯癫的危险性就越大。 而他现在就是“抽象而复杂”,亦是“疯癫而危险”。 顾二对上他,她这就是白送一弟了。 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 “摩禅诃寺什么时候连一个普通弟子都这么难缠了,不过一个金丹修为的秃驴而已,竟怎么都甩不掉!” 奇碁紧绷的下颌骨呈直角,眼眶凹陷,眼珠子眼白朝外凸起,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萧散浮云的僧白身影,他禅身轻掠而至,看似温吞,却骤紧着极强之势挟裹而至。 奇碁又惊又气又急,就具没有心跳也没有汗腺的身体,除了能够动能够做表情之外,剩余就块抛进冰河的浮尸一样又臭又硬。 路经树海茂林上空之时,霎时绿影鞭长,藤条疾缠而至,那上下翻飞的鞭影在半空之中震鸣作响,如银蛇飞舞,使人眼光撩乱,惊险异常。 除此之外,还有被震动栖息的禽类凶兽,树妖灵植,一旦从它们的头顶飞过,那都跟蚂蚁遇上蜂蜜似的抢着追上来,这一路走空路还真不见得比走陆路轻松,甚至更艰难。 奇碁不堪其扰,本想走更隐蔽的路径,但被人追杀的鬼修是没有多余的选择权,他只能拖着地一大堆缀尾的灵兽,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地点,他突然急刹车,一回头五指夹着四颗眼球大小的白色弹丸掷向后方。 它们在半途“嘭嘭嘭”几声相继炸响,敞亮的天空绽开几朵白色的“蘑菇云”遮挡住了澄泓的视线。 他直视前方,这些散开的云雾含有不知明的毒素,虽然毒物对于佛子之躯的澄泓而言效用不大,再加上他本身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佛修。 他如春山、如虚空过客,一掌立于胸前,手中串佛珠,默吟了几句,一挥袖,一道清冽的檀风刮掺开遮目的白雾,再一看,奇碁已不见了踪影。 他清寂双眸一琢磨,便心有定准,决定继续朝着中心地带而去。 他本身也是有意直抵那处的,虽修佛多少会平戾收性,但就他本身这年龄还处在挥斥方遒的阶段,就算磨平了削尖的骨,还有执着却意气的心。 那鬼修费尽心思进入“龙岛秘境”,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外围的那些龙晶灵兽或灵植,最大可能是中心地带真龙埋骨之地,那一座危险的秘诡白塔城。 来参加“新人榜”时,主持方丈曾跟澄泓叮嘱过,“龙岛秘境”的禁忌,那一座凭空而出现的白塔城正处真龙逆鳞这处,但凡有人胆敢侵犯踏入,便必受全力扑杀,属非他眼下这种境界能够靠近的地方。 谁都知道宝物之所,却从来都是空手而归,可想而知这难度有多大。 但该怎么说呢,但凡能够进入“新人榜”前十的人,那一个个都是自命不凡之人,因此多少人的目光都一致盯着中心地带那十丈红海翻腾冒尖的白廓城池一角,恰似遍地黑摮危岩业火丛生的淖淖白莲。 只不过性格不同,有人稳打稳着不敢去碰禁忌,有人天性放荡不羁爱冒险,非得在这火里冰里趟一遭才肯罢休失望离去。 尤其这一届“新人榜”的弟子那一个个傲得跟天鹅似的,特别雄心壮志,没一个愿意在“龙岛秘境”外域内探险寻的,全都眼睛发绿,一窝蜂朝着白塔城这边赶来。 危险是危险,但风险与收益向来是呈正比的,不是吗? 物与类聚,总归这一趟的少年意气,那都是一个胜一个的又狂又傲。 —— 投影在“鬼婴”身上的天魔,与投影在“六绛浮生”身上的天道,两道意识并非这一界能够承受的力量一旦爆发,足以直接摧毁掉一个独立劈界的秘境。 但好在这秘境的主人乃真龙神,瘦死的骆驼比马壮,它就算死了,由他的神躯所铸造的秘境那也是非一般的坚固。 黑影跟白影就在那一片寒雾萦绕的天境打斗,他们泄露的力量波及地底的火海暗红岩浆,它淌如海啸波浪裹挟里黑雾火柱喷涌而出, 轰隆隆的巨大波涛声浪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烧的通红的岩石炸裂成碎石,燃着火裹着红意,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寒雾凝罩的空气擦过火花如星坠落,硝烟、寒雾、明亮的火、炙浪、那几乎快掀翻了整洋红海的两道身影。 这一场还算压着力量在打的战斗不知过了多久,白塔城的苍穹都被破了一道口子,再无安宁地蓄聚着厚沉铅重的雷电闪鸣,连濛濛的微光都消失了,零度黑夜莅临。 “鬼婴”红色瞳孔竖长成针,他双“臂”长大,像一对丑陋又凶狞的肉翅膀,筋暴突起:“任你再如何算计命运,你都阻止不了我!” “六绛浮生”道:“别忘了,这是灵界,你是赢不了的。” 厚铅闪电像银蛇一样在空中穿梭,一道道金光划过天空,再轰然落下紫金色天雷,苍崖万丈,风满罗袖,高空之上的黑影与白影都变得极为渺小的一点。 “六绛浮生”神样临驾于众生之态,光照影拓于他那孤瘦而立体精致的面容上,巨大重叠的阴影从地平线张吞而来—— 十数条蟒蛇粗壮的天雷一齐轰落在“鬼婴”身上,“他”从高处像流弹一样砸落在骨脊桥上,尘烟碎石溅起数丈,久久没有起身。。 而“六绛浮生”则被那重叠的阴影分影,一翅拍撞到了那横桡呈枝桠的牙骨之上,接连撞裂了十数根石柱后,再无力滑落地面,他一挥尘烟燎雾,悬浮于火海之上,勉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力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这一重击,将当属天魔的意识被轰断了一瞬,鬼婴喉间一腥,呕地吐出一口血,他摇了摇昏聩发涨的脑袋,却被腥红的眸再度侵占了他的意识。 “鬼婴”冷嘲呸了一口血沫:“就这?” 话音刚落,“鬼婴”便被一股力量紧扼住了喉间,“他”不会感受到痛意或窒息感,不过喉结被堵住,发声被阻,他便将心中之最歹毒的诅咒,好似向周天列神佛预示一般,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猩戾狠:“你们都等着,这二十八天修灵界,在不久将来会成为一片无望地狱,灵力枯涸,战乱不止,生灵涂炭,死无魂依!哈哈哈哈——” 天魔的诅咒并同寻常,它既是诅咒,亦将成为众生灾祸的起源。 天道那一双宇宙洪荒银辉之眸一瞬变得阴冷至极,天地冻结,时现时灭,如今他的眼中并非包含了整个世界,而是整个世界都将成为了它的视线。 明明该是属于六绛浮生口中所说出的声音,却变成了永不磨灭,能够传承入人类灵魂的的信念:“一切,终究会有转机,由不得你!” “天魔”跟“天道”都以各自的能力为“诅咒”与“天谕”耗尽了身上的力量,但到底在灵界“天道”的优势更甚,鬼婴的眼瞳恢复了一片灰翳黯淡的天盲。 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全身好像被一股压赭的力量绞裹挤压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辗成肉泥。 脸色涨成绀紫色,眼白充血,鬼婴像一根被削平了枝桠的光秃的树杆被吊在半空。 “呃啊——” 天道自然知道天魔消失了,它也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少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鬼婴,你生来……便并不无辜,与其留着你继续助纣为虐——” 鬼婴不知道自己眼下五孔流血,耳朵也像进了水一样隔着一透膜,什么都听不清晰,但是他明明是天盲,但这一刻他却对上了一双不可直视、不可冒犯的审判银眸。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全身冒起虚汗,浑身冰凉如枯骨残骸,干涸麻木的双眸滞停不动,竟真的觉得自己有罪。 那神魂俱裂的一式即将迎来,鬼婴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但这时他耳边蓦地炸响一道好似能撕破黑暗与绝望,带着一往而无畏力量的声音。 “鬼婴——” 对,它就是这样生生朝他绝望而黑暗的世界注入了一道力量,鬼婴一震,原本呆滞灰淡的眼眸薄莹了一层水光,他蓦然抬头,偏耳仔细去辨认—— “鬼婴——” 是真的! 是她来了! 鬼婴脑中的混沌迷茫、冰冷下沉一下远处,他剧烈地打了一个哆嗦,就好像从被人催眠的溺水状态忽然清醒过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一道力量钳拽着朝后仰去,天道抬眼,狂风卷起他青丝凌乱缠绕,一只重大巨拳从侧面挥砸过来,却被一道薄削的金光隔挡在外,那比一座房子还要大的重拳与天道的面容仅余数寸距离—— 他漠然无动于衷,直到鬼婴就这样在他面前被带走了。 天道望向上空,与那一道穿着斗篷兜帽的黑影对视后,她巍然而立,稳如泰山,她身后矗立守护着一头遮天避日的黑色巨影,它浑身浮绕着暗冥气息,身上一半骷髅骨骼一半薄皮红肉稀稀疏疏地挂着,它腾起的双翼黑意猖扬,张开一双巨大的膜翼。 与之相比,天道屈尊于一具人修皮囊之中却显得那样渺小微弱。 自来者出现之后,哪怕她施了掩眼法,天道仍旧一眼便勘破了她的身份。 顾、君、师。 ? ?哈哈哈,这就尴尬了,本来都预告说好白天更新,可人算不如天算,这几天静估计白天不得空得陪远处来的亲友,调整白天更新不为别的,只想能有足够的时间修修文改改当天的错别字,还有晚上更新总想打瞌睡……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杀意与污蔑 , 第172章杀意与污蔑 要问“天道”看待顾君师是哪一种看法,那只能是远比看待“天魔”更为慎重跟排斥的看法。 慎重,来源于她的不确定性。 排斥,来源于六绛浮生被其蛊惑得五迷三道,她对他的命运插手至深,隐隐开始有了崩坏的征兆。 一个本该注定沦为命运河流之中一粒砂砾的存在,却在时光洪流之中掀起了巨浪,甚至有种即将要倾覆了乾坤。 “天道”一度想看穿她的来历跟未来,但她身上却总有一层道法如来的光影覆盖着,连它都无法将其穿透,这令顾君师的来历更蒙添一道神秘又危险的色彩。 但这一次,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幕幕飞快掠过的场景,那分明是不久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关于她,也关于六绛浮生,更关于……“天道”此刻的胸膛就像天破了一个洞,朝内呼啦地灌着冰寒气流,朝内灌满了,又变成霜雪簌簌地落下,覆盖了苍山渊崖,用白话总结一句,就是心寒。 要问“天道”看待顾君师是哪一种看法,那只能是远比看待“天魔”更为慎重跟排斥的看法。 慎重,来源于她的不确定性。 排斥,来源于六绛浮生被其蛊惑得五迷三道,她对他的命运插手至深,隐隐开始有了崩坏的征兆。 一个本该注定沦为命运河流之中一粒砂砾的存在,却在时光洪流之中掀起了巨浪,甚至有种即将要倾覆了乾坤。 “天道”一度想看穿她的来历跟未来,但她身上却总有一层道法如来的光影覆盖着,连它都无法将其穿透,这令顾君师的来历更蒙添一道神秘又危险的色彩。 但这一次,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幕幕飞快掠过的场景,那分明是不久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关于她,也关于六绛浮生,更关于……“天道”此刻的胸膛就像天破了一个洞,朝内呼啦地灌着冰寒气流,朝内灌满了,又变成霜雪簌簌地落下,覆盖了苍山渊崖,用白话总结一句,就是心寒。 它震怔了半晌,用着六绛浮生眼眸的那一双银辉眼瞳泛起冷冷光,洪荒宇宙,万物生灵,都仅苍映出一抹漠白。 “不可能!” 那些画面让“天道”难以置信,以往它勘测不出顾君师的命线轨迹它虽疑惑,却依旧心如止水,但现在它终于能够看到一些事情后,它那硬撑着过于沉静的外表,却恰恰诠释着它内心无比的沉重与震惊。 它以往能容她,可现下……却容不得她了! 他微微抬颌,眼神直直扼紧上方的顾君师,那流畅的线条在冰白色的电光之下,拓下的阴影在高挺峰峦的眼窝、鼻梁间起伏深邃,显得尖削而势态冷峻。 他看向高处那道嚣张得毫无意识的身影,她落站于那一座占据了半边天空的地狱恶鬼身前,但存在感却没有半分削弱变淡,她的世界就像跟周围一切分割成两种态度,一种是啸震天河汉惊,春雷滚过远山鸣,风急雷鸣,天地伏惊。 一种是她的自在,危自在,神自在,行自在。 “天道”一想到她做的事情,便觉得她未免太过嚣张了! “天道”眼神比之沉黯覆灭的天空更莫测,平地上的雷,天空上的电,它心底崩腾的雷电,全汇聚成了虺虺然的锋亮杀意。 这要挑起刺来,甚至觉得她连名字都比一般人嚣张。 君师。 在人间一般称天子为君师,她一介女辈,却敢以此等饮承尊称,无视天命人伦尊卑。 雷电在天空不断地肆虐着,那银白色闪电一道承接一道此起彼伏,人间这一位发怒的天神仿佛要以正明严厉的雷霆之力震碎这世间污秽邪祟。 那一声声几近撕裂天空的天雷震得地动山摇,倘若那方圆百里蓄足的雷电一道轰击而下,只怕整座“龙岛秘境”说不定都会被它给整个轰沉,无一生灵存还。 “天道”自不可能做出此等之事,它与“天魔”交战之际,便早已布下了结界,以护周界不因他们超乎此界承受的力量而毁于一旦。 但此刻“天道”在意识到顾君师这个变故显然已经大得令它,不得不放弃一开始的原则跟规矩。 它虽顶着六绛浮生的脸与身子,但它却令六绛浮生的气质迥然改变了,“天道”是神明,它拥有日月同辉的莫上神性,上可临九天,下可入九千重劫,只要任人一眼看去,就能感受到得到六绛浮生与它之间的区别。 顾君师拎着鬼婴朝旁一甩,便将其放入了意识空间之中,她昂直背脊,压低下一双深幽漆黑的眸,冷月的肤色显得她神色寡淡而漠白。 她清晰地知道眼前这个“六绛浮生”并非她的那个人,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想到他被别人占具的身躯,顾君师眼神便如刀开锋露刃,眼角泛起阴郁的猩红之意。 但对方显然比她更愤怒,那缝隙极为狭窄逼仄的粗紫条的雷电直直落入“龙岛秘境”,确切地来说,它们像扶正劈邪的正义之光齐雷轰向顾君师,她身后的恶鬼仰头,朝上一迎击,一寸一寸地矮蹲,再一分一分地被湮灭,它一声无奈又愤慨地嘶吼一声,便化为了漫天的尘灰。 顾君师微微瞠大眼眸,怔忡心惊地想着,这股力量竟远超此界的承受范围? 这个侵占了六绛浮生身躯的人究竟是谁? 忽地,一个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让顾君师眼神一变。 这还是她第二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境遇,第一次自然是飞升之际,第二次便是现在,就在她考虑是否不得不暴露“黄泉之门”时,却见那些散了寒瘴还一片清明天空的紫电竟从中劈叉裂开—— 以顾君师为中心位置的方圆数里竟是一片真空地带,那连仙人都能劈成个渣渣的天雷竟没有触碰到她一分、甚至哪怕一片衣角。 这下别说“天道”了,连顾君师都不禁有些愣住了。 来势汹汹,惊天地泣鬼神,但结束得却如此轻描淡写,就跟表演了一场“哈哈,我就是来吓人”的恶作剧似的。 顾君师微微有些颦眉,面色的漠白更浅淡了几分,她有些不适地抚按了一下腹部。 刚才……肚子里好像有了动静,但当时她太过专注于应对紫雷的威胁,而选择忽略跟漠视,但现在就遭到了这小家伙委屈的抗议。 鼓涨的痛意绵绵如针扎,这对于顾君师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吓着了或者伤着了它。 而“天道”见天雷在顾君师的身上偃旗息鼓,天空越来越昏暗了,一如“天道”此刻暗沉的神色,“他”的视线僵硬又……生滞地移向了顾君师的腹部。 他本是不肯相信那样的未来,可是—— “他、在、护、你——” “天道”的每一个字就跟呕血一样咬牙郁结难纡。 乱了!一切都彻底乱了—— “天道”还想再试一次,只可惜,它没有时间了,它违背了“规矩”,越界了,也逾越了本份,终于它投入修真界的这一道意识终将因力量耗尽而消散。 它杀不了顾君师,一切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 即使是“天道”,即便是它,也忤逆不了。 “天道”似冷倦怠极了,被迫闭上了眼睛,它将身体还回了六绛浮生,他恢复了意识,属于“天道”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 他只听到“天道”临消散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深情可笑,忘罢!忘罢!” 这一句话很重、也很深地溃散着人的固本意识,大力撞入了六绛浮生的脑海之中,他怔呆木然了片刻,那一双水漾乌灵的眸这才似灵蝶扑棱啪翅飞跃而起,遗留落一片晶粉磷光。 呆滞的眸仁,有了光,他才叫真正醒了过来。 他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但身体的本能却在第一时间被唤醒了机能,耳边传来一阵风,他感觉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从头顶传来—— 遽然一抬头,雪袍猎猎,一身的霜色似九天之月般不容浸染,他穠丽却清冷孤傲的容颜正对上冷云黑沉天空的顾君师。 她一身玄色斗篷像极了暗夜中高风渲墨,画青天之上浓重的一笔,寒烟缥缈之中。 他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冷白的喉结滚了滚,声调奇异放低,却不容拒绝地问道:“你是谁?” “天道”与“天魔”打斗时布下的结界逐渐斑驳融洞消失了,外界的音、声、气全数重新容纳了进来,而一直被隔绝挡在外面、只能够看到“天道”跟“天魔”那一场盛况之战,却实则瞧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的魏郦,他此刻眼前的一切模糊屏障被掀开了。 他跃至一块被岩浆蚀焦粗糙的峭壁上,他一抬眼,便看到了白骨脊桥之上浮空而立的顾君师。 他自今仍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眼下那一身熟悉的黑色斗篷装束落在他眼里,那可太熟悉了。 她就是用这样的形象打扮跟他相处了整整三年,是以,魏郦哪怕隔了很远的距离,却仍旧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 魏郦没想到会在“龙岛秘境”见到她,但他很快就想到,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他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追六绛浮生追到这里来了! 而且,以前她都是默默付出的暗恋,可如今她不管不顾就这样直接出现在六绛浮生的面前,她想做什么? 魏郦想到一种可能。 难不成她,这是终于按捺不住,想跟六绛浮生直接摊牌,还是打算逼良为夫?! 难道她不知道,六绛浮生如今一心只有顾一……一想想到顾一,魏郦有些烦躁。 比起看到这个臭女人更甚。 总之,必要是他会阻止,绝不能让这个臭女人得偿所愿! —— 顾君师等感受到腹中的难受稍微平息下来,这才将准备博弈一般施出底牌的气势重敛归体。 刚才她可是真的差一点就被天雷轰成渣了。 别人或许感受不到那上百道天雷的威力,可她一个曾经渡劫后期,差一步就升仙的准仙,感觉却不会有任何差错,倘若它没有收势,而是全力一击,那可是连二十八天都能够一并毁掉,更何况是一个她。 但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记得它的眼神好像落在了她的腹部。 她从高处缓缓落下地面,与六绛浮生面对而视。 她全身遮掩得严实,他看不穿,亦看不透。 所以,他并没有认出她来。 顾君师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空气之中随手一抓,无相握在白皙的手心之中,下一秒它幻化成一条柔韧细长的黑鞭。 她朝着他旁边一鞭狠狠抽上去,尘扬灰起,她语气清淡问道:“你想杀我啊。” 六绛浮生闻言有些发愣,他眼神朝四周环视一圈,那满目疮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我不记得了。”他道。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急不择路便想直冲白塔城,却被一道金光狠狠撞回,只见上空,澄泓跟晏天骄相继出现,在东边,再一转头,陆子吟跟汝兰他们也跟被狗撵似的火急火燎地赶到,澹雅从西方而来,这里面还有一名“新人榜”前十的弟子。 这一看,顾君师跟六绛浮生他们的上空,不一会儿竟全是人。 在一片乱糟糟的环境之中,只见那个“新人榜”第十名的弟子忽然指着顾君师,惊疑又斥怒道:“就是她——之前利用别人的脸潜入龙岛秘境的人就是她,我记得她就是这一身装扮,他是魔!” 魔? 赶来在后的澹雅一听,他目光发紧地看向顾君师。 底下跟六绛浮生站在一起的人,便是之前跟鬼婴一起的人,也是替他除了魔气的人,但他一直以为她就是顾君师,可是顾君师不可能是魔,这一点他很确定。 难不成,当真是他认错了人? “魔?” 陆子吟跟汝兰一听到“魔”这个字就彻底不冷静了。 倒也不怕他们大惊小怪,能够在“龙岛秘境”之中来去自如的魔,再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魔族。 顾君师倏地转头朝那个弟子看去,她倒没有想到,一个跟她无冤无仇的人竟会如此污蔑她,看起来对方倒像是在刻意针对她。 谁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 谁能有这本事? 或许,无冤无仇这四个字,也不该这么早下定论。 人,她是不认得,但这气息她倒是有些熟悉。 顾君师再仔细比对了一个以往见过的人,她很快就确定了嫌疑之人。 ——“郎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道与反派 第173章正道与反派 “是你?!” 汝兰经那名七曜门弟子的话提醒,蓦然想起了之前那个假冒的“陆子吟”。 他可是将她给耍得团团转,愣是见到了“真货”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可想而知,对方的伪装跟扮演的技术有多高超,哪怕熟悉的人见着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分辨出来。 她与陆子吟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对了一下答案,汝兰仰起下巴,沉肃着眉眼,清亮的嗓音响遍四下:“我前不久也遇到过一个假冒陆子吟的家伙,他装得很像,几乎难以分辨真假,他是不是魔族我不清楚,但此人心性残暴,绝非正道人士!” 先前汝兰遇到了真正的陆子吟之后,为谨慎起见,也为了查探真相,便跟他一道原路返回去看过,当看到那一路被绞碎了内脏器腑六目血斑蛛将满林子都染上了一层猩红色调时,当嗅到浓稠得令人反胃作呕的气味久经不散时,他们心底涌上一阵阵不适。 他们敢直面各种血腥画面,可如此大规模又不余余地的屠尽虐杀画面倒也是少见。 怕是不怕,有被恶心的,也有通过对方下手时利落凶狠的态度而逆推这人心性定如财狼。 “无论他是不是魔族,一个没资格出现在龙岛秘境内,却装神弄鬼闯入进来的人,怎么看都来者不善吧。”陆子吟拿扇尖拍着手心,这是一个思考的动作。 这时,澄泓在沉寂的空隙之中,插了一句话:“秘境之中有一个身份不详的鬼修。” 鬼修?! 郎慈闻言,泛着寒光的眸仁一转,定定落在澄泓身上,他眼神很深,诡诡沉沉,令人不太舒服。 他在这种时刻抛出这么一句话来,是想祸水东引,还是说他想替顾君师开脱? 郎慈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所以他过火的眼神跟阴恻不善的表情很快就被他掩饰掉了。 他半垂着眼,扯了扯嘴角。 他也懒得揣测澄泓是何心思,因为无论哪一种,他都注定不可能成功。 或许因为澄泓平日里积淀下的好形象,他虽说每次话不多,但每一句话开口,都会给人一种举足轻重的感觉。 “鬼修?”汝兰讶道。 她将询问的视线投注在她哥身上,他这话什么意思? 晏天骄挑眉,语气犀利道:“那鬼修只配被追着跑,眼下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可不像下方这一位老神在在,安静又从容地听着咱们在她上头商量议论。” 这话一出,的确提醒了他们,那着一袭黑色斗篷的身影算不得多高大威严,但跟他们如此严阵以待的态度相比,她(他)的确安静平淡得有些过分了。 澄泓一直在心中笃定着顾君师必然会为了腹中骇子来一趟“龙岛秘境”寻求生机,但经过先前鬼修那一遭误会,却有了一些不确定了。 万一她根本没打算留下这个“意外”呢,要知道她曾杀夫证道,她一个敢连天都捅破的人,选择孑然傲视一身,最后无牵无挂、前尘断绝地飞升上界也并非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男修堆里干的并不鲜少,换她身上不过是换了一个性别,说来本质上是一样的……渣。 因此他并不能贸然确信那个身着黑色斗篷之人便是顾君师,他说那一句话并不为任何人,而是道一句公允的事实供众人甄别。 接下来,他并没有吭声,还需再仔细观察。 澹雅才受了一场大罪,气色不太好,老实说,他现在脑子里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与怀疑,一下是出现一个能够随意变换另一个人外貌,装得惟妙惟肖,真假难辨,一下又是一个鬼修,现在这个就真的是他认定的那个人吗? 他凭什么认为,他就信着一种感觉就能找到真相?万一是错觉呢?万一是有人故意引导呢? 他能够承受得起错认的代价吗? 澹雅脸色白了白,抿直着唇线,一脸惘然地站在那里,既像融不进去这一片诘问紧逼的环境,又像抽离不开此时越发混乱弦绷一刻的气氛。 扮成七曜门弟子的郎慈一副好像他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一听这话,就立马斩钉截铁道:“他们肯定是一伙的!鬼修我没见过,但她一定是魔修!” 这笃定到不容狡辩的语气,让其它人都看向了郎慈这方。 六绛浮生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他神智刚醒来,额角蔓延至头顶那一片都有些钝钝的麻木,他能感知游离在四周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战栗躁动跟惊天动地的红痕灼黑。 但由于结界的缘故,他们或许只察觉到了一开始的异动,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清楚了,甚至这满潮红湖的崩裂、灵力崩泄的压抑毁灭,第一次进入中心地带的他们还以为这是白塔城附近原有的恶劣环境。 这些是谁做的? 他脑中那一道消散的意识,还是……他想起了鬼婴,那个有一双邪瞳红眸的“鬼婴”。 那个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常年沉默又阴沉的少年,如今听这些人杂言汇总的讯息,他有理由相信,那个“鬼见婴”是由别人假扮的。 而他脑中那一道盘桓多年的意识消散,是跟“鬼婴”有关吗? 那个“鬼婴”去哪里了?死了?逃了?还是赢了走了? “鬼婴”就这样莫名消失了,取而代之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个一身神秘俑黑的身影。 他(她)朝他挥出一鞭,他却没躲,或者潜意识感受到这一鞭没有杀意,只是多少绵绵阴雨天缠掺着些酸骨软筋的阴凉感。 你想杀我啊。 六绛浮生那时脑子还不太清醒,像刚醒来时带着的一丝惺忪,眼神莫名透着一种纯跟乖,只是本能地选择说了实话:“……我不记得了。” 空气之中紧绷的气氛好像就此消散了。 顾君师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还就受他这“示弱”的一套。 再后来一堆人赶来打了插,六绛浮生揉了揉额心,揪出一道红痕后,这才神智清晰,彻底将本能跟理智融为一体。 眼前这个不该出现在“龙岛秘境”的人的确可疑,甚至是危险的——他刚才还真是鬼使神差。 他如一道金跃浮光落在众人面前,几人所站的位置恰好汇成一道北斗星线,六绛浮生扫向那名七曜门弟子,眼神莫名带着压力:“你说她是魔族,有什么证据?” 郎慈心底冷嗤。 看来眼睛没有认出人来,但那颗偏了的心却早就将人认出来了。 要不然,这话怎么不直接去问她? 但郎慈不会让六绛浮生怀疑上他的,所以他没有躲避开六绛浮生的视线,他们对视上,他如今用着另外一个人的脸,也扮演着这个人应该有的神态表情。 他七情上面,眼神又慌又乱道:“我、我亲眼看到的……她可能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身份,于是便杀掉了榜十的弟子,我感受得到,那是能够汲食掉灵力的魔气,你们若不信——” 说到这里,郎慈环顾四周,对上各异的眼神,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变得仇恨跟孤注一掷,他咬牙道:“我便替你们试试她!”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横剑,灵力暴涨全身,便从空中俯冲朝着顾君师对手。 他也是一个剑修,七曜门乃剑宗一派,擅长以星阵为剑招,剑光开屏,承影旋开光影错落罩蔽住上空,那风冽的剑招颇具气势—— 但在顾君师眼中,却跟六绛浮生跟澹雅等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她不认为他是真的打算“以身伺虎”,他想做什么? “我倒是好奇,你打算怎么试?” 顾君师一挥袖,身跃数丈而起,郎慈毕竟不是真正的七曜门的弟子,剑式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有模有式,但在顾君师眼中却只是一堆花架了罢了。 顾君师一掌吸下,一道从红海岩浆蹿涌而上的“火龙”朝着剑招撞去,郎慈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暗芒,手上快速捏碎了早有准备的“黄胴石”,他算计得很准确,朝她所在的位置一洒—— 顾君师早猜到他会有暗招,所以倒也没有自大到不做提防,但是这种这自于六目血斑母蛛的“黄胴石”算不得毒,对于别人沾染到它时并不受任何影响,但这种“黄胴石”却有一种特异性,它会令有孕之人哪怕沾染或吸食少量便会产生不适感。 但此时的顾君师并不清楚这些。 顾君师虽不知道他洒落的黄色尘粉是什么,但想避开倒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六绛浮生恰好站在她的上风位置,郎慈这一招或许是连六绛浮生也一并算计了进去。 她不确定这种黄色尘粉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疑云之间卷袖朝上一拂掌,强行改变了风向,但她不可能同时照拂到两人,因此在瞥眸向她衣角一处,发现沾染了些许。 再回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就明白,对方不是突如其来的为难,而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她不认为一些黄色尘粉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她这一副即将修炼成功的混沌之躯根本不惧任何毒咒。 她当即不准备再留手,却见郎慈眼神带着一种诡异的亮度,嘴角咧勾于耳边,一副恨她不能早死的神情冲来。 他的嘴张了张,无声吐露——顾一,你会死得很惨。 郎慈突然惊骇大声喊道:“你们快走,她是魔族!” 这时天地之间竟无根生长出一片暗黑阴凉的诡异气息飘散开来,他们谁都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族,更没有见过魔族杀人,所以根本也分辨不清楚眼下这股阴冷郁沉的黑气跟魔气之间有何区别。 下一秒,郎慈就像是被魔气整个人控制住了,他皮肤上飞快生出一种黑色蛛纹斑线,那是血液被毒气浸噬时表现出来的反应,他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然后整个人就跟力量充气膨胀一般,再到后来,因承受不住“魔气”身躯便惨烈地炸裂开来。 嘭—— 那令人牙酸耳震的声响惊得人心跳停止。 当即那一片血雾如雨溅入了岩浆,那碎成一块块的肉渣啪啪地掉落一地,这场面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亦不为过。 这一刻,所有人都震滞了。 顾君师面沉似水,幽瞳漆静,她实则并没有真正地开始动手,这一次都是郎慈借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郎慈这个人在原剧情之中描述不多,他的存在不过是揭示一段龙傲天的身世过往,因此她并不了解,对方跟她有何仇怨,竟然不惜以一场死亡来完成这一场对她的陷害布局。 “你这个魔头!你竟杀害了——”汝兰气得面色涨红,刚才那一幕让她血气冲头。 陆子吟也一副气慨的怒色,晏天骄眼色锋利,澹雅怔然,澄泓跟六绛浮生神情最为琢磨不透,但显然也因这一幕而有了波动。 现在应当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一个名门弟子会以自己的死亡来坑害另一个人吧? 顾君师也明白了,接下来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倒是有趣的体验。 她现在倒还真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她低低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或许下一刻就会铮然断裂化成割喉断命的利器。 郎慈,来日方长。 她想,这样也好,她本就并无与他们叙旧之心,她的目标也是为了夺取白塔城之中的“真龙之目”。 眼下敌我分明,不讲求任何情面,就更不必顾忌了。 “我既为魔,倘若真想大开杀戒,你们认为……你们哪一个能够逃脱得掉?” 那声音满满是对人生命的淡漠与不在意。 那徒然冷淡邪冷下来的低沉声音,男女莫辨,像金器刮蹭过粗粝的石面,直激起人身上爬上一层湿冷激灵的凉意。 场面一度滞静下来,连空气都像被凝固了一般无法流动。 陆子吟一向进退得宜,更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但这并不包括在面对大是大非的事情之上。 他深峻下眼神,手上的玉扇已幻化成一柄长剑,灵力交织在剑身之上,薄辉映眸,一片凝寒:“你杀害了吾正道两名弟子,就算你是魔族,就算你修为远胜我等,这一笔帐我们都得在此跟你算一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才够点意思 第174章这才够点意思 那道拢在一团漆黑色斗篷的身影,暗色衣摆像蘸足了水汽沉重垂顺,手与脖颈都位置都裹得死紧了,生怕泄露出一丝肌肤供人探查,神秘得紧,但在现下这种绷得发紧的空气之中,又觉得那根敏感的神经被她时刻危悚牵动着。 无论这些人腹肚内打着什么样的心思,或者说他们心中的猜疑有多少,但经由先前那残暴血腥的一幕之后,都不得不暂且按捺下一切。 陆子吟摆出了动手的架势之后,汝兰也仇恨着脸紧随其后,长带撩波翻动,晏天骄再怎么无视法规,但本身却代表着正派的一员,他凤眸冽冶,五指一张,蓝光冰晶浮于掌心之中,澄泓、澹雅、六绛浮生他们都不约而同一致进行着同样的行为——打算将人先留下来。 这人是个什么身份,真、假,这些混乱又交杂的东西,等后面再行确凿。 但下一秒她的身影一瞬移失,他们愕然环顾四周,紧接着头皮一麻,愕然猛地抬头,却见那道黑寂偏霄冷的身影已赫然矗立在了最高处。 他们咽了口水,神色一度变得严峻起来。 ……她移动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所站的位置从他们的下方位置,一下来到了他们的头顶处,她居高临下,她稳如泰山,就好像将刚才被压制的气势一下整个逆转了过来。 那一片本来霜雾罃濛的上空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而诡异的气息,寒气越滚越重,越聚越沉,趋不散,又散不尽,最后坠入零度,开始飘落起圣洁的白色雪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到窒息的感觉。 黑影将舒未舒、柔梢抚过刚鞘般在身后倏然撑起的一对羽翎漆黑质硬的翅膀,那起伏边距泛起一层细腻暗熠金色光泽。 他们看着上空的那一道身影,心脏突突直跳,血液好像也被寒意冻结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魔族吗? 他们以前听得太多的是魔族的暴戾与凶残,心中对魔族自然而然生成了一种痛恶深绝的感受,但他们却不曾深思过,干下一桩桩极恶被口伐笔诛之事的魔族,那一身与之相匹配的实力究竟有多厉害。 脑袋好像被一盆冰水狠狠浇落,他们打了一个哆嗦,同时心底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很强—— 这个魔族……或许比他们曾经交手过的所有人加起都要强! 一种沉重又无力的压力就在这样从上方俯冲现实地辗压了而下,他们咬着牙、傲着眉眼,强撑着肩膀跟背脊不被它强压着弯下一身骄傲。 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她落下的视线犹如实质,那是洞悉一切的刺透,但同时她也是松散而随意,她不必故作凶恶跟冰冷的姿态,便足以叫人提拎起全部的心神跟力气来对抗。 “我杀人,从不这么小家子气的……” 随着她慢条斯理的散漫语调,她所站落的那一片天,都被黑色的梦域给生吞了下云,天空与光都被夺走了,那潮水般的黑从白霜灰蓝过渡到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眼中的整个世界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骨桥之下那一片嚣张又热烈的红海火星仿佛也都一瞬失去了它该有的光泽跟明亮,颓靡失色。 天地因她,而沦为了暗无天日。 他们还没有彻底理解她说这句未完的话是何意思,便已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了。 “我若要做,至少会做到这种程度才是。” 下一秒,强烈刺眼的光芒闯入他们眼底,那并不纯粹的白色能量暴烈的光束,掺杂着暗郁的黑、冷躁的蓝,复杂又深沉,骇冷的让他们眼前骤然一瞎,然后就是巨大的冲击波形成的风暴—— 巨大响声的爆炸似乎崩裂了方圆几公里内,被光覆盖到的事物全都瞬间炸裂、浮空再湮灭蒸发成汽,它持续又疯狂地继续暴走,且速度不断加快,飓风一瞬刮过他们苍白呆滞的面目、耳廓跟发梢…… 一瞬、或者很久了。 时间的流速变成了一种猜不透诡变,等他们恢复对外界的感知之后,才发现整片空间都被轰炸成了渣灭。 他们僵滞在原处,四周飘浮在空气之中的火星子闪闪烁乐,萧索之中,聋了一样堵塞的耳朵发出一声刺耳尖鸣,精神恍惚灵魂出走,再看一看周围—— 山岳、崖壁、白骨石桥、尖柱横牙的石檐……原本整个还算挤聚风景的地界被瓦解了,它变成光秃而平坦,它变成空无而荒凉,一切都变成了焦土,就近的摆设或石峰山体都呈一片废墟状,连久年不断的红海岩浆都断层了,干涸了一片巨大的地洞。 恐怖吗? 恐怖。 这现实吗? ……现实。 那道黑影这时依旧平静地飘浮在那里,不依不饶,似乎在发威之后还要让人对她膜拜。 荒谬吗? 荒谬。 可不就特么地荒谬之极吗? 除了她还保持原貌原样,除了她身边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片污烟黑雾都不敢轻易沾染她,其它的一切都在顷刻之间面目全非了。 寒意、惧意与后怕、濒死的发麻感瞬间交织在一起,汝兰全身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从小幅度地攥紧拳头,到她蜷抱起双臂,到最后软摊在地上。 她并不想表现得如此懦弱跟无助,她想让自己无畏无惧,但实则人的恐惧是根本掩饰不住的,这种本能的反应就算心理能克制,但身体却不能。 仿佛潜游在阴森的海底,他们面对的是无法反抗的深海巨兽,是完全看不透的诡海秘暗的存在。 陆子吟面色也如窗纸一般煞白,他握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僵硬得松驰不得,身躯也是狠狠地抖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因此晏天骄还维持着原有动作,他木然着一张脸,呼吸此刻不畅不匀,还一下比一下发紧。 想他曾面对过那么多厉害的人物,就连他母亲那样强势霸道的体修他都只有不驯不服,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感受—— 渺小。 他表情孩子气的迷离一瞬后,变得扭曲震惊。 她竟让他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地渺小。 澹雅现在的感受算是集所有人的感受,五味杂陈都难以形容。 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实力简直跟他们这些人不是同一个层面。 她想杀他们,简直易出反掌。 他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顾一……或许从一开始,就真是他想多了。 老实说,以顾君师这一身的阅历跟修为,使用这种威慑手段,倒有些为老不尊了,想她一个老祖宗般的存在,却在这儿欺负这些跟根嫩葱似的小弟子。 以往也常有人私下议论顾君师这人行事非正非邪,只因她从不以杀戮为目的杀人,只会为目的而进行杀戮。 所以最终造成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全端看她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就像现在,她要做的事是进入白塔之城得到“真龙之目”,这过程之中只要他们并没有真切地妨碍到她,她并不是非得赶尽杀绝。 她幽凉深邃的视线一一掠过这些或多或少都算熟悉的身影之上,当然直接掠过了六绛浮生,她道:“看懂了吗?” 那轻若浮羽的平缓声调,却如重雷一般击落在他们的耳膜内。 看懂了吗? 看懂了什么? 他们有片刻懵神,但毕竟他们连修仙这么晦涩难艰的路都能够靠自身领悟力道路坦平,自然都不是什么愚钝的蠢人。 她这前后几句话结合起来听……好像多少有些在教导他们思考的意思? 顾君师见他们似陷入思索沉忖之时,似笑非笑,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黑光一闪,便掠入了白塔城。 他们见她就这样露了一手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一时缄默,谁都没有立即去追。 是不想吗? 不是。 是不敢吗? 也……不是。 主要是,部分人还心有余悸,脑子跟身体的协调性一时没有配合好。 用大白话来讲,就是热血上头的汝兰跟陆子吟他们手脚还软着,追什么追,追上去送菜吗?! 至于澄泓、六绛浮生跟晏天骄他们为什么不立即去追,原由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唯一一个在顾君师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一只疾似闪电奔落雪白柔毛的狐狸。 —— 在去白塔城的路上,顾君师忽然对顾二道:“你的嘴倒是开过光的,竟然一语成谶。” 顾二刚才被顾君师屏蔽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姐,你放我出来啊!” 顾君师却无动于衷,只叮嘱一声:“看好鬼婴。” 鬼婴伤得不轻,神魂也有些不稳,看来那邪性红瞳附身一次,伤他不轻。 顾二气得直跺脚:“他跟我什么关系,我管他死活,姐,你千万不能随便跟别人动手,有危险的话,我替你——” 可不等顾二说完,顾君师直接隔绝了跟他的联系。 —— “龙岛秘境”的白塔城,它不是一座白塔,而是由成群的建筑组成尖塔城堡,有楼有碉堡也有城池房宇,不过这里面不住人,而是跟海底龙城宫殿一样,洞穿一座接一座毗邻。。 而连接在一起的是一座一座拱弯宽敞的龙骨桥,龙骨桥中间平坦,两边锯齿般尖突,旭日落雪一般白净透亮。 所以白塔城看不见任何一道门,只有大小不一的半圆、月牙或者圆月的拱洞,远远瞧着就像女王蜂巢的华美多孔洞窟。 之前“天道”跟“天魔”之间的巅峰对战对这一片进行了绝对的镇压,所以白塔城内潜伏的一切生灵都被吓得瑟瑟发颤,这一路上走来愣是一只灵兽都没有出来,而白塔城内的守护灵兽估计也知道它们应付不了这一届外来者,都自觉退避暗处。 一道黑光落入白塔城中的其中一座尖节白塔顶部,顾君师不经意抬眸,看到一截鳞白的影子从拐角处一闪而逝。 当她心生疑惑,正准备提步追时,却忽然感觉到腹部有些不适,像被钉子猛地被敲了一下,尖锐的刺痛集中在某一点。 她呼吸微滞,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 ——那个黄色尘粉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剧毒,都明明不该对她有什么影响的…… 这时,她听到身后紧随的脚步已然欺近,她顿步,面无异色平静道:“出来吧。” 风散起红衣瑰丽妖娆,魏郦在一道红光之中幻化为人。 顾君师见到他时,没多少奇怪的神色,只道:“不怕被人认出来?换张脸。” 魏郦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还真就听话地换了一张脸。 “你是魔族?”他问她。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正经又严肃的神色,瞧着都有些不像那个性情时刻会崩坏的魏郦了。 他其实一直也没有看懂她的身份。 他其实可以接受她是任何一种身份,唯一不行的就是魔族。 顾君师现在根本没心情跟他聊这些,她冷淡下眉眼:“别再跟着我。” “你到底是不是魔族?”魏郦声量提高。 那一双跟她嬉笑怒骂的狐瞳,此刻布满了认真与急迫。 顾君师盯着他的眼眸片刻,道:“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 “我不用解释。”顾君师直接淡淡地打断了他。 魏郦怔愣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她低慢语速,漫散又好笑地反问着他。 魏郦感觉他全身的燥火一下变成了冰冷的寒意。 他自嘲一笑:“你对九尾一族如此熟悉,你该知道,我是绝对无法容忍魔族的。” 他厌恶魔族,而她若为魔族更尤为令他痛恨。 顾君师道:“魏郦,虽然在别人眼中,你任性残暴,但你却跟一面镜子似的,光映入你反射出的是光,影映入你则反射出的黑影,你的心很正。” 魏郦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跟我从来都是两路人,哪怕你是妖修,你却渴望修炼出人一样的心境,你在修真界创派立业,便是因为这是你心之所向,你以为你见识多了污秽便能够处之安然,实则你清高得很,你根本沾不得任何污秽。” 他所有的叛道离经,却掩饰不住他本心是一只自由自在玩乐于山间的小狐狸。 它喝着山泉,食着仙露,修着仙法,也端着人事。 兽性它有,人性它在学,它也慢慢有了一些价值观。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龙之目(一) , 第175章真龙之目(一) 回想起她经历过的那么多世,其实顾君师的许多记忆都被刻意模糊了,她对于不太上心的事,脑子就会将其自动格式化,要不然这零零碎碎堆积起来上千年的事,可不要太多了。 至于魏郦这只小狐狸,虽说它当年一直跟只偷窥狂一样日日夜夜地跟着她,自以为是的暗恋实则就差不多顶上一个明恋求抚摸的牌牌了,可她还就从没有将它放在眼里过。 断了两尾的天狐,这一辈子都跟飞升无缘了,它既成不了仙也当不成纯正的天狐,最终沦落成为一只普通的狐妖,它不再特殊而天生骄傲。 对它的情形一清二楚的顾君师,也不过在心底冷漠地随意感慨一句,就像点评路边不经意瞥过一眼的奇草丽花,便将其抛之脑后。 直到那一次,恰好遇上她心情不好,她对来犯的杂碎出手狠了些,那一天连落下雨的颜色都是血红色。 它跟往常一样,孜孜不倦地跟在她的身后,落下的雨水将它一头比星月更亮靓的银白色发丝,湿漉漉又可怜地披散在身上,那愕然呆滞流泪的模样,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滚出,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一地…… 别说顾君师变态,但那一双看着她恐惶又破灭的眼神,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令她一直记忆深刻。 因为太漂亮了。 有一种被欺负惨了却不懂得反抗的感觉。 也因为那是一双比人更谙人性的兽眸,她漠漠地想着,看啊,多么有趣啊,一只妖……竟修出了一个人多愁善感的心? 反倒这世上有多少人,硬生生将人性磨灭得干净,变成一个人面兽心之人。 就像她一样。 可她那时已经算不上人面兽心了,她这种该叫人面魔心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一世的魏郦还没有褪除兽性,受血脉反噬的缘故他性子多少有些不得郁志的乖戾,但就算这样,他这人的三观还是没有歪掉。 他虽说跟她提过,他是妖修,无论她是什么邪道歪派,他其实都无所谓,可他却一直在阻挠她接近六绛浮生,他一直在告诫她,六绛浮生成婚并有所爱之人的事实,他虽瞧不上“顾一”这个凡人,却依旧无形之中为“顾一”守护着她的婚姻。 “你其实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走了茬路的人,我帮过你,虽说是一场交易,可你却慢慢对我放下了戒心,你凡事都将我往好的方面想,你以为我为六绛浮生默默付出是因为喜欢他?”顾君师朝他摇了摇头,残忍又似觉得好笑他的天真想法一般。 “你不了解我,我所做的事情都只为了达成我的目的,喜不喜欢,从不是我做事考量的标准。” 又不小孩子玩过家家,她若真喜欢,以她这为达目的性子,估计也就只剩强取豪夺一种方式。 比如说,我瞧上你了,但我很忙,所以你自己想办法爱上我……之类的。 魏郦被她这渣言渣语的随意态度给震住了,他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君师好像看穿他此刻被冲击的心理:“你看,一旦你发现,我本性竟是一个残忍又无情之人后,无论我是哪一种身份其实你都不会愿意再接近我的。” 魏郦下意识反驳:“不——” “别美化我,也别对我报以希望,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谁惹妨碍了我,我或许比魔族都做得更绝。” 顾君师没打算跟他继续争辨这个话题,她能耐着性子站在这儿跟他说这些,也不过是念着魏郦先前“锦鲤”送风送水过她几次,一次性将话给他讲明白,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说起她的心眼不知道比魏郦多多少,他纠结不懂的,她知道,他懵懂茫然的,她了解,可她偏偏没打算给他机会,在他对自己的心思跟想法都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直接就给他一刀断了。 不再多言一句,她转身背对他离去。 魏郦脚下沉重如铅,这一次,他好像跟那些人一样,再也没有力气去追她了。 他双臂无力地垂落,长长悠逸的流袖垂落地面,孤瘦华丽的身影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及耳如削的细碎发丝经风飘拂,他垂眸兀自怔立。 回想起跟她相识以来,他们之间明明就没有发生过一桩好事,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跟他撇清关系,眼下又跟他闹成这样,可他……该死的竟觉得不想就这样算了。 她有什么好的?她除了欺负他、骂他、剪他头发,现在还嫌弃他跟她不是一道的人,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魏郦将自己的脑子倒腾过来倒腾过去,也都想不出来。 可就有这么一个人,她好像真没什么好的,全身都是“焉坏”的,可就是让人没半办轻易割舍得下。 “认识这么久了,却吝啬得连一个名字都不肯透露……” 空荡寂静的回廊之中,折影交错,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像雨滴噼啪敲打在窗面之上,只有轻微撞击流下道道湿漉又加深的酸涩痕迹。 —— 白塔城内每一座白塔相嵌实,高低错落、起伏连绵,但都没有厚实的墙壁,没有门、没有窗,它的审美造型结构更像沉伏地海底的精美白壁无暇的龙宫,以华美的珊瑚跟玲珑镂空的白石组成,洞复洞,洞连洞,幽色幻影,光影扑簌,千姿百态,光怪陆离。 她在一幽通壁龛前顿步,一手撑在滑冷细腻的石面上,上半身似难耐地弓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郎慈看来是有的放矢,她感到腹部跟翻江倒海一样,这种剧烈的感受远比之前它为了活下去生汲她的生机本源之力更甚。 她不知道该拿肚子这团肉称呼什么,温情的、生硬的、陌生的,别人是怎么叫的她好像也没个印象,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当妈,顾君师紧了紧拳头,她面对所有人都可以一副四平八稳老神在在的样子。 唯独处时,她才会表露出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一处,双唇平淡地抿直,面无表情。 然而,对于她如此无理取闹的话,她肚子里的动静却奇异地停了下来。 它好像一直都很不舒服,却为了让顾君师高兴,它选择强忍着。 顾君师:“……” 她叹了一口气。 顾君师第一次体会到书上所说的什么叫母子连心,不过才几个月大,还在她肚子里长着,她竟感受到了它的心声。 它想她高兴…… 顾君师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但转瞬又觉得没甚好笑了,又平直了下去,她静默了片刻。 “之前……是你保护了我吗?” 她说的是之前那几近毁天灭地的天雷阵仗,她已经猜出来了,那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必定是“天道”,或者说是天道散落在人世间中千百万道意识之一。 它听不懂,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 本能的讨好。 本能的袒护。 本能的依恋。 它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够随意发泄折腾,因为她会不舒服,所以它只能不断委屈又可怜地喊着。 妈妈…… 它跟顾君师母体紧密相连,他偶尔能够联通她的意识,在她的意识中,它是她未出生的孩子,它该叫她妈妈。 妈妈是现代的叫法。 顾君师自小便没有妈妈,她没有丧母,只是她爸爸不喜欢她的妈妈,因此她一出生,两人便迅速离了婚,搬离了出去。 她妈妈虽生了她,却不爱她。 他爸爸只要一个继承人,也不爱她。 而顾君师,天生便继承了他们冷血的基因,所以她也不爱任何人,在她身上更多的一种“情”之表现只是责任跟礼仪之态。 若说之前顾君师心底还没有一个具体深浅的感受,按她真心实意地想法,她到底是想它留下还是不想它留下,在它喊她妈妈之时,顾君师听到了两道不同的心跳的声音。 一道来自于她。 一道来自于她所孕育的这个小生命。 她呼吸逐渐放缓了下来,好像有人硬塞了一团软软的绵花进她的心底。 她轻抚着腹部。 “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找到真龙之目所在。” 还是那一句话,她又不是养不起,更不是护不了,既然有了,生下便是。 难得,她平稳冷淡的声线,在这昏昏暗暗明亮过度的间隙之中,透着一丝坚定下安抚的温柔。 —— 白塔城内的建筑群长得相似又密集,从高处俯瞰只觉得像没有出口迷宫,顾君师一路跟着那像引路、白色覆鳞“神隐”一样的存在朝前,她穿过一条接一条的走廊,穿过一座接一座的连贯白塔。 最后不知道进入了哪一座白塔内,她脚下是一条从塔顶盘旋到地底的白石阶梯,它没有扶手,像一条白蛇缠着塔身中央位置,蜿蜒向上,一束亮光从顶部射到地底,高逾四、五十丈,尘灰晶莹飘浮,有种静谧到诡森不安的气氛。 顾君师沿着白石阶梯,一圈接一圈绕着弯朝下,从顶端位置来到了地面,这过程之中没有任何异样或异状发生。 白塔地面铺着釉面光滑可鉴的白色石头,当入目所见全是一片太白,雕龙的高大石柱、白梯、白色的光,这一切结合起来就给人一种正遭受着冷然酷刑折磨的感受。 这座白塔内留白的地方很多,它就像一座空深的祭坛、也像是被隔离出来的幽潭深渊,六根雕龙石柱的中央,打着那一束白光之下,一团聚拢成团的光静静地浮空在那里。 这团“光”令顾君师久久瞩目。 这时,混沌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地撕开了这一层淡淡的白光,紧接着一道倾如熔金的光芒直冲上塔顶,紧接着一道虚影徒然放射变大—— 那是什么?! 只见搅起四海云水,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那是如此庞大而体态矫健,人眼之力,几乎无法将它的身躯囊括入目,只能知微见著。 这时,“它”瞪着一双灯笼一般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她。 “它”或许只是真龙留下的一缕影子,也或许是“它”洒下的一片流光,总之它的意识是混沌不堪的,仅带着真龙神的威严,却没有它压迫的威势。 然而顾君师周身的气态却不逊于它。 她仰起头,直言不讳:“真龙神,借你的眼睛一用。” 它的视线盘着她转了一圈。 似在衡量、也似在思索,但它本身是没有多少智力的。 但有一样它知道,它不会将真龙之目交给她。 不过,它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好对付,于是它对上她的眼,顾君师面前便浮现出一帧帧画面。 她静默了片刻:“怎么,打算将我想要的给我了,就打发走我了?” 而这时,一直暗地里潜藏的鬼修奇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盯着那一片浅光之中,一道黑影化光冲上前便打算抢,但却被早就等着的顾君师一掌覆下,按压在地上。 他动弹不得,这时他忽然听到动静,表情一变,又怒又急道:“你难道想独吞?我们一起进来,我只是想替你抢真龙之目,我不会跟你争的。” 顾君师闻言,忽然觉得好笑,这一个二个的谎言张口就来,难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这时循着刚才那布满整个白塔城的龙身找过来的六绛浮生他们,蓦然听到鬼修所讲的这番话,这下好了,都一致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奇碁本以为这个黑袍会辩解,但他却没有想到,她仅冷笑一声,一直放了一把冥火就将他给烧成了灰。 当真是人狠话不多。 再度见证她的凶残,他们心惊胆颤,竟半晌没出声。 连自己同伴都说杀就杀,这人得有多狠啊。 顾君师这时听到一道声音道:“将东西留下。” 顾君师顺着声音看去,是六绛浮生。 顾君师一时不语。 六绛浮生踏前一步,道:“真龙之目我志在必得。” 澄泓这时也出声道:“你若真是魔,那真龙之目便必不能留在你手上。” 澹雅深吸口气,忽然也出声道:“鬼婴,你见过他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龙之目(二) , 第176章真龙之目(二) 空气一度凝滞,就跟刀尖上跳舞似的,心跳突突地停不下来,又紧绷得一触即发。 或许该说些什么来表代他们的立场,来坚定他们不屈服的灵魂,要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出傻默默地站在这儿,跟过来站得笔直活似那个黑斗篷的手下似的,也忒没有骨气了一些。 但没有等到他们这些人表态,反倒是黑斗篷先有了动作,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再凶残恶魔一般的性子都掩饰不了的一身“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好仪态,她随性楚楚地用手背掸了掸不带半分褶皱痕迹的袖袍。 那上面有灰吗? 不,它这种一看就挺高级的复合性布料怎么可能会沾上那鬼修的渣渣灰,所以她这一手,掸的压根不是什么灰,那掸的是他们那颗颤巍巍的心! 她接着,又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跟来这儿,目的都是要真龙之目?” “……” 沉默再见沉默。 如果他们要说是,他们的下场会不会跟之前那个软饭硬吃的鬼修一样,连灰渣都不剩了啊? 汝兰梗着纤长的脖颈,她僵硬地挑了一下眉毛,看着挺硬气的,但喉间却咕嘟地咽了一口唾沫。 虽然说威武不能屈,但如果连一丝获胜的机会都没有的情况之下……她就绷着脸硬着骨头,她不吭声,多少能够显得自己不那么怂气。 陆子吟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不愧是被汝兰称为“怂货”存在,他有自知之明,一想到不久之前那一片寸草不生的霸灭招式,别说他原本就没有肖想过“龙岛秘境”之中的“真龙之目”,就算有,现在也迅速果断地打断了这种心思。 但眼下这种敌我经纬分明的情况下,他若一口否认,这不是向魔族不战而屈吗? 他……多少得再多坚持一会儿,至少不要当急吼吼第一个给“跪下”的人! 晏天骄一双飞入鬓的眉,此刻紧拢在一起,他本对“真龙之目”并不感兴趣,但国人有一句老话,既然来都来了,“真龙之目”就近在眼前,它又分是一个稀罕到人人眼馋的宝贝,他自然没有将它拱手让给魔族占据的道理。 虽他心思多少有些阴险,但面上却孤傲冷着脸,没有吭声,端端一静水潜流,不露声色,因为他虽是个傲骄,但也明白实力若相差太多的人,弱的那个就没有资格在明面上狂妄。 但这并不妨碍他私底下狂妄。 除却这三人,澄泓则在哪一种情形之中永远都充满了佛性,就是让人弄不懂他那一张泥塑的面容上是怒是悲。 澹雅还是那样一副温润清俊的模样,只是唇淡颊青,多了几分病弱之色,他混在人群之中既不打眼,又不会让人忽略掉他。 而这些人之中,六绛浮生算得上是最瞩目惹眼的存在了,不仅是那一张清绝、艳欲滴、却又灵秀清贵的无双倾城,更为他由始至终是这么多人之中最冷静、也是最淡定而处的人。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黑斗篷无论是说话还是威视,都有意无意地忽略过了他。 淡淡煦白的光落下六绛浮生满衫,他将一件颜色浅淡的衣袍硬是穿成了一件熠熠生辉的战袍,他没有看向黑斗篷,而是仰起头,盯着那于塔璃上盘踞的真龙残魂,道:“我的确需要真龙之目。” 这些人,只有他敢这样坦然回答。 汝兰跟陆子吟顿时都一副看勇者一样敬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差点忘了,当初这个人在“小比”八峰中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唯吾独尊的豪横模样,这也是一个狼人啊。 顾君师视线落在空气之中良久,这才转眸,落在六绛浮生的身上。 她淡声道:“你这是打算要跟我抢?” 六绛浮生闻言轻嗤笑了一声,他也转过眼,与她的视线对上,他眸溪无辜,但语中带刺道:“是我要跟你抢吗?你分明先一步抵达,但显然你并没有得到真龙残魂的认可,它不想给,你若要抢也是先得跟它抢。” 顾君师听着他字字沉稳、字字如刃,他这种拿捏敌人的讲话方式,不急不徐又全身上下都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清,那是天生冷淡,令不敢心生亲近之念的姿态,跟以往在她面前甜而不腻,糯而不粘的小乖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还是第一次站在他的敌对面,她不再是他的妻、他所喜爱之人,他当她是阻碍跟敌人,他朝着她亮出的寒刃,随时窥探着她身上哪一位是脆弱之处,再一击击命。 倘若只看外表,连她都无法揣测出来,他到底是有多么致命。 她想,这样……还挺带感的。 相认,不相识……甚好。 澄泓深深地打量着黑斗篷,这人全身缜密得连一点破绽都没有,是以连他都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顾君师。 但有一点他很确认,那便是——“你若真是魔,那真龙之目便必不能落在你手上。” 澄泓合掌,如月如雪的净漠神态,言语却如铜撞钟般悠然回响。 这时澹雅眼眸一闪,定睛片刻,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见过鬼婴吗?” 他心底疑惑,鬼婴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鬼婴当时那一副红瞳邪肆如入魔一般的样子,一直印刻在他脑海之中。 之前他一路跟踪隐在暗处,见这个黑斗篷跟鬼婴两人熟识一般谈话,内容他不知,但那契合的氛围,加再上鬼婴对她的敬重之态明显,倘若这个人当是魔,那么鬼婴受他(她)引诱堕魔亦并无不可能。 但他(她)为何要救他? 他(她)故弄玄虚吸收走他体力的魔气,还打着查探魔气来源的借口,莫不是想借此为由博取他的信任? 但他(她)修为如此强横,说句示弱的话,他(她)在这“龙岛秘境”几乎是能横着走的存在,他(她)又何必去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 所以澹雅一直想不通他(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无视了澄泓跟澹雅所说的话,她换了一个更舒适的站姿,肯定了他那一番似猜测似试探的话:“你说得对,真龙留下的这一缕残魂驻守,它要等的眼缘之人并非是我。” 真龙神是光属性,恰好跟六绛浮生那一把仙剑一样攒了一身洁净的眼窄狭隘的毛病,只拎着它瞧得顺眼的人使劲薅,别的旁的人,如她这类、如鬼婴那一类,是万万瞧不上眼的。 他们都青睐被天道“亲吻”过脸颊、一身出溜裎光瓦亮的六绛浮生,说起来,当初鬼婴那满心不甘愤怒世道不公的心态,这会儿顾君师多少也能够体会一二。 她这人心狠,倘若他不是龙傲天,倘若他不是她的便宜夫君,她或许早就杀了他一绝永患了,省得跟她抢。 果然,这头六绛浮生稍微一冒头,真龙残魂的意识就跟万杂草丛中一眼盯中了那一朵灼灼妍华的极品牡丹,它大得吓人的眼睛骤然发亮。 这与之前它瞧见顾君师那提不起兴致,还有些防备抵触的模样迥然不同,这区别待遇明眼一看就知道,她是杂草,他是花朵。 那一团被真龙残魂守护着的光快速绕着六绛浮生转了一圈,它有了反应,这一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颜色逐渐由浅薄的月光白色,变成了盛炽的乳白色日光,它一下有了力量。 它兴冲冲地朝着六绛浮生便冲了过去,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直接看傻了一众人等。 而澹雅早在几年前便见识过这一幕相似的情景,此刻倒不似其它人那样震惊意外,但这种事还真没有习惯的,他腹中的酸意冲喉,不冷不淡地撇了一下嘴角。 早晚他会逮着机会,杀人夺宝。 真龙残魂从高处俯落,那白色透明的庞大龙躯几乎将整个高塔都给填满了,它等着“真龙之目”找到它应有的归属。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到来,但是—— 没错,有时候“意外”总会比“结果”更快一步来到。 “真龙之目”在即将投入六绛浮生的怀抱的最后一秒,却硬生生地被一道黑光拉抻竖立的屏障给挡了下来。 ……这下就跟被法海拆散的白娘子跟许官人,再怎么两相奔赴,再怎么朝对方伸手都摸不着对方了。 这一幕别说“龙神残魂”懵逼了,连只是吃下瓜凑个人数的汝兰都忘了要谨慎做人,跳出来怒骂道:“你、你不要脸,人真龙之魂都选了六绛师弟了,你没瞧着他们的结合才是最合适的吗?你还真打算硬抢?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吗?” 陆子吟听着整个高阔回音的塔中只有汝兰的激昂陈词,脑门一下沁出了冷汗,忙拉了拉这嘴炮小辣椒。 嘴炮小辣椒在巴拉巴拉一顿之后,脸越来越白,额上的汗流得比陆子吟还多,她觉得自己要被自己这张嘴给害死了。 但黑斗篷或者真是一个高人吧,高人的心胸一向比一般广阔,就算她阴晴不定,就算她杀人不眨眼…… 她并没有将妆兰烧成一捧灰渣,而是用一种“我不要脸你们又能怎么样”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道:“我的确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你们公平竞争。” 六绛浮生眸光轻扫向她,广袖飘飘,身上的灵力泠泠而雪绡寒雾落散开来,这是将征衣启战的号角吹响。 “我不会将真龙之目让给你的。” 顾君师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她眯了眯眸,语气有些冷然:“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哪怕用上你最厉害的一招剑式都无法打败我,真龙之目虽说的确稀罕难得,但能稀罕得过你的命?” 六绛浮生眸似幽月之下的深潭,潭深有妖,妖气正牵云弄雨,他心中的话自不会告诉一个陌生人。 没有能懂,“真龙之目”于修真界的随便一位修士或许只是一件稀世珍宝、仙阶法器,但它却是六绛浮生目前唯一能够寻到给他凡妻续命的神物。 他不知道,整个修真界有多少这种真仙、真神遗留下来的宝物,而这些宝物之中又有多少具有为凡人增续寿命的效力,他或许能等到下一个奇迹,但他却怕他的君师等不到。 他拦了她去佛修,毁了她长生的那一条道途,那他就赔给她一条。 哪怕拿他的血骨尸躯去铺就…… 或许有人会觉得六绛浮生是不是疯了,明明只要放手,就可以成全两人的长生与未来。 六绛浮生也觉得自己或许是早就疯了。 无论他对顾君师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恨更多一些,他只知道,他早就被她逼得疯魔了。 空有一副昆吾碧玉的明净琉璃貌,实则内里早就腐朽黑暗不堪了,他因为她不正常了,她就该将自己赔给他。 她活要活在他身边,她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想让他放手——绝、不、可、能! 顾君师仿佛从他的眼神之中读懂了他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非要如此……那便随你。” 别的东西她都可以让他,以往他的东西她从不屑于去抢、去夺,不是因为清高或者道德,而是她愿意按照她一开始设定的剧情去“宠”他,甚至他想什么,得不到的,她都可以为他去抢、去夺。 这、这是要开打了?! 汝兰跟陆子吟都心肝颤了一下。 晏天骄阴郁下幽长的凤眸,少年压下心底刚蹿起来的一种不忿与嫉妒,那“真龙之目”怕不是瞎,这么多人站在这儿,竟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六绛浮生! 澄泓倒是没有名利之心,但澹雅的世俗之心却很大了。 这时,见自己的“真龙之目”被顾君师拦截下来,“真龙残魂”感觉到自己的龙威被冒犯了,它再智钝,也怒了,它将虚无庞罩整片天空的龙身逐渐缩小,却因为凝聚得更具实。 它冲破了塔顶的霜冷雾霭,昂首摆尾,一个腾身游动起来,它从高处绕柱而下,周身光芒绚丽,似万缕金光在龙身上闪耀,犹如真龙再现。 六绛浮生见“真龙残魂”显神威,且如他所预料一般对黑色斗篷动手了,眸底的神彩瞿亮。 他早就暗地里算计好一切,真龙神怎会与魔族为伍,黑斗篷越强求便越容易激怒它,他知道凭他们的实力的确耐他(她)不得,但若加上“真龙残魂”,这结果却不一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恶心不死 第177章恶心不死 顾君师一抬头,“真龙残魂”朝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 声浪炸开,强烈的风气掀起她黑锻衣袂翻飞,袖袍鼓起,但她脚步很稳,像定扎在地面之上,不动如山。 她跟“真龙残魂”此时的较真,就像遇上海龙王发怒时、海面上风雨承载的渺小船只,下一秒就该被拍得支离破碎。 可偏偏它身上就有股劲儿,身板扎实,以一当关,还就风吹不倒,浪打不翻,顽强得紧。 “真龙残魂”在这一界是发动不了上界的神力,应该说它在堕入下界时,便被这一方小世界限制住了不该存在的神力。 因此哪怕是真龙在世,它所使用的力量也不过是一种无限接近于仙力的存在。 金白色的光随着它从上方呼啸冲落时,光落洪流耀眼,所掠之处声势浩荡,蕴含着一种超越修真界的破坏之力,四根雕龙石柱承受不住被“洪流”贴皮而过,石面龟裂片块簌簌地掉落。 这在巨龙眼里可以说是尘榍的石块,在人的眼里的份量就不同了,那体积巨大的石头从高处掉落,速度加重力,学过物理的人都懂,那几乎跟个炮弹砸落似的。 ——尘烟四处,地面塌陷内陷下去,撬起地板翻裂,生生将一片平坦之地给毁得稀巴烂,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顾君师早在石头落下时,就瞬闪跃石而上。 六绛浮生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她一动,他也紧随而上了。 澄泓一挥手,一道金光闪掠而上,他也加入了这一场战局。 晏天骄冷嗤一声,血色滚边的玄袍如染一层霜冷,长鞭而射上。 想着既然都已经揭破了脸面,如果他们这一伙人输了,这个魔头说不准会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他们全都杀了,于是陆子吟跟汝兰也不再犹豫,抖擞了一下精神,拿出十二分的干劲跟她拼了。 澹雅现在的实力锐减了十有八九,他挑眉阴晦一笑,没有急着动手,躲避至角落之处,结印出一道青色屏障呈半弧形挡在身前,不让那掉落的石头砸到他身上。 下方已经沦落为一片荒废之地,“真龙残魂”一动便牵动着大片建筑的倒塌与毁坏,它一个游走摆尾,龙尾溢开的恐怖能量倘若碰撞到人,那必然肉消魂散的下场。 但顾君师会这么傻,让它碰到她吗,她灭不了它,但她的脑子比这“真龙残魂”好使,她早就摸准了它的要害之处。 ——那一团被忽略掉的浅淡白光,它正是“真龙之目”,也是“真龙残魂”的力量来源。 她先前为阻挡它跟六绛浮生“携手”,便将它暂镇锁在结界之内,它最终奋力挣脱开来,窝缩在了龙腹之处,跟个一片亮晶的龙鳞片弱小地贴上便不挪位置了。 顾君师盯着它,那眼神不说势在必得,但那独属它一人的视线还是叫“真龙之目”不自在的……又朝内缩紧了几分。 她手臂一个气势,袖中粘稠的气带卷起,化成黑色“稠带”绕着龙身卷缠而去……这时落于上空的澄泓,僧衣胜雪,面容圣洁庄严,十数道金如流星从上而落下,掉落在顾君师身周,便点为线,一下跃长交织组合成一个庞大的阵法。 意图将她牢牢地锁住在半空。 身后紧忙不迫追上来的六绛浮生瞅准时机,握紧仙剑,灵力引爆,长长的绚丽剑光便对她拦腰一剑。 顾君师一个下腰势,剑光挥空绕了一圈,她挺腰而起,一掌抵在仙剑剑锋的边缘之处,不轻不重的靠着。 它的灵力薄削锋利,朝着她方向一点一点推进。 六绛浮生抬眸,对她这副游刃有余的应战姿态深黯下神色,想了一下,食指跟中指合并,甚至没有掐剑诀,便召来飞剑从她背部刺入。 这时晏天骄也加了一把注,冰灵力在空气之中加重灵压,一块巨在的冰锥浮现在她的头顶之下。 双臂朝下一覆,玄袍如翼震荡而起,便隆隆而坠落。 这几人还是第一次合作,但不得不是默契还算不错,将攻、防、暗算还有辅助都齐活了。 顾君师身上的黑气节节攀升,如有实质的触手倏然朝外齐推,六绛浮生感受到这股威势紧逼而来,迅速撤后,落风刮起他袍服飘扬而起,他偏了偏头,朝她微微一笑。 这一抹笑容落入顾君师眼中,却全是恶意。 这时,黑影铺天盖地袭来,顾君师余光窥见,是“真龙残魂”猛地一尾砸来。 它这一尾尖,足足有数丈宽,她连带着身后整个坚固结实的高塔墙壁一并被横扫着,砸碎拖曳一路毁坏长长的一截,那空落的一方高塔墙壁没有遮掩,敞露出了外面的天空,寒雾萦绕,天霜日白。 倒、倒下了?! 汝兰激动地瞠大眼睛。 陆子吟抿唇,挑眼紧紧地盯注着下方。 那一片废墟石块堆里…… 遽然,一道黑色身影骤然出现在“真龙残魂”身侧。 浩瀚如渊的强大的气息一下充斥在整个破损的白塔内,甚至其中还包涵着整个天地的力量。 倘若澄泓体内那一道意识没有沉眠,或许能够凭曾经跟顾君师交手那么多次的熟悉感认出她来,但眼下这个澄泓不过拥有一些“他”的片羽记忆,它多数是来自于另一个“他”的感受,他能够看见,却不能够感同身受。 下一秒,汝兰、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眼前眼前一下出现了一副人间地狱昭昭的场景,百鬼夜行,从另一头的地狱召唤出来的丑陋、凶狞恶鬼朝他们扑过来。 它们面呈绿翠色,齿巉然如锯,身上挂着碎肉污褐血汁,口中流着唾液…… 晦气冲天,恶臭难闻。 妈呀—— 汝兰她再坚强,也是一个爱美爱俏的女子,遇上丑得如此令人发指的生物,第一反应就是全身麻了,紧接着有远跑多远。 这玩意儿谁乐意奉陪啊,还是留给陆子吟他们对付吧。 她不是魔族吗? 为何能够御鬼? 晏天骄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还有颜控这一毛病,但现在被这些丑东西脏了眼,他脸有些泛黑,连忙伸臂挥挡开那些绿着眼红着口扑咬过来的鬼怪。 澹雅微睁眸,神思沉忖,这些各有各丑法的鬼怪该说不说……还真有些像当初他们在渡生道观遇到的那一批?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究竟是谁(一) 第178章你究竟是谁(一) 澹雅这下倒也不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心态,他自认他既不是这正义一派,比如六绛浮生这些人中,他可没有成人之美的心态,“真龙之目”若不是他的,但凡落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手上都不是他乐意看见的。 当然,他也不打算跟邪恶一派为伍,他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就是个矛盾,但他的确就将自己处在这么一处灰色地带之中,他白不了,又不想彻底地放弃堕落成黑色。 所以他也不愿这“真龙之目”落在魔族人手上,将来成为魔族助纣为虐的道具。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他想不想,乐不乐意就能够如愿的。 他抬眼看着上面神鬼乱成一团的局势。 这些鬼怪不敢沾惹澄泓,他那一身亮澄澄的佛光就是一种天然的保护罩,所以那所站的那一片俨然变成了真空地带,除非他极度虚弱之下,这块唐僧肉它们才敢惦记。 汝兰慌得连连喊了几声“哥、哥”便惊魂未散地躲在了澄泓身后,这下她连曾跟澄泓说的“在外面不准说我们是兄妹”的话都抛之脑后了。 而与之相反的六绛浮生这边却是重灾区,几乎大半的压力都倾轧在他的这一头。 ……这真是多遭鬼恨啊。 也或者说,多遭鬼“偏爱”。 说起来,顾君师对他们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她若真正要对付人,自没有拿这修真界这些普通恶鬼来糊弄人的。 她一般都召来地狱门后被拘押百千年的十方地狱恶鬼。 趁着他们这行人被恶鬼缠着分身乏术之际,她早已欺近了“真龙残魂”,她立在那一片悭薄的白光身前。 它当即打算要逃,但面前拦着一堵大山,它根本逃无可逃。 它激烈地反抗,她使出全力张手伸去,极慢,极用力—— “真龙残魂”如龙遇浅滩,疯狂地翻腾起来,它一旦动真格,带来的便是惊天动地的破毁力,那些鳞次栉比的高塔被它扫倒,蓦然坍塌的景象连绵成一片,四周的建筑就像失去了支架的躯体,土崩瓦解。 在那一片震耳欲聋的毁坏声响之中,所有人都怔然看去,他们也只能看着了,因为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一条龙发疯。 而令它发疯的缘故,则是因为有人正在强硬地窃取它的眼睛。 只见那团包裹着“真龙之目”的白光在她的冥暗之力的作用下,逐渐变弱,两股力道的碰撞、交锋、撕咬、拼杀中,强烈的飓风冲起她的斗篷飞扬,黑气丝丝缕缕有些破碎地浮扬于她身后……那宽大的檐帽朝后仰去,露出了她耳颈底下蜿蜒而下的细长青丝。 冷白的光与黑光强劲交错的光芒之下,那一身神秘的黑雾被消融了些,她的面部轮廓多少有些显现端倪。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之前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男声不男不女的人,竟从这么一个乍现一瞬的侧脸弧度,露出一丝女性才有的柔和细骼感。 呃—— 顾君师感到腹中发出来的抗议声越来越强烈了。 因此,她的力量也开始不稳。 但这种时刻,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她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再忍耐一下…… 很快就行了。 就在她将“真龙之目”真正地握入手心之中时,这时一个方向,一道万径人踪灭的剑光朝着她劈来,咔咔——空气之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暴掠而来的仙冷光束是一柄斩业剑,它席卷着洪波浪潮浩浩荡荡呼啸过天际,相临她门面—— 顾君师偏过脸,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护着腹部。 若是平日她定能阻拦得下,可是现在她却动不了。 她迎着斩业的剑锋之气,脸容上覆盖的黑雾急遽趋散,像是遮挡的面纱紧贴在了她的五官轮廓之下,首先露出的便是那一双眼眸…… 六绛浮生心计有多深没有人估计得到,他连“真龙残魂”跟“真龙之目”都一并算计在内,包括此刻所有人的反应,包括这个黑色斗篷将会在哪一瞬间露出破绽,而他则要把握住这最关键的一个时机—— 然而,他心中杀意坚不可破,眸中漠不经心的得逞鬼畜狞冷之色,却在触上对方望来……那一双仿若在云雾之后,若隐若现的漆静幽静眸仁时,血液刹间凝滞。 紧急关头,一道白影从两人中间拂至。 他替顾君师挡住了这一剑。 剑气刺入了他的胸前,血止不住从伤口处冒。 但伤口却意外地不深。 六绛浮生喉中一腥,猛地抚胸吐出一口血来。 明明是动手之人,此刻好似伤得更多一些。 因为在最后一刻,他心慌意乱到宁可自残也要收势,这是灵力反噬。 当他看到来者之时,表情呆滞片刻,然后漠白的脸色变了变。 “是、你?” 这两个字,几近咬着牙在说。 一双尖尖的狐耳,银发顺耳飘散,一袭红色白樱散华的华美衣袍,这不正是之前闯入顾一房中那个与他们交过手的狐妖! 不仅六绛浮生将其认出,连澹雅也认出来了。 魏郦将真面目掩了去,没有人知道他是大衍派的掌门,他没有理会胸前被戳出的那个血窟窿,寒冰一般的狐眸盯视六绛浮生片刻。 他竟险些对她下杀手…… 一掌拂扫而去,推开了六绛浮生,他霸气地转身一把揽起情况不对劲的顾君师,化成一道绯色之光遁身离开。 而六绛浮生此刻的面色很难看,眼眸瞿红,但面色却苍白如纸。 澹雅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一道闪瞬到了六绛浮生的面前,急切地问道:“这只狐妖,是之前那一只?” 六绛浮生的心开始绞痛着,他茫然又狐疑,脑袋混乱不堪,不可置信又迫切地想认证什么。 澹雅想不通:“那只狐妖为什么要帮魔族?” 这时陆子吟终于摆脱了那些鬼怪,灰头土脸地过来:“他们抢了真龙之目,接下来该怎么办?” 澹雅跟晏天骄他们看向陆子吟,唯澄泓道:“真龙之目能够穿越过去未来,不过也并非人人都能够驾驭得了它,那个魔族顶多拿它查些东西。” 已经冷静下来的汝兰一直沉默不语。 她忽然问陆子吟:“你知道黄胴晶吗?” 陆子吟颔首。 “我看到那个七曜门的弟子捏碎了一块晶石,好似黄胴晶,它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这是六目血斑母蛛用来吸引雄蛛,一般人拿这个没有什么用……”突然,陆子吟想起了什么:“好像,它唯一影响只有孕妇,因为它会让有孕的女子胎儿迅速增长,这样会快速吸引母体,令母体衰败——” 汝兰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 这时澄泓如遭雷殛。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究竟是谁(二) , 第179章你究竟是谁(二) 黄胴晶…… 澄泓懂医术,自然知道六目血斑母蛛额间那一块黄胴晶的效用,他当时着落的位置与汝兰呈对角,是以从他这个角度并没有看到那个弟子私下做了些什么小动作。 倘若他当真如汝兰所言,手中捏碎了一块儿黄胴晶……别人不知内情,自然不会在意一块黄胴晶在其中起什么效用,可他却一下醒神过来。 那个人装成“陆子吟”欺骗了汝兰、那个杀了一名榜十弟子、那个懂得伪装其它人来糊弄视听的人,或许根本不是黑斗篷,而正是玩了一出贼喊抓贼的人。 而那个“贼”满口谎言、居心叵测地污蔑、对付的人能是谁—— 除了双身子的顾君师之外,还能有谁? 他一言不发,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愣着双眸发怔。 澄泓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那个“黑斗篷”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护住腹部的那个细微动作——当时在他眼中不经意一掠而过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到每一帧每一帧都放慢了下来。 他向来神佛不惊的面容,此时难得流露出一丝慌色。 她、她是伤到了肚子了吗? 那黄胴晶……她若沾染上了,那她的情况定然会越来越危险,它刚被汲吸入体内,胎儿不适应会在肚子里闹腾,因为它会强迫催动着胎儿在极短的时间成长,随着胎儿越大,它为了活下去便会不由自主地吸干了母体的力量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最终——要么果断放弃胎儿,要么任其“瓜熟蒂落”却耗干了母体。 但这种只是一般情况之下的两种选择,若换在顾君师的身上,情况只会更麻烦、也更危险,只因她本就与胎儿的属性相排斥。 澄泓越想面色越沉重,他想他既然认出那个黑斗篷是顾君师,便可以确定她并非魔族,那狐君在跟她关系匪浅,而那个鬼修也被顾君师烧成了一把灰,那个暗处捣鬼想离间他们跟顾君师的七曜门弟子也死了,现在看起来事情暂告一段落,倒没有必要再继续跟他们一进共进退了。 他得去找她,她现在需要他。 他神色一凛,眸清明而高远,朝在场的一群人道了一句“贫僧先行一步”之后,便僧衣一扬,金光一掠而过。 只见远处白塔如峰如峦,皎洁如玉,迷宫一样的地界却因之前的打斗塌荒了一块废墟,如“真龙残魂”消散了,“真龙之目”被人夺走了,唯蝉翼一般在天空流逸的寒雾依旧跟岩浆地界形成红白两色,那一道金光似星子摇曳出一丝尾漪远去。 汝兰眼神有些懵怔地追着澄泓急匆离去的身影,一脸不解疑惑:“唉唉——” 他这么急着是打算要赶去哪里啊? “澄泓大师——”陆子吟也傻眼了。 不是凑在一块儿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吗?他怎么一声不吭就掉队离开了? 澹雅也看着澄泓离去的方向,他总觉得澄泓好像瞒着他们些什么。 他这反应就不对。 “跟上去。”他道。 这时一旁的晏天骄淡淡瞥来一眼,语气是说不出的讥讽:“你跟得上他的速度?” 澹雅回视过去,两人眼神相对。 眼神确认过,是自己讨厌的人。 见澄泓大师脱队单干,他们才壮大的队伍一下又薄弱了几分,陆子吟眼眸一转,思考着:“要不……我们将这件事情上报给虚空门再说,龙岛秘境闯入了一个魔头,这事可不是我们这等新人弟子能够管得下的。” 汝兰见他这是打算撂下担子不干了,她虽然也知道这事是他们想管也管不下的,但是——:“问题是,龙岛秘境半个月后才会重新开启,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再跟虚空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六绛浮生收回仙剑,他内外都一样没有一丝余温,配上那一张失了血色的苍白脸,就挺病丧的模样。 他郁垂着蝶翼黑长的睫毛,冷淡道:“她的目的既是真龙之目,那她目的达成,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兴事,我们进入龙岛秘境是为碰机缘觅宝,就不必再凑在一起非得一块儿走。” “你让分开走?万一谁撞上了魔头怎么办?”陆子吟瞪眼。 “到时候传讯。” “还传什么讯,直接躺那儿等人过来收尸估计还差不多。”陆子吟没好气道。 晏天骄看不得陆子吟总想跟团才有安全感的样,眼神愤其不争,冷嗤一声:“你就怂死得了。” 陆子吟好歹明面上还担着晏天骄一个“救命恩人”,他也不怕他了,反唇一句:“我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 晏天骄站姿不羁,双手环于胸前,不耐烦地偏了一下头,干净利落地跃空独自离开。 紧接着是六绛浮生,他自那魔头被狐妖带走之后,便一直一副心事重重、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那低气压萦绕着久久不散,这会儿一走,倒是将晴明的天还给他们了。 一下连走三人,他们本就不太牢固的临时联盟一下土崩瓦解了,只剩病弱垫底的零星几人还留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澹雅握拳抵唇,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他就是那个“病”,他文声文气地建议道:“不如我们三人一起走?” 陆子吟跟汝兰毫无意外,就是那个“弱”的垫底。 他们两人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参加了“新人榜”后,总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神使鬼差地凑到一块儿,渐渐从一般见过不少面的熟悉陌生人,到如今有点狼狈为奸,呃,不,应该是扶危济困的同伴。 若是平时汝兰肯定不愿意搭伴,可是她的确挺怵那个魔头,一想到那残胳膊少腿的恶心鬼怪她更是头皮发麻。 他们俩暗咬换了一个眼神,考虑着对方虽然好像受了不浅的伤,但好歹也是个前三,而且足智多谋知识量储备丰盛,倒也不必一口将人拒之门外。 陆子吟问汝兰:“你单走,还是一起走?” 汝兰翻了个白眼。 明知故问。 “陆子吟,你觉不觉得奇怪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你究竟是谁(三) , 第180章你究竟是谁(三) “陆子吟,你觉不觉得奇怪啊……”到底是女人的心思更敏锐钻牛角一些,她摩挲着下巴,道:“就那个魔族啊,她杀她的同伴鬼修时,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但是你看啊,明明我们在她眼中渺小得跟随手捏死的蚂蚁一样,可是你发现没有,我们跟她两场打下来,竟然是毫发无伤?” 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啊。 陆子吟一听也愣住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足见毁灭一切,可他们就挡在她的而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可她却是重重拿下,却轻轻放下。 澹雅平静的心被汝兰的话又搅起了波澜,额角突突直跳了几下。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也不能细究,他拿不准,也没法拿准。 这事的确透着诡异跟不解。 说实话,汝兰曾经一度怀疑过那个黑斗篷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魔族。 正是因为怀疑过这一点,汝兰才会问陆子吟黄胴晶一事。 她脑子一冷静下来,就想到当初那个假的“陆子吟”手上也有一块黄胴晶在,可是……那个七曜门的弟子死了呀,死得还挺惨的,连具完完整整的尸首都不复存在,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她的确怀疑过他,可她又觉得他连命都没了,倘若他真是那个假的“陆子吟”,那他整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她阴谋论了,可能那个七曜门弟子手上那一块长得跟“黄胴晶”很像、很像的晶石,其实只是真的“很像”而已…… “这么想,你就格局小了,大魔头的想法岂能是我们这等正派仙家能够猜得到的,她杀人与否,说不准全凭个性跟心情。”陆子吟挑了下眉梢。 澹雅心底存压着不少的事,难得遇上眼前这么两个逮着什么就说什么的闹腾人,便也被钩出一丝倾诉欲来。 他问道:“你们说,一个魔头她不杀人,还救人,她图什么?” 汝兰一向恋爱脑,嘴贱回了一句:“图人呗,折子戏里不常写那种魔头配女仙,最后改邪归正共济苍生吗?” 澹雅默了一下。 似乎觉得这回答挺值得咀嚼回味一下。 代入了一下,越品越上头。 然后,似觉得好笑,他低低轻笑着点头。 “……有点道理。” 汝兰嘴角一抽,她就随口这么一说,他这么上赶着认同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认真的? —— 塔耸立在青天之下,一缕缕缥缥缈缈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弥漫于白塔之间,魏郦将顾君师带走后,他让他们以为会离开“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实则他又折转了回来,并挑了一座七层白塔将人带了进去。 这四周跟迷宫的白塔群比起外面开阔地界更适合避人耳目。 他揽着她腰刚落地,却见她脚下一软,又慌手慌脚赶紧将人给搂腰抱住。 这时他根本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担心着她的状态:“你怎么了?” 她颈朝后一仰,头顶的檐帽便朝后掉,她伸手要扯,却被魏郦的手按住了,她的手很冷,透着一种湿冷的滑腻感,相反狐妖的身体估计因为毛毛多,所以很暖,像一帖暖暖帖似的覆在她手背上。 “都这个时候了,还遮什么遮,你就这么怕让我看到你的样子?”魏郦冷飕飕地问。 他胸口的血都还没有干呢,这个臭没良心的女人! 顾君师想了一下,道:“我倒是不怕,就是担心你后悔。” 魏郦就是只矫情的狐,爱美、贪财、毒舌又傲慢,集各种缺点于一身,她主要怕他知道她就是顾一,他不说羞愤跳河,至少也得恼羞成怒。 魏郦完全没有理解顾君师的一片苦心,他凑近了她,恶狠狠道:“我后悔?我后悔什么,就算你长得跟你放出的那些鬼一样——”狠话倒是敢撂在这儿,但魏郦稍微想象一下,倘若她真跟那些恶鬼一样……魏郦深吸一口气,眼神一下就不那么执着了:“那我就——不看了。” 顾君师轻声笑了一下。 魏郦有些遗憾看不见她现在的神色表情,他只能通过她的声音变化在脑海之中描摹着她此时的笑,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许委屈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真心地笑。” “你觉得我对你很坏?”顾君师听出这意思了。 魏郦见她将话题越岔越远,就是不提自己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顺着她的意:“你自己说说,你对我好过吗?才发生不久之前的事情,你就都忘了?” 顾君师却认为,只要她没摘了他这颗狐头,就算对他的好了。 要知道,她跟他今生见的第一面,他就对她下了狠手,她倘若真是一个寻常凡人,那她所受下的委屈该找谁讨还回来? 当然这些事情魏郦不知道,他只觉得跟她认识以来,处处受压制,样样没落着好。 顾君师恢复了些力气,僵直的身躯勉强能够站定,她推开了魏郦:“你方才救了我,便当我欠你一次。” 见她又恢复了疏离冷淡的模样,魏郦胸口有些滞涩,他是天狐,天生骄傲,自不会将失意摆在面上,他无所谓的抬了抬尖细的下颌:“你现在倒是硬气了,说说,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让六绛浮生捅,不还手?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 顾君师轻靠在象牙白色的墙壁上,微微仰起头,魏郦没看到,她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眉头似有些难忍般微微颦住。 但她眼神始终平静,连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我好像没有这么说过吧。” “什么?你之前明明——” 她道:“我只是说,我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因为喜欢他。” 魏郦被她这绕口令的回答整得一愣一愣的,稍微整理了一下才懂,她的意思就是,她就算喜欢他也不耽误她利用他达成目的。 他现在就想将她给送回去,直接让六绛浮生捅她一剑算了,他多管什么闲事啊他。 魏郦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身上,然后狠狠一滞:“你、你的肚子……怎么好像有些鼓起来了?” 因为她靠墙倚站的缘故,上身稍微有些倾斜坡度,布料似流水柔稠较为贴合身体的曲线轮廓,可以看得出来曼妙纤长,四肢匀称,就是腹部那一块……有些异样的隆起? ? ?九尾:不得了,你肚子里长了个瘤! ? 顾君师:……你不妨再大胆地设想一下?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的名字 , “是吗?”她垂下眼,漠然说道。 这整得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样。 此时,魏郦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强忍着难受?你……这是中毒了?”他一双秀致眉颦紧,眼神在她身上全方位地扫视着。 她的声音虽然一直维持在一个平静缓声的状态,但仔细听却有些犹不绝如缕,气息低沉微弱。 顾君师这就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她就算不知道“黄胴晶”是什么,也能猜到自己着了郎慈的道。 当然,她不是神仙,也算不到方方面面的精准不失误,就算是神仙也有失足的时候,更何况是她。 她朝魏郦懒疲地摇了摇头,全身感官都抵御着腹中那股像在抽髓吸血般的绞痛,没有心思回话,她将澄泓给她的那一瓶丹药一颗不剩全数倒入口中。 再掏出了“真龙之目”。 她想,当务之急还是拿到“龙髓”,如果连“龙髓”都办法了…… “真龙之目”虽说是真龙神的眼睛,但具现之后,倒并不是血糊一团的两颗圆鼓眼珠子,而是两团青色火焰,它们本身是不具体攻击性的,它们的能力就跟传闻中一样,要不然当时就不是故意操纵“真龙残魂”来当打手,自己当幕后。 那不是在装深沉,而是真上不了。 它们弱小可怜地被顾君师攥在手心之中,她控制着它们,所以它们一直想挣扎逃脱着。 不愧是真龙神,死后留下这么两颗眼珠子竟也能够修炼出灵识来,顾君师心底漫无边际地想着。 “我不会强行跟你们结契,让你们认我为主,我只想知道龙髓在哪里。” 她对“真龙之目”说话的语气淡然平和,若不是手上锢禁的动作霸横绝对,还真以为她这是在跟它们商量呢。 但这一对“眼珠子”使劲扭啊扭、拼命动啊动,死活就是不肯透露。 换作平时顾君师可能还会跟它们玩玩什么“情趣”,可现在她还真没有多少耐性了。 她原本平坦的腹部在短短时间内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发育不良的胎儿不受控制地吸食着她的一切能量来填补自己,如今这肚子的大小才恰好符合孩子本该有的月份。 她五指收紧,手背上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显现起脉络,蕴着黑暗深沉之气的眸子戾笑:“你们若不肯透露我想知道的事情,那你们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我这人眼浅,容不得抢到手的东西又转手落在别人手里,所以避免这种情况,我宁可毁在我手上,谁也得不到。” 这话听着就挺怵龙眼珠子的,但更令人心尖都发颤的是她那一双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活像个雨夜刚杀完人拎着滴血凶器走出暗巷的凶手,嗜血而猩红。 “真龙之目”身上的青色火焰一个受惊激烈燃飙,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后,又吞咽靡靡,焉了吧唧的。 开了灵智就这点不好,听得懂人话,又受不了威胁。 她就是个恶魔,难怪这一身没一点光亮的人性气息。 “真龙之目”不想死,它们还有天命在身,眼下这一劫再怎么样也得混过去,哪怕出卖了“龙髓”所在。 于是两龙眼珠子屈辱巴巴地屈服了,它们忽地一下撑开了一对透澈明媚的青焰翼,那明亮的火光映在白塔内壁之中,光彩熠熠,好像一下拉长了一片广袤的领地。 顾君师只觉这光有些刺眼,不由得闭阖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在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引领着她的神魂穿梭进时空之中,她想看到什么,就能够身临其境进入其中观摩。 ……这是一座幽暗直通地下的深径塔底,周围影影幢幢偏生又没有任何声响,就好像有什么畸形、邪恶的生物居住在这里避开阳光……画面一转,瞬闪过一条条从暗处垂吊在空中的符纹锁链……暗壁幽幽折射着苍白的光,中间位置悬空飘浮着一团蜷缩的光。 顾君师一震,神色沉肃地睁开了眼睛。 她若有所思道:“那就是龙髓所在?” “真龙之目”这会儿是真自闭了,软成泥拖着黯淡的青色火苗摊在她手心,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顾君师知道“龙髓”所在位置了,她一手后撑着壁,缓缓站直了身子,而一直没有打扰她的魏郦,这时才出声问道:“你要找龙髓?” 他没想到她贪心的程度远超他所想象,得到了“真龙之目”还没满足,连“龙髓”都想一并收下! 顾君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魏郦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她,她却一直避而不答,他心中负气,本想说管她死活呢,她这都是活该自找的,他绝不上赶着去犯贱。 可这话还没挺过两句话,他就耐不住一掌拍按在她耳后墙壁上,眼神逼压过去,美艳狐媚的心型脸,极具风情,明明是担心的话,偏叫他说出一种难听的口吻:“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得到龙髓?” 这“真龙之目”本身没有什么防身的本领,但它们能够有“真龙残魂”在旁守护着,若不是顾君师一身本领了得,但凡进入“龙岛秘境”被压制在元婴以下修为的人,还真没人能够逆天打得倒“真龙残魂”,继而得到“真龙之目”。 当然六绛浮生这个挂逼除外。 眼下她就这站都站不稳的状态,她还想去龙穴之中夺龙髓,她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啊? “本来不打算让他出来的。”顾君师迎着他的眸,手一挥,下一瞬,一脸茫然又意外的顾二就蹦出来了。 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叫魏郦毛都惊竖了起来。 他迅速扭转过头,睨视着顾二,上下打量:“他是谁?” 恰好这时顾二看着魏郦,脸色也不太好,一脸古怪又揣测地问:“他是谁?” 顾君师从魏郦背后走出,越过了他,步履蹒跚地跌入了顾二的怀中。 顾二一惊,赶忙慌手慌脚地扶住她姐,支撑住她倾倒过来的重量。 同时,他浑身一僵,因为他的手不经意按在她腰际时,感受到了份量不轻的腹部。 “姐——”他的声调一下就变了。 不久之前才听说他姐有了的事情,现在突然这么一下让他直观又直接地感受到……他心底只有一个崩溃的念头,他姐还真不是跟他开玩笑啊。 “顾二,我走不动了,你抱着我走。”顾君师语气平静,但靠着他的身躯却似寒冰一般冷得在轻颤。 或许不是冷…… 顾二瞬间回过神来,眼下什么事情都不及他姐来得重要。 他何时见过顾君师如此虚弱又有气无力的模样,一时心疼又难受,所以一听他姐的话,他就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肚子痛吗?我……” 见顾二被自己吓得语无轮次,担心他说了些不该说的事情,顾君师打断他:“先别问,我们去取龙髓。” 顾二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脸绷得死紧,他知道他姐这性子如果是不想说的,无论谁问都没有用。 他这会儿哪怕心都揪成了一团,却也不敢对他姐大呼小叫,只怪她平日威信太甚,让他再急都不敢造次。 “……好。”闷声闷气。 在旁边的魏郦见顾君师不仅随身带着一个男人,还叫他抱她走,明明之前她还在他怀里,现在……现实太过残酷,他一时没挺住险些被气撅了过去。 魏郦难以置信地问她:“所以你现在有了帮手,便打算将我用完就扔?” 顾二一听这话,猛地朝魏郦看过去。 对方这幽怨无比的口吻实捶无疑,这就是他姐不知道在外边惹下的风流债,这倾国倾城的妖狐该是小五了。 说来,他姐口味还挺杂的,连跨越种族的感情也敢尝试。 顾君师不知道在顾二眼里,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海王,每一个鱼塘内的“鱼”他都给人家依次配个数字。 顾君师偏过脸,服过药后,倒是让她暂得喘口气:“你来龙岛秘境不是有重要的事吗?何必为我耽误了行程?” 魏郦气红了眼,不耐烦道:“你管我!” 顾君师直接道:“魏郦,我再劝你一句,别喜欢我,别对我抱任何希望,更别觉得我会是一个好人,这是我对你最诚挚的忠告跟善意提醒。” 魏郦这下不止眼红了,还没出息地眼中覆了一层薄莹水光,他像被人踩中痛脚的猫,受伤又倔强道:“我不喜欢你,也没有对你抱任何希望,更没有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有多好啊?” 顾二看稀罕了,他姐一句话,就将人给弄哭了……但听到他口是心非地对着他姐吼,顾二这个只帮亲不帮理的偏心眼家伙,顿时怒了:“不是就不是,你凶我姐做什么?!” 顾君师拍了一下顾二的脑袋,让他闭嘴。 她跟顾二想法不同,听了这话反倒软下身子,她道:“你帮过我,也救过我,这人情我必然是会还的……” 魏郦打断了她,粗声粗气地道:“你的名字。” 他豁了出去了,他不想再跟前两次一样,只顾着难受跟气恼,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开。 顾君师静眼看他。 他抚了一把银色发丝,眨掉了狐眸之中的水汽,抬了抬下颌,趾高气昂道:“不是要还人情吗?我要知道我的名字,我还要看你的脸!” 他双眸跟水洗一般清亮,那里面似春临一般盛蕤着绿意缠绕而来。 他到底是不甘心,他不想跟她就这样每次以这种相见却不相识的方式见面,万一哪一天她不想出现在他面前,只需要换了这一身装扮跟改变了声音,一旦进入茫茫人海之中,他根本就寻觅不到她了。 顾君师这人奸可以很奸,但守诺也重信,既是她答应的事自不会反悔。 于是,她如他所愿,道:“顾君师。” 魏郦听她这么爽快就告诉了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顾? 莫名地,魏郦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啊,她竟然跟“顾一”一个姓。 君师……这个名字跟她这人,倒还挺相得益彰。 魏郦此刻就像守着宝藏的小狐狸一样,满足地回味着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她的名字。 魏郦算不得是只多成熟的狐,当年他迫切地想为身为人,不仅这身子还没有长大,连心也一样,这样被迫成熟的也只是他的外貌跟熟捻伪装的人态,这心还跟当年一样。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几百年都没有动过的春心一旦动了,那就跟老房子着火,他估计自己靠着脑补就能够春暖花开、满目春情。 “顾君师,我要看你。”他认真地喊着她的名字,认真地看着她,也认真地诉求着。 顾二瞧了瞧激动的魏郦,又看向他那冷心冷肺的姐。 心中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他姐又给他姐夫招来一个情敌,看这骂不走又赶不走、还演上死缠烂打、挟恩以报的戏码,不妙啊,这万一暴露了,引起了婚变,这责任该归哪一方呢? 顾君师道:“可以,不过要等我拿到龙髓之后。” 到时候事情一了,她倒无所谓让魏郦知道她就是顾一。 “那我帮你。”魏郦立即道。 她答应了,他终于能够看到她的脸了。 他之前放弃看她的脸,倒不是真的担心她长得丑,而是他察觉到了她并不乐意,所以只能退一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要不然当众被人拒绝,他不要脸的啊。 而这一次,他十拿九稳,他相信顾君师既然答应了,便绝对不会失信于人。 顾二不像他姐一样行事毫无顾忌,他多少有些担心万一遇上在“龙岛秘境”中的姐夫,到时候岂不是修罗场? 他立即拒绝道:“姐有我就行,不用你。” 魏郦在面对顾君师跟别人向来是两副面孔,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有种恃美媚杀的感觉:“小子,你……”忽地,他绯转眸色深了下去,嗅了嗅:“你身上怎么一股死气?”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地下宫殿(一) , 第182章地下宫殿(一) 气氛一下冻结住了,半晌谁都没有开腔,直到顾君师不淡不咸地来了一句:“你一个妖族倒是挺眼明心正的,瞧不上魔族,连鬼修也瞧不上。” 魏郦怔了一下,想说,鬼修身上只有鬼气,哪会有“死气”,这是冥界本地特产才生得出的玩意儿,但听顾君师语气不太对劲,他若再多跟她争辨几句,说不准两人之间刚缓和的气氛又会搞砸。 于是魏郦暂时按耐住心思,随意附和着她,淡眉如秋水:“原来弟弟是鬼修啊。” 顾二:“……”谁你弟弟啊,乱认亲戚。 怪就怪顾二刚从顾君师的意识空间出来,谁能想到有人在意识空间还有开辟出一方小世界来装活人,这是碳基生物能够办得到的事情吗? 顾君师由于神识空间过于庞大,这修了上千年的大道无情诀,别的东西每一次重生都得重新练,唯有这神识没法抹去,她一个准仙级别的神识空间,足以秒杀掉整个修真界大能。 由于她将“黄泉之门”收纳在她的意识空间内,因此她的神识之中充斥着“黄泉之门”的死气,再加上人皇在里面不断地吸收着死气重塑肉身,天天在她意识空间修炼的顾二,即便他修的是尸道,那腌也都给他腌制出一股冥界的味道了。 倒是顾君师,她修为越高深,便能够对自身的能力越发内敛,收放自如,遇上对手,或许谁都能够感受到她修的是偏阴寒一派,但却不会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厌恶感,这就跟凛冬到了,气温虽能够冻得死人,但你会觉得冬天是邪恶的吗? 但鬼修跟魔修却不同,他们就像散发着一种恶臭的毒液,将人的身体浸泡在潮湿寒冷的恶沼之中,叫人发自全身心的感到抵触与厌恶。 当然,这是对于灵修而言。 而妖族则是半正半邪,堕妖也有不少,干的自然不是人事,而是妖事,吃人杀人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顾君师那一句话,倒是多少有些让魏郦觉得她这是在提示他,论这来历大家都算是半斤八两,别狗拿耗子。 魏郦心里却拿乔地想,他是狐狸,不是狗。 这狐狸本就是吃耗子的。 魏郦本来才觉得这小子一身阴气煞浊,挺邪门的,但有时候看一个人,也不能单单只看一样东西。 顾二身上有着顾君师赠送过去的功德值,再加上少年倨傲志气,眼神很坦荡,像什么都能够倒映得出来的明净湖泊,光往那里面一打,一片粼粼的金光耀眼。 仅凭这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顾二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狐狸狡猾,再嫩的狐狸那也是有心眼的,魏郦一眼就看穿了顾二的弱点,那就是十分重视顾君师,于是他故意道:“鬼修在这白塔城受到的压制比外面大,这城中还有一些正道人士在,倘若不小心遇上,你确定你能护得好你……姐?” 看两人的确像姐弟,不是说长相,这长相他也没有看见过顾君师的,无从对比起,只是说这两人亲近的姿态自然而不暧昧,看着就挺像一回事的。 顾二虽心有顾虑,可凡事跟顾一的安危相比起来都得退避三尺,于是他郑重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随你。” 再之后,三人算是相顾无言。 本来就不是多熟悉的人,除了针锋相对的相处,你一言我一语故意找茬还能够迅速接得上话,这样心平气和地情况下,一时都没有了话题。 一个妖修,一个疑似鬼修,一个疑是魔修,三个人从根子里看就不大正派的组合,正原路返回白塔城。 白塔城有别于一般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气势雄伟,也不是重檐琉璃脊,但不可否认自然不带匠气、依旧鬼斧神工出规模巨大气势辉煌的汉白玉石建筑群,他们一路从中径而过,一直来到顾君师所看到的入口位置处。 有别于其它的高高细细的白塔,这里落座着一所宫殿,与四周围十几层或几十层的矗立高塔相比,宫殿的入口显然要比别的都矮上许多,从远处看极容易将其忽略,只当作是基垫平,但近看才知道它有多宏伟宽敞。 入口处并没有设置门防,大大地敞开了入户,只是分了四个方位,以正殿、前殿、左殿与右殿划分前局,这里面的一切全部都是用白石砌成,当真是白壁无暇一片。 内无梁,为石拱券,内部相当宽敞,甬道内安置着长明灯火,从入口处一路走入,便是从明亮到幽暗,再到灯火通明,一路平畅而悠长。 他们进入之后,听从顾君师所言选择了右殿的方向,一路沿着通壁而行,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后,似进入了宫殿的内腹部,这一出来,只觉得一眼看不见尽头似的,他们好像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四面八方全都是白玉铺就的环境,并无杂色,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这就跟人进入了一天漫天飘白的冰雪世界,天也白地也白,令让人有一种在里面度日如年的感受。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一处地方看久了都会觉得眼前一片目眩眼花。 “龙髓是在这里吗?”魏郦偏了偏眼,避免直勾勾地盯着一片。 顾君师却道:“是一座地下宫殿……” “这哪有什么地下宫殿——那是什么?” 魏郦不经意看到前方那边出现一片光影被剪落的碎片,细细榍榍的蓝莹莹光,无风而动,一缕一缕、一带一带或一捧一捧,总之,它在动,也在变幻。 “过去看看。” 顾君师让顾二带她过去。 顾二一进入到这里,便全身紧绷进入戒备提防状态,双唇因为神情过于严肃而抿成一条直线,他抱着顾君师朝她说的方向走去。 要说顾二平时不着调起来那是嘴碎啰嗦,问题还多,可一旦担起责任内心沉重,就一句话也没有心思多说了。 他的心思全一丝不苟地放在保护顾君师身上。 魏郦见顾二提步就走,便喊住了他们:“你就这样过去了?” 顾君师特意叫出顾二,是因为顾二虽然有时候叽叽喳喳废话挺多,但他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他就像是她最忠诚的侍卫,一往无前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命令。 但魏郦不行。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复杂原因。 只是单纯的他对她的信任度不够,顾君师虽然对情感这块研究不深,但对人的心理却分析得很清楚。 人或许会因为爱一个人而为他舍生忘死,爱可以为那一时的冲动而不顾一切,但一旦冷却下来却不会为她轻易改变本性跟原则,更何况爱是可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消磨掉的,最终当一切激情消散,人还是会回归人本身的自己。 然而顾二跟她却不存在这种情况。 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永远比因为感情缔结的关系更为牢靠。 当然,若非要杠,说有时候血缘关系也不一定可靠,但人总不能拿小众来广义掉大众,就特殊伟大的职业除外,但凡没大病的人,遇上紧急危险的时候都会选择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 顾君师道:“要不,你还是别跟着我们一道冒险了。” 这克制着隐约不耐的语气,虽维持着基本礼貌,但任谁听都能听明白这是一种优雅式的劝退。 这话落在魏郦的耳中,一下就点燃了他的怒火,可他知道顾君师不吃他这一套,于是他憋着气,狐耳抖了抖,尝试着跟她讲道理道:“你别烦我,我是若一个人,闯了也就闯了,可你看你现在这样,我总担心遇上意外护不下你。” 这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顾二却先一步道:“我姐什么时候做过莽撞的事,你不了解她,就别一副我是为你好我才这样说的口吻。” 听顾二这么一说,魏郦反倒情绪没多大波动,这在意的人随便一句话便能叫他死去活来一场,但不放心上的人…… “你别老赶我走,我与你相处久些,不就能够多些了解你了。”他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对顾君师说完,又无缝切换了另一种口气,对顾二道:“你不过就是仗着跟你姐相处的事间长,一起经历的事情多,才敢说得这么有恃无恐。” 这话也不假,但他这么说根本于事无补,事实上这世上就没有“如果”这事。 斗嘴跟斗嘴,他们的脚步倒还是挺忠实地朝前走着。 魏郦将顾二的话多少也听进去了,顾君师这人性子沉稳冷静,做事自然也是张驰有度,她一般敢这么说,自然就是十拿九尾,心中有成算跟想法了。 他若因为顾忌太多,倒显然表现得跟不信任她、质疑她似的。 来到那一片飘忽不定的蓝色莹光前,顾君师定睛看了一会儿。 “真龙之目”的确给她看了“龙髓”所在的位置,但如何抵达却不会跟导航一样定位得那么准确,除了入口跟一些片段、最后便是地宫所在的确切位置,其余的每一步该怎么走,便得靠自身。 她认出来了。 “一起触碰它们。”顾君师道。 顾二跟她确定了一眼,是他领悟的那个意思后,便深吸一口气,就抱着她一块儿走入那一片蓝莹粼光之中。 魏郦紧随其后。 在他们被那些蓝光包围住后,所在的位置身形渐渐虚化,一恍神,眼前移形换影的瞬间,他们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处了。 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环境,但不远处已经没有看到入口,那些飘浮不定的蓝莹碎光也不见了。 “这是传送阵法?”顾二讶道。 魏郦立即反应过来:“不,不是阵法,而是……迷宫。” 这整个地界看起来一望无垠平敞到底,实则却是一个回路曲折的巨大迷宫,那些蓝莹碎光则是他们离开迷宫的唯一通道。 顾君师道:“这些蓝色的光将会把我们一次一次带离原位,但是能不能出去,却得找到正确的方位。” 蓝莹粼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每一次的方位都不同,所以想要找到正准的出口位置根本没有人知道,除了一次一次地尝试、总结到最后得出结论,这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魏郦以前走过迷宫,也略懂一些阵法的衍算,他想尝试一下:“不如我先去试一试。” “这迷宫错综复杂,你若乱试一通,只怕进入了就会永远迷失在里面出不来了,这里面有无数道被隔开的空间,如一化为二,二化为四的倍数增加,你会坠入哪一道空间谁都不知道,若我们想找回你,恐怕也无能为力了。”顾君师告诉他迷失的后果。 魏郦当然知道,可是如果不试,依旧会被一直困在里面出不去。 他猜她或许是中了什么毒咒术,需要“龙髓”救命,他不想再拖延时间了。 “你过来。” 魏郦听顾君师叫他,人便走近了她。 他看着她,心想,她的确实力大不如前了,看看啊,她体态身高都现露了出来,她甚至都已经快维持不住面上那用来掩人的黑气了,那隐隐约约透露的面部轮廓…… 或许,现在他就算强硬地迫使她露出真容,她也反抗不得吧。 魏郦眼神逐渐变得有些不安本份。 “手伸出来。”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魏郦下意识伸出手来。 她拉过他的手,便将一样东西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魏郦低头一看,是一根银白丝线跟黑线一块儿编制的腕带,上面还串着八颗黑玉色泽的珠子。 魏郦盯着愣神了半晌,倒是眼尖认出来了:“这是我的……头发?” 银白色的是他的,那黑色的该不会是…… 顾君师跟他说:“这腕带我炼制过了,你戴着它便可以追踪气息,另外还赐福的效用。” “这原来……是要送给谁的?”魏郦问。 “这也要管?”她淡淡道。 他道:“别人的东西你给了我,你在膈应谁呢?” “这是别人的东西吗?”她一语双关。 “那……那送了我,就不能再拿回去了。” “嗯。” 她在他身上薅得多,人手一条都有,自不会小气得送了又要回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地下宫殿(二) , 第183章地下宫殿(二) 顾二这头抱着人,前面挨近又站着个浑身香气馥郁的狐妖,顾二心底暗自腹诽,大男人还挂着香包,娘里娘气,顾二是无法理解,他感觉自己夹在他们中间就像根能呼吸的圆柱子似的,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魏郦的确熏香了,并且他的每一件衣服都熏过,但倒不是为了臭美,而是为了遮臭。 狐妖到底不是人类,天生身上的汗腺狐味重,就算他是天狐一族也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兽性,刚化身为人时,每次跟人一凑近,别人都会觉得他身上飘来一股异样浓重的气味,但他自己却闻不到。 这对于魏郦而言,简直是奇耻尴尬。 后来,随着他修为逐步提升,身上的味道也随之减淡,这下人味越来越重,倒没剩下什么特殊的体味,但他一样事情做了几百年,熏惯了也闻习惯了,若是身上不熏点香气,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只不过一般人或许是“笑语盈盈暗香去”的暗香,他可是真香。 “他戴上这个,我们就能够跟踪到他的位置?” 顾二看着魏郦手上的腕带,有些羡慕跟不爽,他觉得抓条狗妖来,嗅着这香气熏天的狐妖气味其实也能够追踪得到他,还可以省下她姐特意编织给他姐夫的这条腕带。 这腕带不消说肯定是原本打算送给他那便宜姐夫的了,因为他知道这里面那股黑色头发是用她姐的,他们凡人界有一句话叫作结发夫妻,倘若不是夫妻,谁会取出发肤之类的东西随便赠予别人。 只能说,这狐妖赶巧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都还没有从他姐手上得到过什么东西呢。 顾君师倒懒得回答顾二如此蠢的问话。 若是不能,她这拿来难不成是给魏郦送的分别礼物?祝贺他这一出不复返? 魏郦翦羽般睫毛覆落,手指拨弄了一下手腕上顾君师亲自给他戴上的腕带,之前光怪陆离的心境好像一下便被净化了。 他决定还是稍微忍耐一下。 他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见他这就要走,顾君师又喊住了他。 她问他:“你知道迷宫最简单的出去方法吗?” 听出她话里有话,魏郦眸莹一瞥,眼角微微上挑,问道:“什么方法?” “不管什么迷宫,只要沿着它的一侧墙壁,哪一则都行,一直走下去,就能够走出这一座迷宫。” “可这里这么大,我们被随意投置在每一个地方,根本找不到墙壁。” 这事顾君师自然也知道,这座迷宫跟常规的迷宫不同,它没有明显的高墙间隔出空间来,但处处都是被切割的空间,正确出口在哪里凭眼睛看,凭感觉猜测,是根本摸不着的。 所以说,这事如果真这么简单,她也就不用叫魏郦先试一遍如此麻烦了。 “所以现在你要去找,我已经观察过了,那蓝光的出现有时候是一处,如一开始我们进入所见,可现在却出现了三处。” 顾君师让他们看,不同的方位的确出现了那片蓝粼碎光,它们就像海市蜃楼的景象,虚幻缥缈如雾似沙,还飘忽不定,指不定下一秒就会消散不见了。 她继续道:“假如我们将它们当成可通行的路口,那这三条未必全部都能够一直走下去,必然有一条或者二条路到最后是被堵死,而被堵死的那一条路必然碰壁。” 这看起来偌大一个空间,既为迷宫多少有些掩人耳目的手法在,但同理,既然都整个这么多把戏手段,便不可能是一片无界空间,若真无界,直接将入扔里面就行了,反正大得都走不出来,又何必整个迷宫出来让人在里面腾腾打转。 它必然有界,有界则有端,有端定有壁。 老实说,魏郦一开始还有些没有听懂这里面的诀窍,但话却听懂了。 他按照她说的做就是了,到时候遇上了,估计也就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三条路口,你随便选,运气好或许可以一路通到出口,若是中途在哪一条路口上碰壁了,便按照我所说的做。” 魏郦点了下头,三选一,没有什么好分析的,就先凭感觉随便选了一条进入。 “顾君师。” 他在进入之前,背对着她,突然喊了她一声。 顾君师看着他的背影。 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很烦我?” 顾君师并没有敷衍他,实诚道:“有时候是挺烦的。” 他转过头来,摸了摸耳边整齐的短发,心底不服气地想着,我都还没烦你,你凭什么烦我? 或许是对她的征服欲,也或许是心底一直不忿她对待他时冷淡的态度,魏郦咧出一口白牙,还有那森森两枚虎虎的小牙尖,恶声恶气道:“那你就烦着吧,反正我以后还会一直缠着你,我烦死你!” 说完,人就愤愤地用力踱步,下一瞬就消失在蓝光之中。 等人一走,顾二脸色一变,眉心处皱得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了,他放下顾君师,他能够感受得到她此刻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刚才那只狐妖在,有些话不好说,他明知道她是在硬撑,也没有拆穿。 他按在她的手背之上,他是僵尸,身体本身就没有温度,但她姐的体温却几乎跟他差不多。 甚至连她身上的生气也在不断被抽走…… 他低哑着声音,像是在祈求一样地问道:“姐,非得龙髓吗?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让你好受一些?” 顾君师眼皮没抬,身上那股冷淡苍白感越发强烈,她道:“不知道……” 突然隆起的腹部,被抽走的生气,还有前来“龙岛秘境”中找龙髓的原因,这种种一切都表明:“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这时,顾君师懒倦地抬起了眼,她面色青白,但眸仁极为黑煁,就像某种钢铁不屈的意志,她定定地看了顾二一眼,却叫他全部心思都一瞬间凝固起来。 “顾二……”她因为不太舒服,导致平淡的嗓音带着一种隐忍,略微低沉,她对他警告道:“别做些多余的事情,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顾二静听着,双拳死死地握紧,衣下微躬的背脊肌肉紧绷如石,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他可以是一条奶狗,也会在必要时变成一头狼。 他可是狠得下心来,若真是这个孩子的存在负累了顾一,令她如此虚弱,甚至可能会危害到性命,哪怕他的姐最后会怪他,他也会采取强硬措施清除掉它。 顾一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让他能够拖着这样一副身躯顽强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若她不在了,那其它所有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 进入了迷宫之中的魏郦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他一直在空间之中来回传送,从这一片空阔的地界到了另一片,一直都没碰壁,也一直没有顺利离开迷宫到达出口,直到不知道多少次来回折腾之后,他终于进入到了一个房间。 说是“房间”也不准确。 对,不再是那种四周围都是辽阔不着边际的地方了,而是一个有着三壁隔挡的凹形,大是挺大,但跟之前所进入的地方相比,至少能够看得到头。 他暗忖,这或许、应该、大概就是迷宫的边缘吧,也的确跟顾君师讲的一样,有墙壁的存在。 他既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按照顾君师之前所说的那样,一直沿着墙壁朝前或朝后反正挑一个方向走,不再管那些出现的蓝光,也不再尝试通过它们寻找到出口。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顾君师的情况,她腹中隆起,气息逐渐衰竭,这种情况根本拖不了多久。 他没有慢吞吞地靠着人形双腿走着,而是素腰一扭化为九尾狐身,挨着墙壁疾行如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最终找到了出口。 魏郦看着那一道石拱门,门后是通往地宫的阶梯,他有些恍惚讶然:“真的走出来了……” 老实说,这过程他基本没动过什么脑子,基本上全程只按照顾君师所说的照做。 一路下来,就感觉还挺……简单? 有时候眼前的难题,只要掌握住了正确的方法,其实万事万物可以很简单,但是前提是你懂。 知识的力量无穷无尽,专门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用的。 魏郦这一下又对顾君师又多了一层滤镜,这叫知识与内涵所拥有的独特魅力,这也是学渣对学霸的仰慕。 顾君师这边跟顾二一直在等魏郦的消息,这处空间内没有时间流逝的具体计算,但她在闭目养神时通过另一种方式估计着时辰,大约过了近三个时辰,她感知到了魏郦走出了迷宫。 这时,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准备叫上顾二一道出发,却不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也闯入了迷宫,但他们被困住时没有像顾君师这样依靠知识走出迷宫,反而打算暴力强拆。 由于有人在破坏迷宫,导致那些蓝光不知是出于保护机制、还是能量产生了异变,总之不再安稳地原处忽隐忽现,而是开始暴乱起来,顾二一回头,却见那一片蓝粼莹光一下出没在他身后,他担心这其中有危险,便先一步将顾君师推了出去—— “姐——” 倏然,顾二只来得及惊叫一声,被蓝光吞没入内,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而顾君师刚一站定,来不及反应,便也以同样的方式被一道蓝光给吞没了,她跟顾二就此被迫分开,因此失散了。 —— 顾君师独自来到一片白茫空间,她听到了身后传来动静,一转过身——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蓝光“吐”到这片空间的黄袍男子,他有些狼狈,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后方的动静,几乎是跟顾君师同一时间转过身来。 顾君师看着这个从看到她那一刻起,就跟傻了似的只懂地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男子。 哦,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她跟他好像属于正邪不两立? 才分开没有几个时辰,又再度重逢了,虽然他可能没有喜,但现在这表情……是惊? 在对方转过身,当陆子吟看到这个分别不久又再见的黑斗篷时,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血。 别误会,他这不是被吓得肝胆俱裂导致的,而是刚才暴力想拆除迷宫,而被强行甩进这个空间时所伤的。 “你看见了?”她轻声问道。 陆子吟脸色铁青,他很想说,我见鬼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这话……只怕她不会相信。 他想说,他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当初他是想过万一落单遇上了这个黑斗篷会怎么样,但他当时真是随便想一想,这事就这么就成真了,他就是挺懵的。 要说陆子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被澹雅坑的。 他、汝兰跟澹雅三个现在基本上都在这个迷宫里面,但为什么偏偏是他遇上了黑斗篷? 这事陆子吟还真想不通。 “你、你到底是谁?”陆子吟忽然颤巍巍地问道。 顾君师站在那儿,反问他一句:“你说呢。” 陆子吟最终咬牙道:“你是顾一。” 顾君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脸好像露了出来了。 遇上陆子吟算是一个意外,但她奇怪道:“你怎么确定我是顾一?你不觉得我可能是伪装的吗?” 陆子吟生平见喜爱美人,也过识那么多的美人,可跟一般人不同,他对美人的记忆点永远都是别具风格的,尤其是对顾一,他曾念念不忘,但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一种惊得他魂飞魄散的“回响”。 陆子吟破罐子破摔道:“你刚才挑了下左眉,还有你笑时,总会习惯性先弯右边的嘴角,我见过顾一,人或许可以装一张面皮,却不可能将一些微小的习惯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 顾君师:“……” 解释得这么详细,看来他是真不想活了。 他这时,眼神不由得落向她的肚子:“你中毒了?” 怎么这些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她是中毒了?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我……可以不知道吗?”陆子吟脸一垮。 这对夫妻,一个个一开始都装得那么普通平凡,最后全tm一个比一个隐藏得更深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地下宫殿(三) , 第184章 地下宫殿(三) 但很快陆子吟就没有闲暇想东想西了,因为他的身躯就像被蛛丝缠裹紧的人俑,僵直动弹不得,一个冲猛的劲道将他拽着向前,便跌倒在了地面上。 陆子吟身为陆府少主,出身便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尊荣与特殊对待,像眼下这样丢脸的时刻少之又少。 ……好在,周围没有什么别的熟人瞧见。 他被辖制了灵力,抬起了头,入眼是一片及地不染纤尘的黑衣,这布料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瞧着怪稀罕的,远看是一片不染寸光、像汲食饱了的黑暗,但近看却像晚上最明澈的星空,一把碎金在碧玉盘上,黑是黑,但也透着星空的格神秘华美。 跟她这个人一样,令人远看、近看,怎么看都看不懂。 他再抬头一看,正是戴着檐帽的“顾一”站在那里,但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睨视下来的淡然目光让陆子吟心底发寒,那张多情的脸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 她蹲了下来,手肘撑膝,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子吟担心自己如若不赶紧交代,会被他随便找个借口就给灭了口,所以他积极道:“澄泓大师、晏天骄还有你夫君都朝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我跟澹雅他们则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这一路走到白塔城附近,恰好看见这在白塔掩荫之下的宫殿,澹雅非说这里或许有古怪,不是有珍宝便是有秘密……” 所以他们就闯了进来,一开始三人是在一块儿的,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么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忽然,顾君师道:“你在做什么?” 一道断骨的力量钳住了陆子吟的手腕,“啪哒!”一声从他袖口处掉出一块灰色石头,石头削平了两面,上面用朱砂雕纹着一个传音阵法,这是传音石符。 这属于各大门派之中最为低阶的符石,传送消息的距离范围不远,但胜在便宜好用,不必注入灵力,只需在上面划笔落字就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传音石符”…… 顾君师斜过身子,将传音石符捡起来,在手中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像陆子吟这种背靠金山银山的名门二代,自然不屑于用这类低阶便宜的传音石符,这是顾君师给六绛浮生准备的。 她替他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危险,其它传音玉符的确更好用,既可通话还能视频,但以她混修真界多年的经验,一般紧急情况下,那些高端的传音玉符也有弊端,一旦被人封了灵力,岂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如这原始的可以写字的传音石符管用。 “你刚才通知了其它人过来?” 五指一拢,手上的传音石符顷刻之间在她手心之中化为齑粉。 陆子吟一抖,想到她之前随便一招便毁了一方天地,他苦丧着脸:“你当真的是魔族吗?你跟六绛浮生……他应该不知道吧。” 之前澹雅问了一句话,他问,一个魔头她不杀人,还救人,她图什么? 汝兰说图人呗,折子戏里不常写那种魔头配女仙,最后改邪归正共济苍生吗? 之前他拿这两人所讲的当笑话听,现在他衷心地希望顾一也是这样一个“浪子回头”的魔头。 顾君师站了起来。 陆子吟现在满脑子的自己或许会死无全尸的画面,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她起身时,身形稍不稳地晃了一下。 “是若是魔族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陆子吟这人虽然没有多少骨气,但脑子灵活多变,他听出顾一这话中存了一些可以商量的留白,忽然胆子大了一些。 他回忆起那一日在九峰之巅上,六绛浮生那样一个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少年,他刚赢了“新人榜”魁首,五十年一届的新人第一人,他在那样隆重而特殊的荣光时刻,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却对顾一这个凡人妻子弯下高昂笔挺的背脊,低下头颅,像将一颗真心完全奉上般忘情亲吻着她。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个一股子少年意气风发、这一个不可一世的矜傲少年,他对他妻子的情意是假的。 可现在……假的或许是这个被所有人都诽议、瞧不起的凡人。 陆子吟只觉得……刺激啊。 简直叫人有一种全身都鸡皮疙瘩冒起的反转剧情! “汝兰之前跟我们说,你这么厉害,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我们,之前我也想不通,可在知道你是顾一的时候,我的确挺意外的,但想不通的地方却好像明白了。” 他无法回答顾君师的问题,她是魔族又如何,他跟其它人加一块儿都打不赢她,还不如先保命要紧。 厌恶魔族这件事情,虽然困难,但努力一下陆子吟觉得还是能够克服的。 若她不是魔族,那么岂不是皆大欢喜? 毕竟细细想来,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没必要将关系非得朝敌我方向赶。 顾君师得佩服陆子吟这粘性,见缝插针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这心理素质把握得准的。 他这话既说明他并不想与她为敌,也微妙地拿起她跟六绛浮生的关系来说情,话不点明,留了一丝余地,想来也是不准确她对六绛浮生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吧。 顾君师一直知道一件事情,就叫世事无常。 她微微仰起脸,帽沿垂于眉眼之间,她侧颜如秀峰嶙峋,雾气氤氲着一层打落的林翳,脖颈洁白丰润:“本以为时间还有很多……” 但现在看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子吟发现每一次见她,她都能给他另一面的悸动,以前他常拿“美人”来形容瞧得上皮相的女子,可他却不大想拿如此庸俗的词来形容她。 她一挥袖,鸦色厚凝的气流将陆子吟卷起便扔进了方方才出现的蓝色莹光之中,他不受控地挥舞着手臂,然后瞪大眼睛,下意识喊出最后一句。 “顾一,你要做什么?” 顾君师在他消失之后,才垂下眼,轻轻地抚了一下腹部,她道:“大抵是要做一件……捅破了天的事吧。” 她抬眸,一瞬,身形便虚化成一道黑雾穿棱如无物,按照魏郦留下的气息路线转换来到了迷宫出口处。 魏郦想必又原路返回了。 她盯着下方那一条直达地宫的悠长白石台阶,两旁是龙纹浮雕的高大石柱,她一步一步稳健朝下走去,幽团的明火映亮足下的方位,却无法照拂及整个高深顶穹的长天与脚下黑渊。 死寂的空间唯有一人的呼吸、脚步与衣服窸窣拂动的声响。 顾君师之前的确虚弱到连走路都困难的地步,她受黄胴晶影响,腹中孩子的确不免闹腾了起来,但后来情况稍微好转了起来。 一来她足够强悍,体内的力量也暂时足够支撑到她取得龙髓,二来腹中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跟他父亲都不同寻常的缘故,在肚子里就拥有了能够跟她沟通的意识。 它虽本能地汲取着她的母体来补充自己,但又会母子连心,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妈妈,便压制着自己别太贪婪,可这样一来,它不免受着双重的难受,顾君师一直在安抚着它,就像一个画饼的渣男似的,给不了它承诺眼下也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能靠着花言巧语先哄着它好受些。 她没给它起名,因为她不确定这个孩子最终有没有机会诞生到这个世界,她说过她会尽力,但尽力并不代表结果一定会如她所愿。 她虽自信,可也没有那么狂妄,认为这世上真的就没有能够难得倒她的事。 顾君师沉沉地吸了口气。 她顾不上顾二,也等不了魏郦,按照着“真龙之目”所指引,走完这条倾斜的台阶之后,便到达了白塔城下的地宫。 地宫中浓郁的灵力经过悠长的岁月,不知道滋生跟豢养出多少的灵物,但它们并不友善,至少对于闯入地宫的外来者是抱以猎杀跟驱逐的恶意。 顾君师盯着那黑漆的前方,近处是一个圆形的站台,冷石灰壁上有着一道接一道挖割出来的条纹,相连又不相同,每一处都有,一直延伸到前方石壁高幽孤寂森寒。 她笔直朝前走着,四周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暗处渐渐发有沙沙蠢蠢欲动的声响…… 地宫之中被万重阵法禁锁的深处,冰冷坚硬的铁链无风却“哐当、哐当”地摇动着,上面缠绕如蝇血色的符纹铭刻着细密的梵字样,一段距离的下方,那一团不明亮也不微弱的光团内悬浮着一颗珠子,它半边是黑色半边是白色。 黑色的那一边不断侵袭着白色那一面,而白色也不屈服,它也不断地抵御着黑色。 黑色那一边动了动。 有人来了。 白色那边也动了动。 没有人可以轻易靠近这里。 —— 另一边,在陆子吟手中的传音石符被顾君师毁坏之前,他已经成功发出了讯息,是以澄泓、晏天骄、六绛浮生还有澹雅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陆子吟给他们发送的群讯息。 传音石符是六绛浮生临行之前交给他们的,上面直接连通了六人,谁发消息其它几人都能一并收得到。 六绛浮生感受到传音石符一烫,瞥眼偏头,掏出来一看,只见传音石符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来自陆子吟…… 白塔城宫殿、黑斗篷,快救,她是—— 看得出来陆字吟在石符上写下这些字时,字迹凌乱而行为慌张,这急急忙忙的一句话都不成连贯,但大概意思却也能看得懂,大意就是陆子吟这是又遇上了黑斗篷,并且他的处境还挺危险,而最主要的是最后两个字。 她是—— 他这语气好像是要说,他已经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并打算将真相告诉他们,只是这关键时刻字却没有打出来,就断在这里了。 十有八九,只怕他私下传讯的事情被黑斗篷发现了,他们传讯过去也没有反应。 所以,她是谁? 六绛浮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是”这两个字,手上紧攥着传音石符。 澄泓收到陆子吟消息之后,二话不说便掉转过头,朝着白塔城赶去。 他之前便猜想过她来到“龙岛秘境”所为何事,如今她顺利拿到了“真龙之目”,接下来必然是要得到“龙髓”,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龙髓”到底是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被人算计沾染了黄胴晶的粉沫,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如果真的去找“龙髓”,这过程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 当顾君师握着一柄滴血的黑剑来到地宫最深处之时,地宫的上空忽地传来一道叫人神魂不稳的震耳龙啸之声,像是在夹道欢迎,也像是在驱逐警告。 它一度直蹿入云苍穹,响彻整座“龙岛秘境”,惊得岛上的兽逃鸟飞,海岸处的白浪一层接一层漫涌上来,将岛的边缘都淹没了。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真龙之目”所展示的场景。 岩浆从高处沿着黑色的墙壁的沟壑流淌下来,那红色的光成了上空唯一的光亮,它映出那无数条铁锁链交纵悬挂在上空,底下幽暗之处,一团光停在半空之中。 仔细看,光内有一颗阴阳珠。 但这一刻,咔嚓咔嚓地响动,珠子裂开了,里面出现一个人型,它白发的头发飘散开来,身上不着片缕,飘浮在空中。 “孩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它问。 很是温和醇厚的男中音,像极了每个家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地询问。 可一个长辈,遇上一个拿着血剑,一身煞气的晚辈,还能有这样的气度,不是心机深城,就是别有用心。 顾君师道:“真龙神?” 它一愣,沉默了很久:“你怎么猜到的?” “真龙神的一道意识?” “孩子,你不是灵修、不是鬼修、不是妖修,你——”蓦然,真龙神重重叹了一声:“自冥界从六界消失之后,想不到啊,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你。” “天意啊,哈哈哈哈——” 他蓦地睁开眼睛,头发一寸一寸变黑,身上气息也变了。 它堕魔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堕魔(一) , 第185章堕魔(一) 它能够勘探出自己身体的真实秘密,顾君师并未感到意外,即便它只是真龙神留存下来的一道意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糊弄得了的。 至于真正的真龙神早就陨落了,至于它是怎么死的,死了多少年,又是怎么会从三十三重天来到了二十八天,她并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它早就死了, 只有它死了,她才能够在一个曾经拥有“神籍”,准确来说是准神籍的真龙身上得到它的“龙髓”。 至于留在白塔城内所谓的“残魂”、“残念”都不是完整的正主,这相当于真龙神死后力量汇聚出来的鬼龙魂切片,之前在“真龙之目”那里有一条,这里也有一条,或许在别的地方还有更多条,而它们并非都是一样的性格。 既然切片了,由于刀的不同,有跟在“真龙之目”身边守护那样混沌无害的一条,也有眼前这类拥有自主意识、独立思维腹黑的一条。 顾君师虽说一直连个仙籍都没有混上去,被天道或者别的什么神秘力量困在这修真界一直反复“磨砺”,但对于将来致力要去的地方,她当然也会提前做好规划与跟了解。 她听闻过,神跟仙人不一样,一旦成为了神,死了便再无转生的存在。 神若“死”了,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彻底、完全没有来生。 但这真龙神倒是哪里有古怪,一个龙神没死在三十三天之上,反而撕破虚空结界跑到这二十八天修真界散尽全身修为,死在这下界,还被修真界的门派修士给它的遗体当成宝库圈禁起来,据为己用。 还有本该死得一干二净的龙神,却到处散落着一些未曾消散的残魂意识,不用说,这真龙神应该是在死前计划着做了什么…… 有些事不经想,一想就都是问题,而这些问题还挺经得起推敲……总结起来,就是这座“龙岛秘境”有阴谋,她没证据,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把戏就算猜不到内容,也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真龙神诸尤盯着顾君师,她虽然在外表上做了伪装遮掩,但那一层薄漪覆面的黑雾并不能够阻止真龙神诸尤窥探的视线。 “你闯入白塔城,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吧,以你的体质却孕育着鸿蒙之气的孩子,注定你们之间不是你死便是他亡,你或许想着拿龙髓来改天换命,不过依旧是白用功罢了。” 温和浅淡的声音每一句都看似不经意,实则点破了顾君师身上一个接一个的秘密与隐藏,它以看似和缓的态度,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在告诉她,她在它眼里是那样透明而弱小。 一般人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诸尤见过太多被人道破心底最深处潜藏的秘密后,那一张张无法维持寻常的脸。 人类这种生物,向来虚伪而懦弱,明明满腹阴暗,偏又能装得正经光明,尤其是当他们被戳破真正心思的那一张嘴脸,是诸尤百看不厌的乐趣之一。 总之,就不该是顾君师这样的平静,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失望难过,她将手中那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冷硬长剑一挥,连一丝光都没有冒一下,“无相”便缩变回一圈古朴质地的黑色无华手镯套在她手腕上。 “有没有用,用过才知道。” 具体心思有没有被真龙神诸尤干扰到,只有顾君师自己知道。 真龙神诸尤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看着她的眼神多少有些讶异,它停顿了一下。 这个女人的确有些特别,光凭这性子就知道是个一意孤行的,但他跟她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对她仅剩的一缕仁慈罢了。 她的孩子,注定出生不了。 而她——也即将葬送在这里。 “冥顽不灵又何必呢,放弃了,再痛痛快快地消散在这天地之中,岂不更好……” 真龙神诸尤空悠的声线徒然拔高,本就像多重声线组成的语言,此刻就像夜冷孤坟的风声跟乌鸦的叫声交织在了一起,阴郁带刺刮过耳膜。 他身上那如海一样静谧又广盈蓝白神光一下朝四面铺散开来,像绚丽夺目的菱光折射,那一头丝丝缕缕、如同中海藻飘逸的银白色长发也随之长长,风在地宫内平地吹鼓了过来,沁入心底,却凉寒刺骨,把上方恣意流动蔓延的岩浆全部都给冻结住,同时也将地宫内仅剩的一点点温度也全数带走了。 “你可知,你的到来是天意啊,是我苦苦坚守了这么久才终于等来的一个转机,果然当初没算错——” 它那不断延伸流动、铺天盖地的发丝在顾君师微凝的瞳孔之中,一寸一寸地从发尾处变黑,直到全数都染成了紫黑色,像蜉蝣生物朝生夕死般身上那朝圣的光洁气息骤然变了。 空荡荡的地宫飘散出一股粘稠、滞纳着血腥味道在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好像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进行着最后的酝酿,整片大地被被笼罩在极度深沉的黑暗之中—— 它竟堕魔了! 顾君师也是没想到。 一条真龙神残魂不向往正道光明,竟选择了堕魔,这是多么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要说它死都死了,最后还落下一个“晚节不保”,顾君师表示她还真理解不了。 上空悬吊着的那一串串沉重的铁链感受到了堕魔的气息,由此启动了禁制,它们剧烈晃动得厉害,像无数的金属风铃一起,那嘈杂疯狂撞击的“哐当哐当”清脆响声,汇聚成一种令人头重耳晕的佛谒妙经。 然后是一道接一道凌厉又凶狠的金色符印如炮如弹疾速击下,只是它们全都被一层张开薄薄的白蓝之光挡在了外面。 冲击力度跟挡拦下的光罩相撞击,导致一股股强烈又震动的力量朝四周呼啸而去,原本平静的地宫连空气都发生了颤栗的波澜。 堕魔后的真龙神残魂一身恐怖的魔气,但又不是那种纯粹,他周身的黑尤夹掺着一些蓝白光,他身形长得十分高大,约有二到三米高,裸身在入魔时缠了一件黑色宽敞的袍子,一头银色头发变成了魔族特有的紫黑深色,不可直视的神容也开始浮现出来—— 是一种类人的长相,皮肤长满细小的鳞片,五官深邃似异域人一样,瞳仁却是青蓝色的竖瞳,面颊削长,唇色为黑,额角处长着两根长角,谈不上好不好看,却是一副十足气势迫人的长相。 若是真正的真龙神堕魔,只怕一来便是天魔级别了,可眼下这个“真龙神”只是一缕残魂,却也是个魔王(天魔、魔尊、魔帝、魔主、魔王、魔帅、魔将、领主……)。 顾君师看着上空的封印伏魔阵被魔气引发启动了,金光耀眼落入她的瞳仁内,这阵法她还挺熟悉的,当初摩诃禅寺的群老和尚喊她为祸端,也拿过同样的招式来对付她。 看来修真界的人也不“单蠢”,心有防范一早便设下伏魔阵,难怪这“龙岛秘境”都存在上千百年了,却始终没有人夺得这“真龙之目”、“龙髓”跟“龙丹”,因为这里面还镇压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堕魔的真龙神残魂,因为它们……还不算是无主之物。 还真是赶巧了,她今日来了,它便选择了在今日不顾一切地堕魔撕毁披了这么久的“假象”。 除了地宫正遭受着堕魔后的真龙神与伏魔阵相冲击恶斗的波及,“龙岛秘境”也因为真龙神堕魔成为了不详之地,天地昏沉下来,不久后便开始地动山摇,山岳怒吼,版块分裂,海啸凶喃,熔浆爆喷,一切自然跟不自然的都崩坏,开始了异变、毁灭倾倒—— —— 外界,虚空门的一派掌门太玄一身庄严肃穆、正于高坐之上静神冥想,忽然他神色一震,如有感应,那一双沉澱着岁月洪流的眼眸倏然睁开,视线如同犀利的长箭一般直扫向“龙岛秘境”的方位。 与此同时,虚空门内其它或做客或潜藏修为高深的人,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一道道倏疾赶到的光落在了东境登天台之上,这其中有虚空门以掌门太玄为众的一行人,另外还有仙栖洞、南海陆府、摩诃禅寺等人。 每一个人面容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猜疑。 但见太玄凛冷长袍冽风而起,他神色肃冷紧绷,眼神深沉,其它人都心中咯噔了一声。 “太玄掌门,究竟发生了何事?这股令人心中不安的异样——” 太玄自知事关重大,瞒是瞒不下去了,便据实以告:“是来自于龙岛秘境!” “是魔气,十分庞大的魔气。”摩诃禅寺的师叔双掌合十,他吐露一句笃定的话后,神情如石一般阖上了眼帘。 他是知道一些“龙岛秘境”的事情。 “当真是魔气?难道除了之前抓捕的魔族,还有其它魔族进入了龙岛秘境?” “魔族难不成死灰复燃?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们不能够在这里坐以待毙,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等进入龙岛秘境一探究竟吗?” 太玄听着周围事态紧急七八八舌地讨论着,他内心藏着的事情尤其之重,并且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时才插了一句:“没有玉牌是办不到的,这是当初一众祖师爷联手所设下的禁令,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等到龙岛秘境四周所布的结界有所松动,到时再集合一众人之力强行打破,或许可以闯入进去。”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许允许我等速速禀明师门。” —— 一股黑沉旋风从地宫汹涌地朝着上方席卷而去,那罩于头顶的伏魔封印着实太过烦了,堕魔后的真龙神不再隐忍,直接调动了冰下岩浆化面火舌缠绕在铁索之上,那些铁索被橘红的火焰吞入截掉,所持有的威力便越来越低。 这时,还被困在里面的真龙神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我只听过受害者想知道凶手的名字,难道凶手也很在意受害者的姓名?”顾君师一直在查找“龙髓”在哪里,或者说是以什么形态存在。 她根据“真龙之目”的线索找到这里,只遇见这么一个残魂,却没有感应到“龙髓”的存在。 有没有一种可能,龙髓就在这个残魂身上? “孩子,我活了太久太久了……” 一般讲这话人,都会以为他接着要说,他活得太久了,生命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却不料他却说:“所以我不想死。” “这是你不想就能办到的事?” 它早就死了,只不过没有死透。 “当然,以前可能办不到,可是现在有你啊……幽冥界的引渡使,有了你,我便可以转世重生了。” “不可能,神是不能够重生的。” “只要我变成了你,那不就可以了?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幽冥体,你的身体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介质的存在,无论是神、仙,都可以获得重生。” 原来他打的是这种主意。 “龙髓在你身上?” “看来你还没有放弃龙髓啊,即使它对于而言,根本没用。” 顾君师冷下眉眼:“就凭你说没用就没用?” 封印一破,真龙神残魂化为一条黑色的龙撞破了上空,顾君师紧追其上—— 远处,赶过来的六绛浮生他们被一波气流撞退,只见除了白塔城以外,其余的土地都开始凋零谢败,变成黑土,原本灵力浓郁的“龙岛秘境”竟变成黑色焦土。 “那是什么?!” 下方整个地宫都被破了一个大洞,自然迷宫也不复存在了,被困在里面的人都借机飞到上空。 只见那一大片黑云之下,有一条黑色的龙。 而它对面有一道身影,跟巨型的龙相比,她显然如此纤细。 澄泓看到那一条龙时,表情骤然变化。 “是……是堕魔龙。” “什么意思?” “这是真龙神死后,残留下来的一道神魂意识,它多少继承着真龙神一些力量,以前一直被囚在地宫之中。” “之前那种残魂?” “不一样,它吞了龙丹……”澄泓知道的事情全是方丈与他闲聊起“新人榜”前十将进入“龙岛秘境”时无意中提到过。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堕魔(二) , 第186章堕魔(二) 这时灰头土脸的陆子吟跟汝兰他们也算是死里逃生,一边呸吐着满嘴的土渣,一边晃头摆脑拍着身上的扬灰,一道流光至下方掠至半空,赶紧朝这方大部队靠拢。 除了他们俩之外,澹雅反应更快,月白袖袍一掸,挥出一道冰壶屏障,免了那一身的污渍尘灰,他沉白着一张水墨秀逸的面容,手背于后,衣袂摇曳,则一直入神地盯着地宫底下那个深幽大洞,底下除了极为幽冷的黑,还隐约有着红火炙燎…… 它是如此深不见底,仿似被人掘入了地心,刚才便是一股毁天灭地般磅礴力量从那个洞里直冲上云霄顶,直径蔓延抻裂了四周围的地面,导致不断塌陷,破坏力极为惊人。 而他们当时也险些被卷入其中,被那纷乱砸落的乱石给埋了。 他们倒是毫无顾忌地逃过一劫,但顾二是真被埋了,但他本就是一具僵尸,哪怕关键时刻没来得及用任何力量护身,仅凭一具强悍的尸身也经得住砸造。 他从被掩埋的乱石之中扒拉出来,人还趴在地上,脑袋已经下意识朝上看去,只见离他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之中,一只通体无暇优美的九尾白狐在摇曳着九条如云的蓬松尾巴,伸颈朝上,身姿曼妙而无一不叫人着迷。 它在青灰色的天空之下,九条松弛揉软的狐尾慵懒地在身下有一下无一下地摇动,如同浓墨重彩下的油画一般复古华美。 这只、不,这都快赶紧一栋楼一样高度的身形,该叫一头了……他恍惚讶异地猜测到,是之前那只非要跟着他姐的狐妖吧,想不到它竟有九条尾巴?! 他早就不是原来那孤陋寡闻的山村少年了,他自然听说过妖族中有一类狐修叫青丘狐,青丘狐有一种叫九尾的天狐,这种天狐跟一般的妖狐不同,它们一出生便拥有得天独存的修炼体质。 谁都知道妖族虽修炼起来比人修顺畅,不必搞什么心魔问心之类的东西,但它们进阶所承受的天雷却尤其凶险,天生精怪寿命极长,但妖族大多数都不是死于寿终就寝或者内耗外战,而是它们境界修为堆积到了,必须踏入更高一阶时,挡不下天雷给轰成了灰渣。 但天狐却不一样,它可是不必经历雷劫就能够飞升上仙,光凭这一点,都只能说天狐这种生物十分惹人嫉妒。 顾二就知道,她姐那眼光能够瞧得上的,怎么可能会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普通狐妖。 想到他姐,顾二立即回神。 自从跟他姐分散之后,他努力地回想他姐之前跟狐妖所讲的话,然后也心急如焚地想回去找她,可没等他找到人,这地宫一阵地动山摇后,却遭了“灭顶之灾”。 他被压个半死,一头茫然不解,都不知道他姐现在跑哪里去了,但他潜意识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一次地宫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跟他姐脱不了干系。 —— 晏天骄听到澄泓自喃沉重的一语后,桀骜阴郁的眉眼一紧,薄润红唇张翕:“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澄泓衣襟经风吹拂得涟漪起纹,音色沉润道:“真龙神在二十八天陨落后,便散尽了修为,但同时不知为何也残留下来一道道被分裂的神魂意识,分布在这座龙岛秘境内,它们多少都继承了一部分真龙神的力量,而地宫这一道……以往一直被伏魔阵囚封在地宫之内。” “就如同之前那道残魂?” 当初“真龙之目”旁也有一道真龙神残魂守护,当时通过残魂跟那黑斗篷交手的画面,晏天骄如何看不出来,这残魂估计连真龙神十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也或许是因为二十八天限制了不属于这一界的神力。 总之它属架势唬人,但实则就跟穿了一套大人衣衫的孩子,完全没有那一条在翳厚云层之中翻云覆雨的黑龙给人的威压那般沉重,它所散发出来的那一种无形战栗在人心底蔓延开来,仿佛还没有正式开战,便已经在他们心底打下了绝对臣服的烙印。 澄泓摇了摇头,如鸦色双眸落着一点异色:“这条是不一样的,它吞了龙丹……” 龙丹是真龙神修为能量结晶所在,虽然当初真龙神陨落时散尽了修为,但那一颗龙丹依旧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 澄泓知道的这些事情全都是当初方丈与他闲聊起“新人榜”时提及的,这里面多少辛秘内容被掠过,在他问及前十将进入“龙岛秘境”时,无意中对白塔城跟地宫内的事情提到的几句,讲得不详细,但或许是担心他会冒进,当时十分严肃地告诫过他—— 地宫内那一道真龙神残魂意识不可接近,别的残魂都属光明,唯独它继承了真龙神的那一部分无法剔除的恶念,它吞了龙丹之后受其压制,却一度善恶难辨,不知何时会被彻底催化出魔性。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想方设法布下伏魔阵一直不断地在净化着它身上的魔气,且每隔五十年会检查并加重一次结界封印。 但一直稳定平衡着的这道残魂,却忽然在这种时刻堕魔,要知道在他们这些“新人榜”前十弟子进来之前,虚空门太玄跟一众掌令事先排查过一切隐患,当时一切正常如初,这地宫内的真龙神残魂也并无异样,龙丹依旧是正白邪黑对峙胶着,谁也没有占据上风。 眼下它不顾一切即使摧毁掉“龙岛秘境”、惹来二十八天各大门派察觉警惕,也要从地宫中挣脱出来,它要么就是憋不住打算孤注一掷,要么就是觉得时机成熟便选择弃明投暗甘愿堕魔。 可谁也不会想到,因为顾君师的到来,将一切本该缓延至数百年后的一桩祸事提前了这么久,也因为她的插手,“天道之子”龙傲天的命运也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龙岛秘境”原剧情之中,是六绛浮生得到了“真龙之目”,是以顾君师只夺走了“真龙之目”,并没有打算将它彻底占为己有。 但后来的剧情她却没有梦到了,直接跳到了龙傲天在“龙岛秘境”一番历险、跟众人互帮互助获得“真龙之目”的一番奇遇,这里面掠过了一大段具体的剧情,来到了在虚空门跟男配骁臣暮的剧情。 而这掠过的一大段剧情,关于奇遇,关于六绛浮生出了“龙岛秘境”便结婴,连跳几级修为的内容,就挺耐人寻味了。 陆子吟跟汝兰他们赶来时,恰好听到澄泓所说的话,眼下谁都无法保持轻松从容的神态,这“龙岛秘境”岛上的灵力因为堕魔的缘故,被逐渐抽空,那从地上飘浮而上如白雾一样的灵力以眼肉可见在空气之中挥发,濴淡消失,天无再晴,地无再绿。 那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惊涛骇浪,一层一层地涌上来越过海岸线,“千军万马”朝着陆地不断侵袭吞没,那异常汹猛的势态就像要将整座龙岛都拽入海底。 “神的堕魔,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了的吗?”他们茫然又惊恐。 这时,澹雅也过来了,他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收入耳中,他跟他们不一样,他是见识过各类半魔妖修跟魔修的残忍跟无人性的行为,他异常冷酷道:“倘若我们坐以待毙,整座龙岛秘境都将成为它狩猎的樊笼,别忘了我们无路可逃,在这座岛上的灵力彻底被吞噬殆尽之后,而我们便会被魔气浸染,沦为怪物。” 澹雅想到之前自己中了魔气之时的状态,那几乎被人从骨髓内抽干、痛不欲生,且生死皆不由自己的感受…… 生不如死,又无法痛快地死掉,这种恶心又痛恨的事情体会过一次便叫人无法再想象会经历第二次。 “你知道那条堕魔龙想做什么吗?”六绛浮生问澄泓。 澄泓自然不知道,他心底的诧异跟疑惑不比他们少。 “唉?那个人……不是黑斗篷吗?”汝兰突然讶声道。 黑斗篷? 六绛浮生跟澄泓两人同时神色一变,朝汝兰所指的方向遽然望云,只见堕魔龙在云气阴波之间,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却有一道极为渺小的黑色身影浮空其中。 那一身宽大的斗篷于风中衔耀幽扬,茫茫云海之中徒倚苍穹,如碧落层云之中的孤峰。 在场的人看到她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心底都生起了一种古怪又似激动的情绪。 “你之前发来讯息说……那个黑斗篷是谁?” 陆子吟闻言心“咯噔”了一声,他下意识看向六绛浮生,不知道为何看到他,陆子吟的心有些起伏不定。 而其它人都被这个问话抓住了心神,齐齐看向陆子吟,显然对于黑斗篷的真实身份很感兴趣。 唯六绛浮生却没有看陆子吟,他的视线如怔死死地射在了黑斗篷的方向。 但这时一种紧张占据了陆子吟整个脑海,脑中一片空白,他到底也没有继续犯蠢,顾一那降起的肚子,她莫不是怀孕了吧? 毕竟这世上谁中个毒却大肚子的…… 想到在迷宫之中,他无意之中得知了她的秘密,他以为她会杀人灭口,可最终她并没有杀他。 她并没有伤害过他们。 她光凭那一张脸就足够叫陆子吟对她狠不下心来—— 他纠结又头痛着,他真的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六绛浮生的面揭发她吗? 嘭—— 不等陆子吟吞吞吐吐地讲出顾一的身份,只见耳边传来山崩地裂的响声,整片天空都给震动起来,他们全都愕然掉头看去。 却看到黑斗篷竟与那堕魔的龙神交上了手,云层似海浪,波层涌动奔腾开来,那搏杀的场面,其壮观得非言语能够形容得了,他们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只闻海在呼啸,风在怒吼,海面不时掀起一排排巨浪,巨浪又一排排向前奔涌,冲击向悬崖,浩瀚的大海好像与天连在了一起,两者交战的气流咆哮而至,掀开的气浪夹带着戾冷之气,将他们都掀飞开来。 堕魔龙就不用说了,那在黑斗篷身后浮现的巨型、戾气冲天恶鬼,便叫人目瞪口呆,联想起黑斗篷之前召出来的那一群跟他们缠斗的小鬼,那感觉就像是她(他)在逗他们玩似的。 陆子吟倒吸一口气:“……” 卧槽,原来(他)她真这么牛逼,连堕魔龙都敢独自一人正面刚? 汝兰也是震惊得连话都讲不清了:“他、他,黑斗篷他不是魔族吗?为什么他要跟堕魔的真龙残魂——” 晏天骄的心情也很是复杂,他咬了咬牙,嗤笑一声:“谁说魔族跟堕魔就不能是敌对的一方?” 可陆子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瞠大眼眸,脱口而出道:“她现在这种状况……她是疯了吗?!” 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是他胡思乱想,猜错了,她根本就没有怀上孩子? 要不然,她怎么敢啊? —— 顾君师跟着堕魔龙一道自地宫腾空,他们一人各占一方天域,它想要她的命,而她也没打算放过它。 顾君师脚下浮起黑暗繁复多层的阵法,一瞬叠加了十数道结合组成,此阵一下扩展至数丈,像一轮黑月光盘,她召唤出了一头十六地狱的恶鬼。 恶鬼身上依旧缚缠着黑色铁索,随一动都伴随着牵扯,它缠斗着堕龙,两股不一样的黑气相冲撞,同时顾君师手腕处的无相一变,化成一条骨脊麟节长锏。 此时的天空再不沾片云片缕,因为他们交战的区域产生的强大气流形成一道圆,方圆十里皆为无法轻易靠近的战域。 龙形缠住了恶鬼,那龙身强大的绞杀力将令恶鬼发出一声声吼叫。 顾君师轻喘着气,一鞭接一鞭遽闪转移,朝其周身刺笞而去。 “你越是动用冥界的力量,你的孩子便会越痛苦——” 堕魔龙蛊惑人心的声音在不断地干扰、影响着她,它好似能够感应到她此刻的痛苦一样。 如它的言,隆起的腹部稍缓的痛意再度加剧了。 它若难受……那她就陪着它一块儿痛。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堕魔(三) 第187章堕魔(三) 恶鬼青魔牛属于牛头人身,上半身的肌肉贲张如青石垒墙,肌理分明而夸张,那高大顶天的身躯占据了一大片天空,它黑青色的皮肤裂开,迸出了红纹焰火。 它双臂一抡,气拔山河地一边吽叫一边挣扯开了堕魔龙的缠绕,堕魔龙化形的龙身跟它几近同样大小,那蟒蛇一样粗壮的尾身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绞合力量,它一边奋力拔扯着,而顾君师跃至其扁平的头颅顶上,手中长锏朝下一鞭,它无限抻长,像游走的黑线将堕魔龙扯拽住。 双双联手,硬是叫堕魔龙给松开了尾。 其龙吟尖鸣,响遏行云山鸣谷应,天震四荡,魔气四溢,原本就昏沉的天地此刻更为暗淡,就像灯烛被拢了一层黑纱布,无路可逃的“飞蛾”只能在里面徒然无功地不断打转。 只见那一片堕魔龙跟黑斗篷激烈战斗的区域,光是瞧着就叫人全身发麻,胆颤心惊,更遑论去插上一手,这跟遇上了风尘暴来临不跑反而朝里面冲着送死有何区别? 汝兰想着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呢,再加上这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战斗,隔着这么远都有一种快被两方力量逼仄得快窒息的感觉。 她哆嗦着道:“这、这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好像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硬冲上去,只怕纯属添乱?刚好这两魔头好像有仇,就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眼下这交手的两方,一个疑似魔族,一个是堕魔,按立场来划分,跟他们都属妥妥的敌对双方,就算他们为维护和平前去帮忙,他们这是要帮谁的忙? 还是两个一块打? 算了吧,还不如让他们这对魔头先内耗着,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能从中捡个大便宜。 陆子吟讶异地看向说这种置身事外话的汝兰,忽然意识到在场的人,除了他,谁都不知道黑斗篷的真实身份,他呼吸一急促,觉得这种时刻如果再隐瞒下去,可能会出大事:“不是的,她是——” 这时,两道雪色身影至他们眼前一掠而过,啪哒的衣袂翻拍打的声响,伴随着强烈的风气刮过耳廓面颊,仿佛铿锵有力余音鸣颤。 只见六绛浮生没等听完陆子吟的话,已然是掠空而去。 澄泓方才从看到顾君师出现时那一刻,脑子里便一度混乱杂阵,他怔仲了片刻,也沓步流朝前空气爆裂的战场赶去。 两人的行动几乎是不约而同,时间也是几近同时。 唉唉? 汝兰瞠大了眼,她看到自己的兄长竟就这样冲动地跑去魔域战场,险些没出声叫住他。 他这是在摩诃禅寺修佛修傻了,还是除魔卫道的觉悟太深,那可是一头堕魔的龙,他就完全不打算跟他们商量一下再行动了?! 汝兰此时是又气又急。 晏天骄漆长的青丝拂动,头上束发的线绳于发间若隐若现,他郁冷的丹凤眸盯准了六绛浮生远去缩小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他早就看出六绛浮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不像澄泓修佛面冷心慈,凡事留一线,也不像汝兰行事不过脑,只凭一时冲动,这远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复杂,越是紧急的时刻他越会选择谋定而动。 但种时刻他却贸然地选择加入战局,简直推翻了他之前对六绛浮生认定的冷心冷肺、阴暗极端的猜测。 而这时,底下一道蘼红的光线拔地而走,它先是极为短暂地停滞在空中片刻,然后就朝着战局而去。 他们定睛一看,却是一头身有瑞光而华美至极的九尾狐。 妖狐? 他们想起之前那只带走了黑斗篷的狐妖,这头九尾狐难不成就是它? 要说它之前是人型,现在化为妖型,他们也不太确定,但见它最后不管不顾朝着黑斗篷那个方向而去,十有八九就是了,否则谁会这种危紧时候去蹚这一摊浑水? 但没等他们再多想,一个鬼气森森的身影也划破虚空,直追而去。 鬼修? 是鬼修吧! 只不过之前那个鬼修身上带着一股腥冷的气息,眼下这个鬼修虽周身“鬼气”,但风散时,却少了些叫人厌恶的恶臭味道。 “妖狐、鬼修……” 这将妖、鬼带在身边的魔族,这一下凑齐了三种修真界最深恶痛绝的类型,陆子吟还真不知道顾一是怎么做到将这么乌漆抹黑的牛鬼蛇神聚一堆的? 妖狐…… 晏天骄神色一凛,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喂,你怎么也!”汝兰气得咬牙。 这时澹雅脑中极快闪过一道想法,当时在顾一房中便有一只狐妖,当时他们都认为那只狐妖的出现是想伤害她,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顾一跟狐妖早就认识了,当时它也不并是在伤害她,只是恰好撞见了他们,为撇清关系,于是那只狐妖对她动手,只是为了做戏给他们看? 澹雅脑子里划过许多荒诞又切合实际的想法。 狐妖这种生物虽不稀罕,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随处可见的,尤其是二十八天执掌“新人榜”的虚空门,它更不可能冒了这么大的险潜入虚空门,只为了为难顾一这么一个凡人,所以这件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可疑。 还有,六绛浮生那么急做什么? 他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陆子吟此时沉邃下眼眸,他抿了抿唇,也不是真的有豁出去拼命的打算,可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他也办不到,于是他攥紧手上的扇子:“汝兰还有澹雅,你们就别去了,我、我先跟上去看看。” 说完,他也一道青光而去。 澹雅因为伤势的缘故一直无法随心所欲地动用灵力,但此时他因心中的想法跟猜测而无法再冷静下来,他不再迟疑,终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揭开盒盖,里面正躺着一颗香气馥郁沁人心脾的丹丸,丹丸上有刻有金纹,乃是上品丹药。 汝兰也不免被其吸引住目光,嗅了嗅,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讶道:“这不是回原丹?” 这是疗伤圣药,并且这玩意儿可不好得,再多钱也买不多,黑市上倒是有,但这价格只能说叫人瞠目结舌啊,一般只有大门派才会拿它奖励给门下有功劳的弟子。 看他不惜服用“回原丹”来快速恢复伤势,汝兰一下明白他的打算了,她咬牙道:“你也要上?” 不是吧? 是她的计划太过龌龊,还是她的想法太过狭隘,他们怎么一个个都不赞成?全都打算以身试战,夹在两方大佬中间?他们这么一副大义凛然、不畏艰难的模样,搞得就好像他们能打得过谁似的。 澹雅将“回原丹”一口吞下,然后掐诀阖目,快速疏通经脉内的灵力,加速复原伤势。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 等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就剩汝兰一个人还待在那里,她挠了挠耳朵,“哎呀”地气恼叫了一声。 虽说澄泓当初抛弃了她,将她一个人留在无双界,自己跑去剃度当了佛修,可、可是他毕竟还是她亲哥啊,她怎么可能放心叫他去冒险,而她无动于衷。 她想,死就死吧,反正他们一个二个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全都一股脑朝那两魔头处冲! —— 堕龙神想,它的确低估了这个“幽冥引渡使”。 他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动用冥界地狱恶鬼的能力,她所召唤出来的恶鬼,乃是十八层地狱之中生生世世将受尽最苦最痛刑罚的极恶之鬼。 它们或许曾经是魔、曾经是妖,也可能曾经是人,但一旦进入了冥界便只能是鬼魂,罪者将受罚,功德者则可投胎转世。 冥界也很公平,罚过了,洗净了身上的罪孽也可以转世投胎,但除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它们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便不是普通的恶鬼,所造的杀孽之罪绝非一般,但凡进入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那都是曾经罪孽深重到等不到转世投胎的机会,它们生生世世要遭受下油锅、刀山火海、抽打折磨都不一定能够解脱。 而它们唯一能够减刑的机会,便是受契应召唤阵法重临人世,受契约主人所指使,替她办事,则可积攒下功德或减轻罪孽,如此一来方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但是这种召唤地狱恶鬼的能力,真的是区区一介“幽冥引渡使”能够办得到的吗? 在冥界还在的时候,“幽冥引渡使”算不得多特殊的一类人,当初渡生道人修冥道,便算是一个“幽冥引渡使”,只可惜冥界自六界消失后,他也陨落了。 堕龙神心底极快划过一道不安的疑惑。 它总觉得它可能忽略了些什么。 “吽——” 恶鬼青魔牛怒拳捶挥砸,堕魔龙一面要应付它的抓逮,一面还要避开顾君师的黑锏鞭,它调动龙岛内的力量,白塔城四周流动红稠的岩浆开始疯狂朝白塔城中蔓延而来,火焰柱状喷射,高达十数丈,浓重的魔气自堕魔龙口中喷出—— 那一股毁天灭地的黑焰扫过天空,再笞挞过地面,所划拉的痕迹一片翻腾爆炸,黑焦灰烬,所至之处一片毁灭。 堕魔龙此时低沉的嗓音传至顾君师的耳中:“你不是在找龙髓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堕魔(四) 第188章堕魔(四) 堕魔龙此时幻化为人形,他那一张布满冷鳞的面颊学着人类一样带上了笑,但这种笑意却是不怀好意,他一抖动流云一般黑郁飘逸的衣袍,光限罹难,在这片黑色领域之中,黑气几乎如有实质令四周的视野开始变得难以捕捉。 黑暗之中似有尘埃在舞动,高大的堕魔龙伸臂,只见“龙岛秘境”内,四面八方各处各地所隐藏的“真龙神残魂”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牵扯,猛地从岛屿各处飞升而起,一道接一道耀目的白光便朝着堕魔龙这个方向游冲过来。 顾君师怀中的“真龙之目”抖动了一下,将自己蜷缩得紧,那青焰像花苞一样合上。 它、绝、对、不、去、当、肥、料! 而堕魔龙兴奋而目含深沉地等待着,它恣意伸张的双臂,最终将全数散落在“龙岛秘境”的“真龙神残魂”全数“吞”入了体内,一下承受如此大的力量冲击,它面容扭曲狰狞,身形一度膨胀、又缩小、再膨胀、又缩小,像被撑坏的橡皮,最终又收缩了回去。 “它、它还能自己吞自己?!” 吓傻了的陆子吟下巴都险些掉了。 晏天骄感觉到“龙岛秘境”逐渐被抽空的灵力已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他们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灵修如果没有灵力持续补充,就相当于一个容罐器,将内里的水用尽后就干涸了,到时候除了还兼顾体法双修的人,将自己的筋骨练得强韧耐揍一些,其余的跟凡人并无太大差别。 “它要将整个龙岛的灵力抽空才能打得赢黑斗篷,看似来这条堕魔龙也不过如此!”晏天骄尖酸刻薄地评语一句。 这时澹雅跟他们并趋前行,冷冽的风与四周浊浪黑气令他嫌恶地拧着眉:“它打不打得赢黑斗篷我不知道,但如果这座龙岛没有了灵力,沦为凡土废墟,危险的不是黑斗篷,而是我们。”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一计重针刺入他们的自尊心上。 陆子吟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酸不拉几的话:“你们说……同样是人,怎么别人就能单挑堕魔龙,而我们却只能在这里担心没有灵力活不下去的事情?” 澹雅跟晏天骄:“……” 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就你知道挑出事实也不管别人听了受不受得了。 这事是他们想的吗? 想他们也是从千千万万人之中被挑选出来,经过轮轮筛选,场场比斗,最终赢了“新人榜”,得了奖励来到了“龙岛秘境”,本以为是一场抬头遇秘果,低头捡珍宝,后方是无尽大海,前方是无数宝藏……谁知,到头来,落下了一身的伤,现在还得面临一场或许关于二十八天的浩劫。 他们也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比起那些千百岁的真人,他们嫩得就跟棵葱似的,所以端看要跟什么人比,别强人所难。 这头只管过去看情况的澹雅、晏天骄还有陆子吟,其实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秉着打不过可以找机会偷袭、或者就近观察、仔细找对方弱点等乱七八糟的浅薄想法。 而前方的顾二则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看着顾君师跟那条堕魔龙每一次交手,那都叫一个心慌担忧,他心“怦怦”地猛跳着,额上渗出了冷汗,脚步越走越快,渐渐地呈一条黑线比风更急。 “姐——” 你给我住手—— 与此同时,堕魔龙仰天一声龙吟,巨大的能量圈肆虐地爆发开来,风意猖獗,浩荡地将周遭一切压得喘不过气来。 它邪冷地转过眼,冰冷兽性的竖瞳紧攥顾君师的方向,那里面有对她的恶意、掠夺跟杀意,只见它的身躯好像是放闸了河流,驰骋汹奔而出的一条条黑龙张牙舞爪地便朝着顾君师那头冲去。 之前那些神力洁净的“真龙神残魂”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它们通体漆黑如油墨稠凝,有云状斑纹,前后四肢尖爪锐利,入了魔的竖瞳不再高昂圣明,而是如同野兽一般饥肠辘辘,只剩杀戮残忍的本性,变成了魔龙的“真龙神残魂”受堕魔龙的驱使,来势汹猛。 恶鬼青魔牛自然是要护着它的主人。 它下身是被束缚的禁制铁索,来自地狱九渊,一旦契约结束便会重新被拽入地狱继续受刑罚,它牛角威风凛凛一甩,那横扫一片的力道将魔龙撞倒了一片。 但这些魔龙岂能是如此好打发的,它们浑身气蒸着毒烟雾雾,一尾缠绞过来,吊起恶鬼的双臂,趁其左右支绌之时,用着爪、用着尖牙对着恶鬼便是一顿无情撕咬。 它们咬扯下恶鬼青魔牛身上的皮肉,这些“皮肉”相当于恶鬼的力量具现,青魔牛全身的肌肉鼓动,底下的焰火呲呲地烧滚喷涌着,魔龙自然也不会安然无恙。 但它们现在已经不算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它们不会感受到痛、也不会有惧怕或畏死一类情绪,全然受堕魔龙指挥,不管不顾,就算被恶鬼捶砸撞散,但又凝聚继续,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如此一来,反倒是恶鬼青魔牛的力量“入不敷出”了,当它身上的皮肉被一块接着一块被撕咬扯碎,鬼气不断在消散流溢,直至力量萎缩。 顾君师其实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无动于衷,堕魔神的话她记住,她动的本源力量越大,腹中孩子便会越难受,因此她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召唤出恶鬼很大程度是想着减少动手次数。 之前肚子平坦时,哪怕知道有个孩子在肚子里,但那种感受不太深刻,现在凸隆起一部分,再加上孩子跟她意识相连,时不时哼哼嘤嘤两声,这就一下有实感了。 眼下恶鬼被魔龙咬得跟个充气娃娃漏气似的,鬼力十不复九,顾君师身后浮现出一对矫健的火羽翅膀,一朵朵的焰火经风如摇曳在月光之下,她手中的长锏再度变化,化为一柄死气辉莹的长剑,它拖曳的剑气直纵数里,朔光寒通十九洲。 “龙髓在哪里?” 堕魔龙那头代表魔化的紫黑色头发拂动,脚下履浮云,他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刻告诉她,所以语气十分激昂快意道:“真龙之目早就没有了穿梭时空之力,而龙丹在我的腹中,至于你一直要找的龙髓……你看不出来吗?它便是这一座白塔城啊,可惜啊,它们如今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他口吻之中为她感到的叹息,与嘴角不相符合的愉悦微笑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君师闻言,神情如同凝固了一般,她低低吐息了一声:“白塔城……” 经它这么一提醒,的确是她忽略了一些征兆,这“龙岛秘境”因为堕魔龙入魔的关系,灵力溃散,满目疮痍,唯独白塔城这边没有任何影响,这一座座圣白矗立的城群,在“龙岛秘境”本就属于突兀特殊的存在。 可之前堕魔龙有意将岛内的火山岩浆冲毁着白塔城,他们的打斗也没有任何收敛避开的意思,下方的白塔城此刻就像重灾之区,倘若它当真是龙髓的力量化物,此刻……也几近摧毁殆尽了。 顾君师滞慢、又轻缓地垂下眼,看着下方那一片“龙髓”所化的白塔城,它们终究经不住了,那一座座的白塔从塔尖处一点一点化为手握不住的星尘飞沙,恍惚迷离,壁垒森严的灰飞烟灭不过顷刻之间。 所以,她费尽心思一场,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了吗? 顾君师握剑的手猝然收紧,眸色深得几近滴墨。 心仿佛空了一下。 穿过发缝隙、耳廓面颊的风,掠过眼前的丝丝缕缕的黑雾,一切好似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这时,堕魔龙看准了她此时必受影响,便暗下命令让十条魔龙蜕骨风雷,挥尾飒飒,恶势而来。 那每一条都足有顾君师几十倍大的恶龙一近,整片天空都将近被它们给遮翳得不余日光,黑天盖地,喷出的黑烟气息直竖人毛发。 额前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与鼻翼,宽大的衣袍鼓风猎猎,但从她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破碎、摧毁,最终压抑不住地在腾升、袤尖、糅融,它身后的焰翅倏忽地飞裂飘散,像片片的红枫,也似漫天的血色。 当魔龙见缝插针一般叫嚣张着要将那个苍白而又冷鞘的身影一口口撕裂的时候—— 一道白光阖风沓遍连山远隔,不顾一切在地这一片黑沉之中遽闪而至,只见一道飘飘拂拂的身影就这样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四周原本一片黑暗,但他的到来,却为她燃起了一盏仅照亮她一人的光。 风过了他身,化为微风柔和地吹,柔和地爱抚过她的面孔。 顾君师顿了一下。 缓缓、漠冷地抬眸,那眼底一望无垠的黑暗。 那一抹似雪飘、优雅的一片衣角,绽放出绝世的奢华,腰间压衣的佩饰,这一次,挡在她面前的却不是别的任何人。 从她的这个角度跟位置看去,他颀长的身影好像又长高了,她看着他从一个小少年长到如今的样子,一个成熟男子的模样,那宽而薄的胸膛不再是单薄与秀美,烟霞的骨骼,但他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一股少年般的清隽与干净。 顾君师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转过了视线。 “走开。” 依旧是不男不女的粗糙声线。 但前方的人闻声却觉耳边似滚落千千万万的银珠,他没有转过身来,视线发紧地盯着前方,情绪在眼中斑驳着:“告诉我……你是谁?” 低颤的声音在顾君师耳畔呻吟着,仿佛他眼底看不到了光明,也感不到一丝温暖,此刻的他被一种莫名的茫然与恐惧缠绕着、包裹着。 这时,澄泓、魏郦、顾二他们也都相继赶了过来。 澄泓轻喘着看向黑斗篷,他眼下已经知道她就是顾君师了,他难置信她竟如此恣意妄为。 魏郦没有化为人形,它的实力被“龙岛秘境”压制着,所以人修反倒限制了它的发挥。 但就算他们来了,其实也根本不是堕魔龙对手,所以他们齐齐对着盘旋在顾君师周边的魔龙的动手。 顾君师从他此刻怪异的举动、还有问出口的那一句话中,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无甚情绪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陆子吟说的也好,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也好,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蓦然一步瞬闪,转到在听完她说完那一句话后就滞怔的六绛浮生的面前,一掌便将他推离。 六绛浮生下意识朝她一抓,却什么都抓不住,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远离了她,她一转眸,光速一般来到其它人面前,没有片刻停顿地将所有人都拽甩出了她跟堕魔龙的战局之中。 他们怎么可能阻抵挡得住她想做的事情,所有人都被排挤到了战局外缘—— 上空的魔龙凶狠地冲向了她,那扭动交缠的身躯形成了包围圈,将所有的死角跟范围都堵塞满了,但顾君师却不躲不避在站在那里。 六绛浮生几近目眦欲裂:“君师——” “姐——” “顾君师——” 就在他们都以为黑斗篷或许会被魔龙给撕咬成碎片时,黑暗直接毁了整个世界的光明,一股叫人打心底里感到恐怖的气息瞬间笼罩到了所有人的头顶。 而那些魔龙绞成了团在游动的身躯却像被什么东西摄扼住了,那黑潮的庞大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而气墙之后……正是顾君师面无表情、一身漠然无动于衷地伫立在那里。 与之前不同的时,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门。 这道黑门就像一界未曾开启的混沌世界,存在于这片黑暗的绝对领域之内。 黑色的雾气,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浓稠,像无法流动的浆液,都能将人浮起来。 顾君师此时身上那一件黑色斗篷不知何时破碎消融了,或许是方才魔龙喷出的魔焰,也或许是她处于力量不受控的状态。 这时的她毫无遗留地露出了她的身形。 她穿了一身绣着奢美爬满彼岸花的玄衣,衣领口处既禁欲又雅挺立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项颈与玲珑锁骨,她以往无论哪一次出现在人前,都是最为低调、最普通的一身,但即使就是这样她依旧像一个贵族之女。 此时的她仿佛敛足了世上的所有月光华美,直觉得她就该是无上尊荣、无人企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堕魔(五) , 第189章堕魔(五) 即腰的青丝因风吹的缘故漫天飞舞,玄衣裙幅褶褶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暗红色的丝线上细致辞栩栩的彼岸花朵朵绽放着,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素衣黑发之时,她在人群之中,低敛而沉默,是平凡而气度佳宜的顾一。 但此时的她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她是顾君师。 湛神如凝,醒掌天下权,那似以天穹地裂为颜色,绘她那一张淡漠风动的如星复作月的绝无仅有的容颜。 “君师……” 六绛浮生仰着头,刚揭开一切遮掩看到了她袒露出的面容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仍旧胸口被重重的一击,发痴颤眸地看着她。 还真是她啊,那个……那个在渡生道观内的女尸,那个在小比幻峰之中变成“寻宝鼠”,还有神秘的黑斗篷…… 除了六绛浮生,这里面其中神色最震惊错愕的就要数魏郦了。 那一张脸是如此熟悉,他还曾扮成了灵狐跟在她身边过,可他却一直没有将她认出来。 他一直都将“顾君师”跟“顾一”区分成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被他欺负嫌弃过的凡人,一个似欺负他为乐的臭女人,可现在那个被他施下“锁魂咒”、驱赶去当下等仆役的“顾一”,原来就是叫他欲罢不能的“顾君师”…… 他表情瞬间失控,大脑也已经失去指挥自动的能力,几乎跟傻了一般。 难怪她跟他第一次见面,她就用脚踩他的脸,还剪掉了他的头发,对他的态度恶劣玩戾,后来觉得他没有价值之后,就干净利索地跟他断绝的关系。 这时他才好像忽然拨云见日,看透了那迷雾之后的真相。 想到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与想法,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羞耻跟恼怒齐冲脑门,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跟个傻子似的,被她骗得团团转! 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他之前想不通为什么,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魏郦想到这,脸上的热度却瞬间冷却,青白交杂,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九尾僵硬停滞在空中。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厌恶他。 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牵扯,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一样一样地还回了给他,然后他们俩的关系……最好是没有关系? 澹雅倒吸一口冷气,当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确定的事情被眼前这一幕给确凿无误之后,他也说不清楚此刻是种什么感受。 知道了顾一根本一直都是在人前假装凡人的事后,他也忆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他对她起恶意,想将她推下悬崖叫六绛浮生痛不欲生,但没有多久反倒是他被人推下了悬崖,还有后来渡生道观的事情,他将六绛浮生推下桥,她则装成被鬼魂附身重伤了他…… 就好像每一次他做的坏事,最终都会以更重的后果反噬到他自身上。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这么精于算计跟策谋,她是不是一早就看出他的歹毒心思,因此无论他为她做再多,都无法打动她。 是不是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个既恶劣又卑鄙的人? 澹雅脸色一白,垂下颤动不安的睫毛,拳心攥紧,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晏天骄、陆子吟跟汝兰他们虽然对于黑斗篷是顾一,六绛浮生的那个凡人妻一事感到很吃惊,但到底因为跟她仅仅见过一面,并没有多深的联系,因此受到的冲击并没有这几人大。 汝兰见过顾一一面,当时现场很多人,她被六绛浮生当个宝贝疙瘩一样护在身边。 要说寻常人见一面估计也就落一个大概印象,但是这世上就有一些人,同样的五官跟四肢,长出来就是跟周围别的人有区别,哪怕她是一身素白恬淡,依旧能够在别人眼中刻画出浓彩重墨的一笔。 所以哪怕顾君师此刻的形象跟神态跟那个她印象之中的“顾一”全然不同了,汝兰还是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 她激动地指着:“她、她——” 陆子吟沉重颔首:“是她。” “那、那——” “她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吧。”陆子吟捏了捏手上的扇子,也不太确定道。 再怎么样,六绛浮生是她的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总不能一面跟着堕魔龙拼杀,一面还惦记着他们的小命吧。 “六——” “他不知道——” 汝兰暴喝一声:“闭嘴,你乱接什么话,我根本不是在问这些。” 陆子吟却道:“你说,这对夫妻……以后会怎样?” 汝兰一顿。 一个魔头,一个“新人榜”魁首,倒是有些像她曾看过的那一本折子戏“美艳女妖与正道第一人不可说的二三事”,里面的感情就是前期甜,中间虐,后期甜虐,结局……悲。 那一死一伤的凄美结局,倒是按照修真界大环境下必须正邪不两立的立意,爱得再深也不会有好下场。 汝兰这人有些恋爱脑,她感性地想着,比起他们这些旁观之人,六绛浮生绝对是受到冲击最深的那一个吧。 他这么久以来,被枕边人一直以来欺瞒,用一种虚假的面貌、身份跟立场与他相爱,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稍一代入他的想法,汝兰都有一种胸口发闷的感觉,更别说六绛浮生本人了。 顾二见顾君师意识空间内的“黄泉之门”都给整个搬了出来,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直跳。 他姐这是打算要将“龙岛秘境”全灭的架势? 那一道气贯重霄九的黑门究竟是什么,别人或许都不清楚,但澄泓却知道,跟其它人的想法不同,他反倒有些担心顾君师如今的全盛巅峰状态……究竟能够撑多久。 汝兰用肘顶了一下陆子吟:“那道黑门是什么,感觉很诡异,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要被吸进去了……” 陆子吟沉肃着脸,也有一样的感受。 堕魔龙自那一道黑门出现之后,就像遇上天敌的感应一般,那紧闭的黑门之后,它光凭颅内想象便生出无数诡秘的暗影,仿佛穿透了那一扇黑后,将是无数幽森的亡灵火焰,经久不息。 它居高临下与气势凌人的神色此刻通通没有了踪迹,几乎失态地沉声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有——?!你不是幽冥引渡使吗?你怎么可能会是——” 顾君师此刻无疑处在最瞩目、最高的上空之中,所有人都或惊、或疑、或惧、或紧张地看着她一人。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却谁都没有去理会。 她好像在驻神、在回念。 此时的她看起来的确矜贵无匹,但同时也看得出来她与正派之流没有半分关系,那一身的黑暗气息如夜色之中绽放的曼沙珠华,是非常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黑暗。 她因身上的黑意缠绕,眉眼漆黑,连眼角的线条都好仿似用碳笔勾深,深邃幽渊。 她看向六绛浮生,用凉惘的语气问道:“我记得……我这一世并没有告诉过你,我叫顾君师吧?” 六绛浮生如同被人撕碎了神情,露出遽然苍白的脸。 方才,他下意识喊出了她的真名。 他暴露了他在她面前隐藏起来的最深的秘密。 可是,这一世……她说了“这一世”…… 忽地,六绛浮生瞳仁内兴起了海啸般的汹涌波涛,浑身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他燕滟的眼角变得瞿红,声音哑得像破碎:“你也是重生……” 恢复记忆之后,六绛浮生曾一度以为这一世不同了,她没有选择杀夫证道,是因为她跟那几世的“她”不同,也或许是她并没有修炼“大道无情诀”,她或许另有奇遇,可是……这一切,他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她果然没有骗他,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杀他,是因为她爱上了他。 “大道无情诀”有二层意诀,一是杀性入修罗道,二是以情入道,再入无情道。 风吹过来,把潮湿的海风吹成轻雾洒在了他的脸上,凉丝丝的。 顾君师看到他此番神色,移开了视线,定定地注视着空气片刻,才似嘲弄道:“原来,那些事,你什么都记得啊。” 她并非全然没有感觉,她猜想过,六绛浮生会不会也是重生,与她一样经历过那些时间,他对前几世是否有些印象,也或者他刚醒来时那些怪异、不对劲的神色、举动只是因为恢复了一些记忆的缘故。 活了这么些年,她早已是处事不惊、遇事不乱,她无疑是自负的,她不动声色地将他缜密监控在她的视线范围这内。 可是他明明就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包括杀他、夺他修炼秘诀、封印他过往的记忆,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演戏? 他是想报复她吗? 好啊。 她乐意奉陪。 顾君师一向在他面前温淡而宠溺的神色,被真实的她一点一点驳落,她重新变回了那一个在六绛浮生记忆中的顾君师。 她眼中空无一人,只有遇事的冷静,远而高的野心,她的世界只有功世名逐。 “六绛浮生,既然你什么都记得,那么可能之前的方式不太适合了,我们游戏的规则只能重新定义。” 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叫周围人都听不懂,但他们之间越来越紧张到凝固的空气氛围却像是将帅博弈,直叫人手心都冒了汗。 跟六绛浮生的事倒不急,顾君师瞥向堕魔龙,问它:“认得这道门吗?” 堕魔龙冷冷一拂袖,身形朝上一蹿再度化为一条乘着毒雾的黑龙。 “是我太小看你了,但凭你这么些道行,就算你有黄泉之门,你也未必能够赢得了本尊!” 石破天惊的龙吟似云层穿梭的雷电闪鸣。 修为低一些的汝兰、陆子吟他们不禁一阵气血翻涌,心脏流速加快,感觉到心慌胸闷。 顾君师对这番狂妄的言论报以冷绝挑眉:“赢?何须?我只是想送你一程……上路。” 神本不该有神魂留下的,但是真龙神渚尤却擅自下界,还留下了这么多残魂,如今还有一条残魂堕魔,这一切都脱离了正轨,但同时由于残魂自甘堕落化为魔,便相当于从神魂变成了魔魂。 但凡是死魂,无论人、妖、魔、仙,就没有“黄泉之门”不收的、不能收的。 哪管你曾经是何方神圣,有多高格的地位。 顾君师身后的“黄泉之门”极为沉重地打开了一道缝隙,顿时门内的死气流溢了出来,那是一种令人无法形容的寒意,是从灵魂深处冷得直打哆嗦的感觉。 所有人的心都绷得很紧,就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 仅是这么一条指缝大小的缝,便叫自“黄泉之门”出现后,便像被胶粘着无法动弹的魔龙一股脑地惨吟着吸了进去。 它们像被网中的鱼,身躯缠绕的网上布满了锋利尖税的刀,它们越使劲挣扎,刀尖便刺入越深,“黑血”洒了一路又一路,皮蜕了一层又一层,最终形枯消瘦、奄奄一息地消失在了门后。 看到了这一幕,包括澄泓等人在内,都脑袋一片空白,忘记了要呼吸。 看到被魔化的残魂一下化为虚无,堕魔龙不等顾君师继续打开“黄泉之门”,已是狗急跳墙,化为一道血红黑雾便朝着最近之人射去。 它的目标是六绛浮生,因为之前顾君师忽视了其它人,在这些人之中她分明最在意这个男人,因此它舍弃了之前的高傲、傲慢之态,魂入他的体内。 呃啊—— 六绛浮生瞳孔一窒,口鼻处飞出了黑烟蒸雾般的气体,紧接着那比玉石更皙白的面容生出了道道黑纹。 这是魔纹。 “六绛浮生”看向顾君师,那分明是一双泛紫黑的竖瞳,他张口得意道:“你若再开启黄泉之门,他也一样会死的。” 顾君师面无表情,面部的肌肉就像面具一样没有一丝的起伏变化,但袖袍下的手却攥起。 她平静道:“你以为我会在乎?”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 原本担心看着六绛浮生的视线,一下都转到了顾君师的脸上。 他们想在她脸上看出一些虚假的端倪,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真的无情冷酷。 他们以为,至少他们之间不全然都是虚情假意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堕魔(六) 他们以为,至少…… 这两人之间掺杂着再多假意之中,稍微能有那么一丝真情在吧。 可是…… 六绛浮生或许有,但顾一,却是将所有人都给骗了。 她装作一个凡人默默喜欢的他的样子,竟没有一个人怀疑她的真心。 甚至澹雅都以为她是将她全部的温柔与宠溺都交予了六绛浮生一人。 顾君师垂眸拂掸了一下翻褶至腕间的袖袍,将它打褶曲卷的部分慢慢理顺,用那一双淡薄的唇说道:“他倘若愿意继续装傻,或许我也愿意陪着他将戏继续演下去,但是……” 她抬起了淡璃色的眼眸,任谁都看向出来,那是一种对不上心事物毫不在意的态度:“六绛浮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我再继续留在你身边已经没有意义了,至此,你我和离吧。” 前一段平平阐述的话是对着堕魔龙说的,但后一句却不是对它说的。 她知道即使堕魔龙侵入了六绛浮生的身体,双魂交缠,但属于六绛浮生的意识依旧存在。 她也知道,他是可以“醒”来的。 果然,听到“和离”二字,那轻飘飘的语气,却叫“六绛浮生”瞳孔剧烈震动。 他喉中溢出了一声破碎的嗓音,玉致漂亮的眉眼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面上爬动的可怖魔纹时深时浅,气血上涌导致唇色红得似血欲滴,他痛苦挣扎着想要从堕魔龙的手上夺回意识。 他是龙傲天,也是受此界气运所眷顾的天道之子,他是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占据了这一副为他打造的最圣洁光明的身躯。 但还不够。 她喉中哑涩了一瞬,淡淡道:“我说过,叫你记住我的名字,这样你若有机会寻仇便不会认错了人,而你的确好好的记住了。” 她的话就像一柄尖锐的刀子猝然在六绛浮生的心上剜肉剔骨。 六绛浮生的记忆一下被拉回了当初凡人界的那间茅屋内。 窗外噼啪打着急雨,潺潺的雨水沿着窗棂不断地流下。 外面黑沉,室内昏暗泛黄。 地面蔓延开来的血,将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带走,他的五感渐渐消失,先是手脚的知觉、然后是视力、最后他听着屋外雨碎的声音,再到一片安静将他彻底湮灭进空洞而深邃的夜里…… 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感受了。 他以为他的全部执念,都将尽付这一场拿命来偿负无望的情爱之中。 但谁知道,他又死而复生了。 呼吸逐渐喘息粗重,背脊与肩胛骨那片薄韧的肌理不断起伏绷紧,他身上的堕魔龙咆哮着、愤怒着,却也被挤压着狰狞地忽隐忽现,如同重影在他身上分裂又重合,黑气如蒸如烟萦绕在周身。 他蓦地对着顾君师睁开了一双通红的眼睛,那里面全是水颤的恨意:“和、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和离?” 如今的他被黑意浸染,那一身的白被弄脏了,玷污了,这堕魔龙对他并非没有影响,那魔气能够诱发人心底最深的怨、嗔、怒。 见六绛浮生此刻对她的怒恨之意压制住了堕魔龙,顾君师眸色一冽,低喝了一声。 “顾二!” 而顾二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摸摸地接近了两人,他得令忙应了一声:“知道了,姐!”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贴近了六绛浮生,他将自己当成了锁枷困住了六绛浮生的四肢,而顾君师身影遽闪,则一瞬逼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眨眼之间便被拉近到一臂之间,明明那么冷魄无情的一个人,却叫六绛浮生每看一眼都有一种跟迭加深的心动。 他呼吸一紧,心中的痛却加剧。 她的视线盯注着那些魔纹,然后游离到那一双红得可怕的眼眸,声音很低,近似一种软刀子在割的温柔:“恨我吗?那就恨着吧。” 她手上凝化出一柄无形的黑色长剑,剑尖抵在六绛浮生的腹部。 堕魔龙此时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它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一个连元婴都没有的修士竟能够拥有如此庞大的神识,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身体竟是无垢的净莲体,要说魔物之魂根本无法在这样的躯壳内占到便宜。 它现在基本上将顾君师妖魔化了,它觉得她从一开始表现出跟六绛浮生的特殊,或许便是为了这一刻引它上当。 事到如今,她将它锁在了六绛浮生的躯体内,它无法挣脱,它疯狂地诅咒着,冲溃着,它不甘心它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最终竟会是这样一场无疾而终的结果。 它心中极度不甘,它也抱了一种玉石俱焚的打算。 于是它压低了声音,用恶狠狠的神色嘲笑着六绛浮生:“傻子,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甚至想杀了你。” “你看啊,她对你何曾动容过?你的一片真心,比之地底的草还要贱,你就算卑微到骨子里去祈求,她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六绛浮生此时脑海之中又响起了“天道”消失之时留下的那一句当头棒喝。 “深情可笑,忘罢,忘罢……” “可笑……” 他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笑了。 “顾君师,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特别可笑啊?” 带着泣声的颤得哽咽得沙哑。 顾君师看他脸上的魔纹有加深的趋势,手指微颤,忍不住伸向他。 他却稍微偏着头,避开了她的手,并一把抓住她的剑,然后眼都不眨一下狠狠地刺入了腹中。 血溅飞,滴在了她的脸上。 顾君师眼神如凝,血珠从面颊滑落至下颌骨处,他看着他,唇似蠕动了一下,又平抿地阖上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喘的呼吸高高地提起,不由得手脚发凉。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他笑着问她,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缠绵悱恻的眸,但此时眼眶却承受不住水汽的重量,成颗成颗地滑落了下来。 他的心跟破了一个大洞似的,永远都可能欲壑难填了。 顾君师哑声,却是无话可说。 六绛浮生面上的微笑有一种莫名的嘲讽感,他忍着酸楚恨声道:“你欺我,骗我,杀我,还这样辱我,可我就是贱,我还是不舍得对你放手……” 他低垂下头,弯着唇角,泪盈于睫,悲伤像抑不住层层漾开来,似自言自语道:“凭什么啊?” 他咬得牙龈出血,如泣如诉:“你凭什么这样待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做错了什么了?” 他的话里的凄凉与心碎那样浓重,别说其它人,就是连一向帮亲不帮理的顾二听了都觉得心头一酸。 他都觉得自家姐对便宜姐夫,有些……太过。 顾君师曾经被诊断有些情感缺失症,她没有同情心理,也对爱情、亲情没有执念,天生凉薄,但听到六绛浮生那一句一句的“凭什么”,竟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回应的退避茫然。 她只能确定的是……她好像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一种叫心软的情绪。 她垂下眼,淡淡道:“对不起。” 她道:“如果你是想听我跟你道歉的话……” 但却正是这一句不解释、听起像敷衍一样的道歉,却叫六绛浮生彻底崩溃了。 “呵呵哈哈哈——” 他明明看清了,却停不下来的喜欢才真正的叫他崩溃。 他全身发抖:“我怎么会差点忘了呢,你本就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其它人听到了,眼睛也都红了。 汝兰忍不住也红了眼眶,朝上方喊道:“顾一,顾君师,不管你叫什么,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对这个全心全意是你的男人一点心痛吗?你到底怎么回事?” 看六绛浮生都气得自己朝剑上捅自己了,可想而知他此刻到底有多难受。 晏天骄也是第一次见到在感情世界占主导地位,却可以这样残忍无情的女人,像他的母亲虽然看起来强硬霸道,实则她一开始浸溺于爱情后,便成为了他父亲的附属傀儡。 后来也只不过是积攒够了失望才选择了放弃,在他眼里这世上的女人好像都只知道感情用事。 而顾君师,她显然刷新了他对女人的认知。 而澄泓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结果会是这样。 他通过“那人”的记忆,见识过顾君师是怎样一个颠倒乾坤之人,一般这种类型的人,无论男女都轻视于情爱,他们追求的东西是更为实质的东西,跟更为广阔的天空。 所以,她跟六绛浮生会变成这样一种局面,其实早就有预兆的。 澹雅看到六绛浮生此刻失魂落魄之态,一边痛快之意,一边又有莫名有一种狐死兔悲的心凉。 倘若连六绛浮生在顾君师心底都不算什么,那他估计就更算不上什么了吧。 魏郦神色恍惚,这才确定她所说的那一句,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为他做的那些事情。 以前他一直腹诽她就跟个傻子一样只懂得在背后默默付出,像极了一个痴情之女,那爱而不得的样子,曾叫他一度瞧不上,可现在她将自己的真实面目露了出来,他以前以为的一切全都被摧毁了,这好像这才真正明白她跟他讲的那一句。 “魏郦,我再劝你一句,别喜欢我,别对我抱任何希望,更别觉得我会是一个好人,这是我对你最诚挚的忠告跟善意提醒。” 她这算不算是……除了在感情上渣得一塌糊涂之外,对于有恩之人倒是还保留着一份善意? 魏郦以前不承认,实则他其实偷偷嫉妒过天灵根,但此时他没有感受到一点畅快之意,只有难受。 堕魔龙感受到了六绛浮生心神大乱之际,心中大喜,觉得一切好像就跟它想象之中的走向一样,它化为心魔钻入了六绛浮生的丹田之处,因此六绛浮生的瞳孔一瞬间变成一半紫黑色,一半竟是金璨的颜色。 他身上一股磅礴的气流冲撞开来,顾二抓不住他了,被狠狠地撞仰开来,全身的骨头都跟碎了一样控制不住发麻僵硬,而顾君师则一臂挡前护在腹部前,身形趁着气流之势朝着后方紧急避开。 她见六绛浮生被堕魔龙的魔气入侵体内,勾缠出心底最深处的怨怼与恨念,她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要心急,还差最后一步了…… 如果但凡出了一步差错,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将不复存在。 没有人察觉,顾君师的脸已经白到无一丝血色,她平静的面容之下,早已是强弩之末,她能将“黄泉之门”召出来已经耗光了她全部的力量,所以她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开启“黄泉之门”将堕魔龙拽入地狱。 她眼中可以藏得住所有的惊涛骇海,心中也扛得住所有的指责与压力,她不能在堕魔龙面前露出一丝的异样表现。 她在等,等她布局到最后的那一个时刻来临。 “我犯过最大的错,不是喜欢上你,而是我误以为,终有一日你也会喜欢上我,但这种错,我不会再犯了。” 六绛浮生再次抬起头来,却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得干干净净,他眼角赤红,一张冷冰冰的脸,乱云飞渡仍从容,他抽出了仙剑,朝着顾君师而去,一切都预示着走向决裂的尽头。 而顾君师迎视着他的眼,承受着他的恨,淡淡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她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哑道:“你原来是怀抱着这样的感情在等我。” 眼见六绛浮生被堕魔龙所操控,澄泓一道金光掠拦挡在了顾君师面前。 “滚开——” 一剑泚裂空界的黑白交杂的剑气挥出,澄泓一掌立于身前,佛光布周宏鼎,但此时的六绛浮生不单是他自己,也是堕魔龙,是以澄泓周身宏鼎顷刻间崩然破碎,疾退倒后。 “六绛檀越,你冷静一些!” 澄泓抚着快炸裂的胸口,一口血涌吐出。 六绛浮生的视线根本没有一分落在澄泓身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君师,白得跟雪一样的面容上,妖异又病态地笑了一声:“既然你说要改,那便改吧,但这一次将由我来制定规矩,你爱我亦罢,不爱亦罢,只是你都休想要离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堕魔(七) 第191章堕魔(七) 在旁的角度来看六绛浮生此刻笑着哭的不正常状态,都有一种惊悚发麻的感觉。 阴霾的天空因魔气经久不散的凝聚,海面吞浸下的岛屿面积也越来越窄,暝暝湿雾的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雪。 零零落落,飘飘扬扬,那是一种不详、罪恶又凄美的景象。 六绛浮生那一身仙白色的衣袍被魔气冷染成了漆黑色,一簇簇的黑花犹如无数只蝴蝶张开翅膀,凝动不停,他此刻这一身与顾君师那一身默默风定云墨色,而他漠漠向昏黑,两人之间莫名有一种夫妻着冥婚服的般配感觉。 汝兰赶忙上去扶着躬着背吐血的澄泓,不知道她哥发什么神经,要拦在六绛浮生的面前,她心惊肉跳咬牙道:“他、他现在是堕魔龙,还是六绛浮生啊?” 晏天骄用手甩后被风吹拂到眼前的乌发,冷冷道:“他既是堕魔龙,也是六绛浮生。” 陆子吟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 “堕魔龙如今以六绛浮生的恶念生食,然后再以更恶的魔气反哺于他身,两者如今纠葛在一起了,所以堕魔龙才会说,它死六绛浮生也无法活下去。” “这些魔果然都是些狡诈歹毒之辈,连神入了魔也一样恶心。”汝兰恶狠狠地骂道。 澹雅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道:“这种残魂其实算不上神了,它只不过是神陨落后自下界生成的一些虚妄意识,虽来自于神,却又独立于外。” “那顾一又是什么人?她当真是魔吗?可是感觉她跟那个堕魔龙不一样,而堕魔龙好像见到她,尤其忌惮跟躲避,堂堂一介真神残魂却宁愿舍弃自躯,化为怨魂意念夺舍别的人的身体,只为了牵制跟对抗她。” 说一千道一万……它这种表现,分明就是怂了嘛。 澄泓用手背抹擦过嘴角的血,那一双观透世情的眸颤动了一下:“她……不是魔,她不是。” “哥,你……”汝兰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时风冽拂过一片迷离的光影,耀漠独帜九尾狐狸掩避了大片天空,它柔韧灵活的长尾一勾缠在了顾君师的身上,其余八尾便朝着六绛浮生鞭扫而去。 “九尾……那只妖狐,是天狐!” 魏郦是最先察觉到顾君师此时的状况不对的,因为之前她的虚弱并不假,他一直觉得她是中了毒,现在她忽然静伫不动,之前她其势如雷霆迅疾,强悍得步步紧逼着堕魔龙由猖獗到退避。 又强又飒,连它都被这样的她深深地吸引着。 按理她不该任由堕魔龙进入了六绛浮生的身上,但事实上她没有阻止,一开始它以为,她或许是因为对六绛浮生并不上心,这才叫堕魔龙钻了空子。 一开始它以为,她或许是因为对六绛浮生并不上心,。 再到后来,他见顾二跟澄泓都被堕魔龙附身的六绛浮生伤退,而一向护短的她却始终站在原处,没有多余的神色与动作。 它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出问题了。 或许不是她来不及阻止,而是她根本无力阻止了。 这事对顾君师身体知之最详的澄泓自然也察觉到了,甚至他还知道…… 六绛浮生盯着妖狐缠在她腰间的那一条蓬松狐狸尾巴,一双金紫异色双瞳像一柄寒刃划破了丝帛,露出了后面的深渊般的恐怖黑暗。 这只妖狐是之前救走顾君师的那只,也是曾在房中与顾君师单独相处的那一只…… 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它怎么会每一次都恰好在场? 如果不是很信任的关系,她怎么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它那一条腥臭的狐尾缠在她的敏感部位? 人一旦破防,脑子里便会自动生成各种联想,而且是越想越痛苦,嫉妒像丛生的荆棘爬满他的胸口,等不及刺痛蔓延开来时,他全身已是魔气冲天。 他红着眼滴欲出血,虽然在笑,但轻柔又扭曲的声线像阴冷的毒蛇爬过皮肤:“放开她~呵,你们为什么都要跟我抢呢!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他身形极快,几下来不及捕捉的轮廓避开之后,魔气已直追缠上了魏郦那八条尾巴,他轻飘飘地立在更高处一些的位置,轻盈无声,衣袂飘然,身后魅魅的黑雾像加冕王殿的礼服长摆。 魏郦抬头一看,一双又凶又冰冷的兽瞳像两颗鬼火泛绿,它狐嘴一张,血盆大口内两排可嚼石碎钢的白牙带着一股腥寒的气息,正打算一口吞了他。 仙剑一下爆发出聚大的仙灵之力,它的狐眼不由得被这一股纯澈之光刺痛,紧接却是一股拆骨的阴寒气息一下射入它的体内,从别人的视野能够看到,那是魔气化为长戟穿透了它的背脊,尖鸣的嚎叫一声,似嘤啼。 上空之处,六绛浮生就像高高在上漠视规则的神明,金璨的眸,千世的冰封,紫黑的眸,邪冷妖孽。 他落在魏郦身上的眼神总叫人毛骨悚然,尤其是缠绕在顾君师腰间的那一条尾巴。 碍眼。 极度碍眼。 人有七情六欲,其中嫉妒跟占有欲是最不讲究缘由的,而此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六绛浮生,再加上堕魔龙那一身邪恶混沌的阴暗魔气影响,心底充满了戾气跟杀戮。 他此刻脑中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些不安份勾缠别人妻子的狐尾全部断尽,看它以为拿来什么来搔首弄姿。 顾君师从意识空间中召唤出“黄泉之门”后,便感觉到了一种痛,像一朵花蕊被人一片一片扯掉了花瓣,像湖水从满到被抽干到枯竭。 她腹中很痛、四肢百骸都在一阵一阵的痛着,但她一向很能忍,不过这一次非同寻常,“黄胴晶”让她腹中的孩子忍耐不住,疯狂地在榨干着她的精气,而召出“黄泉之门”的本体,再将“魔龙”全部拉进了冥界,这已然是她能够做到了极致。 由于一直用着全部的意志力来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痛楚,此刻她感知有些迟钝跟麻木了。 她缓缓抬起有些涣散的眼眸,知道她若再不阻止,魏郦那几条可怜的尾巴可能就这样断了,现在的六绛浮生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 她想,以前魏郦的两条尾巴是谁斩掉的她不知道,可这一世若是为了护她而被斩掉,那她可承担不起他的因果。 她深深地吸纳了一口气,将腕间的无相化为一柄剌出一条黑链的长剑,当属于六绛浮生的剑气戾冷袭来之时,与之相挡,顿时周围的空气被这两道气势波及,浩荡地炸了开来。 她避免了魏郦的断尾之虞,但那一条缠在顾君师身上的尾巴却依旧受了伤,尾巴无力一松,魏郦便从高空处跌落撞倒在了地面,尘飞四扬,血一下浸染红一片白色的狐毛。 它仰起狐头,愤怒地瞪着连一丝余光都不愿施舍给他的六绛浮生,痛得喘着粗气,两排银牙咬得几欲碎裂。 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蛋! 最可气的,是它——竟然还打不赢这混账东西! 天灵根就了不起啊! 而顾君师自出招护了魏郦之后,再也忍不住汹涌翻滚的气息,一种反呕的感受袭来,淡白的唇角悄然溢出一丝鲜红血色。 她伸舌舔了舔,惨淡的唇色因此染上了一抹冰霜的艳色。 她怎么……难道她刚才是因为怕伤到六绛浮生,所以故意让的他? 由于顾君师之前强大的印象太深刻,因此见她好像受了伤,所有人都下意识这样认为。 而澹雅也看出来了,六绛浮生此时此刻,无论是自主、还是不由自主的全部行为,都预示着他几近要与堕魔龙同化了。 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宝在顾君师一人身上。 “趁师弟还没有彻底魔化,不能再等了,我们一起上!” 他不敢深想自己这样冒险身先士卒挡在顾君师身前,是跟澄泓或者妖狐一样的想法,还是仅仅权衡利弊后最合适宜的打算。 说完,他冲了上去,而晏天骄则看了一眼顾君师,她的情况有些微妙,她明明说着最狠的话,但如果通过形为来推衍目的,她好像并没有做出实质伤害六绛浮生的事情。 明明对待堕魔龙时,她几乎是刀刀见血刃刃割肉,但当堕魔龙躲进了六绛浮生的身体之后,她……好像就有些被动了。 她当真对六绛浮生是无情的吗? 晏天骄也没有对别人的感情之事多加揣测,倘若顾君师一直不作为,任由六绛浮生与堕魔龙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这种情况绝非他们乐意见到的。 于是他化为一道冷蓝的光迎战而上,汝兰跟澄泓两兄妹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动了。 看到顾君师流血了,顾二原本还有些同情便宜姐夫的心一下就倒戈个彻底,暴走地跟魏郦一道也加入了战局。 一时之间,除了顾君师之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一并对附魔的六绛浮生动手了。 只见那一片昏暗的天空一下热闹了起来,各色绚彩的法攻,那灵力跟不要钱似的全朝着六绛浮生砸去,各施绝技。 但对于同时拥的堕魔龙还有自身力量的六绛浮生,他们的伎俩显然不够看,他以剑上的威压之势,身化为千影百道,从容而强大地应对着各类险式,一对几却半分没有弱疲之态,反道压制的拉锯越来越大。 其中一道彪悍的剑意,化为血雾、化为妖蛇,辗平了一切的尖芒跟对抗,众人顿时四下八落被击败,如同断线的飞筝从高处坠落,撞倒在地面之上,散落的位置废墟再度砸受破坏,一阵轰隆阵响。 “屮!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汝兰抹了一把脸上喷的血。 之前看顾君师跟堕魔龙打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高级别战斗,但当她真正参与进去后,才真正的体会到,他们还真是弱得不堪一击啊。 打击、失落、自我怀疑,这一战叫他们这些一向心高气傲的弟子,简直都快怀疑人生了。 以前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很优秀,哪怕嘴上谦虚地认为一山还有一山高,可是心底却自信地认为只要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们迟早能够攀越上这世上最高最陡峭的山峰。 可现在他们却打心底里开始质疑,他们真的有他们认为的那样优秀吗? 六绛浮生身上的堕魔龙此刻十分满意六绛浮生这一具身躯,愈发觉得只要它夺舍了六绛浮生,它就能够解决得掉顾君师这个天生克制它的隐患。 澄泓撑着站了起来,他见六绛浮生从颈间蔓延而上的魔纹越来越密,越来越深,这意味着堕魔龙对他的影响在加剧。 他此刻这一副冷静又疯狂的模样,有多少是来自于他本心,又有多少是来自于堕魔龙的影响? 就怕他是真的会对顾君师出手,他转头,看向一手轻掩在胸前,一手轻托在腹部,她自露出真容之后,每一次动作都有些在刻意遮掩她腹部的异样。 海风自东境而来,吹得衣袂猎猎,她呼吸绵长,双目紧闭,神态静谧,墨锻般垂腰有发丝扬起,丝缕撩过她的眉眼,缠绵过她的唇。 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令她很难受? 澄泓又转向一无所知的六绛浮生,出家人又是医者的素养本该叫他不能随意透露别人的私隐,可是不知是不是另一个“他”的影响,他对顾君师的感官始终很复杂……可是,他闭上了眼,做好了心理准备,终于忍不住大声朝上掷地有声道:“六绛浮生,顾君师她怀孕了,她怀了你的孩子!” 顾君师一震,视线蓦然投射向澄泓。 周围不知为何忽然一下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叫人仿佛冰冻了一样,连飘落的黑雪都凝固在了半空。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瞠大了眼睛,视线一时不知道该看向顾君师,还是六绛浮生。 六绛浮生原本阴懒从容的神色狠狠一滞,他像卡壳的旧磁带,呆住的视线像傻了一样地看向顾君师的腹部。 哐当。 仙剑从空中掉落在地上,半截削石如切豆腐一般没入了半截。 他沙哑的开口:“你在说什么……” ? ?之前问了一个追夫火葬场的事,大家的意见静都看过了,静说的这个追夫火葬场可能有些词误。 ? 咱不走传统,本文沙雕,不虐女主,虐男主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所以追夫火葬场女主不会跟追妻火葬场一个调调。 ? 只是小娇夫一直拿着女主的剧本,或许会持续一波虐文女主被男主虐后的那种心如死灰、改头换面、强势归来之类的高能剧情,但霸总的路子要野一些,她的性子向来不会后悔,所以卑微爱这种事咱们只能委屈让小娇夫来演,但她会承担起她造成的伤,她会将他治愈。(写都写了,不发出来不就白写了,但作话明天删,因为剧透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堕魔(完) , 第192章堕魔(完) 顾君师暴露在人前之后,她悠悠一眼扫去,幽长漆睫泛璇玑,由于此时傲鹤昂立站姿的缘故,她宽大的袖摆从腰间滑落而下,腹部的隆起弧度一下就袒露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无比清楚地看到了……证据。 “孩子……” 六绛浮生才吐出两个字就哽咽住了,某些一直压抑跟克制的情绪好像一下缺堤了一样,他一只手抚按在眼上,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了。 是他跟……顾君师的孩子? 他修长天鹅颈上至白皙下颌骨的魔纹一下便消淡了许多,雪中敷粉薄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泪从面颊滑落而下来。 “阿一,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他双肩压抑地抖动着,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发哽呜咽着问她。 他很想将自己仅有的一丝尊严都不要了,他要告诉她,他不想和离。 他想问她,就算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她还是不肯要他吗? 他连父凭子贵都不行吗? 顾君师看他哭得那么难受都怔愣住了,就刚才他还一副病态到宁可负尽天下人的杀神模样,现在一下又一副娇得泣不成声,真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她没想到他会对这个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前她旁敲侧击问过他,她以为他并不喜欢孩子,也对他们之间的孩子不报以任何期待。 也本没想挑这么个混乱的时候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以前总暗地里叫他小娇夫,因为一来他年岁的确小于她,二来他这颗嫩草在她面前总归是被宠得娇纵了一些。 他总以为他某些小动作她不知情,实则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总知道用哪一种承欢姿态能够叫她心软,可她若不顺势而依他,不动声色不作透露,他或许永远都猜不透她真正的喜好。 有些事情可以心软,却无法妥协。 她允许自己放纵对他投入,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很难,曾经她对一个人有过些许浅薄的好感,但她想……她对六绛浮生或许比起曾经那人那转瞬便抛诸脑后的浅薄好感,要深一些。 就在这一刻,这一瞬间,她确定了。 她眸色转深黯,终是平静地开口了:“是,我们有孩子了。” 六绛浮生得她一句肯定的回答之后,倏然放下手,一泓潭澈秋霜的眼眸红得像兔子,他本来就长得美人当斯清绝而绯丽,又纯又欲,这副强忍情绪委屈到了极致却无处诉说的幽恨眼神,叫顾君师接下来安排的狠话都有些不忍落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六绛浮生这一世重生之后,顾君师待他就全然不一样了,人如果没有得到过,便不会害怕失去,他之前明明牢牢地记住她有一双无情到不染尘埃的漆黑眼眸,可后来……他却迷失了自我。 因为,她对他很好,就像弥补亏欠一样,她将欠他的温柔跟偏爱、宠宠全都还了他。 除了不爱他,她将一个妻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给了他。 他失忆之后来到修真界,他是人人看重的天灵根,而她则是人人鄙夷的凡人,他当时心底对她恨意交织,的确享受着这种身份带来的落差。 可她却这天差地别的境遇没有半分抱怨。 她说过,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她就没有失诺过。 后来,他要闭关三年修炼,他没有给她做任何的安排跟庇佑,她独自一个人留在外面,他其实知道依她当时的处境留在大衍派有多艰难,可他还是对她说了,要她等他。 他当时很害怕她不肯答应。 但最后,她却笑着对他说,好,我等你。 从那时候开始,他心底那一股疯狂扭曲的恨意好像被一潭温池给泡上了。 不知从哪里听说过,一个从不动情的人,一旦有一天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那就表示是他的灵魂认定了那一个人,哪怕就算失忆了,也会再次忠诚地爱上同一个人。 他自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杀死后,以为那颗曾经对她跳动的心也早就死掉了。 可后来,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忘了恨她,而是一面给自己洗脑说着非要让她爱上他,再狠狠报复,一边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在她的温柔乡内。 现在,她对他好像自他透露了自己重生一事,态度就彻底不一样了,她不再会将那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专注温和眼神放在他身上了,她跟他讲话变成了不温不冷,这一切都就像在表明……他已经跟别人并无什么不同。 就像,她的心早已变换了季节,而他还站在她许下诺言的那一天。 顾君师见他面上越来越淡的魔纹却是问题来了,他必须跟堕魔龙同化,这样才能叫它放松警惕,不至于狗急跳墙,也能让她彻底解决掉这条堕魔龙。 最后,她一下拍飞那些不忍落。 她看着六绛浮生,要让他看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 顾君师迎着他复杂而波动剧烈的眼眸,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机械,淡淡道:“因为,我至始自终都没有打算留下它。” 说完,她便一震袖,举起一掌便作势拍向腹部位置。 而这一举动让六绛浮吓得魂飞魄散,他怒发冲冠,一头长长的墨青丝全部散乱开来拂到的面颊:“不要——” 其它人也都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的狠得下心。 他速度很快,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了,如同划破虚空直达冲到了她的面前,强烈的风气带动着四周的空气都一阵扭曲,他恨恨地抓住了顾君师的手,指尖冰冷止不住地发颤,面庞上的魔纹已经深到入骨的程度。 而顾君师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她抬眸,昏沉云黑的大风吹动着她的发丝跟衣襟,她忽地沉声:“夫君!” 六绛浮生那一双魔气灌注,魔性漆得得连眼白都消失的瞳仁一滞,她抓紧时机,五指并驱刺入了他的腹部,噗——原来的伤口血止住了,再被被撕裂来,与此同时一朵墨蓝色的火焰从中燃起。 “火焰”朝他周身绽放的墨蓝色“花瓣”飘飘扬扬,上下翻飞,将他腹部连同胸膛处都舐卷而去。 痛—— 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让六绛浮生喉间禁不住嗌出难耐而痛苦的呻吟。 “浮生,忍一忍。”顾君师亦白着一张脸,她将已经跟六绛浮生灵根产生了缔结交织的“龙丹”还有被冥火一并烧裹着的堕魔龙一道挖了出来。 血从手腕处一直淅沥地滴落,滚烫的,他胸前腹下全是腥红的血,顾君师也是,他如确如她所愿,强忍着一动不动,而她也没有片刻的迟疑。 这一招,几乎算得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这时堕魔龙终于知道顾君师一开始计划到现在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她竟然想将它锁死在这具无垢之体内,利用它不可能轻易占据、但又打算慢慢消磨吞噬掉天灵根魂魄的恶毒想法,再将计就计,在它们融合得越来越紧密,彻底无法分开之际,再将它的全部力量从他的丹田之中挖出来。 它的全部力量是什么,就是那一颗被它吞噬却还没有彻底消化掉的龙丹。 龙丹一旦不在了,依它本身的魂力根本抵御不住冥火的炙烤,并且冥火可由顾君师恣意控制,专克它这类死魂,而不伤及六绛浮生的神魂。 这个耍阴谋诡计的女人,算计得够深啊! 也够毒辣! 对于“魔龙”她选择将它们吸入“黄泉之门”,而此时轮到它了,她连一丝能够存活下来的希望都不给它,直接就是要将它灰飞湮灭! 堕魔龙咆哮着在六绛浮生身上出现了撕裂的重影,它的愤怒跟惊惧是那样显而易见,它恨意涛天地瞪向顾君师,却被她望过来的深渊眼神给死死地定在那里了。 它这一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清明的思绪。它忽然明白,顾君师要让它死无再生之路。 她在愤怒,也是在报复。 她看似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依旧冷静自持没有将任何情绪表现出来。 是它毁了她为她孩子求得的一线生机,是它毁了白塔城,毁了龙髓,在它告诉她真相之时,她就已经为它制定了它的结局。 这个仇,她一直都记着得。 她要让它,为她的愤怒付出绝对惨痛的代价。 堕魔龙全身发寒,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可怕,难怪她能成为“黄泉之主”,将来她或许还能—— 不,它不能认输,它不能就这样被烧死! “六绛浮生,你不恨吗?你要恨啊,你忘了是这个女人,她欺你、骗你、杀你!” “放了我,我替你杀了她——” 它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想将六绛浮生继续操控着跟顾君师敌对,但此时的六绛浮生却一改之前癫狂怨恨的神色,他将它死死地锁在体内,哪怕顾君师当着他的面,在掏他的丹田,他痛得全身都在哆嗦,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此时的眼神十分清醒,哪怕周身汹涌的魔气快将他身形都掩埋了。 最后,一股来自于顾君师体内的黑气将六绛浮生身上的魔气给覆盖住了,它的颜色是那样浓,却又那样纯,没有一点杂色,却让六绛浮生感觉它像“吞”一样将那些让他又冷又痛的魔气都剥离了。 堕魔龙不敢相信之前那扔一把火就燃的六绛浮生,此时却像一堆被打湿的柴火一样,半点火星都燃不起来,反倒是它被那冥火烧得恨不得撕掉一层皮,像是千刀万刮。 “顾君师——你以为你在修真界能够安然无虞下去吗?你尽早会被当成障碍铲除了,你将来必不得好——” 它惨烈地叫了一声,然后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慢慢消散了。 顾君师满手的血,她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龙丹,它此时已经被魔气染黑,不大不小,就像一颗鱼目的珍珠一般大小。 六绛浮生的丹田处破了一大洞,灵根也受损,堕魔龙消散之后,他便忍不住大口地吐着血,朝前一倒,无力地靠在了顾君师的身上。 他睫毛盈着潮湿之汽,眼前一片花白,虚弱道:“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这个负心的女人。” 顾君师听到他的苦涩的抱怨,勉强支撑着他,可当她刚一伸手,腹中如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她的全身,连御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跟六绛浮生一道从高处掉落。 下坠的过程之中,六绛浮生不顾伤势,伸臂反身一抱,他跟顾君师便调转了一个位置,他垫在了她的身下,两人摔地时,他双臂紧紧地护着她,而他自身则“噗”地喷了一口血。 其它人见此都惊起,一个比一个伤得不轻,全都连跑带陂朝这边赶来。 顾君师趴躺在六绛浮生的身上,瞳仁一颤,僵怔了片刻,她并没有伤到哪里,反倒是他,本来的伤势就很重,如今伤上加伤,面色就跟快死了一样青白灰淡。 她撑起一臂,定定地注视他半晌,便将龙丹上的魔气尽数吸走,然后取出了“真龙之目”与“龙丹”一并注入了六绛浮生的体内。 龙丹修补着他的丹田,这种神级的宝物,哪怕被消耗了大半,也足以将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倒下。 这时,其它人都已经急忙赶到了,最前头是顾二跟澄泓,后面则是澹雅他们。 “姐——” 顾二担忧万分地扑过来,他慌乱又小心翼翼地扶起顾君师:“姐,你、你怎么样?你哪不舒服了?” 但顾君师却越过他,看向澄泓:“龙髓没有了……” 她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强忍着难受在装作若无其事。 澄泓闻言,看着她沉默了一下,认真道:“孩子留不得了,将它拿掉吧!”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疑惑又冰冷的声音:“留不得?这话是什么意思?” 腹下拳头大的破洞伤势,因为龙丹那极强的愈合力量让六绛浮生醒了过来,他恰好听到了顾君师与澄泓之间的对话。 澄泓掉转头,尽量不掺杂一丝别样的情绪道:“她跟这个孩子,天生相斥,本就不可共存,继续留下这个孩子,顾君师将性命堪忧。”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诀别(一) 六绛浮生听完,像是脑子生锈鲁钝一般反应了半晌,才问出:“什么叫……叫她会死?” 澄泓却来不及跟他细说解释了,因为此时顾君师白皙光洁的额角与纤颈布满了湿汗,唇色已没有了颜色,微颦着情淡的毓眉,身上飘散着清寒的霜雾昏沉着靠在顾二怀里。 顾二两只眼睛都急得发红了,他知道她现在很冷,需要温暖,但他是一具僵尸,没办法温暖她。 他赶紧抱起顾君师几步作一步发软地冲过去,扑倒在了澄泓的面前。 “大师,你、你有办法救我姐吗?” 他、他听说过的,他知道摩诃禅寺的澄泓大师术精岐黄,他抬起头,恳切地求他。 澄泓拂袍半蹲了下来,他不知道另一个“他”看到现在的顾君师会是何种感受,但他说过,他会渡她,并且她还是自己医治的患者,自不会对她弃之不顾。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两只同样好看的手交缠合拢,她的手冰冷如寒玉,触之透骨的冷,他的手却温暖似阳,持续地输送着他的体温予她。 “药……你都吃了?” 她这种情况是一下大量地服用了“金禅丹”所产生的副作用。 顾君师此刻回答不了他,仅勉力懒懒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是啊。 他摇头轻叹一声,心下已有了决定,下一瞬身盘青莲,如临华池旁,青莲生幽泉,朝日艳且鲜,一股澈柔的气流缓缓渡入了她的体内。 “哥——” 这时,汝兰疾步奔来,急声叫道:“你在做什么?!” 澄泓对汝兰的声音充耳不闻,额心那一朵重莲显现,点缀于他那一张面容秀色空绝世,但随着莲瓣凋零,他周身结根盘徐的青莲却逐渐失色黯淡。 顾二没看懂他在做什么,可汝兰一看不得了,她认定澄泓疯了,便要冲过来扒拉开他们,但不等汝兰动手,这时一只皓腕寒冰般的手却紧攥住了澄泓。 他凝眸看过去。 却对上顾君师一双清冷的眸子。 下一秒,震肋的冲劲黑气将他了推开来。 澄泓轻咳几声,身上的徐绽青莲消敛于他体内,他站了起来。 “连本命青莲都打算渡给我啊……”顾君师气息粗重而痛苦,她偏过头,眼神有些溃散戏谑,断断续续地低喃道:“你傻不傻啊。” 澄泓转过头,瞥了一眼汝兰,而那一眼便叫汝兰一僵,站在了那里没敢再靠近。 他又转过头,对顾君师道:“为什么要拒绝?青莲虽比不得龙髓有效用,但至少能够缓解你此时的情况。” 顾君师却闭了闭眼睛,淡淡道:“……没用的。” 堕魔龙的话虽不可信,但它何必多此一举说谎来骗她,正是因为它一开始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所以一开始它对她所说的那些话虽恶意却又真实。 既然连“龙髓”都无法彻底解决掉她跟孩子之间的问题,他为她牺牲掉他的本命青莲又有何意义? 六绛浮生一动,腹部的伤口便再度挣裂开来,但很快又长合,但他却没有停下来,就这样在撕裂又长好,撕裂再长好的过程中,苍白而无力地一步一个血印朝顾君师走去。 澄泓这时偏过头,看到六绛浮生那沉默唇抿偏执的侧脸,深吸一口气,便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事到如今,一切也该有个定论跟结果了。 关于她跟这个随父孩子的体质相冲突悖论,本可寻求“龙岛秘境”的龙髓一缓急情,偏她又沾上了催胎的黄胴晶,母亲毁灭的速度加速,她现在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 要么去子留母,要么留子丧母。 汝兰闻言怔瞠着眼,终于知道顾君师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时,其它人也都一并赶到了,他们对眼下情况既踌躇又感觉有些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澄泓所讲的一切。 六绛浮生僵滞地站在那里,不知是以哪一种心情听完澄泓将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 浩缈的海风从不停歇,他心底有一股巨大的哀恸涌上来。 就好像无论他如何伸出手,却永远都有一道墙将他跟她隔离开来,就像……连天都不肯叫他无意,不允他跟顾君师在一起。 他一直挺直的肩膀不知如何微微塌垮下来,哑声道:“……她来龙岛秘境,是想救腹中孩儿?” 澄泓不懂六绛浮生这时在想什么,他曾在为她诊断过后,稍感不安,曾一度传了数封云信笺予她,而她却一封都没有回过。 “一开始,贫僧便告诉过顾檀越,至圣之物或许能够让她保下孩子,但是无论如何却不会让她全身而退。” 他以为,她会选择拿掉这个孩子,毕竟比起保住它所要付出的代价,拿掉它的过程却太过轻易了。 她不是一向都是一个利己又懂得取舍的人吗? 何以将自己弄到此种狼狈的境地? 六绛浮生再次抬步,他看向昏了过去的顾君师,低声道:“她刚才还说,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留下这孩子……骗子。” 他来到了顾君师的身前,白衣的下摆衣几将染成了红色,他想蹲下来,却一个半膝跪了下去,一只手撑在上半身不倒。 顾二看向他,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道叫他面色微沉,看他现在伤得这么惨重,基本上都是他姐下的手,他一时没有动作。 ……主要怕一个稍不加控制用力,他以后估计就没了这个便宜姐夫了。 “给我……” 他朝顾二伸手,要将顾君师从顾二怀中夺过来,顾二自是不愿放手,他刚想将人抢回来,却被一柄剌肤摄魂的仙剑抵在了颈部。 顾二:“……”以武力相挟,就太无耻了! 但顾二其实知道他不会对他姐不利的,就论之前她姐一掌刺穿了他的丹田,几乎拿掉了他半条命,可他却没有任何反抗反击的举动就知道,无论他姐做什么,最终受伤的都是他自己。 顾二也不知道他这便宜姐夫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姐的意图,并且还愿意配合着她,最终一块儿将堕魔龙消灭了,他之前明明就已经被刺激到疯狂的地步。 他姐只是一句话,就能够将站在悬崖边缘的他拉拽回来……他这一辈子就注定玩不过他姐这等感情渣的人了。 六绛浮生抱着顾君师艰难而缓慢地站了起来,她其实并不太重,明明都是双身子了,可他却觉得她好像变瘦了。 她的头轻倒在他的肩上,呼吸时重时轻地喷洒在他锁骨之间,他的心却久久无法平复下去,抱她在怀时,他竟有一种眼眶一热的酸涩感。 这时拨云见日的战场上洒落下一束束白光,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染着同样的血色,光打落在他们身上,天造地设,如此和谐而圆满。 他们本是一对拜过天地的夫妻啊,如今还有了一个孩子…… 如此一想,竟觉得谁都没有资格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顾二见他抱着人要走,便急声:“你要带我姐去哪里?” 六绛浮生偏过脸,眼神又凉又煞:“谁都别跟过来,否则……别怪我无情。” 他一拂袖,一道金光飞掠过天空,便转瞬不见了。 此刻还没有人有这能力阻挡他的离开,他们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如今还牵扯上一个情况危急的孩子,所以也只能眼看着他就这样抱着顾君师离开了。 陆子吟自从得知顾君师怀孕后,就跟得了心梗似的,时不时心都要抽痛一下。 这世上最惨的就是他爱慕的美人与旁的男人共结连理,还怀上了。 他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汝兰扫了一眼她哥,有些魂不守舍道:“毕竟是他的孩子……他肯定选顾一。” 陆子吟又叹一声:“看他刚才看到顾一、呃,顾君师打算拍死他孩子时,他那一副紧张的样子……他还是会选顾君师。” 其实在场的人,不知为何都觉得这无疑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如果只能留一个人,毫无疑问六绛浮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哭得那么伤情,你敢想象,六绛浮生之前拿着那柄仙剑大杀四方,打败了一众,新人榜魁首啊,那副绝情弃爱的高冷模样还记忆犹新,他怎么能就这么……卑微求爱呢。” 汝兰说到这里都替六绛浮生感到心酸了。 为何痴情男总会遇到薄情女?还一个正道之光一个邪派魔头,简直比她恋上绝情仙师的事还要离了个大谱,这都什么绝美又虐心的爱情故事啊。 陆子吟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她身份暴露,以她来历不明再加上一身邪门的修为,无论结果如何,只怕以后……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正、邪不两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件事情。 这话就像一桩让人无法避免的现实笼罩在头上,其它人心思各异,想的、打算都在那一片沉默之中。 九尾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澹雅也没找着人了。 虽然六绛浮生不准任何人跟上,可顾二一遇上顾一的事情,也向来是胆大包天,他不管,还是悄摸地追了上去。 而澄泓早前跟附魔的六绛浮生打斗受了伤,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刚才打算祭出本命青莲赠于顾君师,虽然最后被迫中断,但到底还有伤了些根本,他需要席地打坐来稍回元气。 晏天骄是这些人之中表现得最平静漠然的一个人,他本就对情爱一事不感兴趣,比起六绛浮生跟顾君师的感情纠葛,他更关注这个“顾君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并不是灵修,因为她没有灵根,也因为她所施放的那股力量并不属于灵力。 也不是鬼气、魔气或妖气,这世上还有除此之外的其它力量吗? 那一道“黄门”一直叫他耿耿于怀。 还有堕魔龙消失最后所说的那一句话,也叫人感到不安,就好像它在预告修真界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一件将天地都颠覆的不详灾厄。 晏天骄看向魔气消散的上空,“龙岛秘境”的崩毁已经停止了,但结界依旧未破,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够进得来,而他们何时才能够出去。 —— 哐啷哐啷—— 当顾君师睁眼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人用铁索链子锁拷住了手脚,囚在一座琉璃透明的白色宫殿之中。 她在大殿的白玉铺就的过道中央之处,被一座贴着明符的金色的笼子困在里面,一抬头便能够看见在长长的台阶高座之上,支颐斜卧着一个人。 他一身蓝边白袍染尽的枫色猩红,金冠没有踪影,一头妖娆而垂顺的青发逶迤于周身与座下,无束无挽,眼下泛青,此时正阖眸而眠。 感知到她醒了过来,高座之上的人这才睁开了眼。 他望过来的眼眸如墨翻滚,但同时又太过深黯,心有山海,静而无边,让人摸不清楚他此时的心思。 顾君师稍微沉思了一下她眼下的情况。 所以,她这是……被囚禁了? 六绛浮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拾级而下,流声清冷悦耳:“顾君师,在龙岛秘境未开之前,你将会与我一直留在这里。” “你将我囚禁在笼中,是在报复我?”她探询地看向他的眼眸。 之前的事她没忘,眼前这个不仅仅是恢复记忆的六绛浮生,更是被她数次杀夫证道的前夫。 六绛浮生没有回答她,他来到她的面前,隔着那贴满明符之咒的金笼,问她:“痛吗?”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于是,无谓浅笑了一下,轻声:“痛啊。” 他又问:“冷吗?” “冷。” 然后六绛浮生将手贴在笼子上面,低低地说道:“我被你杀的时候,也是一样。” 顾君师顿了一下:“是吗?” 金笼好像是由某种特殊材质所制,被他所碰的位置逐渐消融了一个洞,容他一人踏入,再慢慢重新封闭起来。 他给她打造的笼子里面铺了一层柔软的白色毛毯,纤美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解着衣扣、腰带……然后托起她的下巴,凑近她,一双乌灵眸子似有黑色旋涡,亦似燎原业火在焚烧着五内:“君师,你后悔吗?你会后悔曾对我如此绝情吗?” 顾君师看着他的动作,又被他匀亭白皙的手指牵扯,对着他道:“你想听什么?” 他执意要一个答案:“回答我。” “不后悔。”她没有丝毫犹豫。 哐啷——她被压着朝后仰倒,他一口狠咬上她无情的薄唇,血一下混合进两人的口齿之间。 他不容她避开,纠结着她与他共赴这一场爱欲情恨的交缠之中。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诀别(二) 他的一只手掌带着灼烫的意味稳托在她的腰间,上身除了厮磨勾缠的部位,另一只手撑落地面,其余位置都清醒地避免压到她的肚子。 “现在不行……” 顾君师移开脸,眼勾睨他,压在他胸前的手按在他心脏之处…… 他心跳的节奏就像过快而激烈的鼓点,这心如鹿撞,节奏不一的速度似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火热。 她意图将他推开,虽然知道此刻的拒绝不一定奏效。 但她没想到,还有火上浇油一说,她的手被他拉住,然后移至充血丰润滟红的唇畔。 六绛浮生一口将其咬住,他那五官仿佛水晶雕琢,脆弱而精致,但他的眼神却极度侵占与肆意炽热,某种稳秘似在午夜时分绽放,空气流动刺激着彼此的迷走神经。 “可以的,相信我。” 他没有再费神解释,也不再让她有时间说话…… 等顾君师一翻身,再度醒来时,发现她依旧待在笼子里,手跟脚依旧被铁索锁着……他真打算就这样一直囚禁着她? 但她起身动作时,意外地发现身上那股抽髓的痛意减轻了许多,她眸色微怔,低下眼。 微隆的腹部此时异常安静,之前还翻江倒海跟她闹腾的孩子好像疲惫进入了睡眠期,乖乖地,也没再受“黄胴晶”的影响疯狂竭力汲取她的力量。 哐啷—— 她动了一下手腕,那指粗的细索链摩擦过冰冷的地面,发出一道清脆撞击的声响,顾君师的手轻轻地按抚在腹间,感受着里面—— 扑通…… 扑通…… 安逸而平静的心跳声仿佛透过皮下那七层的隔挡,如晰、如明地传递到了她的耳中。 她稍微颦凝的眉头,悄然松驰开来。 在她头顶的正上方,一道光从平顶如盖的塔檐上打落了下来,清水一样清澈、透明,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生平静而祥和的金色光辉。 她受着光照,如沐圣眷,尤其她身上此时披着一件质地如云的白色衣袍,她自身并不喜欢过于素淡的白,以往也就扮成凡人时会如此打扮,可现在这一身过于宽大与不合身的袍服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身上,她微一动,衣襟便倚肩而滑。 她侧过眼瞄过一眼,这是……六绛浮生的衣袍。 她原本那一身在睡梦之中被替换掉了,此时的她,却穿着他的衣服,身上无一不侵染着属于他的气息。 虽穿得少,但她此时也并不冷了,她没有多想,只认为是之前属于“金禅丹”的副作用被身体代谢完了。 顾君师本以为,六绛浮生能够做出这等囚禁play,这是因为被刺激狠了黑化,按照折子戏内的常规走向,他这是打算一边囚禁着她一边发泄心底的仇恨,立志跟她自此不再走心只走肾。 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 可是……她一醒来,却发现他不见了。 她独自一人待在这落地有声的塔锋宫殿内,光映琉璃地面生辉,但这种安静而开阔的地界,却连轻轻的呼吸动作,都有回音。 她转过脸,看向塔外,它犹天一柱,直插云霄,外面飘来一缕缕缥缈的雾气,似隐似现,可望而不可及。 她失神片刻,便收回了视线,举起双腕,纤白的指尖握上一条手腕处套着的索链。 力劲一扯,它却纹丝不动。 她的力量还有余存,但她却挣不断这条看起来挺脆生的锁链。 这是什么材质,竟韧中带钢。 这么细长的一条,竟比之虚空门暗室用来囚锢魔族的那条腕粗的铁索还要强韧许多? 她抬眸,视线在囚禁她的笼子上凝神观察片刻。 笼子外面贴的那些“明符”又是什么功效? 她能够感受得到,这将笼子贴满的每一张符上都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玄奥之力,它有着超脱普通符咒的五行之力,绝非一般人能够懂得的符纹规律。 所以,这些明符又是谁制作的? 顾君师根据锁链局限的范围,根本走不到笼子的边缘,所以她也碰不到那些“明符”。 —— 与顾君师所待的光明圣殿相比,另一头极为幽深的地底宫殿之内,暗红色的岩浆滚滚而淌过沟壑炎海,烧得四周围的岱黑岩石通红。 在正中央的一块被同样烧得肉炙可焦的火石之上,却低喘蜷缩着一团身影,他在这一片炙热的火海之中仍旧冷得直发抖。 他眉睫覆盖着一层薄白的冰霜,唇色惨白,双眸阖紧,牙关也止不住地咯吱磕碰着。 哪怕身处严暑他仍旧身坠寒冬。 “原、原来,真的这么冷啊……” 六绛浮生想不通,明明这么难受,可她为什么……却可以装得那样若无其事? 她痛,不告诉他。 她冷,亦不告诉他。 他如果不问,她从不会主动跟他说这些,有时候他在想,他在她心目中究竟算什么? 她以往对他说的那些假话,他信了。 如今她就算对他说真话,他竟然也开始不相信了。 六绛浮生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这时他泛红的额心处一缕黑色魔气悄然入侵他的灵识。 堕魔龙的附身并非对他全然没有影响,虽然它最终被顾君师消灭掉了,但存在即有痕迹留下,它所带来的那些魔气却到底还是残留了一些在他的体内。 魔气,本就是一种极为阴暗、妖邪的东西,只要被它逮着机会与空隙,就会无孔不入地钻入人心底最脆弱的之处,要么令人爱时欲其生,要么令人恨时欲其死。 极端、偏执。 魔气同样也专喜欢找跟它气味相投的同类来祸害。 脑海之中忽然传来各种繁杂而混乱的声音。 “六绛,你不该忘了你的来处,更不该忘了,你该走的去处。” “浮生,我一直在等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深情可笑,忘罢、忘罢。” “六绛浮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我再继续留在你身边已经没有意义了,至此,你我和离吧。” “好,我等你。” 六绛浮生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内,脚下所立之地是一片血泊,他脚下折投的影子一阵扭动挣扎,最终分划出一道身影。 “他”身披一件血色的红衣,朝着六绛浮生笑着,笑唇微弯,神态似幽落的花瓣绽放于冥界却开出最圣洁的花蕊,然而,“他”的眼神最深处,却是诡异阴冷。 “为什么要不断地克制着自己?爱于欲,恨于毁,肆意而为,岂不更痛快?” “你听听,她半点不念与你的夫妻之情,骗你的事被拆穿了,既不愧疚与悔恨,还执意要与你和离,带着你们的孩子离开你,你怎么能够忍得下去?你就应该打断了她的手脚,将她生生死死地囚禁在你的身边,毁了她离开的念头才是。” “他”长着一张跟六绛浮生一模一样的脸,“他”像美人蛇一样从脚下缠绕到了六绛浮生的身上,邪面正面不断交替变,不断地用最动人心神的言语来蛊惑着他堕落、仇恨与黑化。 六绛浮生无动于衷,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心魔,“他”所讲的那些话,是他心底最黑暗而不为人道的心思。 他的记忆一下回到了最初。 他从澄泓口中得知了一切,便带着顾君师来到龙髓之心的朝圣塔之上,他得到了“真龙之目”,因此只要他想,他可以提前感知到整座“龙岛秘境”的所有布局,也能够看到一些曾经察觉不到的东西。 他抱着全身寒冷昏迷的顾君师,他无法否认再多的恨也抵不住一句她在难受,他还是会为她而心痛、心疼。 就像一种本能,他试图将它戒掉。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够办得到。 “你赢了,我会放弃顾君师……”六绛浮生艰涩又好像放弃了一样,声音空洞而干哑道:“我会跟她在此彻底了断,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够救她,救下我的孩子?”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但六绛浮生却没有任何失望,他反手握住仙剑,眼神平静,但手却狠厉地朝着脖颈划去,这时“天道”才暴怒道:“住手!” 六绛浮生红着眼,冷声道:“她跟孩子任谁死了,我都将为他们殉葬。” “你乃天道之子,你身负天命而生,如今却因为这些小情小爱而丧失理智,六绛浮生,你太叫我失望了!”“天道”声势如雷,轰隆震响。 “最后一次。”六绛浮生颤着声,似用尽全身力气地撑着,他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天道”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两相僵峙之下,它终是网开一面道:“好,那你便做给我看,我要确定你与顾君师彻底决裂,反目成仇,届时我便告诉你该如何去救人!” “……我答应你。” —— 隔日,顾君师才等到了六绛浮生露面。 他好像是横渡黄河冰塞川、攀满太行雪满山而来,面容霜白,神色素雪裹千里,唯有唇红极为红润,这副冰魄玉洁的模样,倒看起来有些像一只吸食阴气为生的山魅妖精。 他在压倒顾君师时,忽然问她:“是不是身体腻了,心就不会再牵念了?” 顾君师:“……”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 再之后,每隔一天,六绛浮生就会来找顾君师,这一待就是一天。 顾君师暗忖,估计牛都没有他耕得勤快。 但与此同时,她之前身体状况的隐患却莫名在好转。 阴阳相调和,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始终维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 与她相反,她每隔一日见到六绛浮生,她都觉得他好像人气渐失,只吊着一口仙气在活了。 —— 有一次,顾君师坚决地拒绝了他。 可六绛浮生却睁着一双被黑暗侵占的眸子盯着她,跟看渣女在狡辩似的慢吞吞道:“所以,我还没有腻,你就先腻了?” 顾君师一愣。 这个问题,是该从这个层面……这么理解的吗? 顾君师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但她却阻止不了他,只能将这几天他们隐晦不提的话题重新挑明开来。 她问他:“我之前问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报复,你没有回答,那现在呢?” “顾君师……”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尖细的下颌靠在她肩窝处,低低地在她耳边温柔绻缱吐息:“我恨你。” 顾君师抬起头,眼底没有任何笑意地笑了声,叹了声:“我知道啊。” —— 越到后面,顾君师发现怀孕后的不适痛意虽有好转,但清明的意识却渐渐开始有些昏沉起来,不知是因为六绛浮生靠近的缘故,还是笼中明符的原因。 但再后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过她,一套干净得体的衣服也替她穿戴好了。 她躺在笼中,预感到或许有什么该来了。 —— 尖塔内的禁制被人撤除了,高塔之上的海风吹来寒雾深茫。 顾君师一头稠墨的青丝披散于肩,悠悠望过来那一眼,却让六绛浮生的心脏都几近停止。 他走上前,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 一柄尖刀抵在她的腹部,他声音冷酷道:“顾君师,我已经玩够了,这是你欠我的。” 顾君师此时如中迷烟,难以集中精神,她唇动了动,沉声道:“你要对我的孩子怎么样?” 我的孩子…… 他抬起了脸,怔然地盯着她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只是对我一人无情……” “如果我从你腹中夺走了孩子,你是不是会为此记恨我一辈子?” 他万念俱灰地想着,既然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爱他,那就恨他吧。 顾君师听到这话,晃了晃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昏眩起来。 “六绛浮生,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停下来!” 她的双臂被索链牢牢地固定着一个动作,无论她怎么动都挡不住他接下来的举动,她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彻底晕迷之前,她看到六绛浮生面无表情,拿刀剥开了她的肚子…… 他到底想做什么? 昏迷之后,她并不知道六绛浮生红着眼,拿刀以同样的方式剥开了自己的腹部。 紧接着明符化为念力,三道奇异的光团被念力覆盖着从顾君师体内转移到了六绛浮生那边。 之前在渡生道观他得到一件宝物,紧接着一道温和绿光罩在了顾君师身上,她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而六绛浮生却没有能够止痛与伤愈的神药了,他抱起了她,在她额上轻轻地印上一道湿冷的吻,声线不稳,却轻若爱语般:“顾君师,我们以后……不会一别两宽,也不会各自欢喜,我要让也与我一般,使两不相见,却心如煎熬。”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诀别(三) “天道”虽如愿见到六绛浮生与顾君师决裂了。 但它并没有感觉通体舒畅、大事已了的感受。 一开始,它看到六绛浮生先是对顾君师进行囚禁,再以各种姿势进行“羞辱”,当然这部分它自没兴趣在旁观看,再到最后的挖腹除子之举。 此时“天道”对六绛浮生此番因爱生恨的行为很满意,以顾君师此等心高气傲之人,估计都不可能再原谅六绛浮生,再与他重修旧好。 “天道”见六绛浮生的确如他所承诺一般,与顾君师断绝了关系,甚至做的比它想象之中更为狠绝。 但是……当顾君师彻底失去意识后所发生的一切,却叫它除了觉得五官扭曲三观震裂之外,更是感到了心梗如塞:“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是一个男人啊,他从来没有听过还有牝鸡司晨,公鸡下蛋一说! 从很久之前“天道”就在疑惑了。 它疑惑,六绛浮生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错误的理解。 它明明给他安排的是龙傲天下、霸气侧漏的人生,而不是人间戏本子里那些因为各种外界阻挠、产生误会后,却从来都是坚忍付出、默默从不肯解释,最终逃走它乡为男主诞下子嗣的伤情女主。 它着实想不通,它明明将最好的都给了他,他为什么在顾君师面前却不自觉地伸手拿了虐文女主的剧本,真不知道这个顾君师究竟是个什么妖孽祸害! “为什么不可以?”六绛浮生水色鹿眸一睨,神色漠淡,他将顾君师轻轻地放下,指尖如留恋地抚过她额前的碎发。 它怒其不争道:“我明明叫你寻一名女子,就比方如今在龙岛秘境之外的命定之女,代为——” “代为什么?”六绛浮生打断了它,他好似想起了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声笑道:“你不是不愿意我的孩子由顾君师的肚子内诞出,甚至不惜以天雷欲灭其形魂俱散,如今一切不正如你所愿?” “天道”浮于朝圣塔上空,薄淡的一片金色,它静默了良久,道:“你拥有了真龙之目,便是拿它来监察于我?” “你出现自我三岁时,也是那时我拥有了天灵根,这些年来我所做的每一件都有你的影响,你要叫我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我便得高风亮节、事事明正,你要让我成就大道、心无旁骛,我便得忘情绝爱、杀妻证道,你说你将助我与我族完成天命,成为这苍生之主,我便奔赴征途、修炼大道……” 他低低的诉说,就像一根线拽在“天道”的心上,越扯越紧,几近绷坏,它仿佛已经预测到他接下来将会讲出怎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但它并没有阻止,因为之前与天魔一战,再加上它意欲夺取顾君师的性命,受到了反噬,它如今已经岌岌可危,意识即将彻底消散。 谁能想得到,之前经它所安排的一个顾氏凡妻,一个被它用作给六绛浮生垫脚的“基石”,最后竟也参与了命运竞争,她也成为了这一盘棋中别树一帜的存在,她不再是能够被随意左右安排,它杀她,便相当于破坏了天道规则。 是以后来,它无法再动作,哪怕顾君师因为腹中胎儿的缘故,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它只需随便安排一出“意外”便能叫她不复生还。 它本来打算等着看她如何作死,因为顾君师并非此界之魂,注定傲世孤独,无亲缘无子嗣,她想留住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 但谁能想到,最后硬要强求出一个结果的却是六绛浮生,他甚至愿意拿自己的身体来当赌注! “你的意志凭什么能凌驾于我的意志之上?我操纵我的人生的时间也足够长了吧,我一直任之由之不过是因为觉得既取之自得受之,可我卖给你的也只不过我小时应允下的承诺,我会完成我许诺的事情,但除此之外,我的爱与恨皆与你无关。” 六绛浮生用着一副不咸不淡的嗓音说道。 “天道”盯着此时的六绛浮生,他一向都不是一副真正乖巧的性子,当然它本也没有打算真的教养出一只纯良的绵羊,但以前的六绛浮生在它面前,始终是看得透的,它与他自小一起,到长大,到如今…… 不知何时,他却彻底变了。 他的眼神已经叫它看不穿了,如同隔了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的,深不可测,就像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甚至他心思深沉的部位偶尔展露一角,却叫它感到了不可轻易忤逆的忌惮。 “六绛浮生,你可知凡人的一生不过区区数十载,修仙者的寿数则是数倍、数十倍之长,而仙人则寿数不计,神更是与天同寿,而你活在这世上不过才短短二十几载,你的见识太过狭隘与局限,你以为大衍派大,可你见识过虚空门后,还会觉得大衍派宏伟壮阔?” “你在十一天三年的所见所闻,尚不及二十八天一日所感,你见过凡人界的天与地,也见识过修真界的天与地,两者之间亘横着何等差距,你如今以为踏出了一步便已纵观天下,实则井底蛙不过如此。” “你观顾君师满心所爱,她无为无一不叫你觉得特殊心动,但你为何不愿意放下芥蒂去看看别人,你命定之人她永远不会像顾君师一般待你绝情狠心,她会视你为此生唯一,敬你,尊你,爱你,你只需放下执念,去容纳——” “好啊。” 忽然六绛浮生一口应下,他好像十分赞同“天道”方才那一番对他的评价,清澈低魅的嗓音悠悠道:“你既觉得我是因为眼界太低,所以才将一棵草看成一块宝,那我便尝试一下放下执念,去见识一下你所说的仙、神之境,也去看看你提及的那个……命定之人。” “天道”得他应允时,却没有感觉到安心,反倒有一种惴惴不安,这跟事若反常必有妖一样。 但现在的它又能阻止什么呢。 “浮生,你应下誓言于我,此生绝不会再与顾君师纠缠,此誓你可会违背?”“天道”厉声诘问。 六绛浮生漠冷着眸子,似六月落下九月霜,一副无谓的态度回道:“自不会违背,我与她,情断恩绝,即便还剩下些什么,也不过是前仇旧恨。” “你若真心这般想,那便好。浮生,我留在你身边的督促与引导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路你便得靠你自身奋发,你要记住,你是光,是明,是正道,不容邪魔之气存于世间,见之当斩,遇之当灭!” “天道”那传响于塔殿之中的声音传着一阵金光爆开,细碎的金榍被光线映照着,逐渐消弥飘散于空气之中。 六绛浮生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勾起了唇角,这时他周身漾出一圈圈黑气,一道红衣似血、墨发如瀑的身影显了形,“他”轻轻地伏趴在他的肩头处,水芙妖魅的面容,却与六绛浮生的面容一模一样,只不过六绛浮生是那月落乌啼的浮生若梦,而“他”则是一世痴怨的红尘画卷。 “他”形似鹿纯的眸因魔气而染了一抹敷粉的妖意,红唇挨过他耳畔轻声道:“就是它一直在限制囚困着你,它是什么,你猜到了吗?” 六绛浮生道:“不急,该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它一直以为顾君师是我的弱点,总想着将顾君师彻底铲除,但它却没有想过倘若没有了顾君师这个软肋,它又拿什么来叫我对它言听计从?” “他”倾城一惑,浅笑梨涡:“顾君师倒是出现得很合适宜,她有足够的能力与威胁力,叫它全心都拿来提防她的存在,如今你终于能够顺利地摆脱它了。” “她很美味,叫人一尝再尝都不会觉得腻味……你说,倘若失去了她,你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顾君师啊。”“他”有些惆怅地垂下眼。 六绛浮生却看向被“龙丹”逐渐愈合的腹部,他道:“誓约不可违背,我必须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这一方暂固步于此的樊笼之中。” “你还真是心口不一啊,既想让她为你辗转反侧,又想她为你倍受煎熬,还想她能够咬住你抛出的饵,你既冷情又贪婪,怎么瞧着你比我这个魔还要更坏呢?” 六绛浮生却低低一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最好就是彻底地忘记了我们父子,只要她舍得下,我又有何不能失去的?” 他说过的,总不能每一件事情都由她开始由她结束,这一次,游戏的规则将由他来定。 倘若她的本性就是无情无义,那他要她为他……而忤逆她的本性一次。 他没再看顾君师一眼,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他与趴在他肩头的黑色妖懒身影朝着外面走去,他白洁无暇的衣袂翻飞,与心魔的红衣渐渐交叠,风散雾淡,他也随着风雾一并消失在了天边。 而就在六绛浮生离去之后,一道黑气从顾君师的意识空间飘了出来,它就像丝织的画帛显形出一道男性体魄的身形,黑水一般流动在地面的衣摆摇曳着移动,只见一个穿着一件黑色斗篷的男子从“画帛”中走了出来。 显然,他身上除了披上一件能够蔽体的黑色长斗篷之外,底下不着一物,精壮而不失雕琢精巧的长颈之下,敞露着一片肌肤,他赤着一双脚来到了囚笼前边。 他先是以研究的心态好好打量了一番这座拿来藏娇的金笼子后,一转眸,视线再投注进笼中正躺在血泊之中的睡美人,她腹部位置的血污虽早已干涸,但之前剥皮拆腹留下的血渍却没有被清除掉。 他神识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人呼吸平畅舒缓,说是昏迷倒像是精神跟身体在极度疲惫之下,自动进入休眠恢复的状态。 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别具一格的情趣……要说,还真是会玩啊。” 金笼上面贴着的“明符”在之前六绛浮生进行换置术法的时候便失去了效力,变成一张张的白纸,远处瞧着跟贴满了冥纸似的,而原本限制顾君师行为的细铁索也早就消失了。 但这座金笼子本身不是那么好进的,它是由鎏金加上蚶蛸的角融合锻造的金器所打造,但在黑色斗篷男子的手上,它们却脆弱得跟细长的冰条一样,轻轻一折便断裂成几截哐当掉落地面。 他光着脚弯腰钻了进去,蹲在她身前观察了一会儿:“这张脸明明感觉到很陌生,但又莫名觉得熟悉,你不会是仗着我失忆,骗我的吧。” 重塑肉身的人皇不复当初那痴痴傻傻的样子,他眯了眯眸,帽檐下的面旁一片黑黯不明。 “可是……我不记得阿妙了,她的面容、声音还有神情举止,我寻了这么多世,唯独你让我觉得熟悉,也许你就是我的阿妙。” 他将昏迷的她抱了起来,弯腰俯下动作间,他身上的一些部位露了出来,那精壮的胸膛与大腿薄薄一层皮下是漂亮的肌理,修长却不瘦弱的四肢,无疑这是一副经过精心雕琢而充满男性魅力的身躯。 他漫不经心道:“阿妙,你看,你前夫既答应与你和离了,你便没了夫君,而我呢独身了数百年,正好一直缺个妻子,不如,我们干脆就凑一对吧。” 人皇一直在顾君师的意识空间之中,但前一段时间顾君师的意识海翻腾得厉害,他便被惊动了,但由于他当时正处于肉身重塑的最后关键时刻,倘若断功醒来便会功亏一篑,是以他坚持着进行到最后一步才结束。 这期间他一直有放送一缕神识感知外界的情况,他分明听到了一名男子对顾君师在说:“顾君师,我们以后……不会一别两宽,也不会各自欢喜,我要让你也与我一般,即使两不相见,却心如煎熬。” 人皇虽然不知世人一般是如何陈述和离之词的,但这话一听便知是一名怨男在讲别离。 他们之间分得并不体面,也不心平气和。 但这又怎么样? 他在重塑肉身之前便早打算过,倘若阿妙真有夫君,那他就将人杀了,虽说年轻寡妇丧夫是一件叫人闻者伤心的事,但他会赔她一个新的夫君,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会原谅他了。 原谅他因为对他妇起了觊觎之心的丧心病狂。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阿妙,你会喜欢怎么样的婚服……你嫁过一次人,可我还是一婚,同样的红喜服你与别的人穿过了,再穿一次只怕你会觉得无趣,不如我们换成黑色或者白色的喜服吧,反正我早就死了……其实结冥婚也行。” 他一个人既不需别人回答,也能说得津津有味。 “阿妙,你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还挺美的,以后……我们也来玩一玩这种情趣好不好?”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慈悲城(一) 第196章慈悲城(一) 当“龙岛秘境”固有的隔绝结界被人从外部强行打破后,修真界二十八天内顶得起一片天的门派,其中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洞一府,几乎来了一大半的高手。 他们都认定了“龙岛秘境”内必有一场艰辛的恶斗,如今召集齐了人手,无论将面对何等凶险之况都算是有了心理准备。 如今的“龙岛秘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地域辽阔的岛屿如今东境跟西境都被海水淹沉了大半。 洪波涌起,悚岛飒飒,山倒海倾、地裂湖涸,一片焦黑的灰土地上,山随平野伏,茂密的森林被抽空了灵力枯朽黑压压地连成一片阴影,山海云岭之处充斥着黑色蔓延而出的气亡气息。 这浓重到叫人口鼻蔽息的魔气久久不散,叫人瞠目结舌。 这该是何等修为的魔头现世?! 这里面就跟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大动干戈之下断壁残桓,足见这前的战况激烈。 正当他们震惊进入“龙岛秘境”中“新人榜”十人是谁有这么大本领力战了魔头,还是说……他们十人共同联手与那魔头大战了一场。 结果他们是不敢奢求这些新人能够赢的。 光凭这惨烈战后的现场,就能猜测到当时的情况,凭在场这些人应对邪魔的经验判断,这魔头的实力绝非是这十人能够对抗得了的。 所以……他们必定是殉道了。 唉。 可惜了这一届这一批绝佳的苗子了。 而这时,灰头土脸的陆子吟、汝兰、晏天骄他们却找了过来,两相会唔时,彼此都愣住了。 之前“龙岛秘境”结界被破时,随着大批修士进入灵力枯竭的岛上,灵力像泉涌入,他们看到了一个方向显现出五彩斑斓的灵光,便知道是有人来接应他们了。 这才拖着没有灵力修复、疲倦伤重的身上冲过去找大部队汇合。 见他们还活着,虽说瞧着像经受过一番折磨,但到底精神面貌还算不错,心底那沉重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面色露出一丝轻松来。 问起情况,陆子吟便将在“龙岛秘境”内发生的大体事情都汇报了,但他们几人却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个“黑斗篷”便是顾一,而六绛浮生被堕魔龙附体一事。 这里面唯一的叛逆头头晏天骄却没有跟着他们一道糊弄长者,不过他看到陆子吟跟汝兰不断地朝他使眼角,他在被询问时,只选择了对这一部行为缄默不语。 他这人并没有什么以德抱怨的伟大情操,也没打算谅解跟宽恕曾经追杀过他的六绛浮生,但他还没有懦弱到需要别人替他出头的地步,倘若这个时候对众人道出六绛浮生曾被附魔一事,那么他很有可能便会被各派进行监禁留守观察。 魔气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可出。 那顾一怎么办? 不知为何晏天骄会莫名想到顾一,或者现在该叫顾君师这个女人。 说她是女人,除了身躯构造之外,她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女性身上最独特而耀眼的光芒。 她的确是一个叫人印象深刻的女子,以往从未有哪一个人能像她一样,打破他认知的边界,他不否认,一向对任何女人都无视的他,对她生了些好奇心。 其它人一听在他们看来极为棘手、或许将会进行一场血洗的战斗就这样消弥无踪了。 真龙神的残魂堕魔,还吞了龙丹,壮大的实力无疑具备了为祸苍生的所有条件,但转眼之间就被另一个神秘人给解决掉了。 除魔卫道乃他们修仙之人的本职,他们本能地猜测对方肯定是哪一位不出世的老祖宗,预测到了苍生有此一祸,而提前赶来除魔拯救。 所以说,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或隐瞒也能够暂得一时天下太平,若他们真知道一切真相,知道除魔的人并非一个正道好人,而是另一个来者不善、手段更加厉害的反派,只怕接下来就不会是皆大欢喜暗暗感激,而是战战兢兢立即召开紧急诛邪大会。 这一次“龙岛秘境”之行,除了损失了两名弟子之外,大衍派的鬼婴与魁首六绛浮生一并失踪了,修仙正派的人遍布岛屿上下,皆找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是生、是死,皆成为了一个谜团。 而陆子吟他们却知道六绛浮生绝对还活着,还有顾君师、那只九尾狐妖跟鬼怪…… 要说这一趟的“龙岛秘境”还真叫他们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生死时速,明明一开始只是来探宝,最后却硬生生地被逼成了正道的希望。 但他们这个“希望”最后全靠一个正邪难辨的女子救了,更绝的是她还是他们正派新人榜魁首的妻子,这一出出的高潮迭起,简直比他们去看各种折子戏表演更精彩激刺。 六绛浮生带着顾君师一道失踪了之后,陆子吟跟汝兰便暗地里猜测,究竟最后……六绛浮生跟顾君师这一对夫妻将会走向哪一种结果? 抛弃彼此的立场跟过往谎言欺瞒,携手共度余生? 还是去子留母后,释然于过往后,相忘于江湖,至此各持信念,正邪不两立? 澄泓手握着那一串梵纹佛珠,缓速拨动,他迎风而立,宛如千树花开。 顾君师,我们……再会。 —— 时光经转流年,却也是七年之后。 酆都 墓穴之下,冷石砌垒的宫殿之中,蛟油灯盏燃起昏黄留久的光线,映亮出棺椁旁站着的那一名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邪森冷沉的高冠袍服,冠带束于下颌处,一身王室华鬼的装束令他那一张苍白绿森的面容显得威严而凶狠,他站在高位,目光冷冷扫视了一圈一方伏地跪拜的众人。 “血奴一事,至今都没有解决,如今惊动了慈悲城那群老尼,你们当真要等那些修仙门派察觉到酆都的异样,追查过来?” 底下的人一听鬼王发怒,皆噤若寒蝉。 “这事本该是由奇碁负责的……可他自七年前,便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如何联系都联络不上人,后来这事便交由别的人负责,可那人也是个贪心不足的,事情闹大,让本该被掩埋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嚅嚅地解释道。 “难道我堂堂鬼城便只有奇碁一个人可用?!无能、无用!一切废物!总之,血奴一事若再闹到我眼前来,你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怒叱完后,便冷冷拂袖转身,独留下底下那一群瑟瑟发抖的鬼修。 “这、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去求助那位大人?” “可他好像还在闭关,咱们这样贸然去打扰,会不会惹怒了他?” “咱们这也是无计可施,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惹恼了那位大人大不了被他修理一番,可惹恼了鬼王,他可不会对咱们心慈心软。” “那……那好吧,听说素女跟那位大人私下关系不错,咱们不如托她当中间去游说?” “行,就这么办。” —— 夜半时分,厚重的乌云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阴森森光投射下来,给鬼气森森的幽林带来短暂的光明。 酆都鬼城内常年覆罩瘴气,无论白日夜晚都几乎是一片黑暗,因此城中无论白天黑夜都必须点燃明火照亮。 这是一片荒野,沿路榕树受阴气滋养而高大粗壮,枝繁叶貌,几声呜咽嚎让人毛骨悚然,一阵“咕咕咕”的尖锐声响从空中传来,使原本幽暗的森林显得更叫人发毛。 一条荒草丛生的崎岖小路,从幽暗森林中穿过,一直通向一处乱葬岗。 这时几只乌鸦“哇哇哇”地怪叫着从坟头飞过,落在了一处新坟旁的千年老榕树之上。 一名额间坠着颗红晶石的紫衣女子风韵娉婷地摇步来到坟前,她看着始终没有动静的土包,一脸失望地道:“夜堇,你这一闭关就是三年,你究竟还有多久才出关呢?”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失落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离之时,只见坟上土受到一股力量的挥散而朝两边堆起,中间显露出一具槐木棺,棺盖啪地一下翻起掉落地面,然后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从棺中翻了出来。 他站起身,背脊挺直,只觉体态修长而健壮,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冷淡的光洒落于他的眉眼之上,一张冷峻而深邃的年轻面容,摸约二十来岁的样子,他身穿一件拓体上紧下散衣袍,尽现宽肩窄腰与那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夜堇,你终于出关了。” 素女惊喜地瞠大水媚的眼眸,连忙小碎步地迎了上去。 素女虽也是鬼修,但她却修了一张特别纯的长相,鹅蛋脸与杏眸这一组合,叫她半分没有让人提防的攻击性,反倒温温柔柔像极了男子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 对方一双灰翳的眸子准确无疑地落在她身上,高挺的鼻梁,静默冷峻如冰:“出什么事了?” 素女一愣,她本想跟他提血奴一事,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一拐,却道:“是穆家出事了,如今榕城、花城还有慈悲城都在向穆家施压,让穆家家主交出穆家的大小姐,要么让她嫁给榕城少主,要么嫁给花城的城主,要么去慈悲城。” 夜堇闻言颦紧了眉头。 榕城少主不过一十六稚嫩小儿,而花城城主更是一个女人,而慈悲城几乎是一座不是打算绞了发当尼姑便是已经修行的尼姑城……“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也话长。 当年穆家在这酆都着实也算不得什么名门大家,顶破天被人提及觉得是赞誉的话便是神秘、低调,会做人。 但自从前几年穆家那一位任性离家出走的小女儿给穆家带回了一个大女儿,这穆家便彻底翻天覆地了。 一开始,穆家家主在外流落了一名私生女一事,还在酆都小范围内闹得沸沸扬扬,但最终穆家还是公开承认了这位大女儿。 而自此一向低调夹着尾巴做人的穆家就开始变得野心勃**来,不仅忙着侵占周边范围盘踞的势力,这几年甚至都敢对着四位鬼城的鬼王地盘伸手了。 可以说,穆家是眼肉可见的开始扶摇直上。 而这一切的嚣张改变所有人有目共睹,全都是在那个大女儿到来之后,因此他们都在猜测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穆家的大女儿。 私底人有人在疯传,穆家这个原本拎起来抖落不出任何好处的魔修家族,如今都修炼了一份十分厉害的功法,假以时日他们魔功大城,便可凭此部功法将酆都的四位鬼王干掉,再将整个酆都占为己有。 “他们都说穆家是越来越不将鬼修放在眼里,所以酆都榕城、花城他们都想了一计,打算叫那位大小姐联姻,而慈悲城却不知是为何也对此掺了一脚。” “那鬼王怎么说?”他问。 素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奇怪他如今这般平静的反应,他难道不担心那位大小姐真的屈从于榕城与花城的逼迫,而被穆家送去联姻? 明明她感觉得到,他对那位穆家大小的感情并不一般。 “鬼王现在并没有动作,毕竟榕城、花城跟慈悲城都有了动作,他静观其变再寻机从中搅和岂不是更好?再说,近日,他正为血奴一事大发雷霆……” —— 话说另一头,慈悲城近日受尽了酆都的鬼修一等骚扰,气得直接闭城谢客。 说起来慈悲城这一座城算是酆都内的一处奇特之景,它并不属于鬼城,而是一座渡鬼之城,它存在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感化渡魔,还世间一片清净之地。 当然在酆都城的人眼里,这慈悲城就是修仙正派矗立在酆都边境用来监督跟界限两边的中间线。 近日因为慈悲城中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件,且这事牵扯甚广,并非慈悲城能够独立处置,于是一群道修女尼便向二十八天如今掌管执事令的门派发出请求帮助。 这日,摩诃禅寺的澄泓大师、南海陆府的陆子吟还有流明宗的晏天骄,还有一位面戴琉丝明纱的青衣女子如约而至。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慈悲城(二) , 第197章 慈悲城(二) 这么多年之后几人再度重逢,除了陆子吟是个热络性子,跟每一个人主动打了招呼,澄泓与晏天骄都属矜漠冷淡。 这些年来,他们身上多少都沉澱了些岁月的稳重成长,当然修为一个二个却跟坐火箭似的飞速增涨。 陆子吟看不透他们两如今的修为境界,便知道不必问,硬要问就是自取其辱。 澄泓乃摩诃禅寺的北竹佛子一事七后之后,倒也不再是一宗秘密。 他既非普通僧人,其摩诃禅寺给他配备的僧服制式是一件三层交祍僧袍,外罩一层素白罩纱衣,他所站之处宛如白银华落,腕间佛珠功德金光灿,微妙香洁圣庄严,修得一身佛性缥缈,只当是风动云动我自心不乱。 他朝他们颔首示礼。 晏天骄依旧是一件绣着红焰边纹的玄衣,皮质腰封收紧窄细,一头飒煞的墨发高高以穗绦绳结扎起,俊美少年阴郁桀冷,傲世无双,一身霜寒冷冽气息不易招惹。 指望他会打招呼? 甭想了,给个眼神就算不错了。 陆子吟是他们之中穿得最隆重的,南海陆府向来有钱,他着一件铜纹黄衫,外罩雪渊长貂的半身裘衣, 碧玉海珠冠发, 尖头蓝澜纹靴子,手持檀香镂雕小扇,一副富贵逼人之态。 而在场唯一一位青衣女弟子,她一身衣饰虽为简洁, 但无一不精致, 光凭那无风而自曳似鲛纹便知这布料绝非凡物。 此女据说是无双界南元上尊新收的弟子,叫傅琬琰, 这一次无双界本打算叫南元上尊首席大弟子汝兰前来, 可她还在闭关冲破元婴中期,于是便另择了人选。 这位傅琬琰倒是极为神秘, 她的脸就跟不为人道的秘密, 去哪儿都得戴着一张白色面纱,这张面纱与普通的那种不同,虽然看起来轻薄, 但一旦遮上任谁看都辨别不了真容,连灵识都刺透不了。 她唯独仅露出一双叫人惊艳的眼眸。 陆子吟凭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位女弟子,面纱下该是张不可多得的美人脸。 于是一向对美人口花花的他,可谓是蜜蜂见了鲜花,殷勤备至, 在一道前往慈悲城跟求助的人接洽的路程中,基本上就是围着她笑谈风流, 联络感情。 “傅师妹为何要以面纱遮容,太暴殄天物了。” “师兄见谅, 琬琰真容唯见未来夫君时方可摘下,此乃我族自古定下的规矩,规矩不可废,并非琬琰有意失礼。” 要说傅琬琰这人性情倒是有几分叫人琢磨不透,她言谈举止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进退得宜,与她相处倒也挺叫人舒适的。 “还有这种规矩?”陆子吟讶然一笑:“看来,陆师兄并非琬琰认定的未来夫君了。” 傅琬琰闻言波澜不惊,只温言启唇:“陆师兄说笑了。” 这时候陆子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他忽然扇拍手心,无端感叹一声:“若不是听你说你叫傅琬琰, 有根有据,来历可查, 我还真觉得你偶尔一些言行神色像一个人……” 傅琬琰一愣,淡声问道:“像谁?” 还以为她不会问的……陆子吟不由得有些后悔多言这一句, 但话到嘴边, 他只能一脸怀念加遗憾道:“一个叫我至今魂牵梦萦的美人。” 这时走在一旁的晏天骄听见陆子吟的话后,因为以前听他感慨过无数遍,因此一下便猜出他在这说谁, 心底冷嗤一声。 别人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介外男在这儿魂牵梦萦, 简直不知廉耻。 澄泓则垂下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她的事情了, 如今听到以往与她见过的人提及, 那怀念追忆的语气,只觉得往事如梦。 但并非他一人的“梦”, 还有很多其它的人也都一并记住了她。 傅琬琰哪怕心性再好, 此刻听到对方明显差别的语气, 还是回了一句:“世上的人何止千万,就算有个先来后头,定然是我像她,不能是她像我?” 这话听着倒是对自身的绝对傲气。 这点倒也有些相像。 因为陆子吟的话,澄泓跟晏天骄也都多看了傅琬琰一眼,澄泓对顾君师较他们了解更深,他看了一眼傅琬琰便知,她与顾君师一点都不像。 如果冷淡算像,如果傲气算像,如果长得好看算像,如果从容自信算像……那顾君师她又特别在哪里? 晏天骄亦不虞地扫陆子吟一眼,颦眉不耐道:“你以为谁都能像她?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当年的事他们全都亲自参与在其中,顾君师以有孕之身是如何沉静冷着鏖战堕魔龙,“黑门”一出万物黯淡失色,死魂尽归于诛邪。 最后她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设计将堕魔龙彻底剿灭,免于了苍生遭受一场祸端劫难, 她还救下了他们,如此惊艳绝伦的特殊女子,岂能是随便一名女子故作姿态冷清,便能够用“像”来比拟的? 陆子吟他是在想屁吃吧。 陆子吟被晏天骄冷煞一眼看过来,尴尬地摸了下鼻尖,也觉得说这话挺没意思的。 想着这事多少是由他嘴瓢眼瞎造成的事端,再加上陆子吟向来怜香惜玉,不能跟晏天骄这个向来对女人都不假辞色的家伙一样,他打着圆场道:“谁像谁都不重要,因为……你不是她,也成为不了她。” 傅琬琰脸色难看地瞥了一眼晏天骄后,又失语地瞪向陆子吟半晌,最后嗤笑一声,自此路上再不与陆子吟搭话一句。 这两人可真叫傅琬琰见识到了,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一个觉得对方是眼瞎了才觉得她跟另一个女人像,一个一边觉得她跟另一个女人有几分相像,但最后又全然否认了……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一趟出来找人,是一件极为错误的事情。 陆子吟见傅师妹这一会儿被他们得罪得死死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招惹,便展开扇子假模假样地摇了摇,凑到晏天骄旁边:“晏兄,你不对劲啊。” “滚开。”晏天骄冷掀嘴角,嫌弃地移开。 “别想转移话题啊,你干嘛要插入我跟傅师妹的话题,以前你可从来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充耳不闻,怎么一提到顾——” 这个名字还没有正式被念出来,便被澄泓果断弹出一道淡金光封锁于喉部,陆子吟怔傻地看向澄泓,后者稳若古钟肃穆道:“噤声,前面有情况。” 不是,有情况就有情况,用说的方式提醒难道不比用上灵力直接封声更加省事省灵力?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嫌弃我这一路的聒噪,干脆封了我的声线? 晏天骄看了一眼澄泓,十分赞成道:“这个方法倒是好。” 陆子吟顿时悲愤地回头瞪向他。 是兄弟就跟我一块同仇敌忾一会儿! 晏天骄呵笑一声,抬起下巴骄纵而傲慢如一只鄙夷蠢货的黑猫,眯了眯凤眸:“废话太多,耽误正事,你这样安静一会儿我觉得挺不错的。” 傅琬琰方才不经意听到了一个“顾”字,却不想最终被澄泓打断,这个姓氏叫她有些在意。 但当着他们的面,她又不好直接问陆子吟。 这时他们掐诀化为灵光落地,来到慈悲城外这一座杂草丛生的荒破庙宇。 这一类被荒弃的破败庙宇、道观其实慈悲城外还剩不少,时间若追溯回千百年之前,谁不想靠着超渡恶鬼或诛灭妖魔邪物来积赞“功德值”修行,比起单纯的灵修增涨修为,“功德值”简直就是一个作弊神器,既能削弱应境雷劫,还能叫人更早摆脱凡胎肉体,超凡成圣。 而酆都这座龙鬼蛇神混杂的鬼城可不正是当初现成的“香饽饽”。 当年的酆都规模并不如千年后这般势力广布,不仅被分化为嵎夷,南交、昧谷、朔方四座鬼城,城中也有了族氏门阀势力,还有酆都边境驻落战将城池为界限,它那时不过就是一座吸纳可怜无助鬼怪的收容所。 所以那些个佛修、道修、还有修逍遥道的修士,就跟瞧见商机似的,一个个都开始占地建起了地盘。 但这种盛况并没有一直延续下来,不知何时酆都的鬼修、妖修、魔修从一开始的弱势群体,变成了如今这等规模。 正道的修士想不通酆都为何会越来越鼎盛,于是期间也不断派人潜入酆都内部试图查明真相,只可惜酆都的四位鬼城鬼王都不是傻子,他们严密地遵守着保密缄口的誓言,从不对外提及真正的秘密。 因此正道修士不仅没有任何收获,甚至一旦潜入被发现,最终不是死得好惨就是死得更惨。 澄泓他们还没有靠近,便看到了这座破庙内弥漫着一股腥臭的血煞气息,其它几人瞧不见鬼气,但澄泓却在高空之中扫视到下方弥漫着一股浓重阴冷的鬼气。 由于太过怨气冲天,范围蔓延不小,因此澄泓喊住了他们。 晏天骄跟陆子吟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的意图,便一道从东、西侧分别一冲而入。 而澄泓看了一眼一脸严阵以待的傅琬琰,她修为是四人之中最低微的,因为他拦住了她:“里面鬼气浓重,必有状况,傅檀越且暂留在外面,倘若遇上意外的情况,亦可接应。” 这话讲得合情合理,傅琬琰一时也无话反驳,她朝澄泓点了点头。 “那澄泓大师,小心了。” 澄泓合什颔首,转身便化为一道金色流光进入了庙宇之中。 傅琬琰颦了颦眉,等澄泓那莲华素白的背影消失后,她想了一下,从手镯空间内取出几面阵旗握紧在手心之中。 话说当澄泓、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三人进入了庙宇,当即看到了一幕令人发指的血腥惨案。 只见那一眼便能够到边角的小破庙内,房梁上竟吊满了一具具四肢蜷缩扭曲的干尸,这些尸体全都被吸干了血液,摇摇晃晃地被挂在上空,就像是风干的腊肉,一百多平米的室内充斥着令人作呕浓重的血气。 但这些干尸并不像真正的“腊肉”那样无害,下一秒,或许是嗅到活人的气息,也或许是时机成熟,竟都“刷”地一下睁开了眼,只有黑瞳仁无眼白的鬼眼,长满了尸斑跟腐肉,张嘴一呵气,那一股腐臭的味道直接冲鼻窒息。 他们颈上的绳索在他们疯狂摆动下拽时,尽数断裂,“啪嗒”地沉肉摔落到地上,但这些干尸没有察觉,它们受到鲜嫩的血肉吸引,饥饿激动地蹦跳了起来,双手并拢一挥便朝着他们抓挠过来—— 在他们“复生”那一刻,整个庙宇内鬼气冲天,都浓郁到眼肉开始瞧不清周边事物的地步。 而这些弥漫的鬼气自然而然扭曲了空间,形成了一道小范围的结界。 轰—— 本就破败残亘断壁的庙宇哪承受得住这种折腾,整个从内部炸开,在外面警戒的傅琬琰惊目看过去,一手下意识地挡在面前,一阵带着腐腥臭气的尘烟飞石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屏息连连后退。 但同时,她也将手上的阵旗挥举而出—— —— 酆都朔方城 “喂喂,你们快看,那个是不是穆家的大小姐跟二小姐出来巡街了?” 只见幽黯无光的街道之上,一群鬼修正探头探脑地瞅着热闹。 只见一名皮肤微黑、但五官却十分明艳的少女正牵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两人一路接首笑谈,由着穆府府卫送,走在被提前清扫过闲杂人等的街道之上。 另一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强扯着一个才到他大腿位置的小孩朝前走着,在一个拐角之处,两方“不经意”便撞到了一块儿。 当然穆家的大小姐跟二小姐被护在中间,撞到的自然不会是她们。 而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少年加一个小孩儿自然拼不过身强体壮的府卫,一个身形不稳踉跄后仰,便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穆南雪立即气恼道:“你怎么回事啊?!” 这条路这么宽,硬要撞上也不容易吧,他这是当众表演碰瓷技术,还是搁他们身上来找存在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少年赶忙爬起来道歉,他一脸歉意地抬头,顿时一张漂亮到叫人血脉贲张的面孔就展露无遗。 可穆南雪这人向来对美色不感兴趣,她一看一个男的竟长成这样一副妖孽的模样,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阴谋论了。 哈哈,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扑朔迷离,慢慢揭吧,另外,有两件事情静要说一下,就是之前那一章诀别(二)被禁了,原因大家都猜得到吧,静将那一章重新大改了一遍内容,相当于重写了,这两天为了让后面内容连贯上,静会将后面的几章一并修一修,但除了那一章,别的不会大改,不用返过头看也没有关系,并不会影响后面剧情的。 最后就是,静发现静的章节数又写错了,还将错就错了好多章,不改了,因为……改不了tt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的眼睛像我(一) , 第198章你的眼睛像我(一) 穆南雪“悭!”一下抽出府卫腰间配剑,雪亮带冷煞之气的剑尖挑起那小少年的细白下颌。 “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你这种屁本事都没有、只想靠一张脸来混上位的人,能是什么龌龊心思我能不知道?你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当场杀了你!” 随着穆家与穆家大小姐声名鹊起,这种想吃软饭的家伙心思都开始活跃了,尤其他们听闻穆家大小姐长得比穆家二小姐更好看,于中这种事情这一、两年时常发生,刻意制造的“艳遇”多了,她早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 小少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跟他一开始预料得不一样,于是他有些慌了,不敢直视穆南雪那一双火亮气势的眼眸,表情既尴尬又羞恼。 “我、我没、没想过……你休得侮辱人。” 穆南雪面容一冷,她一身黑晶绛纱复裙,体态丰满惹火,腰部细韧,收剑再刺出时,动作冷飒如风。 “好哇,还敢说谎,我看你就是在找死!” 穆南雪这几年“小魔头”的称号也算是在朔方城打出知名响亮度了。 她火爆易怒的性格,再加魔族一贯随心所欲的心性,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不长眼冒犯到穆家跟他们姐妹的人,被她狠狠教训过。 叮当—— 一颗石榴籽大小的金属珠子撞上剑尖,穆南雪刺入的动作一偏,她身后传来一道淡然而威严的女声。 “雪儿。” 穆南雪见她姐竟然出手了,倏眯起眸,将剑一掷摔在地上,转过身不满道:“姐,这个人他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他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装可怜装无辜,就是想让你觉得他跟外边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小少年刚才在生死之际大口气都不敢喘一声,脸上血色全褪,如今被人救了,他赶忙急红了眼,对着她们急切否认:“不、不是的,我——” 这时那一道女声却打断了他,她吐息轻缓,蕴含笑意:“没关系,你是什么用心或者目的都无所谓了,因为你的确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她越过僵住的穆南雪,从宽大刺绣繁美章纹的袖摆内伸出一只白皙偏瘦长的手,将人牵近,帽檐下那一双眼神专注地将其细细一番打量。 小少年睁着一双漂亮眼眸,隐晦又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将小脸刻意抬高几分,便想叫她看得更仔细一些。 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最是青葱娇嫩的年纪,一双瑰丽鹿眸忽闪含泪看着她,虽说一身气质稍逊,但仅凭这样一张脸,就足够被称为殿堂级别的美颜了。 嘶——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终于看清楚了这小少年的面貌,当即也都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道长年靠着介入式照明的灰黯的城街之上,他光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穆家大小姐思忖,倘若将他好生调教调教一番,将那怯弱、眼神闪烁虚荣的无趣灵魂改造一番,想必尝起来会更为美味吧。 小少年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惊艳、钦慕的火热眼神,仰住上翘得意的嘴角,他咬了咬下唇,努力朝穆家大小姐挤出一抹练习很久的羞涩笑靥。 “穆、穆大小姐。” 她这一套黑章纹斗篷想必是一件法器吧,哪怕靠得这么近,小少年都看不清楚她的真实容貌。 “你叫什么名字?” 大小姐的声音可真温柔啊。 小少年有些拘谨地抓了抓磨损破烂的衣角:“小的叫花皆。” 他虽然自信自己的容貌,但他太落魄了,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样的他站在贵气逼人的大小姐面前着实有些自卑。 “花?你是花城来的?” 花这个姓氏在花城十分普遍,因为花城的城主就是一个拥姓成狂的雌雄同体,但凡想要在花城落户入籍者,都必须改成统一城主姓氏——花。 “是,我与弟弟都是从花城过来——” 小少年蓦地想起了他的弟弟,回过头一看,却见之前跟他拉拽着一块儿走的小孩,不知何时竟趁着他们无暇顾忌注意时,正蹑手蹑脚、悄悄摸摸地准备逃跑。 “花绿!” 一听到这个名字,小孩儿打了个哆嗦。 “绿你个头啊!” 只见那个头小小,看年纪估计也就四、五岁大的孩子,他垫起脚,朝着花皆做了个吐舌的鬼脸,拔腿就跑。 小少年花皆脸色一变,冷下如画绘般一笔一啄皆完美的眸,他回过头,对着穆家大小姐哀求道:“大小姐。” 穆家大小姐眼下对他的脸起了兴致,自然也愿意帮他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忙。 只见她随手一挥,一道光网洒开,便将小孩儿花绿逃跑的前方挡住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乌灵的眼珠一转,便轮腿转换了位置,他就像一只灵巧的小松鼠见缝就钻,但那道光网显然有了灵性,却见它兜越变越大,张起的网像一张巨口逐渐收拢。 最后将小孩儿所有能够跑的路都给锁死了。 花皆看到这一幕,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弟弟,你要去哪里?你忘了,这世上除了我,你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 小孩气得咬牙,他转过头跺脚,脆生生的稚嫩嗓音道:“我不是你的弟弟,你这个骗子,你要去当人家男宠你就去吧,我才不要跟你这种丢人的家伙一道。” 穆家大小姐瞧这小家伙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倒也有趣,便多看了他几眼。 他戴着一顶坠着毛球的小毡帽,身上穿着一件百家衣,腰部缠着几圈流苏带,看起来应该很久都没有清洗过了,原来各色的布料颜色都混杂成酱褐色。 小脸蛋儿被帽子下滑遮了一小半边脸,只露出肉肉圆润的小鼻头,还有红润微翘的小嘴,说话时像只奶凶奶凶的小兽,呲出两颗糯米白的小尖牙。 “这是你弟弟?” “是小的弟弟,他……他脾气不太好。” 两兄弟其实长得还挺像,同样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过哥哥是那种眼角下垂的纯澈透欲,弟弟则是幽暗如重瞳那般漆黑。 说起来,弟弟那小小身躯带来的与生俱来气势倒要比哥哥更强一些。 “那一块儿带回去吧。” 穆家大小姐随意发话,府卫们当即围拢上去,准备抓人结束这一场街边闹剧。 穆南雪抄着手在一旁,看了看她姐,又鄙夷地看了一眼花皆,最后冷漠地看着府卫去逮那个小孩儿。 花绿见十几个壮汉过来,也是急了,他努力地想办法,可这种实力悬殊的巨大差距不是他现在靠小聪明就能够应付得了的。 没法,他的视线落在了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之中,这是鬼城,这些人也都是一些冷心肠的鬼修,他们向来秉承闲事不管、正事少管、危险的事能躲就躲的原则。 所以没有人会帮他的。 他鹿眸微眯,手脚摇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回跑,直接跟个小炮仗似地冲进人群之中,他瞳孔内一道奇异的青光,它似芳蕤鲜活溢满了整个黑仁,但转瞬又逝。 “花绿!” 身后传来花皆的怒喊声。 但花绿允耳不闻,穿过重重的人流,被他撞推开的人流倒也没有帮着穆府抓人,漠不关心与置身事外也是鬼修们的一贯作派。 直到小孩儿跟早有目标似的,一把冲过去抱住了一道背对着他的身影。 “爹——” 那人显然被这一声石破天惊的“爹”给震住了,以至于明明能够提前感知躲开的动作,却被对方气势汹汹的一声喊怔愣在那儿,任他抱了个满怀。 别说是他,其它人包括前来逮小孩儿的穆府府卫都一下惊住了。 他转过身来,顿时一张疤痕密布的鬼脸就这样暴露在人前,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鬼修也都被他这寒碜丑陋容貌给刺伤了眼球。 而小孩子直接给吓愣住了。 他低低地抽噎了一下,嘴角朝下瘪了。 好、好可怕。 见惯了自己跟“哥哥”的那一张脸,冷不丁地看到这么吓人的一张脸,小孩儿真有点、真的只有一点儿,被吓到了。 “小孩儿,什么人你都敢喊爹,你就不怕真被人拐回家当儿子?” 跟那张脸相比,对方的声线倒不是那种粗旷吓人的难听,而是一种男女莫辨的低磁清冷嗓音,似冰雪融化之时的那一层融融晕光,叫人有些心眩。 虽然丑得吓人,但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嘛。 “我、我不怕。” 小孩儿不知为何,这会儿又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点都不可怕了。 他紧起小拳头,又坚定了神色。 “你不怕,我可是坏人。” “不怕,你、你能帮我打跑那些坏人的!”花绿像是给自我肯定一样点了点头。 男子讶异一瞬,难道别人说五月的天,孩子的脸,前一秒还被吓得瘪嘴,这一刻又不怕了。 他拉开小孩儿的手臂,蹲下来与他平视,有意将这张脸叫他看清楚。 “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鬼修,连筑基都没有,你看错人了。”他淡散道。 但花绿拽了拽头上的毡帽,瞠大一双水矅般溜溜大眼,奶声奶气道:“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任何人。” 男子听到这孩子话中古怪,觉得了些许不对劲,但没来得及多问,他余光扫到了穆府府卫气势汹汹地走来。 哪怕面对可能的麻烦跟人多势众,但他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但当他不经意一眼扫过府卫身后,那名跟跑过来的小少年花皆时,神情却一下滞住了。 ? ?小可爱们女神节快乐,静说过年后爆更来着,可是一直存不到稿子,一直爆不了,今天虽然没有怒爆,但静准备了一个女神节的双更,仙女们都特、特、特别的善良,一定要保持圣洁的微笑原谅静吧,啵啵啵~~ ? ????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的眼睛像我(二) , 第199章你的眼睛像我(二) 小孩花绿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花皆,像极了其它人迷上花皆时的痴汉样,不由得鼓起腮子,怒道:“那张脸就那么好看吗?” 男子这时才回过神来。 他低眸,一双很深的双眼皮,因为一道疤痕横划过眉毛与眼睑,导致眼球部位有些萎缩,瞧人时多少有种凶狠的感觉。 “你在骂我肤浅啊?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事物是人的本性,如我这般丑的坏蛋,也喜欢看些长得好看,来陶冶一下胸腔下那颗丑陋扭曲的不平衡之心。” 人长得又凶又丑,但说起话来倒是文绉绉的。 小孩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太听得懂。 于是他就挑拣些他理解的部分,忽然认真道:“你救我吧,我以后绝对长得比他更好看,我给你当儿子,天天给你看。” 小孩儿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他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弱点,打算投其所好。 这小孩儿怎么就这么想给人当便宜儿子呢? 男子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之人,但与这小孩儿相处的短短时间内,他却好几次都觉得想笑。 “你的父母呢?” 花绿撇开了脸,皱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有父母……” 再说下去,这小孩该不会就要瘪嘴哭了吧。 “所以,我要给自己找个爹,以后再找个娘,这样我就跟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母了。”他说到这个,眼神徒然发亮。 男子:“……挺有志气的。” “花绿,你快过来,你到底想怎么样?”花皆站在府卫中间,他忍怒劝道:“你如果觉得哥哥平日里对你太严厉,哥会改,可你为什么总想着离家出走呢?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坏人很多吗?” 花绿心想,就凭你给我取的那个鬼名字,你这人就没法处。 他伸出小手,将自己的小手蜷进那名刀疤男修长的掌心,眉一飞,下巴骄傲地一抬,宣布道:“我找着我爹了,所以我不会再跟你一块儿。” 手上突如其来被塞进一团热呼呼、软绵绵的东西握着,男子顿时有些不适的偏眼看向小孩。 才刚到他大腿位置高度,看起来不过五岁左右的孩子,但却在面对这么多大人、这么紧张的环境中仍旧能够清晰讲话,表明态度,还懂得找个靠山给自己撑腰。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孩子,生得如此聪睿。 男子看着这个小孩儿,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身体却自发地反握住了他软暖的小手。 小孩一愣,讶然地抬头看向他。 “总不能白让你喊一声爹吧。”他淡淡道:“真打算跟我走?” 花绿顿时懂得他的意思了。 花绿面颊红润起来,眼睛亮晶晶,重重一颔首:“嗯。” 看到花绿宁愿跟着一个不过初次见面的外人,也不肯留下来跟他继续相依为命,花皆红唇抿紧,气极道:“花绿,你当真要跟别人走了?你不想要你的东西了?” 花绿闻言一僵,他低下头:“不要了……我也不找了。” 花皆难以置信:“你为什么非得走?我们明明一直都好好的。” 他们这么艰难困苦走来,花绿虽然小,但当真机灵鬼精,并不是花皆的拖累,甚至他能走到这里,还都是依仗着花绿的功劳,可就在一切渐入佳况时,他偏偏要费尽心思离开,着实叫花皆想不通。 “花皆,我讨厌你这张脸!”花绿咬牙怒道。 花皆一愣。 那一刻,他那一张皎洁似月的完美面容像是被人拿刀划破,有一瞬间扭曲起来,但很快他意识到现在是种什么环境,他抖动着僵硬的面皮,努力叫自己笑得若无其事:“花绿,你不能走啊,你是我的弟弟,你必须永远跟我在一起。” 说完最后一句,他面上的情绪一点一点敛尽,面无表情地对对府卫道:“麻烦诸位帮我将弟弟带过来。” “我不要——” 花绿张臂扒拉在男子的腿上,像个挂件一样绝不下地。 这是男子出声道:“他真的是你弟弟?” 花皆冷冷地看向他,这张丑颜总叫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我与弟弟的事与你这外人何干,你若不速速离去,就别管我仗势欺人了。” 仗谁的势,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你是不是失忆了?”男子看着他,忽然问道。 花皆闻言一顿,微微颦眉,正欲开口。 “谁失忆了?” 偏这时穆南雪与穆家大小姐也一道走了过来。 花皆立即收起身上的尖锐刺荆,自动走到了穆家大小姐的身边,低眉顺目乖巧而温驯。 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眸色深黯一瞬,又转眸瞥向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穆家大小姐。 定睛片刻,他在对方身上扫视一圈,瞳仁如有魔力圈圈荡开,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一件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 穆家大小姐对于眼前这个丑汉甚至连多一眼都没有看,而是对花皆道:“受委屈了?” 花皆一下就红了眼圈:“大小姐,花绿是我弟弟,他还小,他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谎言才想逃离我。” 穆南雪对她姐的态度最明白了,她这是对这个丑汉起了杀心。 她不耐地横眼过去:“将孩子还回来,得罪了穆家,你连朔方城都走不出去。” 男子忽然意味深长道:“穆家大小姐,久闻其名了。” 穆家大小姐这才悠悠地抬起头,朝他看过去。 这时穆南雪挡在两人中间,趾高气昂地道:“你这丑八怪,赶紧放人,穆家的事你少管,你也管不起!” “谁让你骂他丑了,你才丑,丑八怪!”花绿不高兴地骂了回去。 男子却弯腰将小花绿抱了起来,手上掂了掂:“还挺沉的。” 其实并不重,他不过在逗他罢了。 花绿一下涨红了脸:“你、你胡说,我才不沉。” 虽然不知道他这句是调侃还是实话,但花绿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小孩,他真的不是你的哥哥?”男子这时认真地问了他一句。 花绿努力让自己的小脸板起,看起来可信些,不像童言稚语:“不是,他不是。” 男子这才转过头,对着穆家那一对姐妹,还有花皆,甚至周边那些朔方鬼修,似轻笑了一声,声线低压深峻,一字一顿道:“小阿绿,现在归我了,我可能有点小气,我的就是我的,别人多看一眼我都认为要抢。” 这话一出,若不是这么一个丑疤大汉在说,他们还以为站在这里的是什么能够一剑毁山灭城的霸道神尊。 “懂?” 死一般的寂静一下笼罩在四周。 穆家大小姐似觉得荒谬好笑,她嗤笑一声道:“抢了,又如何?” 穆府的府卫当即从怔仲的状态醒来,当即抽出腰间的配剑,按理来说,眼前这个丑疤大汉连筑基都没有,他们根本不需要如此劳师动众,随便几个人上去就能够将他解决。 但事实上,他们此刻却严阵以对,心底对这个说话平淡,神色平静,但言辞却莫名有一种夸张又令人信服的威力,产生了本能的忌惮。 一个府卫伸手一个擒拿鹰爪朝着花绿的肩头伸去,丑汉却抱着小孩轻松一避,看似很从容随意的一步,却根本叫人连他一片衣角都触摸不到。 他思忖了一下,问道:“你说你看到我会救你,那你有看到,我是怎么救的你?” 小孩见真正地打了起来,正紧张地努力缩成一团抱紧,下意识回道:“你手上会变出一条黑色的长鞭子,看起来很厉害,上面还有冷电链子。” 在花绿形容期间,男子手上早已握上了一条黑鳞油亮长鞭,它长愈一条成年的黑蟒,其身电光噼里啪啦地炸烁着,一出现便散发一股进入寒冬刺骨的冰冷气息。 还真叫小孩真说准了。 不,应该是他“看见”了。 他真有能够看到未来景象的能力? 丑汉一心二问,一面探究着这小孩儿的特殊,一面他手持长鞭向着朝他们围攻而来的穆府府围抽去。 他专朝他们的手掌跟脚挥去,那鞭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跟着他们跑,他们跑到哪鞭子就抽向哪,雨点似的鞭子落在了他们的四肢上,好像在忠实地在告诫他们。 他们伸手想抢,他就毁了他们的手,他们的脚想靠近,他就叫他们只能够停在原地。 一圈下来,穆府府卫竟无一人完好地站立,全都痛苦不堪地抖动着皮开肉绽的双掌,在地上呻吟打滚。 嘶—— 手痛。 牙酸。 身寒。 这是围观了一场来时风雨厚重弥漫,仿佛即将迎来一场你来我往的激斗,但事实上结束得却叫人猝不及防。 这个丑汉,当真只是练气吗?! 抖起长鞭,他拉起小孩儿的帽子,对上他那一双惊喜明亮如星的眼睛,许久,他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小孩,你的眼睛……像我。” 花绿“啊”了一声,眼神纠结地看向男子那一双被刀疤整变型的凶恶眼型,咽了咽口水,道:“这、这都是长着两只眼睛啊,能不像吗?” 男子如何能听不出来小孩这只是在安慰他,小孩虽小,却也懂得美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又丑又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 男子伸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喉结内滚动着些许笑意:“小孩,我会带你走的。” 所以,无须再刻意讨好他。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章 慈悲城(三) 一手抱着软糯团子,一手挥动着冷电长鞭,所至之处,哀声嚎叫,转瞬之间穆府府卫十数人,已无一人四肢完好地站立。 长鞭挥落的余电“啪啪!”地如雪白的飞鱼钻地游走四处,吓得鬼修一等赶紧跳脚闪避,这鞭子黑粗却柔软,一动起便如妙墨龙蛇飞动,风霜雪露、寒光电闪,谁敢上去白挨这一鞭啊。 于是郊祀与祭坛相连接的通道一下人群尽散,通畅无阻,男子抱紧小孩大步流星、光影拔速蹿出了武宿街道。 穆南雪脸色铁青,召出本命兵器打算出手,但她却被穆家大小姐一把抓住。 她语气沉冷道:“阿雪。” “姐!” 穆南雪看向她,不懂她姐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南雪,那个人绝对不是练气,他手上那件神兵也绝非普通灵器,姐不想你会受伤。再说……那个孩子也没有那么重要,再与他纠缠下去,只怕会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她的语气平淡而温沉,似劝似趋吉避凶,更是审时度事。 刚才那个男人狂妄的口气,并不是信口雌黄,他是有着足够碾压在场所有人的底气。 穆南大小姐看不穿他的修为,任谁看他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练气层,但一旦他出手,却叫人难望其项背。 “可是姐,我们穆府的脸面呢?那个孩子不重要,可现在是人家踩在我们脸上在耍威风啊!”穆南雪怒声反驳道。 穆南雪这么一吼,其它人也都听见了,避开躲险的围观鬼修对她们投以阴晦的眼神,地下摊倒了一地的穆府府卫则痛得抖瑟,面上苍白又羞愧灰淡。 朔方城的人都知道穆家大小姐前一段时间出外办了一件大事,因此负伤至今,需得静养一阵子,不可随意与人动手以防旧伤复发。 但说起来,自从穆家大小姐来了酆都这么久,各种揣测与谣言虽对穆家大小姐的事传得神乎其神,但谁都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本事。 她是……真的有本事的吧? 只听说过强者的尊严不可冒犯,所以……她当真伤得这么重? 就因为这么一个丑汉的出现,他们好像有些打破对穆家大小姐那一层完美的镜像,并且对她起了一丝揣疑之心。 穆家大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忍辱负重”会给自己未来引来一波怎样的风言风语。 “夜堇出关了,他必然会来见我,先处理我们的正事,至于这些事晚些时候再说。” 一听到顾夜堇要来,穆南雪虽依旧气不顺畅地深深吐息,但到底还是被穆南大小姐给劝住了。 但花皆在一旁听到穆家大小姐话,又慌又急,他知道她这是打算放弃花绿了,可他不愿意。 他眼下是练气十二层,无法御器也无法御空,只能靠双腿,他正打算追上去,但却被穆家大小姐一句话定在原处。 “花皆,倘若你打算追上去,那我不会等你回来。” 花皆顿时双脚仿若灌铅,怎么也无法再迈开一步。 他神色闪过取舍的挣扎,最终,眼睫穠黯垂下,无人察觉的那一双鹿澈的眸子,溢满了阴狠毒素:“小的,知道了。” —— 慈悲城百里城郊外,地面上涌的阴冷黑气几近与天边嵌连成一片,宛如无尽的黑夜即将降临。 在傅琬琰在判断了方位后,便将手中的阵旗掷扔而出,它分别以检紫、红、绿、橙四色正中乾元四方。 阵旗一扎入地面,便“呼啦”一下展开,以它为基准圆点扯拉出了一道直冲天际的隔绝阵法,那薄透如膜的阵法挡住了那从破毁的庙宇中,汹冲而出的干尸。 它们受鬼气驱动,睁着一双全黑溢邪的眸子,无智无理性地向往嗜血噬肉。 吼—— 澄泓一展宽大猎猎的袖袍,脚下踏莲,如云端白鹤立于半空之中。 他拇指与食指相扣,一掌波若挥下,那一道灵光金黄灿目,自他掌中扩大压下,便将那令人口鼻窒息的浓瘴鬼气震散了。 陆子吟矮腰掌剑一挥,剑光烨冷划破叫嚣着扑来的鬼气,他飞快结了一个土印,一掌撑于地面,当即狂啸的气流掀起了半丈土浪,将被干尸砸破倾泻倒塌的石土墙,全数反哺送回。 晏天骄飞步一道零下蓝色的光芒化为绳束,疾速绕过它们,一息间已转了无数圈,快速立起一道厚愈五寸的坚冰形成新的墙堵。 四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一起共同合作,算是暂时制止住了这些干尸的行动。 “这些干尸怎么突然就活了?” 陆子吟将利剑一个旋转便重新转化为一把风流小扇,他嫌弃地拍了拍身上飘沾上的灰尘。 晏天骄早在第一时间就将自身罩了一层灵力,不像陆子吟那般反应迟钝, 他刚动用了灵力,寒霜之气尤萦眉宇之上,凤眸一曳,叫人不敢直视。 “活?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陆子吟对毒蛇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转过脸看澄泓,这种事自然还得询问专业的人士。 澄泓飘落到地面之上,身不染尘埃,他手上拨动着念珠,平静说道:“这些人应该是被一种极为妖邪之术抽空了精血而死,贫僧方才有意探过,他们体内三魂七魄皆不在,生死魂消。有一种邪术叫尸僵,他们死前因受尽了折磨因此怨气很大,因此但凡有人做些炼尸的术法,它们就会彻底成为对方手中弑杀的工具……” 陆子吟一惊:“是何人在利用这些干尸?”他想了一下:“难不成是酆都的人做的?” 晏天骄听完澄泓的叙述,想到一件事情:“慈悲城才提及了血奴一事,眼下便出现了这些尸僵,难不成是有人想利用这些东西来对付慈悲城,或者说……是想对付我们?” 陆子吟神色也严肃起来:“我们过来酆都就是为了替慈悲城处理血奴一事,现在倒是正好撞上了,依大师所言,这些干尸生前说不准就是血奴,身后才变成现在这种鬼不鬼尸不尸的怪东西。” 他们既然意外撞上了情况,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些干尸死前也是够惨的,如今变成了尸僵,活是活不成了,只怕到最后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保不住了。 在凡人界,人认为尸体被火化之后,来世就不能投胎,也是对父母的不孝,而在修真界虽没讲究过这类说法,但死后尸体被人利用来造孽,也是一件对死者极为冒犯之事。 “留着只能是祸害,入土吧。” 晏天骄不像陆子吟那般多愁善感,他没有对这些邪物产生悲天悯人的感受,既死,那便该尘归尘,土当土。 入土,为安。 他身上浮现一层冰蓝色的光,脚下一跺,一道冰裂极寒从他脚下一下袭向被坚冰与阵旗囚住的尸僵。 百来只尸僵本还在撞击、嘶吼,直到无知觉地被冰覆盖没至头顶,变成了动弹不得的冰坨,它们还睁着眼睛。 陆子吟瞥开了眼,傅琬琰漠然而视,晏天骄手掌轻轻一握,然后“嘭”地应一声,冰坨龟裂开来,冰面裹着断裂的尸体碎掉了一地。 尸僵虽本就是一具尸体,不会痛不会流血更不会再死,但这样碎裂成块也是动不了了。 这时澄泓几步朝前,手上佛珠于腕间一转,浮上天空时变为巨大,他就地盘腿一坐,阖目念经。 梵文化为金光四溢,然后渐渐柔和铺展开来,那寒冰受炽热融化,梵唱从低韵形成了大悲响起,让天地笼罩在这一片肃穆、恢弘佛光当中。 一霎那尸僵身上的黑气逐渐渗了出来,形成了极为浓郁的怨气,但当这些黑色怨气飘散升起时,却在那明亮又宝言法相的淡金光芒照射下,消散无踪。 轰! 地面塌陷出一个大坑,那些碎冰尸体就此沉落,它们终究被掩埋入土为安。 经由晏天骄跟澄泓一武一文解决完这一切之后,陆子吟有些发愁道:“我们得尽快赶到慈悲城,如果这些干尸真是血奴,那对方一下控干这么多血奴能是何用图?” “总归不会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意图。”晏天骄直接一句冷言总结。 傅琬琰见事情暂告一段落,她这时才忽然出声道:“我方才在外面看到有一道身影极为避讳地从破庙中出来,他是朝着慈悲城方向去了。” 三人一听便齐齐看向她。 晏天骄眸如寒星:“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陆子吟也不赞同地看着她。 唯澄泓神色似佛视众生不变。 傅琬琰扫过他们一眼,双手放于腹间,背脊挺得笔直,她道:“大师既叫我做好在外接应的任务,我必不可能就这样随意离开,倘若你们真在里面遇上危险需要援救时,我岂不犯下大错。再者,我既见那人行踪可疑,必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做。我在他的身上设下了一道追踪符,只要他没有离开酆都范围,我都能找得到他。” 她这一番话倒是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不存在丝毫误会,甚至她所做的事情也是滴水不漏,这个女子倒是个有脑子的人,难怪无双界会派她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人来处理慈悲城的“血奴”一事。 四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而就在这时,那覆盖在四周叫人如芒在背的鬼气竟朝四周散去,它们若非被人净化,按道理只会缓速极慢地被天地消耗掉,但此时它却像一潭死水被砸破了一个大洞,鬼气飞速流逝消散…… “怎么一回事?” 他们倏然看向澄泓,他正一脸凝视沉忖,显然净化鬼气这事不是他干的。 那是谁干的? 鬼气所缔结的结界已经脆弱不堪,属于外面天空真正的景象一点一点展露出来,他们看向前方,只见那蔽目掩道的黑色迷雾经风而消散时,朦胧模糊的光影之中,有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高挑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 外面乌沉低压垂下的天空,一片风霭缥缈,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那晶莹的雪花飘落时似玉蝴蝶在翩翩起舞,那个男子在雪中缓步而来,起风时,墨青的发丝与斗篷边缘的绒毛交缠在一起,轻然飞扬。 但他并非是孑然独身一人,在他旁边还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小娃娃在雪中走得很稳,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压在胸襟前,他穿着一件盘扣斜襟的道袍式服,身上也披了一件小斗篷,但是他并没有跟大人一样戴起檐帽。 这一大一小从这样一片灰黯的背景中走来,却好像唯一点缀的明亮鲜活之色,行千山、涉万水,他们的旅途无一不是一幅别样的风景画。 嘭、嘭嘭、嘭—— 傅琬琰双眸微怔,她的视线一直盯着那道沐霜白而净铅华的身影,不知为何看着他,她竟觉得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感受。 “爹,前面有人。” 一道脆生生、带着软糯甜意的小娃娃声。 原来这是一对父子。 “嗯。” “爹,那我们去跟他们借问一下路吧。” “咳——你去吧” 男子的身体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这一路走来便咳嗽了好几声,而他牵着那小娃娃的手指匀亭白皙,连落下的雪花都不及其优美,好看得就像上供的极品珍藏。 小娃娃松开了他爹的手,他先是稍稍整理了一衣服,然后再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当走近时,他们才看清楚,这小娃娃长得可真够漂亮的。 雪稚可爱得就像一尊精美的贵气娃娃。 “这位大师,两位哥哥,还有小姐姐,能借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我与爹爹在雪中好像迷路了。”他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透澈大眼,朝着他们甜甜一笑。 陆子吟扫了一眼后方慢吞而行的孩子他爹,又将视线转向眼前这个小奶娃:“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娃娃,你跟你爹要去哪里?” “我们自然是去……要去的地方啊。”他笑盈盈地问道。 陆子吟闻言一愣,主要是没想到这句话是从这么一个小奶娃娃口中听到,他忍禁不住“哈哈——”地笑了会儿,然后转过头对澄泓打趣道:“大师,这小娃是你徒弟吧,这话中总藏几分玄机。” 比起陆子吟这委婉的试探方式,晏天骄却是掠过小奶娃,直接面若冰霜地朝着那名男子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刚才的鬼气结界是你打开的?”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慈悲城(四) 第201章慈悲城(四) “是我爹爹做的,你们刚才是被困在这里面了吗?”他偏了偏小脸,眼珠子灵动一转,抿起唇边两朵梨涡:“我爹爹救了你们,再问你们一些事情,这叫什么呢来着,反正你们应该不会不好意思拒绝回答吧。” 贵气小娃娃微抬着饱满的下颌,端庄秀气的鼻子下,一张小嘴红润似樱桃,说得有据有理。 晏天骄耳朵动了一下,桀骜接话道:“这叫寡恩薄义。” 小娃娃:“……”我虽然年纪小,读书也少,可你别骗我哦,这句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陆子吟、澄泓还有傅琬琰:“……” 这明明该叫知恩图报! 陆子吟臊得想捂脸,天骄吾友啊,你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没好好学习过的样子,你自己知道吗? 但晏天骄一向对自己的语言文化造诣有着迷之一般的自信,他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错的只能是没有内涵的别人。 这小鬼倒是很会说话,瞧着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但这张嘴说的话却是绵里带针啊,比之不少大人都要厉害。 “这里是慈悲城郊外百里,而离这里最近的歇脚地就是慈悲城。” 一般不掺和他们话题的傅琬琰,这时却主动跟那个小娃娃讲话了。 若不是筑基修为以上御器或御空,以行走的方式估计得走好几天才能够走到慈悲城,若是御器飞行却只需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够抵达。 见那白色斗篷男子一副病弱安静的样子,带着个奶娃娃,也不知道他这会儿能不能撑到慈悲城。 小娃娃抬头对上傅琬琰的眼眸,对方眼神像乍暖还寒的清明湖泊,并无阴垢与杂质,他朝她笑了笑,十分有礼貌道:“谢谢姐姐。” 他转回头,想去牵他爹,却又被傅琬琰叫住了:“我们也准备要去慈悲城,既然方才得你们帮助,那不如一道走吧。” 说着,她摊开手掌,便浮托起一座长船飞行器,朝旁一施法,它飞快地变大。 陆子吟讶异地看向她。 傅琬琰直接一出手便拿出一个拟景、可容纳上百人的飞行器,可谓是财大气壮。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这副架势多少有些像富豪一掷千金的吃瓜现场。 傅琬琰心底莫名有一种直觉,她不想错过这一对父子,所以一改常态的冷淡待人,尽她最大程度的态度来挽留。 “你们也看到了,这四周围并不安全,一起走还可以相互照应。” 小娃娃仰头张嘴,这么大型的飞行灵器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孩儿的新奇心叫他很想上去试一试。 不过,他看向一旁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男子,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爹爹他……” 他不喜欢跟外人接触。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那便有劳了。” 这时,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的声音极具辨析度,似一段琴韵霖铃流过耳旁,细语微澜,也似掮了一轮明白,携了一缕清风,开遍了漫天的烟火。 众人稍稍怔愣,他这一动,就好像搅动起了他四周的风云气息,卷起了迷离人眼的风雪。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令人无法轻易忽略。 陆子吟不由得问道:“你一个生着病的人,带着一个稚儿来酆都,你可知酆都正值多事之秋,你就不怕遇上危险?” 万一被抓去当血奴……他忽然想起之前他所做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在杞人忧天。 人家能带着孩子闯南走北来到酆都,说不准还真有一身通天本领也说不一定。 男子倒是感受到了陆子吟的好心,他低着头,握拳掩唇咳一声,才道:“因为有必来不可的原因。” 话说到这儿,便也不好再继续寻问下去了,毕竟几人都不过是萍水相逢。 “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陆子吟转移了一个不踩雷的话题。 “在下平生。” 小娃娃应声道:“我叫乐宝。” 这对父子的名字,这一听就知道用的是假名,一个即使不露脸都能瞧出一身的风华气度的男子,怎么可能叫这么一个普通的名字。 既然暂时组成队一块儿,他也介绍道:“我叫陆子吟,这位是澄泓大师,另外两人是晏天骄与傅师妹。” 他们三个直接报真名,但傅琬琰毕竟是女子,女子的闺名他不好不经她同意直接给她报出来。 若是知底细的人倒不必如此顾忌,但问题是这对父子来路有异,该防备的还得防备一下。 男子宽大的兜帽垂落,遮住了他的眼鼻位置,帽橼一圈蓬松干净的狐毛在风中飘佛,他唇瓣似天青一角,轻淡一抿,便漾起湄水拨动:“想必你们也有要事在身,我们先出发吧。” 男子牵起了乐宝,之前没注意,但这会儿他们看到走动时明显乐宝朝前辨认位置,而男子则被牵引行动在后。 他们心底一阵奇怪,为什么不是他牵着孩子,而是由孩子牵着他走? “他难不成眼睛看不到?”陆子吟脱口而出。 “盲人摸象?”晏天娇抄起手抬了抬下巴。 这时乐宝停下来,他转过头,小小的个子,却气势半分不弱道:“我爹不是瞎子,他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 陆子吟干笑一声:“乐宝耳力不错啊。” 乐宝眼眸格为有神:“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等那对父子登上了飞船,傅琬琰忽然问道:“澄泓大师,你看这对父子是什么来路?” 澄泓静伫片刻,才出声道:“男子的修为看不透,但那孩子身上应该是用了掩盖修为的法宝,他的修为已然是练气十二层了……”说到这里,他看向陆子吟:“是以陆檀越,他并非一个好糊弄的普通孩子。” 陆子吟当即讶声道:“他、他看起来不过才五、六岁。” 澄泓见识过太多天才了,有些事情虽然不合理、甚至太过匪夷所思,但并非不可能,也并非不存在。 “这对父子周身气息澄亮明净,且能够趋散已成了气候的鬼气,想来是友,非敌。”澄泓如是道。 —— 酆都朔方城 丑疤男抱着花绿一路走街穿巷,看似杂乱地奔走,但心中却早规划了既定路线,最后一路来到了朔方城的最高之处——落日顶。 他们站在朔方祭祀所用的顶端位置,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晰地将整个酆都的四座城池都尽收眼底。 也能够看到在山下有盘旋逶迤着酆都的一片黑河,黑河的四处寸草不生、雾瘴弥漫,而一条曲弯径浅之后便是一片森冷荆棘林。 只见那些漆黑色的荆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似一条看不到尽头深邃的幽暗洞窟,一丝光亮也透射不进去。 阴沉而惨淡的冷光洒在这片连鬼修提及都发冷的荆棘森林,那里面静谧得如同万物在内死亡了一般,透着极为不详又深渊般的气息。 那一片林林,不长树、不长草,只有尖刺般刮肤缠肉的荆棘,它们坚硬无比,且有剧毒,因此这是一片天然的驱逐、惩罚跟囚禁之地。 也是一片禁忌之地。 那里面据说关押着无数犯下涛天恶行的妖魔鬼怪,它们在那里面不见天日、受尽毒荆的折磨,日日复日日,永无翻身之日。 “小孩,冷吗?” 花绿打了个哆嗦,双臂一张紧紧地抱着丑汉的一条胳膊。 “不、不冷。” 这落日顶本处酆都最高峰,再加黑河那边飘来的阴冷之气冻骨,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件黑色的斗篷,罩在他的身上。 花绿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斗篷朴实无华的模样有些眼熟,就跟那个穆府大小姐那一件差不多。 “……怎么这样乌漆嘛黑的黑色斗篷人,你也有一件?” 丑汉没接这个话题,他道:“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你跟那个花皆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非得借我之手逃离他了?” 丑汉的语气不轻不重,但却像一计响钟敲在了花绿的心口。 他总算明白什么叫秋后算帐了。 花绿如今还得依仗着他,自然也不打算骗他,于是就将他跟花皆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花皆了,他根本不记得我跟他以前的事情,还……他还换了一张现在的脸,他想凭着现在这张好看的脸去接近穆府大小姐……” 花绿虽然不打算骗丑汉,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于是他吞吞吐吐地讲述,多少有些省略又掐头去尾。 但丑汉显然也没打算对他的事情了解得事无巨细,他只要确定这小孩不是他拐来的,小孩也不是因为一时胡闹任性才选择跟着他走的。 “那你呢?跟着花皆,你自可以在穆府吃喝不穷,甚至可以得到最好的待遇,不必跟过去一样颠沛流离了。” 花绿从小在外面混,心性早就被磨砺成长,他也是个有主意的人。 “我不要。”他小嘴撅起。 “为什么?” 真实原因他不能说,于是他随便找个理由打算蒙混过关:“因为我长得这么好看,万一留在府上被那个穆府大小姐看上怎么办?我又不想给她当儿子。” “那你想给谁当儿子?” “你啊。” 丑汉顿时一脸古怪笑意地盯着他:“那穆府大小姐据说长得花容月貌,小孩,你眼光怕不是有问题。” 花绿急急反驳道:“不是的,我挑的肯定是最好的——”他盯着丑汉,忽地漆黑的眼眸内一道青色光芒一闪而逝,然后他小脸红扑扑地,既骄傲又兴奋道:“你就是最好的!” —— 另一头,搭乘着豪华飞船前往慈悲城的白色斗篷男子身形一震,忽地躬起身,一只手伸出兜帽内死死地按住一双眼眸。 “爹,眼睛又痛了?” 他淡声道:“……习惯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来一次!”乐宝难得收起了逢人无邪的笑脸,板起小脸哼了一声。 “是啊,这么短的时间……” 等那一阵抽离的痛意消失后,他放下了手,眨了眨眼眸,只觉得才刚恢复一些视线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爹,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姐姐跟他们一块儿走?” “反正都是要去慈悲城的。” 乐宝有些闷闷不乐:“可她一直看着爹,明明爹一直藏着脸,都没有叫她看见长相。” “你在不高兴些什么?”男子蹲下身来,轻轻地捏了下他粉嫩的小脸蛋儿。 乐宝认真道:“爹,你是娘的。” 男子手上动作一顿:“你忘了,你没有娘。” “爹,你别骗我了,人家都说小孩子是娘生的,所以我也有娘,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得了我?”乐宝一副大人就会骗小孩子的看穿模样。 男子起身,视线濛濛落在飞船外飞速被风带走的云雾之间,负气掷声:“你便是我生的,有什么不可能?” “是爹生得我,可爹一个人怎么怀的我?”乐宝不信:“爹,我娘呢?” 以前每次问到这个问题,他爹就只会沉默。 这一次,依旧如此。 “有爹一个,还不够吗?”男子声音暗哑地问道。 乐宝鼓起腮帮子正想说不够,但一瞧他爹那神色,便垂下眼,乖巧道:“爹,乐宝不问了,你、你别伤心,我真的不问了。” 他想要一个娘,这是天性。 但这么多年以来,为了让他这个被亲娘抛弃的亲爹好受一些,他只能泯灭掉天性,他小小的年纪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他太难了。 这时傅琬琰从船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见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有些安静,便上前道:“乐宝,我这里有一些甜乳果,你可爱吃?” 她从储物空间内取出一个乳白色、跟橙子大小的果子,这个果子香气奶甜,深受小孩子跟一些女修的喜欢。 乐宝如今心情正消沉着,他看了一眼,却还是礼貌地回话道:“谢谢姐姐,可乐宝三岁起就不爱吃甜乳果了。” 可怜的他,从小的主食就是被他爹喂甜乳果,吃各种珍贵补品,直到三岁后他强烈抗议,要求吃正常的饭食,这才远离这些又甜又腻的东西。 傅琬琰神色不变,又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说着,她一挥袖,以灵力为罩一下在他的面前摆放出各种价值不菲的珍果。 ? ?有一日,小坏坏花绿遇上了腹黑乐宝:你好可怜哦,我一直都是被抱着走的,你怎么没有人抱啊,哦,我知道了,你没娘。 ? 乐宝整个被破防了:哇啊——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慈悲城(五) 第202章慈悲城(五) 乐宝本来就因为之前跟他爹争执的事情,白嫩的小脸蛋儿带着烦躁,见她还一直缠着他们—— 他歪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他爹的身边,伸出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拉着他的衣袖,扯了扯。 “爹,你替乐宝跟那个姐姐说,乐宝从小得你淳淳教导,出门在外不接受任何陌生人的东西。” 这话叫他说得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十分合理地拒绝了别人的奉献殷勤。 但他明明可以自己说,却是故意当着人的面,叫他爹给转述一遍,这波操作就属实打脸了。 这摆明就是在讲,你的东西我不想要,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傅琬琰紧了紧手心,面纱之下的神色除了她自己,也无人能够看得见。 她静默了一会儿,见这对父子都没有再开腔,便收回了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珍果。 她颔首告辞:“打扰了。” 她这番离开倒是干净利落,拂起一角青越袖袍,更衬其纤腰如素。 人影消失在船舱内后,天边飘落了霰松小雪。 飞船乃上品宝器,内设有蔽挡的防护,船外的风雪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剥离罩一样,飘逸而下,又经无情的啸风带走,划出一道道的白色长线,如穿如梭,白驹过隙。 静谧而漫雪唯美的船头上,乐宝低下头,可怜状。 “爹,你、你不骂我吗?” 方才的事,乐宝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 人送甜乳果有什么错,只是想讨好他,可他却迁怒,当面叫人下不来台。 这并不符合平时他爹教他做人的原则。 平生微微抬起头来,却并没有指责他。 乐宝是个什么性子,他当然知道,他跟她的血脉,哪怕他再怎么扼制与循序改变,也改不了他打小便过于聪慧机敏,这并非什么坏事,但有时候他太懂得用孩子独特的狡猾方式来应对错误,叫人有些无奈。 乐宝终究变不成一个笃实敦厚的小孩。 他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去想,若有一日,她见到了乐宝,会喜欢冰雪聪明的乐宝吗? 他眼睛暂时受不得光,但阴雪天气倒没有给他造成额外的负担,他衣袍浮白立于船头,飞船在云雾之中看似缓缓,实则驰速中穿行。 他看见前方隐约一座城池的轮廓显现,但城池上空却弥漫着一片血色涛天。 “乐宝,到了慈悲城,倘若我有事不在你的身边,你就尽量跟着傅琬琰。”他忽然郑重叮嘱道。 乐宝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为什么?爹,这么多人中她修为最低,为什么非要让我跟着她?” “听话,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记得爹所讲的话。” 乐宝虽说有时候挺有主意的,但一旦他爹认真了,他也只能乖乖地听话。 “乐宝知道了。” —— 酆都朔方城 “你说你是个孤儿,自三岁起便一直跟着花皆在花城讨生活?” “嗯。” “那三岁以前呢?” 花绿默了一下,然后仰起脸来,打哈哈道:“我不记得了。” 丑汉判断小孩这是在撒谎,但没有拆穿。 他一手托在臀腿间,另一只手掩住他小脸,从落日顶高处飞纵而下。 那几近掀翻人脸皮的强大风气冲力,被他隔绝在外,他果然不是练气层,于空中一顿,脚下瞬间扩张开一道光盘结印,一个鹤鹞起势,便御空飞渡过了瘴气横生的黑河。 其间下坠过猛、上势过险时,小孩的心禁不住高高地悬空,有些害怕地抱紧了他,顺势也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软呼呼又暖绵绵,一个男人他的胸肌还练得挺有弹性啊。 穿过那一条逶迤如黑色魔龙逶迤穿过酆都的黑河,前面则连鬼修都为之闻风丧胆的荆棘林。 荆棘林,也叫魔鬼窟。 小孩一回过神,发现他们落地了,他直起身子,四周一环顾,小脸紧了紧。 这酆都鬼城虽说挺不光明的,但这里就完全是另一种阴森鬼怖的画风了。 眼前粗壮藤绕的荆条从远处看则一片浓郁黑气滚滚的颜色,但近处一看,则是由深黑、墨绿到紫红的斑驳之色,它们紧密纠团成网,再成一堵墙,再成一座城,但望眼过去就跟瞧见密密麻麻的蟒蛇在扎窝蠕动,谁看了不毛骨悚然。 花绿没想到他会将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难怪刚才跑到落日顶上,敢情是事先跑去勘察地形? 他一把攥住丑汉的手:“这个地方不能进的!” 哪怕被穆府的人继续追杀,也好过掉进这样一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知道这个地方?”丑汉平静问道。 花绿重重颔首,以一种想让他知道这是一件很严肃又恐怖的事情的口吻道:“那里面……听说关押的是酆都最凶恶最恐怖的存在,但它们在那里面很惨很惨,听说每天午夜时分,朔方城内都能听到惨烈的哀嚎声。” 丑汉看着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解这片林子的危险,那一双漆色如墨的眸子似有笑意:“别怕,我才是最凶的,你连我都不怕,更无须怕那些东西。” 花绿傻眼了。 他哪是怕那些人,呃,好吧,他也怕那里面被流放的恶鬼邪魔,但他更怕这片诡异肉麻的林子。 丑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由于手感很好,他好像有些习惯性地想撸上一两下。 花绿瞪了他半晌,见他始终无动于衷,他丧气又别扭道:“才不是呢,” 哪里凶了,明明就很温柔啊。 丑汉带着他坚定不移地朝荆棘林走去,眼看着那一片毒荆棘越来越近,那明晃晃的尖刺眩晃着一种毒素的幽绿光,这东西要刺进皮肤,进入身体…… 花绿小手的指甲挖进了丑汉的肉里,全身僵硬,像即将被审判生死的巫子,却不料,最后一刻的对峙,它们竟飞快收缩了回去。 就好像这丑汉身上有什么叫它们畏惧的东西。 盘虬成古藤结的荆条散了开来,丑汉所至之处,形成了一个可容纳的平畅通道。 花绿直接呆住了。 “它、它们怎么不攻击我们啊?” 他说着,便兴奋又激动地从丑汉怀中伸出手,估计是想动作一下,但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那见了丑汉跟见了鬼似的害怕逃蹿的荆条,对花绿却没有免疫,一条墨绿的荆条卷着猎猎风气,一个黑绿窄影一闪而过。 呀—— 花绿眼前一花,他被吓得闭上了眼睛,脸色惨白,但却没有如期等到他所说预想的痛意。 悄眯眯一睁眼,却见那条扭动的毒荆棘正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那上面的刺果然坚硬锋利,只见手掌心的血滴下,但奇怪的是,那么毒的荆条竟在这一滴血中,从尖端部位开始枯萎腐烂,最后一路化灰延伸烂至根部。 眨眼之间,之前还嚣张吃人的东西就被灭得渣渣都没有了。 “对、对不起,你是不是中毒了?你痛不痛啊?” 花绿看到他手上那个被排刺戳出的密集血洞,整个平整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丑汉用干净的手背轻轻地擦过他眼角渗出的泪水,淡淡道:“别哭,没有中毒,这种伤已经好了。” 好了? 这种话拿来骗三岁小孩还行,可他快六岁了,根本不信。 花绿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但低头一看,咦?那些血洞好像真的痊愈了,除了稍微干涸的血迹之外,上面连一层皮都没被蹭破。 “为、为什么?”他讶道。 丑汉抱着他继续朝前走去:“小孩,我既敢闯这片酆都禁地,便有必然的把握,人在做事之前,便得先对自身评估准确,鲁莽跟一时冲动的行为,或许能幸运一回安然无恙,却必然保不了你长久无虞。” 花绿若有所悟:“你是说,只有等自身强大了,才能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理解得很好。” 他的声音真的跟他的长相不一样,清冷缓慢的声线一旦压低,震动的频率便发生了变化,莫名有种叫人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好像被他特殊对待了一般。 “是你教得好。” 花绿经这一打茬,便忘了先前的惊吓,脸蛋儿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润。 “读过书吗?” “我识字的。” 他接话接得很快,生怕被人看低了。 “识字归识字,书还是得多读,书的内容它不一定能够让你了解人生,但却能增加你人生的深度。” 他歪着头:“你是先生吗?” “自然不是,但我可以给你当先生。” 花绿有些不满:“不是说给我当爹的吗?” “你既有亲生父母在世,又何必去认别人?再者,我也有孩子,自然便不能给你当爹了。” 听到他说这话,花绿直接就气红了眼睛:“你有儿子了?” 丑汉道:“我也不知道是儿是女。” 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不知道? 忽地,花绿想到了什么,好像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了,他顿时同情地看着丑汉:“你是不是也被你的道侣给抛弃了呀,她也大着肚子跑了?” 丑汉视线怪异地看向他。 这孩子知道的事情倒是挺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第一时间猜想到这些。 他扯动了一下唇角,漠然的眸色加深,淡声道:“我找了一个人整整七年,你说,是不是要等我将整个修真界翻个遍,或者颠覆一切黑白正邪,叫他再无藏身之地,这样他才会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花绿这些年也听过不少人在八卦某某仙师跟某某女仙翻闹了,可还真没有谁像他这么大口气,一开口就能将天都顶破了个洞。 他可真能吹。 “那个,爹,不,叔,就你现在这种心态,就算最后找着了你的道侣,你们也和好不了。” 丑汉没有跟他争辩,他找人与和好一事有无直接干系,只问:“哦,你说说,我什么心态?” 花绿抬起下巴,肯定道:“想将人关小黑屋的心态。” 关小黑屋这事他当年可遭遇得太多了,每次他犯错捣蛋那人对他不打不骂,直接就是一顿禁闭伺候。 所以,他一看丑汉这冷静又危险的眼神就知道。 丑叹愣了半晌,才道:“人小鬼大,倒是什么都知道。”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朝前走着,那在别人眼中无疑是龙潭虎穴的魔窟林,却是半分都影响不到他们。 但越进入林子深处可见度就越低,且没有一点声响,丑汉感觉到怀中的小孩在轻微发抖,便问:“怕黑吗?” “不怕……吧。” “你说,是忽然看不清东西难受,还是自己一个人被关在黑暗之中难受?” 他的话引着花绿去思索:“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吧。” “那是一个人难受,还是黑暗难受?” “一个人。” “那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之中,你可以闭上眼睛,就像平时睡觉一样。” 花绿攥紧他的衣襟:“叔,你千万别松开我哦。” 丑汉叹了一声:“花绿,男孩子别撒娇。” 花绿以前大多数时候并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据说他出生时便不会哭喊,一个月便开了智,后来跟花皆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比花皆小,但主意却比他更大。 可现在,被丑汉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像一个小孩子要糖一样。 他脸色涨红:“我、我才没撒娇呢,我就是担心如果你放开了我,那我就得被那片林子里的荆条拖走了。” 急巴巴地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不叫花绿。” 这个巨丑难听的名字他坚决不承认是他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一盏幽煌的灯光慢慢地飘了过来,同时一道尖厉的叫声突然传响小半方林子:“啊——他回来了——” 只见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埋着不少的人。 而林子里的荆棘条上卷缠着许多垂头搭脑的“尸体”,他们大多数身上都有着人类与异族的特征,比如人头鹿身、人身牛头或尖角长毛等等。 这些异类都是被驱逐到这里面,却被毒荆棘当成了养料,不断地汲食着他们身上的一切。 —— 穆家大小姐带着穆南雪、花皆单独去见了顾夜堇。 “夜堇。” 穆家大小姐一边朝人走去,一边将头上的帽檐摘了下来,顿时一张芙蓉妖俏的极美面孔露出。 花皆看愣了眼。 原来世人传闻不假,穆家大小姐的确长得很好看。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慈悲城(六) , 第203章慈悲城(六) 顾夜堇身旁陪着素女。 他一身黑衣,袖摆以金属丝线绣角边,看似一身纯色暗系,但质地却是奢华罗织,他今日要来见穆府大小姐,因此特意挑拣打整过一番。 素女则一身柔美飘逸紫色长裙,斜髻戴钗,温温婉婉立在一旁。 两人见穆府大小姐自步阶而来,也迎了上去。 素女懂规矩,落后一步,行了见面礼,便不再靠近,而顾夜堇则上前,抱拳行礼。 “君师。” 素女第一次听闻穆府大小姐名唤“名师”时,还有些诧异。 如此强势霸道的名讳,竟是用在一名女子的身上。 自古君为贵,师为尊,她倒是一下将“尊、贵”二字都占据完全了。 穆君师时隔多年再见到顾夜堇时,眉眼如笑,神思多了几分感慨:“夜堇,七年了,这些年来你陆陆续续闭关我们甚少见面,如今的你比之少年时期却已成为了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这对手臂用着可算舒心?” 说着,她便想伸手去牵他。 顾夜堇在被提及“七年”时光时,没有她那般畅言舒语,反倒胸口处有种生闷的抑压感。 而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他曾经感恩效忠的人,可是在她靠近时,他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穆君师的动作顿滞了一下。 她抬眼看他。 顾夜堇也被自己身体的反应怔住了。 穆君师看向他那一双天盲的灰眸,那里面就像灰浅色的天空,那里面有云翳、有雾霾、有晦黯的色调,唯独没有灿然的亮色。 他在想些什么? 她又能从那一片“灰色天空”寻找些什么? 穆君师一手负于背后,眼神有了锋芒的力度:“夜堇,你闭关三年,如今应该冲破了鬼道辟谷,拥有了鬼心,也重塑了这一副强壮健魄的身躯,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就该如期实施了。” 她的另一只手,坚定不移地攀落在他的手腕处。 这一次,不容顾夜堇逃避。 指关节用力。 衣袖处褶皱成一团。 他们俩会面之时,穆南雪自觉将周围清空,她将花皆与素女带离,留下两人单独谈话。 顾夜堇一听到她提及那个“计划”,沉默片刻,道:“尊主,当真要行如此计划……” “鬼婴,你别忘了,我以吾姓赐于你姓名那一日起,你就发誓全身心地效忠于我,不得再有二心。” 顾夜堇对上她此时的眼眸。 那是一双妖异邪性的眼睛,深色瞳孔,水红色巩膜,如同一池白水被滴入了浓稠的红墨,大片红猩冷色泛滥开来。 顾夜堇在她的言语、视线中,意识像只被白网粘紧的黑色蝴蝶,哪怕蝶死网破,也无法挣脱开来。 曾经的鬼婴,如今的顾夜堇,始终没有逃脱掉他被邪恶力量操纵的既定命运。 “仁善、怜悯,都无法左右你的意志,因为我才是你的全部意志。”她攥紧他,身上流动出一股红雾毒濛,从她身上渡流入顾夜堇的躯体内…… 他蓦地微瞠眼眸,皮肤肌理紧绷结块,坚硬如石,眼珠子一下如充血泛红。 “知道你为什么会以鬼婴之躯现于此世?因为此方天地将不复主宰你命数,为何你会是一双天盲,不知天地之大,日月之光,山川之流峙,容貌之妍丑,宫室之宏丽,只因你的眼睛从一出生便注定是一具容器的存在——” “夜堇,别再抵抗你脑中发出的声音,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了。” 顾夜堇头脑一炸,血气倒逆冲入祖窍穴,眼神早不复清明。 “夜堇领命。” —— 穆府大小姐与顾夜堇单独聊了一会儿,再之后便来寻穆雪南他们,他们走过来时,穆府大小姐重新将斗篷兜帽戴好,而顾夜堇面色略有些苍白,表情冷峻,沉着而严肃,一看就像哪里来的大人物不好惹。 花皆攥了攥衣角,有些忐忑,低眉不语,但却在顾夜堇错过要离开之际,故意地朝他偏露出了一半的侧脸。 同时,他出声道:“大小姐。” 穆府大小姐闻声望来。 而顾夜堇也顺势瞥过一眼—— 但他只能靠着灵识捕捉“看到”一个体内气息浑浊、周身灵力杂质斑驳的身影。 这人是之前与穆君师还有穆南雪一道过来的,他以为是穆君师的随从,便没太在意,如今一观此人修为低劣,灵根也不过是精纯度不足的四灵根,便知猜测有误了。 穆府不该派修为这么低微的侍卫在穆君师她们身边才对。 “他是……” 穆君师自花皆莫名喊她一声后,目光便一直看着他。 花皆也没有避开,而是用一双妙美鹿眸,滢着水泽波光,期待又紧张的眼眸盯着她。 他在期待着什么? 又在紧张着什么? 穆君师对他这种茶里茶气的操作手段给逗笑了,拙劣而明显,尚不及她曾经的十分之一高明。 “不过是一个供趣打发无聊时光的玩意儿罢了。” 哐啷—— 花皆脸上维持的表情裂开了,呆怔在那里。 这时穆南雪也走了过来,睨了花皆一眼,美艳似火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一个玩意儿啊。” 花皆像极了那些虽穷却自尊心极强的小白花,他本以为凭着这张无微不利的脸,能叫穆家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但现在她对当众令他难堪丢人。 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之中。 素女的关注点倒是不同,她水杏双眸探究。 玩意儿? 这穆家大小姐难道也学会酆都那些权贵,玩起了宅院内豢养小宠物来取乐欢愉那一套? 莫名地,素女对这穆家大小姐曾经的某些幻象跟仰慕有些破灭。 她是一个观察入微之人,她修为在酆都着实排不上号,但能安稳活到现在,并且在朔方城拥有些说话权,靠的便是一身善解人意与眼力。 这个穆家大小姐依她短暂几次相处,观其言行举止,还有对顾言堇的态度,她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她跟顾言堇偶尔口中所透露的“她”相匹配。 这种感觉总是那么突兀又很深刻地浮现在她心底,抹之不去。 要说当“宠物”,这个少年的这张脸,说实话还真是素女见过最为漂亮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神清媚而柔纯,雌雄皆宜,因此拿漂亮来形容最适宜。 容他再长大一些,也不知道该长成怎么样一副颠倒众生的面孔了。 素女能够想到的事情,顾夜堇自然也想到了。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听到穆君师竟想养这么一个“玩意儿”在身边的心情,但他想起了一个人。 七年前在“龙岛秘境”内发生的事情,自他与顾君师商谈一番分别,再遇上威胁他的澹雅之后,其余的他都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有一日他醒过来,人便已经来到了酆都,酆都是鬼修的天堂,于他而言待在这里修炼只有好处并无坏处,再之后改姓为穆,成为了穆家大小姐的“顾君师”找到了他。 这些年以来,穆君师身边再无从前与她形影不离的六绛浮生,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这些事情他无法问出口,她也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当年的事情。 如今这个“玩意儿”突然出现,并让一向素情寡欲的她打算养着身边,难不成这人有什么特殊? 顾夜堇问素女:“此人长相如何?” 素女一愣,见顾夜堇如此好奇这个少年,心中便猜测他定是吃醋了,这些年来他待穆家大小姐唯命是从,两人那般亲厚无间的感情,如此遭别人横插一脚,必定会愤懑攀比。 但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歪曲事实,只能根据对方的真实容貌描述道:“掬一池灵潭秀水难摹其骨骼清秀,捧一缕星月晨辉难拓其明媚倾世颜,肤无暇、唇似桃瓣,殊绝无双。” 花皆听到这,隐隐约约好像察觉到了顾夜堇眼睛的问题。 然而,让顾夜堇听到这里,忽然脑中浮现了一个虽没有具体五官面孔,但却也堆砌了一堆由别人描绘出的种种溢美词汇。 那熟悉又相似的面容描述,叫他神色一凛,一转眸,那一双灰翳生怖的瞳孔直逼近向花皆。 “六、绛、浮、生?”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不仅穆家大小姐缄黑不语,连穆南雪都心情略微复杂。 当年那个惊艳整个“新人榜”的绝世天才魁首,那个拥有众头头衔、那个容颜倾世的少年,如今却销声匿迹多年了。 穆南雪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明明不过才七年,她不知为何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花皆乍听到这个名字,瞳孔一缩,大惊失色。 他不敢再与天盲的顾夜堇对视,仓惶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捧着脸道:“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穆君师听到花皆尖利的叫喊,微微颦蹙起眉头,他为何听到六绛浮生这个名字如此惊吓的反应? 难不成他拥有这样一张与六绛浮生相似的脸,其实并非意外或偶然,而是另有隐情?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穆南雪快人快语道。 花皆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慌乱:“我、我听过这个名字。” “从哪里听过?”穆君师问。 这事瞒不了,也撒不了谎了,花皆知道一个谎便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但在场的这些人全都不是好糊弄的,他编不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话,唯有照实道:“在、在花绿口中。” 花绿? 穆君师与穆南雪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穿着一件百家衣、戴着顶毛毡小帽的傲气又狡猾的小孩。 他怎么会认识失踪快七年的六绛浮生?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好像隐约记得花绿提过一次这个名字,但我失忆了,之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们再问我,我也想不起来,会记得这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它太过特别,这才稍微印象深刻一些。” 失忆了? 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对“六绛浮生”这个名字隐约有印象,难不成他是失忆后、又变了一副性子的六绛浮生? 可是他们的年龄又对不上。 六绛浮生不可能失了忆,既换了灵根,又重返少年一回吧?或者他跟六绛浮生是兄弟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种事情也无不可能。 穆君师:“你与那叫花绿的小孩可是亲兄弟?” 当时花绿当众否认了,此时花皆也办法:“不是,他是三岁左右才来到花城的,他说他要躲什么人,也要在酆都找什么人,可后来,他好像没有再找了。” “既不是你的亲弟弟,你对他倒是还挺关心紧张的。”穆南雪地嘲讽他为了能够攀龙附凤而最终选择“抛弃”了他。 花皆为掩眼底的心虚便垂下眼,假装听不懂穆南雪的反话,一副情深意重道:“毕竟他与我相依为命二年多,我一直拿他当亲弟弟,可是他好像并不这么认为,却随便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神秘大汉走了。” 神秘大汉? 一提及这个人,穆南雪一下就忘了继续怼花皆这碧螺春,她对顾言堇道:“朔方城来了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刀疤大汉,他手持一条黑色电鞭,功法来路皆叫人看不透,最主要的是他全然不惧穆府威信,行事跋扈从容。” 顾堇言的注意力由花皆身上,转移到了穆南雪所说的这个人身上。 “我会去查一查这个人的。” —— 荆棘林 “哇啊——” 花绿被突如其来的光亮,还有那一声喊破喉咙的尖叫声给惊着了,整个人埋进了丑汉的胸前:“什么鬼!” 丑汉径直抱人走上前,那个尖叫的身影已经连跑带爬走远了,唯有地上掉落一盏宝器——明灯。 低阶宝器,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唯有它本职工作这一项做得尤为出众。 他一个眼神瞥过,那掉落在地面的明灯便浮空了起来,丑汉伸手拎着,给怕黑的小孩照路。 “不是鬼,是只蜥蜴半妖。” 半妖,是指体内只有一半妖族血脉的妖,一般这种混血种在妖族是受鄙夷跟排斥的,当然在人族的待遇也没好上多少。 “他刚才看到我们为什么鬼吼鬼叫的?”花绿一听不是鬼,这才咽下口水探出头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慈悲城(七) , 第204章慈悲城(七) 花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怕鬼,他猜测估计是因为他亲爹胆小的遗传,否则他这么强大的一颗心脏,怎么会被区区一些鬼怪给吓着了? 倔强的小鬼总会替自己的丢人找借口。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丑汉抱着奶呼呼的小孩,走在幽暗无界的过道之中,借着手上那朦胧的明灯照亮一角,可窥那些丛横缠藤的荆棘条在空中伸展着,将天地一并隔绝开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囚禁着这里面怨天的无尽恶魂。 再继续走,毒网的密集罗织越来越稀、也越来越少,直到前方出现一大片平坦广阔的空地。 之前狭窄而幽冷的视角一下开阔了起来。 前方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墨绿色的大翡翠圆盘,其上方悬缀着一颗如阳似月的幽绿光源,翠绿而鲜苔渠泽内却是游浮飘散着幽蓝色的碎光。 上下的光源将一片被毒荆拢围起的广平空地映照得十分清晰,但碧波层荡漾下却是涌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有一棵居于正中央的绿皮树怪,它高至云顶,遮天避日,它嚣张又粗壮的树藤就跟八爪鱼的吸盘一般从地底支伸出来,游走巡视在翡翠圆盘四周。 而在毒荆棘织就的黑墙与绿皮树怪的“吸盘”之中,那尖刺的藤条上吊挂一片诡秘暗影。 仔细一看,那些暗影全是被缠裹住四肢,无数的尖刺没入血肉之躯的生灵。 就在丑汉刚一踏入,便听到来自于风中一声长啸鹤唳的尖鸣之声。 吼哦—— 是大地的呻吟,也是此界的哀嚎。 它并非什么生物独特发出,它是风声、是毒荆棘摩挲过的沙沙声,也是树影倾倒而下的阴影,更是光速涌动向黑暗的岚风凉意。 “这里面,没有什么会比我更凶。” 随着丑汉淡淡一声话语落地,小孩花绿还没得来及感受身体传来的战栗,却先一步感受到这片寂静如死地的翡翠圆盘——它炸了。 花绿惊扬起头,他眼力惊人,一眼便辨清四周被光背、暗侵的那些“阴影”部分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一开始以为它们是“尸体”,但现在这些“尸体”也死而复生了,一下沸腾了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快回来了?!” 一个只剩半边骨头的羚羊人尖叫样。 旁边一个蜘蛛背的女人四对步足疯狂地摆动着。 “她这次又打算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想死,真的!要不,我们互相残杀吧。”一个妖魔混血满面决绝道。 旁边一个蛇女一头枯白长发蜿蜒覆于丰满胸前,鄙夷道:“傻子,你忘了上一次哪谁宁死不屈,于是他死了,可他死了变成鬼都被她给抓了回来!” 旁边没死的,还喘得上一口气的,没被这片毒荆棘给毒死的,都义愤填膺道:“她到底是个什么魔鬼啊,被扔进这见鬼的地方就算了,还得遭受非人的待遇,真是上天不能,下地不许,连痛快去死都死不了!” “我哪知道她要到底要做什么,以前外面的人总称呼我们为恶毒妖魔、嗜血恶鬼,诚然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们都被放逐囚禁在毒荆棘还不够吗?为什么还在派她来折磨我们!” 离此地不远处有一个坑洞,那里面堆放的全是被她一番“折磨”后抛尸现场,大多数是些修为低等,却受不住身上血孽之力反噬的无能家伙。 听到四周围传来的一片乱糟糟的混乱声音,花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非人的怪物。 的确是怪物。 他们没有一个纯血种,混和了妖、魔、人甚至还有妖兽与灵兽血脉,那浑浊的血脉叫他们一出生便是一副丑陋又怪异的样貌。 混血永远不能够像妖族一样将自身的多余部分消除,因为血脉的不纯正,也无法修炼正统的法术,他们只能去偷、去抢、去做尽一切恶事,以邪功与歹毒的手段去求壮大自身。 “他们怎么了?怎么看着我们……在哭?” 丑汉道:“估计是被我吓着了。” 花绿:“……” 你说我就信? 不信? 丑汉波澜不惊,甚至连眉梢都依旧平淡如初,但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所落著于每一处,那片喧闹几近嘈杂的气氛一下就变了。 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鸡鸭被人掐住了脖子,顷刻间噤声屏息。 那一个个曾经吓得小儿夜啼、大人胆颤的凶恶面庞,偏这会儿倒是秒变认怂, 花绿傻眼。 他不得不……信了。 他一双水汪汪鹿眸瞠大,好奇又惊讶道:“你对他们做过什么?” 怎么能一个眼神就将这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怪物吓得战战兢兢,活像他会剥了他们的皮似的。 丑汉却来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有些事不适合小孩子知道的,就别瞎打听。” 花绿:“……” 他在花城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听的。 可是,别人拿他当小孩花绿会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丑汉说的话却让花绿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花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丑汉总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不仅是因为他在那时候向对方求救,他信了自己的话,并将自己救走,更因为这么短暂的接触下来,对方就像一束光一点一点填满他曾经黑暗空缺的地方。 或许他真的比那些恶人更恶、更凶,但他就是不怕。 因为,花绿本能地知道,他一直对他都没有敷衍。 他真的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吗? 再多一个不行吗? 花绿捏了捏小指头,小脸绷紧。 不行,他得努力一下,看能不能转正! “在想什么?” 脑袋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花绿张嘴说来:“想让你给我当爹。” 丑汉愣了一下,见他是认真的,于是遗憾地告诉他:“小孩,我当不成你的爹。” 花绿以为他不肯,再次被人拒绝,他十分沮丧与失望,他咬着嘴唇,撇开了脸。 “……谁稀罕。” 丑汉没有解释什么,他只道:“以后你会懂的。” 他们不再聊天,丑汉带着花绿朝着绿皮树怪那粗壮的树身走去,它周身游散蠕动的“足爪”跟他们有毒似的,远远避开,紧接着树身的中间部位如被刀割一下,划拉出一道狭长的口子。 那道口子随着丑汉他们的靠近,自动从左右扩散,形成一个虚无而旋转的空间,他径直抱着人踏入了进去。 等这一大一小消失在树洞之中,原本那些将嘴巴缝了起来的妖魔鬼怪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 “刚才那人类小孩哪里来的,他竟然可以对着那么个吓人的家伙又抱又蹭,简直不怕死啊。” “我看肯定是她见人类小孩长得好看,偷偷拐来当儿子的!” 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似的肯定。 “你说,她现在找到另外的乐趣了,是不是以后就会少来折腾咱们了?” 这话一出,喜闻乐见。 “虽然她将魔爪伸到人类小孩身上着实太过丧心病狂,但如果能因此获得我等的解放,也算那小孩大功大德一件啊!” —— 丑汉与花绿被树洞整个完整“吞入”腹中,再次被“吐出来”时,他们眼前的景象已然是骤然转变,如同来到了另一片崭新的天地。 甚至都不像是在酆都了。 酆都虽然在修真界二十八天,但它却又不归修真界管辖,它独辟一境,常年处于雾霾黑夜笼罩,不见光明。 没有光的地方,一些鲜艳明亮的生物自然便无法生存,所以在酆都是见不到修真界外面那些受灵气滋养的花草树木,就算有一些植物也都是像毒荆棘一样的存在。 可这里,有阳光,有颜色五彩斑斓的花,有青草,有绿树,还有干净的灵蝶溪流…… 在树洞内里面是一方小世界,在流溪旁有一座琉璃绿瓦白墙的庭院楼阁,红亭旁绿树掩映,流水潺潺,蜂歌蝶舞,还有万顷花树为背景飘起了如雪白花,仿佛仙境一般静谧又唯美。 来了酆都这么久,花绿都快忘记了黑、灰这些深沉颜色以外,还有如此明媚耀阳的世界。 这时琉璃瓦檐上枕臂躺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截下摆衣袍掉落下来。 甫一进入,丑汉便察觉到了异样,这片空间多了一道除了他们之外的另一道气息。 他顿步,抬头一看,捕捉到那一片黑色衣角。 “吾妻,怎么出去一趟便给为夫抱回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了?” 瓦檐之上的黑色身影就此一翻身,便跳落下来。 风扬起他的墨发与一根黯紫绣金丝的发带,长及膝的优异发丝华丽而隆重的倾泄了一身。 他身材硕美而颀长,宽肩窄腰,那一身服帖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如度如量的将他尊贵又独特的气质衬托出来。 一双狭长的眼眸,睫毛纤长笔直,却不似柔软的羽绒卷翘,更似锋利的黑色羽翎,只除了一双眼睛部位露了出来,部它地方却被一团黑雾遮挡,令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与面部轮廓。 丑汉知道,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融合完丢失的记忆,他并没有找回完整的自己,自然也就无法完整的重新塑造一张自己的脸出来。 这一世,他不会再是以前那一张脸了,他该拥有一张属于他自己真正的面容。 “你不是出去找你被镇压的四样东西了?”丑汉淡淡问道。 他对他偶尔失智的言论一向采取无视、无闻的态度。 人皇好像看不见丑汉那刀疤一样的丑脸,从袖兜内取出一缕线绳束绑的头发、一根失去血色、却仍旧新鲜的尾指。 “魂杵已取,头发与尾指也都找回,如今只剩一样……”他一本正经讲得好好的,忽然眼神一变,落在那孩子身上:“不过不着急,你说我们的婚礼该什么时候举行?” 丑汉听他旧事又翻来复去地重提,便问:“你非要与我成婚?” 人皇视线重新移回他身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过份吧,阿妙。” 丑汉倒是无所谓一桩婚姻,但它的前提是必须要有足够的价值。 “当年真的是你救的我?” 人皇记忆恢复得越多,恶魂处的影响便越深,他眸色深黯,如斯深情道:“当然,你被他划破肚腹,危在旦夕,除了我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为什么要怀疑呢? 就这么相信那个男人? 丑汉的手再度轻抚上腹部,她醒来之后,腹中平坦,怀的孩子也不复存在了…… 当初的事情,一直如同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可他却像石沉大海一样寻觅无踪,可她会找到他的,也会明明白白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扬言要娶我,可你打算拿什么当彩礼?” 人皇将手放在自己的身上,大方一展示:“我自己,你觉得……可以吗?” “等等——” 这时花绿突然对着人皇尖叫道:“你为什么要娶他?他是男的!” “男的?” 人皇看这小孩一副三观破碎的样子,甚感有趣,有意逗逗他:“那不是更有趣。” 仔细看这小孩的眼睛,还真有几分像她…… 人皇心底有些微沉。 这种破廉耻的话叫丑汉脸色微沉,就跟自家小孩遇上怪叔叔被他教了些不好的话后家长:“他还小,注意些说话的方式。” “他看起来……倒不像个单纯的小孩啊。”人皇却不以为然道。 花绿表情一僵,顿时有些紧张地看向丑汉。 丑汉却一点都没有宽容下神色,她道:“这不是你口无遮拦的理由,正因为他什么都懂,就更应该要注意。” 花绿一愣。 人皇却讶异了一下:“你倒是对他……维护过头了吧,连顾二你好像都没这么关心过。” 丑汉没有理会他,而时将小孩花绿放下,事到如今为避免引起小孩的胡乱猜想,她从头皮处撕揭下一层皮囊—— 当真正的她站在花绿的眼前时,他的瞳仁放大,一动不动。 “娘——” 他忽然惊喜又夸张地大喊一声,紧接着,小小的身影就跟一个发射的炮弹一样,激动地扑进了她的怀中。 顾君师当然不会被这么一个小孩冲撞到接不下,只是她有些惊怔住了。 “你方才……喊我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慈悲城(八) 第205章慈悲城(八) “娘!” 花绿睁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活人大变样。 直接手撕一层肉皮下来的变身伪装,实属生平第一次见。 男变女,壮变瘦,高变矮,连扁平的身材也一下变得丰满窈窕,她是怎么做到变成一个壮硕的男人而毫无违和感,全靠地上那“衣服”一样套在身上的假皮肉? 其实这是炼金术,顾君师以往练就的大多数是些打打杀杀的傍身杀招,鲜少会特地精研些生活小实用法术,她唯一算得上拿手的只能是炼金术。 而这身皮肉叫“囊肉”,“囊肉”变小时,是一团粉嫩嫩像果冻橡皮泥一样的质地,一旦接触上人身便会自动附着变化,它能生成人身体外的各类器官皮肤与毛发,真实无欺。 “囊肉”是想变什么人就能变什么人,只要你本身演技足够支撑,男、幼,无所不能,比之一些以幻术易容改变,它可谓更简单易操作,并且不存在被修为高的人用灵识一扫,就拆穿了幻术易容的可能性。 她揭下“囊肉”,站在阳光铺射的溪水旁,莹璨的光如点点星芒打照在她身后,她眯缝起眸,神色慵懒平淡。 那一片绿影婆娑的微风如澜青烟,房檐上飘落的白色纯洁花瓣划过眼前,她身着一袭黑绛色纱衣,比海渊更寂深,忽而风起满天,而她却平静得纹丝不动。 那一刻,花绿的心跳仿佛也被飓风刮得东撞西倒,如果不用力地按捺住它,说不准它就离家出走,直接跳跃进那一片无边的大海之中。 他呆立在那里,眼睛红了一大圈,鼻子也开始发酸,但他努力压抑着哭泣,几步冲上去扑进了她的怀里。 他两条手臂短,抱不住她的腰,就用力抱住她的腿。 顾君师乍听这一声“娘”,还有几分愣神:“你方才……喊我什么?” “娘——” 顾君师双手按在他的肩头,稍微有些力道,她蹲下身来。 “你几岁了?” “我、我五岁零六个月了。”他现在眼睛也红,脸也红,鼻尖也红,活像个可怜巴巴的脆弱瓷娃娃。 五岁多? 倘若当初她将孩子顺利生下,孩子理应快七岁了。 所以,他不是…… 她复杂的面色一下淡然下去。 母性天生,她为过母,虽短暂,但也无法忘记在当时当下,她也曾想过舍弃掉全数的修为与一身金光功德值来跟上天做一个交易,换取她腹中孩子存活。 但最终,她仍旧失去了。 花绿以为她跟他相认会很高兴,可是当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神,却发现她神色跟他预期的不太一样。 花绿自小在外边流浪,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面孔,也能体察到别人心底跟眼底的想法。 他的心一点一点冷却了下去,小脸瞬间卡白,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娘,或许并不想认他。 当初她抛夫弃子选择离开,估计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认他,可现在他还这样眼巴巴地跑过来认亲,她……会不会将他赶走?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这一次他绝对不要离开娘的身边。 花绿可以假装不认识她,他也可以像之前一样,他赶紧道:“我、我之前以为你是叔,才想认你当爹,可是你骗了我,所以爹你是当不成,但正好我还缺个娘,我是想认你当我娘!” 原来,方才那一声“娘”是这个意思。 顾君师松开了他,站起身来。 见小孩一副眼巴巴地看着她,可这一次,顾君师依旧拒绝了他。 她认真道:“花绿,我只会是我孩子的母亲,你若认我为师傅亦可。” 母职是她要留给她孩子的独一无二,倘若谁都可以替代,那便没有了寻找的意义。 她虽不确信她的孩子是否还活着人世,当年六绛浮生若为了叫她活下去,而剥出了未长大的孩子埋葬,那她也会找到它的魂魄。 迟早有一日,她会重启冥界,将它的魂魄重塑一副肉身转世归来。 花绿听到她的话,眼泪吧嗒掉下,心酸得要命。 他很想说,我就是你的儿子啊。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智了,因此二岁多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他无意间闯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山洞里,这个山洞平时是被锁好的,恰好那天那个病秧子翻病了,那个人一着急便忘了封锁起来。 他进到山洞内,看到了一面很高很宽的墙壁。 那面墙壁如被人削平一般很平整,但平整的石面却说它是被人千刀万刮都不算夸张,上面落下说不清的剑痕交错,有深有浅、有长有短,而那数不清的剑痕看似杂乱不堪,为练剑时发泄之用,但离得远了,就能发现这些剑痕最终组合起来——却是雕绘出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当时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稚小懵懂的心灵上。 她是谁?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 但后来,他长大一些,就猜到,能叫那个人又恨又偏忘不掉的女人,估计也就是他口中那个“负心之人”了吧。 “我不叫花绿,我叫……”花绿这个名字是花皆取的,他一直没承认,他当初离家出走,一并舍弃掉自己原来的名字,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六神无主之下,他报出:“我叫飔君!” 顾君师从见到花绿第一眼,便觉得这孩子意外合她眼缘,否则,她不会在那个时候选择跟穆府为敌,惹来他们的无端揣猜怀疑,这与她一向行事只追求缜密严格的计划有悖。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倒是巧,我的名字也带一个君字,我叫君师。” 飔君听到她的名字时,攥着小拳头,假装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又继续问她:“那……那你姓什么?” “顾。” 他眼睛一亮,像满天的星星地闪烁,他道:“我也姓顾!我叫顾飔君。” “呵,小孩,改一样的姓,叫相似的名字,这样故意拉近呼,你真将我们当傻子哄?”人皇上前点了他额头一下,狭长的眸子平静之中却隐藏着冰冷的刺探之意。 这孩子对顾君师过于亲近的举动,让他有种深切不安。 他不想让这孩子再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花绿抚着额头,小脸转变得快,板起脸就一本正经地呛人。 “我本来就姓顾,叫飔君,你说我骗人,我先前又不知道她叫什么长什么样,我还能提前就编好了姓名不成?!” 他一说完,不等对方有所回应,便一脸委屈难过地抱住顾君师的大腿:“娘,这个丑八怪叔叔是谁啊?他为什么要故意欺负飔君?” “啧啧,这变脸速度……这么小就如此熟捻得心应手,不会是家族遗传吧?”人皇啧啧称奇:“厉害。” 顾君师看向人皇,道:“干些正事了,别老跟一孩子置气,他小,你也小?” 人皇顿了一下,盯着顾君师阴恻恻的阴阳怪气道:“我也不过才是一个活了五、六百岁的孩子,凭什么就不能跟小孩计较?”他的“阿妙”凭什么就这样被一个小鬼霸占着,他恶意地瞥过飔君:“小心哦,哪天万一你没看住被人丢了,别怪我没有提醒过。” 他倒是越说越起劲了,顾君师轻拍了一下花绿,不,应该叫小飔君的背部,叫他站好。 “人皇,外面那些血统混杂低劣的妖魔,你看了吗?” 两人一谈及正事,之前那笑骂怒嗔都揭了过去。 “自然看过了,你倒是敢想,别人十年磨一剑,你是七年磨这一帮妖魔,他们一开始不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可是在我面前恨恨地痛诉了一番你的所做所为,这倒是引起了我的所有好奇,当初你所说的那种可能,当真能够如愿?” 顾君师道:“今夜你便能够验证了。”说着,她又别有用意地问道:“知道酆都城的血奴一事吗?” 人皇这几年一直在外边跑,的确不知道酆都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一心想早些取回力量,不然老是被顾君师压得毫无反手之力,家庭地位堪忧。 可“血奴”这事可并不是这几年发生的,而是在酆都历史悠久的存在,只是酆都一直将这事干得隐秘,哪怕底下腐烂生蛆,都没让这事扩局开来。 “怎么,你想将这事闹大?” 顾君师淡淡道:“这件事情酆都必然是瞒不下去了,而慈悲城也将成为酆都与修仙正派之间战火的燃点。” 与此同时,计划到这一步,“酆都”也将成为她问世的伊始开篇之章。 印象之中的那个“阿妙”不知何时好像越来越远去了,如今人皇眼中只有这个野心勃勃叫“顾君师”的女人。 他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也没想过隐瞒着他。 “你想要成为这二十八天的主人?” 一开始顾君师并没有这打算,她的目标是更上一台阶,但一开始是一开始。 她定定地看向人皇,那一双剥离掉人性,只剩一片冷静暗黑深沉的眸仁,那里面是完全叫人琢磨不透的迷雾。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魔要与我为敌,还是神要与我成仇,这天地之间,好像处处都有这些藏在背地里预谋众生的存在,它们或许有它们的打算,而我……自然也该为我自己打算一番。” 人皇微眯起眸,神色严肃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魔,什么神,它们为何会与她不是敌便是仇? 顾君师道:“我在说一个秘密,既是秘密,它暂时自然就该是被封闭的状态,等待时机到了,秘密也不再是秘密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懂了。” 顾君师的敌人或许很强大,以现在她都难以企及,更何况是人皇,因为她不打算让他对此涉及得更深。 牵起一旁听完两人谈话、假装听不懂实则还真只是一只半解的花绿,两人走进了水谢亭台楼阁,这是一座被炼化的秘府,它感应主人靠近时,无须从正门口进,只要她想,每一处位置都将自动开启迎接。 人皇见人要走,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儿,哪成想,他刚跟到门口“啪”地一下楼府便将他关在了外面。 顾君师的声音在里面传出。 “你提醒了我,你既不愿与小孩和睦相处,那便隔远一些吧,省得你将人丢了,还得我费神一趟去捡回来。” 人皇就此吃了个严实的闭门羹。 —— 荆棘林其实也是分黑夜与白天的,比如之前当下冶绿幽之色,上浮冥蓝之光时便是白日。 而到了夜晚这些白日安份守纪的“光”就会收到某种力量的召唤,被牵引着成片如莹飞蛾般散落在毒荆棘林之中。 只见光影疯狂交替之间,映出林中那些被荆条缠绕麻花的混血妖魔,那一张张非人透绿的脸在黑夜寂静里,冷不丁瞅着,怎么看都觉得比撞见鬼更渗人。 哒,哒,哒—— 厚底的靴踏落在翡翠绿盘之上,本该是轻微的声音,但偏在这静得叫人头皮发麻的环境中清脆响亮。 本来昏昏欲睡的这会儿全都被惊醒过来。 流逸的黑衣于夜风中拂动,轻抬一眼,却叫人眼瞳震动。 “熬了这么久,活下来的必然成为传奇。” 她淡淡道。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光盘从她脚底蔓延开来。 他们一震,紧接着突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嘶吼跟挣动,那些毒荆棘缠得越紧,但他们依旧如故。 “终于可以出来了——” “哈哈哈哈——” 毒荆棘日复以毒侵袭他们的身体,同时也在汲食他们的力量来壮大自己,这么大一片毒荆棘全是靠血肉来生长,但现在一切都改反过来了。 “选择妖、人或魔,就看你们自身的愿望了。” 那半身的妖,终于化为完全,他舍弃掉了一半的混杂血统,成为了纯种,这里面有远古魔兽留下的血脉,经过无数代繁衍,成为了四不像,但那些劣质基因被放弃,成为了一头远古魔兽。 他们在进化,变化,气势通天。 它们从未有现在这样的意气风发,当年顾君师跟他们说,只要能在她手上熬下去,她会给他们一个辗新的未来。 当时没有人相信,他们除了被她用各种手段“养”着,身体倒是没有被耗尽,一直存活下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慈悲城(九) , 第206章慈悲城(九) 吼哦—— 毒荆棘林“意识”到独属它的地盘内即将有某种不可控的情况发生,它调动全部力量攻击,不再坐以待毙。 长藤刺啦爬过翟绿圆盘的残缺部位,爬满了早已被漫没的荆棘绿墙,天空的绿濛光线一下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我 空气瞬间弥漫出一股泥土潮湿夹杂着猩臭的铁锈气息,那盘虬缠绕成柱条的尖刺条千百股,像水龙从湖内喷涌而出,猛地扎头朝那些妖魔撞去。 本是盘中餐的“食物”,岂能叫它们逃脱! 但是在占据这片大地的古老神秘阵法的守护之下,这些干瘪枯瘦的妖魔身上浮起了一圈光罩,光罩如同日食发生了颜色,看似薄脆,无论它们就在毒荆林鞭抽、愤怒的冲撞之下,都稳固不破。 而光罩之内的妖魔兽也在一种无形的力量催动之下,身体不断膨胀,不断地进化、不断地变异…… 半人半兽的魔兽,它自愿舍弃了人类那部分血脉,它将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的血肉鼓包炸开,血花溅落如火舌舐焰,痛苦不断地加剧,但它却是痛并欢快着。 它的兽身开始巨大化,兽类的皮毛蠕动侵蚀着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直到它彻底改头换面成了一头踏焰的昂首的威风凛凛的地阶魔兽。 还有人型但全身却覆满绿蚰鳞片,生有一双蛇类冰冷兽瞳的,它也舍弃了属于人身的那一部分,从下身开始妖化,双腿变成了尾巴,失去了双臂,全身妖化变成一条盘起身的青蛟。 它们从未体会过现在这种心情。 这种意气风发,这种随心所欲。 就像摆脱掉一直以来身上的桎棝,无限的可能性在它们身上发生了。 当年顾君师曾跟它们定下约定,只要它们能够不计代价、不问缘由,在她手底下熬足几年不死,她会给他们一个令它们自身满意,强大又焕然一新的未来。 划重点,必须是能够熬下来不死。 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在这一座隐形的囚牢樊笼之中,想逃出去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但它们一度觉得在顾君师那讨来的“代价”简直划不算。 这样比死还难受地活着,它们都差点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在受刑呢。 但当初有多痛恨咒骂,多顽强又艰苦地活下来,它们现在尝到的苦尽甘来就有多甜。 感受到身体那愉悦又振奋的舒展变化,感受到干涸又虚弱的经脉充沛了久违的力量。 它不断冲刷着体内狭窄的壁道,将其扩大、填充,最后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全数代替。 那是来自体内被激发的真正强大的血脉之力。 它傲慢又恣意地吞噬掉了其它的弱小血脉,它在壮大,它在强韧,也在一直蛰伏积蓄力量,直到今日受阵法鼓动、催发周身的全数力量,一股作气彻底湮灭掉混杂不堪的低等血脉。 它们,终于不再是以前的那种低微的可怜虫了! 狂喜,激动,兴奋…… 时间好像在这片躁动之中缓慢的推进,挤压的力量碰撞爆动,极为压抑、沉重又危险的气流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域”。 而那些从四面八方一道冲攻的毒荆棘在“域”之中,全部被撕碎碾灭成灰烬。 它们终于不再是这片大地的主宰,而成为了被猎杀的弱小之物,只见在气流笼罩的极大黑暗之中,无数道庞然大物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形成连绵惊心动魄的如山巍阴影。 这股邪恶、强大凝聚到一块儿的力量倘若放出去,将来必然会搅得外界天翻地覆。 顾君师就站在光阵之内,她周身飘满了幽浮之光,跟身后那片狰狞巨猛的进化身影相比,它们随意一次吐息便可掀起一阵风沙走石,她何其渺小。 但是却没有任何一道黑影胆敢朝她发泄出任何一丝恶意。 哪怕以光阵为界的荆棘林全都被暴戾的力量剿灭得干干净净,但她四周围的环境跟气流依旧是平静干净,如一片被遗忘的真空地带。 这一群进化之物无疑前身全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亡命之徒,它们可没有人类的道德廉耻,别说救命恩人,就算亲生父母妨碍到它们,也照杀不误。 眼下不动手只有是一个原因——畏惧! 哪怕它们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在她面前,依旧有一种不敢轻易造次的感觉。 动手,要么就赢了,要么……就会有着比死更可怕的后果等待着它们。 所以,它们在犹豫,在衡量,在纠结,也在等待。 但是这种由它们来选择的机会已经稍纵即逝。 哗啦——一股洪涌从地方直泄而出,只见一时数不清量的黑色锁链自顾君师身上飞出,洪波缺口,大海倒悬,比之它们更骇人的气息遽然撞入它们的胸口。 它们愕然低下头,只见一条黑色的铁链刺入了它们的心脏位置,每一只妖、魔、魔兽的脚下都相应出现一个契约阵法。 那阵法契文不是它们认识的任何一种语言,却蕴含着一种奇异又惊人的能量。 低沉、平静却又澎湃起参天的巨浪的声音在此刻响彻云霄。 “尔等所负的罪孽不消一日,便将与吾契约为奴所驱,以兹换取自由,倘若心生忤逆,不驯、不服、不忠——诛!” 卧槽! 这些一现世都能当一方大能的妖魔这会儿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先是头颅。 然后是颈椎。 再是脊椎。 最后是下肢。 它们一点一点低下高昂的头颅,低下傲慢的身躯,伏拜屈膝地向着它们的主君俯首称臣。 “叩拜吾主——愿以此身为君主披荆斩棘,立誓,服从、忠诚、心悦臣服!” 这话应契誓言就这样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它们根本无法反抗。 它们的嘴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全然不顾它们此刻有多崩溃的心理。 这时这些刚获得力量跟自由的妖、魔与兽只觉当头一捧,敲得它们险些没流下悔不当初的眼泪,直呼——就特么地上当了啊! 敢情她将它们一个个变得强大厉害,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奴役它们。 罪是它们受,苦是它们熬,但最后的美好成果它们是半分没有享受到,全都给她当奉献了! 知道真相的一众邪恶之物,激动(悲伤逆流成河)地以头抢地。 但那条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黑色链条,它所束缚的乃他们的神魂,即便它们身消道亡,亦不可摆脱它所定下的契约。 这就很绝望了啊。 但她倒也不是没有给它们留下一条活路。 所负罪孽……这四个字值得琢磨思考一下。 它是不是就是说,只要被判定为赎完前尘罪孽,它们就能够解除这被奴役的契约,重获自由了? 一时之间,恶事干得稍微少一些的,或者罪行轻一些的,一下感觉前途无亮的未来有了希望。 而恶事干得重一些,罪行严重的,它们则掰了掰手指,在细数自己究竟得赎多久才能够摆脱这个叫“顾君师”大恶人的压榨。 最后,眼神都呆直了。 鬼知道,还有多久啊。 顾君师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心有不甘,觉得是我阻碍了你们向往自由的步伐,但是,我们不妨在这里假设一下,假如你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打算去做什么事情。” “复仇?你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仇人在外边吧,但同时向你们复仇得人也不少,最终这些仇怨就会像一团混乱的麻线,越缠越深越积越多,孽债缠身,最终你们的下场不是死在仇人手上,就是被复仇者杀死。” “占地为王?以你们所选的归属,偏好该是阴气浓郁的酆都或者妖族吧,但你们确定就凭你们眼下增进的实力能够打得过鬼都四位鬼王与妖族的妖王?打不赢,还跑去挑衅,这无疑是死路一跳。” “或者说,干脆也不当人,干脆跑去祸害苍生、报复曾经不公?那么最终,你们不是被修仙正派给灭了,就是死在天道的天雷之下。” 一众妖魔:“……”说来说来,它们就不配好活是吧。 她见他们忍怒不敢开腔反驳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 “说到底,你们内心最大的渴望就是摆脱过去的屈辱与怨恨,你们想要证明自己,也想成为强大又受人敬畏的存在。既是如此,何不与我一道站在这二十八天的顶端之上,受人仰望,叫你们的仇人或者修仙正派仰你们鼻息?” “孤木难支,而我既能让你们变得强大,就能成就你们的未来,为我所驱使,也不过是一人之下,但你们若放弃这一次机会,你们难道认为凭自己的力量,真的可以在这处处与你们为难的世间,获取比我这更多的占利?” 顾君师就像一个成功又具有领导才能的转销人员,绘声绘声地跟他们畅想着未来,弱化眼前的冲突与僵局。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是打一棍再发一颗糖。 虽然、但是道理它们都懂,可事到如今,听她还愿意编些“瞎话”来哄它们,这心里到底还是好受了许多。 凭它们说实话的确很难快速达成它们心底的野心与愿望,不想向上爬的反派不是好反派,但若借东风,或者跟对了人,这事多少成算更大一些,尤其是跟着她。 一个能让它们返祖血脉的强大女人,她身上有着太多叫人难以置信的神奇之处。 或许她还真能带领着它们成就不一样的未来。 最主要的是,反抗不能,也就只能咬牙接受。 心态一变,再回想一下,她画的”大饼”就真的很香! —— 在绿皮树洞之后,因为有些好奇顾君师打算做过来而跟过来的人皇:“……” 不得不说,她可真是天生懂得如何御下驭兽的一把好手! 就凭这些妖魔凶兽的智商,哪能是她的对手。 这不就被驯得服服帖帖。 还有摸索着偷跟过来的顾飔君,他也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从头到尾。 他还小,见过的大场面还真不算多,因此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处在一种震惊窒息的状态。 小飔君眨了眨眼睛,小手捧在心脏处。 他、他的娘亲,就好像……好像一个很厉害的邪教头目啊! 他有些犯愁。 他娘亲,不会就是折子戏里写的那种邪恶势力的幕后黑手吧,那她怎么会找他爹,呸,找那个人当夫君,是想追求正邪不两立的刺激,还是因为真只是瞧着那人的脸好看? 但是,娘亲真的好厉害哦。 他同时又自毫又激动。 那些一个脚趾头都比她娘亲大的妖魔凶兽,在他娘亲面前,就被抽了爪子拔了牙的老虎,乖得不得了! 而人皇则心想,这要是拿回他身上被封印的最后一样东西,他恢复了巅峰时期的修为,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她…… ……如果不行,那就来软的。 他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让她同意嫁给他。 按照她先前的意思,她想要酆都。 而要取酆都的一切关键点还是在慈悲城,看来这一趟慈悲城,他是有必要去一趟了。 他想,若以酆都为聘,她可会心甘情愿? —— 慈悲城 要说如今的慈悲城,原本并不叫“慈悲城”,而是唤雼鸣城。 只是后来因为酆都的缘故,雼鸣城吸引了道家、佛家的人进驻得多了,到处都是宣扬道德明法、普度众生的声音,再后来世人传来传去,统一称呼成了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名称——慈悲城。 但那时也就是传称的较多,没有正式改名,直到几百年前,一个修为高深的老尼——慈心干脆将“雼鸣城”改成了“慈悲城”,并在城中开观收徒,一直将“慈悲”事业延续到如今。 一进入慈悲城,城内四处都是顿悟诚信善的氛围,城门从不关闭,有种说话叫“大开容众生”。 走在青石铺地的街道上,偶闻轻微的梵乐随风传来,石牌之处留下了众多的题刻与联匾,处处都有着佛教圣地与道教文化的痕迹遗留下来载着这份深厚的历史。 “谁家的小娃娃,长得可真好啊。” 一个穿着白衣金冠的漂亮小娃娃强自镇定地走在路上,他抿着唇,茫然四望:“爹——”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捡到个宝(一) 第207章捡到个宝(一) 这个小娃娃一出在慈悲城,便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力。 一来他那一身打扮特别精致,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特别贵的,雪锻柔软,隐约可见上面以绀银丝以光影双面针法绣出福、寿,他颈间处挂着金玉平安锁,一看就知道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一双乌灵灵的眸子忽闪忽闪,似两颗黑玉宝石,樱唇不点而朱,长得简直比画中的仙童更可爱好看。 先前提过能待在慈悲城长驻的人,基本上都是一群出家的尼姑、或准备拜入慈悲城的姑子,因此慈悲城内男子鲜少,来往皆为女子居多。 这会儿这么小一个漂亮娃娃独自进来,不一会儿就引起她们母性大发,恨不得将小娃娃抱起揉进怀里,尤其他此刻那无助寻人张望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家长心这么大,竟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独自一人落在这里了。 另外则是他身后守着一柄长剑,那柄剑很奇特,因为它通体如雪剔透莹白,但却没有任何威压灵力透出,就像一柄艺术品般精美,任谁都没有品出它的等阶。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它当真只是一柄普通的剑,要么它的品阶就是高到叫这些人都探不出的程度。 前者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它在飘啊,普通的凡剑它能自行飘起来守护人? 这个孩子正是乐宝,他一时找不着他爹了,也没有找到之前跟他们一块儿前往慈悲城的那几个人。 他这是被他爹抛下了? 乐宝忧郁地想着。 要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当时,他们搭乘着那一艘浮舟即将抵达慈悲城的时候,突然从酆都那边传来一阵强烈的震荡,甚至影响到了他们飞行。 傅琬琰眉心一紧:“那是什么?!” 他们都第一时间跑到船头,立望长空,只酆都方向的城楼碑界一瞬拉开了一道极为广域的“大网”。 “大网”将方圆百里都一并罩了入内,同时火红的波光直逼人眼,如平地涌起的万道霞光。 陆子吟挡臂眼前,瞠大眼睛,脱口而出道:“是酆都的护城结界!” 他们看向陆子吟,等他解释。 身为南海陆府的少主,陆子吟来之前自然也翻阅过一些资料,也为这一趟可能遭遇的危险情况提前进行增进了解。 酆都的护城结界一般人根本无缘见识到它张开,他们这次倒也不知道撞了什么运,这才刚到慈悲城就百年难得一遇的情况。 他赶紧道:“酆都城这个护城结界显然是自行启动的,方才里面有一股力量爆发太过强大,没有收敛地碰撞到界碑,于是引动了护城结界,它有削弱跟振幅的作用。” 嘭—— 护城结界再被猛地地撞击,它原本无形的屏障被挤压,成块的蜂巢菱形的力量块突凸了一大片,又被格挡缩了回去。 它们四周的风气跟气氛都瞬间变了,烈烈寒风气,惨惨飞云浮。 风声吹破耳,叫他们也不得不放缓前行的速度,但这还不算完,下一秒酆都城中几乎同一时间四股力量直冲天际。 红、紫、绿、青的力量光柱从四个方向穿破云层窟窿,风急天高,染映出一片四色斑斓色。 “酆都四大鬼城,嵎夷、南交、昧谷、朔方竟然同时发出紧急召唤,酆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啊?”陆子吟都惊异了。 澄泓一拂冷风灌满的衣袖,负身凛仰起面容,视线如炬看向朔方的方向:“想必是能……让他们感到威胁的东西。” “我看到那一片笼罩着魔气与妖气密布彤云的地方,好像是在朔方?”晏天骄凤眸微瞠,血色唇瓣抿直。 傅琬琰修为不行,所以能够感知或看到的情况不多,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风影石”。 “风影石”,一种能够捕捉风中影像成形的石头,她手上如蝶翩翩一划,快速结印后将“风影石”朝空中一扔。 这是次抛的,所以“风影石”在修仙道具中,属于高昂的奢侈品。 它定立在空中,然后朝下铺洒下一片光影图像,就跟投影仪近似的功效,但它是时实现场直播。 只见阴森恐怖深不见底的黑河间隔的另一边禁忌之地,在那片毒莽荆棘林覆盖的万里死寂秘暗之中,有一道随着地形曲折蔓延的光阵呈现开来。 它上面的契文多如牛毛蚊黾,排序也繁复而无规律,这样的阵法几近接近神法阵,乃逆行天地之规律、打破既定的规矩,叫一切自然法为它重新书写一部新的法则。 每一个人亲眼目睹这盘庞大到惊人的自然法阵之时,都不禁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好像土鳖忽然见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因为他们别说布阵,连稍微推衍一下这阵法的走向都只会头痛欲裂,被灵力反噬冲击到眼前发黑。 淦! 紧接着就是一阵冲击着天地的力量彻底爆发开来,那片永远笼罩着死亡阴影的毒莽荆棘林,由他们的视角去看,从正中央部位被撕裂出了一道大口子。 他们一时连眼睛都看直了,甚至如何呼吸都快忘了。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就是那一瞬间,那伏涌突异涨大的诡影参天,那影影橦橦的鬼怪身影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叫声,竟让人产生一种看到了阴间奈何的幻觉。 上空涌入的黑云镶着一圈不详又邪恶的红边,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 他们看到……这些“黑影”如同被凝固的雕塑,弯曲、折服、近似虔诚地朝着一个身影俯首称臣。 这一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震撼。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够叫这些力量强到连空气都扭曲的凝聚黑化力量,为同一人而参拜称主? 这时“风影石”从高空的视线逐步拉近,最后凝注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站在那里,当立绝顶之上,身影如神似魔,但因为兴起的黑雾萦绕,还来不及彻底看清楚。 这时对方仿佛先一步察觉到什么。 一道穿透所有阻碍与空间的眼神,准确无误地朝他们这方看来。 那一刻,仿佛暗哑的大地发出各种尖锐嘶哑的疯狂声音。 幽瞳,如渊。 “咔嚓!”,“风影石”承受不住,就这样从中间裂缝再嘭地一下炸碎成了粉沫。 所有让人惊、吓、骇、疑的镜像断了,但他们受到了心灵冲击却并没有因此减褪。 没有人看到那人长什么模样,因为比之画面的冲击,更先一步到来的是那无形恐怖的威压震摄。 咳—— “风影石”受傅琬琰所操控,如今“风影石”因外力被毁,她自然也受到了波及。 踉跄退了一步,她捂住尖锐闷痛的胸口,急喘着呼吸。 “你还好吧?” 陆子吟本想替她调息一下紊乱的灵力,但傅琬琰却淡淡避开,她平复了一下,道:“谢谢,我没事。” 陆子吟见她的确不像受重伤的样子,便也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这时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又转开了。 晏天骄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受到影响。 他看向澄泓:“那是个什么人,竟然隔这么远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火影石的存在?” 陆子吟紧了紧手中扇子,道:“你不该惊异的是他能够隔空毁掉了风影石吗?” 澄泓的眸中似蕴了千重深意,他道:“是妖魔之主……” 他们这边正严肃讨论着情况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那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则呼吸凌乱了片刻。 乐宝挨着他站,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爹?” 男子低声叹息道:“乐宝,我找到他了。” “找到了?他在哪里?”乐宝睁大眼睛,急忙地环顾四周。 他直视前方,手摸了摸乐宝左右晃动的头:“他就在酆都,就在……风影石传来的画面之中。” 乐宝闻言傻怔住了:“他怎么会……” 刚才那些景象他也看到了,几乎是群魔乱舞,在那样凶险又的场景之中,他渺小得跟只小虫子似的家伙,为什么会在那里?! “爹、爹,那、那怎么办啊?!”他急得都结巴了。 男子缄默了片刻,才道:“酆都开启了护城大阵,暂时我们是进不去了,只能通过慈悲城的关系得到鬼城鬼王的接应才能够进入。” “可是那要等多久啊?” “不知道。” “爹!” “乐宝,你忘了我与他有感应,他现在无碍……”他闭上眼,语音缓缓道:“我们会顺利找到他的。” 再后来,飞船忽然被一股暴流卷起,空气中的灵力被截断,这时陆子吟忽然急叫一声:“该死的,忘了酆都的护城大阵是禁空飞行,它会吸收四周的灵力,并干扰任何法器灵力承载——” 这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要没灵力续航坠空了。 这时男子手一挥召出一柄飞剑,与此同时将乐宝朝船外一推。 “乐宝,你与白洛先去慈悲城,爹稍后会去找你汇和的!” “爹——” 飞剑接住了下坠的乐宝,剑光如极昼惊去,化为一道濛蒙白光。 它抵达了慈悲城,再之后,却并没有折返它主人的身边,而是选择守护着它的小主人。 乐宝一落地,便抬起头来,只看到上空那艘飞船被气流卷远,最终失控撞到了一座山峰之上,由于没有灵力运转维持船身护罩,最终毁成碎骸,稀稀落落掉入河流当中。 乐宝相信他爹自有能力脱身。 于是他站在慈悲城的门口,从夜晚等到白天,一直等啊等啊,可始终没有等到他爹来接他。 爹,你去哪里了? 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正在慈悲城等着你来接吗? —— 酆都。 顾君师在收服了这一群改造了近七年的二五仔之后,自然也压不住它们造成的影,惊动了酆都四座鬼城的主事人。 他们又不是死人,这么大的能量波动岂能半点没有感觉。 只见不多时,在四城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警示之后,四方如蜂涌般的黑影占据在了黑河的天空。 黑云压境,四座鬼城各有势力占据一方位置,他们以往总是各自为政,面不和心也不服,但此时倒是难得目标一致。 但他们没有一时头脑发昏冒险撞入毒莽荆棘林的霸道地界,因为这些毒荆棘不只会攻击地面的生物,但凡从它们身边经过,包括头顶飞过的也不能幸免。 毒荆棘不仅有毒,这毒能消融鬼修或灵修身体的力量,它还很“贱”,它就跟除草不除根,来年便会无穷无尽一样,它们以血肉为食,也以鬼气灵力的修为为食,只要给它一具尸体,它就能够给你繁衍出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 只见刚才被灭掉的那一大块地界,这才没多久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了,天空再度被笼罩了起来,因此底下的顾君师与她的那群“喽啰们”并没有被刚来的鬼城修士看到。 但谁都没瞎,那里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惊人气息足以让人警戒提防。 “难道是以前那些被驱逐的杂种们在闹事?”鬼修们惊疑猜测到。 “可能吗?它们几斤几两我们能不知道?” “这倒也是,但荆棘林内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厉害的东西存在?刚才的力量足以威胁到整个酆都,否则酆都护城结界不会强行自启!” “不如我们试探一下?” 就在这些鬼修打算动手时,一道冷魅流光自荆棘林中飞梭而上,一道宽袍猎猎的身影飘立于空中。 突然出现的男子让他们紧张了一瞬,但见他左右就一个人,对比自己这边数百人之众,那颗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你是何人?!” 对方转过了身,月落乌啼,他墨色的衣袍罩于精昂挺拔的身躯,如无冕帝王一般高贵睥睨气势,他以一道力指划过黑河为界限,只见黑河霎时间汹涌崩腾起来,巨浪涛天。 他似乎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中,对着来犯的一众,一字一句道:“以此为界,敢踏过一步,便形同与吾为敌。” 他们一时之间似乎被他所表现出来的强势态度迷惑住了,心底有些忐忑,也有些惊疑不定。 “不是,你、你是谁啊?” “吾名——人皇。” 只闻“人皇”二字一出。 天地变色。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捡到个宝(二) , 第208章捡到个宝(二) 要问在场的鬼修谁不知道人皇? 一个由恶魂集天地怨气、吸食生灵死魂修炼而成的鬼王,在当年酆都城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佬存在。 可以说在修仙界人皇属于一伤天害理、屠城灭国的大毒瘤,但在鬼修这边他却是一个拥有诸多头衔的传奇了。 “你当真是、是人皇?” 当年的人皇造孽太多,被修仙派的人当典型联手给镇压住了。 如今一眨眼几百年过去,是谁将他放出来的?他怎么会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酆都,并且还是从那一片令人闻之色变的荆棘林里冒出来的? “不信?”人皇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发动了一个很好商量的大动作,他直接引动了脚底下的黑河抽出一道粗壮的水柱。 紧接着“哗啦”一声水柱从头到尾爆炸开来,变成一条皮肤肌理全都栩栩如生的液体黑龙。 它体态矫健,龙爪雄劲,盘着混沌气息,湍湍水流缠绕身躯,黑影蔽日,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他们。 鬼修们感到了寒意,眼前这人就算不是人皇,那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时还是人在怂恿道:“人皇早就被封印了,他估计是借着人皇的名头咋唬咱们,一起上去试试,否则回去也没法跟鬼王交代!” 看出他们的迟疑与胆怯,他又加重了砝码。 “就算是人皇,他都被修仙门派镇压了几百年,就算逃出来了,力量肯定也还没有这么快就恢复,将人抓回去献给鬼王增进修为,我等便是大功一件!” 等那人混在一众鬼修之中扬扬洒洒地刚发表完言论,下一秒,却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给扼住了喉咙。 他就这样被提拎了出来,双手拉扯在喉间,双腿使劲地蹬着。 呃啊——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喉骨碎裂的力量,余光却看到黑龙张大嘴一口吞来,他眦目扭曲地被黑龙咕咚囫囵吞入了腹中。 由于龙身是黑水铸就,因此旁人还能够清晰看到被囚于龙身之中的人,他泅于水中,仓惶恐惧地想要出来,但怎么冲敲都无法打破锢壁。 龙身一摆调转了个方向朝着黑河俯冲而下,最后那人连泡都没有冒一个,就彻底被沉入河底。 鬼修们的心也好像随着那人一道沉入幽不可窥底的黑河之中。 ……他杀一个人就像万军之中探囊取物一样简单轻松,他们刚才是不是作了一个大死? 黑河的水据闻是当初冥界的冥河分支之一,自冥界消失之后,冥河自然也消失了,自此酆都的黑河便在上游处断了流。 但这么多年来,黑河依旧不增不滅地静淌在酆都城外,就像一湖死水凝固留存。 但无论是人修还是鬼修都是不太敢靠近黑河,因为黑河的水来自冥河,倘若活人不慎跌入其中,人的神魂则会被黑河牢牢吸附住,且无论多么强韧的骨肉都会被消融,当魂无躯体可附,那么魂魄则会被拽入河水之中成为黑河的养分。 所以黑河等同于杀人灭口的最佳场地,若非杀人或被人杀,一般人脑子没问题都不会轻易靠近这个地方。 “他刚才说的话倒是有意思,你们看看,是准备采纳哪一个意见?”人皇不当人的诚恳建议道:“要不,信他一次?杀了我或抓了我给你们的鬼王助助兴?” 他上前一步,鬼修们却被惊得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刷!”地一下从背后张出六对肢节,仿若一对朝天空傲慢伸展的骨翼,它上面炽扬起一层黑红的薄焰,被风吹得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空气的能量。 火焰将四周的狂风都给压制得低缓了起来,但是有股力量在以他为中心蹿动,他脚下的黑河内再度卷起了汹涌不息的浪潮。 鬼修噔噔地又接连退了一段距离,不再与他对峙于黑河之上。 而这些人都在退,唯有一人站在原处,当人流从周围水泄般撤出,他独桀冷伫的身影像显得有些特别了。 正是奉命前来的顾夜堇。 他并不认识人皇,人皇也不认识他。 当初他虽然被顾君师收入进神识,但他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人皇那时也正进入塑造肉身最关键的时刻,自然无暇分心探知其它。 “倒还剩一位有骨气的,这么急着为你的忠诚而慷慨赴义,很好,我很颀赏。” 人皇一手在掌心位置面无表情地轻拍鼓掌。 这假模假式的颀赏态度,像极了虚伪作派的权谋家。 好话张口能来,坏事也一件都不能落下。 顾夜堇视线没有焦点地放在空气之处:“这是朔方城,你侵犯到我守护的边境,没有人会在底线处再退让。” “黑河为界,你确定这里归属你的朔方城?”人皇指了指其它几个人。 “你且问问他们,这片荆棘林什么时候就归你朔方城所有了?” 众人一默。 的确,荆棘林虽位于酆都城内,但却并不归属四大鬼城哪一城所有,当初四大鬼王将酆都这块地盘分裂划分时,都没有计划上这片三无地带。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们,对方没过界,发生的事情就不归他们四大鬼城管辖,这事可以有余地推卸。 毕竟人搞了个大动作开启了酆都的护城大阵,可也碍不着他们酆都四座鬼城的事,人总不能连不关自己的事也强揽上身吧? 没必要。 也……估计打不过。 难啃的骨头,还是留着牙尖嘴利的人来吧。 之前就说过,鬼修这等人向来阴险狡诈,来阴的他们比谁都强,但要论英勇直刚不怕死,他们压根儿就没这副热血心肠。 顾夜堇僵怔片刻,长吐一口气。 “既非我朔方城这事,那在下便也管不着,走!” 顾夜堇转身,率先带领着他的那一批人离开了。 朔方城的人走了,剩下的嵎夷、南交、昧谷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既未犯到他们境地,再加是人皇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年他都修成鬼王了,这几百年过去看这架势修为也没少落下…… 于是,统一意见,既查清楚了是谁在荆棘林内搞事情,便策略性地暂时先撤退回商议一下,再定决策。 “想不到竟是人皇陛下,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等冒犯了,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等就此告辞。” “这就走了?” 人皇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却叫他们全身肌肉都僵住了。 “回去告诉你们鬼王,若不想我对鬼城动手,最好就此安份一些,别妄图探查荆棘林的事情,更别试探我的耐性。” 鬼修们勉强挤出一丝笑:“话,我们会如实带走的。” 见人皇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们喘着气,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光速离开了。 荆棘林内的顾君师望着上方,小飔君此时就站在她的旁边,而其它妖魔鬼怪收敛起外放的气势,它们知道鬼城来了不少人,主要怕吓走了那些人。 它们眼下眼底既兴奋又猩红,就像一身的战斗因子被点燃了起来,随时可以上去跟外面的那些鬼修大干一场。 只是,最终的结果令他们失望了。 他们被顾君师拦下了。 “现在还不是你们发挥的时候,开山鬼、计都魔、苍羽妖,换成拟人形态出来。” 只见一个浑身的肌肉如同蓝石结晶一般颜色、高约二米多的拟态壮汉走了出来,光头、蓝眼,它虽是拟人态,但由于过高过壮的身躯,而与正常的人类似旧格格不入。 这是开山鬼,一个能移山倒海、充满力量型的精怪,之前是一只弱小的鬼怪,但没想到体内蕴藏着“开山鬼”这种洪荒远古精怪的血怪,如今衍化成功,以后可塑性十分强。 计都魔是一个面容阴柔,细眸红唇、颈间纹着一只枯叶蝶的男子,他五官立体,偏皮肤偏古铜色,有一对紫色的眼眸,连睫毛都是紫色,它走出来时,因为力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因此背后还长着一对细长的蝠翅没有收起。 苍羽妖是妖族,属于飞禽类,他是三类中长得最好看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秀美,身材不瘦不壮,恰到好处的匀称纤长,并且背后还有一对白色如天使一般的翅膀。 这都是反祖血脉的强大种族,虽说现在他们的力量还维持着原来的修为,但假以时日必是一方鬼王、魔主跟大妖。 “君主!” 一鬼、一魔、一妖出列,一同跪候听令。 “你们三个以拟人之态随我一道行走,其它的就地潜伏,这么大片荆棘林可随你们挑选,但唯一条,没我的命令不可离开荆棘林。” “遵令。” 这片荆棘林拥有无限复活的本领,它们刚完成蜕变,对自身的力量运作想必还很陌生,正好趁此机会用这些曾经折腾过它们的,反折腾回去练手。 “娘,我们要去哪里啊?”飔君扯了扯她。 开山鬼、计都魔还有苍羽妖都不由得看向人类幼崽。 当时他被君主抱着回来时,它们就惊叹过这幼崽不是勇气可佳,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当初惊叹过早了。 你瞧瞧,他在见识过它们君主最真实的一面,仍旧可以跟她撒娇喊娘,这叫什么?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顾君师低下头,神色平淡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别叫我娘,还有谁跟你说是我们?” 顾飔君充耳不闻。 “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吗?”他吃惊道。 她道:“除非留在这里的妖魔鬼怪全都死绝了,否则小孩,你不会在此受到任何伤害。” 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都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是下了死命令,遇上危险所有妖魔鬼怪将不惜舍弃自身性命都要保全他一人? ……原来喊娘,还有这等待遇? 它们表示森森地羡慕嫉妒了。 “不要。我想跟着你,我很聪明的,我还能偶尔看到未来,我知道你一会儿会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离开酆都,你还会捡到……一个人?” 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段预感画面却很模糊了。 顾君师无意探寻他最大的秘密,就算他主动透露,她也只问道:“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不能一下看太多,只是偶尔能够看到,但是我真的很有用的,我还能保护我自己。”小飔君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顾君师没有说话,而是取出了“囊肉”放在身上,它的延展性很好,一下就从上到下将她裹了进去,那一团软呼呼的肉团一阵无形捏塑改造之后,顾君师无论发饰、服装、身高跟外貌全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五官谈不上多惊艳的少女,但胜在皮肤细腻如凝脂,她身材虽偏清瘦,但骨架比例却十分完美,一身粉嫩加阳光的装扮,她抿唇一笑,仅是随意一个姿态,却像是晨间雨露、花蕊绽放一样清新美好。 小飔君偏过头,惊奇地打量一番:“娘,你这变的这个人是谁啊?” “一个朋友。” 娘的朋友啊。 “为什么娘要扮成她的模样?” 一般来说,不是用陌生人的脸、或者杜撰一个不存在的人更合适在外行走吗?这样就可以避免被熟人认出拆穿的风险。 顾君师道:“因为,我要去的地方,用她的身份恰好更方便一些。” 他没听懂这里面深意,只是再次央求道:“娘,求求你,带上飔君吧。” 顾君师被他软磨得意志稍微有些动摇,许久,轻叹一声道:“仅此一次。” “好耶,谢谢娘。”顾飔君高兴地蹦跳起来,他牵着她的手,仰起小脸奶呼呼地说道:“娘最好了,飔君最喜欢娘了!” 看他笑得眉眼弯弯,跟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似的,她莫名有一种或许这种事情以后还会经常发生的预感。 而等人皇打发掉一众来找茬的鬼修下来时,看到人去楼空的景象,然后被气笑了。 “顾君师,你可真是好得好啊。” —— 朔方城 在一个阴森寒冷的地宫之中,鬼王珏谷正运功汲食着飘浮在空中的大批血奴。 红色的气体氤氲在空气内,它们无孔不入地钻入这些血奴的口鼻中,顿时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声,不断嚎叫着,只见丰润的面部在红气的抽送下变得干瘪,最终声音一哑,眼珠凸起,死不瞑目。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捡到个宝(三) , 第209章捡到个宝(三) 啪哒! ——从上空坠落的干瘪尸体五官尖惧地拉长,表情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死时的那一刻。 摔落在地面叠堆形成了一座小山。 这时地宫的甦卫目不斜视,井然有序地入内将这些尸体抬搬走。 不一会儿,他们又带着一批被毁了脑子的痴傻血奴进来,在地宫黑纱垂避的浴池之内,他们将这些血奴全然不当人,直接取出锋利的匕首割肉放血,再注入到池水之中。 而朔方鬼王进入浴池之中,他双臂张开靠在墨石扶手之上,双眼舒适地闭上仰头朝后,胸膛以下部位都浸泡在“咕嘟”冒泡的血池水中。 等甦卫再次带着放干了血的血奴安静地离开之后,地宫大殿的实榻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那悬吊在上空的娥型幽蓝火盏一晃一晃—— 光影流离而虚幻,黑纱轻若无物般飘起沾上池中血水,而后又沉澱抚扫过石台,留下一道血色。 朔方鬼王的额间这时忽然浮现出一道血痕,像被人拿刀从额心极快地划过。 细长血痕左右扭动挣开,从眉心处挤出了一只眼瞳,血色鲜红,妖邪异常。 朔方鬼王这时睁开了眼睛,三只眼睛各自转动的怪异之相。 “哈哈哈哈……果然是神功啊,我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朔方鬼王握紧拳头,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双臂一挥砸向水池,“嘭”地一声巨响炸出一片水花。 这时实榻门被推开,顾夜堇衣披猎猎地走了进来,地宫之中一阵久经不散的浓重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颦紧了眉头,知道就在方才鬼王再次召了血奴。 他喉中一涩,垂下眼帘,上前行礼:“夜堇拜见鬼王。” 鬼王看到顾夜堇来了兴奋地“哗啦”一声从水中走了出来,他哒哒地踩在墨石上,亢奋道:“夜堇,你献的神功果然厉害,本王如今感觉到力量又增涨了不少,假以时日,本王定能拿下另外三座鬼城,成为酆都唯一的王。” 顾夜堇顿了一下,他眼睛看不见,所以有时候瞎也有瞎的好处,不必看到一个神经质又逐渐变态的鬼王。 他淡淡道:“恭喜鬼王。” 鬼王召来衣袍随意松垮穿在身上,赤着脚,沾染的血水在地面映出一只只血脚掌印。 “不过下面敬献的血奴越来越少了,夜堇,你说该怎么办啊?” 顾夜堇想起了穆君师之前的吩咐,她让他启动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准备的计划,然而他内心始终有几分挣扎。 只是他的意志显然抵不过脑中那一道声音,几乎是双重音道同时说出:“要想神功成,鬼王必须先铲除一些碍事的家伙。” “你是说,慈悲城?” “听说慈悲城已经向各大修仙派禀明了情况,想必他们应该会先遣精英弟子前来调查,这些年来慈悲城失踪的人,还有花城跟榕城的,他们尽早会摸着血奴的事情顺藤找来,到时候这些所谓正派之人,必然会妨碍到鬼王的大计,既是如此,还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没有彻底被揭露——我们先下手为强。” 鬼王缄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夜堇你说该怎么办?” 顾夜堇此时眼底红光一闪而逝,神色露出了莫测的阴郁。 —— 慈悲城 乐宝抱着腿蹲在一尊约三丈高的玉石雕像脚下,他累了,所以也不再乱逛了,他打算就待在城中代表着慈悲城象征的“慈心尼姑”雕塑旁,显眼的位置,等着他爹来找他。 而就在他百般无聊等候的时候,突然天边爆发一场红阴之光,他愕然抬脸,眼前瞬间被染成一片血红,刺眼的光芒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惊得抱头一缩,眼睛险些被刺瞎。 这是什么? 这时耳边听到一声暴怒惊慌的呵斥:“该死的酆都鬼王,他到底要对慈悲城做什么?!” 只见临近几个香火鼎盛的佛观之中,分别蹿出来十数位灰衣老尼,她们一道毫光闪显于半空之中,站位稀松,并快速合作结印,形成一道防御反弹的结界,全力地抵挡着上空射入城中的红光侵噬。 然而并没有用,很快诺大一座慈悲城竟被困在了这一片红光之中。 这是朔方城鬼王的一种特殊能力——渡红,渡红可以将它选定的东西凭空拽入另一个空间内,如今慈悲城被朔方鬼王带入了另一个空间内。 就放到了他那个可以装下一个国家的方天画宝鼎之内。 感到整座慈悲城都在东摇西晃,就好像它被一个巨人拿在手上摇晃着,动荡不安,摇摆不定。 “爹——”乐宝慌乱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不稳地抓着雕塑。 他瞪大眼睛,看到了四周的建筑倾斜,高层的楼阁?舍房屋倒塌,街道上现在都是同样惊慌失措的人流,他们张目四望,看到原本该是灰蓝的天空,现在竟是一片浑浊雾濛的红色。 “乐宝。” 这时,男子的声音终于跟乐宝联系上了。 他们父子间有高级通讯法器,不受空间跟距离的影响,之前乐宝一直喊他都没有回应,而这会儿最关键的时刻倒是接上了。 乐宝颀喜道:“爹——你终于回应我了。” 听到乐宝那边传来杂乱的各种声音,男子问道:“乐宝,发生什么事情了?” “爹,我不知道,我好像跟慈悲城一块儿被人扔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现在天空都是红色的,并且所有的离开通道都是空间旋涡。” 那边的气息一下沉凝了起来,男子道:“乐宝,听爹说,你跟白洛找一处无人安全的地方待着,爹马上就去找你。” —— “朔方城鬼王这么快就动手了?” 顾君师正朝着慈悲城的方向御空飞行而去,她手上正拿着一块雕花古镜,古镜镜面雪银色,背面镶嵌着一颗蓝宝石。 “因藏镜”只要滴入一个人的血液,就可以看到他的一些事情,但一滴血的效力有限,若是心头血的话,时效会更持久一些。 她看完以顾夜堇为主角,周边发生的一些事情之后,便将“因藏镜”收了起来。 慈悲城可不能够被他们就此毁掉了,倘若火种都被熄灭了,又拿什么来拱火呢? 他们想杀人灭口,毁城匿迹,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当顾君师思忖之时,如今这一张可爱的心型小脸表现也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神色,而非原来的天真烂漫色彩,但这一切违和感在她彻底融入角色之后,便会完全不一样了。 她提起跟个娃娃挂件的小飔君,跟他交待道:“小孩,一会儿要是有人在,便要喊我姐姐,要不然你将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能当一个哑巴小孩了。” 她朝他弯眸一笑,苹果肌饱满红润,笑得又甜又软。 而危机感一流的顾飔君,却感到手上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立即保证道:“好的,姐姐,飔君一定办到。” 这会儿改口倒是快,主要是这张脸、这个身份并不是他娘,飔君可以接受换个喊法。 “乖。”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 这一句话简直安全感爆棚,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从方方面面呵护过小飔君终于知道,什么叫宁要有乞丐娘,也不要当官爹。 他翘起嘴角,张着手甜滋滋地喊道:“娘,抱。” “六岁了,还要人抱啊?”顾君师打趣道。 “要、要,我打小就没有被人抱过,我不能走的时候,想要去哪里,就能靠爬着来动,能走的时候,去哪里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腿慢慢走到,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人牵、没有人扶、更没有会抱我、背我,可我现在也想要有娘抱抱我。” 那人讨厌他,只喜欢另一个病秧子,所以他也要讨厌他们,他绝对不会再回去的! 顾君师发现自己每次听到小飔君提起自己过往那孤独又寂寞可怜的童年,便会不由自主地心软,变得对他予取予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抱住了他。 “娘,抱着你,感受着你的心跳声,飔思就会觉得好熟悉,好像飔思以前就这样跟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的头枕在她肩上,小手轻拢在她心脏的位置。 顾君师愣了一下。 她慢慢垂下眼,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许久,才道:“其实我也一样。” “娘,就算你还有一个孩子,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还是跟现在一样喜欢我。”他小手攥紧她的衣襟,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一道湿意沁入了她的肩膀。 顾君师的心顿时也似被细针扎了一下,竟是有些心疼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转向身后跟着的三个“人”。 眼下,这三个“人”的人类拟态幻术可以说是最高级了。 开山鬼变成了一个二米左右的沉默寡言、只懂实干的老实壮汉,计都魔则变成一个细长眼、红唇的异域风男子,苍羽妖是一个长相稍文弱秀美的青年。 他们如今身上没有再有任何与人类无关的部件,瞳孔与发色都与人类无差异。 但有些东西不是长得像人,它就能够拥有正常人一样的感觉,就凭它们那看人时泛绿的渗人眼神,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记住,我叫花宓,你们是我的仆从,花一、花二、花三,我们几人来自花城,去慈悲城……就说探亲吧。” 三人将这话默默记下,齐声道:“属下必定谨记于心。” —— 慈悲城 “爹,你什么时候才来啊?”乐宝带着急喘哽咽的哭腔喊道。 “乐宝——” “呲——呲呲——” 乐宝强忍着情绪,吸了吸鼻子:“爹,城里出现好多的怪物,它、它们要吃人——” 这时,慈悲城内发生了大爆乱。 那些死后被找到并带回了慈悲城的血奴尸体,在死后竟然全部都变成了尸僵,并且被鬼气催生,一个个如今嗜血成狂,它们冲破了牢笼跑到了城内,现在一座城都成为了血奴的炼狱。 “乐宝,爹一定会找到你的,你等我。” “爹,你一定要快点来,白洛它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 到了慈悲城,顾君师将小飔君放下,见他被平原的大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便从意识空间取出一个改良版斗篷,稍一操作它就变小了,然后再给他披上,系上带子,再戴上一顶小帽子。 后面三个人也眼巴巴地瞅着。 顾君师也扔了三件给它们。 三人手慌脚乱地接过后,就喜滋滋地披上,一下五人穿上统一制服之后,就非常有同一个组织团建出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后方处有人速度极为迅猛地靠近。 他们回头一看,几道灵光投注在地面,来的分别是一个和尚,一个蒙面女子,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还有两个虽风格不同,但看着就是青年才俊的男子。 这几人正是澄泓、傅琬琰、平生、晏天骄中陆子吟。 得知慈悲城出事之后,他们就急忙朝回赶。 之前飞行法器撞落之后,他们又被另一件麻烦事缠上,所幸最后还是那个看起来病弱的白色斗篷男子解了困局,他一连救他们二次,得知现今慈悲城有难,而他的儿子也被困在里面,他们自然半点不耽误地赶过来。 他们没有理会站在城外的几个黑衣人,而是怔怔地看着慈悲城。 只见慈悲城原来的位置竟然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深凹的地基。 整座城消失了?! “是谁做的?”陆子吟喃喃道。 傅琬琰道:“有人用挪移的法术将整座城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有办法追踪到吗?” 傅琬琰道:“我试一试。” 她取出一个飞铃,然后拥上空一掷,它摇了摇,然后直直坠入地面。 “怎么样?” “不行。”傅琬琰道:“它要么没有了,要么根本不存在二十八天,或者……被放入了另一个封闭的空间之中。” “那怎么才能进去?” “根本做不到——”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道:“这么简单就能够进入慈悲城了吗?” 他们闻声,转过头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捡到个宝(四) , 第210章捡到个宝(四) 话没说完,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和奶气的腔调便打断了她。 “姐姐,这座慈悲城怎么被搬空了呀?” 他们闻声,转过头看去。 只见那几个高矮不一,呈梯形站在一块,浑身气质活像哪个阴暗组织出来的五人。 他们也是为了慈悲城而来? 是敌、是友,或者只是些无关路人? 那个最矮小的还是个孩子,穿了件暗纹刺绣立领小披风,这件披风样式独特,肩臂处收紧合身,但上衣做了个半截假摆,留出一个收拢的腰身,下摆则宽敞,乍一看像两件式,但却又是连身一体,除此之外,他还戴了顶圆檐的黑色小帽子。 这副装扮倒是跟时下修真界的孩童衣饰不同,看起来既活泼轻便、又新奇贵气,但看着就能感受到这件衣服的独特与细节雕琢的精巧。 然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她穿了一件垫肩的长披,长披不是用绳带来系,只用几条细长的金鎏长链与另一边的盘扣相合,那质地厚实垂顺不易褶皱,从肩颈部直倾而下,令其身姿亭亭玉立,霞姿月韵。 而那女子身后三人,一个壮硕如山,别人穿一件暗色斗篷那叫一个神秘高深,他穿上就跟个大理石雕罩了块黑布,十分不适合地歪七斜八,没法穿戴周整。 另外两人,也是穿着同一样式同一颜色的斗篷,但没有戴上兜帽,就好像自信于人前不必藏头遮尾。 一个细长眉眼与艳色红唇,看着就像随时会算计人的狡诈之徒,但他行态优雅而慢悠,又像一个时刻注重地位尊贵的上位者。 一个则容貌上佳,甚至有几分阴柔感,眼尾处如鱼曳出丝丝缕缕的妖意,发色略微偏墨蓝色调,周身是敛而不发的晦暗气息。 这五人初初一眼倒没太注意,眼下一仔细打量,总觉得全都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这几个什么人啊?”陆子吟凑近晏天骄,跟他小声嘀咕。 虽然晏天骄也不是一个八卦聊天的好对象,但比起圣僧澄泓这类不可随意亵渎的高山景行,他好歹多少能给点反应。 晏天骄眼神毒辣,在那几人身上他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冷眸一凝:“不是一路人。” “什么意思?”陆子吟偏过眼。 什么不是一路人? 跟他们这边不是一路人,还是说这五人不是一路人啊? 所以说,他最讨厌某些人说话惜字如金了,就跟多说几个字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晏天骄没理会他的问题,他大部分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三个男人身上。 陆子吟想着这是酆都,便道:“说起来,他们瞧着也不像鬼修……” 没有鬼气缠身,但应该也不是人修,难不成是妖修? 他们什么修为啊,竟一点种族气息都没有流露出来。 澄泓在旁颔首,道:“他们并非全部鬼修,唯那高个一人。” 他眼力如矩,斟酌辨别出来。 陆子吟一听,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对面那个长得挺俏嫩的少女出声道:“慈悲城被迁入了另一处封闭空间,但是这里跟那处封闭空间必然有传送通道。” 这话一出,澄泓这边的人都直直地看过去。 眼神多少有些诧异。 “通道?”小飔君没听懂什么意思,他只想知道:“那我们能找到吗?” 少女心型小脸挤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当然。” 说完,她竟一道紫光落在半空之中,所站位置恰好立于慈悲城原来的城门上空,她五指如握,气流注入,白色的气体化成流云,前面透明的空气竟被她生生抓出了一块,随即一道扩张的黑色旋涡就此出现。 它周围的虚空破碎扭曲,自然空间正不断地试图修复,却又在她的指力之下被碎裂阻断,无法修合。 “撕裂空间?!”傅琬琰面色遽变。 这种本事至少修为也该是化神以上的大能才能够办得到,可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就像他们门派之中随便都能遇到的师妹师侄,身上全然没有那种高手的气度神色。 但人家这手可是实实在在的,这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啊。 跟其它人一样被粉衣少女这一手震撼不同,白色斗篷男子这时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那个少女身上,倒是更在意那个帽子遮挡了一半面容的小孩,他背对着他这个方向,所以男子无法看见其正面。 然而,他方才说话的声音莫名有几分熟悉感。 “那、那里面是慈悲城吗?” 那个黑色旋涡之后,出现一面镜像的画面,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们都好像能够嗅到来自慈悲城飘来的梵香与血腥、惊惧的尖叫跟满城的仓惶。 “通道,打开了!”澄泓眸色讶异道。 陆子吟立即兴奋地想到:“既然我们办不到,何不如让他们捎带我们一程进入?” 傅琬琰听他特意提及“办不到”三个字时,神色有些冷淡,她的确没有对方少女那么有本事,但她也不屑与别人比较。 晏天骄横了他一眼,就好像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你觉得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陆子吟一噎。 “那就以利诱之。” 陆子吟这边打定了主意,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副风流不下流的潇洒姿态走过去。 他先是握扇一礼,翩翩风度:“这位仙子前辈,实不相瞒,我等恰好也有要事需得进入慈悲城,既然你能打开通道,能不能也捎带我们一程?” 顾君师这边还没有回话,倒是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一下闪身,挡在了陆子吟的面前,他们眼神无一不透露着一种威摄,仿佛在警告他倘若胆敢再肆意朝前一步,他们将认为对方这是在向他们宣战。 陆子吟这下心底更加笃定这三个人绝对非善即恶。 “别紧张,我只是过来跟你们做个交易,我这里有一件上品灵器,如果你们肯行举手之劳,我就——”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得罪了三个。 “滚!” “稀罕!” “呸,晦气!” 陆子吟:“……” 怎么就晦气了?啊? 怎么就不稀罕了?哈? 怎么就瞧不上一件上品灵器了? 你们家难不成是有矿啊,连上品灵器都瞧不上了?! 你们这么傲娇易怒,很容易就会失去我这么一个冤大头,你们知道吗?! 陆子吟一般不会轻易动怒,正所谓和气生财,但这仨简直忒气人了吧! 顾君师其实早就看到澄泓他们了,对于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大概也猜得出来。 不过她对此无动于衷,旧识?除了澄泓以外,其它的人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即使是澄泓,这一世他们的交集也十分短暂,且货讫两清。 基于她现在的行为多少有些涉黑,跟澄泓这等满身佛光普照的圣子终究不是一路人,第一世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他也接受不了她的思想,正邪不两立,别说是做朋友了,连相忘于江湖都办不到。 她扮演着花宓,眉眼笑弯,抱起小孩准备踏入,这时一道似梢头春色浅栖的声音,绽放清音:“等等,倘若我以匿魔珠与你交易呢?” 顾君师闻言,回过头来,视线在那个男子身上转了一圈,笑唇粉色,慢条斯理道:“不够。” “再加上黑晶棺。” 在那名白色斗篷男子说话之际,顾飔君却猛地僵直住了。 他控制着自己身体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看的冲动,心跳止不住加速,指尖因血液冲腾过快有些发麻,他将自己缩起塞进顾君师的怀中。 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黑晶棺时,顾君师对这个白得一身俏的男子有此另眼相待了,这个东西还真不是一件普通人能够知晓的东西。 “一下拿出两件魔界秘宝,你倒是舍得啊。” 这时,傅琬琰出声,她知道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就凭刚才那一手“撕破空间”便绝对比在场所有人修为都要高深。 “这位前辈,就算你瞧不上这些东西,但念在平生的孩子如今被困于慈悲城之中,且城中情况十分紧张,也请你能够施以缓手,那孩子与你弟弟年龄相仿,天真趣稚,如今慈悲城中险况横生,倒是叫人心急如焚。” 傅琬琰见以利难以打动这位少女,再观这少女与她弟弟之间的相处,倒不如博一博以情相劝。 顾君师闻言看了她一眼,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蒙面女子正是当初在“新人榜”出现过一次的傅琬琰。 也是六绛浮生的官配女一。 只是,她怎么会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 她不该陪在六绛浮生的身边吗? “我为何要去体谅一个跟我毫无关系之人,你们心底不是一早就认定我们并非好人了?难不成在你们的心目中,现在坏人都能够这么明事理了?” 她淡淡的嘲讽就像一计耳朵扇在了他们面上。 陆子吟跟晏天骄面色微滞。 此刻心底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就很难形容了。 这时,倒是飔君打破了僵局:“姐姐,我很喜欢那颗珠子……” 方才白衣斗篷男子为证明所言不假,掏出的那一颗“匿魔珠”在手,顾君师是知道“匿魔珠”并且在穆南雪手上见识过真正的“匿魔珠”,因此她并没有怀疑男子手上那一颗的真假。 “你喜欢?” 顾飔君听到她的反问,一下说不出口了,他脸色窘迫又羞愧到涨红,但是……方才那个女人提到“他的儿子”,那不就是那个病秧子吗? 他现在就在那个据说很危险的慈悲城内,他从小就那么孱弱,如今还是一个人,万一他在那里面…… “姐姐……” 娘,救救他,好不好? 他通红着一双眼睛,泪光闪烁地望向她。 那一刻,顾君师好像看懂了他眼中的话。 她没有逼问他真正的意图,只一把将他的头按在怀里,道:“你想要的,我怎么会不答应。” “既然我弟弟喜欢那颗匿魔珠,那么这桩交易我应下了。” 开山愧、计都魔跟苍羽妖又是森森嫉妒羡慕了。 他们也想要,可他们……没这个脸。 只恨他们长得牛高马头,没有那个小孩细皮嫩肉会撒娇,这就是大人的艰辛吧。 听那小孩叫姐姐,难道是那个厉害少女的弟弟,这弟弟真懂事! 几人一下进入了里面,但是通道却并不是每一个进入都会同时到达,这里面有时速还是时差,差一秒,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到达。 这件事,也只有顾君师知道,其它人不知道,所以当他们到了慈悲城后,才发现身边的同伴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当他们来看到慈悲城中此刻的惨况,也顾不上其它人,赶紧去救人。 只见越来越多的尸僵啃噬着倒在地上的人,满城全是尖叫。 车水马龙、繁荣喧闹的大街上,现在已是满目苍夷、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汽车横七竖八的塞满了整条街道,有的汽车撞在灯杆上正在大快朵颐的丧尸如同感受到了二人,猛的抬起头,满脸全是粘稠的血液,一张快要扯到后腮的大嘴,满口向外呲着的牙齿上还挂着一小截没有吃完的肠子。 慈悲城内的老尼对付鬼修或许还行,但是尸僵这种就不行了,他们没有魂魄,也不怕物理攻击,肉身僵硬,就算拿法器砍也很难一下砍死。 顾君师抱着小飔君落地,但小飔君这时候却很担心乐宝那个病秧子。 他知道那个人厉害,但是…… “娘,你来慈悲城,是不是有什么正事要办?” “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情?” “娘,你去办正事吧,带着我不方便,我就在这里等你。” 顾君师半晌没有吭声。 “飔君,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抱起他:“信不过我?” “不是的,娘,我……” 顾君师看到前面一个少年带着一群老尼奔跑,后面跟着一队尸体,吃了血肉后显然那些进化的尸僵越来越厉害,再加上上空血色的干扰。 少年喘着粗气,转过头对她们喊道:“你们先跑,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你刚才救了我们——” “没事的,我可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一章 捡到个宝(五) 那个惨绿少年显然在之前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衣物凌乱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深褐色污渍,秀挺的背脊微躬,瀑长细软青丝如水滑落周身。 他额头沁湿了一片汗水,鬓发湿濡,淡粉唇瓣微张,喘着粗重呼吸,可以看得出来,他此刻灵力溃散不稳,无法御器飞行。 当听到身后越贴越紧的悚然动静时,他细蘼睫毛微垂的星星眸转后,微瞠—— 身后那些进化到已经可以灵活跳跃于飞檐走壁的尸僵,他们头部毛发,头骨长着肿瘤似的怪异突起颅顶。 一双黑稠近似留沥青的眼瞳,四肢细长而显骨骼关节粗大无比,躬背伏低,四肢着地,就像漆黑夜里穿巷蹿道追捕猎物的凶恶鬣狗。 那紧追不舍的恐怖腥臭气息好像已经近到背部的皮肤都能够感受到一种触碰的寒意。 惨绿少年心乱如麻,但他神情还算镇定,没有露出崩溃失态的扭曲表情。 他咽了一下喉结,严肃又冷静地掉过头对身后一众老尼喊道:“你们赶紧先跑,去寂照姑寺,我来挡住它们!” 慈悲城有三处极乐净土,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痷,皆是现今尼庵女教徒修行的地方。 那里面有外出游历的高深修仙者布下的坚固结界, 一旦开启则可以抵挡敌侵,不久之前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庵都相继开启了“遂通照鉴阵”。 阵法从城中设点高处一下拉张开网, 将这三方组成一个三角形的结界, 阵法之内受佛法妙护, 灭绝一切邪恶存在。 阵法一旦开启,城中檐上的兽石叼垂的金铃, 便受影响不断撞击响铃,成片清脆的铃声在城中各种响起,连绵成线, 无处不在,以告警示。 但就算知道了慈悲城中有一处安全的庇护之地,但留在外面的人还是得排除万难、几度死里逃生才能够到达。 因为尸僵不仅出没在各处,它们的尸毒还具有一定传染性,一旦被伤到, 倘若修为低一些的人扛不住, 也会化为嗜血的怪物。 这就无形之中造成了, 慈悲城这方活人越少, 尸僵那一方的群体就越多,此消彼涨。 城内有外面来的旅途人,也有在外布施刚回城的尼姑,这些跟在少年身后的比丘尼是广慧禅寺的师太们,先前她们一直在城中帮助女修逃离这一场灾难。 但眼下灵力耗尽,险些被尸僵包围起来, 好在有这一位突如其来的正义少年对她们出手相救, 并带着她们一路逃到这里。 “不、不行,你刚才为了救我们,已经大损元气,如今——”惠明师太抓住他连连摇头,松驰的眼皮, 却有一双慈祥温和的眼眸, 但此刻却是严厉与不赞同。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再拖下去我们都跑不了,师太放心,等你们顺利脱身之后,我可以追上去!” 说着,他格开她的手, 并召出了自己的配剑。 只见从他握着的剑柄之处, 一道绮丽明艳的七彩的光芒一下交织刺出, 他单手快速掐诀,以灵力灌注于剑身,当即明彩光泽炽目。 他起身一挥一道凌厉剑鞭击打而去,剑气如虹将那围拢而来的尸僵斩断,它们肚腹黑臭的肠子掉落一地,可是即使这样,也这并没有影响到它们行动。 而正在暗巷角落的顾君师原本盯注的视线徒然一变。 她看着那一把剑,瞳仁逐渐深黯。 花灵! “师太,快,你们赶紧走——” 惨绿少年极力阻挡着尸僵的靠近,急切地朝后方迟疑的人喊道。 “师傅——”小尼扯着惠明师太,而慧明师太歉意地看着那个挺身而出的少年,既感激又心情沉重道:“今日之恩,惠明与一众师门绝不敢忘!” 不再拖拖拉拉犹豫不决,这一次慧明师太态度果断,带着人拔腿就朝着一个安全的方向逃离。 身后再无顾忌,少年那背水一战,但他的修为不过才筑基,方才那一全力一剑已经将他灵力几近抽空干涸,一滴都再也挤不出来了。 这时一只尸僵动作迅速从上方一闪而现,少年一惊,本能地忙朝旁一躲,虽然避免了被撕成两半的惨况,但仍旧被发黑的利爪抓破了手臂。 他看向手臂处,几道血痕狭长,渗流出的血液不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黑色。 按着流出黑色血液的手臂,少年面色遽白, 他左右环顾,只见那些面无表情、眼神妖异歹毒的尸僵已经将他包围住了。 他的血肉很是香甜, 至少在这些尸僵的认知之中,远远超过了那些逃跑的老尼们。 因此它们也不着急着追人, 反倒想将眼前这一道“大餐”先好好地享受完。 吼—— 这一声嘶吼就像一个讯号, 一时之间不止是街道上的尸僵一涌而上,连房檐之上越聚越密的尸僵也从半空扑跃而来—— 情况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少年一仰头,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极度放慢了,血色的天空被腐臭的黑色掩埋住了,全是一些丑陋又恶心的尸僵跃下,它们占据了所有的上空。 时间好像一瞬又变得极快了,“轰”地一下,少年所站的极为狭窄的空间位置,一下成为了争先恐后叠加的尸山。 他被尸僵彻底淹没了。 少年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停止了,他认为自己这一次的结果必然是尸骨无存。 也或者,他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这些尸僵的一员。 但就在他被恶臭包围到窒息之时,鼻翼之间莫名嗅到了一丝清冽的冷香,如同冰雪之上绽放的冥寒之花,神秘而幽冷高雅。 他昏溃麻木的神智被莫名激醒了,紧接着他被一道诡异突出的力道抓过,眼前浮现一道飘浮强大的身影,对方一挥臂,那尖锐漆黑的指甲都快近到撕裂他面目的尸僵,竟全数一下被狠狠地撞飞开来。 它们僵滞着脸,在半空之中,被空气之中逼仄而恐怖的力量一瞬碾了了齑粉。 就在这万籁寂静的街道之上,就在这漫天飘洒的骨灰之中,那人悠悠地转过身来,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盯注着少年。 那眼神多少有些不同寻常的犀利,叫人有些打怵。 而少年得救后,没有第一时间劫后重生的庆幸或者惊吓之后的悸白,反倒跟傻了似的,怔怔不语地看着她。 “告诉我,花灵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女,少女内里穿着一件水粉鲤摆袖裙,外罩一件链金盘扣、深沉压跃色泽的黑色长披。 她此时发出的声音落在少年耳中,无疑好像是隔着另一个时空传来。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他中了尸毒,这明显影响到了他的各方神经,尤其的听力与视线。 他很努力,却始终看不太清楚她此时的模样了。 但他想,这个少女……定然是长得很好看的。 “谢谢你,救了我……” 他努力朝着救命恩人露出一抹纯洁无暇地笑容,他向跟她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然而,郎心似铁的顾君师却不吃他这一套。 “你中了尸毒,没有解尸毒的药,你在一刻钟之后必死无疑。” 就像在应验她所讲的话,少年下一刻,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便“噗”地一口黑血朝地面吐出。 “所以……你想活,还是想死?”她嗓音平静地问道。 少年眼下不仅眼睛不好使了,连脑袋瓜子都瓮瓮地了,他勉强听见她提到“生、死”的字眼。 “仙子,快走……危险……” 他以剑为支柱抵在身前,摇摇晃晃的,就跟下一秒就会倒下。 听他这种时刻还关心别人,再联想到之前他为那些比尼丘所做的那些舍身成仁的事,顾君师微微费解地看着他。 这人……看着有些傻? 顾君师见他身受尸毒,由于灵力耗空,当然他本身的修为就挺感人的,因此毫无意外,他很快就会尸毒入脑,变成一具新鲜出炉的尸僵。 她还有事情要问,他如果变成尸僵,自然什么都问不成了。 于是,她指聚于气劲,冷血无情、没有顾忌地朝他左侧一划,噗嗤——一声,比利剑更锋利的速度切断了他左手的整支胳膊。 与之同时,在他痛得面容扭曲,张嘴惨叫时,弹了一颗褐色丹药入他喉间。 他一卡,喉结自然滚动,丹药顺利被吞入腹中。 “咳咳——” 刚才那一下,喉咙不免受到刺激,他忍不住捂颈不适地咳嗽了好几声。 但人却渐渐清醒了过来,断臂之痛也好像得到缓解。 见他眼神不再跟刚才那样如星堕迷雾般痴傻,顾君师腕间的无相黑光一闪,化成一道结实的绳索,将人缠绕得动弹不得拽近了到她面前。 可以说,现在惨绿少年的糟糕境况几近达到顶点,一条手臂断了,半边身子染满了血渍,小脸如同死了一回般灰白,双唇无助而疼痛到极点地轻颤。 那眼神茫然而无辜脆弱,噙着薄透的水光,就像那被大灰狼抓走的小白兔,全然不知道对方准备对他要做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伤得这么重,全身的血都快流尽了,现在还被人缠成个茧俑胁迫。 但凡有点慈悲之心的人都不忍这样对待一个如此纯善的美少年。 可这一切,跟顾君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认识六绛浮生?”她捏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她的眼睛。 而在她吐出这个名字之时,那个惨绿少年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后边小心跟过来的顾飔君却震惊了一下,然后他眼神猛地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被迫跟少女对视,这会儿他倒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心型小脸,肉鼻菱唇,清丽白腻的面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但说实在,她现在的长相跟此刻她那一双幽深漠冷的眸子不太相对衬。 但怎么说呢,她光是这么一双平波无澜的眸子就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思绪清晰,但或许是因为紧张羞涩,他还是结巴了:“我、我不认识他,对不、不起。” “那这把剑,你从何得来?” 顾君师五指一抓,对方手上的“花灵”剑便已被她牢牢握住。 少年赶紧解释道:“这把剑是我从一个摊贩手上买的,还挺便宜的,他说……他说这把剑是别人不要扔下的,当时它不是这样,灰扑扑地,我瞧着挺好,就买下了……” 顾君师闻言,表情就像凝固了一般,神色晦深难辨。 不要、扔下,灰扑扑…… 她忽地极冷地看动了一下嘴角,笑了一声:“我救你一命,让你免于沦为行尸走肉,作为报答,这把剑归我,权当两清了?” 她抬眸看向少年,她那心型脸蛋微圆,相貌来说偏甜,一双眼眸漆黑光亮,微笑唇即使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但仔细一看,她眼底却一片凉寒。 少年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凉,根据草食小动物生来便拥有的极为敏锐的第六感,他哪还敢有什么异议,赶紧点了点头。 他以为对方是看上他这柄灵剑,但却见她将“花灵”剑缓缓举起,柔弱纤嫩的指尖,朝内攥握紧了剑身—— 下一秒,花灵剑它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惨鸣,嘭——一声,化成虚无,灵力如莹光飞散于空气之中。 少年瞳仁内映出“花灵剑”在她手中,化作尘榍碎光飘远的那一幕,整个人呆住了。 许久,少年才找回声音。 他暗哑发涩地问道:“……为什么?” 他听到她用一种极为冷静、也甚是绝情的语气在说。 “既然不要了,那便该彻底毁了它。” 少年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喉中像被一团湿绵花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很难再挤出来。 “姐姐——” 顾飔君这时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好像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太舒爽,有意想安慰她。 “姐姐,抱~” 顾君师垂眸看了他那可爱红润的小脸蛋两眼,两颗墨玉丸眸余有凉寒之气。 但顾飔君不肯放弃,朝着她软甜一笑,像暖心的小棉袄似的。 良久,她那寂冷似雪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一些。 她随手不在意地就扔开了少年,任他身形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左臂处因这粗鲁的对待伤上加伤。 顾君师顺手抱起小飔君朝前走去,但没一会儿,她听到后方传来的虚浮缓慢脚步声,它一直跟着她,艰难地、不肯放弃地、执着地跟着。 那个断臂少年,他不肯就此离去。 哪怕顾君师跟他说过,他们之间两清了。 正文 第二百十二章 捡到个宝(六) 第212章捡到个宝(六) 无论顾君师跟顾飔君如何忽视他,或者故意挑选一些险况之地行走,身后那紧随不离的脚步都能够或快或慢地跟来了。 他梨花淡白的面庞有着病痛过后的憔悴之色,眼神痴痴地盯着她那沉凛幽静的背影,就像情窦初开,又像是久旱逢甘露。 那灼热又粘人的狗狗眼神,顾君师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但她内心漠然枯井,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她忽然发现了什么,默转过身。 视线准确无误地落着在他的断臂处——诡异又神奇的一幕,那条齐肩断臂的位置在跟随的这一小段时间内,竟长出了小半条胳膊。 它还在持续地自我修复,由她这个角度看去,血糊拉嚓的截口断面肌理极为复杂又绵密地生长着,骨头、血管、肌肉皮肤,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她深邃兴致地打量了片刻,顾飔君也顺着她的视线朝后一看,但他还做不到他娘那般喜怒不形于色。 “娘,他的手……自己在长好?” 他目瞪口呆。 修真界虽说能办到许多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凡事都有一个度,活死人肉白骨这种事情,也绝非一件易事。 像他这种断了一条胳膊想重新长出来,并将经脉与灵脉一并恢复如初,普通的一至九品丹药根本办不到,至上要玄阶以上。 所以,凭他这种筑基期的修为,他是怎么办到让断臂自行生长的?! 顾君师轻拍了一下他发懵的小脑袋,没有回答顾飔君的问话。 这少年……倒是有些意思。 先是那一柄“花灵”剑,还有这副特别值得研究的躯体……比起之前对少年无视的态度,此时他倒让自己显现了一些特别的价值。 要说,在顾君师这儿,能体现出自身价值的人,才是最不容易被她舍弃的。 少年乍见前面抱着小孩的少女转过身来,他一怔,也停在了那里。 他有些自不量力地想着。 怎么不走了? 是……是在等他吗? 一开始少年还怕自己自作多情,踌躇着没敢上前。 她这么看着他,是不厌烦他尾随的行为,还是打算开口驱逐他离开? 在她那仿佛能看到人心底的视线之中,他心尖不由得轻颤发紧,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他看到,她朝着他意味不明地一笑。 用那一张清丽芙蓉面朝他露出的甜腥笑容,让少年瞳孔放大,心率也有些不齐。 “你认识慧明师太吗?” 顾君师倒没有直接问他手臂的事情,他的身体的事情应该是一个秘密,但这并没有让少年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心底有一种失落。 他听到“慧明师太”这个名字,稍回想了一下,老实巴交道:“不太认识……” 的确不太认识,就先前救人时匆忙见过一面罢了。 “不认识,你还这样拼了命去救她们?”她挑眉道。 但少年自有他一套处事理论,他不解道:“遇人有难,出手救人,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应该吗? 分人。 有的人,不认为这是应该的,譬如一些自私自利的坏人。 有的人,则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譬如一些道德观念极强的好人。 她跟他,好像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顾君师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但也不会妄加批判别人的思想,相反,如她这类人,有时候很欣赏如少年一般赤子之心,因为……好骗。 “既然你救了她,想必你跟她提一件无伤大雅的要求,她自会答应你吧。”她另有深意地说道。 少年就这样睁着一双乌亮晶莹的眼眸看她,并不太懂得她这话的意思。 “我叫花宓,你的名字?” 被人问起名字,少年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主动跟恩人介绍自己,他脸红了红,赶忙回道:“我、我叫黎笙,黎明的黎,笙歌的笙。” “那黎笙,你愿意带我去见慧明师太,让她忙我一个小忙吗?” 这下黎笙听懂她的意思了。 她要让他出面,去向慧明师太讨要一个救命恩情。 他觉得做人要施恩莫忘报,让他开口主动要别人回报这种事,要换以前他打死都做不出来,但是……她喊他“黎笙”啊,还用那样好听清冷的声音,黎笙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 “我带、带你去。” 他低下头,耳根处红得不像话,他改不了一紧张就结巴的习惯。 而顾飔君看到那个说几句就全身快冒烟的少年,全身的危机感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他瞪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不大高兴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脸红成这样,现在又不是男女在相看,他这副羞煞我也的样子是打算做给谁看? 这时,少年好像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与他对视一眼。 面对小孩投射来不善敌意的眼神,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朝他笑了笑,莫名有一种亲近与宠溺的纵容。 可顾飔君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爬起来了。 这、这人有病啊,干嘛用那么肉麻的眼神盯着他啊。 他不会真有意想当他“后爹”吧。 突地,顾飔君眼睛有些模糊不清,下一刻他感到眼睛刺痛了起来。 “呃啊……” 他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反应,一下双手抚住了眼睛,肩膀痛得抽缩起来。 “飔君,你怎么了?” 顾君师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很痛苦。 “痛……” 他按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跟她痛喊。 根据他的动作判断,顾君师道:“哪里痛?眼睛吗?你将手放开,我看看。” 对,就是眼睛。 至于为什么痛,顾飔君也是知道的。 这是有人在使用“真龙之目”的力量,他与那人瞳力共享,任何一方有人在用另一个人都能有感应,但这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一个用,另一个人就得承担一定的痛苦。 以前,顾飔君偶尔会控制不住,无形之中使用了“真龙之目”的能力,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也知道,所以他尽量能不用就不用,只会在危紧关头才用来脱身。 但那人却是一次都没有用过,但这一次他却用了。 顾飔君知道,他会用“真龙之目”绝对也是情况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幕展现的画面,这是追溯时光,还原不久前某一个画面的片段。 顾飔君睁着一双泛绿的眼瞳,下一秒红血丝一下布满眼白。 他因为所看到的画面而心惊肉跳,眼下他根本顾不得再隐瞒,刷地一下放下手来,用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对顾君师急切地恳求道:“娘,救救他,救救他——” 他突然之间的神色遽变,让顾君师颦了颦眉,她想让他先冷静一下。 “飔君,你在说什么?你要救谁?” 可顾飔君的确没法再冷静了,他因为太过慌乱,所以语言表达都开始有些凌乱起来:“他、他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石雕像的旁边,他在那里被那些怪物围攻,它们朝上跳,要咬他,抓他,他如果掉下来,会死的,他在求救——” 人家常说双生子对彼此间会有感应,无论隔多远,以前顾飔君是不信这种鬼话的,因为他感觉他跟那个病秧子两人或许就是个特例。 他们的喜、怒、哀、乐时常并不相通。 但这一刻,他却好像感受到了对方的惊慌害怕、无助跟思念,他在想着那个人,也在想着自己。 泪水一下就夺眶而出,他抽噎不已,鼻头痛红。 没错,他一直都很讨厌他,因为他一向惯会装病、装可怜,他也嫉妒他,因为他从小就比自己更聪明更会讨人喜欢,可是,再怎么讨厌他,顾飔君都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病秧子会死…… 顾君师从他这并不严谨又零散的话语之中大该猜到了,刚才顾飔君应该是又动用了眼睛的能力,看到了些什么,联想到之前他想要独自留下的行为…… 这慈悲城中,估计有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正陷入险境之中,之前他并不愿意麻烦她,宁可自己去想办法救人,可刚才“看到”对方情况或许是十万火焰,这才一下慌急得失了智,将事情托盘而出。 “你别着急,也别害怕,你要我救,那我就去救他。” 她柔声安慰着他,见他哭得难以自抑,手掌在他的背部一下接一下轻拍给他顺气。 而黎笙不知何时也走近了他们,当看到她对小孩的耐心抚慰,关怀的样子,心底竟阴晦地升起一丝揪酸的涩意。 这是嫉妒吧…… 连一个孩子都忍不住嫉妒,黎笙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没救了。 见顾飔君稍微平静下来,顾君师眼睫一扬,眼神一瞬起了变化,她抱起人一瞬定于最高处。 慈悲城上空布满的那些红色旋涡极为危险,当它们感应到有人在可攻击的范围内,便会化为数不清的红棘软藤缠绕过来,想将她拽入那一片红色旋涡之中。 人一旦被拖入那一片旋涡之中,便再无生还的机会。 难怪城中遍布的尸僵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御空而逃,却原来上空是更为危险的境地。 但顾君师却没有这种顾虑,她一浮于半空,从身后便飞支出一片黑气氲光,它们将所有胆敢靠近的红棘软藤给撕碎,来多少撕多少,其凶残的本性比之红色旋涡更为霸道强横。 正所谓硬的怕横的,红色旋涡这是碰上了一个耍横的,渐渐也开始偃旗息鼓了。 “花宓——” 顾君师垂眸,看到下方焦急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的少年,她想了一下,便让“无相”再度化成绳索将人给拽了上来。 而少年这时,不仅没有抱怨被这样捆绑式的对待,反倒朝她抿唇欢喜一笑。 就……莫名有一种勾人的意味? 但转瞬他又是一只既天真又纯的小白兔。 他道:“那个雕像我先前见过,知道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见他时刻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些用处,顾君师对此很满意,她颔首,带上人便一瞬闪逝。 就在顾君师他们行动时,慈悲城内采取了紧急措施,他们集合了所有力量,准备将全城的尸僵驱逐到中心地带,死困在这里,再全力将其剿灭。 所以在城中位置,这里面的所有一切都将被毁灭。 顾君师由黎笙引路,又是从危空超速赶来,当她到达城池中心地带时,只见城心正中央有一个白衣小孩,他攀爬到了数丈雕像的最上面,紧紧抱着凸起的石块。 那个小孩很聪明,知道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爬,而且这么小就懂得利用能用的一切制造麻烦,让那些尸僵无法靠近。 但也到此为止了,他眼眶憋得通红,但始终坚强地坚持着没有哭。 他紧紧地攥着石像时,稍偏侧过脸来,顾君师眼神微凝。 “他是谁?” 看顾君师的神色,顾飔君表情微黯。 他除了眼睛跟娘长得像,其余倒不像,而乐宝却跟那人长得差不多,她能认出他来吗? “我的弟弟。” “弟弟?你不是孤儿?” “对不起……” 顾君师道:“你留在这里。” “娘,对不起,你不要抛下我。” 他没有安全感,她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叫他恐慌。 顾君师捧起他的小脸蛋儿,亲了亲,温和地看着他:“小飔君,我只是去替你救你的弟弟,你不是很担心他吗?” “真的吗?你没有生气?” “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她看了一眼黎笙,他赶紧过来抱起飔君:“我、我会替你照顾他的。” 顾君师到底留下了“无相”帮她看着他们两人。 等顾君师一走,飔思就使劲地挣扎着,可却挣脱不了黎笙,明明他还有一条手臂不便,明明他看起来那样弱不经风。 “乖一点,不然我可能会采取一些措施来让你安静些。”他的声音淡淡道。 “你——” 黎笙低下眼,对上他愤怒的眼睛:“你做得很好。” “你在说什么?”顾飔君不高兴道。 他又看向顾君师的方向:“你很喜欢她?” “关你什么事。” “可凭你一个人,可能留不住她。” 顾飔君这个人估计有病:“……” “你别觊觎我娘,她有情人,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成婚了。” 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娘的情人,娘也没有答应他的求婚,但不妨碍顾飔君赶跑娘周围的烂桃花。 只见一直单纯的少年有一瞬间变成十分恐怖。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三章 捡到个宝(七) , 第213章捡到个宝(七) 然则很快,他又恢复了世界和平的青涩无害神色。 “花宓救了我,我只是想要报恩,我不会对她……”顿了一下,他低声道:“对她生出任何的痴心妄念。” “是吗?” 小飔君怀疑地瞅着他。 他之前看她娘的眼神,可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清白。 黎笙眨巴了下纤长的睫毛,生了个早慧又聪明过头的孩子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他连忙道:“真的,我只拿她当恩人看待,我只是单纯的想留在她身边,对她好,为她做些事情……”说到这,薄薄的水色滢于睫毛之上,要落不落,衬得他那一双潋滟无比。 “可是,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小飔君,你回去了之后,可千万别跟花宓的未婚夫提及我,我怕他听了会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样欲盖弥彰的茶言茶语,也就小朋友心思浅,听不懂他的深意。 顾飔君见他好像被自己所说的话伤了心,但还是很努力地跟自己解释,还怕人皇那边会误会,顿时不太健全的良心终于有些过意不去了。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就是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娘被人抢走了而已。 所以就算良心会稍微痛那么一下,他还是要将谎言继续下去。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那顾飔君也不会刻意针对他。 这时的顾飔君到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还不懂这世上有一种叫“绿茶婊”的男人存在。 这种男人擅长人前装出楚楚可怜、人畜无害、岁月静好却多病多灾、多情伤感的样子,但背后却善于心计,将其它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要你安份守纪,别对我娘有任何想法,我是不会说的。” 不说?那可不行。 黎笙又一副愁颜黯淡:“还是说吧,毕竟我与恩人之间清清白白,又何必担心被人误会呢?方才是我想岔了,不该那样以小人之心,瞒着不说反倒让别人以为我们之间做贼心虚。” 不是,你跟我娘本来挺正常个关系,不对,被他绕进去了,你跟我娘本来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一下好像多大个关系了似的? 顾飔君有些费解了。 但当黎笙静静地看着他时,顾飔君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扛不住他此时幽水浮花的眼神。 “那就说、说吧。”他没好气道。 黎笙这才破颜一笑,他温声温声地问道:“那小飔君知道怎么说吗?” 怎么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还用教? 不过,顾飔君有些好奇这个两面派的梨花男打算让他怎么说,便问:“照实说?” 黎笙顿时叹了一声:“傻孩子,照实说他听了或许会吃醋闹腾,这样你娘岂不是会很烦?所以你应该跟他说,你娘身边那位只是一个报恩的人,你娘救了他,将他留在身边,都只是因为一片善心,绝非因为喜爱上他这般男子,他要大度一些……” 等等! 虽然顾飔君跟他娘相见不久,可是也知道她娘跟“善心”这两字多少有些差距,他这么跟人皇说,他能信? 虽然小飔君年龄小,并不知道这些成年男女之间的弯弯道道,可他总觉这个叫黎笙教他讲的话,听起来就莫名……婊里婊气的? 他确定这样说,那个叫人皇的阴阳怪不会跟他娘闹得更凶? 仿佛看穿了顾飔君此刻的想法,黎笙耳根红了红,小媳妇态道:“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跟花宓闹的,她在外面忙大事本就劳身伤神,回到家里就应该好好享受家中的安宁与温馨,一些闲等杂事、吃醋捻酸的事,自己能处理就处理了,又何必拿去烦扰她。” 顾飔君:“……” 那你……就还挺体贴贤惠的。 不过你估计不知道,这番话已经完全将你的想法给暴露了! —— 另一头在顾君师采取行动之时,慈悲城这边也采取了全城紧急措施。 慈悲城毕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又址靠鬼气峭岠的酆都,它除了岁月留下的古老痕迹之外,自有它久存不移的保命之方。 等城中的幸存者都差不多逃到了“遂通照鉴阵”的结界之内,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庵准备开启了攻阵,“遂通照鉴阵”除了防结,亦有攻的力量。 她們准备将全城的尸僵都驱逐到慈悲城的中心地带,再开启“遂通照鉴阵”将其全力剿灭。 “遂通照鉴阵”的攻击范围包含整个慈悲城,除了“遂通照鉴阵”的防护结界之外,城中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此阵法毁灭。 可想而知,这个“遂通照鉴阵”的威力有多巨大,但同时它也需要庞大的灵力支撑驱动,若非不到不得己的时刻,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庵的比丘尼也不会拼着大耗修为的后果开启。 而这一切顾君师并不知晓,她看到尸僵受到城中弥漫的鬼气影响,而全数奔赶至那一座神尼雕像的四周。 为什么这些怪物好像越来越多了? 乐宝咬着下唇,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发抖,怎么办,他好像被包围了,也逃不掉了。 之前他打算御剑飞行,却刚升空,却险些被城中空的那些诡异红色旋涡扯拽入异度空间,好在“白洛”剑运劲了灵力斩断那些红色的棘条,要不然他就被拖进去了。 可“白洛”却因为救他而耗尽了灵力,而无法再庇佑守护他了,他不是“白洛”的剑主,他没法让它恢复力量。 只有爹来了,他跟“白洛”才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 可爹为什么还没有来啊? 高空的风吹得人头晕,他吸了吸鼻子,白嫩的十根手指,紧紧地扣进雕像的耳廓。 雕像下半身被他用冰符结了一层冰面,很滑溜,这些笨拙的尸僵并不会飞,它们只能跳到一定的高度再慢慢爬上来,但却因为石塑雕像太过滑溜了,它们爬了一半又摔跌了下去。 乐宝手上还攥着一把火符,只要哪一只稍微爬得上一些,他就拿火符烧它们。 尸僵与鬼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就比如都是一些阴祟之物,畏强光与烈火。 乐宝之前在逃跑摆脱这些嗅到血肉就穷追不舍的尸僵时,就用掉了不少厉害的法器,但是这些尸僵太多了,他躲不了,也避不开,最后灵力着实支撑不住了,这才爬到了这上面。 他想,他站得高一些,站得显眼一下,这样他爹如果到了,就能够一眼看见他了。 随着尸僵锲而不舍地攀爬抓拿,雕像表面的冰皮被它们剥落、凿破,在有了破口跟摩擦力后,它们就跟叠罗汉一样靠踩着别的尸僵的身体、脑袋,越顶越高。 从后方看去,上百只尸僵像黑蚁漫爬堆积在雕像半身,那沉重的力道压得雕像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乐宝盯着下方,开始急了。 怎么办?! 它们如果再施加压力,这人型雕像就要倒了! 他干脆将手上的一把火符抛掷而下,顿时火符遇空气便喷涌出一片浓烈的火焰,下方一股被烤炙烧焦的气味一下弥漫开来。 吼吼—— 但这么做只是将前面那一批尸僵解决掉了,后继随着下方的尸僵越来越多,雕像腿脚连接的石基开始倾斜。 乐宝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紧抱着石像,泪目在城内四处搜寻:“爹——” 爹,你是不是找不到乐宝? 你再不来,乐宝或许就永远见不着你了。 在雕像彻底倒下时,乐宝也站不稳了,他双臂无力地张开,看到下面全是饥肠辘辘的、呼嗤着恶臭的尸僵,它们面目狰狞而丑陋,白齿挂着红肉,就等着他掉下去,再一跃而下,他这具鲜嫩的身躯分尸而食。 呜呜…… 呜咽一声,乐宝很想坚强到底,不哭不怕不叫,他知道他这一次死定了,可是他好不甘心啊。 他还有一个心愿,一个一直潜藏在心底最深的心愿还没有达成。 娘,乐宝好想你啊。 娘……乐宝好想好想你啊。 乐宝想要娘,想去找娘,乐宝想见见乐宝的亲娘长什么模样。 乐宝要死了。 可乐宝到死,都没有见到娘。 所以乐宝不想死。 谁能来救救乐宝……呜呜…… 他紧闭上眼睛,泪水如珠从面颊一下滑落,哭得好不可怜,呼呼……他小脸皱成一个包子,但等了好久,都没有掉进尸僵堆里,他就在半空之中被人给拦截下了。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一座倒落的神尼雕像被重新扶正,而乐宝也落入了一个温暖又馨香的怀抱之中。 他一震,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儿了,他感到自己这是劫后余生了,于是紧闭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开了。 淡白的光线映入眼眸,他因为刚才哭得太崩溃,导致视线一度迷濛而湿润,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但他能够感受得到他被人安稳地抱在怀中。 那么叫人安心,又那么令人想哭。 “爹——”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爹终于来救他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喊错人了。 因为他爹的胸膛要更广宽硬实一些,而这个人的怀抱则是香软的。 他眨巴眨巴眼睫毛,努力将眼中的残余泪水挤干净,然后抬起脸,而这时恰好对方也低下头来看他。 终于看清楚了。 但乐宝的表情却震怔不已。 顾君师看着这张令她感觉熟悉又陌生的小脸,忍不住软下嗓音道:“别怕。” 一颗泪珠从乐宝眼角滑落。 原来从被救到现在,他一直颤抖个不停,没有哪个人不畏惧死亡,那么近地直面死亡,别说是他这么一个小孩,就算是大人也会被吓得腿软发麻。 乐宝盯着她那一双如漆墨眸,如坠星空万里:“我、我没有怕……” 对方闻言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亲兄弟。” 当初小飔君被吓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可怜巴巴又嘴硬的样子。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吝于夸奖他一番:“你做得很好,既勇敢又聪明,但你还小,不必这么逞强也可以。” 乐宝听到她这么说,鼻子一下就酸了。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感觉到特别亲近,他很喜欢她这样温柔地跟他讲话。 他方才被吓得惨白的小脸,这会儿终于红润了一些。 “谢、谢姐姐方才救了我。” 这个时候都没有忘记为刚才被救的事情跟她道谢。 顾君师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奶娃的家教很好,她眸尾微挑。 “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我叫乐宝,我没大名,这是爹给我取的小名。” “那么乐宝,能先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吗?” 乐宝眨动着眼眸,像闪烁的星星,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让他闭上眼睛 却听她用一种平淡的语调,却说出一句让他全身都像泡在温泉一样暖洋洋的话。 “小乐宝,听话?” 他小脸一下涨红,赶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小心脏此刻扑通扑通地。 “乐、乐宝听话。” 顾君师看见小家伙这副害羞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她从雕像身上飘浮于半空之中,这一次那些红色旋涡不敢再对她出手了,所以她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定在空中。 这些尸僵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是一桩大麻烦事,但对于顾君师而言却谈不上。 她一掌朝下,掌心蓄出的黑球变大,它形成一个旋涡形的体,风力狂作。 那此尸僵好像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它们虽然没有脑子,但吞食的血肉多了,部分有了心智,感觉到了恐惧,但来不及撤退,强力气流让人一下卷入其中。 被吹刮而起形成旋风。 这些连魂都不存在的尸体,没有存在的必要。 下一秒,从中扩散开来,瞬间炸开来。 乐宝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当看到这一大片爆炸,看到那满城的尸僵化为灰烬之时,人都傻了。 这只一根温凉的手指托起他的下颌:“不是让你不要看吗?” “吓着了?” 他白着脸,看向她。 她抱起他,或许抱飔君抱习惯了,拍着他的背:“别怕。” “你刚才喊了一声爹……” 忽地,顾君师联想到城外那个白色斗篷男子:“你爹,是不是穿着一件白色斗篷?”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四章 捡到个宝(八) , 第214章捡到个宝(八) 慈悲城是一座白象佛教文化浓厚的尼姑城,男修常避嫌绕道花城或榕城旅宿不说,基本上也很少能够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出入。 忽地,顾君师联想到那个要进慈悲城找孩子的白色斗篷男子,就问道:“你爹,是不是披着一件白色斗篷?” 乐宝正在揉搓眼睛,闻言惊讶抬头,睁着一双泛红的兔子眼:“姐姐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见过我爹了?” 顾君师眸邃一瞬,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捧起他的小脸,仔细摹绘观察了片刻。 这张小脸越看越觉得像。 “乐宝,你爹叫什么?” 乐宝本来是一个拥有怪癖的孩子,他虽然看起来对人礼貌又阳光爱笑,但实则他厌恶陌生人的一切肢体接触。 长这么大,除了他爹之外,任何人但凡多靠近他一些,他都会不动声色地避开来,他不愿与任何人亲近。 但现在他被这个长相甜美但气质却清贵的姐姐抱着,还摸着,这么近距离地注视着,他却奇怪自己,竟没有那种恶心抵触的反感,反而觉得想要跟她更亲近一些。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她救了他,所以他才对她完全不反感? “我爹叫……” 正当乐宝要说出他爹是谁的时候,顾君师倏然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一阵空间扭曲。 她第一时间扬起宽大的衣袍将乐宝掩护于身前,偏转过身来,眸光如薄刃划破霭冷的空气。 只见一道璨白辉明的身影骤然现身,他身上的白袍子被风吹起飘动似玉兰,微微敞开,露出底下水潋青销衣摆与袖口,那在风中摆动的皆绣着镂金缠枝散花的镶边,袖口与领颈处更用狐裘滚边,美丽中透着几分魅色。 他兜帽经风鼓起,或许是太过紧赶而来,低喘而关切的声音响起:“乐宝……” 乐宝听到了,他惊喜又委屈地从布料中刨出自己的小脑袋,然后瞠大眼睛看向前方:“爹——” 他这一声爹没有丝毫掩饰声量,顾君师之前对这个白斗篷并没有太入眼,但此时因为他是乐宝的爹,她才正眼多打量了一番。 顾君师轻然又淡色的目光,视线从他帽缘露出的精致白皙下颌、优美长颈,再到那一双露在外面无暇到透明的手……她偏了偏脸,漆睫下的眸子清寒微怔。 越看就越觉得这半张脸、这颈这手,她并不陌生…… 意转念动,手腕遽然一转,便是一指气破空划了过去,当即对面男子身上的白色斗篷外披从中尽数破裂开来。 撕衣裂帛之后,衣片似雪,散落于风中,飘飘洒洒拂过男子的青丝与肩头,他这一下周身上下再无任何遮掩,全然暴露在了顾君师面前。 褒衣博带,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他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而那一张秾丽清美的容颜也仿佛氤氲在烟雾身后,轮廓秀美如春山。 顾君师神色凝住。 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个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空气在这一刻好像霜冻凝结了一般,那些飘浮在四周的尘埃灰榍都滞停在半空之中。 她曾设想过很多的重逢的画面,但都因为他消失了整整七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就这样不设预警地出现了。 她心底霎时间涌上了太多情绪,但她心够硬,又将这些情绪一点一点嚼碎了吞入腹中。 “六、绛、浮、生。” 这个名字,一开始不过是她跌宕起伏人生的一个插曲,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四个字就像从唇齿之中研磨过一般地深刻吐出。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六绛浮生终于与她对视。 他瞳仁内似地震一般,但经历了一番崩塌与毁灭,但又很快地重拾旧地建筑了一堵深墙厚壁。 他此刻就像面对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薄唇微弯,眼尾处桃粉氤氲开来:“不知这位仙子,你怎知我的姓名?” 她不想去猜他此时究竟是装傻还是真的认不出她,她蓦地垂下眼,看看怀中一脸发懵的乐宝。 这个孩子……她神色发紧,眼神复杂,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乐宝,是你的孩子?” 六绛浮生淡渺出尘地站在那儿,对于她的疑问,只平常道:“不是我的孩子,难不成是你的?” “那我的孩子呢?” 她猛地看向他,气势逼人,连四周静谧的风气好像都在这一刻咆哮风声鹤唳起来。 六绛浮生飘飘乎似遗世独立,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伸手温淡道:“可否将乐宝还给我?” 但顾君师却没有动,她看着眼前这个消失匿迹了七年的六绛浮生,她现在已经无法一眼看透他的修为,但从他刚才能够撕破空间抵达这里,就可以知道如今的他绝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修为低微的六绛浮生了。 乐宝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会儿他爹跟这位恩人姐姐因为什么缘故将气氛搞得如此僵,他以为他爹误会了,便出声道:“爹,刚才乐宝险些被那些怪物吃掉了,是这个姐姐在危急时刻救了我。” 六绛浮生闻言,面上虽无动于衷,但袖下的却慢慢紧攥起来。 他换了一副感激的口吻,道:“这样啊,这位仙子既是犬子的救命恩人,那么你想要任何报酬我都可以付给你,但是否请你先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六绛浮生,你若当真认不得我,为何对我的话避而不答?” 她又看向乐宝:“不知乐宝,他的母亲又是谁?” 六绛浮生顿了一下,淡声道:“你是谁与我有关系吗?我孩子的母亲是谁,又与你有关系吗?” 她嘴角冷然下撇,冷笑了一声:“与我无关?” “六绛浮生,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吗?整整七年。” 六绛浮生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细微的真实变化:“你在找我?” “对啊,我一直都在找你。”顾君师轻声道。 “你……找我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 顾君师遽然逼近他,她清冷玉琼的面容上透着煞冷之气,眼神狠狠地扼住他的:“因为我要亲口问一问你?六绛浮生,七年前你将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而此时乖乖待在顾君师怀中的乐宝却呆住了。 他激动又好像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君师。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问她的孩子,可她为什么要问他爹呢? 她的孩子跟他爹…… 七年前…… 难不成…… 乐宝傻傻地仰头看着顾君师,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既激动又心酸、还兴奋,得就像走丢后被人带回家里见到父母的孩子。 他一把抓紧她的衣襟,小小的身躯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喉中哽咽得他除了呜咽一声,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那种酸涩忍着想哭的冲动,跋涉了千万里才抵达温暖港湾,舍不得再眨一下眼睛,就像自己现在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 但这时顾君师一门心思放在六绛浮生身上,还有七年前的真相上面,并没有注意到乐宝的异样。 七年时间重逢后的第一面,她满心满眼都只记得孩子,他呢? 他算什么? 六绛浮生孤傲,清冷,凄绝地,朝她恶意一笑:“不知道呢。” 顾君师抑不住身后的暗影朝他袭拢而去,四周的温度骤降如冰霜凝结,瞳仁转幽深转暗冥之色:“乐宝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觉得呢?” “六绛浮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听到这话,六绛浮生却笑了,他也不再否认自己早就认出她的事实:“顾君师,你凭什么以为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如实地告诉你?” 他凑近她,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呼吸喷洒在她面上,眼神仿佛世上最干净的两潭清池,语气却泛着冷意:“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以前对我都做过些什么事情?七年前我就说过了,你与我早就恩断义绝,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回不到当初,我也不再是那个任你欺骗、将你视为一切的傻子了。” 顾君师面无表情,没有避开他:“你若不肯说,那我只能让你不得不说了。” 顾君师此刻的眼神比渊底的黑暗更可怕。 但六绛浮生却并不惧怕,他早就见识过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有多狠:“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生杀不还手的六绛浮生?” 他流云一般飘动的袖袍一展,手间便多了一把琉璃蕴光的长剑,“白洛”回归,浩浩凛风,他无须张扬霸气,便已负一身的流光溢彩。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七年了,不妨让我看看你到底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顾君师张手于空气之中一个虚握姿势,远处一道黑色流光便遽闪出现在了她的掌握之中。 只见六绛浮生所持那一柄是至纯至净的仙剑,不染丝毫世间的浊气。 而顾君师手上则是一柄纯黑之剑,它冷澈、犀利又敛尽了一切光芒,只为黑暗而生。 在开战之前,她淡淡道:“当年你剥出了我腹中的孩子,就算……就算他最终死了,可尸体呢?” 听到她这话,六绛浮生呼吸有些不畅。 他在想,她的心那么硬,现在是不是也学会了为谁而心疼一次? 他道:“没有尸体。” 顾君师一直强忍的暴戾之气终于有些克制不住。 她一向不是一个什么仁善之人,但她也绝非什么喜欢屠城杀杀戮之人,但这一刻,她竟瞳仁有些泛起了血色。 六绛浮生见顾君师被刺激得凶性大发,担心她会无意中伤害到乐宝,当即动手过来想抢人,但却被顾君师一剑轻易挡开。 她偏过头,嘴角噙着笑,很是轻淡道:“六绛浮生,我虽然不知道你讲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我现在很不高兴……” 所以,总要有人为她的怒意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 无相被它主人召走之后,黎笙心底有些不安,便跟着无相消失的方向,抱着小飔君一并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了上空一黑一白对战的两人时,都怔呆住了。 黎笙一对秀致双眉紧颦,水清鹿眸微凝。 而小飔君则瞠大眼,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颤声道:“爹……” 他很快又回过神来,慌张地看向另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跟娘动手,他不认得她了吗?” 黎笙感觉到小飔君想落地:“你想做什么?” “你快放开我,我要去阻止他们!” “他们是什么修为,你又是什么修为?你这样莽撞上去会受伤的。” “可是万一娘受伤……” “你娘哪有那么容易受伤,你这孩子对你爹倒是挺冷漠,只担心娘,你爹难不成是后爹这么不招你待见?”黎笙怨念道。 “他就是后爹,他从来不管我,我凭什么担心他!” 黎笙一愣。 最后只能叹息一小声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 这时飞来几个人。 “怎么回事?!” 然后他们看到了六绛浮生,都讶声道:“六、六绛浮生?!” 这时“遂通照鉴阵”从远处照来。 傅琬琰急喊道:“快离开这里,慈悲城启动了杀阵!” 这时两人同时停下。 顾君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飔君,她转过头看到黎笙抱着他就在不远处。 这个孩子,也是六绛浮生的孩子? 是她的吗? 可是时间对不上,也不是双子…… “娘——” 飔君好像看懂了顾君师那淡漠的眼光,怕她会丢下他,哭着喊道:“娘——” 乐宝听到这道声音,看向那边。 虽然已经有二、三年没有见到他,但乐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哥哥。 “君君……” 看到一片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炎炎的烈日高悬当空,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上,地面着了火,反射出油在沸煎时的火焰来。 她瞬闪而去,抓起了两人,这时开山鬼、计都魔还有苍羽妖也赶到。 “走——” 他們朝着“遂通照鉴阵”的护界赶去。 而六绛浮生身后一下也出现了两个人,他盯着顾君师离去的方向。 “圣主——” 那张雪臣的面容浮起冷艳绝尘的笑容:“走。”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五章 不准抢(一) 第215章不准抢(一) 在听到顾飔君那一声声依恋又含哭腔喊出的“娘”后,六绛浮生眉目一动,猛地一下掉头看向之前被他忽略了的那一位“弟弟”。 这时的顾飔君已经摘下了檐帽,发茬有些毛糙,但那一圈绒毛下露出一张粉糯团子似的小脸,一对黑色羽翎的细长睫毛下,是椭圆型的漆幽眼瞳,眼尾处微垂,粉红色的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机灵活气与倔强。 “飔君……” 跟乐宝一样,六绛浮生自然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终于找到他了。 六绛浮生深深地望着他,既有责怪的严厉亦有失而复得的颀然。 他离家出走这么久,若不是他一直用“真龙之目”探查他的情况,知道他安然无恙,只怕这二十八天将会被他彻查个天翻地覆,搅和得不得安生。 此时满天横流的赤红之焰离他们越来越近,疯狂红色光圈朝外燎发摧枯而来,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那几乎灼烤到窒息的热浪迫在眉睫。 陆子吟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他也看不懂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就动起手来,只能尽人事地喊道:“赶紧去遂通照鉴阵的结界内,那里慈悲城目前唯一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又对自己这一趟的同伴道:“不管他们了,再拖延下去我们都得给这些尸僵陪葬了!” 晏天骄视线在六绛浮生身上晦涩转了一圈,他在头顶罩起一光冰晕,抵挡袭击的红棘尖刺,第一个率先离开。 傅琬琰抿着唇,面纱下神色难辨,却紧紧入神地看着六绛浮生,她修行低微,倘若不早些离开,她可能就会被卷入这片灾祸之中。 而澄泓则是一直盯着那个长相甜丽的少女,就好像心中有了一种揣测。 他想,会是她吗? “你们俩看什么呢,赶紧走!” 什么时候不能看八卦好奇,这时候还是要保命要紧。 陆子吟一手拽上一个,废话不多话,直接拖人就走。 他们的离开并没有给顾君师还有六绛浮生造成任何影响,他看了一眼被顾君师抱在怀中的乐宝,又看了一眼被黎笙抱着的小飔君。 没有时间了,若他跟顾君师继续动手抢乐宝,必然无法顾忌飔君,可若带走飔君,那么乐宝只能继续跟着顾君师。 乐宝一抬眼,也看到了从天边颤抖涌滚而来的炽烈火焰,伴随着轰鸣嗡耳的巨响,就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所触及的物体在强光之中飞灰烟灭。 这个画面无疑是恐怖而骇人的,尤其是对孩子而言。 他全身发寒,额头却沁出了汗:“爹……” 顾飔君从六绛浮生的眼神投注在他身上,久久不挪开时,背脊便僵硬挺直了起来。 他猜对方说不定已经认出他了。 不过认出来又怎么样? 他愤愤地撇过脸,闷哼了一声。 现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他知道那个人永远都不会优先选择他的。 每一次、每一次,被丢下、被舍弃、被放在最后的,都是他顾飔君。 孩子都是敏感而脆弱的,每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一个伸手被拒绝的态度,都能在他们的心灵之中无限扩大。 小的时候,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会更喜欢乐宝,明明他们是双生子,几乎同一时间来到这个世上,可他对自己跟乐宝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乐宝长得更像他,而自己却更像那个“抛夫弃子”的母亲。 他想,肯定是他怨恨娘抛弃了他,所以才会讨厌自己这一双跟娘长得相似的眼睛。 可是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啊,他总不能挖了自己的眼睛吧。 后来,他也不再想喊他爹了,他只称呼他为“那个人”。 要说飔君的性子从小就既敏感又骄傲,既然那个人讨厌他,不喜欢他,只喜欢讨喜乖巧的乐宝,那么他也不要他了。 他决定要离开他们,出去找他的娘。 那个时候的顾飔君对于他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那就是“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一句话他记得很牢,是“那个人”身边的月神有一次安慰他时说的。 他难过时会迷茫地问:“月神叔叔,你说我娘为什么会不要我们?” 月神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叹息道:“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是啊,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那时他朗豁然开朗,也就开始期待了母爱。 他想“那个人”不是忙着他的正事就是忙着那个病秧子乐宝的事,他就像一个孤儿一样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喜欢。 他要去找他的亲娘,他有娘,如果他娘看到他的委屈,肯定会心疼他的。 说做就做!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想出走寻娘,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他人虽小但心却很决绝,哪怕那个时候他还没满四岁。 怀着一腔孤勇离开了那个“家”之后,顾飔君体验过许多在“家”中没有吃过的苦。 外面的世界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一点都不友好,哪怕他身上拥有足够多的依仗,那人在他身上暗中防设过许多的守护,可是他还是饿过、冻过、痛过,可在哭过之后,他没有回头,依旧咬着牙继续要去天涯海角找他的娘。 但是来到了花城之后,他却选择放弃了。 他不怕受饿受冻跟受伤,让他放弃的不是因为路上的痛苦,而是因为他发现,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月神叔叔所说的那样美好,这世上其实是有那种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花皆是。 他估计……也是。 来到花城后没多久,他看到一个比他大些的哥哥,被他的父母拖拽着上街打算卖掉,就因为他太丑。 花皆那时又丑又黑,他跪在地上扒着他娘的腿哭诉大喊:“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要我?” 那一声心碎的凄惨哭声询问,飔君也曾在心底质问过。 所以当他看到花皆时,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一刻,小飔君好像懂了。 原来,他一直坚持不放弃要找的,不过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美梦。 他用计救下了花皆。 他也放弃了再继续去寻找了。 他就是个胆小鬼。 他很害怕,他害怕心底那最美好的期盼与愿望,最终会跟花皆一样变得丑陋不堪。 他怕到,宁愿这样自欺欺人一样,不再去找不去问一个结果,这样至少……他还能怀抱有一丝可怜的希望。 他仰起脸看向顾君师。 可是在他放弃之后,他却好像做梦一样找到了他的娘。 所以,他还是一个胆小鬼。 他装傻地喊着她娘,却不敢告诉她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她知道他就是她的孩子,她会……会爱他吗? “飔君。” 六绛浮生有了决断,他宛如轻云蔽月,白色身影一掠便朝着顾飔君方向而去。 乐宝眼眶一下红了,他死死地咬紧下唇,靠在顾君师的怀中,眼神却由明亮变得灰暗了下去。 ……爹,他还是选择了君君。 指甲扣紧了手心,他垂下眼睫毛,眸心闪着幽光。 他的傻哥哥,一直都以为爹讨厌他,可他却不知道,爹其实一直偏爱的都是他啊。 因为……他长着一双爹所爱之人的眼眸。 所以,哪怕再笨,爹都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反倒是他,费尽了心思,装乖扮弱才能让爹多费一些心思在他身上。 顾飔思压根就没有想过六绛浮生会在危机关头选择朝他这边赶来,在他心目中,无论什么时候他的选择只会是乐宝。 但没关系,因为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主动,而不是等着别人来选择他了。 他趁黎笙不备,像一尾滑溜的鱼一样从他怀中挣脱开来,然后运劲灵气,双臂一伸朝着他娘的方向扑了过去。 “娘……” 就这样,六绛浮生伸手相接的动作与他朝另一个人求抱的动作擦身而过。 六绛浮生怔滞,偏过头看去。 或许是母子之间的默契,也或许是一开始顾君师就做好了接人的准备,当她看到顾飔君完全无视他的亲爹,竟不管不顾从半空朝她扑来的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什么都想不到了,人已瞬移,张臂一搂将人带入了怀中。 “娘……”他抱紧她的颈,将毛绒绒的脑袋欢喜地在她身上蹭着,咯咯笑了。 而顾君师那一瞬狂跳的心这一下才满满地填满落下。 她严肃地颦起眉,但语气却是无奈道:“你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吗?” “不危险,因为娘会接住我的。”顾飔君骄傲道。 乐宝看着顾君师与顾飔君那么默契的动作,有那么片刻,竟不知该如何反应,眼睛顿濛一层水雾,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 顾君师轻呼出一口气,说实话一时之间太过麻团似的事情发生,她现在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团理起,最主要的是,现在也没有时间让她慢慢来。 “花宓……” 不甘心沦为背景板、也担心会被她遗忘下的黎笙颤声地喊了她。 她转过眼,再次旧技重施放出“无相”卷上黎笙,她对六绛浮生道:“乐宝跟飔君……由我先顾着,想要回孩子,你该知道应该拿什么来换。” 这时开山鬼、计都魔还有苍羽妖也寻着动静赶到了,它们围拢在顾君师身后。 “走。” 带上人,顾君师将所有人拢在她的力量之中,化为一道子夜流星朝着“遂通照鉴阵”的护界而去。 而六绛浮生白色身影卓然而立,他如同被瑰丽的红光所映照,就这样看着顾君师带着他的两个孩子走了。 与此同时,他身后也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皮肤苍白却长相优雅出尘的白发男子,一个皮肤黢黑、五官深邃立体的高大凶眉煞眸男子,他们随着六绛浮生一并盯着顾君师离去的方向。 “圣主,两位少主……” 只见之前还神色冰冷的六绛浮生,此时一张雪清面容却浮起色浅的微笑,他仿若云端却堕落的神明,绮艳华丽之中更添一抹清绝。 “她不会伤害他们的,这段时间就让他们留在她的身边吧。” 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血缘这种东西很神奇。 就算彼此没有相认,就算彼此并不认识,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他们母子之间的血缘感应依旧让他们对彼此熟悉且亲近。 以往那俩孩子对待陌生人,无论男女都是各种避讳跟疏离,哪会像现在这样,一看到就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不离开。 就如乐宝,他如果真的不想待在顾君师的身边,凭他的本事趁乱逃离回来并非一件难事,毕竟顾君师并没打算为难他,更没有提防他。 可他却一直犹豫着没有跟他走,这意味着什么,他在旁看得清清楚楚。 而飔君,这一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孩子,从小就皮,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心思过于敏感的孩子,但是却在她的面前用着那样悲切哭腔恳求对方别抛弃他,像极了一个不舍母亲离开撒娇的幼崽。 他这样的一面,六绛浮生从来没有见过,他在自己的面前,要么只懂耍脾气要么倔得要命,要让他软一下,那就跟要打断他一根脊梁骨一样,是宁死不屈。 个小没良心的,遇上他娘,他就跟变了一副心肠一样。 这两孩子脾气秉性都不一样,但在某一方面倒是一致——那就是认母。 —— 要说这个时候慈悲城哪里能够庇佑全城百姓,也只能是“遂通照鉴阵”的护界之中,之前城中的人得到铜铃警示预指,能够拼死活下来的都朝着这边赶过来。 这一片地界正处于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痷所围起的地界,位置并不小,守留个几百人绰绰有余。 在结界的守护光罩之内,侥幸在这一场突出其来的灾祸之中活下来的人,都望着外界紧张又焦虑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这时结界之外有几道蓝、金、青色灵光赶至,但却被“遂通照鉴阵”外的结界所拦下。 “快打开!” 陆子吟拍着结界着急喊道。 可里面的人却犹疑着,没有人动。 倘若这时候找到结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由不得他们拒绝,因为后至赶到的一道无尽黑韫之光,直接就在强硬到能够扛住杀阵的结界上砸破一个“洞”。 慈悲城中一众:“……” 这下完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六章 不准抢(二) , 第216章不准抢(二) 那隐含暴烈火星的空气一下从那个面积不小的门洞内灌注而入,热风吹动蜡纸糊成的四方灯盏“啪嗒”晃动,铜铃声再度“哗啦”连气响成一片凌乱嘈杂的声响。 “快、快加固结界啊!” 这下结界之中的人都急了,在狂风摇摆的风铃声中连声音都开始嘶哑尖鸣起来。 剿灭汽化所有建筑跟生物的恐怖杀阵即将到来,她们巩固下唯一的坚硬“城堡”出现了裂缝,根本就抵挡不住侵蚀,它会专攻这处薄弱之处,直至结界整个彻底碎裂。 一想到,没有一个人能够淡定漠然。 可是该怎么加固填补那一道空缺呢? 她们有些懵,更多的是慌乱无措,一头雾水。 当初先辈们布下的“遂通照鉴阵”是如此坚固而稳妥,连毁城的攻势它都能够抵挡得了,怎么就被人敲了一击就给砸破了个洞?! 这科学吗它? 一股黑色如淼茫的烟雾从中翻腾而呼啸铺散于地面,强烈而冲击的气流浮起层浪的尘灰,让四周的人都禁不住心惊连连退避而去。 同时她们也是警惕跟敌视的。 烟似铁蛇盘绕着一圈接一圈再淡去,她们这才看到降落到地面的几人。 黑光犹如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它们停在空中,凝然不动,从中一道静潭魔神般身影落下,纤弱而柔嫩,削肩曼细腰肢,衣似落墨沉香,染纸绘流年,她偏侧过半张脸,却叫人佛置身于北风呼啸的严冬之中。 有种莫名的悚然寒意。 她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都不大,摸约五、六岁,但却都长得可爱漂亮,像极了年画上让人心生喜爱的雪稚金童。 她身旁站着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高挑少年,身后则以守护姿态落站着三个气势不凡的男子。 这名美少年一抬眸,这时“无相”像一条柔软的黑色绦绳滑过他腰肢,化为一丝毫毛悄然无息地飘回到了顾君师的身上。 他没了束缚,下意识挨靠近顾君师,眨巴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小媳妇似地喊了她一声:“花宓……” 乍一看,这一男一女,再加上两个孩子,俨然跟一家四口似的。 至于后面那三个人,虽说也各有各的风俊气陈,但却跟前面四人的风格跟氛围格格不入,估计就是属下或者帮手之类的。 不等她们再多想,那个被打破的结界破洞内,再度钻进了几个人。 正是之前在结界外喊她们赶紧打开结界的几人。 这一看,这四人也是各有各的气质超群。 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聘聘袅袅,虽蒙面而立,但仍可窥其清扬婉兮。 两名青年与一个不染丝毫世俗的浊气俊美和尚,都叫人不得不感叹一下出现这么多高质量的出色男子。 但如果他们在别的地方出现,或许还能够引起一波女子私下花痴跟心跳加速的粉色气氛。 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站着的都是什么人? 庄严礼佛的慈悲之城,在这里只有心如止水、视美男为粪土的尼姑,任你再好看、再会勾人,她们……她们都能咬牙忍住。 一个戴着僧帽、穿着灰衣的中年女子步出,她眉间因为严厉的神态而褶成“川”字纹,声音痛心疾首:“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会害死这里多少的人?!” 陆子吟这番能够侥幸从外面逃进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到这个老尼的厉声诘问。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上方呼呼灌风的那个“破洞”。 要说,这事怪他们吗? 怪吗? 刚才他们在外面着急地喊她们打开结界,但她们无动于衷,还是那个神秘的前辈暴力强拆,才放了他们进来躲避即将到来的凶险。 总得来说,她算是实打实地帮助了他们两回。 如今闯下这祸事,倒也不能撇清关系,硬叫拿了实惠的他们说没关系。 所以,怪就怪吧。 “结界破不了不能够再弥合起来吗?”傅琬琰颦起眉,抿了抿唇问道:“方才之事实属着急,万不得已……” 身为龙傲天的第一女主,傅琬琰的人设符合天道认为的完美,她贤良淑德、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她认为这一次是他们牵累了慈悲城一众人等涉险境,便想着一起努力来弥补过错。 “你们以为这个结界是什么?!” 另一个颇有气势的尼姑站出来,对着他们怒声指责:“现在结界破了,或许根本抵挡不住……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在这一场爆炸之中!” 晏天骄听到这话桀冷的眉宇一凝,薄冷红唇一掀,冷冷嘲道:“难道我们就该因为你们开启的阵杀留在外面等死?” 人是自私的,她们怕冒险所以对他们的生死犹疑不决,迟迟不愿放他们进来,而他们想要活下来,所以强硬地闯入了结界,要论对错,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各自为自己求生罢了。 黎笙心性善良单纯,一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也抬头看到了那个“破洞”,看向漠然置身于事外的顾君师。 明明她才是一切争端的“罪魁祸首”,但这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由着他们吵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她的衣摆,就好要像跟她讲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一样,凑近小声道:“花宓,这个洞……该怎么办?” 他好像天生比别人多生一条灵智,他隐约地感觉得到能打破这道结界的她,自然也能够将它修补起来,平息这一场彼此埋怨的口舌之争,也能将所有人此刻身处险象环生的害怕、紧张给完美解决下来。 但这一切……都端看她愿不愿。 或者说,看她要乐意玩弄他们所有人到什么地步才肯摆手。 顾君师淡淡撇了他一眼。 要说顾君师这七年的心更冷了,毕竟连男色都戒了,除了立了志寻找六绛浮生跟她的孩子,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还有跟幕后黑手一样乐此不疲地布下一场又一场翻云覆雨的大局,除了这些还够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之外,对其它事她表现都兴致寥寥。 但现在看这少年对着她呼闪着一双全情全意的星星眸,明净如琉璃,如纯白的雪中落下的一抹纯黑,就好像他的热烈专注的世界只剩一个她。 她的心蓦地动了一下。 但眼神却愈发深邃,静如冰玉。 “很快。” 很快? 黎笙懵然地看着她。 没听懂,但是……又听懂了。 她可以修补那个“破洞”,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 他暗松下一口气,其它的不懂无所谓,他只要确认这件事就足够了。 这时从破洞之中又钻入几道流星沓速而至的光芒。 却是一身犹浮似回雪流云而落的六绛浮生,但他并非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两人之前、或者更早到他们进入慈悲城都没有见过的人。 他们这个时候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 但只来得及匆匆一眼看过去,他们便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地,如同大地在咆哮,地壳的翻动让所有人都摇晃了起来,根本不能够在原地站稳。 同一时间,阵外那一片红彤彤如鲜血般的烈焰喷涌而来,天地同色,他们很快就被一阵红光淹没,除了一片绝对猩红的世界,却是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完了…… 那一刻,涌上他们心头的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就只剩下—— 他们死定了。 绝望与恐怖一下笼罩在他们的心头,由于红光的刺激,所有人眼球发涩,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眼一黑,心底就更没底,更恐惶了,他们好像在等待着灰飞烟灭的那一刻到来,也像是在等待着奇迹发生的那一刻到来。 黎笙颤声道:“花、花宓……” “娘——” 乐宝跟飔君两个人都第一时间双臂,小胳膊紧紧地搂住她的颈,将小脑袋埋进她的怀中。 “君主!” 顾君师就在这时倏然抬头,周身遽射出一股洪流般的黑潮冲上,只见那个跟蛋壳揭了一块的“破洞”一点一点地被合拢修复完整。 在红光彻底淹没过来的那一刻,它一下在表面缔结出菱形的光罩,将一切的凶险抵挡在外界。 “可以睁开眼睛了。” 在危险来临时,意识到根本躲不开,人的本能或许就是闭眼等死,但以为等来的死亡阴影却并没有将他们吞没,所有人抑止不住瑟瑟发颤时,听到一道清冷又沉稳的声音在说:“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这才睁开眼睛,再一看,除了他们脚下所站,结界所覆盖的位置,其余全都毁了,他们站在一片虚空之地,其余的废墟都悬浮于空中。 慈悲城没有了,只剩下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痷了。 他们没事?! 胸口那一口憋得太久而导致都忘了的空气被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看向上空,然后愕然地发现,那个破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好了?! 谁做的? 还是说,结界有自动修复的功能? 所有人都暗自猜测着。 但无论如何,这一劫,算是渡过了。 一些劫后余生腿软的人,也顾不上脏不脏、或者丢不丢人了,直接一下软摊地坐在地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明慧师太受了些伤,她由一名弟子搀扶着走了过来。 陆子吟也吓了一头的汗,虚惊一场,他的心情也很复杂。 他也终于找到时候介绍一下自己。 “师太,我们乃仙门弟子,此番受师门任务,前来慈悲城见慧明师太、娴智师太跟静虚师太。” 与明慧师太相差无几,娴智师太、静虚师太也走了过来,之前大部分修为高深的师太都在寺中维持结界的稳定,但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们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倘若她们撤手出来,只恐结界会撑不住。 三位师太一听,都恍然道:“原来是你们啊。” 慧明师太转眸,忽然看到了顾君师身边的那位少年,面色惊喜,几步上前:“这位少侠,可还记得贫尼?” 黎笙看到慧明师太,面上露出微笑,梨涡浅浅,亦透着颀喜:“慧明师太,见你们安然无恙太好了。” 慧明师太见他还惦记着她们,心底愧疚更深,面露苦笑:“先前自顾先离,舍少侠一人……少侠的救命之恩,贫尼铭记于心,若少侠有任何——” 黎笙一听,忙道:“不、不用的……” “咳——” 这时,黎笙旁边的顾君师清咳了一下。 黎笙嗓音一滞,一下有些无措,他悄然余光瞄了她一眼,只见顾君师亦一改真性情,露出朝露般晶莹的笑容:“师太,锄强扶弱这是黎笙该做的。” 慧明师太这才看向顾君师,她迟疑道:“这位是少侠的……” 黎笙闻言,梨白的脸颊不由得红了起来,吱吱唔唔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是我的……” 是救命恩人,但在他心目中,又不仅是救命恩人。 他对她,一见钟情。 但是慧明一下就懂了:“哦,原来是夫人。” 哈? 夫人? 怎么他们的君主就是这小白脸的夫人了? 顾君师身后站着的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一下都怒了。 这小白脸哪里配得上他们的君主,这老尼是老眼昏花了还是猪油蒙了心,什么话都敢胡编乱造! 但别说开山鬼他们三个愤愤不平,乐宝跟飔君听着也心里头不大舒服。 乐宝虽然还没有确定抱着自己的姐姐是不是他亲娘,但占有欲十足的他,从第一面看到她,就有种特殊的感应,他有爹,自然不想再有个后爹。 而飔君虽然不待见他亲爹,可他只想一个人霸占她娘,完全不想要后爹。 可他们的反对情绪还没有表露出来,却被顾君师的举动给看呆了。 只见她大方地朝黎笙看了一下,并没有对慧明师太所猜测的“夫人”否认,而黎笙早就被“夫人”二字,羞得耳根通红,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只能低下头。 他也没有否认。 顾君师顶着黎笙“夫人”的名头,很自然地替他承了一份救命之恩:“师太,其实有一事,这慈悲城如今陷入别人的算计,这处空间乃法器之中,若想要离开,还需得用上慈悲城的破魔箭来打破这处禁锢,不知可否借贵宝地的破魔箭一用?”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七章 不准抢(三) 第217章不准抢(三) 她放下俩孩子,乐宝跟飔君一下就心慌了起来,的确跟黎笙所嘀咕的那一句一样,这小俩怪没良心的,完全就没顾得上站在另一头注视他们娘仨的父亲。 他们一人站一边,仰着可怜玉致的小脸,亲热巴拉地伸手牵住了顾君师。 这俩小只这会儿都养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就是逮着手就喜欢轻轻地晃了晃,疑似不好意思地撒娇。 跟爹那一双修长有力而骨骼分明不同,她的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与他们小小的手掌相比,不会过于宽大,也不会过于细小,牵起她的四指尖并排时,有种牵紧了就可以因此感到安心与温暖。 顾君师知道飔君一向粘她,但这个孩子,为何也是这样? 分明他爹此刻就在不远之处,可他却完全没有要与他爹走的意思,奇怪的是六绛浮生这会儿静伫原地,也没有上来抢孩子的意思。 陆子吟等人一直想上前跟他搭话,他们乍见六绛浮生除了惊讶,自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但这个时候跟他相认询问过往种种,还有关切他失踪后发生的一切,又好像不太合适宜,尤其眼下人多口杂。 他跟他身后那两人,自成一界,反倒像是凭栏陌上人,虽然无视周围一切,却仍被不少人私下异样眼神打量揣测。 顾君师心思跑偏想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归了眼下的正题,她任由两小孩一人一手牵着,道:“师太,其实有一事还需得着你帮忙,慈悲城如今陷入别人的算计之中,此方空间乃是朔方城鬼王的法器之中,倘若我等想要离开,便需得用上慈悲城的破魔箭来打破这方禁锢。” “破魔箭?”静虚师太霎时瞠大眼睛。 “没错,破魔箭。不知可否借贵宝地的破魔箭一用?”她自觉忽略对方眼神徒然犀利,彬彬有礼道。 慧明师太眸光深远地盯着她,其它几位师太这时也都像是深藏的秘密一下被人拆穿,先是神情严肃,然后周身竖起了一层壁垒森严。 “你是如何知道慈悲城有破魔箭的存在?” 这件事除了广慧禅寺、寂照姑寺与静虚尼痷的主持知晓之外,连底下的首座、监院都不知其事。 如今却被一介外人一语道破,这无疑在慧明师太她们心中掀起了轩辕大波。 他们谈话期间,澄泓、晏天骄、陆子吟跟傅琬琰他们也都静候在旁,旁听来由,比起他们前来办“血奴”任务一事,眼前显然逃离这一片异度空间更为紧要。 城中修行新尼与老尼则围拢成几批,各寺为一群,眼下都着急想摆脱困境,但她们要么修为低微不显,要么对此境无计可施,也不明眼下为何沦落至此,只能由三位女庵主来主持大局。 顾君师先前所做所为,一开始的确受她们诟病责怪,但事到如今当初的惊吓,回想一下却变成了另一种证明。 她很强,连几大主持合力介维的结界都能够一击戡破一个洞。 人类都有慕强的本能,尤其在面临困境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能够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人。 顾君师如今的长相的确不是那种叫人一眼就觉得稳重高深的成熟型,她甜美秀丽,偏圆的脸再加上一张笑唇,但看着越不像的人一旦干起能耐的事,就越能叫人觉得真人不露相。 她婀娜一倚,自与清波闲,及腰墨发挽了起来,柔和之中显淡定:“我乃长留山于锦道人的长徒,花城花宓,关于破魔箭一事,曾听闻师傅一嘴提过。” 她落落大方自报身份之后,慧明师太、静虚师太等人皆一怔,然后讶异地看向她。 于锦道人? 一个在佛修跟道修之中流传许久修自然道的强人,不过由于他的孤僻与离世而闻道游历各大洲界,许多人都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花宓,花城城主花嶙诫……那个阴阳人的胞妹? 静虚师太嘘眯起眼,这会儿再仔细打量她片刻,说起来她多年前曾与花宓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她是去见花嶙诫的,对于其胞妹的存在不过短缝一眼瞥之,未记入心,但到底也算过了一眼。 这过去了数年,她再好生回忆一番,倒也不会记不清人。 她对其它人道:“她的确是花宓。” 但慧明师太仍旧心思莫测地注视着她,她们这类明性见心修佛之人,瞧人向来很准,这女子皮相与其心性其志并不一致,她身上有一股神秘而诡冥的力量,似渊深不可窥其底,似潭平镜而不起澜波,不似正却又不似邪,怪哉、诡哉、异哉。 她对于这一类心思深沉、深于城府……终究不太信得过她的言辞。 “你既然破魔箭,便知破魔箭于慈悲城而言代表着什么吧?” 顾君师平静而微笑地迎视着她的刺探目光:“师太不信我倒也无妨,不拿出来也可,这局破与不破,端看在师太心目中,是这慈悲城所坚守的信念更重要,还是在这里被困的普罗弟子性命更重要了。” 慧明师太不语,倒是旁边的娴智师太一掸拂尘,冷颜接口道:“你一开口便指定要破魔箭,难勉不叫人怀疑你的目的,你虽为于锦道人的高徒,但并非于锦道人,破魔箭何等重要,岂能你一开口我等便拿出?” 顾飔君这一听,就忍不住了,他瞪着葡萄色泽水汪的眼睛,童音脆生道:“我娘能有什么目的?我娘说了,就是想借破魔箭一用,用来干嘛,还不是为了救你们,你们借就借,不借就算了,我娘又没做错事情,凭什么受你们一言一语的指责?” 乐宝刚才也想开腔,但慢了顾飔君一步,听他讲完,也开腔补了一句:“姐……我娘只是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她是好心,你们不接受就算了,你们若人办法就自己解决吧。” 他听顾飔君喊她一口一个娘,倘若他喊“姐姐”总感觉输了一截似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跟一时冲动,他也改口了。 顾飔君一听乐宝也喊“娘”了,也不知道他认没认出,他错了错糯白小牙,暗自气恼——这小病秧子跟他抢完爹,又来抢他娘,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他了。 爹可以送病秧子,但娘一定得归他! 见两个孩子争先抢后地维护自己,顾君师垂眸看了他们一眼,一向叫人看不清如戴面具的神色,不知何时竟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浅笑。 黎笙跟六绛浮生看到之后,顿时如醋精上身,眸色瞬间深沉又压抑。 那一刻,同频感受到的就是……嫉妒到扭曲的情绪。 笑、笑、笑,笑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敢情孩子就是宝,生出孩子的爹就是根草,不配得到她一丝顾盼的青睐? “……” 被小孩子反怼的两位师太一时缄默了。 倒不是生气,也不是难堪,只是一时有些语塞。 跟孩子计较本就不是她们这种年纪跟身份会做的事情,更何况这两孩子还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在据理力争。 说起解决问题的方法……她们连如何掉入这诡异的地界、所面临的是什么都一无所知,还是方才“花宓”告知才知道始作俑者乃朔方城鬼王所为,这一片红阴恶沼的包围乃他的法器空间。 如何逃离出去,一时半会儿哪能够想得到? 所以一时除了沉默,就只剩下沉默。 顾君师哪能辜负两小孩挡她面前的心意,于是她轻眨了一下眼睫,淡淡道:“既然师太觉得是花宓多管闲事,那花宓便静闻师太们的想法,但有一件事情花宓必须得提醒一声,那就是……”她抬眸,看着上面的红色旋涡:“它们逼近了。” 什么?!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原本只笼罩在慈悲城上空的红色旋涡不知何时变大了,不,或许不是变大,而是它慢慢地张大了“口”朝城中的人吞了下来。 意识到她们将会面临何等处境,神情都僵住了,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这时候陆子吟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太们,你们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师太们:“……” 晏天骄抱臂,扫了一眼顾君师,尤其盯着她的眼眸片刻,才质锐冷嘲道:“没办法啊?可见你们刚才那气势,咄咄逼人的口吻倒是像极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师太们脸一下就黑了,也尴尬了。 小孩的话她们可以自我消化,但这些毒舌的大人就有些扛不住了。 “我等并非是有意针对花施主,可是破魔箭对于慈悲城而言太过重要……”说到这里,悲明师太又觉得费舌辩解意义不大,最后叹一声:“除了破魔箭,可还有它法?” 这师太还挺有想法的,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顾君师一点都不觉得为难,她很自然道:“有啊。” 静虚师太一下来了精神,道:“什么办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向光的飞蛾一样紧随她的步调而变换。 “这个法器乃至邪至恶的血葫芦,对于它有两法,一是破魔箭的明烈灭暗之力,二是叫它满足。” “如何满足?” “听过血奴吗?” 他们一听到这两个字都不由得皱紧眉头,心里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她道:“献祭,以精血与魂魄,一个不行,十个或者百个,总能填饱它不满足的胃口,等它满足时便会停止压缩空间吞噬,届时我再寻破其薄弱处,撕裂一道缝隙送剩余的人离开。” 这一句话,就像漫天的血腥之气朝他们扑面而来,这是拿一条条生命来当“桥”,渡其它人“过河”,问题是……谁来当“桥”? 谁又甘愿当“桥”? 她这话,比之前更为险恶,往深处想根本就是挑拨离间,更是将三位师太逼到了悬崖,她们将别无选择。 这时,黎笙似乎也被顾君师后面那个选择而吓到了,他眼神坚毅又似怜悯众生,恳求道:“慧明师太,可否借破魔箭一用?” 慧明师太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她见黎笙对“花宓”的话深信不疑,不,不止是他,在场大多数人都一样,都一副被吓怕了样子,着急又期待着看着她们。 人心,本就易被怂恿鼓动,尤其是此时危急迫在眉睫,害怕被沦为牺牲品的大多数人,自然会顺势而为。 黎笙,是慧明师太的救命恩人,他得过她承诺,他之话语愈有千金之重压于她心口。 慧明师太闭了闭眼,整理好心头的戒备与隐约的不安,睁眼时已了决策,她朝着其它两人点了点头:“不可迟疑了,取出破魔箭虽说是万不得已,然则生命超脱一切有形之物。” 她们既有为难也有顾忌,但再一扫结界内这无辜又鲜活的生命,最终也赞同了慧明师太。 慧明师太暗吁了一口气,朝顾君师跟黎笙道:“以人命之重为秤坨,自不必再衡量,花施主还有黎少侠,你们且随我等来吧。” 顾君师眸转墨玉光泽,一瞬似闪滑过一抹深沉的笑意,很淡,潜而不露。 “等一下。” 澄泓这时越过旁人,广袖飘飘,长眉如墨,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便令人感受到了一股清光笼罩在他身上,素衣纱袍于绯色霞芒之中,如画中的凌云挺立的红竹玉立。 这青年僧人,当真生的绝了。 清绝、圣洁、似昆仑山巅的一捧冰雪所化,似令人看一眼就能将心中污秽净化。 但顾君师看到澄泓,心底九渊之底的晦涩浊流却半分也趋不散,她只是在拟推他这个时候走到人前显眼是何意图。 有时候不是佛不努力,而是魔头更技高一筹。 在他们被喊住回头看时,澄泓离近,双手合什:“摩诃禅寺澄泓,见过慧明师太、娴智师太、静虚师太。” 摩诃禅寺……“佛子?”三人遽然反应过来,声调都高亢了几分。 他看向她们,余光没有一丝一毫落在顾君师身上,但他的气却锁定了她,这一点只有顾君师能够确切的感受得到。 “不知,我等能随你们一道去取破魔箭吗?” 听澄泓请缨要陪随一道,陆子吟也有兴趣,晏天骄没有反应,傅琬琰却有些迟疑,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后方六绛浮生的位置,袖摆下轻攥了一下尾指。 慧明师太一听是摩诃禅寺的佛子亲莅,一时之间脸色都红润了起来,哪能不答应。 “有佛子随同,是贫尼等的荣幸。”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八章 不准抢(四) 第218章不准抢(四) 一听这谦逊又倍感尊崇的话语,便知澄泓在一众佛修心目中的地位。 澄泓荣辱不惊地颔首,衣袂扬起一角,岸风溪水青负,似霞无暇映风炉,那超脱世间、超脱物境的气度,叫周围一众尼姑准尼瞧见,都跟初见偶像一般连连赞叹不已……然后就看见他,很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花宓”的身旁。 呃哎? 她们有些懵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站位……无意?有意? 这下有心人无心人,瞧着佛子这不同寻常一站,都不禁兴起了些许怪异猜测。 这么多位置可站,再不济和尚尼姑为一家,再怎么样也比一个花城小姑娘,呃,不对,花城少妇的身边更为合适吧。 要说,此时“花宓”的身边已经算是人满为患了,她手上各牵着一个白衣黑披小孩,与乐宝相隔半步则是青衣碧树衫的黎笙,后面则跟着高蓬开山鬼、邪冷计都魔与妖魅的苍羽妖。 如今再加上一个澄泓大师……前面是三师太,她这前后左右方算是被占满了。 他并没有再多前行几步,与那三位师太为伍,反倒是站在顾飔君左手臂位置,由于小孩只有大人的半腰高,所以遮挡不住什么,只要一转过头,便能够看到对方临近身旁的位置。 于是眼下就变成了“花宓”左右手牵着孩子,然后各一边的孩子身边则再站着一个大人。 之前四人行,还能看作一家四口,如今这五人并行的情况,即使算不得有那么一个稍嫌碍眼,也算得上是气氛怪异了。 苍羽妖跟计都魔互相给了个眼神,都一瞬间阴沉下神色。 这和尚看来道行不浅,莫不是看穿了他们邪魔歪道的本质?所以想靠近来监视或者找机会来挑衅寻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它们君主铁定是因为那一身放荡不羁的邪恶气息引起了这个和尚的注意! 开山鬼的思想没有这两妖魔复杂,他粗拙的面目板正严肃,心底却是腹诽吐槽不已。 这和尚怎么回事?这旁边这么多地方可以走,可他偏要挨着他们的君主,他跟他们很熟吗? 不能吧,他们君主佛面蛇心,就算是跟魔王谈笑风声、推杯换盏,也不可能会跟一个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阿弥陀佛的和尚有关系的。 它拿自己过往的悲惨经历来打赌,也坚信这一铁打的事实! “佛子,这……” 慧明师太看到佛子站到了那一排去,又见这有些不对劲的气氛在蔓延,可刚开口一字,则又被另一道声音从中打断了。 “可否让在下亦跟随其一道。” 那一道声音,不见其人,但仅听声音便能叫人联想到了远离喧嚣的幽潭白莲,冷冷清辉之下,满池屏息,令人失神失魂进入了芬芳脱俗的诗画之中。 不久前才被澄泓大师所惊叹的一众,定睛一瞧,却见一个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美得令天地失色的男子从人群中走来。 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他就像介于世事的青年与清风明月少年之间,他一路走来,带起了微微的气流,仿佛慢慢地震荡着什么。 哦,是她们那一颗早就该念佛颂经到视粉红骷髅般冰冷的心。 男色惑人,以前她们不懂,现在才知道,以前能够心如止水,只因还不够惑人。 慧明师太、娴智师太跟静虚师太好歹也比在场这些比丘尼多修炼百十年,她们在看清白衣青年后,心底虽也感叹此子的不凡,但也仅怔愣了片刻,便正色道:“这位施主,破魔箭所在之处非一般人可随意靠近,再者闲杂人等不妨在此处等候……” “师太,在下并非闲杂人等……”他站定,身后两位随从低眸亦步亦趋,安静得像空气一样。 “不知你是?”慧明师太疑惑道。 他掀起纤长栩栩的睫毛,似修行了千年的妖精,一颦一笑皆为蛊惑之妖意,但偏生长得一副纯欲不谙世事的干净模样,双眸清澈皎皎点漆,就算是历经凡尘的老尼都被他撩得有些脸红心跳。 他那妖妖意意的视线是看着顾君师的,但话却是跟其中一个孩子说的:“乐宝,你当真不要爹了?” 乐宝小身子紧贴在顾君师的腿边,相握的手紧了一下,有些紧张也有些纠结。 说起乐宝,在场陆子吟、傅琬琰几人是认识的,在得知那个白色斗篷男子或许就是六绛浮生之后,他们也奇怪过乐宝究竟是他跟谁生的? 七年前,他的妻子顾一曾怀过孩子,但澄泓大师说过,这孩子跟母亲相冲,唯有一人能够活下来。 倘若这孩子是顾一所生,那岂不不证明顾一死了?! 可是,以六绛浮生对顾一的感情来看,他怎么都不该是选择了孩子,而放弃了顾一…… 他们真是被六绛浮生跟这个孩子给搞糊涂了。 终于,乐宝鼓起勇气看向了六绛浮生,他爹眼神平静在看着他,他既心虚又有些胆怯,跟顾飔君不一样,顾飔君从小就是个不管不顾的野性子,他敢当着六绛浮生的面怒声申诉,甚至觉得不公不平便愤起揭竿,连离家出走这等混账事都敢干。 但乐宝却做不到像顾飔君一样,爹对他向来比顾飔君更严厉,从小他都不敢忤逆他。 他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爹……” 但他没有松开顾君师的手,他怕归怕,但对于要娘的执着跟渴望让这个六岁的孩子第一次勇于反抗父亲的威严。 这一爹,可谓是石破天惊。 毕竟才不久都默认这一女俩孩儿都是黎笙的,这会儿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惊为天人的青年,一开口就爆出一个大瓜来。 “爹?”慧明师太也呆住了,然后她一脸震疑地看向黎笙,一时不知该如何问下去:“黎少侠,这、这孩子……” 倘若这孩子不是黎笙的,那、那么这夫人会不会也不是他的? 其它人也都这突出其来的反转给惊傻了。 刚才还好好的一家四口,这不一会儿就加入了一个画风独特的佛子,这会儿又冒出另一个男人自称孩子的亲爹,这就跟原本展现在他们面前一幅和乐融融的全家福,蓦然被人一下从中给撕裂了开来。 顾君师一开始虽默认了“夫人”一说,但不过也是因为顺势就势,避免麻烦,但她也从来不逃避麻烦。 既然六绛浮生非要出面搅乱这一湖池水,那么她见招拆招就是。 见黎笙一时哑口无语,窘迫得几欲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不由得看向顾君师,而顾君师也不负他所望替他回答了慧明师太的疑问:“孩子虽是他的,可我并非他夫人。” 慧明师太嘴角一抽。 这、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总之——摆在眼前的事情好像更为复杂了。 刚才他们倘若没有耳聋的话,这两孩子都叫她娘吧。 所以她娘这个身份是确凿无疑了。 一个爹、一个娘,但这一男一女却不是夫妻关系,这是何等信息量过大的伦理大剧啊! 他们到底还是人生经历得少,一时竟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才会造成这种混乱的局面。 “我也不是他的孩子。”小飔君见顾君师否决了跟六绛浮生的关系,也赶忙接上一口:“我只是我娘的孩子。” 嘶—— 他们简直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之前已经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情况了,原来这后面还有更乱的,听听这话又代表着什么? 两孩子,或许是同一个娘,但必然是有两个爹的,再加眼前这对爹娘还不是夫妻关系,所以他们到底是谁给谁戴了绿帽,而黎笙在这其中又担任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跟“花宓”是后来……还是原来就—— 若是原来就,那这孩子,跟他有关系吗? 就在众人收集着现在的片言字语线索还原真相时,六绛浮生却克制不住神色发冷地看着顾飔君。 他不敢看顾思君,因为他怕一对上她的眼睛,他就会被她彻底看穿那看似无坚不催皮囊之下却是一副受伤脆弱的灵魂。 她如他当初所说的那般……跟他恩断义绝了,她甚至可以当众跟所有人宣布,她跟他再无关系。 但他却没有开口辩解什么,而是比澄泓刚才更自然地走了过来,然后又是很不凑巧地挤开了澄泓,牵起了乐宝的另一只手。 澄泓:“……” 这行为,会不会其实根本就跟“不凑巧”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六绛浮生还特无耻地回头向被他挤开的澄泓歉意一句:“不好意思,澄泓大师,我想与我儿走一起,你不介意吧?” 澄泓敢说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男版的“白莲花”,他能说什么? 介意?没立场。 不介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静静地与六绛浮生对视片刻,对面这朵“白莲花”就像无事人一般端着微笑,然后他打破了这出僵局,轻吁了一口气,站到了一旁。 顾君师斜过一眼:“你要做什么?” “白莲花”一对上她,那虚假的笑意也维持不下去了,神色清冷似悬崖旁的高岭之花,淡淡道:“我们的事情暂且先放下,孩子你不肯归还于我,而我又离不开孩子,自然是要走到一块儿。” 他刚才在一旁已经看清楚了,她的目的不出意外就是“破魔箭”,那么在她得到“破魔箭”之前她是不会轻易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跟她做夫妻这么久,他或明或暗都对她有所了解,一个利益至上或者说是野心占据她人生大部分的人,既会装也能忍。 他笃定这个时候她哪怕跟仇人称兄道弟都可以面不改色,更何况是面对他,所以他可以借机毫无顾忌地靠近她。 “是吗?” 顾君师对他幽暗下了眸,她转眸,看向另一边的顾飔君,小飔君正因为六绛浮生的靠近而浑身不自在,她道:“小孩,不是还有一只手空着吗?” 顾飔君迷茫地抬头,表示没听懂。 空着的手怎么了? 他又不像乐宝一样,喜欢被爹牵着。 顾君师原本扫了一眼落后半步开外的澄泓,才半张口,却见黎笙这时紧张地喊了一声:“花宓……” 她顿了一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黎笙,他眼巴巴地瞅着她,她原本要说的话就停住了。 顾飔君见顾君师眼神一直盯着黎笙,忽然福至心头,一把牵住了黎笙。 “娘!” 他仰起头,像邀功一样笑看向顾君师。 是不是要气爹,我帮你! 被当成剧本里气主角的男配黎笙不是看不懂眼下的情况,但他甘之如饴。 哪怕是当那个男人的替身,他也愿意的。 这一幕简直让在场的人大开眼界了。 活见久了。 “花……阿宓。”他有些羞涩地喊了一声,完美地将自己这个工具人的价值送到她的面前。 顾君师在反省,她是做了什么让他误会? “那我们也去。” 慧明师太彻底耐不住性子了:“你们又何必去?” “既是一起来,自然是要一起行动的,师太不必见外。” 这时陆子吟领着晏天骄、傅琬琰也一块儿走了上来。 “走吧。” 她步履加速,生怕一会儿又被人喊住。 这些小年轻的事情她管不着,也无法介入太多,眼下离开血葫芦更重要。 他们来到一个石纹碑门之前,那笋长的节鳞将东,一面光洁飞檐将西,高大丈许的碑门前,是没有门路。 他们停在此前。 慧明师太、娴智师太与静虚师太各站一方位,分别从身上拿出一串碧玺珠、一个婪地木鱼、一张鱼皮纸。 这三样东西根本就是牛马风不相及,如今由三位师太拿了出来,必然是取出破箭剑的关键吧。 顾君师一直知道破魔箭在慈悲城,可任她遣派出多少暗祟潜伏在慈悲城寻找,都一无所获,一来是慈悲城内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二来是三位师太谨慎无比,从来没有在人前暴露过破魔箭的丝毫蛛丝马迹。 她行事向来不是那种粗暴简单,当反派的如果都像朔方鬼王一样,被人利用也只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十九章 不准抢(五) , 第219章不准抢(五) 慧明师太与娴智师太、静虚师太各站一个方位,呈三角面立,三人分别再举起之前那一串碧玺珠、一个婪地木鱼、一张鱼皮纸,单手结佛印,一个“梵”字化为青濛灵光罩于物件之上…… 然后碧玺珠、婪地鱼跟鱼皮纸便从一件寻常之物,变成三枚被青光包裹着的浮于半空的勾玉。 三位得德高望重的女主持仰头望向勾玉,声拥厚沉而沙质铿锵念经语调道:“开生门、法身门、三如来门——无身无身行,无口无口行,无意无意行,非行非非行,非谤非不谤……” 随着一人一道念着佛法有词,突然间那稳而寂静的石碑门大放光彩,三枚勾玉被送至石碑门前,然后在坎在了十二干支的玉衡、开阳跟瑶光星位之上,紧接着石壁中间形成了穿透的辉隐,如同一条异空间通道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里面的吸力呈旋涡状,沙石飘飞,风力拼命灌注纳入。 “这里面是?”陆子吟打开扇子遮挡于面前,眼神定注片刻:“破魔箭在这里面?” 慧明师太如今面色灰淡,看得出来她灵力大耗,一直得不到足够的时候来打坐恢复,她疲倦地道:“这是三语门,破魔箭……就在这里面。” 静虚师太与娴智师太的情况也就稍比她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多少,暂时她们已无力再继续带路了,光是打开这条通道已经是抽空了力气。 娴智师太是三人之中性情最为直接,她凌厉的五官严肃起来:“但话说在前面,破魔箭被七盏佛莲灯供奉,且用大佛舍利子以一百零八颗设阵赤天光明五行,倘若心怀邪异之人入内,便将受其阵诛。” 静虚师太一向话少,但她心思较细,在娴智师太讲这话时,她便暗中观察着顾君师等人。 基本上站在儿的人都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无其它紧张或退缩的神色。 要说,心有顾忌而紧张的,也就只有身为妖邪的开山鬼等三人,但由于它们一直以来都屈居于顾君师等人身后,慧明师太他们大部分的视线更集中在顾君师这几个人身上,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当然这三个进化的修罗鬼、血魔与大妖也不是什么单纯简单的小喽啰,不得当的神色泄露一瞬又被很好地拾藏了起来。 顾君师虽说一直表现得不动声色,但她纵观全局,她当然知道开山鬼它们在想些什么,担忧着什么,顾忌着什么。 她主动道:“既然破魔箭为我所求,自然由我入内取来,三位师太打开结界已是精疲力尽,便与其它人一并等在外面即可。” 慧明师太、娴智师太与静虚师太听她这么一说,心底一直没有放低过的戒备这会儿倒是一下放松了不少。 并非全然相信了她,只是她若真心怀不轨,这一进去便如樊笼困兽,要么兽亡笼中,要么笼破兽逃,但后者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倘若她能够进入再毫发无损地出来,她们才能够彻底信任于她。 苍羽妖优长的荧惑长眸发紧地看着顾君师。 她难道真的就不怕一去不返? 那些什么七盏佛莲灯供奉,大佛舍利子跟赤天光明五行阵之类的,一听就叫它们这些为恶为虎作伥惯了的邪魔歪道心肝猛跳。 计都魔欲言又止:“君主……” 它们身为她的随从,亦是她契约下的附属,自然是她去哪里它们便跟着去哪里,哪怕她要闯刀山火海,它们也只能舍身陪君主,哪能她去冒险契约仆役反倒待在安全之所躲清闲的。 “人多口杂,此地乃慈悲城最重要的圣地,此番若非是遭受此横祸,只怕这个秘密将一直封存下去,既非万不得已,那便该体谅它庄严谨守的隐秘,我一人前去足矣。”顾君师如此道。 一番虚伪而隐藏别人用意的话,却被她说得挺善解人意、大方得体,也只有顾君师了。 “贫僧与花檀越一并吧,你不通佛法护阵,即便是一般人入内,也并非全然安全。”澄泓这时开口道。 他好像对“花宓”的存在特别在意,每一次表现得不一般,或者说主动请缨开口,都与她有关。 这令慧明师太她们一下不由得又深想了一下。 一开始慧明师太她们便有此打算,由佛子随行既可全面监视花宓的一举一动,又可顺利取出破魔箭,倘若这期间有什么不对劲,佛子应当比任何人都懂该如何利用地宫中一切布局,来驱赶或诛杀别有用心者。 慧明师太面容上刻纂的岁月痕迹好似都松缓几分,她合十一礼:“那便劳烦佛子了。” “我也要跟娘去。”这时顾飔君双只手紧紧地抓住顾君师。 这是用行动表明绝不单独留下。 乐宝看了一眼顾飔君,有些惊讶。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一个孤僻冷漠又犟的孩子,这是别人私底下对他的评语,可现在他现在完全是一个举止跳脱又爱撒娇……像极了一个被大人偏爱宠坏的孩子。 他的改变,这个宠得他有恃无恐的人,除了“花宓”还能是谁? 乐宝顿时酸了,他一直以为在外面落魄又可怜的哥哥,原来过得这般自由,他都不敢想象,他私底下跟娘是如何相处的,娘对他……很好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心中想什么,张口就敢跟她要。 只有被不断拒绝过的人,才能够明白,向人张口请求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又紧张纠结的事情。 而只有被不断满足过的人,才能够像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张口要求。 “我、我可以跟去吗?” 他想学哥哥一样,但一开口便不自觉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涩与紧张,最后竟是声如细纹,胆怯成自语了。 乐宝跟顾飔君两人长得并不太像,但都是同样好看的孩子,乐宝看起来更阳光爱笑一些,像枚小太阳,而小飔君则小脸严肃老成更阴沉一些,像星夜之月,但这会儿到了顾君师面前,倒有些相反了。 乐宝因为陌生与紧张,心里不确定,话不敢多说,表情都管理不好。 而顾飔君则胆大粘人,因为认定了她,也因为从小被灌输娘更疼孩子,所以恢复了几岁孩子真性情的本性,想表达什么都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 顾君师本也不放心将两孩子假手于人:“一起。” 这时,六绛浮生牵起乐宝,坚持着对顾君师的漠视与冷淡,道:“那便一道吧。” “那……那我也去。” 黎笙一看六绛浮生要去,便也磕泮着嘴,用一双琉璃不妖般透澈的眼神瞅着顾君师,像只湿漉漉求人的小狗崽般无害,叫人难以拒绝。 来的人一下又是你牵我、我连你、成串成一排,眼看人撸走了一半要进去寻破魔剑,这热闹陆子吟哪能不凑,他这会儿也坐不住,润泽湿浅的眸子朝六绛浮生的方向转了一圈,扇面一拍掌,笑盈盈道:“既然来都来了,那便一起进去吧。” 仿佛拥有社交牛逼症的他,一句话便定了结果,完全不顾三师太那嘴角抽搐的神色,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傅琬琰脚步迟疑,却又坚定地站到了六绛浮生的身边,她瞥了他一眼,张了张柔嫩唇瓣,正打算跟他搭话,却被一道烦躁又无可奈何的声音打断了。 “通道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下一次开启不知何时,你们要去都一块儿进去吧,别再耽搁时间了。” 娴智师太摆了摆手,已经放弃跟他们再继续沟通了。 关于这伙人看似各自为派,但偏喜欢一伙结伴行动的习性,慧明师太她们已经懒得深究其原由了,反正只要身正不怕影子邪,那地宫里面去了也不危险,他们乐意去就去吧。 再者此次暴露了破魔箭的位置所在,又在人前显露了开启通道之法,她们也没打算将破魔箭再继续放回原处,所以人多人少去,其实问题也不大。 反倒是顺便可以检验一下,他们之中到底有没有别的什么混入的奸细或敌人。 眼看时间不等人,等城池上那一片浓稠又妖异的血红色旋涡彻底落下,只怕她们连这最后的这一方幸存之地都将不复存在,所以娴智开始催促他们的速度要抓紧些。 顾君师抄起俩孩子在怀,化为一道紫黑色流光投入石碑门中,六绛浮生对两位下属下了一道“看守碑门”的命令,便紧随其上。 澄泓与黎笙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晏天骄负手一道冰蓝之光在后,垫底的则是陆子吟跟傅琬琰,一个不着急抢夺位置,一个则因为修为最低,速度没赶上。 最后只剩下开山鬼三人,再加上六绛浮生的两名下属,一方守在石碑门前,像守门神一样冷肃凶神恶煞,另一方则随时留意着四周可能发生的意外与变故。 —— 一进入通道之内,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顾君师忽然感受到身体涌上一股灼热之感,当她视线再次感受到光明时,只觉眼前呈现的是一片明灿耀眼。 有一首诗叫“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用它来形容眼前所见所景正是恰到好处,只是这满池的“荷”并非真正的荷花,而是一池的莲型灯盏,它们浮水飘于清池之上,如一幕盛塘美景。 不是说是七盏的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不准抢(六) 第220章不准抢(六) 在顾君师停驻此地的片刻,后方气流产生了凌乱搅动,进入的人一波接一波,直至全数人员到齐了。 “怎么这么多灯?不是说只有七盏佛灯的吗?” 小飔君被放在了地上,他牵着她娘的一片衣角,满脸疑惑,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君师将手覆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她眼力通达,漆黑平静的双眸置慢着一股波诡之色,她淡声道:“这里面只有七盏拥有净澈妖邪的法力,其余的不过是它的幻化身。” 滢火燎映出一片静池幽静,当人进入到这一片安静而祥和的环境之中,之前延迟到压制的有些话,却可以坦荡又无所谓影响地问出口了。 “破魔箭当真的能够破了这一方血煞天地?” 晏天骄一身玄袍红衣令其面容阴郁俊美,他生着一双天生冷情又锐利的狭长眸子,稍一压低周身朦胧薄雾的冰霜气息,便似一股凛冽寒流呼啸而来。 他的话,其实也是其它人心底的疑惑,他们没有听过慈悲城有“破魔箭”一事,更不知道“破魔箭”究竟具体有何神效可突破这地阶法器的空间之力,但她的提议既得三位师太的一致认同,那么则表示这个叫“花芮”的少女,或者说外表如少女一年轻的前辈是知晓“破魔箭”的。 她来自花城,按理来说也算是正道人士,但是一个太过于神秘叫人琢磨不透、又感觉到危险的人物,总会叫人无法放下心来。 顾君师背后承受着不少双眼睛的审视与打量,她却根本没有对此有任何压力的影响。 她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试?”傅琬琰忍了一下,用一种沉重的语调道:“人生岂能乱试?倘若你不过随口一试,那后果将如何,这一城池的无辜之人该如何?” 这时黎笙奇怪道:“不试的话,你们难道还有别的主意?” “若集众人之力,合力冲破这方空间,嫣知没有可能?”傅琬琰道。 六绛浮生道:“如今说这些未免太迟了,既已决定付之行动,便不必在此时打退堂鼓。” “花檀越,倘若破魔箭当真有用,那贫僧可以代劳,取来这破魔箭一用。”澄泓嗓音清润如玉石淡声道。 顾君师一听这话,顿下了脚步,再稍稍回想到澄泓之前种种的不合理行为,明白他这是猜到她的身份了。 他向来敏锐,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修为更为增进,佛法高深之修为,向来比灵修更加难,可他也是个人生开挂的主。 “破魔箭既是我提议,便由我来取,再者澄泓大师,应当也并不知晓这破魔箭如何用途吧。” 其它人听她这话的意思,这“破魔箭”一般人还好像用不来? 接下来,顾君师懒得应对他们的质疑跟防备,用另外一件事情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话说回来,眼下大师的身躯,乃你的身外化身吧,而身外化身修为不比本体三分之一,动用破魔箭,你只会力不从心。” 澄泓直接被人拆穿了真实的存在,一时缄默,月色浅冷的眸子如鸦轻霰看着顾君师。 其它人果然不出顾君师所料,纷纷一副讶异的神色看向澄泓。 陆子吟手上的扇子险些没被惊落摔地,他赶紧凑到澄泓身边,将他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化身?你、你不是本体?” 晏天骄胸膛一阵起伏,眸光发紧地审定着他:“你竟可以身外化身,难道你已经是——” 澄泓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却也没有他们所猜测的那么夸张:“我刚突破化神,只是因为修炼的功法与灵根,所以返虚本体,化为分身。” 虽说他没有到达炼虚期(寿元可达近五千岁,体内元婴化为元神,返虚出本体,化为分身或众多分身),但化神期那也很吓了好吗? “你都、都化神了啊?!” 嫉妒使陆子吟质壁分离,他之前还沾沾自喜,大家的修为好像都差不多,至少他没有被同期的天才甩开太多,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才终于看透了真相。 哪里是没有被甩开了太多,而是人家一个分身就跟他的修为差不多。 他还自满短短七年就从当初的筑基巅峰,到达了元婴中期,可人家七年直接就是化神期了! 其实陆子吟这修为若放在一些精英修士眼中,那如浇头一盆凉水的心情估计跟他现在是一样的。 晏天骄刚刚突破元婴后期,周身的灵力还不算稳固,达不到随心所欲的熟练,这一过程或许就会花费他数年或者数十年的功夫,可想而知突破到化神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终于止步于此的人都不知凡几。 澄泓是当初“新人榜”的第二名,那么“新人榜”的榜首六绛浮生呢,他如今又该是何等修为了? 当初他在台上表露的实力足以碾压全部参赛的新人,哪怕是这么厉害如同神迹一般修行速度的澄泓大师、被佛修誉为佛子的澄泓,亦败于他手。 七年时间过去了,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止步于以前,他们甚至比普通的修士更为努力修炼来增涨修为,只因不愿落后于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如今恐怕只会比当初更厉害…… 在重逢后不相识不相认,再到他与“花宓”动手露出了真实身份,再到后来多次因为种种缘由而无法单独谈话,如今陆子吟终于按捺不住,他走到六绛浮生跟前,看着他。 当年一身莲渚风华、多少还带些秾丽明媚的少年,再到如今潜而不露、似九天之上谪仙般绝世不臣的样子,他好像连曾经的青涩与不足裂缝,都在岁月成长之中至臻完美。 陆子吟想到了当初在“龙岛秘境”发生的事情,想到了他跟顾君师之间那错综复杂又凄美的感情,想到了顾君师……跟她的孩子。 “六绛浮生,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人了,你是当真认不得我们,还是装的?” 废话不多说,陆子吟心底窝了一股火气,直接生硬地问道:“当年,你跟顾君师一起在龙岛秘境之中失踪,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还有乐宝这孩子,是你跟顾君师生的吗?” 一连问了几个一直憋在心口的话后,陆子吟忽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也不知道是怀揣何种心情,有些不敢从他口中得知一些露而易见的真相:“那她,是不是……” 或许是往事不可追忆,六绛浮生在听到他提及“顾君师”时,表情一瞬如九天融落的冰雪,神色泛白:“并非不认得,而是往事一言难尽,如今正事要紧,过往私事往后有机会再谈论吧。” 他说着便与陆子吟错身步履朝前,在他们谈话时,顾君师早已带着俩孩子还有一个黎笙走远了,她跟他们既非友也非同伴,自然没有义务等他们聊完天叙完旧再一起行动。 傅琬琰是知道六绛浮生曾娶过一门妻子,一个凡人,后来跟六绛浮生一块儿失踪不见了,但这会儿听陆子吟提及,好像当年他的妻子也一道进入了“龙岛秘境”? 并且……还有了一个孩子?! 傅琬琰神色如遭雷殛,一片惨白。 她紧了紧手心,尖利的指甲刺入肉里都不能让她的心头的痛意缓解几分。 她找了他这么多年,也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们明明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恩爱眷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晏天骄一向不爽六绛浮生,两人无旧,却有仇,但又因为当初在“龙岛秘境”的一番境遇,他等得他妻子所救,这仇一下便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不太纯粹了。 他其实也跟陆子吟一般想问六绛浮生关于顾君师的事情,还有……寻宝鼠,于是他提了一个话题,眸色有些不怀好意的诡光:“你离开大衍派后,可知大衍派发生了何事?” 六绛浮生兴趣寥寥,他白皙的肤色在周围莲灯照耀下毫无瑕疵,几人并排而行,既不耽误行程,倒也因个自心事而攀谈上了。 “不知。” “如今大衍派的掌门已并非魏郦,而是你当年的师兄澹雅,当年你们四人参加新人榜,一人落榜,三人前十,但你与鬼婴七年不知所踪,所以的威势与打落的名声早被他取而代之,如今就算你想回去,那大衍派也早非你的容身之处了。” 棍打落水狗,大衍派早非当年的大衍派了,它几乎是一个锐不可挡的新生派,尤其是澹雅成为大衍派掌门之后,二十八天的门派都不敢小觑其势头。 当年澹雅跟六绛浮生之间的罅隙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对师兄弟的感情十分塑料。 “在七年前离开的时候,我便没打算再回大衍派。” “为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陆子吟终究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他也不是什么不懂人情世故的小白,可是他就是对当年“龙岛秘境”最后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耿秋于怀,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对顾君师的事情一直放不下。 他不敢去想,倘若当年她执意要保下孩子,那么现在的她是不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一种无法释怀的窒息。 六绛浮生对他们的态度一直还算平和温淡,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表示他是有意与他们、也或者说是他们背后的势力交好。 但是对于顾君师的事情,在他这里就是一个禁忌,讳莫如深。 见他再次避而不答,陆子吟也只能泄气,但他想着来日方长,等关系打好了,何愁以后套不出真话来,于是他也没揪着这个事情不放,而是继上之前的话题:“当年,大衍派的立派掌门魏郦被人拆穿了狐妖的身份,名声就此一去不复还,甚至还被冠上了妖族预谋侵略修仙界的传闻,这才将大衍派托付给了澹雅,哪知这澹雅就一狠人啊,为了让大衍派彻底洗脱与妖狐的关系,以狐妖对他的信任设下天罗地网,斩断了那九尾的两条狐尾,叫它再也无缘于仙途,只能终生沦落畜生道。” 六绛浮生听到这,柔瓣唇角微微勾起,但因喉中痒意清咳了一声,他玉清净然的眸子半垂,道:“一只野性难泯的淫邪妖狐,傲慢而淡漠人性,却企图伪装成人类立派成为掌门,广纳修士为己用,这样的下场不是它应得的?” 他早知当初在“龙岛秘境”内的那只狐妖为何人了,一想到当初它伪装成灵狐潜藏在顾君师房中,与她亲密无间相对,他就觉得断其两尾还算仁慈了。 见他对狐妖的看法如此公平严明,想来这些年来他干的应当也是正派之事吧。 傅琬琰鼓起勇气出声问道:“浮生师兄,你既不回大衍派,难道你往后还要继续隐姓埋名地不问世事?” 六绛浮生对待她与其它人态度一致,平淡有礼:“当年离开为不得已,往后一切随心。” 傅琬琰听到他的回应,那紧张又跳跃的心情稍得松缓,她想跟他循序渐进,她相信只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让六绛浮生了解她、感受她,她会让他爱上自己的。 “乐宝是你的儿子,可为什么他会喊花宓……为娘?”傅琬琰终于将她心底一直如针刺的介意问了出来。 老实说,这个问题陆子吟跟晏天骄也都感到疑惑不解。 六绛浮生停顿了片刻,似在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最终,他似真似假道:“因为他丢了一个娘……所以,他想再给自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娘亲。” 傅琬琰闻言,全身一僵,几乎险些脱口而出,那他从外边找回来的“娘”,你也认吗? 但这句话如今贸然问出,显然是不合适宜的,尤其是他们现在就不该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迫在眉睫的该是如何离开这里。 从静湖佛莲灯一直朝前走到尽头处,出现了五座桥到达彼岸的石拱桥,众人停下,只见早来的顾君师好像已经有了定论,她分别放下手上两个孩子,跟他们低语几句,便独自率先步上了桥,留下乐宝、顾飔君还有黎笙在原地。 “这桥上好像刻着字?” 他们上前一看。 “渡桥,爱者、恨者、怨者、嫉者、怒者,请正确选择该行之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准抢(七) 第221章不准抢(七) 就在顾君师踏上那一座青石断桥上时,异象徒然发生,池面上飘浮静谧的佛莲灯盏“咻”地一下竟全数熄灭。 黑暗,如期降临。 虹膜一时不适黯淡的昏沉,好像失明一样,心头猛地被攥紧咯噔。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一处不知上达何处,深入何地的幽池潭内,并非全然的黑暗,就在相隔甚远有七盏莲灯熠熠生辉,它们在暗夜幽境生出的明灭之光,映出一小片碧绿澄波,与空气中洒落的细粉金尘。 视线之中的一切由原来的明亮圣洁,变成了寒月笼纱星稀河影转。 光线一暗,人自然就会相应产生一些惴惴紧张,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桥上原本显现的字迹也随之消散,虽说内容已印刻在他们脑海之中,但总觉得什么试炼或者别的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启动了。 “爱者、恨者……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按照当下心情选择,还是根据什么别的想法选择?”陆子吟猜测道。 澄泓静神思索片刻,眼见顾君师黑衣粉裙一上桥,原本胧于黑暗不明前路的桥身,随着她每一步前行,便相应浮起一簇簇鬼火一样的白光照明。 她在明暗之中,那流转的阴影与明亮拓摹着她柔和明丽的五官,那并不出彩的五官,但却被她那一双独特的眼眸而提高了几个层次,让人一时移不开视线。 他的眼睛很安静,但这一片安静之下又涌动着什么情绪无人能窥探得知。 “心境。” 高人说话就是简洁,哪像他这等俗人啊,陆子吟琢磨了一下心境这个词。 他不太正经地想着,他心境向来浮夸多变,这叫他定下性来选择其一,这就跟叫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样,他该谁择哪一个? “花宓”是第一个做吃螃蟹的人,他们看到她一路顺畅无碍地走到桥中断截的位置。 前方就是断桥,她顿步,然后忽地光芒大作,只见她一路走来伴随的一簇簇火光聚集到了一块儿,然后化为了五座光桥,它们分别代表着五种选择,五种颜色。 爱者为黄色、恨者为黑色、怨者为白色、嫉者为青色、怒者为赤色。 她会怎么选择? 人心说到底,就没有全然的干净单纯,人生也是苦难艰辛,否则人的一生又何必被人比喻为来人世渡劫呢。 “花宓”没有丝毫的犹疑,她直接选择了“怒者”所标示的那一条蓝色桥。 她脚步刚一踏上去,那桥身便逐渐敦实起来,就好像承托着她的“怒意”汲吸着赤红力量,而壮大殷切。 这就叫人感到疑惑了? “怒者”,怒从词义上来解释,就是生气,或气势盛,在场的人都不明白她这个选择是从哪一方面考虑得出来的。 “她怒什么?” 他们心想,或许她只是随便选择的一条。 倘若这个选择是有意义的,那么她这样胡来就会失败,但若是没意义,那他们也不必考虑太多,直接任意选择一条桥渡便是。 一步、二步、三步…… 她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顺利无误地抵达了对岸,那绚色桥身再度消失不见,留给他们的只剩一座光彩尽失的黑色断桥。 她顺利地通过了……这表示,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真的假的? 她是凭真正的理解,还是凭抓阄的运气? 没有人能够理解顾君师心中的“怒”为何物? 唯她自身清楚地知晓,她心头早有一团不灭汹涌的烈火促使着她无法选择去成为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它就像黑土中的嫩芽迎难而上,去争、去夺、去前进。 “炮灰”是天道给她书写的悲惨命运,但她不肯接受,也不会屈服于这种命运,她以一种不驯炽怒之态向阻碍她的一切踏平而去。 六绛浮生不可侵犯的冷贵神色略有些恍惚,他在想,她的怒……是来自于他吗? 倘若如此,他倒是……觉得畅快了。 接下来选择登桥的是澄泓,他好像有了决定,选择了“爱者”。 大爱无疆,他以博爱、仁爱之心去容纳世间事物,有这种选择并不意外……其它人都是如斯理解的。 六绛浮生随后选择了“恨者”,他就似那样风清云淡、世过境迁的姿态,却以满腹别人猜不透的恨意顺利抵达。 他这恨,估计是针对过往被爱妻所背叛的“恨意”,正所谓爱之切恨之深……旁人的理解总是如此片面而臆想连篇。 最令人意外的是,那个看起来如同森林中不谙世事又纯洁无暇的少年黎笙,他竟选择了“怨者”,还一路没有任何意外地顺利低达了。 这叫什么? 人不可貌像? 他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心结不纾、怨天尤人的性子啊? 晏天骄心情复杂地选择了“嫉者”,但他刚踏上去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给挡了回来,他执意要继续前行,却被一股相冲的力量撞退,他眉宇压下来,周身寒气浪骇成潮雾,烦躁又暴戾的眼神宣泄着他内心的动荡。 剩下跟早已过去的人这才知道,倘若选择“错误”或者没有遵循渡桥规则将面临的情况。 会被拒绝通过。 两小孩顾飔君跟乐宝也上了桥,一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者”,一个犹犹豫豫、权衡不定地选择了“嫉者”。 方才顾君师跟他们讲过:过桥时不必多想,一切遵循本心,你们想一想自己此时最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它该是什么样的颜色,然后不要迟疑就选择它。 顾飔君一想到他娘,心中自是一片暖洋洋,比起当初对自己父亲的怨与乐宝的嫉,好像对母亲的爱更让他执着,于是他自然选择了暖澄黄色。 而乐宝的心思自小便更复杂一些,他心似藤麻缠卷难以真正做到天真无邪,他自小便受尽了病痛的苦难,顾飔君仅比他早出生一步,他健康自信,而他则成为承受一切的病秧子子,他的内心永远无法如他一般澄清明空,是以他选择了郁青色。 他们几人都顺利地抵达了对岸,除了晏天骄,目前陆子吟跟傅琬琰两人还没有下定决心选择哪一座桥。 当看到晏天骄始终无法通过,陆子吟心中说不上更加忐忑。 他在五选一之间一番揣测,最终也选择了“嫉者”那条桥,但结果是他跟晏天骄一样被强硬地推了回去。 是他选错了? 不该啊。 别人的选择,多少让他觉得不对劲,好像每个人的选择都跟表现出来的一面不同,唯他觉得他此刻的心境很贴合“嫉者”。 他这不久之前还疯狂地嫉妒着澄泓的修行速度。 但倘若不对,那或许选择哪一条桥不是心情,而是……内心最深切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那样东西具现出来的颜色应该是什么? 蓦地,陆子吟眼底闪现一缕奇异光彩,他捂着“嘭嘭——”直跳的心脏,他好像懂了。 但同时因为想到了某种禁忌的色彩,他也有些心虚与尴尬,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是多么不堪一样。 他不再继续选择“嫉者”,他心底的颜色是明暖的黄色,最终他选择了——爱者。 当他顺利地走到对面,手心都冒汗了,因为他的胡乱猜测竟是真心的,他真的一直在觊觎一个不该觊觎的人。 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起自己的内心,他一向游戏人间,虽对每一个美人他都念念不忘,可他花心的性情却来源于爱,渴望于爱吗? 他也想独属于某一人,又独占一人? 可是,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再到独情一人的事情,究竟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陆子吟羞臊难堪地抚住发烫的脸,当一个花花公子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真心恋慕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时…… 冷水浇头透心凉,他脸上的热意又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难怪他意识不到,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低落深陷痛苦的无望之中。 人多少都有些自我逃避的情绪,不深思不细想,便能够得过且过地过下去,倘若一旦想透澈了想明白了,那人就跟古人所言慧极必伤。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世人口中那个浪荡陆少主,实则第一次真正动心,第一次初恋,但它……却在萌芽状态时便夭折了。 晏天骄在陆子吟都过了桥后,便微垂着头,袖袍垂落在地,他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很聪明,连陆子吟都能够想到的事情,他挫折过一次也该猜到了,他或许也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他不肯屈服于内心。 他骄傲的性情,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 他不肯承认他的内心是一片赤红。 他宁可承认他是恨、是怨,也不愿是“怒者”。 有的人“怒者”乃极盛之力,以盛放之态荡平一切不平,是以抗争的炽热姿态前行。 而有的“怒者”则是愤怒。 愤怒则表现他屈于弱势、而无力改变一切的状态。 晏天骄他时常以冷漠桀骜的态度来面对世间一切,但内心却一直无法跟这个世界和解。 他时常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母亲,那个一生要强从不示弱于人前的母亲,却总会在独处之时,歇斯底里地捂脸哭泣悲鸣。 他小时候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到长大,他感觉到那个家的压抑与强势之下的悲哀,于是他逃离了那个家。 逃离二字如今想来,却是如此地叫人愤怒。 也不愿承认自己,心底最深处感受深刻的就是无力的愤怒,无法排解到最后只能选择逃避的自己。 他扯动了一下冰冷的薄唇,僵硬、无力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用暗哑的嗓音道:“我过不了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最终,晏天骄没有再尝试渡过那一座桥。 陆子吟看他这副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他了。 最后一个是傅琬琰,她起初很坚信地选择了“爱者”,可惜最终她却被透明墙壁给挡了回去。 不是吗? 她对六绛浮生的爱意不足以渡过这一座桥吗? 那么,她选择了“嫉者”。 她一直耿耿于怀六绛浮生曾经的妻子,所以她应当是“嫉者”。 但结果还是一样,她无法渡过这一座桥。 傅琬琰平静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她看向六绛浮生,对岸的他就像隐匿于黑雾之中的明珠,让她心生向往,但是……她迟疑又生硬地看向了那条“怨者”,她面目呆滞片刻,垂落了睫毛。 她选择了跟晏天骄一样不渡桥,留在了原处。 有些时候人除了迷茫看不清楚内心,更有即使是知道自己内心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吞噬,但却不敢面对,或者说耻于面对。 耻于承认自己心底最隐匿的秘密,尤其是在人前,就像揭开那一层遮掩的布,露出赤条条的自己。 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并且坦诚自己内心的人,才能够顺利到达彼岸,而这座渡桥的意义就在于此。 顾君师自然不会好心等待着所有人理清自己内心的颜色,渡桥而来,她早在他们过来之前,便观察好了四周情况。 在桥的彼岸,有一扇石门,这道石门乃青灰色,它虽然看起来普通而高大,但表面并没有什么饰纹,仅有门背之上流动着一种金色的纹路,似凤凰散屏的尾翎。 破魔箭想必就在这里面吧。 “破魔箭就在这里面。” 身后澄泓清越的嗓音淡淡响起。 而顾君师慵冷而平静的神色流露一抹邪气,就像一直伪装成无害的羊脱下那一层白色的皮,她对着来到她身后的人道:“所以,接下来就不必你们陪同了。” 强大的阴森冷意一下从他们脚底席卷至周身,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像凝固的死潭,无法再抽取运用,就这样被定在了当场。 澄泓道:“你要做什么?” “你们不是猜到了吗?” 陆子吟吸了口气:“你难道是鬼修?” 顾君师一步朝前,身上的皮囊一下消融,如紫黑雾气飘散,露出她真实的面容。 “顾、顾君师?!”陆子吟瞠大眼睛。 她轻淡一眼,衣袍扬起,一把携带起澄泓。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准抢(八) 第222章不准抢(八) 陆子吟只觉得他的脑袋嗡嗡地响,有种不知今夕何夕? 六绛浮生身凝寒峻滞冷之气,手腕腿腰皆被紫黑色的鳗蛇缠雾束缚,陆子吟跟澄泓亦如此,在场唯有黎笙与俩孩子有着特殊待遇,还可以行动自如。 她轻晒一眼,一身菡萏掐嫩的少女衣裙羽化成黑焰的灰烬,再重新生成了一身风仪黑色如纱的优雅贵堇长袍,轻渺的衣摆随着晚风轻轻吹拂而飞了起来。 黎笙瞳孔震缩一瞬,映入他眼前的那个人,彻底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笑容娇美似花一般的少女变成了眼前这个令人一眼便心跳如擂的女子,她似大海深幽直下万里,海月共生,近峰近险又神秘,她的长相超脱了世俗定义的美态,沉鳞沉跃,烟波潋滟。 “花宓……”少年喃喃地轻唤了她一声,然后面色苍白地问她:“你是叫花宓吗?” 他就像一个刚孵化出来的幼兽全心全意相信着一个人,但最终却发现之前所信任的一切全是谎言,他就像被渣男欺骗了的小白花,连愤怒质问声都显得那么文艺自伤。 完全没觉得自己就这样渣了一个少年最纯质火热的爱恋,顾君师甚至没有对黎笙的话做出任何有价值的回应,她冷漠、无视且随意,一扬臂,便卷过被捆住手的澄泓拉到了身前。 她压制而上,澄泓微仰,两人一个眼神漫漠,另一个则平静,面面相觑。 “澄泓大师,可否能借你的血一用?” 虽说这是一句礼貌的问话,但她却没打算听到他的拒绝。 因为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就抓过他的手。 现在的澄泓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的动作摆布。 “顾君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澄泓淡淡道。 顾君师对他的评语不置可否:“你也一样。” 她对澄泓就好像遇见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一般,语气温和且平淡,哪怕她的眼神平波无澜,如视四周极为寻常之物。 在她割破了他手腕之时,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顾君师,你住手,你要做什么?!”陆子吟呼吸一窒,喉间的声音被挤出时高亢尖锐。 六绛浮生知道的事情比陆子吟多一些,他眼神似稠密的阴郁云层:“你要强行破阵?” 只见一股气流将澄泓腕间的血裹住再化为一片血雾,她安静地执起他的手与她相握,再快速地在空气之中绘制血印。 澄泓的血蕴含着佛力,能够净化恶业与孽瘴,普通的鬼怪都不敢沾染,用他的血来破金纹所绘的“万归经轮莲花印”正合适。 澄泓如今跟顾君师竟是前所未有的贴近,他十分不适应如此去感受一具陌生温热的身躯,他五感敏锐,因此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丝比雪更清凉的气息,都叫他全身颤栗。 尤其这个人还是顾君师,她有时候野起来时,就跟占山为王的霸王似的身上全是狩猎侵占的气息,而他此时无疑就如同一头兴不起多少反抗情绪的羚羊落入到她的手里。 她既恶劣又轻佻地用着她周身的气息侵染着他、影响着他、吞噬着他,他一向对人对人事都清明的理智有些昏聩,连衣下的净莲白皙皮肤都逐渐滚烫了起来。 可他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真实的感受,只是稍微、或者叫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可顾君师既当了霸王,自然也没打算理会他的“不情愿”,她在看到这一扇门挡在这里时,便开始筹谋起她的计划,她会利用佛子的血,将那一道金纹佛印给撕扯下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显然她的想法并没有错,当那一道黑金交融的咒印绘制成功,它冲破艰难万险,将外面人眼看不到的叠加层次的结界击碎,如同薄透的玻璃,它就这样层层穿刺,破裂成片一纵即近。 金纹从一开始流动清晰的状态,再到淡白化为一道灰气消散于空气之中,那一道石门终于“咯吱”一声在他们的面前缓慢地开启了它后面隐藏的真实面目。 黑暗被密集刺眼的光芒冲破,一面是幽暗的岸堤之上,一面是门内神秘光亮的另一界。 紧闭的门既已打开,顾君师自然也没打算一下挟持着澄泓当放血工具,但当她视线不经意看到他因手臂上伸,素白如莲的袖袍滑落至手肘之处,手腕处那一串醒目而圆润的佛珠因此露了出来时,眼神微微停顿了片刻。 这是,她送的那一串佛珠? 原来,他一直贴于脉搏之处妥帖珍藏着,她还以为他如今换了法器。 见顾君师目不转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处,澄泓先是不解,当他看到她所盯注之物时,平静的面色遽然变得有些……窘迫,他想抽回手,但这个时候的他仍旧在她的禁锢之下,于是他撇过脸,干脆眼不看为净,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顾君师凝力于指腹间,动用冥力将他腕间那一条细长的伤口给抚平了,也止了血,乍看之下好像刚才那一场暴力放血事件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澄泓此刻唇色仍有些泛白的面容,却明明白白地控诉着她曾经干过什么事情。 但这种先放血再疗伤的事情,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这么做,或许还能够当作是良心未泯,但若是冷血无情的顾君师身上……周围多少对她性情有些了解的人都变了眼神。 怎么感觉,这两人好像……关系不浅? 她放血就放血,凭什么临了还带心疼上了? 陆子吟在旁盯着,一向对男女之情分析透彻的花花公子,见此一幕只觉呼吸一阵急促,就跟小猫挠了一下心口,酥酥麻麻地痛着。 他暗忖,什么时候她、她跟澄泓大师关系走得这么亲近了? 刚才那紧贴在一块儿莫名和谐又叫人看了脸红心跳的氛围,还有冷酷无情地放完血,却又体贴止血疗伤的矛盾行为,她这……这该不会就是觉得禁欲和尚别有一番风味,比如说对叫圣洁者堕落,对这种禁忌之恋的情节感到刺激吧? 她这么心狠手辣之人,难道也不能免于俗套吗? 澄泓看到顾君师那不经意替他抹去疼痛的举动,心弦不由得微微一颤,他不怕她对他手段恶劣粗暴,但却无法适应她对他突出其来的温柔举动。 他问道:“顾君师,你取破魔箭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语气因为某种混乱情绪的影响,显得有几分急沉,因此倒跟冷硬诘问似的。 顾君师抬眼,对准他那一双不识情爱慈欢的通透眼眸,他好像有些受不住她过于正经认真的视线,微微斜开。 可他避她却追,甚至到最后,她用上强硬地手段抚按在他的下颌处,逼着他直视她的眼睛,她似戏谑又似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每一世你都喜欢追着我后面跑,我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恶贯满盈的事吧。” 至少……现在还没有。 可他好像对她的提防、戒备与盯注,总带着一些成见,就好像他对她了解颇深,知悉她的想法跟打算。 但事实上,他不该对她这么了解的,毕竟她跟他相识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并且她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透露或流露半点不同寻常的深沉思维。 所以,他是从哪里开始怀疑起她,对她如此慎重以待的?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想透过这一双眼眸,看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澄泓知道自己某些过于坦诚的行为暴露了一些痕迹让顾君师怀疑了,但……这并不重要,她想看,他便让她看清楚。 另一边六绛浮生看到顾君师与澄泓如此无所顾忌地站在一起,四目相对时那入神、彼此之间那种不容别人插入的氛围,让他的眼神如涂一层妖猩之色,阴鸷发冷。 他很想知道,顾君师口中所讲的……什么叫做“每一世”? 他以为,只有自己跟顾君师之间有着那么多世的爱恨纠葛,难道……她跟澄泓,他们在前几世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瓜葛纠缠? 是了,他每一世都死在她手上,可她呢?她还活着啊。 一想到这……黎笙便彻底坐不住了,他没有被顾君师缠住手脚,他一开始还因为她对自己的偏爱而怦然心动,但此时看到她与澄泓之间的情况,便难受地冲上前。 他眼神破碎泛红,柔和的面容惨淡,他哑声道:“花宓,你来取破魔箭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这些被困在血葫芦的人,你是另有目的,你是不是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欺骗我?” 黎笙之前还没有想太多,但一旦虚假的美好被撕碎,底下的残酷真相自然就会清晰地流露出来。 之前她救了他之后,本没有打算带他一块儿上路,是他执着跟随,后来知道他救了慧明师太一等人,她对他的态度起了转变,甚至主动索取他的救命之恩,再到后来她任由慧明师太误会,默认是他的夫人,这些种种事迹都表明她对他从不在意,她只是想利用他博取慧明师太的信任,进而能够来取破魔箭。 顾君师听到他字字泣血的问喊,“放开”了澄泓,转眸:“自然不是,人我要救,只是这破魔箭我也要得。” 黎笙没想到她是这种打算,他道:“可、可是破魔箭是慈悲城跟慧明师太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重要法器,倘若你就这样取走了,那、那么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顾君师漫不经心地思索了一下所谓的后果,道:“应该就是酆都再无约束,彻底沦为一个真正的鬼魔之都吧。” 一直以来慈悲城以何为立身之本?为何能够在酆都这个鬼气横生的安稳下来?主要就叫“破魔箭”的威胁叫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可一旦“破魔箭”没有了,那些本就对修仙派敌视甚至虎视眈眈的酆都鬼王们,会做些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不用想也应该能够猜得到吧。 黎笙仿佛被她话中提到的“后果”给震惊到了,他那一双凝注她时总是羞涩躲闪的目光,第一次如此认真严厉道:“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顾君师看他的眼神很淡:“你也算帮了我,与你说这些只当还你一个人情,但别的东西就不该再得寸进尺了。” 黎笙深吸一口气,少年神情忧郁,但眼神却如星辰明亮:“花宓,我有负于慧明师太她们对我的信任,我以救命之恩来央求,导致了如今的后果,倘若我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将破魔箭就这样取走,我做不到!” 他的手臂早就在见到慧明师太她们时长好了,但他的剑“花灵”被顾君师毁掉,所以他无法使用剑诀。 “你做不到,又能如何呢?”顾君师仅随意一笑,便拽着澄泓要入门内。 他冲了上来,可顾君师仅随意一挥,他就像断线的纸鸢撞倒在了地上。 她又前行一步,他爬起来,又冲了上来。 顾君师一颦眉,这一次,她甚至不必亲自动手,他都无法接近她。 “喂,你挡不住,活着不好吗?”陆子吟忍不住道。 刚才牛一样存在的澄泓大师都成为了绑匪的人质跟肉票,他一个只有正义没有能力的人……能干什么? 但显然,他少年了黎笙的爆发力。 他就这样摔了一直不死,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黎笙抓住她的脚:“花、花宓……” 顾君师放开了澄泓,蹲下来,难怪某些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男主都喜欢杂草一样倔强的小白花。 因为它们的确很独特? 她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他。 这时,一道光射来,旁边澄泓看到一百零八颗的珠子浮于半空,七盏莲灯与五桥的五行之力结合,冲击向她。 黎笙一把冲上来抱住她,受到了冲击。 而正准备闪身避开的顾君师:“……” 她复杂地看向他。 他如果不拦着,她可能连皮都不会被蹭到一块儿,可对方都这么惨了,她心再硬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破、破魔箭,能不能别拿走?” 顾君师看着他,表情有些怜惜:“不能。” 黎笙一开始以为没有听清楚,但最后才确定……他道:“为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准抢(九) 第223章不准抢(九) 按照正常的流程,就算这个时候她心底并不乐意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但看到他为她舍生忘死的份上,哪怕是还没有爱上他,也应该被狠狠地感动了一下吧。 可她怎么能用这么怜惜温柔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语气一口拒绝了他? 这时候在旁人看来,那真是一腔深情喂了狗……咳,终错付了流水啊。 听他问的那一句“为什么”,简直都快肝肠寸断了。 陆子吟不知道为何,忽然都有些同情少年第一次恋慕便遇上这么一个有“原则”的女人了。 顾君师轻拍了一下黎笙纤细的肩背,调动体内修为渡入他的身体,帮助他慢慢疏导冲入他身体的那一股冲撞刚猛的力量。 “我只能跟你保证,不会用它来对付修仙正派,这样你可安心一些?”她做着这一切依旧从容,还有闲暇抚过他颊边滑落的发丝挽于耳后,眼神深邃却是令人摸不透的色泽。 眼下这一幕多么像心机深沉的女魔头却被正派少年那又傻又纯真的行为打动,暧昧萌芽的伊始。 但这种不容于世的正邪组合总会有人出来捧打鸳鸯,比如这时候就有一个和尚冒出来打算劝人“幡然醒悟”。 “你何必拿好话来哄骗他?破魔箭本身对于灵修的威力不大,甚至不会主动伤害正气护体之人,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想用它来达到其它的什么目的吧。” 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黎笙一下也明白过来了。 他此刻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刚才那一击对于阴邪之物伤害力大,但对黎笙而言只是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冲击到灵脉难受罢了。 顾君师对黎笙还算有问必答,毕竟利用了少年的一腔热情,多少算欠了他的人情,可对于一身正气又难缠的澄泓却没有,她乜了他一眼,从鼻腔懒洋洋了一声,道:“你猜?” 澄泓似佛肃般不含人欲之色的面庞,并没有对她这似挑衅又似气人的反问句做出反应,他知道她已经开始不耐烦应对他的问话。 他心底有些无奈叹息,像飘落的雪拂过枝桠,再轻轻然地落在了地面。 黎笙有些不安又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这会儿她对他还算容忍,没有像之前那样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花宓,如果你真的需要破魔箭有急用,你可以帮你跟慧明师太求取的,可是你借完要再还给她们好不好?” 他此刻的言语与眼神都像那栖息于森林中的小鸟那么天真干净,就好像他认为这个世界是充满了爱、世界和平,也不知道是打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有趣的少年。 顾君师清冷的面容浮起类似一种虚假的宠溺,宽厚道:“可以,等我用它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后,便还给她们。” 不过到那时候,她还不还给她们,估计对于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黎笙一听这话,顿时欣喜又感激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你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这么做的对吗,我会替你跟慧明师太她们好好解释的。” “那就辛苦你了。”顾君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 澄泓以前总觉得这世上的人成长只分三个阶段,懵懂、成熟跟知世。 可眼前这个少年,却让他觉得,他的心智或许比之孩子还要幼稚而无畏。 他莫非忘了自己刚才就是被眼前这个所谓的“不是坏人”,给摔得满身是血的样子? 倘若她当真那么良善,为何佛莲灯盏跟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会主动攻击她? 这些全都表明她其实是一个狼子野心、甚至邪恶之人,可她随便几句话便能让他色令智昏,信了她的那一番鬼话,他定义人的好坏,难不成是靠偏信偏听来决定的吗? 其它人也觉得这个少年太好骗了,他以为他就凭着一腔热忱与坚定不移的信任,就能将走偏的“黑暗”拉回正途吗? “那现在,你该放开我了。”她垂眸,耐心地教导着他。 黎笙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轻轻地嗫嚅:“哦,对、对不起……” 他像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孟浪,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仿佛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羞涩又自责地放开了。 顾君师站了起来。 “娘……” 她听到这道迟疑又小心的喊声,回过头去,看向攥紧衣角的顾飔君,之前有着冷魅蛊惑神态的雪清眼神,这会儿却是脉脉温和而平淡,这是一种放松且温度的眼神,与看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神情。 “待在这里等我。” 就这么一句不似承诺的交待话,却叫顾飔君心底的紧张与忐忑一扫而平,他咧开嘴忍不住笑得灿烂:“嗯!” 顾飔君其实在他娘变脸,从一个在德高望众辈份的师太面前能够从容良善侃侃而谈,到成为众人焦点瞩目的救世主身份,再到目的达成的翻脸黑化,成为一个彻头彻底的阴谋诡计反派时,那都是稳得住的。 别问,问就是见过更大的场面。 当初在毒棘林中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全都被他娘驯得服服帖帖,成为他娘的手下,他早就有预感,他娘不像个好人,但是……他总觉得,她娘是个很有原则的“坏人”,她坏也坏得很有底线。 比如刚才她所说,虽然一开始她是为了“破魔箭”而来,但她不是白拿,这满城受困的人她也会顺道救了。 他这个年龄还不太懂得该如何形容,但他就觉得她娘不坏,他这些年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是见过真正的坏人,他们杀人是凭喜好跟一时冲动的欲望,那跟畜生完全没两样,他们眼底只有空洞而麻木的嗜杀。 而跟顾飔君的淡定相比,乐宝幼小的心灵却是大受打击,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切的混乱场景该怎么处理,他爹是正道之人,他娘却是一个反派,他哥从小就叛逆,只剩他独木难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亲娘,难道以后他们一家人还要要分家? 乐宝在见到顾君师露出真实的那一张脸之后,便已经确认了。 她就是他娘。 绝对是他的娘! 之前那张脸怎么看都觉得很陌生,但她的真实容貌却让他感到十分熟悉而眼热,因为娘的确跟顾飔君长得相似,以前他也曾经常常盯着顾飔君的脸的观察,自己像爹,他却长得像娘,那娘到底哪一部分跟她他最像? 现在他知道的,是眼睛。 他小脸激动得红嫩嫩的,小心脏也激动地扑通乱跳。 他高兴得人都傻了许久,唯一不太愉快的就是,顾飔君比他更早一步找到了娘,并且还跟娘相认了。 晚一步的他,看到娘跟顾飔君明显比较熟悉的互动,心中止不住涩涩冒酸泡。 娘是不是也更喜欢顾飔君多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叫娘多关注他一些。 小孩子的占有欲有时候比大人更强,尤其是乐宝跟顾飔君他们从小说缺乏母爱的孩子,更是恨不得自己的母亲只喜欢自己。 分享? 兄友弟恭? 这种思想他们俩兄弟从来都没有过。 估计以后也不会有的。 一场来自母爱的争夺战已经在他们心底打响,且各看谁更有本事一些。 乐宝知道自己后来一步,就算跟顾飔君一样卖萌撒娇、乖巧听话,也无法变成那一个在母亲眼中的独特,所以他必须另外想办法来争取地位。 “爹,现在该怎么办?” 他在跟六绛浮生传音,有时候他们父子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就像他总能够隐约地察觉到他的父亲对他娘那隐藏在平静面容之下那疯狂的独占欲。 他对她娘那冷淡敌视的态度并非不爱,而是爱惨了。 六绛浮生道:“她要破魔箭应该是用来对付酆都……她要什么先依她,若别人阻碍你娘,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爹,你为什么不告诉娘……我跟君君就是她的孩子?” 六绛浮生缄默片刻,只道道:“乐宝,还不到时候。” —— 终于没有人再阻挠顾君师,她带着澄泓一道走入了石门内,只见空濛白光的上空悬浮着一百零八颗舍利,它们各自从白莲坛内钻出,显然它们对于她这个“侵入者”十分反感。 她每靠近一步,它们蓄聚的能力便愈发炽盛,可正当它们要对她发起攻击之时,顾君师却一把将澄泓给拉到了面前。 那威严高凛的攻势顷刻间就像僵住了一下,被迫地停了下来。 两两对峙,一方好像有些茫然又有些愤怒,一方则十分轻漫淡定。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竟拿佛子来当挡箭牌,总之,她这种狡猾到无耻的行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澄泓也是一愣。 他没有想到过,她带着他进来竟是为了让他替她清扫困难。 “顾君师。” 他喉结动了动,轻喊了她一声,语气似无奈又似好笑。 顾君师看他:“如果我直接动手将这里毁了,你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吧,既然如此就将你自己借我一用。” “你借我血的时候,可曾询问过我的意见?”他问。 “借”一字,他咬得稍重,佛子不懂如何用讥刺的语气质问人,但这般平淡似诉似问的语调依旧能够让心怀罪孽的“犯人”感到心虚。 可顾君师不是他的“犯人”,她是一个十分擅长玩弄人心,且半点不露本心的人。 “你会同意的,毕竟谁都知道摩诃禅寺的佛子是如何仁慈大义,你应该不会让慈悲城这一座历史悠久、又供奉着你们佛家至宝舍利的地宫,就此毁于一旦。” 她若真的毫无顾忌地动手,这区区一座地宫的布防结界又能耐她何? 顾君师带着似无言以对的澄泓一路走来,所有的攻击都刻意避忌着澄泓,而顾君师得其庇佑顺畅无阻。 只是一开始是她拽着他走,后来那些舍利好像打算钻空隙,澄泓抬眸凝视片刻,便变成了他牵着她的手在前,他的举动别扭、生疏又坚定。 “那就是破魔箭。” 来到一座圆轮的祭坛,上面供奉着一把漆金长弓。 她放开了他,走到祭坛上刚准备触碰却被一道金光撞开,这毕竟是一柄仙器,它不喜欢顾君师的气息。 澄泓飞起接住了她。 顾君师却不意外他早就能够挣脱她的束缚。 “你碰不了它。”澄泓淡声道。 “帮我。” 她看着他,然后逼近他,几乎狎昵。 澄泓难耐地闭了闭眼,最终,长叹一声:“……好,我帮你。” 她眯眸盯注他片刻,总觉得他对她宽容得有些怪异。 “当真帮我?那不知佛子可听说过神交吗?” 这话一出,澄泓浑身僵硬。 顾君师这才不紧不慢道:“当然,我自然不会玷污圣洁的佛子,只是需要借你的气息一用。” 她的手抵于他的腹部,当即他丹田一股热力冲了上来,猝不及防澄泓“呃啊”了一声,下颌倏地绷紧,低低地喘息。 顾君师以一种玩味又漠然的眼神盯着他的一切变化。 从他身上得来她想要的东西,她纵身飞了上去,这一次十分顺利地取下了弓,然后收入神识空间。 看着底下身躯微颤却努力克制着恢复了澄泓,她道:“澄泓,希望这一世你依旧能够做你那高高在上的佛。” 她掠身而去,澄泓抬起脸来:“顾君师,无论哪一世,我都没办法看破。” 出来时,顾君师看向顾飔君,他立即懂了起来,跑向她却被六绛浮生吸起,抱入了怀中。 “六绛浮生,将孩子还给我。” “你以什么身份来要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顾君师道:“那才是你的儿子。” 很得知顾飔君是谁的孩子时,在知道顾飔君这些年在外面经过过的事情,当知道他宁可拿自己当孤儿时,她就没打算将孩子轻易还给六绛浮生了。 “他是我找到的,在酆都朔方城,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被人迫切追捕到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够认父庇佑……” 六绛浮生心头一阵窒痛。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眼神却危险冷黯:“别跟我抢。”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准抢(十) , 第224章不准抢(十) 她沉静的嗓音似染沾过猩冷血泽的锋芒,语调轻慢,似在警告,也似在宣告主权。 顾飔君这会儿也热血上头了,他压下对父亲天生的畏惧与离家出走被逮到的心虚感,恼怒地挣扎着,像不驯的小牛犊,四肢并用想从六绛浮生的怀中滑梭下地。 “娘……你放开我,我要找娘!我不要你!” 听听,这话是何等的叛逆与……熊,外出三年他几乎将他前几年学习的礼仪教规全数抛诸脑后,在外沾染的坏习惯让他既不知天高地厚,更让他胡搅蛮缠起来口无遮拦。 六绛浮生有些头疼地垂眸看着他,那叶嫩鲜活的小脸满是不愿与叛逆,但当他看向顾君师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一双漆黑倔强的眼睛如明星于黑暗之中爆发,是那样的明璨星河,熠熠生辉。 那是六绛浮生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明媚神彩。 他就像一个离婚后留不住孩子的悲伤父亲,声线无奈暗哑道:“君君……” 六绛浮生很少如此亲和又浅淡地喊他的小名,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相处就是他努力捣蛋使坏,父亲面上的柔情越来越少,只剩严厉颦眉用训斥的口吻喊着他的全名。 顾飔君打了个哆嗦,他发现他挺不适应这种相处模式。 “爹!” 这时乐宝有些慌乱地喊了他一声,他无法忍受眼下这种被紧攥着心脏的压抑气氛。 五、六岁的孩子,谈不上瘦骨伶仃,但乐宝却比一向要野些的顾飔君更瘦小一些。 他眉清目秀,小脸白净漂亮,五官精致得没有任何一丝瑕疵多余,尤其那一双长得比常人更大的眼睛,带着稚气,与纤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灵动与聪慧。 他跟顾飔君虽说是双胞胎但实则并不太像,他就像小版的六绛浮生,长得跟个雨露风云仙童临世,因此凭心而论,他从小就比臭脸嘴倔强的顾飔君更加惹人喜爱。 可是,现在娘眼里却看不到他,反而更喜欢顾飔君,爹也好像在争取他的注意力,他眼眶微红,第一次体会到他就站在这里却被所有人忽略的感受。 他虽感到委屈难受,但同时他好像也明白了以前君君面无表情站在那里,那总是像孤狼一样愤慨又黯然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乐宝小时候体弱多病,这是娘胎带来的,更是父亲一开始选择的结果,他选择了保全顾飔君的健康,让他来承受所有的后果与病痛。 这一切父亲后来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但乐宝并不怪他,也不怪君君。 因为在二选一时他虽然承受了恶果,但后来父亲已经竭尽了全部的努力来换他健康,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他虽说并非故意,却实则霸占了属于君君的那一份父爱,让他时常孤独一个人。 但乐宝还觉得顾飔君太幼稚,太不懂事了,他常常会凭一时意气就干出一些让人头痛不已的事情,甚至还离家出走,他认为他走了,不会有人担心他,也不会有人找他,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在外面活着长大。 他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莽撞无知的这一路上所有的“幸运”避祸,所有的逢凶化吉都是父亲这边来承受后果。 乐宝没忍住出声道:“爹并非故意忽略你,导致你流落在外,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找你。” 但乐宝的说服并不能让顾飔君平复心情,他长年积累下来的心结哪有这么容易解开,他也不说不信,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为什么……父亲只将乐宝你带在身边,而我却被交给别人照顾?连我生辰都能忘记,连我生病都不能够来看我一眼的父亲,你告诉我,他是爱我的?” 六绛浮生面对顾飔君对他的怨意指责,面色略微苍白怔忡。 那是因为,他当时的确根本无暇分身照顾他,乐宝那时几乎到了半步不能离人的情况,他必须全部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承认他因此忽略了顾飔君,甚至他都想不起来,他小时候自己有没有亲自抱过他…… 顾君师这时一扬臂,哧地一股暗光震荡开来,像是紫蓝焰焚烧过后的黑色灰榍,绚烂着火星。 她身影遽现,正准备要将顾飔君从六绛浮生怀中夺过时,却看到他那隐晦又紧张的攥拳动作,他呼吸一度憋在了胸腔,似被她的威势压迫到肌肉无法放松的地步。 他哪怕再生气,也不会想他的亲身父亲受伤。 顾君师读懂了他此刻紧张的潜台词之意。 她的力量不过只是偶尔露出的冰山一角,却叫周围人都明确地感受到了不可攀逾越的差距。 她若真正动起手来,他们能够有反抗之力吗? 六绛浮生见她像猛兽顾忌娇嫩的花朵一样收敛起了利爪跟尖牙,他以朱砂与墨重划过一笔的眼睫,尾端染上妍深落红,他用一种恶劣散慢的眼神挑衅着她:“顾君师,你以什么身份跟立场来跟我抢夺孩子?当年的情况你心知肚明,孩子跟你只能仅存一个,可现下你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你还在侥幸地期待些什么?” 顾君师品味着他撕开了一切伪装、嚼碎了曾经对她表现出来的全部乖巧偎顺,他此刻就像一把尖锐又鲜血淋漓道的利刃,眼眸湿润绵长,但蕴着的不是哀痛的泪,而是践踏着自我伤口的猩红血液。 “你怨我、恨我,我说过的,你尽可以找我来报复。” 她依旧可以这样风轻云淡地跟他说这些话。 一如经年,她对他,依旧没有心。 他的神色似浸没在黑暗诡谲中不明。 “报复?”他也轻念着这两个字,很平淡地语气,但随即他又像难以揣摩的六月天气,声线低哑如飘忽摇晃的烛光,忽暗忽明:“倘若你认为飔君是你的孩子……那顾君师,你认为不足月份的孩子,他们是怎么样在那样苛刻又艰难的情况下被保全下来的?这该付出怎么样大的代价你又知道吗?” 顾君师缄默了许久,他问的话正是她所想不通的地方,但有时候人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她一向是一个不易对别人轻付好感的个性,但对这两孩子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生好感。 这本就不合情理。 年龄虽也对不上…… 而且还是双胎…… 但再多的想不通,都抵不住她心底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她对待某些必要时刻,耐心跟脾性出乎意料地好,她甚至可以忘记一切不可调解的矛盾跟激化,她平淡幽深的瞳仁凝视在他身上:“告诉我,飔君师跟乐宝,他们是吗?” 六绛浮生却对她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感到十分痛恨,人只有面对不上心的事与物才能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 就如同他一般,在真正与她见面之前,他在心底为自己做过千百次的演练场景,他不想自己在她面前始终是狼狈而旧情难忘的表现,他以为他能够做得到,但真正看到她,她的每一个动作眼神、每一次漫不经心言谈话语,甚至连稍微靠过一些时候的呼吸气息,都能够在他平静压抑的内心深处掀起轩然大波。 他心底不痛快,有些刻薄又自虐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不是,他们是我跟别的女人生的。” 顾君师表现得一直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宽容,并非是因为无动于衷,而是她惯于以最冷静的姿态来衡量与刻画一切存在,更甚至她其实一直有一股沉积数年的怒意,她寻了六绛浮生的踪迹七年。 这七年以来,如他所期待一般,她对他从原来纸片人形象的态度转化为更为浓烈鲜明的印象,说白了,就是她将他看作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再是玩偶游戏之中的“小娇夫”或者是剧情之中的“龙傲天”了。 她对他不可否认产生了一些占有欲,她以往并没有这种概念,甚至说他与别的女一女二有情爱纠葛也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她只需要“爱上”他对她的感觉就行。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真正的人类是不是爱上一个在她眼里只是一段故事,或者是一个道具一样存在的纸片人,他必须真实的、是有血有肉的,有她割舍不了、又有能够让她心动的特质。 倘若她无法对他动心,谈何喜欢? “哦,是谁?”顾君师想到了跟他一起的傅琬琰,她是他的女一,相当于官配一样的存在,也或者是女二或女三,她道:“傅琬琰?还是芳蕤?或者别的人?” 她身一股恐怖骇人的气流一下袭卷而去,原来平静的整个空间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蹂躏、挤压、扭曲,如同恶意探不到边境,却又无穷无尽地泛滥蔓延,这地势庞大坚固又穆静的地宫,却在她不经意泄露的真实力量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子吟这头见这对夫妻,哦,应该是前夫前妻在吵架,吵得都快山崩地裂了,不稳的青石地基、如同岩浆爆发时湖面咕嘟冒泡的不详预警,这一切都让人有一种危险到下一秒就会被割喉爆头的颤栗恐怖。 他赶忙急喊道:“浮生,有误会你就好好说,你如此洁身自好的男德典范,吾辈之楷模,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乱来的,可你人问你又不解释,自己委屈受罪不说,你难不成还想让我们全部人给你陪葬吗?” 他在玩误会虐恋套路吗? 先不论顾君师事后会不会后悔,就现在他们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就知道再继续玩下去会很费命! 六绛浮生身躯倏然绷紧,见他的话惹怒了顾君师,她在意她的血亲,而他试探用触碰她底限的方式抹杀掉她的希望跟揣测,这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捉虱子。 但这时候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了解她,她不容易生怒,但她的怒意也并非一两句解释就能够轻易抚平的,如同君王之怒,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但六绛浮生却因为她的动怒而感到了久违的快意,因为求而不得的感觉太过强烈,而导致她稍微多给他一眼的关注与情绪,都能让他将对方给与的疼痛转化成甘糖嚼碎吞入腹品慢慢回味。 他不能够行动,但黎笙却见事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时站了出来,他试图靠近此时危险至极的顾君师,就像无知懵懂的纯白兔子,没有退避,反而勇敢地走向她。 但他始终无法接近她,一道由黑色透明介质的气体幻化的墙体阻挡着他。 他敲打在墙壁上,试图击破这道阻拦之物,少年有着造物主最精心赋予的美好品质,善良而真诚,勇敢而怜悯,他不知恨、不知怨,到如今依旧拿顾君师当一个外表虽然冷淡但内心柔软的救命恩人看待。 他清澈恳求的声音不断传来:“花宓,你冷静一下,你这样会毁了慈悲城的!” 他的声音像是透过水膜传达进入人的耳朵,有种延迟、模糊甚至幽化软拿的感觉,唯独没有聒躁的刺耳。 顾君师其实真实的怒意并没有表现得那么盛大,她只是表现给为此一直期待渴望的六绛浮生看罢了。 有时候男女之间的博弈,与敌人之间的对抗多少有些区别。 对待敌人只需不断地进攻、碾压甚至打击到他毁灭为止,而男女之间的博弈更像一场拉锯战,松与放都是一种试探,若毫无破绽、只一味地进攻,那对方最终只会成为猎物。 这时小飔君一个猛力挣脱了六绛浮生的怀抱,他抽噎了一声,快速奔跑到顾君师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他一路通畅无阻,连那些诡异危险的气流都为他开了绿灯。 “娘,我们快走吧……” 别受伤他们。 顾君师感受到小孩略微发颤的身躯,他双臂收得很紧,一边怕着她与生俱来的威严一边又不肯放手,她那一身恐怖的气息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顾君师弯腰抱起顾飔君,起身朝外飞掠而过。 六绛浮生一直没有动,他面上的所有情绪都净淡,唯眼神沉溺而深沉。 她没有弱点,可现在他却给她送了一个,有了顾飔君,绳子这头的放与纵,也不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榕城(二) 第226章榕城(二) “慧明,是谁跟你说血奴可以镇压在慈悲城下的?”娴静师太摇晃着她,好像要将她摇醒一般:“你听信了谁的谣言,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一番才做此番决定?” 慧明师太颤眸痛苦地看向娴静师太:“我、我也不知道,那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我一看到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无法置疑她,我……我想起来了!” 慧明师太突然挣开娴静师太,抱着头,眼白全是红血丝,如堕疯狂地喘息痛苦呻吟。 “娴静,杀了我——” 娴静师太慌了,也不知所措,可以说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一切是如此混乱而纠结,她跟被浆糊糊了眼睛跟头脑似的,连一个正确的举动都做不出来了。 “慧明、慧明你怎么了?” 这时上空的顾君师出声才结束这一场由她挑起的内讧与逼问:“她被魔蛊控制了神智,她越是反抗便越会受到蛊毒的反噬。” 她的话引领着娴静师太目前唯一能够做出的反应:“那该怎么办?” “破魔箭。” 她的话一下让娴静师太陷入滞凝。 “想救她,救你们在场所有人,唯有使用破魔箭,所以娴静……告诉我,该如何使用它?” 顾君师不是先知,也是第一次见识破魔箭的存在,但她曾在不知哪一世得知,破魔箭传说中的仙器,拥有斩妖除魔的神力,凡阴邪之物闻之丧胆。 娴静师太不如慧明师太那样拥有一双洞察明锐之眼,她看到顾君师稳拿着破魔箭,这表示她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但出于谨慎仍叫她难以轻易松口。 “你若不愿说,不如我将它交予你来使用,毕竟再拖下去,不仅慧明师太,被困在血葫芦内的所有人都会被炼化成精血供鬼王滋补。” 她语气很轻,但内容却很重地砸在了娴静师太的心口。 她手指狠狠地掐着念珠。 她若有动用破魔箭的实力,便不会等到慈悲城变成如此惨境,才任由外人来取破魔箭了。 她们允许佛子等人去取破魔箭,一为验明其中是否的奸细,也是因为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取出破魔箭。 如今她取出来了,并且还拥有撕破虚空的能力,她无疑是使用破魔箭打破此番僵局的最佳人选。 思前想后,娴静师太终于还是妥协于现实,屈服于人命关天的事实,道:“一拂能使风云动,二拂能使天地变,混元盘金弓,化神兵为利箭,诛魔除邪。” 顾君师笑了。 心满意足,又好像赞许娴静师太此时最佳的聪明选择。 但娴静师太却觉得心很慌,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一步踏空即将摔落的感觉。 顾君师的掌心虽然已经被“破魔箭”烫得一片红色,但她依旧面色不改,轻念着娴静师太的口诀,动用力量如一团火焰将破魔箭弓样式融化成红阴铁浆,然后再转换成一只指粗的箭矢。 这支破魔箭跟一般的箭矢不同,只有箭镞而并无箭翎,它不需要凡人用来平衡保持方向,这是真正的仙器,一旦射出必然是弩发若碧涛吞日,趋散一切的黑暗与阴翳。 “娘……” 一直沉默当抱枕的顾飔君这儿看到她的手,担心又害怕地伸出手,当他碰到她手心时,那滚烫的力量竟然得以平复。 顾君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顾飔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他能有那么一点作用可以帮助娘减轻痛苦,他肯定不会退缩的。 他放下搂在她脖子上的手,然后双手握住她。 “娘,我帮你!” 顾君师像是被他那一张笑颜感染,也浅淡地笑了一下。 “好。” 她以力量幻化了一张黑色弓。 将破魔箭按在了弦上,端真的箭身,拉满……放手! 黑与金色的光芒一下铺洒在下方的人身上。 顾君师的冥力非正正邪,到底还是被破魔箭所不喜,但也不至于产生仇恨的杀伤力,可由顾飔君从中调和,它好似接受了她赋予它的力量—— 当这一箭射破天空时,如同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的暗沉被它趋散,映透红一层耀眼的光泽,万灵浮现,破壁而出与那一片血海涛天发生了撞碎,顷刻之间就会发生很大变化。 “哗啦”那压缩而来的境界被逼退到逃蹿的地步,狭隘的空间与逼近的天幕,终于迎来了开阔的视野,在那一片金光溶浇的刺眼光泽之中,她们好像能够呼吸到外面那清新又自由的空气。 与此同时,另一道刺眼的庞大鬼气如同沿岸翻浪的海啸撕裂了那一片血意,在这即将崩溃的血色空间之中,密集的光线从高处射入进来,另还有一股灼热又阴寒的森森之风吹来,在光线的正中阴射着一个黑色男子轮廓的存在。 这是一个神色冷寂的男人,成熟冰冷却又俊美邪恶,他脸上与身上缠着一部分绷带,那低垂的面庞,透着一股阴沉可怖的危压,一双因力量盛炙而碧绿的眸子在搜巡期间,便落在了顾君师身上。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掠压欲望,那血色的碎片在他四周如数崩裂粉碎。 “吾妻,为夫来接你归家了。” 这一句话磁性性感低沉的话,透着调戏或戏谑语气,几乎炸响了天空。 刚从地宫里跑出来的一众,从石碑门那边朝着这方广场地界赶的一众,无论是顾君师一方的三个反派下属,还是六绛浮生、黎笙、澄泓等人都几乎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这时的天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浑浊的血色,而是斑驳的碎片消失,回到了慈悲城原来所属的地界,灰蓝色的天空,暗绿色的山体群伏,还有那无法再恢复如初的破碎城池。 而高空之上,同色系、甚至同样朝外散发着一种气息的男女靠得很近,他们应当十分熟悉且默契,一个在内部冲时,另一外已经在外接应,一股作气将血葫芦所制造的异空间彻底打破。 澄泓被顾君师在石门内狠狠地调戏了一把,出来时心情仍旧别扭而滚烫,但当他看到上空那名男子时,浑身一下就如被冰水浇头而下,冰冷刺骨。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榕城(二) 第226章榕城(二) “慧明,是谁跟你说血奴可以镇压在慈悲城下的?”娴静师太摇晃着她,好像要将她摇醒一般:“你听信了谁的谣言,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一番才做此番决定?” 慧明师太颤眸痛苦地看向娴静师太:“我、我也不知道,那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我一看到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无法置疑她,我……我想起来了!” 慧明师太突然挣开娴静师太,抱着头,眼白全是红血丝,如堕疯狂地喘息痛苦呻吟。 “娴静,杀了我——” 娴静师太慌了,也不知所措,可以说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一切是如此混乱而纠结,她跟被浆糊糊了眼睛跟头脑似的,连一个正确的举动都做不出来了。 “慧明、慧明你怎么了?” 这时上空的顾君师出声才结束这一场由她挑起的内讧与逼问:“她被魔蛊控制了神智,她越是反抗便越会受到蛊毒的反噬。” 她的话引领着娴静师太目前唯一能够做出的反应:“那该怎么办?” “破魔箭。” 她的话一下让娴静师太陷入滞凝。 “想救她,救你们在场所有人,唯有使用破魔箭,所以娴静……告诉我,该如何使用它?” 顾君师不是先知,也是第一次见识破魔箭的存在,但她曾在不知哪一世得知,破魔箭传说中的仙器,拥有斩妖除魔的神力,凡阴邪之物闻之丧胆。 娴静师太不如慧明师太那样拥有一双洞察明锐之眼,她看到顾君师稳拿着破魔箭,这表示她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但出于谨慎仍叫她难以轻易松口。 “你若不愿说,不如我将它交予你来使用,毕竟再拖下去,不仅慧明师太,被困在血葫芦内的所有人都会被炼化成精血供鬼王滋补。” 她语气很轻,但内容却很重地砸在了娴静师太的心口。 她手指狠狠地掐着念珠。 她若有动用破魔箭的实力,便不会等到慈悲城变成如此惨境,才任由外人来取破魔箭了。 她们允许佛子等人去取破魔箭,一为验明其中是否的奸细,也是因为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取出破魔箭。 如今她取出来了,并且还拥有撕破虚空的能力,她无疑是使用破魔箭打破此番僵局的最佳人选。 思前想后,娴静师太终于还是妥协于现实,屈服于人命关天的事实,道:“一拂能使风云动,二拂能使天地变,混元盘金弓,化神兵为利箭,诛魔除邪。” 顾君师笑了。 心满意足,又好像赞许娴静师太此时最佳的聪明选择。 但娴静师太却觉得心很慌,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一步踏空即将摔落的感觉。 顾君师的掌心虽然已经被“破魔箭”烫得一片红色,但她依旧面色不改,轻念着娴静师太的口诀,动用力量如一团火焰将破魔箭弓样式融化成红阴铁浆,然后再转换成一只指粗的箭矢。 这支破魔箭跟一般的箭矢不同,只有箭镞而并无箭翎,它不需要凡人用来平衡保持方向,这是真正的仙器,一旦射出必然是弩发若碧涛吞日,趋散一切的黑暗与阴翳。 “娘……” 一直沉默当抱枕的顾飔君这儿看到她的手,担心又害怕地伸出手,当他碰到她手心时,那滚烫的力量竟然得以平复。 顾君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顾飔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他能有那么一点作用可以帮助娘减轻痛苦,他肯定不会退缩的。 他放下搂在她脖子上的手,然后双手握住她。 “娘,我帮你!” 顾君师像是被他那一张笑颜感染,也浅淡地笑了一下。 “好。” 她以力量幻化了一张黑色弓。 将破魔箭按在了弦上,端真的箭身,拉满……放手! 黑与金色的光芒一下铺洒在下方的人身上。 顾君师的冥力非正正邪,到底还是被破魔箭所不喜,但也不至于产生仇恨的杀伤力,可由顾飔君从中调和,它好似接受了她赋予它的力量—— 当这一箭射破天空时,如同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的暗沉被它趋散,映透红一层耀眼的光泽,万灵浮现,破壁而出与那一片血海涛天发生了撞碎,顷刻之间就会发生很大变化。 “哗啦”那压缩而来的境界被逼退到逃蹿的地步,狭隘的空间与逼近的天幕,终于迎来了开阔的视野,在那一片金光溶浇的刺眼光泽之中,她们好像能够呼吸到外面那清新又自由的空气。 与此同时,另一道刺眼的庞大鬼气如同沿岸翻浪的海啸撕裂了那一片血意,在这即将崩溃的血色空间之中,密集的光线从高处射入进来,另还有一股灼热又阴寒的森森之风吹来,在光线的正中阴射着一个黑色男子轮廓的存在。 这是一个神色冷寂的男人,成熟冰冷却又俊美邪恶,他脸上与身上缠着一部分绷带,那低垂的面庞,透着一股阴沉可怖的危压,一双因力量盛炙而碧绿的眸子在搜巡期间,便落在了顾君师身上。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掠压欲望,那血色的碎片在他四周如数崩裂粉碎。 “吾妻,为夫来接你归家了。” 这一句话磁性性感低沉的话,透着调戏或戏谑语气,几乎炸响了天空。 刚从地宫里跑出来的一众,从石碑门那边朝着这方广场地界赶的一众,无论是顾君师一方的三个反派下属,还是六绛浮生、黎笙、澄泓等人都几乎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这时的天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浑浊的血色,而是斑驳的碎片消失,回到了慈悲城原来所属的地界,灰蓝色的天空,暗绿色的山体群伏,还有那无法再恢复如初的破碎城池。 而高空之上,同色系、甚至同样朝外散发着一种气息的男女靠得很近,他们应当十分熟悉且默契,一个在内部冲时,另一外已经在外接应,一股作气将血葫芦所制造的异空间彻底打破。 澄泓被顾君师在石门内狠狠地调戏了一把,出来时心情仍旧别扭而滚烫,但当他看到上空那名男子时,浑身一下就如被冰水浇头而下,冰冷刺骨。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榕城(三) 第227章榕城(三) 他虽不认识如今这张完全变了的脸,但是这个人做为他心中一根始终存在的刺这么久,他永远都不会轻易忘记。 背叛的伊始,决裂的原因…… 他喉间一阵干涩灼烧的痛苦:“人皇……” 旁边的六绛浮生仰头盯着人皇,他刚才那一句“吾妻”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心想,除掉了一只臭虫一样烦聒的狐狸,却又出现了另一只更不知廉耻的蜱虫,他脚下轻碾着一块焦土,嘴角浮起冰冷又似深渊的笑意。 “大师认识他?” 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澄泓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澄泓低垂下眼睫,道:“人皇,酆都城曾经唯一的鬼王。” “原来是恶鬼之躯啊。”六绛浮生恍然一声,然后轻轻吐音道:“一切引起恐慌与异端的邪恶,都该被清除,大师认为呢?”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圣洁之人,却拥有如此深沉的嫉恨杀意。 澄泓生性喜静内敛,但实则总不忘怜悯苍生与苦痛悲哀之中碾转的人心,他于苦海中体会,才能够明白真正的苦难,这也是他修行入世的原由。 “六绛檀越,凡事不可强求,执念是魔、是瘴,你的命运便如那明亮的圣火,是以照亮脚下之途,登上顶峰,倘若你偏离了你该走的轨道,偏向深幽之处而行,你与她都将受到此方天地的阻挠。” 六绛浮生听出他话中有话,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大师是否知道了什么?” 佛子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连他都无法猜测得到,佛修向来跟修道者对待生死的态度不同,佛教追求的目标是“涅磐”,脱离生死轮回佛,最终讲涅盘寂静,不生不灭,道最终讲天人合一,宇宙即我,我即宇宙,虽说最终也算是殊途同归,但之前却各有各有本事,亦各有各的手段。 澄泓知悉六绛浮生跟顾君师的命运早就纠缠不休,劝他无疑也是在劝她。 “她是异数,是变数,而你则是恒定的天命,你们本就不该融合,逆天一说讲时义愤填膺,但做时却无疑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六绛浮生知道澄泓这一番话是发自肺腑,哪怕之前他曾对他横生芥蒂,但他知道澄泓是一个真正佛法精妙的高僧,他领悟的天命本该不可道明言,可他却还是告诉了自己,只为劝诫尚未到来的恶果。 他抬起眼,看着顾君师的身影,看不清他此刻流露的声色,唯听见那哀愁般的声音:“大师的劝导未免太晚了些,生生死死辗转重生,我与她的纠缠何止这一世的爱恨,除非时光倒流、山海倾倒、人世沧桑,否则诸神佛皆……不可挡我之意志所向。” 如今的六绛浮生不再是当初失忆时的那个心似冰壶冰清透通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应该在恢复了记忆之后与邪派前妻一刀两断、就此投身于正义事业成为正道领袖的龙傲天,他被本该成为炮灰的异数,分割成了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存在,他不再受驯于天道,也不再束缚于教规使命。 所以说,小小年纪就叛逆得离家出走的顾飔君小朋友的根,或许是出在他亲爹这边,而并非他那个当了霸总就一直循规蹈矩扑在赚钱养家、扩展商业版图的娘身上。 当然,孩子小不懂得掩藏,但早就得知天道无时无刻不安排“眼线”督促他进步跟完成使命的六绛浮生,已悄然无息地学会了什么叫表里不一、暗渡陈仓。 如今的“澄泓”实则并非这一世真正的澄泓,真正的澄泓乃本体,而“他”不过是借他的分身来见一见故人。 澄泓早算到他的这一趟任务旅程将在酆都这边结束,所以他是主动向主持方丈要求出使这一趟任务。 年长的人更容易看透一些事情,也更容易沉溺缅怀一些过去。 比如他知晓无论他再跟六绛浮生说再多,他都不会真正地听进去。 比如重遇人皇,是他暂时还没有顾虑到的事情。 他知道这一世的人皇,并不是当初在顾君师心目中拥有特殊位置的人,但是他仍旧无法不介怀,他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以往几世从来没有刻意去寻过任何故人,每一世她都重复征程着她自己的人生,他们这些前世的人,被她抛掷脑后,不再靠近。 但这一世,一切好像都不再一样了。 —— 酆都朔方鬼城 噗—— 白骨宝座之上,穿着邪异红纹黑袍的鬼王突然脸色遽变,朝台阶下激喷出一口浓血,他瞠大瞳仁,喘气声如公牛一般,传递着一种让人头皮发紧的危险讯息。 “鬼王……” 底下的鬼众都一脸意外又紧张地看向他,似十分疑惑眼前发生的场景,又开始有些胆战心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鬼王不会无缘无故地吐血,对于鬼修而言血是一种很重要的力量补充,也是身体力量充沛的保障,一旦吐血,则表示伤势不浅。 顾夜堇偏耳听见了动静,又感受到周围不安蠢蠢欲动的气氛,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转过身,一股凌厉的灰眸,如同蝎类冰冷生物的眼神划过众人。 “会议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他们本在商讨着毒棘林的事情,会议突然中断,都有些迟疑:“可是……” 这时上方宝座的鬼王终于喘了一口大气,好像从水底几近窒息的冲出了湖面,阴沉冰冷的面容骇人至极,他一掌拍在阶下的石头蜥蜴雕塑,造成了耳炸的轰碎声,随之气极破坏地怒吼道:“滚出去——” 声啸扬起尘土飞扬,铜钉门啪嗒重重地撞击在墙壁这上,造成的混乱与惊恐让一切都无序起来。 众鬼承受不住鬼王的鬼气威压,忙不迭地连爬带滚出了会议厅,再不敢耽搁迟疑一秒钟。 呼呼呼…… 朔方鬼王一掌按在额头之上,粗重又急乱的呼吸显示着他烦躁暴戾的内心。 阴森的殿室内一片静寂中,鬼王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尖利地刀刃划过金器,发出刺耳的躁动:“夜堇,血葫芦被破了,那些个老尼也逃走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榕城(四) 第228章榕城(四) 顾夜堇没想到刚才鬼王受创,是因为血葫芦被人打破造成的神魂伤害,血葫芦虽然不是鬼王的本命法器,但却是他用神魂豢养多年的法器,一旦被毁他也会因此受伤。 “鬼王可知,是何人所为?” 慈悲城内的人只怕还没有这本事突破血葫芦的血炼结界,这事必有外力插手才会出现这等意外情况。 顾夜堇硬朗的五官有着鬼修惯有的沉寂阴郁黑影,他没有不知礼数的直视着鬼王此刻的狼狈愤怒模样,他知道鬼王既暴戾又狭隘自私,他就像一个独裁的暴君,他不会因为别人的好心关切而动容,相反他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一面。 他当然知道,血葫芦会将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如实传送过来,虽然它被人毁了,但是在最后一刻鬼王却清晰地看到了是“破魔箭”造成的一切毁坏。 一切的阴郁暴躁好像一下就被抚平了,他想到了什么,那一双阴沉的血眸一瞬间如血河翻腾:“哈哈哈哈,破魔箭,是破魔箭……破魔箭被拿走了,它不再像一座囚兽一样镇守在酆都边境!” 他越说越兴奋,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了顾夜堇的手臂:“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我们酆都肆无忌惮地日子终于快要来了!” 顾夜堇此时的心情却没有跟鬼王一样的激动与兴奋,相反,他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感,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愿如吾王之意,踏平修仙门派的辖制。” 鬼王仰臂狂笑,他从未有如此畅快的心情,就像筹谋了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气象万变,血海弥漫周天,一切都是那么邪恶而崩坏,而这一切却是鬼王最乐意看到的场景:“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榕城、花城跟慈悲城,这三座一直以来困守着酆都、让鬼修郁郁不得志的防线,终于也到了崩塌的时候,你说我们第一个要践踏的……该从哪一座城开始呢?” 顾夜堇知道,这一刻鬼王的询问是真诚的,他当真是在纠结该从哪一座曾经或威胁或阻挠过他的厌恶城池开始毁灭。 “这件事,或许鬼王可以跟嵎夷鬼王、南交鬼王还有昧谷鬼王商议一番,毕竟酆都分割四城,仅由王一方主动出战,未免受人诟病,也会露出背部空缺让其它鬼王趁虚而入。” “夜堇考虑得很正确,虽然本王如今的修为已经远远甩了他们很长一段距离,但可以利用的杂碎又何必跟他们客气,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处理,趁这段时间本王再多吸食些血奴……” 这时顾夜堇眼眸一抬,漠漠然却道:“鬼王,欲速则不达,近年来你一直勤加修炼血魔功,反倒——” 鼻翼间的呼吸瞬间被掠夺一空,顾夜堇被朔方城鬼王以鬼气攥住了脖子,声音滞停于喉间。 他面色铁青,呼吸不继倒对于鬼修而言倒算不上致命,顶多是屈辱加难受一些罢了。 “夜堇啊,本王交待你的事你乖乖去办就好了,其它事不该你插言的……最好还是闭嘴!”朔方鬼王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近年来修习了邪功之后更是疯癫与理智时常不受控地交替。 啪地一下,顾夜堇被摔跌在地上,他一掌支撑着半跪在地:“是属下逾越了,这便下去办。” —— 在酆都鬼城生活的鬼怪好像都同一时间感应到针对他们束缚力量正要衰弱减褪,从东方爆发出一片壮观而动人弦的薄喷金光,如同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这种力量跟光芒是被鬼都内阴祟生活的居民所不喜跟避讳的。 甚至有人鬼怪好像遇上世界末日一样抱头踪蹿,想钻入知道认为安全且坚固的避所。 但这种强烈冲击眼球并且威吓他们这种邪祟的明璨金光后,却是极沉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照耀世间的日头终于倒下去了,大地陷入黑暗的统治,他们再也不用感应到被光明的压制跟说不清道不明的桎棝感。 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疑惑着、兴奋着、激动着,只知道掠压杀戮的生物,一旦没有束缚压制它们的口枷与铁链,它们就会猩红着一双眼睛,用它们尖利的牙齿、有力的爪子去破坏、撕咬与吞食,这与野兽无疑是一样的。 于是,当他们看到光明罹难,他们简直乐疯了,开始了街道的狂欢。 —— 另一头,修真门派中的仙栖洞、摩诃禅寺与流仙宗都有一个紫微乾坤大命盘,驻守在此处的弟子发现了情况不对劲,那命盘上原本稳定的局势却星转斗移,大量的不详黑气从中飘逸出来,化为让人头皮发麻的各类凶兽。 这一异象不必观星推测都能知道,必是大凶之兆来临,于是他们赶忙御剑飞至门派大殿,紧急向门派长老禀明此事。 摩诃禅寺的主持方丈立于紫竹林之中,正是适宜时节,紫竹林的竹子开的正旺密,翠浮天上蔽,阳光筛过点点碎金,更为此地添了几分安谧悠然。 在得知命盘出现的凶兆时,这位看起来岁数不小的老方丈,披着鲜艳的伽罗沙曳,脚踏云鞋,却不急不徐,他白眉垂落于颊边,随风而飘。 “终是有这一劫,酆都那边的情况如积恶的死潭,不搅不通,只会长久淤堵直至恶臭成渊,腐蚀着四周鲜活的生命……” 低沉温和的嗓音在这清净无极园中缓缓而出。 旁边一位静默的弟子领悟着此番话语的意思,安静一会儿,便道:“是否要派弟子前去……” 老方丈笑了一下,他虽然白发白须,但面容却十分红润白皙,没有佛像那般肃穆庄严,反倒像一个和善的老者:“不必了,澄泓既在酆都,便会妥善处理,这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历练与修行。” “难道酆都之事与佛子渡劫一事有关?” “是劫、是渡劫,全看他自身的抉择,他虽为佛子,却也是投胎为人的俗子,成佛成圣,他若悟不透,旁人如何点化都无济于事。” “方丈,不知佛子要渡的是何劫难?”弟子禁不住好奇问道。 老方丈却笑而不语,他仰头看向随风摇曳的竹叶,它们本静,偏偏风不停,它们便停不下,正如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人难觉清静,殊不知庸人自扰之。 —— 酆都城穆府。 穆府如今掌权之人乃穆天河,但穆天河这个人族的名字却并非他本名,他乃魔族,自然不会有一个这么像人类的名字。 但为了融入修真界,不被人族察觉到他们穆氏一族的真实来历,他不得不改头换面,甚至连族谱的姓氏都不敢用。 穆天河来到修真界已经有七百多年了,这期间他尝试过数次打破魔界与修真界之间的封印,但他意识到凭他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 但在修真界里留存下来的魔族少之又少,甚至有很多担心会被修真之人抓到,一直龟缩在某一地界,隐姓埋名。 如同穆天河,他一直以为便是这样做的,长年的压抑与克制,让他的魔性跟性情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野性依旧在,但却胆怯到不敢再随意冒险,直到……穆君师的到来。 当穆天河思绪沉凝期间,穆大小姐跟穆南雪一并走了进来。 “爹。” 这是穆南雪叫的,而穆大小姐却并没有喊他。 反倒是醒神过来的穆天河赶紧站起了身,对穆大小姐喊了一声:“魔主。” 穆天河屏退了左右,这房间就只剩下他跟穆大小姐与穆南雪。 穆大小姐很自然地走到主位之上坐下,穆天河没有任何异议,穆南雪自然也一样。 “家主,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办妥了?” 穆天河下颚骨紧了紧,表情有些深沉:“魔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慈悲城那边……” “先不管慈悲城的事情,反倒是榕城那边,你先叫人稳住,然后跟花城说,我同意了。” “魔主,难道你要同意跟花城的联姻?”穆天河讶道。 “姐,我不同意!”穆南雪激动道。 穆家大小姐拂下头上的帽檐,她那张莹白的面容上却是令人看不明猜不透的笑意:“不必担心,联姻虽说同意,可最后成不成,却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穆天河这时忍不住将心底的一个疑问道出:“魔主,破魔箭一事是你安排的吗?” 刚才他收到消息,便一直坐在那里思考着这个问题,之前酆都的人不是没有人打过“破魔箭”的主意,但任谁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却在这个关头实现了,他自然是一面感到惊喜,一面又有些被惊喜砸到头上的后怕。 就怕这里面有别的什么问题。 “破魔箭怎么了?”穆家大小姐眼神徒然起了变化。 穆天河愣住了:“不、不是魔主、那,那破魔箭被谁从慈悲城内取走了?” 那一群老尼将破魔箭藏得深之又深,他们相信就算将那三个老尼全部杀了,她们也绝不会透露半点破魔箭的消息,可如今破魔箭实实在在现世了,并且不在慈悲城中…… 倘若这件事并非他们做的,而是与酆都鬼城有关,那这件事情便必然不简单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榕城(五) 第229章榕城(五) 不久之前他收到朔方城的消息,便一直静坐沉思着这个事情。 之前酆都鬼城的人不是没有打过“破魔箭”的主意,且明里暗里动过多少次手段谁都不知道,但由于榕城、花城、慈悲城这三座城池看似割据一方,但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酆都外来者彼此守望相助,结果自然未有叫他们如愿。 但任谁都没有能够办到的事情,却在这个不知被哪一方给实现了,穆天河自然是一面感到惊奇,一面又有些被惊喜猛然砸到头上的疑虑。 常年总担心魔族身份暴露的他,神经总会不自觉地绷紧去考虑问题,甚至会将事情朝最坏的一面优先考虑,说是谨慎,但穆南雪却觉得她爹未免太过胆小。 但也亏得穆天河这性子,千余年以来多少滞留在修真界的魔族被修仙派的人找到后,不是杀就是被囚,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而他苟住一直藏在酆都自由活到了现在,还整了一个魔族的秘密居所。 他就怕这里面有问题,如今跟魔主将事情问清楚之后,他更是将怀疑的矛头全数指向了酆都四大鬼王所为。 而穆家大小姐的想法与穆天河差不多,这时候没有人会去考虑一个根本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第三方存在。 并且她认为“破魔箭”在这种时候出现意外,于她可好亦可坏,她担心这一变故还会影响她后续的计划。 不,它现在已经影响到了。 “破魔箭”的事情一旦传扬开来,榕城跟花城只怕会对酆都的一切心生戒备,她有预感穆府与榕城的联姻一事只怕不会顺利。 “穆天河,这件事你尽快去查清楚来报,榕城一事暂且搁置不理!” 穆家大小姐起身站了起来,她甚至没心情再维持最基本的礼貌称呼,岑长的水墨衣摆垂拂过地面,她疾行几步行至门口,便顷刻间化为一道黑气消失在了人前。 穆南雪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她向来脑子不是那种特别聪慧一点就灵的,她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破魔箭”跟此刻穆君师勃然变色的关联。 于是她一副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下意识打算追上去:“姐,你去哪里?” 门边早已没有了穆君师的身影,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问话,反倒是后方穆天河走近她,一只手掌轻按在她肩膀上,叫住了她:“阿雪。” “爹?” 穆南雪回过头,却见她爹正容亢色,就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要跟她谈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穆天河盯着她,看久了,竟觉得这个小时候闹腾又老气他的女儿竟一下长这么大了,她在他不留情的空隙间,竟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人。 一时心头竟有种伤感的叹息,有些话本不该这么直白,可他却忍不住道:“阿雪啊,她不是顾君师,她是穆君师,你可以追随她,却不能够全然信任她,你懂不懂?” 穆南雪的确没有听懂,她好好反应了一下他爹这番可以说是为了女儿完全可以“大逆不道”的言论,然后严肃道:“爹,你在说什么啊?她就是我姐顾君师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当初我就是在新人榜会试场遇到的她,她救了我,还告诉我……” 她振振有词的声音突然滞卡在喉中,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或者是她无法理解的难受一下扼紧了她的心脏,她的声音不自主地忽然低了下来,全身开始发抖:“爹,爹,我想不起来,我姐的模样了?” 她疑惑的声音,隐藏着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慌,明明她还在对顾君师的事情侃侃而谈时,但转眼之间她却忘了她所谈论的这个人是谁。 穆天河却知道,这是因为穆君师在穆南雪的神识内下了一道极重的暗示,她要李代桃僵,这种暗示极为凶险而霸道,他尝试过偷偷破解,但始终做不到在不伤害穆南雪神识的前提下,将其解除,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敢忤逆穆君师。 当年穆南雪将她认定的“顾君师”带到他面前之时,她口口声声地告诉他,“顾君师”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也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这件事情穆天河一开始也极为震惊,不说信也没说不信。 因为他年轻那会儿的确也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后来几百年他修身养性,倒是渐渐忘了以前的荒唐往事。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真相。 这个靠着穆南雪引路,改了“顾”变成穆府大小姐的穆君师并非是他的私生女,她是来自魔界的深渊之主。 她的到来既叫穆天河恐慌又让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再次翻天覆地。 她交给了他们一部修炼魔功的秘籍,这是来自深渊的高阶秘籍,正是因为它穆府的实力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提升了一大截,但也是因为这一部秘籍,他们无法反抗她的任何命令。 她额心有一枚血瞳,乃是魔主的标志,她甚至能够拥有双意志,一道来自于她自身,一道来自于她深渊之主。 她既是躯壳,也是媒介,更是传代深渊之主意志的傀儡。 她告诉他们,她会重新打通深渊与修真界之间的封印,放出魔族,她的族人不会永远都屈辱地活在黑暗贫脊的深渊炼狱底下。 而恰好这也是穆天河这些年为之努力的愿望,所以他也算对穆君师唯命是从,但他却不知道该拿他这个女儿怎么办。 她对“顾君师”这个人的执念与偏好与穆君师所下落的暗示时常起冲突,这样一来则会令她有种分裂的感觉。 真实的她戒备又厌恶着这个假的“穆君师”,受到暗示影响的她却不得不泯灭真实意愿去亲近维护着穆君师,并且还坚信穆君师就是她当初在新人榜认的那个姐姐。 这样长久分裂下去,他担心有一天她的神识世界会彻底混乱,那时候她会完全迷失自我。 “阿雪,不要想了,想不起就算了,反正看到了她,你就会记起了不是吗?”他一向不是个什么慈爱的父亲,但这一刻见到她如此慌乱茫然,就好像在无声地呐喊着他救救她时,他真的很想去求一求魔主替阿雪解除暗示。 即使他知道魔主本就是故意将阿雪操控在手上,利用她来牵制旧自己跟整个穆府的忠心。 穆南雪闻言怔愣了几秒,然后喃喃道:“对啊,只要我看到我姐,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 鬼桫坡的地下府室内,顾夜堇房门半掩半敞,他正端正背脊坐于房内,室内无灯,他这座鬼坟内并无其它人,他又是一个天盲,自然需不着点灯。 在黑暗之中,突地房内四角簇燃起一股绿磷火光,顾夜堇听到动静,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闯入了他的地界,当即站起身来。 那阴暗的室内温度好像是升高了许多,但这并没有让顾夜堇感受到多少温度,甚至有另一股剧烈又心惊的紧张感在他的心底蔓延扎根。 他无法通过正常的视力来看清楚此时发生在他房间内的一切,如果他看得到,他就会发现有一道在黑暗之中滋生的强大的力量正在逐渐成形。 它就像月光洒落在幽绿草地与苔藓的上,或明或暗的萤虫在飞高飞低,滕蔓垂落的瀑布…… 这种并不属于阴森的黑暗、但也绝非光明圣洁的力量正在他的身边复苏。 那在火光之中成形的阴影伫立在那里,顾夜堇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凭感觉捕捉到它的存在。 但他动不了,他明明感觉得到自己的身躯仍旧处理鼎盛的状态,没有任何被束缚或者下咒的情况,但他却动不了。 就好像……是他的灵魂定住了他的躯体。 阴影那嗡鸣复音、复杂到分遍不清楚是男是女的声音淡声道:“鬼婴,该醒了。” 紧接着,一指或者是一个冰凉的物体轻点于他的额间,顾夜堇眼眸一瞬瞠到极限,整个人像被某种颅内海啸冲击得暂时性失去了意识。 随着一部分被封印的记忆彻底恢复了,他眼前、脑内、心底那些曾经被人所恶意扭曲、蒙蔽、迷惑的过往,一下子如数清晰地重新映入他的脑海之中,那一道属于别人的暗示印记尤存,但却无法再任意施虐着他的意识认知了。 顾夜堇一口大气喘上来,全身的冷汗都沁湿了背部,这些年他做下一幕幕的荒唐事迹、还有认贼为主的糊涂行为,全都被唤醒了。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想克制住那不住颤抖的牙齿:“君主……” “想起来了吗?” 他无法直视那一道阴影,只死死地盯着地面,他身躯佝偻成弓,被无形颤栗的力量拨动着,既紧韧又脆弱:“想起来了。” “让你现在想起来一切,其实对你而言并非一件好事,但这一切来源于我的自私行为,我需要你即刻去办一件事情,所以便将你在此时醒了。” “不是的……”他忽然急切又沙哑地开口,他想辩解着什么,又好像为自己争取一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深知,现在不是时候:“鬼婴很感谢君主此刻能够唤醒我,能够在这个关头让我不再处于迷茫跟痛苦纠结当中……” 他说的是实话。 “所以有什么事情,请君主吩咐。” “鬼婴,你要让穆君师相信,破魔箭从慈悲城消失,是朔方城鬼王所做的。” 顾夜堇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原因,直接应下:“鬼婴知道了。” 阴影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徒然比夜风更轻柔飘渺,直至消失。 “她已经来了,记住我所说的话,别轻易触动你身上的另一道意志,不要让穆君师唤醒它,更不要让她对你起疑。” 房内四角的绿色磷火“噗”地一下全部熄灭,阴影随意消失,与此同时穆君师果然来了。 她出现在顾夜堇房中之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浓重腥冷的暴戾之气,像是刚从尸山血海屠杀的战场上眼来的阴森寒冷魔气,她眼神尤残余着厉色:“慈悲城的事情是否是朔方鬼王所为?” 没有一句废话,她到来当头便跟鬼婴索要问题的答案。 鬼婴在这些年里早就熟悉了她的气息,但此时还是不免僵了僵。 他已经不再是顾夜堇了,但他又牢记着阴影最后对他那一番似劝诫又似警告的话语,努力维持着平静道:“是他用血葫芦将慈悲城空间挪移装入其中,再以大量死气引发了尸僵令慈悲城元气大伤。” 他因为暗示的缘故,无法对她说谎,因此想取信于她,只能偷换概念跟含糊其词。 穆君师由于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她并没有怀疑在顾夜堇脑中暗示未曾消失时的忠诚,她全然相信了他的话。 她又问道:“他打算要做什么?他难道打算这个时候就对付边境三城?” “他的确打算对付边境三城,毁掉慈悲城只是第一步,但在这之前他需要跟另位三位鬼王联盟。” “竟然提前走到了这一步啊。” 听她语气有些犹疑,鬼婴按照以往的习惯替她分忧解难道:“倘若君主不愿……” “不,这样很好,我原本打算利用榕城的联姻来激化三城与酆都的矛盾,四大鬼王绝不可能容忍穆府大小姐嫁给外界的修真派,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让人觉得……”她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古怪?” “这些年以来,君主一直试图与三城加深联系,而三城也想利用君主来达成操纵酆都的势力,原本还算相安无事的假象也随着血奴的激发,让两方不再耽于现况,所以大小姐不必担心,这一切都是顺势而来。” 穆君师想了一下,她生性多疑又狡诈,但筹谋许久结下的美味果实还是麻痹了一些她的神经。 她轻信了顾夜堇。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酆都鬼城跟边境三城。 “朔方鬼王倒是捡了我的便宜,若非我利用榕城之便将血奴顺利送进慈悲城埋下这祸端,将鬼气盛凝于城池之下,他怎么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对了,他如今的血魔功修炼得怎么样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榕城(六) , 第230章榕城(六) 在鬼气黑暗浓稠的室内,鬼婴峻冷岩峰的五官被暗影滑腻扫荡而下,尤如天生的暗黑皮肤。 他在修真界时,时常会被周围人觉得孤僻、冷漠、阴沉,总归难以靠近,而在酆都他又时常被鬼修认为刻板、教化又严肃,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好像从小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无论处到哪个环境中,都无法很好的适应融合进去,他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 一开始鬼婴不懂,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活得体面而有尊严,可为什么他永远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异类。 直到后来,君主告诉过他一句话。 在虚伪人的眼里,你是阳光底下无法被驱散的黑暗,在恶毒之人眼里,你则是黑暗之中那束不屈的光,你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并非是你的错,而是每一个做自己的人、不迎合外在声音的人,他都将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鬼婴曾恐慌过,也羞耻承认自己始终是一个异类。 当时,君主或许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问他:异类,便不好吗? 他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不被人接受、认同与正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鬼婴,你现在还太年轻,也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还无法理解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某一天你理解了…… 说到这里,君主却没有再说了,而是空下一段让他自己领悟、意味深长的留白。 以前的鬼婴的确无法理解君主的话,一个人要在大环境之中去坚持真我、逆流而行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但现在他好像能够体会了。 因为无论是之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一个因受蒙蔽认错主子、却被扭曲心意去完成任务,一个看清楚了一切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地继续伪装,那两人都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曾经觉得当一个异类,就像是想做一件事情却被全世界阻拦,但现在他更觉得忤逆本性、去应和世界,就像是一种慢性自杀,他最后或许会彻底失去自我。 他现在可以将君主后面的那一段话补齐了。 鬼婴,你现在还太年轻,也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还无法理解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某一天你理解了,你会感激曾经那个让你坚持自我的自己。 鬼婴的心口好像一下挖掉了曾经放置的东西,又被填补进了大量新的东西,这种置换虽然不是痛彻心扉,但却也是慢刀子在磨。 若换种更文艺一点的说法,这就是人生必然需要经历的成长。 一个的成熟与否,有时候与年龄有关、亦无关,它的改变或许就是某一个瞬间的感悟。 鬼婴以前的沉默寡言,更多的是一种对外界的抗拒与漠然,但现在的他心底隐藏了太多的事情,他或许依旧是那个言语寡淡的他,但以后开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有了用意。 “功力大增。” 穆君师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她一双冷泽似毒蝎蛇类的眸子微眯弯起,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在顾夜堇那一双无害的天盲的眼里,她似乎摒弃了一切的伪装与掩饰,可以毫无顾忌地将真实的自我表现出来。 “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来看一出好戏了。” 布局了这么久,棋盘上的棋子都已经如期到位,还有什么理由让她不为此欢愉又畅快的期待一下呢。 鬼婴跟了穆君师七年,这七年来她一直在不断地影响暗示着他,因此他一直知道她做这一切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他其实不懂的是,她为什么非得迷惑他,将他拉下她的阵营,甚至不惜以虚假的身份来蒙骗他,只为将他牢牢地抓在手心之中。 鬼婴自问他并没有如此大的价值让她入眼,至少比起四城鬼王,无论是修为、权势、地位都不足以跟这些人相提并论。 甚至他如今在朔方鬼城的地位跟名声,都是全靠她一手扶持与打造。 所以,他想不通,他在她眼里的价值在哪里? “君主,榕城、花城跟慈悲城的人最终会怎么样?”他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至少在穆君师听完这一句话之后,细微的表情凝结成了一种偏离了预期掌探的阴冷揣疑与试探。 “阻碍我们的存在,你说呢?” 听了这话,鬼婴这一次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怕被看出异样而选择避开她的视线,或者低下头来模糊神情,他表现得很坦然,没有任何躲避她此刻试探怀疑的意思。 他们都是属于黑暗生物,一个鬼修,一个半魔族,黑暗对于人类而言或许是一种天然劣势,但对他们而言却是熟悉的战场。 来自于鬼修长年不散的阴郁、暗黑与冷峻,让他那一双空洞的灰翳眸子聚蓄满了力量,在这片黑暗之中就像不详又晦暗的触角在延伸。 “阻碍者自然该尽数铲除,夜堇知道该怎么做了。” 静静地打量他半晌,直到确定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后,穆君师这才放下心来。 “别让我失望啊,顾夜堇,七年了,我们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就绝对不会让我们前功尽弃,所以会是威胁或者可能成为威胁的,我一个都不会留,你懂吗?” 不懂也没有关系,穆君师漠然冷血地想着,他若聪明就留着,若愚蠢地背叛她,那么……她会将他彻底变成一具容器,一具傀儡。 —— 穆君师依旧是披着一件质地厚重的黑色斗篷,它像吸足了日光的黑夜,反哺出出一种细腻流光,她再次回到穆府时,看到花皆一人静静地站在花苑那里。 酆都城没有阳光跟雨露,自然也栽种不出什么斑斓色彩的花卉植被,因此这个虽被叫“花苑”的庭园,实则除了漆黑的暗树虬枝、就剩一丛丛如藤蔓一样的扭曲暗植在角落攀爬滋生。 此时的花皆仰头盯着墙亘上那些肆意狚狂长生的带刺生物,它们交杂又混乱无序地从地底支伸向天空,可以说这种地底生命是很顽强地在生存着。 它甚至不像地表生物一样需要那么多苛刻的条件才能够生存下来。 盯着这些跟自己一样卑微渺小、却依旧渴望能够朝上攀爬的生物,花皆不由得有些看出神了。 来到穆府,或许是见他是被穆府大小姐亲自带到府上的,再加上那一张十分引人注目的长相,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贵待遇。 他穿上了最华美的衣袍,吃上了最美味的食物,住的地方也是既宽敞又整净,里面的每一样布置都是他曾经这种身份地位不能够轻易触及的。 一切都只是因为……这一张脸。 花皆半是痴迷半是疑虑地抚摸上自己滑腻光洁的面旁。 刚步入庭园的穆君师看到了花皆,她没有出声,而是就这样静静地观察着他。 离得远了,也没有直观面对那一张脸带来的冲击,穆君师这才发现……这个人,其实跟那人再无重叠之处。 曾经面对正主她并不敢有太多的想法,因为那人无论是心还是眼神都太冷了,想到当初她受到来自于那个的各种“伤害”,她的确不太敢再对他有更多的心思。 但不可否认,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垂涎那一张如此完美的面容,而眼前这个虽说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看到他,她却不会有当初那种战栗、心悸却又矛盾到不敢亵渎的畏惧心理。 说到底,在她心底,花皆不过就是一个赝品罢了。 “花皆。” 她喊他,声音不大不小,有一种刻意制造出来的温柔陷阱。 花皆并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很快就捕捉到空气中传来的声音。 “大小姐。” 他就像一个承宠献媚的伶人,对待穆君师时会下意识地扬起笑容,讨好着她。 穆君师站在原处,等他走过来靠近她后,再一起朝前走:“你在看什么?” 她问得很随意,但花皆却没有将它当成一句随意的话来对待。 或许是太想牢牢抓住眼下的一切,他无法随心所言,他的所言所行都必须在他脑海之中过滤过一遍,筛选好了最佳答案,才能够说出口:“回大小姐,花皆并没有看什么,方才只是出神……在想我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想表现出一副自己重情重义,他知道女性一向喜欢感情充沛的男人。 “你在怪我?” 但穆君师的回答却不如他所想那般带着赞赏,甚至—— “不、不是的。”花皆慌乱了一瞬:“花皆不敢。” 穆君师停下脚步,她用手掐住他的脸颊,凑近他的鼻尖:“花皆,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一张脸的?” 花皆脸上的肉被她的尖指甲刺入生痛,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上痛意:“这张脸本来……不,我本来就长这样——” 他试图狡辩跟解释,但穆君师下一句强势而讥讽的话却让他顿时无地自容。 “花皆,花城籍,因自小长得丑陋而被父母所不喜,十三岁时被父母贩卖当奴役,意图逃跑却被当场抓获,险些被打死,后来遇到一个孤儿,被其所救,两人后来结伴一起在花城内躲藏多时,期间以兄弟相称……”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榕城(七) 第231章榕城(七) 花皆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听着她慢腔软调地掘着他的过往,或许是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被人揭穿的心理准备,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总之一时之间他忘了任何动作跟表情。 “花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穆君师问他。 花皆的眼眸就像两颗冷玉珠子嵌入形状优美纯澈的眼眶,滞凝不动,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表情,但却显然那样滑稽可笑。 但摆在这张脸上,无论何等破坏美感的表情,都能够撑得住。 “……你知道了?” 穆君师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脸,但脖子早已僵硬住的花皆,却依旧保持着这个被掌控的动作。 “我不该知道吗?你似乎太小看穆府了,你的事就算我不下达命令去彻查,也会有数不清楚的人为了能够攀附上位,而将你的底细挖得一清二楚供奉到我的案台之上阅览。” 或许是因为花皆从小就是下等人,哪怕一朝飞上枝头,也改变不了他那卑贱出身跟局限的思维。 他的确认为,只要穆家大小姐不特意去查,他这等小人物的事迹就会被淹没在街头闹市的庸庸碌碌之中,毕竟对于他们这类每日夹缝求生的杂碎,谁会特意去关注留意。 但他没想到,就算穆君师不会,别的人也会让她看清楚他究竟是一个多少卑微、丑陋的人,而将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禀报上去。 远处的鹧鸪发出聒耳的叫声,时短时长,让人脑子不得安宁,墙角的长明灯昏冥淡暗,他们之前某种秘而不宣的氛围一下就拉满了,也绷紧了。 一个不余退路地看着对方,一个则已被逼到墙角根。 他必须坦白,且不能够胡扯一些他惯以为常的谎言,因为刚才她特意告诉他的这一大段话,有很大程度是在提点跟警告他。 他的谎言是能够被轻易拆穿的。 她之前不说,只是因为不计较,但当她要计较之时,后果只怕他承担不起,因此他就必须毫无保留地坦诚。 “这张脸……是花绿给我的。”花皆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够让无所遁行的自己感觉到安全些。 给的? 所以……穆君师恍惚了一下,果然只是个赝品啊。 穆君师没有表现出多少刺激到他的神色,只是继续问道:“怎么给的?” 他苦笑一声:“当初我说我想要一张可以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辱的脸时,花绿说他可以办到……” 他至今尤对当初发生的事情记忆深刻。 他当时并不相信他的话,因为花绿表现得就像一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叛逆孩子。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可以虏获所有大人喜爱的那种可爱又活泼的长相,他当时嫉妒又心酸地想着,如果他从小就这他这样,他爹娘是不是就不会将他贱卖掉了? 可惜,根本没有如果。 他穿的那一身也绝非普通人能够穿戴得起的,花皆以他当时浅薄的认知分析着,这小孩根本就不是花城的人,他出身应该很好,他要么是跟大人走丢了,要么就是被别人拐卖过来的。 总之,花皆当时对花绿抱着一种扭曲的嫉妒与警惕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恶意……倘若他们最终还是被抓住了,他就拿这个小男孩来抵债,换他自由,反正他也没有人知道。 可后来……“他给了我一颗种子,一颗发着光的绿色豆子,他说这叫拟形豆,只要我吃它之后,他再让我看他圆光镜子里面的一个人,然后我就能变成了那个人的脸。” 花皆当时依旧不相信,一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他这种从小就吃够了原生家庭苦的人,连亲人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再加上不过一个稍有急智的小屁孩,能有多大本事? 二来他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一张脸,能够让他从此摆脱这贫穷、卑微又可笑的人生。 但后来当他看到圆光镜投射出来的那一个人时,他好像一下就被迷惑住了。 毫无疑问,他相信只要他真的拥有这张脸,他肯定不会再活得像现在一样可怜。 因为能够长出这样一张脸的人,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从一出生他就注定要比别人起点高上很多。 后来如他所想的那样,他没有什么道德廉耻地一次一次地利用这张脸达成他所愿。 只是同时,花绿却逐渐与他疏远了,他并不喜欢自己拿这张脸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他甚至说他已经后悔让他拥有这张脸了,他简直就是在玷污。 可花皆知道,花绿阻止不了他,他只是嘴巴毒,心却很软,在他每次面容因为灵力不足溃坏时,他还是会来替他修补。 “拟形豆”是一种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外貌的灵药,但它也有弊端,就是“拟形豆”是靠着汲食灵力来维持外貌,它的力量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后续需要继续用灵力来修补破损。 所以,这些年以来,他一直牢牢地掌控着花绿,不想让他离开,他只相信跟自己一路走来的花绿,也只敢让他来替自己修补脸,但这一次花绿却下定了决心非要离开他,并且最后还被一个刀疤大汉给带走了! “花绿?” 穆君师想起了那个小孩,她记得他,在酆都很少能够看见孩子、老人,尤其是像他那样可爱漂亮的孩子。 当时她还想过,是哪一家父母能生出花皆跟花绿这么好看的两兄弟。 现在却知道了这对“兄弟”根本毫无血缘,而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知道这张脸下落的人,难道他跟六绛浮生有关系? “你在圆光镜看到的那个人,是怎样一副打扮跟神态?”穆君师问道。 花皆回想了一下,抿了抿唇,努力将那个一回想起他还依旧震撼的身影描述清楚:“他神色看起来很冰冷,但也很好看,他穿了一件质地很软又垂顺的白蓝色袍子,他的眼神有春欲有明净,但却让人不敢多看,就跟……就跟自惭形秽,他又像那最坚硬的冰块,剔透的表面,但从里子里都是令人发寒的气息。” “是他……” 穆君师笑了,她已经有九成自信确定了那个小孩留存的圆光镜中的影像,就是失踪了七年的六绛浮生。 “保存好这张脸,你是生是死,未来是人上人还是脚下泥,或者就全靠它了。” 她审视着这一张跟六绛浮生如此相似的面容,圣洁明晰的面容下,底下却是一具自卑又肮脏的躯体,多么神奇的组合啊。 这张脸她另有用处。 花皆紧张地屏住呼吸,这一刻他不知道,他那渴望依附贵人生存的想法,是不是一开始就找错了人选,穆君师根本不是他能够左右与操控的人。 反倒是自己,好像就此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除了深陷其中,已是无计可施。 —— 自慈悲城破了血葫芦的结界被放出来之后,顾君师就带着“破魔箭”跟人皇一块消失了。 而同时,顾飔君也被带走了,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藏匿于人后,这对于它们而言并不难,这或许是阴暗生物与生俱来的本领之一,他们找准了机会也悄然遁去。 慧明师太、娴智师太跟虚静师太眼睁睁地看着顾君师将“破魔箭”带走,心似刀绞,奈何她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无功而返。 但那一刻,慈悲城仅剩的所有人都望向天空,就好像天都快要塌下来一样,眼前泛黑。 “一定要将破魔箭给找回来!” 慧明师太气得喘着粗重的鼻息,并且怒怨地横了娴智师太一眼。 娴智师太面上讪讪,也是无话可说。 若非她告诉顾君师如何使用“破魔箭”,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得到“破魔箭”。 傅琬琰本站在不前不远的位置,但她忽然有所感应,视线一看投向慈悲城那一群人之中。 那是一个低垂着头、看起来很内敛的女子,似感受到傅琬琰探究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正好落入傅琬琰眼中。 两人视线相对,傅琬琰面纱后的神色一紧,忽然道:“是她,当初在那个破庙里鬼鬼祟祟的人。” 那女子闻言一惊,想都没想当即转身就准备要逃,但她的反应再快,最终还是被晏天娇、澄泓跟陆子吟一道出手压制了下来。 一道冰霜冻结其脚底,让其无法迈开腿,一个施放出一道伏魔圈拽捆绑住其腰,而陆子吟手上的诗画扇子则幻为一柄削细长剑,抵在其脆弱纤长的颈部。 “跑什么?既然来了,就留下来跟我们好好谈一谈吧?”陆子吟眉眼弯弯,声音温柔似水。 那女子颤抖了一下,努力绷住脸上的镇定 “首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傅琬琰走近她。 女子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要杀就杀,少废话!” “倒是有骨气啊。”这时晏天骄靠近,他一只手掌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当即一股寒意沿着她周身的经脉游走,那冰冻的灵力流蹿在她的周身,血脉被凝结,不畅不通,鼓涨欲裂,简直痛苦不堪。 女子惨叫一声:“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晏天骄慵懒地张开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睨着她:“我在你身体内种下了寒针,每一日它将会有十二个时辰来发作冰针逆流,每一次发作你都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不,或许会更痛……死?你以为想死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对付恶人就必须比她更歹毒,这样她才会胆怯害怕。 女子果然扛不住:“不!不要!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酆都的鬼修,真正有骨气的还真没几个,眼下这个女子眼看对方对她如此冷血残忍,便知道她估错了这些仙门派系也并非人人都讲究正人君子的风气。 她半跪在地上,面容苍白铁青,身上还残余着冰霜的寒意。 晏天娇一脚踹倒她,恶形恶状道:“说,你是谁派来的,潜伏在慈悲城有何目的?” “我、我是南交城,酆都南交城的鬼修,是南交鬼王叫我等在那里,伏击到来慈悲城支援的仙门弟子……” “那些血奴,是你们安排的?” “不、不是的,那些血奴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只是刚好遇上,想利用它。” “血奴一事跟你们南交城有无关系?”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我并非直属南交鬼王,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机密的事情。” “但有一样你一定知道吧?”陆子吟低下身,凑近她道。 那女鬼修愣了一下:“什么?” “你们南交鬼王,是不是打算对慈悲城动手?” 女鬼修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嘀咕道:“这又不止是我们南交,另外三座鬼城也一样对慈悲城虎视眈眈,权看谁本事大先得手。” 盘问过女鬼修之后,澄泓道:“如今慈悲城这一道防线崩坏,接下来对酆都的控制必将彻底失序。” 慧明师太强撑一股气势,咬牙道:“这件事情是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责任,我们这就先赶去榕城,召集榕城跟花城两位城主一道好生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我们也会即刻禀明师门,全力襄助三城。”四位仙门弟子同声道。 —— 回到毒棘林后,顾君师放下顾飔君,便问他:“飔君,你娘是谁?” 顾飔君懵然:“是你啊。” “我是问,你的亲生娘亲。” 顾飔君低下头,眼珠子乱转:“我不知道,我出生后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人皇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沉思:“阿妙,你在想什么呢?” “你怎么跟过来了?” “因为你抛下了我啊,在我替你出头的时候。” “虽然这样说有些过河拆桥之嫌,但我并不需要,他们根本不敢到毒棘林来。” “可这些苍蝇在天上嗡嗡地你也会很烦吧。” 突地,顾君师一把抓住了他:“幻影,你的本体在哪里?” 他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快就被拆穿了,他凑近她:“阿妙,你猜猜,本体在做什么?” —— 就在慧明师太他们打算启程去榕城时,一道黑色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六绛浮生。” 六绛浮生走了出来,他看到人皇。 “就是用这张脸将她迷惑住了?”人皇抬臂,摩挲着下巴。 “怎么,她对你这张脸没兴趣?”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人交手(一) 第232章三人交手(一) 就在慧明师太他们收拾好一切,打算抓紧时间启程去榕城时,刚来到破败的城门处,却被一股阴冷至极的危险气流给推得连连后退。 那黑压压一阵浓重的黑雾弥漫在了天地之间,好像是从天边汹涌着、翻滚着而来,也如一张极厚而又极宽的窗帘吞没了城门前的一切。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黑雾挡住了,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蒙着幽深的黑气,神情自若又霸道地拦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一拂袖慢慢侧过身子,那长长如黑岩绝壁顺垂的袍子衬得身形颀长高昂,他的脸部与手部缠着稀松的黑色绷带,尾端垂下来一大截,风吹起细长的带子飞起,微带寒意,他的衣袍在黑色的雾意内恣意翻腾缭绕。 “六、绛、浮、生。” 这四字他讲得很清晰,并且一开口就点明了他要找的人是谁。 六绛浮生是谁? 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少数人倒是还有些印象。 当年“新人榜”魁首的名字好像就叫“六绛浮生”,但具体是哪四个字,她们又糊涂了起来。 或许,只是恰好音似的同名之人? “酆都来的鬼修?” 那几乎浓郁如有实质的鬼气让慧明师太等人不作它想。 他拦路在此,莫不是打算借此赶尽杀绝? 她们以为他是酆都鬼王派来追杀她们的。 但他又提到“六绛浮生”这个名字,又像是来找人的,一时双方僵峙在城门口。 六绛浮生为避免麻烦跟纠纷,对外声称叫“平生”。 不久前,他被人单独挑出来进行过审查询问,毕竟在场的人都看见过他跟那个假“花宓”关系不一般,当时假“花宓”抱着两个孩子,一个孩子被她最后带走了,而剩下这一个如今却在他的身边。 他喊假“花宓”为娘,喊他为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耐人寻味。 他身份十分可疑就不必说了,最主要是他跟单纯的黎笙被假“花宓”演了一出假惺惺的救命戏码欺骗不同,他显然是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或者关于假“花宓”他也能够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但澄泓、陆子吟跟傅琬琰三人都愿意出面给他做担保,声称他事前并不知道假“花宓”要做的事情,孩子叫她娘也不过是见她长得亲切,总之,这个叫“平生”的男子绝对不是跟那个假“花宓”是一伙的。 见他们这么信誓旦旦,慧明师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暂时先将这个叫“平生”男子的事情先放下。 眼下的事情是一桩接一桩地来,她们时间紧迫,是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去榕城通知其它人。 这会儿慧明师太也没什么心思跟他们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理论争执,她只他们给她保证,这个人他们要看牢了,等她处理完她们的事情后,她会再来好好地听他们的解释。 哪曾想,这一步路还没有正式踏出慈悲城,就又遇上意外了。 “六绛浮生,这是要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是吗?”人皇散慢懒调的嗓音含着笑,却又似阴恻恻的刀子暗藏在阴影内,一旦锁定目标便会刺刃而出。 澄泓看到人皇去而复还,心底暗自揣测他的目的,他先一步上前,也直接向周围人点明他的身份:“酆都鬼王——人皇。” 鬼王? 目前他们所知道的酆都鬼王,只有四人,分别是酆都四城的统治者,但没有一个人叫“人皇”,他们一时也有疑惑。 但“人皇”这个名字对于慧明师太而言,却并不陌生。 她表情怔滞,用一种惶颤的神情盯着人皇。 当年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佛、道、灵力高手都一并出手,对付这个吞噬恶魂所生成的强大鬼王,当初的酆都可没有四大鬼王,酆都也没有被分裂割据成四方势力,当时的酆都只有一个无冕之王,就是人皇。 这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她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都得愣怔半晌,才想起“人皇”这个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当年封印他的人还有她师傅,所以她才有印象,可这么一桩凶神是怎么逃了出来? 难道是“渡生道观”封印变弱,或者是什么人特意去“渡生道观”将他给救了出来? 人皇绷带上的一双眼睛阴冷慵懒,像懒洋洋窝在草丛晒着太阳的腹蛇,若不惊动它还好,一旦引起它的注意力,它就会释放出它的尖牙与毒液来反击敌人。 “哪来的秃驴?我不找你。” “那你要找谁?”澄泓看到他,哪怕面上平静,内心却是复杂异常:“南翁妙吗?” 人皇显然只是将澄泓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和尚,但没想到一个在他眼里不如六绛浮生十分之一价值的和尚,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惊异的名字。 他哪怕修了人形依旧苍白暮冷的面容阴郁地盯着他:“你说阿妙,你怎么知道南翁妙这个名字的?” 澄泓却不答反问:“那么,你找到你的阿妙了吗?” “和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人皇脸上的懒淡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如染血的猩唇勾起,跟角沁着冷意的危险。 知道些什么? 其实当初为了引顾君师归正途,他特意去查过人皇的生平事迹,虽说年岁长久许多往事都被时光长河淹埋沉底,但到底还是有些事情顾君师都不知道,唯有他明白……为何当初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皇,会心灰意冷到一心求死。 这一世澄泓并不想再参与进人皇与顾君师之间的事了,因为人皇已经影响不了顾君师,更造不成什么威胁。 “为什么要缠着她,你这个时间段……不是应该去找你的阿妙吗?” 前世的人皇重塑的肉身并非现在这一具,这一世的他更高大一些,绷带之下的五官可察凌厉异常,冷酷似枭。 “你一直兜着弯不肯回答我,但问题却一直围绕着阿妙,难道你也与阿妙关系匪浅?”人皇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秃驴对顾君师的异常关注。 而澄泓在领悟到他口中所说的“阿妙”是何人时,却完全怔住了,他骤然变色:“人皇,她不是你的阿妙!” ? ?静感冒鼻塞,喝了那感冒药就犯困,盯着电脑没办法注中精神,今天就少更了些哈,倒也不算多严重,就是药一喝就眯眼犯困,嗐……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人交手(二) , 第233章三人交手(二) 人皇瞳仁的黑几乎占据了眼白,这是一双魔幽邪冷的眼睛,他不当人这么多年了,看人时那眼神就好像死物一般。 当他盯着一个久了,便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道:“那她是谁的?你的?” 他的嗓音是一种烟熏过的微微嘶哑低沉调调,慢悠悠地扭转过脖子,讥笑地扫了一眼六绛浮生:“还是他的?” 六绛浮生对上他的视线,谁也没有率先挪开,如同拔河较劲,谁先松了力道谁就会输了这一场比赛。 放开了乐宝,六绛浮生将人交给随从看护后,越众踱步走了出来。 “你就是用这张脸将她迷惑得跟你英年早婚?”人皇盯着六绛浮生,眼神变得极为刻薄又针对地打量着他。 无论男女,一旦嫉妒起来,那副嘴脸一般都是酸的。 六绛浮生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尖酸刻薄的口吻夸赞相貌出众,尤其是来自于情敌的认肯,他淡淡道:“怎么,她对你没兴趣?” 他挑起眼,看向人皇,眼底的挑衅跟嘲讽却是实实在在的。 人皇愣了一下,他倒没想到这小白脸竟是这么一副软中带刺的性子,他磨了磨牙,忽地大笑了起来。 他大发厥词道:“她怎么可能对我没有兴趣呢,我们日日相伴,夜夜相随,快活得很,我只是对她的前夫有些好奇罢了,如今一看,果真也不过如此。” 前夫? 众人再次受到了八卦之魂的感召,一双双吃瓜的眼神看向了六绛浮生。 他们讨论的这个“她”是那个假“花宓”吗? 那这个……就是新欢了吧。 他们又看向人皇,两两一相对比,就觉得那个假“花宓”的口味顿时有些两极化了。 六绛浮生胸口似被大捶砸中,手心徒然掐紧。 人皇所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刺耳,哪怕六绛浮生明白对方所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谎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激怒他,但龙之逆鳞——六绛浮生张手虚空一抓,握住了浮雕润凉的剑柄,剑尖直指向他,浑身充满萧杀之气。 “恶魂鬼躯,如此污秽不堪,你亦敢肖想她?” 人皇冷冷一拂袖,凶相毕露:“有何不敢,又为何不敢?不过区区一化神期,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不成?” 他们一黑一白相对峙时,属于强者身上的那一股将空气撕裂的煞气弥漫开来,站在旁边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那强大碰撞的气流甚至将他们附近的空气都扭曲了。 威压之下,修为稍微低一些的,都感觉到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慧明师太赶紧跟娴智师太还有静虚师太一块儿拉张开一道结界,替她们格挡下这股威压,否则这些普通弟子必会受伤不浅。 澄泓这时也出手了,他从乾坤袋内召出一个铜钟,它原本于他手心处不过铃铛大小,可随着灵力灌注它逐渐变大。 他一挥袖,铜钟便化为护盾驻守在人群之上,铜钟流泄出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所有人头顶,霎时间她们所承受的压力就减轻了。 又是一个化神期的天才出现了。 陆子吟倒吸了口气,心道现在化神期的修士难道都成白萝卜了? 不,应该不是。 倘若当跟白萝卜一样普遍,那他算什么?发育不良的萝卜秧秧?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修炼技巧,为什么他就办不到呢? 他也时常自省三问。 早上修炼了吗? 中午修炼了吗? 晚上修炼了吗? 嗯,都修炼了。 他已经算是修炼狂了,这七年来他除了闭关就是做一些门派任务来提升实战力,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下来,可眼下还是被同期甩下一大截距离,这种憋屈也唯有……晏天娇能理解了吧? 他悄摸地看向晏天骄,却见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别人说六绛浮生是化神期一样,只专注于前方。 “你说大师跟六绛浮生,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快修炼到化神期啊?” 嗑药? 可能性不大。 虽然基本上到了元婴期的修士,要想靠磕药到达化神期,也得成吨地吞服吧,先不说量的问题,仅是灵药的昂贵造价就让无数的人望而却步。 晏天骄本来没打算理会陆子吟,但他一直在旁边骚扰他,于是晏天骄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要能知道,现在会还处于元婴期吗?” 陆子吟一听,忙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吁出一口气:“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太好了,这样我就心理平衡了。” 不怕对手太努力,就怕垫底的只剩下自己一个。 晏天骄额上青筋一跳:“滚——” —— “人皇,你到底要做什么?”澄泓佛颜徒然冷沉道。 人皇盯着六绛浮生:“当然是要杀人。” “你是瞒着她过来的吧,你就不怕被她知道了?” 人皇不以为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啊,事后知道了又如何,反正陪着她渡过余生的人,只能是我。” 六绛浮生早前便窝着的那股火气这下全被调了上来,就算人皇肯收手,他也并没有打算息事宁人, “痴人说梦。” 说着,便是一剑横劈而去,瞬间迸发的杀意如同深渊般恐怖,人皇侧过身避开了这一剑,但仍被剑气划破了一部分衣角,他五指弯曲成利爪,直掏其心窝。 “吞食了你这净莲无垢之魂,我便可以彻底净化,你不再是污秽之躯!” 刚才六绛浮生的话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人皇如此高傲之人,可仍旧会担忧自己这副残躯会配不上顾君师。 肢节从身躯横刺而来,六绛浮生掷剑于眼前,双手快速结印。 一个庞大繁复的光阵于脚下生成,它流光溢彩,庞大的灵力被聚拢在他周身。 而人皇也双手快速结印,身后的鬼气浓郁得整个背景都扭曲了,背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阵法,大批量的肢节从混沌之中生成。 就在两人大战一触即发时,这时一道云雷信传来,并在空中如电蛇爆开,那游离的电光聚合成一句话。 “人皇,速归!” 这是顾君师的字迹。 人皇知道自己的幻影被她看穿了,可他却没打算就这么乖乖地回去。 然则,紧随其后第二封云雷信再度传来。 “若等我第三封云雷信再传,你便不必回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往事(一) , 第234章往事(一) 人皇不得不被迫停下那萧杀的动作。 他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半晌,呵笑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 然而他虽被顾君师“拴住”了凶爪,停了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六绛浮生会就此罢手。 那封“云雷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岂会让人皇就这样顺利又轻松地离开? 他面上浮起一抹纯良的微笑。 拖……都要将他拖到第三封“云雷信”到来才是啊。 这会儿,一开始还凝重紧张的气氛,却莫名因为顾君师的隔空介入而起了另一种化学反应。 会被二封“云雷信”给唬住不敢再动手的鬼王,好像一下从灭世诛人的黑龙被套上了口枷跟锁链,凶狠又强大的攻击力一旦有了束缚,它就不会像失序的野兽肆无忌惮。 陆子吟也好像一下抓住了人皇的痛脚,刚才对方嚣张的气焰呢?果然这世上恶人还得更恶的人来磨。 他也看不得人皇好,尤其他之前那一句“日日相随、夜夜相陪”,嫉妒使他蒙蔽了眼睛,压根儿记不起与对方实力的差距,或许一根手指就能够捏死他。 他手上暇逸地转了一圈短扇茬开,轻佻道:“你把我们这儿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晏天骄凤眸冷郁,则托掌浮起水幕冰晶,寒冷之气将空气的水份凝结成了冰刀子似的。 陆子吟正站他旁边,刹时被冻得一个哆嗦。 这冰灵根所散发的寒意不似自然天气的寒冷,那是能够钻入人骨子里的冷痛感,灵力赶不上他的,那痛苦就别提多难受了。 “收着点儿,别敌人没事,自家人反倒给冻伤了。”他小声咬牙嘀咕道。 不说他,澄泓见慧明师太他们如今的灵力不继,一旦他们毫无顾忌地施放灵力,倘若他们这些人真的一起动上手来,只怕会祸及他们。 他知道人皇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去与留皆无所谓,于是他让慧明师太她们先带着众人赶往榕城处理正事。 人皇的确对于慧明师太一等人的来去漠然无视,但对于敢主动出面挑衅他的“虫子”却眼神如跗骨:“六绛浮生就罢了,你们……又算什么?” 他好像是真的好奇一样。 晏天骄眼神徒然一冷,冰冷的红唇微勾:“恬、不、知、耻!” 这是在骂人。 而陆子吟则讶异地看向他:“你这词……好像还是第一次用对的目标啊。” 虽然场面一度死寂冰冻,但傅琬琰还是被这一对话给逗笑了。 “就这种程度?我可比你骂的要更无耻,至少小题大做、以强欺弱这种事情,我完全不会觉得丢面子。” 人皇一脸坦然地接受了,他甚至还笑着颔首,但他面上的颜色越灿烂,手上的动作就越毒辣,就像一个精分的变态。 一个急流如湍急的黑水从垂直的山峡之中撞落地面,黑色激荡的“巨浪”飞炸来一丈多高,其势既凶、又狠。 这一股气浪的主要攻击对象是陆子吟,他在人皇动手之际便已连连后退,飞鹞起跃,晏天骄则在拉扯出安全的距离之后,俯低身子,双臂交合,指聚凝庞大的寒芒,再一挥而去。 “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人皇朝空一伸掌,一个虚握之力,那股被冻结成冰墙的“巨浪”似精壮的蟒蛟愤怒扭动,咔嚓咔嚓冰块碎开,那从冰缝之中钻出来的黑气越来越粗。 “晏天骄——” 陆子吟一惊,赶紧折返回,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人皇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但总不能不顾替他挡刀的晏天骄吧。 所以说,口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他虽然知道人皇成名已久,算起来算是他们的老、老老老老一辈的人物,但他却被顾君师那轻而易举便将凶兽驯服的动作给扭曲理解了。 对不起,是他肤浅了,他压根儿不知道,凶兽到底有多恐怖。 人顾君师能轻易拿捏住他,是她的本事,可他没这金钢钻,偏要去揽这瓷器活,后果就很严重了。 但好在,他们并非孤军奋战,如人皇所言,他不以“以大欺小”为耻,他们又何必非跟他讲究一对一,群而攻之难道不香吗? 澄泓横插而入,他赶在陆子吟折返之前、晏天骄打算施展绝技之时,率先迎上人皇。 他拂起一掌般若,风扬起他宽大的白袍如同天上洁净的流云,泛起涟漪波纹,他眸色清正,面容庄严,这一式“船若掌”竟比人皇以往见识过的一些佛法高深的老和尚使出来更正宗威摄。 人皇一时不敢托大,他双掌全力一推,黑色的风气如激流翻滚,它与金色的掌印于半空之中激撞在一块儿,双方皆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衣袂激荡飘飞。 “你是摩诃禅持的佛子?” 如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自己的话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语气是懒散戏谑,带着一种玩弄爪下被踩之物的感觉,这一次却是森冷探究、就像他的存在触碰到了他的底限,让他从漫不经心之态,变成了此刻的欲除之而后快。 “你能恢复到如今这种程度的修为,想必身上的封印已解除大半,它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剩下的封印你最好便是不要动它。” “秃驴,你这话就好笑了,你会将插进你胸口的刀子,扯一半后再留一半吗?”人皇嘲弄道。 对方知道他身上封印一事并不出奇,倘若他真是摩诃禅寺的佛子的话,当年封印他的人当中其中一位便是摩诃禅寺的老和尚。 可澄泓却认真道:“有些刀子,是警醒、也是一种保护,倘若它伤及心脉,若无良药,贸然将其拔掉,你道是害还是益?” 人皇不理解这秃驴为何要跟他扯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这或许是当和尚的职业病吧,一看见误入歧途的坏人就想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六绛浮生在旁见澄泓出手了,便有意观察一下双方实力差距,但见澄泓对人皇一番劝勉之话,只觉怪异。 素不相识的两人,并且还是一正一邪,一佛一鬼,天生对立,然而澄泓却莫名对人皇好似有一份责任跟弥补存在。 这难道就是能当佛子的人,天生便具备的职业素养? 实则,澄泓此时错综复杂的心情无人知晓。 第一世的澄泓,因一时私心而枉顾顾君师的想法,将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人皇超渡了。 当时,解开了封印并且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皇找到了他,他说,他知道澄泓私底下一直与顾君师有来往,并且两人的感情还不一般。 他还知道,澄泓一直想让顾君师离开自己,与他一块儿修炼正宗的功德佛法。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往事(二) , 第235章往事(二) 人皇一共私下来找过澄泓三次,第一次点破了澄泓与顾君师私底下频繁交往。 第二次,他过来告诉了澄泓,他与顾君师之间的往事。 第三次,人皇过来,气色极差,神情麻木好似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张口却是存了求死之志。 他乃吞噬恶魂而修炼所成的鬼王,利用了“黄泉之门”的死气重塑了一具肉身,只要他尤存一丝恶念,便可成就世间不死不灭的恶灵。 当初他于人世间作恶多端,被封印在渡生道观内看守多年,也只是削减了他那一身鬼冥暗黑力量,并无法彻底消灭掉他。 但倘若是人皇自己已无存活的执念,并愿自动散了这一身的鬼气,再由佛子渡化其恶魂超生,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在冥界还通五界之时,佛修可超度先灵、渡化恶灵、亡魂,再依其生前所修功德,布施鬼道众生,度化其脱离轮回地狱之苦。 但如今冥界脱离五界,人皇若选择被超渡,那么他将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轮回。 澄泓的确想过让顾君师远离人皇此等邪意缠身的恶鬼,但人皇成名已久,早就并非一般鬼修的程度,连摩诃禅寺的方丈都耐他不得,他自然一时亦无计可施。 他曾问人皇:“你于人世再无执念,那顾君师呢,她算什么?” 人皇好似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神色不变,那一张鬼惨灰白的面庞上,唯独眉与眼却是浓郁墨砚的黑色,他笑得不太正经道:“她啊,成不了我的救赎。” 他当时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跟……解脱。 救赎? 他原来是这样来看待顾君师的? 澄泓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人皇跟顾君师的关系类似于从属关系,他掌控着她的人生,而她依附着他的长成,他们之间属于一种并不太正常又联系颇深的交往关系。 但听人皇语气所言,顾君师对他的意义,更像是一种慰藉与期望,只是最终……他无法被她救赎而重获新生。 人皇知道。 她对他,没有那种炙热又执着的感情,他在她的眼里渴求不到他想要的回应,所以……他选择放手,因为她从来也都不属于他。 但人皇毕竟是恶魂所铸,哪怕他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虚假模样,但他内心永远都是空洞而黑暗的。 他不想活了,却也没打算让顾君师跟澄泓两人就这样顺利地修得圆满。 他要将自己的死变成一根“刺”,永远亘横在两人的心间。 恶魂的“善意”永远都只是一种手段,它学不会成全跟祝福,只会流淌出浓稠的黑水跟坏心眼。 澄泓当时根本不知道人皇在赴死之前,用一种意外又巧妙的方式“通知”了顾君师前来。 他事后知道了一切,也逐渐懂了人皇当时是怀抱着何种恶毒的意念。 澄泓想到人皇在消散之前,留下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他身上常年萦绕阴冷的黑气如溶斑化尘般飘散开来,他好像被净化后褪去了一身的恶念与恨意,恢复了一个“人”应有的杂阵颜色与灵魂模样。 他用一种洞察一切的清明眼神,对澄泓道:“澄泓,她喜欢黑,也喜欢白,更喜欢黑白交织出来的神秘与纯洁,唯独不会喜欢替她界限黑与白的戒尺,你不是她爹,你教不会她早已经刻入灵魂的对错,你也不是她的信仰,也改变不了一个比你意志更坚韧的人……” 人皇的确比他更了解顾君师,也比他看得更清楚。 最后被改变的,不会顾君师,而是他自己。 随着人生阅历增涨,见识过种种类类、品味过人生百态之后,他也读懂了人皇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 顾君师不该被他定义为某一类,她比他所看到的任何人都特别的一点就是……她可以接纳这世上的所有恶与善,这种特性倒是与二十八重天上的“神”相似。 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 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天地和圣人都一样,他们是无私的,对待世间万物,都跟对待刍狗一样,没有丝毫偏袒。 因为无私其实才是最高上位者该有的审视态度。 否则,你以为你是站在仁爱的一面,你是善,焉能知道,这仁爱的对立面一定会是恶毒? 时间活得久的人都知晓,在成年人的思想中,凡事都不能简单地用是非黑白来判断一件事情,因为在黑白之间还有一片混沌不明的灰色。 届时,这一片灰色又该被如何定义呢? 归属黑、或白,都不准确。 —— 六绛浮生抬眼定注两人片刻,喉间痒意如蚂蚁爬过,他握拳隐忍地轻咳了一声。 下一秒,他身疾叠影一掠数丈,瞬移至两人身侧,只见让人眼前一亮的剑芒如幕挥落,随即一股滂湃的灵力流泄而出,剑意宛如白鳞蛟龙便朝着人皇“绞咬”而上。 人皇侧眸一瞥,看得出来这一招剑式非同寻常,他神色一紧,挪出一只手,从臂膀处缭绕出一股黑气化为翳翳的水柱状朝“蛟龙”冲撞上去。 嘭,一黑蟒一白蛟两相缠斗,互不相让,最终连接到了一块儿。 这时的人皇,无疑是以一敌二,倘若来的是陆子吟之辈,来再多他都能够轻松应对,但澄泓跟六绛浮生显然修为不低,并且靠着先天灵根对他等鬼暗属性的压制,对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力。 但人皇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传奇人物,他倒不至于毫无办法,只是他担心顾君师的第三封云雷信在来的途中,到时候她真的说到做到,将他扫地出门,那岂不正好顺了六绛浮生的心意? 这等愚蠢买卖他可没打法做。 既然跟他“宣示主权”的目的已顺利达成,想杀他或者做些其它事情,以后能够找到的机会不要太多。 他打定主意不再跟两人继续缠斗下去,便拂袖收臂,身后咻地支张开来“黑翼”对四周造成了可怕的冲击性,再一蹬步腾空而起,他在空中旋身,居高临下的嘴脸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六绛浮生,欢迎你在不久之后,前来酆都鬼城参加我与顾君师举办的盛大婚礼,我们后会有期。” ? ?静感冒好了,明天正常二更恢复走起。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往事(三) 第236章往事(三) 六绛浮生眼睫栩栩沉落,眸深出一片翳影,他蔷薇般瑰丽的唇色因为痼疾影响,显得较往常浅淡一些,衬得那一张绝冷薄凉的面容如冰峭雪莲,恰似最美的风景却长在了险峰之上。 “成婚?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他哑然一笑,但谁都听得出来,这里面没有半点笑意的成份。 他终于认真了。 空气几乎在瞬间堕入了冰天雪地里,耳边似有水声潺潺流滚围绕在了六绛浮生周边,他清眸泛起一种银泽冰冷,与空气那冻结的银花万朵融合,仿佛一种冰塔林立的琉璃世界。 窝滴个乖乖! 这冷不丁地放大招,也不提醒一下无辜的人吗? 陆子吟赶忙退避出那一片猎杀冰世,澄泓跟晏天骄则当即结印了一道灵力光盾抵御。 傅琬琰虽也第一时间用灵力抵挡,但彼此修为差距过大,她仍受其威势所扼,呼吸紧攥,却又固执地留在原地,冷丽悱恻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六绛浮生莹亮起一层白光的背影。 澄泓瞥了她一眼,心底叹了一声,拂袖挥出一道佛光罩在其身,替她抵挡削减一部分灵压。 傅琬琰怔了一下,然后垂眸低声道:“谢大师。” 人皇的身体也本能施放出鬼气崇崇抵挡,他再次拔高,隔着寒雾霜气道:“当年,将她囚禁在金笼之中,刨腹取子,最后又将她弃之离开,六绛浮生啊……你难道认为你跟她还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人皇不在意跟在场这些人道出,当年六绛浮生抱走顾君师之后他们所发生的事情,他就想知道他现在是靠着什么无耻的理由来阻挠他成事。 而六绛浮生缓缓抬睫,霜花拂过银白睫毛,瞳仁冰寒至极,他抑不住嗓子里的痒意,喉结滚动几下,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沙哑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刚说完,六绛浮生又自嘲地嗤笑一声:“不会的,她那性子是不会与旁人讲这些事。” 一开始人皇所讲的话,虽让陆子吟、澄泓等人有些震惊讶异,但由于人皇本身邪祟、惯于兴风作浪不太靠谱,所以他所讲的话也不一定全都是真的。 但听了六绛浮生的回答,他们刹时都一脸震怔地扫向他。 当年的事,当真如人皇所讲……难道他并非污蔑,竟是真实的情况? 他说了什么? 囚禁、刨腹、取子、弃之离开…… 这些用词都何等触目惊心啊。 六绛浮生当初将顾君师带走……难道一开始就并非他们所认为的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报复她? 这是何等绝世渣男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陆子吟白透的面旁因愤怒而涨红,他爱慕的女神竟被其前夫如此糟蹋,他如何受得了。 澄泓一开始也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倘若六绛浮生当真对顾君师做了这等事,那她之前看见他,为何没有憎恨仇视?反而她一直在问他孩子的事情,若许这里面……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误会存在? 而傅琬琰听后,也是难以置信。 在她印象之中,六绛浮生便如那皎月琰琰,明辉洁净,他怎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是我亲眼看见,当时我就在你们附近,你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知晓。”人皇瞳孔深处邪气四溢,专挑一些话来刺激他。 “那又如何?” 六绛浮生早年经历的事情、还有生来便背负的责任令他的性格,越来越深沉内敛,他眼中所投影的仿佛云雾高山、重峦叠嶂,结构复杂。 他手上的仙剑幻化成了销长的灵体,遽然变成气流,如同饱蘸晶莹雪霜的花瓣,汲取万物之精华,天地之间的灵气,在这一幕冰花绽白的背景映照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 他淡淡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愿意跟她旧情复燃?” 随问题而出的是,他狠狠地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凌,如暴风雨之中的珠点铺天盖地的朝他冲击,那大幅度张开的光幕令人无法抵御。 人皇急忙双翼朝身前一拢,嘭——如同海浪之中被水浪冲击震荡的船只,他被掀撞得挪移了原位,身后具现的“双翼”被消融了一个硕大的破洞,这才化解了这一场杀身之噩。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雾霜冰暴中,视野逐渐模糊雾濛,人皇眼前忽然失去了六绛浮生的身影,他左右环顾一寻,这时意识忽然捕捉到一道清冷的身影,一抹残雪色。 “想走?” 完整毕现的身影,遽然出现在了人皇眼前。 他调动全身的机能进行迎接,只见对方白袍不染尘埃,风中雪神一般右手负背,昂然直立。 他高高直起一臂,长剑挥洒,只见一道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昏暗的天空之中白光宛如绚烂的银龙游梭其中,那银龙从天落势,如雷霆万钧,亦如千道冷电闪链,伴随着风声呼面而来,乱流轰然。 那凌厉于风中雷阗阗,如万弩齐射磅礴气势的剑气让人皇终于看清楚了六绛浮生的实力,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别样的神色。 这个六绛浮生当真是妖孽,无论从骨龄还是他的天赋、修炼速度,根本便不可拿一般天才与之媲美。 这时,余光之中,人皇瞄到远远看到一封“云雷信”探人寻路地飞来。 他面色一僵,当即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来这一次不“断尾”是不行了,当即他没有躲开六绛浮生这一招剑式,而是以己身挺然枭气地受了这一剑。 在那一片奔雷剑光之中,他的身躯量子化被分解成了灰烬。 底下的人、包括六绛浮生都亲眼看着人皇不躲不避相迎那一招剑式,最终化为乌有。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他只是舍弃了肉体的一部分,他真正的身躯正在另一处重新凝聚起来,就像被炸碎的肉块咕噜咕噜地抻拉着慢慢长出躯干,然后是四肢,最后才是头颅。 他看到“云雷信”越来越近,当即选择了逃遁。 “云雷信”一般需要寻到收信的本人,才会自动开启信件阅览,人皇相信只要他跑得快,它就追不上他。 只要它追不上他,那么顾君师所下达的最终通牒,便可不作数。 六绛浮生他们很快就意识到狡猾奸诈的人皇死遁了,他们当即一路追击,然而酆都鬼城外开启了护城结界,他们这等修仙之人根本无法进入。 但通过跟踪人皇一路的行迹,六绛浮生可以很轻易地推断出:“他们如今就在酆都。” 澄泓有些想不明白,重生再修一次的顾君师,由于以往打好的基础可以让她修行日增千里,她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能够达到她第一世的高底。 他了解她,在她心目中永远都只有飞升成仙这一件事情,因此这二十八天的权势更迭与地界纷争于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可这一世她为什么要来酆都,为何要取破魔箭? 她想做什么? ? ?抱歉,静电脑用久了,保存时软件出错,卡住退出再进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原稿件的内容多了好多乱码错别字,导致一部分修修能用,一部分语句不通畅,杂带着好多正常人都打不出来的繁体字,这得逐字删除修改,所以今天赶不上二更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上府 第238章攻城(一) 这令人不禁想,这酆都难道十几万的鬼修莫不是全都赞成与修仙派宣战? “无上府……”晏天骄复念了一遍,凤眸冷潋冷嘲,不以为然道:“无上府百年孤城封闭,不出不纳,他们还有可用之人?” 据闻“无上府”从不接纳任何外人进入,说是因“无上府”城中的人拥有稀世神祗血脉,所以他们不允许城中居民与外界之人接触,玷污了他们血脉的纯净度。 当然这一谣言,信服的人很少很少,仙都不会下凡诞子,更何况是神的血脉,何以会沦落到下界,成为一介凡人? 所以他们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无上府”自我封闭自箇得叫人匪夷所思。 但不可否认,每一次“无上府”派出来救世之人,都是叫人惊艳到不行的绝世天才。 这话没有能答得出来,到底是对“无上府”存在一丝敬畏跟忌惮,汝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大衍派也派来人了。” “大衍派?”陆子吟下意识朝后方的六绛浮生看了一眼。 这人倒是稳得一匹,什么样反应都瞧不出。 汝兰点头,兴致勃勃道:“对啊,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陆子吟不傻,她这表现总归不可能出现一个与他们无关之人。 “不会是那个……我们的熟人吧?” 汝兰却笑而不答,卖了一个关子。 “唉,反正到时候你看见就知道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技压新人榜的魁首、浮生师弟如今到底去了哪里……” 忆起往事,她不由得啧叹了一声。 但没想到她这一番话,却没有得到他们的应和,她抬眼朝陆子吟他们看去,却见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 然而,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还不等澄泓他们跟自己的仙盟道友汇合时,只见天边忽然飘来一大片阴森庞大的“乌云”。 它并不似寻常,黑压压的一片,就好像要压下来一样,给人一种恐怖罩顶的难受压迫感。 这时闭堂秘谈的榕城城主收到紧急来报。 “城主,城外来了大批的鬼修还有妖魔族!” 妖魔族,就是妖、魔与人类三种的混血称呼,这种不容于世的肮脏血脉在修真界几乎是人人鄙夷践踏的存在,也唯有酆都这个三不管地带才能容纳它们的存在。 但也不意味着它们在酆都就能够混得如鱼得水,这里的鬼修虽然不如外界那样排斥反感它们。 但在鬼气阴冷的酆都,根本也不会存在什么岁月静好、安居乐业,所有妖魔族到了这儿,就像被扔进瓮中养蛊的毒物,弱肉强食,竟争力强的才能够最终活下来。 “什么,他们竟敢如此猖獗——”慧明师太黑怒着脸,拍案而起。 花城城主红脂唇瓣勾起,黛描的眼睫妩媚眯起:“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跟咱们撕破脸皮的准备了。” 榕城城主捏紧了拳头,一个掸袍起步的动作,人便化为一道流光落站到了榕城的城墙之上。 他一袭蓝袍儒雅而高挑,俊朗沉稳的中年面容此刻却全然不见平日的和气,他盯凝着看到天边聚拢越来越沉的黑气。 那不是什么“乌云”而是由酆都蔓延而来的鬼气。 “啧啧啧……好大的阵势啊,就不知道这第一仗是哪个憨货带头来宣战呢。” 花城城主穿着一件绣蝶红织的宽大衣袍,他身形高大,但面好似女,据闻他的真身是一株花,雌雄同体,是一类较为少见的精怪。 与妖不同,精怪一向本性善良且温和,不似妖那般嗜血与充满暴戾,所以精怪倒不似妖族那般被修真界的人排斥。 “花容,现在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慧明师太也赶到,她气色依旧不太好看,之前受的伤跟灵力耗费让她一旦施法,便会难受。 花城城主多少还有些尊老,于是也不与慧明师太口头之争,被训了一句,仅无谓地笑了笑。 榕城城主一掌压在城壁之上:“慈悲城、榕城跟花城,各有一件仙器,它三为一体,只为镇摄酆都的恶鬼兴事,如今破魔箭已丢,无法再对他们造成致命的威胁,他们自然会趁此机会,趁病要命。” “他们早就惦记着咱们的仙器了,现在想来,那个穆家大小姐,不也一直想着法来打我们仙器的主意,甚至不惜嫁过来。”花容嗤笑道。 慧明师太看向榕城城主,怒责道:“方才我们一番讨论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叫穆君临的女子从中作梗,她借慈悲城对你榕城的信任,竟以邪术迷惑我心智,令我犯下大错,以慈悲城成为血奴的猎场,最终毁我慈悲城!” 榕城城主闻言,缄默不语。 他是真心想娶穆君临的,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仙器而来,但源于对自身的信心,他虽一面提防着她,但另一面却又忍不住向世上所有男人想对喜欢的女人献殷勤一般,他在无形之中纵容了她。 如今,这恶果便来了。 与榕城城主的真心实意不同,花城城主想跟穆君临求婚,不过是为了套取她身上的秘密,她是如何做到让穆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力大增,她身上总有一种让他看不懂又觉得十分危险的存在,他想弄懂这究竟是什么。 “你们说,这酆都一下死了这么多的血奴,它们的用途究竟体现在了哪里?这事是穆君师做的,还是她替人消灾?”花城城主疑虑地问道。 榕城城主却正色严肃道:“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了,赶紧召集城中修士,还有联络仙盟门派的道友们,一道前来御敌诛恶!” —— 终于,在榕城这边紧急召令之下,数千名修士汇聚于城楼之上,而与此同时,那一片黑沉肆虐的“乌云”以贪婪恶魔的黑暗姿态来到了榕城上空。 浮动于空气之中的灵力与鬼气形成了一种壁垒结界,紧迫、冲突、让人呼吸不畅,冷风夹杂着让人猜不透的啸厉叫声,越来越暗的天色跟骤急下降的阴冷温度,只让人觉得瞬间到了冰寒地狱。 一个巨大的黑洞从空中落下,一道道的黑影在四周飞速擦过,风中有种与沉静相悖的凌乱恐怖,如同黑暗即将要吞噬掉一切。 逢魔时刻,那些一直将自己伪装得很安份的妖魔恶鬼,这会儿终于能够挣脱掉束缚,出来游荡一番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攻城(一)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攻城(二) 第239章攻城(二) 黑雾飘忽之间,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浮于上空,他身穿一件墨绿色的袍子,凶兽铜带,肩嵌钢甲铁腕,还戴着一顶白狼毡帽。 “于成师,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机会跟你好好地打一场了!” 榕城城主于成师此时率领着一众守在城门之前,见来的是嵎夷鬼王,倒也不算多意外。 四城鬼王,要说谁与榕城城主的关系最恶劣,当数这个嵎夷鬼王。 他们的恩怨起源于百年之前,嵎夷鬼王还只是一个鬼修时发生的事情,但那件事对于于成师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嵎夷鬼王却将它记恨了足足百年。 鬼修向来小气,睚眦必报。 当了嵎夷鬼王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不可一世。 “嵎夷鬼王,你还是跟原来一样,既自满又自大,你估计忘了,你当初是如何一败涂地。”于成师冷冷道。 “于成师,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若有胆便与本王一战,倘若是你赢了,本王便带着人撤退,但若是你输了便交出仙器,并对酆都俯首称臣!” “孤南随,你未免异想天开了,凭你,能够赢本城主?” 于成师召出本命灵器——青云剑,只见云霭沉沉,但不是那种静谧平淡,而是动荡奔腾的“雾霭”,它们沉重地卷到这里渡到那里,在暗沉沉的空气之中冲入天空,螺旋状、尖锐,倘若被卷入其中,必受其冷酷险恶所斩。 他飞身上前,嵎夷鬼王从黑气之中抽出一柄长戟,两人顷刻间交上手。 于成师一手执青云剑,右手一转却执握住一把洞箫,将其化为节鞭,朝其狠狠甩去,鬼王孤南随并非对于成师的成名技——剑箫双绝一无所知。 他早有防备,一掌挥去,鬼气化为滚滚的浓烟黑雾冲向于成师…… 这时,底下的正派修士也与忽飘忽现到地面的鬼修们对上手,,翻滚起伏,互相追逐,好像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灵气与鬼气交织,灵力是根据灵根所呈现的五行颜色,白得清澈,青得碧绿,黄得明灿……而鬼气则散弥四周,被击打得忽聚忽闪。 而在天空的另一边,一道身影浮伫于上空。 顾君师盯着榕城城门前发生的打斗,有榕城城主于成师在,还有仙门派来的这些精英弟子抵挡,仅派一个鬼王前来打头阵,自然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榕城,但嵎夷鬼王可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他早就派了细作暗地里潜入城中寻找仙器的踪迹…… “娘,他们会输吗?” 顾飔君压着嗓子,小声地问道。 他拉着顾君师的手,也跟她一块儿关注着前方战场。 顾君师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他们听不到的。” “娘,咱们还是赶紧躲起来吧,这个时候我们如果被发现了,无论哪一方都得将咱们当成敌人的。” 别看顾飔君人小,可他懂得事可不少。 至少他知道,她娘拿走了“破魔箭”,肯定不受正派人士欢迎。 至于酆都鬼城的人,她娘肯定也不会跟这些阴阴森森的鬼修一路。 “小飔君啊。” 她轻唤了他一声。 顾飔君疑惑地看向他娘。 “你这胆子还得练练啊。” 她朝他微微一笑,那张寡清而清贵无双的面容此刻像一层稀薄像纱一样的雾笼罩着,竟有一种让人觉得虚幻的温和。 这才哪到哪儿啊,她顾君师从来都是不怕与天下为敌,正亦好,邪亦好,她之道,是独枭而上,无须与任何人锦上添花,更不惧任何人雪上加霜。 目前为止,要说唯一让她感到头痛跟麻烦的就是……如何入有情道。 顾飔君喜欢他娘对他笑,这表示她喜欢他,虽然她说的话他并不认同。 他胆子一点都不小。 是她胆大太大了,连天都敢捅破的架势,他还是个宝宝,自然无法承受太多压力。 “娘,你想做什么?”他忧愁道。 顾君师眸闪煁光,直接道出三个字:“盗仙器。” 顾飔君张大嘴:“什么?咱们不是已经拿了慈悲城一件仙器了吗?为什么又要盗仙器?” 顾君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可如果我们不盗走它,榕城的仙器就会落到酆都鬼城的手里。” “怎么会……” “不信啊?” 她表情莫测,却有一种万事皆在她掌握之中的从容神秘,带上他,一个空间转移,他们便来到一座祠堂前。 在进入祠堂的朱红大门前有一条白石拱桥,而在桥之上,正冷站着一个抱刀的高大威慑身影。 在顾君师带着小飔君到来时,正巧远远看到一群巍巍阴冷的黑影朝着白石桥围拢过去,而桥上驻守着一个面上戴着一张尸鬼面具的男子。 他身形高挑,开阔的胸膛厚实,宽肩窄腰,穿着合身劲拓的玄袍,黑冠束发,一双冰冷似渊川的眸子仿佛没有人类的感情。 黑影远远看着是飘着行走,隐约看得出来是人形轮廓,但却跟一团团不稳的气体,风吹得狠了些,便摇晃扭曲了起来。 “娘,这是哪里?那些又是什么?”顾飔君攥紧她的衣角。 “那些黑影叫鬼魅,而那个人……叫魔屠。” “鬼魅是什么?魔屠又是谁?” 顾飔君扯着她衣服,想让他娘给科普一下。 但顾君师却没有跟他继续解释。 因为鬼魅这种东西解释起来太过血腥跟残忍,鬼魅其实原身是活人的灵魂,也就是将一个活人的灵魂硬生生地身体来抽取出来。 这是鬼修的手段,他们将活人的灵魂用最歹毒的咒印反复锻炼,让其在痛苦咒怨之中变成厉鬼,最终丧失人性跟理智,成为鬼修手上的一具怨气冲天的傀儡武器。 为什么不用死人的灵魂呢,自然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答案,那就是活人三魂七魄俱全,死魂只能成为厉鬼这种级别,而活魂则可以被炼制成更高级别的鬼魅。 而魔屠是谁? 一个嫉恶如仇、以屠尽天下魔族为己任的疯子。 他杀魔,不分好坏,但凡遇上不由分说便砍,是个十足的杀魔狂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攻城(三) , 第240章攻城(三) 这些鬼魅在靠近魔屠后,突地异变,它们当场现露出真身,猛地呼啸而上。 在扑冲上去的过程中,质硬如钢器的指甲伸长,如枯尖的刺滕,具现的身体呈腐烂的尸体状,脓流出黯黑冰凉的黑血,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呱—— 嘎嘎—— 怪异的叫声,颤鸣的风声。 这一切看起来杀气腾腾,还挺吓唬人的,但最后全都被魔屠那一柄漆黑的大刀一亮相,一个刀起手落,锋芒如月轮滚散尽数斩成了灰。 那灰烬飘散的细榍从他冰冷暗红的眼角划过,那些在他面前重叠的黑影仿佛咒怨的血泪,最终绝望地被撕裂。 该得不说,魔屠这人十分凶残。 前几世一开始顾君师搞事情的时候,多少都有些避忌着这个人。 因为但凡想要摆脱他的纠缠,要么被他杀了,要么就是杀了他。 他的疯批程度一度叫魏郦这等任意妄为的狐妖都叹为观止,最主要的是,他修为深不可测,战力更是可以越阶杀敌。 要说,榕城城主倒是个明眼识人才的领导,竟会叫魔屠来替他镇守着仙器,想来除了他,还真没有多少人能够适应跟担任得起这个岗位了。 这时又是一批鬼魅来了,而这一次的鬼魅等级明显双高了些许,它们几乎都修出了真正的人形,且每一个都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这是硬的不行,来美人计了? 这些穿着暴露妖娆的美人跟飞天一样飘了起来,香风阵阵、眼神魅惑地贴近魔屠,甚至还像美人蛇一般在他身上扭动身躯。 然而魔屠就像一座冰冷坚硬的石塔,他抱着跟他一样冰冷的刀,周身的煞气一纵,那些前一秒还笑得勾人的鬼魅下一刻,便尖叫着连连退开了。 “愚昧之极!” 一声低沉却磁性十足的声音冷冷讥道。 下一秒,他起势,那柄以“饕餮”凶兽名命的刀,从森光镜漆的刀刃口处开始疵裂,就像一排尖森的齿牙,它拥有着最锋利的咬合力、也有着最坚硬的质感。 他将刀一挥出去,便如海中巨鲨飞速游曳着身躯朝腥红的猎物狂暴撕咬而去。 景色在那一瞬间变成凝滞缓慢、苍白、溃动,鬼哭鬼嚎叫的鬼魅无处可逃,最终成为了白骨腐朽、化为虚影了无踪迹。 顾飔君躲在一旁,直接看傻了眼:“他、他好厉害啊。” 这就叫厉害? 他不久之前分明见过更厉害的一幕不是吗? 顾君师听他话里有话,问道:“所以呢?” “那咱们不盗仙器了吧?”他小声建议道。 顾君师哑声一笑:“那可不行。” “娘,有他守着,酆都那些鬼修肯定盗不走仙器,就让它留在榕城吧。” 小家伙多少有些担心他爹,别人不知道他那个爹的真实身份,他却知道的,他爹代表的可是正义仙盟,倘若这事让她娘给捣乱一通,他爹后续必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然,麻烦还是一桩小事,他反正也是一个坑爹的儿子,主要是他担心他爹会来找他娘的麻烦。 再怎么说,他不跟他爹了,但也不指着他爹跟他娘最终闹得反目成仇啊。 顾君师一时倒不知道飔君的小脑袋瓜子里想了那么多,她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对付不了魔屠。 “小飔君,魔屠虽厉害,可到底是一个人,你道鬼修的鬼魅有多少?除了鬼魅,还有魔魅、恶鬼、厉鬼,甚至还有招魂幡下的百鬼夜行,仅凭魔屠一人,他就算守得住仙器,最终也会被折腾得够呛。” 别将酆都鬼城的人当傻子,他们对于如何折腾人、折磨人、消耗人,那都是深有研究的专家。 “可是如果这边动静闹大了,难道不会有人来支援吗?” 总不可能逮着人魔屠一只羊毛使劲薅吧,修仙盟的人呢? 顾君师却风清云淡道:“不会有人来的。” “为、为什么?”顾飔君瞪着眼睛,心底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他娘为什么笃定不会有人来支援这个魔屠,是真放心他一个人能够守得下来,还是……出事了? 要不怎么说顾君师才是最老谋深算的人呢。 酆都鬼城跟三城与修仙盟两边的情况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这七年在酆都,她才是真正的龙入宝库,玩诡计手段,他们只怕还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因为从一开始,攻打榕城都只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你道除了榕城还有一件仙器之外,花城那边便不需要人驻守吗?” “花城?对啊,花城也有一件仙器,难道还有别的人去花城了?” 不是难道,是绝对。 “花城城主也不是个傻的,他肯定也有布局,但是三城共有多少修士?不足七、八千吧,你道酆都有多少鬼修?十数万人之众,所以这是他们想守,就能够守得住的吗?” “那么三城必输了?” “也不一定。” 只要他们取出仙器,彻底放弃镇压酆都的鬼气,这样一来,可以暂时逼退前来攻击的人,但这么做,却意味着他们将彻底放弃最后一把关押着凶兽牢笼的钥匙。 所以三城现在的选择只有,借助仙器之力暂时缓口气,再谋后事。 或者以命博一线,与鬼修抗争到底,直到实力悬殊过大,消耗殆尽,榕城跟花城最终依旧逃脱不了跟慈悲城一般的厄运。 倘若他们不傻,最终自会选择前者,至少这样一来,还有片刻的转机。 他讶道:“所以,这里真只有他一个人啊?!” 不是不愿派人来支援,而是根本没有人手过来支援,花城那边一旦察觉异动,榕城必定会再调派人手前去救助支撑。 这么一大杀器没放出去屠杀鬼修,而是放在这里守着仙器,就知道这其中的份量跟决择的重要性。 仙器非到最后一刻,榕城城主都不愿意将它取出来,破坏封印。 谁都知道,当酆都的鬼气彻底失控弥漫天地,那便是一场浩大的灾劫。 当然,这也是一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魔族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了。 顾飔君不服道:“可就算他一个人,也不一定守不住啊,你看他刚才可是一招就解决掉了那么多鬼魅啊。” 的确,凭魔屠的实力,若在外边儿一城的鬼修都不够他杀的,可问题是……有句话叫龙困浅滩。 有些事顾君师不与顾飔君讲是不想他过早知道一些龌龊之事,但该教的道理跟看破事局的敏锐还得教。 “别忘了,这里是榕城,是与离酆相临相承这么多年的城池,小孩儿,你知道什么叫釜底游鱼?”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救世之主(一) , 第241章救世之主(一) 顾飔君是启蒙过的,但到底年龄少,又过早离家,自没读过多少书,他娘所讲的“釜底游鱼”并没有听懂。 他郁闷地摇了摇头。 她安慰地拍了拍她:“那我教你,如今的榕城就是。” 他们这些年以来仗着仙器之威,却忘了豺狼总归是豺狼,他们的安份总有一日会成为放松警惕的致命毒素,他们以为只要守着仙器便能够安然无虞,可是以器摄人,但自身却始终是站在敌人地盘附近的危险境地,一旦被人寻到破绽,就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记住,永远不要将自己处于危墙之下,除非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危墙彻底拆除。” “娘的意思是,榕城就是一直处于危墙而不自知……”顾飔君半懂半懵地理解着。 并非不知。 而是他们天真就天真在,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三城始终是耐何不了酆都,这跟仙道之人天生讲求尊道贵德,天人合一,贵生济世的无为心态有关,他们不会做出将鬼修与酆都一众赶尽杀绝般泯灭人性之事。 一直仅靠着仙器镇压着酆都,但这世上没有全然的平衡,只有相对的平衡,一旦有一方稍强势一些,平衡被打破,酆都鬼城的人可没有多少悲天悯人的想法,所以三城就将成为这一场平衡失利的陪葬品。 酆都鬼城可不是临时起义来对付三座城,而是蓄谋已久,他们会不知道这些灵修的弱点,他们会在进攻之前不进行一番布局? 这些鬼修一个个都是鬼精鬼精,鬼修的特点就是猥琐发育,但一旦让他们取到契机,他们就会猖狂歹毒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地步。 再加上……这背后一直还有一个隐藏的推手。 顾君师这些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调查那一双邪佞的红眼究竟是什么,而近来她却越来越感觉她即将触碰到真相了。 甚至是这个世界、这个天地、这千年以来始终无人能够飞升成仙,还有天道与六绛浮生这个龙傲天……这一切一切的真相,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都能够弄清楚了。 “不是,那娘,你光记挂着榕城的仙器,花城的仙器如果落在酆都鬼城的手里,那怎么办?”飔君忽然想到这一茬。 顾君师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声之中,她眸中的深意却镇住了顾飔君。 他顷刻间好像明白了:“娘、娘,你是不是早就派人去截获……” “人皇去了。” “难道他这么粘娘,这一次却没有跟来。”顾飔君后知后觉道。 过了一会儿,顾君师道:“飔君,你知道我这一次带你过来,跟你讲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吗?” 顾飔君一怔。 这一次,他努力地思考了起来,他思前想后,终于恍然大悟。 “娘,是想告诉飔君,你并不是这两方的人。” “还有呢?” “你有别的打算。” “还有呢?” 还有? 还有什么? 他想啊想啊,忽然想到她娘教的“釜底游鱼”跟不立于危墙之下,再联想到她说除非——除非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将危墙彻底拆除! 她娘难不成,打算一力挑起正邪两方的全部仇恨?! 还有爹,她娘跟爹好像还有些仇怨过往,她会不会也想趁机将他爹给……?! “娘,你、你会怎么对待爹?”他惊恐地问道。 顾君师知道顾飔君这孩子不比普通的孩子,或许是修仙界的孩子天生就比凡人界的孩子悟事早,所以她教他的时候,也会以一种平等的方式。 她知道他可以慢慢理解懂她的意思,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想到那个被他“厌恶”“抛弃”的爹。 或许孩子的天性就是这样,气归气,还遇上事亲爹还是会本能地进行维护。 “飔君,你说我将你爹在众人瞩目的时候掳走,会如何?”她打趣道。 顾飔君眨巴眨巴眼睛,小心地问道:“为何要掳走他,娘?” 要打算将他爹当成人质来威胁修仙派的人吗? “当年,他封住了我的力量,将我于塔上囚禁了七日,这么特别的经历,我觉得也该换他体验一下。” 顾飔君听完愣了一下:“……” 他暗吁了一口气。 爹,娘好像也没打算对你做更过份的事情,如果只是抓回去关一关,那啥……你就自求多福吧。 或许被掳的时候,面对恶势力威胁你努力多反抗一下,看能不能让她稍微动一动恻隐之心,叫你别那么当众丢人。 —— 榕城被城门前的嵎夷鬼王牵制着,属于酆都的鬼界却逐步朝着这边蔓延,当鬼气充斥着这片天地,灵气枯涸,那么灵修便会被不断增涨的鬼修吞噬。 顾君师看到酆都的鬼气好像打翻了的浓墨重重地洒开,野马一样奔腾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此时远处的一切都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 “花城的仙器……拿到了。” 风中,独属她清淡缥缈的声音响起。 城外的榕城城主于师成、慧明师太、晏天骄等人一众修仙派的人,正与鬼修战斗正酣,忽感天地异变,心头重重地跳,就好像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即将发生。 “哈哈哈哈……”一阵嚣张又得意的狂笑自嵎夷鬼王口中宣泄而出。 他张开双臂,仰头大笑,披风张扬。 “你们拿什么来阻止?!来再多的人又如何?这里是酆都,是鬼城,现在只剩下榕城一件仙器,你们守得住吗?” 底下的鬼修虽然伤亡惨重,但这些人仍旧用着那一张张腥红邪恶的脸,与嵎夷鬼王一样对着那些沐血奋战的修真之人大发厥词。 “看看这些修仙派的人现在的脸啊,怎么这么白啊,哈哈,笑死了,是不是怕死啊,放心,等我们将你们炼制成鬼魅,你们就会永生不死了。” “当初你们将我们酆都的人当成被圈养的牛羊一样,不准我们自由行走在二十八天,以后等我们出去了,想杀人就杀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休想再管束我们!” 只剩下一件仙器了?! 难道,花城的仙器……最终并没守住?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救世之主(二) 第242章救世之主(二) 花城城主花嶙诫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已带着一批修仙弟子赶返花城,其中澄泓亦在其中。 却至今未归,亦未有消息传来。 如今确切证实花城仙器被人动了,酆都的鬼气飞速蔓延至方圆百里之顶,乌泽隆隆,穹盖翳翳,叫人生寒。 顿时,一片惨淡黯然、失魂落魄的情绪笼罩在了修仙派众人头上。 晏天骄是这一批主力歼杀鬼修的佼佼者,他玄袍红沉,眸冶冰暴,冷沉下脸,立在尸海血堆之中,白皙凤颜如染梅点。 “就凭你们这等狗彘鼠虫之辈,还想妄图离开酆都?做梦!” 他玄袍红衣骤然飞起,下摆浮滟层叠,更衬细腰坚韧,双手朝胸前一拢,手上结印,霎时一道丈余的道阵泛起了蓝白色光芒。 它瞬间照亮了一方,压制着周围鬼气的流动。 晏天骄周边的风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竟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摇撼着周边一切,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迷雪渐渐模糊了视线。 鬼修心惊不已,一时竟不敢靠得太近。 可哪知那暴风雪生长的速度竟如此迅猛,他们连连后退,可它就像拉织而成的一张白色大口,一张就将他们卷入空。 被拉拽着拖了上去,顿时控制不住的惊喊声、惨叫声交杂在一块儿。 寒风呼啸过境,最终暴风雪之中的那些鬼修一个个奇型怪状、表情惊恐地被冻成了一坨坨冰雕。 旁边的汝兰眉飞眼笑,不禁拍手叫好:“好!晏天骄干得好!瞧瞧这些个冰雕……啧啧啧,真漂亮啊。” 陆子吟从城墙高处一蹬,立身于高处,姜黄色身影潇潇洒洒,长披束冠,贵气昂人。 他温柔细腻的双眸微眯,将剑转化为箫,抵于唇畔,吹奏了一曲杀破狼。 那曲调生成的灵力化为百千刀刃,无情地劈裂了冰地面上的冰雕,只见寒气之中,白雪与雾意交织成一片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地上也全是噼里啪啦碎成渣渣的冰块。 奥~ “干得好!晏师叔、陆师叔——” 小辈的弟子哪个不识风头正盛的这两位,每一年每派每门都会在晚辈之中树立楷模标杆,晏天骄这一批在新人榜中榜上的名的人物,基本就是未来五十年他们追赶的目标。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几个偶像啊。 而偶像的力量也是无形的、正能量的、充满鼓励跟打气意味的。 他们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这一番作为大大的激励了意志消沉的修仙弟子,他们面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一时忘却了眼下的处境。 于成师看着这些新生一代的弟子,心底沉重,但眼中还是流露出欣慰的赞叹。 “别再肆意动用灵力了!” 于成师向他们提警示一句。 动用这样大规模的法术着实消耗灵力,不如用法器对战来得更省。 酆都鬼气的蔓延扩张,不仅只是预示着酆都的实力大增,也表示它将全吞噬着周边的灵力而补给自身成长,当鬼气盛涨到一定地步,也就意味着他们会被鬼气侵袭,灵力无法顺利流畅地运转。 但晏天骄这一示威之举,却并没有让嵎夷鬼王感到困扰,相反,他还欢快地鼓劲狞笑:“杀啊,使劲地杀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杀得完吗?” 嵎夷鬼王一扬臂,宽大的袖子兜灌满风气,冲天的鬼气直接连接上空的黑云层,只见那片“黑云”之上,就像粘稠的黑色沼泽之物不断淅滴下来。 天空疯狂地掉落大片的黑色片状的东西,仔细一看,却原来是扭曲混杂在一块儿的厉鬼。 它们之中很少还留存人型的模样,大多数都是被怨气、痛苦互相折磨之下,最后吞噬同类,导致剩下的残肢断腿,或者邪恶的多首多肢,甚至还有牛鬼蛇身交缠在一块儿的。 由于数量庞大,竟汇巨成了一片鬼气毒瘴,阴气森森,鬼影如幢。 一旦鬼气超量,便会自行形成一道域界。 鬼域。 慧明师太踉跄地退后一步,表情的震惊跟苍白,就好像在诉说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在外面都可以召出这样多数量的鬼?” 外面,自然是指酆都鬼城之外,以往由于结界的问题,酆都鬼城的外域,鬼修根本无法凭借自身力量召唤出大量的鬼怪。 但如果能做得到,这无疑就是在明白地告诉他们,酆都鬼城的实力已经今非夕比。 “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应召而来?!”傅琬琰也是眉头紧锁。 她并不在最前线战斗,因为她的修为不高。 然而她的实力却不低微,她身上有一件地阶灵器——绣月环。 “绣月环”形似血,表面银白透蓝,两端尖处绣刻繁复纹路,它可变大变小,也可影分形,以一化十、化百,威力不凡。 但以傅琬琰目前的修为,顶多化十,或十几个“绣月环”分身。 她出自隐世家族,自然知晓许多别人无法探寻的秘密。 比如说,她知道自从冥界自六界消失之后,这世上的所有鬼魂都无处存放。 要么最终消魂于世间,化为灵力补充万物生机,要么变成恶灵危害苍生,再被道修或佛修等人消灭。 但就算没有了冥界,这鬼魂也并非处处可以生存,它们也得遵循这天地法则,想要召集如此大量的鬼魂,除了需要大型的活人愿意舍生血祭现场,阴气之重的媒介法器,还得有大型的传送阵法。 难道,那些血奴…… 至于那一片黑森森的“乌云”应该就是转接的大型传送阵。 “必须破了这个阵才行!”傅琬琰大声朝前方喊道。 虽然她也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很难办到的一件事情。 但如果对方如果成事,这对于榕城还有他们这些修仙弟子而言,就相当于灭顶之灾的存在。 接踵而来的便是杀之不尽的鬼魂,不断涌出,这如同一场死局。 汝兰听到了傅琬琰的声音,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城门前的傅琬琰。 她面纱之下的表情难辨,但唯有一双眼睛却布满严肃与紧张。 汝兰知道,这个叫傅琬琰的女人是有些本事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救世之主(三) 第243章救世之主(三) 她提到的“阵”,应该就是上面那个好像“黑河”被劈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那急涌而入这一界的鬼怪之处。 可是——“怎么破?”她的声音像压着一颗核似的,每个字都压着重音才能够吐出。 没错,该怎么破? 傅琬琰一时之间怔住,也茫然四望。 那一片黑深得几乎叫人看不清楚界限的地方,该如何突破进入? 她知道阵法的位置在哪里又有何用? 他们在场的这些人之中,谁能够办得到? 突然,傅琬琰好像被注入了一道精神,她妙目四处张望探索。 六绛浮生呢? 他一定可以的! 对,只有他。 他是承天道之运而生,他也是她傅琬琰注定要辅助成为正道魁首的丈夫,他此时不应该就在她的身边吗? 他究竟去了哪里? “浮生——” 她飞快地扒开周围人,大声喊道:“六绛浮生——” 但这会儿她的声音并没有传达太远,因为天上那些厉鬼的势头越演越烈,鬼哭凄厉嚎叫,甚至连他们的视野几乎跟夜晚一样黑暗懵舂。 于成师也是知道一些二十八天秘密的人,他一想酆都这一番做为所造成的祸患后果,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沼狱恶鬼,人世罹难,难道这一劫,当真要应到了我等头上?” 当四周围的鬼气越浓郁,他们能够感应的灵力便被压缩得越少。 “不能再犹豫了,杀上去吧!” 于成师抹了一把脸,汗与血擦在手心之上,他亲自带队,与其它人形成一种菱稚型冲身而上。 “集众人之力,打破阵法,将这些恶鬼通道重新封上!酆都意图用恶鬼造成广域的鬼界,以增强鬼修之力,吾等岂能容其得逞!” “打破阵法!” 他们数百上千之众形成的灵光如同彗星璀璨地划过黑夜,只见那大片的鬼气被其冲散,但在尾部又很快地凝聚到了一块。 氤氲漫天,血气窒息。 逐渐他们挺进的速度越来越慢,遭到了阻滞。 这就是鬼域之力。 “于师成,你瞧瞧你现在这副狼狈又无能的模样,可真是让本王大快人心啊,哈哈哈……你们这些修仙派的人是不是总觉得自己能够逆天改命,能够主宰这二十八天啊,今日本王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正不能压邪!” 嵎夷鬼王直直升上最高处,然后直接坠入了那个狭长的黑口子之中,以己身力量来将天上这个洞捅得更大一些。 如此一来,那些鬼魂的数量便更惊人了,如同蝗虫一样汹涌。 傅琬琰遍寻不到六绛浮生之后,她感觉这一片地界都像笼罩在闭封的瓶子里,不仅可视度越来越低,连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 她掐了掐手心,抬头看向上空。 只见修仙派的弟子运用灵力,驾驭着各自的飞剑法器飞棱穿贯,但每一道灵光在那一片鬼森的黑气之中却是显得那么弱小,鲜血一滴一滴从上面渗透滴落,浸透进了土地,杀戮之声响遏上空。 一滴血掉在她的面纱之上,她伸手摸了摸,然后咬了咬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上方一道灵光炸响,万道金光穿透了黑暗,一直雾蒙蒙的眼前忽然一下就好像有了光。 而那些混沌神智的鬼怪这会儿却好像感受到什么,滞了滞身影。 于成师、晏天骄等人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澄泓、花城城主等人赶来了。 只见带头之人,佛光萦身,一身素洁白袍如映辉着朝霞,光芒四射,叫人睁不开眼睛。 “哥——” 看到澄泓,汝兰热泪盈眶,大喊了一声。 她现在还真是凄惨,那些厉鬼伤人于无形,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同时对付十几只围剿,简直就是手忙脚乱,她此时身上不是污血就是厉鬼身上的粘稠鬼气。 澄泓显然之前已经是一番打斗过来,素白纱袍染沾了不少暗褐血迹,他端着一张肃穆佛淡的面容,扫了汝兰一眼,见她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收回视线。 “吾佛慈悲——” “佛子——” 此时情况紧急,澄泓并未与任何人多言,他一拂袍袖,脚下平添一盏丈长青莲,只见此时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他浮于半空,头顶之处,一道大佛凭空而出。 它之神,将万物焕醒,它之威,叫天地开眼。 佛之威目,神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 只见,空中一道佛掌无限膨胀,与云海之阔,朝着那一片“藏污纳垢”的冤气苍芒的黑云盖去。 嘭—— 那一片坚定的佛光在空中散发着巨挚之力,一切都是光彩明亮,所有人被这一片光罩住,只觉眼中也都是天宇复清霁的景象。 黑云翻墨,却被卷地之风吹散,所至之处,厉鬼尖叫着化为乌有,黑气也逐渐浅淡下来…… “成、成功了?” “阵破了?!” 御空在天上的修门弟子此时眼看着自己周围的恶鬼全都被消灭掉了,只剩空荡荡的空气,他们心跳如擂,有激动的,也有惊喜的。 可不等他们欢喜多一秒,只见那片黑云仿佛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因为那个代表阵心的位置被击溃的破洞,又在逐渐修补…… 他们脸上的笑顿时凝滞在嘴角,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咳…… 澄泓到底不是本体,所发挥出来的实力也不足原来一半。 而如今这一半为解决天空弟子的危机,他已经彻底掏空,凝实的身形竟开始虚化。 汝兰惊叫道:“哥——” 他最后朝着榕城的某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垂眸,幽长的睫毛似水中浮月,潋潋清清,他轻若浅风,低语一声。 下次再见…… 当澄泓的身影在风中淡若清雾,完全消失之后,汝兰激动地想奔过去,却被陆子吟一把抓住。 “别担心,这只是他的身外化身!他本身在别的地方!”陆子吟赶紧安慰汝兰。 汝兰一愣:“化身……我哥竟有身外化身了?!不是,化神境可以身外化身吗?” “他是佛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阵法没破!”晏天骄面色冷郁道。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救世之主(四) 第245章救世之主(五)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这人倒是一身的好风华啊! 再看其身后的两人,一个是面容冰峻如刀刻的中年人,一个则是眼神深深、面容略不修边幅的道人。 三人却正是修仙派之中炙手可热的大衍派掌门澹雅,还有其门下九吞山主与无眉山主的志阳道人。 “你是……” 于师成诧异盯注片刻,迟疑不定。 他长年守驻酆都,自然不会认识“大衍派”这个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新兴门派。 澹雅温雅一笑,风度翩翩之态甚有大家风范:“大衍派掌门——澹雅。” 说完,他笑意一敛,神色与众共愁,忧心衷衷道:“事态紧张,恕晚辈不得多言介绍。” 只见澹雅双臂一震,双掌拉开,灵力从中伸展开来,风力刮来,他一掌灌注于掌心,与两位城主一道打注于阵眼之中。 而九天山主与志阳道人摆开架势,则站于澹雅身后,将灵力共同注入他的体内,如此一来,三人才恰好顶上两位城主的空缺,形成三股均衡之力。 这三人加起来,冲击的力量一下成倍造成压力冲击着阵眼。 只见墨绿、紫色跟明黄色的三道光柱一道射入阵眼,之前那不可撼动的阵眼终于有了松动不稳的迹象。 “澹雅,果真是他啊!” 中层位置,与鬼修厮杀的陆子吟一剑劈退一人之后,仰起头看着上空几人,喃喃道。 汝兰余光瞧见,“哎哎”地叫着他,顺便替他解决了两个偷袭的鬼修。 “陆花痴,你发什么愣呢,是他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大衍派想要挤入仙会盟,他想竞选执事长老,不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攒下功劳,就凭他那小小的大衍派,猴年马月才能壮大啊。” 陆子吟黑线,对于“花痴”这个称呼深感不满:“乱叫什么,你对他有意见啊?” “小人一个。”晏天骄在旁冷嗤一声,挥手便冻结了一批凶恶的鬼修。 汝兰闻言眼睛一亮,看了晏天骄一眼,赞同道:“对,晏天骄你终于也会讲人话了,他可不就是小人嘛,人六绛浮生一不在,就猴子称大王,先是大义灭亲,而后就窃取了大衍派掌门的位置,若有咱们浮生师弟在,哪轮得上他啊,看着就一副假模假样的样子。” 汝兰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自然看不惯澹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行径。 至于晏天骄对于澹雅的评语,则是来自于当年在“龙岛”,澹雅事后那揽功近利的行径,同门师弟接连二人失踪,他倒是半点不见焦心,仅对人六绛浮生妻子不知所踪时,神情有些不对劲。 这样的人……晏天骄瞧不上。 “你明明就是对他有偏见吧。”陆子吟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一剑。 “谁对他有意见,你瞧他人明明早就到了,偏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出手,他什么心思你们品不出来?”汝兰不服气道。 晏天骄冷呵一声:“两面三刀。” 陆了吟实在忍不了:“这不叫两面三刀,这叫居心叵测!” 汝兰:“不对,分明叫狼子野心!” 旁边的一众弟子这边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险况频出,却还得听他们在这儿议论大衍派掌门如何薄情寡义、人面兽心行径的八卦,一个不留神,脑袋都快搬家了。 于是终于忍不住,苦哈哈地朝他们悲喊道:“师叔们,咱们能不能专心杀敌,等出去了再聊啊!” 专多解决几个鬼修,为他们这些无能的师弟师侄们分担一下不好吗?! 这时傅琬琰也加入进来了,她难耐地顶着周围鬼气阴冷与灵力压制,说了一句中肯的话:“无论他是何居心,但如果能够拯救这么多人的性命,粉碎了酆都鬼城的阴谋,其它倒不必死揪着过往不放。” 功可抵过。 再说,人那也不算“过”,这些个混权掌势的人,哪个人没有几百个心眼在。 单纯善良的人是好啊,可他能玩得过反派这些邪恶势力? 总不能一遇上坏人,就指着别人瞧你单纯善良的份上,从此不再作奸犯科吧? 这一会儿也没有人再开腔了,谁叫自己没本事突破困境,这会儿既要依仗别人搭救……不说了,还是默默杀敌更实在些。 上空两位城主跟澹雅一道发力,全力击破那个传送阵,而底下的弟子也好像看到了曙光一般,奋进全力与鬼修打斗,一同齐心协力渡过此次难关。 然而,有些事情真不是光靠拼命跟努力就能够办得到的。 比如说,当对方给你设了一个大局,等着你往下跳时…… 嵎夷鬼王就像是逗陶瓷盘的蛐蛐一样,眼神毒辣阴险地看着他们困斗一番,就在他们满怀希望之时,他再畅快又恶毒地给他们重重一击。 “想破阵,哈哈哈哈,你们得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嵎夷鬼王双手举臂,从他背后疾飞出十几面幡旗,旗面红猩的纹路组合成一种怪异的图案,叫人看了身体发麻,鬼风再次凄厉嚎叫起来,刺耳欲聋,它们围绕着阵眼,浓墨翻滚如潮。 只见即将被三人冲溃的阵眼竟在一秒被黑洞吞噬入腹,他们的力量落空,直接炸散在了天空之上。 怎么可能? 阵眼,阵眼竟然转移了?! 没错,新的阵眼的确开启在另一个方向,阵眼之中鬼气如同那重水穿破山壁,气势汹汹奔腾而下——传送阵再度开启,那些被困住在另一方地界的厉鬼,此番铺天盖地再度重临这一片天幕。 它们彻底暴动了。 噗—— 二位城主目眦欲裂,一时受不住此番变故,口喷鲜血,全身脱力从高空坠落。 但好在澹雅反应及时,他纵身一招,将两人用灵力护罩其中,然后九吞山主跟志阳道人飞快上前接住。 澹雅此时心底也是十足震惊,想不到酆都鬼城竟是如此狡诈,竟同时设置了两个转送阵。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里这个倘若被摧毁掉了,暗里这个才会显现。 由于鬼气突然暴涨,这一片地界自然再度生成鬼域,灵力被压缩抽空,天上中层的修仙派弟子皆跌滑落地面,无力御空。 眼看着上方黑洞越来越大,从黑洞之中呼啸贯出的厉鬼在上空肆无忌惮地穿梭游荡。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阵都快破了……” 一而再,再而三,他们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顿时一种无力紧紧地扼住了他们的心脏。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世之主(五) 第245章救世之主(五)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这人倒是一身的好风华啊! 再看其身后的两人,一个是面容冰峻如刀刻的中年人,一个则是眼神深深、面容略不修边幅的道人。 三人却正是修仙派之中炙手可热的大衍派掌门澹雅,还有其门下九吞山主与无眉山主的志阳道人。 “你是……” 于师成诧异盯注片刻,迟疑不定。 他长年守驻酆都,自然不会认识“大衍派”这个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新兴门派。 澹雅温雅一笑,风度翩翩之态甚有大家风范:“大衍派掌门——澹雅。” 说完,他笑意一敛,神色与众共愁,忧心衷衷道:“事态紧张,恕晚辈不得多言介绍。” 只见澹雅双臂一震,双掌拉开,灵力从中伸展开来,风力刮来,他一掌灌注于掌心,与两位城主一道打注于阵眼之中。 而九天山主与志阳道人摆开架势,则站于澹雅身后,将灵力共同注入他的体内,如此一来,三人才恰好顶上两位城主的空缺,形成三股均衡之力。 这三人加起来,冲击的力量一下成倍造成压力冲击着阵眼。 只见墨绿、紫色跟明黄色的三道光柱一道射入阵眼,之前那不可撼动的阵眼终于有了松动不稳的迹象。 “澹雅,果真是他啊!” 中层位置,与鬼修厮杀的陆子吟一剑劈退一人之后,仰起头看着上空几人,喃喃道。 汝兰余光瞧见,“哎哎”地叫着他,顺便替他解决了两个偷袭的鬼修。 “陆花痴,你发什么愣呢,是他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大衍派想要挤入仙会盟,他想竞选执事长老,不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攒下功劳,就凭他那小小的大衍派,猴年马月才能壮大啊。” 陆子吟黑线,对于“花痴”这个称呼深感不满:“乱叫什么,你对他有意见啊?” “小人一个。”晏天骄在旁冷嗤一声,挥手便冻结了一批凶恶的鬼修。 汝兰闻言眼睛一亮,看了晏天骄一眼,赞同道:“对,晏天骄你终于也会讲人话了,他可不就是小人嘛,人六绛浮生一不在,就猴子称大王,先是大义灭亲,而后就窃取了大衍派掌门的位置,若有咱们浮生师弟在,哪轮得上他啊,看着就一副假模假样的样子。” 汝兰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自然看不惯澹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行径。 至于晏天骄对于澹雅的评语,则是来自于当年在“龙岛”,澹雅事后那揽功近利的行径,同门师弟接连二人失踪,他倒是半点不见焦心,仅对人六绛浮生妻子不知所踪时,神情有些不对劲。 这样的人……晏天骄瞧不上。 “你明明就是对他有偏见吧。”陆子吟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一剑。 “谁对他有意见,你瞧他人明明早就到了,偏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出手,他什么心思你们品不出来?”汝兰不服气道。 晏天骄冷呵一声:“两面三刀。” 陆了吟实在忍不了:“这不叫两面三刀,这叫居心叵测!” 汝兰:“不对,分明叫狼子野心!” 旁边的一众弟子这边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险况频出,却还得听他们在这儿议论大衍派掌门如何薄情寡义、人面兽心行径的八卦,一个不留神,脑袋都快搬家了。 于是终于忍不住,苦哈哈地朝他们悲喊道:“师叔们,咱们能不能专心杀敌,等出去了再聊啊!” 专多解决几个鬼修,为他们这些无能的师弟师侄们分担一下不好吗?! 这时傅琬琰也加入进来了,她难耐地顶着周围鬼气阴冷与灵力压制,说了一句中肯的话:“无论他是何居心,但如果能够拯救这么多人的性命,粉碎了酆都鬼城的阴谋,其它倒不必死揪着过往不放。” 功可抵过。 再说,人那也不算“过”,这些个混权掌势的人,哪个人没有几百个心眼在。 单纯善良的人是好啊,可他能玩得过反派这些邪恶势力? 总不能一遇上坏人,就指着别人瞧你单纯善良的份上,从此不再作奸犯科吧? 这一会儿也没有人再开腔了,谁叫自己没本事突破困境,这会儿既要依仗别人搭救……不说了,还是默默杀敌更实在些。 上空两位城主跟澹雅一道发力,全力击破那个传送阵,而底下的弟子也好像看到了曙光一般,奋进全力与鬼修打斗,一同齐心协力渡过此次难关。 然而,有些事情真不是光靠拼命跟努力就能够办得到的。 比如说,当对方给你设了一个大局,等着你往下跳时…… 嵎夷鬼王就像是逗陶瓷盘的蛐蛐一样,眼神毒辣阴险地看着他们困斗一番,就在他们满怀希望之时,他再畅快又恶毒地给他们重重一击。 “想破阵,哈哈哈哈,你们得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嵎夷鬼王双手举臂,从他背后疾飞出十几面幡旗,旗面红猩的纹路组合成一种怪异的图案,叫人看了身体发麻,鬼风再次凄厉嚎叫起来,刺耳欲聋,它们围绕着阵眼,浓墨翻滚如潮。 只见即将被三人冲溃的阵眼竟在一秒被黑洞吞噬入腹,他们的力量落空,直接炸散在了天空之上。 怎么可能? 阵眼,阵眼竟然转移了?! 没错,新的阵眼的确开启在另一个方向,阵眼之中鬼气如同那重水穿破山壁,气势汹汹奔腾而下——传送阵再度开启,那些被困住在另一方地界的厉鬼,此番铺天盖地再度重临这一片天幕。 它们彻底暴动了。 噗—— 二位城主目眦欲裂,一时受不住此番变故,口喷鲜血,全身脱力从高空坠落。 但好在澹雅反应及时,他纵身一招,将两人用灵力护罩其中,然后九吞山主跟志阳道人飞快上前接住。 澹雅此时心底也是十足震惊,想不到酆都鬼城竟是如此狡诈,竟同时设置了两个转送阵。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里这个倘若被摧毁掉了,暗里这个才会显现。 由于鬼气突然暴涨,这一片地界自然再度生成鬼域,灵力被压缩抽空,天上中层的修仙派弟子皆跌滑落地面,无力御空。 眼看着上方黑洞越来越大,从黑洞之中呼啸贯出的厉鬼在上空肆无忌惮地穿梭游荡。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阵都快破了……” 一而再,再而三,他们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顿时一种无力紧紧地扼住了他们的心脏。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救世之主(六) 第246章救世之主(六) 傅琬琰一挥绿水袖,辉隐漪泽,“绣月环”缓转在她周身防护着,她在其它仙门弟子的掩护之下,也侥幸稳稳地落于地面。 那一张纯色面纱上不可避免染上斑斑红迹,她也不复之前那个素香淡影的矜贵神态。 她微微躬弯着背脊,灵力耗尽导致心脉抽痛,低低喘着气,抬眼朝上。 此时的苍穹就像破了一个洞似的,那片混沌黑暗将全部的光暗都吸了进去,天色昏暗阴沉,更有团团鬼气在乌云惨布之中张牙舞爪,乍一看竟有一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觉。 傅琬琰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她掐着手心,神思茫茫,亦如那一片混沌一样信念忽然崩塌了一样,低声嘶吼道:“为什么不出现?!吾族应运天命而生,为你而来……你就该是救世主啊,可是六绛浮生,你去哪里了?” 变了,一切都变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这一切都跟她“看见”的不一样了。 傅琬琰曾经做过一个预知梦。 而那个梦,对她影响至深。 梦中的她并不似现在这般沉静漠淡的模样,她会是一个揣怀着对外界极大好奇与天真的稳族少女。 她因为族中那些沉闷规矩跟日复一日的无聊人生,倏忽诞生了一种渴望念头——她想要到外面去看一看,世界的样子。 后来她的确做到了。 她瞒着父母还有族老们,从隐族偷偷地跑了出来,但谁知涉世未深的她,却遇上了一场危机。 而也是这一场危机让她遇到了一个少年。 一个她当时不知道,却会是她未来全部意义的男子。 这只是他们第一次的交集。 他救了她,然后离开了,而她记住了他。 第二次则是他遇上危难,她为救他而身受重伤,两人不得已魂交疗伤。 暧昧、热烈、海棠花、心乱如麻……至此两人之间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哪怕分别,也总会再兜兜转转遇上。 至此纠缠一生。 梦境里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在醒过来之后,让傅琬琰怅然若失。 “她”是她的未来吗? 傅琬琰觉得是。 但梦境毕竟只是一场梦境,哪怕它或许是一则预知梦,但傅琬琰并没有达到族老们的修为,所以梦境之中的一切,她看得并不太真实清楚。 比如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叫少年,他是谁,他是何模样,他在与她命运邂逅之前,他在哪里? 她知道的,只是她跟他之间未来发生的一些片段,其余一无所知。 某一日,她心底忽然感应到一种好像重要的东西即将要被摧毁的不安,她不知这种感应从何而来。 于是她求教于族老们。 族老们一番衍算,沉重又震惊地跟她讲,她的命运被人篡改了,这便是她不安的来源。 傅琬琰不敢置信。 于是,她决定不再遵从原先打算,提前地离开了族里,但这一次她并非偷偷离开,而是准备妥当了一切。 她想要去找他。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按照命运的安排,她提前离开了族群,她在原来遇上危机的地方等来的却不是那个少年,而是南元上尊。 再后来,她好不容易在“新人榜”上,看到那个少年施展出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浩瀚剑法,她心潮澎湃,惊喜不已。 她终于找到了他! 但是,还不等她跟他相遇,她发现……他竟早已有了妻子。 那一刻,傅琬琰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可笑、可悲、可怜。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而她却因为一个预知梦,因为他偶然间瞥过来的随意一眼,就这么将那风静无波的眼神,记入了心底。 傅琬琰一直坚信,六绛浮生迟早会跟预知梦里一样,对她如命运不可逆改一样的动心。 就如同傅琬琰会这么执着于六绛浮生,也是被梦里那个拯救天下苍生、受所有人推崇仰慕的男子被吸引。 他就好像是发着光的天神一样,总会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他是天道之子,是她傅琬琰坚定的选择。 她也会像神女一样,用她全部的能力来辅助于他。 他们会妇唱夫随,最终成为一对飞升的神仙眷侣,在这世上留下最传奇浓重的一笔。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变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琬琰颤抖着手,红目盈盈地望向四周。 重伤的榕城城主跟花城城主两人被接了下来,却连站都站不稳了,慧明师太她们赶紧过来接应,拉织开结界形成护屏,暂时抵挡着鬼修的进攻与厉鬼鬼气入侵。 澹雅捂嘴咳着,晏天骄他们则伤的伤、救人的救人,仙门弟子死伤一片…… 而就这时,昏暗的天际一排排长剑从后方飞渡而出,剑身并排而拉长,形成一行“白鹭”,透过乌黑阴沉的天空云雾缝隙,将四周的黑趋散开来,映出明亮如昼。 明灿的光仿佛日光,一下就趋散了萦绕在他们身上的阴寒之气。 他们愕然间抬头,只见那一片广袤的天空,被本被黑暗占据的严密天空,此时却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硬生生地撕出一道淡淡的白光。 在那一片混沌之中,“白光”越聚越厚、越凝越实,黑暗仿佛亦惧其威势……而云开见日了?! “这是……” 榕城城主跟花城城主勉力站起,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一道光。 慧明师太与慈悲城的其它尼姑正撑着结界,她们有人指着那一轮“白光”,惊喊道:“看!是、是人?!” 只见将阵眼黑洞的黑气一块块打落的“淡白光”却渐现出三道身影。 三人于东、北、南三方,光剑所排的飞梯一轮圈一轮形成了旋梯状,而底下身罩同款白披的两人皆露出了真容。 一个阔大壮实的身躯好似一堵山墙似的,五官深邃立体,但不知是何排序的过错,同样的五官却尽显凶神,都不用板起脸,仅凭一个眼神不用晚上估计都能够吓哭孩童。 而下方不少名门弟子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正是七年前因为与魔族私下有牵扯,被虚空掌门严厉逐出师门的大弟子骁臣暮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救世之主(七) 第247章救世之主(七) 另一名男子的长相并不太出众,在一众仙美男之中,不过其气质尤为和气悯和,他就像一个以和为贵的文弱书生一般清俊斯文。 这两个气质跟长相都迥异之人,各自取出一件仙气圣朦的法器,一人左手摇圣铃,一人右手引磬。 “你、你们看那是什么?!” “天啊!” 只见随着铃响,那微弱的磬铃之声,丝丝缕缕接天地之气,它的磬铃声化出金色的流光,然后在天空之是绘聚写下「天声天声震动雷震」及「霹雳一声隨令降临」。 这分明就是召集神灵的最神圣法器。 光赦之中,上苍出现了一双难以言喻的巨大眼睛。 祂缓缓睁开,不可视、不可窥,只见整个空间好似都凝滞了。 随即,那光剑之上,螺旋“淡光”之中,一道白影在那一双威赫神威的眼睛之中,终于显现出了全部身影。 他浮于那一片诡云之间,黑得浓郁,而他却白得不染纤尘,鲜明对比之下,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停驻于阵眼之前,他双手快速结下道印,一只手握上道纹古朴深幽的仙剑,只见道道无形、虚无、庞大的气流一下将他淹没,仙力从他指缝之间流泄…… 傅琬琰浑身震,面上终于露出似泣似笑的表情,她大声地喊道:“六绛浮生——” 汝兰这头都傻了,她并不知道六绛浮生出现在酆都,乍见到他,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晏天骄与陆子吟等人也一脸失神地盯着上方那一道仙气与混沌之气包围的白色身影。 “……他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六绛浮生吗?” 晏天骄:“……” 澹雅瞳仁猛地一窒:“六绛浮生?!” 志阳道人双眼放光,近乎疯癫地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是吾徒浮生……当真是他啊,我就知道,金麟岂是池中物,我志阳道人这一辈算到头了,可我徒儿却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厉害,为师欢喜啊,哈哈哈……” “不——” 嵎夷鬼王洋洋得意的表情滞凝在面上,他一开始并不认为有谁能够破得了他的阵眼,但随着四周无形的压迫之力越来越大,他深察不妙,于是从阵眼之中脱出,打算阻止。 可惜,太迟了。 一柄大剑虚影浮于半空,它像是能遮蔽天地一般,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天地,六绛浮生眸冷清银,神祗般面容带着锋锐之气,无形的剑被他虚握在手上:“给我破!” 巨大无边、压盖了整片天空的惊天剑气与滔天的鬼气相撞击,天上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气浪涟漪般地迅速扩散开来,那道强光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视力—— 与此同时鬼修们纷纷面色大变,因为剑气散的锋锐之气,让他们全身剧痛,仿佛身体即将被无形锋利的线给切割成块,他们惨厉嚎叫,但最终还是一道被强光吞噬入其中…… 天空之上,只见那牢不可破的厉鬼阵法,在一阵扭曲呻吟之中轰隆破碎…… 等那叫人眼都闪瞎的光芒渐渐消淡之后,天空上那一片鬼气凝聚的乌云尽散,城门前除了遗漏下各种打斗、血腥过后的场面,再无一个敌人。 他们怔怔,竟一时之间有种“我不是在做梦吧”的心理。 “阵眼,破了?” “好、好像是吧。” 问的茫然,回答得更茫然。 “那人……是神仙?” “好、好像是吧。” 这会儿,连这种离谱的问答都冒出来了。 汝兰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又惊又喜:“陆子吟,你看,是六绛浮生——真是浮生师弟——是他破了阵眼,七年间,我连多呼吸一口都觉得耽误修炼,我以为我进步了,可以技压群雄啊,好家伙,他这一出现,简直都将我碾成了渣了,你说说,他究竟要甩我们多远才肯甘心啊。” 六绛浮生? 众人一震。 话说,这个名字在二十八天流传不算多广,毕竟它仅风靡一时,如流星明亮璀璨即逝。 但不可否认,它曾是多少新人弟子心目中的神话。 六绛浮生,天灵根,仙剑,新人榜魁首,容色绝姝胜仙…… 而如今这个“神话”,却以这种隆重震撼的方式冲击进他们眼球之中。 他们这一辈子估计都忘不掉! 他们也仰首,盯着那道风中身影,顿时激动地不得了:“这位就是六绛师叔?不愧是咱们的魁首啊——” “我之前听说六绛师叔失踪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叫我瞧见了他这等盖世英姿!” “刚才那一剑,我的天啊,那是什么剑招,简直比我师尊所使用还要厉害。” “不知六绛师叔如今是何修为了,以前听说天灵根修炼的速度不能以常人眼光视之,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晋升速度啊!” “我刚才真的以为看见神仙来搭救我们了!” 这些弟子眼看危机解除,一时之间脑中的中枢神经兴奋地停不下来,七嘴八舌地发表赞叹起来。 陆子吟也回过神来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眼中也有着劫后重生的喜色。 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是啊,他这次……可真的出尽了风头啊。” 花城城主脸上的土色这会儿散了些,他也忍不住笑开了花,一激动就岔了气,他连咳边道:“英雄出少年啊,哈哈,这个叫六绛浮生的后辈,真是不得了啊!” “伤得够重,悠着点吧,想不到,竟是被一个后辈给救了……不过,你们看,那可是……百或圣铃与不若引磬?”于成师按着泛痛的胸口道。 慧明师太方才也注意到了,甚至她还认出六绛浮生正是那个披着白色斗篷、带着一个孩子前来酆都鬼城的病弱男子。 当初在慈悲城她一度怀疑过他的身份,若非佛子等人替他担保,她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盘查他的底细。 如今看来,只怕佛子他们早就知道他便是那“新人榜”魁首六绛浮生了吧。 “那的确是百或圣铃与不若引磬。” 她笃定道。 这两件圣物曾与佛家这边有着戚戚相关的联系,因此慧明师太并不会错辨。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难道,他会是……”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自荐(一) 第248章自荐(一) 彤云密布的阴暗终将散去,榕城的上空终于重新放睛了。 厉鬼的“传送阵”被摧毁,阵眼就此消失,连嵎夷鬼王也不知所踪、不明生死,其余鬼修的残余部队,不死即逃。 如今的榕城城门前,便只下榕城与花城的修士,还有一等前来支援仙盟的门派弟子。 这一次酆都出兵来势汹汹,迅猛突进,来的猝不及防,退得也毫不留恋。 但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见风势起便水高火涨,见潮汐退便夹着尾巴闻风丧胆。 不过,这一次,终究是他们三城损失惨重。 慈悲城被酆都已夺走了两件仙器,眼下实力大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虽暂时性击退了他们,得以缓一口气,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要打。 六绛浮生……他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他消失之后,大衍派在经历一番变故之后,属于他曾经荣耀的声音就渐渐消弥无踪、甚至不少弟子都认为他江河日下、日暮途穷,因此才没有回来。 可这些年过去了,他没有跟别人猜测的那般落魄黯淡,相反他看起来不仅远胜于过往,身边更是跟随着两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这时榕城城主腰间的“传音灵犀玉石”发烫。 却原来是鬼域结界被破,这一方地界不再被阴气影响限制传讯。 于师成取出“传音灵犀玉石”一看,正是流明宗的执事长老发来传讯。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急吼吼传来:“于城主,榕城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言难尽啊。 于成师此时既为之前的战事揪心,又为一切暂时尘埃落定而长松一口气,他道:“暂时解决了……对了,长老,不知无上府的使者,是否在你们身边?” 他这一问,花城城主跟慧明师太她们都看了过来,拉伸起耳朵听着。 “怎么了?” 于成师与花城城主对看一眼,迟疑道:“有没有可能……对方提前到榕城来了?” 流明宗的执事长老当即否定:“不可能!无上府的使者正与我等一道,莫非有人假意冒充……” “不是。”于成师赶紧解释,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肯定道:“并没有人假意冒充。” “那是何事吞吞吐吐?罢了,要过传送阵了,一切等我们到了再说!” 啪嗒—— 流明宗的执事长老向来风厉雷行,脾性对口直性子,一旦跟顾虑心思较多的人谈话,基本两三句断讯。 于成师:“……” 行,等到了再谈吧。 他再度看向上空。 —— “六绛浮生啊,倒是久违了。” 澹雅听着周边那些热闹又美溢赞叹的声音,面上漾着笑意,但心底是何感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无眉山主,你疯够了吗?” 淡淡轻笑的一声,却叫志阳道人背脊一凉,他收回灼热激动看向六绛浮生的视线,对上掌门那一双幽澈墨瞳,如秋水映残霞,一片苍苍阴壁的猩红。 他嘴角僵了僵,收敛起那手舞足蹈,又喊又叫的激动姿态。 而九吞山主握剑的手紧了紧,虽说澹雅没有说他,可他知道澹雅并不喜他们对六绛浮生出现时那由衷的激动开心。 他本是澹雅的师尊,可如今自家徒弟反倒当了掌门,他却不得不看对方的眼色行事,着实也是憋屈无奈。 “他还是那样……”澹雅失笑一声,瞳孔深处却无笑意:“一出场,总能轻而易举地叫人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这些年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今非夕比,可是当六绛浮生出现那一刻,一切就好像时光逆转,一切都跟原来没有变化。 对方依旧可以轻易就压他一头。 这时,骁臣暮跟沐千弭收了法器,率先利落潇洒落地,只见天上那旋转的飞剑如数排列合并成一柄仙剑,最终回归到了六绛浮生手上。 那召唤的“神目”之举,化散为净化的灵力,细碎的光片纷纷飘洒着,黑气如絮丝,慢慢散去。 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等他降落。 然而,就在大家都等着激心期待迎接着六绛浮生时,却不料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黑色流光般身影。 一条细长的黑色链子如洞蛇探出,一圈一圈地缠紧在了他的腰间,黑袍衣角一掠而过,探臂一拽,用最优美的姿势在光线映照之下画出了一副美丽的画卷,然后…… 白色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入了黑影的怀中。 高空之中传来一声响彻四下的声音,难辨雌雄,浑厚有力。 “你们的救世主,我便先借走了,七日,七日内你们倘若能够攻城酆都鬼城,我定当如期奉还。” 说完,直接撕裂空间,那道黑影就将六绛浮生给带走了。 而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完全没有预料得到。 那么强的六绛浮生,怎么就一转眼间,就被人给掳走了呢?! 不是,那劫匪是谁啊? “圣主——” 骁臣暮跟沐千弭赶紧追上去,但那撕裂的黑洞却在他们赶到时,早已合璧到了一块儿,而他们并没有撕破空间的能力,只能这样硬睁睁地看着六绛浮生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 —— 另一头,时间再往往回倒一段。 榕城祠堂 顾飔君见一切正如他娘所料,随着一波接一波的鬼怪偷袭,一开始还从容不迫的魔屠,到后来却开始逐渐不耐烦了。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阴寒之气游走四野让人难以忍耐,四处的视野昏暗了下来,就好像天地一下被罩子笼住了一样。 “娘,天一下……怎么就这么黑了?” 顾飔君揪抓着顾君师的一片衣角,讶异道。 顾君师眉眼一动,稍一感知,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酆都鬼城这是打算动真格的了,连“聚阴鬼阵”都弄出来了。 眼下随着“聚阴鬼阵”爆发,不久后便会从阵眼之中飞出无数厉鬼冤魂,那时渗骨的阴气与鬼气形成的鬼域,则会对顾飔思这种修为不高的孩子伤害不浅。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顾君师替他拂挡下游走的阴气,对他道:“飔君,榕城已经不适合你停留,你先去进陪一会儿你那快破壳的舅舅吧。” 啥?舅舅?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自荐(二) 第249章自荐(二) 什么舅舅? 按照正常的说法,舅舅就是他娘的兄弟。 所以,他还有一个舅舅?! 不等小飔君将脑中的疑惑问出来,顾君师已经一挥手,便将他妥妥当地收入了意识空间之中。 顾二这些年一直苦于突破,他将自己埋进土里裹成蚕茧想着早日达成所愿,但这种方式未免过于蠢了些。 顾君师想着帮他一把,便直接将人踢进了“黄泉之门”。 没放到最深的位置,凭他的实力顶多在门边练练就行。 “黄泉之门”不容活人,但他活不得活的范畴,顶多就是个“活死人”,正所谓“不经一番彻骨寒,怎能闻得梅花香”,不经历在“黄泉之门”内冥气一番惨重的折腾,如何能够快速成长起来呢? 她估算着也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彻底改头换面,成为旱魃了。 可正当她准备去取仙器之时,面前却拦下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黎笙。 顾君师此时并没有伪装面貌,清冷华贵的黛眉,寡情淡漠的白皙肤色,她抬眸静静地打量着他。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好似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特别的情绪。 他没有刻意站于人前时就像一抹影子,但当他想要引起人注意力时,却又能让人一眼看见,这是什么奇怪的特质? 顾君师扫了一眼魔屠那边缠斗不休,又转向黎笙。 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罗衣,青丝用细竹簪起,瓷白细腻的肤色,天地灵秀尽揽于一双眸中,他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与别人的空灵澄清的气质。 怎么说呢,他好像比之上一次见,又好看了许多? 是她看错了,还是他跟吸食天地灵气为生的妖精一样,每日都是淬炼自己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笙感觉她离他特别远,他想靠近她一些,刚迈一步,却被一道骤然罡烈威厉的气流压制住了。 顾君师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语气神态都不见分毫恶意,但她却将他隔绝在她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再进一步却是不能了。 “你叫顾君师……还是叫花宓?” 黎笙就像一开始他所表现的那样无害、温驯而纯挚,他拿着一双无垢水泽的眸子,盯着顾君师,想让她心软。 可顾君师却无动于衷,她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诡谲意味。 “顾君师。” 黎笙有些看不懂她此刻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问:“你跟那个叫六绛浮生的男子……是什么关系?” “这好似与你无关吧。” 黎笙好像被这一句话伤到了,他脸色白了白,垂下眼,丧气道:“可我……我喜欢你。” 他的表白听起来有些像小孩子遇上喜欢的小伙伴,想跟对方交朋友时说的话一样,让人提不起暧昧心动的感觉。 因此,顾君师并没放在心上:“然后呢?” “我、我刚才听到你说,你要将六绛浮生掳走?” 顾君师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他倒是来得挺早的,这话是她跟顾飔君的玩笑话,他既已听见,则表示他一直暗藏在这附近。 可偏偏,她却没有察觉到。 见顾君师不吭声,黎笙直接就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我可以跟着你吗?” 没有答应可不可以,她忽然问道:“那你知道我掳走他是想做什么吗?” 黎笙听见她说了,于是点了点头。 见他见头,顾君师继续说道:“我跟他曾经是夫妻,可是他却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说,我该如何让他开口呢?” 黎笙愣了一下,然后费神想了想,迟疑道:“你们既然曾经是夫妻,那自然不好针锋相对,不如你对他好一些,说不定他就愿意告诉你了。” 顾君师睨着他,眸中承载着某些思绪不比露水更沉重,她淡声道:“我以前是想好好对他,可偏偏他知道了一切不该知道的真相,如今他已不会再信任我了。” “……也不一定,他若真心喜欢你,自然会再接受你的。”黎笙安慰道。 “可现在,他甚至都不愿意再靠近我。” 顾君师眉心微颦,似苦恼着。 之前六绛浮生的冷淡与疏离,她都看在眼底。 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黎笙好像真的想为她分忧,他咬了咬唇,然后认真道:“不如,我们试一试吧?” “试?” 黎笙点头,他真诚建议道:“男子如若真心喜爱一女子,必容不得其它的男子在她身旁,你将我带回去,我们便可试一试他的反应?倘若他有反应,则表示他并没有放弃你。” 他这是在建议她……找个男人来扮亲热,让龙傲天吃醋? 这情节莫名有些熟悉……顾君师慢悠悠道:“可如若是这样,我并不缺人选,为何非得选择你呢?” 黎笙听她宁愿选别人都不考虑自己,如星的眸子略微黯淡:“因为我不麻烦,我只是想帮你们和好如初,你不是想让他告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他如果重新信任你,肯定就会告诉你了。可你如果你找别人,万一对方纠缠不休,岂不多生事端?” 他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 “那么你呢,你就不会纠缠不休了?你方才不还说,你喜欢我吗?”顾君师问。 黎笙羞红着耳根,又急又臊道:“我、我虽然喜欢你,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只是想报答你之前的救命之恩,所以就算被你利用,至少这一段时间我想留在你的身边。” 很有趣不是吗? 看似懵懂单纯,却又懂得把握机会,看似一无所长,但身上却藏着许多秘密,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 顾君师放开了对他的禁锢,容许他可以靠近自己。 “那便试一试,你有没有本事撬开他的嘴了。” —— 在顾君师准备去祠堂取走仙器之时,宏宇苍穹之顶却徒然传来铃磬的低鸣悦耳响声,她当场震怔。 抬眸一看,只见那片黑沉翳翳的的天之上,竟睁开一双巨大的眼睛。 别人或许不可直视、不可看清,但对于曾经经历过一次的顾君师,却有了一定的免疫跟抵抗。 她曾经见过一双相似的眼睛。 不过,那一双是邪恶猩红,且更为强大恐怖。 而这一双眼睛则是正明威严,如上苍藐视蝼蚁,无情而凛然。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千年真相(一) , 第250章千年真相(一) 如临岸隔水观花,只是形临,而非实临。 这是利用圣器的神威进行的召神仪式。 那一双眼睛,是某个神下界所显威灵。 二十八天之中能够做到神眷,而无须进行过多复杂繁琐的仪式内容,仅用圣器简单粗暴地召唤,则可让神灵纡尊降贵下界帮助的,也只能是——“六绛浮生……” 神明自不会真身下界,但仅是一双威灵所显之眼睛,便足以摧毁掉一切的阴郁邪气,冷鬼戾瘴。 顾君师见“聚阴鬼阵”被六绛浮生一剑彻底破坏,如今酆都鬼城跟榕城之间的局势产生了逆转。 没有鬼域的干扰,看来,仙器这一趟她是取不到了。 若非刚才黎笙的到来耽误了她一些时间,她或许早就出手了,可如今鬼气尽数散去,灵力回归,魔屠这头猛兽再度恢复实力巅峰,她这会儿出手只怕也是个麻烦。 所以说…… “你来这里,也不仅是为了毛遂自荐报恩吧?” 顾君师看穿了一切,但她自控力强,喜怒不形于色,仅口吻浅淡地问他。 黎笙一僵,像只被突然逮住的兔子,全身缩成一团。 胆子这么小,还敢跑她面前来耍心机。 “你倒是一心为着仙门,不惜以身饲魔?” 黎笙惊得额角冒汗,忙摇头,眸盈薄雾,恳切道:“不、不是的,我……仙器对榕城很重要,我知道你不是酆都鬼城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取走仙器啊?慈悲城的破魔箭没了,花城的琼葩净瓶也没有了,如今三城只剩下榕城的最后一件仙器苦苦支撑着,倘若最后一件仙器都丢失了,酆都鬼城将再无阻碍,到时候必然生灵涂炭。” 顾君师深意幽幽地盯注他半晌,嘴角掀起弧度,倒是好脾气道:“好,这一次仙器我便暂时不取,如你所愿,我们先去掳人吧。” —— 带走六绛浮生的过程十分顺利。 顺利到,顾君师并没有多费神布局,直接一个将人捆缚、拽近、抓到的大动作,就将人众目睽睽之下给拐跑了。 但顺利的原因其实也好找。 六绛浮生他前一秒才凭一己之力打破了“聚阴鬼阵”的阵眼,肃清了四遭威胁的厉鬼阴气,这一番操作导致他灵力耗损严重。 而这时顾君师再出现,想将一个实力大幅减退的他带走,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 这就是典型的趁他病、呃,不,是趁虚而入。 自然,她想带走六绛浮生的目的,也没有她口头上扯的理由那么简单。 她想要加速激发酆都鬼城跟仙门之间的矛盾,将他们的矛盾升级到必须全力投入的地步,就必须在此针入七寸。 如今酆都鬼城的水有多深,仙门根本不知道。 他们更不知道,倘若等酆都鬼城这边准备好了,仙会盟才方才迟迟做出决策,那么正与邪两派的平衡势必会被打破。 所以这一场仗,该由仙会盟率先踏出最关键的一步。 慈悲城被朔方鬼王设伏捣毁是警醒的第一步,仙器丢失封锁鬼城阴气流入修真界,此为警醒的第二步,而六绛浮生则是她给他们提的警醒第三步。 若问起,跟慈悲城、仙器相比,六绛浮生个人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 别小看龙傲天的影响力,尤其当他发迹之后,无形的力量与天道的气运倾斜都将倾注于他身上,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将是天魔跟天道矛盾激发的中心点。 —— 当执事长老们一众到达榕城之时,在榕城城主口中听说了一切,得知榕城一众获救乃是依仗一个叫六绛浮生的男子时,无上府的使臣一下不淡定了。 听说对方留下了一对随从,当火急火燎的无上府一众看到这两人,当即一下冲了上去。 “臣暮跟千弭?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圣主呢?” 无上府的使臣共来了十余人,修为最高的使臣为合体期,最低也是出窍期,可谓是一批强有力的组合队伍,连仙会盟的执事长老们都不敢轻易招惹。 圣主? 骁臣暮跟沐千弭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沐千弭羞愧不已道:“圣主被人带走了。” 在旁的一众闻言,无不露出惊诧的表情。 听他们这话,这、这这这无上府的首领……竟是六绛浮生?! 汝兰跟陆子吟两个心理活动汹涌的人对视了一眼。 汝兰:他不是个凡人吗?怎么失踪了七年归来,一下就跟镶了一层金边似的? 陆了吟:他不大衍派的弟子吗?咋就一下变成不可高攀的神秘家世之人了? 晏天骄倒还算镇定,这一次六绛浮生出现时,他便有一种彻底摸不透对方的实力,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哪怕天赋再好,没有足够的资源堆积跟家世背景庇护,夭折的何其之多。 而六绛浮生七年后出现,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值得考究的精致,身上多了一些浮尘尽掸的不染之态,一个人想活得不世俗、不媚态,保持既我的真实与傲骨的清冷,那必然是站在高处才行。 澹雅领着两位山主,跟别派师门辈份较高的站在一块儿。 他也很意外六绛浮生竟会是无上府的人,若他当真来历不凡,那当初怎么会跟顾一这个凡间女子成亲呢? 这件事情无上府的人知道吗? “圣主被何人带走了?当时你等又在何处?”无上府使臣气极败坏地吼道。 骁臣暮跟沐千弭则垂头丧气,无言作辩解。 “这当初的新人榜魁首,是无上府的圣主?”榕城城主于师成喃喃道,其实当初的圣铃跟引磬一现时,心底便多少有了猜想。 他回过神,赶忙上前安抚道:“使臣们切莫太过着急,这事事出突然,当时是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带走了无上府的圣主,他既将人带走,而非偷袭谋害,想来暂时他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他这么说,无上府的使臣并没有因此息怒,而是扑哧扑哧地喘气,显然这事对他们而言冲击不小。 而执事长老们则一头雾水,不明情况。 执事长老中,也有一部分参加过当年新人榜,以长辈的身份出席,一个腰挂执事令的蓝袍男子乃七曜宗的门主之一。 他提出质疑道:“这无上府传闻不是不与外族通婚,难不成当初新人榜魁首风靡谣传的凡人妻,也是你们无上府的人?” 他就差没说,你们一向引以为傲的神族血脉就这?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千年真相(二) , 第251章千年真相(二) 无上府的人向来傲气,觉得除了他们无上府的人,其它族群的人修全是混杂不净的低等血脉,唯他们神族血脉至高无上。 他就瞧不上对方这种清高的作派,此时得知六绛浮生竟是他们这一代的圣主,忍不住出言讥嘲。 而在这时,乐宝从后方钻了进来,他站到了骁臣暮跟沐千弭的跟前,对着那个七曜宗门主道:“我娘是何身份,无上府与不与外族通婚,于眼下之事无关,我爹交待过,倘若他那边出现意外,就让我们尽快组织好兵力,攻打酆都城。” 对话突然被一个闯入他们议事堂的小孩打断,众人转头,不,低头一看。 这小孩……是谁的啊? 汝兰看到乐宝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像极了磕cp磕到真糖的表现。 妈呀,他刚才是不是说我娘了,难不成……这孩子就是当年六绛浮生跟顾君师生的崽? 而陆子吟早就知道乐宝是六绛浮生的儿子,只是他一直母不详,如今经孩子一番话中的点破,他险些控制不住五官扭曲,内心不禁大受打击。 这、这乐宝,竟真是他们俩的孩子? 可是这事顾君师怎么不知道?还有当初,这孩子跟孩子他娘,六绛浮生又是怎么都保全了下来的? 往事成谜,但乐宝却一口认下当年的凡人妻便是他娘,这可将他给搞糊涂了。 无上府的人看到乐宝,之前的低气压与迁怒情绪一下就收敛了起来,眼中带着喜欢与激动,他们赶紧上前:“少主!” 这一声“少主”可将他们都惊住了。 原来这豆丁就是六绛浮生的儿子啊,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连儿子都有了?! 不是,他跟谁生的? 刚才小孩反驳七曜门执事长老的话里,好像提到了“我娘”二字…… 他们顿时回过神来,这是不是说明他娘就是当年那个凡人顾一啊? 乐宝平日里看起来漂亮爱笑,但一旦严肃拿事起来,那便自然而然生成其父母镇场的气魄所在。 “顾叔、北堂爷爷你们不要责怪骁叔跟沐叔,这件事情……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 他们一愣,然后行礼垂首,道:“一切听少主的。” 乐宝颔首,他虽然是在场之中最矮的,可有着无上府这群大能在背后撑腰,气场顿时二米八都有了。 “首先,就是我们必须先打破酆都的护城结界,几大鬼王急于拿下三城,其目的就是想要吞并扩张势力!”他脆生生的童音此时落在人群之中,多少有些让人觉得不适应。 “小孩,你虽为无上府少主,可你的话作不作得了主啊。”有人在后面嘀咕一句。 却不想,这一句话直接桶到无上府一等人的肺。 一声暴喝厉言:“吾无上府的少主,岂是你等可以轻言质疑!” 只见强大的灵气一下将那名弟子直接震飞,“啪!”地一下撞倒在室外的操场之上,而室内的气氛好像一瞬凝滞得连呼吸都困难。 几位执事长老赶紧以自身修为化解了灵压,流明宗的执事长老,一个身板挺硬的中年男子,金冠绿袍,五官俊挺,此人正是晏天骄的火爆师叔。 他扫了一眼跌飞出去的弟子,观其轻伤,这才皱着眉头出面打圆场道:“不过小辈一句失言,你们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这是我们无上府的少主,圣主不在,他便是无上府的方向,望诸位下一次开口,还请谨慎用词。”无上府的使臣之一,顾明烨环视一圈,冷冷道。 无上府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以白色为底,黑金线绣织衣摆跟袖橼,看起来既大气尊贵又隐秘显赫。 乐宝见仙门派一时窒言又隐怒不发的样子,他扯了扯顾明烨,将他的视线拉回自己身上,不让他再拉仇恨值了。 他道:“无上府与仙会盟一向和气一家,我们不要因为这件小事情而闹得不愉快,其实有一件事情之前爹说等执事长老们到了才讲,现在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现在说了吧。” 一提起正事,之前的摩擦倒是很快被转移了,顾明烨一听是六绛浮生的交待的,赶紧问:“少主,圣主让你说的是何事?” 乐宝正色道:“酆都鬼城内有魔气。” “你说什么?”榕城城主跟花城城主都变了脸色。 倒是慧明师太这时出声道:“此事只怕不假。” “酆都鬼城竟与魔族的勾结?!” 底下的仙门弟子震惊不已,交头接耳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爹说,倘若事情出现变故,最后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乐宝人虽小,但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 “三城只剩一件仙器支撑着,想打破酆都的护城结界只怕不易,要么等上半年护城结界消失,要么此磕集众人之力齐攻入酆都。” 这时,娴智师太忽然想起:“对了,那道黑影不是说了,七日内倘若我们攻破酆都结界,便将无上府的圣主归还……” 有人敏感地捕捉到一个时限:“为何要七日?” 这事一经深思,就觉得这里面好像藏着一个极大的谜团待解。 “此事必有蹊跷,那黑影未必就是酆都的鬼修,也未必是我们的敌人,倘若他当真是酆都的人,那为何要带走六绛浮生,且非要我们七日内攻破酆都?”澹雅迈众而出。 他风姿卓越,倒是一现露便让人记忆深刻。 “此话不错。”榕城城主对澹雅有印象,之前出手相助的情份让他对其深有好感,因此也附和道:“黑影身份隐秘,那撕裂空间之术,至少说明他实力深不可测,若那时要偷袭或者对我等施加毒害,我们并无反抗之力,然而他仅是掳走了无上府的圣主,此事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无上府的北堂麟这时开腔,他皮肤细腻红润,面容并不苍老,却蓄着一嘴修剪整齐的白须,粗眉凤眼,鼻梁挺直。 他看了一下在场的人,思忖片刻,才道:“你们可知,吾无上府为何此番出世?” 十数名执事长老也曾猜测纷纷,此次酆都之行,仙会盟星占巫卜确为凶险恶兆,情况不容乐观,这才不惜劳师动众汇聚了他们二十八天几乎大半的执事长老一道出手。 但他们自信凭他们应当足以应付,但不料这事竟惊动到无上府的人出手。 要知道,若非关于天下倾覆、事情严重到威胁到整个二十八重天的安危,无上府是不会轻易现世干涉仙真界的事情。 “前辈请讲。” 北堂麟是无上府内修为最高、辈份最大这人,在场基本上都算是他的小辈存在。 他道:“在讲此事之前,你们可知道冥界。”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千年真相(三)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谁套路谁(一) 第253章谁套路谁(一) “天骄。” 流明宗的执事长老示意小辈莫要随意插言。 晏天骄冷呵一声,撇开眼,不再吭声。 汝兰却不怕无双界的执事长老责怪,她问道:“燕伯伯,于城主身上染上魔气,非一日之寒吧。” 无双界的执事长老收回“照邪镜”,颔首:“没错。” 于师成一听这话,心底也有了怀疑的对象,他面露苦色道:“是……” 这时花城城主看不惯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直接替他回答了:“是穆府大小姐,穆君师,之前她时常辗转来往三城,她有意探听三城仙器之事,于城主有意探知其目的,与其斡旋,故此可能多少沾染上她的一些气息。” 这话多少有些给于师成开脱之意,他不讲其中错综复杂的内情,也不提榕城曾与穆府有姻亲一事,含糊其词了过程。 “穆府?朔方鬼城的穆府?” “穆君师这名字……倒是莫名有些耳熟。” 澹雅一听,颦眉微眯双眸。 顾君师,穆君师,这么巧? 不仅他这么想,但凡知道顾一真名的几人,都觉得穆君师这名听着莫名古怪。 慧明师太想起那一位穆家大小姐,她可惜道:“那穆君师的确是一个通透善辨之人,只可惜其心思不纯,老尼本想好生感化其走上正道……” “这么说来,那穆府大小姐要么就是魔族,要么就是与魔族关系匪浅。” “酆都鬼城暗藏祸心,且与魔族有瓜葛,他们莫不是打算想将封印的魔族放了出来吧?”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总之不能再姑息养奸了,我等执事长老这就禀明仙会盟,择日攻入酆都鬼城!” —— 那一边仙会盟正紧锣密鼓地组织着攻下酆都鬼城事宜,另一头的顾君师则将五花大绑的六绛浮生带回了酆都。 在被俘虏的期间,六绛浮生一直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仅用那一双毫无波动的清冷眸子盯着她。 到了荆毒林,顾君师牵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人皇看到分拨而开的毒条荆棘,便知是顾君师回来了,他赶紧走了过来,他原来略带笑意的眼神在看到六绛浮生那一刻,尽数敛尽,瞬间阴暗了下去。 他挡在两人身前,好像一堵墙似的守着自己的地盘,语气却带笑道:“这不是你前夫吗?怎么将人给带回来了?” 顾君师静静地盯注他片刻,脚稍移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六绛浮生那笑中藏刀的视线,简短意赅道:“有旧事要叙。” 人皇弯了弯嘴角,眼底透着恶趣味,声音徒然温柔道:“是吗?叙话还得将人捆起来才能谈,是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这话不好接。 顾君师转移了话题:“花城的仙器到手了?”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六绛浮生一下看向她。 眼神仿佛带着无尽的言语。 “当然,你说过,我替你取得仙器,你便奖励我一件事对吧。” “嗯。” “那即刻与我成婚。” “我好像也说过,光凭这些事加一块的份量程度,还不够。” 两人眼神碰撞到一块儿,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互不相让,却又那样亲密无间,彼此不必将话讲明,就能够懂得对方的意思。 “不够是吗?”人皇瞥了一眼六绛浮生,懒色意慵,眸意深深,喉间嗌出丝丝笑意,却粹着极冷:“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一次倒是放弃得得快,他侧过身,从两人身边走过:“那你们就好好叙叙旧吧,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 等打发完人皇走后,顾君师进入了树洞之中,在那一片绿意盎然、流水花树之下放出了黎笙跟小飔君。 黎笙乍见这一片天然美景、诗情画意的竹轩居所,倒是左顾右盼,颀赏了良久。 小飔君早就见识过这片异度空间,也不觉新奇,他直接奔向顾君师。 “娘。” 走到一半,他不经意看到了顾君师身后站着的六绛浮生。 他此时还被无相所化的铁索捆缠着手脚。 “爹?!” 他有些慌了,看向顾君师:“娘,你真将爹掳走了?” 顾君师漫不经心回道:“嗯,关他七天。” 说着,她挑了块平坦的地,依葫芦画瓢,也放置了一个漂亮精致的笼子,将六绛浮生关了进去。 期间,顾飔君一时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帮他娘“报复”回来,还是该替他爹求求请。 “你想对我做什么?”六绛浮生哪怕被关在笼子里,依旧神色平静,眸色清冷似月。 顾君师站在笼子外面,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熟悉但神情陌生的男人,眼尾漆黑,她那映不出光亮的瞳孔,透露出一种反应内心的可怕的冷酷。 “如果你肯如实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真相,飔君跟乐宝他们跟我有没有关系,我便放你离开,怎么样?” 六绛浮生闻言,神色一下变得倔强冰冷,抿唇不语。 看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顾君师正欲朝前一步。 这时,黎笙从旁边走了过来,很自然亲昵地牵起她的手。 顾君师第一反应自然地抽回,但却听到黎笙向她求情道:“君君,你不要与六绛哥哥置气了,他不是故意不说,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一个“君君”加“哥哥”,如雷贯穿周身,顾君师神色僵住了。 直到他看到黎笙亮晶晶的眼睛,朝她使着眼色,她才慢了一拍,接住了他的话:“……什么苦衷?” 见她终于懂起接话,黎笙则努力想着办法替他开脱:“比如说,他其实是被人逼迫,或者……” 这时六绛浮生气息徒然危险,他盯着黎笙道:“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顾君师这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黎笙又赶紧跟她求情:“君君不要生气,哥哥他没有凶我,他只是现在心情不好,才声音大了一些,你千万别为了我而责怪于他,这样黎笙会觉得对不起哥哥的。” 顾君师嘴角微抽,努力让自己别露出吐槽脸,憋了半晌,才说道:“你……真善良。” 黎笙被她这样一说,黑宝石一样的眸子格外有光,他脸红了红。 她忽然觉得,他这么茶可能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这时,顾君师终于也好像摸索出自己眼下的角色定位,她反牵起黎笙的手,余光观察,见六绛浮生微微蜷缩起手指扣进手心,眼神也冰冷地定定地盯在他们双手相握的部位。 “你何时变得如此……”她一开口,六绛浮生寒芒微刺的眼神便看向她,顾君师喉中脱口而出的“歹毒”二字便哽住了。 措辞倒也不必太严重,于是她换了个词:“不明事理,黎笙一心为你讲话,你却不识好歹,简直太令我失望了,既你不愿说,那你便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谁套路谁(二) 第254章谁套路谁(二) 这句号称虐文界典型的捧高贬低的诛心话,伤杀力倒是不浅,只见六绛浮生一怔,眼底盛漾的光一下破碎了。 他低声道:“你便是这般看我的?不明事理?” 停顿了一下,顾君师反问他:“那你说,你让我该如何看你?” 六绛浮生扬起手臂,直直地指向黎笙,无悲无喜的神色,笑,却透着尖锐的力道:“他算什么?你竟为了他如此指责于我?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顾君师冷沉下神色:“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我的……前夫罢了。” 话赶话到了这里,接下来不必预告都能知道,矛盾将激发进阶到更高一个层次了。 他颓然地滑下手臂,垂下眼,好似心死了一般,无谓一笑:“是啊,在你心中我只不过是一段被你抛弃的过往,那你还将我囚禁于此,到底想怎么样?” 虽然、但是,这种情况不适合横插一句题外话,但顾君师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他是脑子被虐傻了吗? 一开始不就说了嘛,让他告诉她七年前莫名被囚禁七日、她最终被刨腹取子、还有她腹中孩子是生是死的真相。 “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她将面上隐忍的怒与眼底的冷演演绎得很到位。 六绛浮生看向她,看了一会儿,又移开了视线,继续道:“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牵扯了这么许多,早已分不清了,你放过我吧。” 那空灵又哀伤的神色,这会儿他要不是被关在笼子里,估计都要爬到高台之上,风吹衣袂飘然,一副放弃了一切,准备乘风归去的飞天姿态了。 顾君师感觉自己跟真情实感的他一比,略微浮夸了一些,他不看她,她偏要看清楚他。 她怒极而笑道:“我放过你谁又放过我?” 两人之间莫名有一种张力,就跟各自拿着一叠剧本似的,你的一言与我的一语,彼此契合贯通。 小飔君的心高高地提起,紧张地看了看闹翻了的爹跟娘,虽然听不懂他们没有什么内涵的对话,但却知道他爹落在他娘手上,铁定要被折磨一番了。 而这时,终于也来到虐文最经典的时刻。 “不要逼我恨你!”六绛浮生啪地一把抓住牢笼,白皙薄透的手些肿上,青筋突起,指尖用力。 顾君师放开了黎笙,一手覆上他攥紧笼架的手,幽深漆静的眸子对上他愤恨的神色,顺口就接上:“我希望你恨我,这样一来你永远都忘不掉我。” 六绛浮生呼吸徒然一滞:“……” 按道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表现的是惨白的脸上不见血色,毕竟对方这句话在这种情景之下,绝对不是情话,而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威胁。 但他却很努力、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地脸红了。 由于他皮肤太白,那一抹青白转成绯红,那极力掩饰的张惶跟破廉耻的尴尬,让他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下去。 “你……咳……你休想。” 这么弱气嗔骂的语气,你是认真的吗? 顾君师:“……”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手,见他的手指好似朝前伸了一下,赶紧一拂袖背于身后,继续冷酷道:“你别妄想能够逃出去,你若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将你永生永世囚禁在我的身边。” 说完,便牵起顾飔君,叫上黎笙一块儿走了。 古早小说顾君师也曾恶补过几本,像六绛浮生这种苦情型“女主”一般都是非得虐到最后,他才肯开口解释一两句。 顾君师认为,既然他不愿走傻白甜的甜宠路线,那她这边也只能选择黎笙提供的虐恋情深了。 之前她还头痛,该如何继续进行她的“有情道”修行,眼下倒不必愁了。 虽然她着实不懂,这种套路到最后真的能够完美收场吗? 真有人会对喜欢的人可以一言不合就朝死里虐? 真有人会在对一个人惨无人道的虐心虐身之后,就对他情根深种了? 什么断腿、跳楼、灭族、挖心头血…… 然后被虐的人,在经历以上一系列的事件后,最后在被对方强取豪夺,却还能够半推半就原谅了对方? 有,话本里这种类型还不少,而且受众面也广,男女皆爱看。 因此顾君师推测,不是话本虐恋情深不合理,估计是因为她不懂。 不过后来她经过反复研究,总结出来了一些浅显的情况。 这里面有一个先抑后扬的精粹在里面。 或许是先虐后甜,这才能将甜的程度发挥到极致。 也或者是对方多少都有一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不,不能用这种偏见与狭隘的心态去理解这种“爱他就得先虐到他心死”的变态行为,既然它能够成为如今话本界最受欢迎的恋爱读物,必定有其可取这处。 所以,她要先从哪一步开始呢? 或者,依次全都来上一遍? 断腿? 假装放他逃走,在他自以为能够逃脱生天,然后将人抓回来打断腿再关起来? 或者逼他跳崖? 眼下还在囚禁期间,这个暂时先保留。 灭族? 这个太麻烦了,操作难度较大,他那一族拥有神族血脉,不太好灭。 误会? 有黎笙这个天然茶在,这一条倒是不必担心两人之间产生的误会不够多。 替身? 替身,指的是找来一个跟他相像的人,来代替他、膈应他吧,论长相清新小白花的黎笙跟冠绝天下的六绛浮生差距不小,倒是那个叫“花皆”的少年可以…… 挖心头血? 这年头还真会有人相信补点别人的心头血,就能够达到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不过……虐恋的世界向来是不讲道理、不讲逻辑不讲科学,所以……还是找个机会挖吧。 反正到他如今这等修为,挖点心头血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损伤,顶多就是要血的理由扯了点。 走到一半,顾飔君便去玩耍了,剩下顾君师跟黎笙两人相默无言走着。 顾君师这边神色平淡,脑子里却盘算着若在法治社会估计能背上半部刑法的内容。 “君君,我看哥哥好像真的对你心如死灰了。”这时,黎笙瞅着她,忽然一脸忧愁地说道。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谁套路谁(三) 第255章谁套路谁(三) 顾君师瞥了他一眼,温淡的声音略带遗憾道:“既如此,再留下你岂不没用了?” 黎笙没想到她听了他的话是这种反应,他小鹿般大眼眨了眨,意识到当她不愿意配合他演戏时,她清明而敏税得可怕,就像一眼能将人心底隐藏的一切看清楚。 黎笙吞了一口气,脸上涨起一层红晕,结巴道:“不,有用的,我听闻世上还有一种方剂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来听听。” “我们只要在他面前多刺激一下他,他绝对就能够死灰复燃的。” 顾君师略微沉吟:“刚才那些还不够?” “这、这要让他让当真伤心,就必须让他相信我们的关系,当着他的面,我们……”他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而且蔓延到身后颈间,不好意思说道:“应该举止更亲密一些。” “刚才牵手算吗?”顾君师问。 他强调:“算吧,可是还需要更加厉害一些的。” “那怎么样才够?”她虚心请教。 至少……他有些腼腆又勇敢地凑近她,眼睫毛蒲扇般眨动,唇色姝红,拘谨又吞吐道:“就、就像真正的爱侣一般……” 声如细蚊,但内容却大胆。 顾君师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 “既是演戏,自然是假做,若像真正的爱侣,那应该就是两情相悦了吧,你既想帮我与他合好如初,倘若假戏真做,那事后我该如何与他解释?” 她淡淡的一句话,却黎笙面容滞凝,这会儿他倒是小脸惨白再无血色。 但顾君师对这一切却视若无睹,她无情地提醒道:“今天他并没有开口,你只有七天的时间,倘若七天内他仍旧没有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你便跟他一道离开吧。” 顾君师说完,便留下他自顾进入了竹轩。 黎笙看着她的背影,小白兔的神色慢慢转变,邪魅横生,指腹轻揩过红润的唇瓣,眼珠子流转出一道薄猩的波纹,唇角无声扬起。 “态度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难道她当真分辨得出来……” —— 哒哒哒哒……顾飔君跑得飞快,他之前随便找了个玩耍的借口便跟他娘分开了,实则他是原路返回偷偷跑过来看他爹的。 在他心目中,一向高高在上、如同神祗一般示人的爹,如今却被他娘关进一个精美漆金的漂亮笼子里,他就挺震惊的。 他爹一遇上他娘,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端着一副不近人情的高岭疏离模样,好像不想跟他娘有丝毫的牵扯,但他怎么瞧着都觉得他爹有装弱的嫌疑。 人抓他,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吧? 就算他娘封住了他的灵力,可他爹那些个神秘莫测的手段、那积攒下来庞大的各类法器,他一样都没用上,这跟自动送上门的白送有何区别? 但顾飔君到底人小,他也分析不出大人那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他觉得可能他娘本事更大一些,所以他爹反抗不了。 顾飔思远远看到金笼子,便慢下了脚步,不再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平息一下呼吸,他走近关押着六绛浮生的杏雨梨云的花树下。 如今的顾飔君,不再像之前流浪一样穿着那一身百布衣戴着毡帽,而是穿了一件柔软似云般剪裁精美的白蓝袍子,脖子上挂了一块福寿晶玉,他娘还给他梳了一个时下孩童的总角,白净的小脸蛋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精神又神气。 他身上也满是各种隐秘的守护印符、反击咒箓,几乎跟个小宝库似的金灿灿。 看着被顾君师照顾得这样好的顾飔君,六绛浮生这一次,终于不再绷着一张神颜,他朝着顾飔君招了招手:“飔君,过来,让爹看看你。” 时隔几年,两父子终于有时间单独见面聊聊了。 然而,顾飔君却没有靠近他。 “你……还好吗?”他揪着衣角,别扭地问道。 六绛浮生之前从他口中听到了对自己的各种不满与怨气,心中一时不禁酸涩难受。 他第一次为父,手忙脚乱,他们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在身旁,他不得不父代母职,一人照顾着两个孩子,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先天不足,那时的他,连偶尔阖目休眠,在梦中都是不安惊悸的。 后来他遇上的情况复杂,除了照顾孩子还有繁忙起族内事务,便一时疏忽了对他的关心。 他并非不想亲自照顾他,他总想着,等乐宝这边的病情再好上一些,他就将人接回来,两个孩子一起照顾。 可是没想到,他竟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飔君,你跟着你娘,她待你好吗?” 他知道,顾君师哪怕还不知道顾飔君是她的亲生孩子,依旧会对他好的,因为他们母子之间那深切的牵绊是她拿半条命换来的。 所以这两孩子,哪怕自出生后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娘,但却一直深深地思念着她、记挂着她。 他这么问,也只是父子之间桓着一条隔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 他喜欢他娘,六绛浮生想,以他娘为话题想必他会更容易开口。 顾飔君终于看向了他,倔强晶亮的眼睛里,带着不解跟奶凶:“你为什么不告诉娘,我跟乐宝就是她的亲生孩子?” 六绛浮生嘴里含着笑,问:“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顾飔君愣住了,他咬了咬下唇,小脸纠结皱成一团:“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 六绛浮生一下理解了:“你害怕她当年是故意抛弃你们的?” “……”顾飔君闻言没有吭声。 显然他就是害怕这个。 六绛浮生以往甚少跟两个孩子提及顾君师的事情,一来他们还太小,二来他一想起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心狠,那一直不曾让他遗忘的噩梦过往,他也不愿意揭开那结痂的伤疤让自己再痛。 “飔君,她并没有抛弃你们,当年为了保下你跟乐宝,她几乎机关算尽,拼尽了所有,险些丧命在龙岛之上。” 顾飔思闻言,愕然地看向他爹,眼眶一下就红了。 “是、是真的吗?” 六绛浮生点头。 “娘、娘真的要我跟乐宝?”他眼里泪花不停,眼泪一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也顾不上擦干。 “飔君,过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断腿 第256章断腿 顾飔君“啪嗒、啪嗒”地小跑过过,六绛浮生蹲在笼子前,温柔地替他擦拭着眼泪,这会儿的顾飔君就像放下爪子的小兽,红着湿糊糊的眼和鼻头。 而六绛浮生则耐心地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他。 不偏不倚。 顾飔君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当年他娘根本没有抛弃他们,她只是……抛弃了他爹而已。 这话,没有毛病,就是当事人听着多少有些扎心。 胸口无意间中了一刀的六绛浮生,面对着自己亲儿子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了。 既然知道他娘一直在找他们,顾飔君自然再也没有了顾忌。 “我、我现在就要告诉娘去!” 顾飔君激动得收住了眼泪,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拔腿就想跑。 但却被六绛浮生一句话叫住了。 “飔君,你若现在说了,你娘便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 顾飔君脚步一滞,水亮大眼不解地看向他。 什么叫……娘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飔君,你难道想要一个后爹?”六绛浮生认真地问他。 顾飔君小嘴一瘪,不高兴地想着,谁想要后爹啊。 “你娘倘若嫁给别人,你就会多一个后爹,你若听爹的话,你娘、我跟你还有乐宝,我们四个人永远都会是一家人,你会有父母的疼爱,你不想这样吗?” 顾飔君再埋怨自家爹偏心,也不会真心想要一个后爹的,当初对着顾君师说重新找一对新的父母,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故意报复说的话。 他闷闷不出声。 六绛浮生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所以他打算父凭子贵:“飔君,想要娘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你必须得帮爹。” 但顾飔君也没那么好哄,他退后一步,跟六绛浮生拉开距离。 “我不要,我才不会跟你一块骗我娘,不过……我可以放你走,你赶紧离开酆都,别再被娘抓到了。” 他围着笼子看了一圈,却发现这个笼子压根儿就没有门,它形状类似鸟笼状,头顶有一个大型的光阵在闪烁着维持法力。 他傻眼了,有些着急:“……没门,打不开?” 六绛浮生本来不打算跟顾飔君胡闹这一场,不过忽然他感应到什么,眼皮微敛,出声道:“爹教你一个口诀就能打开了。” 顾飔君睁大眼睛,奇道:“你既然知道打开这个笼子,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 理由六绛浮生早就想好了。 “你娘封了我的灵力,光有口诀也不行。” 顾飔君这才被说服。 “哦,那你赶紧告诉我吧,一会儿娘会找我,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六绛浮生告诉了他,顾飔君也是个小天才,毕竟他爹跟娘都不是普通人。 虽说第一次操作,但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一翻转,一个光阵显现于掌心之中,他面色严肃认真,对着笼子一拍,便见笼子四周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然后笼子便出现了一个空缺位置,六绛浮生面无表情,可以从中走出来了。 “打开了,赶紧走啊。” 顾飔君喊道。 他刚走出笼子,却感觉到一股冷戾阴寒的气息袭来,只觉膝盖处传来碎裂的剧痛,他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 “爹——” 顾飔君赶紧跑上前,紧张地搀扶着他。 六绛浮生一抬头,却见人皇纹风不动地站在花树之上,他戴着半张面具,身穿黑披,垂眸淡懒地睨着他,双手抱臂,透着一种嚣张的轻蔑。 “想逃啊?” 六绛浮生站直了身子,他让顾飔君站远一些后,一双清凉的眸子泛着冷嘲:“不是说,欢迎我来酆都参加你们的婚礼吗?我怎么听见,她拒绝了你,你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未免太过可怜了。” 想让人皇觉得羞臊丢脸,基本上不可能的。 他不以为然道:“她迟早会答应的,只要我替她拿下这个酆都鬼城,但六绛浮生,这件事情你却做不到,你们的立场始终是敌对,你凭什么跟我争?” “凭什么?” 片刻后,六绛浮生清晰字句地告诉他:“凭她顾君师亲口跟我说过,若有来世,我尽可寻她复仇,她亲口承诺欠我的,就该在这一世尽数还我!” 人皇面无表情,但狭长的眼尾处却掀开狂澜煞气。 “那你的复仇方式……还真特别的。” 这时,顾君师的声音在两人后面响起。 六绛浮生一僵,蓦然回头。 她沉静的眸光对上他怔愣的眼神,然后又缓缓移向他受伤的那条腿,淡声道:“回去。” “娘……” 顾飔君惴惴地站在一旁,心虚不已。 但顾君师并没有指责他,只是道:“你也回去。” —— 六绛浮生毫无疑问再度被关了起来。 他的那一条腿,是被人皇恶意用死气注入,寻常方式根本解除不了,更何况他此刻身上并没有灵力。 “哥哥,腿疼吗?” 夜静时分,树影婆娑,风声徐徐,一道纤丽匀称的身影从暗处趋趋走了过来。 六绛浮生靠着笼子,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膝,微微垂着头,细碎的发丝被笼中金光映得浅淡。 黎笙知道他是故意让人皇伤到他的。 原因很简单,他想让顾君师心疼他。 “你为什么要换回去,要不然你就不必受这种苦了?” 六绛浮生不想跟一个不懂情爱的“人”谈论这些事情,他问道:“探听出她想做什么了吗?” “她对我戒心很重,我也试探不出些什么事情,不过她好像想让酆都鬼城跟仙会盟成为敌对一方,但又好像在私底下策谋着些别的事情。”黎笙道。 六绛浮生眉眼垂着,神色倦怠又冷漠:“你别碰她。” 腿骨处的阴气蚀骨生痛,既麻又痒,是一种叫人无法忍耐的难受劲儿。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你能碰,我不能?”黎笙的声音安静又柔和,但眼底却有着妖娆的红意:“说来也奇怪,你是黎笙的时候,我见他待你好似挺好,可一轮到我,这眼神就好像那雪亮的刀刃一样,总透着那么一股子寒气,你说,她是认得出来吗?” 六绛浮生平直的嘴角此时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些许:“别小看她,瞒不了她多久。” “你说你啊,为什么非得走这样一条路呢?”黎笙不解。 六绛浮生侧过头,看向笼外那巍巍的黑色,心也似泡在那冰冷漆黑的深水之中:“因为没有办法了,她……就像永远不会对凡人动心的神,你教我该怎么做,还要怎么样去做,才能够让她对我动心?” 黎笙却见不得他这样,他低声轻喃道:“你还嫌死得不够快啊,她若真对我们动心了,以她那狠决的心思,绝对会再次杀夫证道。” 但六绛浮生却在夜风之中无谓地笑了,他道:“那就赌一把,但凡她有一次的心软,我就不算输。”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扎心 第257章扎心 黎笙离开后没多久,顾君师便出现了。 她来得悄然无息,这片空间虽然独立一界,但夜晚却无真实的星月,但那盛蕤的花树白日烂漫唯美,夜晚却如流莹飞舞、流银泻辉。 丈许的金笼之中,只见六绛浮生此时修长手指攥紧,坐靠在笼子一边,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断的那一条腿冰冷刺骨,疼痛无比。 她知道,人皇就是要故意折磨他,用的自然是阴损歹毒之术,阴气刺骨便能叫人痛不欲生,更何况是湿绵不休的死气。 她一拂袖,便打开了笼子的禁制,提步走了进去。 六绛浮生闭阖着眼眸,气色青白,全身冰凉竟散着白雾寒气,颈部迸沁着冷汗,显然不太好受。 他对于她的到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惊动掀开,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感知不到情况,还是不愿意理会她。 顾君师肘撑膝蹲下来,偏头注视他片刻,一只手这才摸上他的断腿。 他肌肉瞬间痉挛一般收紧,或许是应激的反应,也或许是排斥她的触碰。 而她不顾他的抗拒,一点一点地抽离出那些蚀骨钻缝的死气,也默不作声。 这死气可不比阴气,待在他身体久了,可是会造成不可逆的大问题的。 最后,还是六绛浮生先沉不住气:“你当真要与旁人成婚?” 这个问题如刺梗喉,他本想风清云淡,以更加不在乎的模样来应对这些,但事实上,真正遇上后,他的冷静都喂了狗。 顾君师戏谑地笑了一声:“不是要与我恩断义绝吗?我与何人成婚,与你无关。” 他遽地睁开眼,愤然一把推开了她,鹿眸水泽薄冰:“是与我无关,我记得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你前夫,有何立场让你为我守着,既然你看不惯我,那你便放我走。” 顾君师见他这么激动,自己倒是半分不动气:“你说出真相我便放你走。” “好,我告诉你真相,当年我虽怨你,但到底不愿让你就这样死去,所以二选其一时,我选择了救你!” 顾君师凝滞当场,片刻,她冷视着他,缓气警告道:“六绛浮生,别挑战我的耐性。” 六绛浮生见她不信,又道:“不信?是,我是骗了你,其实乐宝跟飔君并非我与其它人所生,也非养子,他们就是你的孩子,只不过因为当初未足月被刨宫取胎的缘故,被我温养了一年多才生出来,所以,他们还未满六岁。” 他一副如你所愿般侃侃而道,神色却是冷漠讽刺。 顾君师静静地听完,不置一词,但一个动作变换,只手用力地按压在他的肩膀,将人撞到笼子上靠着,另一只手握抬起他的脸,反身压制在他的身上。 温暧的气息笼罩在他身上,久违的战栗跟酥麻爬上他尾椎骨。 有多久,他们没有像现在一样靠得这么近了? 六绛浮生被迫仰面看着她,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眼眸似明珠生晕,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手不搂上她的腰肢。 顾君师望进他的眼底,字句雪亮:“六绛浮生,当年那一本大道无情诀是由你的包袱内掉出来的,你怨我、恨我拿你证道,焉不知,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 六绛浮生闻言,瞳仁一震。 她又道:“不过是先下手为强,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若被杀妻证道,便再无转生,而你却能得天道庇佑,可以重生再来,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报仇,可你若想让我为此感到歉疚与羞愧,那估计你会很失望。” 六绛浮生想起了失忆前的种种,自然也知道这些被顾君师一针见血道出的事情原委。 他颤声道:“我不会……” “你自然会,以前我不太懂,为何你失忆之后会娶了一个德行皆下品的农女?这是偶然、意外?不,只是因为她是顾氏女。” 六绛浮生双唇抿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道为你选的第一步棋子,便是顾氏炉种,顾氏是一个很特殊的族群,尤其是炉种,除了能被夺舍修为之外,更不在三界五行六道的轮回之中,你杀妻证道,全然不必担心承担任何罪孽因果,更不耽误你往后晋升成仙。” 六绛浮生神情倏然惨白,他好似没想到顾君师竟全部知道。 她摸上他冰冷如玉的面颊,静静地待他平复心情之后,问道:“你在想什么?” “可……可你不是顾氏女。” “为什么这么说?” 六绛浮生笃定又希冀道:“天道对你的态度一直是排斥、甚至是忌惮,倘若你真是顾氏女,祂不可能选择一个不受他所控制的人当棋子。” 顾君师眼神冷淡道:“所以说,祂也不是什么都能够知道,什么都能够办得到的,祂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按照祂的剧本走?” “你跟祂为敌?” 顾君师松开了他,起身,道:“你以为我能与祂为友?”她低睨着他,薄凉一笑:“从我成为顾一时,便注定与祂为敌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成为顾一,为什么又能比你提前一步修炼大道无情诀?全都是因为,有人要让我成为一块坚实的拦路石,阻碍天道的计划。” 这些事情是六绛浮生不知道的。 “是谁?” 顾君师旋开眼神:“不急,这些执棋在背后博弈的存在,迟早会露面的。” 见她要走,六绛浮生支撑着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那条断腿已然恢复如初,没有异样的冷痛摧骨之感。 “那个叫黎笙的少年……你喜欢他吗?” 谈起这些正事之外的风花雪月,顾君师则意态懒淡:“或许。” “那你会嫁给他吗?”他又问。 “不会。” 六绛浮生冷颜:“你回答人皇时,可不是这种一口否决的态度!”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想要马儿跑就得舍得喂马儿吃草,婚姻是一桩互利的事,它必须有价值。” 典型的商人思维。 六绛浮生却道:“不是……” “什么不是?” “婚姻,是相爱的两个人,为彼此承诺相守的证明,是可以为彼此牺牲、不计得失的。” 顾君师理解了一下。 “你口中的婚姻,便是你认为的价值。”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替身 , 第258章替身 被重新“抓回”笼子后,六绛浮生倒是一直很安份守纪,没再尝试着伙同小叛徒逃走。 小飔君被他娘逮着个正着,为讨好他娘跟以表忠心,倒也没再来看过他,倒是黎笙时刻不忘跟顾君师保证的“任务”,时不时会过来一趟。 他不过披着六绛浮生拟态的一张皮子,本性可不似他那样心同流水净,一双雨水冲洗的眼眸可一尘不染。 他好像扮绿茶上了瘾似的,总会过来跟六绛浮生讲一些劝解误会,实则拱火的话。 “哥哥,你再这么犟,君君万一喜欢上别人,你该怎么办?” 他好像很替六绛浮生担忧的圣父模样。 “我跟君君只是朋友,你千万别误会了,我真羡慕你能够被她如此重视,我真的希望们能够不再闹别扭,好好相处。” “她最近经常早出归晚,我想很想替分忧,但是哥哥你别多想,我不是来跟你争什么的,我只要这样跟在她身边就满足了。” 大多数的时间,六绛浮生对黎笙都是处于不搭理状态,任他在那里单纯无害、婊里婊气地作,除了某些时刻,听到一些不对劲的情况。 这日,黎笙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他神色不再跟之前一样憋着坏又得装,而是被负心了一样地幽怨道:“她今天带回来一个人……” 这跟以往不一样的开场白引起了六绛浮的注意。 “是一个受伤的少年,人还是被她亲自抱着带回来的……” 这会儿六绛浮生有了反应,他抬眸看向黎笙。 “他长得跟你很像……” 听到这,六绛浮生眼神一下变冷。 “他叫花皆。” 这个名字很陌生,他从来没有听过,但听到顾君师抱了一个跟他长相很相似的人回来,六绛浮生的心紧紧地攥了一下,一刹那间苦跟涩涌上心头。 他心底十分地不舒服。 “滚。” 第一次,漠然沉默的他毫不客气地撵人。 —— 这片秘境有日月交替的自然景象,时过二日,这夜顾君师终于再度现身,但这一次不仅她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人皇、黎笙和小飔君。 人皇抱臂,半张面具下阴翳鬼森,碎发之下一双眸子暗不见底,但每及六绛浮生时,则会掠闪几缕欲除之的恶念。 黎笙在顾君师面前一直谨小慎微,只抽余空给六绛浮生眨了一下眼眸,两人之间好似有一种默契,不必言语也能心领。 而小飔君倒是藏不住心事,他对着他爹使劲地挤眉弄眼,手上比着手势,好像是在心虚弥补似的,快速跟他告密。 这动作略大,顾君师想忽略都不行,她淡淡朝后一瞥,小飔君动作一滞,赶紧双臂乖巧安静地放在腿边,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这些人入夜造访,一看便知来者不善,六绛浮生看向他们,轻烟乍敛,花树沙沙微动风起,漫飘的香气拂过鼻翼,他没有出声,且看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顾君师一时也没有开腔,倒是黎笙有些稳不住,他轻声劝道:“君君,那个心头血一说,也许是人皇道听途说的,我觉得……” 他觉得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但话不必直白,心领神会就行。 小飔君再怎么样也是要维护自家亲爹的,而不是那个心思不正想要攀龙附凤的花皆。 提起花皆,顾飔君就又是懊悔又是心虚。 当初他就不该帮助花皆换脸,现在……坑爹了啊。 “对啊,娘,花皆所中的毒,只需要解药就好了,你别挖……” 不等顾飔君替他爹求请,便被人皇打断了。 “话不能这样说。”人皇一副正义主持公道的口吻道:“人家花皆可是为了救阿妙一命,这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失去的不过是几滴心头血,可花皆也许丢掉的是一条命啊,你们这么说会不会太过无情了。” 心头血? 话说到这里,顾君师也必须开口了,她对六绛浮生无理要求道:“花皆如今有一味药需得无垢之体的心头血,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也不是来征求——” 六绛浮生直接道:“可以。” “意见……你说什么?” 顾君师怀疑自己可能耳朵出现了幻听,她好像听到了他同意了一个这么扯蛋瞎编的理由? “我说,我愿意献心头血救人。” 顾君师:“……” 你不按套路来? 这种时候他不该是愤怒委屈地指责她,说她践踏他的尊严,也或者是伤心欲绝地含恨看她吗?说她无情寡义。 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给一个陌生人献心头血,他难道完全不觉得伤自尊? 人皇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而黎笙跟顾飔君则完全看不懂他怎么会这么淡定地答应了顾君师如此荒唐无稽的要求。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六绛浮生又接着说道。 人皇好像突然看穿了他的路数,神色转变,嘲弄道:“你不必痴心妄想了,你要求莫非是放你走?” 六绛浮生对人皇的话视若罔闻,只看着顾君师一人,他目光清冽似水晶,折射着光转不同阴影的亮度:“我要去见见那个要心头血才能治伤的人,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吧。” 这个要求……确实算不上过份,却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好奇花皆? 难不成,是有人跟他说过什么? 但顾君师也没有理由拒绝,她颔首:“可以。” —— 竹轩 长廊之后,一间翠绿房舍,三步台阶,褐青色竹帘撩起,几人正于室内。 袅袅香炉生烟,床铺之上正躺着一个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却又秾丽清美到惊艳的少年,且那五官面貌……竟真与六绛浮生十分相似。 不相似之处在于年龄,那少年明显要稚嫩几分,还未长成六绛浮生此时成熟的至臻完美。 其实顾君师见过清醒时的花皆,抛开容貌谈,他眼神卑劣怯弱,隐闪精光,却是全然没有六绛浮生那一身的清绝雪砌的绝代风骨。 有句话叫“画虎画皮难画骨”,花皆便是那画出来的“虎”与“皮”,当时在朔方城,她一眼便看穿了他。 她甚至觉得用他这种赝品来当六绛浮生的替身,其实都是一种侮辱。 可是这一次外出,这个一开始被她未放在眼底的人,却给了她一个意外。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花皆(一) 第259章花皆(一) 穆府 穆君师一袭青娥软衣齐胸、外罩轻薄白纱,一副最莲柔媚的打扮,她不必在外人面前扮演另一个女子,眼下才是她最真实的状态。 她坐在一张宽敞的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一块切割分明的晶石,黛黑的眼眸却阴晴不定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他穿了一件蓝白长衫,夏款式,衣带袍边绣着繁密银色暗纹,那清冽如碧水的纯澈料子,更衬其气质高雅。 “这副装扮倒跟他像了那么几分。” 她淡淡评语道。 花皆。 对,眼前这个男子正是花皆。 穆君师用了一种催熟的秘药,硬生生将年岁稚幼十六的花皆,短短几日成长为十八、九岁的青年模样。 花皆鹿型眼眸划过一丝喜色,他嗫嚅道:“那……那大小姐,可以给我解药了吗?” “可惜,眼神却无其半分神韵!” 穆君师徒然站起,将手上的晶石朝空中一掷。 它停于房内,然后投映出一幕幕流转的画面,画面之中的那个人,正是穆君师一直让花皆极力模仿、却始终不及其一二的男子。 “花皆,他看我时从不会用这样谄媚的眼神,也不会这样卑微——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 穆君师眼神阴冷下去。 花皆吓得一哆嗦,顿时胸口传来一种像是被蚂蚁啃咬的刺痛。 但他知道这只是接下来痛苦深渊的前兆,他当即惊惧地跪在地上,向穆君师哀求道:“大小姐,我错了,我会努力学的,我会将这位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模仿得一模一样,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你看你啊,真像一条低贱的狗啊。” 穆君师垂下眼,扯动了下嘴角,笑得恶意。 “呃啊——” 痛意越来越剧烈,花皆慌乱无比,他紧攥着汗淋淋的拳头,心想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息怒? 这时,画面中投映出的六绛浮生朝某个方向,出尘冷淡的一眼。 的确,那个叫六绛浮生的男子,不会像他一样……他当即爬起来,手上幻现一柄剑,指着穆君师道:“你找死?” 穆君师一怔,偏过脸看向他。 此时的他乌灵的眸子冷冽下来,高挺的鼻梁,唇瓣恰到好处地抿成一条浅淡的直线,天姿胜天仙,飘然出尘。 像极了当初在渡生道观崖底,他对她撕开了对外那一层假面,对她漠然冷视、威胁逼迫的冷酷模样。 当身上那股抽髓断骨痛意逐渐减轻,花皆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 这个穆君师就是一个求而不得的贱女人,哀求讨好全然无用,偏要对她不屑一顾冷淡绝情,她才会对他这个“六绛浮生”感到满意。 “师兄……” 她靠近他,痴迷又阴狠地盯着他。 那眼神叫花皆不由得心底发寒,但他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不崩。 花皆学着六绛浮生对她的冷淡,颦眉冷声:“别靠近我!” 但他越这样,穆君师就越对他热烈。 “抱我。” 她道。 按照留影石中六绛浮生的态度,他是不可能对穆君师有任何想法,花皆本欲拒绝,但一触及她那一双如同毒蛛网般危险的眸子,声音一下哑在了嗓子眼里了。 不能拒绝,否则她会杀了他。 她的眼神如斯吐露着蛇信。 他收回了剑,缓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但他无法克制身体本能的颤抖跟排斥。 他害怕她、也厌恶她,却又不得不依附听话于她。 他后悔了。 他不该招惹穆君师这个疯女人的。 可一切又太迟了。 “这一次就饶过你,但你最好尽快揣摩出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成为他,替代他,听懂了吗?” 耳边软媚欢愉的声音让花皆毛骨悚然,同时也僵硬无比。 “……花皆知道。” —— 从穆君师那个阴森恐怖的院子里走出来后,花皆的背后早就是汗湿冰冷一片。 “你怎么会在穆府?” 这时一道清泠似溪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花皆猛地转过身,却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静谧如玉树站在偏暗的角落里。 那一刻,花皆几乎看傻了眼。 这是一个让人很难形容的女子,每一个人看到她的第一次,想必关注的都不会是她的五官外貌,而是那一身犹如流云一般不可琢磨、又飘逸旷远的矜贵气度。 她好像熟悉他,很自然又亲呢地问了一句。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是认识披着六绛浮生皮的花皆,还是认识真正的六绛浮生? 有那么片刻,花皆不想再披着别人的皮来伪装自己了,因为有时候,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卑微的花皆了,他也不愿意再回头了。 哪怕后悔,哪怕每日都必须战战兢兢逼着自己假装扮演另一个人,他仍旧不愿意放弃这优渥的人上人生活。 “为什么不说话?” 或许是他的迟疑跟沉默让对方起了疑,她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变成强大而凛冽,方才一瞬间起的心思被顷刻间碾成了粉碎,只觉得她好像一下从不可高攀的天仙堕魔,着实太恐怖了。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他这样层次能够接触到的,所以他猜对方肯定是将他错认为六绛浮生了。 但他一时之间又判断不了对方是敌是友。 想起她刚才那些问话,多为关心善意,应该是认识的人? 犹豫片刻,花皆用被秘法改变过的清冷声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他这样回答,顾君师眼中划过一丝趣味,但并没有让对方察觉到。 “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会在穆府?”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花皆怕被揭穿,因此只想快刀斩乱麻。 “你为什么转变了态度,是因为穆府的大小姐?你应该不知道吧,她可不是人,她是魔。” “什么?!”花皆瞠大眼睛。 魔? 穆君师竟然是魔族? 顾君师缓步走近他,叹息道:“你被她骗了,魔族向来对人修只有利用跟伤害,你不该信任她的。” “我不相信,她不会是魔的,她明明是穆家的大小姐……” 谁不知道魔族都是一群何等残暴凶狠的人,花皆不过才十六,哪怕外表再成熟,他的内心依旧只是一个愚昧又摆脱不了幼稚想法的少年。 “你不信我?这是探魔石,你将它藏在身上,只要是魔族的人靠近你,它会有反应,你可以先去试一试,再来找我。” 花皆看着那一颗“探魔石”,颤抖着手,却始终不敢去碰。 “与魔为伍,你该知道下场吧,我与你相交一场,着实不想你沦落为魔族的玩物。”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花皆心如麻花纠绞成了一团。 他猛地一把将“探魔石”抓在手上,呼吸急促。 他很想问对方究竟是谁,可刚才他一个脑子糊涂,冒认了六绛浮生的身份,如今再问却又问不出口了。 —— 接下来的两天,对于花皆而言,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他身上的“探魔石”不止一次对周围的人有反应。 他不信邪,尝试找不同的人来试,果然,对着人类它不会有反应,只有魔…… 而穆府……根本就是一个魔窟。 而他花皆,竟然一无所知地掉入了这等恐怖的境地。 他也探过穆君师了,“探魔石”在她身上的反应最大,几乎都快要烫掉他一块皮肉。 他当时不知道是抱着何等恐惧胆颤心惊、却又麻木平静的表情,才让自己全身而退,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 事后,他回到一开始相遇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神秘的斗篷女子。 他情绪崩溃,再也忍不住向她哭诉道:“我不想再待在穆府了,可是……可是我中了她的毒,如果背叛她,我就会被噬心而死。” 顾君师看着属于六绛浮生的脸,在别人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心底闪过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不虞。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一向不会为这种人而生气,所以她心底不舒服的感受……是因为觉得他这样的人,不配玷污六绛浮生的脸? 她低下声线,递给他一样东西,醇澈轻慢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我说过,我会帮你的,这个东西叫破魔箭,你只要想办法划破她一点伤口,她不死也会重伤,如果能够刺穿她的胸膛,那她必死无疑,到时候你就不必担心她再威胁你了。” 他看着她那一双真挚温淡的眼眸,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一颗惶恐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但他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尤其还要让他单独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她死了,这毒……” “这毒是用她的血炼制而成,你只要得到她的血,我便能够替你配出解药。” “可是、可是我怕……” “别怕,只有你才能够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靠近她,否则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浮生,我说过,我会在你身后看着你,帮助你,你若遇上危险,我也会救你。” “但她是魔族啊……万一事情暴露,我会被她折磨死的。”他打了一个寒颤。 顾君师看着眼前这一个人,她好像终于对“情”之一说有了些领悟。 分明是同样一张绝世容颜,但她面对六绛浮生时,却有着全然不一样的心态。 她想,或许当初引诱她英年早婚的,并非她以为的外皮色相,而是那一张藏在皮相之下绚丽独特的灵魂。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花皆(二) , 第260章花皆(二) 顾君师清贵的面容,一旦流露出一种疏离、冷淡的表情,让能叫对她倾心依赖的人产生堕入冰窖的心冷跟寒意。 尤其是,曾经被她温柔、耐心对待过的人。 花皆本就被穆君师折腾得如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得到顾君师的关怀与呵护,他就像浮萍一样想牢牢抓住根部,他想留在她身边,他想……将六绛浮生取而代之。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跟六绛浮生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依靠,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也找到了跟穆君师不一样的身心渴望的感受。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霸总的纡尊降贵,跟她的独宠专注呢,这种专属跟虚荣的对待能叫人上瘾跟迷了理智。 “不、不要放弃我……”他眼底流露着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感觉。 顾君师任他抓着她的袖子,收敛起眼底一闪而逝的薄凉。 她道:“想改变自己吗?其实并没有人生来便是光芒万丈的,你需要被雕琢、被教导、被带领着一点一点朝上爬,既然上天让你拥有这么一张完美的脸,你为什么不让你的灵魂也完美起来呢?” 她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膛处,像一个蛊惑人类为魔神献祭自己全部一切:“听听你的心声,它在告诉你,别害怕,别担心,你想改变,更想要强大起来,它不愿意一直这么弱小下去。” 从来没有人跟花皆讲过这些话。 他从小就被父母嫌弃,过着讨好别人跟卑微下贱的生活,后来他终于拥有了改变自己人生的契机,换了一张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脸,但他的人生好像依旧没有改变多少。 他虽然穿着华美的衣服,吃着精美的食物,但这些外在的东西被满足之后,余下的全部是空虚,甚至是更加可怕的茫然失落。 他依旧过得胆战心惊,过着必须讨好别人、失去自我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明明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曾经一直追求的。 但他并不好受,不开心,很痛苦,想逃又不敢,连朝前多跨一步,都全身冒冷汗。 之前他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一刻,在被她点破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也想活得跟那些强大而自信的人一样,他不想讨好别人,更不想扮演另一个人。 她唤醒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渴望的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些荣华富贵,他只是想要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欺负了。 “我想改变,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想要改变自己很难,所以就从你最害怕、最不敢面对的人开始吧,拿着。” 顾君师将“破魔箭”交到花皆手上,让他握紧:“你一定做得到的。” 花皆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质疑跟阴暗,它是平静而温和的,像无垠又宽阔的大海,包容万物,无论是他的怯弱跟丑陋,还是卑微跟歹毒,它都能够接受。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自厌时,若能遇上一个能将他全部包容的人,这是一件奇迹、也是一件让人很容易就头脑发热,飞蛾扑火的事。 “我、我去试试。”他虽然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答应了下来,但依旧底气不足。 但若是顾飔君在这儿看到这样的花皆,估计惊得下巴都得掉下来。 这个在他眼中爱慕虚荣、卑劣怯懦、又丑又想得美,可以说是集一切缺点于一身的花皆,竟然在顾君师面前一点一点拾起了他曾经丢弃遗忘的美好品德。 就像一个明明害怕得双腿发抖的恐高者,偏要装成一个勇敢无畏的攀登高手。 他就想在她面前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卑劣无耻又肮脏的真实一面。 “虽说穆君师对你的防备心不强,但你一个人去我倒也不放心,所以我替你找了一个帮手。” 顾君师朝后一挥手,一只“黑猫”一般的四肢动物跳跃至了墙壁上。 不过它并不是真正的黑猫,而是长得类似,尖耳圆头、碧绿的猫瞳,前肢五指,后肢四趾,一身漆黑油亮的短毛,看起来优雅慵懒,眼神冷冽。 “它叫鵺,它很乖,你可以随身带着它。” “这是灵猫吗?” 花皆看过别人养灵宠,小时候他也曾羡慕过,所以一看到这只漂亮又慵懒高贵的猫样生物,顿时便心生喜爱。 顾君师笑了一下,只见只类黑猫一样的动物一下跃下墙,它的黑影投射在墙上,那一团影子如同发酵的面团庞然变大,一头狰狞的巨兽映现在整个院落。 花皆被吓得后退,脚下一个踩滑,朝后一跌,却被顾君师一臂一搂了回来。 她眸似平静的湖面,却又笼罩着一层薄凉的水汽,仿佛淡淡的轻纱拂过漆黑的眼睫毛,那么神秘,又那样引人入胜。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狂跳的心脏这会儿并没有停歇下来,反倒更加激烈起来。 但不一样。 一个是被吓的,一个则是……他悄然红了脸。 这不懂,这种心脏揪痛又软烫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他真的很想抓住她伸出来的手。 “我、我不怕,它是你给我的,你不会伤我的,对吗?” 这是第一次,顾君师从花皆那一双浑浊贪婪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单纯的干净,它好像污浊的泥水被涤净变得透澈,有着一种想要向往的滚烫光彩。 “你这么信任我啊……”顾君师顿了一下,却完全没有什么骗人的心理负担,顶多只是觉得—— 她嘴角无甚情绪地翘起:“很好。” 被赞扬了吗? 花皆也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这略有些腼腆不自在的笑意,却让顾君师想起了那个失忆之后的六绛浮生。 傻呼呼的,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的时候。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花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蛊惑了,明明那样多疑自私的一个人,这会儿却总想为她肝脑涂地。 “那无论结果如何,你能带我走吗?”他渴求她的一个承诺。 顾君师眼神深黯地注视着他,片刻,她道:“好。” —— 花皆并非一个蠢人,他多少猜得出来顾君师是在利用他,至于她认没认出他并不是六绛浮生,这个问题他不敢往深处想。 他太渴望离开穆府这片深渊泥潭了,就算是被她利用,但至少他看得出来,对方对他并没有恶意,还给了他保命的武器跟帮手。 这时的花皆,根本不知道“破魔箭”到底是什么,也不了解它的威力,离开了顾君师影响的范围,他头脑就不再是浆糊,他不会傻到直接拿着“破魔箭”就去刺杀穆君师的。 他需要一个时机。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花皆(三) 第261章花皆(三) 酆都鬼城、仙会盟还有顾君师,他们都在各自布局,就看谁的局面更大一些,囊括更广一些,最终一网打尽。 近日来,酆都鬼城内并不太平,四大鬼城结盟,首次发兵榕城跟花城,却败北而归,这无疑是一次令人失望的试探。 仙会盟那边如今被惊动,各大仙门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酆都鬼城跟二十八天的仙门之间注定将有一场大战爆发。 三件护城仙器,他们一件也没有得到,但好在三城也损失了二件仙器,这意味着这里面除了酆都跟仙会盟,还有第三方插手其中。 两方都在调查,这第三方究竟是谁。 仙会盟听了无上府少主的话之后,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了魔族身上。 他们认定酆都鬼城藏匿着魔族余党,并进行着复兴魔族、解放被封印在万古深渊之中的魔族活动。 而酆都则觉得是妖族中人,之前说过,妖魔妖魔,这个名词是成对的,魔阴狂妖则歹毒,他们认为定是妖魔在其中打法混水摸鱼。 前不久听说妖皇病重,妖族青丘九尾一族奉献了一样宝物,助妖皇康复,只为换取一个承诺。 助他们青丘狐复分,杀人修。 青丘九尾一族好似忽然之间跟人族誓不两立,这都要怂恿整个妖族跟人修开战的架势了。 既然妖族这边坐不住,一副寻仇的模样,那看到他们酆都跟人修掐起来,横插一手,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了吧。 酆都这边恨不得妖族跟他们这些鬼怪联和一起,拿下这二十八天,从此不再听这些修仙派的人耀武扬威。 双方皆有筹谋,仙会盟这边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了百个仙门派的精英弟子出战,剑修、符修、法修跟武修等散布于空中,仙光如伐,剑光分化,映辉着整片阴朦天空。 其中十数位仙门长者在前,各自举出自己的本命武器,灵力寸寸爆涨,耀目的光线扩张开来。 “去——” 十数股柱粗的灵力猛地冲击向酆都鬼城的结界。 砰—— 强烈的撞击令酆都地基都不由得震动,酆都的人都惊慌望天,天空透明的屏障层波荡开,受冲击的部分则呈现鳞片状的光纹,转瞬又恢复平滑的圆弧。 随着一波接一波的光线冲撞,天空竟像要被轰裂开来一样四处炸开,下方的酆都虽然还不曾真正被波及,但看到这种场面也是心惊肉跳。 “草,这些修仙派的人竟然攻打咱们酆都?!”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护城结界扛不仜得住啊?” 这时酆都上空之内鬼气涛天,黑雾翻腾隆隆蹿升,从四城方向集中到了一块儿,然后是四城鬼王带着他们的下属鬼修从中而出。 四位鬼王早有商议,如此默契十足,双手举天,当即天空乌云翻滚,一个个深色旋涡将这一片天地全数变成了暗无天日。 “来就来,还真当我们酆都怕了你们不成?!” 穿上了一身战甲的朔方鬼王那一张俊美的面容此刻布满阴煞之色,唇色深黑,嚣张自信的话语轻易从口中吐出。 —— 穆府 穆君师通过“圆光镜”观看到外面的战斗场景,她那一双眼睛早已变成了邪冷的红色。 “就让仙会盟打破护城结界吧,将酆都彻底解放出来,让一切都乱起来。” 她此时的声音并不是平常的那种嗓音,而是一种低沉混合的浑浊之音,好像同时有很多人在通过她为媒介在讲话。 穆家主跟穆南雪还有一群穆府骨干都待在这里,听到她的话后都惊心地看着她。 “该你们出发了,去抢夺最后一件仙器,看准机会襄助朔方鬼王杀了他的对手们。” “魔主,倘若这一场仗是酆都输了呢?” “有吾在,你们认为酆都会输?” “她”用那一眼毫无人性的眼瞳望过来,如同邪冷深渊的眼神,令人发寒。 穆家主赶紧带领族人:“穆家唯魔主命从,即刻去办。” 等他们离开之后,穆君师忽然看向一个方向。 “谁在那里?” 随着她这一声厉喝,只见这一只不知打哪里来的黑猫从门扉后走了出来,穆君师眯了眯眼,心底揣疑,根本没打算查证,就打算直接杀了它。 却听到一声急喊:“大小姐,手下留情。” 她抬眼,看到进来的是花皆。 穆君师神色微变,眼瞳的颜色一下恢复了正常的褐黑色。 她颦眉,口气不太高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它是个什么东西?” 花皆解释道:“我一个时常无聊寂寞,便叫人买来一只灵宠陪伴。” 每次在魔临之后,穆君师便会有一阵虚弱期,她静静地听着他的解释,也不说信不信,她坐下,只冷冷道:“带着你的灵宠滚出去——” 但花皆却没有听话地离开,而是凝眸看着她:“你很难受吗?” 花皆现在很能拿捏六绛浮生的一些神韵语气,他淡淡的问话,听似关心,又似不走心,但多少叫人听了心痒难耐。 这就好像一个长年冰冷不懂情趣之人,忽然对你展露片刻的温柔,既难得又惊喜。 穆君师顿了一下,眸色转深,来了兴致。 “过来。” 她语气一变,含着某种难以纡解的渴望喊着他靠近。 花皆淡眸睨着她,却并没有动。 偏偏穆君师就特别喜欢他这种欲擒故纵的调调,她也不再说话,而是主动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她用双臂勾下他的颈项,脸迎上去。 而花皆面无表情,却纵容着她如此轻佻的动作。 在她痴迷沉醉之际,始终清醒的花皆,忽然凭空掏出“破魔箭”,对准她的心脏处狠插下去。 只可惜他到底修为太低,一动作之间,便被穆君师察觉了,她这种人如何能够彻底信任一个人,因此最后没有一击必中,但她到底对他动了几分情,因此失神之际,还是划破她胸前一片皮肤。 “呃啊——” 凄厉的尖叫声如同魔唳,她胸前涌出大片的魔气。 “破魔箭”的威力何其大,穆君师只觉一阵阵剧烈疼痛让她全身如火烧一般,她强忍疼痛,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花皆,你、敢、背、叛、我——” 花皆手上攥紧染上紫色血液的“破魔箭”,被穆君师此刻眼底的杀意吓得脸色苍白。 当她正要动手杀他之际,黑猫扭身一变,化成了黑色的绳束住她的手脚,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穆君师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花皆见她被困住,想过拔跑就逃,可……可是她还没有死啊,她只要没死,以后绝对会报复他的,他不能留下她这么一个祸患在。 恶从心生,花皆于汗手捏着“破魔箭”,正颤颤巍巍地打算再补一箭。 但他显然低估了穆君师的能耐,她看到花皆竟敢上前,不惜以自损的方式来汇聚魔力,她的假脸一点一点地改变,最终恢复了原来那张桃杏面貌,然后眼瞳变成了红色。 魔气轰地一下冲破了“黑猫”的束缚,她身形一闪。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杀得了——” 正当她的手爪正要送入他的胸膛之时,关键时刻却被一只纤白玉琼的手给抓住了手腕。 她想挣扎,却在对方的钳制之下,动弹不得。 而死里逃生的花皆,则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吓的手心淌汗,脚掌头皮皆发麻。 “梓滢师妹。” 穆君师,不,现在是梓滢,她听到对方喊的这四个字,全身僵硬。 她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你是谁?” 来者全身做过伪装,她根本看不透在那一片黑暗之下,到底是何人出手救了花皆。 “替身游戏玩得可尽兴?” 梓滢瞪大眼睛,又惊又疑,对方显然是认识她的,还知道她不少的事情。 可偏偏她却猜不透对方的身份。 “你究竟是谁?” “不急,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甩开了梓滢的手,黑影一招手,吸过中了梓滢毒后此时痛晕过去的花皆,而“黑猫”则灵活跃跳到她肩上,转瞬二人一猫便同时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被“破魔箭”所伤的梓滢,盯着空荡无人的室内,愤怒癫狂嘶叫。 —— 将花皆带回了毒荆林的秘境,人皇察觉到陌生气息,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当他问起她带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回来时,顾君师随口说了一句,对方替她挡了毒,便带回来照顾一二。 当人皇看到逐渐恢复原来年轻面貌的少之年时,他的表情既古怪又好似有些幸灾乐祸似的。 但到底还是心底发酸,他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就只喜欢长这样的人啊?” 以前找了个六绛浮生当夫君,这会儿又带来一个跟他长得这么像的少年。 顾君师知道他的意思。 若是以前或许她对这个问题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欣赏美色却不沉溺美色,她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但现在,她却清楚地知道人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淡淡地吐出二字:“不是。” 人皇听到她的回答,转过脸,有些发怔地盯着她。 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认真而笃定。 她又补了一句:“是不一样的。” 人皇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攥起,如同自虐一般,他似感兴趣一般,喉中发紧地问道:“哦,什么不一样?” ? ?人皇:说说看,两个长一样,哪不一样了? ? 顾君师:你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除了好看的脸,我还要与之匹配的有趣灵魂。 ? 六绛浮生:……可下一章你却要为他虐我?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求婚(一) 第262章求婚(一) 顾君师对于自己的私事向来没有跟别人倾述的欲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你对这些这么好奇做什么,你说说,中了魔冢毒,除了施毒魔族的血之外,还需什么药引才能够完美融合将其拔除?” 人皇喉中冲口而出的话又被他生生嚼碎了,重新吞回了腹中。 没有被牵着鼻子走,人皇很快就意识到她的打算,有些恼火道:“你要对一个恶臭难闻的脏东西动用冥力?” 人皇本身就是由恶魂所铸,他对于别人灵魂的感应十分强烈,那个被顾君师抱回来的少年,他不用看随便一嗅,便知道他年纪轻轻却生得一副贪婪浑浊的弱小灵魂,一无是处,叫人鄙夷厌恶。 可偏偏他却得顾君师另眼所待,她要动用的不是死气,而是冥力。 一种来自另一界的力量,除了它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无须解药,就这样简直粗暴地吞噬掉阴冷的魔毒。 “你就不怕,被其它人察觉出你的身份?” 顾君师那双漆黑的眼瞳注视着他,表情一瞬间变成得十分危险,她晒然一笑,道:“你知道的事情,都是我愿意让你知道的,自然也不怕你泄露出去。” 人皇当初被她安置在神识空间内修炼,她大方示出“黄泉之门”供他吸收死气,快速重塑肉身,便没想过刻意隐瞒他一切。 人皇一顿,沉声道:“我不会泄露出去的,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自嘲低语:“你待我与旁人不同,你那么冷情薄凉一人,却从始至终都对我坦诚以待,你对我的好,我并非不知,但你的好……简直就像是通过我,去怀念偿还另一个人……” 他掀起半垂的眼皮,深邃幽魅的眸冷冷的,嗤笑质问道:“你是吗?” 顾君师眼神平静,却问:“被别人当成另一个人,很难受?” 人皇怒极而笑了:“你觉得呢?” 顾君师却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她慢条斯理道:“那你又将我当成了谁?” 却不想,人皇略怔一瞬后,目光没有任何躲闪道:“不是谁,就是你。” 这时顾君师忽然想起,人皇好像已经很少再叫过她“阿妙”了,他好像适应了她是顾君师这个身份,偶尔会喊她“阿妙”,都只是一种想要独占的霸道口吻。 她不由得猜测:“你恢复多少记忆了?” “没有。” “记起南翁妙了?” “没有。” 顾君师不信,但问到这里,他既然一再否认,也就不再继续下去了。 “你说,无垢净莲的心头血,是否能够净污魔毒,用它当药引怎么样?”她状似随意地问出。 人皇听得稀奇又惊讶,然后好像要确认一般盯着她的眼睛,见她不似开玩笑,便乐道:“当然极佳了,可是你舍得吗?” 顾君师面容高深莫测,却是缄默不语。 人皇以为她要么一如往常那般心存笃定,舍与不舍,她自有定准。 却不想,她好像也挺想知道答案的,她道:“不知道,不妨试一试吧。” —— “破魔箭”上梓滢的血能够解毒,这并不是假话,但需要挖六绛浮生的心头血来当药引,却是没有什么根据的话。 她引导着人皇出面,与她配合演了一场戏。 而人皇的心态很好理解,对于能够虐六绛浮生,他巴不得。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在六绛浮生答应献出心头血后,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来看一看被他献血之人。 他的目的如何,顾君师并不关心,她只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做得到。 几人来到竹轩,六绛浮生看着床上那个与他长得很像的少年,眼神逐渐凝结成冰,吓得顾飔君赶紧躲在黎笙身面。 虽然听黎笙讲过,她带回来一个很像他的人,但他以为只是像,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虽然因为中毒而面色蜡黄泛青,分明就是长着一张年少时的模样。 六绛浮生无法不去猜测,她是否会移情于他? 对比曾经过往与现在,她对年少时的他宠爱关切,是区别于任何人的偏爱,但如今她却对任何人都可以温柔而细致,唯独对他不再耐心。 他是不是错了……他是不是不该端着一副冷淡高傲的样子,引诱着她过来,万一她被别的…… “不是说见了人,就献血吗?怎么不动手啊?” 人皇一旁凉凉道。 黎笙看了顾君师一眼,也添油加醋道:“我们别逼浮生哥哥了,献心头血何其痛苦,人的心脏被利刃划破,哪怕是修仙之人,也是痛不欲生的。” 顾君师没吭声,而顾飔君则被吓到了,慌得一匹。 他曾经人小胆忒大,敢拿他爹赠送他的法宝给一个外人换脸,换的还是自家老爹的脸,以至于现在情况如此混乱,他根本就处理不了。 当然他也没有那个能耐承担得下来,所以他更不敢告诉别人实情,他……他怕他坑爹的行为,被他爹知道了,自己的屁股被揍烂。 六绛浮生接过一柄雪亮细长的匕首,刀刃柔白着珍珠光彩,他空凉寂静的眼神移向顾君师。 “你真要我的心头血?”他问她。 顾君师默然不语。 他懂了,哑然一笑,他忽然沉声道:“顾君师,看着我。” 顾君师闻声转过脸。 噗—— 细长的匕首一下没入他胸膛过半,鲜血一下从伤口处溢淌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纤云不染的白衣,因此那湮红的血色十分明显。 他唇色逐渐泛白,就好像痛的不是他一样,道:“不知道,要放多少心头血才够呢?” 说着,他手上再次加深力道,匕首已刺入大半。 其它人都看傻了。 “爹——” 顾飔君惊慌地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朝后拖:“不要——不要再刺了。” 他阻止不了六绛浮生,便转过头,泪眼婆娑地哭喊道:“娘……娘,为什么救别的男人,你要剜爹的心头血?” “一滴足矣。” 顾君师一挥袖,抽出一滴血后转过身,取出“破魔箭”上沾染的血气一相融,再将其缓缓推入花皆的体内,同时另一只手将冥力反手抽出那绵冷的紫黑毒液。 盯着她的背影,六绛浮生“噗”地一下拔出匕首扔在地上,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尽心尽力的模样,心脏痛得好像快要死了一样,白惨的面上兀自冷笑。 就算是他,失血过多也会站不稳。 “爹——” 顾飔君手忙脚乱想接住他。 但下一秒,人已被瞬移过来的顾君师接住了。 黎笙微微瞠眸,人皇则阴下神情。 她动手打算替他疗伤,却被六绛浮生抓紧了手腕,他眼眶瞿红,嘶声怨怼道:“你的心,始终比我更狠。” 他甩开了她的手,不肯接受她的施舍,想推开她,但此刻软手软脚的他,怎么可能是顾君师的对手。 顾君师仿佛蕴含了很多情绪的眸子垂落,僵峙片刻,她一挥手,却是将站在竹轩内的其它人全部都清空送走了。 下一瞬,她搂过六绛浮生的腰,强势又冷狠地吻上了他苍白的唇。 他瞳仁一怔,并不反抗,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此刻脸上是排斥冷漠还是别的表情。 见他没有反抗,她才放松了力道,轻轻地扣开六绛浮生的牙关,同时将精气输入他的体内,辅助他伤口加速愈合。 外伤易合,但心脏处的伤却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尤其是被他这么暴力完全不顾惜地刺入。 感觉差不多时,她准备松开他,但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 而被顾君师赶到竹轩外面的人一下都懵了。 人皇咬着牙,他有种难以忍耐的焦灼预感,试图要重新进入,却被顾君师张起的结界一次又一次地撞开。 她比他更强,所以他根本破不了。 “顾君师——” “顾君师——” 他一掌用力劈在结界上,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怒喊声,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到最后却变成了恨声。 “顾君师……” “她将我们赶出来,莫不是打算跟六绛浮生单独在里面做些什么坏事?”黎笙却半点不着急。 反倒是看到人皇这么激动,如同看好戏一样津津有味。 顾飔君担心他爹的伤势,但他又觉得他娘好像不会放任他爹不管。 他白了黎笙一眼,实事求是道:“里面还有花皆,哪里是单独!” “可他还昏迷着,倘若是疗伤,为何要将我们赶出来?”黎笙在旁有意无意地说着一些话刺激着人皇。 顾飔君不知道黎笙揣着何等心思,他只是在想:“娘是不想我们打扰她吧。” “我们就算了,可为什么连未婚夫也被赶了出来,看来君君好像还是更喜欢旧爱——呃啊……” 黎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被人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提起来。 他抓着喉间的手,极为困难地抬眼,却对上一双猩红炼狱一般狠厉的眸子:“你在说什么?” 人皇对他笑着,但那笑意却是带着一股嗜血的杀意。 他疯了? 不,是恶魂。 这才是真正的人皇,黎笙少年的身躯单薄而纤弱,比不得人皇那魔神一般充满力量的雄伟。 “放、放开我……” 顾飔君看到人皇掐着黎笙,就跟拎起一只鸡崽一样,他惊道:“你、你快放开他啊,他都快被你掐死了!” 人皇低下眼,乜了顾飔君一眼,低磁冰冷的声音:“不想死,现在就离我远一点。” 顾飔君却被他那一个眼神给盯在了那里。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脆响在耳边响起,黎笙的脖子竟然就这样直接被人皇给捏断了。 他的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扭曲状态弯着,双眸瞠大,死不瞑目。 顾飔君看到这一幕,手脚冰冷。 嘭—— 黎笙就像一团腐肉垃圾一样被人皇随意抛扔在了地上,然后他低低地笑着,眼神疯癫又理智。 他接下来的话简直吓得顾飔君魂飞魄散。 “小孩,要不是杀了你,她可能会难过,我还真想送你去跟那个小贱人一块儿作伴呢。” “啊——娘——救命啊。” “来,叫大声一点。” 人皇如鬼魅一样,忽闪现在他的身后,不顾他害怕地挣扎尖叫,将人生生地按在原地,畅快又变态地笑着。 “再叫大声一点啊,让她听见。” 顾飔君欲哭无泪,但又不敢不叫,主要是他感觉,如果他娘不管他,这个鬼畜估计真会觉得他没用,动手杀了他。 就跟黎笙一样,在他眼里,死不足惜。 “娘——” —— 竹轩外的声音顾君师不可能听不见,一开始人皇的怒喊声,她并未放在心上,但后来听到了顾飔君的尖惊叫声,伴着害怕的哭腔,她一把推开了六绛浮生,身形一换,人已经到了竹轩之外。 当她看到人皇红着一双鬼瞳抓着顾飔君,还有地上躺着的一具颈断的尸体时,她也难得怔愣了一下。 他松开了顾飔君,任着他手脚并用逃跑,只用贪婪又恨意的视线钉在顾君师的身上。 “你终于出来了。” 他面容冰冷刻骨,黑发无风自动,暴戾的鬼气冲天,漆黑色长袍在翻飞之时只见精心勾勒而成的纹路隐于金云滚边中。 看到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皇,顾君师默了一下,颦眉克制地问道:“人皇,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人皇偏头疑惑一瞬,他身上的鬼气异常猖獗,然后他朝着她阴晴不定地笑了起来:“我没有做什么啊,倒是你,你刚才在里面跟别人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仰起下颌,面上愤慨,脚下的地面因他起伏不定的气息而崩裂浮起灰土气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陪你,你想跟别人玩,我不拦着你,可你不能够背着我!” 他喉间压抑的声线像被割裂开来的岩浆,喷涌的阴冷之气铺涌向花树,疯狂的起舞,树叶与树叶的狂躁的摩擦声,额前竟生成了一道浅淡的魔化焰纹。 顾君师抬起手掌,朝下一覆,雾波如浸流彩,强大的气息盘绕如蛇径直开展,方圆十里的毒瘴跟幽冥寸碾成灰,毒魔亦难降临。 “你冷静一点。” 他如果从鬼王自愿再堕入魔鬼道,那必成为一个只认杀戮血腥的魔头,连唯一仅剩的人性都会彻底消失了。 人皇身上的鬼气经她撼动开来,他动了一下,被黑气遒劲浸染的眼眸多少也恢复了些许清明,偏这时,六绛浮生按着胸口的伤走了出来。 一看到他,人皇脑海之中似乎一瞬间浮现出来了一些画面,对上他那一双孤芳傲华的的眸子,面上覆盖的魔纹越来越多。 “你、该、死!你为什么要出现——”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求婚(二) 第263章求婚(二) 人皇化为一团黑色戾柱疾冲向六绛浮生,而受了伤的六绛浮生则冷冷盯着,沉凝疾退,在他准备反击时,余光却捕捉到顾君师动了。 于是他撤除了刚蓄起的力量,装成被封住了灵力的无力,迎接人皇即将到来的杀招。 他知道她不会眼看着人皇杀了他,他以为顾君师会对人皇行为谴责厌恶,最低程度也会跟他动起手来,然而他猜到了前面,却没预料到后面的发展。 顾君师的确在人皇手中护下了他,她推开了他,但却没有跟人皇动手,而是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人皇这一掌聚集了体内的阴鬼恶气,活人难以抵御,中者全身经脉逆转,寒气凝结血液,将人精血灵骨摧毁殆尽。 但对于顾君师而言,却效力勉强。 风起衣飞,看着被浩鬼气冲击,眉心拧紧,嘴角溢血的顾君师,人皇则傻滞住了。 六绛浮生面色铁青而惊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君师——” “娘——” 顾君师面沉如水,她将吸收入体内的鬼气加速炼化,同时也将被吓到了的顾飔君一挥散身影送回竹轩,让他跟花皆待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 人皇狠狠地拂袖,身上黑色的死气疯狂涌动,人已先六绛浮生一步握住她手腕,他想知道她伤势如何。 却被顾君师反手抓住了。 刚才那一招,她不是不能躲,也不是拦挡不下来,可是她不能动手。 顾君师知道倘若她为了六绛浮生而对人皇动手,就会将人皇彻底推至另一个极端,她倒是可以暴力压制让他恢复平静,但这么做的后果则是他跟她之间会因此生出罅隙,这并非她想见到的,因此她宁愿迂回一些,靠这种方式来让他冷静下来。 反正,他也不能真正的伤害到她。 的确如顾君师所想,人皇见她被自己所伤,再醋海翻涛的怒意这会儿也被浇熄了,他的确没有再动手了,但眼神却愈发阴暗沉郁。 她稍平息下来,便问他:“我是谁?” 人皇被她此番忽然强硬的制住,他无法探知她的伤势,以为她这是恼他怒他,要与他彻底划分界限,他心焦如焚,赤红着眼:“顾、顾君师,倘若我以酆都为聘,你可愿嫁给我?” 答应我—— 求求你,别再拒绝了。 否则……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人皇的内心麻木又怆惶地嘶喊着,他就像困兽之徒,前一步或许是深渊,但他不想后退,也没打算后退,他只能看着自己像献祭一样朝着深渊掉落。 顾君师看着人皇晕染红意的鬼瞳,鬼与人不同,他们的眼睛一旦鬼化,便只剩鬼瞳而无眼白,而此刻人皇显然鬼化了,他身为人的那一部分人性被鬼性压制,整个人被怨、恨、怒等负面情绪掠夺,只剩下本能的欲望驱逐。 她仿佛听到了他此刻内心正疯狂渴求的话,竟给出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她道:“好。” “你说什么?!” 人皇呆然地看着她,好像耳朵幻听了一样不可置信, 顾君师却很平静,她告诉他:“你若真做到,那么这一场婚礼,我给你。” 没有推脱、没有模棱两可,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如此确切的答案,显然她所许诺的事不容更改。 还不等人皇从那呆怔的状态回过神来,六绛浮生震怒冰冷的声音传来:“顾君师!你在说什么?!” “六绛浮生……”她用对人皇更为平淡的神色看向他:“你走吧,当年你对我剥腹取子,今日我还你挖心取血,你囚我七日,我本想如数还你,但现下我没心思与你再细数恩怨了,当年的事是帐是债我且糊涂着,但总有清楚的一日,你不说,我未必查不出来。” 对比之前的甜蜜,连心都要融化了的快乐与欢愉,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此真实剜心,而之前那些就仿佛全是假的。 六绛浮生只觉得他的心被顾君师泡在了冰水之中,但她还觉不够痛苦,非得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看它碎得稀巴烂她才甘心。 “你跟我,每一笔数都算得如此清楚,我待你如何,你当真有用心去看吗?”六绛浮生笑嘲一声。 顾君师却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走到了被人皇扭断了脖子的黎笙身边,人是她带回来的,她自然要救,但还不等她动手,她却发现他的尸体正一点一点地变淡。 她蓦然地转过头,却见一道艳妖身影浮现在了六绛浮生的身旁。 一眼她就看出了端倪。 “心魔?” 只见一个跟六绛浮生出自一体,但却全然长着不一样气质的魂体挨在他的肩头,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冷一邪,似双子,又似人格分裂。 那个叫黎笙的心魔对顾君师甜甜一笑,魅惑众生,那细眯的粉黛眼角上佻,病娇一般撑在六绛浮生肩头:“对啊,我就是为你而生的心魔,可你现在却要抛弃我跟六绛浮生——”他面色徒然一变,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眼角的魔邪桃色,一下浸染至深,神色暗黑深冷:“你休想。” 顾君师怎么都没有想到,六绛浮生这个被天道眷顾的龙傲天,竟然会长出心魔,并且这个心魔好似还能与本体和睦相处。 “黎笙竟是你的心魔所化。”她失神道。 顾君师对“黎笙”的怪异之处并非一无所察,一开始她所认识的那个黎笙跟后来的那个“黎笙”,一般人或许辨别不出来,但她却能敏锐地发现不同之处。 但也并非全然不同,因此十分古怪,再加黎笙一开始吸引她注意力的时候拿着的就是她赠送给六绛浮生的剑。 后来她终于通过细枝末节看出他跟六绛浮生的联系,但当时她只以为黎笙或许是六绛浮生的身外化身,却不想是心魔。 心魔一旦重新附体,六绛浮生身上的气息就更加浑厚大涨,修为也是节节攀升,腾起千丈的净化灵火。 因愤恨、怨怼而低沉下来的嗓音,伴随着恐怖的威压漫溢出来:“顾君师,除非你再杀我一次,否则……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你就休想嫁给别人。” ? ?这两天给我整晕了,静搬家不知道怎么把旧电脑给搬坏了tt,不知道是不是压到了,总之重启后按键不灵,拿去修的期间,犹豫了下还是在网上重新订了一台新的,旧电脑问题多,万一要换大部件…… ? ????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黑河(一) 第264章黑河(一) 顾君师:“……” 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她恩断义绝了吗? 这下真断了,他倒是先急了。 “你想要拿酆都为聘?”六绛浮生凤火青焰在身,缓缓浮空,秘境维稳的空间在他的力量之下呈现崩坏裂纹,而同时他胸前渗血面积也越来越广。 被顾君师几近愈合的伤口,却再次挣裂了。 拼着这股剜心痛意,他努力维持着即将被戴绿帽的理智,轻笑了一声。 他盯注着人皇,瞳仁聚凝成针锋,气势迫人,但半晌,却又倏地展颜一笑,一字一句道:“你尽管试试是否能够从我手中抢夺得走。” 人皇呲笑:“装弱的狼崽子,这会儿终于露出爪牙了?” 人皇要夺来酆都讨好顾君师,那么六绛浮生就粉碎他的想法,对付这种力致于挖别人墙角的小三,他向来都不会心慈手软,或者说……早已驾轻就熟。 他看上的人,总归是光芒万丈,不会尘封暗处。 “装弱?”六绛浮生似好笑一般,高曳视下的眸光似冰洞琥珀:“我何须装?我就站在你面前,任你试探打量,但你却看不透看不穿,技不如人,便该认输。” “好一个天灵根,的确有独天独厚的优越感,这口才也很好。”人皇夸赞地拍掌,那样子不说是情敌的口舌之争,倒像是给对方的自鸣得意捧场。 六绛浮生倒是始终沉得住气,哪怕此刻满腹的翻腾也没有在顾君师先生面前动手。 “人皇,希望下一次见,你还能够像现在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自信还是一样……在六绛浮生面前以顾君师的未婚夫自居? 或许,还包含了其它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但却没宣诸于口,却尽在刀剑交加的眼神之中。 六绛浮生再也没心思跟顾君师玩什么虐恋情深了,因为对方好像忽然在犹豫权衡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她的态度很明显,行为也很果决,一切的进展戛然而止。 既然如此,他继续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浮起几丝病娇的嫣红,面越白,语气越如风卷,无棱无角,却缠人缚紧:“顾君师,我说过,不是什么事情都是由你开始再由你结束,我们两人的事,光你一个人喊停不算数,只要我还想继续,那你就必须陪着我。” 他身影一闪,打破了结界进入竹轩后将顾飔君给带走了。 “娘——” 一声惊乱的声音逐渐远去,顾飔君真情实感地挣扎,却抵不住六绛浮生非要带他走。 顾君师第一时间追过去,却听到六绛浮生道:“飔君是我的孩子,亦是我舍生忘死一手养大的,你想让他给别人当继子,等我死了吧。” 而就这一句话,便叫顾君师滞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去追。 主要也没那个立场。 人皇慢吞吞地跟了过来,他倒是乐得一下没有了两个、哦,不,是三个碍眼的人。 他心情甚佳地走至顾君师身后,目光深幽邃沉地盯着六绛浮生离开的方向,调情一般轻喃道:“我说过给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顾君师却淡漠地看向他:“人皇,你太入戏了。” 人皇被她那一双湖冷嚣寂的眼神顿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玩世不恭道:“你为什么总要戳穿我的幻想呢,你嫁谁不是嫁,为何就不能是我?”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问道:“若我有一日飞升成仙,离开了二十八天,那你呢?” 人皇为恶魂所现,以罪孽之身,他往后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扛得住飞升的九十九重天雷,倘若顾君师真的飞升成仙,那么她跟人皇就相当于人仙有别,再无重逢之期。 但人皇却无所谓道:“那你在修真界一日,我便拥有你一日,我不怨,也不悔。” 这话顾君师并没有当个真话听,她认为当某一日他彻底解除了身上的封印,恢复全部记忆后,就会明白自己根本找错了人。 —— 酆都外面的结界遭到了仙门弟子锲而不舍的攻势,各大门派轮流反复地进行轰炸,而结界内的鬼修见此,生怕护城结界被碎,也施力抵御。 说起来,酆都的护城结界连四大鬼王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它就这么突如其来存在着,每当酆都城危急切时便会开启用于护城所用。 酆都鬼修们都一致认为它是“护城结界”,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一旦开启此方结界,城内的人可以任意外出,但酆都城外面的人却进不来,这不就是在守护或者说庇佑着酆都吗? 因此,从来没有人真正怀疑过“护城结界”存在的真正用意。 但这件事情,魔族的人却是一清二楚,因为这事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穆府这边静侯着这一声拉锯赛看谁能够最终打破僵局。 他们躲藏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仰头观望,只见城廓黑墨色的天边忽然现身几位大能。 分别是几大仙门鲜少出山的老祖忽然出现,他们挥退后辈们让开位置,齐齐联手对着酆都的结界加注压力,只见酆都护城结界终于破碎,底下的鬼修被反作用力撞飞倒地,一时既惊又慌。 但四方鬼王却无惧这番,他们好像有着一种自信又强大的凭仗,直号令鬼修战将倾巢而出。 酆都鬼城有着天然的阴气庇佑,它是最接近冥界的一道屏障,据闻很久之前,酆都是冥界分裂出来的,后面独立于外界,但它生来区别于修真界的存在,它界于仙、人、神,却又不在魔、妖、冥。 另一头,在护城结界被毁掉的那一刻,穆府中受了重伤的梓滢立即召了顾夜堇前来。 顾夜堇恢复了记忆,自然不会对“穆君师”像以前一样唯命是从,可当他过来嗅到浓重的血腥味道时,大为吃惊,尤其是得知“穆君师”是被那个所有人都瞧不起的花皆所伤时。 梓滢一见到顾夜堇便拽住他,不顾忍痛的伤势,惨白的面色冷汗淋淋,下令道:“护城结界破了,你赶紧带我去黑河。”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河(二) , 第265章 黑河(二) 鬼婴始终记得顾君师的吩咐,不要在“穆君师”的面前暴露自己。 他因为凭肉眼看不见实体,是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化名为“穆君师”的人如今已被揭穿了真实身份,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他按照以往“忠诚听话”的样子待她,将她带到了黑河,但与此同时,他也暗中传讯给了顾君师。 鬼婴并不知道这种时候“穆君师”前来黑河打算做什么,但他猜事情肯定不简单,越是紧急关键时刻的突兀行为,越有可能存在她真实的意图。 刚一到黑河,却见以往平静流淌的黑河此刻却黑液流淌,那看似清澈的水面却是幽沉的黑,深不可窥底,那翻腾的河流如同被大锅煮沸腾了似的,蒸蒸黑气漫漫弥散,叫人诧目。 黑河原来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 它的异样变化令鬼婴心中警觉,意识化为一张铺张的网朝黑河探寻,却始终找不到它变化的原由。 “看到了吗?封印的力量在逐渐减弱。” 梓滢自然感知得到鬼婴的举动,但却没有怀疑什么,而十分兴奋地痴痴盯着黑河,眼神有种果实成熟后等待收获的雀跃感。 当黑河动静已经大到开始奔腾旋涡时,鬼婴终于通过灵识能够感觉得到黑河有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在分崩离析,但同时又有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力量在复苏增强。 他的意识被骤然弹开,不敢再深入挖掘。 “吾主,黑河内难道封印着什么?” 鬼婴灰翳的眸子无神地落著在一边,讶声问道。 估计是觉得一切都稳操胜券,哪怕之前遭了暗算,梓滢此刻心情依旧很好,那澎湃的河水如她此刻心境。 她蹲下身来,舀了一捧黑河的水,只见那水离了黑河便清澈透明,但转瞬又变成了浑浊的气体挥发开来。 “我也并不知道这里面所藏的究竟是什么,但它对于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将它取出来带走。” 不知道是什么,却又觉得它很重要,这话自相矛盾,但鬼婴分辨她应该讲的是实话。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入鬼婴耳中:“问她,封印减弱是不是跟酆都护城结界被打破有关。” 鬼婴精神一震,知道顾君师来了,他敛了敛神色,按她的要求将话跟梓滢复述了一遍。 梓滢站起身,她将盯注黑河的火热眼神转到他身上,道:“你很聪明,的确跟它有关,但它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护城结界,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将酆都城当成一个囚笼,或者说是一个阵心,一旦它被毁了,酆都鬼城也将彻底失控。” 鬼婴闻言,久久怔然。 同时心底古怪揣测着,他一直知道这个“穆君师”想要酆都,为此不惜挑拨四方鬼城跟仙会盟留驻地外界的三城关系,导致如今双方全面开战,一发不可收拾。 他以为她的目的是为了获取渔翁之利,但或许是他猜错了,她其实志不在酆都…… “君主。” 鬼婴当即脑中连线顾君师。 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顾君师先道:“助她得到黑河内的东西。” 鬼婴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 “是。” 鬼婴不再犹疑,直接对梓滢说着:“既然如此,那结界被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梓滢会在这个时候召唤他过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她受了伤、或者穆府上下全都去了酆都战场,更主要的是她需要他的帮助。 说帮助倒是言轻了,应该说,她需要他的无私奉献。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用邪瞳催眠他,将自己扮成他最重要的那一个人的替身。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他的心甘情愿。 梓滢知道他看不见她的脸,所以她要伪装的向来只是将声音语气变得虚善一些。 “夜堇,那样东西于我而言十分重要,但要得到它却需要你的帮助,所以现在该是展现你的忠心不二的时候了。” “吾主,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顾君师既然让他无条件帮助梓滢取得那样东西,他便不会推脱,但他不想听她那些无耻又矫柔的语言了,直接开诚布公便好。 梓滢见他如此爽快,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我需要你那一双天盲的眼珠。” “我的眼睛?”鬼婴着实没想到她跟他索取的竟是一双盲眼,他摸向他那一双无法视物的眼睛,轻嘲道:“它如此无用,亦要帮到吾主?” “它于你而言自然无用,但它却是解封的一环。”梓滢抓住他的手。 梓滢见他静凝不动,以为他是不愿意挖目:“顾夜堇,这是你生来便注定要完成的事情,你现在不懂,但很快你就能够明白了……” “并非不愿。” 鬼婴淡淡道,他的确不是在可惜这一双无用的盲眼,他只是在等君主的指示,但她并没有反对。 “好,我给你。” 扑哧—— 两指如利刃抠目,在刺穿那一刻,他痛得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呼吸粗重,却还是一鼓作气将眼球挖出。 梓滢微眯着眼,虽说没有感同身受,但她也略微不适地瞥开了眼,没有直面迎视这自残的一幕。 在接过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后,她不由得对上他只剩下一双黑窟窿的眼部,血水蜿蜒而下,他双唇死死地抿紧,却依旧无一丝血色,阴沉的气息,像极了被残害至死后的苍白厉鬼。 “赶紧止止血吧。” 勉强留下一句关心的话后,梓滢便不再关注鬼婴的情况,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 他看不到,他的两颗眼球被梓滢施法,化成两道红光坠入了黑河之中。 而梓滢这会儿人也大变,她那被“破魔箭”划伤的伤口哪怕她这么强的愈合力,还是被不断地撕裂,但此时随着她属于人类的面容渐趋于艳魅,黛长的眉毛、紫红的眼瞳,伤口竟在她魔化的过程中开始了愈合。 以往的梓滢再怎么样看都属于人类的模样,但此时的她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了。 她变成了真身魔时,被压制的力量也在顷刻之间饱满,她利用那两颗“眼珠”的力量开始翻江倒海,那翻滚的黑河从中间的位置开始分裂,水流如刀割,平滑地朝两边涌高,而中间位置掏空了一大片。 只见那分流的中间,飘浮上来一块漆黑的令牌。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冥王令(一) 第266章冥王令(一) 纯黑质硬的铁器令牌,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纹路跟标志,它更像一块朴实无华的铁块,被压扁了之后,又经过日积月累的岁月打磨,变成了如今这等无任何匠工精气的古朴大气模样。 当它从黑河之中被取出之时,那巴掌大小的牌身周围飓风掀起,水柱如龙直腾而上,而黑河内的水化珠、化雾,最终化为阴气飘上了天空。 那浓郁霸道的黑气在天空上面形成了雾瘴,令酆都阴沉的天空更加压低,铁块般的乌云与酆都鬼气连接在一起,像铁笼一样把鬼城四周围困住了,整个酆都都一下变成鬼唳飘荡,如同人间鬼狱的地界。 也不知道这块黑色令牌是个什么东西,它的现世一下打破了鬼魂跟活人之间的锢界,鬼气充斥在阳间,造成了人鬼共存的现象。 它或许会彻底影响酆都跟仙会盟的战局……鬼婴习惯性偏过脸,用耳力加灵识去捕捉周围的动静,心底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黑河四周的如霜降一向冷寒得叫人发颤?那刀子般刮在人脸上的水汽跟风,翻腾的河水,耳边充斥着尖唳的厉鬼叫声,时不时拂过他周边的黑淼阴影…… 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在他献出一对天盲眼珠后发生的,他分不清他这么做是助纣为虐,还是引蛇出洞,但他想,事情很快就知分晓。 就在梓滢魔化后,实力徒涨为化神期,她做好一切的准备去迎接那一块“黑色令牌”时,却不想,这时从毒荆林内一道如白电流光的身影,更快一步将湖中心的“黑色令牌”握在了手上。 那一只如雕如琢的纤白手指翻动着“黑色令牌”,它在那修长的指尖被把握、操纵,而梓滢愕然沿着那一双漂亮的手,看向了对方的脸。 下一秒,她瞳仁一窒,整个人都傻住了。 “顾、顾一?!” 顾君师难得罕见得穿了一件缂丝白袍,立领的设计将她的长颈衬托得更为纤细,从肩颈处流畅而下的设计,于腰间收拢掐细,配上质感尤为冷质的玉白腰带,端是长身玉立,如蒹葭仙树。 跟梓滢一身暗黑的服饰对比起来,她这会儿倒像是一个锄奸维和的清冷仙师。 她盯着手上这块不起眼的小黑铁块,细细地感受着它所蕴含得与她相近同源的力量。 片刻,她弯起绯淡薄凉的嘴角,眼神如有光。 “冥王令,倒是叫我好找。” 这一回若非梓滢的步步算计,她还真不知道她找寻了许久的“冥王令”竟然就藏在黑河之下。 当然,若非鬼婴的那一对眼珠子为引,黑河不开,只怕“冥王令”将不知道还会在黑河底下沉眠多少岁月。 顾君师的那一声愉悦的感叹让梓滢瞬间回过神来,她拧眉了眉头,惊疑不定地盯着顾君师。 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上遇到顾一,她对顾一的感官很复杂,来源于六绛浮生,她对顾一很难报以好感,但是对于顾一这个人的本身,无论是性格还是所表现出来的言谈举止,她并没有多少厌恶感。 当年的凡人,如竟却有如此身手,她是经历过什么奇遇,还是一开始就在那里扮猪吃老虎? “你是顾一吗?”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根本不是“顾一”,只是顶着一张“顾一”的脸。 这种可能性说实话,不太大,但梓滢真不敢相信,曾经那个被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凡人妻,如今竟然没有衰败老去,而是跟他们一样成为修真界逐鹿的强者。 对方眼中的嫉与疑不加掩饰,顾君师视线盯注在她面目上,那冰雪一样剔透的视线却照映出梓滢身体内那暗中窥视的存在:“那你呢,你是梓滢吗?” 梓滢不知道为何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好像巨兽爪下的弱小动物,露出了一种慌乱到想要逃离的冲动,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早已不是当初的梓滢,她不需要畏惧或者担心任何事情。 一只手掐紧手心的肉,另一只莹白小手摊了出来,朝顾君师冷冷道:“不管你是谁,你手上拿的是我的东西,你最后乖乖地将它交出来!” 若非对顾君师此刻看不透的修为多少有些顾虑,梓滢不会选择这样平静的讨要,而是像往常一样,直接动手,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你的?”顾君师好笑重复了一声,她将黑色令牌翻了一个面,将其对着她,如同召唤阿猫阿狗一样逗趣道:“那你来取啊。” 梓滢眼神徒然变得狠辣阴冷,她感受到了被侮辱,盯着顾君师时,已带有杀意。 “看起来你不再是凡人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试一试,你如今能有多厉害。” 站在黑河旁边的鬼婴听到了顾君师的声音,他在没有得到她指示的情况下,只能装作不认识也不掺和的状态,直到他听到顾君师说,“穆君师”是梓滢时,他冷峻的表情才裂出了缝,震惊不已。 “穆君师”怎么会是梓滢?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关于梓滢当初对他的刻意接近,他以前或许还能够单纯地认为对方只是想跟他成为好友,但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才恍然,原来在梓滢跟他初相识之时,她便是有目地的在接近他。 “我不管你是谁,但敢抢我的东西,你就是在找死。” 梓滢紫瞳有着魔族独有的魅冷光泽,她为人时,身高并不高佻,或许是跟的她型相匹配,娇软秀美,但成魔后,她五官则冷艳了许多,从中的气势也相应增添了几分御姐的果断。 她双手合什并拢,周身魔气浇灌于掌心之中,再一拉开,便魔铸了一柄阴阳双色剑,这剑一看就知道品阶不低,至少灵阶以上。 长剑挽花朝着顾君师刺去,它剑尖处迸射出十数条蓝黑两色的尖刺,朝着顾君师所站落的位置如巨鳄张口咬合而去。 然则,皮开肉绽或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没有如梓滢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只因顾君师在她的魔剑抵达之前却先一步消失了。 “你知道冥王令真正的样子吗?” 耳边一阵微风起伏,一道夜色微凉的声音在梓滢的身后响起,她整个背脊线条遽然僵硬如石。 好快!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冥王令(二) 第267章冥王令(二) 甫一转身,梓滢眸仁微滞,却看到顾君师轻描淡写地将“黑色令牌”用手指的力量硬生生地掐碎。 细榍的黑皮从纤白的指尖漏飘飞出,她脚下黑河奔腾如千军万马,而被汽蒸的雾忽隐忽笼,轻轻抬足,白衣飘散,如渡一层白泽细光,欲御雾凌云而行。 “你在做什么?!住手!” 梓滢心头猛揪,脱口尖声道。 顾君师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漠然继续,只见表面包裹着硬皮层扭曲崩裂,露出了底下三指并拢大小的真正底色……月白色的沟壑起伏,似山丘一般椭圆形。 看到这一幕,梓滢瞠眸:“那是……” 冥王令?! 真正的冥王令? 她吃惊的眼神顿凝片刻,再看向顾君师时,忌惮跟敌意都呈实质一般:“你怎么会知道真正的冥王令?” 顾君师这才抬眼,只见那被剥了一层皮的冥王令不再是之前那古朴无华的模样,它变成了一块垂露状的形态,正中凸现了一个“冥”字,它的棱角被磨平圆润,有种水纹透彻见底的明净,但它色泽月白,更似皎皎月光洒落静夜的水,漠漠清寒冷贵高华。 顾君师感受到一种离失了许久的圆满屯满了心口,她轻叹一声:“因为它本就该是我的啊。” 梓滢压根儿就不信。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不屑嗤笑一声,侧过的脸一瞬阴沉下去。 握紧手上的魔剑,她不透露任何的表情暗示,但私底下却跟“顾夜堇”下令,让他配合她偷袭。 “顾夜堇”缄默片刻,应了一声:“好”。 他刚一动的时候,梓滢便伺机朝着顾君师横挥一剑,截取她面前的路,让她不得不退后。 然而顾君师却好似早就看穿了她虚晃的这一招,她没有如梓滢所愿后退,但梓滢也是个狡猾多智之人,她见对方不上当,便在乱魔黑影之间化身无形,暗潜到靠近顾君师的位置。 她一手朝前探,欲夺取“冥王令”,接道理来说,顾君师哪怕反应不及她的动作,也会做出一些弥补的后继动作,但她依旧没有动,好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纵容着她干一些愚蠢无聊的行为。 梓滢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她一些沉稳淡然的举动给吓退,所以她不顾脑中尖锐的警示声,依旧伸手去抢—— 不想不等她触碰到令牌,突然“冥王令”应激般散发出一股腐蚀的气流卷入进她的身上。 梓滢反应极快,或许是她一早便起了提防之心,最终撤离了大半身子,没有被那股“气流”卷入。 “啊——” 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从喉结软骨之间挤出的惨鸣声,划破上空。 只见梓滢来不及撤回的整条手臂被冥气噬化为了一根白骨,余上一些红白之物还在继续腐褪,她吭哧着粗气,双目惊惧地直颤。 “怎么回事?!我的手——” 她痛得直打摆子,脸色惨白灰青得跟个鬼似的。 顾君师玩味地将冥王令握于掌心之中:“冥王令,可不是活人能够随便触碰的东西,除非你不想要你的肉体了。”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顾一,你说它不是活人能够碰的东西,那你呢,你为什么可以碰它?”梓滢朝她疯喊道。 顾君师见证了她的歇斯底里,知道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心底肯定不愿意接受她连“冥王令”碰都不能碰一下的事实。 “谁告诉你,我是活人了?” 顾君师的表情半点不似在开玩笑。 “你、你是鬼?”、 梓滢不可置信。 风吹起顾君师额发抚过耳廓,露出她光洁的额头饱满平滑,笔挺秀美的鼻峰,薄色唇瓣微弯:“或许,也不是呢。 这个混蛋……她是在耍她吗?梓滢现在脑子跟快要炸了一样,气红了眼。 也在这个时候,梓滢余光看到了现身在顾君师身后的那一抹影子,她突瞠的眼睛,如遽光闪明,但又很快飞速垂下,不被人窥见她的兴奋与激动,她用灵识传音,恨声道:“顾夜堇,杀了她!” 刚说完,她就换了一只手持剑,魔力灌注于剑身,那柄魔剑上阴气腾腾而起,化为实质的黑沼沥青张牙舞爪起来,她使出剑招黑蛟出洞,十数条桶粗的巨蟒朝顾君师撕咬而去。 她本以为能够看到“顾夜堇”配合自己从后面偷袭,然而他却始终静默地站在顾君师身后一动不动。 梓滢傻怔住,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也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离奇,她不自觉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你……为何不动手?” 他空洞着一双血窟窿眼睛,痛意早已麻木,血也止住了,就只是剩下残缺的伤疤历历在目。 他并非没有动手。 但目标却不是对顾君师下黑手。 而是,他挡在了顾君师的身前,拦截下了她那一剑,撞散开来的黑气絮絮飘飞在四周,他其实不太能够成为顾君师的盾,但他身后的顾君师却护住了他,未让那一剑伤他分毫。 “顾、夜、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梓滢这种时候真的快要气疯了,她不懂,为什么“顾夜堇”会背叛她,她明明用瞳术迷惑住了,她代替了那个于他而言最重要最忠诚的人,他不可能会反叛的! “我知道。”淡淡三字,已经是鬼婴能给予她回应的全部情绪。 顾君师拂袖一卷背于身后,一个举动,便散尽了那逐渐开始吞噬的腐蚀冥力,它不属于此界,若将它全然释放出来,世间万物将成为冥界一样。 但别看顾君师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掉“冥王令”释放出来的冥气,若是其它人,哪怕最三十二天屈指可数的那几位也办不到。 “借着我的名,我的身份,我种下的庇荫,被你占了些便宜便罢了,可我的人,忠诚于我一人又何错之有?” 梓滢起初没听懂“顾一”的意思,但很快她脑子转了过来,不由得呆傻在当场。 “是你——他口中一直喊着的君主、看着的面容,皆是你?!” 梓滢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跟快要爆炸了一样,奇痛无比,绵针猛刺,扎得狠又深,同时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她的思维,让她无法连贯地想起来一些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群魔乱舞(一) 第268章群魔乱舞(一) 在她的自我意识之中,分明觉得自己一切好像都很正常,并没有缺失什么记忆或者遗忘掉什么事情有,但随着顾君师一句话的“点醒”,她却逐渐“领悟”了一些事情。 她尖利的指甲抓挠着头皮,好像这样就能够将头皮底下那种让她难以忍受的酸涨痛苦止住。 “怎么,你忘了?” “穆府……顾一、顾君师,所以……穆南雪眼里认定的姐姐,也是你?” 她以为是她用瞳术迷惑住了所有人,骗住了所有人,她将自己塑造成他们心底认定的模样,在她自鸣得意时,最终却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操纵看着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我取代了你的身份吗?分明就是你主导了这一切的发生,顾、君、师,顾、一,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的?”她奋力嘶喊道。 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她受到的不止是断臂之伤,而是摧毁骄傲跟自尊的打击。 然而,顾君师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溟溟比黑河更深沉,意味深长道:“梓滢,你本是人族,如今却被魔物改变了本性,你一直想要打开深渊魔族的封印,将魔族放出来,可这些是你真正的意志吗?” 我的意志? 梓滢紫眸恍惚了一瞬。 她是人族,却与魔为伍,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扭动了一下脖子,好像突然抽搐了一下,脑袋里尖锐的酸涨渐渐平息下来,但随之而来却不是平静,而是被搅动得天翻地覆的黑暗浪潮。 她放下手来,黑发猖狂,衣袂舞动剧烈,紫色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红色,整个人无论气质还是神态都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蜂嗡气鸣的混嘈声音汇聚成一种阴沉的声音,它从梓滢口中发出,却又像是另一个人在讲话。 “人族?本座乃七焰魔主,区区一个化神后期,也敢在本魔主面前嚣张,你以为你在这修真界可以傲视,便能够在本座面前放肆?” 狂嚣风气吹到了顾君师这边,要说感受最深的自当属于三个之中处于最底层的鬼婴,他被对方的魔气压制得连呼吸都喘不过来,但他还是勉力挡在了顾君师的面前。 但却被顾君师一召,整个人后仰退到了她身后,跟之前的情况不同,顾君师没打算让鬼婴出面,她衣物一掠,以一己之力压制住四周浓厚的扭曲的力量具现的伤害。 她双臂从上方狠狠地朝下一挥,黑河腾飞的鬼气都被她一并斩除。 然而魔主现世,还是神识覆身投射在二十八天,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只见一只巨大的黑影覆盖在了天空。 “将冥王令,交出来——” 魔主折断了骨臂,长出了一条手臂,但这条手臂却跟之前梓滢的有着很大的区别,它赤红而粗壮,肌肉虬结,血管突起皮肤表面,形成一条条的丘陵线条。 那天空覆盖的那只巨大黑影也像野兽张大了血盆大口朝她咆哮。 —— 另一边,四大鬼王跟数千鬼修正与仙会盟的千名弟子在酆都上空交手。 像这种群战也没有人会特意施展那些花里胡哨的法术,大多数都是拿出自己的本命武器,真刀真枪地跟对方拼命,灵力能省就省,以保存实力力战到最后。 但他们越打他们就发现情况越糟糕,本以为护城结界打破,能让酆都内长年累月积存的鬼气灵散淡化,但却不料地底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 极光白幕从分裂的地面直冲上天,从侧面看它就像壁垒一般,但若从更高的位置朝下看,则能看见它们笔笔落著,却不是杂乱无章,反而它很有规律地形成一个线条复杂的阵法。 只见天空被数桓切割,他们不得不被困在每一个菱形的空间内,出不得,又击穿不了。 那些“白幕”修仙者根本就不敢触碰,有人不小心碰到,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魔屠举着他的八尺巨锋横扫一众鬼修,鬼修一向擅长符咒跟鬼幡召唤,但魔屠却不跟他们玩虚的,一出手便是取命夺魂,还不等他们反应,长锋所落之处,必见血口。 魔屠之名在邪修那里可是鼎鼎大名,他们自知不是对手,便扩散开来,交由南交鬼王来对付他,其余三个鬼王迎战的皆也是仙会盟仙尊一类的级别。 原本还算势均力敌的战斗场面,却因为“白幕”被启动,一度改变了双方的平等性,对方鬼修可以自由穿梭于各处,但仙门弟子却只能局限受困于一方,连支缓接应都做不到。 不过好在有无上府的使者在,他们向来有对付这类邪性玩意儿的办法,只见顾明烨跟北堂麟等人合力用上灵宝麒麟长符。 符上的灵纹一下映彩于空气中,它寸寸拔高,锋芒毕露,一只奇彩威风的麒麟从符纹之中飞奔而出,它伸颈长吼一声,一道绚丽的光芒划过天空。 它无畏于阵法之中的格局空间,游曳自在,它身上所携带的圣灵光,足以消除阵法的副作用,轻快地解救了许多被困局于阵内的仙盟弟子。 朔方鬼王一看到那只“麒麟”,轻蔑一笑道:“雕虫小技。” 他当即双臂一张,以血魔功举出一张鬼面魔帖,等级为地阶,魔帖内钻出一只獠牙虎类,它身形几近与麒麟相等,两兽两遇,自是一番龙虎相斗。 “老鬼,那个是魔帖吧?”底下志阳道人半疑半惊地喊了一声。 九吞山主哪懂这个,倒是手握云雷剑的澹雅淡淡瞥了一眼,眯眸沉凝道:“这个朔方鬼王不对劲。” “他能动用魔帖,必然是跟魔族的人有关联,看来魔族的渗入比我们想象之中更深。” “堕魔?”澹雅想了一下,却否决了自己的第一个猜测:“不对,他并不是魔,他或许是学了魔功?” 无上府也看出了朔方鬼王身上的异样,一个鬼修身上却魔气四溢,他没有动用鬼修的手段,反而举出魔帖来应对,这绝对不能用他身上有魔器之类的能够解释得过去。 “修习魔功,自甘堕落!”无上府的使者痛骂道。 北堂麟冷声道:“让我过去会会他!” “天啊,那是什么,你们快看那边!”这时有人失色惊呼。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群魔乱舞(二) , 第269章群魔乱舞(二) 无上府跟仙会盟一众朝着朔方城那方看去,只见黑河上空那一大片凝聚的黑暗越来越浓,宛如无尽的黑夜正打算将酆都吞噬。 那一片飞铺而来的“黑毯”如有生命,强行夺取了许多仙盟弟子的灵力,将其吸成了人干。 “啊——” “赶紧救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酆都城的鬼气一下变得如此厉害?” “情况不对劲,你们看天空,越来越阴沉可怖,就好像有一股不可寻常的力量正在逐渐苏醒,我心底有不详的预感。”一位擅捕捉命运之线的执事长老道。 朔方鬼王也是疑惑不已,但眼见有一股力量正在营助于他,假如他借着这次鬼气的爆涨……机不失,失不再来,他很快就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昧谷鬼王兴奋了起来,自从护城结界打破,他一直悬着的心倒是一下安定了下来。 “你们这些修仙者,今日我便要让你们通通死在酆都,等酆都吸收了你们的灵力,它将彻底成为一座鬼城。” “莫非是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仙会盟的人误会他大发厥词是因为如今这滚滚而来的鬼气是他的杰作。 朔方鬼王趁着他们口舌之争时,人慢慢朝后退去,等瞅准了时机,突然间出手。 然而他要动的人却并不是仙会盟,而是将前面的三个鬼王吸到自己发功的范围。 三城鬼王根本没想过朔方鬼王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虽然四方鬼王向来不和,都有将对方取而代之一家独大的想法,但这种酆都存亡之际,都在考虑如何对付仙会盟的人,因此并没有任务防备。 “你要做什么?该死的,你疯了吗?赶紧住手!” 朔方鬼王对他们的怒骂充耳不闻,直接动用“血魔功”将三城鬼王一点一点给吸成了干尸。 而他们的死相就跟血奴所变的尸僵一样。 各大鬼城鬼王的下属跟参战的鬼修都傻愣住了。 朔方鬼王一下得到了其它三个鬼王的力量,一时之间实力大增,甚至额头长出了一对角。 鬼王长角,则是鬼皇,但现在他身体内的能量不太稳定,爆涨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肉体,造成了他的痛苦嘶叫。 仙会盟那边的人也在看到朔方鬼王丧心狂疯到屠杀自家友军,虽震惊不解,但却也愿意看到他们狗咬狗的场景。 但事情难料,那朔方鬼王对另个三城的鬼王对手,竟是为了吸走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 血魔功,是一种可以汲取他人的能量补充自己的功法,前期以精血补体之后,中期则可以吸取同类的灵力,后期甚至可以将一切力量吸入体内。 如今朔方鬼王进阶为鬼皇,实力何止是四个鬼王加一块儿,只怕单论战力,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是什么功法,如此歹毒灭绝人性?”有人讶异心惊道。 处于仙会盟中层战斗的晏天骄、陆子吟、汝兰他们虽然一直专心应战,但偶尔也会分神探知周围,寻找起他们预感会出现的人。 然而他们要等的人一直都没来,甚至事情越来越白热化,到了生死决斗的关键时刻。 响彻云霄的声音如同雷声滚过他们耳膜。 “你们都将成为本王统治二十八天的祭品。” 朔方鬼王渡过了刚才的不适应期,身形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他长到了人类不可能企及的高度,没有眼白的漆黑瞳仁麻木不仁,紫唇墨发,周身黑雾缭绕,如同远古巨人,叫人引颈都难以望全。 “朔方鬼王他果然修习了魔功,以他如今的战力,虽达不到巅峰,但也异常难对付了。”一位仙尊脸色难看道。 “血魔功”是魔族的一部功法,阴损歹毒不说,它虽对习此功法者的魔族可达到一日千里,但它仅适用于魔族,别的种族修炼了这种功法,则会后患无穷。 显然朔方鬼王他并不知道这个情况,还沾沾自喜自己拥有了别人永远达不到的境界。 但经过他这一暴露,慈悲城、榕城跟花城的人都知道血奴一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了。 原来在这么早,朔方鬼王就开始修炼起“血魔功”,虽然说它越到后面造成的后遗症越大,但那都是后话,如今他得到了其它三个鬼王的力量,在场的人想对付他何其困难。 看穿朔方鬼王修炼“血魔功”也只有无上府的人,其它人并不知道情况,只看懂了朔方鬼王说不定才是这一切的作始俑者,也是这一次引起鬼修跟真仙者之间大战的幕后黑手。 “看他的样子应当不知道血魔功若吸收了别人的功力,还需要慢慢渡化,趁着他现在控制不好体内的力量,必先将他斩下。”北堂麟严肃道。 “好!” 无上府一众异口同声回道。 血魔功?!执事长老一众闻言,顿时都呆了一下。 也终于明白了朔方鬼王身上的奇异状况。 但现在这种情况,明白了也没有用,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并不知道在将酆都鬼城的护城结界打破那一刻,同时也打破了人界与鬼界的界限。 那索命的鬼气,不再是单纯的鬼气,它里面载送着怨鬼恶魂,它们被污染后,便不再拥有人性跟理智,只剩邪物对精血灵肉的贪婪“食欲”。 那些从鬼气之中钻出来的魂体,它们没有了正常的形态,穿梭在“白幕”周围,相当于在助力于酆都鬼城。 鬼修们的力量来源于鬼气,从黑河那边源源不断提供的鬼气,令他们如鱼得水。 “酆都肯定出问题了,东方鬼气蔚蒸汹涌,你们找些人赶紧去查探一下情况。” 只要有鬼气存在,鬼修就会变得难以对付,因此仙会盟的人打算一探究竟,破坏了源源不断增强的鬼气来源。 这事不能派厉害的人去,毕竟还得在这里压阵,也不能够派太弱的,要不然还没有等查到什么就被解决了,事前想后,执事长老心中有了人选。 他们分别传讯给自家小辈,晏天骄、汝兰、陆子吟还有几名同期师兄弟,共六人一块儿秘密潜渡朔方,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无上府之主(一) , 第270章无上府之主(一) “小心行事,一探知到确切情况,立即传讯过来汇报,记住,切不可擅自鲁莽行动。” 执事长老们对自家门下小辈殷切叮嘱再三。 “知道。” “等我们与那朔方鬼王缠斗时,你等再伺机行动!” 此番仙会盟仍旧是大意了,怎料酆都安份守纪了数百年的鬼修,这会儿却是状况频出,打得他们猝手不及。 执事长老跟一众仙尊要认为不必恋战,待彻底查探清楚酆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行决定。 但首要任务还是得先将朔方鬼王解决。 “白幕”的阵法基本上被灵宝“麒麟符”消除了大半,但剩下被困那的部分人,来不及营救,如今也只能暂时先放着。 仙会盟共有十几门派参战,来自各派的精英弟子,实战能力都不逊色。 “一起上!” 佛修僧袍分别有黄、白、褐色,他们数百人打头阵从袖兜内飞串出一叠符咒。 手势快速变幻,形成残影一般,符咒本是一张张白纸,但被注入灵力,符面上渐显密密麻麻的文字跟咒纹。 “大悲普度!赦!” 那白鸽掠空的白符化成了“大悲普度圈”,淡金光佛圈扩大,形成一个金刚环住了朔方鬼王。 剑修则配合着佛修,他们剑修一向独自作战,拥有很强的领域意识,无法跟佛修一般佛法皆通,一通则合。 他们根据自己的功法御剑而出,蓝色、绿色、红色、紫色各种灵力操纵他们的命剑,一个剑阵聚拢在了朔方鬼王的头顶。 “残阳照雪——” “斩青杀——” …… 他们结印不如佛修统一,而是五花八门,各施奇招, 那些命剑化为光麟彩带沿着朔方鬼王的身躯游走,却是在寻找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等剑修们完成铺垫之后,真正派上用场的则是各门派强者,他等化为毫光,飞身上前,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见天空一下色彩斑斓,灵光络绎不绝的显现。 朔方鬼王如今力量具现化,变成了一个巨人,他看着下方这些修仙弟子如同一群蝼蚁。 不屑,轻蔑。 “刺!” 天空之中百来柄仙剑落实位置,再划破空气,带着强烈的剑光刺向朔方鬼王。 但朔方鬼王,不,现在应该称他为朔方鬼皇,他的肉身已今非夕比,只见那些法器、灵器竟纷纷折戟断裂,部分仅造成的细微伤口,也根本没让朔方鬼王放在眼里。 “你们拿什么来对抗本皇,就算我站在这里任你们打,你们也伤不了本皇毫毛!” 嚣张冷傲的声音如排炮炸开,声浪冲破了云层,狂风呼啸。 他巨掌朝前一挥,黑潮浓烟滚滚,一个照面便击破了刚兴起的剑阵,将剑修一等打处七零八落。 但他周身束缚的佛修“大悲普度圈”却令他有些避忌,一旦它收紧,则会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烫出一圈燎泡。 这极大的限制了他的动作。 “烦人的虫子,敢阻挡本王,全都得死!” 他朝地面一虚抓,地面震动摇晃,泥土变得坚硬结实,化成一条木锥,从他脚边的位置成排飞速起伏冲向佛修结印的位置。 佛修一见,不得不弃符暂避,但又快绕到了朔方鬼王的后方。 朔方鬼王扫了一眼其它位置,作战的鬼修都纷纷升了境界,但这种提升也只是因为鬼气的充沛盈体,他们如今兴致高昂,正与那些修仙弟子打斗正酣。 他那一双鬼瞳迸射出残凶的光芒,一个掌作爪状吸入,便将就近的一大片的鬼修跟修仙弟子一并吸食干净了。 他的行为简直就是灭绝人性,敌我不分,只是成为了一个只为达成目的而不折手段的魔。 但这股力量他并没有放入体内,而是用“血魔功”将它们变成铺天的血雨朝着佛修挥去。 他打算一鼓作气先解决掉这些烦人的佛修。 但是却被各大门派的仙尊与执事长老们合力动手拦下。 “杂虫!你们挡得下吗?哈哈哈……” 他一挥袖,血雨便变成了血浪,狠狠撞冲而去,与此同时,朔方鬼王反手又吸食了一大片,惊得鬼修跟仙门弟子都顾不上对方,赶紧远离他周围。 反手,朔方鬼王加注了血浪的力量,直接就掀翻了抵挡的他们。 噗—— 没有了他们在前抵达,佛修们也受反作用力而重伤吐血。 “趁现在,我们赶紧走!”汝兰着急喊道。 然而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却好像被胶水定住了一样,面上忧心忡忡,始终迈不开脚步。 如今情况如此险峻,他们无法安心离开。 “傻子,我们的任务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更加重要的迂回救人,你们一起冲上去又怎么样,好像拼了命就能够打得赢朔方鬼皇似的,送菜吧你们——走不走,你们若忘了自己答应过长老们什么话,你们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汝兰劝不动,便先一人气冲冲地御剑避开人群,朝着朔方黑河冲去。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偏过头一看,这些人倒是都跟了上来,只是一个个都丧气黑脸,显然心底都不好受。 汝兰其实也揪心着战事,可她更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幕出乎她意料的场景,她先是呆然,然后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激动地喊道。 “陆傻子,晏天骄,你们看一看后面是什么!” 他们疑惑一回头,眼力再加上灵识辅助,数里内的事物都能够清晰看见,他们看到在后方,忽出一道强烈到破夜如白昼般耀阳的光芒出现,根根纵横交错的金线,它刺穿了铅重阴郁的大型云块,薄鳞呈霞。 它们将整片昏暗的天空,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阳光从中斜射而下。 然后一条金阶铺就的空中通道内,出现了一道光洁明亮的白色身影,他一出现,无上府的一众人就簇拥而上。 一直没有太大动作,唯一露面只是放出“麒麟符”的他们,这会儿却气势一下有了质的飞跃,就好像刚才一切不过只是热身,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刚拉响警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无上府之主(二) , 第271章无上府之主(二) 黑云压境的天空,无上府的人全数排站那道白色身影后方,万里之地,阴空杀气独不销。 “不过区区一个鬼皇,何敢嚣张至此!” 他们身上爆发出一根光柱,几十人手上结印,身上的光越来越强烈,猛风飘发,铮目精烁。 喝—— 等光柱的力量在结印完成之后,全部灌注进了前方那道风逸玉寒的身影之上。 他受此冲击,微微仰头,背后的长发尾端呈现出一种金色的质感,袍角如翼猎猎鼓同而荡于身后,光洁的额前霎时浮现出一抹白金描纹,长眉之下,毓清明澈双眸,澹水天清,更衬其圣洁如神。 他一个干净利落的动手,便召出了白洛仙剑,仙剑白体通明,因注入了滂湃激涌的力量而奇光大涨,剑身也在寸丈拔涨。 不时便在仙会盟等一众头顶处变成了一座岛屿飞舟大小,在那散玉屏空的阴影之下,仙会盟一众却感惊喜连连,心中又有了希望。 “他来了……” 汝兰握紧了拳头,眼眶悄然红了一圈。 而晏天骄跟陆子吟都怔怔地望着那边,哪怕隔了一段距离,但无穷的大道之力仍旧叫他们感到通体颤麻。 陆子吟讶声道:“六绛浮生?他逃出来了?”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来的,什么被人掳走了,他真那么容易失手,他就不是无上府的主人了。”汝兰跟早就洞察前情后果一样笑骂道。 “你们发现没有,好像每一次看到他,我们都是在仰望他,唉,这差距越来越大,以后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他曾是咱们师弟了。” “呸,人现在是你祖宗都行!” 怼完陆子吟,汝兰想起了旁边的晏天骄,揶揄道:“晏天骄,你心底是不是很不好受啊,当年跟你相差不大的人,如今却是你可望不可及的人。” 晏天骄如今的心性经过一次一次的打磨见闻,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傲慢无知。 以前他只想着变强,其余一切俗世人情皆不在他眼中,后来尝试过败北、输得狼狈不堪,也曾想将曾羞辱过他的人踩在脚底下。 但现在他的人生有了真正的目标,对于这些过往的恩怨仇恨,他倒不似从前那般偏执。 但他仍旧不会放弃追逐向前。 晏天骄对着汝兰冷嗤一声:“那又如何,我再怎么样,至少也比你们强。” 说完,桀骜地转过身,率先化为一道冰蒺光飞走。 这下可把汝兰气得直咬牙。 而他们身后几位师兄弟也曾经参加过“新人榜”,自然也认得六绛浮生,尤其经榕城劈开鬼阵那一役,他们算是彻底见识到他的神伟风采。 当时那强大又决断的身姿,集天地之灵气,干端坤倪,可叫他们记忆犹新。 倘若是同辈之间的竟争,他们或许还会产生一些嫉妒感,但这种高出太多境界的,哪怕是同辈,他们也兴不起攀比的心态了。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为了不丢面子,只能使劲地抬高对方,如此一来,输给他也算讲得过去。 “他就是我辈楷模,以他为目标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是相信我们以后也不会太差!”他们面露坚定道。 汝兰也是这么想的,她道:“可不是,人啊虽然知道有差别,但也千万别妄自菲薄,咱们就按照自己的步调来,一步一步朝最高的地方攀去,总有一天总能够追得上。” 陆子吟酸酸地小声嘀咕:“他再厉害,还不是被人抛弃了,这么看来啊,人想要十全十美根本不可能,总有不如意的存在。” “闭嘴!”汝兰啐他:“什么小人心态!” 说起这事,汝兰倒是也想起了顾君师。 也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里。 —— 当他们一众来到了朔方城,如今城内空空无人,一个鬼修徘徊在外的都没有,这些人去了哪里? 难道都早跑去避难了? “不在城中,你们看那边,黑气缭绕如蓬雾,浓郁得叫人心惊!”一位弟子道。 晏天骄看过去,凤眸滢冷沉沉:“那是黑河,一条死寂多年,不动不游,不浮只沉的死亡之地。” “异象出现在那边,走,我们赶紧过去看看。”陆子吟依旧忧心酆都大战,想尽快查明鬼气缘由,尽快赶回去支援。 他们追踪着鬼气最浓郁的地方而去,但还没到地方,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空中给打落摔地。 晏天骄一掌击地,雾寒呈冰,化成冰棱伸出,将其它摔落的人一一接下。 “卧槽,怎么回事啊?” “小心一些,这鬼气里既有恶魂,好似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晏天骄警示道。 一个师兄提出迟疑的担忧:“黑河四周一片黑黢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这样贸然闯进去,太危险了,必须先清出一条道来。” 黑河四周黑雾滚滚,死气逼仄着寸步难行,他们若勉强冲入内部查探,时间长了若不能及时撤离,只怕就得死丧于此了。 这时汝兰烦躁地跺了下脚:“要是我兄长在就好了,他对付这些可比咱们能耐。” 澄泓,佛子。 只可惜他身外化身被毁,本体多少也受了些伤,如今并没有跟着摩诃禅寺的其它佛门弟子一道赶来。 这时一道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我有办法暂时趋散这些鬼气。” 他们闻声诧异地转过头,却见傅琬琰不知何时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她什么时候跟来了?就她那筑基期的修为,他们这些元婴期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不过转念一想傅琬琰这人身上古怪的东西多,说不准她是依靠了什么能够屏蔽气息的法宝也说不定。 至于她所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托大跟荒谬,其它人不相信,但汝兰却还是信的。 她跟傅琬琰这人好歹也打了不少年的交道,多少知道些她的本事。 傅琬琰不知是什么隐世家族来,身上携带的各种的灵器法宝种类繁多,跟个百宝箱似的,她说不准还真有办法解决他们眼前的难题。 “傅琬琰,你打算怎么做?”汝兰问她。 傅琬琰拿出一枚戒指,指头大小的黑宝石镶嵌在金属圈上,她对他们说:“这枚戒指叫吞天,是一枚上品灵阶的法器,它可以在短时间内吞入任何东西,即便是鬼气也可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王对王(一) , 第272章王对王(一) 看着傅琬琰手上的戒指,师兄弟们则怀疑:“那它能吞多少,这么大量的鬼气万一撑爆了,岂不白费功夫。” “试试就知道了,但我修为太低了,所以吞天戒指我用不了,还请各位看谁戴上。”傅琬琰平心静气道。 晏天骄、陆子吟和汝兰他们三人互看了一眼。 汝兰心想,表现义气的时刻到了,她刚要伸手,却听到晏天骄先开口:“给我吧。” 傅琬琰看了他一眼,晏天骄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使用方法就是向它注入灵力,当它有灵力就会开启风穴吸物,一旦停止注入灵力就会停下,不过毕竟是灵阶法器,它对灵力的需求比较大,所以要时刻注定不要被它耗空。” 傅琬琰叮嘱完,便将“吞天”戒指用灵力裹住交给了晏天骄。 “要不,还是我们来吧,你最好保存实力,万一遇上危险……” 这一行人之中,属晏天骄修为最高,让他保存实力,关键时刻自然要比其它人更有用处,出于这一点的考虑,陆子吟提出了换人的建议。 “我有分寸,你们先让开。” 但晏天骄选择身先士卒却也是有原因。 他考虑这枚戒指等阶颇高,元婴期使用都属勉强能够发挥其十分之四五,它够吸入鬼气这等,只怕这灵器耗费的灵力不浅。 换了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操作不当,而被误伤,所以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 众人听他这么说,就都散开了些距离,但也没敢离太远,想着一会儿若出现什么变故还可以最快出手。 “小心些。” 汝兰喊了声。 “嗯。” 晏天骄将“吞天”戴在了食指上,这种有了灵识的戒指可以感应手指的大小套上,不过因为没有认主,无法产生心灵感应。 他屈指将那一块金属上的黑晶石对准前方,朝内缓慢地注入灵力,小心观察着情况。 呼—— 先是微风吹来,那几乎凝固的黑气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随着那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狂风呼啸,吹打在人脸上就跟针扎一样疼,同时一股庞大的吸力朝着晏天骄这方。 那枚戒指在他面前射出一道清光,紧接着拉扯了一个人高的黑洞,这就是风穴。 被压缩成飓风的黑气一股接一股被吸纳入戒指,打开了风穴,遮挡的鬼气逐渐不再跟原来一样浓郁,而那始终看不清楚的黑河,也终于有了些模糊的景象。 他们嘘眼朝内看去,而随着视野逐渐清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画面,却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见在那一片黑雾之中,他们看到了一个人飘在半空之中,她身着黑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却透着一种惨白,一条手臂粗壮变异成怪物的魔爪一般,而她背后…… 他们脖颈一点一点地仰起,直到再也后仰不动了,才看清楚那连接天地的狰狞魔物。 它周身混沌着一种可怕意志,能够穿越时空、打破三界的梏桎,一种可怕的毁灭之力直接穿透的虚空,映射在了这一界面之上。 啊—— 眼睛好痛! 因太过震惊而注视过久,他们的眼球被一种力量刺痛得流出了血,这才后知后觉赶紧转开了视线,不敢再看那气息狂暴的魔物。 这世上除了神不可直视,还有另外一种很恐怖的存在……就是真魔。 也好在他们反应及时,若修为再稍微弱一些的,眼睛都可能当场瞎掉。 但怪就怪在,傅琬琰也在看,可她的眼睛却没有流血。 她只是怔震地看着真魔临世,神色却难以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它现世得如此之早?! 变了,一切都变了,这个时候的六绛浮生根本就还没有成长到足以敌对真魔的时候,为什么它竟比原来提前这么多年现身? 没有人能够理解傅琬琰这个时候的感受,那是一种确信的认知被打碎后,整个人都茫然到不知该如何前进的无力。 她的预知,她的认为,她的未来,一变再变,一改再改…… 为什么会这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自问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她的答案。 “吞天”戒指还在继续吸收着鬼气,当可窥视的范围越来越大,他们眼前近的远的事物都呈现在眼前时,可笑的是,他们却半瞎了。 “……” 一时悲从中来,这时他们才知道,除了朔方鬼王之外,黑河这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魔头。 不肖说,这为祸一方的鬼气肯定就是这两个魔头搞的鬼。 真相他们都了解了,也不用多费神就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打败这个魔头,将一切恢复如初,自然就能完美解决问题了。 但目前唯一的麻烦就是……真魔,相当于半步渡劫的魔头,他们该拿什么来打败它呢? 陆子吟的脸一下青了,汝兰的脸蜡白了,其它的人脸上却是五彩斑斓后,一片黑。 晏天骄手一抖,停止了朝“吞天”戒指注入灵力,他虽维持着一贯的表情,但通过他发直的眼神还是能够知道,他也是被这操蛋的一幕惊到了。 本来人家估计早就知道他们来了,不过就是懒得理会他们,可他们偏不知死活地非要揭开这块“遮掩布”,这下好了,作死到人家真魔的面前了。 得知真相的他们,真的险些落下泪来。 晏天骄将“吞天”戒指一收,人已经在逃跑的半路上了。 “跑!” 打? 他们只怕就算全上了,还给人填牙缝都嫌不够。 现在只奢望能够在它的眼皮子底下逃得掉。 卧槽——晏天骄你个牲畜,竟然丢下他们一个人就跑了! 汝兰边骂也是拔腿就跑,剩余的人虽然慢了半拍,可反应过来,那都是拿出毕生的腿速,拼命逃离这一方天地。 但算就他们逃的速度再快,但一旦被猎人锁定了位置,一切都只是徒劳的挣扎。 天空之上的那个黑衣女子转过头来,现在的梓滢基本上跟原来的她已经大变样了,哪怕是大衍派的人来也恐怖也认不出来她来了。 她色调浓重而魔瞳俯视而下,看着那些要逃跑的仙门弟子,勾起嘴边,恶意滔天:“看到了本座,你们跑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王对王(二) , 第273章王对王(二) 在那浑浊复杂的声音响起时,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全数钉在了原地。 屮,动、动不了! 汝兰咬紧牙关,颈上青筋都突起来了,她奋力想朝前迈步,但耐何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这种感受就跟扯线木偶一样受别人操纵。 “看脚下!” 听到傅琬琰的提醒,他们低下头一看。 却见脚下的影子竟被藤枝虬结的黑线给缝住了,见过古代军营里那被缝制地架子上的舆图吗?他们的影子就跟那张皮一样,被“黑线”撑了一圈钉死在地面。 缚影术,难怪他们动不了。 这时四周的“黑气”重新凝聚,但这一次却不再是黑河弥漫的鬼气,而是来自真魔身上杀意盛蕤的魔气,一种更为凶残的力量。 “晏天骄——” 傅琬琰也开始崩不住慌乱了起来,好在,身子虽然动不了,但好歹还能够张口讲话。 她提醒地对他喊了一声。 “戒指!” 晏天骄这头一听,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再度朝“吞天”戒指注入灵力,将那些危险的魔气跟他脚下的“黑线”一并吸入了风穴之内。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管用,他能动之后,转过身依葫芦画瓢,也替其它人解除了缚影术。 然而被真魔附身的梓滢,它蔑然笑着:“区区一枚灵戒,倒是有些用处,但你们觉得靠它,就能够逃得出本座的手掌心?” 它伸手对准晏天骄,五指一拢。 却听见“吞天”戒指咔嚓一声,直接就分裂,在扭曲碾压的力量中,整个崩碎了。 他们只觉胸口一窒,瞠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碎片在眼前飞过。 完了…… 好像对他们这种玩弄没有了兴趣,真魔脚下浪涛一般的魔气以贪婪汹涌的姿态朝着几人而去,风一下凛冽刮肤生疼,活像是地震海啸来临。 “快跑——” 他们掉头便跑,但身后穷追猛打的强大威势,像即将到来的吞噬大口,凶残血腥的意味让他们背脊发凉,越来越近,越来越紧迫。 快啊快啊。 亡命奔跑时,都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腿,能够达到撕裂时空的瞬移速度。 但他们跟真魔的境界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靠毅力或者拼命能够打破的。 呼哧呼哧,终于魔气赶到了,并将他们卷到了半空,身体忽然失重,伴随而来的也是心头的不断下沉。 那一刻内心抑不住的恐怖情绪达到了顶端。 瞳孔放大,看着那滚滚魔气化成了腐蚀的红色,一旦被它碰到,绝对就是经脉寸断,惊魂摄魄而死。 这一刻,谁都想不出办法,脑袋都是懵的,只有一种绝望等死的感受。 但是在最后一刻,那准备夺他们性命的魔气却被一股力量滞凝在了半空。 他们就在那一片狂浪骇涛之下,突然看见它停了下来,不,它不是停下来,而是……被停下来? 魔气如生智一般发出一种类似凶兽般的恐怖吼啸,它也跟他们之前一样死命挣扎着想脱困,但天理循环饶过谁,它也是被人摆布得不由自主凝固在他们的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又何必将气撒在一些无关之人身上?” 咦? 这里还有人?! 听声音该是名女子。 他们诧然抬头看去,刚才因为被那个黑衣女子跟她身后的真魔扼住了目光,是以并没在注意到旁的许多。 但此时,黑雾如纱被魔气劲兴而起的狂风吹散,渺渺淡淡,丝丝缕缕,只见大雾的另一边天空,有一名白衣女子静伫半空。 她身后巍巍鬼影重重,有一种疯狂的气息在涌动,妖魔鬼怪在鬼雾之中幻化、凝实、蛰伏,简直呈现的就是一种地狱鬼森的场景。 她说话时,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身上,淡漠似水,没有多余的情绪……但那张脸! 嚯!那张脸,特么的他们三个人都认得! “顾、顾君师?!”汝兰震惊道。 晏天骄、陆子吟他们也没想到,救他们的竟然是顾君师。 “你要救的,本座偏要杀,你耐我何!” 真魔被顾君师的难缠程度惹起了火,他阴恻恻地放着狠话。 它再度发动攻势,魔气从四面八方扭缠成一股劯实的力量,朝着无辜炮灰的晏天骄他们就疯狂砸去。 “我要保下的人,只怕你还杀不了。” 顾君师双臂朝下一覆,只见黑河之上,气冲霄汉,肆虐八方。 而她身后那一片朦胧神秘的面纱也终于被揭开了。 只见漫天飘扬的森森死气,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灌注其后,它们搅动着无边的魔气跟鬼气,滋生出一道传送隧洞,随之,数不清的妖、魔、鬼、怪踏出了空间大裂缝之中。 全黑了,有天无日,那庞大而密集的重合身影,诡秘而强大,连山海似乎都要被它们给填满了。 那该是如何震撼的一种场面呢? 交杂的气息,包含了各种邪恶生物,它们一现身,整个酆都好像都将被它们的力量在轰然碎裂了。 “这、这些恐怖的妖魔,不、不会是她召、召唤出来的吧?”汝兰颤声道。 陆子吟则咂舌:“她……究竟是妖、是魔、是鬼还是人啊?!不,肯定不是人,人哪能办得到这种事啊!” 晏天骄也是大为吃惊, 她当真来历神秘,行事也叫人看不透,她怎么能趋动得了这么多的妖魔鬼怪? 连真魔都怔震住了。 “此界受天道规则,不可能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纯血魔物跟高阶妖兽,而且它们高傲难驯,阴险狡诈,岂能众数皆听你一个小小的分神期修士,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真魔自然能够一眼看穿顾君师的真实修为,但是它看不透的是顾君师目前的修为,却并不等同于她的战力。 “你一个魔头竟也信奉天道规则?你不该认为,规格向来就是被打破的吗?” 被讥讽了一句后,真魔又暴躁了:“你有什么资格谈打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就凭这些杂碎就能赢得了本座?” 这里面虽然也有魔王、魔将等高阶,但跟真魔一比,自然不是同一个等级,哪怕再加上其它的统领大妖跟鬼王一块儿。 “真魔,如果你是真身在这里,它们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一个投影的分身,还真拿你不知道你现在究竟留存了多少实力?”顾君师直接一针见血。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王对王(三) , 第274章王对王(三) 一直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傲慢真魔,此时神色遽变,那双盯着顾君师的眼睛跟要吃了她一样。 真魔身后力量幻现的庞大影子这时终于不再沉默,它狰狞地挥出一拳,拳风分云裂河,产生的强大气流险些被将两岸掀翻。 顾君师面动这惊心魂魄的动静,却选择了伫立不动,倒是她身后十数道暗光冲拳迎击而上。 只见十几只高阶人型魔兽奋力挡住了真魔这一攻击,这时后方又有一只鹿型大妖果断迅速地撕破了空间。 “看热闹呢,舍不得走了?要知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 这话是朝那些仙门弟子喊的,妖类自然不会这么好心想救人修,但这是君主的命令,他没有二话,只能如数遵从。 晏天骄他们仰头望了一眼,那震撼爆裂的打斗场面,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插得上手的,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赶紧将这边的严峻情况告知执事长老他们。 顾君师她现在变得这么厉害……放她来应付真魔,应当没有问题吧。 他等犹豫了一下,都飞身一纵冲入了空间,被瞬移到了别处,傅琬琰走在最后,她在看到顾君师那一刻,便恍惚失神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她理解不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就好像在做了一个美梦,在这个美梦里,如果说六绛浮生是故事的主人公,那么她就该是女主人公,男主人公跟女主人公注定在经历过一切坎坷磨难之后,就会永远在一起。 但梦醒来之后,一切真实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将她认定的虚幻跟美好全都化为乌有。 为什么偏偏会多出一个本该消失的人?在她的梦里,不该有顾君师的存在,真魔也不曾在酆都现身过……为什么她该跟六绛浮生一起经历的事情全都不存在了? 顾一,不就是天道给六绛浮生成为强者所设的一步台阶罢了,她应该早就死了,可现在的她,怎么能够这么众人瞩目,这么光芒万丈? 傅琬琰的心思混沌而复杂,忽然她脑袋蓦地炸出一片光晕,她的意识逐渐泯灭,再次睁眼之时,她的眼神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无情绪,只盈天地而唯万物。 祂凝视着上方的顾君师,低声了一句:“顾君师,你果然是唯一的变数,再也留不得你了。” “她”扫了一眼,又看向真魔,随之跟着晏天骄他们一块儿离开了。 等将人送走之后,在吸收完黑河上空那澎湃的鬼气之后,开山鬼化为蓝焰石头巨人,以守护姿态站到了顾君师的身后。 左上方是完全妖化之后的苍羽妖,他的翅膀妖冶蔽天,尾翎呈紫蓝深红色,一看便知甚毒即凶。 而计都魔则率领一众下魔,他们紫眼黑发,面上魔纹从脸上延伸至颈部,邪魅冷傲,座下是各种高阶妖兽,它们如虎似豹,牛角蛇身,为鬼为蜮。 此时百鬼怨魂,化为戾气围攻起真魔。 真魔环顾一周,原来它峙立于天地时,昂然凶悍,但如今被这些啃喰不放的妖、魔、鬼、怪虎视眈眈,感受到了羞辱跟愤怒。 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以为集合起来就能够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吗? “二十八天的灵力早就无法负荷这么多的生物,无论哪一天的生物,都在一直被压制着境界跟修为,所以他们这些……都是打哪里跑出来的?” 真魔背后一下闪现出一对翼型的尖刀,它“唰”地一下展开,形成一道屏扇。 扇面上栩栩的羽毛却是金属尖刃,一个摆翅收拢,再朝前一挥,成片成雨的“羽刀”朝着顾君师而去。 计都魔带着下魔飞身而上,他们并排挡在顾君师身前,魔力形成一道黑铠的盾,“羽刀”撞击在上面造成了魔气溃散,轰隆炸响的声浪不绝于耳。 “你们是魔族,竟自甘堕落地为一个人修鞍前马后,简直丢尽了我们魔族的脸面,魔族不需要叛徒!” 真魔身后的翼刀“咔咔”地伸长,像粗壮的链条,也跟肢节动物一样摆动、收缩,它们朝着魔族横扫而去。 剧烈的气流荡起了云雾层,计都魔他们脸色一变,纷纷想躲开,这时开山鬼气慨山河地吼了一声,冲了过来。 他蒲扇一样的大掌一把抓住了翼刀的尖端部位,紧紧地攥住,肌肉鼓涨,青筋突起,全身施力,竟将舞动的翼刀就这样逮住,令其无法自由伸展。 这时苍羽妖也看准了机会,他们身上的妖力化为线,一圈一圈地缠住翼刀。 然后几十只妖头一仰,展翅翱翔飞天,力度全力朝上,奋力一拽,便将真魔的翼刀切割成无数条状。 真魔小看了这些人的合作力量了,因此断了一双翼刀。 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些根本就不是他所认为的存在,它们是从最卑微、最绝望的处境,被一个人彻底改变,才成为真魔口中的魔族、大妖…… 若是以前他看到他们,只怕连眼神都不愿意瞥他们这种低贱肮脏的玩意儿。 他们这些半妖、混血杂种,这种被所有人都排斥的存在,若不是有顾君师的一番“壕无人性”的改造,只怕这一辈子的结局就是在毒荆林被吸完精血成为化肥。 但他们这种良心早已被泯灭掉的怪物,自然不会有感恩之心,若不是顾君师足够强大,就算她成为他们的救世之主,他们依旧会因为怨恨而吞了她。 他们不懂感恩、无谓人性,更不会忠诚。 但他们向往强者,会雌伏于她脚下,全是因为她驯服了他们。 不依靠那种虚渺的情感支配,而是一种驯化后、强制神魂到躯体,皆授命于她,他们无法反抗,更不敢忤逆。 所以无论真魔说些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种族?信仰? 这些东西……他们这种怪物有吗? 顾君师听了真魔的话,若有所思:“真魔,二十八天的灵力自然万物运涨消减,自有法则天道,你为什么会觉天道在扼止生灵对于灵气的消耗,难不成,是你们魔族在这其中做了什么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王对王(四) , 第275章王对王(四) 真魔以梓滢那张妖媚成熟的面容,露出截然不同的霸气神态:“你想知道?那就彻底打败本座再说!顾君师,此界还没有人能是本座的对手!” 那高耸于苍穹的魔身,汇集了魔气自七窍流出,然后腾腾朝下而流滚淌开。 魔焰成片,开始攻向她这边,然而顾君师却阗静而视,半点不见慌张,她命苍羽妖、开山鬼等避开了些。 “一个真魔就敢放言挑衅整个二十八天,你口气倒是大,如果是天魔来了,这话倒还能令人相信一二,可是你……” 她面无表情,低垂的睫毛形成一道弧形,微弯出讥嘲的蔑然。 当她不笑时,神色淡清如水,所有浓烈的东西到了她这里便归于平静,掀不起任何的波澜壮阔。 同时,湮灭的死寂一度蔓延开来,这时一种无法形容、但涉及面极为广垠的力量一下铺衍开来。 在顾君师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片虚无的空间,她拖拽出一柄凝聚的长剑,剑身无刃无柄,仅仅只是虚握于她手心。 她疾步朝前,身影便倏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等她再现身之时,已与魔身交战于半空之中。 剑砍魔身,刺啦出电光火石,真魔睨着那剑沿着他的皮肤深入,一个施转拖曳而去,便是大量的魔气从体内泄露了出来。 它伤口处一下飙射出柔韧扭动的蛇条,漆黑的蛇身上全是尖锐的鳞片绽开,若缠上人身,自会被它撕裂绞碎。 细长的蛇身如鞭长抽向顾君师,那疾驰的冽风,将黑河的水浪激起涛天,水花四溅。 铛铛铛铛—— 顾君师执剑,行云流水般挥动,不断地交击、劈退、斩断。 这时黑魔庞大的身躯从高处一撞而下,那覆盖而下的黑影产生了强烈的激流,造成下方地面的塌陷,黑河的水被硬生生挤裂成两半。 顾君师被迫在真魔的威压之下,她发丝飘舞飒然,眉目冷凝如霜,微微下蹲身躯,手上剑加注力量而一下迸射出青焰夹杂着红色的长流,它一下飞远至上空,一个拉拽顾君师也一瞬移至十里。 真魔捕捉到她的位置,同时也一个瞬移,它口鼻处的魔气喷涌而出,一魔一人就在朔方城的上空激战。 高耸的塔楼被撞毁,建筑被夷为平地,激烈的剑气跟凶辣毒狠的魔气,互不相让,你来我往。 “无相——” 一声暴喝,漆黑的剑身变得通红,如同熔岩忽然爆发,气温节节攀升,四周的空气扭曲变型。 她以一剑迎击真魔的拳头,那拳头比一百个她还在大。 但她的剑却将其抵挡在身上,四周的力量不断扩张、闪烁、震裂,山河震撼……这时,顾君师仰起头,朝真魔笑了一下。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随着这一句话落,她手上的剑忽然爆发更为强烈的气流,焰的红气的青跟炽热又冰冷的光一下汇合成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 地面崩裂粉碎,连黑河都被影响,那崩腾的水被炸得高高飞起,然后又在半空之中被汽化成雾,雾气又在这股惊心动魄的剑气之中,被撕离得千变万化…… “不——” 尖锐又刺耳的声音直冲天穹。 只见真魔在这股力量之中身体逐渐虚化、崩坏,从拳头的位置开始,它的魔分身维持不住了。 他尖锐的声音彻底撕破了苍穹—— “这是什么力量?!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你究竟是谁?!” 爆裂的光球直接将真魔吞噬,然后炸开,气流震散开来,如核武造成了朔方城整个一瞬之间被夷为平地。 真魔分身被碾了个粉碎,只有一些残余意识一下钻入了梓滢体内,它打算断了跟梓滢的神魂连接,放弃这具投影之躯。 顾君师转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视线转了过去。 “想跑?” 她识破对方的意图,便掷出一样物体飞到空中。 它一下接应天地的雷电轰隆,青色紫电全数注入它身上,然后风云突变,飓风带着狂暴的气流,那些避到远处的妖魔鬼怪都失神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火焰一下燃烧了起来,但并不是阳间的耀阳红色,而是来自地狱的青幽之焰。 整个世界,好像一下被拽入了另一个时空地界,虚无黯淡,没有日、没有月映照着大地的一切,只有古驳裂痕交织构建的世界,幽河、红花,还有……无穷的死亡幽冥。 附身梓滢的真魔望向这方地界,整个魔都傻住了,他疯狂地左看右望:“冥、冥界?!你是——难怪你能够得到冥王令——” 他恍然大悟后,又觉头脑好像被重击了一计。 “好不容易才将你引出来,你想逃回深渊,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顾君师收回了“冥王令”在手。 入了冥界,便再无还阳一说,她将他拽入了冥界,已彻底沦为亡灵了。 身为亡灵的它,又如何能够反抗得了冥界之主! 真魔彻底明白了,他中计了,他被她深深地算计,跌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卑鄙无耻,狡诈阴险的人修——”真魔愤怒至泣血般朝她咆哮道。 还真是一副恨毒了她的模样。 顾君师却嫌没能够气死他一样,谦逊一笑:“谢谢夸赞。” 真魔眼瞳绯红,全身都在抖。 身体的魔气不断被冥界消耗吸收,他的孱弱是与时俱增,可他又怎么甘心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都付之流水。 他此时理智全失,恨声道:“都到了这一步,本座怎么甘愿放弃,我不甘心!所以,我真魔阿罕纳夫愿意献祭我的力量、生命跟魂魄,换我魔族大军降临此界,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随着他的咒誓跟自我献祭,片片力量具现的光束从他的身体内分割了出来,而他则被支离成千刀万刮的形态,痛意跟快意交杂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呈现分裂跟扭曲的濒死状态。 “顾君师,你也阻挡不了这一切!你等着二十八重天被吾族踏为平地,血染山河吧——” 可顾君师却完全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她既不是天道所中意的救世之主,也不是富有正义之感的卫道士,别人造的孽跟债,自有其背锅偿还。 更何况…… 她如坐山观虎斗,笑容诡谲:“我根本也没打算阻止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你看你,这么着急地为魔族大业奉献,可现在整个仙会盟都知道了魔族正在筹谋的异动,倘若魔族在这个时候从深渊而出,还不知道究竟谁会更惨一些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酆都之主(一) , 第276章 酆都之主(一) “你!” 顾君师一挥手,纯白无暇的衣袍幻化为一身暗夜黑袍,长摆迎风摇曳,她身上的气质一下跟四周的环境汇合,成为一种极为融洽的暗黑风情。 “魔族啊,好好地待在你们的深渊活着不好吗?”她淡声问他。 真魔嘶吼地道:“吾真魔之主,必莅临此界,届时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顾君师听了似觉得好笑,她明眸微眯,:“你以为你将魔族放出来就可以称霸二十八重天?我倒觉得,既然你觉得他们在深渊居住得不太合适,不如我给他们换了一个地方……” 顾君师眼神悠悠转向四周,压抑的阴霾天空、无任何生机的死寂地界、妖冶鲜红的彼岸花是唯一的明耀色彩,但它依旧代表的只是不详跟死亡……这一切仿若一座巨大的牢笼,只要进了这里,就没有谁能挣脱这完美的桎梏。 她眼神暗渊如晦,吐字浅淡:“比如……冥界的十八层地狱,它至今也有上千年没有灵魂入驻了,放置些魔界的死魂应该也能热闹一些吧。” 这话岂不是在诅咒他们族魔! 梓滢身体被真魔的魔气撑得扭曲爆涨,她也痛苦地一同尖叫,一时男声跟女声混杂成一种凄厉的哀嚎:“吾魔族,必踏平此界,吾尊天魔,屠戮六界——” 嘭—— 随着真魔的神魂俱灭,梓滢的身躯也一并被超负荷的魔气给撑爆了。 冥界不存活人,就算梓滢不死,这会儿也该是一具尸僵的存在了。 “看来反派死前撩狠话的习惯,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顾君师无动于衷地笑了声。 梓滢并没有献祭,她的魂魄在冥界得以现身,但却因为真魔的缘故淡得几近透明。 她目光呆然地看向顾君师。 刚死的魂魄一般都得浑浑噩噩一段时间,而梓滢神魂受损,只怕再世为人,也只会是一个痴傻儿。 梓滢的这一生顾君师也全数看到了。 梓滢出身不高,前半生坎坷,受尽了家庭的磨难,是以一直低微谨慎,学会了戴着假面做人。 后来被真魔勘察出她的奇特命数,便利诱她堕魔,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天道为龙傲天的女三最终变成了反派魔头的棋子,最终死相凄惨。 可以说,梓滢的命运有一半的悲催来自于她跟龙傲天的牵绊,另一半则是她心性的过于算计跟贪婪。 “人死如灯灭,但你欠下因果与孽债,却需得偿还,十殿审判,赏善刑恶,洗清一切,自去轮回。” 顾君师一挥手,便将梓滢的魂魄挥去了彼岸花海,她在花海之中,身体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然后茫然又缓慢地一步一步在,朝着忘川河走去…… —— 而冥界的外面,酆都却因为真魔向六道献祭而再次大变了样,二十八重天所有潜伏的魔族跟被他们操纵的信徒,都得到了一个命令,他们要开始了绝地反击了。 他们早就在部署这一切,甚至都各自驻守着一处,只为得到上峰命令,进行屠杀式将那些被圈禁、看管、大范围游荡的鬼魂一瞬全数屠尽。 千年以来积攒下来的鬼魂被魔族收集、积攒,他们默默地计划着终有一日颠覆三界。 倘若鬼魂自然消亡,则会有大量的灵力反哺此界,这股力量被天魔利用来脱困,而一旦到了对决的时候,这些鬼魂若是被无辜杀害,折夭于天地之间,那股怨憎之气大量汇聚,则会形成极冷极恶的阴气。 那些制造的憎怨阴气,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而这片天地间的灵力会被吸那一个个旋涡之中。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干涸,花鸟草树全部都枯萎,大地一片疮痍,而无尽海的深渊处,海啸分裂,如巨雷般的海潮像千军万马席地而卷,随着锁封魔界跟修真界通道的结界破碎—— 海面上的魔气惊涛骇浪而至,黑气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越过海岸线,越过山林森岠,迅速地袭击着一切生物跟城镇,大批狰狞大笑的魔族呐喊、凶残地出世了—— 众生塔之上,一名白眉佛修“噗”地喷出了口血。 “魔界、魔界的封印破了,这一天,终还是来了……” 另一边澄泓正在打坐,倏地他睁开了眼睛:“守界的老祖传令,魔族从无尽海打破了封印结界——”他哑声,沉重地道:“只怕千年前的人魔之战,又将复始。” 这时,他身上浮出一道影子,“他”道:“或许我的到来,便是为了能够彻底结束这一切,这一世跟我的那一世已经大不一样了,一切的变故皆会影响到结局。” “你那一世……是个什么结局?”澄泓忍不住问道。 “他”缄默,然后重新隐入他的身体内。 “你这一世,绝对不会是那个结局。” —— 酆都这边朔方鬼皇却在六绛浮生的打斗过程之中,节节败退,他甚至感到了力量正在超乎寻常的衰弱,明明鬼气依旧盛蕤,但他却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看出问题的北堂麟畅快道:“修炼一部带有缺失的血魔功,对于你而言,就是在自取灭亡!” 朔方鬼皇不相信,这部血魔功是顾夜堇替他在穆君师那里得来的,顾夜堇背叛了他吗? 内心的暴躁跟怀疑令他彻底疯狂,额头跟面颊粗筋突起,双眼激射出红光,整个人如猛兽出闸,朝着六绛浮生冲去。 紫光从他脚下一下激射而出,风起云涌,十几柄虎斧刀猛地出现,砍向了六绛浮生周身。 六绛浮生捕捉到动向,先一步转移开,他身后的线拽着十几个无上府的人,这是一种秘术,叫灵注,以众人之力倾注于一人身,他则会发挥出超出自己本身修为的能力。 “呃啊啊啊——吾是鬼皇,酆都主宰!” 六绛浮生见他已疯癫至狂,于是举手于天,一道澎湃呼啸的金光一下铺开,仙剑长鸣,金光飞起,如凤凰落羽,片片的金色碎光无所不在,如星密布。 “星辰、归寂斩——” 朔方鬼皇在飞奔而至期间,分裂成数十个身影,这些分身每一个都蓄足了杀招。 数十个跳高跃下,从四面八方围拢而至。 而六绛浮生那一双修长、白皙匀亭的手,将剑轻轻一握实。 那些金光星芒顿时有了异变,大气层处的气流轰地一下荡开百里,如繁华的惊艳,无数道金光划破天际,呈流星线状一刹,全数刺入朔方鬼皇的身躯——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酆都之主(二) , 第277章酆都之主(二) 朔方鬼皇拔高如山的身躯被切割裂开,金光从体内的缝隙迸射而出,他张嘴朝天一吼,口鼻眼耳竟齐齐冒出黑烟,他面目扭曲痛苦着,想摆脱、想挣扎,但却只能绝望地感受自己的耗空。 此刻没有任何支援前来。 鬼修们都害怕他之前那些不分敌我丧心病狂的举动,担心自己也会跟那些人一样被他利用、吸光了,于是抛下战斗,纷纷远离观战。 哪怕这个时候看到他即将崩塌、粉碎,眼底除了对自己前途未卜的担忧,也只有冷眼跟痛快,哪有人还会为他而拼命。 “啊啊——” 随着一道锋厉的剑光在眼前如元宇宙爆裂开来,朔方鬼皇的身躯最终也被薄撑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球体,他时小时大,力量游走在各处,最后凝聚在丹田之处轰然地爆炸了开来。 天空那一道金光爆开洒下一大片血雨,大地被染成了红色,浓重的血腥味道叫人反呕难受。 众人怔然地站在血雨之中,久久不语。 光剑环身,六绛浮生收势,白衣外浮起一道屏障,不染纤尘与污浊,却在被灵注尽数抽离之时,捂胸轻喘了一声。 水潋鹿眸微垂,薄粉唇色抿住。 他的左心房处,隐约的刺痛再度袭来。 灵气滞凝于此处,封住的伤口,没让其它人察觉到它的存在。 而这时,天空被撕裂出一道黑色的裂缝,只见晏天骄他们逐一从撕裂的空间被扔了出来,位置就在众人的上空。 执事长老们看到了他们,都瞠大眼睛:“你们……怎么回事?” 派去查探鬼气盛溢的缘由,他们却以这种方式回归,的确让他们感到了意外。 毕竟依晏天骄他们的修为,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做到撕裂空间穿梭而回。 当看到一身血污的执事长老们时,汝兰当真是被吓到了。 在发现原来是朔方鬼皇被消灭时造成的灾难血腥,她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一想到她遇到这些惊险,一次次死里逃生,一看到熟悉的长辈就瘪嘴红了眼,她飞快地落至地面。 “真、真魔,在黑河那边有一个真魔!一切都是他弄的!”汝兰抹了一把泪,咬牙道。 “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无双界的执事长老有些无奈。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每次历险回来,不是抱着她师傅哭就是来找他诉说委屈,跟个活宝似的。 看汝兰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晏天骄只有接过话来,将遇到的事情还有看到的那些一并都讲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不再隐瞒顾君师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当众将“顾君师”是“顾一”的事情点破,一来是事情有些复杂,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讲清原委,二来他打算私底下跟六绛浮生提过后,再向师辈们如实禀报。 他并不是顾忌六绛浮生,但无上府跟仙会盟的关系紧密而复杂,他不想因为他个人莽撞的关系而与无上府之间产生矛盾。 他隐约察觉到,顾君师的事情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而且她远比他们认为的更加危险,连真魔都能够从容对抗的人,还有她身后那些对她唯命是从的妖魔鬼怪……她如果当真是他们的敌对方,那么此刻的隐瞒都将成为他们的罪过。 执事长老们之前没有听过“顾君师”这个人,当然更不清楚“顾一”是谁,但是仅凭连真魔她都敢打,就能知道这个出现在黑河的女子不简单! 太不简单了! 在晏天骄他们跟执事长老谈话时,陆陆续续也有些人过来。 六绛浮生协同无上府的人刚靠近,便听到了晏天骄他们的话,知道他们在黑河遇到了顾君师,也知道了顾君师跟真魔在黑河上空打斗了起来。 他的心“咯噔”一声,顾不上跟仙会盟的人协商接下来的事情,一转身便要朝黑河赶去。 “圣主——” 其它人不知道他遽然变色的原因,见喊不住他,也一并快速赶了过去。 执事长老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视一眼,也跟随其后,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赶去了黑河。 只留下一部分仙尊跟弟子追击那些逃跑的鬼修,四城鬼王都死了,群龙无首之下,那些鬼修也不再恋战,都选择了撤退。 谁也没想到,等他们到时,经年不竭的黑河竟然已经干涸殆尽,只剩枯水河床。 “不可能!黑河乃冥界之水,岂会干涸?”一位仙尊跑到黑河边,难以置信道:“为什么没有了?” 无上府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愕然怔忡。 只见那黄龙色的沟漕连一滴余水都没有,就好像这么长一条黑流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晏天骄,真魔呢?你们看到的真魔呢?” 有人不相信,倘若他们真遇上了真魔,哪还能这样毫发无损地活着离开? 他们在这四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魔的身影,甚至连鬼气都浅淡到几近无。 晏天骄、陆子吟等人也是一脸懵然,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但为什么离开一趟再回来,却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之前他们看到的都是幻觉?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他们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 “有残余的魔气,不过倘若是真魔,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该如此淡……” “你们看,是打斗的痕迹!” 所有人都飘在了空中,然后从高处俯瞰而下,只见不远处的朔方鬼城竟被摧毁掉了大半,每一处战斗遗留下来的破坏痕迹,看了都令人触目惊心。 “真有是真魔出现了?可是它为什么不见了?还有跟它打的人……真是一个女子?” 他们震惊不已。 六绛浮生漠然地环顾四周,阖目,放开了神识,捕捉起她的气息。 天空荒凉,飘起了灰色的尘榍,一道黑身身影从天而降,夜深鬼唳,一股鬼森阴冷的气息一下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所有人都悚然望去。 恍惚鬼雾深幽的空气之中,一个冷酷身姿的黑袍男子在朔方鬼城上空,衣摆猎猎,他面目罩住一半,一双血红氤氲的眸子毫无感情,邪冷、波光诡转:“立即滚出酆都,否则我会将你们的行为视为对我的挑衅。” 执事长老看不透对方实力,但通过他那一身的血腥鬼森气息,就知道他绝非善类,看着倒是比四城鬼王更难以对付的角色。 “你是何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酆都之主(三) , 第278章酆都之主(三) 在场百人之数,齐齐震亮出法器,灵光煌煌,对上上空那道巍然飘立的身影,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乌暗雾霭,势轧压而下,就跟下一秒就会跟他们打起来。 “你是何人?如今酆都已是无主之城,鬼修堕落与魔族勾结,此城所有参与者,皆要伏法于吾仙会盟,屠戮殆尽!” 一位化神期的尊者法袍灵焕化璨光,神色严峻冷酷,手上已是蓄势待发。 男子听了他的话之后,忍不住发笑:“我是何人?如今我叫人皇,十海之主,或许你们的师辈还记得,我曾还有一个名讳叫——酆都始皇。” 有人愕然:“人皇?” 在场不少人还记得,当初曾有一个鬼王以恶魂所铸,他杀性难泯,曾在十海之内造成了涛天的罪孽,最终还是十个洞虚境的修士才将他彻底封印了起来。 “你、你竟然就是曾经的十海之主,你这妖孽是如何逃脱出来的?” 气势渐弱,但又硬撑着不甘示弱。 当年恶神的传说,至今流传,后辈小辈知道的不多,但偏偏他们这一茬正值当年风雨飘零的时期。 当年力拼他们师辈的大佬,现在又重现人世,但他们的师辈闭关的闭关、寿元尽归西的归西,现在却该轮到他们了。 “怎么?你们也想效仿先辈前来讨伐我?”人皇戏谑地看着他们。 执事长老们神色有些沉重,他们总觉得“始皇”这个称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偏偏又记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们无法下定决心。 也有一部分嫉恶如仇的仙会盟的修士却不管那么多,他们见不少人迟疑不动,心想遇恶铲除,见魔则斩,是他们向来的做法,就这事他们忍不了。 “你这恶鬼,就该跟酆都鬼城一并消失才对!” 十数道身影化为毫光,疾冲攻向人皇。 无上府的人一向不插手除灭世之外的俗尘纠葛,因此没有动手,他们看向六绛浮生,见他眉眼平静如深海,看向人皇的视线透着让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人皇低笑一声,挥手便结了一道屏障,将人阻截在了半途,他忽然问道:“你们可知道酆都为何叫鬼城?” 这话问的。 酆都鬼城不是一直以来都这么叫的吗?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谁又会去追根究底。 但这句话显然一下提醒了执事长老们,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活了悠长岁月的修士,他们头脑一炸,某个一直模糊的东西徒然清明起来。 始皇、酆都鬼城、十海之主…… “不——赶紧回来!” 他们脸色遽变,厉喝道。 人皇的声音接着他们之后,跟讲鬼故事一样阴恻恻道:“那是因为酆都的活人全部都由我一手演变成了鬼怪,只剩鬼的酆都,自然就是一座鬼城了。”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鬼气呼啸而出,那浪潮一样汹涌的气海,绕在了他周身,化成了穷凶的黑色铠甲,奇兽红披在后,面上铁甲覆面。 脚下建筑倾覆,十万枯骨一下从地底钻了出来,阴气缠身,化为盔甲刀剑,漫天飞扬的阴鬼之气充斥在肉眼所至之处。 那场面何等宏伟,又是何等惊悚! 被撞落的修士被人接住后,一众数都眼神发滞地盯着不远处那震撼的一幕,头皮发麻。 始皇,千年之前的那个始皇,那个一手创造出酆都鬼城的人,那个比十皇之主、人皇鬼王更早,便在酆都立碑署名的……千年前那个以一己之力将魔族厮杀退尽无穷之海的鬼神。 原来,他没死,还魂转成为了十皇之主,最后成为了鬼王,难怪他能被为历届鬼王最强的一个,原来他压根就是鬼神的转生。 “我的城,我的国,你们说,还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吗?” 人皇降莅于十万阴兵之前,他猩冷的眼神邪肆地划过僵硬的仙会盟的一众,最后如有实质地落在了六绛浮生身上。 他的声音扩大,响彻天穹。 “不过,一月之后,是吾大婚之期,甚欢迎诸位前来酆都参加婚礼!” 六绛浮生闻言,眼神一下变得极为冰冷,北冰封疆,他欲上前,这时,“傅琬琰”一个瞬移来到了他身边。 六绛浮生颦眉,倏然看了过去,却对上“傅琬琰”那一双银辉流溢的眸子。 “浮生,你现在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跟我走。” 六绛浮生看到“她”的那一双眼睛时,微瞠眼眸。 “你……” “傅琬琰”威严地沉声道:“别忘了,你当初起誓应下我的事情,你若违背,你该知道你的那两个孩子将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六绛浮生低垂下眼,拳头握紧。 “圣主,怎么了?” 北堂麟等人听不到六绛浮生跟“傅琬琰”之间的谈话,只能看到六绛浮生的表情不太对劲,好像一下变得灰黯下来。 “撤离酆都,无上府的人配合仙会盟一道前去支援无尽海。” 六绛浮生交待完这一句话,他便随着“傅琬琰”撕破空间,一道离开了。 “魔族的事情更为要紧,我们还是赶紧前往无尽海!” 这会儿他们也都冷静了下来,不再冲动了。 冲动是魔鬼,再加上其它人见无上府的人都离开了,独木难支,就算他们杠得过人皇,也打不完他身后的那些阴兵。 他们试探性地撤离,好在人皇并不打算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平定了酆都的一切反对声音之后,就要将酆都当成聘礼赠送给顾君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她。 但所有人都走远了,陆子吟、晏天骄还有一头雾水的汝兰跟着他们没有离开。 陆子吟还记得在慈悲城上空,就是这个男人跟顾君师很亲密地站在一起,便忍不住冲动留下来,他问:“你要娶的人,是谁?” 人皇道:“除了她,还会是谁?” 汝兰奇怪地看着陆子吟,又紧张地瞥了一眼气场强大的人皇,小心道:“你们认识他?” 陆子吟只觉得现在心绞痛:“他要娶的人……是顾君师。”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道有二 第279章天道有二 “什么?!”汝兰一听,那反应竟比陆子吟更加激动:“不行!顾君师她明明是浮生师弟的妻子!我管你什么来头,你抢别人的妻子就是不行!” “他们早在七年前就和离了,再说,她跟我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刚才六绛浮生的身边是谁,你们难道看不到吗?”人皇懒淡道。 “她之前……救了我们,不只是之前,七年前也是,她才不是跟你同一个世界,你屠城杀人,你无恶不作,她跟你不一样!”汝兰眼神认真道。 在她说完话那一刻,人皇的神情变得十分恐怖。 晏天骄倒比他们更加冷静一些,他担心人皇会对出言不逊的汝兰动手,先一步挡在前。 “她是自愿的?” 人皇的耐心耗尽了,但念及刚才汝兰所讲的那一句,顾君师曾两次三番救过这些人,便将心头的杀意按耐下去。 “我与她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之所以跟你们废话,只是想让你们回去给六绛浮生带一句话——” 他哑灼着声音滚烫而热烈:“娶她,是我唯一不会妥协的事情,所以无论是谁想要阻止,我都会不惜一切让对方消失。” —— 无穷海 源源不断的魔族一举突破了海岸线,当年十数万的魔族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才将他们封印进深渊,如今魔族卷土重来,让其余几界猝不及防。 除此之外,冥界的消失如同一个巨大的阴谋,上千年以来无法投胎转生的阴灵不断增涨,累积,游荡。 它们如今被魔族的人利用,整个二十八天陷入了灵气逐渐枯竭的境地,而怨憎阴气一直在增加,迟早这个世界会灵力涸竭,堕入无尽黑暗。 怨气他们根本无法依靠普通的方法去解决,佛修即使忙到头秃也化解不完这么多的怨憎之气。 既然普通的超渡没办法解决,就有人提议只要重新找回冥界,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正所谓术有专攻,这种鬼魂的事情本来就该归冥界来管,奈何千年前不知发生何事,冥界的所有入口通道全部关闭,造成了如今这等险况。 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冥界消失跟魔族有关,但当时魔族的人都被关在了深渊底,那这件事情又是谁做?其目的是为何? 总不能是千年之前魔族就开始筹谋着现在的这一切了吧? 有些东西细思极恐,倘若真是这样,那魔族被封印在无尽海,是真实不敌二十八天势力联手还是为了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这些事情二十八天的芸芸众生不知,但天道却早就了然于心。 他知道了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但是知道又如何,对方的实力正逐渐复苏,而它又无法介入下界之事,只能通过别的方法来阻止。 “傅琬琰”也算不出冥界的入口究竟被天魔弄到了哪里去,当年天魔彻不惜毁真身截断全部冥界通道时,就相当于残忍地抛弃了他的族人。 他让他的族人在深渊待了上千年,只因千年的囚禁,千年的怨恨,这会让魔族的力量增涨得更为强大。 天道必然不能让天魔降临到这个界面,但它布局了这么久,才等来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六绛浮生,但这一切却都被异世魂给毁了。 而可笑的是,这个叫顾君师的女人却是天道的另一个意志强行召唤而来的。 天道拥有两道意识,一是天道,二是制衡,它割裂的意志认为天道这么做是错的,它布下的局虽能解天魔之患,但是却是以摆布着别人的命运来达成目的,这么做迟早会反噬回本身。 六绛浮生为天道之子,却需得一步一步汲取别人的命数来壮大自己,所谓的反派、敌人,全都是被天道逼到他的对立面,由他立威斩杀,踏着他们的生命、气运跟力量,最终完成天道的使命。 此法虽能解天魔之患,但却泯灭人性。 它认为唯有异世之魂才能够拯求此界。 但天道却不这么认为,它认定只要六绛浮生能够飞升,那么两界的通道被开启,躲于两界夹缝之中的天魔保护层就会破碎。 届时它自然有办法对付天魔。 然而,就是因为“制衡”提前将一切托于她梦中,顾君师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杀了六绛浮生,这个女人心硬如铁,从不手软,它不得不一次一次地又将时间回溯当初。 他无数次想抹杀掉这个异世之魂,但都被另一个意志阻止。 “制衡”不允许它对那个异世之魂动手,否则它也会对六绛浮生不利,于是它们之间定下约定,双方都不得对这两人对手,其余各凭本事。 它自然知道顾君师想要做什么,然而有天魔在,她想飞升无疑是痴人说梦,再则那一本“大道无情诀”是它为六绛浮生而生的功法,她虽因“制衡”的缘故也能练,甚至领悟得比六绛浮生更好。 但她本身就是异世之魂,与此界身无尘缘,何来斩断。 除非她在此界建立尘缘,方能谈斩断。 天道就想看一看,这个异世之魂若在爱上六绛浮生后,是否还能够对他下得去手,同时它也想知道,究竟是它选的六绛浮生正确,还是“制衡”认定的异世之魂。 不曾想,它跟“制衡”相争之时,天魔也早已插手其中,将本就混乱的局势搅得更加凌乱。 它布局的时间线如今被打乱,“傅琬琰”本该进行的命运无疾而终,它这才将一道神识投入她的身体。 “浮生,你还记得你的神母吗?” 无上府的通天圣坛之上,六根直冲云霄的蓝莹白柱,淼淼水烟,氤氲云雾。 六绛浮生跟“傅琬琰”站在圣坛中间。 “你不是无上府的圣主,无上府不过是我送给你的一件兵器罢了,你是真正的神族血脉,而你的母亲跟族正在神界盼你回归。” 神母? 六绛浮生的记忆时常混乱,一是为“人”的记忆,另一个模模糊糊、不真实的记忆时常困扰着他。 有一个温柔、强大又尊贵的身影,她总是在呼唤着他,感召着他,但他却记不起太多,他唯一直谨记着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在身。 变强、飞升……杀天魔。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魔化 , 第280章魔化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最终目的便是踏破虚空,趁飞升上界之时,二十八天修真界与二十九天仙界打通,再将一直躲藏在两界缝隙之中苟存的天魔消灭。 天道看六绛浮生神情怔忡,又继续说着:“现在天魔的阴谋即将得逞,你看啊,这明媚的天、碧绿的树、鲜活的花,全部都会消失,如果灵力全都被天魔吞噬,这一方小世界就会成为天魔的养份,助它彻底摆脱鸿蒙束缚,任意穿梭三千世界。” 六绛浮生看向祂:“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天道依旧没有全部透露,祂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六绛浮生,你的责任是苍生与天下,是这二十八重天的千千万万生灵!” “我知道。”六绛浮生垂下眼。 天道却不肯就此罢休:“我本想遂你意,让你按你的想法来,可如今已没有时间给你挥霍跟天真了,你必须重修大道无情诀,杀了顾君师,斩断尘缘,一步登天!” 六绛浮生闻言,眼神徒然阴冷下去,但转瞬之间,又纠正成明澈淡漠的状态。 “就算斩断尘缘,有天魔在,此界灵气枯竭,也无法令我顺利飞升。” 天道却早有主意:“只要重新找到冥界的入口,我自有办法解决这天地的浩劫,天魔阴谋失败也必然会现身,你倘若不在这期间达到飞升的境界,凡人的你哪怕灵力修炼到渡劫,都无法对付得了它。” 六绛浮生却没有祂这么乐观:“冥界消失了千年,你若知道冥界去了哪里,这一界的鬼魂必然不会多到现在的祸患地步。” “但近来我感应到了,冥界的力量。我知道你不愿意杀了异世之魂,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六绛浮生看向祂,祂那一双暮色深沉的眼睛有着的只是得失计较,没有人性的情感。 “娶了傅琬琰,她是颐明族的天命女,你体内的神氏血脉倘若她双修,我再传你一部剔除血脉杂质的功法,你就能以最快的速度——” 六绛浮生终于忍无可忍,不等祂说完,面容瞬间邪冷下来,红意从眼角爬至额心,形成一滴血坠,薄红的眼睑将眼型拉长,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在修仙界,妖魔的气质一般偏媚、邪跟阴,而修仙的人或精怪则是明清、仙逸,可现在的六绛浮生身上圣洁仙气全无,却是混浊妖红的魔化。 “傅琬琰”的身子一下飞起“咚”地一下撞落在地,她没有自我意识,但还是本能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六绛浮生脑后发带飘起,魔意朔朔攀覆其如瀑青丝,他笑唇翘起,眼神却十足的杀意腾腾。 “别逼我杀了她。” 天道愕然地呆看他半晌,喉间发涩,好像费了全部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来。 “你……你入魔了?!” 天道之子竟然入魔了,这估计是天下最荒诞的笑话了,天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祂那不置信的样子,六绛浮生恶意带笑地说着:“这一切不都拜你所赐?你在我失忆的时候,令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溯时光,最后又以大道无情诀为诱饵,让顾君师以爱的名义来接近我、爱怜我、喜爱我,在我彻底爱上她之后,你又让我恢复记忆,明白了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你,让我爱不得,恨不得,放不得,杀不得——” 他声音逐渐病态尖锐,最终放声笑了起来。 “我的心魔因她而起,求而不得,倘若杀了她,这一辈子,不,是我六绛浮生的生生世世,都会因此彻底堕入魔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心魔,你竟为她生出心魔?!”天道彻底震怒了。 祂仰起头来,声音直接穿透层层云霄,直达玉清圣境清微之天。 “制衡,是你毁了一切,你竟害得我选定的命运堕落成魔,这便是你认为的异世之魂有救世之能?” 紧接着,祂好似听到了对方的回应,顿时身上浮起一道金色涟漪泛飘起来,璨金色的光芒轰然浇筑在这座高台之上,天地失色。 “制衡,你我之约,就此作罢,你再也无法约束于我!” 一声震摄生灵万物的威令下,金光转瞬便消失了,而“傅琬琰”也软摊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六绛浮生眼前一个景物恍惚挪移,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房间,天道在离开之前,消抹掉了全部的痕迹。 “叩叩——” 六绛浮生听到有人敲门,一转过头来,人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进来。” 骁臣暮推开门,看到六绛浮生那一刻,有些发怔。 刚才有那么一刻,他好像在六绛浮生看到了一种扭曲毁灭似的黑暗潮涌而来,但那种扼紧的窒息感,只微妙地存在过,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 骁臣暮跟他行礼:“圣主,有一件事情,属下考虑了很久,还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骁臣暮留在六绛浮生身边近七年,寡言少语,难得会有什么想法提出来,因此六绛浮生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非同寻常。 “什么事?” 骁臣暮低下了头,似难以启齿,却又不吐不快:“当年,臣暮得圣主所救,逃脱了幕后之人的追杀,圣主也查出当年害我者乃鬼修,最终替我正名,我感恩圣主之仁义侠心,便从此誓诺忠心于你,但这么多年以来,有一件事情圣主从不曾提过。” 他抬起头来,那双凌厉的眉眼不闪不避,直直迎上六绛浮生。 “阿雪,究竟是什么身份。” 六绛浮生神色平静,道:“这件事情你以前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现在忽然问了起来?” “我见到了穆南雪,她曾经被人摄魂,如今摄魂者估计不在了,她也因此神识受损,行为半疯……仙会盟的人审问她时,她提及了七年前的事情……当年她参加新人榜,因为陆子吟的挑衅调戏,魔族的身份曾陷些暴露,当时是一个人帮助了她。” 骁臣暮喉结滚动了一下,稍平气息,又继续讲道:“穆南雪声称那名救她的女子,正她的姐姐,叫顾君师,但这些年来,穆府里的那个大小姐,根本就是假的,她装成顾君师蒙蔽了她。” “七年前,一个叫穆南雪,一个叫阿雪,且拥有穆南雪匿魔珠的魔族女子,两者联系起来,她最可能就是穆南雪的姐姐。” 六绛浮生听到这,笑了一下,但笑意不及眼底。 “所以呢?” “所以,当年的阿雪,跟圣主那一位也叫顾君师的凡人妻,有无关系?”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婚(一) , 第281章大婚(一) “我的妻子,怎么会跟你有关系?当初那个魔族被囚禁于暗室内,而我妻子却陪伴在我身旁,这事一查便知,你不过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巧合,就胡乱猜测。” 骁臣暮不是那么容易被误导的人,他看似粗犷性狠,但内心却坚毅而细致。 “一开始我自然不信,说穆南雪却说她在新人榜看到过,她姐姐跟圣主的那个凡人妻长相一致,当时她还很吃惊,再加上我所看到的顾君师,不是凡人,且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么一切的不同寻常也并非……” 骁臣暮说到这里,理智告诉他这里面的一切巧合凑在一块儿,就很有可能不是巧合。 但他心理却不敢相信,倘若一切真是一个“预谋”,那他该怎么去面对“阿雪”,去看待那一段让他刻骨铭心的过去? 看到骁臣暮眼底的动容跟激动,六绛浮生眼神一瞬冷如冰封:“顾君师是我的妻子,她自然跟你没有关系。” 骁臣暮闻言却感觉到了冻骨的寒意,他毕竟也跟了六绛浮生七年,自然知道他现在十分不悦,但他却说:“我想见见她。” “骁、臣、暮,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更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人。”六绛浮生警告着他。 骁臣暮缄默片刻,撩袍半跪于地,恳切道:“圣主,我只是想亲口问她一句话,如果是我误会了,臣愿意任圣主惩治处罚,更不会再做其它的事情。” “退下。”六绛浮生沉声。 骁臣暮抬起脸,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这时乐宝拉着顾飔思一块儿走了进来。 “爹——” 孩子欢喜激动的喊声让他们同时回头,见到俩孩子,前面的那个笑得眉眼弯弯,后面的那一个臭板着脸。 乐宝跟顾飔君以为房中只有六绛浮生,但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骁臣暮跪在他们爹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僵峙冷滞,跟寒潮来临。 “爹……” 这一声“爹”倒是有些迟疑,乐宝站在那里,看了看他们,担心自己贸贸然冲进来打扰了他们的谈话。 六绛浮生没有回应乐宝,而是垂睨下视线看骁臣暮,平淡的神情不流露任何情绪:“那个叫阿雪的魔族就死在你的面前,你现在应该考虑的该是如何应付魔族大军,而不是这些陈年旧事。骁臣暮,不要去自寻麻烦,遗忘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六绛浮生越过跪在地上、头不知何时低下的骁臣暮,他来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手牵一个就带人离开了。 留下的骁臣暮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这人如果真这么能看得开,能不那么较真,他就不是骁臣暮了。 “如果这么容易办得到,我就不会听到了穆府家主喊了一声阿雪,便对穆南雪关注了起来,仅因为她一句疯话,便跟她一样疯了似的重新调查一切,只为证明一个事实,她……还没有死。” 他跟六绛浮生所讲的话都是真的,他只是想再见见她。 —— 走出房间很远距离,乐宝才出声:“爹,骁叔叔来找爹什么事?” 六绛浮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你来找爹是什么事?” 六绛浮生一句反问便让乐宝想起了正事,他想起他拉着不情不愿的顾飔君来找爹,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情。 乐宝小脸因为兴奋而浮起两团粉红,他说:“爹,娘亲她一直都在找我们,娘亲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我跟君君,我们君君不是没有娘的孩子,更不是被娘抛弃的孩子……” 六绛浮生听完,心头又酸又涩,问道:“乐宝,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乐宝拉过顾飔君,让他作证:“是飔君啊,是他问的娘亲,是娘亲口告诉他的……” “那她有没有提起过我?”六绛浮生看向顾飔君。 顾飔君不由得避开他的眼。 “爹,我们还是跟娘将事情讲清楚吧,我觉得一家人不应该有算计、有欺瞒,我想过了,我可以努力让娘喜欢我,但我却不想通过欺骗跟谎言来让娘喜欢我。因为假的就是假的,骗人的终有一天会被拆穿真相,那时候就算我没有恶意,也会变成了错。” 顾飔君虽然年纪小,但他却不是什么都不懂,也分得清善恶是非。 因为花皆的缘故,他才知道做错的一件事情,原来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看似帮助的花皆,却又好像害了花皆。 他用他爹的脸,但他毕竟不是他爹,他的命运看似变了,最后却还是一样自不由己。 而爹,也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决定,与娘的关系更加恶化紧张…… 所以,人不应该总想着投机取巧,一旦踏错了一步,就会步步错下去,等意识到不能回头的时候,却来不及了。 六绛浮生闻言却一下震住了。 他蹲下身来,摸着顾飔君的小脸,看着那一双跟他思慕之人相似的眼眸:“可是如果真心换不来她的喜欢呢?” 顾飔君愁思地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到该怎么来讨娘亲的喜欢,他只知道:“那就再努力。” 在旁的乐宝却更有主意:“至少,真心不会让娘讨厌啊,更何况爹你有我跟飔君,我们父子三个人加一块儿,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其它人吗?” 六绛浮生转过头,看着雪稚漂亮的孩子,好似一下茅塞顿开。 他笑了,他竟还不如两个孩子看得明白通透。 只要先将人留在身边,努力再努力,终有一日他能将种在她心田之上的那片嫩苗,开出春色缤纷的花海。 “那我们一起,告诉她一切,去将你们的娘亲……抢回来。” 这一刻,他的眼神不再迷茫未来,也不再耽溺过往,而是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力量。 乐宝跟顾飔君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朝他重重颔首。 “嗯。” —— 酆都 顾君师看着一身蓝海战铠的人皇,他衣袍猎猎,周身飘落的冰晶不是雪、不是冰雹,宛如数量庞大的大小水晶组成,盛势打造,一向阴暗昏沉的酆都,在这一刻都似有了绮丽朦胧的光彩。 他在一群鬼修的簇拥下朝她走来。 而那些鬼修在看到她之后,竟同时朝她跪下,齐声如练过一样。 “恭迎酆都鬼后!”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婚(二) 第282章大婚(二) 顾君师对人皇微微一笑,眼中有着对事业型的欣慰。 “你恢复了十皇之主的身份了?” 回想第一世,他心存死志,更不愿意拿野心来填补内心的空缺,如今他倒是重拾山河,又重新站回了他的位置。 他曾改变了她的处境,她替他重新寻回他自己,他们俩就该就此两不相欠了。 人皇并不知道顾君师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取下脸上的海兽面罩,狭长的双眸微眯,他的容貌依旧因为封印的缘故无法露全,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面前。 “不是说好了,以酆都为凭,我娶,你嫁。” “我志不在酆都。”她无视了他向她靠近的手,却坦言了实情。 人皇却不肯收回手:“但你需要酆都,眼下。” 他深深地看着她,有时候他也觉得很神奇,明明他跟顾君师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他却好像跟她认识了很久很久。 她懂他,更懂得如何拿捏他,而他明知她步步皆有用意,却好像脑子被她吃掉了,所有的心计到了她那里都化为容忍,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任她操纵。 顾君师的确需要酆都,衡量再三,她不动声色扫视了一下四周,瞳影重重,终是应下:“可,什么时候?” 人皇没有计较她跟询问工作任务安排一样的口吻,而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底那块石头搁在了地上,生出欢喜。 他收回手,握拳抵于唇边,笑着道:“半月之后,我要好好地准备一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的盛世婚礼。” 鬼修们也都是些懂得看眼色的人,他们赶紧将好话不要钱似的拼命向这对即将完婚的未婚夫妇撒去。 “恭喜鬼王大人,恭喜王后。” “恭喜鬼王,如偿所愿,良缘喜结,将来必定长长久久,永不相离。” 人皇听得心悦,而顾君师倒也没扫兴,她随意瞥了这些谄媚的人一眼:“哪找来的这些人?” “酆都认主,他们自然知道该效忠于谁。” 顾君师颔首,但刚抬步要走时,又停下。 终究是想再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顾君师问:“人皇,你当真不会后悔?” 然而人皇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不与你成亲,我现在就会后悔。” 顾君师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选择尊重他。 而在顾君师的身后侧位置,没有了一双眼睛的鬼婴,却从刚才听到他们谈话中敲定的嫁娶,神色就一直恍惚。 ……君主,又要跟别人成亲了? —— 十日后 二十七天,色界,南巫布下的元极阵轰然荡开,造成十里粉碾,地皮深壑裂纹,一道力量浑劲的黑色身影缓缓落至地面,气浪平地呼啸而去。 他此时脸上、手上、衣服上全都是血。 四周倒了一地的尸体,这些人几乎都是一招毙命。 轰隆! 一声电光雷鸣,“哗”地一下就下起了磅礴大雨,男子单膝跪在雨水之中,血水蜿蜒地从他身上流地,冲入地面。 “鬼婴,你就是个祸害!当年我们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你,你凭什么报复我们,你娘未婚生子,被点天灯都是因为怀了你这么一个妖孽,疯麻子瞒着我们私藏你养大,也是被你害死,还有其它人,一切一切也都是你造成的,凭什么——” 话未说完,那些惊恐惧怒的人,便被一分为二,整整齐齐的上下分离。 血流成河,却又被雨水冲淡、冲远。 雨水狠狠地打着鬼婴,他没有想过要遮蔽,反而仰起了头,任雨水砸落在他的脸上。 他没有眼睛,脸上眼睛的部位只剩下黑洞洞的两个窟窿,欲哭无泪,但过多盈满的雨水从眼角滑落而下,就好像他正在雨中寂静哭泣。 “娘,麻子叔,南其、南随,我终于有能力替你们报仇雪恨了……” 他一把紧紧地攥抓胸口的衣服。 “可我却依旧感受不到开心,为什么?” “我是一个不详的人,我的爹是一个畜生,而我没出生就害死了母亲,但你们一直教导着我,让我拥有了一颗良善的心,长出一张人性的皮,但其实我一直觉得活着很累、很脏、很恨……” “我现在报完了仇,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可失去了、也没有可执着的,这样,我还算活着吗?” 他脱力倒在地上,泥水溅脏了他一身。 他躺在地上,当雨水浸透他身子时,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掉落在他身上的冰冷雨水消失了,他侧偏过头来,却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来的人,是敌是友,他都无所谓了。 “鬼婴。”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鬼婴倏地僵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她难道看到他杀人了?! 鬼婴手脚冻得发麻,脑子一下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答应过,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 鬼婴反应了半晌,才听懂了她的话,但这一句话却令他鼻头一下就酸了,他爬了起来。 “君主……” 顾君师撑着黑伞,伫立于雨水之中,庇护着他:“你一生黑暗,所求不过一方光明之地,但光明不该是从别人那里祈求而来的,而是你自己在身上找到的。” 鬼婴静静地听着。 她伸出一只手:“我令你失去了一双眼睛,现在自该赔你一双新的。” 鬼婴一时没有理解她的话,只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早就不痛的眼眶位置,忽然一种几近灼热的痒麻感觉传来,他想用手去抓,去挠,但他根本做不到。 “君主,这是什么?” 因为他被定住了,但这种难受的劲很快就被另一种暖流替代了,就好像三月泡温泉,寒意被趋散开来,身上哪里都是暖洋洋的舒服。 他眼皮使劲地颤抖,好像震翅的蝴蝶,正在拼命脱茧而出,最后只需一点助力,就“刷”地一下展开。 他明明是个瞎子,但在某种惊疑的预感之下,他却睁开了眼睛。 透过狭窄的指间缝隙,他“看”到了朦胧的轮廓,还有那虚化的雨景。 下意识眨动了一下眼睛,而视线内逐渐清晰的景象,让他整个人就跟傻子一样呆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婚(三) , 第283章大婚(三) 挡在眼睛上的手慢慢地撤离,昏暗却足够趋散黑暗的光映入了瞳孔。 那一双辗新生成的紫瞳,浅浅覆了一层薄透的水光,光转水波,紧缩扩大,周而复始几遍,它才终于确定,他能够真正的看见了。 她撑着一柄黑伞,风吹起裙摆如菡萏摇曳起伏,他的视线呆滞地一点一点地移上……白如玉的手握着伞柄,在黑硬的映衬之下,那一抹白与软,是他所有贫瘠语言形容不出的好看。 他从出世之后,闻过很多味道,有香的、臭的、奇怪的,也摸过很多东西,有硬的、软的、恶心的,听过很多种声音,悦耳的、聒噪的…… 可他没有看到过任何东西,除了黑暗就剩黑暗,因此所有的事物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稀罕的,而他的第一眼,则是唯美的。 他带着克制的激动,全身绷得梆紧,继续朝上……终于从长颈、下巴、鼻梁……直至最后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之人。 她在看他,神色淡淡,却比他想象过的任何样子都不同。 在他还不懂什么叫美的时候,他却首先学会了唯美。 唯她。 很美。 但或许,不应该用这么肤浅的语言来形容她,因为对他而言,她应该是一种能够冲击心灵,让人无法转开视线的存在。 如同树木趋阳、鸟恋花、鱼跟水,他和她。 “你现在眼里就有光。”顾君师也不由得感叹鬼婴这一双新生的眼睛很漂亮,它是那样坦诚而明烈,像黑洞之中显现的光亮。 她道:“不如就叫曦瞳吧,从今往后你可以用这一双眼睛,好好地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曦瞳?” “不喜欢?” “不……” 突地,从鬼婴身上显现一道丈许的绿色光阵,那繁荣生长的光芒勾缠着他的身躯,因为他认同并且认定,天地之契便重新赋予他身上,并且同时打破属于“鬼婴”的梏桎。 鬼婴颤抖着手,慢向自己的眼睑:“谢谢君主,我的眼睛……真的能够看得到了?” 他想咧嘴笑,但他根本不懂怎么去表现笑意,那生硬的肌肉只是用力地抖动着,形成了一个不像笑不像哭的表情。 他迟钝地抬起头,持续不断的雨水,他看到的一片灰翳的天空,还有阴气搅翻的黑云旋涡。 天……应该是这种昏昏沉沉的、阴暗的颜色吗? 顾君师这一次顺利地得到酆都,并且将魔族这条一直藏在暗处的坏蛆挖出来,这其中鬼婴的功劳很大。 所以,到了该结算奖励功臣的时候,她也向来不会吝啬。 她偏移开黑伞,看着那片坏掉了的天空:“难得能够看得见,光只看到阴雨跟灰色也太可惜了……” 说完,她将无相一掷飘向天空,负手一挥手,一道白光被包裹的辉隐以她为范围朝四周震荡开来,“轰”地一声,飘落的雨水滞凝在半空,时间停了下来。 “知道雨停后,会有什么样的景色吗?” 她问。 鬼婴想看她,又不敢看她,只能避着又躲闪着。 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不确定地回道:“天晴。” 顾君师笑了一下。 “你现在,可以亲眼看一看。” 停顿在他们周围的水珠回倒,掉落变成了回升,它们在高空汇聚成了一片水汪洋。 顾君师举起手掌,一个扭转,汪洋就炸了开来,天空的乌云也尽数被打散,甚至连那些二十八天无计可施的怨憎阴气也都被她全数趋散开来。 一瞬之间,跟被一只大手拂过,笼罩在天上的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澄碧,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纤云不染。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饱满的水珠要坠不坠地挂在碧绿的叶尖,春色摇曳生姿,七色的彩虹悬挂在了黄色大峡谷…… 整个世界,彻底焕新了。 各种新奇陌生的颜色就这样冲击进鬼婴的眼睛里。 鬼婴哪曾见过这么美、这么多色彩的东西,他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贪婪又惊喜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沙漠中走了几天,终于看到绿洲的人。 “天,变了,这才是天空的蓝颜色吗?云是白的,地是黄的,还有绿树、红花,天上那个是别人说的彩虹吗?” 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成年男子问出来的话。 但也从侧面表露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曦瞳,最后一份礼,你的未来我交还你自由抉择。” 知道他不肯眨眼,是因为害怕这一切都是幻景,怕下一秒就会消失。 顾君师没有打扰他,一步退入黑洞之内,身影化为虚无,留下他慢慢观赏。 但在她离开之后,鬼婴蓦地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人怔然,脸上所有鲜活、明亮的颜色,好像假的一样,都沉寂了下来。 这双眼睛,不仅是一双眼睛,更是她赋予他一个辗新的世界。 明明有了眼睛,却再也不敢正视她了,鬼婴站在这一片明丽的世界,光洒落下来,他身前却是一片阴影。 “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别留我一个人……”这才是他真正的渴求,但下一秒,他又歉意地低下声:“……对不起,是我贪心了。” —— 谁能猜到,顾君师不过只是为了博属下一笑的举动,却给整个二十八天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酆都四城鬼王在这一次战斗之中全灭,酆都必将重新洗牌,但不等野心勃勃的鬼修们磨拳擦掌,哪想天降黑马,被人皇统一了酆都,并宣布,至此酆都再无王,只有一皇。 仙会盟乍然听到这事倒也不意外,毕竟当时将他们强势撵出了酆都的人皇,那就特别横。 他统一的酆都,算是好事,也不算好事。 好事,他绝对不会跟魔族有关系,毕竟当初他还是十皇之主——始皇时,还跟修真界的一众大佬共同封印过魔族。 不算好事,那就是他远比其它人更难以琢磨对付,也不知道以后跟他们仙会盟会是敌是友。 因此,关于他成婚一事,他们就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表个态,去参加一个? 本来,这件事情若搁以前,跟他们关系不大,但如今风雨凋零、时态动荡,他们想知道酆都给出的态度。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婚(四) , 第284章大婚(四) 因此,关于孤寡了近千年的人皇忽然打算成婚一事,他们都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表个态,去参加一个? 本来,这种事情若搁以前,他们根本连带捎瞧一眼都不愿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修真界眼下风雨凋零、时态动荡,稍一个不慎就会全盘覆没。 因此修真界这边都迫切地想知道酆都那边的态度。 如果能够在此时化敌为友就最好不过了,实在不行,那和平共处也行。 想着当初对方当面邀约了,倘若他们去参加他的婚礼,这不正是一个缓和两方关系的机会? 鉴于他们最大的敌方魔族重返人世,仙会盟心里的恐惶自然不能少,他们并不愿让酆都再跟魔族勾搭在一起,虽然现在领头的四大鬼王都嗝屁了,但这股“造反”邪恶鬼修派党还残余不少。 他们万一觉得跟正道没有圜转的余地,怂恿人皇一起去投靠了魔族,那岂不是壮大了魔族、弱小了我方? 仙会盟一番商议下来,最终决定——去! 他们必须团结能够团结的一切力量,来阻止魔界颠覆人世的浩劫,为此他们可以不计前嫌。 无上府将幕后天魔一事告知各派掌门跟隐世仙尊等人,仙门得知这里面竟潜藏着一个千年之久的阴谋,整个修仙界的心情就如同天上那一片天。 阴郁躁动,迷迷茫茫,混混沌沌。 前线已经有数万名修真派的弟子在抵御魔界的进攻,他们如今实力因为鬼魂怨气而如虎添翼,反倒仙真派这一方实力大不如从前。 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层积的卷云呈黑色旋涡,那是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状态,就像天随时都有塌陷下来的危险。 这种状态都好几天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受其影响,心情沉重。 然而忽然有一天,二十四重天,却在一个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莫名地放晴了。 在其它地方全都阴气森森的时候,它悄然地发光发亮,明媚惊艳了所有天。 这就离谱了? 它是自己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到底是谁做的?不对,应该是究竟是谁能够做得到这种事情啊?! 消怨憎气,佛修大能做得到,但能将整片天空的怨气在一瞬间全部消弥,这种事情他们可办不到。 佛修一听到仙派议论纷纷,就赶紧出来澄清,生怕他们都认为自己能够办得到,跑来强人所难,叫他们去扫霾迎晴,到时候就有够尴尬难说的了。 “是它,是冥界散发气息……”天道第一一时间就察觉到,但当祂捕捉到范围位置赶去时,却又什么都感应不到了:“它到底在哪里?” —— 而造成整个修真界都为之轰动之时,始作俑者顾君师来到破败的慈悲城不远处的庙宇前,这会儿却蹲在一个新掘的土坡前。 “出来。” 淡淡两个字却有着极重的威严,这让将自己埋进土堆里的身影受不住,哆嗦地抖动了一下。 看它这副怂样,都吓得将自己埋起来,来逃避事实的样子,顾君师伸手拨了拨那捧新鲜的泥土。 “怕什么?” 她又问。 “呜呜……” 土堆里的人,不,应该说是一头毛绒绒的娇小生物前爪抱着头,屁股朝后撅起,死活就是不肯出来。 “魏郦,你的尾巴露出来了,九尾变七尾,其它两尾去哪儿了?” 听到她冷懒调戏的声调,一心装死的魏郦这会儿感觉到了自尊心受伤,它猛地撞开身上的厚土,张牙舞爪地冲向顾君师。 现在的它没有原型那样庞大威武,娇小的身躯颀长,却摆动了七条圆呼呼的饱满尾巴,反倒像只脏兮兮的小白狗,凶得可怜。 顾君师笑了一下。 仅用一根纤细手指点在它的额头,就将其身影定在半空中,任它眦牙扒爪,也动弹不得。 “尾巴,怎么只剩七条了?” 比起刚才问的随性,这一次她倒是认真了许多,魏郦小狐狸一听,身躯就细微地颤抖起来,然后一双漂亮晶莹的兽瞳通红,颗粒大的眼泪跟掉线的珍珠,“哗啦啦”地落下。 它哭得无声伤感,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放肆地发泄出来。 她静静地盯视片刻,叹了一声,卸了力道。 它刚还恶狠狠的爪子蜷缩成团,一下就冲进她怀里,使劲地蹭,使劲地蹭。 软绵绵、暖烘烘的一团,团成球,顾君师心里头有些嫌弃它弄脏了,但担心真表现出来,这惨兮兮的狐狸得跟她拼命。 终于,它开口了,哭腔很明显。 “我当不成狐仙了,我变不成人了,我娶不成你了,呜哇哇——” 因为被砍掉了两条尾巴,它的修为大减不说,这本来变人拉拔出来的智力,好像也因为兽身而掉了回去。 毕竟按妖族青丘那边算,它还只是一只未成年的兽。 顾君师见它越哭越伤心,直接忽略掉了它的那些“童言稚语”,挑重点回它:“你生来便是九尾,断掉的尾巴不是神器、仙器所伤,慢慢地修炼还是能够长得出来的。” “那得多久啊,不行了,你都要嫁人了,我本来想等到变成人后再来找你,可是……可是你根本就不等我,你又要嫁人了,呜呜……” 顾君师心想,她嫁不嫁人跟你这么一只妖兽有什么关系?她再利益熏心,也不至于会想嫁给一条狐狸吧。 节操这东西她是没有,但底线好歹还保持着一些。 “将砍掉的尾巴给你接回来我的确做不到,但让你提前化人形,倒还是可以满足你的。” 说完,顾君师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从耳软骨处一直摸到它小巧如珠的尾脊骨处,掌心有一道莹光与金光交融,全数都渡给了魏郦。 “好舒服……再摸摸我……” 魏郦眯起眼睛感受着她指尖如梳、掌心如揉的力道,嗯啊地欢叫道。 顾君师看它这兽态毕露的样子,没忍住,又低笑了一声:“魏郦,你还是这个样子更讨喜一些。” 变成人,傲娇又嘴臭,口是心非。 但魏郦却不肯:“不、不要,我要变人,我不要你嫁给别人……” 它现在好像脑子里就只记得这件事情,固执又哭唧唧地重申着。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婚(五) , 第285章大婚(五) 但很快,它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血液滚烫沸腾,骨骼被拉伸,有一种被挠的痒意,又像是被强硬抻开的疼痛感,它难受着哼哼地拱着她。 “痛……” 顾君师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口吻却冷漠无情:“你这相当于再次化形,一开始是有些难受,忍着。” “顾君师,我好难受,我也好难过,我还……好想你。” 它难受地开始胡言乱语,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顾君师顿了一下。 静凝片刻,她问它:“你来酆都都这么久了,却一直不肯现身,还有刚才看到我就跑,这样也算是想我?” 它听见了,软耳折了下来,抱怨又心虚:“那是因为,你变得好恐怖……” 顾君师一听这话,就想起了与它相遇的那一世,它也是这样,一开始对她穷追猛打,怎么赶都不肯走,但却在看到真实的她之后,选择了哭着逃跑。 它的喜欢总是伴随着不敢靠近的恐惧,哪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一样。 它无法接受她跟它想象的不一样。 她垂下眸,神色冷淡:“你在害怕什么啊?” 害怕她会杀了它? 魏郦这时候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但却一直努力去倾听她的声音。 听到她的问话,他现在的脑子无法思考,也不讲究任何语言的技巧,只坦诚地讲出了它的心里话。 “我……我害怕你看向那些人的眼神,终有一天也会落在我的身上……” 那么冷、那么空洞随意,就好像在你的眼里,那些人都是不必存在的虚无之物。 看向那些人的眼神? 哪些人?她的敌人,或者被她认定为障碍的人? 她不知道这一世它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只捏了捏了它的耳朵,稍用了些力道:“你说这话……多少有些没良心,就凭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若放别人身上,早就死了十次八次,可我哪一次是真正对你下狠手了?” 这个时候魏郦的身体终于开始兽变人时,痛意渐淡,他也清晰地听到她难得对他诉说温柔,面红耳赤,整个人如浸泡在温泉之中,两只狐爪攀在她的颈上。 在一片乳白色的莹光之下,狐爪则变化成了一双匀亭玉白的双手。 狐身拉长、变幻出一躯完美的男性身躯,他赤裸地靠着她,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君师,我好想你。” 顾君师一时忘记了妖兽化形是不着一缕的,她感受到了他肌肤的细腻与温热,还有那强烈的男性馥魅气息。 耳畔是他动情的低语轻喃,狐妖独特的磁性魅惑嗓音鲜少有人能够抵御得了。 但顾君师在片刻失神之后,就眼明心清,铁石心肠,她一招手,就取了一件锦袍罩在了他身上。 “放开,穿衣。” “不要。” “你是想让我动手?” “刚才你还抱我了,为什么现在就不肯抱了,我人形比兽形更好抱,而且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顾君师觉得自己好像从中听出点颜色来了,她忍耐道:“你……” 刚准备将人扯开时,余光一瞥,却看到人皇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如今的气势今非夕比,当他那阴沉诡冷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尤其皇到还有一人伤风败德、衣衫不整地抱着他的未婚妻,那架势十足像抓奸在床。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乍闻身后一声抑着怒意的叱问,魏郦一僵。 不是心虚,而是因为他没有穿衣服,他宝贵的肉体只能给顾君师一个人看的! 男德十级的魏郦立即将顾君师给他的衣服拢紧,又紧紧地靠在顾君师身上。 顾君师迎上人皇嫉火直燃的视线。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讲你误会了,但又解释不清楚,而顾君师却很坦然直接一句概括:“替一只狐妖化形。” 衣服没穿,因为刚化形。 抱一块儿,因为它不是人,而是一只还没有成年,不能自主化形的小狐狸。 人抱兽,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吧。 好吧,这架是吵不起来了。 但人皇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发,他看向魏郦。 “狐妖?” 他也耳闻过,这世间最魅惑勾人的就是狐妖,天生的狐媚子,而且专门喜欢勾搭良家妇人,让老实人头顶发绿。 人皇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发绿。 “既然开智了,那就应该懂得人界的规矩,你如果不想被扒了狐皮,最好就是立即放开我妻子。” 魏郦凭着动物的本能察觉到顾君师对他的容忍跟坦护,于是它狐眸一转,打算侍宠而娇,他还就不放手。 他嚷嚷道:“不放,就不放,你们还没有成亲,我跟她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朋友之间抱一抱又怎么了,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那以后君师若嫁给你,岂不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连结交个友人还得经由你同意?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管着君师,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抱谁就抱谁,爱跟谁玩就跟谁玩,爱她自然就应该以她的感受为主。” 这番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话,听得人皇额角直抽抽。 当初看到黎笙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跟六绛浮生讲话,他用看戏的心态去观察六绛浮生被气,但这事落在他头上,他才明白这种装模作样的男小三究竟有多让人怄火。 “想抱是吧。” 他冷冷一挑眉,倏地一下瞬移至两人身前,一只手已蓄满阴冷鬼气朝着魏郦肩头抓去。 这一抓,分明是打着卸了他双臂的狠势而来。 感受到人皇那阴邪的力量袭来,刚才还嚣张挑衅的魏郦脸色遽变,下意识喊道:“顾君师——” 顾君师一手翻过魏郦,另一只手则格开人皇。 “它才刚化形为人,妖力还没有恢复,你这一手会让它重伤的。” 她的话叫人皇冷笑连连。 “重伤他又怎么样?我凭什么怜惜他?” 魏郦劫后重生,却不懂得什么叫低调保命,他还伸出头,嘚瑟道:“你如果伤了我,君师会怜惜我。” “是吗?” 人皇偏过头看向顾君师,狭眯起的眸子如刀子锋利,拖长尾调。 顾君师略微头痛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却还是实诚回道:“我曾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我不会让你当着我的面伤了他。”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婚(六) , 第286章大婚(六) 魏郦听到顾君师的话,也想起了七年前顾君师跟他承诺过的这件事情,顿时风也停了、天也晴了,小狐狸又行了。 “对,我想起来了,你当年可是说过欠我的,那现在你就还我。” 顾君师瞥向他:“还什么?”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要你嫁给我!” “不行。”顾君师也是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为什么?”魏郦大受打击。 “我是人,你是妖,我们不要挑战世俗伦理。”顾君师委婉劝道。 真实想法,人跟兽结合,她还没有这么重口。 “你分明就是歧视我的狐妖!”魏郦难得眼明心情一回,一下就看穿了顾君师的真实想法。 “不是歧视,你还未成年,娶不了人。” “我现在就是人,你看我哪里不像人了?再说,我可以给你当童养夫啊,总之先成亲,你答应过我的,你难道想反悔不成?” 人皇额头青筋直跳,他怒极而笑:“你在找死!” 他想动杀手,偏偏顾君师钳制着他。 “我已经答应了人皇,要跟他成亲。” 魏郦这狐早在七年前想插足自家门内弟子婚姻,当男小三时,就节操掉一地了,所以这会儿他更没有心理负担,张口就来:“那我们三个人一起举办婚礼吧。” 顾君师:“……” 所以说,她跟这种禽兽是没有共同的语言的,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原地反应三秒。 “你凭什么……” “就凭我当年救了顾君师,她亲口答应了我,这个承诺受天地规则认可,你倒是让顾君师反悔一个试试,除非你想害她道心受损!”魏郦现在一逮到机会,就伶牙俐齿得很。 人皇看着眼前这个狐狸精,周身的黑气已经凝实如稠,他双瞳泛起红意:“我杀了你,这个承诺便不作数了。” “想杀我?你打得赢君师吗?”魏郦微眯起眼睛,恶意传送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得到的话。 人皇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被人气得火冒三丈了,这个狐狸精的确有本事,句句都戳到了他的痛处。 “顾君师,二选一,今天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人皇彻底抛弃一切理智,朝着顾君师咬牙道。 魏郦也赶紧妖妖娆娆地趴在顾君师肩上,他学着他们族里最懂勾引人的狐,眼神哀怨又多情、无辜又惹人怜爱。 “君师~” 顾君师看着被魏郦气得不轻的人皇,忽然想起了当初六绛浮生面对黎笙那时的冷静跟忍耐,虽然黎笙是六绛浮生的心魔,但到底也是另外一副性子,想当时六绛浮生反应倒没有这么大。 但如果换成是魏郦这磨人的狐狸,恐怕也会扛不住他这见缝插针、无廉耻节操的言行吧。 “君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清磁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三人一道看了过去,只见花皆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他身后跟着苍羽妖,想必是它带着花皆过来找人的。 “六绛浮生?!”魏郦看到花皆,瞬间眼睛都红了。 “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谁也没料到,它一双狐长的眸子戾气横生,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狐爪尖锐锋利,几瞬闪移,便朝着花皆的脖子抓去。 “啊!”花皆吓得倒退几步,好在苍羽妖反应迅速,一把扯开他,对上魏郦。 “你认错人了,他叫花皆,不是六绛浮生。”顾君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他还是一副怨恨怒意的盯着花皆,颦了颦眉:“为什么这么恨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魏郦转过头,他道:“当年,就是他故意设计,让我失去了力量,然后被澹雅那个欺师灭祖的家伙斩断了两条尾巴,要不是我动用禁术,退化为兽身逃离,只怕我的九条尾巴都会被他们斩了!” 一提及过往的仇怨,魏郦身上的妖意不稳地暴走。 人皇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勾起嘴角,幸灾乐祸地说着:“要不是你惦记了你不该惦记的人,惹恼了六绛浮生那位天道之子,他又怎么会针对你这只狐妖,不过看来断你两尾还是没有叫你增长记性啊。” 魏郦没理人皇在那里冷嘲热讽的话,他盯着花皆半晌后,终于确定,这个人的确不是六绛浮生。 “他为什么长得跟六绛浮生这么像?” “像吗?”顾君师看向花皆:“我倒觉得他们并不像。” 花皆身体早就恢复了,可是他一直不肯离开,这次他来找顾君师,只是为了请求一件事情。 “可以……可以让我恢复我自己的容貌吗?” “这张脸,你不想要了?” “这么丑的脸,他当然不想要。”魏郦赶紧说道。 顾君师走近花皆:“决定了?” 花皆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地转开了眼睛。 她不会知道,他内心有多么想要成为一个真正坚强又强大的人,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在自己心之所向的人面前,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好好地面对我自己,每一天我照镜子,我都会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很久,那不是我,我看着它的时候,只感到自卑、痛苦跟难受。” 顾君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花皆的眼睛浑浊而贪婪,像极了一只寄生虫。 但现在,他的眼睛里的杂质正在慢慢沉澱,她想,终有一天他能够在澄清干净的水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花皆,每一个人出生在这个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也一样。”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叫人心动,跟她的人一样。 “谢谢,君师,谢谢你,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一辈或许都只会混混沌沌地活着,我……”他眼睛里噙着泪,脸却飘起了两抹晕红:“我喜……” “这法术我懂,我替你换回来吧。”人皇长臂一伸,格开了顾君师跟花皆四目相对。 魏郦也连忙打茬道:“君师,我刚化人,周身灵力有些凝堵不畅,你替我通通吧。” 顾君师挑眉。 她好像忽然有些顿悟。 原来想让两个狗咬狗的人停下来,只需要再来一个人加入。 这叫什么? 这叫三角平衡理论。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澹雅(一) , 第287章澹雅(一) 仙会盟组织了多个猎杀队,前往将各地零散潜伏的堕魔之人解决掉,其中有一部是以澹雅为领首。 这些堕魔人有的是被魔族强行逼迫入魔的,也有被利诱入魔的,但无论哪一种,澹雅都一视同仁,全数送他们去超生。 身后是浴血奋战的大衍派的弟子,而澹雅持剑看向那一片阴沉的天空,手上的血没有干。 “掌门,有两个有堕魔跑了!” 弟子前来汇报。 “去追!” “是。” 大衍派的弟子全部掉头追击了过去。 而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澹雅身后一团黑影悄然冒了出来,它就跟恶沼泥团一样,厚重而粘稠,扭扭曲曲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慢慢铺阵开来,落下令人恶心又阴冷的影响。 “吞了它们!” “它们”指的是堕魔的魂。 堕魔没有魄,只剩残魂。 “你以为你能操控得了我?”澹雅好像习以为常一般冷笑一声。 那团黑影明明没有五官跟身躯,却能够动,也能发出如同震鸣一样的怪异声响。 “吞了它们——” 脑子蓦地发涨,澹雅脸色倏地一白,就好像受了重创,但他强撑着不肯妥协,而罩在他头顶的黑影却开始淅淅沥沥地掉落黑色的墨点。 那些墨点掉在他身上,然后从点化线、线成团、团成块,蠕动、浸爬,直到他整个身躯都快被那一团黑影吞噬。 “饿……好饿……吞了它们……快……” 它不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催促着澹雅动手。 但澹雅始终不愿听从它的命令,他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之后,对方就会借此壮大,那时他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承认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可以坏,可以没有底线,可以成为魔头,但是他却绝对不愿意变成一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傀儡。 他身后的恶意随着他杀的人越多,体积跟力量也越来越大,对他的影响也是见缝插针。 它从一开始影响他的嗜血、杀人,演变到现在,连死亡之后的魂魄都要一并成为它的养分。 “闭嘴,你是我的恶诞生出来的怪物,你就该听我的!”他咬紧牙关,因为用力过度的面部表情,眼白猩红血丝蔓延开来。 “饿……不吃……就吞了你——” 黑影显然已经被“饿”疯了,它一点一点地如布裹将澹雅“吞”进了它的身体里,而澹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他的身躯、手脚、一直到面部、口鼻,在仅剩一只眼睛感知外界的时候,一道飘然煞媚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瞳仁一窒, “澹雅!” 咻——澹雅身上的黑影一瞬间全数消失了,就好像之前发生的那一幕恐怖淹没的画面只是幻觉。 但澹雅知道,它是真实的,但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得到,其它人就算站在这里,也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恶念如影随行,但目前还没有彻底成形,影响的自然也只有澹雅一个人。 澹雅表情一怔:“掌门?哦,不,现在的大衍派已经不是你的了,你不过只是一只狐妖。”他讶异又玩味地看着对方,脸色虽然没有恢复如常,但神色已今如往日的他无异了:“断了两尾,又动用禁术退化为兽身,竟这么快就又化形了?看来青丘的本事还真不少啊。” “欺师灭祖的畜生,你当真以为七年前,我被你断两尾是因为打不赢你?要不是我先被六绛浮生那厮暗算,就凭你?”魏郦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侧身冷立。 “哦,原来他也对掌门动手了?看来,他只怕也认出了龙岛上的狐妖,正是掌门。”澹雅微笑以对。 魏郦姣好的唇勾起,眼神摄定在他身上,举起一只手屈弯成爪状:“是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肖想过顾一,当年你因为嫉妒天灵根的天赋,便蓄意接近顾一,但你一定想不到,曾经被你愚弄嘲笑的凡人,却让你动了心。” “原来掌门也知道这件事了啊。”澹雅没有否认,而是直接承认了。 “澹雅,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这样的你根本不配。”魏郦尖酸刻薄地嘲讽他。 澹雅依旧很平静:“我知道啊,我这样污秽的人,的确不该染指她,我也没有再靠近她了……”他缓缓抬起眼,笑了一下,眼底的黑暗叫人心惊:“但我的心,你、或者是你们,都管不着。” 魏郦也是服了澹雅,他的心就跟铜墙铁壁,油盐不进,任他怎么刺、怎么骂、怎么戳他痛处,他都能够全然接受。 他本来还想在杀他之前,看到他痛苦流涕、悲痛悔恨的模样。 “不管顾一的事情,你跟我之间的帐,七年了,也该彻底算清楚了。” “掌门,当年你不过失去了两条尾巴,但这一次,你可能失去的会是你的命。”澹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歹毒话语。 “那你就试试看!” 魏郦身后七条尾巴全开,身上妖意红炽,兽瞳迸射的杀意如有实质落在澹雅的身上。 看着他的七条尾巴,不是九尾的天狐,而是普通的妖狐,于澹雅而言,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七尾的妖狐,如何抵挡得了我的云雷剑?” 他一伸臂,手上便握了一柄气势风雷凛冽的长剑。 云雷覆盖其上,形成一道长长的铰链朝着魏郦挥去。 魏郦一个翻身,衣袍如绽放的花,借着剑气搭成的“桥梁”,飞速闪移至澹雅身边。 五指一挥,这一爪,力道足以毁灭一座山体。 澹雅立即反剑相迎,强大的绿色屏障在他身前竖立起来,两人同样强势冰冷的眼神在半空之中撞上,剧烈的风气吹起他们的头发、衣袍飒飒飘起。 “澹雅,你还太嫩!” 魏郦呲牙一笑,七条尾巴绞成一股,便朝着澹雅猛扫过去。 他的腰部被打中,直接扫飞出去,撞在地上直拖了几十米,路途撞毁了不少树、石头,最后在山壁的阻挡下才停止冲击。 澹雅嘴角染红,他抵剑爬了起来。 手上施诀,运作云雷剑,庞大惊人的灵力汇聚在了他的周身,然后苍穹层层如链如蛇的白雷惊闪,一个刺啦接轨,就道道朝着魏郦劈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澹雅(二) , 第288章澹雅(二) 雷电向来是妖族的克星,魏郦抬头,见势连连退避,东闪西躲,但他能退的所有路线,都被澹雅提前一步设计好了。 左右支绌,眼看还是躲不开一道雷电,他尖牙一咬紧,双臂朝上一顶。 只见一道白光轰炸开来,魏郦裸露在外的一大片皮肤就已经被电劈得焦黑,但是法衣之下的身躯却完好无损,还白净无暇。 魏郦讶异地扯开衣服,朝里面看了看,他的衣服虽然也是一件法衣,但也扛不住化神的一招雷剑猛击。 他忽然想起什么,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他在红衣下面穿了一件顾君师在他化形时送的黑衣,因为舍不得放置不用,他将它偷偷地改成了小衣,然后贴身穿在里面。 难道……这件衣服的品阶很高? 但这个想法也是转瞬即过,因为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作猜测。 炸毛的魏郦呸了呸,吐出嘴里的灰。 他一只手化为狐爪,掌心之中红光旋成了球体。 “再来!” 澹雅举起剑,指向魏郦:“再来。” 两人再次交汇时,风里传来一道诡异又阴冷的声音:“好饿、好饿……吞了它——” 澹雅神色一变。 只见他猛地一震,身后一下如同破洞漏气一样,大量的黑气汹涌而出化出一道黑影,它倏地伸出无数条黑色的触角,缠住了猝不及防的魏郦。 “这是什么东西?”魏郦瞠大了眼睛,瞳仁内映出的一团黑漆漆,如同千足虫一样在爬动叫人寒毛竖立的东西。 澹雅身体再次僵怔住,无法动弹,恶念想要吞噬掉魏郦,但澹雅却抬眼,面色严肃,朝魏郦喊道:“赶紧走!” 他倒不是想救魏郦,只是他不能让恶念吞掉魏郦,人可以死在他手上,却不能死在恶念的口中。 “你是不是入魔了,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挣脱不开来!” 魏郦焦急地抽动着手脚,但是恶念的触角粘性很大,缠住了他就不肯松开,并且越缚越紧,魏郦感觉到他的手脚皮肉都发出一种痛苦的呻吟声了。 “不要死的话,就赶紧想办法,否则你会被它彻底吞掉,连魂魄都不剩。”澹雅冷冷道。 他没有入魔,恶念是他曾经舍弃掉的一抹善念受到魔物怨恨而增殖出来的怪物,他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它们,等他发现时,已经没有办法将它消灭了。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它成长的速度减缓下来。 但他不得不杀人的时候,它简直就跟迎风而长一样。 到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根本控制不住它,尤其是当它被“饿”久了,就会主动攻击,甚至可以不经他这个主人的允许。 “说得简单!” 魏郦手上掐指捏诀,不得不先化为兽身,以妖身为器,一口咬在那些缠绑在他手上的黑色触角。 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实物,被扯断之后又会很快重新地续上,绵绵不断,令人烦不胜烦。 “杀了你,这些鬼东西是不是就会消失?”魏郦忽地冷狠狠地盯着澹雅,那眼神就像猛虎择人而食。 澹雅不惧不怒,甚至还笑了一下,挑眉道:“对啊,杀了我,它就会消失。” 对方是由他而生,自然也会由他而亡,除非它成长到从他身体内脱离而出,自行成魔。 他心中想,只有你有本事杀了我的话。 魏郦还真打算从源头处解决问题,他身上的妖气一点一点涨高,狐毛如红针拔出,凝聚上妖力之后,根根尖利,如毛针一样的千针万刺并排而成,它们在定势对准目标之后对着触角全数射去。 那毛针一样的狐毛灌注了魏郦的妖力,可破金石。 这其中自然有包括了澹雅。 咻咻咻……千百条触角被刺成了马蜂窝,一时聚不起形态,魏郦见此,认定了有效,正打算继续时。 却不料下一秒,在外的黑影团被击落得溃败飘散,却有更多的恶念却从澹雅的身体内一下全数涌出。 紧接着,魏郦整个身体都被一大片阴影覆盖住了。 他抬起头。 看到那一团庞大又扭曲的黑色东西,仔细看这里面不是单纯的黑,而是有着各种残缺的身体部位、糅合成四不像的人兽,巨大的怪异眼睛、猩红的舌头,形成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生物,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你是用什么养出这么大一只怪物的?” 魏郦难以置信。 澹雅听了,也面露自嘲苦笑:“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养虎为患了。” 趁着刚才触角被打散,魏郦重获了自由,他这一次是来杀澹雅为两条断尾报仇血恨,但哪想得到澹雅竟然身上带着这么一只恶念怪。 他没有准备,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入手,他更不打算替澹雅除念了。 对方这样自作自受,魏郦别提还挺高兴的。 但他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恶念已经锁定了它,在恶念那里,魏郦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他身上有一种让恶念十分贪婪渴求的气息。 “好饿——好饿——” 它尖鸣刺破耳膜的声响响起,然后一下扑向魏郦。 而魏郦则急忙后退,他对于这种恶心东西的靠近,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魏郦当场痛骂:“澹雅,这东西就跟你一样叫人恶心!” 澹雅神情一僵,淡淡道:“是啊,可那又怎么样?狐妖,看来你是逃不掉了,注定成为它的一体。” 既然一切已经阻止不了,能够看到自己讨厌的人死在面前,倒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眼看着恶念张开了“大嘴”,饥肠辘辘地叫嚣着要将魏郦吞入腹中之时,从旁,一道的沸火如熔岩的剑气疾射而至,一道道可怕的黑紫光朝着恶念而去,一下就让恶念不断地破灭,当场溃散了一大半。 魏郦眼睛瞪圆了,他心跳加速,喘着气惊喜回头一看。 只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周身恐怖的气息威压此界。 在救下魏郦这只断尾狐狸后,她随手一个拿握动作,黑剑无相就回归到她的掌心之中。 “君师——” 澹雅怔然地看着上空的她,一时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他撇过了头去,神情有掩饰不住的难堪跟闪躲。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澹雅(三) , 第289章澹雅(三) “七年不见,它都长这么大了,看来这些年你没少喂啊。” 顾君师飘逸如风轻落在地面,她一个“树藤”缠抓,将魏郦带到自己的身后。 魏郦才化形没多久,妖力根本就还没有彻底恢复,他只是报仇心切,瞒着她偷偷跑到这里来逮澹雅。 哪曾想仇没报成,自己却险些喂了恶念的肚子。 “阿一。” 澹雅感觉现在就像被困在淤泥潭里面挣扎不出来的人,他怕伸手拉她弄弄脏她,又怕伸出手只会得到她的冷眼旁观。 他温柔地喊着她:“阿一……” 顾君师平静地看着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澹雅却好像从她这么一声回应而找到了勇气,他抬起眼,出神地看着她。 她已经不是早初的那个凡人顾一了,她也不再是那个穿着一身素衣、插着竹木发簪的顾一了,她变了,而他也变了。 他们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回不到当初了。 但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时,他却依旧怀念着当初在大衍派的单纯日子。 他虽然心有算计,但每每在面对她时被攻破心防,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阿一是你喊的吗?”魏郦伸出头来怒啐道。 “别吵。”顾君师瞥了他一眼,将一推回去。 魏郦瘪嘴,眼泪汪汪地瞪着她,就好像在质问她怎么可以为了别人而这样对他。 他现在说是顽童也不为过,妖性难褪,人性欠缺,虽然还拥有着过去的记忆,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成熟的心理,他的智商跟心理年龄都没办法一下回到原来。 这是生理造成的,就跟大脑烧坏了的少年,忽然降智成了五岁,人都认得,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幼龄化。 “阿一,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吧,那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澹雅满口苦涩,声音越到后面就越低。 顾君师也没有瞒着他:“对。” 他又问:“那个时候你也一直在跟我演戏对吗?” “对。” 两个“对”,就像两把刀狠狠地刺进澹雅的心脏,他再坏心眼,此刻的心平气和好像也快撑不住了。 他本想要让自己体体面面地退场,但他怕他要做不到了。 “你就不能骗骗我?没确,我是自甘堕落,我是嫉妒得面目全非,我是狡诈阴险歹毒,所以你看到我现在的这种狼狈模样,你是不是觉得大快人心了?” “对。” 澹雅咬紧牙关,脸色发白,眼眶却泛红:“顾、君、师!” “你自己不做人,还想我将你当成一个人看?”顾君师觉得有些好笑。 “我是坏,是狠,是没有人性,可是我对你……”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话到口边又被自己硬生生嚼碎了咽回去。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明明顾君师也不是纯洁无暇的仙女,但他偏偏就觉得对方高洁,觉得自己污秽不配。 他将原本要说的话换了一种说法,目带哀切:“我很后悔跟你相遇的时候,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后悔在明明的机会抓住你的时候,却为了报复六绛浮生,而放弃了你,你讨厌我这种二面三刀之人,我也能够理解。” 顾君师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只是无动于衷地告诉他:“澹雅,你的良知跟善念,在你从地狱爬出来的时候,就被你当成无用之处舍弃掉了,所以你毫无顾忌,也从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后悔?这种东西你真的有吗?只怕你现在说这些依旧是在演戏吧。” 顾君师含笑看着他,眼神如有妖意精确地针中他的内心。 澹雅一僵,然后颓然松下肩膀:“你一直都是那么聪明,看得那么清楚。” 澹雅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说后悔的确也后悔,但重来一遍,他知道他依旧是死性不改,他依旧会夺人妻,杀六绛浮生! 甚至会做得更绝。 “澹雅,你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吗?你是不是一直以以为,你跟你身上的恶念是分离的两种存在?” 顾君师这几句问话,话里有话,澹雅听了,眼神遽然闪烁了一下。 “它虽然一直存在我身后,但我还有理智,还能够清晰思考,它并没有控制住我……” 他的喃喃自语突然顿住。 因为,他看到了顾君师的眼睛,那里面如同一面可鉴的镜湖,平静而澄清,它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映出他的身影。 他在那里面看到了…… 他在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他现在真实的模样。 恶念已经像树根扎入大地泥土一样覆满在他的周身,他的每一寸血脉都是黑色的,脉络浮现在皮肤上,像黑色的蜘蛛丝纹,他的眼睛只剩下白色的瞳孔,空洞的黑意染满了白仁。 原来……他也早就跟恶念一样沦为了一个怪物了。 可笑的是,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看见了吗?”顾君师面无表情地问他:“看见了你现在的样子了吗?” “不……”澹雅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抓破自己的脸,使劲地摇头:“这不是我……我没有变成这个样子……这怎么可能是我?恶念是我舍弃掉的一部分,我早就抛弃了它,我是我,它是它!” 恶念刚才被顾君师打散了,现在又重振旗鼓,一点一点地壮大,澹雅越激动、情绪波动得越大,它就长得越快。 “啊——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饿——好饿啊——” 恶念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一样,尖锐疾速的嗓音萦绕四周,它不再执着于魏郦,而是盯着顾君师,如果说之前它对魏郦是贪婪渴望的,那么当它看见顾君师,那就是一种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的极致癫狂。 为此,它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啊——吞了你——” 它一下拉伸成了一块黑布,从澹雅身后朝着顾君师的位置冲去。 而澹雅则眼神溃散地看着她。 “它……” 顾君师偏了偏头,嘴角弯起,接住了他的话:“就是你啊。” 澹雅瞳仁紧缩成针,如遭雷殛。 “啊——君师,它来了!”魏郦扯着她想将人拉走。 在恶念饥肠漉漉地想吞了她时,顾君师身上轰地一下燃起了丈宽的黑蓝色的火焰,她眼神冰冷朝着恶念伸臂,五指一屈。 空间好像都颤栗了一下,光影不断变幻,它如同被切割的线刺穿拉扯成摊平的布块,再也挣脱不了。 “啊啊啊——放开,吃了你!要吃——饿——” 恶念朝她尖锐地嘶吼着,吵得人的耳膜都快要破了,它不断扭曲地挣扎着,不惜撕裂伤害自己也想逃掉,但在顾君师的面前,它始终无法得到自由。 “你说它像不像你啊,胃口一直都这么欲壑难填。”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澹雅(四) 第290章澹雅(四) 澹雅濛蒙水意墨眸,似大雾迷沱海,那里面是叫人看了都触目惊心的浓黑翻滚的恶念。 被顾君师封锁住的恶念在一瞬间便消融了,但它并不是消失,而是重新浇灌入注了澹雅的身躯,已经彻底跟他融为了一体了。 因为顾君师拆穿了他的自欺欺人,最后一层遮掩布被揭开,他的内心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也遵从了恶念的侵入。 魏郦张大嘴巴,看到此时此刻真实面貌的澹雅,也是惊讶异常:“他……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顾君师随手托起他的下巴合拢,拍了拍:“乖,一会儿自己先躲好,如果被他逮住了,是生是死都只能各安天命了。” 这冷血无情的话语,跟她抚摸逗弄宠物的温情动作,完全是两种极端。 魏郦狐眸一鼓,正想说几句,但看到顾君师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又讪讪地闭上了嘴,赶紧跑到一旁等着。 它现在还没有恢复,万一真被澹雅拿来当要挟顾君师的手段,依她那硬心肠,说不准还真的就放弃了它。 澹雅与恶念合为一体之后,神色极为难受,恶念的贪欲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他嘶哑着说道:“阿一,我好饿啊。” “你想要什么?” 他那一双人类的眼瞳逐渐变成了邪恶的灰瞳,温声说道:“我能吃了你吗?只有吃了你,我内心破了个大洞的地方,或许就能够填补上了。” 顾君师问他:“澹雅,你吃了你的父亲、你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你内心由衷地感觉到愉悦了吗?” 浑身溢满了黑气的澹雅顿了一下。 “你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澹雅闻言却嗤笑一声:“我想要什么?” 他看向她,古怪又自嘲地笑道:“我想要你啊,你给吗?” “你要我什么?吃了我给你填洞?光凭我,真的能填得满你的那个空洞?” 澹雅微微抬起下巴,看得出来他此时情绪时正时邪,理智跟崩坏在不断拉扯,他邪异的面容重生了一张白色面具,上面新生成了眉眼鼻嘴,但无一不是恶念,无一不是丧失。 “吃了你,一定能够……” 他那张面具划拉开一道锋利的弧度,如同嘴一样张阖着。 顾君师果断打断他道:“不对,你再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澹雅低下头,晃头晃脑地笑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晰明净,而是浑浊尖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太迟了,都太迟了……” “还不算太迟,至少你还没有彻底泯灭人性,你仍旧操守正道仙盟的身份,而不是堕入了魔道,屠杀生灵,虐杀无仁。” “可我,已经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了,这些事情也是迟早的啊,你看看我啊……” 他朝她摊开手,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花开二月、湿杏花雨之中走出来的青年了。 他皮肤不再白皙玉白,而是灰青色,薄薄的一层皮下长满了那些令人反呕的静脉隆起,它们如同黑色枯藤扭曲着纹路生长,钻入他的四肢百髓。 让他觉得他很脏。 “澄泓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人的恶念有因,人的善举成果,虽说放下屠刀不一定会立即成佛,但认清自我至少不会一直浑浑噩噩到最后,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寻错了想要的东西。” 澹雅讽刺地看着她,面具在笑,声音却在怒:“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别管我了……你不是讨厌我吗,又何必来假惺惺地来管我?” “正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我才要让你明白,你的错、你的罪、你曾经所有的不对,你不应该就这样一笔抹灭掉了,你该为此感到忏悔跟难过。” 说完,顾君师将“无相”抬起,再猛地一下插入地面,顿时层层稀薄的雾霭织成一笼巨大的帐子,她身形一闪,就欺近到了他的面前。 这时恶念占据着澹雅的身躯更加深入,他感觉到危险,身体机能一下提升,强大的气流将雾霭震撞开去,他根本已经认不得人了,手握着一柄云雷剑挥刺而去。 上空雷电扯链闪烁,形成密集的电网,顾君师被它牢牢封锁住,寸步难行,进退不得。 “雷电对于我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顾君师一个抓握,“无相”再次回到她的手上,这时方才形成的雾霭像流动的透明液体,形成了水珠,它就像吸铁石一样,磁吸住全部的雷电,最终变成一条长长的白链,朝着澹雅劈去。 白色面具下的澹雅,灰淡瞳孔一缩,见白链如龙缠卷过来,就再次引动雷电,形成一道网罩,想接住它。 别看顾君师眼下的修为跟他差距不大,但她的神识却不可以寻常比拟,通过几世的积累,她早就超越此界的最高阀值。 她那神识就像亿万道神光迸然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势镇压而下。 澹雅被压制在原地,手脚僵硬,带着颤栗的细微抖动。 “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一只手掌轻按在他的肩膀,然后收拢,下一瞬,澹雅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惨鸣。 “啊……”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好像被分裂了一样,有一种强大的抽力不断地汲走他的力量。 澹雅被她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意志崩溃,张了张嘴,似难以自持地道出:“我想……想要一个完整、不曾被割舍的自己。” 想要,那个舍弃掉善念的自己。 想能够白璧无瑕、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的自己。 为了将他的仇人拉入地狱,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面目全非、满身污秽。 他一直嫉恨六绛浮生,除了是因为他夺走了他的一切荣耀,更是因为他不忿他的幸运跟造化,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将一切干干净净地捧到他的面前,他一身不染尘埃,却轻松就能够拥有他渴望的一切? 而他,却是舍弃掉自己的善根,仁念,换来的地灵根,他在朝前走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尖刃、鲜血淋漓。 他用他身上仅有的美好跟渊魇之主换取了力量,而如今恶念就是当初决定的反噬。 “我明白了。” 顾君师忽然好像懂,为什么她有一丝因果挂在澹雅身上。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芳蕤(一) , 第293章芳蕤(一) 要说现在的魏郦对顾君师那是全然的信任,估计这里面多少有点兽化人型的雏鸟情结,再加上这智力明显不够用,于是被她连哄带劝地说服了。 但打这之后,小狐狸就瞒着顾君师就有了一个爱好,那就是时常派他的狐族小探子守在摩诃禅的附近,瞅着澹雅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他再赶过去逮人。 这事顾君师哪能不知道,不过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这坏脾气的狐狸,心眼小,不让他报复回来,事情肯定结束不了。 —— 酆都鬼城常年不见阴霾无日月,街角巷尾,除了用鲛人油的长明灯作日常通行照明之外,鬼城就跟一座地下城,永远阴暗冰冷。 但在这七月七这一日,四座鬼城内却一扫往日冷清阴凉,四周灯火通明,晃眼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是酆都鬼城的唯一的主人人皇,即将要娶王后。 人皇说让王后如归故里,那便要在酆都分出一个日夜来,这事简直就是为难人,但底下的人摄于其威势,不得不绞尽脑汁去办这件事情。 人皇说要无比盛大,他们全城的人都参与,日夜不停转地布置场地。 人皇说王后顾君师是人族,所以鬼城的婚事一切都要按照着人间习俗走。 所以他们特地去人间界了解,以卜吉兆,再奉送礼金、礼饼、礼物及祭品,张灯结彩,让一切热闹非凡。 下面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婚礼的最后准备,而高塔之上,冷清而缥缈,顾君师身着一件单薄红衫,削肩纤腰,墨发飞扬,她在琅玕前,静静地凝注着下方的人流如蚂行。 “找到人了吗?” 双翅收拢落下的苍羽妖,对她行了礼后,摇头:“他之前回过一趟酆都,但再之后人就彻底消失了。” 顾君师勾唇浅淡一笑:“是吗?” “天空妖族已全数待命,君主只要下令,我等就算翻遍整个二十八天都会将人找出来。” 顾君师却道:“不必了,我可以查得到他去了哪里。” 她转过身,一挥袖,一方镜面图像就映出了场景。 视角是一双眼睛在视物,“他”走在一处风景奇异唯美的花境之地,按说现在二十八天已经不该有这样灵力充郁的地界,“他”似感应到有人在窥视,猛地转过头,但什么情况都没有,只看到了身后环境。 苍羽妖惊:“这是?” “眼睛。” 她送他的,既是礼,也是放兽归巢的牵链。 她问:“认得这是哪里吗?” 苍羽妖判断:“应该不是二十八天……难道是人间界?” 人间? 他去人间做什么? 还有这个地方,莫名让顾君师有些在意…… 但很快,她又问起另一件事情:“魔族跟仙会盟之间的战况如何?” 另外一边,螺旋通道之内计都魔开启石门到来,他看好戏的语气道:“修真界如今灵气枯竭,魔族靠着一手好计谋完全占了先机。” 这就是在说,魔族势不可挡。 顾君师挥散景象,随意道:“魔族啊,也难怪,毕竟他们可是有天魔为后盾。” “要我说,正道就是死守规矩,天魔可以为祸一界,为什么天下那些神仙却不下界来拯救?”开山鬼从墙壁上撕下来,嗡声粗气道。 顾君师睨他一眼,见他抖动了几下扁平的身体,就跟充气一下鼓涨成一个高近三米的巨人。 “如果他们下来了,说不准这二十八天会崩坏得更快。” 天山鬼懵:“为什么?” 顾君师笑:“你们当真以为上界的神仙都是一些正义使者?他们也曾是这下界飞升而上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秉性都有,就算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也要归于大罗天管束,这代表着什么,你们明白吗?” 三人乍听到这秘史,都怔住了。 顾君师没跟他们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很认真地想了想:“你们说,解决一个天魔,拿它来换战绩,这该是多大的一个功德?” 这下可吓到他们了。 开山鬼直抖:“君主,别、别开玩笑了,天魔啊?那是跟远古魔神一样的存在,而我们本质还是三千生灵,就算拿整个三千界来填都补不上天魔破坏的这个窟窿吧。” 苍羽妖面皮发僵:“对啊,再说天魔也不一定能够来到三千小世界,毕竟天道跟上界总不能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吧。” 计都魔苦笑:“天塌下来还有救世主来顶,咱们这些一辈子都没干过几件好事的人,就不必去凑这种热闹了。” 好像是被他们劝服了,顾君师颔首,赞同道:“也是。”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看到她身上那身鲜艳的衣服,虽然还没有穿戴齐整,但仍旧能够辨认得出来这是婚服。 “君主,你真的要跟那个人皇成婚?”苍羽妖冷白的面容上不沾半分喜气。 顾君师笑了笑,不置可否:“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吗?” “属下随身携带着。” 顾君师伸手:“拿来。” 苍羽妖没有迟疑,立即将盒子奉上。 顾君师接过,没有打开,只是盯着盒子表面静视片刻:“让所有的人,都守在酆都城廓之外,一旦我下令死守,那么连一只飞蚊都不允许城中的人离开。” 他们三人对她的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却绝对遵守,三人齐立,表情严肃:“是。” 这时,顾君师留下一句。 “有时候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她步履杳杳如烟,留下三人步入室内。 这时十几个待候的妙龄少女碎步走了过来,打算替她更衣、梳装打扮,而其中一个女子则行为有些突兀,她不仅没动,还发怔地一直盯着顾君师。 顾君师扫了她一眼,眸转流光,然后一把将人抓住,一路拽到了侧卧。 她咬着下唇,也没有反抗,踉踉跄跄地跟着就走。 到无之处,顾君师才放开了她,她转身挑眉:“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顾一,顾君师真的是你?” 芳蕤却是一脸复杂地盯着她。 顾君师凑近她的脸,一股温荷的香气涌入鼻息:“我猜猜,是不是有人找你过来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芳蕤(二) , 第294章芳蕤(二) 芳蕤努力绷住神情,但在眼前这个气势迫人的顾君师面前,她自知她隐瞒不了什么。 她心口突突直跳,抿了抿唇:“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你当年骗了我那么多上品灵石,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还,我是来讨债的。” 顾君师对她的说辞自然不信:“你既然都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了,你却胆大到连面容都没有变,直接混进来,难道不怕被别人当成奸细抓了?” 芳蕤一听这话人就不干了,根本不接她这个话茬,反而咄咄逼人地靠近她。 “顾君师!我以前一直都看不起你,总觉得你配不上惊才绝艳的六绛师弟,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当年你们之间那么困难,人人都反对,人人都不看好你们,但你都不肯离开他,你曾经对他那么好……” 顾君师见她越说越激动,随口插了一句:“哦,那有没有可能……全都是我装的?” 但芳蕤却更激动了,她摇头:“不对!我是女人,我知道你对六绛师弟虽然没有像他那样至死不渝,但是你不知道,你的眼睛里始终只有六绛师弟,每一次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你的视线永远都是第一个看向他的。” 顾君师顿了一下:“真的吗?” 她是听说过,爱是具有唯一且排它性,那么她对六绛浮生,也是特别的? 芳蕤看她神色就知道她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这个女人迟钝得叫人抓狂无语。 她信誓旦旦继续说:“顾君师,你不懂爱,可是你的心早就替你分辨出你想要谁了,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叫酆都人皇的,但我相信你肯定不喜欢他!” “我还挺喜欢他的。”顾君师慢悠悠道。 芳蕤一噎。 “你……你胡说!” 顾君师看她一脸受打击的样子,似笑非笑:“非要有爱,才能够成婚吗?” “不是。”芳蕤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但她又严肃说到:“但是,你心里有了人,就不该跟别人成婚!” “除了这个,你还有哪一点觉得我心里有六绛浮生?”顾君师慢不经心地问道。 芳蕤想了想,又说:“你会因为一个人跟浮生师弟长相相似几分,你就会对他一样吗?” “不会。” “你曾经对他一人特殊过吗?” 顾君师想了一下:“有。” 但当时应该不是因为喜欢。 “你见过那么多的男人,如果要选出一个生孩子,你会让谁来当你孩子的父亲?” 顾君师这一次沉吟了良久。 芳蕤一锤定音:“顾君师,你承认吧,你喜欢上六绛浮生了!” “哈哈哈哈……”顾君师听着她的慷慨陈词,从胸腔处发出一阵笑声,然后托起她的脸,神色透着一种诡异的危险性:“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你……”芳蕤被她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但又摆脱不了顾君师的桎棝:“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顾君师挑眉,收敛住嘴角的笑意,漆黑如渊的眸子扼住她:“做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啊。” 她一直等的,不就是喜欢上他吗? 现在或许终于完成任务了。 芳蕤根本不懂顾君师此刻平静之下的疯狂,她只关心一件事情:“那你还嫁别人吗?” 顾君师放开了她。 “你说呢?” 芳蕤愣住了。 她说?她说什么? 敢情顾一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哪怕她明白自己心中另有他人,也不打算就此罢手? “婚礼一事自然得继续,你就留在这里,因为我不喜欢横生枝节。” 顾君师随手一挥,一道黑球化为千百道绳条将芳蕤捆裹了起来。 芳蕤急了,但依她这修为根本挣脱不了:“顾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跟鬼城的人为伍?” “是你的父亲还是仙会盟的其它人派你过来的?” 顾君师也知道,她过去的身份瞒不了多久,但凭芳蕤还办不到,如今只怕有心人能查的都查出来了,至于不能查出来的,他们自然也不得而知。 芳蕤还是坚持不说:“不管是谁派我来的,我对你都没有恶意,如今魔族卷土重来,无尽海前线死伤无数,仙会盟的人根本就管不着酆都这边的事情,甚至还想跟酆都重归于好,结为同盟共同守护三界。” “按你这么说,你就更不应该跟我说那些,万一让人皇知道婚事生变,跟你们有关系,只怕这重归于好一说,只能是一场空。”顾君师道 “……我知道,可是浮生师弟他,未免太可怜了,他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一家团聚,你却要嫁给别人,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为什么偏偏会弄成现在这样?” 芳蕤咬着下唇,就像一个迷妹发现自家的偶像被人绿了,她就整颗心都碎了。 顾君师觉得好笑:“你至今还喜欢他?” 芳蕤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认,我以前一直很欣赏他,但我也知道,我现在根本就配不上他,有无你都一样,所以我只是单纯觉得,浮生师弟的身旁应该站的人是你,不是其它人。” “你估计是戏折子看多了,情爱固然可以令人心生愉悦,但也并不是不可取代。” 芳蕤被她这轻飘飘的置身事外的话给气红了脸:“说白了,你就是一个负心女,你倒是给浮生师弟负起责任来啊,你们明明孩子的都生……” “君师,你在里面吗?” 忽地一道懒挑的声音响起,然后她的偏卧房门前浮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芳蕤顿时全身被惊僵住,脖子梗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顾君师却半点不见慌张,淡声道:“嗯。” 外面停顿了一下,然后松驰缓语气:“吉时要到了,莫要因为一些闲杂之事耽误了婚礼。” “我自有主张,你先去准备吧。” “……好,我等你。” 门外的黑影离去之后,顾君师转回头:“安静地留在这里,这一次就当还你当年那十几枚上品灵石的债,事后自会有人送你离开,但如果你大喊大叫引来酆都鬼城的人,那我就不敢保证他们对你会不会客气了。” 芳蕤险些被气歪了鼻子。 “你……” “对了,还有你的那一句负心女……”顾君师打断了她,眼神落在空气之中:“现在说,未免还为时过早了。” 芳蕤一听瞠大了眼睛。 诶?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皇(一) , 第295章人皇(一) 长长的阶梯以柔亮红绸铺上,水色流光而下,天地之间恍若一片绚烂的红光。 身穿红色婚服的顾君师由十几名少女提着长长的衣摆,一步一步朝着台阶走来。 上空,万剑为路,所有仙人矗立其上。 下方,鬼修提万盏明灯,声势浩荡。 而长明台之上,人皇身着跟顾君师同一色系款式的婚袍,从领肩处金绣刺披飘逸于身后,脸上仍旧戴着半张漆金面具,但展露在外的部分却是眉如峰、眸似渊,此刻他身上的君王气势流露无遗。 他在上面等着她前来,跟他一起共告天地,结成婚契。 当顾君师一步一步踏上长明台之上,与人皇共立于平台时,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而这一次顾君师没有拒绝。 人皇那冷懒的表情也因此柔和了起来。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感谢诸位前来祝贺观礼。”人皇气沉丹田向四下道。 仙派跟鬼城的人都纷纷送上祝贺之词,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不必凑近那些话都能够清晰地传送到别人耳中。 基于对这对新人的礼貌跟尊重,他们全都自觉将位置降低了观礼,让这一对新人独领风头。 也不少弟子在议论,这个叫顾君师的人有些眼熟。 混在观礼人群之中的陆子吟他们抿着唇,仰视上方,本来想安静地等待,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通知了吗?” 他传音给旁边的汝兰。 汝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还用得着通知,现在谁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无上府那边怎么没有动静?”陆子吟疑道。 汝兰摸了摸下巴:“你说,会不会……” 陆子吟懂起了,他瞠大眼睛:“不会吧?” 晏天骄见这俩从传音,到不自觉直接开口对话,顿时无语地瞥了他们一眼:“别吵。” “谁吵了?他们不吵啊,你光说我们两个做什么?”汝兰故意环顾一圈。 这次仙会盟的确给了人皇足够的面子,来了不少重要级的人物,更多的是一些随行弟子,这些弟子第一次见识到酆都还能布置得如此美哉轮焉,山光暖明珠,全然不见之前的鬼森阴暗。 晏天骄扫了一眼周围:“佛子没来?” “没来啊,这种事情他来干嘛?”汝兰不解地问。 陆子吟挑了下眉,摆了摆手:“他不来就算了,主要是六绛浮生也没有来……对了,傅琬琰呢,她没跟着你?” 他问汝兰。 汝兰环起手,撇撇嘴:“她最近有些不太正常,总是无辜失踪,懒得管她。” “那她跟你师父的事……”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对于这种身份上面的事情有多墨守成规,成为他的弟子就意味着跟他从此不再会有别的关系,再说,今天是来参加顾君师的婚礼的,别提其它事情。”汝兰不高兴说道。 “好了,别争了。他们要在八荒六合之下立誓约了,结下婚契,这桩婚事便成了。”晏天骄颦起了眉头道。 修士的婚礼一向简约却不简单,它不受人间世俗的一切管束,但在这之上,却是受天道制约。 顾君师神情平静淡雅,人皇倒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苍天厚土,八荒六界,这一誓起,就将彻底被绑在一起了,成为了道侣,谁都不能违背来自上天监管的誓约。 “等一下,在立下婚誓之前,我有件东西想先给你看一下。” 人皇幽沉的眸子滞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东西需得着你如此郑重其事,在咱们如此重要的场合之下拿出来?” “不急,打开你看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顾君师取出一个盒子,然后当着他的面将其揭开。 顿时一道亮光猝不及防地就射入了人皇额心之处,他瞳孔放大,下一秒就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 “这是什么?!” 顾君师走过去,宽大的袖袍一扬,便将他的脑袋压至自己的锁骨处,借此遮挡了一切的视线探索。 她凑至他耳朵旁:“解除你封印最后一样东西我替你寻来了,当你解开了封印,你就能够将一切想起来了,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立下婚誓吧。” 人皇仰起头,抓耙在脸上的手背青筋暴突,忽然他脸上的面具开始碎裂开了,一道道黑蓝色的光芒如蛇如蔓爬缠在他的脸,他的眼神一瞬间就空了。 相反,他脑子里的意识却开始疯狂活跃,一段段记忆强行冲击入他的脑海之中。 —— “阿妙,阿妙……” 一棵茂盛华如盖的榕树之下,金璨明媚的阳光洒落,透过叶缝在地面落下星星斑斑的光束,树下有一个梳着中分、额戴着精美额饰的漂亮女子,她听到了喊声,婀娜妩媚地偏头转了过来。 她五官柔和,但眉眼却美艳,是一个灵动又具有女性魅力的女子,但此刻她眼神却是哀伤痛苦的。 喊“阿妙”的青年几步小跑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女子抱入了怀中。 但女子却在挣扎:“放了我,我不会嫁给你的……” 但男子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放手,反而更为强硬霸横,他松开了她,掐住她的脸,威胁道:“南翁妙,你明天就要嫁给我了,别再说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南翁妙神情愈发伤感,泪水簌簌而泪:“可我后悔了……” 男子眼神冰冷刺骨,语气却温柔缠绵:“现在后悔也太迟了!阿妙,你跟我所生的孩子,以后会成为这十海之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南翁妙像受不住他的视线,娇妖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然后撇垂下眼,满腔苦意溢意嘴里:“就为了这尊荣的后位,我竟跟你联手一起杀了我最爱的人,我这种人……的确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这样吧,我嫁。” 十年之后…… 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陂着一条腿,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破碗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女子,怯生生地喊道:“母后,你该喝药了。” 但床上的女子却挥手推开他:“你滚——别过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人皇(二) 第296章人皇(二) 小男孩身形单薄,一个力道下去就不稳撞到了床柱上,发出“嘭!”地一声。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惊慌地捧紧了手上的药碗,生怕里面的药汁会被打洒落地。 这碗药来之不易,如果摔碎了,就很难再求得来了。 “母后,喝药吧。” “不——我不要喝药,我要找人,你替我去找一个人好吗?”南翁妙从床上撑起身子。 小男孩睁着一双寂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问:“母后想找谁?” 南翁妙看着他的脸,恍散凌乱的眼神一点一点聚焦起来,然后哭着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帝王薄情,我却为了一个后位,陷害你、抛弃你、置你于险地不顾,最终害了你性命,对不起,是我错了……” 小男孩似被她凄厉的哭声吓到了,放下碗,小心翼翼地跑过去馋扶着她:“母后……” 泪眼朦胧,南翁妙看着眼前这张跟帝王极为相似的脸,心中恨意徒生:“滚,你个孽种,不配叫我母后——” 啪—— 一巴掌狠狠地掴在男孩白嫩的脸上,他被打偏了头,嘴角也磕破了,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恨不得杀了你,你给我滚开,别再叫我母后,也别再靠近我!滚——你赶紧给我滚——” 又是一年—— 咯吱~ 房门被推开,已经长得高一些的男孩子迈步进入,此时的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衣衫褴褛,而是一身锦锻蓝袍,贵气逼人。 “母后,孩儿前来看你了。” 屋内没有人应声,安安静静的,如同一间空室。 屋内先前门窗紧闭,厚实的帷帘遮挡着卧室床榻,随着门被推开,光线如水铺阵入冷灰白的石砖之上,地面上一道影子在小幅度地摇晃着。 小男孩瞳孔猛地一紧,他迟疑又呆滞地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悬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一切都好像忽然静止了,声音、空气、包括心脏跟血脉。 男孩子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悲伤,或者说,因为情绪冲击过大,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许久,他垂下了眼睛。 一颗、两颗……眼泪浸湿了脚尖前的地面。 “……母后,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父皇?” —— 朝堂之上,众臣讨论。 “王后逝世,应当尽快选出新的王后才是。” 冷血威严的帝王面容无悲无撼,冷冰冰道:“季贵妃贤良淑德,堪任此位,由钦天监选出黄道吉日,秉承制命授予皇后册书以及宝玺。” —— 又二年后 季王后之子派人将长大之后的男孩抓了起来,囚禁鞭打:“皇兄,你不该怪我设计陷害你,谁让你始终还是太子!谁你挡了我的道呢。” 帝王过来,看着满身是血的男孩,眼神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为什么?你明明是孤的儿子,但你的性子越大却越像那个人了?难不成,你根本就不是孤的儿子,而是南翁妙跟他私通生下来的孽种?!” “哈哈哈哈……”男孩儿闻声笑得前仰后合,血水从嘴边流了出来,他喘息地说道:“我这张脸她恨,你这个人你恨,所以,你们将我这个孽种生下来,是为了什么啊?” —— 一月后 帝王被一剑刺死在皇位之上,那个举剑之人正是当今太子,而之前嚣张得意的季贵妃跟其子睿王吓得跌倒在地,被寒光凛冽的军队重重包围。 当日,宸阳宫外的广场上血水汇流成溪,尸体推满如山。 —— 睿王越大长得越像某一个在朝庭之中被讳莫如深的人,也是先帝最不允许别人提及的人,正因为这一张脸,他在那一场铁血屠杀之中苟活了下来。 数月之后,季贵妃带回来了一名女子,叫南风妙,这位无论名字跟长相都与已故先王后很像的少女,很快就引起了新皇的注意。 —— 一转眼又是数年 正值两国交战,皇帝这一次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然而却因受到错误的情报,以数万兵马对敌十数万人之众,死守了半个月,终于熬不过,也等不到朝国军队的支援,最终死在了万人坑之中。 —— “哈哈哈,他终于死了!”一个身着蓝色蟒袍的男子搂住了一个美艳少女,他高兴地亲了她额头一口,兴奋激动地说道:“阿妙,谢谢你,全靠你这些年迷惑住了他,让他轻信了你,这才将兵符还有重要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你,要不然我们还没办法这么轻易地设计到他,如今他死了,王位就是我的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娶你为后。” 南风妙在他的怀中,心中有些发凉,但面上却挤出了笑容:“这是应该的,姨母特地将我带入宫中,本就是为了让我以他母亲相似的面容跟性情,迷惑住他,获取其信任。” “对,阿妙,你本就是我们的人,所以你一定不会像他母亲南翁妙一样那么傻,在虚与伪蛇之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可能,我当然不会,我爱的一直都只是殿下,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南风妙立即否认,但正因为否认得太快,太激动,反倒叫睿王神色发冷。 “阿妙,你要乖一点,别学南翁妙一样不识抬举,最终落得下场凄惨,懂吗?” —— 南风妙独自走到河边,盯着河水之中的自己,水波荡漾,她眼眶忽地红了,然后抚住脸泣不成声:“对、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从来都没想过会真正的害死你的,对不起……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对不起……” 睿王登基,正要迎娶南风妙时,前往迎亲的人刚推开门,便传出一声尖锐的惊恐之声。 “新娘上吊啦,王后自杀啦——” —— 人生如梦,过往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一相涌入了人皇的脑子里,那些曾经他为人时的记忆,他此时全部都记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因为身上封印的全部解除,再加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戾气横生的鬼王,重塑的肉身,真实的他,终于不再被一张面具遮挡住了。 “原来……” 他伸掌按在面上,指尖颤抖。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人皇(三) , 第297章人皇(三) 风吹起四周的红稠带悠然飘起,仙山巍巍,云雾如仙,周围来参加婚礼的人默然观望,心中有些奇怪高台之上的两位新人为何忽然静止了。 但很快这副静止的画面却改变了,只见人皇在接了女方赠予的一个盒子后,脸色遽变,跌倒在了女方肩上,然后那凝傀的鬼气如不受控一般从其身上爆发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结个道侣,还带变身的吗? 他们看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见情况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因此基本上都保持着观望静待的动作。 直到人皇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龟裂脱落,溃散成粉沫消失在天地之间,当年那个十海之主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了。 他有着一张偏深邃的脸,冰冷的面庞带着锋杀的沉渊戾气,鬼气如同彩炼一头渲染出他一头偏红色的头发,眉毛也一样,五官俊美无涛,皮肤则偏玉石质感的冷白色调。 因生来为恶魂的缘故,他左眼角生成的一抹咒纹,更不羁散发着怨憎邪性的气质。 “想起一切了吗?” 顾君师垂眸问他。 人皇站起了身子,红袍飞扬,他一双邪性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她:“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一切?你有什么目的?” 顾君师不提她的事,反倒问他:“想起了这一切之后,你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执着要去找阿妙了吗?” 两人就这样互不退让,逼问着对方问题。 顾君师那如同看透一切的通明幽深目光,令人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你……”他平息了一下胸膛处快要烧得令他失去理智的火焰,刻薄又愤怒地问她::“记起这一切又如何,你不是阿妙又如何?你既已答应了我,我若不喊停,这一切都不会结束!” “人皇,你既然想起了一切,你就该明白,你执着了一世又一世,你一直所渴求的,根本就不是阿妙的爱情。” “这一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人皇嘲讽道。 他抬起一只手,勾缠过她垂落在肩膀的一缕头发,眼瞳已然变成了滴血的红,内里恶雾翻滚,他勾唇一笑:“你知道这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顾君师并没有吭声,她知道他不必她猜。 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那就是人总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可一旦他们后悔,便会堕入无间的地狱。” “所以,已经没有退路了。” 顾君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定在原位:“你是在说南风妙跟你母后,还是在说你自己?” 他眼神徒然变得凶狠锋利。 但她没有变化,又问:“你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后悔,对吗?” 终于,人皇一挥手,挣开了她的力道:“我为何要后悔?” 顾君师看向他混乱用力的眼神,他此刻好像要吃了她一样,只有吃掉了她,他才不必听她那些锥心刺骨的话。 “我问过你的,会不会后悔,现在你的答案依旧一样吗?” 人皇抓住她的肩膀,指关节用力,将人拉近到面前,面部肌肉抽动,气息混沌黑暗:“我没错,我要后悔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吧。” 顾君师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下一秒就卸掉了身上所有对准人皇刺去的利刃,她柔顺平静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上。 主动地牵起他的手,两人一道朝着姻缘石走去。 顾君师的动作是沉稳轻盈,但越走,旁边所带来的牵扯迟疑力道就越大。 仿佛有着某种沉重压抑的氛围逐渐将这一对新人拖拽着停止。 “南翁妙,是我的母后,她这一辈子都因悔恨而郁郁寡欢。” “她恨我,拿我当仇人的儿子看待,明明在冷宫之中,只剩我与她相依为命,可她却时常对着一个虚假的男人幻想讲话,而清醒的时候,她却想杀我……”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喉间如堵,嘶哑不堪:“所以,在她抛弃我之前,我先抛弃了她。” 顾君师并不知道这些,她听着他的讲述,拉开了隔音结界,阻挡了全部的一切窥探窃听。 她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人皇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愤恨不平道:“我离开了她,却又时常躲在一旁偷偷地看她,那一天,我终于放下了一切,鼓足勇气去见她,她却在房内悬吊自杀了。因为恨我,所以她要让我亲眼目睹她死的样子!” 顾君师停下脚步,终于明白他对于“南翁妙”的心结出自何处了。 “你错了。” 她转过头,听了他这些话,就知道他的心结早就在年复年日复日,变成了一个毒瘤结节。 “她想报复我,因为我选择了离开她,背叛了她,去到那个她最为怨恨的男人身边,可是……我如果不离开那个地方,我就会死在她手上,我只是不想死而已。”人皇茫然低诉道。 这时的他,好像变回了十几岁那个时候的自己,面对那样的处境,面对生死抉择,面对着母亲的怨恨,他只是凭本能地去选择了一条暂时能够喘口气的活路。 “我以前……”顾君师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并不懂,什么叫父母,也不懂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无私的亲情,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你的母后并不恨你,就算曾经失去理智时伤害过你,但她的内心绝对也是爱你的。” 人皇听完,怔愣了半晌,然后讥笑一声:“这话,南风妙当初想要博取我信任时,也曾说过。” “你不信。”顾君师用的是肯定句。 “一个曾经差点杀了儿子的母亲,一个怨恨到死在自己儿子面前的母亲,一个喊她儿子孽种的母亲,你告诉我,她爱我这个儿子?”人皇跟听到一则笑话一样。 “你母后并不是自杀的。” “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我用回溯镜早就看过了,没有别人。” “她想自杀,这十几年内哪一天不行,为何偏偏要选在那一天上吊自杀?人皇,封印并不会让人失忆,那些记忆只是因为你不愿意想起,才将它们一道被封印了起来。” 想到第一世,人皇封印全部解除之后的万念俱灰,毅然决定放弃自己被超度消失在整个天地之间,想必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而事实的真相永远都是如此残酷。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人皇(四) , 第298章人皇(四) 人皇记忆之中的母后,永远用以最绝情、最厌恶跟最狠的态度来对待他。 因为从小与她相依为命,哪怕她对他再漠然敌视,人皇仍旧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亲近、讨好着她。 直到那一次,她真的想杀了他,他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从她手上逃脱了,至此再多的依赖跟渴求都被泯灭掉了,出于孩子气的报复,他也打算用她对他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想让她后悔,后悔曾经这样对待他。 他逃离了她身边,去到她仇恨的父皇身边,甚至跟季贵妃他们“交好”,他漠视她,冷淡她,甚至不见她。 他丢下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冷宫之中。 后来,他从一个卑微的皇子,活成了太子,高高在上,他以一身尊荣回去见她时,她却以那样决绝又残忍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真的是恨她的。 恨到,他找人将她的魂魄拘了起来,让她无法进入轮回,去找她那个愧疚又爱恋了一生的男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皇眼底是深沉又空洞的冷意。 顾君师说:“看来你的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你的母后,的确在长年的幽禁跟愧疚之下,神色疯癫,行为失控,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拼尽了一切在保护你。” “因为她的缘故,你的父皇不喜你,任你们母子在冷宫自生自灭,但毕竟她的皇后头衔跟你的大皇子身份依旧遭人惦记,尤其是当时风头正盛的季贵妃,她为了睿王能够成为太子,多次暗中想谋害你们。她知道依她现在的处境保护不了你,所以才做出各种伤害你的事情,因为让你主动远离她,去亲近你的父皇。”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脱离跟她一样沼泽深陷的境地。 只要她够狠,那么怨恨着她的皇帝就会接纳人皇,毕竟人皇是他的儿子,只要人皇跟皇帝站在同一立场,厌恶怨恨着她,那么皇帝不会不管他的。 一切如同南翁妙所想一般进行,但无法再随意对人皇动手的常贵妃却下了毒心思,既对付不了小的,那就先杀了大的。 “你母后以自杀,以她的后位,来跟皇帝、常贵妃他们做为交换,来换取你的暂时安全。” 人皇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这些事情全都是她的猜测跟想象,谁能够知道当时的南翁妙是怎么想的。 再说,这么久了,这些事情真的的也好、假的也罢,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站在姻缘石前,这块姻缘石就如同一块红色水晶剔透,内里结构冰裂纹清晰可见,映透着光,也映照着他们俩人。 他转过身对着顾君师,悠远空凉的视线久久地不移,认真道:“今天无论你说些什么,都阻止不了我想娶你的决心,与你结为道侣,同心同梦,此志不渝。” 顾君师笑了:“我不是想阻止你,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的心,你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事情,还不停地寻找着轮回转世的南翁妙,你所做的这一切一切,都只是你在忏悔,你觉得是你拖累了她,一直想将欠她的还给她。” “是吗?”他漠然地割开了手心,再牵过顾君师的手,一指割破,两人双掌相合,然后十指相扣,举起手向天宣誓。 他们脚下瞬间扩张开一个凤鸾交颈的大型阵法,紫红色的光茫笼罩在两人身上,让他们霞光异彩,明媚如春。 “天地为证,人皇在此,与顾君师结为道侣,我只求执一人手,偕老不相弃。” “你如今的记忆恢复了,就该明白我不是你应该偿还的对象,我不是南风妙,更不是南翁妙。” “顾君师,你没有瞎、也不是傻子,你是谁我由始至终都认得清楚!我人皇要娶的是谁,我也清清楚楚!”人皇看着她那平淡冷静的脸,忽然恨声道。 顾君师继续道:“南风妙死了,她上吊的情景是睿王故意用来刺激你的,让你想起了你的母后,然后彻底堕落成恶鬼,屠杀了整个王宫,你根本分不清楚南翁妙跟南风妙了,但无论哪一个人,却都对你倾尽了全部。” 人皇蓦地抬头,天竟无异相,没有赐福,也没有回应,这表示他们没有完成婚契。 这也代表上天没有认可两人的婚约……天道不承认?! 人皇荒谬诘问:“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是邪道,所以天道都不肯降下婚契约!?” 顾君师叹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瞳仁逐渐变幻如镜面清晰,让他能够看清楚:“因为你——一身三魂,如何与人结下神魂相契?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当年你被睿王设计害死之后,被你囚拘在身边的南翁妙便不惜舍弃全部鬼魂之力助你恶魂重生,而你在被南风妙尸体刺激得狂性大发,失了智时,也是南风妙用自身媌族血脉,以血肉祭献,再生轮回,来换你最终没有彻底堕入魔道,成为一具没有神智跟人性的恶鬼修罗。” 人皇听到这些,表情愕然,一直以来仿佛被禁锢的冰石心肠终于被打碎了。 顾君师问他:“看到了吗?” 他透过她的瞳孔镜相,看到了待在他身边的两道虚幻缥缈的身影。 一个身穿蓝衣、额头挂着一串珠饰的女子,慈爱而歉意地看着他,目光温和又复杂。 一个身着绿裳荷裙,纤腰袅袅,水眸如剪,愧疚又伤感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们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去过。 只是他从来都看不到,更没有察觉到她们一直以来的存在罢了。 两人对上人皇那震惊怔愣的目光,似惊又喜,但却又同时张翕着嘴唇,向他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一切都是你施展出来的幻境,她们不是真的,你骗我……”人皇狠狠地闭上眼睛,喃喃道。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尖发颤,好像被逼入穷巷的负伤猛兽,不愿露出已接近临界点的虚弱苍凉:“你说,该你说你的婚誓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人皇(五) , 第299章人皇(五) 顾君师眼神很静,像能够包容一切波澜壮阔、汹涌澎湃的大海,看着他已经接近穷途末路的样子,最终遂了他的愿。 清凉如竹林夏风,她的嗓音不疾不徐:“天地为证,顾君师与人皇两相不疑,愿与姻缘石前与君结为载明鸳谱道侣,此誓明志。” 人皇“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眸,好像很吃惊。 他失神茫然地看着她。 江天淡碧云如归,他的心情也在这一刻浮浮荡荡,来游归去悠离。 耳边回响着她所讲的婚誓之词,一遍一遍地反复,他薄锐邪冷的眼眶倏然红了一圈。 然而,一切就像她所讲的那样,在姻缘石前,属于她跟他所缔结的婚契并没有被降下赐福。 他一震袖,代表人间喜庆色的婚服荡扬开来,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结契的阵法就溃然消散开来。 四下前来观礼的人都愕然不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对方用了障眼术跟隔音术,呵,这下可真的是来看热闹了。” “这姻缘台上布下的重重防护跟结界,生怕我们窥探到什么秘密。” “那个叫顾君师的女人,看起来不简单啊。” 无论是酆都的民众还是修仙盟过来的人,都私下讨论了起来。 人皇撇过眼,冷冷地注视着她,但视线却也是虚的,好像人在这里,魂却不知道已经飘散到了哪里。 “既然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你这样当众羞辱我,看我失魂落魄,你觉得很开心吗?” 顾君师颦眉,倒不是因为他这番挖苦讥嘲的话,而是他如今这自暴自弃的状态。 她道:“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并不清楚这一切,你的过往经历不是说忘了,就能够彻底抹除,如同她们的存在一样,这就是你经历过的一种证明。” 人皇突然被告知这一切,他此时的混乱可想而知:“我身上……真的有我母后跟南风妙的残魂,正因为如此,我跟你才无法立下誓约结为道侣?” 顾君师正打算回答他,但这时却有另一道磁清悦耳之声从天而降。 “就算你不是一体三魂,你也不可能跟她成为道侣,因为顾君师身上早已有了婚契。” 紧随着,还有两道脆生激动响起的童声。 “娘——” 凌峰石台高处,风卷云舒,璨然器光乍现,就这样,三人同时收起御空法器,落在了他们的对面位置。 顾君师转过头去,却是看到了六绛浮生。 只见他今日特意隆重高洁,一袭白衫胜雪,外罩一层绵密如意云纹外服,一头浓密墨发束鎏金掐丝银冠,出现之时,颀长葶兰,他在绯色红光之中,衣袂飘飘欲仙,神情空渺寒烟,就如同随时都要拂袖乘风而去的神仙。 还有两个珠光宝气盛装打扮的孩子,同样外貌出众,精致可人,见了就叫人心生喜爱。 “六、绛、浮、生!” 人皇一触及到他,眼神紧缩如针,表情阴沉难看。 六绛浮生松开了两个孩子的手,然后动作十分果断迅捷,他拉起顾君师一挥袖,穿行空间挪移之术,转瞬便来到姻缘石前。 “你在做什么?!”人皇暴起。 却被姻缘石突然闪现的绯红阵光给格挡在了外面。 只见六绛浮生将他与顾君师两人的手并排,一指挥去,血痕即现。 与此同时,属于他们俩的婚契阵法在脚下庞然拉开。 六绛浮生不再掩饰眼中的炙热跟独占欲,低沉着嗓音道:“你跟他,根本不可能成为道侣,你们的这桩婚事,也将得不到天道的任何赐福。” 这时,所有人都禁不住震惊抬头,只见姻缘石的上空奇光异彩,凤鸾飞舞,诧异连连。 顾君师不是神,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就比如眼下这一件事情。 她微微怔忡,望向上空。 她什么时候跟他成为了一对天道认证的道侣了? “看到了吗?” 修真界的人如果要结成一对夫妻,是跟人间的婚约是不一样的,虽然同样都得办一道官方认证手续,但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得到的。 “天道不可能承认你跟我的婚事,是你做了什么?” 顾君师的确感到了意外。 就跟人与妖、邪与佛之类,或物种或对立,总之一旦双方身份不合适,那你们谈恋爱天道不管,但别的就甭想了。 而天道之子的六绛浮生,他的姻缘根本不可能牵到她这么一个炮灰反派头上。 “我不需要做什么,你跟我的结合,本就是天意使然,祂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这话是何意? 顾君师凝眸沉思。 仙会盟的人看到六绛浮生时,都脸色微变,神色凝重,出于大义考虑,他们自然不愿意六绛浮生插手毁了人皇的婚事,如此因此导致双方关系恶化,那么接下来魔族进攻岂不雪上加霜。 但还来不及阻止,却见他跟今日的新娘竟早有了婚契在身,天道降下赐福,这、这……他们都傻眼了,心头彻底凉凉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婚事铁定是进行不下去了,而六绛浮生当众露的这一手,也相当于在当众打人皇的脸啊。 汝兰惊叫道:“他竟然来了,我就知道,六绛浮生绝对不可能放弃顾君师的!” “可现在,事情该怎么收场?”陆子吟抚额。 “能怎么办,天道都不认可人皇跟顾君师的婚契,他们结不成道侣,所以最好就是一拍两散。”汝兰畅快地一拍手。 陆子吟啧啧道:“这样一来,人皇会不会有一点惨啊,大庭广众之下。” 看到自己盛大举行的婚事变成如今的面目全非,自己的道侣跟自己无法立下婚誓结契,反倒与别的人当众展现了何谓佳偶天成,得天地赐福。 “六绛浮生,为什么你要来?” 人皇周身煞气凝实沸腾,原本阴沉的表情此刻怒极狰狞。 六绛浮生握紧了顾君师的手:“我的爱妻在此,你说我为什么要来?” “顾君师,你要跟他走?” 人皇看向顾君师,她与别的男人站在那华美绚烂的阵法之中,如玉人一般匹配的样子,刺伤了他的眼,更剜痛了他的心。 顾君师视线从他身上,偏移到他身后的那两道残魂。 她们行下谦卑之态,好似在哀求她不要离开人皇,她微微垂下睫毛,神色如烟笼雾弥,叫人瞧不清楚底细。 描摹细致赤霞的唇瓣张翕,她声调廊回脆响:“天道的婚契束缚不了我,我也不会跟他走的,我说过,只要你不反悔,我便会应承这桩婚约。” 六绛浮生闻言,倏然看向她。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章 人皇(六) , 第300章人皇(六) “娘——” 顾飔君跟乐宝惊声喊她,小脸全是慌乱。 顾君师淡眸瞥去,直接弹出两颗黑球将乐宝与顾飔君装了起来,他们就像两颗轻呼呼的“气球”一样飘浮在空中。 两小只小手使劲捶打着球体的薄膜,但看起来这么软呼呼、又脆弱的膜层,却怎么用力都戳不破。 他们张嘴,好像在喊着些什么,只是声音也全数被隔绝在内。 眼见娘亲如此冷酷,他们眼巴巴地掉头,将希望寄托到他们爹的身上,哪曾想他们的爹的视线全部都焦定在他们的娘身上,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安静些。” 顾君师淡淡三个字,让乐宝跟顾飔君脖子一梗,立即抿紧嘴唇,乖巧地飘在空中。 “孩子打发了,那你打算怎么来处置我?”六绛浮生讽刺道。 顾君师越过他身边:“你也安静些。” 六绛浮生:“……” 人皇此时怒意渐熄,朝顾君师伸手:“过来。” 顾君师没有站在六绛浮生身边,也没有直接走到人皇跟前,她将距离放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忽然问道:“人皇,你如果想与我结下婚契,只需彻底将你身上的那两抹残魂除去即可,如今你神魂稳健,已不再需要她们了,要我出手吗?” 人皇面上的表情当场定格,他微瞠大眼眶,瞳仁滞停,久久无法言语。 “你知道的,我可以帮你,所以要我动手吗?”她再次询问着。 可人皇偏偏就像一块凝固了的石头,始终无法开口。 “我……” 六绛浮生眼神微动,虽然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也看出些问题,他收起想杀人夺妻的阴暗想法,静观其变。 “你的恨呢?她们一个伤害你,一个背叛你,如今的忏悔来的未免太迟了,你估计也瞧不上,不如就让我替你除掉她们吧。” 顾君师说着,手上的黑气开始溢淅而出,然后步步如度,朝着他走过去。 阴冷的气息逐渐弥漫向四周,她手刚举起来,但下一秒,被一只湿冷的大掌紧紧地攥住了手腕。 “……不。” 如同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一样低哑嘶冷。 顾君师斜眼盯着他:“可不除掉她们,你与我将无法结下婚契。” 人皇定定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清亮平镜的瞳仁映不出一切晦暗的色彩,但其深处却是如海上迷雾。 他哑然失笑:“你算计得如此精准,又有谁能够逃得掉呢。” “你现在看清楚了吗?”顾君师问他。 人皇下颌骨咬得紧绷。 “你不是生来就是一个错误,你也不是一个并不值得人爱的人,她们以自己的牺牲来成全你,你就该负担着她们的希望继续活着,没有意义、没有希望、没有生趣,这些都不是你放弃自己的理由。” 人皇静默了片刻:“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并不适合你,你以为你自己绝情灭性,可以游戏人间,你以为喜欢一个人,与她在一起便能够幸福,你错了。比起爱别人,你更需要别人来爱你,你否认自己、厌恶自己,你需要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来治愈你,而这些恰好是我做不到的。” “我唯一能够做得到的就是,让你认清楚一件事情,你最初想要的,其实从一开始就属于你。” 他最初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 或许,就是像常贵妃对睿王那种偏了心眼儿的母爱吧。 人皇捂脸,仰头大笑了起来。 “决定权一直都在你的手上,你如果不在意,你如果心中只剩麻木不仁的恨意,那么我将成全你。可如果你反悔了,我也会还你一个你真正想要的心愿。” “呵,我想要什么?”他放下手问她。 这句话的意思代表着什么,当事人的他们一清二楚。 他坦诚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而她也明白了他的选择。 顾君师双手一拢,快速结印,一道法光在她身前出现,形成了两颗暗墨色珠子,那两颗墨色珠子飞速流转,不断汲取顾君师身上的力量焕发神彩。 修为的流失让她饱满的精神状态呈现出一种颓靡。 “你要做什么?”六绛浮生在一旁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贸然出手打断。 人皇也遽然变色。 “顾君师!” “很快就可以了。” 直到“珠子”变成碧玺般凝实,她张开手心一握,便将人皇身上的两道残魂收了进去。 “啊——” 尖利的女声响荡在耳畔,人皇被强行三魂元神分离,也是感到如撕裂般痛苦。 他抱着头,表情控制不住扭曲,脖颈不自然地抽动:“呃啊……” 顾君师见此依旧没有迟疑,漆黑的眸子深黯无比,强行剥离了三魂。 人皇双臂大张,冲撞的气流令他墨发飞扬,但很快他猛地一震,眼前竟看到了两道飘在了空中的虚无缥缈身影。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痕迹,她们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她们已经死了,且魂魄淡得几乎透明。 “对不起……” 南翁妙跟南风妙见他能够看得见自己,竟异口同声地对他说着迟来多年的歉意。 “皇儿,是母后的自私与偏激伤害了你,但希望你能够相信,母后并不后悔生下你。” 南翁妙泪眼凝视着他,她伸出手想触碰他,却怎么都够不着。 “母后……” 他刚跨前一步,她们却又在他面前消失了。 “顾君师——”他猛地转向一个方向。 顾君师对上他通红的眼睛,道:“拿着它们,或许百年、千年,残魂终将被修补完成,虽然到时候她们或许不再记得你,也不再是愿来的她们,但一切都将辗新重生,她们是这样,你也一样。” 人皇呆住,迟缓地伸出手,然后攥紧手心的墨色珠子。 他稍微回过神来,感受到手上珠子散发的温凉不阴的生命气息,摊开手,注视片刻,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震惊道:“这是养魂珠吧?你竟割舍出自己的元神来铸……” 顾君师却打断了他的话:“人皇,这是我欠你的,今日就当还你的恩,你好生温养着她们的残魂,未来的某一天,当她们的残魂补齐之后,你可以来找我,我送她们再次投胎转世。”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六绛浮生(一) , 第301章六绛浮生(一) 人皇颦眉不解地听完她讲的话。 什么叫她欠他的,这句话好像并不是指之前的那件事情,但很快他却被她最后那一句话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转世?冥界早就消失了,别说是她们,连仙人陨落,都无法再次转生,即便你拥有黄泉之门,拥有进入冥界的通道,但你毕竟不是冥王,更不是天道,替亡魂定善恶功德,投胎转生一世,谈何容易。” “你不妨到时候过来试一试我办不办得到。”顾君师对此仅报以淡然一笑。 人皇闻言,不仅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她给他重新拟定了一套人生规划,以前他孑然一生,但此时他身上重新负担起了责任。 如此一来,他必然不会再跟第一世一样,万念俱灰,了无生趣,选择从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就在两人对话刚结束这时,天空突然分裂出一道缝隙,电光闪烁,风云突变,一道身影从虚空之中现身出来。 “她”的视线穿透了顾君师所布下的结界防线,一瞬间击碎了全部的遮掩,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显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冥界入口在你的身上!” “傅琬琰”神色怪异又复杂地看着顾君师,此时的“傅琬琰”身上境界不明,却有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威摄力。 人皇抬头一看,只觉双肩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心中诧异不已。 “是什么人?!” 倒是六绛浮生则一眼便看穿了祂。 脸色瞬间凝重:“天道?” 天道如今操纵着“傅琬琰”,她周身湛然鸿光,如丝千缕捕捉上前,将顾君师周身锁定,如雷霆之声喝在其耳畔:“难怪你能够顽强地活到现在,你既是黄泉之门的看守之人,便赶紧将冥界之门打开。” 顾君师此时肩、臂、腰、腿,皆被天道锁住,金光如链缠裹在全身,不得动弹,但她面色依旧镇定:“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赶紧想上前,却见天道震怒,四下雷霆落下,惊得酆都城内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一时竟不敢再靠近。 “此界怨气载道,不开启冥界通道,你是想让这个小世界就此毁于一旦吗?” 顾君师听完天道的诘问只觉好笑,她漫不经心道:“拯救世界,是天道跟天道之子的责任,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反派人物,你说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世间的安危生死?” “你想置身事外?难道在这个小世界内,便没有你在意的人跟事?”天道却不信。 祂看向人皇。 “他呢?他乃恶魂之躯,死不入冥界,生亦无法超脱二十八天,此界一毁,他便就此消散再无轮回。” 顾君师遗憾道:“生死有命,我既不欠他因果,他若与此界同毁,我顶多念在往日交情之上,替他多念几遍超渡经。” 人皇闻言,不怒不悲,好像也没有觉得多意外地嗤笑了一声。 祂阴沉下脸,想了一下,又看向六绛浮生。 “那他呢?六绛浮生本为救世而生,倘若此界毁灭,他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将殉道,你也无所谓?” 顾君师冷静的眸子看向六绛浮生,他此刻面无表情,只神情平静地看着附身在傅琬琰身上的天道,对祂的话,他也置若罔闻。 她道:“他不会殉道。” “他的生死,就不由你了。”天道说着。 “他的生死,亦由不得你。”顾君师同样寸步不让。 天道见她油盐不进,简直恨不得一道九天天雷直接劈到她身上:“你若不开黄泉之门,不引载此界怨气入冥界,那么逐渐滋生壮大的邪魔歪道将逐渐吞噬掉此方小世界,你自恃有本事终有一日能够飞升上界,可他们呢?你的这两个孩子呢,你不要了?” 顾君师漠然道:“你以为你这样危言耸听,我就会弃暗投明?你焉知,我就不是你所谓的邪魔歪道之一?” 天道当然知道,祂的另一半挑选出来的人,就算坏也坏得有底线,她的目的这么多世祂基本上也摸得清透,坏跟好都无法确切地定义她,她不就是想要升飞成仙,再一步一步达到她野心的巅峰吗? 祂幽幽说道:“顾君师,你如果心肠够硬、够狠,那么你的夫君、你的亲生孩子,全都别管好了。” 顾君师听着有些不对劲,稍一琢磨,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她迟疑地眯眸,道:“你说,我的亲生孩子……” 天道对她露出一种极为不满的情绪:“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她那颗向来沉稳冷静的心脏此刻终于有些失控了,她看向六绛浮生,眼神前向未有的压迫感油然而生:“祂说的,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六绛浮生也没有必要隐瞒了,他叹了一声,嗔怪道:“他们一直都在喊你娘,我从未阻止过,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但事情没有确定的那一刻,她的心总是飘浮在半空之中,无法笃定下来。 顾君师看向乐宝跟顾飔君,两颗黑球内,小家伙们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他们激动地拍打着薄膜,朝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娘。 她曾经对澄泓的话深信不疑,她与孩子天生犯冲,根本无法共存,当年六绛浮生刨了她的肚子,腹中孩儿不知所踪,可未足月、又天生缺陷的孩子他是怎么让他们顺利地活下来的? “竟是双生子,倒是真没想到。” 尾音略紧,她的眼神逐渐变化,一眨眼,他们竟已长这么大了。 六绛浮生本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告诉她,他为了她,曾经是经历过多么痛苦的过程才将这两个孩子保住,他要让她愧疚、自责跟心疼他,但现在这种时机,显然并不合适了。 “你这么冷血的人都舍不得放弃他们,难道你认为我就舍得?十月怀胎,产子之痛,我都愿意与你分甘同受,这是你跟我的孩子,哪怕拼了命,我也会保下他们。”六绛浮生淡淡道。 听到这番话,哪怕顾君师并不清楚六绛浮生曾做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他必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够保住这两个本该被天道不认可,被此方小世界排斥的孩子。 可天道偏偏要让六绛浮生认清楚一件事情:“六绛浮生,可笑你真心错付,她对你始终无心,她这样的人,心中只有野心跟飞升,她明知道你如今四面楚歌,她仍旧不会为了你做出任何退让跟妥协。”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六绛浮生(三) 顾君师这边也蓄力得差不多,沉劲一冲,气浪冲破了天道的困缚。 “你竟为了她,生出了心魔,还与心魔和平共处,六绛浮生你简直就是疯了!”天道被气得都快要窒息了。 这就跟用心培养的精英儿子,忽然有一天叛逆到要跟个杀马特私奔,老父亲被气到心梗。 心魔桀桀一笑,眯眸吐辞:“与你无关!” 天道恨不得一掌劈了心魔,但祂又深知心魔乃无形无物,非得种下心魔本来才能够将其铲除,否则两者相辅相承,一伤俱坏,一损俱毁。 “她到底给你种了什么蛊,她除了骗你、欺你、辱你、践踏你,还对你做过什么好事,她甚至都不曾真正喜欢过你!” 天道是真的不明白,有人慕艾,有人生怜,有人爱色,有人贪暖,喜欢一个人,总有千百种理由跟缘故,偏偏顾君师待他,全是虚情假意,哪怕一时受其蒙蔽,但得知真相后,他为何还是死攥着不肯撒手,他究竟图什么? 心魔黎笙顿了一下,面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然后道:“如果他能知道,我就不会被诞生出来了。” 天道只能怒骂:“鬼迷心窍!” “你说够了没有?”这时,一直听着天道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的顾君师才插声。 天道见她摆脱了他的困阵,一想到她就是这个罪魁祸首,就赤目生翳:“红颜祸水!他本该是至纯至洁的无垢之体,七情六欲皆为浅淡,却为你生成心魔,迟早疯癫失智,离魂成魔!” 昼时,天道费尽心计培育而来的天道之子,便等同于废了。 人皆有贪嗔痴念,当这些足够强烈时,心魔就会趁虚而入,占领人的躯体,如今它竟代替了本体,也有与天道一争本体的力量。 顾君师自然知道心魔从何而来,她看着心魔黎笙,也有些弄不懂为何六绛浮生会让心魔壮大如斯。 心魔因何而生,天道一眼便知悉,顾君师自然也知道。 当初心魔化身黎笙来接近她,那毫无缘因的喜爱与亲近,便让顾君师怀疑过他的目的,直到知道黎笙其实就是六绛浮生心魔时,她才终于明白一切。 顾君师没有理会天道的指责怒骂,她虽内敛感情,不擅表达,但她却是一个坦诚内心想法的人。 她脑海之中曾经有一抹不甚形象的影子,是她将它一点一点描摹清晰,也是他一点一点将它刻画深入。 于是,那道影子终于有了具体的样子。 那就是六绛浮生。 有人说,一生薄凉之人,其实在情感上的表现最大的特点就是……懒。 懒得对一个人动情。 懒得去经营一段感情。 懒得去用心。 懒得去珍惜一个人。 但这么懒的一个人,若真的被一个人吸引,被一个人诱惑动心,被一个人教着明白了感情,那么她也会懒得再去重新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她会,只执着于他。 “六绛浮生,我对你并非无动于衷,我动心了的,不……”她衡量了一下心底的侧重,纠正了之前的话:“我应该是喜欢上了你。” 而乍然听到顾君师当众之下的表白,无论是心魔还是天道的表情那一瞬间都如同被抽空了。 愕然转头,呆目地看着她。 顾君师提步朝他走去:“六绛浮生,你听见了吗?” 她斩钉截铁的喊着六绛浮生的名字,而天道跟心魔在怔然期间,突感到一种旋涡般强力的吸力袭来,再之后,他们好像被困在了一座玻璃房里面,无法触及外面,却又能够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当六绛浮生再次睁眼时,他不再是天道,也不是心魔,而是真正的六绛浮生。 因为听见顾君师的呼喊,因为那一句“喜欢”,他觉得哪怕他跌入深渊,身陷地狱,爬也绝对要爬回到她身边。 他垂下眸,静静地僵立片刻,然后才放松了身躯。 他转过脸,望向顾君师,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眼中的光亮:“为了唤醒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他不信。 她确也没有再吭声。 六绛浮生却如同被激怒,克制在冰山下的冷静好似从来不存在一样,先一步闪至她身前,手抓住她的肩膀拉近自己。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顾君师迎上他迫切的怒意,更确切一点来说应该是可怜巴巴的怪惹人怜爱,她这才轻笑了一声:“我没必要骗你。” 他有些不信,但又很想相信,于是整个人都有些分裂了,开始想寻找一些证据来证明:“你当真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别人?” 顾君师面不改色:“这不是没嫁成吗?” “那你将对人皇所讲的婚誓,对我重新再说一遍,不能是一样的。”他要求道。 她一时语塞,因此没来得及反应。 六绛浮生却好像抓到了她的辫子,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还说喜欢我,你都对别的男人说了那样郑重的话,可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你一句正式的承诺。” 顾君师虽然明知道他这是激将法,但想起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对他讲过一句真心实意的话,那些年杀夫虽然谈不上后悔跟愧疚,但如今情况不同了,他想听,她也愿意讲给他听。 “六绛浮生,你听着。”顾君师一旦认真了,就不讲求话语的优美跟技巧,反而是最朴实真挚:“在这一方小世界中,在这一世,我顾君师只喜欢你一人……” 六绛浮生呼吸仿佛都凝滞住了之时,他听到她说:“此言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在顾君师话音落下那一刹那,六绛浮生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有种虚化到不真实的感受,一切唯有眼前这个人。 她纤毫毕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也霸占了他的全部心思。 人皇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此刻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人。 倒是其它人,简直被这一出一出的变故,整得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明堂。 今日前来酆都城观礼新人的他们,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场盛大的婚事竟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而他们全都成为了这场婚变的见证。 当庞大的婚契法阵再度显现时,姻缘石发出一道粉紫色的光芒直冲天际,红光将铅云镶嵌出一圈光边,然后天空一下炸散开一片眩光飘落,那摇曳的光晕清濛濯灵,微风容与,这场婚礼好像到了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似的。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六绛浮生(四) 人皇的脸色此刻绝对是绿的。 他不肯承认,但其它人也一致认为,就算脸不绿,头顶也肯定是绿的。 那片明耀之光前所未有,并头梅繁荣枝蕤,比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边理枝。 如果一切用一句诗词来形容那就是——紫箫吹月翔丹凤,翠袖临风舞彩鸾。 六绛浮生跟顾君师两人相对而立,情意缠绵,佳偶天成。 六绛浮生得偿所愿,清冷的神情第一次这样的柔情蜜意。 他不吝当众深情表白:“我对你的心,一直没有变过,伤时爱,痛时爱,欢时爱,悲时爱,怒时爱,却没有一刻停止过。” 顾君师全心聆听,天空洒下的光辉飘落在她肩膀上,反射出来的光,令她深海般眼眸仿佛渡化了一层熠熠如星,晦深的色泽减淡。 “是我醒悟得太迟了,所幸你一直都在等我。” “应该是我庆幸,最终等到了你。” 就在所有人都感叹这一对竟是破镜重圆的伉俪情深,却不想上一秒还真情告白的两人,下一秒竟同时出手。 灵力气浪轰然炸开,一层一层地荡震开来,像千军万马在嘶叫,两股力量的搏杀,如同海浪拍击堑壁,惊涛骇浪,何其的壮观。 所有人都惊住了。 因为这叫人震撼的气势,足以说明他们不是在打情骂俏,玩闹。 搞、搞什么鬼?! 那十足的杀意跟用尽全力的搏杀,哪怕隔着一层结界,哪怕距离甚远,仅是薄皮所触及的那一点感受,就让他们全身颤栗,毛骨悚然。 互不相让的冲击之力粉齑了高台的一切存在之物,但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守护住乐宝跟顾飔君的方位。 “你要杀我?” 六绛浮生衣袂缈缈,澹澹静立,眼神却毫不意外。 顾君师的眼神像风渡山的天空,温柔的眼神,却暗藏着摄人的锋芒。 她反问:“你不也一样?” 心照不宣,双方眼神爱意不减,但心底的杀意亦不减。 “难得我们想法一致。” 六绛浮生轻叹一声。 顾君师自从知晓他拥有了那几世的记忆后,就隐约察觉到,他的爱不假,但恨也是真。 或许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爱更多一点,还是被压抑隐藏的恨更多一点。 他笑了一下:“第一世,你曾在我死前告诉过我,你的真实名字,你说,若有来世我尽管可以来寻你报仇。” 顾君师回想了一下,虽然事情于她而言过去了好几百年前,记不清楚自己曾跟他说过些什么,但对这句话还是隐约有些印象。 “无论是爱亦好,恨亦罢,这几世的纠葛恩怨,就在今日让它结束吧。” 六绛浮生含眸,瞳仁是那样悲伤与欢愉,他就好像被分裂后组成的泥塑,表面糊好了伤痕,但内里早就无法回到当初的完好。 “好。” ——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动起手来了?”汝兰完全看不懂这波操作。 陆子吟也是吃惊莫名:“六绛浮生到底想做什么,他打得赢顾君师吗他?” 汝兰跟晏天骄闻言,都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的猪脑子是怎么回事,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既然他们是相爱的,肯定舍不得伤害对方。”陆子吟摇了摇扇子,一副看穿一切的神色。 话音刚落,只见阴云风吹弥散,远处一道金光从一闪而至,落到了他们的身后。 灵光散去,却是一身白袍胜雪,面容慈温淡然的澄泓。 “哥?” 汝兰转过头,惊喜地过去。 “佛子怎么来了?”陆子吟讶然。 晏天骄古怪:“你不是不愿意来参加这场婚礼吗?” 然而澄泓却无心与他们话寻常,而是神情严峻道:“魔军开始大范围行动,极西清灵跟极乐天全部灵泉涸竭、大批灵植天宝枯萎,贫僧怀疑天魔即将出世。” 他们全数都惊怔了。 “这事……这事仙派掌门、执事长老们知道吗?” “这事自有人去探查汇报。” 晏天骄心情沉重:“天魔靠着众多怨鬼之气增加力量,魔军杀与不杀,都会给天魔提供邪恶力量,如今只有想办法解决这千年以来囤积的怨鬼游魂,清肃二十八天。” 陆子吟头痛:“这事要怎么解决啊,无上府说需要冥界重现六界才能够解决,可这事岂能是你我能办得到的。” 澄泓注视着一处,半晌,才道:“有一人能够办得到。” “谁?”汝兰睁大眼睛。 澄泓似极不愿,却又迫于现实说出:“顾君师。” “什么意思?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陆子吟问。 澄泓抬眼,平静道:“她能够操控死气,这意味着她与冥界必有联系。” 三人闻言,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澄泓的话由不得他们不信,除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之外,还因为他们相信他的为人,不会凭空捏造谎言。 死气。 唯有冥界的人才能够使出,就如同魔气,非魔界、入魔之人,不得拥有。 就在他们相顾失语之时,一道如焰红光倏忽而过,却见澄泓微微偏脸。 “人皇这个混蛋,竟然将我捆在暗洞之中,说好今天一起成婚的!你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 不等红光远去,澄泓一拽身上披着的孔雀袈裟,化为法衣拢住了红光。 “魏掌门。” 澄泓掐指施展了一个定身术,便让魏郦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是你!你想干什么?” 魏郦看清楚了阻拦他的人后,一头银发无风自扬,气得直眦牙瞪眼。 澄泓静静地看着他,瞳仁处如染墨转金,威严而超凡脱俗:“魏掌门,她还欠你一个因果,为了能够顺利飞升,她相必不会对你的事袖手旁观。” “你在说些什么?”魏郦看着澄泓,眼中带刺。 澄泓眼中有慈悲,但动手却没有任何的手软。 他双掌合什:“为了这天下苍生,只能暂时先委屈一下你了。” 说完,不等魏郦反对,便将魏郦强行化为狐身原型,一抖阔袍鼓风,就将其收入了乾坤盘中。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邪魔歪道(一) 六绛浮生体内的“天道”分化为一道残识,祂变成一条赤金游龙盘旋在他的头顶,龙须摇曳,竖瞳威武。 “你看看啊,就算她承认喜欢上你又如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她能够飞升,为了达成她所想要的,为此,她可以轻易地舍弃你。” 六绛浮生面容平静地回道:“我说过,我比你更了解她。” “那就杀了她吧,现在的你可不是她的对手,但有吾在,她也休得猖狂。” “天道”显然对顾君师积怨已久,冷毒地盯注着她片刻,便化为一条龙身围绕着六绛浮生转速如光圈。 仙气如同流水倾斜在他周身,光华交融着,最后缩少成细长的颈项贴在他的脖子,而六绛浮生修为节节攀升,神颜如铸,皮肤莹白细腻,清幽的香气犹如花涧月,已经无限接近于仙人的形象。 “呵呵……”这时心魔黎笙也出来了。 他眉眼细长如涂如描,红唇显露出浮夸的笑,一点一点溢满了猩冷的疯狂。 “你我一体,你所想所思所愿,皆瞒不住我。” 心魔凑近他面目,眼神却乜向顾君师,一震衣袂,红意渲染,也与“天道”一道同时进入他的体内。 “呃啊——” 光与暗同时纳入体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冲突、对抗跟绞杀。 只见六绛浮生拧颦着双眉,额间的青筋突起,牙关也紧紧地闭合。 一双银辉双眸朗明似月,但黛长的眉,蓥红的唇色,又让他的气质显得魔神一般。 六绛浮生终不再将真实的自己压抑,他好似痛苦得无法解脱,眼神分裂如一半月冷,一半翳红。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在那永远逃脱不了的地狱死亡当中,寂灭葬送的何止是我的希望,还有那个曾经的自己。” 第一次死的时候,他痛心悲哀,死不瞑目。 第二次死的时候,他愤恨不解,只想弄个明白。 第三次死的时候,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了,只想摆脱这种困境,他想过只要顾君师能够对他心存一丝善念,他可以不计较一切…… 第四次死的时候,他宁可这一次是真的死了,也不愿意再继续这种命运。 第四次、第五次……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求救,当他终于能够面对那个绝望的境地时,就意味着他再也不需任何的救赎。 他甚至会杀了那个让他心重新“活”过来,让他好不容易熬死了的内心也许又有上百年、千年才能恢复当初宁静的人。 现在,即便他得到再多的爱,都已经无法拯救他了。 他的平静,必须以更加惨烈跟决绝的方式才能够重新获取。 顾君师额前须发飘扬,纤长幽深的眼睫流离出一抹光,她手握无相,它随她心意,变成一柄长长的弯镰,尖钩浑然,流动的锋利气息冰冻三尺。 六绛浮生杀心不假,但顾君师这边何曾不是。 他踏前一步,问她:“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会杀我,那一定是因为你爱上了我。” 顾君师也上前一步:“对。” “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爱呢?”六绛浮生哑然失笑地说道。 顾君师沉默了片刻,才道:“也许,你可以理解为……爱是成全,唯献祭了爱之后,一切才会迎来理想。” “你总有你的道理,任何事情都可以凌架在对我的喜欢之上,如此廉价的喜欢啊……” 六绛浮生根本不信,只觉得她所认为的“喜欢”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你可后悔过曾那样对我?一个失去了全部记忆,却只知道傻傻信任你一个人的我?” 顾君师微微垂下眼。 她的答案依旧如当初一样。 她不想如“顾一”一样被天道拿来当一枚废棋,更不愿当一块垫脚石,她想冲破樊笼的束缚,她想走往更高更开阔的天空,所以她的爱的确是自私的、也是廉价的。 但她却没有像当初一样直接说出口:“后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六绛浮生勾起嘴角,恨声道:“倘若不后悔,就表示你根本就不爱我。” 顾君师凝视着他,喉间如堵,连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涩哑:“你不相信,所以否认我的话,我们之间哪怕相爱,但却依旧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情爱于我而言,就如一场美景一般,它能震撼人心,却不能够成为日常生活的景象。” 六绛浮生听得心头发酸,笑嘲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换而言之,那就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了,能够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 “浮生,以前我不懂情意之重,是你教会了我,这一点你不必怀疑,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欠你的那些东西,你尽管来索取,你的恨、你的怨,我都会如数接下。” 六绛浮生红着眼,心就像被她千刀万刮了一样。 “这就是你啊……明明做过最残忍的事,却又坦诚得好像最无辜的人。” “没错,杀了她——夺取开启冥界的通道。”天道厉声附和。 祂勒紧六绛浮生,他瞳仁片刻微滞,一个瞬步,便来到顾君师跟前。 顾君师抬眼之间,已举手一格挡。 刺啦——划上的火花,大片的浪鎏飞荡开来,顾君师站在原处,脚下陷三寸,而六绛浮生则飘劈而下,两人各自的力量冲击,造成了分亘的颜色画面。 顾君师身后是一片漆黑沉黯,而六绛浮生则是青濛碧落。 两极的色泽,让他们对战时的场景十分鲜明,代表着神秘黑的她,一身明影碧清的他,就像永远只会交替却不能够共存的黑夜与白日。 “即使你们得到了黄泉之门,也不可能将它据为己有。”她眯起眸淡淡道。 “你以为你这样说,吾就会信?” 天道的声音低沉响起,随之凭空伸出一只麟尖甲硬的“龙爪”钳住顾君师的颈间。 “为了这万千生灵,你必须死!” 顾君师面色不改,只反手为戗,长镰汽化幻变为雾,她一个反身,手上的无相已变成了一柄细长的女剑,行云流水地缠绞上“龙爪”。 死气由顾君师身体渡橼上剑身,“龙爪”当即受一股腐气所折损,消散而去。 这时六绛浮生横剑,风斩开了层层阻力,极快极稳而至。 顾君师回头,背部秀风被掀起,她衣袂如夏夜绽放的菡萏,但身骨却铮铮不移,一指抵上,剑尖便如触硬罩,再无法进寸一厘。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真魔(一) 良久,那夺目惊心的白光逐渐淡去,事物清晰,如焕新一般明丽清亮,所有人的心顿时一揪。 “……殒落了?” 高空澄清明朗,之前应劫之人不见踪影了。 他们张惶一望,心底同时带着一种期待与紧张。 “顾君师——” 从摩诃禅寺逃脱出来的澹雅,以杖化镜阵以抵挡天雷的澄泓,一身红袍眉眼冶艳的魏郦,还有喜服破损、伤痕累累的人皇。 这四人全被顾君师以法器拦阻在外,如今法器失灵而坠地化朽,他们没有了阻拦,却像被魂收了似的,杵立在原处,神情苍白怔神。 只因,朝天雷所劈的原有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天空荫蔽,乌云濛濛,天雷如同余威未散的火龙,尚吐着火信子,细链一般的紫电穿梭在空间之中。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就这样死了……”拼死从澄泓手上逃脱出来的魏郦,眼睛绯红,唇瓣几近咬出血来。 他现在是连旧日仇人澹雅都视而不见,无心理会了。 而澹雅此番也是从摩诃禅寺偷跑出来的,他本不是那等安分守纪之人,那一日他利用秘宝无意间窃听到寺中提及酆都一事,方丈劝诫澄泓莫要插手顾君师的事情。 但澄泓执意要去酆都,哪怕方丈主持跟他讲,此去他必将应一场大劫,他亦在所不惜。 澹雅一想起顾君师,便觉如啖冰梅,又冷又酸,他心底多少有着负气的不甘与怨怒。 他便想着,最后一次去看看她,看她是否真的能够顺利出嫁,他就不信她以前惹得那些个烂桃花会就此偃息旗鼓,必要时,他这般善解人意的人也乐意助他们一把,搅和掉这场男默女泪的婚事。 哪曾想刚到,便见到她那杀夫证道的场面,那时的他竟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六绛浮生死不死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他也并非觉得顾君师杀夫便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他只是总忍不住联想,倘若他要给顾君师当夫婿,他就一条命,究竟舍不舍得就这样贡献出来给她杀着玩。 后来,看到天雷降落,那前所未见的雷霆之力,那远超过绝世天才所能承受的天雷数目,尤其最后一击,他当真有种这一界的主宰想不顾一切地杀顾君师诛杀在此。 所以,在他脑子还没有彻底想明白“舍不舍得”的时候,人已经从隐藏的方位飞身而出。 直到被她拦挡下来,看着那比巨蟒更为粗大的紫光天雷落在她身上时,那一刻澹雅才终于肯承认一件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还真舍得。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啊! “哈哈哈哈——那妖人已被天雷翙翙浩荡诛灭,当真是上苍有眼,恶必殒于正道之下!” “灰飞烟灭就该是她的下场!” “哼,算她死得早,天要收她,否则吾等也必不会容她在世!” 就在众人以为顾君师被天雷劈死了,乐呵夸夸其谈之际,这时一阵强光如甘霖洒落天地,他们精神一震,那种通透至灵台的感觉让他们有种瞬间臻满,连久固不动的心境都有摇动,甚至有到了瓶颈的修士,直接就当场升了一个大境界。 怎么回事?! 他们表情瞬间僵硬住了,心也“咯噔”了一下,都惊讶地抬起头。 天如同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漏出万千彩光,趋散了全数的乌云,只见在光最集中的位置,一道身形从虚无到朦胧,慢慢从中慢慢显现出来。 “那、那那那是什么?” 有人被惊吓到结巴了。 “是个人……不,是个仙人吧。” 当金光洒在她身上时,骨似火淬炼一般呈玉色,完美且坚韧,血肉皮毛逐步修复,摇曳衣裾明色如浇,她彻底重塑金身。 那代表着祥云的瑞彩化为凤鸾,仙乐袅袅,围绕着顾君师如梦如幻,那几乎叫人窒息的强大威盛气势,懂的人都懂这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 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不可能的!天门未开,她不可能飞升的!” “天道自是最为公道公允,飞升之际清算功德业业障,此等杀夫为恶之人,何以能够飞升上界!” 但雷劫过之后,受劫之人浑身萦绕的仙气四散,净化了这一界的气瘴,这事却是不做假的,如逢甘霖。 “怎会如此?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扛下了天雷,而且她既受得七七天雷,这表示她已铸就仙躯,为何却无天门接应?” 有人疑惑地喃喃道。 “天门虽然无尽海之上,但每一界但凡有人能够飞升,天门必然会去接应!”有人喜道。 也有人弄不懂现在什么情况:“那她、她到底还是不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等等,你们看她在做什么?!她身上很不对劲。” 有人眼尖地盯注片刻,丘机仙尊瞳孔放大:“她该不会是在散了仙气吧!” “什么?!” 没有人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语,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如实地应证丘机仙尊所讲的话。 之前被人飞升净化的空气却如同反噬一般,愈发浑浊浓郁,天空的七彩祥云失去了色彩,天地像被抽空了一样,越来越淡,黑墨如吐,漩涡呈黯。 这下彻底没有人能够冷静了。 “她不打算飞升了吗?!她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了仙气作为媒介接引,哪怕已经修为成为仙人境也是无法飞升上界的,这是各派内部皆知的一件事情。 顾君师抬起眼,绻绻长睫缀染着一层金光,她唇畔微弯,染着淡脂红的色泽。 “飞升?”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一扬手,便重新打开了“黄泉之门”。 她将自身的仙气一点一点地剥离,再全数注入“黄泉之门”中,而就在“黄泉之门”开了三分之二时,那无边的鬼气从另一界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此界。 “天道视我为蝼蚁、棋子,任意安排生杀,我为何要入祂的仙道,入魔道难道不更恣意自在吗?” 面对他们的震惊不解,顾君师面上却露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古怪之笑。 风吹起她一头墨发飞舞,阴气滚滚,似有阴唳鬼泣哀叫,此时的她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透着重重迷雾这般的神秘感,而当她身上萦绕的金璨仙气一散,她身上的冰蓝阴冷气息重新回归。 唯有她额心那一枚上仙印徽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她如今已是仙躯之身了。 虽未飞升,却已经是此界最强最尊的存在。 “你到底要做什么?”众人看她简直就跟看一个疯子似的。 金辉点点散去,她亦正亦邪,白皙光洁的面容逐渐爬上血红色的曼陀花纹,淡淡道:“做什么?之前六绛浮生曾问过我,在这一界还有我在意的人跟事吗?” 她抬起头,想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看向他们。 “之前或许有,但现在却没有了。” 她迎上他们战战兢兢的眼神,惶恐不安的神色:“所以,它是好是坏与我何干?反倒是天道不容我,处处与我为敌,祂要救,那我便要毁了它,而你们今日十分有幸,可以与我一道恭迎真魔莅临。” 这时所有人才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们惊恐的声量几乎要将整个酆都城都掀翻。 “你说什么?你要将真魔召到这个世界!顾君师你疯了吗?!” “不,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仙门一想到她竟如此丧心病狂,明知道不是她的对手,也顾不上自身安危,打算集合在此千名仙门高手与她决一死战。 但却见顾君师此时身后一片乌云而至,他们用神识一探,竟全是修为不高低估的妖、魔、鬼修与妖兽等。 他们以守护的姿态挡在了顾君师身前,形成一道结实又强大的壁垒。 “今日,你们将为我君主成为献祭给真魔大人的大礼,谁也别想离开!” 苍羽妖一身战铠,杀气腾腾地握枪笔直仙门。 “杀!” 顾君师的附属契约者,代替她去迎战仙门,双方交战一时数千名修士在上空你来我往。 但有一部分人本就在顾君师四周,他们修为本也不弱,一个迅行术便闪至她周围。 “顾君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真打算让这千千万万的生灵就此消散吗?”澄泓浑声震耳。 顾君师羽衣舞动,她成仙后,五官虽然没有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跟周身气场却跟原来全然不一样了。 哪怕她不怒、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但一言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于仙人神人圣人而言,一界的生灵何其渺少,就如同在人的眼中,那些从脚边爬过的蝼蚁,它们经受水祸、火炙或者无食挨饿,人会在意吗?” 澄泓听着她这般漠视人命的话,眸露失望:“可你也曾是人,同类相怜,同类相守,他们不是你口中的蝼蚁。” “不是吗?” 顾君师似有些怀疑地喃声一句,然后在澄泓根本看不清楚她动作的情况下,她已闪至他身后。 “澄泓,你明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第一世起,我便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你明明拥有着过往的记忆,却不想着如何解决掉我这个将来的祸害,反倒想着恶人有一天会主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文 第三百十一章 真魔(二) 她将手抵在他的背部,感受到他僵硬地挺直背脊,一种令人血液逆流的极寒从她所触碰的掌心位置逐渐钻入心脏处。 澄泓一动不动,他周身空间如同凝滞一样,连发丝尖梢处结冻出冰霜。 顾君师张启红唇。 “错的是你。” 澄泓如今跟顾君师相比,就跟小孩跟巨人的差距,他被她一靠近,体力的灵力就根本调动不了,全部被她封锁住了。 澄泓对抗的力量都被轻易剥夺了,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冻结成了冰块,那遍体躲不掉、也克制不住的寒意让他的声线控制不住轻颤。 “我没错……” 平静的语气。 “死在我手上,你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吗?”她垂下眼,笑得有些讥嘲。 他也笑了。 冻得紫白的唇抿起一抹很淡、带着叹息意味的弧度。 阖该命运如此。 他道:“我信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顾君师一怔。 他呵出一口白气,当蓝色的冰覆上面容时,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若真是错,那就错罢。” 澄泓已彻底成为了一尊冰雕,他双眸静闭,手掌合什,佛容静穆,无悲无喜,就好像被人供奉在庙堂之上,人间烟火、人世悲欢、世间不平,他愿舍弃自身,如佛祖一般割肉喂鹰。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瞥开了眼,任其朝下坠落,最终消失在一片寒潮湿雾之中。 “顾君师,你疯了吗?!” 在她的身后,是魏郦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人皇跟澹雅各在一方,面容怔忡,也用一种陌生又震惊的视线看着她。 “很熟悉的眼神啊……” 顾君师挑眉,微微眯眸回忆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来了。 “在不知重生在哪一世之中,你看到我屠杀了一座仙门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魏郦颤着唇,看她跟看一个杀人魔似的:“哪一世?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我不是你想象之中的人,你无法接受真实的我,你看,事实上就是如此。”她向他无奈地摊手。 “你为什么要召唤真魔,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一界,你为什么要杀六绛浮生还有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杀澄泓,你……”他似不信般喃喃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顾君师却很平静道:“因为我想,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原因你也可以自己找,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一世的顾君师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罢了,人活得太久了,有时候总得给自己找些乐趣才是。”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魏郦咬牙道。 他知道魔神来到这一界的后果,他不是哪里冒出来的孤儿,他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有族人,还有朋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毁掉灵界! 他发色一瞬变成了银白,化为一道紫光冲向顾君师,却只见一道黑影鞭长而至,魏郦还来不及动弹,已被捆至她身前,她一挥手,强行将他化为真身。 “你身上还有着我的因果,我倒是不会轻易杀你的,你且先待着我的意识空间吧。” 说完,不等魏郦反对,便已将人收起了。 “你答应跟我成婚,便是为了这一刻?” 人皇抹去嘴边的血沫后,扯动了一下嘴角,猩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顾君师。 顾君师忽然问他:“你知道为什么魔族的人会在酆都来解除魔族封印?” 人皇眯了眯眸:“因为酆都是唯一一处可以不受仙门各派管辖之地。” “倒也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酆都处于阴阳两界之中,在千年之前,酆都有死河可沟通冥界,亦是道佛两修乐衷渡劫成道之处,此地既有纯正的阴气,亦有前者遗漏下来的神魔之力,它将是最符合魔神降临的地方。”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幽长深邃的眸子动了一下,流光宛转:“魔族布局千余年,谁都无法再阻止魔神逃脱囚地,既是如此,我何不顺势而为?毕竟我也不想跟你们一道死守在这片灵力枯竭的灵界。” 人皇一时竟觉语塞。 但凡有个脑子的人来分析,都明白他们这些人对上真魔无疑是螳螂挡车,真魔乃上古魔神,拥有仙人之上的强大力量,而他们这些修士从本质上来讲,仍旧属于人的范畴。 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顾君师无牵无挂,不愿意跟他们一道送死,这无可厚非,但是她万万不该在他们拼命阻止这一场浩劫发生的时候,她却在推波助澜,她哪怕袖手旁观,他也不会觉得她心肠冷酷至此。 这时澹雅却出声:“你是觉得真魔降临此界,必将以地界为食,耗尽其力,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向祂投诚?” 顾君师对这番话细品了一下,也不反驳:“凡人界自古有一句俗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说得对。” 顾君师本以为他要对她说教,跟其它人一样认为她这么做是为恶为孽,却没想到他竟十分真诚地赞同。 澹雅道:“不知是否只有成仙的人才有资格入魔神大人的眼,我自认天赋还算上佳,只需再容我些时日定能飞升,还想请阿一有机会能替我引荐一番。” 他算是叛变得最无违和的一个了吧。 在场无论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都沉默了。 顾君师见他还煞有其事地朝她拱了拱手,一副想跟她一道成为反派大将一员的期待模样,她忽地扬唇一笑。 “你能这样想……倒也是一名可造之才,不过为了证明你所讲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在跟我耍什么阳奉阴为的把戏,你不如向我展示一下你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大诚意?” 澹雅微微一笑,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来还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不如这些烦扰的事情就由你来解决?” “包括解决你的前未婚夫婿吗?”澹雅深深地看着她。 顾君师淡声:“包括任何人。”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飞升(二) “退开!” 淡淡二字,却已是霸气冲开,一下将所有人都撞倾飞倒。 电光铺阵开,刺目摄魄,那紫雷滚动在云海之中,黑雪被撕碎成粉沫,一道接一道劈打在了顾君师身上。 她一身玄衣傲然而立,与地比,她渺小如斯,与天比,她无甚光辉。 但那仿佛毁天灭地的雷电,却始终没有叫她弯了背脊,断了颈骨。 电流蹿过全身,焦黑裂红的皮肤,如同那火山喷发时淌过岩浆的地面,无一处完好,白骨森森,碎皮丝肉,但下一瞬,毁坏的皮肉又在眼肉可见的速度恢复重生。 “顾君师——” 人皇想靠近,但一柱紫电劈横与他擦身而过,他本是至邪至恶之物,便被天雷那浩荡正气所拦,身形如烫一样被震飞开来。 其它人更是连靠近都不敢,他们纷纷觉得如顾君师这般天理不容之人,必遭天遣,自过不了雷劫这一关。 暗喜之际,有人掩目嘘眼张望:“且看她如何死在这雷劫之下吧!” “她修为不简单啊,这雷劫来势如此汹猛,前所未见。”有人心惊诧异道。 也有人震疑道:“在座有谁能够看穿她的修为?” “在下不知。” “吾亦不知。” “老道不知。” “……” 这些否认的人如今也顾不上面子,虽然他们全是二十八修真门派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但他们还真谁都看不透顾君师的实力。 总归比他们在场的人都要高上许多,至少这“许多”是多少,就不清楚了。 这会儿时间已经过去了良久,顾君师的皮肉已经被轰得叫他们看不清楚原型,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物体依旧悬飘于半空之中,而天雷依旧气势纠纠,毫不见退散的征兆。 “那个,你们数数,这都多少道紫雷了?!” 有人不可置信,这一道接一道,仿佛没有尽头的雷电劈落在顾君师身上,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范围。 “三十几道了吧。” 有人惊吓到咽了一口唾沫。 刚才好奇,他就在旁数了一下,想着倘若自己遇上雷劫时能挨上几道。 “不可能吧,一般哪会有这么多道……不对!这据闻……只有飞升的雷劫才会……” 他们惊恐与周围人对视一眼,好像在寻求对方的肯定一样。 “七七四十九道。”一位化神期的修士两眼发直,喉中发涩地说道:“千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挨受这飞升的雷劫。” “你胡扯什么啊,你不会是在说她、她在渡飞升之劫吧?!” 众人哗然惊声。 这时,又有人声音茫然道:“……现在已经超过了四十道了,四十一……” 声音好像瞬间静了下来。 他们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住了。 “她……难不成真要受这四十九道天雷了?!不是,她好像没有祭出什么法阵,也没有辅助什么灵宝仙器吧,就这样硬生生地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们脑海中不断循环着这两个字。 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她那一身血肉筋骨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铸的,竟还完好地应劫云! 不对,比起这个,他们更惊疑这顾妇竟是渡劫后期修为,这是何等丧吓人骇闻啊! 该不会,她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凡人村妇,而是某个老怪物夺舍……但这也说不过去啊,距离这顾妇现世露面,到如今,知内情之人一算,顶破了天也不过几十年,她就算靠吸食天阳雨露来增涨修为,也不该出现这种不合常理之事。 再一看,只见仿佛天雷也要破斧沉舟一般,数十条紫雷汇为一股,那壮势何此惊心动魄,这一击别说酆都城不保,估计这一天都将被击穿。 但天雷向来只劈应劫之人,倒不会伤及无辜,除非有人非得要上前顶雷。 “我、我光是看,都有一种魂飞魄散之虞,身受其中,她肯定受不住这一击!” 有人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 “对,之前受了那么多道劫雷,她看起来已经不复一开始光鲜,身上的伤势复原得越来越缓慢,只怕已经就是强弩之末。” 他们心中都不住地呐喊——绝对扛不住的!天雷你一定要争气一点,加把劲劈死她、劈死她…… 但这时,却见从东方一道青似春暇般秀逸的身影飞过来,而西边则是一道干净似澄阳的身影,随后一道火热似焰的红色身影,还有正下方亦一道正红一身喜服的身影。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不顾一切地朝着顾君师冲过来。 但已经被紫电劈得体无完肤的顾君师却艰难地伸出一臂,朝外一甩,一道长绫飞了出去,将所有人都阻挡在了外面。 红绫如墙如幕,朦胧之间透出她玄衣渺渺而孤孑,清骨似霜。 她仰头,正面迎击这一道史无前例,仿佛带着定要将她整死的威势的雷电,那粗壮的光将夜映如白昼,所有人的眼睛都有种被刺伤的晕眩。 “姐,那些个烂桃花你可以不让他们来帮你,但我你却是推不开的!” 这时,从顾君师识海之中蹿出一道光,化为了人形,他身形高大而壮硕,穿着一件黑色斗篷,五官被宽大而深的兜帽遮了一大半,但顾君师却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二,你倒是赶得巧,这时候出来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他伸手将搂住,这具新修出来的身躯比之前那具更加高大,顾君师在他的臂腕下,竟显得那样纤细。 “傻。” 眼下也来不及推开他了,就算推开也会被波及,她又何必白费心机。 不过…… 在那道如蛟蛇龙腾的光柱雷霆落下时,却夹裹着无尽杀意,分明是打算全尽全力将其诛杀场,不留丝毫余地。 顾君师一震衣袍,此时的她全身皮肉早已经焦黑如炭,这一动,全身便如化叶的枯蝶一散而去,露出底下细白坚韧的白骨,这些白骨催生一般无限伸长,顷刻一樽黑骨之躯巨人化庞然而立。 而顾二则如同心脏一样被她纳入胸骨心脏的位置,以悍立之姿迎接这一次。 顾二挣脱不出:“姐——” “既是你姐,自然该是由我来庇护你。” 轰隆! 只见那道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的雷电落下时,天地好像一下进入了一种真空状态,声音全无、画面全无,好像世间万物什么都一并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紫光之中,一切都如同湮灭,众人视力都几乎丧失了,天地一片通明。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真魔(一) 良久,那夺目惊心的白光逐渐淡去,事物清晰,如焕新一般明丽清亮,所有人的心顿时一揪。 “……殒落了?” 高空澄清明朗,之前应劫之人不见踪影了。 他们张惶一望,心底同时带着一种期待与紧张。 “顾君师——” 从摩诃禅寺逃脱出来的澹雅,以杖化镜阵以抵挡天雷的澄泓,一身红袍眉眼冶艳的魏郦,还有喜服破损、伤痕累累的人皇。 这四人全被顾君师以法器拦阻在外,如今法器失灵而坠地化朽,他们没有了阻拦,却像被魂收了似的,杵立在原处,神情苍白怔神。 只因,朝天雷所劈的原有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天空荫蔽,乌云濛濛,天雷如同余威未散的火龙,尚吐着火信子,细链一般的紫电穿梭在空间之中。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就这样死了……”拼死从澄泓手上逃脱出来的魏郦,眼睛绯红,唇瓣几近咬出血来。 他现在是连旧日仇人澹雅都视而不见,无心理会了。 而澹雅此番也是从摩诃禅寺偷跑出来的,他本不是那等安分守纪之人,那一日他利用秘宝无意间窃听到寺中提及酆都一事,方丈劝诫澄泓莫要插手顾君师的事情。 但澄泓执意要去酆都,哪怕方丈主持跟他讲,此去他必将应一场大劫,他亦在所不惜。 澹雅一想起顾君师,便觉如啖冰梅,又冷又酸,他心底多少有着负气的不甘与怨怒。 他便想着,最后一次去看看她,看她是否真的能够顺利出嫁,他就不信她以前惹得那些个烂桃花会就此偃息旗鼓,必要时,他这般善解人意的人也乐意助他们一把,搅和掉这场男默女泪的婚事。 哪曾想刚到,便见到她那杀夫证道的场面,那时的他竟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六绛浮生死不死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他也并非觉得顾君师杀夫便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他只是总忍不住联想,倘若他要给顾君师当夫婿,他就一条命,究竟舍不舍得就这样贡献出来给她杀着玩。 后来,看到天雷降落,那前所未见的雷霆之力,那远超过绝世天才所能承受的天雷数目,尤其最后一击,他当真有种这一界的主宰想不顾一切地杀顾君师诛杀在此。 所以,在他脑子还没有彻底想明白“舍不舍得”的时候,人已经从隐藏的方位飞身而出。 直到被她拦挡下来,看着那比巨蟒更为粗大的紫光天雷落在她身上时,那一刻澹雅才终于肯承认一件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还真舍得。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啊! “哈哈哈哈——那妖人已被天雷翙翙浩荡诛灭,当真是上苍有眼,恶必殒于正道之下!” “灰飞烟灭就该是她的下场!” “哼,算她死得早,天要收她,否则吾等也必不会容她在世!” 就在众人以为顾君师被天雷劈死了,乐呵夸夸其谈之际,这时一阵强光如甘霖洒落天地,他们精神一震,那种通透至灵台的感觉让他们有种瞬间臻满,连久固不动的心境都有摇动,甚至有到了瓶颈的修士,直接就当场升了一个大境界。 怎么回事?! 他们表情瞬间僵硬住了,心也“咯噔”了一下,都惊讶地抬起头。 天如同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漏出万千彩光,趋散了全数的乌云,只见在光最集中的位置,一道身形从虚无到朦胧,慢慢从中慢慢显现出来。 “那、那那那是什么?” 有人被惊吓到结巴了。 “是个人……不,是个仙人吧。” 当金光洒在她身上时,骨似火淬炼一般呈玉色,完美且坚韧,血肉皮毛逐步修复,摇曳衣裾明色如浇,她彻底重塑金身。 那代表着祥云的瑞彩化为凤鸾,仙乐袅袅,围绕着顾君师如梦如幻,那几乎叫人窒息的强大威盛气势,懂的人都懂这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 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不可能的!天门未开,她不可能飞升的!” “天道自是最为公道公允,飞升之际清算功德业业障,此等杀夫为恶之人,何以能够飞升上界!” 但雷劫过之后,受劫之人浑身萦绕的仙气四散,净化了这一界的气瘴,这事却是不做假的,如逢甘霖。 “怎会如此?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扛下了天雷,而且她既受得七七天雷,这表示她已铸就仙躯,为何却无天门接应?” 有人疑惑地喃喃道。 “天门虽然无尽海之上,但每一界但凡有人能够飞升,天门必然会去接应!”有人喜道。 也有人弄不懂现在什么情况:“那她、她到底还是不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等等,你们看她在做什么?!她身上很不对劲。” 有人眼尖地盯注片刻,丘机仙尊瞳孔放大:“她该不会是在散了仙气吧!” “什么?!” 没有人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语,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如实地应证丘机仙尊所讲的话。 之前被人飞升净化的空气却如同反噬一般,愈发浑浊浓郁,天空的七彩祥云失去了色彩,天地像被抽空了一样,越来越淡,黑墨如吐,漩涡呈黯。 这下彻底没有人能够冷静了。 “她不打算飞升了吗?!她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了仙气作为媒介接引,哪怕已经修为成为仙人境也是无法飞升上界的,这是各派内部皆知的一件事情。 顾君师抬起眼,绻绻长睫缀染着一层金光,她唇畔微弯,染着淡脂红的色泽。 “飞升?”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一扬手,便重新打开了“黄泉之门”。 她将自身的仙气一点一点地剥离,再全数注入“黄泉之门”中,而就在“黄泉之门”开了三分之二时,那无边的鬼气从另一界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此界。 “天道视我为蝼蚁、棋子,任意安排生杀,我为何要入祂的仙道,入魔道难道不更恣意自在吗?” 面对他们的震惊不解,顾君师面上却露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古怪之笑。 风吹起她一头墨发飞舞,阴气滚滚,似有阴唳鬼泣哀叫,此时的她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透着重重迷雾这般的神秘感,而当她身上萦绕的金璨仙气一散,她身上的冰蓝阴冷气息重新回归。 唯有她额心那一枚上仙印徽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她如今已是仙躯之身了。 虽未飞升,却已经是此界最强最尊的存在。 “你到底要做什么?”众人看她简直就跟看一个疯子似的。 金辉点点散去,她亦正亦邪,白皙光洁的面容逐渐爬上血红色的曼陀花纹,淡淡道:“做什么?之前六绛浮生曾问过我,在这一界还有我在意的人跟事吗?” 她抬起头,想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看向他们。 “之前或许有,但现在却没有了。” 她迎上他们战战兢兢的眼神,惶恐不安的神色:“所以,它是好是坏与我何干?反倒是天道不容我,处处与我为敌,祂要救,那我便要毁了它,而你们今日十分有幸,可以与我一道恭迎真魔莅临。” 这时所有人才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们惊恐的声量几乎要将整个酆都城都掀翻。 “你说什么?你要将真魔召到这个世界!顾君师你疯了吗?!” “不,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仙门一想到她竟如此丧心病狂,明知道不是她的对手,也顾不上自身安危,打算集合在此千名仙门高手与她决一死战。 但却见顾君师此时身后一片乌云而至,他们用神识一探,竟全是修为不高低估的妖、魔、鬼修与妖兽等。 他们以守护的姿态挡在了顾君师身前,形成一道结实又强大的壁垒。 “今日,你们将为我君主成为献祭给真魔大人的大礼,谁也别想离开!” 苍羽妖一身战铠,杀气腾腾地握枪笔直仙门。 “杀!” 顾君师的附属契约者,代替她去迎战仙门,双方交战一时数千名修士在上空你来我往。 但有一部分人本就在顾君师四周,他们修为本也不弱,一个迅行术便闪至她周围。 “顾君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真打算让这千千万万的生灵就此消散吗?”澄泓浑声震耳。 顾君师羽衣舞动,她成仙后,五官虽然没有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跟周身气场却跟原来全然不一样了。 哪怕她不怒、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但一言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于仙人神人圣人而言,一界的生灵何其渺少,就如同在人的眼中,那些从脚边爬过的蝼蚁,它们经受水祸、火炙或者无食挨饿,人会在意吗?” 澄泓听着她这般漠视人命的话,眸露失望:“可你也曾是人,同类相怜,同类相守,他们不是你口中的蝼蚁。” “不是吗?” 顾君师似有些怀疑地喃声一句,然后在澄泓根本看不清楚她动作的情况下,她已闪至他身后。 “澄泓,你明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第一世起,我便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你明明拥有着过往的记忆,却不想着如何解决掉我这个将来的祸害,反倒想着恶人有一天会主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文 第三百十一章 真魔(二) 她将手抵在他的背部,感受到他僵硬地挺直背脊,一种令人血液逆流的极寒从她所触碰的掌心位置逐渐钻入心脏处。 澄泓一动不动,他周身空间如同凝滞一样,连发丝尖梢处结冻出冰霜。 顾君师张启红唇。 “错的是你。” 澄泓如今跟顾君师相比,就跟小孩跟巨人的差距,他被她一靠近,体力的灵力就根本调动不了,全部被她封锁住了。 澄泓对抗的力量都被轻易剥夺了,他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冻结成了冰块,那遍体躲不掉、也克制不住的寒意让他的声线控制不住轻颤。 “我没错……” 平静的语气。 “死在我手上,你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吗?”她垂下眼,笑得有些讥嘲。 他也笑了。 冻得紫白的唇抿起一抹很淡、带着叹息意味的弧度。 阖该命运如此。 他道:“我信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顾君师一怔。 他呵出一口白气,当蓝色的冰覆上面容时,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若真是错,那就错罢。” 澄泓已彻底成为了一尊冰雕,他双眸静闭,手掌合什,佛容静穆,无悲无喜,就好像被人供奉在庙堂之上,人间烟火、人世悲欢、世间不平,他愿舍弃自身,如佛祖一般割肉喂鹰。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瞥开了眼,任其朝下坠落,最终消失在一片寒潮湿雾之中。 “顾君师,你疯了吗?!” 在她的身后,是魏郦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人皇跟澹雅各在一方,面容怔忡,也用一种陌生又震惊的视线看着她。 “很熟悉的眼神啊……” 顾君师挑眉,微微眯眸回忆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来了。 “在不知重生在哪一世之中,你看到我屠杀了一座仙门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魏郦颤着唇,看她跟看一个杀人魔似的:“哪一世?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我不是你想象之中的人,你无法接受真实的我,你看,事实上就是如此。”她向他无奈地摊手。 “你为什么要召唤真魔,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一界,你为什么要杀六绛浮生还有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杀澄泓,你……”他似不信般喃喃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顾君师却很平静道:“因为我想,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原因你也可以自己找,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一世的顾君师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罢了,人活得太久了,有时候总得给自己找些乐趣才是。”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魏郦咬牙道。 他知道魔神来到这一界的后果,他不是哪里冒出来的孤儿,他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有族人,还有朋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毁掉灵界! 他发色一瞬变成了银白,化为一道紫光冲向顾君师,却只见一道黑影鞭长而至,魏郦还来不及动弹,已被捆至她身前,她一挥手,强行将他化为真身。 “你身上还有着我的因果,我倒是不会轻易杀你的,你且先待着我的意识空间吧。” 说完,不等魏郦反对,便已将人收起了。 “你答应跟我成婚,便是为了这一刻?” 人皇抹去嘴边的血沫后,扯动了一下嘴角,猩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顾君师。 顾君师忽然问他:“你知道为什么魔族的人会在酆都来解除魔族封印?” 人皇眯了眯眸:“因为酆都是唯一一处可以不受仙门各派管辖之地。” “倒也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酆都处于阴阳两界之中,在千年之前,酆都有死河可沟通冥界,亦是道佛两修乐衷渡劫成道之处,此地既有纯正的阴气,亦有前者遗漏下来的神魔之力,它将是最符合魔神降临的地方。”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幽长深邃的眸子动了一下,流光宛转:“魔族布局千余年,谁都无法再阻止魔神逃脱囚地,既是如此,我何不顺势而为?毕竟我也不想跟你们一道死守在这片灵力枯竭的灵界。” 人皇一时竟觉语塞。 但凡有个脑子的人来分析,都明白他们这些人对上真魔无疑是螳螂挡车,真魔乃上古魔神,拥有仙人之上的强大力量,而他们这些修士从本质上来讲,仍旧属于人的范畴。 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顾君师无牵无挂,不愿意跟他们一道送死,这无可厚非,但是她万万不该在他们拼命阻止这一场浩劫发生的时候,她却在推波助澜,她哪怕袖手旁观,他也不会觉得她心肠冷酷至此。 这时澹雅却出声:“你是觉得真魔降临此界,必将以地界为食,耗尽其力,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向祂投诚?” 顾君师对这番话细品了一下,也不反驳:“凡人界自古有一句俗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说得对。” 顾君师本以为他要对她说教,跟其它人一样认为她这么做是为恶为孽,却没想到他竟十分真诚地赞同。 澹雅道:“不知是否只有成仙的人才有资格入魔神大人的眼,我自认天赋还算上佳,只需再容我些时日定能飞升,还想请阿一有机会能替我引荐一番。” 他算是叛变得最无违和的一个了吧。 在场无论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都沉默了。 顾君师见他还煞有其事地朝她拱了拱手,一副想跟她一道成为反派大将一员的期待模样,她忽地扬唇一笑。 “你能这样想……倒也是一名可造之才,不过为了证明你所讲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在跟我耍什么阳奉阴为的把戏,你不如向我展示一下你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大诚意?” 澹雅微微一笑,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来还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眼下还有正事要做,不如这些烦扰的事情就由你来解决?” “包括解决你的前未婚夫婿吗?”澹雅深深地看着她。 顾君师淡声:“包括任何人。” 正文 第三百十二章 血染(一) “乐意效劳。” 澹雅一身青嵐袍衣,质地轻软,他抬手一握,风灌入袍袖之中鼓起,一柄电光闪烁的云雷剑便现于他手中。 无论澹雅说这番话是真心的还是假意,顾君师其实都无所谓。 一切阴谋诡计或者说暗渡陈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都是纸老虎。 留下澹雅来对付着人皇,顾君师闪身至青空之上。 此时天沉欲雨,乌沉沉的天空峻深如渊,厚重的阴气将轻薄的空气都炼制得厚重阴冷。 无垠的上空,她继续操控着“黄泉之门”开启。 之前顾君师施尽全力,也无法将“黄泉之门”开启过半,因为“黄泉之门”并非凡物,它不是灵器、也不是仙器,它是超脱了六界之外的一件穿送通道,按道理而言,非冥神之力不可驱动。 但因为她舍弃了凡人肉体,重新炼制了一具蓝焰冥骨之躯,这才能够让“黄泉之门”听她号令。 只是她毕竟修为过浅,一直以来只能让“黄泉之门”做为一件道具来用,而无法发挥它真正的用处。 杀夫证道之后,她功法大成,终于突破了大道无情诀的最后一关,虽然“天门”未开,此界也因魔神的关系封界无法飞升,但天雷如期而至,终于将她彻底改造成了半仙躯。 她知道,原本魔神是想依靠着魔族,一点一点地蚕食着这一界的力量来壮大自身,简而言之,就是祂要将这一小世界慢慢蚕食殆尽,恢复被压制的力量,最终从两界的夹缝之中脱离。 但顾君师不打算陪祂一块儿温水煮青蛙了,她利用这次飞升的契机,引来九天紫雷破界召来大量的仙气,这部分仙力是替她洗髓换骨飞升仙界所蓄备的,但现在她既然飞升不了,干脆将它散了献祭。 有了这大量的灵力与仙力,魔神只需要从善如流地接受就好。 不过,即使是这样,魔神仍旧没有办法完全填补那个窟窿,但如今现摆着这么好的脱困机会,祂只要不傻就不会放弃。 的确,如顾君师所预料那般,魔神的确感应到了两界闭封的壁垒竟然开始松动起来,祂已经被囚困了太久太久了,如同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束光,祂根本不可能还有冷静理智的脑袋去分辨是福是祸。 于是感应到情况的真魔,心中有了取舍,祂一下吸收起了被祂早就标识了神魂的二十八天的魔族的魔力,用以补充自我。 只见屯居在无尽海的魔族,忽然一下魔力被耗空殆尽,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奉献尊崇的真魔大人,竟为了自己能够离开那一片囚困之地,竟选择了牺牲他们。 顾君师也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一切,她知道她所预期的事情没有意外地发生了。 她沉澱着思绪,开口道:“在我小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一些两难抉择的事,年少无知时我也纠结过,是牺牲一人,救更多的人更懂得权衡利弊,还是为救一人,而无视其它人的死活更加感人呢?” “那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她意识空间内的顾二问她。 顾君师想了一下,回道:“后来觉得何必自寻烦恼,因为一般会遇上这种问题的人,必然是早就被人看透了他的选择,如果别人拿不准你的想法,谁又会去赌那个百分之百会输的结果。” “但如果对方有心试探呢,虽然摸不准,但也要冒险一试?” “所以,如果是我……我会让他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顾君师抬起眼,看向上方,只见上空一道道黑色的旋涡形成,它将云层跟苍穹分隔开来,在那一片漆黑又深沉的地方,一道夺走一切声音跟动静的庞大的力量意志落入。 酆都城内,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战栗僵住了。 那种死亡笼罩于头顶,那种滔天海啸席卷至身后,那种比大自然的灾难来临时更恐怖窒息的感受,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渺小如同蝼蚁之辈,面对即将到来的存在,兴不起丁点的反抗情绪。 一道虚影,祂逐渐在上空化成了形,强横无匹,宛如山丘,呼风喝电,手掌乾坤。 远古宏钟轰鸣,他们仿佛听到了血海涛天翻涌的声音,天地间一片阴霾,无边无源的阴风怒号怨灵四起。 “哈哈哈……数千年了,天道囚吾数千年了,可你终究还是阻止不了吾重返人世!” 什么?!魔神真的被放出来了?! 所有人骇然朝上空看去。 目前的魔神还只是一团看不清楚内容物的黑雾之气,祂没有幻化成人形,当然,祂是魔,也根本不需要人形,祂可以任意改变自己。 唯有那一双硕大的血红邪瞳,表明的祂的身份,那里面充斥着阴戾、邪恶,一切的负面情绪,倘若修为浅的人看上一眼,只怕都会陷入癫狂疯乱。 “不可直视!” 一声厉喝及时止制住了许多妄想窥探之人。 但亦有动作过快,不假思索就直视血瞳之人。 只见他们瞳孔紧缩,下一秒表情痛苦地青筋突起,抱着头嘶声惨嚎,然后失智陷入极度混乱,身旁之人见状不对,直接出手将其击晕,但自身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是你助吾脱困于二界?” 这时,一道神识霸道且强大地锁定在顾君师身上。 顾君师表情滞了滞,她能感受到现在的魔神还没有彻底脱困,祂的力量也没有恢复到真实水平,但即使这样,魔神仍旧比她曾估计的要厉害。 她收敛住全部神情,拱手道:“是,不知魔神可还记得我?” 魔神用那双鲜血杀欲旺盛的眼瞳盯注顾君师片刻,便已看穿了她的来历跟经历,她是个心狠的,也是个能干大事的。 祂虽然一直鄙夷跟排斥非吾族类,但如今这番关键时刻,有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倒也不算坏事。 “你……这千年来唯一一个达到飞升的女修,原来是你啊。” 顾君师淡然微笑:“是我。” “杀夫证道,杀的还是天道之子,你果然是一个可造之才啊,哈哈哈哈……”魔神猖獗的笑声如惊雷响在几界的人耳中。 这话多少有几分耳熟。 顾君师“……” “你并非魔族,你为何要助吾?你可知,这个小世界根本承受不住本魔神的力量,倘若吾本体降临此界,此界所有的生机都将被我吞噬殆尽。” 这题她倒是会答。 “此界与我何干?我本是要飞升上界的,倘若得魔神大人倚重与左右,君师倒是无谓仙界魔界。”她姿态谦逊道。 魔神定定地盯着顾君师:“汝确实与一般女修不同,心硬肺冷,夫、儿皆可作为你野心的踏脚石,你不为魔倒是可惜了。” 顾君师面无异色:“多谢魔神大人的夸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多余的感情牵绊只会阻碍我实现抱负的脚步,如今一了百了,君师只想心无旁骛地为魔神大人效劳。” “顾君师——” 一声恨意十足的尖锐女声在旁炸开,只见汝兰浑身浴血,赤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她。 “你竟真的与魔族为伍!你杀了我的兄长,你为了飞升,连自己的夫君跟孩子的命都舍弃了,你现在还想为了这个魔头毁掉六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啊,是你啊。” 顾君师瞥过一眼,很快就想起来了汝兰。 “道不同,追随魔神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修的是个什么道?!你还是不是人啊!” 顾君师面对她歇斯底里的吼声,坦然道:“我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我兄长在很小的时候,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一个人,但后来他长大了,却忘了这件事情,后来我再次看到他,却发现他好像变了,他却跟我说他终于记起来那个人了。” “那个人是谁,相必你也知道了,可你却杀了他,你杀了那个明知你将来必为祸苍生,却仍旧愿意相信你能够变好的人。” 汝兰噙着泪,哽咽地喊道。 她知道的不多,但唯有一件事情她很确定。 她的哥哥,那个心中原本只有天下苍生,只有佛法大道的心,却日渗夜滴地凿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它完全刻入了他的心中,让他就算日日参透看破才是解脱,缘起性空,性空缘起,也无法抹去。 “变好?”顾君师道:“我从来便是如此,你们眼中的好与坏都不是我,又如何朝你们想要的改变?” “你别狡辩了,你承认我说不过你,但你今天必须为我兄长赔命!” 汝兰手中长绫荡出锋利的灵力圈,但还没有靠近顾君师便化为乌有。 这时陆子吟跟晏天骄也灵力不继,艰辛地突破防线赶了过来,而后面远远还跟着一个乔装打扮成鬼修的穆南雪。 “你不是说要效忠于吾吗?那便让吾看看,你是否真的对这一方小世界毫无留恋,这些与你过往有瓜葛的小虫子,你亲手解决掉他们后,由吾助你成魔!” 魔神浑厚而阴冷的声音,除了听了令人心底发寒打颤之外,亦有魔蛊惑人心的邪幽。 “快跑,她如今已经成仙,岂能是我等能够对付得了的!”陆子吟着急地拽着汝兰,想将她带走。 可汝兰倔强地咬紧后牙槽,死活不肯放弃杀兄之仇。 “我不走,我只恨当初瞎了眼,竟觉得她心性如兰,高洁凛然,实则她却是魔星兰,又黑又毒!”汝兰怨咒地骂道。 正文 第三百十三章 血染(二) “何必费心逃跑……” 顾君师幽嬛长眸微眯,狭长的眼睑色浅淡薄,她盯着他们的同时,一股强大的神识锁定在几人身上。 他们的皮肤顿时如同遭遇电击,战栗发麻,肌肉紧绷僵硬。 动不了了…… 心脏仿佛也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背后冷汗涔涔。 “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 明白她不打算放过他们,晏天骄咬紧牙槽,不惜以自伤的方式,催动他父母在他身上布置的保命秘法。 舌尖用力一咬,血如喷溅一样溢满口腔,在手指因痛意稍微能够动作之时,以心头血为引,令全身平整的肌理因力量的爆发冰晶结霜,形成垒石一样的凹凸不平纹理。 他的头发在一瞬间染白,激荡飞舞而起。 “啊——” 他抑不住胸腔处的愤懑,长啸一声,周身的空气之中变化出密密麻麻的尖锐冰凌。 他趁着灵力爆发,挣脱了顾君师的神识锁定,准备拿着全部身家来赌这一次。 不为他,如果这场灾劫赴难非得有人为此牺牲,他甘愿拿他来换陆子吟跟汝兰离开。 “顾君师——” 他怒沉一声,而那遍布空气雨露一般的冰晶被灵力改造了形态,化成了尖头的蓝色冰针,它不再只是普通的冰针,而是淬了寒毒的针。 晏天骄此刻面白如霜,眉毛都被冻硬了,他双手快速结印。 双掌并拢,一个开合前推,便尽数朝着顾君师射去。 然而,它们就在离顾君师的一掌之外距离,如撞到一面透明的墙壁,前赴后继,全数被碾为粉沫。 晏天骄愕然怔忡,而顾君师却神色寻常,连发梢都不曾因此乱过丝毫。 风中的两人,实力对比一目了然,晏天骄哪怕拼了命,舍了命,也连顾君师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看向汝兰通红愤痛的眼神,顾君师很是温和道:“既然你兄长对你如此重要,那你不妨也去陪他吧。” 顾君师举起手,狂风灌衣袍猎猎,而无数的黑气化线在她的指尖缠绕交错。 陆子吟见晏天骄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这是晏天骄他爹娘给他保命用的,一次性的,威力虽然足够大,能够越阶杀敌,但却对本身损耗极大。 他明白晏天骄这一招之后只怕也难以后继了,他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否则他们几个估计都得死在这儿。 他也拿出他身上最大的依仗——无极洞天。 这是一件救命法宝,无极洞天是一个秘境,但与一般秘境不同的是,它一旦进入哪怕是大罗神仙都伤不到里面的人,因为无极洞天在闭合之后,则会随机被送到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隐匿。 不过这件法宝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人进去了至少得待够一百年才能够再出来。 但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用微弱的灵力将身上的极品法衣的防御阵开启,青芒加身,为他抵挡了片刻神只,他双手艰难结印,四面八方的蒺风拥至他面前,一道斑斓光阵逐渐成型,出现在他的身前。 “赶紧进去!” 陆子吟急吼一声。 这无极洞天开启需要大量的灵力支撑供应,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汝兰一看,脸上极度纠结,她能不顾自身的生死,但却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到晏天骄跟陆子吟因为她丢了命。 “呃啊——” 她泣血一般尖叫一声,回头扯过晏天骄跟陆子吟,三人就一块儿遁入其中。 “你们想去哪里?” 如同恶魔一样温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汝兰等几人瞠大眼睛,发现无极洞天好像凝固住了一样,对于他们的进入没有任何反应。 蓦然回头,却见顾君师平静地举起了手,一个握拢的姿势,将他们面前的无极洞天的阵法掐灭,那线勾丝织的阵法断裂,最终揉成了一团崩溃消失。 他们呆然地站在那里。 “看来你们还不明白,我跟你们……不,是这里的所有人差距有多大,别说是你们,就算是你们的师辈掌门来了,也不过是我随意拿捏揉搓的泥人,我让他扁,他便圆不了。” 三人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顾君师的实力,的确如她所言,她已经是这方天地的最强之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却原来是伤势不轻的澹雅。 人皇不在,不知是他赢了,还是逃了。 他捂着胸口那一大摊血渍,对着顾君师弯起嘴角,笑道:“阿一,杀鸡焉能用牛刀,不如由我替你解决掉他们吧。” 顾君师定定看他半晌,却道:“好啊。” 澹雅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一时有些懵神,刚暗松口气,却见一柄锐不可挡的黑色刺棱越过他耳廓,冽风吹起他冰冷的发梢飞起…… 噗噗噗—— 三道刺穿肉体的噗嗤声音,同时伴随着极度痛苦的闷哼。 他瞳孔一滞。 怔然回头,却见晏天骄、陆子吟跟汝兰胸口都被刺穿,如同被架在铁杆之上的牛羊。 “顾君师,你好狠的心啊……”汝兰口中血沫不断涌上。 陆子吟大口的鲜血呕吐而出,里面夹渣着内脏碎块,他仰望向上,瞳孔已经涣散了。 “我错了……慕色而不知……越美的花越毒……” 晏天骄深深地盯着顾君师,他因为身体极度寒冷的缘故,一时内伤内封,但那根刺穿他的铁棱却非凡物,上面的死气正在侵蚀着他的灵根跟肉体。 他自知命不久矣,于是恶毒咒她:“你纵然成仙又如何,顾君师你注定一世孤寂无依,不死不老又如何,你永远不会再有活着的感觉了。” 呲呲—— 穿透三人的铁棱被极快地拔出,三人失去了支撑托力,无力如断翅的蝴蝶,失重跌入了云下万丈。 “你们以为,我会怕?”她失笑。 澹雅白着一张脸,迟缓地看向顾君师:“你不是说……” 知道他要问什么,顾君师打断他:“其它的事可以交由你来办吧,但这是魔神交予我的任务,你若替我办了,那我该怎么交差呢。” 澹雅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他想张口质问她,但却心惊地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顾君师将手指抵于唇上。 “嘘~别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澹雅,我一向很欣赏你懂得应时变通,趋时更新,因时制宜的变道算是你唯一的优点了,你若连这个都失去了,那你与那些人有何区别,你又有什么资格留在我身边?” 澹雅怔怔地看着她。 “魔神,你看到了吗?在我心目中,并无任何牵挂跟留恋,现在请你赐予我成魔吧。” 顾君师朝着上重天,那一双邪红眼瞳之处,微躬下身。 “很好。” 如雷般难辨方位的声音轰轰而起。 魔神已经可以确定顾君师的确能为祂所用。 心狠,绝情,又实力霸横。 目前祂虽然从二界夹缝之中脱困,却被囚禁这么多年,实力自然还没有全然恢复,现在还不到祂恣意妄为的时候,所以祂还需要一个得力的忠心属下去替祂办事。 本来这些事情可以交由魔族的人,可一切被顾君师打破了原计划,祂为了能够在预计之前脱困,反吸取了魔族的力量来补充自身,用以打破界域的束缚。 眼下魔族必然会陷入危险,毕竟这些全都是祂忠心耿耿的族人,神魔不会弃之不顾,但有了这个实力可以横扫二十八天的顾君师,祂就不必担忧了。 祂要让她变成二十八天的公敌,所有的仇恨都集中于她一人之身,这样一来魔族才能够有时间来休养生息恢复。 “吾赐予你魔气,助你入魔道!” 祂注入一道暗黑魔力进入了顾君师的体内,虽然这样一来祂短期内可能会更加虚弱,但只要成功之后,就可以彻底控制住顾君师了。 只见两人合抱大小的黑魔光柱罩于顾君师身上,远处可见,她似忍耐不住这般强大的力量,怒发飞舞,发髻散乱,双目赤红。 她白皙柔腻的皮肤起了黑色经络,一条一条,一片一片,像粗长的蚯蚓,也像毒钻的小蛇,游走于她的皮肤底下。 “姐——” 神识之中的顾二感应到了顾君师那几乎快要崩溃的意识,可想而知强行将魔力灌注于不契合的身体,这改造的过程有多痛苦。 他担忧得泪流满脸,拼命想冲出来帮她。 “快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嘴上全是血,嘴里全咬烂了,可她眼神依旧坚毅如铁一样,瞳孔深处的蓝冰焰点点焚烧着,那红意被吞噬着变换着。 “姐——” “闭嘴!” “你何苦呢……” 顾二膝软跪于地,哽咽道。 顾君师此时所感受到的刮骨剔肉之痛,远比之前被天雷劈更甚,她张大口努力喘息着,全身痉挛了起来,脖子青筋突起,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上的衣物狂扬而起。 她几乎要将两排银牙咬碎:“顾二,相信我,我不会输的!” 顾二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相信你……” 顾君师几乎是敞开了身体,能吸收多少来自天魔魔力的洗髓就吸引多少,她如同枯竭贪婪的海绵一样,到了最后魔神都震惊她的承受力,而想中断魔力输送,但此时的节奏却全然不受祂控制了。 正文 第三百十四章 血染(三) 各门各派收到弟子命灯熄灭的消息,一对查身份全是这一趟前往酆都的弟子,顿时明白出大事了,可能遭了酆都鬼城的阴谋。 紧赶而来的有仙门掌门、闭关老祖跟一些早就隐世绝尘的渡劫期半仙,在进入酆都城,看到苍穹与黑云交接之处空间扭曲,似受魔力而形成一种异度空间魔峒圈,那里面有一个浑身被魔力包裹着漆黑的身影。 瞧不清楚是男是女,那黑色蝴蝶一般的魔纹附注在他(她)周身,魔力不知是摧残还是在助他(她),周而复始。 而上空再高处那不可直视的地方,如同洪荒宇宙之中,滋生了一涛天灭世之邪物,风卷残云,似海洋波澜不休,云诡波谲。 那是什么?! 是造成酆都城这一片疮痍、满地死伤、血流成河的原凶吗?! 他们惊惶地用神识想往深处探索,然而下一秒,全都面露一种惶恐震惊的神情。 “啊——我的眼睛——” 修为稍差一些的,目瞎流下血泪,抚眼惨痛哀嚎。 修为勉强撑住的人则神识受创,头痛欲裂。 只有渡劫期的半仙几人最先发现情况不对劲,对准那暗无天日的,一声暴喝:“布阵!” 由于他们及时做下掩护的屏障,倒是令不少人免于遭祸。 魔神神识何其强大,自然感应到又来了不少的聒噪虫子,但祂却将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任他们全都赶到,集结全部力量,也无济于事。 倒是这个顾君师让祂着实看不懂。 她以为她顶多承受祂的三重苍澜魔功,却不想如今都七重了,她的全身骨骼碎了又一点一点地修复,碎了又修复,皮肤烂了一遍又一遍,那腐烂浓重的血腥味道,令她一度像一个血人,但她身上的血又很快被魔气吸收了。 都这样了,她还在继续挑战自己的上限,眼看马上都第八重了,魔神自然不允许她拥有太过强大到威胁到自己的力量,但却不想这一切逐渐开始不受祂控制。 顾君师就好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被扔进了水里,哪怕祂想让她停止,祂却无法主动断开与她的链接。 只能等她饱和,或者承受不住第八重的魔力而自爆。 这时,仙门大能以灵光催动了上品灵器,直接催动了大型诛杀阵——诛魔伏邪阵,只见六芒星匀织的光圈直朝魔神而去。 其间所至,毒障雾霾尽散,还了天地一片清明。 他们终于看清楚了,天上有一双无比邪恶的红瞳,它好似集天下所有至邪至恶之物而生成的,那亿亿兆所汇成的恶念哪怕无须触碰,就能被其阴寒的存在而全身发软,肝胆俱裂。 因为那是不知道造成多少无辜生灵灭亡所挥之不去的孽业。 只是这“诛魔伏邪阵”的阵法再强,却始终无法突破魔神的血海之障。 那一双魔瞳高挂悬空,却不只是摆着好看的,它几乎是以一种绝对的领域罩护着魔神,任他们再如何攻击都无法突破。 而顾君师仍旧被魔神纳入了其中,祂授她以魔气,助她由仙化魔,这个时候如果被打断,顾君师将会受到伤害。 魔神看向那些打算用一些凡人招术对付祂的修仙者,他们虽然于祂而言如同蝼蚁,但也非毫无作用。 祂故意示下,声量宏大广阔:“顾君师,以你的资质若为魔族,至少也会是一个真魔,只待你受吾无边魔力浇灌,便将彻底改头换面,成为这三界之主!” 在顾君师神识之中的顾二一听这话,愣了一下。 “这魔神有毛病啊,这个时候讲这话是何意思?” 然而顾君师却门清。 “我潜力太大,令祂忌惮,祂不愿意我再继续。” “屮,这鬼魔神,也太小气了吧,亏祂还自称是远古魔神,就输送这么点魔力就不行了?” “这么点魔力?”顾君师却不这么想:“祂本就没有魔力补充来源,祂的确是上古魔神,所需所紧的皆是那魔元,现在这个小世界可没有魔元供祂这么挥霍。” 顾二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姐,你怎么这么了解这魔神啊。”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顾君师没再继续跟他闲聊,而是抓紧时间。 果然此话一出,便叫那些修仙者乱了阵脚,他们原本打算对付魔神还觉得发虚,但是这下全将目标对准了顾君师这边,倒一下来了些许信心。 他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吾灵界已是满目疮痍,绝不能再多诞生一个魔头了,我等哪怕舍了这条性命,也得先灭杀了顾君师!” “没错!” “我等绝不退缩,拼命应敌,与灵界共赴难!” 西方天,风云卷起一道流光,只见一片璀璨的光芒闪现,修真派的人回头一看,却原来是一袭白袍蓝纹无上府到来。 这一次无上府共来了百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如此盛重而愤慨,前所未闻。 “顾——君——师——” 一道凄厉而愤怒的喝声响遍天空,百人赤红的眼睛盯着那在黑色魔力光罩之下的顾君师,恨意满溢胸腔。 “便是此女杀了吾等圣主!此仇不共戴天!” “还有两位少主的仇,哪怕是死尽无上府最后一人,也绝对要诛杀顾君师!” 他们百人歃血,于空中摆成了一个奇特的大型阵法,阵中霞光异常,如一轮法日逐渐幻化为长剑,剑身如阔海波澜,风雨雷电雪如四季转换,这是来自天道规则,不同于凡人修士手段的仙人法阵。 当然这种法阵威力无穷,但施展一次于无上府也是一次大出血,基本是无可复制。 这时魔神察觉到不对寻常,祂分了一缕神去观察。 片刻,沉吟:“神族血脉……” 此时祂不可能停下来,还差一步就能够将顾君师改造成了魔。 那柄巨大无比的剑划开了纸一般轻薄的黑雾,震荡开了云层,狂暴的气势撕裂了天地,那是所有人不曾见识过的神仙手段,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无上府最后的审判。 “即便是上神来了,也得审度一下是否要与吾为敌,更何况不过是一群拥有稀薄神族血脉的人!” 随着这一声震隆耳膜的声响,一个点,平地爆炸开来,天空一大片御空的人都如烧着的蝙蝠坠落。 正文 第三百十五章 失控(一) 硝烟弥漫,昏暗郁郁,所有人的眼前却被一股强劲的清风吹过,如山岳轰塌之强势,也似阴翳拨开,瞬间消弥了一切的雾障迷烟。 无上府的百来名白袍修士灵力枯竭,他们祭出一帆船,合力御空飞行,怔怔地看着一处。 清朗上空,一道纤漠身影袅袅而立,一袭爬满血意的玄衣,墨发比之身形更长几寸,在身后凭风飘飘拂拂。 她衣衫算不上多整洁干爽,边角破烂焦黑,但从其皮质的丝络线绣可窥其精贵之处,这件衣袍并非凡物俗件,乃半仙之器,但即使是这样的法器也堪受不住魔灵腐蚀。 她悠悠转过身来,却叫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顾君师?! 她受了八重魔元洗礼,又遭无上府重击,人没死,不过……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也不能够称为活人了。 她只剩下半张脸是完好的,但这半张脸上却纂刻出一条条魔纹,这表示她已经彻底入魔了。 而另一半张脸却是挖空的血肉,白骨森森,像极了被深渊腐蚀了神智之物。 她也失去了眼睛,黑深深的眼窝处是一簇幽蓝之红,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周身涛天阴灵翻腾,身后形成一片混沌的虚空漩涡。 “魔……” 众人艰难地颤声。 成魔了。 顾君师没有受诛于无上府的猎杀,反而顺利从仙入真魔了。 而且观其品种,其等级应该还不低。 “噗——” 无上府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如焚,气极而伤肺摧肝,喷出一大口血来。 “完了,现在还有谁能够对付得了她跟她背后的魔神啊。” 众人脸色惨淡,一脸茫然苍白。 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君主——” 远处山岭一阵薄金光穿透了城墙,原本设下的结界被破坏,顾君师的下属跌跌撞撞地赶来,后方却见摩诃禅寺的主持率领一众高僧而来。 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法器得正光法明,圣洁之气萦绕,偏在这酆都鬼城不丝毫蒙翳,反而趋赶暗瘴,逐暗迎明。 他们一来,连无上府的人精气神都看起来好上不少,好歹能够勉强挤出一丝容身之处。 “大师!” 他们讶然出声。 摩诃禅寺的老方丈环顾一圈,见死伤之地,满目疮痍之地,微微疑惑凝目上片刻,方歉意合什。 “阿弥陀佛,是贫僧来迟了。” “大师一等怎么此刻过来?魔族呢?无尽海那边的战况呢?”他们又急又乱地问。 摩诃禅寺老方丈抬起头,一双惠明而睿智的眼眸看向顾君师,还有她身后那一片黑暗的天地。 “魔族……已败。” 这四字,却跟天雷一样响亮震于他们耳畔。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众人难以置信地嚷道。 “这确为事实。”后面赶来一众穿着战铠的修士,却全是战斗在无尽海一线的高阶修士,他们此刻也收到危讯而拼命赶至。 魔神现世,二十八天皆有感应,那几乎是扼住人心脏的窒息难受感,天无明日,秩序与灵力混乱跟弥淡,让他们有种末日即将到临的错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有比解决魔族入侵更重要的事情吗?” 他们眼中的惊喜,一下又被拉回到现实的状况,一下变得黯淡失语。…… 是啊,跟魔神现世相比,与魔族战斗的输赢都算小事了。 可是…… “就算你们来了,吾等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一同来牵制住入魔的顾君师,但她身后的魔神,即使是二十八天的全部大能修士共同抵御,也于事无补。” 绝望笼罩在头顶的感觉真的让他们快在崩溃了。 “凡事万物,上天皆会给人留有余一线生机,权看你是否能够把握得住。”老方丈道。 “生机?在哪里?” 这时,摩诃禅寺的老方丈越众而上前,他僧袍庄严而古朴,迎风猎猎,对着上空那个入魔之后竟将魔神存在都虚化朦胧的玄袍女子道:“顾檀越,老衲有一句话想问一问你,不知可否?” 老方丈没有第一时间与魔神之事咨询,反倒想先与顾君师交谈。 顾君师挥手画了一道圆光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静静地凝视了片刻之后,移目至老方丈身上。 这位老者无论是气度还是眼神,那都是久过亘古岁月沉澱之后的沉稳、沉着与大气,更有一种悠久积累之下的厚重。 “请讲。” 老方丈曾以为顾君师会是一个狂傲之徒,一个傲慢无礼之辈,但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照面,他却好像有些理解圣子对她的执着了。 他以宏量又聩耳之声音问道:“人命倘若不可贵,那世间何以为贵?” 这种事情,顾君师以前从不曾将它当成一件命题认真思考过,但曾经也有一个人跟她问起过,当时她只是凭着自己性子随口而答。 她说,苍生之中若有我看重之人,那苍生便贵。 他当时叹息,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对生命的尊重,那么她又如何会怜悯苍生悲苦? 当时难得澄泓没有跟她继续讨论辩驳这句自私的理论,只是感慨了这么一句话。 现在同样的问话,这个老方丈又重问一遍。 “是他让你问的?”她眸光清静,淡淡问道。 老方丈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不人不鬼,不仙不魔,几乎整个人都被分裂成了好几瓣,一个连自己的道都不肯忠一始终的,如何能叫人信任。 “他始终信你。” 顾君师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澄泓信她,可老方丈却只是忠人之事,代人传话罢了,他自不信她。 “可我已经杀了他。” 老方丈修佛近千年,早已能够看透生死,坐观风云,哪怕听到这种话,他也仅仅只是拨动念珠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眼,一个巨大无比的光圈在他脚底展开,佛乐吟唱,梵音渺渺:“他信你,所以,现在苍生可有你看重之人?” “你这个妖女!” “魔头!” “弑夫杀子的女魔头,你这种人根本不配飞升,圣子一心劝你规善,你却将他残忍杀害!” 各种咒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掩盖住了老方丈的问话,但顾君师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正文 第三百十六章 失控(二) , 顾君师一眼扫过去,却让他们心跳一瞬间几乎跃上喉间。 那沉煌黯色的视线如红狱一样焚身灼魂,让他们既痛又惊。 噤声疾退。 那一刻,他们险些以为她会将他们神魂撕碎。 那种打心底里不可反抗的恐怖,是如此真实。 “你们在场的这些修仙者,杀的人少吗?”她半边白骨铮狞,不凶自恶。 “无论是魔、妖、人或者同为修仙派的修士,谁的手上又是干干净净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不过是遵从你们的规则,现在又何错之有?” 浅言低声,响彻四海八荒。 “我本非此界之人,是你们的天道拉我这个外界之人来填补这个祂捅破了的窟窿,受益者是谁?谁又不是无辜的?” 越说,顾君师越觉发笑,她撤掉了圆光术:“一开始,我别无选择,将唯一的心狠针对一个人,后来我想像一个寻常之人一般生活,于是收敛不逊桀骜,拜入师门,尊师重道,亲近后辈拥护前辈,与志同道合之人谈天论道,可后来,我得到了什么?” 此时魔神感应到了她的记忆,祂拥有看透他人前因后果的本事,自然不惧任何人与祂说谎或者妄想隐瞒。 顾君师句句真实,祂也是真实看在眼底。 “嫉妒、陷害、反目为仇、背叛、囚禁、逼迫、酷刑折磨……这一切就只当是为了你曾经的天真与走错了道所付出的代价吧。”魔神接下她的话。 祂只讲给了她听,倘若魔神不愿被别人窥听到祂的语言,别的人是听不懂祂的魔语。 顾君师魔化的面容展现不出任何表情,阴邪的眼神冷冷一弯,那下垂的弧度,是那样嘲弄众生。 “这个世界教会我的代价,我认,但从此谁也别想让我改变,更别想让我为之退步!” 仙门一众心惊胆颤地盯着她,就好像她的每一句话随时都能够化为无形的刀剑加身。 “一人错,万人偿,万人错,你要几人才能够还偿够?一世不够?几世才够?”老方丈佛眉拂眼,慈悲而深邃,似一汪清潭,不怨不怼。 魔神此时听烦了这些狗屁理论,祂嘶哑而浑重的声音铺垫着千千万万的杀意呼啸而下。 “杀了他们,这些修仙之人向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正理歪理他们都懂,实则比吾魔更狡诈无耻,那天道更甚!” 魔神现身她身后的那片天空,魔气一条一条,跟带火的链蛇吐信游走,那一双红瞳明晃晃地拂闪着妖异红光,如同催眠,更似操纵。 魔神一现威,修仙者呼吸一窒,他们眼中自然是看不穿魔神真实全貌,那是混沌,是神秘不可测,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而越是神秘则表示越不是他们这种级别能够对抗得了,他们甚至连摸都摸不着祂的一片衣角,就光是被祂一个呼吸喷嚏就能够掀翻。 “魔神……” 老方丈跟半仙境界的修仙者倒是比其它人知晓得多,但反而这样,却更是没底。 他们本来还以为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做一些准备来应对这次魔神带来的灾劫,然而顾君师却提前将祂放了出来,就目前这个局面,别说胜算了,他们是连一点赢面都不存在的。 倒是老方丈,言语前后倒是有些想要策反顾君师的意思。 但魔神就是顾君师放出来的,她怎么可能帮着他们这一边来对付魔神,他们不沆瀣一气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顾君师手臂一扬,握住了一缕黑色:“当然……该杀。” 她蓦然回头,手上的无相早已经大变了样,它经受了天雷淬炼,又受魔神的天元魔气滋养,如此说它是一柄上品仙器都不为过。 她眸抬一瞬,周身气势大涨,反身就是弑杀一剑挥向了魔神。 只见一道道可怕的黑色光束朝着虚空高处而去,它们绞破了空间,直接从小世界冲杀至囚至魔神的异度空间。 魔神本只穿梭了一半意识在小世界,而更大部分的躯体却只能暂寄居在异度空间内,因为祂还无法彻底脱离天道给祂设下的束缚。 魔神做梦都没有想到顾君师会在这个时候来攻击祂,可以说祂虽然对顾君师的戒备与防范之心,但绝不是在这种时候。 猝不及防的反叛,让祂没有任何防御,神识因此受到了重击,一声炸裂天空的震动,让大地谷裂,海啸汹涌。 “啊——顾君师你在做什么?!” 顾君师斜挑起眼,她不笑不愠时,神色如同那淡漠的风,让人琢磨不透的发寒。 “方才忽然想了一下,总觉得这些人好像连拿来练手都嫌寒碜,在这方小世界内,也只有魔神大人可以让顾某试一试入魔之后如今境界到了哪一步。” 她踏前一步,便打破了空间的屏障,那些黑色光束缠向魔神。 其它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头皮发麻,目瞪口呆了,全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们失忆了,还是顾君师神经错乱了,或者是他们因为太过绝望而产生了臆症,这才幻想出这样荒诞不可置信的一幕?! 祂惊怒的表情凝滞,稍一想就明白了顾君师想做什么。 “想不到,你的野心竟然远比吾所想的更大,当真魔你都不满足,还妄想能够对吾取而代之?凭你?” 祂始终不相信顾君师是为了这些人、天道口中所谓的苍生而对祂动手,祂彻底了解过她的记忆、她的性情、她的为人,祂只认为她是胃口太大,妄图吞噬掉祂的魔元一步登天。 “还得多谢魔神大人传授的魔元,如今我感觉自己好像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顾君师一番谢辞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但同时也让魔神确定自己对顾君师的评价跟推断绝对不会有错。 既然她不服管,那便更该让她看清楚两者之间的差距,省得她真以为自己能够蚍蜉撼树。 一个黑洞逐渐涨大,那里面一团不知被囚几千几万年的魔神腐骨嶙峋,却屹立不倒在虚空之中,其气压比天道的威压更恐怖。 祂伸出只剩骨骼红蓝经络的手掌,朝前一划:“破!” 只见那破碎的虚空跟混乱的空间都停滞了下来。 “即使你成了仙又如何?吾乃上古魔神!” 正文 第三百十七章 结局(一) , 祂嘲弄的声音令四周空气都一并颤栗起来。 “你既天生反骨,那吾便将你的逆骨一根一根的拔除,从此对吾伏首称臣!” 无数的黑色符文组合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它朝着顾君师猛剐而去。 它的欺近比光速更快,而顾君师根本来不及躲开。 嘭——一声巨响,就被掐爆成了血肉一团,尸骨无存。 那血雾喷洒了一团蘑菇云,众人惊得一颤,两眼都看直了。 顾、顾君师怎么突然就跟魔神反目成仇了? 但她终究还是太托大了,没想到跟她比起来,魔神就像焚山的大火,哪是她这等顽石能够抵挡得了的,对方不过一个照面,就将她拍成了个肉泥。 “咱、咱们一起上吧。” “一起送死?” 眼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有时间去慢慢理清前因后果,但来自高位压制下的本能畏惧,让他们始终都不敢贸然上前。 “就算退,现在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想想你们的师门、亲人、知己好友,这一步倘若退了,往后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你说得好听,那是魔神,祂甚至不必出真身,只需要神识就能够解决掉我们,白白去送死谁愿意?” 双方争执不休,却是被顾君师这一死刺激得失了章程,全身发寒颤抖。 在他们眼中的顾君师已经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她全力一击仅令魔神发怒,而魔神随意一招,便叫她身死魂消。 他们这些人能做什么?除了白白去送人头之外,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喂喂,你们别吵了,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他们顺着说话之人所指看过去,却见飘浮在空气之中的一团血沫竟是“活”着的,它一阵鼓动收缩,然后慢慢沸腾凝聚,重新形成了一个血色的身形。 那身影别说,瞧着还挺熟悉的……那不就是刚才被魔神捏爆了的顾君师吗?! 它身上飘出一件玄色袍服裹身,紧接着长出身躯与四肢,不一会儿一个完整的顾君师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 大变活人?! “她、她怎么活了过来了?!她刚才分明就是连渣都不剩了啊!” “她如今早已脱离凡胎,或许是依仗着什么秘法或者她这副被魔改的身躯得以重生的吧。” 众人看不懂她这番操作,但对于顾君师死而复生一事,他们一时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唯有一部人对她还活着是真心实意感到高兴的。 比如深觉自身毫无用处的澹雅,还有同样尤有余悸的老方丈。 魔神因为早给顾君师刻下魔种,也预料顾君师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死了,祂扫视着重新活过来的顾君师,虽然没有意外却有些疑惑。 “自古唯有神拥有不死之身,哪怕是仙都不成,你究竟是用了什么伎俩瞒天过海!” 顾君师自重生之后,身体与之前眼肉可见有了些变化。 那白骨魔化的半张腐容重新组织生长了肌理血肉,瞳孔内的灰白火焰焕了生机,热力芳草蕤长,复活蓝漪瞳。 她一个射冲,身外化身,以一为复数,一下就出现了数百个她的身影,散布在雾轻寒重的天空。 天是灰沉,而她却醒目异常。 “魔神大人,还得多谢你赠予的魔元,令我一半仙躯一半魔躯,那一直停滞不前的修炼功法得以升阶,如今你不死不灭,我亦不伤不绝。” “你不是修炼天道的大道无情诀?此功法顶多让你步入仙人之境,而不死不伤乃神人的境界,顾君师你当真以为吾会信你的话不成?” “也倒不是,不过我虽不仙不魔不神,但魔神你此时也只剩半壁神境,神力不继,倒是可以跟你拼个半斤八两吧。” 她说着,便挥出了无相剑,那原本朴实无华的剑体随着她的意念,幻化为八尺长刃,刃岔出八瓣,集中攻击天上那一对变幻莫测的红瞳。 红瞳乃魔神于此世间的一半化身,它若被斩毁,魔神另一半还没有脱离的躯体跟魔识也一样讨不了好。 虽然魔神不死不灭,但却可以将其魔元步步消磨殆尽,囚其残躯生生世世,当初天道便是打算这样做的,可惜中途出现了重大变故。 魔族消匿深渊,冥界自六界分离,魔神与祂的种族策划了一系列的阴谋变数,只为替魔神蓄聚力量,放出魔神。 对于她一言不合便动手的举动,魔神却未放在眼底。 那一双魔瞳一下将天空染成了红色,比火焰映红了天空更加邪恶阴鸷的颜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详跟发毛。 “顾君师,本尊欣赏有野心有人,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与那些庸人不同,但是本尊亦不喜太过不识抬举的人,看来不让你看一看你与吾之间的差距,只怕你不会甘心了。” 顾君师幽蓝眸子,隔着千重之远的时空,对上魔神,她数百分身再加上本体,异口同声势如众。 “差距,不就是等着有人来打破的吗?” 若是全盛时期出世的魔神,此刻早就将顾君师这根反骨头碾成粉沫了,但祂如今还需要她来应对天道跟助祂彻底脱困,这才耐了几分性子与她废话。 “哈哈哈……多少年了,吾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吾承认你顾君师的确有些特殊,甚至有些地方连本尊都看不透,然则你当真以为你这个异世之魂就当真如此得天独厚,侥幸得了仙缘,又骗取吾传授你之魔元,便可挑衅对战于吾?”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但这天下诺大,顾某还想多去别的天地看看,所以只能委屈魔神大人给顾某腾腾位置了!” 天道用这一方天地将魔神囚困住,但同时祂也将这一方天地牢牢困住,互相禁锢,她想离开唯有搬离掉魔神这一座阻挡的大山才行。 分身化为粗黑荆棘鞭长而去,然而魔神岂是那么容易被她靠近的,之前顾君师能够伤到祂的神识,皆因祂对顾君师太过放心,笃定她跟祂是一类人,不会在这种时刻愚蠢地背叛祂。 却没想到,顾君师却在祂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对祂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