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和质子》 正文 第1章 女君时昭 , 夫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江湖。 绵延千年,苍兰大陆几经割据分裂,时大陆强国唯夏秦沥宿,余数小藩尽择属附立。夏秦比邻而立,素有领土纷争。 秦正平7年,胡虏铁蹄破关南下,单于乌拉憾重伤夏君于西北,夏君不治身亡。夏失重镇大城四五座,折将三四,伤病战损数万。 王女时昭匆忙即位,素衣披甲,戴孝出征。 秦王珲趁机发难,起兵先占争议领土,后抢夏边境矿脉。 游说夏属国青阳叛逃,眼见夏朝大军随王戍边驱虏,一颗不甘做守成王的心思蠢蠢欲动。不顾朝臣劝佐,不较灾年横加征敛,动了心思起兵攻夏,妄图直取夏都洛阳,大军北上,无有遇阻。也是连下数城! 秦王此举也是引各路藩王共骂,夏女王昭派将军陆仁珈带兵回援,遣使出访纵横谋划,秦军野蛮,破城后惯是烧杀劫掠,遍地哀嚎。夏民怒,不论妇孺老少,人皆拿刀握棍,齐心协力,随援军同仇敌忾,一点点夺回失地。仗地形熟稔,军民齐心,在陆将军的用兵如神下,竟打得十万秦军节节败退 大陆第一帖无问贴上张了文章,先批秦落井下石,不御外敌,不顾唇亡齿寒之殇。乃不义!另夏腹背受敌,屠戮夏朝妇孺于关外野人无异!为不仁!大军十万尽折戟青神关,乃是天命不眷! 读书人嘛,骂起人来都是咬文嚼字的,一篇长文把秦王一通痛骂! 一时间,不说夏境,秦国街巷也歌谣四起 “敦亲睦邻天娘娘,趁火打劫见阎王” “千里关山万重水,将士无命见耶娘!” 秦王失了这样大脸面,更是恼恨,只得再投兵士粮草,誓要雪辱。 双方交战近三年,夏军逐虏关外,休整边关防卫后,在王女的带领下,疾驰南下,所向披靡,士气恢弘!无往不利。 黄水川一役后秦大败,秦廷来使合议,交战以来折兵十万,财帛数万,此役秦元气大伤,十年内恐再无力与夏鏖战。决意求和。 秦国主即派使臣,手持符节,带国书快马至夏求和。 夏军陈兵黄州,数日后,双方协定。 秦称属国,交还争议领地及矿脉,双方重界领土,以渭河为界。愿岁奉贡百万金,绫罗十万。为表盟属之诚心,特遣太子放至夏,修夏国政法,习上国礼仪。 自此,大陆格局生变,强国唯三,夏域尤宽。 洛阳王宫内,君臣对坐。 “王上,秦此举,臣以为,可受!” “丞相既如此说,便如此吧!秦尤善织锦蚕桑,苍兰大陆的织品多出此国,奇货可居呀!如今秦向我夏称臣,边境互通贸易,遣使人去秦,把那养蚕织锦都尽数学来,往后,我夏织造品才可不全仰仗他国。颜大人且去安排吧!” 一身儿蔷薇隐纹挑丝金线,大红宫装的女人,眉眼精致,妆容大气。坐在镂雕着龙凤图样的王座上,威严又优雅 “遵王命!” “王上,老臣有本奏!” 胡须皆白的老国公,拄杖出列,颤颤巍巍地作礼后 “王上,您即位已5年有余,彼时夏朝正逢天灾,又有西边胡虏来犯,先王率众将士力战胡虏,守家卫国。景和4年冬薨于截阳。青阳小属判逃出夏,领兵来犯!逢此内忧外患之际,是王上着白布孝衣,领兵戍边,收复青阳,逐秦贼驱胡虏,以慰先王英灵!王君英明,治理有方。如今大夏政通人和,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您,您也该选王夫了啊!老臣恳请王上,早纳王夫,以安天下民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好嘞,又齐刷刷跪下了一大片 上头端坐的夏朝王君-时昭,眉头跳了跳 来了来了又来了 自打她两年前带兵把胡虏赶回了关外,草原一众部落皆做鸟兽散,又有大领主向她称臣,她班师回朝后,朝廷里这帮子人,就盯紧了她的婚姻大事!还有暗搓搓送适龄男子进宫同她偶遇的,更有直接一尺衾被裹了给她送床上的。 她今年也就二十有四,在臣子眼里,却觉得她是四五十了似的,直恨不得她选上一宫的男宠,早日为夏朝诞下王嗣才好 见缝插针地要她松口,选王夫,诞王嗣,安天下。 得,每回正事一议完,就聊这茬儿 看来,今儿已是无事了。 “国公大人费心了,本君心里有数!您年纪大了多保重才是,无事散朝!” 时昭快步离了正合殿,她这王君当的,见天儿给人盯着要她找男宠,不然就给她选王夫! 这国家河运待疏,边民还要恢复生息的,西南边又匪患未决,正是要这些朝臣劳心费力,为国献策的时候,竟,都一门儿心思花她房里来了?不免跑的有点太偏? 前两年她还能以为母守孝做推辞,如今三年已过,她确只能靠躲了 她父王母后一生恩爱,从青梅竹马到举案齐眉。她自小是见惯父母恩爱的,又哪里不曾悄悄幻想过自己未来的王夫? 父王战死边关,家国动荡的时候,她临危受命,领兵护国,不说早已断了小儿女心思,也是不比旧年天真。 父王去后第三年,她对胡作战取得全面胜利,为父报了血仇,在战场手刃仇敌后,她母后就在这永安殿、与世长辞。去寻先夏君了。 夏后是一生都被父兄丈夫捧在手心,仔细疼爱着长大的,当传来丈夫身死的消息,她悲痛欲绝,几度要随他去。但,念着尚不满二十的女儿,怜她小小年纪就要担这家国重担,她就不忍心这么留她一人,孤零零地挨着。 她强忍哀痛勉力而为,在后方为女儿撑着。 直到三年时间过去,女儿驱敌戍野,护国卫土。不负父望,成长成了那个夏朝子民敬爱的王君,她才放心地去追丈夫。 她相信,她丈夫会在奈何桥等她一等的。 已故夏君和先王后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先王夫妇成婚多年才有身孕,生产时又难产大出血,九死一生才生下长公主时昭。夏君大喜,赐封定阳长公主。 太医令断,先王后母体受损,难再有孕! 夏君倒看得开,一副有妻有女万事足的模样!也不另添妃宠,打小就把女儿当君主养,让她自小修王道,习百家典籍,师从苍蓝大陆最德高望重的郑子,也是郑老夫子最得意的门生, 她哪里会这么轻易,让人给摆弄了去。 时昭不知不觉就踱步到了永安殿,看着这一如往昔的陈设,想起旧事,牵起几分柔软心肠 也不是她不想成亲选王夫,这为君之道,可真是比那蜘蛛网还复杂。 自打她被立为王储,就有贵族世子,诸侯王子前来求亲,个个儿心怀鬼胎。都打量她定阳长公主是个女子,打着求娶王储得掌夏国实权的心思 她如今的亲事,她的王夫,她需得再三思量!早已不只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样只凭自己喜好了。 时昭放松片刻后,一路往寝宫走,去过一趟父母故殿,心绪不像来时那般憋闷。 秦国正阳殿内也是一派肃冷,秦王后一身儿水蓝宫装,不饰粉黛,正哭得双眼红肿,拉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儿子-太子秦放,眼泪跟拧开的水龙头似的 哗哗落个没完 “好了!休再妇人之仁!太子此行是为的是我秦国,为的是千万的秦国子民百姓!王后勿再啼哭!” “太子,该交代的日前已尽说了,此行,秦国安危尽系你一身,还望你事事以家国为先,切勿鲁莽行事!” “儿臣尊父王令!” “好了,你去吧!随行车马在宫门外等候!” “儿放拜别父王,母后!” 高大俊朗的青年跪地行稽首大礼,眼尾通红,双手于袖中紧握成拳,转身离去 王后提步欲追,给年过半百的秦王一把拽住,令左右“扶”王后回宫休息 “王上,妾身亲手给您炖了莲子羹,您用些,去火静心的!”一身儿水红半臂宫装,面容妩媚的女子倚了过来,半露的酥胸蹭着秦王,媚眼如丝地拿汤匙送到国主嘴边 “爱妃有心了~”国主挑眉一笑,揽美人儿入怀,粘做一团 侍从王福贵儿背着包袱,随秦放孤零零地出宫,坐上东上夏国的车马 “殿下!殿下~”车行至城郊,一阵马蹄踏来,渐进的时候,听见一道女声 “停车,”秦放撩起车帘,“安曼,你怎么来了?”来人是护国将军家的小女儿,一身儿火红骑装,像朵盛放的罂粟花,热烈明艳 “殿下,殿下此去,不知何时能还朝。安曼在秦国等着殿下,等殿下归来!” “安曼,你不必等我!归期无期,我已和母后禀明,当年的口头约就此作废。” “殿下!求殿下莫不要曼曼!关雎之洲,公子好逑!此约不可废,两姓结好会有时。我在秦国等” “曼曼!”来人是安家长子,一身儿青衣,截断了妹妹的话 “安捷见过太子!舍妹年幼,若有言语不当,臣代妹致歉,请太子海涵” “无碍,安小将军多虑了。你二人能来送我,孤心领了。就此别过” 火红衣衫的女子红着眼眶,看着消失在官道尽头的队伍。 正文 第2章 乌巢渡 , 从叶落时节走到冬雪天气,从秦地边野满山的桑树株植看到夏境的绿竹金桂,秦放一行车马数里,换船乘车又行舟,一路上,这个往日里意气朗润的太子缄默异常,无心窗外山河迤逦,未尝桌上王富贵儿费心安排的故国吃食。一身素裳玉簪束头的秦放安静疏离,反复翻阅着那本《世说》,好似整个人都浸去了书卷,旁物他人再难能令他分出半分神。 前些天大寒。雨雪纷飞,昨日开始,淮河水面结冰,乌巢渡口无法行船,河面也不足以撑载人马过去。 昨日开始,南北两岸的渡口,已积了好些等着过去对岸的行脚路人,瞧这雨雪纷飞交融不断的架势,等候的人怕是还得添。附近的客栈脚店,渐渐人满为患。大堂里头已升了火堆,打着地铺的旅人谈及不知要等到何时能过河,无不兴叹。 秦放在夏朝鸿胪丞雷彦一行的迎卫下,行路至此。 夜色已深,漆黑夜色里徐徐落着飞雪,雷彦跨马在车侧说“秦太子,此处渡口已半冰结冻,无法行船过河。今晚先宿在此处,明日赶去下个七合渡看,许能过去” 雷炎领了这馆伴使的差事,还迎的是趁火打劫的秦国太子,秦在夏御外虏守中原门户之际,发兵攻城人不说,对幼儿妇孺也磨刀霍霍,若问夏人,胡虏与秦贼,孰恨?怕是秦贼尤重,胡虏让他们失了先君,可新女王惊才艳艳,耀目堪比日月。秦贼却戮城数座,让多少人家失了夫君儿郎!若是咒骂能给人定罪,秦人早已锒铛入狱! 雷炎憋着气从边军来送的将军手里接过秦放一行,便昼夜不停地赶路。他可管不得再多,官职令他谨言慎行,那便早回洛阳了事!不想,一路驰行还是赶上了封冻 “有劳上使。”车里人未掀帘,磁质男声朗润 一行人宿在了处小栈舍,店家是个驼背老枢,几个半大孩子也鱼贯出来,持火把蹭蹭跑着,殷勤给来客照亮引路。此处说是栈舍,也就是处黄泥筑成的乡间民院,门口悬着对儿白布灯笼 进院之际,王富贵儿嘟囔说“这大夜里陡见这白灯笼,不妨,有些阴冷可怖!” “客人见谅。老身三儿皆从军,未有还乡命。去年大儿身死黄水川,这灯笼便是给亡魂燃的,许能引异乡亡魂回家。”褐色夹袄的老太太神情哀戚,手持着的烛台映着有些浊的眸子,神思悠远 身后的夏朝官兵闻言皆默!捐躯赴国难,爷娘盼家还。若非这该死的秦贼趁虚而入,怎能多添这许多人命!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红了眼,无他,想到了家中亲长 王富贵儿只觉得背后脖颈儿凉飕飕的,闻言不敢接腔,默垂了头,护着缄默的秦放往里走 “殿下,今儿外头雪越发地大,河面也冻了,瞧着,怕是还要宿在这头。” 雷炎一早派了小队敢去七合渡口,大部在此休整,倒也不是体谅秦放等人,只是测这天时,便是赶去七合渡,多是过河不去,众多人马,难寻住处。驿站离此尚十余里,还是守在此处为佳。 粟色直缀的秦放端坐泥炕,莹润白皙的指节捏着那本已泛毛边的书,男子剑眉星目,身处陋室泥屋也淡定自处,平添怡然气度。 屋中燃着柴火,冷风自门缝窗隙里涌入,屋里男子耳朵鼻尖都红了,衬着浅色眸瞳,墨眉红唇,倒是何处不可怜 “客人,我给送朝食来了。”外头童声随着敲门声起 王富贵儿??? 经初入夏境时秦放中了回毒后,他的饭食都是王福贵亲手打理。住下后,他每日都借栈舍炉灶在煮,虽他不善厨艺,吃食做得一言难尽,但,至少不会有安全之虞。 王福贵一边纳闷边开门,“不是交代了,饭食不劳店家费心,借用炉灶用用便好!”他想起旧事便冷起了脸,语气不善 外头梳着垂髫的男孩儿,瞧着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儿打了好些布丁的深蓝色夹袄洗得发白,脸蛋儿红红地冲他笑 “客官莫恼!今儿天寒,阿奶昨晚就忙活着熬煮腊粥,枣栗皆是我们兄妹山里寻捡来的,可是好吃喱!”小孩儿真诚笑脸尤是热情 “多谢了。”端坐着的秦放出声,王福贵儿也接过了托盘,小孩儿转身跑远 “殿下总这般心善”王福贵瞧着秦放眼神示意他盛粥的举动,没奈何从怀里掏出银针,拎过架在柴火堆上的水壶,把豁口粗瓷碗烫了,才舀出半碗粥。 粳米煮的腊粥,放了些果子熬煮,与秦宫往年精心备制的相去甚远,秦放就着那碟农家小菜,倒像是在吃甚山珍海味似的 “你取些肉干果子,拿给那几个孩子,算做回礼罢。”秦放吩咐 王富贵轻叹,依言出去 不多会儿,遂满脸怒气地回来! “这是怎了?”瞧着王富贵手里未送出的礼物,秦放问 “这样包藏祸心的乡野人家,不值当殿下这般挂记!”王富贵儿闻言更气 他方寻去,本想给那小孩儿一个惊喜!毕竟乡野人户家计艰难,一年也难吃几回荤腥。瞧那几个娃骨瘦嶙峋面色蜡黄的模样,也晓得日常饭食少有油水。顾及他一家子只剩老弱的缘由,多少有些愧疚,又善意地送了粥菜,王福贵儿特意多去了两根肉干,怀揣善意寻去 在那后院小厨房旁的偏僻柴房里,听到了声响。凑近,未料,里头传来历喝呼嚎,他听了会儿,才晓适才那十岁小孩儿要送的粥是添了药的,不妨给家中小妹捧走吃了,这不,毒性发作,这会儿正躺倒在地,嘤嘤哭闹 陡然遇这变故!小男孩儿也慌了,又哭又恨!他负责给那些军汉子送饭添水,听了几耳朵闲聊,晓得了正房里头住着的是秦国太子,不由起恨。到底是小孩儿,思来想去,偷摸着把去年在山里寻摸的药磨成了粉,他不晓得是什么药,但收药的药童教过他用这草药黄鼠狼,他已用得手熟。虽不晓得人吃了会哪样,却是他能想到的最厉害的复仇! 真不想,这盆钵里的粥却让小妹遭了难! 王富贵儿恨声说道。 秦放持木匙的手一顿,垂了眸。半晌“你去瞧瞧,此处无有医士” “殿下!!这是他们的报应!您” “若说报应,我这不是来夏为质了。” 男子无喜无悲地说,王富贵忽地气短,心口闷得慌,握紧了拳头,牙咬得死紧,转身就走 才出房门,便和雷炎碰了头,对方也是来要来找他,队伍里头真没善医的,又地处偏僻,大雪封路,便是有医也难寻。偏又是等不得人的中毒 这家子又都是可怜人,一家子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余下的幼年娃娃,让老太太拉扯养活 王富贵黑着脸,还是去了。好在这家有进山捡药贩卖的习惯,那毒草也还有剩余,他瞧后便下针用药,须臾,小孩儿便有了醒转 那婆子干瘪变形的指节抹过泪儿就要倒头拜他,倒是让他难安局促,匆匆走了 这之后,店家再不管他们主仆吃食,只那小女孩儿偶尔敲门进来,或送几颗火堆里烤的板栗,或拿三两只农家柿饼。 日日淡饭白水地这么吃着,柴烟火堆地熏呛着,外头总算露了晴。 太阳高挂,洒下满地金黄暖阳 离开这天暖阳高照,一袭鎏金碎光自半开的窗户钻入,打在秦放身后。俊朗公子信步而出,漂亮得好似蓬莱仙人 “嗯,这家主人制的瓜鯗颇好,你多买些”秦放略侧了眼交代,王富贵儿便去了 正文 第3章 等待 , 经乌巢渡后,雷炎对秦放好了些脸色,虽还是恨不能星夜兼程,却对驿舍多有留意,至少未再错过宿头,出现刚接到人时野外休整的境况,饭食上也吩咐下头人及时选备食材,一天傍晚在五槐坡他瞧着桌上冒着热气儿的羊肉汤锅,也不晓得哪根筋没对,竟出声邀了秦放,话落心理安慰自己不过是客气客气,夏朝上国,礼仪之邦!秦放肯定能听出他的客套拒绝他! 不想,这寡言清冷的秦太子倒从善如流了起来,应声落座。 两人相顾无言颇沉默地吃得手脚暖和,也没出声强行尬聊,倒也还算相安。 此后,隔在两人间的那条冰河似是就此悄然消融,秦放偶尔也翻身上马,与雷炎等人纵马驰越,雷炎体验过王福贵儿手艺后,五官齐飞,三餐都遣人送来与秦放一处用。 如此,虽冒雪赶路,秦放也生出几分心暖。 路过的城池越发繁华,人气盈足。秦放等人终抵达了严装素裹的国都洛阳,排在入城的队伍里头,他掀帘,直直瞧了那高刻城墙,遒劲恢弘的。眸色渐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递上文书又查检后,秦放一行给安置在了瞻云馆。 “殿下,夏人也太势力了。”王福贵儿一面打开行李,布置住处,一边牢骚 “两国相交已久,我秦国也是大陆强国,往年朝夏使节都住的都廷驿。如今天下三分,就给您赶来这藩使住的瞻云馆,您可是秦国太子!未免有些太欺负人!” 秦放未置一言。 等王富贵儿说得口干,给他也端来茶汤,才说“这些话往后莫要再提。今天下既已三分,秦附夏做属,既是属臣,住此处便无有不妥。” 三两日过去,也未得女君有召见之意。 秦放心里也有些惴惴,揣测不出夏君上意,毕竟他来朝为质是为了两国止戈,给秦国谋个数年太平。便是为此,他也必要觐见女君!尽力迎合讨好于她! 秦放才用过朝食。王福贵儿就来禀,秦国正使-礼部尚书吴言来见。 “殿下,岁贡礼单已按制呈表。您交代的礼单,也遣人送去了各家大臣府邸。颜相和陈寺正处乃我亲去。” “陈寺正不比颜相,陈大人已应承此事。定让殿下冬祭前入宫朝见” “颜相倒是不负风评,年纪虽轻,却做事老练,颇是狡猾。嘴里难有真话” “辛劳吴卿,天寒地冻里四处奔走” “殿下言重了,都是臣分内事” “下官近日往各家送礼走动,倒是得了个指点”吴言端起面前的青釉梅花纹建盏,呷了口茶汤“夏女君与姨家表姐颇亲近,封号宁安郡主,郡主极常出入宫城,在女君面前颇说得上话,若是能得她帮忙斡旋,许能比陈大人办事还要可靠些许” “那,便也备上一份,邀了人做筏子,上门去见见。”秦放神色不动地接话,他听出吴言适才的未尽之意, “咳~只是,这宁安郡主早已是极尽富贵,仅凭财帛宝珠恐难令其为我驱策,”吴言话语吞吐,眼神有些闪躲,似是纠结,终还是“郡主颇好豢养面首,凡俗小倌儿童子恐难得其青眼,”一气儿说了出来,吴言也轻松了好多,端正神色说“我秦国在夏也经营近百年,寻摸绝色公子也非难事,只,如今正是两国关系紧绷关口,若,下官踌躇,望殿下指点一二!” 秦放对上吴言视线,不露喜怒地看了他好几息,直看得吴言这老狐狸心里咯噔直跳 他,他只是个礼部尚书啊!还有家族要顾,有前途政治生涯要考量,他怎敢就此出头,殿下已然为质,又是太子,合该他衬头才是!他这番话说的非是找人难,也自信有计策能叫他国来使抓不住把柄,但,但他也吃不准夏廷如今的意思,万一拍在了马腿上,坏了两国关系,授人以柄,那他就是秦国的罪人!!秦王的雷霆之怒!思及此,他脊背一凉,垂眸恭敬做礼 人大抵都是这样,自私凉薄是为天性。总是要趋利避害的。 秦放忽地舒了口气,自己又为什么还要较真儿呢?为质之前未做抗争,既已妥协,如今,又在失望些什么?在期盼些什么呢? “吴大人先细寻摸,圆合谋划后再来细禀吧” 既要打了他的名头去做,那就得照他说的来。 吴言离开后,王福贵儿端起那碗未用尽的茶汤,一脸愠色,扬手就着半开的门窗,一道水青色茶汤划弧出去 他家殿下就是太良善,这样一位心怀百姓,纯善的江山继位人,却被这满心钻营前途的官场老油子拿捏欺负。 他家殿下,除非与之沆瀣一气,否则,大抵是只有妥协,被拿捏摆弄的份儿。 他眼带怜惜地瞧着塌上,挺着脊背右手握书,一身素色衣袍的男子 “殿下!禀殿下!宫里传话,宣您明日进宫,巳末觐见!”王福贵儿一脸喜色地说,语气间尽是舒展 秦放嗯了声做回应,脸色也比往日轻松好些 翌日,在陈寺正的陪同下,秦放等人按着规矩入了夏宫 当值女官引着他们按时踏入议政殿,里头高坐的是才从朝堂上下来的女君时昭,换下一身儿沉重衮服,只着常服的她听闻禀报,放下手上图纸,止了和颜相的商谈。正色以待。 秦使一行朝拜见礼后,竟久也未闻起身等言,吴言心下难安!这使夏此行真是凭空要损他数年寿数!!!阵阵心跳后!只暗想,夏君左不过是搓磨他们为之前秦出兵一事撒气,两国已然交好称和,夏素以礼仪之邦自喻,当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夏兵先逐胡虏又战秦军,想来国力亦大为损耗,无论如何,也不会此时发难。吴言心定了好些,悄摸儿撇见半个身位前的太子秦放,他脸上却是镇定!也缩了眸色,老实做礼候着 一旁的颜相却是有些纳罕,女君这是??!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啊??女君这是改主意,要给来使点颜色了?才及而立的心机大臣-颜福瑞迷糊了,他家女君也学会了变脸绝技? 他算是女君多年心腹,当年女君尚做储君时,他便是东宫属臣,而后协助女君在六部行走,二人颇有些亦师亦友的味道。遑论经先王君薨世,女君领兵出征,秦出兵来犯,是他在后方纵横谋划,守住大后方的同时,遣使出访,纵横联合,几方合力,这才有大夏如今的盛世局面。 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君近臣的位子,放眼天下,也无有人可撼动。 正文 第4章 宴请 , “秦太子放参见夏王,君王万岁!”因着秦如今已向夏称臣,又是头回朝见,秦放就行的君主跪拜大礼 “秦礼部尚书吴言代我王请夏王君安,君王万岁!” 秦使略提高了些音量,伏地再拜。 秦太子形容俊美,芝兰玉树,天人风姿。在大陆诸国都颇美名在外。 时昭也早有听闻,昔日还叹,这邻国的少年太子,不因武功学识,不由政务官职扬名,却借了皮囊名声在外。想来,这太子的位置也坐得如芒在背。亦或许是只有皮囊可取也未可知。这会儿高坐上首,却给那信步而入的卓越风姿牵了视线,舍不得挪开分毫。不动声色地垂眸打量着那跪在下方的男人 当真,陌生人如玉,太子世无双啊 瞧瞧这英俊的面容,谪仙的气质 丞相颜free是个笑面狐狸,也不管人还跪拜在地,未能抬头,都挂起了招牌面容,捎带手地瞧了瞧下首的陈寺正,好整以暇地笑眼,却平白要老陈紧了紧肉皮,入芒在刺。心里正飞速分享如今局面,厘清立场分寸,还未有头绪,那颜相以移了眸,又笑眼眯眯地对秦使示好呢 陈寺正:呼!又苟过来了!! ???女王这是还准备晾秦太子一会儿? 颜free回头看自家女王,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啊 老颜迷茫了,这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口水呛着了,难自持地闷咳了声儿 “平身!秦使顶风冒雪,为了两国百姓的福祉,怀揣善意和平,远道而来。本王也略备下薄酒,给太子接风!望太子在夏能宾至如归!” 司藤气度雍容地说 “放多些王上盛意!”秦放出列致意。 “太子身上的锦袍可是秦国独产的妆花锦所裁制?”老颜笑眯眯挖坑 吴言满心满脑地想与夏交好,完成此趟出使 “素闻颜相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如今得见,方之言又不及呀!”忙出列,拱手回了话 “正使过誉!秦国织品冠绝大陆,无问贴书,妆花锦缎,朔绫,婺罗和定缂并称大陆四大丝织。秦国便独占妆花,定缂。无愧大陆第一丝织大国!”颜相如数家珍地真心夸赞,话头又转“如今夏秦两国交好,言和止戈,互通商贸,亲如一家。本相有个不情之请。” 吴言匆忙间眸眼示意陈寺正!收钱办事啊老哥!别装死啊!你家丞相几个意思?给点提示啊! 对面老陈匆匆垂头,静默不语,佝着躯背。一副,啥?咱也不知道咱就是个芝麻小官儿!咱不得圣心不测上意呀!主要咱也不敢跟颜相玩儿心思多啊!活着挺好的。 一码归一码。收钱办事。你使已然觐见,帮忙圆场那是另外的价钱!哼~ 老陈打定主意装死。 “颜相请直言,小使定如实向我王回禀!”吴言摸不准这颜相所求,又在夏君跟前儿,哪里敢不接话茬儿 啧,对面儿这也是头狐狸呀。倒是谨慎 颜free在心里暗想 “正使勿扰!我大夏国土丰茂,也有城郡只善桑植,于粮食作物却是不合。由此出了好些专治织造的百姓,日久天长,于丝织也是小有所得。此番夏秦交好,正是互通有无的良机。本相以为,这也是两国相互学习,磋商技艺,比论技法的大好机缘,故代我朝民众向秦君谏议,秦王遣太子放至我国习政法,学仪制。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夏也合该遣送一批织造匠人往秦,于秦国匠人比搓技艺,多加学习。正使以为如何?” !!!啧!这夏朝丞相是靠不要脸爬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的吧 好气哟~还得笑嘻嘻! 呜呜~ “颜相心系百姓,夏君之幸,百姓之幸也。在下定当如实转秉我王!” “好,有正使应承,本相也就放心了。”老颜笑眯眯施礼 吴言!!!他应承啥了?不是,能否容他细问???他没有他不是他做不到啊! “好,此事就交由丞相磋商安排罢!外头撒盐做雪飞,飘絮随风起。正是赏雪的好时节,摆驾听雨亭,本王为太子接风!” “放多谢王上” 随侍女官给时昭围了孔雀锦的披风,又奉上套着锦缎的手炉 颜相很有眼色地招呼吴言等使节去了宴客的集英殿,毕竟还有生意要坑,不是,要谈! 一行人就分道扬镳,各自走了 听雨亭坐落在宫城南侧、离她的住所-暮染殿很近,她小时候就常和父王母后,在这亭中,春看百花夏听雨,秋赏落英冬闻梅,此前原定的是在,集英殿摆下酒席,毕竟秦国小丑般行径,她无意费心。把这差事一股脑儿丢给了丞相。只是,她亲眼见了这太子放后,心下怦然,当即改了主意,换到了此处。太子容颜值得。 这听雨亭是座水上庭院楼阁,白墙青瓦,腊梅透雪,水榭亭台,处处精致,无一不可怜 “太子请坐,”一身儿杏黄色宫装的时昭,比适才大殿上多了几分小女儿娇憨,许是到了这个承载了她太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她才能这样,多了分轻松自如吧 “多谢王上,”俊朗男子行动优雅,举止从容,似是盛了星月的眸眼四顾,“这听雨亭莫不是。百年前闻名大陆的建造大师公倏子所造?书上久闻,如今亲眼得见,幸甚!” “太子好眼力!此亭确是百年前公倏子亲造,经了朝风夕雨的打磨,倒是风采愈盛!” 时昭墨黑的眸子多了分赞赏,对上秦放 她的眼神深沉又魅惑,引人着迷。他对上几息,就不自觉乱了心跳,忙错开眼神儿,端起杯盏以作掩饰 那头,女官传菜摆桌,丝竹歌舞。颜相时不时地拉着秦使说话闲谈,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吴言深浅,探问秦朝国情 吴言到底没有七窍玲珑心,比不过颜狐狸心思多,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多说多错,简直不知道下一句这个丞相大人,又会笑眯眯地问他什么 干脆一个劲儿地喝酒,夸夏酒酿醇香! 这头的时昭也按兵不动,直白的视线落在眼前人周身,举杯自得,她一向有耐心,是个极好的猎手 圆润纤长的手指,把玩着白釉青瓷杯盏,温润的指腹在杯壁上左右摩擦 眼神儿却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眉眼 秦放只觉如芒在背,他迷糊了 这年少及位,威慑一方的女王,这是,这般眼神?对他怎么个意思? 戏弄羞辱他?还是先回去打探一番吧!他此行名为习夏仪制,实为质子,秦战败后送他来保家国平安,巩固秦家王权的。 他,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秦放也闷头喝酒,好在这酒的确醇厚,入口绵柔,余味甘甜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两头儿的秦使,这会儿就都默契十足,不多会儿就,自己给自己醉翻了。 “夏秦如今已是兄弟邦交,夏酿醇厚,太子初试,不胜酒力。本王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外间雪大路滑,醉酒又忌风,便留太子在照凛居歇吧!陈粒你领人照看!” “臣遵旨!”陈粒是她宫里总管,素来是最善揣摩她心思的 那头儿,颜相得了信儿。无声笑了笑,计上心头,他有法子要秦使给他办好这差事了!也不着急见女君, “陈寺正,把带秦使回瞻云馆安置吧!” 待陈寺正等退走,他不知又揣摩出了什么,竟喜怒于行地露出些许笑意! 他家女王开窍了!!! 啧啧啧! 女君今日种种,至少是对那美貌太子另眼相待了的。 这秦太子若为王夫,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出兵,为秦王夫“戍边”了呀! 完美!疆域拓宽了,冠绝大陆的织造有了,国库能创收了!女王有王夫了!他大夏即将迎来王嗣了! 想想就很爽!! 只是,这秦太子早过及冠之年,怎么还未娶亲?那在秦国可是身家清白?可有侧妃子嗣? !!! 颜free当即犹如一阵冷风从后领钻了身子,一阵儿冷寒 他得赶紧查查去 “把这手炉给太子带上!”时昭喊住了欲行的轿辇,把手里纹着幽兰纹样的手炉,递了过去 眼看着坐着秦放的轿辇渐远,她才收回视线,轻呷了口茶水,看着那丛丛覆着白雪的红梅 略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去接着批折子 正文 第5章 留宿 微醺的时昭双颊泛粉,回暮染殿略躺了躺,用了些解酒汤饮,换了身儿芙蓉纹样米白宫装,卸去钗环,如瀑长发只一根玉带束着 连带着人也多了几分清雅恬淡 她拿出之前看了一半的图纸,这是幅苍蓝大陆的水脉舆图,大夏幅员辽阔,地貌丰富。人口密集,强敌环伺,西北胡人敢举兵来犯,也是因为那几年天降异象,连年干旱,草原部落草黄地裂,胡人赖以生存的牛羊成片或病或死,为了活命,活了这口吃的,在关外烧杀抢掠,大夏农耕发达,虽也受旱灾影响,地里无收,却到底家有余粮,还能聊以度日,不致饿殍遍野 胡人在关外连下数镇,发现夏人毫无反击之力不说,还家家都有食粮!这干啥还要放羊牧马呢?直接抢就完事儿了啊 这多干脆! 于是草原部落集结成军,迅猛而来 这说到底,源头还是在水利上头 大夏如今看似安稳,里头也暗潮汹涌 夏是航海贸易+内陆运输的经济模式,航道河运,无论是对农民还是商贾都至关重要 如今大运河航道已运行近百年,河床渐高,水患频发,是时候,给大夏再引一条航道,两道齐用,这才是决定大夏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 新辟航道劳民伤财,实属下下策! 时昭秀眉紧簇,在舆图面前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那,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知为何,这会儿忽然想起来白天,那秦太子放进殿朝见时,那一双温暖清澈的双眼,都说眼睛是心的窗户,秦放,倒是得了双世外谪仙人的眸眼 她心头隐有决断 再说那边的秦放,傍晚口渴,喊了两声王乾坤,无有回应。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绣竹青萝帐,雕花黄木梨的床,朱雀模样的纹饰,这,驿馆换床了?王乾坤动作如此快?这就把驿馆按秦起居殿的规格布置了?有心了 他心甚慰 “太子可是口渴要用些茶汤?” !!! “王乾坤你,”秦放撩开帐子,正想说王乾坤几句,这是在夏,不可行为乖张引人注意,别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才入夏这些时日,怎能再馆驿采买仆婢? 氤着水雾的漂亮眸子瞧着绿装女官,猝然咽下了后头的话,双颊坨红,倒是一副酒醉模样,要人没瞧出他这会儿的错愕 “殿下?殿下可是酒醒了?殿下醉酒,女君留了殿下夜宿,殿下可要用些解酒茶汤?” 女官声线温和,秦放却半阖了眼,手放开半掀的帘帐,闭眼躺下,胸腔里头那窝兔子疯了似的跳着,耳边咚咚的 “王大人且留步,家主酒醉,已然歇下“裹挟风雪越步过廊的王福贵给人拦在了门外,他胸膛气得起伏,睫上的雪粒子气化沾湿眸眼,不知是眸底生的雾气还是雪水装点 “天色已晚,殿下此时仍未归,还请唤知吴大人,若殿下有万一,伤了秦夏两国和气,岂是你能担当?”王福贵冷脸声厉 那侍者在不敢多拦,毕竟,都上升到国家高度了,也真是,殿下虽来朝做质,毕竟还是他亲国的太子。不容有失 两颊坨红的吴言谁得熟,美梦正当时,让人强行唤醒,酒醉的头疼和着美梦猝然被断的脑意,一股脑儿发泄给了随从,喝过醒酒茶汤,才和缓了些脸色 随侍这才小心道明来意,都推给了王福贵。 “王大人且放心,大人说了,殿下酒醉,夏君留其宿在宫中。大人不必为殿下担心”后头两句,随侍说得轻佻讨好 让王福贵听着刺耳,心里毛刺刺的 他回屋后,对窗久坐,终是拿定了主意。 “小哥,有劳了“王福贵儿笑得讨好,塞了个装得鼓囊囊的锦囊给门吏。面皮有些皲裂的小吏掂了掂,心里乐得笑开了花,强自装着淡定应了 暮色四合,廊灯燃烛,昏黄里映照着簌簌白雪。心头上下跳动的王福贵儿,听着院墙外头随风飘来的管弦丝竹,和着冷风吹来的鲜香菜食,招呼买卖声不绝于耳,无一不在宣告着大夏的繁华,他心头烦闷,独坐静室,为自家殿下悬心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起,他眼色生动,蹭地跃起开了门。来人青丝沾雪,一身寒气 “雷大哥快快请进”他笑得用力, 推盏泻茶后,两人对坐。王福贵也不忸怩,径自说了忧心事,只说殿下独身在宫,无有随侍,他心有不安。恐给夏廷添麻烦,故而寻他 雷炎一听,心里略有了数。 他也混迹官场有些时日,多少听懂了王福贵话里的意思。虽有这一路的交情,他却也记得,自己的职位家国,遑论他本职鸿鸬寺正,素来就与番邦使臣打交道,来使俱是心思狡猾,玲珑七窍心的人物,他也轻松不得。 如今听了王福贵这话,他心里也有了算计。他此番虽未随同觐见。不知大殿上头的事由,但,秦太子既已留宿宫城,必是得了女君的眼。两国已交好,暂无开战可能,太子在宫必是周全。只,女王为何留宿太子?他脑海里闪过那秦放偏偏俊朗模样,心头一紧,想着了样可能,若是有心?照女君的行事,必是要那太子身心一处,那? “好,此事我知了。”他呷了口茶汤,压了压心头那发散得没边儿的猜测 “你且等我一等,莫要生急。我大夏乃礼仪之邦,必让太子宾至如归,妥帖安好。”一番官腔说完,又说 “如今太色已晚,宫门已闭。我为人臣,也不得夜叩宫门,明儿朝见女君,必替你问明太子宿醉可有不适。你此番虽逾矩寻我,到底是忧心主子,你我又有私人情谊,此事就此,我便应了。“一番话说得堂皇,话里话外还点王福贵,切勿再逾矩。又未留下保证,却说得可亲义气 待雷炎走后半盏茶,王福贵还在回味适才的见面 这,怕才是夏朝廷鸿鸬寺正的真面目吧! 路上那般的意气青年,让人心生亲近的男子,为得怕也只是要他们放松警惕吧 那头,牵马走在雪夜街头的雷炎,脑子里还在回味猜测 “燋酸豏!麻油鲜煎燋酸豏!”他扭头望去,见街角一个小食摊上,挑着盏白纸灯笼,一只泥炉上架着口浅底锅,锅里浸了一层热油,滋滋地响,油面上十来个小面角儿,煎得焦黄润亮,那摊主正拿着一支小铲不住翻动,散出一阵阵香气。 他忽的有了主意,快步走到临街,径自进去相熟的店家,包了些韵姜饼,拎着油纸包就往上司陈大人家去 叩门后等了会儿,陈府里头就来人请他进去外书房,见礼后奉上油纸包 “韵姜解酒,含上一片,头脑能舒坦些。下官从馆驿过来,秦太子的亲侍颇忧心太子身旁无有仅侍” 雷炎点到即止,小心看着上司脸色,期以此猜度 陈寺正闻言,亦是眸色深沉,他懂这人精般下属的来意,只,他如今也猜不透。遑论站队押宝 三两下打发了雷炎,他连夜坐车去了丞相府,夜叩 “王家食肆的韵姜是城里头一家儿,不知可和丞相口味”陈寺正姿态谦卑 颜相亲和,一如既往。 又转述了馆驿里头传出的话,如雷炎一般,小心翼翼打量上头人神色,只,这颜相仍旧一副波澜不惊带笑模样,瞧不出个什么 他心头微叹,以为就此回府,一无所获,却听 “你让那随侍整理好常用包袱候着,明儿一早便进宫侍候吧”颜福瑞放下手中茶盏,一句话定了陈启的心 陈启笑着应了。 正要退走,又闻颜相交待,听得敛眉凝神,肃身郑重,心头一紧。接连点头应下,再三保证,必定办好此番差遣,得了颜相两句辛苦,便心满意足,意气风发地信步出去 屋内的颜福瑞背手临窗,脑子里飞速闪过种种,应对思索 又唤人进来,吩咐了桩事,才端坐案后,细瞧案牍 梆子声起,外头清寂,偶有雪压折竹声,团坐塌上的王福贵儿终迎来准信儿,递上锦囊,送走来人后。脸色轻松了好些。 清早,他便背了包袱,侯在馆驿门口。 初晨的街道一派萧然,偶闻行人脚步话谈声。不多会儿,骑马过来的陈启哒哒来了门口,示意后,他便跑在后头,一身热气儿,脸不红心不急地到了那巍峨宫墙外,一身紫袍屣绶的颜福瑞走下马车,陈启领人过来,颜福瑞身旁一个规矩随从,接过颜相牌子,领了王福贵儿去角门 叩门后出来个小黄门,亮出牌子后,小黄门恭敬妥帖地领人去了禁军轮值处,上值的路明晓了来意,便留了王福贵在室,说禀明女君后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