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之变》 正文 1农民军卒 , 长江之水浩浩汤汤,如蜿蜒长龙自川西向东流入东海。 沿江而上,更是无数江河汇入其中,让江水之势愈发显得浩大无比,真的是江入大江流。 如果说长江就是一条巨龙卧伏在中华大地,那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和鄱阳湖就仿若巨龙之爪般,让整条巨龙生活起来,似乎正在准备那最后一跃,就能纵身入海去。 长江自古以来就是一条黄金水道,它不仅仅为沿江流域提供了充沛的灌溉用水,更是促进东西部物资交流的通道,八月长江万里晴,千帆一道带风轻。 湖广熟、天下足,发达的水运,让它在帝国的重要性显得举足轻重,更是重要的运兵通道。 “古有赤壁之战,今有明朝的鄱阳湖大战,呸呸呸,我想到哪儿去了,都一、二百年前的事儿,还今儿。” 此刻,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坐在江边远眺着江面上往来如梭的帆船,偶尔还有两条渔船在眼前晃过,显示着这条黄金水道的繁华。 远处,江上天际线的地方,小男孩知道,那里是九江钞关码头,虽然看不见,但是小男孩也听爹爹说了,那里每天都有上百两银子进账,一年那可是好几万两银子的事儿,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去处。 对于前世来说,几万或者十几万,似乎也不是多大个事儿,但是现在可是在明朝。 小男孩还记得,自己从爹爹那里接过一锭银子,说是有2两,很沉的样子,感觉没有自己那个时代2两重,似乎轻了那么一点。 虽然不清楚明朝1斤是多少克,但是还是知道的,古代中国1斤是16两,所以估计1两银子也就是30多克的样子。 还是不习惯现在这个时代啊。 小男孩在心里叹息一声,过去十多年的教育,他已经养成了按照所谓的国际标准计量,克,千克,还有点转换不过来。 揉了揉还红肿的手心,又想起上午在私塾那里挨先生的手板心,感觉手掌隐隐作痛,随手又捡起身旁一块石头狠狠的扔进江中,溅起一团水花,涟漪四散荡漾。 “咚咚咚咚。” 正在这会儿,身后远处一座石堡那边忽然传出刺耳的锣鼓声,鼓点急促,显示出好像非常紧急的样子,让小男孩不自觉回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一名骑士跃马从城门洞中窜出,沿着江边小道向远处飞驰,看方向应该是往千户所方向去。 “鱼头,好像家里出事儿了,快点回去吧。” “走咯走咯。” “快点,有探子出没,肯定出事儿了。” 身后几个还在江边玩耍的小孩这会儿丢下小男孩,从地上捡起布包就往石堡那边奔跑,嘴里都咋咋呼呼的。 被叫做鱼头的小男孩这个时候也起身,搓搓沾满泥巴的手,弯腰也捡起身旁的一个灰布包包斜跨好才转身跟着玩伴们往回小跑,转身之间隐隐听到江上传来哗哗哗船桨划水的声音。 鱼头回头看了眼,那是两条百户所的渔船,不对,应该说是巡江哨船,那是巡视江防用的,只是顺路打几网鱼。 这种哨船,十来米长,船中间有蓬可以避雨,船前还立有桅杆可以挂帆,船两边可以下三、四扇船桨,不遇上极端气象条件,到是特别适合在长江边和鄱阳湖里使用。 鱼头到是听军士说起过,这个叫九江哨船,就是隔壁湖口县那边生产的,说是船底平、船梆弧、吃水浅、浮力大、承载重,轻巧灵敏,坚固耐用等特点,优点很多的样子。 不过在鱼头眼里,不过就是能装十来个人的木船而已,自己那个年代,国产几十万吨的油轮,几万吨的航母都是小意思,眼前这船可真生不起半点兴趣。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是因为有了这两条小船,自己这些天鱼肉就没短过,对了,还吃了顿野兔肉,那是军户进山打来孝敬家里的。 这会儿船上的军士有几人正在收网,还有人一边调整着风帆一边滑动两边的船桨向小码头靠拢。 前面几个孩子快要跑到石堡的时候,自觉都慢了下来,等着后面的鱼头,而鱼头这会儿不紧不慢的往那边小跑,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瞅瞅下船的军士都有些什么收获。 走近后,堡外田地里又跑来不少人,这会儿正着急忙慌的冲进堡门,大多数人都穿着红衣,不过看上去衣衫褴褛,有点悲惨,而这些从田间地头跑过来的就是这座石堡的守护军户军卒们,没看到不少人手里还提着锄头。 “鱼头,城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对呀,先还看到探马出去。” “那是回城的,不是咱堡里的,可能是城里来报信的。” 几个小孩这会儿对着走近的鱼头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等他们进去了我们再进去,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应该是有事儿。” 说话的功夫,堡里的锣鼓声已经没有了,不过还是不断有人从远处跑来冲进堡里。 几个小家伙晃晃悠悠穿过堡门,就看见小广场上稀稀拉拉围了不少人,就是刚才被锣鼓声紧急召集起来的军卒了,此时都站没站相杵在那里,前面的土台上,一个百户服饰的军官正在那里讲话。 土台的一边,几个人守着两辆大车站在一边,一辆车上堆满了刀盾长枪等兵器,这是要武装这些农民军的,而另一辆车上则是成堆的红色战衣。 就是战衣,没有想象中古代战场上那些亮银盔明光铠,就是一些红色的粗布衣服,只不过都要比布厚上一点,因为那就是所谓的棉甲,也不知道偷工减料了多少,但好歹还是制式装备,也许是怕打仗打乱套以后还能分得清楚袍泽。 “过去听听,你爹在那里说啥。” 一个小伙伴看到这幅场景后就笑着说道。 “你乐个屁,没看到你老爹也在下面整队吗?怕是要打仗了。” 又有小孩开口说道,小手还指着土台下那两辆大车。 “打谁?去哪儿打?” “不知道,鱼头,你知道吗?”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都把目光转向了他们的老大—鱼头这里。 “我也不知道,都好多年不打仗了,过去听听我爹说什么。” 几个小孩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正文 2打鞑子 , 靠近了人群,台上百户大人的训话也传进了小孩们的耳中。 “......这可是报孝皇恩,大家都麻利点。 段大你们几个马上回去把弓箭带上,我话可放在这里,叫你们平时注意保养,要是到了地方拉不开弓,看我怎么处置你们。 两个总旗负责分发兵器和战甲,各队小旗带队来领装备,都动起来,快点......” 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下面的小旗们带好自己的队,按照顺序分别从两辆车上领取自己的装备,而七八个兵士这会儿也顾不得领装备了,离开人群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赶,那是去拿弓箭的弓手。 鱼头盯着远去的几人,心里估计这会儿这几人心里肯定在骂自家老爹。 他们这几个,鱼头还是知道的,是百户里的弓手,兼职猎人,别看是在长江边上,可是百户所往东十多里地可就进山了,好像叫乌龙山还是什么,他们这几个就经常趁着农闲的时候进山打猎。 古代弓箭可是精贵着,不管是弓还是弦,稍不注意保养就要出问题,特别是弦。 而这几个之所以能从库房里领到弓箭,还不是因为每次他们进山狩猎后,都要往百户所里军官家送上一份,就自己身边这几个娃家里。 鱼头趁着这会儿的空隙,直接小跑到父亲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你们这是要去哪?” 此时已是身着一身棉甲的百户官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只是含蓄的笑笑,才开口说道:“儿啊,你还是早点回家吧,爹爹要出门几天。” “你们是要去打仗了吗?打谁?” 鱼头急切的问道,不只是因为面前这位可是前身的亲生父亲,还是现在自己的长期饭票,就目前来看,这是要出兵打仗了。 “广德啊,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家吧,这段时间多听母亲的话,还有你哥,我也不让他去,就留在堡里看家。” “爹爹,你们这是.......” 话说到这里,鱼头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了,自己才刚穿过来没几天,不会马上就要陷入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地步了吧,但是也不对呀,印象中这年号可对不上。 “魏大人,你看都这个天了,马上就要黑了,这还要连夜赶去千户所吗?” “是啊大人,是不是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这会儿,两个总旗官安排好领取装备的顺序,都凑到百户大人这里来。 “军报上说得清楚,立即集结不得有误。” 魏大人这会儿看着手下两个总旗,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道。 “把家里小的都打发回去吧......” 魏百户又对两个总旗说道,他也不想这个时候集合兵马出发啊,可是军令如此,还能怎样。 很快,几个小孩只能离开小教场各自回家,鱼头直奔石堡中间的大宅子,那里也是百户所所在,也是他的家。 “大哥,大哥。” 鱼头连蹦带跳跑进家门,也没理会门前站岗的兵卒,进门后立马大声叫喊起来。 “鱼头,别叫了,我在这儿。” 这个时候,前院也看不到什么人了,往日这里可是有人进进出出处理文书档案的,声音是从右边文书房里传来的。 鱼头快步走了过去,“大哥,爹他们说要去千户所那边,可是为什么还要带着军队过去,还都在城门那分发刀枪。” 进门就看见他大哥垂头丧气的坐在屋里椅子上,明显情绪不高,很是低沉。 “你也识字,自己看吧。” 说着,他大哥就指指身前案几上放着的一张军令,鱼头来不及多想,快步走过去拿起来就看,一眼也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这会儿,虽然他大哥让他自己看,可是这个时候也用低沉的声音自顾自的说起来:“还不是前两个月犯边的鞑子,说都打到京城了,这嘉靖爷不就向各地征招勤王大军了,咱们九江卫也被征调了。 让去九江码头登船,沿江直入大运河北上增援京城,说是前军都督府下的军令,估摸着运河两边的卫所和咱们就是要动员上战场。” 这会儿鱼头也看完手里的军令,纳闷道:“大哥,前两天你不是说鞑子在大同败了吗,怎么一下子就打到京城去了。” “我要知道,也不会在这里坐着,而是该去应天做老爷了。” 他大哥叹口气悠悠说道:“这北边的鞑子听说可厉害了,人人都有高头大马,来去如风,而且还说都是神箭手,怕是咱堡里段大也不是对手,所以这次出征,爹也不让我跟着去。 对了,娘还在后院哭呢,你回去劝劝,撒撒娇哄哄。” 三言两语中,鱼头被他大哥推出屋子,只好往后院走,边走还在边想着这事儿,印象里不记得蒙古人打到北京啊,记忆中好像就土木堡的时候打到过,剩下就是建州的红歹,不过那都是明末的事儿了,现在才嘉靖朝啊,好像隔得老远了。 对于一般的现代人来说,明朝,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儿啊。 对于不小心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鱼头来说,在他的印象里,知道嘉靖皇帝,那是因为这位皇帝有点不靠谱,喜欢修仙。 至于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那就是严嵩严世番,是当朝宰相。 一开始他都以为这两名是指一个人,世番是人家的字。 毕竟这是在古代,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除了大名小名外,一般还有个字,甚至还有号,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父子关系。 还有,戚继光吧,抗倭名将了,好像也是这个时代的。 不过说来也怪,到是有听人说隔壁福建那边闹倭寇,可就没听说戚继光这人。 不过,这些问题,作为今世的鱼头魏广德来说,也就只能悄悄的纳闷一场,也没法问出口。 魏广德,生于公元?年。 这个怎么说呢? 鱼头魏广德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后世公元记年的哪一年,不过年号还是知道的,自己出生于嘉靖十八年,现在的年号是嘉靖二十九年,今年是十一岁。 而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又是为什么呢? 别以为真那么好穿越,至少做为成功穿越的人士,魏广德自我感觉还是有足够的发言权的,虽然也不是很靠谱,但是天时地利人和,感觉是缺一不可的。 正文 3前世今生 , 为什么说穿越也要讲天时地利人和? 魏广德,四川成都人,就因为天府新区大开发,好吧,家里就是拆二代。 有了国家给的补偿款和安置房,小日子那也是美滋滋,二十多岁了,这不没事儿就和爸妈说了声,带着教师工作的女朋友趁着暑假出门旅游,从重庆坐上豪华邮轮沿江一路游玩打算从上海返回。 游船顺流而下,这日就过了九江市,路过叫马当的地方,站在船上看风景的魏广德就看见江边有小孩游泳,然后就是看见有个距离邮船不远的小孩似乎出了问题,在那里一浮一沉的,一只手还不断的晃啊晃。 溺水了,估计游太远,要么是没力气了,或者是累抽筋了。 这是魏广德看到这个情形的第一反应。 夏天也没穿几件衣服,魏广德果断脱掉短袖和短裤和女朋友说了声叫人,紧接着自己就跳了下去。 虽然没救过人,可也听人说过,这救人还是有技巧的,不能面对面过去救,那是会被人直接抱住,然后大家一起完蛋。 魏广德果断游到小孩身后,一只手勾住他的下巴,自己也只能后仰着用仰泳带着孩子往船那边去。 这会儿女朋友那边已经叫来不少人,大家七手八脚一通搭救,小孩很快就被拉上船去,而就在魏广德要上船的当口,他就感觉脚下一股吸力,只把他往水下拖。 一开始他都吓死了,还以为遇到水鬼,可是经过十六年正统教育的三流大学生,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世界可没有妖魔鬼怪什么的,建国后不许成精,这可不是泛泛之谈。 但是这股吸力是怎么会事儿? 无产阶级铁拳下,难道就有这么一只漏网的,还被自己遇到了? 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开始拼命挣扎,感觉天地在旋转似的,然后耳边就听到船上有人喊旋涡。 魏广德再次醒来后,就已经到了这里,嘉靖二十九年,依旧是在九江,这里叫马当。 听大哥说,自己跟着人坐着巡江哨船出去打渔,然后落水了,也怪自己一通乱蹬,估摸着踢到船了,反而让自己离船更远了。 估计也是碰到了水下的旋涡,人没几下就见不到了,直接就沉下去了。 也许是命大,几个军户下水,总算把被淹的奄奄一息的自己给捞上来,还以为都没救了,没想到命大,居然活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魏广德了,而是来自后世几百年后的魏广德了。 天时,好吧,都是遇到了水下的旋涡,那是凑巧吧。 地利,貌似地方也变,就是这里。 人和,那就是两个都叫魏广德,估摸着黑白无常一时也分不清楚,或者说什么地方搞错了,反正就是他没事儿,又活过来了,还到了几百年前。 开始那两天,魏广德是真的不习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一下子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孩,细胳膊细腿,真的难受。 最最最关键的还是,要面对两个不熟悉的人叫爸妈,那股腻歪劲就别提了。 不过休息两天后,也许是因为睡觉的关系,在睡梦中魏广德不断的梦到小魏广德的一切,也许,这就是身体记忆的融合吧。 这么休息了几天,魏广德也慢慢适应下来,逐渐接受了这一切。 幸好,为了自己身份,家里可是掏了几万块超生罚款。 自己没了,父母还有上面的哥哥照应,想来晚年的生活也不会有大问题,家庭条件也在那里摆着。 自己这也算见义勇为吧,魏广德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也就那么巧,这一世的魏广德上面也有个哥哥,只是两个哥哥的名字不一样,这一世的哥哥叫魏文才,名字听上去很是书生气,不过不说了,就不是个书生的命,将来也许接替父亲世袭百户缺。 这里是大明朝九江卫右军千户所下辖崩山百户所,现任百户魏勐就是他爹。 九江卫那可是大明帝国的中央军,归前军都督府直隶,虽然比军营那样的中央军差了点,但也算一只中央直属部队不是,加之有驻扎在长江边上,京城有事,第一时间就被征召过去了。 这也是前几天知道的,以前的魏广德,除了读书那就是个吃货,特别喜欢吃鱼那种,也不知道长住长江边的人,还能缺了鱼吃,也许,这也就是他那天跟着出去的原因吧。 穿过前院,没几步就到了后院大宅,这里就能看到人了,毕竟家里怎么也算是百户官邸,也是有几个下人的,平时也都在后院,前院那可是办公的地方。 “我娘呢?” 魏广德看见老妈身边的婆子就直接开口问道。 “里屋,小少爷,你去劝劝夫人吧,她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那仆人婆子立马开口说道,那婆子都四五十了,平时就是跟着魏广德他娘,也帮着后院洒扫。 明朝百户,虽然也是正六品武馆,可是从经济上来说,和文官正六品可没法比,实在是浮财太少,魏广德家里也就雇了几个仆人,还都是年岁稍大的,包吃包住外只需要给一点钱就可以了。 至于说买几个小妞子做丫鬟,魏广德也想啊,可是家里也不宽裕,虽然也是这堡里最富裕的。 进屋,魏广德就看见老娘魏吴氏正坐在床边抹着眼泪,到是没有抽泣,但是貌似就是止不住的掉泪。 “娘,你这是怎么滴了?谁惹你了。” 魏广德这会儿先是装傻,开口就问道。 “没什么,放学了吗?饿不饿,外屋有搞点,你自己先去吃点。” 魏广德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他老娘其实就知道儿子回来了,所以才止住哭泣,这会儿已经收拾好,正襟危坐对他说道,只是烟圈依旧红红的。 而魏广德这会儿也有点装不下去了,毕竟这么大的事儿,要真毫不在意,那心也太大了。 “先前我进堡看见爹了,他说他们只是奉命集结一下,做做样子,估摸着他们船还没到应天那边,鞑子就被边军给打回去了,叫咱们宽心。” 经过后世的信息轰炸,魏广德虽然知道明朝军队战力真不怎么样,但是边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至少比他们这九江卫强上不少。 到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扯北军强大战力来说事儿了,至少听上去还比较让人信服。 正文 4送行 , “先前我进堡看见爹了,他说他们只是奉命集结一下,做做样子,估摸着他们船还没到应天那边,鞑子就被边军给打回去了,叫咱们宽心。” 经过后世的信息轰炸,魏广德虽然知道明朝军队战力真不怎么样,但是边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至少比他们这九江卫强上不少。 到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扯北军强大战力来说事儿了,至少听上去还比较让人信服。 这九江卫虽然在南军之中也算少有的还保持一定战斗力的不对,毕竟驻扎在江西,和湖广那边差距也不大,加之魏广德他老爹魏勐对手下也算比较留情,所以他们崩山百户所还算比较稳定,出门还能拉出百多人的队伍,算是足额。 不管是后世的知识,还是听他哥说的,眼下这南兵,十个卫所九个空,没几个不吃空饷的。 而且下面的军官,也大量侵占军田,直接把卫所军卒变成自家长工,已经有不少军户选择逃亡做流民了,也就是湖广江西这些地方,仗着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还能勉强维持,至少还能吃到饭。 魏广德家里也和下面的总旗瓜分了百户所仅有的那点屯田,其实大头是被上面拿走了,他们也就瓜分剩下的汤汤水水。 另外就是让手下的兵卒都成为自家的佃户,帮忙打理田地。 不过魏百户也算心善,至少手下人出了力,还能多少拿到一些粮食和饷银,饱不了也饿不死。 这样的待遇,可比周边卫所好上不少,所以百户所现在也算安稳,还没有出现逃户。 “但愿吧,哎......这堡里哪里还有什么兵啊,小的时候,这里就闹过兵灾,南昌的叛军就打下过九江,那会儿死的人多了,你爷爷就是那会儿就是战场上没的,外公也是受了伤,好歹还留下条命......” 这会儿,魏广德老娘开始絮絮叨叨说着话,也让魏广德对自家有了更深的了解,毕竟以前小魏广德是真的小,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所以在新魏广德这里就没有留下一点点印象。 魏广德祖籍,按他老娘说的,应该是在凤阳府那边,后来打完仗得了个世袭百户的官,被调到这九江卫。 魏广德的爷爷就是这个百户所的百户,听老娘说起南昌叛军,魏广德就想起了宁王叛乱的事儿,前世看起来那次造反就是个笑话。 同时也想起前世听过的,大明出的这么个牛人,王阳明,还有牛逼皇帝正德。 不过这都是前朝的事儿了,正德也是因为南下平叛,回家路上落水,结果没一年就死了。 这不,他也从他娘口里知道了,那个笑话貌似不好笑,宁王造反后直接就攻占九江,九江卫自然首当其冲遭到了叛军的攻击。 至于结果,魏广德也知道了,爷爷战殁了,外公活着,虽然战败但到底抵抗到底,还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之后也没事儿,还帮着自己父亲袭了百户的差事。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隐约听到外面变得嘈杂起来,似乎很多人哭哭闹闹的。 “怎么会事儿?” 魏广德他娘停下了述说,对着外屋开口问道。 屋外的婆子只说出去看看,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远去,没多久又脚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道:“夫人,官兵都在城门那边集结,要出发了,现在堡里的家眷都在那边,哭哭啼啼的送行。” 婆子说到这里,语气中不觉带上一点哽咽。 她也是百户所里的,自然有家人也在这次出征队伍中,也是难免心有惴惴。 听到这话,魏夫人也立马站了起来,看了眼身前的小儿子,叹口气说道:“过去给你爹送行。” 说完话,就当头走了出去,魏广德也跟着老娘身后往外走。 出大门的时候,往右边文书房看了眼,门打开着,可是里面椅子上却没人了。 等他们一行走到军堡大门小广场的时候,就看见排成几列懒散的队伍,这会儿都已经穿戴好军服,各自手里拿着武器,不过并没有什么纪律。 这会儿的士兵们左右四顾寻找着人群中的家人,找到家人的这会儿都是恋恋不舍的样子,看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外围的几名军官来回走动整理队伍,长期的积威之下,士卒们倒是都不敢脱离队伍。 虽然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大致想到一些信息,心中猜测这次父亲的出征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儿,可是也只能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远远的就看见父亲站在队伍前面,大哥也在那里,应该又在交待他们走后的一些事情吧。 虽说军令是全军集合,可是总还要留下些看家的不是。 当然,留下来的也大多是军官的子弟,虽然都还没袭官身,但是也成为百户里的小头目了,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这些人当官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早早晚晚的事儿,谁又会在这里面去找不自在。 母亲很快就走到父亲面前,看着四十多岁的汉子,这会儿难得的穿上了那身铁甲,魏广德之前在卧室里看到过,挂在墙上的,是明军的制式铠甲,想来应该比现在兵器局生产的强很多。 看到妻子过来,魏百户面上苦涩,然后马上就咧嘴笑笑,“我和大儿说了,这段时间堡里他会看好,你和小二就在家里好好呆着,估摸着这趟出去要十天半个月的。” “就不能不去吗?” 虽然明知道这是废话,可是魏老娘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军令呐,就算我不去,那也得让大儿去,反正都必须去人的。” 说道这里,魏老爹微微低头,随即又猛的抬头说道:“听传令的说,这次北调的除了我们九江卫,应天府的卫军和运河漕军都要调动,那可是十好几万人,没事儿。” 魏广德这会儿就瞧见后面的人群中,半大小子和一些年轻的看着少见的士卒集结,还都发下了全套甲胄兵器,还有点小兴奋,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也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也许见过几十年前那场兵灾的才知道他们这是去做什么,已经有人在那里呜呜抽泣起来。 魏广德凑到父亲身前,轻轻拉了拉他身上的甲胄,“爹,你要注意身体,这出门在外的。” 魏勐转身看了眼小儿子,再看看大儿子,板着脸说道:“听你哥的话,知道吗?” 说话的功夫,也看到了后面队伍周围人群,回头再看看双眼泛红的妻子,随即对身边家将吩咐道:“一炷香时间,然后出发。” 正文 5出发 , “一炷香时间让他们家人团聚,然后集合出发。” 魏勐对身边家丁吩咐一声,由他们把命令传达下去。 虽然魏勐只是个百户,可是也养了七八个家丁,虽然没有按照操典训练百户所的士卒,可是家丁的训练却从没有停过,这些人也是卫所里面最能打的一伙人了。 魏广德看了眼分散在周边的几个家丁,他们都只听老爷子的话,因为拿钱办事儿,卫所里其他总旗小旗可都是使唤不动的。 至于之前队伍里那百多号人,还是算了吧,他们都是种田的好手,打仗嘛,还是算了。 也许就段大那几个弓手还勉勉强强合格,毕竟经常出去打猎,射箭的本事没有丢。 随着命令的下达,好不容易聚齐的队伍又乱了,外面的人群不少人都挤了进来,之前是不敢过来,这会儿魏百户让家人团聚,也就没那些顾忌了。 士卒在给家里的女人吩咐要好好奉养公婆和管教小子,女人们这会儿大都是哭哭啼啼的,她们已经知道怎么会事儿。 只有那些年岁大的悄悄在自家孩子耳边低语着什么,估计是言传身教一些保命的东西吧。 魏广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猜测,也许都是在教自家孩子,上了战场看见不对就往回跑,只要比身边人跑的快,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父母那边小声述说什么,魏广德这会儿也完全没心思去听,因为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印象里,大明帝国到了中期,基本上也就边军还有一战之力,其他的都是缩在后方严防死守。 战场,那是什么? 不过魏广德也在心里叹息着,亏自己习惯以后,还想过要趁着明帝国腐败衰弱的机会造个反,想想自己超越这一世数百年的见识,没准还真能成,到时候就是九五之尊了。 不过在休息两天出门后,看到军堡里那些所谓的士兵,魏广德果断的绝了这个心思。 想着造反那会,看到的就是家里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出门看到的是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士卒,算了,操那份心干嘛? 想要造反,先就要有钱养兵,想想就感觉让人头疼。 还有兵器库里那些家伙事,魏广德也缠着大哥开门看过,都是些长枪,还有十来把刀,几面盾牌,唯一能让他看上眼动下手的也就是两门碗口铳,据说本来应该放在哨船上的,因为嫌影响捕鱼才搬回库房。 至于十来根火铳,还是算了,魏广德感觉那就是一根半木半金属的棍子,铁棍一尺多长,是放火药和子弹的,不过装填麻烦。 魏广德初来乍到,自然有点感兴趣,拿了点火药就在大哥的指导下试了一枪。 火药倒入药壶盖,那就是一次的发射量,然后倒入枪管中用捅条压实,放入铅弹后再压实,之后就是牵引线。 使用的时候,一手持木棍,用枪口瞄准目标,另一只手还要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发射出去。 说了这么多,魏广德也对明朝明军的火器有了深刻的理解,确实没太大适用价值。 至于碗口铳,那还是算了,那玩意动静有点大,他大哥可不敢让他放一炮。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队伍在哭哭啼啼的人群簇拥下重新整队,这次很快就出发了,魏勐作为百户官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走出堡门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 伴着夕阳的余晖,目送着士卒远去,站在堡门楼上直到看不见了,魏广德和魏文才扶着他娘回家。 一晚上,家里的人都没有过好,吃饭也没有滋味。 虽然魏广德心里清楚不会有事儿,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表现出自己没心没肺来,要知道他哥对他是不错,那也要分清场合,这个时候要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怕不是要挨顿揍那么简单。 吃过晚饭,本来往常这个时候就要点上蜡烛练几笔字儿的,可是今天他也不想练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魏广德自然极不擅长这个时代的书法,写字有点难看,这也是今天挨夫子打的原因。 之前因为魏广德意外落水,休息几天去私塾后,夫子还勉力了他一顿,那个时候看他字写得退步了,也没多说什么。 可是连续几天,写的字就没多少进步,夫子在今天终于也不再忍了。 其实小魏广德的字,在现在魏广德看来,也就比他写得稍微好一点点。 不过让魏广德欣喜的是,今身似乎的记忆力非常好,按照身体的记忆,小魏广德应该是三年前进的私塾,也就是八岁进学。 三年时间里,他不仅早早的完成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读物,又学了《弟子规》、《孝经》、《幼学琼林》等书籍,现在正在学的就是朱子的《小学》,听夫子说学完后就该看四书了,至于先看什么书,夫子也还没说他也不知道。 不过怪就怪在,穿越过来的魏广德睡了两觉以后,这些之前背诵的课本就仿佛印到了他脑袋里,也许本身就在那里,只是在这个时候才和他本人的精神连接起来,成为他可以随时使用的记忆。 要知道,来自后世的他,也就会两句“人之初,性本善”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至于后面的东西,魏广德敢拍胸脯保证不知道,因为没看过那些书。 就那能说的两句,也是不知道看电视还是看小说的时候知道的,那些书籍,他可是从来没见过。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的魏广德辞别了母亲就去私塾,在大门口遇到刚在堡里巡视一圈回家的大哥。 大哥也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这是魏老爹特意留下来听差的。 “吃饭了?” 看着魏广德出门,魏文才开口问道,虽然有点废话,可也表现出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 简单说了两句,他有给了魏广德几个铜钱让他使。 私塾在镇上,距离军堡有十多里地,魏广德走到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那几个跟班都已经聚集在那里等着他。 对于他们这一帮十来岁的孩子,去镇上私塾读书,自然是很抱团的。 今早起来,魏广德也没有按照夫子的吩咐温习功课,把昨天教的背好,因为魏广德记忆力是在好,其实看了几遍后都已经记下了。 看看人都到齐了,几个孩子就笑闹着出了堡门往镇上赶,可不能迟到,那是要挨夫子打手掌的。 不过笑闹中,魏广德还是有点忧心的,书能轻易背下,可是那字儿是个大难题。 正文 6九江卫 , 下午放学,出了私塾,魏广德还是板着个小脸,因为今天又被夫子打了手掌,至于原因嘛,当然就是因为写的毛笔字儿,几天下来都没多少掌进。 现在写字儿这事儿,都快成魏广德的心魔了,连续两天挨夫子打。 “鱼头,你就挨了这夫子两天戒尺,也别往心里去,明天用心写就是了。” 看着魏广德走出私塾后就闷闷不乐的样子,跟班张吉开口说道。 没等魏广德说话,旁边就有人说话了。 “我看不是,鱼头应该是在生陈有才那孙子的气。” “那孙子忒不是个东西了,都是一个千户所的,居然做起狗大户的跟班,丢死个人了。” 张吉也附和道。 魏广德左右看了看身旁的小伙伴,摇摇头没说话。 张吉是百户所里张大勇张总旗的儿子,张大勇也算是魏勐的心腹了,从小旗提起来的,剩下几个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父亲都是小旗,都是老爹的心腹之人。 而他们口中的陈有才,则是隔壁百户所一个总旗家的,在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看来,都是卫所的人,怎么都该站一边才对,可是这陈有才却是跟着镇上几个土财主家的走得近。 而至于他们这些军户怎么又和镇上的土财主闹矛盾,这个其实也很好理解,田地边界,经常闹纠纷而已,只不过斗来斗去的,双方都没什么好结果。 彭泽县令不过就是一个流官,他才不想介入到军头和地方乡绅之间的矛盾中去,都是地头蛇,不好惹,都是和稀泥糊弄过去,结果自然两头都不讨好。 虽然现在文官势大,可是涉及到土地上,卫所那边也不会含糊的。 武官见到文官,见面行个礼没什么,地方上拨付的军饷被文官瓜分一些也没什么,毕竟钱在人家手里,可是土地,实际上就是军田,要想占他们的便宜,那就不行了。 现在的卫所军官,都还指望着那些土地上的产出有些进项,毕竟军饷拿得少,武官们要想过得舒服,自然就只能指望那些田地。 也是因为这个,崩山百户所和镇上几个乡绅之间闹过几次矛盾。 不过还好,这些乡绅家里也就出个秀才就不得了了,要是真有人考出来,混到进士,那怕只是举人,估摸着魏老爹也只能忍让。 那几家乡绅家里没出什么人才,这也是魏老爹敢和他们闹的原因之一。 魏广德对此有所了解,也都是听他哥魏文才说的,虽然有些前身的记忆,可是毕竟还是小孩子,对这类事情可不上心的。 而魏广德穿过来以后,想到自己的未来,这可是封建社会,阶级分明,想要过得好,还是要多长点心眼才行。 在家休息几天,自己也安稳下来后,魏广德就对百户所以及周边的环境非常上心,自己可是有可能要在这里呆一辈子,除非能考到功名成为读书人,甚至成为举人、进士,进入到统治阶层里去。 前世的魏广德就是那么个不思进取的人,读书不用心,自我感觉没那天赋。 赶上扩城,家里成了拆迁户,自此也就更不会多辛苦了。 读了个三流大学,其实就是大专,然后找了份工作,马马虎虎的混日子,工资就是零花钱,房租就存着。 其实也不是他自己存的,都是被爸妈要去帮他存的,现在想想,那些钱以后都归他哥了,还有那两套房子也是。 走在镇子上,路过一个小食摊,魏广德感觉有点饿了,想起早上拿的铜钱,干脆买了几个茶饼,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走出镇子,沿着江边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这年头,镇子上也没什么娱乐场所,其实大家的生活都差不多,单调乏味的很。 到是县城里有茶馆酒楼,可以听书看戏,想来烟花柳巷也不会缺了,不过距离现在的魏广德还有点遥远,享受这些多姿多彩的生活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点不现实。 这几天早上,魏广德也留心了下,虽然是半大孩子身,可是思想却是经受过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影响,很多这个时代同龄人不懂的他都懂,那一世都真枪实弹做过。 可惜,醒来后发现没搭帐篷,所以魏广德也没信心进了那种地方还能做点什么出来。 我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啊。 魏广德也清楚,官府是禁止那个行业的,但是这个行业自古有之,存在即正义,肯定有它的道理。 十来里路,几个小家伙说说笑笑,晃晃悠悠走着,终于远远的看到石堡,要到家了。 “哇,好多船,是咱卫所的船。” 魏广德闻声转过头去看向江面,果然远远的就看见一长串大大小小的战船顺流而下,打头的船头挂着一面大旗,上书奉诏勤王四个大字,下面写着九江卫的名字。 此时江上来往的商船也是络绎不绝,可是看到这么庞大的船队都是纷纷避让不敢争锋。 “真的哎,九江卫的。” 几个小家伙都看到了江面上的盛况,立时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魏广德知道,自家老爹八成就在这个船队里,只是远远的,肯定看不到,不过心下也是大惊。 这得是多紧急啊! 昨晚上连夜赶路回去集合,这下午就出发了,也就是说魏老爹带着队伍过去,只休息了半天就上船启程。 明朝的历史,魏广德是真的不熟悉,没仔细学过,也就是看电视小说知道些明朝的事儿。 至少,对于嘉靖二十九年,在京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几十条大小战船很快就从后面追上他们,然后继续往前驶去。 几个小家伙都是默默的看着船队不过去,不再说话,应该都想到了什么。 “都这时候了,晚上他们能到安庆吗?” 这个时候,身后的张吉忽然开口说话,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口道:“怕是不能,最多到望江,这里离安庆可有百多里,夜里行船可不安全。” “嗯,应该是到不了安庆。” 安庆,那是南直隶的南大门,他们所在的九江则被成为江西的北大门,过了安庆就是芜湖,然后就是应天府,从那里就可以进入大运河了。 正文 7担忧 , 九江卫的船队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沿途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江上的商船纷纷避让,这么大的阵势,就算背景深厚的商船也是不敢招惹的,没看到打头那条大船上打出来的旗帜吗? 在长江上,来往船只并不新鲜。 可是像这么庞大的船队,那可就不多见了,应该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也许只有年长的才看到过,当年宁王造反的时候,也有比这支船队规模还要庞大的水师在鄱阳湖和长江里行动过。 好吧,因为昨晚上听老娘说了当年的事儿,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不小心就想到了老娘嘴里的那遮天蔽日的船队。 这么大的声势,自然也惊动了长江两岸的百姓,沿途江边百姓看到了船队,都自觉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到江边围观。 军堡那边也跑出来不少人,都站在江边远远的观望。 等到船队都过完了,已经看不到了,他们几个才继续往回走,这会儿军堡里跑出来的老老少少都散了不少,也只有十来个人还站在那里,看着看不到影子的船队。 那十来个人也是现在军堡里剩下的青壮,老爹这次出征带走了堡里大部分青壮,就留下这十来人守卫军堡,人群中领头的就是魏文才。 魏文才收回视线后,转身就看见远远走来的魏广德等人。 走近了,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然后两伙人汇合在一起回到军堡里。 吃过晚饭后,魏广德还是无心练字,跑到他大哥的房间里去了。 “哥,回头叫人,隔三差五去卫所那边打听消息呗,我看他们走的这么急,怕是北边真打的不可开交了。” 魏广德坐在椅子上挠着头说道。 “我知道,以后在家里别说那些事儿了,凭白惹娘担心。” 魏文才显然也因为下午看到的景象影响很大,情绪也不高。 其实自从昨晚以后,魏文才也是担惊受怕的,他并不想派人去打听什么消息,就怕听到不好的信息。 但是他也知道,怕没什么用,现在这个家还要他撑起来,小弟魏广德虽然聪明,可是毕竟才十一岁。 “你还是把心用到读书上吧,你哥我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以后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只能指望你了。” 对于大哥的话,魏广德也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两兄弟又说了些话。 魏广德这几天的表现,特别是最近两天的言行举止,让魏文才还是很满意的,感觉自家弟弟是长大了。 也许魏家人都是一样,记忆力都不错。 魏文才进学了几年,字儿是认识了不少,可就是学不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来,总是歪七扭八的,常被私塾夫子打手掌,时间长了也就厌学了,不愿意再去。 至于后面的四书五经那就更是学的乱七八糟,也许就不是学不好,而是不愿意去学。 反正最后魏老爹也放弃了,作为注定要袭他百户官职的大儿子。 至于魏广德,过去他的字稍微好点,但是也说不上漂亮,只能说过得去,比魏文才的鬼画符强上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而现在的魏广德,自然就退步到他哥的水平了。 因为明天两兄弟都有各自的事儿,魏广德只是坐了会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临走的时候,魏文才到是有要魏广德好好练字,他是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会事儿,也怕弟弟犯他那样的毛病,家里可就这么一个官职可以袭。 好吧,他当初放弃读书,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早早的退学回家就跟着父亲管理百户所。 可他弟弟魏广德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虽然可以在堡里混日子,但是肯定不会过的多好。 作为一个哥哥,自然还是希望弟弟有个前程的,那怕弄个秀才也好啊。 老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魏文才也是知道的,其实就是准备将来魏广德要是能考个功名回来,就给他置办些田地,至少能过日子。 要是命好,考成举人老爷,那就更好了,至少在马当这个地方那就可以横着走了,到时候给他在谋个差事,那就成文官老爷。 魏广德回到屋里,自然也是不想练字的,说实话,他有点担心出征的老爹,卫所出征要是拖拖拉拉他就不担心了,可今下午的架势。 躺床上,魏广德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魏广德依旧过着头一天的生活,上午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就去私塾,上午讲学,下午练字和挨打。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也许是夫子也打累了,看着魏广德似乎也不象读书的料。 教他们的私塾老师姓孙,叫孙子康,已经五十多岁了,功名还只是个秀才,当初魏文才就是在他手下蒙的学。 之前看着魏广德很是聪明,讲的课本很快就能记住,孙夫子还是很喜欢魏广德的。 而在开始练字以后,一开始孙夫子也教的很是上心,魏广德也算刻苦,虽然写出来的字不算多出挑,可总算还能过眼。 可是这几天,魏广德的字就退步的很厉害了,孙夫子都以为是他哥写的,要不是因为看着魏广德亲笔所写。 虽然前些天的事儿他也听说了,毕竟魏广德在家里躺了两天,也给孙夫子那里请了假,可是...... 开始几天,孙夫子还算有耐心,想着是不是受了惊吓,心还没有平静下来,毕竟写字还是要平心静气,心浮气躁可写不好。 但是几天下来,耐心也就消磨光了,那就只有拿起私塾里的威慑武器——戒尺来好好教训下。 戒尺这个东西,似乎也是古代老师对付学生的超级武器了,孙夫子当年想来也被他的授业老师揍过,所以才在使用这件兵器的时候显得那么得心应手,也算是一代传一代吧。 作为孙夫子来说,其实这十几年下来,他早已经不去考虑其他,就指望着手下的学童里能出几个人才,六次乡试失利的打击已经彻底摧垮了他上进的心。 安下心来授业的他自然就对手下几十个学童很是上心,也在仔细寻找着可以替他扬名立万的苗子。 魏广德就是他看中的苗子之一,可惜,好像又废了。 魏文才当年就是他教的,不过在魏文才说出回家袭职的话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魏文才。 好在魏家又送来了魏广德,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孙夫子就发现这孩子天赋不在魏文才之下。 可惜啊! 虽然孙夫子也知道,写的一手好字儿,也就只能在殿试的时候出彩,可是谁又想教出一个一手狗爬的秀才举人出来,丢不起那人啊! 正文 8又见船队 , 放学了,孙夫子看着一众孩童高高兴兴的离开学堂,其中那几道他看中孩童的背影是那么的引人瞩目。 魏广德当然不知道夫子在后面看着他,这会儿他带着五个小伙伴兴高采烈的出门回家,丝毫没有发觉背后先生看向他的眼神。 要是魏广德知道先生这么看重他,估计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还要继续挨打,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在孙夫子眼中,他当年打魏文才就是打轻了,要不然说不好现在这小子都过了院试成为秀才了,也不会成为一个大头兵。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间一晃又是过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魏广德已经在夫子的教授下开始学习《大学》这本书,算是正式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为将来科举做准备了。 不过到这个时候,孙夫子并没有开始教他什么是八股文,八股文该怎么写,而是依旧每天讲经背诵,然后就是写字,然后打手掌心。 这几天过下来,魏广德心里也是苦啊,感觉夫子对自己似乎越来越不满了,虽然他很想用心练字,但是不知道怎么会事儿,就是写不好。 毕竟没人喜欢天天挨打,他魏广德也不是一个受虐狂。 可以他sm别人,但是可不愿意被人sm。 在现在的魏广德眼中,其实背书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这练字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前世钢笔字都写不好,就更别说毛笔这么大个家伙了。 几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捡起个石子扔进江中,说说笑笑的。 一群人中也就魏广德稍微沉闷点,毕竟谁挨了打都会不高兴。 走着走着,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看向远远的江面上,隐约间江面上帆影重重,又是一只船队顺风逆流而上。 待的近了,打头大船上飘扬的大旗上“九江卫”三个大字让几个小家伙都兴奋起来。 “回来了?” 几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道。 这几天,堡里的气氛是难过的紧,阴沉沉的,毕竟一下走了那么好些人,而且又都是平时在外面走动的。 既然是军户,自然在军堡里住的人家,大多家里都有人跟着这次出征,要说堡里气氛依旧那才有鬼了,谁家不担心离家的男人。 对于几个小孩来说,虽然没人管了,可是家里的气氛,是在让人不好过。 现在看到那只船队又回来了,自然都高兴起来。 不过也就是一会儿,他们不是担心家长回来了,自己又会被套上一层枷锁,而是到这个时候还看不起船上的情况,船队回来了,那人呢? 魏广德这会儿也是满脑子想的就是,父亲随着船队回来没有? 虽然从内心里坚信,既然船队都回来了,那么军士也应该都回来了,毕竟从应天府去京城,不可能走路去的,那不是要猴年马月去了。 随着船队的靠近,船上乌泱泱的人群也映入他们的眼帘。 到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才开心的又蹦又跳,对着过来的船只不断的挥手。 魏广德能想象到,去的时候,这些大头兵们肯定也是担惊受怕的,所以前些天看到船队的时候,船头船尾都没什么人,就几个操船水兵的身影。 但是现在人都回来了,自然就不会再去那凶险莫测的战场,大头兵们自然也开心起来,这会儿船头船尾都挤满了人。 直到船队过去,几个小家伙才兴奋的一路小跑往家赶,他们相信堡里的人肯定也看到了这支船队,总算回到过去了。 回到堡里,果然已经是一副喜庆的场面。 堡里街道上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说笑,除了堡外田地显得冷清许多外,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场面。 进堡门后,魏广德几个小孩很快就分开了,各回各家,离着大门稍远就看见自己大哥站在那里和人谈笑风生。 跑近了,魏广德开口问道:“娘看见了吗?” “看到了,高兴着呢。” 魏文才笑着说道。 “那就好,安排人去卫里打听消息没有,爹什么时候回来?” 魏广德急忙又说道。 魏文才摇摇头说道:“没有,这人都回来了,也不会耽误太久,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说着又指指大门里面继续说道:“这下安心了,你也该回去好好练字了。 前几天我看你也是心不在焉的,都没练字,我也懒得管你。 现在过两天爹就回来了,你得回去把字儿练好了,免得挨骂。” 魏广德想想也是,他也不想继续挨夫子打了,还是抽时间好好练练字儿,以这副身体的记忆力,再加上自己超越这个时代人的见识,想来科举考场上应该很占便宜才对。 当天晚上,魏文才吃过晚饭后就出门巡了几次堡,魏广德心里知道,哥这是跑堡门楼子上去了。 魏广德今晚也是第一次,穿越过来后点着蜡烛练了一会儿字,感觉似乎比刚穿过来那会,字儿要写的漂亮多了。 一夜无话,虽然被大哥出门的动静吵醒了两次,但这个时候他也心定下来,哥就是没有他沉的住气。 第二天醒来,依旧重复着以往的生活,吃过早饭后就和同伴们出发去私塾念书。 魏广德到是想在家等父亲回来,可是被母亲赶了出来,嘴角挂着笑容让他好好学习,别想偷懒。 天地良心,魏广德只是想多在家练练字儿,少挨点夫子的打,戒尺打手心还是很疼的。 昨天一晚上,他老娘魏吴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一直都是乐呵呵的,好像这笑容持续到了今早上。 背着书包和同伴们出发去了私塾念书,又是单调的一天。 好吧,唯一变化的,就是陈有才那个狗东西,课间破天荒的凑到他们这边来说了半天话,因为陈有才他老爹应该也跟着船队过来了。 在私塾里,属于军户的,除了崩山堡的六个小孩外,也就他们百户所里的三个小孩在这里,其他人也没共同话题可说。 正文 9都回来了 , 今天,私塾里几个小孩都无比盼望着时间走得快一点,好早点回家。 当终于放学后,魏广德和几个小孩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一刻也不愿意在私塾里呆着。 说实话,这些孩童们这样的表现,让孙夫子是很失望的,感觉这些孩子一点没有把心放到学习上。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还秉承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最近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孙夫子还真不知道,只是觉得今天那几个军户孩子有点活跃,好像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 而魏广德等人急吼吼的冲出私塾,很快就跑出镇子,到这个时候也都有点累了,也逐渐放慢了脚步,一路小跑继续往家赶。 出了镇子没多远,就进到军堡的屯田区了,之前几天还很冷清的田地里,出现了几个正在劳作的农户。 看到这个场景,魏广德等人很快就认出了,田地里的不就是卫所里在户的士卒吗? 他们可是跟着出征了的,现在都在田地里,那肯定说明都回来了。 明朝的老百姓,在中期的时候,还是很淳朴的,其实就算到了明末,依旧是踏实勤劳,任劳任怨,只要有一口吃的,受点苦在他们看来真没什么。 这些士卒应该是今天才回来的,具体是中午还是下午,魏广德还真猜不出来,早上去私塾的路上可没看见人。 但是就这样,出门了好些天,一回到家也没有说休息几天的,都是放下东西就到田地里劳作。 毕竟,当初整队走的急,好多人田地里的活都没有收拾利索。 看到几个小孩跑过来,田地里的汉子都向他们招手,堡里就那么大个地方,那么点人,谁不认识谁啊。 询问后才知道,他们中午过后就到家了,昨晚就在彭泽码头那里下的船,因天色太晚,所以没有连夜赶回来,休息一晚后才启程的。 摆摆手,魏广德他们就继续往军堡那边小跑,很快就看见了军堡,而远处江面上那两条已经停靠多日的哨船也在江面上游弋,今晚又有鱼吃了。 进了堡门,小伙伴们告辞各自回家,今天心情不错,大宅门口看门的军卒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魏广德也是笑着回应。 一溜烟跑进家里,前院已经有不少人了,一扫之前冷冷清清的环境。 在大堂外,魏广德就听到魏老爹说话的声音。 “......库房,那就好,大家都出门多日了,看看手上没有其他活计,就先散了吧,回去休息几天。” “谢大人。” 大堂里传出其他人的声音,魏广德也听出来了,虽然有点嘈杂,但是还是能分辨出来,都是堡里几个总旗,小旗的声音。 果然,只是站在门外片刻,就看见张大勇等几个军官从大堂里走了出来,看到魏广德站在门外,都是嘻嘻哈哈逗了他几句才离开。 其中有几个走得比较急的,都是看到魏广德在这里,就知道自家的小子肯定也回来了。 在这个年达,家被看的很重,家人就更是重要。 都出门好些天了,这些貌似大老粗的军汗其实也挺想家的。 只是这次回来,也带回来不少辎重,所以都先招呼人把东西搬进库房里去,还有就是安排卫所里的其他事物,之前耽误的巡江打渔的事儿也要抓起来,不然今晚可就没鱼吃了。 至于那些小兵们,没安排的自然就去自家地里干活去了,也就是魏广德他们回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 对于小兵们来说,根本不指望上面每年给发下多少粮饷,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从田地里刨食吃。 对于崩山堡里的兵士来说,能遇到魏百户这样的好官就不错了,干一年下来,至少还能有的吃,虽然吃不饱,可也饿不死,就这么吊着。 年底的时候,还能见到一点饷银过年。 也是卫所驻扎位置好,临着这长江,时不时还能分到一些鱼,可比其他地方的卫所军好多了。 其实,整个九江卫的驻防区位置都不错。 既然叫九江,这里的河道密度自然都比较大,卫所周边总能见到河。 只不过靠着小河的可就没有分配到渔船了,不对,应该说是哨船,巡江用的,那是军事装备。 那些靠着长江和鄱阳湖的卫所,总归会分派下来几条船的,巡江之外顺便打渔,日子自然就比其他卫所好过的多。 看到人走了,魏广德这才进了大堂,看着大堂桌案后面端坐的自家老爹,亲切的喊了声,“爹,你回来了。” 虽然是废话,但是魏广德感觉这个时候就该这么做,作为儿子表达对父亲的思念。 “回来了。” 魏勐看着进门的小儿子,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爹没在这几天,可有听你母亲和哥哥的话?” 魏广德对于魏老爹的问话,自然小鸡啄米般点头,虽然很想问问这几天老爹他们一路是怎么过的,可是貌似现在也不是时候。 此时的大堂里,除了他们父子外,魏文才也站在他爹旁边,听了他们对话,这才插口道:“前几天,爹你离开后,这小子在家就没练过字儿,呵呵.....” 当着人家面打小报告,这真的好吗? 魏广德听到大哥提起这事儿,自然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过,昨天不是看到爹你们的船队回来了吗?这小子才安下心来,吃晚饭后还练了一会。” 笑过后,魏文才又继续说道。 “让你们担心了。” 魏老爹摸了摸胡须说道。 感觉这明朝人似乎都喜欢留胡子,自家老爹是这样,私塾里孙夫子也是。 看到魏老爹的动作,魏广德不自觉也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回来看到家里一切都好,爹也安心了,对了,你去看看船回来没有,让他们多打点,今天堡里每家都要分上些,都在外面累了几天,又是担惊受怕的。” 魏老爹到是很为堡里的士卒着想,回来就安排了水手出船打渔,可能这也是习惯吧。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长江边上,自然就往那里去想了。 魏文才答应一声就转身离开,魏广德这会儿也蹦到案几旁问起魏老爹这几天的经历。 正文 10贪墨 , 魏老爹把百户所百多号兵士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到了晚上,魏广德一家人自然要好好的吃一顿,也算是给魏老爹接风洗尘。 其实,这也是魏老爹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搞不好就真的是要被送上战场的。 还好,最终只是虚惊一场。 “爹爹,当初你们走了后,我还真担心路上人越走越少。” 饭桌上,魏老爹和魏文才自然是有酒有菜,魏广德年岁小了点,所以没弄到酒喝。 虽然是百户官神,但是在魏广德家里,平时也是不喝酒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酒,主要还是黄酒为主。 制造黄酒,就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虽然现在的大明承平已久,但是粮食始终还是一个帝国重要的物资,用来酿酒,酒价自然不便宜。 魏广德知道后院封存了一些酒,是本地的封缸酒,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种。 虽然年岁小,魏广德也被同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明显不是后世他喝过的白酒,看颜色猜测是黄酒一类的。 后世,黄酒其实已经很少见了,大家餐桌上喝的不是啤酒就是白酒。 口感偏淡,味道还行,至少不辣喉。 怪不得直接就开了一坛,就这酒,一坛他也能喝。 当然,这是魏广德心里想的,可没有说出来。 看着魏老爹和大哥推杯换盏酒到杯干,喝的很是热烈,他也只能撇撇嘴。 “你说的,其实也是我当初担心的,不过好在我们的船都没进运河,就在镇江那儿就停下来了。” 这个时候,看着家里人都在,魏老爹才开始讲述他们这次出去的经历。 “我们连夜出发到了千户所,就被带到码头上等船,下午船到了就直接出发。” 魏老爹又喝了口酒才说道。 “这么简单,我不是听说,出去打仗要发开拔银,之前的军饷也要发下来。” 魏文才听到这里,忽然插口说道。 “你听李二他们说的吧,是有这么个规矩。” 魏老爹点点头,“当时说了,银子在应天府,到了就发,还要补充兵器铠甲,咱们南兵披甲比边军少多了,说了是要了应天兵器局补充,到时候银子也补上。” “那后来发没有?” 魏文才这会儿听到银子,自然就来了精神。 魏老爹这会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叹口气,抬头四十五度望着房顶,好半天才开口说道:“知道为什么这次出征搞的这么匆忙? 我也是到船上才知道的,南京兵部来了人,几乎可以说是押着指挥使大人上的船,根本就不给我们半点耽搁的时间。 上了船,听到大舅哥说这个事儿,当时就把我吓尿了,你们别笑啊。” 魏老爹说道这里,除了他自己,一屋子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这有什么好笑的,就这消息,我都没敢跟下面的人说。上面催得这么急,你们就可以想象北京那边打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魏老爹又是一阵摇头。 “后来呢?我哥吓尿没有?” 魏吴氏这个时候听到他哥哥的消息,马上也开起玩笑来。 “他之前已经吓尿了,到那会儿已经没有尿意了。” 魏老爹这个时候也开起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后来过了应天,也没说补充甲胄兵器和发银子的事儿,有几船兵就在那里闹起来了,都被弹压下来了。 知道不?这次走水路,晚上都没停船,抹黑往前走的,也把我们吓得够呛。 还好,到了镇江才上岸修整下,在那里发了银子,也补充了些兵器,说好的铠甲,我是一件都没看到。” “发了多少银子?” 魏文才又抢着问道。 “五百两。” 魏老爹伸出一个巴掌说道。 “就这么点?” 魏文才听到才发五百两银子,马上就放高了音量说道,自然是嫌少的。 “怎么着,还嫌少了啊。” 对大儿子的话,魏老爹自然不爱听。 “我这五百两,还是所有百户所里拿的最多的了,因为我这卫所出的人可都是青壮。 那些兵部的老爷们也贼的很,就在镇江码头那里现场检点,后军千户所那边还被责打了几个百户。 要不是这次出动,我都没想到,卫所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了。 后军和左军那边,有几个卫所人逃的太多了,都把十三四岁的娃子和五六十的老头都拉上船,唉……” “那些人拉去干嘛?不是送死吗?” 魏吴氏这会儿也皱起眉来。 明朝这个时代,人均寿命比较低,工作生活也很是劳累,基本是人快到五十就已经没啥劳力了,六十岁还上战场就真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按说我们九江卫,满员可是五千多人啊,就这样,上船也只有三千多点,青壮也就两千多,员额的一半都不到。” 说到这里,魏老爹才看着大儿子,“像这次的事儿,你要记住了,下面那些军户啊,其实要求也不多,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稍微少拿点,他们就能活下来,像遇到这次的事儿,就算到了战场上,保命的几率也大点不是,至少你手底下还有人呐。” 魏文才点点头,也理解这些年为什么每年魏老爹都要给一些军户粮食,那些粮食至少能保住他们不饿死。 而对他们来说,给出去的这点,不过就是少赚些银子而已。 不过到这个时候,魏老爹也是撇撇嘴,又看向魏广德,语重心长的说道:“广德啊,你哥是废了,当初孙夫子还说他聪明,有机会考到功名的,哎......” “爹,好好的,怎么说到这儿了。” 魏广德一头雾水,不清楚魏老爹怎么忽然把话头引到自己这儿来了,自己哥怎么就废了,好好的。 “知道我领着五百两银子,签字画押是多少吗?” 魏老爹也没耽搁,直接就说道:“条子上打的银子是一千二百两,可是到手只有五百两,还有战甲五十套,我是一件都没看到。” “啥?那七百了银子,就被他们给吃了?” 魏文才这会儿惊讶的说道,以往都是能拿到五成,按说也应该给六百两银子才对,“战甲也被他们吃了?” “你以为呢?要不我为什么指望你们当初能出人头地,考个功名回来......” 魏老爹悠悠说道。 正文 11亲事 , 听到自家老爷子说,打一千二百两的条子,就拿到五百两,魏文才惊讶的说道:“啥?那七百了银子,就被他们给吃了? 以往都是能拿到五成,按说也应该给六百两银子才对。 还有战甲,也被他们吃了?” “你以为呢?要不我为什么指望你们当初能出人头地,考个功名回来,还是要做文官才行啊。” 魏老爹悠悠说道:“在镇江,指挥使大人,三品武官都要给南京兵部郎中行大礼,一个五品官而已。 当初听人说起,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是真的。 就是六品的主事,都能给指挥使大人甩脸子,武将是真的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说的好像你经常见到指挥使大人一样,你说说,以前你见过咱九江卫的指挥使大人吗?” 魏吴氏这会儿好像故意给魏老爹拆台,直接就说出来道。 “是是是,咱级别低,以前没见到过。” 魏老爹也不想和老婆扯这些,随口就敷衍几句。 “对了,银子呢?” 魏文才这会儿也发觉不对,好像没抓住重点,那五百两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以为这笔银子我能一个人吃了?” 魏老爹白了儿子一眼,“当时不是不知道会不会北上打仗吗?为了安定军心,我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又给你李叔他们分了一百两,我这儿还剩二百两。 听你舅舅说,估计今年的兵饷是不会再给了,就算有,八成也会被上面扣掉。” “这算什么事儿,开拔银子变成了饷银。” 魏文才听到还有这一节,立马就不爽了。 “行了,算不错了,你出去问问,下面的人,他们愿意要银子还是去打仗。” 魏老爹没好气的说道,不过随即又立马变了脸色看着魏广德,“儿呐,你看看,那些文官,啥都不做,就把银子挣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要不是这次运气,你想想,拼死拼活赚的那点银子,还没人家拿得多,你心里服不服?” 话说到这里,魏老爹也没等魏广德接话就自顾自的说道:“只要你考取功名,那怕就是考个秀才,到你哥俩分家的时候,爹爹也给你置办几十亩田地。 可要是你没考到功名,那你就只能留在百户所里,给你哥打下手了,当个大头兵,最多做到总旗,这还得看你表现。”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他到不是觉得那几十亩地有多好。 其实穿过来以后,他也想过了,留在军队里,肯定是没出头之日的。 要想出头,那就只能拿命去博,风险太大划不来。 以前的小魏广德也是吃不了这个苦,所以都是在一边看着他哥和那些家丁一起练习武艺。 当然,小魏广德也不是什么都不练,百户所里有两匹马,都是老了的战马,不经用了,才调配到他们这里。 之前,小魏广德也常和他哥一人一匹马骑出去转转。 但是马力不行了,所以没法疾跑,魏广德感觉自己的骑术估计也只能是一般,算不得好。 而且啊,他也没学过马上交战的本事儿,地上的都没练呢。 其实在那个时候,小魏广德想的是骑马好玩,根本就不是去练什么骑术的。 考功名,这也是现在魏广德唯一的出路了。 要是前世的自己,魏广德肯定是不敢去想的,应该会心甘情愿的选择给他哥打个下手。 但是继承了这具身体后,魏广德发现前身记忆力真不是盖的,孙老夫子讲的那些学问,还有那些复杂的文章,他看上几遍就能背下来,当然要想流利就再多看两遍就行了。 有了这么好的记忆力,他才在放弃造反打算后选择主攻科举之路。 跪就跪吧,这个时代都这样,皇帝都要给黄天厚土下跪,还要跪父母祖宗。 要想过的好,那就要当官,要当官那就要学会跪,至少在你没做到大大大官以前。 不过现在的魏广德,连跪的资格都没有,还只是个蒙生,童子试都没考过,他也不知道考什么。 看到自己一席话让二儿子陷入思考,知道自己说的话他算是听进去了,魏老爹也不打算继续多说什么,而是把话头又转到大儿子身上,不过这次是对着老婆魏吴氏说的。 “对了,这次回程的时候,我和大舅哥说了下,请他帮忙在上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打算把文才的事办了。” “谁家的?我哥他有说吗?” 魏吴氏这会儿来了精神,之前那些话,她就是竖起耳朵听一听就好,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 但是现在,自家男人说的是儿子的婚事了,那就得她这个当娘的上心才行。 “大舅哥的意思,大概是两家还比较合适,家里都有适龄女儿,最好的就是指挥佥事李启光家的,能够在指挥使衙门里有人,又说得上话,以后这个位置也就稳当了。” 魏老爹又摸着胡子说道。 而这会儿一项比较豪爽的魏文才魏大哥却腼腆起来,脸也红了。 魏广德在父母说起大哥婚事的时候,也已经回过神来,双眼就盯着他哥那里看,马上就发现了大哥的异样,不过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他也就是老老实实在一边听就是了。 “好是好,就怕人家不愿意,指挥佥事那是四品大官,还有一家是哪家的姑娘?” 魏吴氏这会儿只是皱眉,感觉说的这头一家是好,可是门第高了点。 “刘副千户家的,他也有个闺女,听你哥的意思,长得不错,也是最合适老大的。” 魏老爹也马上给出了答案。 说实话,虽然他们家有个世袭百户的衔,可现在这世道,没点关系没点钱,要想让魏文才真正从他手上接过崩山百户所百户腰牌,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能拿回自己的这个官职,可是老爷子出了大力的,也就是魏广德的外公。 当初在战场上,魏广德的爷爷可是救了他外公一命,叛乱平息后,吴家也算没有亏待他们老魏家,结了姻亲,又在魏勐成年后拿回了崩山百户所百户的位置。 “到时候大哥会先去走动,试试那边的意思,他是想先走走李签事那里,不行就去试探刘千户的意思......” 正文 12鸟铳 , 说完话,魏老爹就盯着大儿子,看他除了脸红也没其他情况,知道这小子不反对亲事。 想想也是,都十六的小伙了,估计早就在想这事儿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带着点现代人思维的魏广德作死的问了句话,直接把火头引到自己身上了。 “那爹啊,我的呢?是不是请舅舅也帮我早点找找。” 魏广德说这个话,其实也就是想着凑个趣,可没想太多。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魏老爹脸色不好看了,看了眼娘和大哥,都没什么变化,就是魏老爹那张脸都黑了。 “先我给你说什么,毛都没长齐就想这些事儿,我可告诉你,你爹指望你大哥给家族传宗接代,你的事儿,等考取功名再说。 你的任务就是光宗耀祖了,要是三十岁都还考不上,那行,我也认了。 不过之前说的,给钱买地你就别想了,没有功名,那些地给你卖了,早晚也要败掉。” 好吧,本来随口说出的玩笑,没想到撞枪口上了,被魏老爹说了几句。 注意到气氛不对,魏文才马上换个话题。 “爹啊,这次北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一开始催的这么急,到了镇江那儿就不走了?” 九江卫最终没有北上,那肯定是京城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但是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家里人还是很好奇的。 魏老爹作为亲身参与者,想来知道的事儿应该更多些。 “对外说的是,边军把鞑子打跑了。” 魏老爹这会儿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有点沉默的端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口,酒水撒落在胡子上,他又伸手捋了捋。 “爹,这消息不实?” 看到魏老爹的动作,熟悉他的都知道,肯定还有东西没抖出来。 “得到不再北调的消息后,百户以上军官吃了顿宴席,我在宴席上听到有人说,边军根本不敢和鞑子接仗,一直都是躲着鞑子,人家那是抢够了自己走的。” 魏老爹这接下来的话可把自己婆娘和两个儿子雷得不轻。 虽然都是军户子弟,知道眼下南边武备废弛,可一直都传的是大明北方边军那是天下一等一的战力强悍,所以之前军报中说大同等地和鞑子接战,把鞑子打跑了,他们是一点没有怀疑的。 开玩笑,军队的存在基础是什么? 那就是战力。 要是没有战力,军队要来干嘛? 本以为南方承平日久,没点战力就算了,只要北军战力依旧,那么对于现在的军队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影响。 就眼下卫所的情况,难道那些狗官还能继续变本加厉侵吞军饷。 “边军真的也没战力了?” 魏文才皱眉追问道。 魏老爹摇摇头,“不知道,都听人说的,我们都没去,哪知道这些。” 话虽这么说,魏老爹还是想了想继续道:“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们舅舅也聊过这个事儿,他觉得传言八成是真的。 就算还有战力,估计也下降得厉害,要不然也不会让鞑子敢于攻击京城了。 其实现在各地卫所情况大同小异,可能边军被克扣的军饷要少点,但是那边的屯田也少,军粮大部要朝廷供应,就那帮官员的尿性......吃不饱饭,还打个屁的仗。” “对了爹,你先前说在镇江没有拨给战甲,但是给了装备,给的是什么东西?” 魏文才将来要接掌百户所的,北地边军战力貌似和他关系不大,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事儿。 但是先前魏老爹可说了,在镇江领到了钱粮和装备,但是没有甲胄,那就奇怪了,应天那边还会给他们什么装备? “鸟铳,上面拨了十杆鸟铳。” 魏老爹说道:“我让唐三娃他们试了下,他们说还行,比仓库里那堆破烂货强不少。” “火铳啊?那有什么用?” 魏文才听说拨的装备是火铳,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魏文才自从不去读书后,在所里也打熬过身体,百户所里的装备他都很熟悉。 不过要说火铳,他是一点没有兴趣的,还不如段大他们的弓箭,一支接一支的射出去,射击频率可要比打一枪就要哑半天的火铳强太多了。 也就是弓手不好练,那玩意可不是把箭射出去就完事儿,是要射准目标的。 还有就是射出十多只箭以后,弓手手臂就没什么力气了,也就是有一定的强度,过犹不及。 火铳是简单,可是频率低,也没个准头。 “这批鸟铳还不错,听了唐三娃的话后,我让他们试了试,它那个火线是直接夹在枪机的龙头上,激发的时候火线直接插进引火池里点燃引火药,整个过程都是双手持枪,这样就可以瞄准。” 说到这里,魏老爹停顿片刻似是回忆当初让唐三娃他们试枪的情形,不过随后就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让所里进行了一次齐射,一轮枪响后,一排是个人,我就能看清楚近处的唐三娃,后面的几个人全部都淹没在烟雾中,那枪打了后就是仙气渺渺的。” “哈哈,那么大的发烟。” 魏广德听到老爹说什么仙气渺渺就好笑,不就是发烟量太大遮住视线吗? 这个其实和火药有关系,这点他很清楚,为什么说无烟火药是一次重大技术进步,不就是因为使用过后烟雾少,而且残渣也不多,方便清理枪膛。 虽然知道这些,可是魏广德可不知道无烟火药怎么制造,也就是想想,他可没那本事去搞科研。 “不好用,给那个还不如直接给银子。” 魏文才摇摇头,对那个鸟铳是没了一点想法,“就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魏文才还是有点不甘心,继续问他老爹道。 “没了,拨了点粮食、火药等辎重,都进仓库了,到时候年底分点给他们就好了,今年还不错,往年只能捞几十百把两银子,这出去逛了一圈,多赚不少。” 魏老爹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往年他也克扣军饷,但是本来到手的就不多,他也不可能全部都吃下,还得给下面的人分点,也就能赚白八两。 “鸟铳进了库房吗?明儿我去看看。” 魏广德对枪还是有兴趣的,听说拨了十杆鸟铳,自然要亲眼看看,试试才好。 正文 13学堂一日 , 不过第二天起床,魏广德简单梳洗后,吃过早饭还是要先去私塾里读书。 这几天孙夫子那里已经让他开始看《大学》,每天还要给他讲解一番,和以前差不多,每天的功课大概也就是十多句句子,讲透了然后让他写,一是加强记忆,二就是练字了。 不过魏广德也回忆了下,这私塾制度也是操蛋的很,十多天才有一个休沐日,一个月就两天休息,算算时间还有两天才到十五的休沐日。 还好,今天,明天过了,就可以在家呆上一天。 不过魏广德还是在心里打算好了,下午早点回来,拿杆鸟铳试试枪。 在后世,魏广德虽说也去读了大学,可是也没真正打过枪,就大学军训那会儿,发了枪,教官也讲解了下枪的结构和使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到是听说好点的大学,或者,反正魏广德也说不清楚,也许就是运气不好,反正他们那一届就没碰到打枪的事儿。 好吧,穿越过来后,到是在百户所打了一枪,不过那个火铳,还是算了,想起来都伤心。 不过,魏广德到是挺佩服当年跟着老朱打天下的那帮人,就靠着这样的火器击败了蒙古鞑子,推翻了元朝的统治,也是蛮厉害的。 今天进了学堂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魏广德就象往常那样拿出一本书,和周围的同学差不多,摇头晃脑的就读起来。 说实话,他也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读书是这个姿势,孙夫子念书的时候是这样,身边的同学们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传染还是怎么滴,反正他现在也是这么读书。 孙夫子的学堂有二十多个学生,大的都十五六了,小的也不过八九岁的,就和他当年被送来的时候差不多。 好像孙夫子也不愿意招收太小的孩童,可能是觉得孩子太小不好管教,就算你家里肯给他钱,他也不收。 对于孙夫子这样的秀才来说,虽然不是廪生,不能每月从官府领到禄米,可是免除田赋和徭役的待遇还是不少的。 孙夫子也有一些田地,自然衣食无忧。 而且他一直就呆在老家镇上,在本地也是德高望重的一类人,影响力很大,小日子自然过的滋润。 对于已经没有继续科举的孙夫子来说,培养学生自然就成了现在他最后的指望了。 自己成不了举人,那就培养几个举人出来帮他完成心愿。 魏广德坐下没多久,孙夫子就从后院走了过来。 孙夫子的家在镇子的中心,三进的院子到是颇大,这也是在他考取秀才功名后在老屋基础上扩建的。 后来科举无望后,就把前院腾出来做了私塾教授学生。 进屋看见二十多个学子都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摇头晃脑的读书,很是满意,不觉捋了捋胡须,嘴角挂着笑意在学堂里来回巡视几圈。 等学子们念了半天书以后,他才走回讲台,开始轮流把学生叫到他身前抽背课文,背不好的难免就要挨上几戒尺。 轮到魏广德上去背诵,他自然是没什么压力的,过去几年看的书他现在都还记得,有事没事儿的时候也翻出看几眼。 很顺利的,魏广德通过了孙夫子的考校。 对于还在发蒙的学子,也就是背背课文,然后夫子会随便问几句注解就完事儿。 但是对于他看好的几个有望在科举之路上有机会出人头地的小家伙自然抽考的就要多点。 不仅是把之前讲过的要背诵,还有那些圣人之言的意思也要考校才算过关。 全部学生都轮一圈后,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不少了,然后夫子就开始讲课。 学生被分成了几批,各自有自己的学习进度。 完成今天讲课的学生,自然就要继续看书,熟记夫子的讲解,然后就是抄书,练字和加强记忆。 等魏广德他们听完今天的课以后,也就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午饭是私塾里统一安排的,在夫子说下课后,学生们都齐齐站起身,弯腰向夫子行礼后才呼啦啦往外走,都是去吃饭的。 学堂里的饭食一般,但是量很足,对于镇上那些乡绅家的孩子来说肯定是不可口的,但是也只能将就了。 而对就其他家境一般的孩子来说,吃饱就行,口味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吃完饭有休息时间,之后就是继续上课,而魏广德他们在上午就听完课,下午自然就是看书和练字。 今天午饭后,魏广德就和张吉几个百户所的孩子在院子里他们常呆的一个长廊那里休息,今天大家也没太多话题,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聊上几句。 昨天还凑到他们这里来陈有才他们今天也不过来了,而是又回到了镇上几个大户家的孩子那里说说笑笑的。 隔壁百户所和镇上这些地主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魏广德也没心思去打听,反正自家的百户所和他们是不对付的。 不过张吉他们倒是和魏广德提过,好像那边百户所有偷偷把军田卖给镇上的那些大户,只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也许自己老子知道一些。 在私塾里呆到未时末,又到了放学的时候。 在后世,未时末就是下午3点左右,学堂里这些同窗虽然大多数都住在镇上,可也有像魏广德这样的,距离私塾比较远的学生。 以往魏广德放学到家的时候,都在5点左右,这还是他们一般没有在镇上玩耍,放学就直接回去。 今天魏广德心里装这事儿,午休的时候他就和张吉他们说了,早点回去,拿杆鸟铳出来试试。 张吉他们自然也从各自家里知道了这次出征的情形,知道自家老爹这趟出门赚到了不少银子,这不家里都在筹划着今年过年做新衣服的事儿了,自然也听说了卫所接收了一些装备的事儿。 其实所谓的装备,也就是这批鸟铳了。 不过他们大多对于这个东西不感兴趣,可是看到魏广德好像兴趣很大的样子,自然就说一起试试了。 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回家,各自把东西放好后,就直接往军堡库房那边跑,搞枪的事儿,他们肯定办不到,但是魏广德可以啊,现在管库房的就是魏文才,魏广德他哥在负责。 正文 14试枪 , 魏广德跑进家门,先看了眼旁边的文书房,他大哥就坐在里面没有外出,心下稍安。 随后给魏老爹那里报了到,然后就跑进后院,放下书包,照例也先向魏母请安,然后才一溜烟又回到前院找他哥。 进屋子,这会儿屋里就魏文才坐在那里,手上貌似也没什么事儿,正在翻看着账本。 做为百户所里管物资的,其实也就没官职,只是所里的小吏,不过他这个小吏可是在将来要接掌百户所的,自然也没人敢轻慢。 “哥,有事没事儿?给我库房钥匙,我去拿杆鸟铳出来试试枪。” 魏广德进屋后就对书案后面坐着的魏文才说道。 “火器这些东西都危险的很,你怎么老是想玩那个。” 魏文才微皱眉头对他说道。 “试试吧,我估摸着你也没看过鸟铳是什么样吧。” 魏广德自然不会听他哥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谁说的,我昨天就看了,要不然那些鸟铳怎么进的库房。” 魏文才笑着说道,他清楚自家小弟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刺激下他,让他答应拿枪的事儿。 “那你放过吗?” 魏广德继续说道。 “鸟铳和火铳没太大区别,都是那么会事儿。” 魏文才还是摇头说道。 “作为将来的百户,怎么能不熟悉自己手下的家伙事,你说是不是,大哥。” 魏广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继续说道:“昨天爹也说了,这批拨下来的鸟铳可是刚造的,你也知道兵器局那些人的尿性,一开始肯定是足工足料,以后再有就没这么简单了,到时候你就是想要试枪,怕也是不敢。 现在这批鸟铳安全,咱们去放几枪过过瘾,以后你就是让我去我都不敢碰。” “其实啊,老弟,我觉得你跟着段大他们学射箭就好了,火器那东西真不安全。” 魏文才想想才对魏广德说道,但是看自家兄弟在这里和自己说了半天话,猜的今天要是不给他放几枪,怕是也不会安省,后面还会找机会继续说这事儿。 他是真的对火器无感。 其实对于火器,明军大部分军官一开始还是很有兴趣的,但是在兵器局那些人没有下限的搞钱后,搞的军器质量每况愈下,火器使用中时有炸膛后,自然就不敢再用了。 崩山百户所还没有发生过火器炸膛的事故,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好,能拿到质量过硬的火器,而是从魏勐到魏文才,都对火器无感,自然平时也不怎么拿出来用。 当初魏广德去库房里试火铳,那些火铳都是丢在库房的犄角旮旯,都找了好半天。 碗口铳到是还好,就是稍微笨重了点,所以搬进库房后就没在动过。 就当初挑合适的火铳,还是唐三娃仔细挑选后才拿出来的一杆。 开玩笑,要是试枪的时候炸膛,那就作死了,玩枪的可是百户大人的公子。 “你觉得我现在能拉动弓吗?”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穿越过来,自然在看到家丁训练的时候,他也手痒过。 可是明军的弓,最低的都是四十斤的弓,魏广德费劲巴拉的到是能拉开,可是就没有准头了。 而火铳这个东西就不一样了,说不好听的,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使用,和玩具差不多,前提是质量过硬不炸膛。 对于现在十一岁的魏广德来说,自然能用的就只有火器。 “算了算力,你去找唐三过来,让他挑选鸟铳。” 魏文才知道很难让二弟放下这事儿,还是让步了。 “好,我这就去找,哥,你把钥匙拿上。” 听到大哥答允下来,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多停留,只是提醒一句就拔腿往外跑,而在魏广德跑出门后,魏文才也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挂在腰上,跟着就出了门。 库房就在隔壁院子里,因为盛放着火药,自然是一个单独的建筑,周围稍微空旷点,平日里除了几个大兵外就没人来这里了。 昨天才开了下库房大门,搬进去一些东西,而今天大门有一次打开了。 魏文才没有进门,只是在大门外等候,由着唐三娃带着魏广德进去挑枪,顺便也带出一些火药来。 火药的危险性,在大明朝也是广为人知的,使用得当自然是军国重器,但是一旦出了差池,也是很麻烦的。 唐三在盛放火药的罐子里倒出一些在药壶里,那是火器兵专门配发的东西,药壶装火药,而壶盖就是火药的定量工具。 本来只打算拿出一杆鸟铳就行了,但是魏广德在里面,自然不会这么放弃这个机会,让唐三挑了两只鸟铳,他和张吉各拿着一杆才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唐三才想起,这个鸟铳是有配发火绳的,这点和以前的火铳不同。 以前的引线,点燃后烧的比较快,自然是不能用的,只能用随枪配发的火绳,按个东西倒是燃烧的慢。 带上东西,几人出了军堡。 试枪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在堡里打的,还得出去,在空旷的地方去试枪。 军堡旁边有个小树林,他们到了那里后,就在唐三的指点下清理下枪膛,然后倒入火药,压实后再放入铅弹...... 整个准备过程和之前的火铳区别不大,所以魏广德那边做的很快,张吉对火器也不是很上心,只是随便过来看看,所以准备的时间就稍微长点,但总算还是做好了。 准备做好,那火绳夹在枪机龙头上,魏广德就双手持枪开始在林子里寻觅目标。 既然叫鸟铳,自然就是可以打鸟的,因为是双手持枪瞄准,比较有准头。 看到树上的鸟儿后,魏广德在招呼下张吉,他们两个就开始端枪瞄准目标。 “眼睛别靠那么近,这枪质量虽说还行,但是还是小心点。” 唐三是老火器,自然知道火器的危险。 军堡里平时都是不放这玩意的,但是他也知道其他卫所发生过事故,扎伤过人,所以好意提醒。 魏广德还是按照过去学的两点一线进行了瞄准,然后就离开了那条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道理他也懂。 剩下的就是扣下扳机,至于能不能打准,那就看天意了。 正文 15故人来访 ,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魏广德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念着《大学》,十来天的时间魏广德就把大学全文背熟了,孙夫子也把全文译注进行了讲解。 温故而知新,在孙夫子没有安排新书前,这两天魏广德就只能反复复习这些。 和往常一样,孙夫子在抽查学生们知识的掌握后,开始就是要开始授课了,讲解新东西。 而和魏广德同期的,因为刚刚完成一本书,夫子暂时也没有其他要说的,只要求他们在课堂上默写《大学》全文。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孙夫子把魏广德那一批的学生叫住,告诉他们明天开始要讲《论语》的事儿,明天就要带书过来。 当初买书的时候,四书就花了二两银子,也是在孙夫子这里买的。 为了方便学生买书,孙夫子的私塾当然也会准备一些,当然他们也可以去别的书肆去买。 不过这也就是客气一点的说法,毕竟这里只是个镇子,镇上哪儿来的书肆,县城里倒是有,可距离也不近。 好在私塾里书价和城里书肆差不多的,其实孙夫子也只是加收点路费,所以大家一般都在这里买书了。 虽然宋代就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不代表书的成本就降下来了。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书籍印刷制作也不便宜,所以一般老百姓根本读不起书。 二两银子,在崩山堡的军户,一年都拿不到这么多的现钱。 普通军户,除了能从魏老爹那里领到一些粮食食盐外,也就能拿到一两不到的银子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 这都算魏老爹有良心了,至少还能见到钱。 按照大明军制,卫所士兵每月应该有一石粮食,也就是九十六斤,但是这显然是达不到的。 崩山堡军户的粮食都是他们各自负责的田地里的产出,产的多才能拿的多,和后世包产到户倒是差不多,只是上缴比例有点高。 那就是佃户,不过魏老爹并没有像其他卫所那样,利用士兵军籍这个来压榨士兵,基本上还是按照一般佃户标准发放粮食额,而不是低于这个标准发放。 很多卫所之所以这么多逃亡的军士,其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军官把这些在册军户不当人,甚至连民间佃户的标准都给不到。 佃户的待遇已经够差了,可是在册士兵连佃户都不如,而且他们还不能自由选择,因为你是军籍,子子孙孙都只能当兵,就只能被军官剥削压榨。 明朝的佃户标准不高,但是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是能过下去,但是军户就很难了。 就在魏广德和同学们准备离开私塾的时候,外面的仆人李叔忽然匆匆跑进学堂,手里还拿着一张帖子。 “老爷,外面有位仙长拜访,说是你的故人。” 李叔是孙夫子的仆人,平时担着门房的活计,家里来人自然就是他进来通报,这回儿他正弯腰恭恭敬敬的站在孙夫子跟前,双手递上门贴。 孙夫子听到故人来访,急忙起身接过帖子看了一眼,然后瞬间惊喜起来,也顾不得魏广德等人了,急急忙忙往外走。 “可有怠慢?” 孙夫子还没忘记询问门房李叔。 “我请他在门房稍候,我就进来通报了。” 孙夫子微微点头,依旧大步走出学堂,而李叔只能微微弯腰跟在孙夫子身后。 “夫子故人来访,我们是不是没事儿了,该走了?” 学生中不知道谁嘀咕一句。 虽说夫子好像是把叫住他们的事儿说完了,可是夫子并没有叫他们离开,这会儿众人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再等等吧,要是夫子还有其他事儿要吩咐,我等都走了,明天怕不是要吃挂落。” 很快就有人给出了回答。 魏广德也觉得有理,要不是孙夫子走得快,魏广德一时没有反应,当时就该先问一句。 不过这个也就是想想就好,真问出口,魏广德还是心有戚戚。 最近倒是不挨打了,练了大半个月的字儿,现在魏广德的一手毛笔字总算摆脱了狗爬的水平,虽然还不算好。 也许是看出来魏广德没书法家的天赋,所以孙夫子也让他别学其他花里胡哨的书法,就是练习台阁体,毕竟台阁体写好了,将来科举和入仕都用的上。 其实这也是因为皇帝的喜欢,从朱元璋到朱棣,由于个人喜好,他们都曾大力提倡书法,一时帖学大盛。 明代开科选士时,皆用楷书答试卷,务求工整。 字写得欠佳者,即使满腹经纶,也会名落孙山。 这对当时书法艺术风貌产生过较大影响。 读书人写字,惟求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像木版印刷体一样,这就形成了明代的台阁书体,称“台阁体”。 不过现在对于魏广德来说,只为了不挨打。 很快就听到院子里孙夫子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相谈甚欢,脚步声也渐近,显然正往里面走。 魏广德等人立马又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不过担心先生直接引朋友去后院,看不到还在学堂里肃立的众人,魏广德悄悄的往门口位置挪了挪,让自己更加显眼一点。 有些话,虽然不敢说出来,但是还是用一些其他方式来表达。 孙夫子带着朋友走过学堂大门,看样子真的是要引着朋友进后院,不过走过学堂大门的时候也注意到魏广德等学生。 “你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孙夫子在门前站定后,对屋里的学子们说道。 “这些都是孙兄的弟子,果然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看到孙夫子身旁站着的道士,果然是道士啊。 穿过来一个多月,这还是魏广德看到的第一个方外之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长相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头上带着道士冠帽,一身蓝色道袍显得很精神。 “都是一帮不成器的东西,真人就不要抬举他们了......” 正文 16卖官鬻职 , “当家的,你说的那个,我总觉得不靠谱。” “我也有很犹豫啊,最关键还是文才还小,要是再长几岁,我也放心点。” “是啊,但是我还是觉得,朝廷怎么会做这个买卖?” “我都说了两遍了,不是朝廷,是给严阁老家送钱。” “阁老家还缺那二百两银子?” 魏广德练了一晚字儿,连写了好几张纸,自我感觉字儿又有精进了。 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体,就隐约听到爹娘在屋里说什么,一时好奇就悄悄凑到窗前偷听。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院子里很安静。 听到爹娘在屋里唠叨半天,魏广德虽然没有听到前面的话,但是就凭这听来的这几句,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二百两,送给严阁老家,爹应该就可以升官,这就是卖官鬻爵啊。 至于这么点银子能买到什么官,而爹又想买什么官,对话太短,魏广德还没搞明白。 而且,从之前听到的话,现在想来,似乎是爹想要升官,但是崩山百户所他也不想丢下,还想着让大哥袭了百户的官职。 不过大哥才十六,貌似袭职有点难度。 之后,老两口又说了半天话,不过魏老爹还是有些动摇了。 这次在镇江修整的时候,有人找到了魏老爹,问想不想要升一级。 魏老爹在崩山百户所也干了二十年了,有机会升官自然还是想要的。 要说谋个千户官位,二百两银子还真不算多,不过限制也是有的,那就是位置上不能有人,也就是说二百两银子送上去,到底得到个什么地方的千户,还真说不准。 魏老爹想要升官,可是也舍不得崩山百户所这个风水宝地。 就往常什么也不做,一年也能弄到百多两银子,所以既想要升官,也想要自己大儿子袭现下这个位置。 至于在九江卫内部升迁,魏老爹早就不抱希望了。 九江卫里的官职,其实还是一个肥缺,除了下面这些个百户官职外,上面的位置有空出来的就会被空降人下来占据,根本不可能内部升迁。 屋里的谈话也很快结束了,貌似也没个结果。 魏广德估计老爹应该还是没死心,只不过顾虑有点多,暂时选择罢手。 偷听了半天墙角,魏广德双腿也站麻了,又悄悄的离开那里回到院子,随便踢踢腿,挥挥拳活动一下。 毕竟是军户出身,家里也没什么祖传的高强武功,但是军队里面杀敌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都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打法。 说实话,魏广德感觉这样的拳法想要锻炼体魄怕是不行,也就是战阵厮杀中还有点用。 虽然魏广德不打算练这个出人头地,但是平时累乏了用来活动筋骨,还是不错的。 活动了下手脚,魏广德看天色也不早了,直接回屋准备休息,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只鸟铳,下方靠墙的木桌上还放着一个药壶。 前几天那次试枪后,虽然在魏广德看来,这鸟铳还存在诸多缺陷,和后世的武器那是没法比的,可是听到看到大哥、还有张吉那几个家伙对这武器的惊叹,再想想后世的那些枪械和这鸟铳相比,都隔了好几百年。 好吧,魏广德相信,在现在这个时代,鸟铳似乎就是最犀利的军国重器了。 拿出来的两支鸟铳都没有被放回去,而是被魏文才和魏广德各自拿了一支。 虽然鸟铳没有弓箭射得快,但是威力是真不错。 就那次试枪中,虽然魏广德、魏文才等人都没能打中目标,但是后面唐三娃确实连中两枪,直接打落下两支小鸟,鸟铳之名实至名归。 也是因此,魏文才也来了兴趣,说留下一支自己还要研究研究。 军队里长大的孩子,对于武器的热情其实还是很大的,特别是那些新式武器。 虽然看不起火器,但是就像魏老爹说的,制作精良的火器,其实军中之人还是非常喜欢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火器训练实在是简单,新兵蛋子训练个半月,也能熟练使用。 而且使用火器,也不需要和敌人面对面厮杀,对于胆气和杀敌技巧的要求也就不多,实在是快速成军的利器。 至于现在明军官兵不喜火器,其实还是被兵器局那些混账害的,制作粗糙就罢了,关键是偷工减料,那可就要命。 走过去,魏广德并没有伸手把鸟铳从墙上摘下来。 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这鸟铳还是长了重了点。 只是这嘉靖朝制作的鸟铳,就外形看,和后世看到的步枪很相似了,而且之前在网上看新闻里,一些山区收缴到的鸟枪也非常相近。 后世,男孩子,又有几个不喜欢枪的呢? 一夜无话。 清晨,魏广德起床后还是按照习惯刷牙洗脸,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牙膏,可是都用牙刷蘸点盐刷牙,再漱口即可。 牙刷,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有了的,木棍加上猪鬃毛,成本也不贵。 当然,也有用药材熬制的类似牙膏的东西,不过魏广德家里是肯定用不起的。 吃过早饭后,从魏吴氏那里接过几文钱就出门去学堂读书。 其实魏广德自己也有钱,不过遗传过来的身体就有这么一个习惯。 在魏广德床下的盒子里,还有前身攒下的几百个铜钱。 对此,魏广德的理解是,也许前身也是明白的,家里主要的东西,可能都会是大哥继承,虽然大家都是嫡子,但是还有个长幼之分,所以才这么悄悄攒钱。 现在的魏广德,当然并没有可以去存钱,基本上有就花,没有也不会动前身攒下的钱。 来到学堂里,依旧按照习惯,坐下就开始念书。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吃过午饭后,几个人还是在那个廊道里休息。 “孙夫子太刻板了,其实大可以让同学们进学堂趴在课桌上休息的。” 魏广德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埋怨,但是然并卵,孙夫子不会同意的。 学堂,那就是读书的地方。 不过在今天休息的时候,昨天来拜访老师的那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前院,看着院子里休息的少年不语。 正文 17面相 , 老道士看面相五十多岁,双眼炯炯有神,身上依旧是昨天那身,来到前院后就环视院子里七七八八散落休息的学童们。 孙夫子也很快出现,但是也是并未说话,就静静的站在老道士身后,任他的目光在院中学童身上寻觅。 也许是觉得这样也看不出来什么,或者想要再细看一下,老道士不自觉的漫步在前院,不断打量周围的学童。 毕竟私塾里孩子并不多,很快,老道士就走到了魏广德这里。 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像刚才走过那些学童一样,老道士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只是在转身向孙夫子走过去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瞟了眼魏广德,流露出的眼神意味深长。 来到孙夫子面前,老道士似乎和孙夫子说了些什么,孙夫子也是笑吟吟的说了几句,随着两人的悄声交流,两人的眼神不自觉就看向魏广德这边。 这会儿魏广德只是在老道士走过来的时候转头看了眼,但并没有发现孙夫子也在那边站着,所以依旧靠在廊道的柱子上休息,自然也不知道那边正有两道犀利的目光看过来。 随着孙夫子和老道士回到后院,前院又回到了以往的景象。 “林真人,你还真的说对了,一个多月前,小家伙跟着哨船出去,结果意外落水,差点丢了小命,不知道这算不算你所说的劫难?” “你好说,老道看不透。” 两人已经回到后院,但是交流并没有停止。 “看他的面相,确实有大富大贵之相,可是按理说......” 老道说到这里犹豫半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真人,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看出什么来就直接说。” 故人来访,还是位修行中人,自然就想到请林真人帮忙看看自己手下这些学子的气运,看有没有能够考取功名做大官的人存在,这也是一个老秀才唯一的一点执念了。 今天陪着吃罢午饭后,林真人推脱不过故而由此一行。 “你这些学童,资质一般,只能说都比较普。 当然,如果他们能够在以后发愤图强,还是有希望考过乡试取得功名的。” 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家里能够考取一个秀才,就算非常满足了。 但是,实际上在社会中上层人中,特别是江西这样的科举大省,举人只能算是起步。 有明一代,江西、湖广和南直隶一直都是科举的大省,每届科举释褐簪花甚多,所以也导致这一地区官宦家族非常之多。 和这些所谓书香门第的官宦家族相比,那些仅仅取得秀才这样的功名的乡绅就不够看了,所以老道也根本就不提秀才什么的,实在是在江西这个地方,秀才真没什么地位。 孙夫子当然明白老道士话里的意思,脸微微发红,但是随即又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凝神细听接下来的话。 “唯有那个魏.....” “魏广德。” 孙夫子听到老道士提到魏,就知道他说的是魏广德,因为在他的私塾里,姓魏的就魏广德一个人,自然好猜,先前在前院里老道士也问了几句。 “魏广德。” 老道士微微点头说道:“说实话,这娃儿面相好是好,可是有早夭的命相,按理说......” 话到了这里,老道士又犹豫着说道:“你之前说他曾经意外落水,差点丧命,到底是不是这娃儿命中的劫难,我也说不好,贫道道行浅薄,看不出来。 但是,只要这孩子能够成年,举人功名那是唾手可得,进士难度也不大。” 说道这里,老道士冲孙夫子拱拱手笑道:“先恭喜孙兄,收到个得意弟子。” 孙夫子一开始听到老道士说魏广德命不长久,几年师生关系下,他还是有点黯然神伤的。 但是老道士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有种惊喜交加的感觉。 只能说连续多次乡试落第,真的是在孙夫子心里种下一根刺,太深了,无法释怀。 再次情况下,孙夫子也只有把希望转移到自己弟子们身上。 孙夫子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他到是有打算,等外孙再长两年,就接到自己这里来启蒙。 虽然孙夫子也知道自己才学浅薄,但是给小孩子启蒙还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候外孙要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自然赔上一张老脸,他也要找找当年的一些同年,给推荐到更有学识的人那里去学习。 现在一下子听到魏广德似乎有这个命数,孙夫子自然上心了。 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师生关系,在明朝也是很重要的。 想想将来,要是魏广德真如老道士所言,能够连中乡试会试,不仅是给自己长脸,更是自己外孙的一个臂助,现在的魏广德可才十一岁,比自己外孙也大不了多少。 “他那个命格,可有办法化解?” 孙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好说,看不透。” 老道士摇摇头说道,“按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夭折了才对,唉......贫道还是才疏学浅,修行没到家啊。” 说到这里,老道士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对孙夫子说道:“孙兄,我这次过来还有点事儿。 不过到了这里,自然要来拜访下老友,我也就不在麻烦孙兄了,就从别过。 将来孙兄有闲,不妨到庐山来寻我,我们再秉烛夜谈。” 老道士要告辞,孙夫子挽留不住也只好送出门去。 老道士离开了孙家私塾,就沿着镇上小路往东而去。 魏广德自然不知道就在隔壁后院里,孙夫子和老道士之间关于他的一番谈话,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吓出一身冷汗。 其实要不是他的灵魂鬼使神差的进了这具身体,小魏广德还真就是一个已死之人了。 在私塾里呆到下课,又练了不少字,得到了孙夫子的夸奖,进步还是有的。 其实,练字,还是熟能生巧,多练,字儿怎么也比不练要强的多。 当然,书法家,那还是讲天赋的,不是练的出来的。 当然,不练肯定成不了书法家。 不过,魏广德也发现,今天下午孙夫子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不好说是什么感觉。 正文 18作文 , 魏广德从私塾放学回家,六个小孩沿着江边小路蹦蹦跳跳。 十多里路,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远的,不过一路玩耍着走,到也不是很难走。 不过在路上,魏广德就看见了昨天到夫子家拜访的老友,那个道士。 既然在路上碰面,几个小家伙还是规规矩矩的给老道士行礼。 中午老道士离开的时候,他们可是看着孙夫子把人送到门口的,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要是老道士这回去见到孙夫子,好吧,戴上一个不敬师长的帽子貌似也是很麻烦的。 中国自古以为就是礼仪之邦,自然更加重视这些,而当初夫子教的那些书,也有这方面的内容,其实就是在教育他们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林真人好。” 几个小家伙都站的规规矩矩的,微微弯腰给老道士行礼,嘴上也恭敬的说道。 “你们也好。” 老道士看到是这些学童,自然都认得,是孙夫子私塾的学生,尤其是中间站着的那个小孩,好像是叫魏广德的。 毕竟是百户家,衣食住行在面前的几个小家伙面前也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脸也是圆乎乎的,还是一副小孩模样,鼻子和嘴巴很象魏勐,但是脸型却不是,魏勐是国字脸。 不过这只是魏广德还小,相貌还没有长开的原因。 魏文才小时候也这样,不过已经十六岁的他脸型已经发生明显变化。 要说长相,魏广德并不是私塾里那些小孩中最出众的,只能说中上,但是就眼下这几个小孩来看,当然就是最出挑的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然魏广德身上衣服的材质和其他几个小孩也差不多,至少差别不是很大,不上手也不大看的出来。 但是小身板还是挺直的,撑起那一身衣服来显得很精神。 “你们这是回家?” 他们碰面的地方可是离马当镇子很远了,已经出来七八里路程了,老道士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人家,于是好奇问道。 “我们都是前面崩山百户所的,已经快到家了。” 远处,隐约可见的田地里有农人正在忙活,这一片其实都是百户所的屯田。 “你们是百户所的啊,你是叫魏广德是吧,魏百户是你爹?” 老道士听到魏广德说他们是崩山百户所的孩子,自然就想到了什么。 魏广德和老道士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分开各走各的,毕竟也不熟,年龄差距也大,没啥话好说。 以外,堡里来了谁家的亲戚,虽然他们不会和那些大人有什么交流,但是要是带着小孩,年龄又相仿,遇到对脾气的还是能很快就玩到一起。 辞别老道,魏广德等人继续蹦蹦跳跳往家跑,只是他们也没有注意到老道士一直就盯着魏广德看,最后居然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修为不够,看不透这个小孩儿。” 其实从在私塾里第一眼,老道士就觉得魏广德是个短命相,按理说十岁左右就该夭折才对,可是看现在已经十一岁的小孩起色都还很不错,又不像是要早夭的命。 老道士这个时候也只能想到是自己修为不够,对于看相算命一行修习的还不够精深。 进了军堡大门,就有小孩儿开口问道:“鱼头,一会儿出来玩吗?” “对呀,拿那个鸟铳,我们打鸟去。” “弹弓拿不拿上?” 听到几个小孩子在一边叽叽喳喳又说起来了,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下午夫子可介绍了作文,让咱们回来按照理解写一篇,就当练字儿了,要是作业交不好,怕是明早要挨戒尺。” 魏广德想到下午孙夫子布置的作业,要求看样子不高,可他也没写过。 孙夫子要他们做的文,可不是后世学校里要求的作文,而是做八股文。 今天下午本来往日都是练字读书的时间,结果夫子给他们开始讲起八股文的写作来。 简单介绍了八股文的固定格式,也就是那八个部分,分别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又要求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 因为他们只学了《大学》,所以孙夫子并没有出题,而是让小家伙们自由发挥,自己觉得那段好写,就从原文中选择那段来写。 其实下午的课上,魏广德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还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做文。 八股文,自己当年到是有听过,读书的课本里也有八股文,不过他根本就不会写,当年的教育也不要求这个。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心里其实也没底,自己到底能不能写。 遥想当年看网络历史文,那些和自己差不多一样情况的前辈们,大多出自文科高材生,不是考古的,就是学历史,反正就是牛逼到爆。 虽然他们也不怎么会写八股文,可是大多数都看过不少明清时期的所谓状元文稿,然后穿越福利就是记忆好到爆,轻而易举就想起来,原封不动写出去,不是连中六元就是大三元。 其实私下里,魏广德也是觉得自己这穿越挺难的,完全没有准备,好羡慕那些可以穿来穿去的前辈。 不过,魏广德还是很知足,至少没有穿成畜生或者植物。 魏广德不确定,有没有穿越成不是人的,那运气就没谁了,自己好歹传过来还是个人。 心里有点虚,因为那段时间被戒尺教育后,魏广德心里有了障碍,不想继续挨板子了。 “今天算了,还是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写,把今天的作业交了。” “怕毛啊,夫子都说了随便写,怎么理解怎么写,那明天就算写的再烂,应该也没事儿。” 张吉这会儿开口就说道,他有点皮糙肉厚,夫子打上几下,其实也不怎么疼,自然也不想那么多,还是打鸟多好。 “你们要去就去吧,我回去想想,到时候再说吧。” 魏广德看几个伙伴说起打鸟来就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想拂了他们的意,只是敷衍道。 进了军堡,小孩们很快就分开,各自回家。 魏广德进了自家大门,在前院里就没有看见自己父亲和大哥,以往这个时候,前厅可都是有人的。 不过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往后院走,进门就看见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在院门附近站着,心里奇怪。 “李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不进屋去服侍着?” 正文 19隐田 , 魏广德看几个伙伴说起打鸟来就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想拂了他们的意,只是敷衍几句,就和小孩们分开,各自回家。 魏广德进了自家大门,在前院里就没有看见自己父亲和大哥,以往这个时候,前厅可都是有人的。 不过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往后院走,进门就看见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在院门附近站着,心里奇怪。 平时这些人最多有一个人在院子里洒扫,其他都在忙自己的事儿,要么在屋子里擦桌椅,就是清理杂物,怎么今天全在院门这里站着。 “李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不进屋去服侍着?” “二少爷,你放学了。” 李婶就是服侍他老妈的婆子,平时一般都在屋里呆着,难得看到她也站在外面。 “老爷、夫人和少爷在正屋里说话,没有召唤不让我们过去。” “哦,这样啊。” 魏广德明白怎么会事儿了,也没当一会事儿。 想起前两天晚上偷听到的话,心里猜测是不是魏老爹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诱惑,所以召开了家庭成员扩大会议,把大哥也叫进去参谋参谋。 虽然在现下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就是天,可是现在魏老爹犹豫的可也是大事儿,让大哥也知道内情似乎很正常。 魏广德没心思去偷听正屋里面在讲什么,直接穿过院子往自己房子那边走去,经过正屋房门的时候,不经意往里面瞟了一眼,瞬间四双眼睛就对上了。 这会儿,魏广德的父母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自己哥哥在下面左侧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坐着,这个时候到是没说话,所以都看见从门前经过的魏广德。 就在魏广德要走过屋门的时候,魏吴氏开口说道:“放学了,放下书包,你也过来一下。” 还要自己过去? 魏广德心里想着,马上就答应一声,快速回到自己屋子里,把书房摘下来放在书桌上,转身就出门去了正屋。 魏广德进来后,就坐在自己哥哥对面,右侧椅子上,这会儿也学着他大哥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坐好。 “文才,你把事儿给小二说一下。” 魏勐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大哥魏文才答应一声,就把今天的事儿和魏广德详细讲了一下,随着魏文才的诉说,魏广德渐渐张大了嘴巴。 魏广德其实这个时候,很想大喊一声“我擦”,然后继续大骂那个狗道士,真特么的不是人,敢打劫到自己家头上了,亏得劳资刚才还尊师重道,给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恭恭敬敬问好。 等魏文才把情况说完了,魏勐才开口问道:“小二,你怎么看这事儿。” 虽然魏广德现在才十一岁,但是也卡在儿童和少年这个层次之间,当年魏勐死了老爹的时候,他还没魏广德大,但是已经开始撑起一个家了,毕竟家里当时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勐,也把魏广德看成自己当时的情况,觉得应该懂事儿了,这才让魏文才把事儿给魏广德也说一下,想听听他的意思。 “爹,这事儿有转换的余地吗?大舅那边.....” 魏广德在听他哥说的时候就在考虑,不过毕竟见识还是少,而且事儿有点难办,虽然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的,但是还是先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余地。 魏老爹摇摇头,叹道:“他们既然敢找上门来,自然是清楚那些的,这说明找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他们说的那个田到底是不是咱们堡里的屯田?咱堡里的屯田,那可是在五军都督府登记了的,他们也敢要?” 家里那点关系,魏广德知道的也就是大舅那边,自己老妈的亲大哥,大舅妈是九江卫指挥同知家的,是卫所的二把手。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关系,魏广德记忆力就没有了。 估计,也就是这样了,毕竟只是百户,层次在那里摆着。 就算你想去结交达官权贵,可自己就那样,不是你想要结交就能结交上的。 魏广德问出这话来后,魏老爹没回答,而是大哥魏文才开口说道:“后山那地儿,是祖上之前开垦的荒地。” “不是屯田?” “不是。” “那个狗道士是什么人?他凭什么威胁我们卖地给他?才给五两银子。” 魏广德还是有点想不通,不是百户所的地,那肯定就是自己家的地了,凭什么要卖给他一个道士,除非他只是站在前台来的一个说客,买家另有其人。 另外就是,刚才大哥介绍情况的时候,也把那道士开出的价码也说了,一亩地五两。 虽然魏广德不知道现在地价是一亩地多少银子,可是听大哥的意思,价钱有点低,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咬牙切齿。 这些家产未来可都是他的,虽然现在还是魏勐当家。 要是现在地卖了,卖低了,损失的其实也是他的钱啊。 魏广德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实际年龄确实二十多,自然能想到许多,只是他还是要这么说。 “他后面人的权势很大,我们是惹不起。” 魏老爹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其实那片田地之前是荒地,你爷爷他们那一辈就开始让军户帮忙开垦......” 魏老爹开始慢慢讲述那块土地的来历,自然也就引起魏广德的好奇。 之前魏广德就很好奇那块地到底是怎么会事儿,为什么会被人要挟,现在听到魏老爹开口诉说,也就慢慢明白是怎么会事儿了。 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那片田地之前是荒地,是他祖上让百户所的军户给开垦出来的,可以想象,当初的先人是怎么做的,无疑就是无偿使用这些劳动力开垦的田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其实在于这片地被开垦出来后,是没有上报的。 也就是这片地,一直都被魏家占有使用,但是没有地契,是“隐田”,官府不知道,自然不用交田赋。 这类田地,在大明是什么情况,魏老爹也不清楚。 但是在江西这个地界上,类似土地还是很多的。 不过多并不代表就没事儿,按照官府的尿性,一旦曝光,那肯定是要追缴田赋的,弄不好还要没收充为官田。 正文 20亏大了 , 听完魏老爹的讲述,魏广德知道了,那片地儿是隐田,没有在官府造册的土地,也就意味着不用缴税,产出除了拿出少量给农户,剩下全是自家的。 不过现在麻烦的地方也在这里,这东西不能曝光,因为后果很严重。 本来,知道自己还有隐田,魏广德是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却成为别人要挟的资本。 听老爹的意思,这片地已经开荒出来很多年了,要是真要追缴田赋,那只能是被没收,还未必就能了事儿,弄不好官位都保不住,这也难怪魏老爹犹豫了。 “爹啊,现在那块地儿正常买卖的话,该多少银子一亩?” “不会少于十两,经过这么多年的耕作,早就是熟地了,产量还不错。” “不止,之前镇上江家卖过一块地,据说是十二两银子。” 魏文才这会儿开口说道。 虽然他们魏家和镇上那些乡绅关系不好,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关心那边的动静。 买卖土地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清楚了。 魏广德心里盘算了一下,对方直接找人上门来谈买卖,那肯定是确定这块地是隐田了,而且人家背景也一定大,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压低价格来成交。 魏广德很快就想明白了,没法抵抗了,只能逆来顺受。 人家既然背景大,那就不怕事儿爆出来,最多让官府抄没后再想办法赎买下来,动点手脚,上田按下田的价格成交就是了。 对方既然直接找上门来谈交易,那自然就有了这方面的考虑。 估计也是不想闹大,所以才这么做,能不闹到官府就不闹到官府去,那么这块地就还是隐田,不用缴税。 毕竟,动用官府的力量,那也不是白使唤的,肯定也会增加不少耗费。 “那块地有多少亩?我印象里面积很大的。” 对于魏老爹说的那块地,魏广德没去过,但是记忆里有印象,前身去过那里,还是和他大哥骑马过去的。 就一点印象,那片土地很大,整个半山的斜坡都是,斜坡上是旱地,下面是水田。 “一百多亩。” 魏文才说道。 一亩地至少亏七两银子,百多亩那就是千把两银子了。 心算到这个数字,魏广德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这会儿,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魏吴氏开口说道:“要不,还是我回娘家去一趟,听听我哥的意思。” “明儿你还是回去一趟,把事儿和他说下,但是也不要强求,就是让他知道这个事儿,他那边的也要小心点。” 魏老爹这会儿自己是没什么办法了,看两个儿子的表情也知道怎么会事儿,自己都没有丝毫办法,还能怎么说。 幸好自己还当着这个百户的官职,手上还带着百多号兵卒,所以对方才没有直接过来硬抢那块地。 要知道,隐田,那就是不受保护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谁拳头大就是谁的。 对方肯出银子买,好像自己也该知足了,也算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爹,要不我带人去把那个道士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文才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不过魏老爹却是摆摆手,“他就是个说客,你弄死他有什么用,反而结怨。” 魏广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什么,虽然他知道那个道士,有用吗? 在江西这个地界上,敢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地头蛇身上来的,那肯定不好惹。 虽然魏广德当年读书不行,可也看过不少报道,知道明朝最后怎么灭亡的,皇帝都上吊了。 而明王朝灭亡的原因,那些报道中自然也有提及,而且都比较集中,那就是财政崩溃,朝廷没钱了。 所谓小冰河,好办,只要有钱赈灾。 北方叛乱和关外建州女真造反,好办,出钱雇兵打仗。 只要有钱,明朝那些事儿都能解决。 这天下,也没有用钱也办不了的事儿。 有钱能使磨推鬼。 明朝财政的崩溃,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大量的隐田。 当然,读书人不讲道理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读书人不交税。 这些读书人,其实即包括官宦世家自身,也有通过资助的方式,从物质上帮助那些有天赋的寒门学子科举,甚至还帮助他们在科举后上到他们需要的职位,让他们变相的获得权力。 他们通过科举掌握权力,然后逐渐控制,甚至垄断很多行业湖获取暴利,在赚钱以后却不用缴税。 他们的控制不仅是在商业方面,更是在土地上,通过各种手段获取兼并土地。 好像王朝末年都是一个样子,那就是大族大肆兼并土地,弄得民不聊生,只有造反一途。 通过造反的方式重新洗牌,然后土地又重新分散,在新王朝的发展中又再次兼并。 有功名好啊,有功名就可以不用缴税,这也是当初魏老爹威胁魏广德,不考取功名就不给他买地的原因。 因为你没有功名,那田地的赋税就能弄垮你,最后也只能贱卖土地一途。 家业都保不住,还分什么家产给你。 不过,现在,貌似有官身的老爹,也被权势更大的人给威胁了。 魏广德长出一口气,尽量缓解一下自己有点郁闷的情绪。 回过头来想想,魏广德也觉得,拿了这几百两银子,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亏肯定是亏了,而且亏大了。 江西的地,那可不比其他。 现在的大明,魏广德估计,北边,靠近长城那一带的土地,应该不值钱,鞑子都能打到京城,那些土地,还不就是鞑子的牧场吗? 还有就是福建这些沿海的地也不值钱,现在还闹倭患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几个倭寇。 广东广西那边也不行,还是云贵那边,也都是少数民族时不时就闹事儿,虽然原因很多,但是确实地方不太平。 放眼全国,江西,湖广真的就是最好的地界了,只要不发大水。 魏广德猜测,估计也就北京和长江流域的地价,应该是最高的了。 一晚上,全家人情绪都不高,被人强逼着低价卖地,谁心里能好受。 魏广德也早没心思想打鸟的事儿了,连孙夫子布置的作业也只是草草了事,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正文 21抄袭 , 第二天,魏广德在私塾里呆了一天,也没看见那个林道士,好像已经离开了孙夫子家里。 想到昨天最后商量的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魏老爹还是打算把那块地卖了、 当然,价钱还要再谈一谈。 魏老爹并没有答应林道士,只是说要考虑考虑,约好三天后给答复。 而魏老爹今早套了辆马车就带着魏吴氏去千户所,出门还是和魏广德一起走的,只不过到了镇上,魏广德直接进了私塾,而他爹妈则是继续赶路。 魏广德自然不会去问孙夫子老道士的下落,当然也不认为是孙夫子招来的老道士。 很明显,人家就是冲着他家的地来的,孙夫子这里只是顺道拜访一下。 显然,今天的作业让孙夫子很失望,或者说交上来的作业都很让人失望,完全是狗屁不通。 虽然孙夫子说了,让同学们随便做,但是到了下午还是把他们这一批几个人叫到一起狠狠的批了一顿。 当然,顺便也把八股文的写作方法又再说了一遍。 特别照顾了下魏广德,还是因为他的字儿。 按照孙夫子的话说,这八股文重在多写多做,只有在写作中去发现问题,扬长避短。 “如果你们有闲进城,不妨去书肆里买些时文看看,这些都是近几年科举所出的杰出文章。 多看多想多写,其实就是做八股的所谓诀窍了,天道酬勤。” 孙夫子骂完了学生,还是捋着胡子对几个学生说道。 对此,魏广德心里还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孙夫子考了一辈子科举,功名也不过就停留在秀才上,说明孙夫子作文的水平,怕是也一般的很。 当然,这并不是可以无视孙夫子的理由。 科举之路,其实未必就是才华高于一切。 实际上,所谓的才子,在科举的战场上折戟沉沙的也不在少数,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除非你真的是惊才绝艳,泥沙根本压不住你夺目的光芒。 魏广德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才子,所以在心里还是打定主意,为了能在科举之路上走的更远,考试前一定要虔诚的上香请愿。 别说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小伙还会信这个,不过就是为了自我安慰罢了。 再说,人都穿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放学回到家里,在前院和老哥说了几句话后,魏广德就回到后院自己屋里。 今天夫子没有让他们继续随便作文,而是让他们抄了几篇所谓的范文,据说是上几科府试的卷子。 当然,这些卷子的题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而且就是出自他们已经学过的《大学》。 魏广德做为一个具有后世思维的人,自然就在这些范文中选择的他最能理解的东西来作。 孙夫子是让他们自己选择范文抄下来,然后自己仿一篇出来。 毕竟现在的科举考试,题目就在那几本书里,不管考官怎么想,出题还是得在书中找。 那么对于考生来说,只要你多写一些文章出来,然后再通过师生和同窗相互指点,让文章更加精进,也许运气好,你考试的题目就是这一篇了。 所以啊,孙夫子也知道,现在像魏广德这样的孩童,写出来的东西大多狗屁不通,但是还是要让他们写,还要多写,早点养成这样的习惯。 写的文多了,撞考官枪口上的几率自然就大得多。 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老师们常做的事儿,把自己代入考官位置上,给自己的学生出题,让他们来做,然后在指导修改。 将来上了考场,要是考官真就出了这个题,那就恭喜,直接把以前联系的作文拿出来,过关的概率自然就高上一些。 当然,要是遇到考官出题比较偏门,特别是出现所谓的截搭题,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这样的方式,应付县试、府试一般还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到了院试、乡试,可能就有点问题了。 这其实也和孙夫子所在的圈子有关系,如果圈子里的朋友都是些只有秀才资质的,自然也写不出举人文章来,就算修修补补也不行。 当然,这些学童们真要到了那个程度,也会再寻名师指点,孙夫子可不认为自己真能教导出举人来。 不过,对于这些都还没有跨过那道门的学童们来说,先解决县试和府试就成,至少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现在孙夫子指点的这些学童就是他认为最有机会考过院试的,至于其他的,慢慢来,也不急。 魏广德选的两篇范文,题目都是一样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出自《大学》第十篇。 文中的意思当然夫子也讲了,这就是生财之大道,其实也就是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 而所谓的道,生产的人要多,不能有打酱油不干活的,消费的人少,做事要快速及时,使用的时候要舒缓,其实联系前文就还有量入为出的含义在其中,这样财富才可以保持充足,也就是积累起来。 不过作为后世人,魏广德当然知道那时候讲的是刺激消费,用需求拉动生产力,这就是西方的经济学,和这个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啊,说出来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那就是大逆不道,和圣人之言相悖了。 既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那就抄吧。 有了模板,魏广德觉得似乎还是很简单的。 开玩笑,后世的时候,魏广德上小学那会儿,谁没抄过作文啊。 把别人写的东西,按照自己的话翻译一遍就是了,也就是网上所谓的中译中。 题目都没变,魏广德看了下他选中的这两篇文章,理解一下它们的意思,简单综合一下就开写。 两篇范文其实都不长,都是不到三百字,魏广德这一综合,字儿明显就超了,三百多字的文章一做出来,又检查修改一番,然后抄在一张纸上。 感觉整个步骤和孙夫子介绍的考试也就差不多了,先做出草稿,修改润色后誊抄卷子上。 字儿要写好点,少挨点批评。 魏广德誊抄的时候在心里不断说道,他脸皮还是很薄的,不喜欢经常挨批挨打。 天黑了,到往常吃晚饭的时候,父母的车架才姗姗来迟,驶进了百户军堡的大门。 正文 22麻烦 , “叮叮当当”,伴随着马铃声声,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堡门,顺着堡里的道路来到堡中大宅门前停下。 赶车的家丁放好马凳,车帘子掀开,魏老爹当先跳下车来,也没踩马凳,只是后面下车的魏吴氏才需要那个东西。 魏广德在听到门外铃铛响后就知道爹娘回来了,这么晚了,父母还没回家,他和他大哥都还是很担心的,所以都是支着耳朵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外面的响动,两个人立马都站了起来,魏广德跟着魏文才身后就往外走,刚走到前院就看见脸色不佳的老两口进了前院、 “爹,娘。”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喊道,随后就跟着爹娘回到了后院。 看到他们脸色不好看的样子,魏广德就猜测,今天这趟肯定不顺。 虽然已经确定要卖地,至少还能拿到点银子,但毕竟那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做的事儿,要是去大舅那里,能够想到办法的话,地肯定是不卖的。 回到屋子里,魏母收拾了下情绪,就让李婶开饭。 不过很显然,魏老爹和魏母都心情不好,完全没有食欲,这样的用餐氛围也让魏广德和魏文才都有点无心吃饭。 一家四口人很快的吃过晚饭,让人收拾后就回到里屋,也没叫人伺候,还是魏广德看情况不对,赶紧泡好茶端上去。 魏勐看着魏广德端上茶来,正好这会儿也有点口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这才又看了看两个儿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爹,是不是不顺利?不行就算了,卖了吧,好歹还能有千把两银子到手。” 魏文才这会儿开口劝慰道,在他看来,大舅那边肯定是没戏,所以父母才这样。 “现在的麻烦比你们想的还要糟。” 魏老爹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魏文才立马惊叫道,难道银子也没了?这是他在听到魏老爹开口后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魏老爹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坐那里叹气,而魏母也是神色黯然,显然真的还有更不好的消息。 魏广德坐在一边,心里也是直突突,想不通父亲嘴里说的更麻烦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好半天,魏老爹才开口说道:“现在想来,上次的事儿,我还是办差了。” 说完这话,魏老爹又是摇摇头,没有继续开口。 “上次?上次什么事儿啊?爹,你到是说啊。” 魏文才在一边就有点坐不住了,被自家老爹这么吊着。 “上次召集人马的事儿。” 这个时候,魏母开口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魏广德听到这里,也是莫名其妙,上次的事儿怎么做差了? 上次出兵不是挺好的吗? 老爹带的兵马是最大的,满员状态出的兵,还拿到最多的银子,难道还有错了? “特么的,老子还真是想不通,想我这样带兵,还有错了。” 到这个时候,一向好脾气的魏老爹似乎也有点发作的架势,嘴里骂道。 到了这个时候,魏老爹骂也骂了,但是也开始讲述起今天在大舅哥那里听到的消息,一切都还是那次征召兵马惹的祸。 魏老爹一直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训条,做官嘛,贪肯定是要贪的,但是还是给百户所里的军户留了一线,并没有把事儿做绝了,所以到现在,崩山百户所还维持着开朝时候的规模,虽然军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但是起码还能拉出一支队伍来。 现在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国朝承平已久,卫所制早已崩坏, 现在的卫所军官无一不是把卫所的资源全部私占了,而且疯狂的压榨下面的军户,这也导致了军户的逃亡,最后的结果就是卫所兵力不足。 可是这次紧急招兵,崩山百户所成了唯一满员的卫所,在当时确实风光了,可是也让上面的人看到了捞钱的机会。 以前崩山百户所的屯田已经按照惯例,被上封私分掉大半田地。 但是现在一看,好嘛,魏老爹手里还能养活这么多人,那只能说明他手上的田地太多了。 按照魏广德大舅的意思,卫所里又开始有人打算重新分配田地。 这次的重新分配,肯定还要在过去的基础上,进一步瓜分各卫所剩余不多的土地,谓之为资源集合,好有钱财从南京兵部拿到更多的火器换装。 现在就是,魏老爹费尽心思维持着的百户所,反而成了一宗罪,惹得上面的官员再次瓜分下属的利益。 “卫所那里已经定下来了吗?” 魏文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的半天合不拢嘴,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操蛋的事儿? 而魏广德这会儿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由此,他也开始重新审视他所来到的这个年代了,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卫所的屯田已经被上面瓜分过一次了,现在还要继续瓜分,完全就没人想到,这次是运气好,九江卫没有被拉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和鞑子干上一架,可要是下次呢? 难道运气还会一直陪伴着他们? 到时候,到了战场上,各个百户所都是缺额严重的状态,还打个屁的仗,大家集体掉脑袋就真的好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也不是这么一个作死的法子啊。 “还能怎么定,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就是看上面的几位大人怎么瓜分这次的利益了。” 魏老爹叹气道:“这也是你大舅从老丈人那里知道的,损失是肯定的了,就看到底有多大。 毕竟那位,在卫所里权利也有限,只能有限的保住一些东西。” 说道这里,魏老爹看了看魏文才,“文才啊,昨天那事儿我也和你大舅说了,他的意思,既然人家敢来要地,那肯定是有把握的,只是不想闹出来,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只有拿银子了事。” “那块地没了,现在的屯田又要被分走一些,那今年这百户所,怕是要饿死人了。” 魏文才这会儿迟疑着说道。 “今年也许还能挺过去,毕竟才拿到二两银子,省着点还是能混半年,只是明年就麻烦了。” 魏老爹无精打采的说道。 “那山上的人怎么办?” 魏文才忽然就想起来,既然那块地要卖了,那块地上的农人怎么办? 正文 23隐户 , 魏文才知道,想要保住那块地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既然那块地要卖了,那块地上的农人怎么办? 想到这里,魏文才马上开口问道:“那山上的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人买下地,当然也是要找人耕种的,总不会撂荒在那里。” 魏老爹到是不在意,“到时候和他们说说,应该就没事儿了。” “那些人不是咱百户所里的吗?”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听出点味儿了,似乎那里不对。 “那些人的祖上曾经是我们百户所的,现在他们不是了。” 魏文才看了眼弟弟,开口说道。 “哦,民户啊,那管他们干嘛?” 魏广德这个时候知道不是百户所的人,自然也就没了兴致关心他们,还是先关心自己家吧。 魏文才听到弟弟这么说,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而魏老爹也只是看了眼小儿子,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只是一直坐在一边,今晚很少说话的魏母却说道:“他们也没有民籍。” “啥?” 魏广德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里就是一惊。 崩山上有个小村落,里面有二十多户人,他是知道的,以往一直以为是军堡的人,而且他们确实和军堡里面的军户沾亲带故。 但是哥哥说他们不是在册军户,母亲又说他们不是民籍,那还能是什么人? 士农工商,这是开国时候就定下来的,难道是贱籍? 战场上的逃兵家眷? 被打入贱籍? 可也不对啊,他们和堡里的人,不少可都是亲戚关系,大明朝可是有株连的。 魏文才也许是看到母亲已经开了口,看小弟变幻不定的表情,也怕他想岔了,干脆就开口揭穿了谜底。 “他们是隐户,不在军册上,也不在黄册里。” “什么?那怎么可能?” 魏广德不可置信的说道。 “外面逃来的军户亲戚,当然没法在我们这里入籍。” 魏文才解释道,也算说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接着继续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们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帮我们干活,还不用服徭役。 其实当初爹出征的时候就安排了,要是时间长了耽搁下面这些地的活计,就叫他们下山来帮忙打理一下。”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才算有点明白了,原来当初老爹离开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要是离开的时间长了,地当然不能就撂在那里。 只是这次出去没耽误多少时间,自然就没有按照安排的来。 也难怪那两天,地里的活计都丢下了,大哥也没有让人去周围找闲工帮忙打理土地。 “他们把地买了,应该还是会让他们继续做活吧?”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一句,他不是很确定,人家把地买下来,会不会安排其他人来干活。 要是那样的话,这帮人可就没活路了。 “应该不会。” 魏老爹这个时候也只吐出这四个字,想来到时候他会和对方说下的。 以魏老爹的性格,不会只顾自己,不给他们一条活路。 说起来,在这个世道里,做人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个大善人了。 “爹,也别发愁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愁也没用。” 魏文才看着老爹闷闷不乐的样子,开口劝解道。 魏广德看着也觉得不能继续这么沉闷下去了,干脆也开口问道:‘爹,娘,你们这次去所里,还听到什么消息没?咱这里消息闭塞,也就所那边能得到点外面的信息。’ “能有什么事儿,听到上面又想分地,我就什么也不想了。” 魏老爹摇头说道,“对了,看了下朝廷最新的邸报,兵部尚书被砍了脑袋。” “哈?兵部尚书?那可是二品官老爷,皇帝为什么杀他?” 魏文才听到兵部尚书被砍了头,来了点兴趣,追问道。 这年头,市井间除了家长里短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可说,剩下也就关心朝廷里发生的大事儿了。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只能了解到周边一亩三分地,毕竟邸报贴那里,大多数人也不识字。 不过对于魏勐这样的武将来说,多少还是识字的,也关心这些朝廷里的事儿。 其实堡里和千户所联系,除了通报信息,最主要的还是抄邸报,了解国家大事儿。 百户,六品官,在部队里也算个中层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自然就是上上个月鞑子进犯京城了呗。” 魏文才没想到,可是魏广德却一下反应过来了。 这么大的敌情,鞑子都杀到天子脚下,嘉靖皇帝还能不动怒? 当时忙着调兵遣将勤王,自然不会和那些官老爷一般见识。 现在鞑子退了,自然就要秋后算账。 魏广德在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这个时代人对蒙古鞑子的称呼,要是在后世,魏广德应该会用蒙古人或者草原骑兵来称呼这些鞑子吧。 魏勐看了眼大儿子,再看看小儿子,显然对于老大问出这么一个弱智问题感到不满。 想自己,看到这份邸报,就猜到了砍人的原因。 还需要历练啊,魏老爹心里这么想到。 “被砍头的兵部尚书叫啥名字?” 魏广德好奇问道,也想多了解下现在政坛上的人,好多想起一些记忆。 毕竟后世,他只是零零散散看过一些报道,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明朝朝廷变动的概念,多听点人名,兴许又能想到以前看过的东西,想起一些被遗忘的这个时代信息。 毕竟很多东西看了,但是并不清楚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事儿。 “兵部尚书丁什么的,记不清了,脑袋都掉了,还管他叫什么。” 魏老爹摇头轻笑道,明朝文武不和,文官倾轧武将,自然也是看不惯这些文臣的。 说实话,看到这个消息魏老爹心里是庆幸的。 “说是蒙古安达犯边,大同总兵仇鸾在大同打败安达后,又带兵勤王,把鞑子打回去了。” 魏老爹顺便也把低保上的消息说了下,“这仇鸾也算发达了,在危急时刻在皇上那里漏了脸,估摸着后面就该升官发财了,啧啧。” 魏老爹这会儿满脸羡慕的说道,好像他看到了仇鸾在金殿上被皇帝封赏一样。 正文 24谋划 , 魏老爹这边还在羡慕仇鸾战场之上立了大功劳,后面升官发财,但是话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会事儿了? “爹,上次你不是说,在镇江听到的消息,朝廷的军队都是避战吗?怎么这个叫仇鸾的,还敢带着大同军和鞑子交战?” 魏广德想到就问,记得老爹刚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说过的。 “这我哪知道,邸报上这么写的,当初也是这么听人说的。” 魏老爹这会儿也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会事儿,有点矛盾,不过他也懒得去多想。 而魏广德这里,又在脑海里搜寻了下记忆,确定没有看到过叫丁什么的兵部尚书被砍头的消息,也没有这个叫仇鸾的武将的信息,自然也就找不到后世看过的这个时代的历史,白问了。 当然,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场穿越的奇遇,多看看明朝时期的文章报道,就该知道,在嘉靖二十九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因对明朝“贡市”不遂而发动的战争。 这次战争中,那位这会儿还被魏广德父子视为英雄豪杰的大同总兵仇鸾不可思议的通过贿赂俺答汗,达到了保全大同的目的,而俺答汗在收了钱财后转而攻入古北口长城进兵北京城。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由无耻之人导演出来的闹剧,也让一向自恃英明神武的嘉靖皇帝从国家富强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就是被俺答汗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因为在京郊肆虐后全身而退,嘉靖皇帝的脸都没有了。 而在危机解除了,作为严嵩党羽的兵部尚书丁汝夔做为弃子,最终被暴怒的嘉靖皇帝斩首弃市。 不过到了这里,魏广德忽然想起来,这次逼迫家里卖地的,也不知道是文官老爷还是被封在江西的藩王。 如果是藩王要强买田地,那也就只能认了,但如果是官宦之家的话,似乎还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这会儿,魏广德想到的是堂堂兵部尚书都说杀就杀,要是这次的买家也是文官的话,说不好将来也有倒霉的时候。 当然,作为小小的六品百户,肯定是惹不起文官的,那怕是七品知县,他们也斗不过。 当时自己的后世,网上也说当官,特别是当大官,其实也是一个高危职业,除非真能洁身自好。 至于现在这个明朝嘛,印象里都说朱元璋比较抠门,给官员的俸禄很低,所以官场贪污成风。 魏广德虽然还没有考过功名,更没有入仕,还不知道朝廷的俸禄是多少,但是似乎也可以幻想下,将来这位买家犯了事儿,也被砍头示众,家产抄没,那么这块“隐田”好像就有了操作价值。 “爹,那块地,卖肯定是卖定了,对方也不想被更多人知道,我们谈好价钱签契约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尽量在契约里模糊那块地的位置,还有中人最好咱家都别签字。” 魏广德试探着说道,毕竟这些也就是他自己想想,到底有没有可操作性,也说不清楚。 “模糊位置?” 魏老爹听到儿子忽然又从京城战场扯到卖地的事儿上了,心里一琢磨,有点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 这次涉及交易的是“隐田”,自然土地交易契约是不会在衙门里备案的,不过就是双方进行交接,由中人作保。 因为田地的隐蔽性,自然中人不可能随便在外面找,而是会找知道此中厉害的人签字画押,作为一个鉴证人存在。 古代的土地交易,一般都是文字形式写一份契约,可没有现在的标准格式,还有土地证后面的图,详细标明四至,一切都是文字,自然就有了一点可操作性。 虽然中人很大概率会是对方找人来做,但是保不住会让自己在契约上以中人的形式签字,其实就是套住他们。 因为是隐田,自然不会在契约中说明买家和卖家是谁,但是让魏老爹在中人上签字,那可就还真是麻烦事儿。 对买家来说,要的就是魏老爹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拿了钱就闭嘴。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到时候看他们什么意思,我肯定是不会在上面签字画押的,因为身份不合适。” 魏老爹看着魏广德,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魏广德看老爹的表情,心知他应该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了,旁边的大哥魏文才都眼前一亮,说明他也猜到点什么,自然也懒得再说破,而是想了想才接着说出后面的话。 “我觉得吧,他们买了地,肯定也是要耕种的,不可能荒着。 到时候爹还可以试着和他们谈谈,由大哥帮他们做庄头,看着下面农户耕作土地,他们可以随时来监看,至于东家该收的地租,当然都是他们的。” “让我去做庄头?” 魏文才立马大声说道,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 “如果可能,最好我们能把这块地的管理拿下。” 魏广德没有理会大哥,而是看着老爹说道。 “估计很难,只能提一提。” 魏老爹捋着胡子说了句,到现在他更加确定魏广德打的主意了。 要是买家官运亨通,那当然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要是发生点什么不测,那就说不好了。 “不能光是提,还得讲出东西来。” 魏广德却不这么看,而是觉得该争就要争。 虽然地卖了,原则上确实应该买家决定怎么做,但是毕竟这块地特殊不是吗? 魏广德接着说道:“爹啊,谈的时候你要说明白,要靠咱们百户所的地可是养不活这么多人,但是我们的人可以佃他们的地干活。 他们要种什么都成,只要能给下面小民一口吃的就好了,一切都是按常例来。 至于是按份子分还是定额,都好说。 至于咱们家,帮他们看着这块地,庄头的好处也是要的。 总不会,他们买了地,就不找人盯着。” “可以说说,尽量争取一下,至少还能有点收入,不然地卖了,以后就和咱们家完全没有关系了。” 魏吴氏这会儿听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了,自家做着百户官至于,顺便也当起那块地的庄头。 只要能办成,每年怎么着也能从那块地上弄点好处。 而对于买家来说,这块地花了银子买下来,收租的时候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他们不会少一分,自然也没必要纠结什么。 正文 25核查卫所 , 之后的日子,魏广德依旧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跟着孙夫子做学问。 在那次家庭会议之后,没几天,林道士就再次来到了崩山百户所,和魏百户就田地交易进行协商。 在这几天里,魏老爹也琢磨了魏广德提出的建议,在和老道的谈判中也一股脑提了出来。 对于魏老爹的条件,有的林老道到是一口就答应下来,而有的条件则是直言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回去问问主家的意思。 当然,这一切魏广德都是不清楚的,魏老爹可没想过让他一个十来岁的娃娃参与到这其中。 不过,这对于魏广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也正好遂了他的意。 唯一他魏广德不爽的就是,学的东西越多,孙夫子的要求也开始渐渐多起来。 现在,每天放学后,魏广德应付的作业大大占用了他玩耍的时间,就算是到了休沐日,他也很难骑着马出去玩了,也就是隔三差五能够拿着鸟铳去山上打几枪。 后世就说,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现在魏广德对此深以为然。 是的,这两月,随着积累,他的枪法也越来越好了,时不时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打中一只小鸟。 那块田地已经卖掉了,卖了一千来两银子,庄头的位置也要到了。 在魏广德是在魏老爹收了银子办好交接后才知道的,显然对方觉得让个军头帮忙看着也不错,至少不会有宵小之辈闹事儿。 “爹,对方什么来头?” 在知道成交后,魏广德就悄声问起老爹来。 “德化的,具体是哪家只能以后慢慢探听。” 魏老爹看了眼魏广德,嘴角挂起戏谑的笑容,“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打交道,自然就能查到他们是谁。” 魏广德想想也能接受,对方能找到这里来,肯定也是周边的人。 九江府城就是德化,也就是说买家是府城的人。 “别是指挥使或者同知......” 魏广德说道这里,随即又摇摇头,那帮人,估计根本不会掏钱,直接把老爹调走,换个他们的人走马上任就行了。 掏钱,那和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从来人洽谈到最后完成交易,耗时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总归是完成了,各取所需吧。 现在的魏老爹,既是百户所的百户,也是那块地的庄头,虽然名义上是魏文才,不过魏文才大多还是要请示魏老爹才能下决定。 之所以要了这个差事儿,其实魏广德也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 大哥将来肯定是袭武职,自己到底能不能考取功名,说实话,魏广德心里也没底,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好啊。 百户,自己肯定当不成。 那将来要是科举失利,那就自己去当庄头,吃饭总能解决吧,更别说守着大哥,日子应该好过了。 现在,唯一还笼罩在崩山堡魏家头上的阴云就只剩下九江卫那边了,关于重新分配屯田的事儿。 老大要重新瓜分利益,下面的人自然都懂,但是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然各人都要打各人的小九九,谁都不愿吃亏。 其实卫所制从立国之初发展到现在,早就糜烂了。 据《明史?兵志二》载:“天下既定,度地害要,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 按照这个编制,天下的卫所,正常员额就要五千六百人,分五个千户所,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没个百户所112人。 整个九江卫就有五十个百户所,合计应有兵员五千六百人。 这些,在魏广德来到这里以后,也从大哥那里打听到的信息,之前他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 没事儿的时候,魏广德也用后世来进行了比较,一个加强旅的规模,差不多半个师级单位。 看着是很强大,可是上次征召以后,他也听自家老爹说了,卫所拉得出去的也就两千多人了,实际上已经由加强旅变成了完整旅级建制。 而这些天随着和千户所大舅吴占魁联络的增加,魏广德也知道了,小小的九江卫,已经有了多个山头存在。 当然,山头肯定不是千户官能参合的,他只是站在自己岳父九江卫同知张庆一边的。 九江卫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2人,指挥佥事4人,只不过现在指挥佥事只有3个,还有个缺额没有补上。 而魏广德舅舅的老丈人张庆是指挥佥事,掌管卫所军器、训练等事务,算一个独立的小山头,因为他也是世袭指挥佥事,随着年深日久,自然就拉帮结派了。 至于舅舅嘴里说的指挥同知,是个流官,自然在卫所里没有什么派系,上任的时间也不过才三年多,还来不及培植党羽。 用大哥魏文才的亲事儿,不过也就是一个试探,看能不能拉拢李启光。 这样的流官,也说不准能在九江卫呆上多长时间。 也许是一辈子,也可能随时都会调走。 不过作为指挥同知,仅次于指挥使的存在,权柄还是很重的。 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的子弟,想要迎娶从三品武官的女儿,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一开始老爹老妈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除非魏广德马上能够考取功名,成为举人,那么可能性还大那么一点。 大舅吴占魁那里传回来的消息,也应和了他们的判断,对方对于试探显得很冷淡,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看人说话也能知道。 屯田的事儿上面也是迟迟没有动静,却是让魏老爹他们反而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时间来到了十二月,一开始传言的重新分配屯田的消息没有下来,老魏家却接到了舅舅吴占魁传来的最新情报,卫所那边不会重新调整屯田了。 得到这个信息,让魏老爹先是惊喜,后是惊讶,忙不迭的去了千户所找大舅哥了解情况。 问清楚状况后才知道,原来在上月从京城传来消息,嘉靖皇帝要核查南京各卫。 正文 26明朝也有寒假 , 对于嘉靖皇帝来说,八月让俺答汗部打到京城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儿。 而在鞑子撤兵后,自然就要对此战进行清理,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勤王卫所糜烂的事儿也发了。 嘉靖二十九年(1550)十一月三十日,命查南京四十二卫屯田隐占侵削诸弊,其本丁逃绝他户佃种者,俱署名补伍,不则将原田入官,改募屯军给之。 原来自八月下旬勤王诏书抵达陪都应天府后,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守备及南京兵部立即就把调兵令快速发往各卫所,督促其尽快集结人马北上勤王。 但是实际的结果就是卫所糜烂以不堪用,整个过程都是拖拖拉拉的,甚至在九江卫过了南京前往镇江后,大部还未集结起来,卫所的实际状况可见一斑。 虽然时任南京主官尽量压制了下面的传言,但是这些消息在数月后还是传到了督察院中。 都察院,由前代的御史台发展而来,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也就是三司会审。 都察院主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协助管理都察院经。 又依照十三个布政使司(相当于行省)分成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明朝的都察院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几乎就是最高监察机关。 朱元璋设计的政治架构非常有意思,大官小权,小官大权是明朝官场的一个特点,而这一特点在都察院就显得更加明显。 风闻奏事,疯狗,就是都察院的别称了。 明朝中后期的党争中,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往往就是发动争斗的急先锋,他们也就是所谓的科道言官。 都察院御史只是七品官,但是却可以对朝中大小官员发起弹劾,而按照官场的规矩,一旦遭到弹劾,被弹官员一般就要回家待勘,以表达自己的清白,不会以势压人,让事实说话还一个清白。 这么一个可以凌驾于各部堂、衙门的官职,朱元璋却没有设置一个可以监察他们的部门,实际上有明一代,很少有御史被风闻奏事,要么是皇帝不喜,要么就是被抓到确实的贪赃枉法证据才会被处置。 也许朱元璋设计这个部门的时候给出很低的品级,也就在于此,相互牵制、制衡。 而这次,南京周边卫所的表现实在是不像话了,让都察院找到了机会,连续对南京主官和各部发起弹劾,目标不仅针对镇守太监,还包括南京守备和南京兵部官员。 而嘉靖皇帝在鞑子兵临城下之时,也发现了大明京城的军事战力严重下降的问题,直接罢了正德朝建立的十二团营,重归京师三大营的模式。 而在北京防务工作处理以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南京。 此次嘉靖皇帝是要把南京就周边主要卫所缺额问题查一查,还要收回这部分屯田,只是在旨意中明确屯田不入官,而是重新募兵分派,这是想要恢复卫所战力。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最重要的还是要执行得下去。 其实政策在制定之初都是好的,只是在由上而下的执行过程中变了味。 所谓的苛政,其实大多都是糊乱执行造成的,责任应该在中下层官员身上。 而这道命令一下,让九江卫还想要重新瓜分屯田的官员都老实下来,旨意中的意思很清楚,收回屯田不入官,也就是不能收上去,而是重新下放到所,让他们招募士兵补足缺额。 要是按照旨意做,那就是收回田地以后还要按照老制度又把田地还给下面的千户所和百户所养兵,那怎么行? 要知道,现在卫所的土地大多是被上层武官分掉了,所里面最多就是一些口粮,遇到贪婪点的百户千户,连口粮都不发下去,这也就是逃兵的来历。 综合考量下,还是不变了吧。 这就是现在卫所指挥机构的选择,之前的议题自然就无疾而终。 好吧,也许是魏广德的主角光环在发生着作用,嘉靖皇帝不小心帮助魏广德家里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随这条消息来的还有,“大英雄”仇鸾进京提督京师三大营。 当然,这条消息和魏家没关系,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在为年关将至做着准备,转过年就是嘉靖三十年了。 虽说江西位于大明朝的南方,可是到了这个季节,天气也是愈发寒冷起来,只不过还没有达到北方滴水成冰的地步。 而魏广德依旧是每天早起,洗漱吃饭后就要出门,迎着寒风赶去孙夫子那里进学。 因为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相对狭窄,认识事物也比较单一,对于很多东西的观点趋同,所以之前魏广德融合两篇范文后用自己的语言所作的文章,不仅没有因为抄袭被孙夫子责骂,反而受到了表扬。 好吧,孙夫子认为魏广德通过学习那两篇范文学到了作者所要表达出来的思想。 或许,后世所说的,“读书人的事儿能算偷吗?”就来源于此。 魏广德博采众家之长,尝到了甜头,自然就要变本加厉,多多的抄袭,不对,应该是学习别的范文。 靠着超强的记忆力,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当然,魏广德所作文章自然也算不得好,其中还是偶尔错漏,需要孙夫子指点,而孙夫子当然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他是乐在其中。 三个月下来,魏广德的毛笔字经过练习也越来越好看,“至少可以见人了”,这是孙夫子的原话。 临近年关,孙夫子的私塾自然也是要停课的,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寒假一说,但是总归要过年。 今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放学后,私塾就要暂时关门放假了。 到这个时候,学堂里的孩童们自然又多兴奋起来。 开玩笑,现在什么天气,每天早起还是很辛苦的,远不如赖在被窝里幸福。 而能够来私塾读书的,自然也不会是吃饭都成问题家庭的孩童,自然有赖床的资格。 和往常一样,完成了每天的功课后,放学时,孩童们都恭恭敬敬站好,向孙夫子说出新年的祝贺。 正文 27过年 , 嘉靖二十九年最后一堂课,完成了每天的功课后,放学时,孩童们都恭恭敬敬站好,向孙夫子说出新年的祝贺。 私塾要过了十五才开学,而孙夫子给他们这些学生布置了十篇作文,平均每两天完成一篇,说实话,对魏广德来说,貌似也不是太难。 魏广德迎来了自己在明朝的第一个假期,也是第一个新年。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过年犹如刀山火海,在过年前欠租、负债的人必须在这时清偿债务,所以有年关一说。 当然,这样的日子和魏广德是没有关系的。 年前几天,大哥魏文才就在县里、镇上来回跑了两三趟准备年货。 都是早上套上大车出门,往往天擦黑才能回家。 这倒不是说他们家今年银子丰收要大肆操办,不仅是自己家里要准备年货,整个百户所军户那里也有不少物品需要购置,百户所就统一用大车出去采购,量大还能便宜一点。 今年崩山百户所的军户可是得了比平时更多的银子,自然要过个肥年。 二十八日这天,百户所杀了几头年猪,算是真正进入到过年的气氛里了。 几头猪被收拾出来,好的当然是军官们先分,军户多多少少还是能分点的,要不军堡里那些小孩会这么兴奋。 魏广德也跟着过去看了,一大帮孩子围在那里,看着被洗刷干净的肥溜溜白猪被按在长凳上,就有小孩忍不住开始流口水。 百户所里小孩不少,只是大多都没法像魏广德他们那样,还能去私塾读书。 百户所鱼肉到是时不时就能见到,但是其他肉类可就不常见了,也就是那些军官和那些猎户家的才有这样的口福。 除夕开始,军堡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孩燃放鞭炮的爆响,为节日氛围平添一丝欢快。 不过,魏广德所在的可是崩山百户所,这里也没什么庆祝活动,远比城里可是差远了。 除夕随着父母、大哥祭祖,对着祖先牌位磕头,这还是魏广德两辈子第一次行跪拜礼,在魏广德的后世,虽然也有行跪礼的,不过大多都已经只是鞠躬,小时候也有跪的时候,但是还真没有拜下去过。 之后,魏老爹又简单把家族传到这一辈的过程又和两兄弟好好说叨了一次,往年也有,不过那会儿魏广德也没怎么听进去,现在的魏广德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就是知道魏家祖上应该是凤阳那边的。 这次他可是仔细听了听魏老爹说的,还真是凤阳府人。 至于近半年时间也没有听到过有什么亲戚,在这个时候也有了大概了解。 祖上过来九江的时间也不短了,肯定是有开枝散叶的。 但是古代交通和通讯不方便,而且作为军户,也是很难改变户籍的,也没办法选择太多,散出去的那几支大多去了边镇充实卫所。 随着分开的时间俞久,联系也就少了,到了魏勐这一辈,就是一根独苗,毕竟遇到了那场兵灾。 魏广德明白了魏家的实际情况,只是心里暗自把父亲嘴里所说分出去几支的大概去向记在心里。 大年初一,魏广德早上起来就跟着大哥去给父母磕头拜年,规规矩矩完成仪式后,魏广德得了压岁钱。 往年,在魏广德融汇的记忆里,一般父母会各给他一串钱,各是五十个,因此每到过年,魏广德就能得到一百个铜钱。 当然,这个铜钱可不会像后世的父母那样,小孩收到压岁钱还要想方设法收走,美其名曰“存着”。 不过今年貌似有点不同,也许是因为今年家里收到的银子比较多,魏广德从爹妈那里收到了两个银锞子,各约一两的样子。 明朝嘉靖年间的物价,是真心的不算太高。 平日里魏广德带上几个铜钱,就可以在镇上吃零嘴了。 这次,一次就搞到二两银子,按照现在的汇率,可以换两千个好钱,如果是那些品质不佳的私钱,三千个也有可能换到。 现在,穿过来这么久了,魏广德也大概知道明朝时候,货币还是有点混乱的。 就说铸钱,官府有铸造,含铜高品质佳,就是好钱,用这个钱就是1千个铜钱换一两银子。 而民间也有私人铸钱,到是和后市假钞一样,含铜少点,那就要1千多个才能兑换了。 印制假钞这个行业,在魏广德看来,认真考证的话,也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行业。 按照魏广德知道的,在明朝初年,金银是被严禁流通的,时过境迁,这样的法令早已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谢谢爹娘,还是爹娘对我最好了。” 魏广德高高兴兴接过银锞子,嘴里甜甜的喊道。 “好好读书。” 魏老爹这会儿捋着胡子看着魏广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魏母则是慈祥的摸着他的头。 大哥魏文才也得到了压岁钱,和魏广德也是一样的,也是非常高兴。 二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了,城里的帮工差不多要忙活两、三月才能赚到。 这也是明朝军户逃亡的一个重要原因了,军户可是没法跑出去打工糊口的,就算打工也只能给上司打,一般还都是免费的。 魏勐魏百户也贪墨银子,可是至少他只收银子,下面军户的口粮还是能勉强供应上。 明朝这会儿,消费也单调,其实解决吃饭问题后,用钱的地方就不多了,大概一两银子就能打发那些军户。 不管是魏广德还是魏文才,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自然这钱就是自己在外面花销用了,是真不算少。 没一会儿,军堡里的张大勇等总旗、小旗也先后来到大宅给魏百户拜年,又留下吃了顿酒席。 在这百户所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初三一大早,大哥魏文才就张罗着套车,一家人要去千户所吴家,这是老早就说好了的。 出堡门的时候,魏老爹对送行的总旗李大勇笑道:“这半月堡里可就全交给你了,我这次出门时间稍微长了点,你得多上心。” 魏广德和魏文才静静的站在老爹魏勐身后,魏母这会儿已经坐在车上了,这是回娘家,也是要给自己大儿子说亲事,不时撩开窗帘看一看车下的情形。 “大人放心,堡里有我。” 李大勇抱拳对魏老爹说道,木讷汉子,只做不说,所以话也不多。 魏老爹笑着点点头,转头对着魏文才说道:“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和魏广德钻进了马车,而魏文才则是翻身上了旁边一匹马,带着几个家丁向远处行去。 正文 28皇帝想要找回面子 , 魏广德来到大明朝快半年了,整天都是在百户所和马当镇上来回晃荡,还没去过更远的地儿。 这次全家去千户所舅舅家,算是魏广德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远行。 明朝这个时候,马车也没什么减震设计,而这条道路较好的道路条件但是在魏广德看来,也是坑坑洼洼的,很糟糕。 坐在车里,魏广德很快就被晃得七晕八素,就想要钻出车去和大哥换换。 这次出行,百户所仅有的两匹马都被他们带走了,一匹套车,一匹被大哥骑着。 马车不大,可容不下四个人。 他们是辰时出门,估摸着是8点前后,到千户所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时辰。 时辰也是魏广德到了这边以后才学会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两个小时是一个时辰,这个魏广德以前也知道,算起来子时就是头天23点到当天的1点,后面以此类推。 只不过魏广德到现在算时辰,也要在心里背背才能说出是什么时辰,不像大哥他们,看看天色就能说出来。 不过到这会儿,魏广德到是想起,后世过春节的时候,日子用的是农历,结果央视春晚的时间还是用的数字时间,也就是晚上12点。 按照古代的标准,12点已经过了子时,实际上跨农历新年应该是在晚上11点才对,那会儿就已经是子时了,也就是大年初一的开始。 这个时代也没有钟表,魏广德也就是看天色,感觉可能是10点多钟,应该没到11点。 他们一家很快就被迎进了舅舅家大门,千户所并不在县城里,而是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地方。 舅舅一家都在,很快魏广德和魏文才就照例给舅舅舅母拜年,又拿到一份红包。 舅舅吴占魁要比魏勐大两岁,不过看起来更加文士一点,穿着一件簇新的武官常服。 说起来,舅舅是五品武官,魏老爹是六品,这会儿都是穿着青袍,只不过胸前的补子,魏老爹的是彪,舅舅的是熊罴。 舅舅吴占魁有一个儿子两闺女,都要比魏广德大。 和表哥表姐见礼后,两个表姐就回去了,魏广德就被表哥带到隔壁去了,屋里就剩下长辈在那里谈话。 表哥吴栋,将来也是要袭舅舅千户职的,不过在江西这个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文化教育事业就很发达,而江西也一直都是科举大省,每科必有上榜者,自然也就影响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每个人。 以前也听大哥说了,这个表哥不爱舞枪弄棒,更喜欢读书,也一直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 不过他也就只能是想想了,毕竟舅舅家可是世袭,他有没有兄弟继承,不是余丁你还考什么科举。 明朝军户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碰,那就是独子。 因为是军户,那就必须家里有一个人出来当兵,如果说是兄弟,那么有一个必然就是余丁,也就是可以不参军的,自然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可是舅舅家就一个独苗,自然就必须在将来接替舅舅的武职,除非能够让兵部尚书给你开除籍的文书,也就是你家从军籍改成其他民籍,那么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这里说的科举考试是指朝廷正式的科举选材,童生试那些都不算,那不过是初级选拨而已。 当然,因为现在表哥还没有从军,参加初级考试还是没人管的,但是就算真的是文曲星下凡,杀进殿试,最后还是要乖乖的回来继承武职,除非上面开恩。 不过国朝二百年,貌似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从军籍改民籍的倒是有,但也是凤毛麟角。 “小表弟,你现在书读的怎么样了?” 到了旁边花厅,表哥吴栋就关心起魏广德的学习来了,毕竟现在的他可是自诩为读书人。 大哥魏文才经常跑这边,所以他和吴栋关系亲密不少,到是和魏广德接触少,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 “今年刚开始学习四书,前两年都还是启蒙。” 魏广德连忙说道。 吴栋给魏广德的第一印象,还真像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也是文人打扮,一身宽大蓝色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 这里也只能说像,毕竟他不可能成为文人的,命中注定只能是武官。 “那今年的县试你是参加不了了。” 吴栋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随即就笑道。 “学里到是有几位师兄要互保,参加今年县试,我可能还需要在等上两年才有机会。” 魏广德也听大哥说过,吴栋前两年参加了县试府试,运气很好一次都过了,成了童生,不过之后的院试就没过,那时候他十六岁。 “表哥今年参加院试吗?” 魏广德这会儿也开口询问起来,魏文才是早就不读书了,所以也从不询问吴栋的打算。 在魏广德看来,吴栋也就是这几年可以去碰碰运气,多碰几次头,估计也就不想科举的事儿了。 毕竟,他不会不知道国朝对他们这样的军户子弟是个什么态度。 在他们这边闲聊的时候,在隔壁正屋里,吴占魁也正在和魏勐说着话。 “今年你那边的儿郎们可要好好操练操练,岳丈那边会想法给你更大的帮助,你手里的那百多号人可的做好了。” 吴占魁小声对魏勐说道。 “啥?还练?大舅哥,这次都差点把地给弄丢了,我还练?” 魏勐听到吴占魁要他稳住手下的人马,心里就一百个不乐意。 开玩笑,就因为这次召集的人手太多,差点就被上面分去田地,谁练谁傻逼。 “现在不同了,南京传来的消息,皇上要北伐。” 吴占魁依旧小声说道,眼睛瞟了眼那边正在说话的媳妇儿和妹妹。 “不会又要我们北上吧?打得赢吗?还要出长城?” 魏勐被吴占魁的话吓住了,是真吓住了。 自己手上那点人马是什么个情况,他能不清楚吗? 说实话,也就是架子货,列阵看着还行,真打,还不如展示挥锄头种地。 “咱们南边说不好,反正消息传过来就是说,皇上那儿觉得丢了面子,要找回来,正在筹划这个事儿。” 吴占魁短期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那个百户,能打的有多少?” 正文 29第一次文人聚会 , “你那个百户,能打的有多少?” 吴占魁小声询问魏勐,显然他更关心这个。 魏勐闻言沉默片刻,心里盘算后才说道:“要是按照战兵的要求,我那边有十来个人,另外身体强壮,反应灵活的,勉强有一战之力的,大概还能有二三十个人。 剩下的那几十个人,装装样子还行,真打,不行,都已经只会种地了。” “三四十个啊,也算好的了。” 吴占魁听了魏勐的话,微微点头,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的样子。 而这幅表情和动作落到魏勐眼中,那就只能继续拉低现在卫所军的下限了。 “我说大舅哥,北边打仗,还要使唤我们吗?北边边军不少了。” 魏勐知道九江卫貌似就是空架子了,但是他还是不怎么担心,只要自己手底下有人就行。 但是,就算有那么些人,要是真被派去了北边,那还不是羊入虎口,他可不想去北边打仗,那是要命的差事。 “湖广、江西调拨军粮,可能要我们派人护送,直接到前线。” 吴占魁回答道,不过也看出魏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上显出浓浓的担忧神情,又安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八字还没一撇儿。 再说了,就算边军能打,那也是依托城池作战,我听到的消息,边军现在野战能力也不行,出了城也和送菜差不多。 我估摸着,做这些准备,也就是给皇上看的,打起来的概率很小。” “那就好,那就好,能不打就不打。” 魏勐听到后面几句,心里的担忧也就去了大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军队战力不行,那就防守。 想来京城那帮大佬,也不愿意军队派出去吃了败仗,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怕也落不到好。 到现在,大明的官军都已经不想打仗了,好好的呆在地方上捞银子,早已失去了开疆拓土,马上封爵的锐气。 也就是北方边镇的军户,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当然也是为了赏金,还愿意和鞑子交战,内地卫所战力早已衰败不堪。 也正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手底下人打仗不行,当官的也就更不敢往那个方向上去想。 “明天我把刘千户请过来吃顿酒,你们也都是认识的,顺便探探口风。” 听到吴占魁说起大儿子的亲事儿,魏勐马上就来了精神,这次出来这就是主要要办的大事儿。 “以前我也试探过几次,老刘说你家小子还不错,我觉得有戏。” “那就好,全劳大舅哥帮忙了。” 魏勐听到这话,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这年头,说实话,普通军户真不好找人家。 军户的女儿,有机会就往外嫁,那怕穷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军中。 所以,基层军卒大多是相互之间联姻。 当然,这是说的比较委婉的话,实际就是换媳妇儿。 军官的还好一点,百户,怎么也是朝廷认命的正式武职。 除非家里的闺女真的非常优秀,生的标致,还有可能和民籍的其他人联姻,但目标一般也是士绅,绝不可能是平头老百姓。 “亲事儿定下来,我们过几天去趟府城,我岳丈那边还有话说。” 吴占魁接着又说道。 “张大人那里有什么吩咐,舅哥直接传话就好了。” 魏勐听到说还要去九江府,微微皱眉,心里有点纳闷。 “也是要准备万全的法子,岳丈关系在京城都督府,那边传的消息,北伐的事儿不管最后成不成,咱们都得当成真的来准备。 万一上面抽调了我岳丈过去,我肯定只能跟着去的,手里不准备好人手,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两天你就好好合计下,看需要什么装备,到时候直接从卫所库房里先给你调拨一批。” 魏勐刚刚稍安的心又被提起来了,虽然说的只是做一个准备,可是听在耳朵里还是有点吓人。 不过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摇头的。 真要点兵点下来,自己肯定跑不脱,只能下来想想要点什么装备。 大明朝,每年在军费上的开支是不少的,只是大多没有落到实处。 每年军器局生产的武器装备根本不能保证部队的需要,只能是大量生产劣质装备凑数。 对于这些事儿,官场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人去揭开这个盖子。 但是,每个卫所多多少少还是预备了一些堪用的,只是不下拨,都是留在关键时候装备亲信部队的。 战场上,只有自己的人马战力有保证,才是保命的本钱。 而在隔壁房里,魏广德和吴栋、魏文才也在聊着文章学问。 魏文才虽然不读书了,可是当年也是看过书的,这年头读过书的人,谁还没有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想法。 其实这里面真正感兴趣的是吴栋和魏广德,魏文才插科打诨只是不想自己干坐在那里。 “对了,后天,我约了曾元述,还有马祥他们喝酒,都是我的同年,还有几个是同窗,到时候你们也一起去吧,小表弟是要走科举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和我那几个同窗也成同年了。” 吴栋喝着茶,忽然想起后面几天的安排,于是就开口说道。 “文人聚会啊,好好好。” 魏广德心里那个高兴啊,以前知道古代读书人经常聚会,穿过来半年,自己还一直呆在穷乡僻壤,都没有参与过。 “算不上,就是本地的几个朋友,一起喝喝酒,听听曲儿。” 吴栋笑着说道,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小表弟貌似对这些社交很感兴趣的,于是又接着说道:“要不以后你干脆搬过来住,县城里也有先生的,不耽误你用功读书,将来县试府试也方便。 最关键的是,每年县试前后,周边的文人士子汇集,自然会有各种聚会活动。” “这样啊。” 魏广德低头想想,随即还是摇头说道:“算了,离家太久我也不习惯,反正家离县城也不远,以后县试的时候过来也是一样的。 表哥,说说这次聚会的详情吧,免得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丢了表哥的面子。” “这次聚会其实是曾元述做东,他有个远宗亲戚回来祭祖,湖广承天人,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叫曾省吾......” 正文 30考试法宝(除夕到了,愿你合家团圆,幸福安康) , “这次聚会其实是曾元述做东,他有个远宗亲戚回来祭祖,湖广承天人,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叫曾省吾,年龄和我们相仿,好像大两岁,不到二十,也算出了个人才了。” 吴栋开始介绍起来,其实这次聚会,一方面是曾家介绍自己子弟和其他的读书人认识认识,另一方面也是显摆一下,虽然曾家小的一辈中还没人考取秀才功名,可是人家的亲戚里可是有能人了。 二十不到就考取秀才功名,这在古代是很厉害的了,要是运气好,未来几年再考个举人进士还是比较靠谱的。 明清两代是科举制度完善的时期,从最初级的县试开始,到最后的殿试,其实少有二十岁以下中进士的。 有,但非常少。 大部分进士都是三、四十岁的时候上榜的,二十岁的时候好多还在撸起袖子考秀才。 “对了表哥,你那里有没有最近几年优秀考生的范文卷子?” 这次出门,魏广德很清楚,父母和大哥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打个的亲事敲定,而到了他自己这里,自然就是找更多的优秀八股文。 虽然只写了两个月的八股文,但是魏广德还是认识到了,多看多记多写是真的很重要。 多看别人的优秀文章,记住其中的观点和遣词造句,在自己写作八股文的时候运用进去,这就是现在魏广德要做的。 八股文,说起来难,其实也不难。 对于有卓越的记忆力的人来说,你看到考官给出的题目,知道题目的意思和出处,那么后面的就好办了。 按照八股文的架构,还有已经出现过的破题,自己对题目的看法就是干。 之所以魏广德还要多写,其实主要还是对现在的文化极度的不适应。 虽然已经融合了小魏广德的灵魂,但是后世的魏广德才是占据支配地位的。 而在后世,魏广德从小学到中学的作文,全部都是白话文,谁特么的会写那些文绉绉的语句。 既然不会写,那就只能多写,通过多写丰富自己头脑中的那些语言,形成一种记忆。 其实八股文中,大多数都是假大空的废话,因为大家基本上都是类似的观点,唯一的区别就是怎么用词,让人看起来感觉到新颖。 明朝考官大多标榜求实尚正,只许考生做浑厚老成的死板文章,不得用诗赋式的华丽词藻,不得引用经典以外的其它任何书籍。 最后那条到是真的,魏广德看了不少八股文都很少引用其他的书籍内容。 当然,也许是他现在看的大多是县试府试卷子有关,毕竟层次就在那里摆着。 但是华丽辞藻这个,在孙夫子口中,那就得看考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是所有八股文都要做成死水一潭才好。 要是考官喜欢诗赋式的文字,那就要用词华丽。 孙夫子教魏广德的,更多的还是应试教育那一套,想方设法考中。 当然,对于这些,也算是投机取巧的的东西,魏广德是不反感的。 好吧,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魏广德需要找更多的优秀八股文来背,至少要搞清楚大部分题目,怎么破题,还有就是了解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观点。 毕竟,现在的魏广德,其实对于很多问题的思考,和这个时代的人是格格不入的,他不想表现出来,还是和光同尘吧。 至于解决方式,那就是抄,抄别人的观点,换个说法写出来,不突兀,先拿到功名再说。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一心想的其实只有功名利禄,好容易到了古代,娇妻美妾,纸醉金迷才是他这个时候想要得到的。 但是魏广德现在的家世就那样,要想得到这些还得靠自己去拼。 后世想要过上好的生活,还要从小学一直拼到高中,只有进入一所好大学才有机会享受几十年。 而今到了明朝,要想过好日子,魏广德也打算辛苦十二年,争取拿下功名。 现在魏广德的目标,最低要求是秀才,到时候自己窝在马当这里,还是可以作威作福一辈子的。 第二目标当然就是举人了,当然还有终极目标,那就是会试过关参加殿试,弄个进士出来,当官。 要是只考到举人,魏广德不打算出仕,毕竟官太小了。 前两月,魏广德有记起明朝有这么个牛人了,那就是海瑞,不过海大人的生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魏广德确实记得,海瑞貌似就不是进士,只是个举人为官。 举人出来做官,自然障碍也很大,好在海大人坚持自己的特点,而且一直坚持到晚年,从不入流小官杀到三品还是几品,不过似乎官途并不顺。 魏广德即不想做贪官,也不想做清官,自然就呆在老家最好。 如果在这十二年的奋斗中能够拿下举人功名,魏广德也打算去冲一冲会试。 当然,这些对现在的魏广德来说,有点遥远,但是他还是要做准备。 准备的第一步,当然就是收集优秀文章死记硬背再说。 至于说这样的文章没有思想,没有内涵,其实对于魏广德来说真不重要,他可不奢望自己能够三元、六元的疯狂冲上去。 记得后世看到过的哪本小说里面不是就有说,明朝哪个皇帝的时代,要是你中了一甲,拿到状元榜眼探花,反而是惹祸的,被当时的当朝首辅给整的生活不能自理。 真假,魏广德没法判断,但是自己不想做出头鸟,享受生活才是他要做的。 吴栋这里自然有一些这样的文章,而且还不少,除去一些重复的,还有很多是魏广德没有的。 光是看看,多看几遍,是能够记下,不过这可不是魏广德要的稳,还是自己手里有一份最好,没事儿就看看。 可惜,吴栋这里收集的文章,大多都是手抄本,毕竟这些文章档次有点低,可没有书肆去刊印发售。 看着桌上被魏广德翻出来的文章,吴栋笑道:“回头我找人给你抄一份就是了,几两银子,读书人有的是人抢着帮你抄这些。 不过,自己抄其实才是最好的,不仅加深记忆,还能练字。 对了,后天聚会的时候,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别的不敢说,曾家收集的这类文章肯定多......” 正文 31靖水楼(难忘今宵笑开怀,幸福好运滚滚来) , 初五,快中午的时候,魏广德跟着吴栋,还有大哥魏文才坐着马车往江边走。 泽彭县位于长江边,站在县城城墙上就能远远看到江面和江上往来如梭的商船。 不过他们这次并不是往县城方向去,泽彭县最繁华的区域,除了高高城墙里的县城外,还有就是江边码头附近的许多建筑。 其实泽彭县的码头说不上繁华,远远比不了九江和湖口,可是在这个时代,只要靠近大江大河的城镇,繁华程度还是远超其他地方。 这次曾元述做东的地点选择的是江边的靖水楼,也算是泽彭县知名的大酒楼了。 说道知名,自然是因为魏广德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哥魏文才和他说起县城情况的时候,顺嘴就提到过这家酒楼。 坐落于长江岸边,登楼远望长江之水天上来,魏广德上了这酒楼后,就深深的体会到了。 以往是站在岸边看,可能水平高度不够,感觉没现在这么震撼。 “怪不得古代的诗人站在江边酒楼上就诗兴大发,一首接一首的佳作问世。” 魏广德这会儿心里是这么想的,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长边边上的酒楼多了去了,真正成名的其实也就那几家,而文人骚客们留下的诗作文章那么多,真正流传下来的又有多少? 还是运气啊!!! 曾元述作为这次宴会的东家,自然早早就到了这里,靠近江边的饭桌早就订好,吴栋他们一行还算是来的比较晚的,至少一桌人大多都先到了。 “失礼失礼。” 吴栋上楼就看见正往楼梯口望的曾元述,急忙抱拳说道,带着魏文才、魏广德两兄弟快不过去。 这会儿看到客人到了,酒桌上的几位也都纷纷起身向他们施礼。 随着吴栋的介绍,魏广德知道了桌上几个士子打扮的人的身份,和来之前吴栋说的差不多,上首两人,分别就是曾元述和曾省吾了,旁边的就是马祥等人。 曾省吾已经是在座一桌人中身份最高的,当然这不是指的年龄,而是功名,他已经是秀才了,虽然不是江西的,但是在大明朝,湖广和江西,那都是科举大省,两地读书氛围相仿,所以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含金量自然不低。 所以一桌人,只有他穿的是襕衫也和其他士子穿的不同,是圆领大袖衫,明显有别于其他人。 “这是吾表弟,魏文才、魏广德。” 吴栋指着魏家两兄弟给他们介绍道,“这次表弟他们来家,所以我就一起带过来了,认识认识我们彭泽县的名士,顺便也让他们跟着长长见识。” 吴栋先是客气一番后,又介绍了下两人的情况。 魏文才也是读过书的,只要不是让他写,一切都还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装个读书人问题还是不大的,虽然他只读了四书,不过有天赋记忆在,说起子曰诗云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倒也能说得过去。 魏广德年岁小点,而且十一岁只是读了四书,在镇上也算出类拔萃了,可是在彭泽县里来说,那就只能算一般。 像这次的东道曾家,他们家的孩童进学都比较早,五六岁,六七岁就开始蒙学了,一般十岁左右就把四书学的差不多了,这也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和其他家庭孩子的区别。 人到齐,很快酒菜就端上桌,众人开始攀谈起来,而重点自然是已经身为秀才的曾省吾。 在座众人中,年龄最大的是马祥,其次才是曾省吾,曾元述还有吴栋他们,魏文才和魏广德算是最小的,所以这群人大多也没有把魏广德两兄弟看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吴栋,其实也没法和他们相比,因为他们才是正经的读书人,吴栋算什么,只能袭武职的家伙。 只是吧,吴栋运气是真的好,在众多同窗士子当中,竟然一次性就通过县试府试,拿到童生的名头。 要知道,在座人众里,只有曾元述和马祥是童生,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当然,有这个想法的人里面,可没有曾元述和马祥,毕竟他们考过来了,知道考试的艰辛。 虽然吴栋注定不可能和他们一样,但是也愿意结交。 学识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其实那些看吴栋不顺眼的,也就是羡慕嫉妒他考过了县试府试,但是也只能心里想想。 对读书人来说,这样的心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再怎么说,吴栋是正儿八经的童生,还是他们的同窗。 众人喝着酒吃着菜说说笑笑,宴会气氛很热烈,魏广德也有机会喝上这时代的酒了,不是白酒,黄酒,本地的封缸酒。 听着他们一会儿说起四书,一会儿又扯到五经上去,时不时还有人高声唱出诗词,魏文才这会儿似乎也很亢奋,把自己学过的那些,早就丢到爪哇国的东西重新拣起来。 魏广德喝着酒吃着菜,听着他们一番长篇大论,心里却想的还是晚点,找机会问问表哥嘴里说的曾元述那里,搭个话,问问那些八股范文。 正想着呢,楼梯处蹬蹬蹬响起上楼的声音,几个男女上了楼来。 魏广德没有受酒桌上激烈谈论的影响,自然就听到响动,转头就望了过去。 前面一个一身大红罗衣,浓妆艳抹的女人,看上去上了岁数,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一个红粉俏佳人,一路走来似乎还带着一丝妖媚。 这就很要命了,毕竟估计有四十多了,虽然后世也说熟女熟女,可是这就太熟透了。 魏广德心里想着,果断转移视线看向她身后。 而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粉梅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头上云髻斜插宝簪,缀着紫玉显得很幽雅,流苏挽在三千青丝上,仅仅是略施粉黛,但却是红唇秀靥、人比花娇。 美女啊! 魏广德心里哀叹一声,叹是因为在后世电视网络中看惯了各式美女后,见到这个姑娘也会让你眼前一亮,哀的却是现在自己十一岁的年纪。 好吧,毛都没长齐。 两女身后还有不少男男女女,似乎是随从,又好像是...... 两女身后的确实是随侍丫鬟,后面的却是拿着一件一件的乐器,就是乐器。 古代的乐团吗?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不过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哎哟,刘鸨母,你可算带着人来了。” 曾元述也看到进来的人后,大笑着向那个穿红罗衣的女人喊道。 正文 32大过年的闹事儿 ,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过新年。我祝你开门见喜,迎面来财,出门遇贵人,在家听喜报,最后还有……红包拿来! ....... “今儿,可要湘云姑娘辛苦,让我堂哥看看我们江西美人的风采。” 曾元述在介绍下在座读书人后,就吩咐酒楼布置起来。 靖水楼上下只有三层,本就不算大,虽然装修精美,雕梁画栋,也就显示酒楼的豪华气派。 魏广德现在所在的三楼,自然就是酒楼最好的地方,不过也没有设置包厢雅间什么的。 今天是曾元述包下了这第三层,除了他请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上来。 这三层的面积,魏广德目测大概几十平米,也不算小,只是明显屏风后面还堆叠这桌椅板凳。 显然,因为是包席,所以酒家就把多余的桌椅搬到角落,用屏风隔断。 那鸨母让后面的乐手去屏风后面就坐,自己则是带着湘云姑娘先是给桌上客人们敬酒,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知道了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历。 那个鸨母姓刘,是芳华楼的老鸨,客人们都叫她刘鸨母,而带来的姑娘就是湘云,是芳华楼的头牌了,她们也是曾公子请来献唱助兴的。 刘鸨母带着湘云挨个敬了一杯酒,也算是欢场老手的她自然知道通过敬酒的方式,短短几句话,她也就能对在座的客人有个大致了解。 轮到魏广德的时候,毕竟现在还是娃娃脸,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孩子,看了眼桌上的酒杯后,刘鸨母还是让湘云上前给他斟上一杯酒,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也才有机会近看了下这个湘云姑娘。 美女,确实是个美女,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么惊艳了。 魏广德第二次看湘云姑娘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了之前那种感觉,内心还真有点奇怪。 不过随着湘云端杯敬酒的时候,魏广德忽然有所悟了。 自己穿到明朝来,见得多的也就是老娘,还有镇上一些妇人,而她们都是平常打扮,可没有像这对女人这样,一身盛装,头上也是带满珠钗玉环。 好吧,就是以前魏母没有打扮,头饰也很简单,所以魏广德还没有看到过古装女子的那种美。 就算是过年到县里,因为是回娘家,魏母也是没有刻意打扮的。 表姐母女虽然有打扮,但也很简单,头上也没带多少珠钗。 魏广德算是在这个湘云姑娘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汉服美女之美。 想想也是,要是她们不注重仪表,生意也就不要做了。 在乐手们都准备妥当后,湘云姑娘就开始唱曲,为酒宴助兴。 魏广德到了明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里的流行音乐。 在魏广德那个时代,说实话,很少听到明清时代的音乐了。 虽然很多标榜的华夏风,或者古典音乐,都是宣称古风歌曲的。 但是,在这会儿魏广德看来,似乎相差甚远。 当然,不是说大明朝的音乐更好,而是实在是让他有点,感觉还没以前听的那些古筝演奏强。 屏风后面乐手们吹拉弹唱,忙的不亦乐乎,但还是让魏广德很是不适应。 不过看到一桌子人在音乐响起,湘云姑娘开始唱曲后,都逐渐停止了交谈,听起宛转悠扬的歌声,看上去很陶醉似的。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不得不承认,几百年的进步,乐器不断推陈出新,音质音色其实更加完美动听。 听不来啊。 魏广德在心里感叹一声,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陶醉其中。 不过仔细听曲,魏广德又有了惊人的发现,明朝竟然极为推崇宋词。 连听湘云姑娘唱了两首曲子,都是柳永的词儿,情歌啊。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旋律不怎么样,不过这湘云姑娘的嗓音还是不错的。 来自后世的魏广德心里评价道,实在是有点听不习惯这些流行歌曲。 在湘云姑娘唱完一曲后,魏广德也是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就当是玩闹好了。 魏广德现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不能表现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来,免得被那边几个书生看作不懂音律的土包子。 实际上他确实是不懂音律的土包子。 对于音乐,他只能简单的判断,好听还是不好听。 湘云姑娘也是唱两首曲子就下来歇息一会儿,吃几口菜,陪着喝几盅酒,顺便邀请在座的书生士子多去芳华楼捧场云云。 好吧,就是拉客人,可见欢场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就在歇息了片刻,湘云姑娘再次开始唱曲没多久,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要上来,只是被堵在下面上不来。 魏广德知道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也就是因为他的心思没放在听曲上,才注意到这些。 不过没多一会儿,他就不能不注意了,因为果然有人要强行上楼,店家似乎只是堵在那里也不敢拒绝,一个劲的解释求饶,但是对方也是硬茬,不断的推挤这楼道上的店家,一步步的走上来。 “姓刘的,大爷去你芳华楼听湘云唱曲,你竟敢把人带到外面来回野汉子了。” “给你脸了还,都不打招呼。。。。。” 楼道那里应该不少人,魏广德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在那里叫骂。 姓刘的,芳华楼,显然这些人是冲着那个刘老鸨来的。 楼道的喧闹自然也传了过来,这边酒桌上的人都听到了,好奇的望了过去,但是听清楚说话的人后,一桌子人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当然,变色的也就是曾元述,吴栋等人,曾省吾,还有魏家两兄弟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只以为是找那个刘老鸨的。 湘云那边的唱曲也停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的望向楼道那里,这个时候那刘老鸨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魏广德注意到众人的脸色变化,心里就猜到其中肯定有事儿,自然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的看稀奇,而是注意着桌上几位的一举一动。 之前他可是听表哥吴栋说过,曾家在彭泽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楼下闹事儿的怕不会不知道楼上客人的身份,店家可不是傻子,肯定一早就说了。 但是事儿闹到现在,对方依旧很蛮横的要上楼,哪怕刘老鸨已经过去,在小声向对方说着什么,但明显人家并不打算放手,那目的也就很明显了,根本就不是冲着湘云和刘老鸨来的,而是对着曾元述。 怕是不能善了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大过年的就来闹事儿,一会打闹起来,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怕真要碎碎平安了。 正文 33剑拔弩张 , 正月初二祝福到:过大年,放鞭炮;团圆饭,好味道;人团圆,喜气闹;家安乐,福气报;平安符,家里罩;幸运签,都抽到;新一年,万事好! ....... “曾公子,小店实在也没法子,张公子这硬要上楼,小的实在没法子。” 这会儿,店家掌柜已经快步到了酒桌前,小心翼翼的把情况说给曾元述知道,毕竟今天人家可是包下三楼,可是自己却没办法稳住那位张大少。 曾元述一早就听出了楼下嚣张的声音,彭泽县敢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不多,楼下就来了一位。 看了眼已经一脸残色的湘云姑娘,曾元述知道,其实她们不过就是遭了鱼池之殃,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张好楚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平时里斗斗嘴,打打架也就是了,可现在年都没过完,就又来找场子。 “让他们上来吧。” 曾元述也不想难为靖水楼的人,这不是他的风格。 而那边魏广德在吴栋悄声解释下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也是泽彭县有名的家族。 泽彭县三大家,曾陈张,这个张好楚就是现在张家年轻一辈里的大哥了,平时做事只是嚣张,但也不做欺压乡邻的事儿,和曾元述碰头,虽然谈不上关系好,可是也至少要点点头,面子上还是过得去。 不过两人关系恶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比的就是功名。 上次参加科举,曾元述和张好楚都去了,县试通过,还是皆大欢喜的,可是到了府试就变了。 府试张榜过后,曾元述、吴栋和马祥都顺利过关,拿下了童生,而一开始信誓旦旦手到擒来的张好楚落榜了。 本来落榜也是常态,每次考试都是九成以上的考生失利,其实大家都清楚。 可坏事儿就在于张榜前一天,十几个泽彭学子讨论考题的时候,张好楚还奚落了曾元述和吴栋写的文章,认为他们今科无望。 第二天张榜后,张好楚张大少落了大脸,一声没坑就离开了九江府城。 正常节奏,这事儿就到这里结束,但是在曾元述、吴栋等人高高兴兴回到泽彭县的时候才知道,就在前两天,泽彭县里就流传起他们贿赂知府教谕,拿到童生资格的谣言了。 这类谣言流传很快,在他们回到泽彭县的时候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其实明朝的童生资格,说实话是真不值钱,没有任何的优待,仅仅就是可以参加院试的资格而已。 一般来说,各地父母官,也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县试府试的时候都会睁一眼闭一眼让本地大族子弟顺利通过,并不会刻意施加门槛。 张好楚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早早的就认为自己的童生试会很顺利的通过,只是没成想发生了意外,这届九江知府他不按常理出牌。 曾元述找人查谣言的源头,很快也发现谣传最早就是张家那边下人传出来的,具体是不是张好楚的授意也不好说。 很多东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大家族子弟一般是不会造这个谣言的,毕竟还牵扯到知府头上,虽然这里是泽彭,知府未必会知道这里的事儿。 吴栋他们当然也找曾元述说过这事儿,可是没法说太多,都不知道这是张好楚说的还是他的狐朋狗友为了讨好他这么说的,下人听到就以为是少爷落榜的真相。 曾元述也曾私下找过张好楚,张好楚对此却是不加理会,还笑称“身正不怕影子斜”,把曾元述气个半死。 而之后的谣言就更多了,又说院试也买通关节的,今科秀才必中,还有说要是不中,那就是因为消息泄露,怕逃不过悠悠众口。 总之,直接把曾元述他们的院试之路完全封闭了,不管中与不中,都特么逃不过作弊一途。 双方的矛盾在曾元述等人院试落榜后终于爆发了,在泽彭县某酒楼上两伙人不期而遇,先是言语里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最后气不过的几人终于大打出手。 还好,几个读书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虽然都是鼻青脸肿但是都没大碍,皮外伤而已。 之后,两人出门的随从就直线增加,此后见面几乎都要大打一场。 对于两家的长辈,却没有在此问题上出面,似乎也是想要磨一磨小辈的能力。 这是魏广德猜想的,反正知道年前还干了一场。 魏广德看了眼自己表哥,这位可是未来的千户大人,居然也是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实在是,不好说。 “他们这样打架,知县不管?” 魏广德吃惊之下,小声问道。 “管个屁,名不举官不纠。 打坏东西人家赔,谁去告官,只要不出人命就万事大吉。” 吴栋对魏广德小声说道:“咱们这位知县老爷是真正的践行君子之道的人物,治下宣扬的是无为而治,有告官的,直接先让回去找乡老里正调解。 实在要告官的,有理没理就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在他的眼里,闹事儿的就是刁民,不服王化,心中没有礼仪谦让。” 听到表哥这么说,魏广德感到一阵无语。 “那现在县里有纠纷,都怎么办?直接私下解决?” “那当然,最后看谁拳头大,背景硬。 我听说我们县一年的官司不超过十个,报上去就说是县尊治理有方,地方上百姓也是温文尔雅、安居乐业,反正咱们泽彭县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说到这里,吴栋自己都笑了。 现在曾家和张家每个月几乎就要干一架,有时候他遇到了也要叫自己的随从上去助拳,他的随从都是吴千户养的家将,很能打那种。 “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今天会打起来吗?” 魏广德小声问道。 说出这话的时候,大哥魏文才已经在一边两眼放光了。 “正常的话,应该要打一架。” 吴栋的回答让魏广德感觉很无语,似乎他也是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人都已经上来了,不止有张好楚和他身边的一群好友和手下随从,曾元述、吴栋带出来的人也都上来了,整个三楼都被人站满。 而靖水楼的掌柜却是在一边擦汗,等着接下来的战争。 曾元述没等张好楚说话,右手一拍桌面站起身道:“张好楚,上次没把你教训够,大过年的还敢来讨打。” 说完这话,又扭头对刘鸨母和湘云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下去吧。”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两伙人,芳华楼的人早已是战战兢兢,这会儿听到曾元述的话,忙不迭的对场内两伙人作个揖,逃下楼去。 正文 34慢 , 大年初三拜个年,快快乐乐开心年! ........... 靖水楼三层上已经清场,只剩下两拨人马向相对立着,场面一时间也是剑拔弩张,紧张到极点。 “姓曾的,上次被你的人埋伏,今天就是要来找回场子的。” 也是士子打扮的张好楚这会儿站在家仆身后,也是大喇喇的冲着曾元述喊话道。 话说到这份上,人都已经堵楼上了,接下来似乎就该是一场火并了,实在是机会难得。 今天天气不错,张好楚只是出城透透气,谁知道会在江边发现曾元述的马车,在打探消息后发现对方这次带的人不多,正是个难得的机会。 今天出门,吴栋和魏广德他们都没带多少人,除了兼做马夫的随从,就只有两个家将跟随,这会儿这两人也都上来了,毕竟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只是两人并没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而是站在吴栋他们身前。 “大胆,住手,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难道真不怕王法吗?” 魏广德这会儿正躲在大哥魏文才身后,魏广德看了眼这一桌人,感觉还是自己大哥战斗力更强一点。 至于身前的那些家丁下人,魏广德不熟悉,自然信不过。 不过也就在这个当头上,身后忽然传出一阵雄浑有力的话语,让本就紧张的对峙差点就失控了。 这声音魏广德还算熟悉,知道是那个秀才曾省吾发出的,毕竟现在在座不少学子不时请教于他,魏广德也凑趣问过两个问题,对着声音也熟悉一些。 本来真要挥拳让手下动手的张好楚张公子听到对面有人这么说话,心里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上楼前他可是让人打探过了,没大人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青年,怕个毛线。 至于王法,早特么的在泽彭县就没王法了。 两家下人之间打斗,多大点事儿,只要不闹出人命。 老大这么想,他的那些手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是撸起袖子就等着自家公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涌过去干架。 “谁这么搞笑,这会儿说这些屁话,有种站出来,今天第一个就打你。” 张好楚是有本事嚣张的,因为今天他带来的人更多一些。 打架嘛,还不就是仗着人多,除非遇到不要命的。 对于两家的下人,他们也是极有分寸的,打人可以打伤,但绝不会打死,甚至重伤都不行,这也算是两伙打手之间的默契了。 打完了,回去公子给治伤,还有赏钱可拿,何乐而不为。 每次打架,气势要吼出来,拳脚上去也要重,但是都不会对着致命的地方招呼,久而久之两家的这些护院家丁下人们还挺期待的,每月切磋一场,时间把控也很好。 “坐下。” 依旧是那个声音,曾省吾这会儿也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自然对于自家和张家的处事方式极度不满,这才出言喝止。 曾元述自然不甘就此退后,还想要争点什么,但是却被曾省吾打断,小声耳语几句后就只是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强行让曾元述退后闭嘴后,曾省吾这会儿也站出来,拨开了身前站立的几个下人。 “张公子,你是张家的人,自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道王法无情。 之前你与我这族弟之间的龌龊,我不知道,也没看见。 但是,今天,我也在这里,你们双方这样聚众斗殴,按大明律,轻则苔二十,重则苔四十。 就算你们站在一边不动手,按律相争为斗而斗殴者,参与者皆坐。 真要打起来,这里诸位一个也跑不掉,我就是证人。” 就在对面众人哄笑中开始缓步前移,捞衣挽袖摩拳擦掌准备动手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张好楚大喊一声。 “慢。” 一开始张好楚也没理会对面说话人,估计是读书读傻了的,这几个月彭泽县城,里里外外都打了好几架了,也没见傻子出来讲大明律。 今天有点稀奇了,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讲大明律了。 不过看清楚对面站出来一个面生的人,张好楚其实一开始也没当会事儿,估计是谁家的亲戚,没看到那边还有两个面生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估计都顶不住自己手下一拳就躺下了。 以前在外面怼上,见势不妙还可以跑,这次被堵在酒楼里,看你怎么跑,张好楚自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等人走出来,张好楚看清对方的穿着后,再想想刚才对方说的话,心里还就有一颤。 今天怕是不好打这一架了。 对方明显也是个读书之人,只是他的衣服怎么能是那样? 别看大家穿的都是道袍,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曾元述都是交领,可不是圆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代表着站出来这位老兄,貌似,可能,应该是个秀才。 秀才不可怕,自家老爹也是秀才,可也正因此他知道,有点麻烦了。 想想他之前所说的话,张好楚知道今天怕是打不起来了。 其实他敢和曾元述打架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和曾元述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别看曾元述混到了童生的名头,可是童生并没有任何特权,见了县官一样要下跪,和他没考取童生资格的人是一样的,大家其实都是拜孔孟,读圣贤书的。 可现在对方冒出一个秀才,那就有点麻烦了。 看对方的意思,特别是曾元述那边的反应来看,似乎这人还不是受到曾元述影响的。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 叫住手下人,不忙动手,还是先要搞清楚这人是谁? 手下人打探回来说都是一帮读书人,这人还面生,不像本地人,还是要先搞清楚对方来历再说。 反正人都堵在这里,到时候自己要搓要捏还不是看心情。 正文 35请教 , “敢问尊驾贵姓。”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自然马上就是衣服士子语气开口询问道,手上还不忘行礼。 “在下湖广曾省吾,和元述是族亲。 族兄和你之间的争斗我已知晓,依我之见,双方不如罢手,也免得下人们受到皮肉之苦......” 魏广德这会儿看着站在前面的曾省吾开始和张好楚交涉,很是瞠目结舌,这也行? “他是秀才。” 或许是看出来魏广德的惊异,回过神来的吴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吴栋的话让魏广德也反应过来,那个张好楚担心的怕还真是这个秀才的身份。 秀才在明朝是有特权的,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谁敢打秀才? 别说打了,骂都是不行的。 就他往那里一站,张好楚那边还真的就不敢对手了,因为后果貌似严重。 后世那些文学作品,大多把秀才刻画成一个形象,那就是穷秀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给后世人的感觉就是秀才好像又穷又弱。 穷,是真的穷,但那是针对有钱人而言,绝不是中下层普通百姓。 弱,也是真的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人家有政治特权,只是大多数秀才因为勤奋读书所以有些四体不勤。 实际上,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秀才在地方上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是没人敢欺负的。 地方越小,这样的话语权越大。 开玩笑,要是这个口子开了,那其他的秀才又该作何感想? 自然是读书人会群起而攻之,杀一儆百。 就算秀才真的被人欺负,那也只能是同等功名或者更高功名的人才能办得到。 曾省吾的秀才身份够用吗? 还真够用,毕竟这会儿楼上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辈,他这个秀才功名就够用了。 虽然张好楚家也是家大业大,可是曾家也不是白给的。 张好楚老爹也是秀才,可曾家也有,而且曾元述的爷爷还是举人,只是已经老得走不动道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么打起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可要是这位外省来的秀才,不管不顾跑去见官..... 张好楚感觉到一丝不妙,有些事儿,能做但不能说,更不能曝光见官,哪怕是潜规则,只要不告到县衙,一切都有余地。 普通人好说,可是对于有功名的秀才来说,还就有点难办了。 魏广德以前知道读书人很牛逼,文官更是牛逼上天,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就一个秀才,往那里一站,本来都该打起来的一场架,貌似消弭于无形了。 。。。。。。 “曾兄,不知你那里可有科考范文卷子,我想多学习学习。” 重新开宴后,众人的谈兴也是大减,魏广德也乘此机会向曾元述提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你要看那些卷子啊,有,还不少,以往数届的科考卷子,从院试到乡试,甚至会试卷子,只要九江府有,我们家都有收集。”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想要看科举卷子,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士子看以往科考卷子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儿,大家都在揣摩其中的一些技巧。 “其实,广德现在就开始看时文有点偏早,更多的还是应该看四书注解和其他一些经意,理解吃透了,临考前一年再多练多写。” 这个时候,曾省吾忽然插嘴进来说道。 对于这个十来岁的娃娃,曾省吾并没有太多感觉,酒桌上他话也不多。 不过听到他现在就要阅读大量的时文,以自己的考试经验,曾省吾觉得自己应该给他提个醒,四书五经才是基础,写文技巧只是锦上添花。 完全读懂,理解透圣贤之言,才是立身之根本。 “受教。” 魏广德马上拱手说道。 魏广德对自己的读书是有计划的,他打算在今年就完成五经的阅读,同时顺便攻读四书,看书看累了就写篇八股文出来,既练好字儿又熟悉写作技巧,完美。 虽然不知道孙夫子什么时候让他参加县试,但是只要自己能做出一篇篇较好的作文,想来先生就会很快安排他参加考试试水。 之后,魏广德和曾元述约定了上门拜访的时间,当然主要就是想要找点时文接回去,反正表哥吴栋已经帮他找了两个穷书生,帮忙抄书。 是的,这些时文大多都是手抄本收藏,也有书肆刻印的时文合集,不过能有这个待遇的只能是乡试、会试的卷子。 对于现在魏广德收集的时文,说老实话,他自己也清楚,乡试会试卷子层次太高,还是院试的卷子其实最实惠。 不过有自己的计划,不代表魏广德就不虚心求教。 既然曾省吾愿意出言指点他的学问,魏广德自然趁机继续提问学习。 通过一些言谈,魏广德也隐隐察觉出,似乎这位年轻的曾省吾秀才,他的学问好像在自己老师孙夫子之上。 对此,魏广德自然就更加热络和他交流。 在座其他人和曾省吾交谈,还可以说是在切磋学问,到他这里就变成求教了。 其实四书五经的问题,在之前先贤的注解中大多已经得到所谓完美的解决,只是一些先贤的理解可能存在偏差,那就看你信谁。 而魏广德提出的问题却逐渐有了一点变化,一开始他的提问还算规矩,但是后面在发现曾省吾似乎非常善于思考,有自己的思想后,魏广德的提问就开始偏向他原来后世对一些事务的看法,这些和现在的看法差别也逐渐加大。 魏广德在这里提出这些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曾省吾的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接受新思想比较快,不像老学究那样不容易说通。 他当然不指望推广后世的观点,只是一个试探,这是他对未来乡试会试中答策论是需要考虑的。 他不得不在这事上面上点心,有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写,他现在心里没底,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看看其他人的看法,何况还是位秀才。 正文 36明朝叫夜禁 , 从靖水楼回到吴家,天色也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这一顿酒席持续到申时末方才结束,魏广德都不知道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只是在闹剧后,趁着众人雅兴渐淡他才开始和曾省吾讨教学问。 随着酒宴继续,气氛也逐渐恢复过来。 只是毕竟太还小,一开始他哥魏文才和吴栋还没有管他喝酒,可是后面他们两个都喝的有点微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酒不是水。 所以在后面,魏广德就没有再喝酒,离开靖水楼的时候一桌子人也就他还算清醒,能够自己走下楼,其他人都需要下人搀扶。 回到家,洗了把脸,喝了碗醒酒汤,魏广德就在自己屋里深思起来,回忆下今天的收获。 晚饭也没吃多少,大哥魏文才和表哥他们直接就没过来,他们已经醉了,正在呼呼大睡。 第二天,大哥就跟着父母登门拜访刘千户,时候魏广德才知道,其实就是定下刘家踏门的时间。 按照江西这里的风俗,长辈同意婚事后,还要先上门考察夫家的情况,满意了才下定,这才算是定下亲事,之后还有问名,就是双方生辰八字去和,之后还有送聘礼,也就是纳征,还有请期等等。 刘成刘副千户对大哥的观感不错,对大哥魏文才来说,后面就是一步步完成习俗,就可以入洞房了。 魏广德在第二天是央求表哥吴栋提着礼物拜访曾家,当然主要就是为了时文。 在曾元述的书房里,魏广德看到不少书籍和时文,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书香门第的传承底蕴,别说近几科的优秀时文,之前几十年的时文也被保存的很好。 在书房里,魏广德还见到了曾省吾,他在彭泽这段时间,除了祭祖和一些应酬外,大多数时间也躲在这里土清净,也就是在这里看看书,写一些文章和曾元述等族中兄弟们探讨。 在和屋里众人见礼后,魏广德挑了不少时文,因为都是手抄本,所以也只能接回家几日,找人进行抄录,他个人可是没法做完的。 好在有表哥吴栋在,他知道县城附近那些穷书生,这两天已经雇人帮忙抄书了,看着魏广德又翻找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也知道回去还要多找点人手才行。 简单分类,其中曾省吾带的湖广那边的时文,可是要优先抄写,毕竟过了十五人家就要回乡继续温习功课,准备湖广乡试了。 在曾家呆到晚上吃过晚饭,魏广德才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家。 吴栋第二天又帮魏广德找了不少人帮着抄书,他们做事儿到是麻利,毕竟有钱可拿,而且他们还都是抄两份,自己还要留下一份供自己参详。 初八晚饭的时候,魏广德听到老爹说明天就动身去府城,这才想起之前父亲确实说过,等几天还要去趟九江府。 好吧,那里是魏广德来到这里后进的第一座大城市了,魏广德还是很期待的。 算了下时间,也不知道这次在九江府又会待上多长时间,魏广德只好和表哥商量一下,安排家人在文章抄好后送回曾家。 “都上船吧。” 舅舅吴占魁对站在码头上的家人吩咐道。 泽彭县距离九江有百多里路,要是继续骑马坐车过去的话,时间也要花去大半天时间。 关键还是距离太远,彭泽县可不是紧邻这九江府,中间还隔着湖口县,路上要是马车出点状况,那就有可能要在野外过夜。 好在沿长江逆流而上就可以到达九江府,这么算起来虽然时间好像要多花一点的,但是不用承受车马的颠簸之苦。 座船是张同知安排的卫所下属的船只,昨天才到的彭泽码头,就是为了接送吴占魁一行人。 上船后,母亲就和嫂子,还有连个侄女进了船舱休息,魏广德他们先是在外面站了会儿,不过天气确实很冷,很快他们也都进了船舱避寒。 船舶靠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好在之前早有联系,码头上还有张同知安排的下人正在等着他们的姑爷,下船上了马车就直接往城里去。 马车到达九江府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马车上也挂起了灯笼。 九江府的城防是由九江卫驻府城的中军千户所负责,挂着卫指挥同知灯笼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尽管此时九江府北城门早就该关闭了,但是当马车达到城门的时候,城门依旧是敞开着。 “咦,大哥,九江府怎么没有宵禁?城门也没有关闭?” 马车进入府城,魏广德很快就被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吸引,不过脑海里也冒出以前看电视剧电影的情节,晚上的时候,城市里不是应该只有打更人出没,边走边敲锣鼓,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 “这个,我也没来过府城,不知道,彭泽那边晚上是要宵禁的,也许九江府不用。” 话虽这么说,但是魏文才自己也觉得好像那里不对。 “这不过节吗?二十过后才恢复宵禁。” 这会儿一边的表哥吴栋笑道,“永乐年间就定下的规矩,自正月十一日为始,其赐元宵节假十日,百官朝参不奏事,听军民张灯饮酒为乐,弛夜禁,著为令。” 说着表哥就背了一段法度,显然就是永乐大帝的时候颁下的旨意。 “十一起,这不还没到?” 魏广德也是细听了吴栋的话,还是有点诧异道。 “天下承平已久,很多规矩就执行的不是那么严格了,特别是现在。” 说道这里,吴栋看了眼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说道:“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说句不好听,挂着知府家的灯笼和卫所的灯笼,巡夜的官兵也不会怎么样。 夜禁那是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谁会在意那些。 要是真禁了,妓院赌场还要不要开了,还有那些戏班子,得影响多少人生计。” 魏广德一听,感觉真有道理。 就算在崩山堡,其实也没有宵禁,只是晚上要关堡门,还有安排几个人巡夜,晚上堡内行动其实还是很自由的。 “夜禁?” 魏广德也注意到了,以前电视里说的是晚上宵禁,但是刚才表哥说的一直就是夜禁,意思应该差不多,但是明朝,应该就是叫夜禁。 正文 37初入张府 , 马车队进了城,七绕八拐很快就进了一处大宅子。 众人下车后,魏广德跟着爹娘和大哥,随着舅舅进了一个院门。 在院门口,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候着,听到舅舅和他们的寒暄,魏广德知道这两个就是九江卫指挥同知张庆的儿子张世贵和张富贵。 他们是吴栋的舅舅,在吴栋见过礼后,魏文才和魏广德也紧跟着上前喊了声“叔伯”。 “好好,吴霜的儿子,嘿,一表人才。” 张世贵看着上前见礼的两兄弟,很亲切的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现的很热情。 随即又对魏勐笑道:“魏老弟好福气,两个儿子一龙一虎,你就等着享福吧。” “对了,魏老弟,你老大的亲事定了没有?” 这个时候一旁的张富贵也上前说道:“之前还只是听占魁提到过他两个侄子都不错,今天才得见,就小伙子的相貌,在九江府也是一等一的,要是没有定亲,回头我帮着看看。” “富贵,文才已经定下亲事了,就是刘千户的闺女。” 吴占魁这个时候开口说道。 “刘成?也不错,虽然没见过他闺女,不过刘成的长相,闺女应该也标致,倒是般配。” 张富贵貌似一脸惋惜的说道,好像没有做成这个媒人很是可惜的样子。 “好了,大家都进去吧,爹还在里面等你们。” 随即又对旁边的小妹吴张氏说道:‘先去给爹磕个头,娘在后面也想你的紧。’ 随着众人进了屋,吴张氏带着女儿和儿子就给张庆张同知磕头,魏广德站在后面,看着前面一大伙人排队行礼,抽空大量了一下屋子。 别看魏家是百户官身,舅舅吴占魁也是实职千户官,可毕竟就那样,家里比起这张家来说,真的就是寒酸了。 天黑,外面魏广德并没有看仔细,可是这屋里就不一样了,周围点着不少烛火把房间照的灯火通明。 房子明显在年前进行过修缮,四壁都重新粉刷过,显得墙面干净,而门窗似乎都重新上过漆,让整间房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也只有从雕梁画栋的房梁上的一丝斑驳能看出这房子还是老屋。 进屋魏广德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大堂两侧两个铜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闻了让人感觉很舒服。 张同知坐的那正堂是放着两把太师椅,中间是一张大的八仙桌,下首则是摆放整齐的椅子和茶几,也不知道是紫檀还是黄花梨做的,想来应该都是上好的木材。 靠墙的位置也是每隔一段距离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盆栽。 屋里并没有放着各种彰显富贵的物事,很是简单和干净,到是体现出此间主人的为人之道。 最后才轮到魏家两兄弟,跟着父亲向张同知行礼。 魏广德并不想磕来磕去的,但是这个时代却又都是这样。 没法子,魏广德还是跟着大哥他们给张同知磕个头拜年,说起来这张同知是他舅舅的岳丈,自然也是长辈。 行礼完毕,魏广德也退到后面,这个时候他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张同知。 六十多岁一个老头,干巴巴的,脸上皱纹也很深,和卫所里那些老头也差不多,就是看上去皮肤要白一些,毕竟不常日晒雨淋,可能保养的比较好吧。 前头在说话,魏广德坐在靠门的位置有点无所事事。 配角始终是配角,魏广德在下面坐了一会儿,就看见表哥从后面过来,给他外公行礼后说道:“外公,外婆让我带魏家兄弟进去见见。” “那你带他们去吧。” 这会儿张同知正和吴占魁和魏勐说话,也不在意的挥挥手。 于是魏广德又跟着表哥吴栋去了趟后院,给张老太太行礼,一道跟去的还有张家一个小子,大概是看外面爷爷和姨夫他们聊得正欢,自己也没个什么事儿,就只能在下面和魏家两兄弟说说话,可是毕竟不熟,第一次见到,所以干脆也跟进屋里去得了。 之前在外屋的时候魏广德就看见张家貌似只有一个孙辈小子,看上去比大哥魏文才小点,约摸十五六的样子,叫张宏福。 之前在外面也只是随便闲谈几句,这会儿到了后院魏广德才注意到,貌似张家两兄弟下面,似乎人丁不旺的样子。 老娘和舅母这会儿都坐在老太太下面,自己两个表姐到是腻在老太太一边,旁边还有两个女孩,魏广德盲猜他么你应该是张家的女子。 在张老太太这里,魏广德也只看见张宏福这一个孙子,剩下两个都是孙女,貌似这两兄弟的战斗力也只抵得上舅舅一个人,舅舅家可也是一儿两女。 印象里,好像这两位都已经订了亲,都是九江府的士绅家族。 行礼后,魏广德陪在下首看上面人说笑,只是这会儿主要的对象变成了大哥魏文才,说的就是他刚订下的亲事。 好吧,后院的女人大概也就喜欢说这些东家长西家短。 魏广德毛都没长齐,自然也没人说他什么,他也只是凑趣,有时候开口说上几句。 等了一会儿,下人来报说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 总算是吃到一顿好饭菜了,今天早上在舅舅家也没吃多好,早饭,可没有大鱼大肉吃,午饭直接就是在船上吃的,也不怎么样。 反正这会儿都当他是小透明,魏广德也乐在其中,就在下面大口大口的吃菜没酒。 不过他也是支着耳朵在听他们的谈话,在其中他也大概了解到张家的一些情况,和他盲猜的差不多。 张家老大张世贵有一儿一女,也是准备袭职的,所以跟着老爹张庆在官场上混,儿子就是张宏福了。 兄弟张富贵只有一女,明显精力不行,不过他却没有读书科举,而是跑去经商,也管理着张家的一大摊子事儿。 虽然不在官场,但是貌似这张富贵对九江还更加熟悉,毕竟经商,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接触面反而还更宽。 酒席过后,魏广德他们被带去厢房休息,而魏老爹却是被叫到跟张同知和舅舅吴占魁去了书房,通行的还有张世贵。 正文 38佛郎机 , 在魏广德收拾随行行李的时候,不远处的张家书房里,几位话事人的对话也在进行着。 “需要哪些军器,在这里你们大可以提出来,只要卫所库房里有的,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搞出来。” 坐在书案后面的指挥同知张庆看了眼屋里几个人,都是亲信之人了,这才对吴占魁和魏勐说道。 有点直接,吴占魁和魏勐不由得对视一眼。 需要什么装备,之前两天有空闲的时候两个人就私下里谈过,不过说实话,在这个时代,对付草原游牧骑兵还真没什么好武器。 步兵对上骑兵,短板太多了,更何况还是缺乏战术训练的卫所兵,那就更加不堪。 “岳父,上次我们在镇江,看都京营卫所装备的那种子母炮不知道能不能找来?如果能大量装备这种火炮,就可以连绵不绝对敌进行轰击,打退鞑子骑兵易如反掌。” 这个场合,魏勐说出来肯定是不合适的,还是只能是舅子出面比较好,所以两人对视的时候,魏勐就给吴占魁打眼色,让他来说。 这也是他们商量好几天才最后得出的一个可以有效对付鞑子骑兵的办法,那就是在镇江看到的京营人马操弄的那种火炮,每门炮都有几个药筒,可以提前装备弹药。 当时他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京营的炮手维护火炮,从炮管后面提出一个药筒,之后两人走近了才看明白是个什么东西。 炮管后半截是敞开的,就好像大炮的肚子露在外面,和以前他们看到过的火炮完全不同。 使用的时候,直接把药筒放进炮管后面的炮腹中,固定好位置就可以点燃引线开炮射击。 这种炮非常特殊的地方就是在它是从后面装上弹药,而不像现有的火器那样,前装。 “你们要,要佛郎机炮?” 听到吴占魁说子母炮,张庆就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说实话,之前他也听说过那种东西,可以非常快速的发射多轮炮击,确实是一件军国重器。 知道归知道,可是听到自家女婿和他妹夫提出要这种犀利的火器,张庆还是皱起眉来,显然很是为难。 “岳父,这种火炮很难搞吗?” 吴占魁看到了自家岳父的反应,犹豫着问道。 不过这次张同知还没开口,旁边侍立的张世贵就开口说道:“你们说的那种炮叫佛郎机炮,是正德朝那会广东从佛郎机人手里搞来的,确实非常犀利。” 听到这炮是从佛郎机人那里得来的,不管是吴占魁还是魏勐心里都是一沉。 从夷人手里买的话,那价格不会便宜,何况还是这等威力的武器。 既然价格不便宜,显然这炮明军也不可能装备太多,他们九江卫肯定是轮不到的。 有多的炮,随便想想也该知道,肯定是优先供应京营和边镇才对,不过张世贵接下来的话又让两人生起了一丝希望。 “现在北京军器局和南京军器局早已开始仿制这种火器,你们看到南京京营使用的,应该就是南京军器局制造的佛郎机炮。” “世贵兄,那我们可能拿到这种火炮?” 魏勐兴奋的急忙说道。 “哎。” 结果换来的确实张世贵的一声叹息。 “那种火炮现在产量不大,优先供应边镇和北京那边,南边也就是南京京营和一些沿海卫所,有少量的装备试用。 这种火炮之前,我在南京国公府拜访的时候也问过,根本就拿不到。” 希望彻底断了,张世贵的话很清楚,佛郎机炮是不用想了。 “而且,在国公府我也听人说了,这佛郎机炮发射速度是很快,每门佛郎机炮配五到六个子炮,可以预先装上火药和炮弹,使用时轮番发射,后面的军卒就对发射的子药进行重新装弹。 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明显,主要就是这炮打不远,只有不到二百步射程,几乎和硬弓相仿。 虽然军器局那边也想办法改动过,但是效果寥寥。 这样的缺点,就算鞑子骑兵进入射程,可能也没办法把子炮打完,人就已经冲到跟前来了。” 不过随后张世贵又说道:“如果是有城市为依托进行防守的话,到是没有问题,可以连绵不绝射击鞑子。” 听到了佛郎机炮的缺点后,其实魏勐是不以为然的,只要能快速装填,快速发射,只要火炮足够多,几轮连续不断的炮火就能击溃对面冲阵的鞑子骑兵。 可别以为只有明军怯战胆小,其实在生存和死亡面前,是个人就很容易做出选择。 对于魏勐、吴占魁这样带兵的人来说,他们很清楚,只要身边战友不断倒下,再坚强的人也会承受不住死亡的恐惧。 不过,貌似不可能了。 这炮如此精贵,就算嘉靖皇帝真要北伐报仇,那也只会装备给主战的边军,不可能给他们这些运输淄兵使用。 而且,按照他们的设想,面对鞑子骑兵的冲击,火炮少了除了听个响之外,其实意义也不大。 是的,吴占魁和魏勐商量几天的结果,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有足够多的火炮,就能轰垮鞑子的冲阵。 虽然很符合后世的炮兵集中使用,进行重点打击,可是有毛用,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具备。 开玩笑,给运输部队配备大量的主战武器,嘉靖皇帝脑袋被门夹了才可能干出这个事儿。 “少量的话,豁出去这张老脸,应该也能从南京给弄出来,可是听你话里的意思,需要不少佛郎机炮,这就没可能了。” 张庆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看了眼吴占魁和魏勐,还是开口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世叔,徐公爷那边有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我们九江卫铁定要去北边吗?” 听到得不到佛郎机炮,魏勐还是把最关心的问题提了出来。 “五军都督府那边定下的章程,我们要护送湖广和江西的粮草直达军前,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朝廷凑不出军费和兵马来,才有可能让陛下取消这次北征计划。” 说道这个时候,张庆的情绪自然也好不起来,去北边打仗,风险太大了,要不他也不会急吼吼的招来手下亲信商量这个事儿。 “公爷和定国公府那边也通过气,但是没辙,御笔钦点。” 张庆最后的话彻底封死了吴占魁和魏勐的退路,现在只能想办法提高手下军兵的战力了,别无他法。 正文 39鸟铳如何 , “五军都督府那边定下的章程,我们要护送湖广和江西的粮草直达军前,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朝廷凑不出军费和兵马来,才有可能让陛下取消这次北征计划。 公爷和定国公府那边也通过气,但是没辙,御笔钦点。” 张庆最后的话彻底封死了吴占魁和魏勐的退路,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的话,那就是他们的老大,在关键时候能够把他们从泥潭里拉出来。 不管是张家,还是吴家以及魏家,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朱元璋造反的凤阳人,只不过他们的祖辈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得到的蒙阴差了点。 开国那时候,武将的地位可远不是现在能比的。 可是现在老大也没法给他们遮风挡雨了,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提高手下军兵的战力了,真要上去了,战场上保命的机会也大一些,其他就别无他法。 吴占魁和魏勐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过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无奈。 步卒对付骑兵的方法,本来就不多,而且对步卒的要求极高,需要很高超的战术素养才行,而这可不是匆匆训练几个月就能做到的。 面对骑兵集团的冲阵,步卒最起码要保持住队形不乱。 看似简单的要求,其实却是非常难以办到的。 开国那会儿,到是可以用军阵硬撼鞑子,那会儿不管是士气还是战术素养,当年的兵都远超现在,没法比。 所以他们才想出加大火力,集中火器快速发射的方法,以期在接战前就打溃敌人,至少也要打散。 骑兵要集团冲击才有威胁,要是零零散散的骑兵冲阵,到是好应付。 现在张同知还要问他们想到的其他办法,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想? 当初这个法子,其实也是受到魏广德的提示,魏老爹回家后在问及出征这些天见闻的时候,就提过在镇江看到的那种子母炮。 当时魏广德就是觉得这种子母炮貌似和后世的火炮差不多,都算是后装,射速快是必须的,要是有大量的炮手轰击,是有可能打垮骑兵集团的。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庆这会儿虚眯着眼睛,目光不断在吴占魁和魏勐之间来回游移,脸上也逐渐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最后叹了口气。 “对了,父亲,这次南京军器局发送过来一批鸟铳,听说魏兄弟那里也领了一些,那东西好不好用?那可是最新式的火器。” 站在张庆身旁的张世贵忽然插话进来,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这会儿也不过是插科打诨,希望先把佛郎机炮的事儿揭过去,那玩意确实搞不到。 但是卫里这次也从南京带回来一批鸟铳,他对火器不感兴趣,自然也没试过,不过在看到魏勐的时候,他就想起好像听人说魏勐那里就有一些鸟铳。 镇江之行,那是被逼着去的,各家都没带自己的小子上,只是老的单独去的,自然,张世贵也没有随军出发,一切都是听回来的人说的。 至于张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些小事儿。 其实就连魏勐手里还能有百多号人,张世贵事后都不知道,而是卫所高层突然讨论分配屯田的时候才知道的。 “鸟铳?卫所里还有那玩意儿?” 魏勐当然知道鸟铳,刚拿到那会儿就试过,回来后自家老二就常拿着出去打鸟,后山上经常传来“啪啪”打枪的声音。 “这东西好用吗?” 张世贵看魏勐的反应,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张庆和吴占魁也都投来关切的眼神。 “用到是好用,这次拨给我的那批火铳,质量还不错。” 魏勐只能这么说了,心里也在寻思着这玩意儿在面对骑兵冲锋时到底会是什么表现。 听到魏勐说质量好,不管是张庆还是吴占魁,都是心里一喜。 火器的威力他们还是知道的,只要训练有素,战力非常强悍,而且火器的训练可比弓手容易的多。 魏勐为了让手下的弓手能保持战力,都允许他们带武器进山打猎,而不是安排他们去耕田。 至于火铳手,百户所也有,不过都被打发去耕田了,因为他们都不愿意使用,毕竟火器炸膛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家儿子却经常拿着拿杆鸟铳,都不知道放了多少枪了。 而他之所以还放心让魏广德使用,也是因为每次魏广德打完枪回来后,都要找唐三检查枪管的情况,这也是他放心的原因,自家小子知道危险。 “卫所仓库里还有百多杆鸟铳,都是一起制造的,质量应该差不多。” 张世贵这个时候继续说道,“这批火器是新武器,也是让我们试用,方便以后大量生产。” “这鸟铳是新发明出来的?确实好用,比以前的火铳打得更准。” 魏勐听到说是新武器,心说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不过想到在镇江看到的佛郎机炮,之前他也没听说过,心里也是淡然。 “这鸟铳是前年还是上前年才拿到的,也是从夷人那里夺下的,军器局这两年研究后仿制的。” 张世贵介绍道。 “夺下的?我们和夷人有交战?” 魏勐和吴占魁听到张世贵的介绍,心里也是一惊。 鸟铳和佛郎机炮都可老厉害了,还都是夷人的,那夷人的战力得多强? 明军和他们交手,能打赢吗?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想到,北边不太平,现在又冒出夷人这么一个善用火器的新威胁,心里不由得咚咚咚直跳。 “嘉靖二十八年吧,上前年,大概是那个时候,福建卫所出兵走马溪,围剿那里盘踞的倭寇,其中就有夷人也混在其中,战后好像就缴获了一些这种鸟铳,因为战场上打伤我们不少人,所以被送到南京军器局研究仿制。” 这个时候,张庆睁开双眼,似是回忆着,缓缓把他知道的鸟铳的来历说了出来。 关于鸟铳的来历,说法很多,有广东传入,也有福建剿倭获得,不过现在在座的人知道鸟铳来历的也就他了,毕竟在镇江和兵部、军器局有过接触,知道的多一点也不奇怪。 “倭寇里也有夷人?” 吴占魁有点惊讶,“不是说都是倭人和汉人海盗吗?” 正文 40鸟铳VS骑兵 , “倭寇里也有夷人?” 吴占魁有点惊讶,“不是说都是倭人和汉人海盗吗?” 此时对于民间来说,来自大海的强盗海寇都是倭寇,并分不清其中之人的真实成分,但是对于军中之人来说,各方面的消息来得更加准确,所以不管是张庆,还是吴占魁,或者魏勐,其实都知道所谓倭寇主要是什么人。 其实明朝的海盗,最初就是由张士诚残部为主力,倭寇也有一些,所以所谓的倭寇实际上大多数都是汉人,少数是倭寇。 但是在今天,吴占魁听到倭寇中还出现了夷人,这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夷人好财货,参与倭寇,与其分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都是海外蛮夷,也没受过儒家教育。” 张庆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却也贴合实际。 “对了,贤侄,这鸟铳要是拨付一批给你,你的百户战力能有多大提升?” 张庆接下来这话就是对魏勐说的了,因为整个九江卫也只有崩山百户所才拿走了十杆鸟铳,这还是拨付这批火器前,由兵部的人决定下来的。 “世叔,这鸟铳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家里只有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没事儿捣弄下,听他们说这鸟铳确实不错,我想,应该能成。” 魏勐稍微思考后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样啊。” 书案后的张庆微皱那发白的眉毛,“那你们尽快合计下,要是可行,我年后就把库房里的那批鸟铳拨付出来。” “岳父,那批鸟铳有多少?” 吴占魁这时候开口问道。 “因为只是试装,所以只有二百杆,其中有十杆已经拨付给你们了,所以军器局移交的鸟铳只有一百九十杆。” 张庆说道这里微一沉吟,“回来后,直接就送进了库房,也就没有拨付出去。 如果确实好用的话,那等两天我就让世贵去先把鸟铳提走,免得其他人惦记上。 另外你们两个可以掌控的百户年后也要勤加操练,任何事都要做到准备充足,不要抱有侥幸。 就算最终北征被取消,该有的准备也要准备好。 这次卫里要重组十个百户进行训练,一应粮饷也会按七成拨付,所以后勤钱粮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七成粮饷,没有问题吧。” 在张世贵送吴占魁和魏勐离开书房,前往他们居住院子的路上不经意的问道。 听到这话,吴占魁和魏勐心里就是一突,之前听到要给七成粮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大半。 三个人停下脚步,吴占魁看向了魏勐,就带兵来说,他一个千户却是隔了一层,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那些兵卒,有个三、四成饷银,家里的生活也能过得去了。” 魏勐稍一犹豫后还是说道,其实他发下去的粮饷,折色也就是标准兵卒收入的三成不到,可是堡里的军户也能过得下去。 “这样啊。” 张世贵得到了答案,继续抬步就走,带着吴占魁和魏勐往小院那边去,不过穿过一条廊道后脚步略缓,等吴占魁和魏勐靠的近一些才开口说道:“那就发四成吧,剩下的我们三个分了。” 说道这里,张世贵又对吴占魁说道:“这事儿你负责,卫里我会打好招呼,练兵的事儿就让老魏去做好了。” “大舅哥,十个百户所是怎么会事儿?” 吴占魁一边点头,一边出声询问道。 “那几位知道今年可能还要去北边都吓得半死,所以他们商量以后,就说要五个千户所各练两个百户,作为此次出征的主力战兵。 老魏那边的百户所刚好是现成的,你手里不是还有个亲信的百户所,刚好就两个,就是你们右军千户所的主力战兵了。” 张世贵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说道,“还有就是鸟铳那个事儿,回去你们也商量下,不说文才他们很熟悉鸟铳,多听听他们的意思,明天我们在合计一下,今天实在太晚了。” 张世贵把他们送回居住的小院,就自己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个小院名义上是一个院子,其实里面还分东院和西院,是两个小跨院的布局,吴家和魏家都有自己的小院子,也是张家为亲友准备的,家什物件一应俱全,也都不错。 不过吴占魁和魏勐可都没有回屋休息,虽然今天一大早就从泽鹏赶到九江,也是舟车劳顿,但还是找了间空屋子,然后叫下人把魏文才和魏广德两兄弟叫了过来,吴栋也被喊来一起听听,毕竟早晚都会接触到这类军事上的事儿。 还好几个人都没睡,很快就到了那间空屋。 “子母炮的事儿不要想了,那炮精贵,只有京营和边镇才有列装,我们九江卫搞不到那炮。” 看到人到齐后,吴占魁就直接把之前讨论过的子母炮那事儿说了下。 听到说只装备京营和边镇,魏广德等几人心里也就了然了,之前听到父亲说起这种火炮的时候,几个小家伙都觉得这炮厉害,可以换子药连续发射,可比现在的火器强太多了。 “那个炮啊,其实是叫佛郎机炮,是夷人发明的,咱们大明南北军器局制造的数量还有限。” 吴占魁继续说道。 “那舅舅叫我们来,是有其他什么差事吗?” 魏广德心里纳闷,既然搞不到就搞不到呗,还叫他们来做什么? 之前在泽鹏的时候就说了一晚上,最后还是他想起之前老爹提过的,在镇江看到的子母炮,说那炮发射极快,才提的这么个建议。 现在被否了,他也就没其他法子了。 “广德,你说,那个鸟铳能不能克制鞑子骑兵?” 这个时候,魏老爹开口问道。 “鸟铳?没可能。” 魏广德听到老爹问自己话,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 开玩笑,虽然没当过兵,可是后世信息大爆炸,很多东西在电视或者网络上都看到过,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要终结骑兵的,那得是机枪的出现,连续的火力打击下才有可能压制骑兵冲锋。 正文 42铳手 , “那就没问题了,训练百多个鸟铳手出来,只要严苛训练,把装弹这个步骤尽量做到花费时间最短,相对密集的火力打击,对付小鼓鞑子骑兵还是可以的,只要运气不是太背,被鞑子大队包围。” 听到吴占魁的话,魏广德双手一拍,略微兴奋的说道。 魏广德因为想到今年的北征,父亲就算去了,很大概率也不会和鞑子大队遭遇,爆发激战,所以说话也就比较随意了。 要知道,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回到他所处的后世,很多长辈还是对说出的话有很多忌讳,特别是像这种有生命危险的话题,那更是禁忌。 说封建也好,迷信也罢,说话要讨好彩头还是很重要的。 “既然这么说了,我对火铳,鸟铳了解也不多,你看是否需要把其他百户所的铳手都调集过来,毕竟他们有一些经验,比让那些大头兵从头开始学习还是要强很多。 嗯,我手下,想来怎么也能凑出大概百人左右的熟练铳手,另外弓手是否也要集中起来严格训练下。” 既然这么说了,吴占魁就要想着怎么尽快把人训练出来,这可关系到他们自己的性命。 从其他百户所抽调铳手就成了他最理想的操作方式,可以快速汇聚一只熟练的铳手部队。 不是他不知道这个时代弓手和铳手之间的差异,其实相对来说,弓手的价值比铳手强,因为弓手可以一口气向敌人射出十几、二十只羽箭,而同时期熟练铳手也许只能放出几枪。 不过弓手的训练就要比铳手麻烦许多,可不是铳手那样可以快速成军的。 弓手不是说只要把箭放出去就完事儿了,没有准头,不能按照要求把箭射到需要的区域,那只能是浪费。 弓手最需要的就是臂力,而现在那些兵卒现在的身体,挥锄头没问题,可是拉弓射箭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而且弓箭的保养也比火铳麻烦许多,吴占魁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搜集到足够的弓箭。 鸟铳,现在看来,至少数量上是足够使用了,只要能够抢先把这批铳从卫所仓库里提出来,在花点时间让那些铳手恢复实力。 吴占魁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想到被自己侄子摇头反对了。 “大舅,最好还是从卫所老兵里挑些人老实的进行训练。 其他百户所的铳手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但是就我们崩山百户所那些铳手,大多数都已经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堡里,也就是因为负责保养火器,唐三还算熟悉点那些东西,其他的铳手,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可能都没见过火铳长什么样。” 魏广德想起之前学铳的时候,和唐三闲聊知道的。 卫所里的武器,本来是应该发给卫所士卒的,但是都被收进了卫所仓库里。 魏广德猜测是怕士兵把武器偷偷卖了换钱,老爹才这么干的。 也就只有那些弓手还保留了自己的武器,一是进山打猎时需要,二就是魏老爹还是希望手下的弓手能够保持一定战力。 而武器一锁后,再想搬出来,好吧,半年前才搬出来了次,但是好像听唐三说,那些铳手还要他手把手教几遍,才算勉强记住要怎么用。 这就是大舅口中的铳手,熟练铳手...... 魏广德肯定是一百二十个不认可的。 不过后世看文章,他还是依稀记得,应该就是这个时代,大明出了一个武将,其实是两个,最出名那个就是叫戚继光的,还有个叫俞大什么的,后面那个字魏广德不认识。 后面那位,魏广德也不太熟悉,似乎后世很少有人对他进行评价,大多都集中在戚继光身上。 而这个戚继光能成名,自然就是靠手下的义乌矿兵组成的戚家军了。 记得当时看的文章说的就是戚继光从义乌那里的矿上招的人马,但是依稀又记得说是戚继光因为看到农民械斗而招的人,反正感觉有点冲突,不过从那边招的浙江兵好像真的很能打,才成就出一只戚家军来。 这只戚家军最后的一只不对,好像还和满洲鞑子打过,虽然最后战败,但是好像也是被人用优势兵力围攻下才战败的。 戚家军好像就是这个时代里,火器装备比例很高的一只部队,甚至超过同时期的西方人。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只要部队训练有素,其实用这个时代的火器,还是有机会战胜实力差距不大的鞑子。 而真实的戚家军,不仅是从招兵的源头就要严格挑选,在后面的训练中更是刻苦,同时戚继光也不是光靠鸟铳打的天下,实际上戚家军是鸟铳,火炮和车阵的组合,才可以在北方草原上打出赫赫威名。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因为部队战斗力太强,直接导致那时的蒙古鞑子怂了。 自戚家军剿倭调任北方后,几次冲突下来,人家都开始躲着戚继光,这也让他完全失去了大战立大功的机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战功,他到死都没能获得爵位。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了。 而同时期的李成梁则是养寇自重,隔一段时间薅一次羊毛,反而累积起了战功,最后在万历年间被封侯。 这些,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他印象里,大英雄的戚继光其实最后是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他也完全不知道戚家军到底是怎么打的胜仗,车阵,鸳鸯阵这些他都没什么印象。 也许在将来,他会发现。 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不过这会儿,魏广德就把印象里看到戚继光选兵这段说起来。 “可以在整个千户所里挑兵,不仅是身体好,能跑能跳,更要人老实听话,做事认真,一丝不苟。” 魏广德仔细搜刮这脑海里那点可怜的存货,“当兵的不老实,见到风头不对,说不好比老爹,大舅你们跑的还快。 就是说,就算战力再强,那些兵油子是绝对不能要的。 然后就是训练,回头我把我玩鸟铳的心得好好总结下,到时候教教那帮铳手,肯定让他们战力提高数倍不止.......” 魏广德没当过兵,并不懂怎么练兵,但是最为后世人,他却是很清楚步枪的发展历史的,而中间几个提高火铳战力的法子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在玩枪打鸟的时候他也试过,自然就感觉自己是这屋子里对于让鸟铳发挥出最大威力最有发言权的人。 正文 43定装纸壳弹 , “当兵的不老实,见到风头不对,说不好比老爹,大舅你们跑的还快。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的战力再强,那些兵油子是绝对不能要的。 然后就是训练,回头我把我玩鸟铳的心得好好总结下,到时候教教那帮铳手,肯定让他们战力提高数倍不止。 嘿嘿,我玩鸟铳的时候,可是想到了绝佳的办法,让鸟铳射速更快,还更安全......” 魏广德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对训练火铳手的想法,把屋里众人都是听得一愣一愣。 好吧,就算是打个魏文才,也就是开始时候感了一下兴趣,后面天冷了,他也懒得上山打鸟了。 这个时候,自然就没有魏广德的发言权大。 魏广德可是已经打空了两个药壶的火药,算是个老枪手了。 最关键的还是,在玩枪的过程中,魏广德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关于火器发展史中几个重要的创新。 研发原来那个世界的枪械,魏广德可没那个本事儿。 但是依托现有的东西,在局部细节上进行修改就好了。 燧发枪,他知道,比手里现在的火绳枪强很多,但是然并卵,他知道那玩意最关键的并不是设计,不是构想,而是材料,需要高强度钢制作的弹簧产生足够的撞击力让燧石打火。 虽然发火率似乎比火绳枪差点,但是胜在可以在风雨较小的天气使用,范围更大。 而以现有的技术,魏广德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定装火药的纸壳弹,就是用纸将定量火药包裹成圆柱体,铅子被包裹在弹头。 使用的时候,要破子弹底,将一部分火药倒进火门作为发火药,剩下的火药连同上面的铅子一起塞进枪管,用通条敦实就可以发射了。 这也是魏广德这段时间玩枪想到的办法,以他的估算,大概可以减少一半的装弹时间,堪称高效。 现在魏广德打算把这个方法交出来,让父亲和大舅用这种方式提高铳手的射速,这样在相同时间里,铳手发射的弹丸至少会比之前多一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为长辈操心,魏广德也是没有办法。 就现在十来岁的娃娃来说,还是世上只有爸爸好,特别是在大明朝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父亲活着,就意味他还是少爷,还可以享受家里的优渥生活。 虽然他从没有担心大哥会对他不好,可是毕竟一旦父亲不在了,那家就是哥哥的,大哥当了家,他的日子肯定也会比现在差一些。 之前,魏老爹都已经个魏广德说过了,除非他考出功名,否则家产没多少是他的,因为守不住。 尽管在《大明律》中对于分家是有非常严苛刑罚的,这和后世通行的做法相差甚远。 现在魏广德读书,也看过《大明律》等明朝的律法,只是并没有全身心投入,毕竟现阶段八股文才是他主要攻克的目标。 但是《大明律》中一些条款,和现在魏广德所处的社会也是差距巨大,也就是并没有被严格实施,最典型的就是分家。 《大明律》户律中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凡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若居父母丧、而兄弟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八十”。 法律条文很清楚,明明白白写上去,这说明大明开国之初朝廷并不支持分家。 明朝因为户籍制度,军户,家里就必须有人出来当兵,而农户,则必须有人服徭役,禁止分户,可以保证有足够的兵员和民夫为国家效力。 毕竟军户家里如果没有男丁,自然就没法服兵役,而农家的徭役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安排下去的,也是要农户家里满足要求,才能被分派徭役。 那分家不分户总可以吧,该服徭役服徭役,该当兵就当兵? 其实也是不可以的,因为家里还有长辈,你小辈的就藏私财,那也是于德有亏。 所以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只要父母,特别是父亲还在的话,他的小日子才会好过。 毕竟就算他和大哥签文书分家产,以他现在的小身子骨,也是没法挣钱的,最后只能是坐吃等死。 加强战兵的战力,怎么着也多一层安全保障不是,只要父亲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过现在的日子,舒舒服服的等着自己长大。 “你说的那个定装弹,到底好不好用?杂没见你用过?” 魏广德说完话,没等魏勐和吴占魁反应过来,一旁的魏文才就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问道。 “我打过,当然好用了,感觉装弹比之前唐三教的快一倍的样子。” 魏广德说道,“家里我那个包,里面还有十来颗我自己裹的子弹,特别好用。” “我觉得应该行,回头把鸟铳提出来后,我们找人试试。” 吴占魁看了眼自己这个小侄子,转头就对魏勐说道。 “那这事儿暂时就不和张世叔那儿去说,我们试过合用后再说也不迟。” 魏勐也是觉得魏广德说的这法子似乎可行,魏勐也是打过火铳,对于火器繁琐的装弹程序自然知道很多,魏广德这个说法,貌似确实简化很多,至少火药定量后,炸膛的概率也小一些。 魏勐心里也是存着小心思的,要是自家儿子提的建议真的好用,那鸟铳就可能会成为一件好东西,一旦消息泄漏出去,那批鸟铳怕就要被人抢破头了。 现在那批鸟铳搁仓库里没人管,那是因为大家都还用火铳的看法对待这批武器,可是要是知道定装弹这个提高射速的法子,那可就不同了,会为了这批鸟铳争抢打破头的。 “你们几个,今晚说的,都不准泄露出去,知道吗?” 吴占魁一边点头,算是认同了魏勐的说法,同时也想到暂时保密的事儿,随即开口吩咐自己儿子和两个侄子。 他这个时候也怕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到处去乱说一气,把法子给公开了。 魏勐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虽说不可能隐藏一世,至少等那批鸟铳到手后,进行训练的时候也会泄露出去的,但只要能瞒过一时也是好的。 到了那个时候,泄露了也没关系,鸟铳到手还怕个毛的泄露消息。 正文 44浔阳楼 , 第二天父亲和大舅怎么去说的,魏广德也是不知道,因为他跟着张世贵,还有吴栋,魏文才跑到德化县城转悠去了。 好容易来趟府城,怎么能不好好逛逛。 德化县城就是九江府城所在地,这里有知府等相关衙门,自然德化的县官日子也就不好过,在这里想做父母官,那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太遥远了。 走在府城的大街上,一路上都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九江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襟江带湖,据三江之口,当四达之衢,七省通连”,又紧邻鄱湖,赣抚平原等盛产粮食之地,在大明开国之初就被朝廷所重视。 为了加强管理,洪武年间就在九江设置卫所屯田,同时也是加强对漕粮的监管。 到了现如今,大明帝国的政治和军事力量大多转向北方,北地贫窭,对南方粮食的依赖度逐渐加强。 九江作为湖广、江西漕粮进京的起点,每年漕军在此转运百万石粮食北上,连带浙江、南直隶粮食一起向北运输供应京畿和边军。 由此,九江也逐渐发展成为南方重要的粮食市场,特别是民间粮食采购,云集了南来北往大量的商家在此入驻,打造出了繁华的九江府。 九江有长江之利,东接应天,西连武昌,鄱阳湖水系连通南昌,由水运勾接出一个巨大的水运网络,将江西的各种工商业品大量销往各省,可见每年在此过路的银钱和商品之繁盛。 九江钞关也成为明清两代在长江上设立的唯一,并一直维持的收税口岸,为帝国收集到无数的税银,由此也可见九江的富饶程度。 魏广德虽然来自后世,可依然对现在的九江府城的繁华感到惊叹。 那些能够晃花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商品,虽然对魏广德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是也有魏广德后世所看不到的东西。 沿街鳞次栉比的商铺也就让大哥感到惊叹,但是在看到完整的九江府城墙的时候,古老的厚重感还是让他这个现代灵魂有点恍惚。 后世遗留下来的大城城墙可是不多见,大多都是一段一段的,根本就没有自己眼中此时看到的完整的,围着整个巨大城市的城墙。 从张世贵那里听说,这九江千多年前就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开始建城,大概几百年前土城墙也改为包砖墙,也就是现在他所看到的。 围绕九江府城,一共开了七座城门,分别被称为东边的迎春门和东作门,南边的景星门和小南门,西门,还有北边望京门和岳师门。 一些主门还修建有瓮城,这会儿他们就走在望京门大街上,一条笔直的大路沿江岸通向城门入口,大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城里转了一圈,这会儿他们顺着大路往城外走,穿过瓮城和城门,沿着大道缓缓走向江边码头。 他们自然不是要登船回家的,而是张世贵带魏广德他们去看看九江钞关。 到现在,魏广德还对九江钞关念念不忘。 魏广德想要过好日子,所以想要考取功名,想要做官。 可是一下子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古代,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在这个时代肯定是顶尖的,哪怕自己在同龄人中只是战五渣,可是依旧绝对领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然并卵,没个毛用。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他那些知识只能算杂学,不入正流。 虽然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万一考不中,就去当庄头的差事作为退路,可是早已熟知历史发展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够进入大城市里工作生活,而不是一直呆在崩山堡那个地方。 所以魏广德想来九江钞关看看,将来就算考不了功名,不知道凭着识字和算术,再有张家帮衬一下,能不能在九江钞关混个差事干干,貌似也比在崩山堡那个穷地方呆着强不是。 来到江边,往西走了两里地就看见一个大码头,码头边还有几间大屋,按张世贵的话来说,那里就是九江钞关了。 来往商船都要再次停靠接受盘检缴税,拿到凭证,就算能够逃过九江钞关和九江卫的巡防船你,也还有是武昌和应天等地水路巡检的检查,有凭据就可以通行,无则要被扣押罚款。 “条件不错啊。” 魏广德看到那边到这个时候,还有几条商船停靠在码头上,正有钞关的书隶在检查船上货物,现在可还没过元宵,居然还有商船往来大江之上。 作为一个考不到功名的读书人,每天在这里等着船靠岸,商船检查一番,然后收点小费结束一天的工作,魏广德感觉这样的日子还是过得。 “你想将来玩意考试不第在这里谋个差事,此事说难也不难。” 张世贵看着魏广德看向自己,继续小声说道:“九江府对这个钞关的管辖权不大,但是下面毕竟还是要有人做事儿的,所以只要结交好里面的人,进去找个差事是真不难,就是这个结交很费银子,而且也很讲究方式方法。” 魏广德明白了,进钞关还得会送银子,送好银子,才能办事儿。 “这个结交需要多少银子?” 魏广德小声询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几百两还是要的,听说这里的差事,油水很足。” 张世贵说道,随后想想又才小声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准备万一的退路,到时候再说,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虽然家里在钞关里面说不上话,但是找人说项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现在你还太小,还是把心思用到功名上好点。” 现在是正月,江上风也大,几个人自然不会在江边停留太久,要不是魏广德说想看看钞关,几个人根本就不会出城。 来时匆忙,回城却是洒脱,魏广德也才注意到路上居然还有一座雄伟的楼阁建筑倚江而立。 此楼占地巨大,外三层内四层,九脊层顶,龙檐飞翔,瓦朱栏,四面回廊,显得古朴凝重。 走的近了,魏广德注意到顶檐下悬挂的巨幅匾额——“浔阳楼”三个大字,看着大门内的场景,这分明就是一家酒楼。 此时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已是中午,魏广德感觉到肚中有点饥饿。 “哥,我饿了。” 魏广德轻声对自己大哥说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寻思着貌似在哪里看到过浔阳楼这个词,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正文 45好想...... , 虽然魏广德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 也许不说不饿,之前他们似乎还没有感觉到该是吃饭的时辰了,也许是知道,但是想要回城后再找吃的,反正之前没人说饿,可是在魏广德说出来后,几人都是站定,相互看了一眼。 “哈哈,说起来我也是饿了,到是没注意时辰都到饭点了,今儿我做东,大家就在这浔阳楼吃饭。” 张世贵率先说道,就要带其他几人往酒楼里去。 “魏小二一说饿,我也感觉饿了。” 吴栋这会儿也摸摸肚子笑道。 “广德是看了水浒传才想起这浔阳楼的吧,呵呵,不过在这楼里喝酒看江上风景到是不错。” 张世贵也是笑道。 魏广德一开始只觉得浔阳楼这名字自己似乎是在哪儿看到过,说实话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是经过张世贵这一通说笑,他才一下子想起来,水浒里面貌似就有这浔阳楼一段,宋江题反诗好像就是在这里,最后也搞得他被缉拿最后只能落草为寇。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元末明初人,他所写的水浒传此时已经在大明流传开了,其中不少情节也常被文人津津乐道。 只不过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印象里水浒传名气很大,更是在建国后被上升到所谓“四大名著”之中,但是自己好像在哪看到过,明朝和清朝的时候,好像都是把这本书列入到禁书行列中,怎么听张世贵张大公子的意思,好像他还看过水浒传。 “张世兄也看过水浒传?” 魏广德急忙问道,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口就说了出来。 “自然看过,不过你可能是对里面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感兴趣,而我则是对其他的东西感到有趣。” 张世贵也随口就说道,话里的意思很明确,那本书里有他喜欢的桥段。 听到张世贵这么说,吴栋和魏文才都是一脸的狐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段,不过魏广德联想能力自然强,这怕也是作为后世人的优势了,立马就想到了重点。 看水浒,但是对其中的好汉不感兴趣,那自然就是对其他的人感兴趣了。 其他人还有谁? 自然就只有高衙内和西门庆了,还有...... 想到这里,魏广德嘴角一咧差点就笑出声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作为十一岁的小屁孩,这个时候不应该这么龌龊的笑容来,立马收住笑容,作出也是好奇的神态。 不过他表情的瞬间变化还是被张世贵注意到了,用手指点点魏广德笑道:‘小家伙不学好,看水浒净看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魏广德憋住笑,学着士子的模样冲张世贵拱拱手,“彼此彼此。” 都是同辈人,虽然比他大几岁,可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说笑,也不必计较什么。 不过魏广德心里想的是,要是那本名著出世,估摸着眼前这位张公子就不会看水浒了,毕竟兰陵笑笑生的著作,就是在他那个时代,还是有不少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 公开发售的版本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是删减版本,不过大家爱说的还是完整版。 别说魏广德怎么知道那本书,因为那书还是很有名的,至于怎么知道这本书还没有问世,那是因为上网查过。 而且,那本书说是水浒传的番外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那就是番外。 几个人走到浔阳楼下,正要抬轿进门,却被门前的两个店家拦住了去路。 “几位公子,今天对不住,小店今天不营业。” 为首那个年轻的店家拱手作揖道。 “不营业,还开着门做什么?” 张世贵眉头微皱,满脸不悦的神情。 此时浔阳楼可是大门敞开,要说不营业,那是骗人的话。 “几位公子,对不住,今天小店是被客人包下了,实在不能招呼几位贵客,怠慢怠慢。” 那衣着整齐的小二没口子的冲他们点头哈腰,拱手作揖,不过也把店里的情况说清楚了,今天酒楼是被人包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真就进不去。 魏广德抬头看了眼楼上窗边站着的几人,此时他们似乎正在那里远眺看风景,都是一身襕衫的儒士打扮,似乎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魏广德心里一动,不由得好奇道:“店家,今天店里谁包场,都请的什么人,我看好像都是读书人。” “回小公子的话,今天是九江府朱世隆朱公子包场,宴请他的同年同窗,说是今天宴请后就要闭门谢客,专心读书,准备来年的秋闱。” 那店小二立马转头对着魏广德也是恭敬的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魏广德年小就看轻的意思。 没说的,魏广德知道了,今天能上这楼的,怕最次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或者是那个叫朱世隆的同学。 想要上浔阳楼也题几句诗肯定是没戏了,魏广德虽然有点惋惜,但也没办法。 “那我们回城里去吃,从这里回城也就半里路,不远。” 张世贵听了店家的话,自然也是无法。 回去路上,吴栋就好奇打听这个叫朱世隆的家世,别说,张世贵还真知道。 “那个朱世隆也算九江的才子吧,我到是听说过,上次乡试落榜,估计打算奋起了,再战明年的乡试。” 说到这里,张世贵摇摇头,“那些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世代受朝廷荫蔽的人,我们也不必看得起他们,为了功名搞得自己要死要活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科举就是独木桥,能够考过去的屈指可数,这里是九江,可不是吉安。” 说出这话,让吴栋和魏文才都是点头不已。 吴栋虽然醉心功名,可是他也知道,将来他就是当兵的命,只是起点高点,不用从大头兵开始,直接就能做千户。 而这位张世贵显然也是知道的,他就是未来九江卫的指挥佥事之一,魏国公一系的人,袭职并不是难事儿。 好吧,几个人当中,似乎唯一还没有职业的,需要自己打拼的也就只有魏广德一个人了。 独木桥,那就是魏广德接下来要去冲一下的地方,冲不过去就只能走自己谋划的两条路了。 一路上,看着不时有身着圆领襕衫的士子路过,魏广德不由得一脸羡慕。 好想直接穿越到举人,进士身上啊。 魏广德心里在大声呐喊。 正文 46迟到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时光荏苒,转眼即逝。 说了一堆废话,时间也就过去了一年,此时已是嘉靖三十一年初春。 在这匆匆一年一晃而过,魏广德家里居然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年初担心的皇帝北征计划,不知怎么会事儿,一直就没有下文。 但是京城传来的消息就更加让人惊讶了,嘉靖皇帝拒绝二十年的对蒙古人的互市居然开了。 但是消息并没有上塘报,而且随同消息还带来了互市只是缓兵之计,朝廷北征计划并未取消的信息,随时可能发动。 随着时间的流失,魏老爹的担忧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九江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官府征集的不少粮秣都已经被送到九江府,长江流域不少卫所配发的船只也云集在九江,似乎随时都要整装出发一般,只等那一份圣旨的到来。 此时整个大明帝国的水上交通,除了漕军依旧按照计划不断往北边输送漕粮外,大江大河上已经没有了官船的存在。 从上面传来的消息,今年漕军虽然依旧承担着沉重的漕粮运输任务,可是今年的计划运输量却远超往年,也不知道是提前在北边存粮还是什么。 当时间终于捱过九月后,北征草原的最佳时间已经消失,魏老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整个魏家也放松下来,不再为北方可能的战事担忧。 大半年的时间里,没有看到塘报上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也没有调兵调粮的旨意下来,但是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卫所中高层将领或多或少都是有消息来源的,对于今年反常的动作都心知肚明,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真没想到,最后朝廷商议的北征,报复行动,最后变成了一场修筑边墙的行动。” 九月底的时候,魏老爹从千户所回来,也带回来确切的消息,北征报复计划取消。 “嗨,皇帝老爷子也真是,害我们担心了大半年时间。” 听到不用去北征,大哥魏文才无疑是最高兴的一个。 开玩笑,就算他注定要袭职,可也不希望是这么一个方式上位的,而且卫所里整条线上的人,大多都要被带走,被抽调一空的卫所,他担着这个职务怕也是摇摇晃晃的并不安稳,可不会像现在这么舒坦。 “那训练的两个百户所的战兵,是就地解散还是什么?” 不用担心北征,那么就要考虑手下训练了大半年的儿郎们的处置了。 今年练兵,带队的就是魏勐,负责操练的是魏文才和吴栋,二百多人的队伍,配发了一百二十杆鸟铳,还预留了三十杆备用,替换坏掉的枪械。 半年时间,也打坏了十来杆了,魏广德最初那杆鸟铳都被检查出来有点问题,不能再打了,所以他也换了一杆枪。 剩下还有几十杆鸟铳被张庆和吴占魁私下分掉,武装自己的亲兵,一杆鸟铳也没有落在卫所里。 现在九江卫右军千户所的两个战兵百户,可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火器装备率最高的一支部队了,达到五成火器的程度。 至于魏广德提出的定装弹,测试效果很不错,提高了发射速率,已经在这只火器部队里普及,现在就是这支队伍去留的问题。 “张大人的意思还是先保留,训练不易,就算真要解散,也要把人马分配到我们这一系的将官身边充作家丁亲兵。” 魏老爹端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喝,而是开口说道。 “二百多人,可不好养,特费钱。” 魏文才听到说要保留这支部队,就皱眉说道。 “再压榨一下就是了,多克扣其他百户的军费,挪到咱们这里来养兵,朝廷的兵,可不能咱们出钱来养。” 魏广德也是放下筷子说道,在外面他还可以喝点小酒,可是在家里,他就只能看着老爹和大哥大腕喝酒的份。 “上面也是这意思,兵来自千户所下面的百户,以后拨付军饷,就按照七成人马给,剩下的直接转运到咱们这里来,算是我们帮他们练兵。” 魏老爹喝下酒说道,“其他几个千户所也会这么干,上面大佬达成共识,还是要手里留一只战兵,要是再像去年那样来上一场,大家可都不想”。 “那些百户怕不会愿意。” 一个百户所少二三十个兵的名额,百户就要少一份进项,魏文才想到,另外那几个百户怕是要跳脚了。 “那就看他们的本事儿了,只要他们能把事儿闹到南京都督府去,我算他们能耐,就怕他们自己都不敢,捅开了,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他们。” 魏老爹呵呵笑道。 这些克扣军饷的事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拿什么理由闹事儿。 在九江卫,谁理他们。 几个管事儿的,从指挥到佥事,要保留一支战兵部队备用,大家还要在这里面分润银子,只要他们的那一份不短了去,千户所的事儿还有谁去管。 崩山百户所比往年多了百多号士卒,平日里就在堡外训练,魏广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早起去学堂用功读书。 只是他们一起的孩子已经从最初的六人变成了四人,有两个家里觉得学会了识字认字就行了,没必要再学,都不是考功名的料,继续读书不过就是浪费。 过了十五,在正月二十,孙夫子的私塾又开课了。 今年私塾里有十个孩子要参加县试,这也是孙夫子觉得有机会的学生。 为什么要凑十个,还不是因为明朝考试需要五生互保的缘故。 前两年没能考过的和今年差不多水平到了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因为县试是在二月进行,所以孙夫子这段时间也主要抓紧这些孩子的功课,每日一篇八股那是雷打不动的,至于其他的,好吧,只要八股做好了,县试府试就能顺利过关。 “今日秦泾川怎地没来?” 高坐堂案后的孙夫子看了眼下方的殷殷学子,发现一个位置居然空着,于是开口询问道。 由不得他不上心,这位缺席的学子可是要参加今年县试的,而县试还余半个多月,正是该发奋用功的时候。 面前的十来份文章卷子,孙夫子已经把其他九人和魏广德等几个未来种子写的文章都看过了,但是秦泾川还是没来,看看时辰,早已过了上学的时间,这是迟到了。 这时,那空座旁边一个学子起身,微微弯腰向孙夫子作揖道:“泾川的爷爷昨儿个去世了,今早我去叫他一起来进学的时候才知道的。” “什么?秦老爷子去了?” 马当镇就这么大,镇上人口也不多,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也都相互认识,孙夫子不免有些失态。 正文 47补上 , “什么?秦老爷子去了?” 马当镇就这么大,镇上人口也不多,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也都相互认识。 而让孙夫子这样失态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一个熟人的故去,而是因为家里有了这事儿,今明两年的县试,秦泾川怕是就去不成了。 和以前的王朝一样,大明朝“以孝治天下”定为国策,“孝”也是我国古代基本的道德规范。 东汉经济学家、文学家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中这样形容,“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 通俗说就是,孝,就是好好善待父母的人,从老的一辈做起,到你这辈再做起,子继承老一辈的孝心代代相传。 《说文解字》是我国最早、影响最大的字典,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也是流传最广的中文必借工具书,影响也是极大。 现在这个都已经报名参加县试的学子,家里出了丧事,作为直系晚辈,秦泾川是肯定要守孝的,这样的话,未来两年算是耽误了。 不过问题也不大,因为他还年轻,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不过现在摆在孙夫子面前为难的就是今年学堂里只有九个学子参考了,少了一位。 因为是事出有因,其实九个就九个,去参加县试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毕竟秦泾川是报了明,因故不能参考,五生联保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孙夫子想到这里,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下,并不多感怀,低头就看到面前的十三份卷子最上面一份,思想清晰,文笔也还通顺,看字迹就知道是魏广德写的。 魏广德的字,在这十三个孙夫子看好的学生当中,只能算中下,所以他能一眼认出。 至于这个中下,也就是孙夫子这种,因为功名无望,所以沉下心来教授学生,没事儿就抓起笔来练几篇字,因为心无所往而能够沉心静气,这些年字儿到是有了不小的长进,所以才有这么一个评价。 如果按照孙夫子年轻时候的水平来说,虽然差了些,但也差的不远,算中等吧,入得了眼。 孙夫子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动,回忆了下前几天魏广德写的八股文章,说实话,还是稍显稚嫩了点,但是似乎也可以去县试逛一圈了。 反正年轻,就当历练好了,熟悉下县试的过程。 “广德。” 想到这里,孙夫子抬头看了眼正在念书的魏广德,喊出了他的名字。 魏广德正在读《孟子》,猛然听到先生叫自己的名字,于是马上放下手里的书,恭敬的站立起身。 “你过来一下。” 孙夫子看着魏广德,捋着胡须说道。 听到夫子的吩咐,魏广德马上转出书桌,走到堂前。 按照以往的习惯,孙夫子在看了他们交上的作业后,往往会一个一个的叫上来说教一下,好让他们知道文章那里做得好,那里做的差了,以后就要注意措辞。 在他看来,今天怕也不例外,只是自己今天交的早,怕就是反而落在最后一个给先生看了,所以才第一个把自己叫上去交代。 走到堂桌一侧站好,整个动作都显得甚是恭敬,让孙夫子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这些天因为要照顾你那些待考的同窗,所以对你考校的少了一些,那些书你背的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孙夫子并没有直接对他的文章进行点评,而是问起之前安排魏广德读和背的那些书。 因为魏广德记忆力超强的缘故,所以在四书五经之外,孙夫子也让他适当看些杂书,当然这个杂书里面肯定不会有通俗小说,只是先贤编著的其他书籍注解之类的。 一切,其实都是为将来他们参加科举考试做的准备。 “学生都认真在看在记,先生可以随便考校。” 对于背书,魏广德还是有信心的,当然他不敢说倒背如流的话,那个有点作死,但是正常的考校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魏广德背书,孙夫子还是很满意的,他清楚自己这个学生的记忆能力。 其实说这一段话,不过就是提醒他,不能因为这几天没有考校就放松了自己。 “刚才你也听到了,泾川家里出了事儿.......” 孙夫子坐在那里继续说话,不过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觉得怪异了,秦学长家里有丧事,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能不能直接上干货,把我的作业点评了,我这卑躬屈膝的动作还是很难受的。 心里这么想,但是脸上还是一副庄重的神情,似乎对于同窗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儿感到惋惜。 他当然知道秦泾川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今年的县试算是泡汤了,不过在自己前面的可还有几位学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就听到让他悚然而惊的话语。 “这科我属意让你也去试试,虽然你年纪尚幼,功底还欠扎实......” 魏广德把孙夫子的话全部都听到了耳朵里,我还小,我学问不够,你还让我去参加县试? 现在什么时候了,县试还能报名吗? 稍微在内心里发了一点恼骚,魏广德还是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时间,现在还赶得上报名吗? “你现在就回家去吧,把为师的意思也父母说下,要是他们同意,你们就尽快去县学报名参加这次的县试,连保就用秦泾川的位置......” 孙夫子后面的话,魏广德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不过重点还是记住了,后天才是报名截止日期,也就是后天之前赶到县里,还是有机会报名的。 等魏广德走出私塾大门的时候,他也回过味儿来了,孙夫子这不是说有多看好自己的文章功底,只是正好学堂里面有了一个名额,刚好要凑两队学子去参加县试,现在空着一个也不好。 到不是说少了一个人,另外四名学子就不能参加考试了,真要是秦泾川去参加考试,那四个学生才是倒了霉,要不怎么需要连保,报名表上可是要署名连保人名字的。 其实这样,秦泾川不能去考试,另外四个学生也是可以考试的,只是有个因故缺考。 还有就是,孙夫子的意思,也就是让自己去适应一下县试的氛围。 好吧,县试,我来了,就让我感受下古代科举第一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产生了意思莫名的情绪,背着书包大步往崩山堡走去。 正文 48去报名 , 已经过了年,魏广德今年该是十三岁了。 这个年纪参加县试,不能说早,其实十来岁就参加县试府试的学子还是很多的,更有甚者,大明明相张居正12岁就已经是秀才了。 由此,其实也可以推测出来,张居正要么11岁,要么12岁就参加了县一级的考试,并且顺利通关。 实际上很多士绅家族的子弟,都是十来岁就参加科举考试。 当然,这些,魏广德是不知道的,他一路上还在为自己小小年纪就能参加县试感到沾沾自喜。 算算时间,过去十三岁的时候他才读初一。 继续推下去,府试就是初二,院试就是中考,再然后乡试会试那就是高一高二的考试,怪不得后世把高考第一叫状元,似乎正和了自己。 想的兴起,魏广德一路上心里都是美滋滋的,步履轻快,连蹦带跳很快就回到了崩山堡。 老远就看见堡外平地上,两队士卒正在操练,自家大哥和表哥吴栋都在那儿。 这半年多,吴栋就直接住在他家了,也是为了方便。 读书科举,对于吴栋来说已经是奢望了。 前年和去年的事儿,对吴栋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朝廷局势变化太快,让他有点应接不暇,经过这一遭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不可能靠着父亲吴占魁一辈子。 该醒了。 所以,他这一年来,大多数时间就在这里,和魏文才一起练兵,或许将来这里面中有不少人会成为他的亲兵家丁。 既然是世袭武职,手里还是得有人才行。 两个人这会儿正凑在一起闲聊,身边一群家丁环绕着,远远看见魏广德小跑着过来,不觉抬头看天,这天色不对呀。 “小二,杂就回来了,这才去进学没多久啊。” 看到魏广德跑近了,大哥魏文才当先就问起来。 “有事儿,先生,让我,去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历练下。” 魏广德跑近了大哥,才逐渐停下脚步,喘着气说道。 “真的?” 这次是吴栋叫出来的,他当初参加考试也是十五岁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表弟,十三岁就去参加县试了,而且,貌似还有俩月表弟才满13岁。 “先生说了,还有两天就不能报名了,我得马上去和爹爹说下,今天或者明天就去县里。”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说话也顺了许多。 “前几天也没听你说啊,都报名一个月了吧,怎么突然就让你去参加县试?” 吴栋还是有点摸不清楚状况,很是奇怪。 谁家参加考试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也没谁是这样,都要截止报名了,才让他去报名参加考试。 “你连保的同窗有吗?” “有,本来有个同学是这次参加科举的,不过家里办丧事,自然就不能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去熟悉考场的。” 听到魏广德说出了原因,吴栋也就明白了,小表弟是捡了个漏,估计他的先生对他也不是很有信心,不过既然有个缺,就让他去试试,就算不中,也可以积累下考试经验。 “那你赶紧回家和爹娘说下,好安排你尽快去县衙把名报了。” 魏文才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开口说道。 魏广德辞别两人,继续往崩山堡跑,没一会儿就进了堡门,然后顺着大道就冲进了自家大门。 魏老爹这会儿正坐在正堂喝茶,这一年来也什么事儿,他也只是挂着个练兵总管的名头,不过大多是魏文才和吴栋在商量着搞,偶尔魏广德还参合一下。 不过那二百来人,在大儿子和侄儿的训练下,看上去还不错,毕竟都是按照操典进行的训练。 站队、排阵,还有就是熟悉操作手中的武器。 魏老爹也就时不时去看看鸟铳手的训练,其他的刀枪都是看家本事儿,要是那些大头兵练了一年还不能好好使用,那就该挨板子了。 鸟铳手特殊点,需要长期练习装弹和射击,还有快速走位。 大明朝建国之初,就摸索出了火器三段击,也就是火器手站三排,轮流对敌射击,这需要火器手发射完手中的火器后,要快速退到阵后装填弹药,准备新一次发射。 而且,根据需要,三段击也要随时变成射击频率更高的四段击甚至五段击,这些都需要士卒熟练掌握走位,用最短时间完成战阵的变化。 不过大部分时间,魏老爹也就是坐在大堂里喝茶,其他的事儿,他都已经习惯丢给大儿去处理,包括百户所的差事,后山那块地也是。 今天和往常一样,魏老爹坐在大堂喝茶,正就这个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老爹好奇抬头看向大门,就看见本该实在镇上读书的小儿子一路小跑就冲了进来。 “爹,爹,我回来了。” 进门,魏广德就看见魏老爹在那喝茶,手里还端着茶杯,只是正看着自己,立马喊道。 走到魏老爹近前,魏广德还没说话,魏老爹就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惹先生生气,把你撵出来了?” 虽然这么说,魏老爹心里还是很奇怪的。 大儿最后那一年,就因为不好好读书,经常被先生叫回家,喊家长。 不过那是大儿,那小子当时就没安心要好好读书了,所以他最后也就认了。 当初魏老爹可是想着双保险,两个儿子,只要有一个读书能读出来,那家里可就翻身了。 毕竟,他只需要有一个儿子进入行伍,可没有规定必须是大儿子还是二儿子。 除非他突然就没了,二儿子还没满十六岁成丁,才只能是大儿子去袭职。 但是,大儿子自己不愿读书,自己放弃了,那小儿子就必须好好读书,要是读不出来....... “我渴了,爹。” 一路跑回来,魏广德这会儿也觉得口渴难耐,看到魏老爹手里的茶杯,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给。” 魏老爹放下手里的茶杯递了过来,但是双眼还是盯着魏广德。 “先生让我回家说下,让我们尽快去县里礼房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 魏广德接过茶杯,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于是一口狠狠喝了一口,才对魏老爹说道。 正文 49去县里 , “先生让我回家说下,让我们尽快去县里礼房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 魏广德接过茶杯,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于是一口狠狠喝了一口,才对魏老爹说道。 “县试?” 魏老爹吃惊的重复一句。 大儿子魏文才也是读了几年书,眼看着再熬两年就可以去参加县试了,结果儿子不读书了。 魏老爹可是一直期待着儿子去参加科举,然后一路高中下去,名次是不是第一不要紧,只要上榜就成。 魏老爹的要求是真的不高。 老大要是能读出来,老二能不能读书也就不重要了,读不好就回来袭武职,反正不会饿着。 可是,在即将看到结果的时候,老大回家了。 对于老二,魏老爹觉得还有等上两年才会去参加县试,他现在的心态是既期待又担心,期待是儿子能够金榜题名,担心就是怕重蹈老大的覆辙。 所以,乍一下听到老二说道去县试,心里没来由突了突。 “孙先生说人,让你去报名县试?” 魏老爹觉得还不保险,怕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还是再次认真的问了一句。 “是啊,先生说了,后天县衙礼房那里就不能报名了,要想参加这届的县试,这两天就一定要过去把名报了,先生那边也会和他的好友说好,认保文书换上我的名字。” 魏广德也是一口气说完,至于代替秦泾川的位置,另外四个同窗,他都是认识的,毕竟这一年多他们十来人都是一起受先生的教导,到时候在礼房那边直接填写好名字就成了。 想来其他几位互保同窗的信息,先生也会拜托他在县学里的好友一并处理了。 对于先生说的好友,魏广德只知道叫高翔,是县学的禀膳生,也只有禀膳生才可以为童子作保。 孙夫子在县学只是增广生,还不能直接为童子作保,必须是禀膳生才可以。 以前,孙夫子还比较看重这个身份,可是到了现在,科举都已经看开了,自然也就不再在乎这个名头了。 “只有两天了啊。” 魏老爹只注意到时间这个重点,要是这两天不能去县衙把名报了,儿子就不能参加这次的县试,这才是最重要的。 “孙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魏老爹继续问道。 “没有,只是让我去县衙礼房把名报了,互保的同窗我都知道,直接填名就好,保人我也知道,是县学禀膳生高翔高先生。” 魏广德回道。 “那好,你现在就去后院,和你娘说一声,我去叫人套车,今天我们就去县里,把这事儿办好。” 说着,魏老爹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一边催促魏广德去后院,自己已经快速出了大门叫人套车去了。 申时末的时候,也就是后世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一辆马车就晃晃悠悠到了彭泽县城,不过马车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门前一个岔路口转向,向着码头方向驶去。 马车自然也不会去码头,而是在县城和码头之间的千户所衙门前停了下来,随后魏广德当先跳下车,之后才是魏老爹和魏吴氏下车。 马车上午就出了崩山堡,家里的事儿都丢给了魏文才和吴栋,魏老爹和魏吴氏都是跟着魏广德到了县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进城,自然是因为时间。 这个时候,跑到县衙,怕是礼房里未必能看到办事儿的书隶。 至于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县衙礼房,说实话,平时真没多少事儿可做,而筹备县试就是他们一年当中最主要的工作了。 不过以往,这个时候,早就没了来报名的学子,要参加本届县试的学生,早不早就已经来报过名了,怎么可能拖到最后时刻才来。 也是这个原因,魏老爹让马车先去千户所,休息一晚,明早再进县城报名。 对于自己妹妹和妹夫忽然来到,吴占魁先是惊讶,在知道来的目的后又是惊叹。 “不错不错,广德这是长进了,好好考,考前两天到舅舅家住,要是怕千户所不方便,舅舅在城里还有间小院,你就在里面居住,就在县衙旁边不远,等待考试就好。” 吴占魁知道魏广德这么小就跑来参加县试,很是高兴,拉着魏广德的小手笑道。 看到魏广德来县里报名准备参加县试,自然就让吴占魁想起自己儿子吴栋,三年前也是这样,意气风发跑去县衙报名参加县试,然后连续通过县试和府试,直到南昌院试失利。 说实话,在当时的吴占魁看来,真的好可惜,自己没有多的儿子,要不然他真的想要继续让吴栋参加科举。 可惜了,能怪谁? 生在军户家里,没有兄弟,就只能一辈子做军户,等着接他的班,袭职,继续做这个祖传的千户。 魏广德无疑是幸运的,他不需要袭武职,可以以余丁的身份参与科举考试,没有更多的顾忌。 在舅舅家休息了一晚,舅舅和舅母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宴招待妹夫一家。 至于吴栋为什么没跟着回来,其实很简单,因为崩山堡离县城太近了,吴栋骑马半天就到家,实际上他每个月都要回家四五趟。 现在崩山堡马厩里可是有五匹马,其中两匹是百户所的,还有三匹马是千户所的,就是吴栋的马,还有两匹是他的两个跟班的坐骑。 第二天一大早,吴占魁就陪着他们进城去县衙报名。 虽说这时代,武官被文官压制的很厉害,可是实际上对于中下层官员来说,特别是互不隶属的文武官员,相互之间处的还是不错的。 县官需要武官帮他们稳定地方,而武官在乎的其实是兵备道,管钱粮的文官,对于地方官,大家都不是一个系统的,在乎你干嘛。 只不过,武官也不愿意得罪文官,没事往上面告你一状也是麻烦。 所以私底下,吴占魁和知县的关系也就那样,当面都还算客气,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至于有些文官见到武将就一副尾巴翘得老高,嚣张的不行,那也只可能出现在上下级或者有关系的人之间,在彭泽县是不可能出现的。 正文 50报名 , 一大早,吴占魁就带着妹夫和侄子进了彭泽县城,只是没有带着他们直接去县衙报名,而是先要去找高秀才,顺路还在街上买了点礼物。 请人办事儿,虽然还是要依照惯例送去银子,可是也不能空手空脚上门不是,这于理不合。 当然,魏老爹也没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凑个手而已。 到了孙夫子给的地址,找到高秀才。 本来正常情况下,高秀才这样的禀膳生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县学里读书才对。 虽然已经是秀才了,不用县试府试院试进行考试,但是年底江西乡试可就要开考了,难道不该在县学里进学吗? 事实上还真就是这样,这段时间高秀才就还真没怎么去县学。 每年这个时候,就有不少准备参加县试的考生找上门,请求为他们作保。 对于那些熟悉的考生,一切自然好说,可是更多的却是不熟悉的,这就要看引荐人是谁了,不熟悉的,那是绝对不会作保的,给多少银子也不行。 只是高秀才也是没想到,这都快要开考了,居然还有人上门。 看过孙夫子的信件,高秀才知道事情原委,自然一切好说。 收下礼物和银子,只是嘱咐魏广德好好读书,准备半月后的县试。 这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当然,他不是消灾,而是帮个忙而已。 把写好的结保文书交给他们,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知道魏广德一行人还要去县衙署礼房报名,也就没多说什么,该办的事儿都办好了,他们自然告辞离去。 离开高秀才家,他们的下一站当然就是去县衙报名了。 彭泽县的县衙位于县城中心,和魏广德看过的电影电视差不多,但是也有一点区别,也许是古迹保护不完整,至少在魏广德看到县衙大门之前,远远的他就先看到了一座照壁。 照壁正对着县衙大门,中间还建有一座牌坊。 之前魏广德来县里,一般都是在集市上逛逛,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可没有专门跑到县城衙门这样的政府机关门前来看看,这还是魏广德第一次看到彭泽县衙的样子。 上一世,魏广德也没有去过什么保存完整的这类古迹去游览过,第一眼看到彭泽县衙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了些许感慨。 第一眼看到县衙大门,魏广德想到的就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然后第二句就是“衙门八字朝南开”。 还真是,彭泽县衙坐北朝南而建,县衙大门两遍的墙不是和大门水平修建的,而是有一定角度向外斜着修的,两边的墙就像个“八”字。 似乎这是规制,魏广德记得好像看到过书里的记载,大明朝所有的县衙,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按照朝廷制度建造的,如果有差异也只会是因地制宜的小幅度修改。 从侧门进去,当班的看到是吴占魁吴千户还是很客气,“吴千户,需要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吗?” “不用了,今天是为我侄子报名来的。” 听门子和吴占魁的对话,似乎吴占魁时不时还会到这里来,和门子还有点熟悉。 通过甬道,被舅舅领到左边的一排屋前,看着门前挂的牌子,魏广德知道这几间屋子是彭泽县衙的礼工吏房,其他三房要么在这排房子的后面,要么就在甬道的另一边,因为中国的建筑,很讲究对称。 其实从照壁到牌坊,再到县衙大门和后面的甬道,直到大堂二堂三堂,都是在一条中轴线上。 跟着舅舅和魏老爹,魏广德第一次踏进了礼房。 县衙的内部编制其实和朝廷有点相似,朝廷建有六部,而在县衙这一级别也有对应的机构,也就是六房。 主管科举的一直都是礼房,魏广德报名自然要在这里。 舅舅和礼房里的几人都认识,和礼房的话事人聊了聊,知道吴占魁是带侄儿来报名参加这次县试的,礼房的书隶还是有点惊讶。 无他,时间关系而已。 确实,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考,这个时候才来报名。 魏广德上前见礼后,才把自己这时候来报名的原因说了下。 知道是有考生因为守孝不能参考,屋里几个吏员也就理解了。 家里有长辈过世,确实是不能来参加考试的,否则不仅害自己,更要害互保的几个同窗, 在书吏递过来的纸张上,魏广德认真的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三代履历,已经同考五人中其他四人的名字也写上,最后在担保人栏写上高翔的名字。 对于禀膳生为考生作保这样的事儿,也是公开的秘密,都是需要给钱的,除非是自家子侄或是学生。 当然,遇到吝啬的,可能就算是子侄和学生,怕也少不了一份孝敬。 前面的很快就填好了,可是在描述自己体貌特征这一块魏广德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写了,之前先生也没交代过该怎么写。 “面形甲,面色白,身矮,无鬚。” 就在魏广德迟疑的时候,就听见对面那个书吏小声说了几句话,惊异之下魏广德抬头看了过去,结果那人又仔细端详了魏广德脸庞才点点头,“就这么写吧,你脸色也没有痣和印记。” 这会儿魏广德才知道,那个面形甲怕是说的自己的脸型,面色白和无鬚倒是好理解,这个身矮是个什么意思? 在同龄人中,魏广德自觉得自己算是高的了,虽然只有十三岁,没有后世的测量工具,魏广德自觉得身高不会低于一米五,可能接近一米六。 后世那可是营养过剩的年代,小孩的身高普遍超过了父辈,就他现在的身高放后世都不显矮。 当然,这个身高也许有魏广德的个人感觉成分在里面,也许有一定的误差。 对于这一点,魏广德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比他哥魏文才和表哥吴栋矮不了多少,老娘也说自己怕是要长成大高个,比老爹魏勐还高。 好吧,也许人家是按照成年人的身高来算的,要是这么考虑的话,魏广德确实还是稍微矮了一点,就一点。 填完报名表,魏广德就把高秀才的结保文书和互保文书拿了出来,连同报名表一起递交给那个书吏。 结保文书来自高翔高秀才,互保文书则是从孙夫子那里拿到的,还包括另外四名考生的,因为他们之前的互保文书也需要修改,所以魏广德这次是一并带来。 那个书吏拿到手续检查无误后,才盖章用印,把魏广德的报名资料处理好,给了考试证明。 不过魏广德也没急着离开,看着书吏把其他的互保文书都换进报名资料后,他这次的事儿才算彻底做好。 在魏广德没注意的是,在他填写报名表那会儿,吴占魁递了个小包给礼房的书隶,而魏广德的考试证明自然也有了些微调整。 正文 51县试 , 从彭泽县城回来,魏广德开始了繁忙的学习生活。 为了应对考试,即便孙夫子对魏广德没有多看好,也就是想让他去学习下,长长见识,可是该练的还是要练。 之前魏广德虽然和那些应试前辈一样的学习,可是很多东西也是没有接触到的,就好像此刻他手里拿着的一份八股文章。 也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渠道,反正魏广德知道肯定不容易,那是现今彭泽县尊唐庸唐继贤在乡试和会试做的卷子。 唐庸是广东人,人长得不高,可以说刚来的时候还是又黑又瘦,真不像个进士。 不过被直接外派到下面的县一级,其实也可以知道,他的殿试成绩应该也不怎么样。 毕竟排名考前的,一般都会留京任官,最顶级的肯定是进翰林院,次一些的也会在六部观政,然后进入中央部委工作。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可是留在领导身边,升官的可能也更大不是。 所以,对于这些进士们,谁不想留在京城? 但是这位唐县尊显然就不行,被分派到江西这里。 不过魏广德也不会轻看他,没关系的是去老少边穷,江西可是好地方,说明人家在朝廷里应该还是有人的,不然不会到这里来任县令。 对于这样名声不显,排名不高的进士,找到他的考试卷子自然是不容易的。 由此,魏广德也算见识到了老师孙夫子的性格了,似乎就是个做应试教育的高手,也许这就是他总结的通过县试到院试这一阶段的方法。 收集考官的文章,了解他的喜好,根据喜好调整自己的文笔。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县试作为古代科举考试的最低级考试,应该不难,很好通过才对,其实这种理解是错误的。 县试,严格来说其实都不算朝廷认可的科举。 在朝廷看来,乡试其实才是有朝廷派人住持进行的考试,院试及一下的考试只是地方官员负责进行考试,所以并不会有多重视。 但是,实际上在科举的六次考试中,县试和府试还有院试刷下去的学子也是挺多的。 就拿刚刚孙夫子向魏广德等几个第一次参加县试的学生介绍彭泽县的县试情况就提到,县试三年两届,只有大比之年才不就行县试,也就是会试年没有县试。 而每次彭泽县的县试,全县参加考试的学生近千人,其中不仅有像魏广德这样的殷殷学子,还有皓首白发的老考生。 而每次县试通过多少人呢? 五十个。 县试只有五十个名额给他们通过。 而之后的府试也类似,千人竞争那几十个名额。 到了院试就更激烈了,虽然经过层层选拔,剩下的都是童生,人数好似应该不多了,可是名额争夺就更加激烈。 明朝按县为单位,以县的财政收入划分为大县小县,不同等级的县,可以有的秀才数量也是不定的,但基本上就是大县的秀才名额多于小县。 在有名额的限制下,县里面的秀才有多少,决定了院试通过的人数。 好吧,单说彭泽县,按照以往的院试数量来看,每次也就是十人上下,最少的是九人,多的时候能有十二三个。 对于落选者,哪怕你才高八斗,能够碾压其他府县的学子,对不起,你也没有机会拿到秀才功名。 你只能在本县几个名额里去争夺,击败本地童生,夺下功名。 今年,按照孙夫子听到的消息,参加考试的学生大概有八百多人不到九百人,五十个名额,这个压力也是不小,基本上超过乡试的淘汰率了。 府试,暂时魏广德还没有去想那么多,一步一步的考过去再说。 这几天,孙夫子布置的作业也是陡然增加,每天两篇八股文和一篇经文,试帖诗之类的倒是没怎么要求。 实际上现在的魏广德,要凑合一篇试帖诗出来也是可以的,毕竟都可以攒出八股文,很多东西也是相通的。 何况,对于县试来说,更重视的还是八股文,也就是四书文和五经文,其他的过得去就行了。 只有到了乡试会试那个时候,策论才有一点作用,而到了殿试就纯粹比策论了。 不过因为会试名次对殿试的影响很大,光想着靠殿试,拿出一篇出类拔萃的策论就杀进一甲二甲,希望还是很渺茫的。 魏广德这些天就琢磨唐县尊的文章,然后尝试着把自己以前写的东西修改下文风,尽量靠拢唐县尊,希望因此能够获得青睐。 至于字儿,对于现在来说,临时抱佛脚也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孙夫子觉得魏广德的字儿进步还是很大的,足以见人,所以第一场就被刷下来的概率不大。 临近考试前五天,魏广德和就母亲一起去了彭泽县,直接搬进了吴家在县城里的宅子。 魏吴氏就带了一个老妈子跟着,吴家安排了两个下人过来伺候。 毕竟是吴家嫁出去的小姐,舅舅吴占魁找的还是魏吴氏认识的人,虽然年岁都比较大了,可是做事也更妥帖,不容易出错漏。 过去老妈小时候就伺候她的丫鬟也被叫来,本该陪着出嫁的丫鬟,因为老妈心好,知道她在吴家有了心上人,所以还是留下来了,而这次就被派过来伺候魏母。 秉承着上一世大考大耍,小考小耍的习惯,最后两天魏广德也罢书籍都先丢在一边,那些范文也不看了,对自己的文章进行修改的工作也不做了。 天知道唐县尊会出什么题。 运气好,也许就考自己熟悉的,写出很好的文章的考题,那就爽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魏吴氏一开始看到儿子这样还很是担心,不过魏广德一通忽悠,说什么自己已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继续看下去也是无用。 这个时候才去看书,还不如考前沐浴更衣,求神拜佛更有用。 魏广德的表现,自然也被舅舅吴占魁和舅母看在眼里。 当初吴栋考试前似乎也没心思看书,倒是经常跑出家门找人喝酒聊天。 事后他们才从儿子口中知道,那是因为紧张,根本看不进书。 从大哥口里知道了魏广德的异常可能是因为考前紧张,魏吴氏也不敢再要求魏广德看书了,任他自己做主,想看就看,不看也随他。 时间,悄然到了二月十七日,县试第一场考试即将开考。 正文 52唱名 , 窗外漆黑一片,但是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魏广德已经被母亲叫醒,现在还只是卯时,大约可能是后世时间早上五、六点的样子。 这个时候距离天亮还早,可是魏广德就要起床洗漱,吃早餐,准备出门去县衙参加这一科的考试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魏母和舅舅,舅母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吃,也没说什么鼓励的话,该说的老早就说过,这个时候再说,他们也怕给小魏广德增加压力。 当魏广德提着母亲准备好的考篮出门的时候,天色依旧还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亮光,但是决定魏广德在大明朝命运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舅舅家里县衙不远,但是舅舅吴占魁还是准备了马车给他代步。 随着越来越接近县衙,路边汇聚的今科学子也不断增多,距离衙门还有一段路,马车已经行进不下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路边也停着几辆马车,都是县里乡绅送自家子弟参考的车架,也是因为行不进去只能停在路两边。 吴占魁先下车,然后魏广德提着考篮才跟着下车,随着舅舅往前挤。 两个家丁在前面开路,很快就挤开挡在前面的考生,就算有人不爽的回头看向他们,魏广德也没怎么在乎,没看到前面也有两伙人和他们差不多,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丁在前面开路,挤开挡道的考生吗? 很快到了县衙大门前,此时这里也是几伙人站在那里,除了考生外,外面还围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魏广德找了个空地等着,家丁在外面挡开其他人,不让他们靠近魏广德这里,舅舅吴占魁也咱在他旁边,不过似乎看到熟人,不住向那几伙人拱手,对方也有人回礼。 别看舅舅是官身,可毕竟只是武官,在这个文贵武贱的年代,很多时候舅舅在外面也不得不稍微弯下腰。 这也是为什么为了侄子参加考试,舅舅家忙的和自己家一样,舅舅是真心希望魏广德能够考到功名的。 不说进士,哪怕是个举人,吴占魁就可以在彭泽县挺起胸膛,不惧县里的任何势力了。 随着大门打开,一队衙役跟着就站了出来挡住考生们的去路,在进入考场前还要先进行搜捡,之后才能进入考场,按照报名时发的考号找到自己的位置进行考试。 彭泽县算是上县吧,虽然不能和一些大县相比,但是也超过这大明朝大部分县城了,所以考试用的桌椅都能早早备下,还不需要考生自带。 开始搜捡后,舅舅吴占魁只是把魏广德送到门口就缓缓后退,不过这也足够让搜捡的衙役看到了。 对魏广德进行的搜捡进行的很快,至少在魏广德看来比较粗糙,只是简单翻看了下他的考篮就让他进去了,同时进去的还有几个,都是之前和魏广德一样站在大门附近的几伙人中的。 至于门前的这些搜捡衙役会不会对剩下的考生也这么搜捡,那就不是魏广德需要关注的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没有夹带,就算认真搜查他也是不怕的。 进门后,魏广德就被门后的一个小吏叫住,看了他手里的准考证,然后带他到旁边的一处空地,有小声给他说了一会儿他考试的位置才离开。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注意到前面甬道两侧摆满了考桌,每几张考桌旁边还挂着一盏糊纸灯笼,上面自然是考号,方便考生更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过魏广德已经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了,就在大堂屋檐下。 县试,虽然是地方上一个经常进行的考试,可是并没有专门修建考场考棚,往往只是在县衙或者周围找个大点的空地进行考试。 而在彭泽县的历年考试,都是选在县衙大堂前的空地上进行,因为这里足够大。 要是天气好倒还没什么,要是遇到刮风下雨,在空地上的考生可就惨了。 二月的县试,骄阳似火可能也就帝国最南边才会有,对于帝国大部分疆域来说,是不存在的,其实只是怕遇到下雨天。 屋檐下,也不错,虽然今天明显天公作美,不会下雨。 天已经微亮。 魏广德站了好一会儿,在他身后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都快挤到大门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唱名也开始了。 不过在唱名前,久闻大名的唐县尊穿着官袍出现了,让等候的学子有了一些骚动。 唐县尊也只是对站在外面的考生们勉励了几句,就转身回到大堂上。 说的话不多,可是魏广德也听清楚了,毕竟站在前面,这次县试考五场。 其实明朝县试,选择性很强,都是知县自己选择,四场考试也可,五场考完也成。 魏广德也没有在考试场次上有太多想法,随便他怎么考。 随着唐县尊离开,官吏开始点名,凡是被叫到名字的考生都要站出来,一般都是喊五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一起进入大堂。 魏广德估计这就是按着互保关系来喊的,毕竟五人互保,叫到一起都见个面,要是有枪手就能发现,一旦发现不报,将来被查到后可就要倒霉,跟着连坐了。 没叫几队人进去,魏广德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魏广德可能是本次考试最后报名的,可是舅舅的关系在那里,魏广德可不知道舅舅也是使了钱的,吴占魁自然也不会去说。 很多东西,人情是人情,该表示的也要表示。 “马当镇魏广德、林天悌、柳石贞......” 听到名字,魏广德往前走了几步就进到场内,随后身后很快又站出来四个人,都是同窗多年的,魏广德看到他们出来后就微微弯腰拱手见礼,随后几人都是相同的动作。 “你们五人互保,现在可有话说?” 那唱名的官吏对着他们几人问道,其实这也是之前重复过几遍的了,就是确认互保之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以后发现了自然就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对于官吏的问话,五人都是弯腰拱手,口中说道:“没有。” “你们进去吧。” 那官员看了他们一眼,身体微侧说道,让他们走进了大堂。 正文 53我的历史使命 , 进入大堂,此时天色只是微亮,自然大堂里本来应该比较昏暗的,可是两侧的灯笼蜡烛去却是把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魏广德等人走进来后就看见除了唐县尊坐在堂上外,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襕衫的学子,其中一人他还认识,正是那高翔高秀才。 “马当镇魏广德、林天悌、柳石贞......具由禀生高翔作保。” 在魏广德等五人向堂上唐县尊躬身一揖后,旁边一名官吏才拿着一份卷宗高声唱保。 “禀生高翔做保。” 就在官吏唱完后,人群中的高翔高秀才就站了出来,向唐知县那里微微作揖,口中也是高声唱道。 随着唱保的流程走完,也就是魏广德等五人互保和禀生结保的官方仪式完成,他们随后走出大堂各自找自己的考座。 魏广德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大概位置,所以很快就找到自己位置,在考桌前坐下,从考篮中取出自己的笔墨纸砚准备接下里的考试。 纸其实就是报名时候发的考卷,也就是后世的答题卡,十几页的红格子宣纸,每页十四行,每行十八字,附带草稿纸数张,字要是台阁体,写在红色网格内。 好几百人的县试,唱保这个环节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魏广德做好了准备,看着进进出出的考生,好一会儿才终于有最后一队考生从大堂中走出。 这个时候因为考桌旁都已经坐满了人,这几人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魏广德的座位号是天字十二号,其实天字似乎就是位于大堂屋檐下的考座,应该是最好的了,不会受到刮风下雨的影响,可以安心考试。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取者准许府考,以下各场是否参加,由考生自己决定。 因为甚为关键,所以正场考题也比较正式,要出四书题两篇,五经题一篇,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随着考生全部入座,大堂里很快就传出这次县试的考题,知县在出题后,由书吏抄写在大门板上,有衙役抬着在考场内回来走动,让所有考生都能看到这次的考题。 魏广德早已准备好笔砚,快速把题目抄到草稿纸上,边写心里边笑,还真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母亲烧香拜佛是起效果了。 因为,魏广德已经看到今天县试的第一道题,“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出自论语述而篇。 好吧,看到这里,魏广德就知道县试确实考的比较简单了,只要读过四书的,应该很容易找到题目的出处。 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啊,孔子对颜渊说:“如果用我,就去积极行动;如果不用我,就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而第二道题出自大学第六篇,“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意思就说,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主要是指要想获得知识,就必须接触事物而彻底研究它的原理。 看到这道题目,魏广德心里就微微一动,这题貌似出的有问题。 魏广德想到的有问题,倒不是说这个题目有问题,而是这段话似乎更加偏向于王阳明的心学,唐县尊考出这道题,其中就颇有点耐人寻味了。 王阳明这个名字,也是魏广德在去年从孙夫子口中听到的,不过孙夫子却是对他大加斥责,认为他的学说是妖言惑众。 不过,这不影响魏广德想起这么个人来,“知行合一”和“格物”,好像很有名。 后来又从其他地方听说,当年宁王造反,貌似王阳明参与镇压叛乱,不过到现在,这人早已作古。 人虽不在,但是他开创的心学却是继续在士人圈子中广为流传,并逐渐于盛行的程朱理学分庭抗礼。 当然,因为心学粗创,在影响上远不及理学,也被理学一派所敌视。 魏广德不仅转头看了眼大堂方向,虽然看不到大堂上的情况,但是魏广德心里却是想的,不会这位“无为而治”的知县是个心学门人吧,要不怎么会出这么一道题目。 后面还有五经题一道,五道题自己任选,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五经题,魏广德自然选择自己选修的《尚书》,自然也就选尚书题来答。 来参加县试,四书五经自然都已经全部看过,至于记忆和理解,就看个人。 魏广德当初选择五经,因为和四书不同,四书是要全部掌握,而五经只要学好一门即可,不过魏广德可不知道怎么选择,索性全部囫囵吞枣都看了一遍。 儒家五经,在魏广德的理解来看,分别探讨的是人的情感性问题的《诗经》、社会性问题《礼记》、政治性问题《尚书》、历史记忆问题《春秋》、形而上问题《周易》。 诗经和周易,还有春秋都被魏广德第一时间剔除出去,实在没法学了。 剩下社会性问题的礼记和政治性问题的尚书被他反复看了几遍,最后选择了尚书。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魏广德总感觉不适应现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来了一年多,但是始终还是感到一点不习惯,他还是想着他的电脑、手机、网络...... 而选择制尚书,自然就是魏广德希望能够借助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特别是信息大爆炸后看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能够比这个时代的人想的更多,看得更远。 想来,以此为依仗,作出的决定应该会超越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吧。 别的不说,在魏广德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上天注定的事儿,那么自己肯定就是带有使命而来的。 那自己的使命是什么,魏广德想了很久,当然不是让他来享受古代的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的。 想想后世看吐了的辫子戏,魏广德觉得应该是让他来终结那段历史的,毕竟自己穿的这个年代真的有点不尴不尬。 那个奴儿哈赤到底出没出生,不知道,貌似嘉靖朝里最后的崇祯皇帝应该很远。 中间隔着几代皇帝,魏广德是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反正想办法把建州那边的猪尾巴都处理了,应该就不会有后世的悲剧发生,汉家江山也就不会亡于异族之手。 正文 54答题 , 想象着自己降临这一时空来的意义,魏广德才有了一点主角意识,他感觉自己是天命之子。 可惜不是穿越在明末,要是在崇祯朝就好了,说不得就和满洲鞑子干一架,打赢了就赢得整个江山,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这些想法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摆在魏广德面前的就是解决唐县尊出的考题。 说实话,魏广德对于考科举,虽然有那么一点没底,主要是因为他没考过。 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一点点忐忑。 但是因为还有了一点主角意识,魏广德觉得自己的命运不会那么悲催,应该不会出现后排隔着自己老远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么悲剧,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和孙子辈的小孩互道同窗之谊。 好吧,回到考场上,魏广德看着唐县尊出的第一道题,心里也是暗乐,做过的,自己还在孙夫子的指导下改动过,然后夫子说可以了,那么就把自己写的直接抄上去就好了。 实际上,很多人可能都会以为古代科举,面对考官出的题,考生们都是临时想出来的答案,其实不然。 最初,魏广德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孙夫子一番教导下他才知道,其实都是考生自己以前做过的,在考场上回忆一下,怕有疏漏才会用到草稿纸,先临摹出来,检查无误誊抄到考卷上。 他们需要草稿,那是因为怕记忆不清晰,写错漏,可魏广德不会啊。 不过魏广德也不会大喇喇直接从写在答卷上,还是运笔快速在草稿上写了一篇。 耽误时间吗?其实不耽误时间,因为八股文其实没多少字,长的能写到七八百字就算多了。 也就是毛笔写起来费时间,要是以前的钢笔,魏广德可以写的更快速。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魏广德从右到左自上而下开始写起来,这就是破题,是几篇卷子里选的最好的破题法,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毫不犹豫的用上。 破题之后就是承题,魏广德依旧不慌不忙写着。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承题完毕就是起讲,魏广德在那里刷刷点点不断的写着,古人真的可以做到文不加点,因为这个时代就没有标点符号。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 写下“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几个字后,四百多字的文章写完,魏广德算是完成了今天第一道四书题。 接下来就是第二道题,出自大学第六篇,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这道题,魏广德自然也做过去。 其实这个时代因为心学和理学的争斗,类似带有明显分歧的题目时不时都有出现,而一旦出现一篇不错的文章,往往就能够流传很广。 魏广德相信,院子里坐的这么多考生里面,和自己差不多的也大有人在,都是看到优秀答卷的,自然知道怎么答这道题。 不过没关系,魏广德记忆好,他当初做的文章可是一个字儿都不会忘记。 怎么说都是秀才修改润笔过的,自然就要比那些临时回忆,凑合的答卷完美很多。 这是魏广德这会儿心里的想法,不慌,只要不出大问题,这次考试算过了。 至于有人担心这样会不会和其他考生的答案撞车,特别是破题那个环节,其实大可不必。 四书题,顾名思义,都是摘自四书里面的句子。 就那么多,近千年的科举制度下,几乎所有的句子都已经被人用过了,就算没有被用在考场上,也会被用在先生的课堂上。 而符合这个时代主流价值观的答案就那么一些,不管你脑洞多大,也只能这么回答,否则就是离经叛道,落榜是一定的了。 大家意思差不多,所以破题就是大同小异,也就是文字上可能会有些微差别,这就是所谓的文风了,毕竟写作习惯很重要。 就算破题文字一致,其实到了承题,以及起讲,还有后面的那些步骤差别就会显现出来,完全一模一样的文字,那只能说两个人怕都是背的范文卷子,肯定就完蛋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抄别人的,要把自己何必还要写出来,交给孙夫子指点。 所以,撞车,不存在的。 天近中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完成了今天的考题,也就是试帖诗是靠他自己编出来的,反复修改了几次,最后才定稿。 这速度快吗? 当然快了,草稿上写满今天的答案后,魏广德吃午饭时也左顾右盼一阵,发觉大多数人还在那里奋笔疾书,搞的和殿试差不多的氛围。 还有和他一样在吃东西的,不过似乎身前也没什么东西,估计题都没做完,也许注定这次考试没戏的那批人里就有他们。 不是魏广德自负,题都做过,都是孙夫子修饰过了,就算是府试,魏广德感觉过关的概率也很大。 这里是彭泽县县衙,还是县试考场,魏广德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没事儿到处闲逛,虽然看不到知县老爷,但是周围的书隶和衙役还是不少的,都是监考。 也就只有上厕所才能在考场内走动,身后还跟着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搞的魏广德很不习惯。 吃完饭就在那里简单活动下手脚,就开始誊抄卷子了。 字儿,始终还是魏广德的心病,没办法,练了一年也只是得了个“过得去”的评语,所以在誊抄的时候,魏广德也是非常小心的。 县试,可没有太多的讲究,县尊是直接看考生的卷子,没有誊抄卷子这个环节,只是糊名。 所以,所谓的正场考试,县官的第一感觉就很重要了。 为什么说县试很简单? 那是因为考官的关注点压根不在你答题上,而是在看你的字儿,和语句之间的通顺。 参加县试的,不可能不会写字儿,差别就是字儿的好坏。 至于八股功底,好吧,那是府试和院试时候考官的任务了。 小心翼翼抄好答卷,说实话,时间还早,申时,应该还不到下午三点,魏广德完成今天的考试,自然就考试考虑要不要交卷了。 正文 55交卷 , 小心翼翼抄好答卷,说实话,时间还早,申时,应该还不到下午三点,魏广德完成今天的考试,自然就考虑要不要交卷了。 反复检查,不存在的,抄上去了,就不存在改动,除非把整张卷子重抄一遍,和后世和不同,卷子或者答题卡可以划了或者擦掉。 瞟了眼其他人,这会儿其实已经有几位交卷的了,不过看着他们出来后的样子,似乎都是垂头丧气的,魏广德估计都是想要争头彩,结果在唐县尊那里没落到好。 重新看了遍自己写的东西,字都没写错,看上去也保持了自己较好的水平。 说到现在使用的繁体字,有时候魏广德不小心就会写成后世的简体,没办法,十多年形成的习惯,所以魏广德检查卷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字儿有没有写错。 至于今天做的卷子,就这笔字儿交到孙夫子那里,应该也会满意的捋着胡子点点头。 魏广德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他想交卷。 继续枯坐在考场上,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写出简体字来,魏广德咬咬牙起身,双手捧着一叠考卷,向着进出盯着他的一个衙役点点头,随后就往大堂走去。 魏广德不知道唐县尊是否一直端坐在这里,不过这个时候他是在的,毕竟下午了,有些考生要交卷。 不过魏广德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唐县尊左手撑在案上似乎是打瞌睡,身前一份卷子也没有,旁边老远到是垒着一叠卷子。 听到脚步声,唐县尊立马有坐正身体,待魏广德把卷子放到他面前后,唐县尊也只是点点头。 “你可以离开了。” 非常敷衍的一句话,显然他也没有对魏广德这么一个早交卷子的考生有什么好感。 魏广德本来还想是不是待在下面,看看这位唐县尊看到自己的卷子会有什么表现。 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小说,主角穿越过来后,完成了答卷,考官一看不是马上就纳头就拜,嘴里高呼“状元卷子”。 好吧,就算没这么夸张,你也在我的卷子上画个圆圈好不好,直接就点了我,我可是穿越来的,主角啊。 魏广德在心里呐喊。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自然是没法继续待在堂上的,县尊已经让他可以走了。 有点小失望。 魏广德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堂,不过支着耳朵偷听后面的声响,只要唐县尊稍微发出一句什么声响,魏广德就会立马转头回来。 可惜,直到他从考场外走到县衙门前也没有听到县尊那里有什么响动,更别说留他下来说上几句话了。 走出县衙大门,魏广德很想学着看过的小说里的那些情节,是不是在县衙大门口大喝一声“此科必中”或者其他什么豪言壮语,不过看看衙门外的情景,魏广德自觉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做出一个无意义的动作来。 妮玛的,县衙门外此时人都没一个,做给谁看,说给谁听? 自己要真喊出来了,估摸着会被门里的衙役当考疯了考生。 不过也真是奇怪,魏广德心里琢磨着。 舅舅可是说了要来接自己的,怎么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后世都还有送考接考,怎么到了明朝就不准了吗? 就连先前出来的几个人,这会儿也是一个没见到。 以前考试完了,不都要在考场外对对答案什么的。 凄凄冷冷凄凄。 双手左右一伸,做了个扩胸运动,就准备背着手走人,收回手的魏广德就愣住了。 我擦,考篮忘到考场上了。 等魏广德提着考篮没几步就走到家门前的时候,就看见门前的马夫正在那里整理着车架。 马车还在这里,那舅舅应该就还在家里才对,怎么他不去接自己? 虽然考场离家很近,可是咱也是有车一族,为什么要靠双腿? 车夫也看到魏广德,等他走近后连忙鞠躬行礼,嘴里喊着“表少爷吉祥,表少爷一定中案首......” 其实就是打了个招呼而已,其他都是魏广德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过在从车夫身旁走过的时候,魏广德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点那个意思。 魏广德知道,一路上他已经看到了不少人都这么看他了。 虽然县衙门口没什么人,但是毕竟是在县城中心,没几步就是闹市区,人来人往的。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县试,衙门外还会有人走动,游街商贩也会在那附近叫卖,县衙里的宫人收入和消费可不低,至少在彭泽县是这样。 “舅舅好,我回来了。” 走近家门就看见舅舅正站在正屋门外,门里还站着自己母亲和舅母,看样子是正打算出门的架势。 “娘,舅母,我考完回来了。” 魏广德立马笑嘻嘻的提着考篮往里走。 “这就考完了?也不多检查检查。” 魏吴氏看到儿子进门就是一愣,嘴里絮絮叨叨说道。 “考完了就好,今天考题应该很简单吧,广德这么早就回来了。” 舅舅吴占魁只是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就浮现出笑容,嘴里说道。 “是挺简单的,以前在私塾里也做过。” 魏广德走到他们身前说道。 “走走,进去说,广德考了一天也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等到县试放榜......” 舅舅伸手就从魏广德手里抢过考篮,拉着他往里走。 魏广德自然是不愿意让舅舅拿考篮的,不过舅舅动作太凌厉了,“唰”就从他手里抢走了考篮。 这让魏广德心里不由得感叹,官场之人的伸手是真的快。 高高兴兴的氛围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被打破。 这个时候舅舅和舅母已经回房睡觉了,到是魏母跟着魏广德来到了他的卧房门前,在魏广德进屋的时候才突然问道:“广德,这次考试是不是考的不好?” 好吧,之前魏广德就已经感觉到了,母亲和舅舅他们似乎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毕竟这么小一个人儿,参加县试,没看到每年都有皓首白发的考生提着考篮在儿子或者孙子的搀扶下进考场。 先前魏广德也是捡好的说,也是实事求是,这次的考题真不难。 可惜没人信。 而在这个时候,魏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正文 56要放榜了 , “广德,这次考试是不是考的不好?” 母亲的声音从魏广德身后传来,让正欲推门的手略微一顿。 魏广德转身对着母亲,脸色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虽然因为光线阴暗,母亲应该看不真切,但是魏广德还是笑着说道:‘母亲,孩儿可没有说一句假话。 虽然我不敢说县试一定上榜,但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有孩儿的名字。’ 手里还提着灯笼的母亲,在这个只有他们母子在场的情况下,再次从儿子口中得到这一答案,脸上也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实在是因为没想到你会提前交卷,娘听说他们一般都是天擦黑才会交卷,你回来那会儿,你舅舅刚叫人准备马车,说再等一会儿就去县衙门口接你,结果刚出去吩咐了车夫,你就回来了。” 魏母说道这里,她解释了下下午到晚上家里略微有点诡异的气氛。 是的,气氛有点诡异。 不管是舅舅还是舅母,在魏广德进屋后就再也没有问起县试方面的事儿,只是说魏广德年纪尚小,进学的时间也晚。 好吧,魏广德也知道,他们其实就是在反复提示自己,考砸了没关系,自己还小,有大把时间继续学习,继续考试。 也许是担心考试失败会在魏广德心里留下阴影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魏广德起床洗漱后出去吃早餐,没一会儿,舅舅和舅母也出来了。 魏广德上前行礼,吃过早饭就出门溜达去了,逛逛这彭泽县城。 至于说继续温习功课准备后面的几场考试,还是算了。 其实明朝的县试,一般考四场还是五场,由县官说了算,但是真正重要的还是第一场考试,也就是正场。 至于后面的考试,更多的作用还在于对第一场考试录取童子的排名次。 在彭泽县,第一场考试完后,需要等两天时间才放榜,而之后的几场考试只需要一天时间,因为人数越来越少的缘故,对于考官来说自然轻松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参加后面的考试,必须第一场被录取才可以继续。 魏广德自然不打算去参加后面的几场,除非他第一场考试的名次非常靠前,也许他还会去赌一把。 不过他自己写的文章就那么多,其中优秀的也就那么十来篇,被孙夫子认为非常有水平。 虽然不知道后面的科举考试会遇到什么题,可是魏广德却不打算参加更多的考试,作出更多的文章。 每次考试后的卷子,那可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文章大白于天下,以后要是遇到同样的考题,可就不能再用了,除非大改。 有那闲心做做文章,还不如求神拜佛,祈求每次考试考题都是自己精通的。 两天后,县试发榜日。 魏广德一大早就起床,打算去县衙门前看看榜单,自己的名字到底在没在上面。 这两天彭泽县城里也是云集后县里几乎全部的读书人,毕竟都要科举,都想进步,所以那两天魏广德也跑去跟着同窗到处结交本县读书人。 自己同窗前辈里,可有几位是参加了几次县试的,所以认识的本地学子也多,在大街上走不了半条街,就邀到不少人。 通过接触,魏广德才发现,以前自己想的太特么天真了。 之前,甚至可以说是前世的自己,一直以为县试落榜的肯定都是腐儒,读书读傻了的,所以才会连县试都过不去。 但是一番接触下来,魏广德发现这些人中不少貌似写文章的水平比自己高多了。 虽然谈吐得当不代表写文章就好,可是大家坐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说说这次考试自己做的文章。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文章好坏其实大家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好吧,这两天的行程让魏广德有点点被打击到了,现在就看考试前一天自己拜天地神仙灵不灵验,孙夫子可说了,虽然学问第一,但有的时候,运气是真的很重要,一切都要看考官在那一瞬间的判断。 吃过早饭正要出门,就听见门外一阵马蹄声停在门外,随后魏老爹带着大哥和表哥就进了大门。 “广德,去看榜吗?” 进门看见魏广德穿戴整齐就站在门内,似乎要出门的样子,魏老爹开口就问道。 “爹,表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魏广德诧异道。 “在家里待不住,算时间今天放榜,所以我们一大早就骑马过来了。” 魏文才在魏老爹身后笑道。 说的很轻松,可是听那马蹄声,他们应该是凌晨骑马上路的,要是坐马车可赶不到县城来,而且骑马也得三、四点就要出门才赶得及。 “你们都来了。” 屋里的舅舅吴占魁听到说话声也走了过来,看见三人风尘仆仆的,“进来洗把脸,吃点东西。” 从崩山堡赶到县城,至少要寅时出发,那么早,肯定是没吃早饭。 招呼下人准备热水毛巾给他们擦脸,二月的天气,早晨依旧寒冷,不过看着几个人都是笑容满脸,吴占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前两天,虽然私下里听到自己妹妹说广德自己觉得这次考试不错,但是吴占魁也不少很相信,毕竟那么早就出了考场。 在他看来,好吧,反正他就是觉得魏广德这次怕是考的不怎么样,或者说那些题目怕都没答上来,所以才会那么早离开考场。 魏广德自然在这个时候也不能离家去看榜单了,坐在下面看着父亲和两个哥哥狼吞虎咽吃着早饭,心思却飘得有点远。 他是真不确定能不能上榜了。 要说县试那天回家,其实魏广德自我感觉还是有六七分把握能够上榜的,但是这两天走下来,他感觉似乎只剩下三四分胜算了。 运气,自己可是求神拜佛过的,而且还是穿越来的人,再怎么说也该有点主角光环加持才对。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也是在催眠自己。 父亲和两个哥哥连夜赶来,要是最后看到榜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魏广德不想去想太多了,感觉这要是没上榜,太对不起人了。 正文 57发案 , 吃过饭,魏广德就和两个哥哥一起出门往县衙去看榜,父亲和舅舅则是留在家里等消息,毕竟守着近,只要榜单出来,很快消息就会传到这里来。 走到县衙外,此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不止是那几百个参加县试的考生都汇聚到了这里,不少人还带着家人好友,再加之还有游街商贩在四处叫卖货物,把个平日里都显得安静庄严的县衙门前变成了闹市一样的地方。 一路走啦,不少人都是吴栋和魏广德认识的,自然是不住的拱手。 有了身强力壮的魏文才,吴栋这一年在崩山堡里也练出了一副好身体,三个人一边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往里面挤,很快就挤到了衙门外。 这会儿还没有开榜,所以大部分人都还只是站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聊,不过还是明显分成了两个圈子。 走近了,魏广德也注意到两伙人,还都是他认识的。 隔着老远,魏文才、吴栋还在挤开其他人的时候,右边一伙人当中一位就已经站出来,向他们这边遥遥行礼。 这人自然就是曾元述了,他和吴栋的关系可是亲密的很,不仅是同窗,还是同科。 虽然他也知道,吴栋已经不参加科举了,但是这就是命,他没有亲兄弟,就注定了他必须要进武职,将来接他父亲的班。 而左边那伙人自然就是张家的人了,吴栋带着他们直接就去了曾元述那边,也不会给张家什么脸色。 今天那个张好楚却是没来,只是张家的其他两个少爷过来了。 “曾兄,别来无恙。” 吴栋走近了,拱手向曾元述道。 “你去了崩山堡,这一年来喝酒都找不到人了。” 曾元述笑着和吴栋说道,又和魏文才、魏广德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也来看榜?” 曾元述很是好奇,魏文才早就丢了书本,这个上次酒桌上就知道了,魏广德年岁还小,也是可考可不考的,当时听到他也不过是刚刚读四书,没个三五年的时间科举是没什么希望的。 “这一科,我表弟广德也是参加了的。” 吴栋笑道,说着手搭在魏广德的小肩膀上有点自豪的说道。 “广德也参加县试,不错啊,考的怎么样?”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参加了前两天的县试也很是惊讶。 说实话,当初酒桌上,曾元述知道魏家两兄弟的身份,特别是听到魏文才已经无心功名,很是看不起这两兄弟的。 虽然后面魏广德找他们借阅文章,曾元述还是大方的借出来,可那都是看吴栋的面子,怎么也是十来年的好友。 “一般,先生也只是叫我来碰碰运气,熟悉下县试。” 魏广德腼腆的笑着说道。 “我是昨儿下午才回的彭泽,这科你可是和我兄弟是同科了。” 说着曾元述拉出身后站着的一个男孩,看上去比魏广德还要小一点。 “广德今年是十三了吧,这是我兄弟曾元睿,今年十二岁,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说着,曾元述就介绍自家兄弟曾元睿和他们认识。 “你在九江书院那边读书,今年的院试怎么样?” 见礼完毕,吴栋这才开口问起曾元述这一年的行程。 今年吴栋在离开彭泽县城去了崩山堡后,曾元述也走关系去了九江书院那边学习。 本来官学是轮不到童生读书的,不过家里有钱,虽然没有正式的生员资格,做个旁听生也是一样,何况曾元述还年轻,刚刚二十岁而已,在学院里也是小的。 家里有钱,曾元述也是大方,常常招待那些秀才。 毕竟这些人都是过了院试的,学识也是不凡,至于说为什么没有去江西其他地方,特别是南昌那边的书院学习,好吧,在没有考到秀才功名以前,曾元述也不好意思到处去跑,也许年轻几岁的话,他还可以去逛逛。 闲聊着时间又一晃而过,正在众人摆谈的时候,衙门的大门打开了,当先几个手拿水火棍的衙役驱散挤在门前的学子,清出一条道来,后面两个书吏才拿着一张大红榜单出了大门。 两个书吏的动作很麻利,在衙役的帮助下很快就张贴出了这次县试的榜单,也就是俗称的“发案”,红色榜单是两圈考生的座位号。 因为县试是要连续考试的,为了避免作弊,让人知道都是谁谁谁,所以在县试考完前是不会亮出考生的名字,只会记上他们的座位号,而考生就依旧座位号判断自己到底上没上榜。 榜单上两圈座位号,内圈有二十个座位号,外圈三十个,中间一个大大的“中”字。 张贴出榜单后,身后的人群止不住的往前挤,不过有曾家的几个家丁拼命抵住不让他们冲撞到自家少爷和他们的朋友。 “我中了,外圈右上。” 就在魏广德还在紧张的看着榜单上的座位号,寻找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旁边的曾元睿忽然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 “恭喜恭喜。” 魏广德习惯性的拱手向他作揖,曾元睿的大哥曾元述闻言也是喜不自胜。 在众多恭贺声中,魏广德看完了内圈二十个座位号,没有自己的天字十二号的号牌。 要说失望,不至于。 魏广德老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进不了内圈,头场过了也就没必要继续后面的几场考试了,反正都可以参加府试了,还不如好好学习准备两月后的二次考试。 这其实也是魏广德在自我安慰,虽然他连自己能不能上榜都不清楚,但是还是老早就这么想着。 看完内圈,接下来就是外圈那三十个位置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看过去,从十二点方向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的看。 “老二,怎么样,看到你的号牌了吗?” 一边的大哥在恭喜了曾元睿后,也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兄弟那里。 先前还忘记问他座位号是多少,这会儿也不知道看什么,“你的号牌是多少?” “我在看。” 魏广德就这么回答道,双眼的视线已经从十二点移到了六点位置,半个外圈看完,也没有自己的号牌。 没有。 为什么没有。 魏广德心里在呐喊着,继续顺着放下看。 “中了,我中了......” 正文 58马蹄声 , “中了,我中了。” 就在魏文才、吴栋略微失望的时候,备受打击的魏广德猛然在十点位置看到“天字十二号”几个小字,压抑的紧张心情才猛地一下释放了出来,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起来。 “在哪里?多少号?” 一边略微沮丧的吴栋听到魏广德的喊叫精神就是一震,连忙问道。 “十点位置,天字十二号。” 魏广德随口就说道。 “什么十点位置?那是哪里?” 魏文才没听懂,急忙追问。 “就是......” 魏广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停下还在喊的“中了,我中了”这样激动的话语。 “就是,左,左上一点点。” 魏广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大明朝有没有西方的钟表,要去解释几点方向太难了,还不如学那个曾元睿给出个大致方向就好了。 “真的,天字十二号。” 有了左上的方位,魏文才和吴栋,还有曾元述等人都定睛看过去,果然写着天字十二号。 这个时候,可没人会为了面子乱说座位号,中没中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要是到后面发长案时被人发现没有他的名字,那才是真的丢人。 县试前几场结果出来,都是日圈,圆形的发案,一直要到最后一场县试结束,将自第一场起当取考生,全数拆开弥封,用姓名发案,称之「长案」。 取列第一名者,曰「县案首」,无重大事故,无须再一路考至院考,照例「进学」,获取秀才功名。 考取前十名者,为「县前十」,为一项荣誉,至府考时,需提坐堂号。 不过在这两天的结识本地学子的过程中,魏广德已经熄了争夺案首,甚至县前十名的想法,自己的水平就在那里,真的不如其他人。 只要能够通过正场考试,获得府试资格就好了,这就是魏广德给自己定下的调子。 现在,他做到了。 通过了这次县试,魏广德已经得到了去九江府参加府试的资格,这就够了。 虽然县试案首肯定能过府试,自家人知自家事,不去多想了。 还是府试继续赌运气好了。 “恭喜恭喜,广德,等上两月,你和我兄弟一块去九江府,到时候为兄为你摆上一桌,接风洗尘。”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也过了县试,之前本来有那么一点的轻视也就消失了。 自己和自己兄弟,那可是七岁不到就发蒙,十岁不到就已经开始看四书五经了,过县试是真的没有压力。 可是魏广德可不是,八岁才读书,十一岁的时候才刚开始看四书,五经都还没读,也就是说魏广德真正开始准备科举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 虽然不愿意承认什么,不过曾元述还是重视起魏广德来。 还好,自家兄弟和魏广德年龄相仿,又是同科,正好可以多亲近。 “走,翠云楼喝一杯。” 自家表弟上了榜,过了县试,吴栋这会儿豪气的大手一挥。 离开县城有些日子了,回家也是匆匆忙忙的,到是好久没有去城里几家酒楼吃喝一顿,正好今天兄弟上榜,正该好好庆贺一下。 “顺路,先回家报告下喜讯。” 魏文才想到家里还有几位长辈在等消息,虽然不知道吴栋嘴里的翠云楼在哪里,可还是点了一句,先得把消息传回去。 “顺路,顺路。” 吴栋自然听明白了,点头说道,“就在家旁边不远,先我们进城的时候还从那里经过过的。” “好,大家都去庆贺一番,好久没喝到吴栋的酒了。” 曾元述也是笑嘻嘻的说道。 ....... 一顿饭吃到申时初才散场,也就是下午三点多钟。 魏广德他们一大伙人可是上午十点多就进了酒楼,中间又来了不少这次县试上榜的考生,兜兜转转魏广德又认识了一批人。 等他和大哥表哥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和舅舅舅母都还在等着呢。 “今晚咱们家也要好好庆祝下。” 舅舅坐在上首位置对着几个人说道。 “都让人去准备了。” 一边的舅母这会儿也是笑吟吟的,魏广德这么小就能考过县试,自然值得好好庆贺一下。 对于他们这些武勋人家来说,家里找几个会舞刀弄枪的容易,可是真要说到考科举,他们这几家亲戚里还真就没几个人。 自己大哥张世贵就不说了,是要袭职的,二哥张富贵却是去读过书的,德化县试都没过,就别说参加九江府的府试了。 也就自己儿子争点气,过了府试,虽然不是秀才,可也算是童生。 这世道,家里有个功名在身的亲戚,他们这样的武官人家自然也会有一点点优待的,至少在面对文官的时候,面子还是要大那么一点。 可惜了自己的儿子。 吴张氏看着下面坐着的魏广德,不自觉就想到自家儿子吴栋了,要是自己争气点,再生个儿子,也许...... 这里不是南京,没有夜夜笙歌的秦淮河。 不过到了晚间点灯以后,吴家的宅子门里门外却是挂了不少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正屋已经摆上酒宴,就是两家人,包括舅舅的两个闺女,也就是魏广德的表姐都坐上了饭桌,喝着酒吃着菜,说说笑笑的,也是很热闹。 “回头我给家里送个信,让我哥把西园收拾出来,到时候广德去了九江府就直接住进去,去年你们也住过的,不会不习惯。” 吴张氏这会儿对着小姑子说道。 “嗯,对,到时候让吴栋也过去,他参加过府试,有些东西可以让他给广德说说。” 吴占魁端着酒杯和魏勐碰了一下,随后一杯酒下肚,接着话就说下去。 “好。” 刚端着酒杯陪了一杯酒下肚的吴栋大声答应一声,“元述的三弟也要去府试,到时候可以一道去。”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的时候,隐约间马蹄声传来。 这可是在大明朝,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县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除了值更的外,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更别说跑马了,可是这马蹄声却是似有若无,由小变大,逐渐清晰起来。 正喝着酒的吴占魁和魏勐都是一愣,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心倾听。 正文 59军令 , 急速奔驰的马蹄声,在夜里传的很远。 彭泽县可不是大城,自然不是什么不夜城,晚上都是很安静的。 正喝着酒的吴占魁和魏勐都是一愣,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心倾听。 马蹄声一开始似有若无,然后由小变大,逐渐清晰起来,最后甚至听到骑手勒住马缰的声音。 骑手在大门外停住了马。 吴占魁和魏勐两人都是心里一突,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深夜奔马本来就少见,要是直接送县衙,那他们就可以继续吃喝,完全不用去管别的,可是明显这骑马之人是奔着他们来的,随即两人的脸上就是阴晴不定。 做为本次宴席的重要角色,魏广德一直都很低调,这会儿正在想着怎么开口,和家里长辈说说自己不打算继续后面几场考试了,直接准备两月后的府试,敏锐的他就注意到自己父亲和舅舅脸上的细微变化。 马蹄声,他也听到了,只是没去多想。 但是结合现在马蹄声似乎在家门外停下,以及父亲和舅舅脸上的变化,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果然,随着大门上铁环的拍打声,门外有人敲门。 没一会儿就有匆匆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有下人进屋走到吴占魁身旁,小声耳语几句。 刚才还很热闹的酒席逐渐冷场下来,屋里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吴占魁那里。 待那人说完话,吴占魁站起身来,对着其他人笑笑,“你们继续吃喝,我有些事要先处理下。” 说完话就对魏勐打了个眼色,两人就匆匆离席走出了门。 屋里人都不是聋子,先前的马蹄声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只是没人上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就由不得他们了。 在吴占魁和魏勐离席后,众人自然就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思,虽然舅母不停的暖场,叫着大家吃菜,又说了不少吉祥话说魏广德这次府试肯定也是金榜题名,可是大家心思都不在这里,自然也没了之前的热烈气氛。 好一会儿父亲和舅舅都没有回来,舅母看到这场景也知道没必要硬撑着了,叫人开始收拾,大家也都起身往外走。 正房外左厢房开着门,众人都走了进去,吴占魁和魏老爹此时都是愁眉苦脸的坐在里面,两人之间的案几上还放着一张纸,还有一个信筒。 “爹,出什么事儿了?” 吴栋这会儿站在前面开口问道。 “你自己看吧。” 说着,吴占魁就把案几上的纸张递给了吴栋,魏文才和魏广德也都站在吴栋身旁,擦亮眼睛盯着纸上的字儿。 母亲和舅母可不认识几个字,自然没有抢过来看,她们还等着吴栋看完告诉她们是怎么会事儿。 看完纸上面的内容,吴栋就被吓住了,那是一张军令,还盖着九江卫指挥的大印,做不得假。 “爹,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天天亮开城门,你和文才就骑马回去集合队伍,把人都带过来。” 吴占魁回道。 “这次是去哪儿?送信的是不是外公派来的?” 吴栋又问道。 “说不清楚,只知道北边好像又打起来了,这次上面下来的军令也没说明白,只让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而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一脸懵逼,挖空心思费尽脑力也想不起来,嘉靖朝什么时候从南边调过部队去北边和鞑子打过仗。 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都写的什么?” 舅母这会儿感觉不对了,怕是要出大事儿,急忙开口对魏文才说道。 “这,这就是让集合队伍准备出征的军令。” 魏文才略微踌躇,还是把军令上写的说了出来。 “还是要去北边吗?” 舅母惊叫出声。 提心吊胆了一年,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特别是朝廷和鞑子开始互市以后,还以为北边就太平了,可是怎么就又开战了。 吴占魁摇摇头才回道:“上次听世贵说,正月鞑子再次进犯大同,陛下让大将军仇鸾领兵增援,怕是真打起来了,宫里担心再次出现两年前鞑子兵临京师的情况,所以要我们集合队伍准备出征。” 舅母听到说九江卫可能真要去北方,那可真是被吓得够呛,要是鞑子真打过来,那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 可是这等大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说三道四的,也只能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和上次一样,估计还是先去应天府,和南京京营人马汇合。” 吴占魁看着几个女儿惊慌的样子,开口说道,希望能稳住她们。 “这都已经互市了,怎么还要打来打去的。” 魏吴氏这会儿也开口说道。 虽说是妇道人家,可是官员的家眷,知道的自然比外面的普通人家多很多。 上次鞑子围了京城,不是说就因为互市的原因吗? 既然皇帝都同意互市了,而且去年也开始了互市,怎么还要打? 对于这点,魏吴氏是怎么也想不通。 魏广德没有去看军令,而是对舅舅问道:“舅舅,都开了互市,鞑子怎么还攻打大同?这不对呀。” 魏广德心里纳闷,互市他知道,鞑子从京城退兵据说就是私下里谈好了,重开马市和鞑子进行交易。 外面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马市去年就开了,不然说不好现在九江卫的兵马全都去了北方边镇。 “去年和年初两次重开马市,鞑子两次利用互市对边境堡所进行抢掠。” 兴许怕别人没听明白,吴占魁继续说道:“之前听世贵说的,前脚进行交易,后脚马匹就被鞑子又抢回去了,顺带攻破几个边寨。” 军令上没太多有意义的东西,就是集合千户所人马随时准备出发去镇江。 不过这也足够了,根本就不是白纸黑字让他们去北方,估计是之前的消息把舅舅和老爹他们吓到了。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舅舅和老爹自然是不想去北边,不说是客军,主要还是太危险。 还好,军令只是让去镇江那边集合,到时候就算鞑子再次兵临京城,他们也可以在路上拖着走,慢慢过去。 “爹,舅舅,军令只是让集合人马去镇江与南京京营汇合,可没让直接去北方。” 魏广德看完手里的东西后才开口说道。 正文 60准备府试 , “爹,舅舅,军令只是让集合人马去镇江与南京京营汇合,可没让直接去北边。” 魏广德看完纸上的内容后才开口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到了镇江,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魏勐摇着头说道。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还有一句话就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镇江会怎么样谁知道? 难道他们一帮武将还敢和文官老爷们斗,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鞑子犯边,这十来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听说就是因为互市这事儿,前年才闹的那么大。要是陛下早点下旨互市,怕也不会闹成这样。” 吴占魁悠悠开口说道,随后看到众人身后的两个女儿,想想觉得还是不要在她们面前说这些事儿了,于是挥手就让她们先回后院休息。 看到两个表姐离开后,魏广德才开口说道:“未必,去年和今年,鞑子利用互市的机会,屡屡纵兵犯边,我看他们也不是安心要做生意的。” “想那么多也是无用。” 吴占魁轻轻摇头,随后就看着吴栋问道:“那两个百户练得怎么样?可否一战?” 这才是这次出征的关键了,这一年来可没有荒废,一直都在训练这支部队战力,要是这个时候拉跨,那在老丈人面前可就不好说话,这可是保命的手段。 “训练一直没有落下,随时可以出征。” 吴栋的回答很是简练。 “这次还是我和魏子一起去,你们两兄弟都留在家里。” 没有询问魏勐的意见,吴占魁就做出了决定。 和前年那次一样,还是不带着家里小的去。 出征了,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 虽然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也得给家里留条血脉,不可能带着儿子上战场,刀枪无眼,更何况老吴家就吴栋一根独苗。 在魏老爹点头的时候,吴占魁又开口问道:“那些兵的指挥你熟悉吗?” “熟悉,他们训练的时候,我也经常去看,也指挥过他们操练,几个作战军阵我都了解。” 听到舅哥询问,魏老爹回答道。 “两个小的不在,你打算派谁接手?” 吴占魁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继续询问两个百户没了直属上级,魏勐打算怎么安排。 “崩山百户所的人我亲自指挥,有张大勇协助,没有问题。中军百户让吴栋安排吧,那边的人他熟悉。” 听了魏勐的话,吴占魁点点头,转头对着儿子说道:“明早过去后,你就安排一下。” “知道了。” 吴栋答道。 “你和文才先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我会安排下人到时候叫你们。” 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吴占魁把吴栋和魏文才都叫去休息,屋里就剩下他们和妻子,唯一剩下的小字辈就是魏广德。 “老爷。” 这会儿,舅母想要对舅舅说什么,不过却被他挥手打断。 吴占魁转头对下首的魏广德问道:“广德,先前看你看了军令就在那里发愣,是想到了什么吗?” 这会儿魏广德还在寻思这次出征是吉是凶,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又出去两个人,不过听到舅舅喊自己的名字,魏广德还是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没有。” 魏广德急忙摇头,“我就是在寻思,前年才让鞑子打到京城,这次再怎么也不可能让鞑子再轻易破关,围逼京城的,去年不是就派仇鸾加强了北边长城沿线的防御。 南兵战力不比北方边军,朝廷里应该也是清楚的,断不会调南兵参与和鞑子的战争,至多就是留在京城和周边大城加强守卫力量。” “先前来人说几位大人还在商议机要,只是发了几份军令出来,怕明天张大人那里就会有详细的消息送来。” 魏勐听了小儿子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带着手下那些兵和鞑子野战,魏勐知道后果。 但如果只是参与守城的话,还别说,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北边的鞑子野战靠着马力却是厉害,可要说到攻城,那帮罗圈腿还真玩不来。 别看他们能攻破一些边墙小堡,那是因为那些地方驻防人马少,城墙也不高。 京畿之地,周围那些大城,想来不会比九江府城墙矮吧。 离开屋子回到自己的卧房,魏广德躺床上还在纳闷。 记得自己前世看过的文章,好像还说明朝这会儿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蒙古人战力最烂,明军其实还比鞑子强点,建州的女真人又比明军强一些,最后才让满人占了中华。 杂自己穿过来,看到的,听到的和以前看过的东西都是截然相反,貌似明军还不如蒙古鞑子厉害。 想着想着,魏广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一大亮。 魏广德洗漱出来去了前面,饭桌上也只有父母和舅舅舅母,大哥和表哥都已经离开彭泽县城回崩山堡调兵去了,要是动作快,算算时间应该会在晚上赶过来。 “爹,舅舅,明天的第二场孩儿不想去考了。” 魏广德早上起来就想明白了,这次的事儿,正好就拿来作为自己不想参加后面几场考试的理由。 什么初覆、再覆、连覆,大爷我都不想考了,反正自己又没想过争县试案首,而且就算去了,也肯定考不到。 还好,正场过了,自己有参加府试的资格就行了。 魏勐和吴占魁抬头看了看魏广德,还是魏勐开口道:‘不想考就不考,反正县试算是过了。’ “四月府试,虽然到时候你爹和我可能都不在九江,但是你还是要去好好考,你表哥留在家里,到时候陪你过去参加府试。” 吴占魁也接话道。 “孩儿明白。”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魏广德很满足了,最多发案的时候,自己吊在榜尾,那也没多大关系。 “舅舅,你看千户所是不是让下面的百户把所有的碗口铳都带过去?”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吴占魁就是微微皱眉,“那玩意是船上用的,带来干嘛,百多斤,不好带。” “要不是怕上面来人捡点,我都想把那玩意卖了换钱。” 魏老爹在一边轻笑道。 “广德,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多多准备府试吧。” 吴占魁可不希望魏广德因为他们的事儿分心费神,要是府试考不过就太冤了,这才提醒道。 正在这时,门外有下人进来禀报,有信使来了。 “广德,你继续吃饭,我们出去看看。” 吴占魁起身对着正在吃饭的魏广德说道,就带着魏勐走了出去。 正文 61居然是倭寇 , 吴占魁提醒魏广德好好准备府试,门外有下人进来禀报,有信使来了。 “广德,你继续吃饭,我们出去看看。” 吴占魁起身对着正在吃饭的魏广德说道,就带着魏勐走出房间。 听到信使,魏广德猜测可能是府城那边张家送来了消息。 继续埋头吃饭,魏广德知道这些事儿自己小孩家家的也掺和不了,硬掺和进去怕是要挨骂,反正不考接下来的县试,爹已经答应了,自己还是安心温习功课好了。 等魏广德吃完早餐出来,就看见一个舅舅的亲兵正带着信使离开,魏广德冲那人点点头,鬼使神差的就走进了隔壁厢房。 房间里只有舅舅和魏老爹两个人,不过看到二人魏广德就感觉似乎不太好,两个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想来信使带来的消息肯定很不好。 “舅舅,爹,你们怎么了?” 魏广德还是关切的问了句,其实在他心里已经肯定是怎么会事儿了,怕是昨晚说的是真的,要去北边防御鞑子。 “你明天就回崩山堡吧,好好跟着孙夫子做学问,那才有出路。” 魏勐听到儿子这么问,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消息确认了?北边?”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句,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问出口。 “不是。” 没想到接下来魏老爹一口就否认了,看样子不似作伪。 不是去北边? 魏老爹的习性,魏广德已经摸熟了,老爹这么干脆的回答,那肯定不是假的,昨晚上担心肯定不对。 可是现在老爹和舅舅的表现,似乎接到的消息比去北边还要可怕,奇了怪了。 “说吧,没什么的,估计很快消息也会传开了。” 吴占魁苦笑着看向魏勐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 魏广德的好奇心是真被勾起来了,不是去北边还能有什么事儿? 难道湖广有人造反了,或者广东那边闹大了? 再不济就是云贵、广西那边出了大事儿,那边土司好像也是不安稳,时不时就造反。 西南,好像还真是这么会事儿。 魏广德记得看到过的报道就有提到,明朝这会儿西南经常有少数民族的头领起兵造反。 那边又是山高林密的,围剿起来也是很麻烦,经常一闹事儿就要拖延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进行平叛。 魏广德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真相,不过魏广德可没有沾沾自喜,要是真去西南平叛,那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 其实魏广德心里还知道西南那边其实还有一个祸患,那就是缅甸。 记得在网上看过的文章介绍,明清两代都和缅甸那边打过,似乎都吃了不小的亏。 清朝那会儿,那个乾隆几次和缅甸交战都是大败亏输,也就是仗着家底子厚实才能逼降对方,不过为了面子,对内宣传都是说清军大获全胜,还号称是“十全老人”,反正就是编。 其实清朝玩这个把戏,从康熙那会儿就开始了,和罗刹国的交战,几次说打败对方,结果签下的条约却是不断的割让土地,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的战胜到底是怎么会事儿了。 想的有点远,魏广德还是关心这次舅舅和父亲他们到底要被派往哪里? “暂时还不定,去镇江集结,可能北上,也可能东进。” 魏老爹的话把魏广德直接绕糊涂了。 北上好理解,可是东进又是什么意思? “浙江舟山那边出现大股倭寇,还有大量海船,前些日子已经有小股倭寇登陆宁波府,南京兵部担心倭寇逆江而上肆虐南直隶、浙江,所以让我们移防镇江,也有在北方战事发动后入援的打算。 不过九江府那边传来的消息,今春倭寇可能有大动作,甚至有传倭寇已汇聚上万人在沿海岛屿上。 消息虚虚实实,那边也得不到什么准信。” “倭寇?还上万倭寇?” 魏广德听到老爹说出的话,是真的被惊到了。 倭寇,魏广德穿过来后就经常听人提到,主要还是因为长江上繁忙的交通,来往商船能够把长江沿线的消息快速传播开来。 在魏广德印象里,以前听到的都是几十几百人的倭寇,猛一听到老爹口中上万倭寇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里是江西,离着大海老远,但不代表没有防备倭寇来袭。 历史上,倭寇当然没有到过江西,下游不说扼守长江入海口的太仓卫,还有后面的镇江卫,就是在安庆那边还有安庆水营,倭寇要到江西,那是没可能的。 不过,江西却有的是水匪,那就是鄱阳湖,为了剿灭鄱阳湖的水匪,还专门组建了南湖营。 好吧,因为卫所出身,所以魏广德知道的大明卫所情况也比外人多不少。 说实话,这也是因为魏广德是沿江旅游,所以对长江沿线城市的位置比较了解。 虽然时过境迁,后世市县的位置和现在的府县肯定不一样,但大致还是相差不大,所以虽然没有看到这个时代的地图,但是听人说起的时候,魏广德还是有个概念,知道大致位置。 这点,可比自己大哥,甚至老爹强太多了。 别看他们能熟练的说出各地的卫所名字,但是也就是知道个大概方向,具体点就说不上来了。 不过耳闻目染,魏广德也知道不少卫所的事儿,就说这个太仓卫,其实之前就是叫镇海卫,沿江而上还有镇江卫,只是几十年前改了名字,因为和福建都司下面一个卫所名字重合。 “浙江那边卫所多了,干嘛要我们九江卫过去?” 虽然魏广德知道,抗击倭寇是国事战,不应该这么说的,可是他还是不希望老爹过去。 嘉靖朝的倭寇之乱,他在看明朝的小说和分析文章里看的多了,之前还是小打小闹,到了嘉靖朝那就是一场大乱,好像费了不少精力才解决。 不过通过剿倭之战,戚继光还有那个俞大什么的,另外肯定还有一些武将,也凭借剿倭的战功获得了升迁。 相对来说,风险大于收益。 这是魏广德的看法,剿倭,还是让戚继光这些大神去办吧,自家老爹应该没那本事儿。 正文 62加强火力 , 嘉靖年间的大明朝,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从嘉靖元年的广西荔浦民起事,青州矿工起义的国内战争,到蒙古小王子屡犯边墙,还有明军自己内部因为倾轧太狠导致的闹饷兵变,还有就是倭寇的侵扰,似乎整个帝国都处于风雨飘摇,四面楚歌的境地。 特别是嘉靖二十九年,蒙古鞑靼俺答汗袭扰京畿,更是把帝国军事力量的虚弱完全暴露出来。 时间往前推一百多年,永乐年间的时候,蒙古鞑子看到明军还不是有多远跑多远,哪里能生出半点袭击北京城的想法。 那些对外战争,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倭寇,其实投入的人马都不算多,也就俺答汗那次带了万多人马。 蒙古鞑子每次袭扰少则数百,多则两三千,也就到头了,攻下几个边境城寨洗劫一番就能满载而归,而倭寇规模则更小,几十数百人在沿海登陆,抢劫一两个沿海村庄,在地方卫所和衙役赶到前就会扬帆出海,极少与官军交战。 都是奔着财货来的,能不打还是不打,不管是官军还是倭寇,大家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 而就在刚才,魏广德居然从老爹口中听到上万倭寇云集沿海,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次侵华战争? 这是魏广德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这时代的倭寇其实就是个代称,是对海盗的一个称呼,其实倭寇当中的绝对主力也不是倭人,而是汉人,就和用“红巾赤眉”比喻来犯者是类似的意思。 “沿海卫所要是能战,还会把军情紧急报送南京?这可是泼天的军功。” 魏勐苦笑着和吴占魁对视一眼。 上万倭寇云集,若是打败他们,那肯定是大功一件,可是对当下的明军来说,谁敢去争这件功劳。 “倭寇的首领是谁,上面知道吗?” 魏广德也清楚,虽然没见过其他卫所什么情况,可是九江卫的情况他还是从老爹和舅舅口中知道不少,卫所糜烂早已不堪用。 “不清楚。” 魏老爹没有回答,这次是吴占魁说的。 “按理说,倭寇能够合兵一处,肯定是有人居中联络,反正消息也没有说谁在幕后主持。” 魏广德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倭寇一改以往小股流窜抢劫的方式,开始尝试合纵连横,自然所图甚大,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和沿海卫所都已经有所防范了,可是然并卵,卫所无战力,想再多也是无用。 既然卫所不好用,那就多集结点人马,用数量进行碾压,这就是南京兵部能想到的办法。 你集合大队人马,我也集合队伍,人数比你多,看你敢不敢来闹事儿。 朝廷要维持一支上万人的大军都是颇为费力,更别说你小小的倭寇集团了,比消耗就是了。 “这次来的消息,卫所只出十个百户,南京那边要的是精兵,不然他们不掏银子买账,所以其他的百户就不集结了,就调那两个百户所的人手过去。” 吴占魁继续说道:“兵部要人凑数,还要精兵,幸好咱们手里一直有练,我估摸着咱们过得了这个坎,其他卫所可就未必了。” “怎么说?” 魏广德好奇问道,好像有些东西他还不知道。 “这次南直隶的卫所都要动员,每个卫所都要凑十个百户所的精兵,前年那次估计把兵部的大人们恶心到了,十来岁的娃娃兵,还有杵着拐杖的老爷兵,呵呵....... 镇江卫、扬州卫、宣州卫,安庆卫还有咱们九江卫,除了浙江那边的卫所全部动员,江南及长江边上的都要出动,江北那边的卫所也要集合人马,随时准备支援。 好像说除了中都附近的几个卫所外,南直隶全部都要准备,那可是小两万,阵仗够大了。” 说着,吴占魁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位置不同,他知道的情况自然比魏勐多,魏广德自然就更比不上了。 那些卫所,比九江卫还不如。 前年九江卫还能出员额一半多的精壮,其他的卫所呢?一半都不到。 估计这次每个卫所出十个百户所,也是因此。 “舅舅,我看你们还是把碗口铳都带上,那玩意儿就是水战用的,陆战也就吓吓人,确实威力不太大。 要是你们真去北边,不带也就不带了,万一真遇到倭寇,用那玩意砸倭寇的海船还是很管用的。” 这一年在崩山堡练兵的时候,魏广德才知道了碗口铳是怎么个用法。 当初看到这玩意的时候,魏广德还以为是放散弹的,搀着大哥搬出来试了试才知道,这玩意其实真是战船上用的,实弹,轰击敌船水线位置。 打散弹,那玩意铳口就是个小喇叭,根本没准头,一出炮管就乱飞,射程也近。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个破烂货,居然还是铜制。 海战上也就跳帮战斗的时候能用来轰击对方甲板,那个时候用散弹到是不要求准头,而且距离也近。 “运送起来麻烦,再说了,火药也不足,只能紧着鸟铳手那边。” 吴占魁还是摇头。 其实卫所有定时配发一点火药,可是那玩意下面卫所自然不会拿去练兵,都是偷偷卖出去换钱,变成逢年过节燃放的鞭炮了。 也就这一年卖的少点,因为那两个百户需要火药练习,这也导致今年过年,彭泽县那边鞭炮价格涨了三分。 “带上吧,广德说的有道路,北上的话咱就不带了,也许还能要到子母炮,可是这打倭寇,带上总比没有强,到时候往粮车上放,一辆粮车放两尊。” 虽然碗口铳威力不大,可是在崩山堡的时候,也是经常拉出来打的,为的也是配合战阵作战。 看不上威力,可不代表魏广德不知道,大炮是战争之神。 最起码,虽然射程近,可是魏广德还是觉得,在敌人靠近以后,用碗口铳轰出一堆散弹,也能扫倒一大片。 正是因为魏广德的影响,魏文才和吴栋其实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加强火力投射,争取在近战接敌前就把对手打垮的战术。 火力不足恐惧症。 这是魏广德在后世看到过的一个病症,至于怎么治,那就是多造大炮弥补火力。 魏广德不懂这个时代的火器,自然不知道在后面几年,有人就捣鼓出一种小型近战火器,也就是虎蹲炮,其用法其实就是魏广德的想法类似,近战前先扫荡一次战场,把冲的最凶的那伙敌人的精兵给干掉。 既然不懂,那就因地制宜,有什么用什么,有总比没有强。 正文 63大阵仗啊 , 魏老爹和舅舅吴占魁在那边商量到底要不要带上那些死沉死沉的碗口铳,魏广德这会儿思绪又有点飘了。 魏广德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热气球捣鼓出来,那玩意儿制作简单,用途嘛,自然就是提前侦知倭寇的动向,为到底是战还是跑提供情报支持。 简单是简单,而且类似的实物其实也是有的,那就是孔明灯。 后世过年过节就有不少孔明灯买,也不贵,写上几句祝福话就可以放飞。 不过,魏广德很快也意识到了,说出来大家都能明白,可是就他们那点能力,怕是也做不出来。 后世自己放飞的孔明灯,放到现在那就是所谓的顶级材料和工艺,大明朝能做出来吗? 更别说这玩意儿要带上个百八十斤的人上去,怕是直接在空中散架都有可能。 骨架,蒙皮,还有制作工艺,魏广德可解决不了,主要是承载问题没法解决,他可不懂那些东西。 ...... 当天色擦黑的时候,吴栋和魏文才带领两个百户的人马总算赶到了彭泽县城。 二百多人没有进城,直接住进了千户所的军营里。 两人身边跟着几个家丁,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回到家里。 魏广德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人已经跟着吴占魁和魏勐去了书房,想来还是在商量这次的事儿,魏广德并没有跑去掺和。 现阶段,还是多看看之前写的文章,看有哪些需要修改的,让整篇文章看起来更好才是正途。 晚饭的时候,魏广德见到表哥和大哥,不过看他们脸色都显得不大好。 饭后,三个年轻人钻到一起闲聊才知道,回家见到父亲后,他们才知道这次可能要去的地方,不是昨晚上说的北方,和蒙古鞑子交战,而是可能被派到南直隶,甚至是去浙江沿海一带防备倭寇。 虽然听说过倭寇凶残,可是毕竟都是年轻人,特别是吴栋,最近一年来跟着操练兵马,看着手下的那些人从农夫逐渐蜕变成一名士兵,至少勉强算是合格的士兵,说没有小心思是不可能的。 要说去对战蒙古鞑子,好吧,步卒对抗骑兵,他确实有点胆怯。 可是说到去打倭寇,吴栋觉得自己训练的士卒,拉上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倭寇凶残,老远我就给你排枪伺候,看你是不是钢筋铁骨,近了还有十来个弓手连续射击,就看你有没有命冲上来。 对于手下士卒,玩命近战,吴栋也和魏文才差不多的看法,怕是士卒到时候要崩。 可只是远程交战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在知道详情后,吴栋第一个跳出来要跟着过去见见世面,看看这倭寇是不是真有那些人传的那么厉害。 对于这点,显然就和舅舅吴占魁起了冲突,舅舅是肯定不会让自家儿子跟着去战场上的。 就算是后面魏文才提出要去,也是直接被否掉了。 “舅舅说,他们先过去看看情况,要是好打,就叫人送信,让我们过去分点功劳。” 魏文才坐在一边对魏广德讲起先前的事儿,也是唏嘘不已。 “我们一直都带着那帮人操练,姑父去指挥可未必能如臂使指。” 吴栋自然也是不服的,太实在是太想看看倭寇到底长得啥样了。 这年头的大明帝国内部,流传的倭寇形象也是非常夸张的,几乎就不是人。 在民间,因为宣传的缘故,都是把那帮海盗描述成都是倭国人,又是三头六臂什么的,一副妖怪模样。 当然,这些对于吴栋、魏文才他们来说当然是嗤之以鼻,只是平日里也不愿多做解释。 要是真说清楚了,那只能表明卫所军的无能,他们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虽然没有推波助澜,但也只是听之任之。 知道倭寇和他们其实长得都一样,只是听说倭人的发型很怪,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 那些伪装的倭寇大多也都有样学样,所以真倭假倭确实不好分辨。 至于为什么如此,其实仔细想想也就好理解了,这些可都是汉人,虽然做了海盗,可是根还在大明。 干海盗干到退休不也要落叶归根,虽然退休比较有难度,可是家人亲戚总还是有在大陆上的,要是不乔装打扮被人认出来,那可就要祸及家人了。 “这次可是真危险,说有上万倭寇。” 魏广德急忙提醒道,也不知道父亲、舅舅有没有和他们说清楚这事儿的严重性。 “几十百把人的战斗我还不想去看。” 吴栋轻笑出声。 “是啊,要不是听说是大阵仗,谁有兴趣去看那个。 以前我们也经常对练,百多人对战,也就那样。 这次倭寇既然敢集结上万人,那肯定是要大打出手了,说不好直接糜烂浙江、南直隶。 南京兵部怕也是担心苏松二府的钱粮,才慌不迭调派人马过去加强防备。 倭寇上万人,肯定不是走一路,也许同时对几个府采取行动,相互策应,让朝廷援军顾此失彼。 上万人的大乱战,那得多刺激。” 魏文才这会儿也是笑着接话,显然他们也是知道详情的,但是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勾起了兴趣。 其实这未尝不是对手下两百号人马的一种信任。 对于这两个百户所的操练,魏文才和吴栋可是殚精竭虑,时不时还有魏广德出谋划策,特别是在排兵布阵上。 魏广德可没有从军的经验,不过架不住网络上信息量的巨大,他还是看过一些文章的,何况还有那些影视作品的加成。 对于魏文才和吴栋一开始还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战法,让士兵分几排站好队形,前排是刀盾手,后面长枪兵,鸟铳手和弓箭手在最后。 开战之时,用枪盾兵稳住阵线,用鸟铳和弓箭射杀敌人,要是打不垮对方,就只能让步卒正面硬撼对手,直到对方崩溃。 至于他们,则是带着家丁队站在最后面,对于敢擅自脱逃的士卒执行战场军法,那就是砍头示众。 对于这种打法,一开始魏广德觉得新奇,然后就感觉到阵型有点单薄了,毕竟就那么点人,旗鼓相当的话还好说,要是对方有骑兵或者人数占优,直接一个冲锋就干翻了。 为了采用什么阵型,魏广德可是很费了一点脑力。 正文 64嘉靖倭乱之开端 , 为了采用什么阵型,魏广德可是很费了一点脑力。 至于最后摆出来的阵法,也是魏广德苦苦回忆加上对现在百户所装备的理解,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约组成一个混合军种的军阵,中间大阵以冷兵器为主,前排是十名刀盾兵,后面几排则是长枪兵,只是弓箭手隐藏在大阵的中央,鸟铳手则是分成30人的两个小阵布置在两侧。 交战时鸟铳手可直接从两翼以五段击方式交替射击,这也是魏广德记忆中所谓的交叉火力法,鸟铳手对着正面之敌组成交叉火力网,没看到后世机枪都是放在阵地两侧,斜着射向战场。 弱势对手势力不强,鸟铳手可以从两侧转移在刀盾手之前进行射击,至于采用三段击还是五段击那就看战场情况了,要是这样打不垮对手,那就待敌攻击到近前则从两侧转移到后方重新组成鸟铳方阵,如果对方有骑兵则直接遁入大阵中去保命。 因为是使用的鸟铳,不是后世的机枪,魏广德一开始也不是很有信心,拉着大哥和表哥还进行了一些推演,许多他们想不透的道理还直接让士卒进行了演练。 还好,明朝的卫所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崩山堡里也有匠人都有。 为了推演的清楚准确,魏广德还找堡里的木匠做了两百多个兵人模拟战阵的布置。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有用的。 虽然鸟铳有一定的准头,但是也是很有限,打鸟除了枪法外还要靠运气。 不过使用交叉火力以后,斜面看怎么都比正面强上一些。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也发现了当初自己提议的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鸟铳手的比例有点高了。 一个百户所超过一半的战兵都是鸟铳手,导致整个军阵看起来非常单薄,不紧密,一旦近战就有崩溃的危险。 当然,其实对于一支战斗意志不坚决的部队,那怕全部都是适于近战搏杀的冷兵器,肯定也是打不赢仗的。 针对这个问题,魏广德给出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上刺刀。 这时代的鸟铳也没有上刺刀的设计,毕竟工艺就那样,材质也有问题,魏广德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铁匠打造了一批铳刺,也就是从鸟铳枪管插入的刺刀,只能当长矛用于突刺,但是并不牢靠。 当然,魏广德对于这批铳刺采用了国内著名的三棱刺,其实这也和卫所里的铁料有关系,偏脆,使用中稍不注意就断了,做成三棱刺后还要更坚固一点。 魏广德可不知道这会儿制造兵器使用生铁,这玩意儿硬是硬,就是太脆。 当然,他也不会炼钢,也分辨不好钢和生铁的差别,自然也不会去捣鼓出钢来,只是觉得这时代的材料垃圾。 到最后,魏广德找人做的那副兵棋被大哥魏文才抢去了,他和吴栋没事儿就研究起这个来,形象又立体。 后面,更是想出一些新东西来,就先把下面的小旗叫过来演练给他们看,然后再让他们进行操练,看最后的效果怎么样。 对于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小旗来说了,有了兵棋的示范,他们倒是很快就能明白过来要怎么做,对于操练到是帮助很大。 “对了,其他百户所有马吗?这次出去,我觉得是不是把战马都带上,万一打不过也可以跑。” 魏广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实在是老爹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太重要了,他不想他有丝毫闪失。 崩山百户所就那么两匹老马,骑着玩可以,战场上不行。 千户所这里,魏广德也只看到几匹马,显然在南军当中,战马是很稀缺的,主要是用来传递军情用。 “没有,千户所就十来匹马,还有就是你们那儿有两匹,其他百户所都没有。” 这个吴栋知道,要不是两家关系亲密,崩山堡是不可能有马的,有事儿就得靠两条腿去跑。 “你对我们练的兵这么没信心?” 大哥魏文才皱眉问道。 “有,不过安全起见,还是最好有马。” 魏广德回答很是干脆,那些兵他也是看着练出来的,自然知道情况。 不过魏广德不能说的是,好像记忆中,嘉靖朝的倭寇是闹得太大了,这说明和倭寇交战,没有戚继光和那个俞什么的将军出马,前期肯定是败多胜少。 魏广德在印象中好像还看到过这么一个桥段,说戚继光这人是北方人,被派到南边来剿倭寇,结果在第一次交战的时候,看到倭寇,戚继光喊着冲杀,自己上去了,而身后的士卒全往回跑了,自己差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挂了。 自己当初让他们选择这两队战兵,其实也是按照看到的戚继光的选兵法做的,选老实兵,笨点无所谓,但是要老实,服从命令。 “这点你放心,我爹和姑父肯定有马,何况他们身旁还有一队家丁亲兵护卫着。” 吴栋开口说道。 “我是担心我爹指挥不好队伍。” 魏广德还是说道。 “你那是关心则乱。” 魏文才想了想才说道:“咱们九江卫肯定是在一起的,就算真遇到倭寇,咱卫所可是千多人,倭寇看到还能不跑? 你以为那些倭寇真的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吗?那是糊弄外面老百姓的,按你的话来说就是,功夫再高,一铳撂倒。” 魏广德明白了,大哥和表哥应该只是因为不能跟着出去看看而懊恼,而根本就不担心怼上倭寇。 而在此之前,倭寇也确实不和明军正面交战。 但是这次,魏广德从知道有上万倭寇集结,再到后世知道的嘉靖朝倭寇之乱,就已经猜到,这次怕就是倭乱愈发壮大到尾大不掉,进而失控的开端了。 不过有些话没法说,就好像大哥嘴里的,倭寇不敢和官军正面交战这个说法,再此之前还是成立的。 土匪遇到官兵,天然的气势就要低一筹。 只希望这次爹爹和舅舅他们别遇到强大的倭寇,只要这次能熬过来,后面就知道厉害了。 魏广德已经想到了,这次怕真有卫所官兵会在和倭寇的正面交战中溃败下来,进而引发更大规模的倭乱。 正文 65三十五名 , 之后的几场县试,魏广德都没有去参加,而是呆在彭泽县城读书。 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千户所的兵就要出发,魏母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崩山堡,只能把大哥魏文才撵回去看家。 这些日子里,魏广德就自己翻看收集的那些范文和以前自己做的卷子,也在书上翻找过一些以前自己没有做过的题来做。 以前没做是因为找不到范文,魏广德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文章。 现在不一样了,参加考试,谁不清楚考官出什么题,就算做的不好,至少也要先做一篇出来,有空的时候回马当请孙夫子指点指点。 待在家里,肯定不会虚度光阴,魏广德还是很有学习计划的。 门外的彭泽县衙本次县试依旧如火如荼的举行着,当然不会因为魏广德的缺席而有什么影响。 实际上往年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了正场就意味着考生可以参加府试了,除了心气高的,想要争一争县试案首,好保证能过府试的考生外,缺席后面考试的也是多不胜举。 第二场考试开始,进场的考生就只有四十多人了,也有和魏广德差不多水平的,主动放弃了争夺县案首的机会。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他的缺席还引起过唐县尊的关注。 唐县尊注意到魏广德,自然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做的多好。 说句实话,虽然魏广德写在卷子上那两篇文章被孙夫子判定就算是府试也能包过,院试也有机会,但是在唐县尊眼里其实一般的很。 没办法,孙夫子只是秀才,唐县尊却是进士,虽然只是三甲,那也是进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魏广德运气好,在他之前交上去的几篇卷子,确实太辣眼睛了。 如果那天魏广德稍微脸皮厚点,在堂上多呆上一会儿,熬到唐县尊正眼看他试卷的时间,说不好还真的就能看到唐县尊当堂录了。 是的,在魏广德走出县衙大堂后一会儿,唐县尊才瞅了眼魏广德的试卷,伸手就要扔到那一堆废纸堆里去,还好,那段破题救了他的命。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有点味道,唐县尊看到魏广德卷子上的破题,感觉写的不错,继续往下看,然后就看见后面的承题,“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不知不觉,唐县尊把魏广德做的第一篇文章看完,闭目思索一阵,又翻到第一页再看了一遍,后面的也没怎么看,直接就提起旁边的朱笔在卷子上画了个圆圈,这就代表魏广德被他录取了。 第二天下午,唐县尊把自己画了圈的考卷放在一起又再看的时候,才注意到魏广德后面的五经题和试帖诗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唐县尊也是豁达之人,既然自己当堂就画了圈,把人点了,这个时候也懒得反悔再去找一份看得上眼的卷子,不过在心里却把这个考生给记住了。 后面几场考试,他还要再注意下这个考生的答卷,要是题答得不好,那就吊榜尾得了。 是的,魏广德能够过了县试,就是因为唐县尊的随意任性和同行衬托,才侥幸过关。 当然,这也不是说魏广德的答卷就不好,只不过是可过可不过的水平上,能不能通关全靠运气。 或许,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加持效果。 第二场考试,唐县尊在考生名册上没有看到那个“天字十二号”的考生,很是奇怪,叫来礼房书吏询问才知道,这个考生没有报名参加第二场考试,这也就意味着他选择放弃,直接准备参加府试了。 唐县尊自然也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已经点了。 不过书吏也会来事儿,看到县尊大人询问,还以为是吴占魁找了唐县尊,兴许想要弄个县试案首或是县前十。 作为礼房的人,自然对这些编号非常熟悉,特别是被县尊大人点了的考生。 “大人,是不是我去找吴千户问问?” 听到书吏这么说,唐县尊就知道这人误会了,不过他也从话里听出来,这人是吴占魁家的。 吴占魁他自然熟悉,论品级比他还高,不过就是个粗鄙武夫而已。 “不用了。” 挥挥手,让书吏退出去,唐县尊也把四十多个考试的名录丢在一边。 明天出些什么题来难为下这些考试呢?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明年自己在彭泽县就算干满一任了,是去是留唐县尊也没想好。 但不管最后怎么选择,他都要在今年找些同科好友帮忙在上面走动走动。 录取个官宦之家的人也好,总比那些穷的叮当响的强。 随着县试的结束,考生答卷的糊名被拆开,到了排定考试名次的时候了。 唐县尊自然不可能为了魏广德搞什么特殊,又没得他吴占魁的银子,而且还缺考,县试案首和前十肯定是没有他的份儿了。 只不过一开始的打算唐县尊也改了下,把魏广德的名次提到三十五名上,总算没有让他真的吊着车尾上榜。 这样就好看多了。 发案当天,魏广德自然也和表哥吴栋去看了,三十五位,这个名次不算低了,当然这是因为魏广德压根就没有参加后面的几场考试的前提下得到的。 “小二,你真的该去参加后面的考试,就算案首争不到,前十还是有希望的,能进前十,过府试的机会也大上不少。” 吴栋看到魏广德的名次后就替他后悔了,虽然魏广德私下里也说了实话,没信心争夺前十,不过在长案上,魏广德的名次来看,似乎魏广德的文章很和唐县尊的胃口。 “算了,都结束了,该好好准备后面的府试。” 很快,他们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曾元睿,这次就他一个人来看的,曾元述已经回九江府去了。 曾元睿得了本次县试的第六名,名次很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府试似乎也能顺利通关。 “回去挑些礼物,明天你也要去唐县尊那里行拜师礼,到时候过来和广德一起去。” 曾元述不在,吴栋自然就要提醒下曾元睿,虽然他家长辈肯定也知道。 正文 66准备府试 , 阳春三月,春光一泻千里,芳草萋萋,遍地芬芳,极尽绚烂。 魏广德也离开了彭泽县回到了崩山堡,开始过起重复一年多的学习生活。 魏广德过县试的消息,孙夫子那里早就知道,不过县试放榜后一连数日,魏广德也没有到私塾来。 差不多三月中旬的时候,魏广德才抱着一摞文章,屁颠屁颠跑来请孙夫子指导。 其中不少文章,让孙夫子都看到血压飙升。 县试结束后魏广德和曾元睿一起去拜见了唐县尊,其实这一次县试过关的学生在这两天都去了县衙拜见,他们过去自然也不显得唐突。 魏广德在彭泽县多呆了几天,直到舅舅和父亲带着人马在码头上了大船顺江而下,魏广德才和母亲一起收拾行囊回到崩山堡。 这次九江卫出发的船队明显比前年小了不少,规模也就大概一半的样子,魏广德看到后面几条船上还是装的粮草。 想想也是,镇江那个地方虽然粮食也多,不过大多都是过境北运的漕粮,自然不可能给卫所士卒食用。 好在前两年官府加收的粮食储备在长江和大运河沿岸,这个时候正好先调拨一批到军前。 倭寇云集舟山的消息已经由南京兵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传回的消息也到了,现任南京兵部尚书张经的策略被认可,同意他集结南方卫所兵马准备围剿倭寇。 是的,兵部尚书张经给朝廷的奏报,不仅写了现在浙江沿海的紧张局势,也表达了自己计划趁此难得的倭寇汇集的机会出兵围剿的打算。 对于倭寇,在北京的皇帝和官员来说,都是疥癣之患,在他们看来,只要官兵一到,匪徒倭寇还不是就束手就擒。 在读书人心目中,虽然看不起武官和胥吏,但是盗匪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你抢劫杀害百姓,那只是触犯大明律刑法,要是敢和官军、衙役对杀,那就是造反。 在这时代的大部分读书人就是这么看的,至少对国内战事的理解就是这样。 作奸犯科,那些刁民自然会做,也不奇怪,一样米养百样人,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他们这些读书人一样道德品质高尚。 但要是攻击官府的人,犯上作乱,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是在北京城里的官老爷,还是外省各地的大人们来说,虽然都知道卫所糜烂,战兵缺失,可丝毫不以为围剿一些倭寇还能怎么样,难道还会打不赢? 张经的奏报里也说了,集合周边卫所精壮二万余全力围剿倭寇,谅倭寇插翅难逃。 这十来天魏广德自己琢磨的文章交到孙夫子那里以后,孙夫子看完就把魏广德叫到一边就是一顿痛批,写的什么玩意,有好几篇思想立意就有问题。 然后手把手的教魏广德该怎么改,那些说法是错误的。 都是一些比较冷门的题,其实孙夫子也只是靠自己的理解在教,效果也就那样了。 “按我说的,回去再好好改改。” 说了一大通后,孙夫子才端坐下来,手里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嗓子。 “这次的考题你怎么答的,给我说一下。” 这会儿闲下来,孙夫子才开始问魏广德的答卷。 魏广德考了县试第三十五名,他老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于考卷可就不清楚了。 魏广德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答卷和孙夫子说了下,这些答卷也就后面的试帖诗孙夫子没什么印象,应该是魏广德临时拼凑的。 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过了县试。 “接下来你把之前的那些文章都整理下,准备接下来的府试。” 孙夫子提点道:“知道我让你们作文的道理了吧,这些文章回去你按我的说的好好整理下,重写交给我看。 你也别去打听你考过了的同窗写的什么,平时让你们写就是为了考试时候有东西可用。” “学生明白。” 魏广德连忙又是躬身作揖,开玩笑,自打一开始作文,孙夫子就告诉他平日里练习的文章不要轻易示人,当时魏广德其实就已经有了猜测,而且他还据此为自己的科举考试制定了计划。 抱着一大摞文稿,魏广德回到自己座位上,把文稿先码好放进书包里,这才又拿起桌上的春秋继续读起来。 午间休息的时候,三个和魏广德一样考过这次县试的考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这次十个同窗参加县试,六人落榜,他们四个就在说后面去参加府试的事儿。 府试的日期已经定下了,四月十六日开考,两场,这也是以往九江府的成例。 县试以后,最新一届的录取名单就会报到府里去,他们需要在十日前到达九江府,依旧是在礼房完成报名,拿到准考证就好了。 “听说府试会有上千人参加,那几十个名额,想想就头痛。” “好好记,好好背,就希望府试的题也和县试一般就好了。” 是的,这次县试题目说不上刁钻,很是普通,都是比较常见的题目,也是孙夫子押题中的,只不过在相互的比较之后,十个考生也只有四个人顺利通关。 好吧,内卷,在大明朝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广德,你什么时候去九江府?” 这时候有人开口问道。 魏广德家里是军户,他去九江府参加考试,九江卫内部肯定会给他提供方便,别的不说,就说一路上的交通,随着魏广德去九江府参加考试,说不好还不废脚力。 “四月五日出发,在彭泽县码头,那天有千户所哨船去九江府卫所。” 魏广德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想法,随口就说道。 这船也是舅舅离开前就安排好的,到时候表哥吴栋也会和他一起走,陪着他去九江府张家,直到府试结束。 九江卫对于卫所子弟科举,其实也是有优待,至少卫所有专门接待的客房,就在九江府附近,方便卫所子弟参考,食宿还都不要钱。 当然,这个不要钱只是名义上的,该给的小费也不会少,不过位置确实好,就在考场旁不远。 不过魏广德肯定不会去那里住,只会去张府,毕竟早就安排好了的。 正文 67再赴九江 , “能不能顺道带我们去九江?” 有同窗急忙开口说道。 “问题不大,你们带小厮吗?只多几个人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魏广德想到之前去九江府的时候乘坐的那条大船,载二三十人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帮同窗会不会夹带私货。 毕竟有两位同窗家里可是做生意的,要是把掌柜伙计啥的也带到九江去采购货物,那也麻烦的很。 “我就带个跟班,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也是。” “我就一个人,到时候你们带的小厮可要帮我照应着。”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儿。” “这样也就是多五个人,没有啥问题,到时候我们一起启程。” 魏广德听到他们这么说,算算就是三个同窗加两家的小厮五个人,顺道过去也好,路上还有个说话的。 “广德,回来前县里有没有个说法?” 这时候,又有同窗开口问道,说话声音也压低了,感觉神神秘秘的。 “什么说法?” 魏广德好奇问道,那些天因为出征的事儿,魏广德要么陪着父亲,要么就在书房里写作,还真没怎么出去过。 也就是去拜见县尊那天跟着表哥,还有曾元睿等几个人去喝了小酒,都是县城里几户家庭殷实的人家,其他时候,外界发生的事儿,他还真没怎么在意。 “就是张好楚那厮的事儿,这次他考了县试案首,离开县城那会儿,我可听说有人议论,他是贿赂县尊拿下的案首。” “什么?” 魏广德听到是张好楚,也就想起那家伙了。 “他拿下个案首有什么的,就算真有什么猫腻,也正常,在彭泽县,他们张家还是很有点实力的。 张好楚这人我见过,也听人说过,文才一般,不然也不会连续两次都考不过府试,还要陪着咱们继续考县试。 这次就算真是县尊高抬贵手,其实也合理,毕竟县里捐资助学啥的,还要张家这些大户支持。” 魏广德想想就笑道:“其实未必就是给多少银子,只要张家私下表示给县里多捐款,修桥补路啥的,给个案首,保他过府试,也是可以的,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占便宜。 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不会,唐县尊在彭泽风评一向不错,不是个贪官,没刮过地皮。” 魏广德说这话,首先就点出唐县尊不是贪官,贪官为了钱财,还真可能卖县案首,可他不是啊。 魏广德可不会去说县尊可能在县试中舞弊,那玩意说起来的话,这次过了县试的考生怕都脸上无光,张好楚可能这么做了,其他人呢? 魏广德可不会承认的,虽然考过之后他确实带去了不轻的拜礼,不过那也是常例,大家都要走这一步的。 县试、府试,主考的知县和知府一般还会比较矜持,一般都不会收礼,也不会接见他们,不过今年魏广德送东西过去,可是送进去了的,往年好像就没有过,这也是表哥吴栋说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也觉得,说不好张家真给了什么好处,才让唐县尊抬了手。 嘴上说不会,可魏广德结合表哥的话,心里其实也信了三分,至少张家应该是给了什么让唐县尊都不能拒绝的好处,才会点了张好楚县试案首,保他过府试。 时间来到四月,镇江那边捎来消息,九江卫千多号人顺利抵达镇江,不过一直在那里休整训练,并没有着急忙慌的赶往松江府,自然也没有兵被调往浙江。 而同时传回来的消息,宣州卫的人马没有赶来镇江,而是和苏州卫的兵马一起移防到了太仓,和太仓卫一起组成了一支三四千人的兵马。 太仓离松江府很近,就在隔壁,要入卫支援自然很是快捷。 魏广德从大哥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想明白了。 现在南京兵部这位叫张经的尚书应该是知兵的,人马调集起来先进行操练,显然是知道卫所都是什么货色,直接拉上去怕是要出大事儿,还不如先操练操练以备战时之需。 据说只有浙江那边的卫所兵全部前压,住进了沿海的府县。 看来南京兵部首先想到的还是要保证苏松二府的安全,毕竟是钱粮重点。 “苏松财赋半天下”也不是吹出来的,毕竟涉及到不同的历史时期,特别是在改朝换代,战乱刚平息那会儿,全国的社会生产都遭遇到破坏,这个时候苏州和松江的钱粮就是帝国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了,就算到了大明朝中期,苏松二府财赋甲天下也是说得通了。 苏州府和松江府在江南各府中也是有名的富府,朝廷的重视程度自然不同其他。 光是松江府,一年就要向北京內府上缴白银近十万两,还有数万石的白粮,向户部、工部、光禄寺等衙门解送几十万石粮食和大量的白银。 最要命的还是据报,倭寇云集在舟山附近海岛上,那里距离松江府不过旦夕,所以这次倭寇云集的目标到底是浙江还是南直隶,还真的是很难说清楚。 不过这些和魏广德没有太大关系,四月四日这天,他就在大哥魏文才的护送下去了彭泽县城,住进了舅舅家里。 舅舅不在,自然当家的就是表哥吴栋。 同行的三个同窗则是住在码头附近的客栈,上船前魏广德叫人通知一下就好。 对于随船带几个人过去,吴栋自然没什么意见。 “曾元睿这次也和我们一起走,元述会在九江码头接他。” 吴栋听了魏广德说起还有三个同窗一起去九江府参加府试后就说道。 大哥只在千户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在送他们上船后就骑马直接回了崩山堡。 船上多了几个应试考生,自然很是热闹,表哥吴栋也是过来人,自然就被几个同窗问起府试需要注意的事项,一路之上到是也不寂寞,很是热闹。 临近傍晚的时候,官船抵达九江府码头,岸边一伙人早已翘首以待,为首之人自然就是张宏福和曾元述。 曾元述和吴栋是好友,元述到了九江府,吴栋自然要联系表哥张宏福照看一二。 张宏福虽然还没有进入官场,可是九江府的二代圈子里也算一号人物,最起码可以保证曾元述张在九江府不会被人欺负。 正文 68形势 , 伴着夕阳的余晖,大船靠上了九江府码头。 吴栋带着魏广德等一行人下船和张宏福、曾元述见礼,寒暄后众人就在一起上路进了九江府。 因为天色已晚,自是要先各自找地方歇脚。 魏广德和曾元睿是有地方去的,剩下的三个同窗其实也早就找好了落脚地,自是那位在九江府有生意的人家,两位同窗也都暂住在那里。 约好一起报名的时间,大家也就在路上分开,前往自己的去处。 魏广德再次来到张家,拜见了家里的长辈后,魏广德和吴栋才又住进了那个小院里。 吴栋可不是把人送来就完事儿,他还要在这里呆到魏广德完成府试,也就是陪考。 晚上,张家大爷张世贵摆下一桌酒席给魏广德接风,说的是要预祝小辈府试高中。 “大舅,怎么没看见二舅。” 魏广德上次来张府,对张世贵张富贵两兄弟都是跟着表哥吴栋喊的,所以这次他也是这么称呼。 “富贵去武昌那边做生意去了,他可不会跟着老爷子去镇江,呵呵......” 张世贵以为魏广德没看到张富贵,以为他是跟着老爷子去了镇江。 “二舅那里生意可是真好啊。” 吴栋在一边也笑道,“上次我过来也就在码头上遇到二舅,说是要出去做生意,这次来也是。” “好什么啊,都是赚点辛苦钱。” 张世贵看着三个小的,自己儿子和吴栋肯定是要当兵的,没说的,就那命,也就魏家好点,多生了个儿子,还有一会冲一冲。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九江卫,各家也都做这门生意,要不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光靠那点饷银那里够用。” 张世贵依旧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模样。 “二舅这次送的什么货物?” 吴栋好奇道,上次说是运苏州丝绸,这次也不知道运什么。 “隔壁景德镇瓷器,陕西商人要的货,在武昌那边交接,其实赚的也就是运费和钞关的钱。” 这时候,张宏福答话道,显然无所事事的他对二叔那点生意还是很了解的。 也是,二叔可没有儿子,他的家当除了将来一部分作为嫁妆外,剩下的也会进入公中,最后还不就是他张宏福的吗? 至少在二叔没儿子以前,貌似就是这样。 听到后面那段话,魏广德大概猜出来了,肯定就是利用他们的身份,商船直接过了九江钞关,那笔缴税的银子就揣兜里了。 外地的卫所军官,肯定没这样的条件,可是作为九江卫的官,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一下又想到了南京的魏国公府,那边一直维持着和九江卫的联系,怕也有这个因素在其中。 魏广德可从老爹那里听到过,卫里一系人马的官职,都是南京魏国公府在打点,实职,可不是挂个虚职领俸禄的。 人家图啥? 这年头,又没有领兵造反的可能,现在那些勋贵早就没有老辈儿疆场建功立业的想法,都是一门心思的搂钱玩女人,都已经和大明朝与国同休了,还争什么争。 “怪不得,我看那边码头上卫所的船也少了些。” 吴栋这会儿笑着插话进来。 “那些船闲着也是闲着,开出去拉点货,也让那些水手赚点银子花花。” 张宏福无所谓的说道。 魏广德这才完全明白那个赚运费和钞关原话的真实意思,运输的船都是卫里的,不需要花钱,就是给水手点辛苦钱就完了。 这生意就是无本买卖啊。 说是无商不奸,这陕西商人也是厉害,订好货物请张富贵去帮着运到武昌,一路上安全有保证,还省钱,虽然说省的钱一部分可能都要给张家赚走,可是也没了不少麻烦。 还真是辛苦钱,跑一趟,几百两银子就到手。 “唉,也是你二舅没本事,当初要是读书考到功名,运作他进盐政,那赚的钱才是海了去了。” 说到这里,张世贵不免叹气,“广德,我和你说啊,你们读书考科举,其实无非就是求权和求财两条道,求权咱就不说了,那需要你有本事,还要有运气,能得到贵人赏识。 可要说到求财,地方官算个屁。 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不如进盐政赚的多,还都是常例,别人都不好说什么。” 魏广德不住的点头,这个时候可不好说什么,听着点头就好。 “好了,喝酒,今天接着这杯酒先预祝广德府试院试一路通关,考举人拿进士,哈哈.......” 说着,张世贵就端起酒杯,张宏福和吴栋也都端起酒杯和魏广德手里的酒杯轻碰一下...... “也不知道镇江那边什么情况。”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下肚,魏广德又想起魏老爹来了。 他们那边得到的消息,其实就是从表哥吴栋那里听到的,而表哥的消息来源肯定是卫所那边,也就是这里了。 “应该没事儿,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好像也说倭寇那边还没有动静。” 这个也就张世贵最清楚,卫里面他最熟悉,这段时间也在那边办事儿。 不过说到这里,张世贵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叫来下人从书房里拿来一卷轴,待展开来后魏广德看看到原来是一副江南地图。 怎么说,魏广德看在眼里,很有点后世地形图的味道。 山河湖泊直接画在图上,到是很形象,至于准不准确,肯定是不能保证的,只能说可能大致方位不差。 这份地图只涉及浙江和江西、南直隶部分地区,好似是专门为这次战争准备的一样。 “宏福、吴栋,你们来看看,猜猜南京那边是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张世贵忽然想起锻炼一下两个小辈了,都是要袭职的,早点接触一些这类事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遇到。 随即,在魏广德的注视下,张世贵又把现在明军的部署情况和他们又说了下。 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当初表哥那里听来的,只不过这次有了地图,不管是吴栋还是魏广德,亦或者张宏福来说,都直观了不少。 大军驻扎在镇江和太仓,临海的却是松江府。 松江府和浙江连接处是金山卫的守御之地,然后浙江沿海从嘉兴起,依次是杭州、绍兴、宁波直到温州,州府都已进驻卫所军加强防守。 吴栋不是笨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南边有金山卫,可是松江府大部分区域却是直接应对大海,显然就这么点人马防御上是有漏洞的。 “松江这里,为什么是集兵在太仓?而不是进驻上海县?” 正文 69府试 , 大军驻扎在镇江和太仓,临海的却是松江府。 松江府和浙江连接处是金山卫的守御之地,然后浙江沿海从嘉兴起,依次是杭州、绍兴、宁波直到温州,州府都已进驻卫所军加强防守。 吴栋不是笨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南边有金山卫,可是松江府大部分区域却是直接应对大海,显然就这么点人马防御上是有漏洞的。 “松江这里,为什么是集兵在太仓?而不是进驻上海县?” 吴栋马上就注意到了南京兵部的布置是有问题的,之前只是听到地名,但是千户所可没有地图,能够让他看到东南沿海各地的位置,所以当初听到这些布防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同了,根据地图,很容易就会发现在松江府附近有一个军事空白区。 为什么会这样? 张宏福也注意到了,只是有点不以为然。 在他的眼里,沿海已经被卫所保护得密不透风,倭寇怎么敢来? 就算是吴栋点出的松江府,其实在他看来也是有军队的,没看到金山卫就在松江府的南边吗? “南京那边,不会是想......” 魏广德心里有点猜测,禁不住说了半句话就停下来。 这是张世贵在考校吴栋和张宏福,他多什么嘴? 不过还是晚了,魏广德的半句话却是提醒了吴栋,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引蛇出洞?” 张世贵看了眼自己儿子,还真是不争气,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自己和二弟的精明劲半点没学到。 “那边讨论的结果也是这个,也得到了徐公爷的默认。” 张世贵看了眼魏广德和吴栋,点头笑道,“张大人觉得倭寇在海上不好围剿,只能想办法勾引他们上岸。 松江府啊,那地方富裕,正是倭寇劫掠的好目标,只要倭寇登岸,金山卫和太仓卫兵马马上出动拖出他们,镇江大军沿江而下两日即可抵达战场,到时候倭寇插翅难逃。” 魏广德听到这话,用手指轻轻点在镇江位置,随后手指沿着长江蜿蜒水道一直比划到出海口,这里有个小点,标记为上海县。 “这一路有多远?” 虽然比划了下,但是魏广德也搞不清楚这水路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五百里左右吧。” 张世贵随口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估算下就算两天不能到三天也应该差不多了,战略意图很清晰,就看人家上不上钩,还有就是金山卫和太仓那边的人马能不能把倭寇拖延住。 “这个张大人是谁啊,好样子知兵。” 吴栋好奇道。 他还没进官场,现在熟悉的也就九江卫这边的人,对于南京就不熟悉了。 “张经,右都御史,原来是兵部左侍郎,最近到了南京,有消息说可能出任兵部尚书,不过从徐公爷口里传出来的消息,大概会是户部尚书,兵部那位还想再贪几年。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这次倭寇来势汹汹,要是这次不能把倭寇打掉,估计兵部尚书也干不下去了,北京那位可不会让江南被倭寇给搅乱。” 张世贵介绍道。 “上面调来剿灭倭寇的?” 吴栋诧异问道。 “应该是发配下来的,北京城那边争不过人家,就只能来南京了,毕竟官都到了那个位置,可没人挪窝。” 张世贵笑着说,“还有他有战功,领过兵,这不碰巧就遇到这么大的事儿,据说都是他在主持。” 看着浙江沿海密密麻麻代表卫所军的小红点,魏广德也觉得浙江那边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倭寇上万人,估计也只能抢松江,毕竟那里富裕,除非真不要命了,和官军对战。 不过这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到时候自家老爹可就要真的被送上战场了。 “赢面大吗?” 魏广德小声问了一句。 张世贵看了眼魏广德,呵呵笑道:“放心了,镇江那边一万多人马这一个月一直在操练,粮草供应也足,真对上了应该能应付。 其实啊,那边的人马,这个时候宁愿去打倭寇,也不愿意去北边碰鞑子,人家可是骑兵,那才叫没法打。” 收起地图,几人又继续喝酒,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毕竟家里人可都是在大军中,周围大队人马环绕,安全自然无虞。 夜宴过后,第二天一早,魏广德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去和他们碰头,在吴栋的带领下在九江知府衙门完成报名登记,领了各自的号牌就等着几日后的府试。 和县试报名差不多,只是多加了一个廪生作保,保结文书魏广德也带来了,交上去很自然就拿到了自己的准考证。 在待考的这几日里,九江府又收到两次镇江那边传来的消息,貌似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现倭寇有什么行动。 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再去多想什么,现在而今眼目下最要紧的还是应付府试,只要知道老爹平安就好了。 魏广德估计,家里其实最紧张,不仅是紧张他的府试,更是担心镇江那边的安危。 现在表哥吴栋来了九江,实际上自家大哥魏文才那里就等于没了消息来源。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就到了府试的日子。 这几天里,也就是一开头两天魏广德还和同窗,还有彭泽县来的考生聚一聚,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曾元述和曾元睿的人脉关系,作为县城的地头蛇,自然对于本地考生非常熟悉。 当然,邀请的考生中,张家和张家关系好的考生肯定都不会邀请,毕竟两家关系不睦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请到一起来斗诗还是斗殴。 到了考试这天,魏广德还是早早起床,张宏福难得的也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和吴栋一起送考。 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和上次参加县试如出一辙,一开始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往考场去,自然就用不到这些人,到了考场外,周围已经有不少府城衙役和军卒在附近街口站岗维持秩序,这个时候他们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这帮家丁是真的,很轻松的就把人挤到一边,然后护着魏广德大喇喇的走到了考场外。 毕竟是府试,九江府的财政收入也是不错,建有专门的考场给考生进行考试用。 之前也听吴栋和张宏福说了,这九江府试院可是按照贡院的标准建的,虽然小点,毕竟没那么多考生来考试,不过也不得不防备那天本省提学官跑这里来搞一场院试。 正文 70用棒子打人 , 九江府试院是按照贡院的标准建的,周围是高大的围墙,据说里面是按照考棚建的,一间一间不大的考棚就是考生们答卷的地方。 试院虽然简陋了一点,地方也小点,毕竟九江府没那么多考生来考试,但是修这么一个考场也是防备本省提学官跑这里来搞一场院试。 院试可没有规定考试地点,和乡试、会试不一样,也不会像县试那么随意。 虽然江西省的院试,大多情况下都是在省城南昌贡院进行,但是提学官也可以在下面某府进行考试。 实际上院试大多都按府分开来考的,毕竟多年累积下来的童生人数还是比较多,而且都在省里面,交通各方面都好说,所以每次院试报名考生那是真的太多了。 院试分成几次考,其实对于考生来说也没什么,毕竟那秀才功名是按地域分配,可不是看你作文的水平,你只要超过本地考生就可以通过院试拿到“生员”资格。 当然,魏广德他们这一路进来,也捎带带进来几个彭泽县考生,都是酒桌上认识的,自然要给个方便,只不过没看到曾元睿,也不知道他被挤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卯时一刻,试院大门打开,考生们就在大门前衙役的指挥下按照准考证,也就是考引分成几列,接受搜捡后才能进入大门。 这次魏广德可没提考篮了,毕竟是府试,考场上需要的东西都由官府提供,只不过进了大门的魏广德还是尴尬了,大门后面挂着的帷幔,那就是要搜身的地方。 大门口就是初检,到了这里,衣服裤子鞋帽都要脱下来进行检查,这是防止有人在衣服里夹带东西进去。 还好的是穿着里衣接受检查,四月天气也不算寒冷,只是脱掉外衣还能接受,也没有搜捡军卒恶趣味逗逗魏广德的小鸟。 从帷幔后面出来的魏广德,这才算是完成了搜捡工作,有小吏看了他的准考证,给他指引了考场的位置。 还好,这些程序之前吴栋就有给他提过,到是没有影响到魏广德的考试心情。 听说院试、乡试的搜捡也是这样,县试根本就没这么多事儿。 坐在自己的考棚里,考棚很是狭小,就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三面都是墙,正面也没有门,就这么大敞着。 很快有人送来考场用的东西,笔墨纸砚和答卷,至于考题还有等一会儿,应该是考生都进场后才会有人抬出来。 魏广德坐在那里也不着急,先把水倒入砚台开始轻轻的磨,准备工作要做好。 府试规矩其实和县试也差不多,连考三场,也是考四书五经八股文,试帖诗一类的,正场考过就算通过府试,后面两场考不考也就无所谓了。 魏广德打的小算盘自然也是直接冲过正场,后面的就不考了,把运气存起来,在院试的时候继续用。 是的,魏广德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主角光环,气运之子的感觉,只不过还不是很肯定,毕竟后面还有好几场考试,也不知道自己的光环能保佑自己几次。 县试过后,这次魏广德来参加府试,在表哥那里也听说了唐县尊曾经问起过自己的事儿,礼房小吏卖了个好,自然不会就这么过了,只不过是在县试之后才在偶遇吴栋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儿,既然人家都开了口,吴栋也随即送上一点好处。 本次府试的考题在之后也很快就公布了,和县试大差不差依旧是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一道,还有一首试帖诗,增加的就是默写指定的四书五经中的一部分,还要解释其义。 对于默写和解释,这可是魏广德的强项,咱考试靠的就是记忆力超群,要不然魏广德早就在家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庄头,庄头的道德和修养。 只不过看到考题的时候,魏广德心里却是一惊。 三篇八股文啊,一天完成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有底子在,可是这次府试的考题其中一道是特么的截搭题,还是魏广德没做过的截搭题。 看了看其他几道题目,都没问题,稍微烧脑一点的就是试帖诗了。 至于那道截搭题,魏广德打算先放一放。 做是必须要做的,题都答不完还考什么府试,不过这题确实有点难就是了。 “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 这是《论语》中的两段话,第一句“以杖叩其胫”的原话是“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意思就是原壤叉开两条腿坐着等孔子。孔子说:“你小时候不谦恭不敬兄长,长大了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老了还不死掉,真是个害人的家伙。”说完,用手杖敲击他的小腿。 后面那句“阙党童子”的原话却是“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只说考题的意思,就是阚党的一个童子。 截搭题其实也是有很多分类的,根据题目长短分为长搭和短搭,还有根据题目是否存在关联有分有情搭和无情搭,当然还有其他的分类,不过就魏广德目前看到的这道题,就是一道无情搭。 用杖打小腿,阚党的一个童子...... 好吧,魏广德先丢开这道有点麻烦的题,先把自己熟悉的两篇八股文抄上去,这次是真的直接抄上答卷,没时间写草稿了。 抄完两篇八股文,魏广德又把默写的四书五经也写好,最后生搬硬套,硬是在发放午饭的时候完成了试帖诗,一上午魏广德都没来得及上一趟茅房。 还好,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就是为了应付那道无情截搭题。 吃过午饭,魏广德先把上午做的题都先检查一遍,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到破题的方法,还是先把已经做好的认真检查,保证不出错漏。 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旧觉得八股文是真的难写,太烧脑了,可不是打开“玩儿的”就是干那么简单。 用棒子打人腿,用棒子打人....... 正文 71又交卷了 , 用棒子打人腿,用棒子打人....... 魏广德在检查完全部答卷没有发现问题,自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道截搭题上。 对于无情截搭,孙夫子教魏广德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两句不相关的话给连接起来,怎么连,这就是考考生的地方了。 有情搭是比较好做的,最难的其实就是这种无情搭。 魏广德在嘴里默默的念着,念着念着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有点泄气。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是真的有点泄气了。 估摸着这次的府试,要是能把这道题目做出来,过正场的机会怕是就有了。 魏广德很清楚,这道无情截搭题怕是要难住这次参加府试的大部分考生,只要能把题做出来,那怕次一点,通过府试的几率就大了无数倍。 他可不敢指望还能像彭泽县试那会儿,唐县尊听说是吴占魁的亲戚就放一马,九江知府衙门里可没什么人。 毕竟九江府大,可不是一个县城能比的。 而且,这是科举考试,尽管严格来说都不算正式科举,魏广德考过的县试和现在正在参加的府试,以及后面的院试,本质上来说,其实只不过是在争夺进入官学的资格而已。 官学是什么,地方上就是县学、府学,再往上就是国子监。 是的,别看这么多书生学子,其实连官学的门都没有摸到。 不入官学,那意味着你和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是没有丝毫关联的,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政治优待。 为什么秀才有优待,又是免赋税,又是见官免跪,那不就是因为人家是生员吗? 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都是进入官学的人,所以才会有优待,后世话说勉强算是储备人才了。 仅仅是储备的,没有当官的资格,那是举人的特权,出仕。 “真特么的难考。” 魏广德在心里骂道。 时间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 “完了完了,这次府试挂科了,过了的县试也算白忙活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府试不过童生都不是,下次还要重考县试,算是白忙活一场。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认命了,解决不了打人腿和童子之间的关联。 魏广德放弃了,就算知道这个院子里,估计很多人都会和他一样交个白卷,可是解不出来就是解不出来。 “棒子啊棒子,大棒子......” 自己总不能把南棒北棒弄进去吧,写出来人家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有小童在后面。 小童是谁?倭国矮子? 好吧,最近想倭寇的事儿想的比较多,魏广德这会儿思维开始发散了。 “棒子,金箍棒啊,棒子......金箍棒......” 魏广德又从棒子想到西游去了,孙悟空的金箍棒。 “金箍棒打妖怪,也没说打小孩啊......” 妖怪? 小孩? 小孩是妖怪变的? 魏广德不知道在嘉靖三十一年,西游记出没出来,反正自己在书肆里是没有见过的,水浒到是有卖了,三国演义也有卖,但没看到西游记。 可就算自己这么写了,怕是也过不了关啊。 时间大概接近申时末了,眼看没多少时间天就要黑了,魏广德还是打算不留白卷,就按照先前瞎想的胡编一个算了。 好吧,他可不想做“白卷英雄”,听说当年还有个交白卷的进了大学,真是有意思。 当然,魏广德写这个,可不会把西游记里的妖怪给弄进去。 魏广德在草稿上快速写下“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倒,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 这就是拉郎配式的办法,硬把两截接在一起,自然是笑话了。 不过这么写,也就是为了开拓一下思路而已,魏广德可不会真就这么写上答卷。 “以杖叩其胫”出自《论语宪问篇第十二》“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阙党童子”出自《论语宪问篇第四十四》“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第一句是孔子批评了一生无所作为而又不尊重人的人。 用恢谐的口吻,他与原壤关系不错,原壤和孔子自幼就熟识,为人放浪形骸,不守礼法。 孔子前去拜访他,原壤依礼应当出门迎接的,可他不但不出迎,反而两腿平伸,坐着迎客。 孔子注重礼仪,故见到原壤如此行为,就不客气地数落他的不长进。 第二句表明孔子特别注重教育年轻人要注重礼制,长幼有序是儒家的道德规范之一。 孔子从阙党童子的言行举止上判断出他不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而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因为真正追求上进的人,会注重自己的德行修养,表现在外就是待人谦逊,处事恭敬,行为举止都在规矩法度之中。 那就先写阙党童子的不是,再打他一顿出出气,只要抓住内核,那就是孔子特别注重教育年轻人要注重礼制,为孔子高唱赞歌就好了。 魏广德把之前胡乱写的丢在一旁,刷刷点点开始写起来。 “学不可以已......” 因为之前没有写过,先要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写好,然后就是往里面灌水,这水还能不大灌,超过字数限制就麻烦了。 填充好后,看看天色还有时间,继续修词凿句,力求看上去文章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入考官的眼。 八股文本身并不要求辞藻华丽,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对于魏广德想到这个答题法还是有点牵强附会,但是自我感觉总算有逻辑一点,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些都还感觉可以,虽然不是自己的最好水平,但是也是很好的了。 就是开头破题稍微差了点,还是有点点欠缺,承题都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 没办法,这会儿又没有手机,可以远程问问孙夫子的意见。 检查完草稿,魏广德就把文章誊抄在答卷上,今天的府试就算完成了。 看看还有时间,魏广德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错漏。 这会儿已经有人在拉响铃铛交卷了,魏广德自然也不想在这个小考棚里多呆上片刻。 拉响铃铛,在小吏过来收卷,现场糊名后魏广德今天的府试算是全部结束。 正文 72出试院 , 完成了府试第一场考试,魏广德就离开了考棚,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一路行来,不少考生也是陆陆续续从各个考棚区走来,不过还没有离开试院,自然不能交头接耳,那怕是遇到相熟之人,大家也只能是互相拱手作揖,周围还站着不少衙役和军卒呢。 直到走出试院大门,这个时候的魏广德才长松一口气,先前在九江府试院里感受到的就是压抑,走出大门后才感觉浑身一阵轻松。 “广德,考的怎么样?” 就在魏广德大口呼吸着香甜空气的时候,耳边传来表哥的声音。 寻声望去,果然看见表哥吴栋和曾元述、张宏福在大门外的院墙边靠着,在等他考试结束。 “两位表哥,曾兄,这次考题有点难,心里有点没底。” 魏广德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就是那道论语的截搭题?刚我们也听其他考生在谈论这个事儿,都是没做好,胡乱写出来的。” 曾元述在一旁笑道,“刚我们也在讨论这道题,不好做,确实难,这科考题难度比我们那届大多了。” “我们先说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好的方法,你怎么做的?” 吴栋又开口问道。 讨论考试,三个人中也就张宏福没啥发言权。 虽然当初也几岁就送进了私塾,不过就认了点字儿,念了些简单的书,如《三字经》、《弟子规》一类的,四书五经就看了封皮,翻都懒得去翻一下。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吴栋和曾元述与魏广德讨论的话题,张宏福是半点接不上话。 魏广德一时兴起,就把自己胡乱写在草稿上的那句“三打原壤”的段子念了出来,其实就是魏广德从三打白骨精里找到的灵感,只是灵感来源他可没法说出来。 “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倒,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 哈哈...... 你真这么答的? 真有你的,这都能想的出来,哈哈,笑死我了。” 曾元述在一边听了魏广德的“三打原壤”直接笑喷,吴栋和张宏福也是一旁嬉笑不止,感觉很有意思。 “好了,考完了,准备明年回去接着县试吧。” 魏广德可没说自己只是说笑,答卷上没这么答,但是表哥吴栋当真了。 这么早就出来,别看日头已经西斜,可实际上大部分考生都还没走,都还在试院里猫着呢,没看到曾元睿都还没出来吗? 好吧,就算是他和曾元述在里面,估计这会儿也是抓耳挠腮的。 先他们说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好的破题办法。 吴栋已经丢了书本一年了,可曾元述没有啊,他都一时找不到好的突破口,可见这次九江知府良心的真的坏了,憋了个大招,害惨了这次的学子考生。 至于一边跟着乐呵的张宏福,自然不知道这道题的出处,可是一杖再杖然后三杖都是打的原壤,他也听出来了,这个原壤应该是个人名,被魏广德痛打了一顿。 他只是觉得有意思,到没什么想法,不过听吴栋话里的意思,这次府试,魏广德怕是栽了。 “也不知道曾元睿怎么答的,出来这么多人了。” 这会儿试院外站了许多人,有考试完后再等同伴的考生,也有接考的,不过大家交谈的时候都刻意压低声音,唯恐引来周围的官差。 也就是这边有张宏福在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不过就在他们身旁的几个军卒却是视而不见。 “现在出来的才一小半,大部分都还在里面,估计元睿是想到了破题之法吧。” 吴栋这会儿肯定不会说曾元睿在里面可能抓耳挠腮答不出来,话还是要捡好听的说。 魏广德虽然知道这次府试怕是有点悬,自己这样考有点对不住穿越人士,不过心里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自己答题的法子硬说还是可行的,就看考官怎么看了。 时也。 命也。 运也。 多说无益。 魏广德这会儿心情反正是很好,心情好,嘴上不自觉就哼起小时候会的儿歌,当然这是后世那会儿的儿歌,好多年都没想起来过了。 “唐僧骑马咚啦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跑的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 因为是哼的,周围人也听不真切,还以为他在哼什么小调,也都没在意。 魏广德依稀记得当初那会儿还是幼儿园,都忘记是那个年轻漂亮的老师教的还是那个蛮富态的老老师教着他们唱的。 也不知道这道题要是放在后世,能不能用手机在网络上查到正确的破题方法。 不知等了多久,随着试院大门完全被打开,这次是真的到了结束考试的时间了,紧接着就看见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从试院里出来,有兴高采烈,有低头沉思的,也有情绪低落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这个时候的吴栋、曾元述等人都结束了交谈,双眼只盯着院试大门方向。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曾元睿是最后一批人里出来的,也是因为时辰到了,试院要关闭,强制结束他们的考试。 此时天已经擦黑,试院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四盏大灯笼,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考生们个个都是满脸通红,可是和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混合起来后,看在人眼里却是怎么都不协调。 “三弟,元睿,这里。” 曾元述看到自家兄弟出来,急忙大声喊道。 考试结束了,这会儿也不在乎什么扰乱考场了,也没考生还在答题,此时的试院门口就像菜市场一样嘈杂,也就是曾元述嗓门不错。 很快曾元睿就挤到他们这里,曾元述和吴栋又是问起他考试的情况。 很快,魏广德也就听到了曾元睿的解答思路。 曾元睿的解答意思,就是原壤和阙党童子都缺乏管教,这时代礼仪很重要所以都该挨孙夫子的大。 思路略有不同,但是重点都抓住了,还是高谈阔论礼仪教化,使劲吹捧打人者孔夫子,打得好,打得妙。 “走,吃饭,等的久了,饿了。” 张宏福看人都到齐了,自己也饿了,于是开口说道,拉着众人找附近饭馆去了。 正文 73浙江糜烂 , 吃了顿庆祝考试完成的酒席,魏广德跟着张宏福、吴栋回到了张家。 曾元述和曾元睿两兄弟自有他们的住所,自然不会跟着过来。 进了张府大门,张宏福随口问道:“我爹呢?” 他的意思,就是问问自家老爹在哪儿,是在后院还是在书房。 不管这次府试,魏广德考的好与不好,都要先过去说说。 这次考完在外面摆了桌酒席,也是之前就和父亲说了的,曾家也是彭泽县的大户人家,张世贵自然不会阻止自家子弟和他们来往。 “少爷,老爷刚出去了,卫里来人,说有紧急军报到了卫里。” 一旁的管家急忙躬身答话道。 “什么军报?” 张宏福听到军报,还是紧急的,自然就想到了自家爷爷,那位可还在为他们这些儿孙们挣前程,都随军出发一个月了,也就是通过九江和镇江之间的军报互相通个消息,传递下境况。 而身后的吴栋和魏广德自然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只不过都是惦记着自家老爹。 “应该是镇江那边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只说很紧急。” 那管家低眉顺眼的答道,说话很小心。 “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想到卫所离张家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进不去,这大晚上的,白天还能进去,毕竟那里也是官署重地。” 张宏福却是摇摇头,小声的说道,“我爹能随意进出卫指挥衙门,那是因为他身上挂着应袭舍人的衔,可以帮我爷爷处理一些公务,我还没有职务,根本就进不了。” “那我呢?我也有腰牌。” 吴栋听到这里,他可是想尽快了解镇江那边的消息,自然就说道。 “你那腰牌,只在千户所管用,在这里没什么用。” 张宏福摇摇头说道,“等吧,我们去花厅坐会儿,叫人端点茶水糕点过来,我爹回来就通知我一声。” 张宏福对管家吩咐道,就带着吴栋和魏广德径直去了花厅休息。 都喝了点酒,不醉,这会儿酒精刺激下还有点亢奋。 坐在花厅里,下人端来醒酒汤他们也没有喝,只是把清茶换成了浓茶,虽然已是深夜,喝浓茶不好。 随口聊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这会儿三个人都有点晕呼呼的,之前被酒精刺激起来的精神有点萎顿了。 “梆梆梆梆......” 院外隐约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几更天了?” 张宏福随口问道。 “小少爷,已经是四更天了。” 门外侍立服侍的下人回道。 三更天是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四更天也就是丑事,凌晨1点到3点了。 “老爷还没有回来吗?” 在家里,大老爷就是特指的张世贵,二老爷则是张富贵。 不过这会儿,二老爷不在家,直接问老爷,下面的下人都知道说的是谁了。 “没有。” 又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开始坐在那里打起瞌睡来了,才隐约又听到外面有一阵开门时候特有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吴栋反应最快,直接就坐直身子,耳朵朝着房门那边倾听。 张宏福和魏广德也很快坐正身体,外面的说话声音和脚步声清晰了,却是是张世贵回来了。 三个人此时都已经起身,站在花厅门口,正准备走出去,门帘就被门外下人挑开了,很快张世贵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爹,你回来了。” 一扫之前的委顿,此时的张宏福看起来精神抖擞的。 “舅舅。” “张叔。” 吴栋和魏广德都是向张世贵作揖行礼,不过张世贵这会儿随手挥挥,让他们不要多礼。 张世贵坐到了先前张宏福坐的位置,而他们三人只是垂手立于下方。 轻轻叹了口气,张世贵就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稿件递给了张宏福,嘴里说道:“这是我誊抄的一份军报,你们也看看吧。” 随着军报入手,张宏福没有耽搁直接就展开来看,而吴栋和魏广德虽然心有忐忑,可是也站在他身旁,伸着脑袋尽量凑过去,好看清楚纸上的文字。 很快,三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倭寇还真敢动手,而且是大动干戈。 按照军报上的信息,倭寇实际上在前即天就已经动手了,只是他们并没有按照南京给他们设定的战场入套,而是大胆的洗劫了浙江沿海。 根据从浙江沿海州府传来的求救请援的文书看,这次倭寇来势汹汹,几乎是同时在浙江沿海多府登陆,首先报来警讯的是台州府,而之后温州府那边也传来倭寇登岸的信息。 虽然还不知道此刻浙江那边的局势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不管是张宏福还是吴栋,或者是魏广德,都已经想到了,此时此刻那边怕是已经栾城一锅粥了。 “浙江那边的卫所能顶住吗?” 吴栋最先反应过来,开口就问道。 “不知道,只是传来发现倭寇的信息,后面的文书此时可能也才刚刚到了南京。” 张世贵轻叹道。 本来按理说,战场没有出现在松江府,那就意味着张老爷子,还有吴占魁、魏勐等人直接参与到战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所有人看到的东西却不是这个。 应该说,不管是浙江,还是南直隶的官场,此刻都是一阵动荡。 倭寇已经可以集结上万人马进行抢掠了,消息传到北京,传到嘉靖皇帝耳朵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警讯早就传达了,也同意江南调兵镇压,可是结果却是倭寇直接上岸洗劫大军驻防的区域,这说明什么还用多说吗? “镇江那边大军出动了?” 魏广德小声询问道。 “已经出动了,这次要是不能把上岸的倭寇剿灭干净,那位的雷霆怒火怕是压不住了。” 张世贵叹气道。 谁能想到,浙江沿海都已经集结了大军,结果居然没有吓住倭寇。 想到要是那边的卫所没能顶住,让倭寇涂炭浙江,怕不是江南官场一场大地震就能了结的,就是有人头落地也是可能的。 不过就算北京那位降下雷霆,其实和江西,和九江卫也是扯不上多少关系,魏广德担心的还是镇江那边的安危。 正文 74抗命 , “张叔,我爹他们的行动,你那里知道吗?” 魏广德想的还是镇江大军的救援计划,最大可能还是会从水路过去,直接到松江府。 可是到了松江府,然后呢? 继续坐船南下,那可就要经过舟山群岛,那里就是这次倭寇聚集的老巢。 别看这次集结的大军上万,可是大多都是内陆卫所,根本不习水战,更别说海战了。 从松江府坐船南下救援浙江,无异于羊入虎口。 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松江府登陆,沿陆路救援浙江更为稳妥,只不过肯定是救援不及了。 按照倭寇以往惯例,都是抢一把就跑,根本不会恋战。 不过这次似乎稍有不同,那就是台州府和温州府发出的求救文书。 魏广德看到那段的时候,心里就猜测,倭寇可能已经不再劫掠乡野,有可能围攻府县了,毕竟这次可有上万倭寇。 这已经不是土匪强盗的作风了,已经离扯旗造反不远。 不过,相对于将来北方的雷霆,魏广德还是关心自家老爹的安危,可千万千万别是坐船救援浙江。 一群陆军和海盗在大海上交战,不敢想下去。 “上面的命令是让他们一部分直接在宁波登陆,主力继续南下救援台州、温州。” 这会儿张世贵端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是谁先前喝过的,直接狠灌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不过带回来的口信,他们会沿着海岸线过嘉兴,穿过杭州湾直接在绍兴府上岸。 唉....... 就是不知道局势发展成这样,九江卫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来。” 说的也是,其实今晚一帮子人聚会,除了留守的以为指挥佥事外,全部都是应袭舍人,也就是现任九江卫主要武官的子弟。 大明有许多的世袭武职,从世袭百户到千户,还有佥事,指挥,可是大多根本就弄不到实缺,只能隔三差五领到少量的饷银。 而已经在任上的武将,自然希望自家子弟能够承接自己的职位。 九江卫是大明数百个卫所里的一个,但是九江府位置特殊,也成为最严密的一个卫所。 所谓的严密,当然不是指卫所的防守,而是对于这里官职的把控。 对于这个,魏广德自然是很清楚。 开玩笑,当年正德皇帝要整顿卫所,想要收回屯田,限制勋贵和文官奴役军户,按照上面人的指示,九江卫就上演了一场兵变闹剧。 好吧,事儿不大,也没进正史,不过之后正德皇帝的军改就慢下来了,也放开了私兵的口子。 总之,现在大明朝的世袭武官们,为了他们手里的屯田和军户,什么事儿都敢做的。 后世大多人印象里,大明朝的军户都很苦逼,其实这也要辩证的来看待。 对于有世袭武职的军户来说,小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苦的其实还是下面的大头兵们。 而民户又能好多少呢? 没有功名和资财的民户,还不是一样被人奴役。 看看,有明一朝,国祚276年,出了24613位进士,军籍进士就有6506人,约占总人数的26.46%,仅次于民籍。 有明一朝以军籍考中进士,最后在文官集团登顶入内阁甚至坐上首辅宝座的也是大有人在,李东阳、万安、刘吉、夏言、张居正、沈鲤、赵志皋、王家屏、叶向高、方从哲等一大批阁臣皆是军籍子弟。 说这些,也是因为后世对明朝军户的一些误解。 别管什么民籍、军籍,都有既得利益者。 不少军籍进士以首辅之尊也不愿意放弃他们的军籍,就可以想象其中的价值了。 而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也注意到口信上说的,自然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按照命令行事,而是过了杭州湾就登陆,慢是慢点,但是胜在安全。 虽然在上岸前,依旧充满危险,可是没办法。 至于倭寇肆虐的台州府和温州府,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那边的卫所能够顶住更多的时间,等待援军抵达。 这次的战略计划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破产了,根据浙江那边的危害大小,肯定是有人要负责的,撤职查办还是轻的。 想到老爹他们这会儿怕是已经坐上大船沿江而下,算算时间怕是已经出来长江,正在沿着海岸线向浙江前进,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紧,要是倭寇也学会了围点打援的战术,这上万卫所军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魏广德在心里暗骂自己多虑,尽想些不吉利的事儿,可是又不自觉的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其实这会儿屋里所有人都和魏广德差不多的想法,张宏福就在一边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就该调安庆营和南湖营过去,他们都是习水战的。” “南湖营就算了,他们剿鄱阳湖的水寇都吃力,还指望他们去大海上剿倭寇。” 吴栋却是接话说,不是看不起他们,是完全看不起他们。 鄱阳湖水寇,之前据说是宁王豢养的。 现在宁王早就没了,可是水寇却是依旧存在,始终都没能完全灭除。 “好了,别想那么多,吉人自有天相。” 张世贵要担心的,早在指挥衙门的时候就已经担心过了,这会儿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位。 他自然也希望这次出征不会有事儿,不过他们这些卫所里的应袭舍人们其实已经做好了接班的工作,事实上他现在每天都要去卫所里处理他爹离开后的公务,做起了九江卫的指挥同知的工作。 九江卫这些年来一直就只有三个同知,还缺一位的,为什么? 朝廷里没有人吗? 当然不是,世袭武职还没有实缺的多了,还不是有几伙人在朝廷里较劲,想要占下这个位置。 而他们这些已经占下位置的,自然更不会愿意让实职旁落。 这屋里人就没一个去为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浙江老百姓去想想,都只关注自家的事儿,也包括魏广德。 实在是职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人理会,至少在考到功名前就是这样的地位。 亲戚是亲戚,可你没有职位可袭就是个白丁,这屋里所有人,将来最次也是五品官身。 希望没事儿吧。 正文 75府试放榜 , “广德,今天的府试怎么样?” 张世贵不想屋里气氛继续沉闷下去,开口问起魏广德今天参加的府试。 “回世叔的话,今天考试还行,题稍微有点难,但是上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魏广德躬身见礼,嘴里还是说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吴栋、张宏福,心里都清楚,魏广德这次府试有点悬,说上榜几率很大,不过也就是那么一说,安安心而已。 “那就好,三日后发榜,到时候叔给你摆一桌酒席,好好庆祝一下。” 张世贵也不想细问,从一边张宏福和吴栋的表情他已洞悉一切。 随后两天的时间里,魏广德就和张宏福、吴栋一起,约上曾元述两兄弟在九江府城四处闲逛。 已经考完了正场,能不能过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只能看天意。 魏广德是这么看,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大同小异。 现在的九江也算是群英荟萃了,各县书生学子汇聚,经过人来人往来回介绍,魏广德也认识了彭泽县以外的不少人。 大家伙在酒楼里讨论这科的府试考题,自然也是笑料百出,当然都是出自拿到无情截搭题,而在这当中,九江府本地人沈良栋、劳堪,湖口那边的张科、段孟贤等人也被众多学子推崇,都认为他们有过院试的能力。 不仅是答题巧妙,这几位家世也是不凡,都不是寒门。 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第一次见到了前年闻过其名未见其人的朱世隆朱公子。 府试期间,四方学子汇聚,这位朱世隆朱公子也出了书房来凑个热闹。 都已经是秀才了,来参加童生试考生的聚会,魏广德心里猜测着他来的目的,无外乎就那些。 好吧,顺便也为考生们做个裁判,看谁的答卷好,上榜几率高,那叫一个众心捧月。 因为是乡试之年,众人自然也都把本地的秀才和学识不凡的学子都说了出来,意在比拼。 虽说都是九江府的,院试因为是按地方分配秀才功名,其实比较的意义真心不大,只有到了乡试和会试才能看出到底哪些县才是人才辈出、才是人杰地灵。 彭泽县,在九江府的地域里,好吧,貌似是最次的。 在九江府这个地方,中举和中进士的,主要集中在德化,也就是九江府城,瑞昌和湖口也还可以,德安和彭泽就是垫底的存在了。 一到这个时候,不管是曾元述还是吴栋,魏广德,都是只能缄口不言。 嘉靖二十八年江西乡试,彭泽县就出了欧阳一敬和毕天能两个举人,不过在二十九的会试就全军覆没,进士一个没有。 欧阳一敬,魏广德在彭泽的时候也见过一面,而那个叫毕天能的举人却是没见到过,据说已经去南昌游学了。 明年的会试,至少从魏广德知道的信息来看,彭泽貌似也没什么人去参加,欧阳一敬现在守孝中,铁定不能参加的。 在觥筹交错中,魏广德迎来了他人生第二次重大的日子,府试放榜的时间到了。 说重大的日子其实有点言过其实,不过对现阶段的魏广德来说,确实挺重要就是了。 放榜这日,魏广德自然不会再早早起床,结果早已注定,就看最后开大开小。 而在这两天镇江已经没有消息传来了,军队已经开拔,以后出征卫所军和九江这边的联系会愈发变得困难起来。 大军出征在外,限制条件太多。 吃过早饭,张宏福和吴栋还是拉着魏广德去了试院那边,红榜在那里张贴,临出门时,张宏福还是吩咐管家准备一些铜钱,如果有报子送来喜报,该打赏还是要打赏的。 张世贵一早就去了卫所衙门,现在他已经接过张庆的差事,要处理一些公文事务,其实顺便也是等着前方的战报送来。 “少爷,老爷离府前已经吩咐过小的了,都已经准备好了。” 管家低头笑着说道,随后就对张宏福身后的魏广德拱手作揖道:“先恭祝表少爷高中。” 不管最后中没中,先恭喜再说,几句话的事儿,听着喜庆。 魏广德也不会托大,急忙回礼。 他们三人出了府门,身后照例跟着两个家丁,五个人溜溜达达就往试院方向去,不过临近试院街的时候就走不动道了,依旧是各方考生和游街商贩汇聚于此,显得很是嘈杂喧闹。 朋友之间互相见礼的,商贩叫卖的喊声,此起彼伏。 两个跟班自觉的站到了前面,开始推搡人群,给后面魏广德三人清出一条道来。 不过在魏广德看来,比起在彭泽县舅舅家那些家丁,张家出来的人动作显得温和了许多。 府城始终还是府城,可不是小县城可比的。 在路口,魏广德几人就看见了朱世隆朱公子,好吧,这位现在也是前呼后拥,不同的是他身边大多都是读书人,毕竟是秀才,据说还是德化县禀生,气度很是不凡。 作揖见礼后,魏广德他们可没有和他一起,而是直接往试院大门那边去了。 几人没走多远,就和也来看榜的曾元述兄弟俩汇合了。 进入试院街就能看到路口执勤的军卒,而到了试院大门口站岗的就更多了。 读书人们嘴上说着看不起这些丘八,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敢招惹这些人。 不少考生被人群挤到靠近试院大门,都不需要这些军卒动手,仅仅是冲着他们瞪瞪眼,一个个书生学子就忙不迭的往后退。 大门门廊下到是宽敞,可没人。 不过这对于张宏福来说却没什么,带着吴栋和魏广德就站了上去。 冲门口带队的军官点点头,那军官也是忙不迭的谄笑献媚。 门廊下就他们几个人,到是一下子就把他们给显现出来了。 不过貌似是来得早的原因,没一会儿门廊下还是又站进来一些人,张宏福和其中两拨貌似有点熟悉,互相都在打着招呼。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随着试院大门的打开,书吏们捧着记录着第一场考试通过考生的红榜出来了。 正文 76天选之人 , 随着试院大门的打开,书吏们捧着记录着第一场考试通过考生的红榜出来了。 魏广德等站在门廊下的人自觉的让出道路,没有阻止他们前进的道路。 在试院的院墙外,很快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书吏身后的小吏搬来板凳,随后小吏一左一右利索的站上去,两个人提着红榜的两侧,很快就张贴到了墙上。 依旧是“日案”,几十个不同的座位号围成两个圆圈。 这次吴栋可不会再犯在彭泽县那会儿的错误,忘记看魏广德的考引,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魏广德的座位号是地字二十三号。 而这次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再犯彭泽县城那次那样的问题,看到张贴出来的榜单,魏广德直接从外圈十二点位置看起,只不过还是习惯使然,依旧选择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的座位号看下去。 其实,在这个时候,所有围在榜单周围的学子考生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那张红色榜单,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号,包括那些回答那道无情截答题很差的考生,也都抱着一丝侥幸,盯向那张榜单。 而随着红榜的张贴,后排的考生不可自主的往前涌来,都想要离那张红榜近一些,再近一些,好让自己能看得更加清楚。 而那些张贴榜单的书吏此时快速的沿着墙角一路小跑,已经跑进了试院大门,随着“咣”一声响,院试大门再次关上了。 魏广德他们可没有随着那些书吏行动,直接站在榜单下,而是依旧站在试院大门的门廊下,斜着看下去,而离榜单最近的学子,似乎占到一个好位置,可是他们这会儿确实很难专心看着榜单,寻找属于他们的座位号,因为来自后方的推力,不断把他们向院墙推去,直到抵到院墙上。 看着榜单下的热闹场面,张宏福等几个九江府本地官绅家族子弟都是嘻嘻哈哈的笑看,而在他们身旁的军卒也都没有动,都是读书人的事儿,他们这个时候才不想管。 “中了。” “中了,我居然中了。” 说话的是吴栋和魏广德。 吴栋自然没有像张宏福那样,看着榜单下的拥挤现场,他更加关心自家表弟的成绩,到底有没有在这张榜单上。 当在榜单的右下角看到“地字二十三号”的时候,吴栋第一时间都还没有发声,而是重新定睛看了下,确认后才兴奋的吼了出来,亦如数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看到自己座位号时的场景。 “中了?在哪儿?” 正在看热闹的张宏福听到吴栋和魏广德都在喊中了,知道八成是真的上榜了,不会是在忽悠自己,这么庄重的场合,立马收起看戏的心情,也看向榜单。 “右下角,地字二十三号,哈哈.......” 吴栋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张兄弟,你哪位兄弟上榜了?也不介绍下。” 这会儿旁边几个年轻的少爷公子开口问道。 “我表弟魏广德,今年才十三岁,厉害吧。” 有了吴栋给出的大致方位,张宏福自然很快就看到魏广德的座位号,旁边几个熟人的问话,他自然没有丝毫犹豫,很是自豪的语气说道。 其实并不是张宏福不关心魏广德上没上榜单,而是魏广德觉得自己似乎上榜的机会渺茫,所以一直都没有清楚的说自己的考卷是怎么答的,在张宏福看来这就是魏广德心虚的表现,这次府试八成是考砸了,所以才看榜单下挤人的热闹,而不是去看榜单。 “恭喜恭喜,广德真是厉害,连过县试府试,七月院试咱们一起去南昌。” 这会儿之前一直紧盯着榜单的曾元述略带着失望的表情对着魏广德恭喜道,虽然带着笑容,可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时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 而曾元睿还在不死心的盯着那张榜单。 之前吴栋和魏广德的话,他都听到了。 虽然比魏广德小一岁,可是进学却比魏广德早,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如魏广德,所以在听到魏广德上榜后,在外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座位号,此时依旧不甘心的开始在内圈里面搜寻起来。 作为这次看榜的主角,魏广德在看到自己座位号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 好吧,魏广德现在有点傻了。 在看到自己座位号那一瞬间,他是幸福的,恨不得大喊大叫发泄一通。 然后,然后他就想到了他来到这里的事情了。 主角光环。 自己穿越而来。 貌似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一样。 都以为自己这次府试危险了,可是没想到依然能够逢凶化吉顺利通过。 是的,魏广德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好吧,现在他承认自己或许就是天选之子,并不是意外来到这里的,而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做什么。 因为并没有系统什么的附身,告诉他该怎么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愉悦的心情。 院试,下一关就是院试了,只要过了院试,他就是有功名的人了,是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的最底层。 不过没有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科举考试当然要一关一关的考过去。 但是,最重要的,魏广德感觉到自己现在真的是气运加身,也许真的和看过的那些穿越文一样,自己会成功的一路杀到京城。 之前魏广德一直没有自信,觉得自己的来到,也许就是个以意外。 后世之人,就算现在魏广德学了一年多的四书五经,他依旧觉得似乎自己并不比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厉害,而是差了许多。 有点点自卑。 不过就在这一瞬间,魏广德想通了,他是气运之子,天选之人,这大明朝的科举考试怕是难不住他了。 忽然感觉一双大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魏广德不假思索一把打开,然后才看见是表哥吴栋,而张宏福也是站在一边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怎么了?” 魏广德奇怪的问道。 “回神了,回神了就好。” 吴栋一脸后怕似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对于刚才魏广德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丝毫不以为意。 “刚才看你傻傻站那儿,还以为你高兴傻了。” 好吧,先前魏广德看到自己座位号后,除了大喊出的那声,就再没有了声响,奇怪的举止自然吓坏了陪他过来的吴栋和张宏福。 而对于魏广德来说,刚才他不过想了点事儿,就被他们误会了。 “没事儿,我只是想到自己成了童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庆祝。” 魏广德胡扯道。 正文 77科举之捷径——刷声望 , 成童生了,魏广德来到大明朝近两年,终于点亮了第一个成就。 从现在开始,魏广德就成为大明朝一个小童生。 不过在成为童生之时,他之前两场考试只考一场的玩法也就要宣告作废了。 县试府试之后就是院试,院试的考试场数更少,就两场,分为正场和复试。 不过和之前两次考试不同的是,正场考试通过可不代表你就成为生员,而是还要通过复试,再挤下去一批人,你才能够拿到秀才功名,成为享受特权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可没工夫去考虑院试,他已经被拉着上了九江府的知名大酒楼庆贺去了。 这次做东的居然是朱世隆朱公子,真的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直接就在试院大门召唤起本次府试正场通过的士子一起喝酒庆祝。 “恭喜恭喜,没想到魏贤弟小小年纪就能金榜题名,他日肯定宏图万里。 来来来,今天哥哥做东,大家好好庆祝下,也是预祝你们在下次院试能连奏凯歌。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乡试,为咱九江府也争一口气。” 朱世隆听到魏广德上榜,自然要凑过来道贺。 他一个秀才,这么喜欢呼朋唤友,自然也是为了广结善缘,魏广德可不相信他想的和他做的一样,仅仅就是为了庆祝榜上考生通过府试。 不过对于朱世隆释放的善意,他自然不能不接着。 至于曾元睿,是铁定落榜了,不过有曾元述在场,自然一通被邀请参加宴会。 “这朱家可是真有钱,前两天这朱公子就呼朋唤友,召集了府城周边不少秀才、童生过来和这次府试的一些优秀考生一起吃喝热闹,这发榜了都还不安分。” 曾元述在一边轻笑道。 魏广德看了眼走在人群前面的朱世隆,小声问道:“曾兄看他朱大公子打的什么主意?结交秀才好说,可是童生怎么也......” “为乡试做准备罢了。” 没等魏广德说完话,曾元述就小声说道:“今年院试,咱们九江府也要出几十个秀才,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结了善缘。 到了南昌参加乡试,他朱公子再大方点,然后在南昌秀一把高朋满座的戏码,就能很快通过秀才之口传出他朱大公子的大名。 乡试,虽然是以文取士,可考官也不得不考虑一些考生的清名,文章两可之间,自然就取他了。” 曾元述看看魏广德,这次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啊,每次乡试解元,每一个是无名之辈,大多是士林中颇有声望的士子摘得,否则必然有人不服。 他朱世隆估计也就是想刷名望,好利于他这次乡试上榜罢了。 在江西,咱们九江的文化底蕴还是显得差了许多,很难在南昌闯出名堂来。 估计朱公子就是想把九江府的士子一网打尽,用士子数量凑,大把撒钱堆起一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善与人交,礼贤下士,乐善好施的翩翩君子形象。 咱们江西这块,自古就是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可能上次乡试在南昌被各地来参加乡试的才子佳人刺激到了,呵呵......” 魏广德有点张目结舌,不过也被曾元述的猜测惊到了,感觉好像就是这么会事儿。 想想,堂堂一个秀才,这么屈尊降贵招待后辈童生,在酒席上如果能够口若悬河秀一个学识,在九江府士子心目中的形象就立起来了。 魏广德不知道明朝有那些解元,可他知道唐伯虎啊,这位就是江南不知道那个省的解元。 好吧,其实唐伯虎出名绝对不是因为他中了解元,而是因为在他中解元前就已经很有名望了,而且据说因为和朋友逛妓院过于放浪形骸,被当时院试考官不喜,故意刷他下去。 不过最后怎么样? 唐伯虎依旧以补遗的身份得以参加了那届乡试,然后就是高中解元。 好吧,没点名声在外,谁特么会让你补遗上去,还不是因为唐伯虎院试落榜,士林之中反应很强烈吗? 至于说魏广德怎么知道唐伯虎这个人,还是拜港星周星星所赐,唐伯虎点秋香太有名了,搞的魏广德之后专门查了下唐伯虎这个人。 别说后世,其实这个时代,唐伯虎的画作也是非常有名的,价钱也是不菲。 不过这人命也是不好,卷入科场舞弊,据说被冤枉,不过魏广德也不是很确定就是了。 当然,他也觉得以唐伯虎的才华,真没必要做那些事儿,也许真是被无辜卷入的。 至于之后的事儿,那就是继续放浪形骸,流连于花街柳巷,白嫖,没钱了就画画,看上去过的潇洒滋润,心里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魏广德这么个小小人儿都知道科举的重要,唐伯虎会不懂? 想到刷名望,魏广德记起明朝有个很有名的组织——东林党,一个以江南士林组成的官僚集团,反正说到东林党,那就是祸国殃民,不过利用这个组织刷名望到是真的好使。 那是明末的东西,估计要出现离现在还远,要不要弄出来,刷刷自己的声望? 一路上,魏广德又开始东想西想,考虑要不要搞出东林党来。 不出曾元述的猜测,宴席之上的朱世隆朱公子显得很是文采斐然,不仅是挨桌敬酒,和书生学子们聊起经义来也是滔滔不绝,至少在魏广德看到的,听到的话语里,无不是赞誉朱公子的文采卓然。 “表哥,你长居九江府,平时和这个朱世隆接触多吗?” 魏广德注意到张宏福似乎和朱世隆认识,但是言谈确实很少,显得很生疏。 “听闻过,见过两次而已,不熟。” 张宏福笑笑,“他们是读书的,我们的袭职的,玩不到一块去。” 随后又笑着对魏广德和吴栋说道:“晚上家里摆宴席,庆祝广德过府试,我已经叫下人给我爹传去消息了。” “后面的几场考试,广德要不要继续下场,博一个案首回来?” 吴栋在一边笑问道。 “没心思考了。” 魏广德故意装作很失落的说,“也不知道爹他们上岸没有?” “放心好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真有消息才是需要担心。” 张宏福在一边嬉笑着说道。 正文 78回家 , 府试第一场发榜以后,魏广德又在九江府逗留了几天,毕竟还要等候最后的发案。 虽然过了第一场肯定就是府试过关,但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红榜上,魏广德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如他所愿,因为第一场已经过关,对于魏广德不想参加后面的考试,不管是吴栋还是张世贵都不是很上心。 十三岁的魏广德想要争夺案首,别说他们不相信,实在是太不靠谱。 至于后面几天怎么过的,九江府可玩可看的地方不多,但是魏广德不参加考试,时间重组,张宏福直接就带他们去庐山转了转。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很有名,魏广德在后世就看过,自然不会反对,欣然同往。 算着日子,府试发榜的前一天,他们才一路快马回到九江府。 十三岁的魏广德身体已经长成了,而且九江卫里的马匹自然也不是崩山堡那两匹老马可比,打马离城那会儿,魏广德还颇有点不适应马速。 快了,有点坐不稳。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就勉强能够跟在张宏福、吴栋身后了。 这也是魏广德从小骑马的缘故,虽然崩山堡的马不好,跑不快,但是身体对马奔跑起来的反应早就熟悉了,其实也就是对快马奔跑起来节奏把控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而吴栋本来马术就不错,只是魏广德没想到,张宏福居然也不遑多让。 以前感觉张宏福就是个公子哥,应该早就荒废了军户吃饭的本事儿,只是没想到张宏福拳脚刀枪确实不精通,可是马上骑术还是不错的,身手居然很是矫健。 “按我爷爷的要求,就算是花架子,可是骑马这本事不能丢,不然出去容易漏馅儿。” 对于魏广德说起张宏福的骑术,他还是蛮自豪的,“指挥同知是从三品,袭官职需要去京城兵部,到那里不仅要打点,架子也要拿的出来才行,要是马都不会骑,怎么过关?” 听了张宏福的话,魏广德就知道了,为了顺利袭职,这些世袭军官家族还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丢。 “吃不了苦也就是功夫不好,作为指挥同知,什么时候还要上战场和敌人搏杀? 真要到那个份上,骑马跑路吧,呵呵......” 说着张宏福自己就先笑起来,而身后的吴栋和魏广德也只能跟着干笑几声。 本来魏广德还以为张家因为是武职,所以选择韬光养晦,深藏功与名那种感觉,也许私下里对自家子弟管教还是很严格的,没想到教的却是这个。 等到府试榜单出来,魏广德如愿以偿的上榜,虽然吊车尾,这次是真的吊车尾了,后面几场都没考,还能指望什么? 像彭泽县那样,还给个中间的名次,想都不要想。 到了这个时候,九江卫这次派出去的部队也没有再送回一份消息,平日里来往传递的消息也都没有见到剿灭倭寇的信息,不过从军报里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次倭寇把浙江沿海骚扰的不轻。 “倭寇犯台州,破黄岩,大掠象山、定海诸邑。” 这是往来军报里唯一提到的战况,台州府下辖的黄岩县被攻破,县城及周边村镇被洗劫一空,宁波府的象山、定海两县也被抢了。 至于温州府那边的消息,军报上还没有提到,但是就目前传过来的消息,三个县城被洗劫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都只是损失,并没有传出卫所军和倭寇交战的消息。 也许有,也许根本就没有交战,反正浙江沿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院试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公布,不过提学官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南昌提学衙门,看样子院试地点也会和往常一样,就是南昌府贡院举行没跑了。 府试发榜后,魏广德就算正式成为了大明朝一名新鲜出炉的童生。 又在九江府盘桓了几日,依旧没有等来前线的消息,只好坐船返回了彭泽。 而曾元睿却是留在了九江府,和兄长曾元述一起,可能还要跟着他一起去南昌府见识见识院试。 这次府试没过,对曾元睿的打击还是有点大的,主要还是因为有魏广德的上榜影响。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两个小家伙都落榜了,也许他也就不计较什么了,可是魏广德却上榜了。 其实在第一场发榜后的酒席上,魏广德也被逼着把自己做的文章都说了一遍,也许是因为上了榜的缘故,反正听了的都说写的好。 不过在曾元睿看来,也就那样了。 辞别了张世贵,和送行的张宏福道别后,魏广德和表哥吴栋就上了九江卫的快船,顺江而下回彭泽。 在彭泽耽搁了一天,主要还是时间已经是下午,舅妈留着魏广德吃了一顿宴席给他庆祝,还把留守千户所的刘成刘千户一家请来一起。 好吧,因为刘成的闺女已经和魏文才定下亲事,所以说起来也是自家人,虽然还没有过门。 魏广德过了府试成为童生的消息,刘千户其实前两天就有所耳闻,九江府早就把公文发到了彭泽县衙。 知道是自家女婿的兄弟,刘成还是挺满意的,亲家家里能够出一个读书人,这是大好事儿。 魏广德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大嫂刘云慧,也算标致,和两个表姐坐一边儿。 而魏广德身边坐着的就是表哥吴栋,还有就是大哥的舅子刘瑞光。 好吧,魏广德算是把刘家的人都认识了一遍。 之前对于刘家的了解,魏广德还只是从大哥口中知道一些,不过人就没见过几个,只有刘成因为是副千户,到是有时会碰到。 这样又耽误了一天,魏广德在回到彭泽县的第二日,才从千户所借了一匹马,直接打马回到崩山堡。 崩山堡,和魏广德离开时依旧一个样,就是不见了堡外日常操练的军卒。 因为百户主力调往浙江,现在崩山堡外的田地里,只有稀稀落落一些军户在耕作。 魏广德就只是在马鞍上挂着自己的行李,就这么匹马单枪回到了老家。 正文 79前线消息 , 回到了崩山堡,虽然已经是童生了,可是魏广德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还不是生员,自然不能入县学,他依旧还是在孙夫子私塾里读书。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在私塾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了。 无他,一起参加府试的三个师兄都落榜了,而他做为参加本次府试最小的考生,却幸运的通过了府试。 其实不止是身旁多年的同窗这么认为,魏广德自己也是这么看待这次考试成绩的。 幸运归幸运,魏广德还是觉得这怕不光是运气好的原因造成的,也许,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是的,在九江府知道自己考过府试后,多少个夜晚,魏广德辗转反侧无法安然入睡。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自己有主角光环,是天选之子,这就是这么多个夜晚思考后的结果。 他很明白,自己的到来,注定了会无比顺利。 自从想到这一层后,魏广德又不想努力了。 他相信自己在接下来的院试和乡试,甚至是会试、殿试都会一帆风顺,要不怎么体现出主角光环来,还随身附带对周边人的降智影响。 不过他这么想,不代表孙夫子也这么想。 “广德,你能够考到这一步,不仅是你自己的天赋,还有努力。 距离功名只差一步之遥,你更应该刻苦努力,争取在院试中更进一步。” 孙夫子在魏广德回来后的几天时间里,敏锐的发现了魏广德这几天似乎并没有安下心来学习,这可要不得的。 前两年自己看好的两个学生,都已经考过了院试成为了秀才,一个现在在府学学习,一个在县学学习,都是准备参加来年的乡试。 而现在私塾里的学子中,只有魏广德还有机会更进一步,孙夫子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管理,只差一步,今年又有学生可以考中秀才,对他的私塾来说自然有很大的影响。 前两年教出两个秀才,直接让他的私塾当年增加了一大批学生。 别以为古代是老师选择学生,其实学生也一样选择老师。 优秀的私塾老师,都是各方竞相膜拜的典范。 孙夫子虽然不会因此就搬离马当镇,跑到县里或者府城去,但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招收到更远地方,慕名而来的学生。 想想江西那几家出名书院,不仅吸引来全省的优秀学子,甚至还有外省学子慕名而来交流。 好吧,他就是开私塾的,不是书院,不过孙夫子也是有理想的。 魏广德刚刚放松两天,就被孙夫子抓了个现行。 在这个年代,可没有后世学生敢和老师挑战的,道德问题,很严重。 低眉顺目接受完孙夫子的教导后,魏广德才晃晃悠悠走出私塾回家。 是的,他被夫子留下来单独教育了。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父亲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回啦了,九江卫的队伍随大军顺利在绍兴府登陆,上岸就被绍兴府卫所兵发现并取得了联系。 而在知道宁波府多个沿海县城遭到倭寇攻击,导致大量人口和财产损失后,大军没有按照最初秘密商议的进行,而是直接挥师进入宁波府剿倭。 登陆这一点上已经违抗了军令,正好宁波闹倭寇,立即开拔过去剿灭,至少可以以剿倭为借口解释没有按照命令直接下台州救援。 在增援大军靠近定远县的时候,肆虐的倭寇就果断撒丫子跑路了,吴占魁和魏老爹的部队是最早追击倭寇到海边的,甚至是眼睁睁看着倭寇登船逃离。 虽然战果一般,但是缴获确实很丰富,怕这也是他们愿意追击倭寇的主要原因了。 消息和书信都是由吴占魁的亲兵家丁带回来的,可信度自然很高,因为他当时就跟着吴占魁身边。 吴栋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快马传到了崩山堡,于是魏文才和魏广德连夜套车送老娘到了彭泽县了解情况。 “信上说的,你们怎么看?” 吴栋对着魏文才和魏广德两兄弟说道,刚才他们已经看过密信,知道前因后果。 “还能怎么样,按照信上说的办呗。 我明天回崩山堡,把剩余军卒挑二十人,表哥你这边也把人手挑好,九江府那边人来了就马上启程。 舅舅他们的意思是对的,只有把东西运回来才能安心,留在大营里,始终有隐患。” “也好,这趟你就要多费心了,我二舅做生意,耍嘴皮子还行,行军打仗是真的不在行。” 吴栋点点头,又对魏广德说道:“广德,七月院试,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魏广德自然不会说自己最近有点偷懒,而是笑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好吧,他吹牛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魏文才自然也不会开口揭穿自家弟弟说了假话,在魏文才看来,魏广德看书学习还是很用功的。 “那就好,你考过府试的消息要是传到前面,我爹和姑父肯定很欢喜。” 吴栋自然不疑有他,开玩笑,魏广德都已经是童生了。 童生有多难考,他是过来人,很清楚,偷奸耍滑是不可能这么顺利通关的。 “那边能弄来船吗?” 魏文才想的却是信里说的事儿,要他们带至少十二条船过去运送物资。 九江卫现在卫所码头上统共也就二十来条船,一下子拉走这么多,不会泄露什么出去吧。 “大舅会有办法的。” 吴栋脸色也是严肃的回答。 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确定能把船弄来。 “要是凑不够,我想他们会租借商船来的,九江府可不缺商船。” 对于老爹他们这次在宁波府弄到不少战利品,需要他们这边调船过去运送,魏广德是丝毫不以为意的。 舅舅他们能从倭寇手里抢到财货,其他的卫所也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些斩获。 现在九江卫当初派过去的船都在那边码头上也不敢动,已经被兵部的人看着,走陆路的话又路途遥远,还是只能冒险走水路运回来。 “宁波府那边可真肥啊,怪不得倭寇会集结这么多人上岸抢掠,搬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搬完。” 吴栋想到信里提到的财货,不由得感叹道。 正文 80前线战况 , “宁波府那边可真肥啊,怪不得倭寇会集结这么多人上岸抢掠,搬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搬完。” 吴栋想到信里提到的财货,不由得感叹道。 “那个回来报信的亲兵呢?我还想问问前方的战况怎么样。” 魏文才想起,到了舅舅家就看信去了,还没有问问信使前边是什么情况,自家老爹可还好。 吴栋笑着说道,“回来就累倒了,水路没法走,他是骑马从浙江一路跑回来的,回来人都要晕了,我只好让他休息,这到现在还没醒。” “估计在前边也没休息好,又连续奔波。” 魏广德想想才接话道。 “那是肯定的,要打仗,谁还能安心睡觉,也就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安下心来。” 吴栋点点头,不过随即又说道:“这些亲兵家丁,以前看着还好,这一下子还是暴露出很多缺陷来,我们这儿的兵始终还是没见过血,我听说边镇那边的老兵,就算敌人在攻城,只要没到自己上城墙,直接就能在城楼里睡觉,还雷打不动。” “见血,上哪儿见血去。” 魏文才也醒悟过来,他没考虑到之前,这些亲兵可能就因为有可能上战场,所以会产生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影响自身的休息。 光想着从浙江骑马回来也就几天,怎么可能累的那么厉害。 第二天起来,魏广德还找人问了下,那送信的亲兵这会儿还没有醒,这是差不多睡了一天时间了。 快中午的时候,才有下人又跑进来报告,那亲兵睡醒了。 等魏广德来到了一处厢房的时候,就看见大哥魏文才和表哥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坐下没一会儿,那个亲兵才快速进屋。 魏广德还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感觉这人身材很壮实,他就已经一头拜了下去。 “拜见少爷,表少爷。” “你起来回话。” 吴栋开口说道,“昨天回来你说我爹和姑父他们都好,前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你怎么累成这样?” “会少爷的话,一路上大家伙都没休息好,特别是在和倭寇交战之前,全营将士都是怕极了。” 那亲兵老实的回答道。 “说清楚点,还没打怎么就怕了。” 吴栋追问道。 “还不是被扬州、高邮那边的杀才吓的,他们说那些倭寇都是武功高强,还刀枪不入,弓箭射过去,人家能够徒手接住再给你丢回来,那准头和瞄准了射箭差不多。 然后,然后就是在军令下来后,滁州、建阳那些卫所兵都不愿意上船,差点弹压不住......” 到这个时候,在亲兵的口述下,吴栋和魏家两兄弟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可是有点凶险。 在南京发来军令让大军急速赶往浙江剿倭后,许多后方的卫所兵根本不愿意上船。 很简单,在镇江整训那会儿,那些靠海的卫所兵许多听说过倭寇的传说,然后就在那会儿传开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但听到的太多了,自不觉就先入为主当真了。 这样的消息在大营了悄然传播,但是坐营官将都没有发现,自那个时候开始,全军其实气势就已经开始下降,终于在接到军令出发剿倭后爆发了。 还好南京京营经过一年的整改,军队的执行力有一点提升,把出现不稳苗头的几个卫所给镇压住了,可就是这样,九江卫也被南京京营给围了半天才解禁。 之后本来一天时间就该出发,直接就在镇江多呆了一天才上船出航。 大军起航到了出海口,在吴淞江守御千户所附近海面遇到太仓卫驻军,两军合二为一继续南下。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在船上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上船后士气就没了......” 看着这个身材壮硕的亲兵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魏广德就知道不妙。 按理来说,太仓卫应该至少领先镇江大军一天的行程,更别说镇江那边还耽误了一天时间才出发,这就代表着太仓那边的卫所军在吴淞江附近盘桓了两天时间。 然后就听到那亲兵继续往下说,自然就是到了嘉兴府海面后,按照上面的命令,九江卫、安庆卫、庐州卫等几个卫所要乘船继续南下台州,南京京营会同其他卫所则是奉命要在宁波府登陆。 话说到这里,亲兵明显迟疑起来,一时愣在那里没有继续说话。 “怎么回事儿?接着说。” 吴栋看亲兵又犹豫了,急忙追问。 亲兵脸色微红,接着说道:“我们分兵后不久就在大海上迷航了,然后飘到了绍兴府余姚县附近。” 听到亲兵说他们本来该去台州府那边,结果船队却迷航飘到了绍兴府,魏广德可是看过浙江地图的,自然知道绍兴府的位置,还真就和上个月传回来的口信差不多,过了杭州湾就上岸。 魏广德能想到,吴栋自然也知道,一时间脸上表情也是精彩无比。 绕过宁波去台州,必然是要经过倭寇老巢舟山,能去吗? 开玩笑。 屋里搞不清楚状态的也就只有大哥魏文才了,九江府那次他可没去,对于宁波府和绍兴府,他也就只知道那是浙江那边的。 “咳咳,海上迷航也是常有的事儿,你接着说。” 吴栋没好气的催促道。 “我们在绍兴上岸后和当地临山卫的探马接触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魏广德才知道老爹他们的九江卫还是没能躲过战场。 倭寇在抢掠宁波府定海县后,一部分倭寇又到了慈溪县来抢掠。 其实宁波府和绍兴府周边卫所是很多的,有宁波卫,定海卫,临山卫、观海卫和绍兴卫足足五个卫所,更别说还有好几个守御千户所存在,但是定海县一战,定海卫直接打崩了,慈溪的观海卫也没能顶住。 而南京京营却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已经在宁波府哪里上岸登陆。 “你们在哪儿和倭寇打的?” 从信上魏广德已经知道了,九江卫是和倭寇交手,而且还是在宁波府地界上,可是亲兵嘚嘚瑟瑟半天也没讲到他关心的点子上。 “我们上岸的地方是余姚,和慈溪很近,上岸没半天就遇到败退下来的观海卫军卒,据说定海卫已经败退去了宁波府,然后我们就和倭寇怼上了......” 正文 81军议 , “我们上岸的地方是余姚,和慈溪很近,上岸没半天就遇到败退下来的观海卫军卒,据说定海卫已经退到了宁波府,然后我们就和尾随而来的倭寇怼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那段战场经历,九江卫出动以后第一场大战的过程才进入三个听众的耳朵里。 因为是败兵,根本没人注意身后的情况,即便是碰到了这只远道增援而来的大军也是一样,观海卫军卒继续往后放败退,直接带动了另外几个卫所军心崩溃。 之前还在镇江的时候,只是听到有人传倭寇很是了得,这下是看到真的了,没看到观海卫的败兵没命的往后方跑。 到这个时候,九江卫那些训练了一年多的兵其实也是军心浮动起来,都想要跟着往回走。 不够有卫所指挥,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押着,到是没人敢直接跟随那些溃兵跑回去,没看到千户、指挥等军官手下的亲兵家丁这会儿正站在大军外围磨刀霍霍。 几个卫所指挥这会儿也钻到了一起,研究后面怎么办。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迷航到了这里已经违抗军令了,要是继续迷路...... 不敢想。 大军直接在通往余姚的大道上临时扎营,一边向上面派出信使请示后续任务,也派出探马探查慈溪附近的敌情。 营刚扎下,饭都没做好,就得到探马回报,二十多里外发现了倭寇,正在抢劫一个村镇。 几个卫所的高级武将又汇合到了一起,商量要不要派出军队进行清剿这股倭寇。 “你们就出兵围剿这股倭寇了?” 吴栋听到这里,忽然插话进来问道。 “没有,当时老爷在帐外候着,里面的老爷商议后,只是加派了探马探查敌情。” 那亲兵急忙说道,“不过第二天我们就和这股倭寇怼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魏广德他们才知道了之后发生的事儿。 虽然派出探马监视那股倭寇,但是当天的军议上,大部分的卫指挥都想要带兵退到余姚去,毕竟那里有县城城墙可以依靠,抵挡住倭寇的进攻。 当晚九江卫所有的百户以上军官全部都被叫到指挥大帐商议,到这个时候,吴占魁和魏勐才知道下午军帐那边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争执以及最后的结果。 所有九江卫百户以上军官都要做出选择,到底是退守余姚还是主动出击剿灭这股倭寇。 很快大帐内的军官就分成了两派,绝大多数的军官自然不愿意跑到浙江来打仗,不是不想要军功,而是这军功有点烫手。 他们很清楚手下成色,是真没信心剿灭倭寇,没看到观海卫的人马都溃败下来了,这可是一个满员卫所,而现在的九江卫就千多号人马。 少数几个想要建功立业的低级军官也很快就被身旁同僚批的一无是处,无话可说了。 不是他们的意见不好,那可是报效朝廷,可惜也就只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对于同僚提出的实际战力,他们也是哑口无言的。 而指挥使、指挥同知等高级将官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言,也就是下面的百户和千户在那里议论纷纷。 手下人不想打仗,做为上级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脸上纷纷呈现出的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吴占魁和魏勐自然属于骑墙派,进退都没有问题,索性都没有出声。 随着主战派的哑火,军帐里主张退守的一伙人占了上风,不过在对方不再出声言语后,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指挥使大人的决定。 刚才场面很清楚了,大部分人其实都不想打,到现在这个时候,就该他这个卫指挥做出最终决定了。 “你们怎么说?” 作为军帐里官职最高的将官,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询问随军而来的其他卫主官的意见。 适才卫所里的百户、千户和卫镇抚都已经表达意见了,也就是几个卫指挥还保持着缄默,到这个时候似乎也该发表意见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适才还非常活跃反对主战派的那些军官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纷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帐上方坐着的几位卫所大佬。 就在刚才,他们的意思意见表达的很清楚的,按照以往的套路,在他们的意见基本统一后,指挥大人都会直接做出选择,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决定。 可是,今天卫指挥使大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煌煌大明,天朝上国,什么时候轮到倭寇肆掠。” 说到这里,说话之人起身向卫指挥使拱手一揖道:“大人,卑职认为应该尽快进入宁波府剿灭倭寇。” 说话的是一个指挥佥事,他话音刚落,又一个指挥佥事起身行礼道:“大人,兵部行文命我等直接救援台州,我们已经因为迷航到了绍兴,耽误了大事儿,已是大罪。 既然前方发现倭寇,正该全力围剿之,也好将功赎罪。” 这次说话的是指挥佥事李启光,话音很是铿锵有力,倒是和以往略有不同。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这个时候,所有营帐里的军官都已经察觉到了,似乎在他们进来之前,卫指挥们似乎早已统一了意见,而且和他们的想法截然相反。 这个时候,指挥同知张庆也起身对着卫指挥使一揖道:“大人,军令命我们剿倭,这次二十里外发现敌踪,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才行。” 意图太明显了,这个时候要是营帐里将官还看不出来,那就是真的愚蠢。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卫指挥们做出交战的决定,似乎和之前听到的消息有所不符,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敢站出来反对了,全部都是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先前还主战的两个百户这会儿也和鸵鸟似的,丝毫不敢因为自己的意见得到卫所大佬支持就得意忘形。 “忘了和你们说,观海卫那帮贼斯退走时留下消息,倭寇尾主力随定海卫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宁波府城下。” 随着卫指挥使大人说出这话,屋里所有人都清楚了,为什么之前那位指挥佥事会说出那话,卫所里一向的老好人张庆也会站出来全力主战,实在是九江卫已经被逼到绝境上了。 正文 82遭遇 , 是的,不止是九江卫,而是这次奉调而来的所有卫所,都已经被架在火上了。 在卫指挥使大人口中说出倭寇可能已经攻打到宁波府城去的消息后,所有将官都清楚,必须拼命一次了,不然事后肯定要被追究责任。 丢城失地在大明朝可是重罪,出发前就知道黄岩县已经被倭寇攻破,台州府那边就像死了亲爹一样求救,这边定海县又被倭寇攻破,现在更是传出倭寇意图进攻宁波府。 不知为什么,不少人忽然有点羡慕之前遇到的观海卫的人,他们能活着从战场上逃出来,虽然出战不利的帽子肯定丢不掉,但是至少命保住了,即便将来朝廷追究,无非就是往死人身上扣帽子。 虽然活着的卫指挥一级高官肯定要受到波及,但是主要责任是能逃脱的,都是死人顶主要的罪责。 但是现在九江卫和其他几个卫所就不同了,没有交战就跑了,那是畏敌,如果之前没有发现倭寇,大家还可以跑余姚去,可是现在绝对不成。 宁波府没丢还好,宁波府要是丢了,卫指挥一级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大人,下午军帐那边最后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我等皆愿奉命行事,绝不敢违令。” 吴占魁这会儿忽然说道。 “我等皆愿奉命行事,绝不违令。” 随着吴占魁话音落下,身边几个千户和身后的十来个百户都纷纷齐声作揖道。 “明日,安庆卫、庐州卫为前军,滁州卫为右军,我九江卫为左军,出战迎击倭寇,消灭当前之倭寇以后,大军杀入宁波府,解救慈溪县城。” “遵命。” 下方军将又是整齐划一的喊道。 随着九江卫军议结束,全营将官经历了一个难眠之夜。 第二日,全军吃过早饭后就再次拔营,安庆卫为前军,其后依次庐州卫、滁州卫,最后才是九江卫。 对于这样的安排,所有营中将官大多都知道了队列的顺序是怎么来的,也就不奇怪了。 说来也好笑,这次随队出征的文官是南京兵部一个从五品员外郎,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绍兴,眼看着遇到了倭寇,而这些卫指挥却是一个个畏敌如虎,想要后撤去余姚城,自然是不干的。 直接去台州自然危险,所以才会来到绍兴。 可是这发现了倭寇,要是几千人马一战不打就跑到绍兴,这位员外郎可以想象,回去以后会是什么结果。 用出了文官的威压,加之得知倭寇有意攻打宁波府,勉强让一心避战的诸多指挥使捏着鼻子认了,和发现的这股倭寇打一仗看看。 打赢了最好,打不赢退回去也就有了借口。 至于队列,则是四个指挥使抓阄的结果。 谁都不想做前军,但是几个卫所战力就那么强,也就只能一拥而上,希望通过人多势众的方式消灭眼前这股倭寇。 不能不说九江卫指挥使是真的鸿运当头,居然抓到了最好的签。 军议结束后,消息传到千户、百户耳朵里,之前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之前还人欢马嘶、声势浩大的军营就只剩下一片狼藉,只有中心那处还剩下十来个帐篷没有被拆掉,那是兵部员外郎的帐篷,他们要留守此地。 这条大道直通余姚县,很是重要,兵部大人留守与此就是要防备倭寇绕过剿倭大军偷袭余姚县城。 几千人马拖拖拉拉,士气低迷,不过在将官的皮鞭下还是只能缓缓东进。 这会儿军营里有点关系的将官,必然是乘坐在马匹之上,都是不虑胜先虑败的当世名将。 按照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这股倭寇只有几百人,应该不满千,四个卫所数千人一拥而上,胜算还是有的。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大军行进十几里进入到宁波府后,形势却是急转直下。 吴占魁右军千户所的队伍列于九江卫行军序列的第二位,行军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忽然就一阵混乱,隐约又卫所兵丢盔弃甲想要往回跑,结果被所属将官直接在路旁就砍了脑袋。 很快,前面就有九江卫的探马回来传递了消息,已经靠近被倭寇洗劫过的村镇,之前是前军遭遇到小股倭寇引发的混乱。 此时按照上面的军令,部队要开始展开,以战斗队型继续向前,目标就是那个村镇。 九江卫被分派的任务是护卫大军左翼,自然由前军千户所开始左转,加快脚步追上前军。 而在他们更前方的滁州卫也已经右转,充作大军的右翼。 不过几个卫所平日不习操练的毛病在此时也暴露出来,大军队形转换不仅缓慢而且混乱,也就是好在倭寇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明军还会开过来,所以在一开始并没有大股倭寇出现,要是在这个时候对明军进行一次冲杀,这仗也就不用继续打下去了。 就在明军止步开始调整战斗队型的时候,镇外十里地出现大队明军的消息也传进了村镇里。 “观海卫的丘八还敢打回来?”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日洒雨淋的汉子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随后手掌顺着后脑勺的头发摸到颈部,又挠了挠。 这个汉子显然并不是个秃子,他只是把头顶及前方的头发都剃掉了,也就是此时倭国武士流行的“月代头”,使外人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误认为他们是倭人。 不过因为身材高大,满口汉话,说实话,也就骗骗外人。 见过倭国人的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倭人,普遍身材矮小,那里会有倭国壮汉跑来做倭寇,留在倭国随便拜到哪家大名手下,弄不好就成为战国猛将之一了。 “说旗帜不像观海卫的,观海卫那几个字儿我们都见过,回来的人说不是。” 下方一个同样剃成月代头的倭寇说道。 “我就说那群家伙都被打破了胆,怎么还敢来送命,难道是临山卫的人来了?” 倭寇首领狐疑的说道。 在此以前的海盗,虽然都知道明军士气低迷、纪律涣散,平日里都不怎么训练,可人的名树的影,对于驱逐鞑奴的大明帝国军队还是心存畏惧的。 这次倭寇也是被逼上绝境了,才会放手一搏,用集团作案的方式冲上岸来进行一番抢劫。 自嘉靖二十六年起,大明朝廷加大了剿倭力度后,倭寇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的很,这次也就是死中求活而已。 正文 83迎战 , 倭寇,其实自元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最初的倭寇,还是由倭国一些沿海大名派出的人马,对当时的元朝进行报复,至于报复什么,那当然就是元朝两度东征日本。 而到了元末明初的时候,大量张士诚残部逃到海外成为海盗,就算在倭国已经知道中国这边改朝换代,已经不再派兵报复后,这些残部和他们收拢的一些破产武士依旧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在明朝,这些海盗也就不统称为倭寇,不过这个时候的倭寇其实更加准确的还是海盗,因为大部分都是汉人在其中,倭人只是其中的小首领或者雇佣兵。 之后百年时间,海盗更多的还是海贸为主,当然其中一部分货源还是走私,虽然在大海上也干抢劫商船的勾当,但是上岸抢劫规模一直都很小,也形不成气候。 当时间来到嘉靖二年闹出宁波争贡事件,两个倭国大名为了勘合贸易跑到大明来朝贡,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 嘉靖皇帝一想门关了好了,市舶司撤销,勘合贸易不玩了。 因为官方贸易被取消,南方的商人也需要扩大商路,走私贸易蓬勃发展,很快就形成了气候。 虽然二十多年时间里,海疆平静没有事情发生,但实际上民间大量走私商品,大大加强了走私商人和海盗之间紧密的联系。 巨大的商业利益,无数人被牵扯其中,尤其是沿海官绅家族,大量卷入参与走私生意。 但是一切在嘉靖二十六年戛然而止。 这一年在绍兴府余姚县,县里面有一所大宅子,一夜之间被一伙盗贼给一把火烧得精光,是一桩灭门惨案。 宅子的主人是前朝阁老谢迁的后人,也就是弘治朝那位能言善辩的谢于乔。 其实这桩灭门惨案的背后,就是走私集团的内斗,据说是谢家不讲道义,私吞财货引起的报复行为。 可案子发生了,自然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这可是阁老家族啊,虽然早就死了十多年,官场上的人脉还在。 倭寇,就被拿出来做了替罪羊。 之后的大明朝再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剿倭运动,倭寇在大明及周边岛屿上的走私场地被扫荡一空,海商海盗没了栖身之地,大多跑到了倭国。 跑到倭国的倭寇逐渐汇聚到势力最强的五峰船主汪直手下,坐吃山空自然不行,恰好有西夷商人也因为无法和大明贸易而来到倭国,一方要寻找活路,一方要大明商品,自然一拍即合。 而这次,对于这些海盗,也是倭寇来说,就是拼死一搏的机会了。 倭寇出力,直接上岸抢劫财货,转卖西夷商人,一条完美的贸易链条就此成型。 也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商业模式,导致自此以后整个大明沿海不断遭遇倭寇骚扰。 “我就说那群家伙都被打破了胆,怎么还敢来送命,难道是临山卫的人来了?” 听道手下禀报说看旗帜不是观海卫的人,倭寇首领马上就想到了绍兴府那边的临山卫,此地最近的大明驻军也就是他们了。 可是依旧有点疑惑,按照大明的制度,临山卫的地盘在绍兴府,他们怎么敢跑到宁波府这边的地盘上来。 “兴许是得到上面的命令,只有得到命令,这些明军才会跨府而来。” 旁边一个手下插嘴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身后怕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军杀到。” 倭寇首领也想到了,不过他更担心的还是朝廷派出的援兵。 大明朝纸面上的军额可是超过二百万人,说出来还是很唬人的。 “把消息传给大哥,让他们尽快搬运财货上船。” 想到这里,倭寇头子立马对身旁一个小兵吩咐一声,随后又对刚才插话那人说道:‘你下去把人都叫起来,准备一下,试试这伙官军的斤两。’ 看着那人正要转身的时候,倭寇头子又叫住他,吩咐道:‘叫那伙倭人打头阵,他们最能拼,告诉他们,打完了发银子。’ “是,当家的。” 很快,原本散步在村镇各处的倭寇被敲锣声惊动,纷纷拿着武器跑到了村镇前的一个小广场上集合,远处不时有人来回跑动,通报着远处明军的东西。 “特么的好几千人,临山卫的都来了。” 听到手下通报明军已经摆开阵势,人马有好几千人,也是把这个倭寇头子给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之前,之前虽然面对数千观海卫和定海卫的人马,可那都是些什么兵,而且当时他们也有小三千的人马,根本不怵明军,顶天了打不赢逃回船上去。 可现在不同了,一路上抢了不少东西,好多还没整理搬运,就遇到明军大队。 关键人数是真的多,有点不好打。 “知道是什么人马吗?是不是临山卫的人?” “我们不识几个字,就知道前面有个旗子上有个山字,其他的不认识。 哦,对了,有个旗子上还有个九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马。” 此时明军的军阵正在成型,几个卫所的旗帜也都亮了出来,只不过这会儿大明朝识字率并不高,大多数人也就认识几个十几个常见字而已。 如果倭寇真的训练有素,能够短时间内集合队伍,趁着这个机会冲杀,本来就士气低迷的明军队伍肯定是要散的,只不过他们遇到的是倭寇,有勇但也是没什么纪律的队伍,才没有一开战就遭遇惨败。 明军人马更多,展开队形的时间就稍微长了点,而倭寇那边反而先完成了集合。 一群人聚集在小广场上,人数也是好几百人。 队伍集合好,倭寇头子就带着他们出了镇子,直接奔向明军过来的方向。 倭寇根本就没什么战斗队型一说,一般都是一窝蜂的冲锋和溃退。 不过这次倭寇的人马明显还是分成了两股,前面五六百人,后面则是倭寇头子带着的近百号人。 而当先的就是几十个身材矮小壮硕,浑身披甲的武士,不过只有少数人腰上挂着武士刀,大多数人手里拿的却是比明军制式长枪还长上一截的长枪,还有的人手里拿着长度惊人的竹弓等武器,他们身后跟着的倭寇身材明显高一些,手里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 正文 84交战 , 距离村镇不远处的一处荒野上,刚刚摆好阵型开始缓步前进的明军军阵就和倭寇的队伍遭遇。 对于这样的对阵,明军一方已有准备,到是没有闹出明军士卒扭头就跑的闹剧,毕竟身后都是军将的亲兵压阵,这个时候谁跟回头肯定是直接砍头。 而面对乌泱泱压迫过来的明军,倭寇队伍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骚动,不过前面的矮子倭寇一连串倭话出口后,很快就稳定下来。 确认明军真的很多,那个倭寇头领回头吩咐一声,就有人转身快步往镇上跑。 号角声中,正在缓步前进的明军军阵缓缓停下,双方开始对峙起来。 “和探马的消息差不多,就几百人而已,应该能够拿下。” 魏勐这会儿策马站在吴占魁身旁,小声和舅哥说道。 “只要能顶住倭寇的冲击,我们就赢了。” 吴占魁这会儿看到面前倭寇全貌后,点点头,脸色浮现出一片轻松的笑容。 昨天就听说了,观海卫和定海卫可是遭遇好几千倭寇的围攻才惨败而退,还丢了定海县城。 面前就几百人,面对近五千明军,不止是吴占魁、魏勐这么想,大部分将官其实都已经开始乐观起来。 “他们居然还有披甲倭寇,定海那边败的不冤。” 倭寇队列前方几十个矮子倭寇太显然,而且他们的装备也是非常明显,都身披黑色甲胄,看的吴占魁很是眼热。 开玩笑,自己右军千户所也就能凑出这么多甲胄了,其他的都是只能拿到棉甲战袄,防御力虽然还算马马虎虎,可是穿在身上还是感觉没有铁甲强。 随着远处螺号响起,人数绝对劣势的倭寇居然抢在人多势众的明军之前动手了。 几十个身材矮小的倭寇打头,带着几百个倭寇不管不顾的对着明军的中军冲来,只是速度并不快,距离大约二百步的时候,就有倭寇拉开了手上的长弓开始向明军抛售弓箭。 对此,明军显得有点准备不足,谁都没想到倭寇居然会主动出击。 零零散散几只弓箭射入阵中虽然有人受伤哀嚎,但是杀伤力却是有限,不过对明军本就不高的士气打击是肯定的。 随着军阵之后的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明军这边军阵也开始缓缓启动,后排上百名弓手开始张弓搭箭,随着队前一个小旗的号令,嗖嗖嗖弓箭破空而出射向倭寇。 “距离这么远,射毛啊。” 看到倭寇离大军还远,安庆卫那边的弓手就已经开始放箭,魏勐不由得骂道。 确实,明军军阵中射出的箭才是真的箭雨,上百只黑色箭矢越过前排明军的头顶飞向远处冲来的倭寇,不够大部分箭矢都没能射入倭寇队伍里,而是在距离倭寇十几步的距离就掉到地上。 “安庆卫有点乱了。” 吴占魁侧头对魏勐说道,不过不经意的扭头,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手下的两个百户的士卒这会儿不少人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随着倭寇的冲杀,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接近百步距离,倭寇的喊杀声也逐渐清晰的传进耳朵里,都是他们听不懂的倭话。 “千户大人,后面旗语让咱们向中军靠拢。” 就在这个时候,吴占魁身后的亲兵小声对他说道。 吴占魁和魏勐听到后都回头看了眼中央方向,那边令旗不断挥舞,正在下达着命令。 虽然官职是千户,不过这个时候的吴占魁其实就是个百户,手下只来了二百号人。 有了军令,作为最外围的一只部队,按照中、前军千户所的队列,明军两翼开始缓缓向前收拢,想要形成一个口袋阵,将冲锋过来的倭寇给包围住。 至于还在远处的百来个未动的倭寇,自然没人在意。 这么点人马,对战事影响不会很大。 需要的时候,只要左右两军各出一个、两个百户过去照应,就能打垮这股倭寇。 一切都在向着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中军能够扛住倭寇冲击的话,一个完美的口袋阵就能完成对这股倭寇主力的包围,进而歼灭。 随着倭寇距离明军冲进百步的距离,中军的安庆卫和庐州卫的弓手开始拼命放箭,射向冲来的倭寇,不时出现一连串的火铳声响,明军队列中不时散发出阵阵白烟,而当前的倭寇也加快了脚步,不少人已经拿出长牌挡在身前,阻挡明军的箭雨。 这个时候,先前跑在最前面的那伙矮子已经逐渐缩进阵里,前排出现了倭寇都是手里拿着长牌的人,不过依然能够看见那些长的夸张的长枪和不时射向明军的箭矢。 进入射程后,明军的弓手开始有了战绩,倭寇群中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没人去管他们,而是依旧狂热的喊着明军听不懂的倭话冲过来,一路上丢下几十具倭寇的尸体。 近了,更近了。 之前持续射箭的弓手这会儿普遍都已经放出了十几二十几支弓箭,此时已经手臂酸软没了力道,纷纷向后退却,和他们相同举动的还有火器手,打完手里火器后,已经没有时间再次装填,都纷纷后退。 严密的军阵随着他们的退后出现了些许骚动,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初。 此时两翼明军也已经接近中军,卫所之间的空隙正在被缩小,两翼包围战术基本算是成了,只要两翼明军继续收拢口袋阵型。 当倭寇冲杀到距离明军十几步远后,那些隐藏在盾牌之后的矮子倭寇终于再次出现在倭寇队伍前排,这会儿已经没有了远程武器的攻击,他们可以放心的冲到阵前进行冲杀了。 “加快脚步,围住他们。” 这会儿最边缘位置的吴占魁所部需要移动的距离是所有队伍里最远的了,也就只有滁州卫最边缘的卫所和他们差不多。 眼看着就要包围这股倭寇,立功就在眼前,吴占魁不由得催促起士兵加快脚步前进。 而此时明军中军也和倭寇首次正面交锋,只是结果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之前这些来自南直隶的卫所还有九江卫,只知道倭寇冲锋很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没人告诉他们倭寇使用什么兵器。 这会儿,安庆卫和庐州卫首先遇到的倭寇就是使用那些长的离谱的长枪进行的突刺,明军枪手手上的长矛可没人家长,自然非常吃亏,即便有盾手顶上,可也让阵型一阵混乱...... 正文 85单独迎敌 ,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号称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文明始终都是在战火洗礼中发展壮大,也很早的就形成了自己的战争思想。 但是在此时,因为远途而来和不知底细,明军就在和倭寇的初次交锋中落到了下风。 安庆卫和庐州卫首先遇到的倭寇就是使用那些长的离谱的长枪进行的突刺,明军枪手手上的长矛可没人家长,自然非常吃亏,即便有盾手顶上,可也让阵型一阵混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手持倭刀的倭寇也快速跟进攻击盾手,盾手身后的长枪兵还来不及支援就开始受到倭寇阵中弓手的偷袭。 这年头,真倭使用的大体就是这样的武器,倭刀利于劈砍,长枪是远距离突刺,还有竹木和弓用于近距离平射。 不管是大明军阵还是前朝,对弓箭的使用大多是集中弓手形成面打击,近距离开弓射箭只会是将官和他们的亲兵。 而且多为抛射,追求远距离而不讲究所谓的瞄准,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在接战前打乱对手的阵型,甚至遇到意志不够坚定的对手,就能直接射垮对方的冲击。 所谓万箭齐发,箭如雨下这些词语可不是夸张的,在火器大量使用之前,强弓硬弩一直都是衡量一个国家武力的重要因素。 弓手射出箭觳里的十几二十支箭就算完成工作,近战可不是他们的任务。 而倭寇的弓手,手里虽然拿着唬人的长弓,但是其实抛射性能并不强,因为材质原因,他们手上的和弓更多的还是几十米距离上的平射。 倭寇冲锋的时候,少有的几次抛射不过是为了吸引明军弓手提前开弓以及制造军阵的混乱,此时才是这些倭寇弓手作战的时机,他们不断瞄准明军队列中武力较强的士卒就是抽冷子一箭过去,和倭寇正面接触的明军阵型很快就出现了崩溃的局面。 队伍里那些勇武士卒被倭寇弓手射中,不是当场丧命就是重伤无力再战,对本就不高的士气打击更大,即便有将官在身后的鼓噪,也没有丝毫作用,中军的安庆卫和庐州卫的阵线开始不断后退。 中军阵型后退,直接让立于阵后的几位卫指挥的位置不可避免的开始后退,拉开了与两翼的距离,此时本该完成合围的两翼只能开始后退,尽量缩小与中军的间隙。 “卫所大旗怎么在后退。” 吴占魁和魏勐带着手下眼看就要和对面几百米外的滁州卫会和,完成对倭寇的合围,虽然远处还有一伙倭寇,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包围圈却开始向后方移动了,这怎么整? “中军没顶住?” 魏勐担心的说道。 “只能加速,追上去了。” 吴占魁迟疑片刻说道。 “可是那几门碗口铳跟不上啊。” 以为魏广德的提议,最后魏勐还是劝说吴占魁把千户所上下的碗口铳挑选了一下,调出七门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带上,只是运气似乎比较好,没有在海上和倭寇怼上,自然就一直没有发挥的余地。 这会儿,这几门碗口铳不仅没用,反而有点拖累他们千户所部队的行动速度了。 “不好。” 吴占魁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几个士卒抬着的笨重的碗口铳,眼光不经意看向远处的那伙倭寇,此时更远处又出现了一小队倭寇正在快速跑来,眼看着就要和那伙人汇合了。 之前那股倭寇只有百来号人,现在又有一小队倭寇加入其中,人数也就达到小二百人,要是这伙人也是不要命的打法,怕是一个冲击,自己手下这两个百户就有点危险了。 之前感觉只要包围了前面这伙比较凶的倭寇,后面那些也就不足为虑,只要他们能够和右翼滁州卫的人马汇合。 但是现在,妮玛,整个阵型都变了味,中军不断后退,怕是随时都会陷入崩溃。 而要是这个时候,合围没有形成,没有和右翼滁州卫军队汇合,不管剩余的倭寇冲击左军还是右军,怕很容易就会把包围冲垮。 “向卫指挥使大人报警,另外向后军千户所报信,让他们脱离大队和我们汇合,后面的倭寇怕是要冲阵了。” 吴占魁眼见到局势危机,立即命令身旁的亲兵去找距离他们最近的后军千户所千户。 他可没有权利指挥别的千户所,这会儿只能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至于后军千户怎么选择,他也没办法。 “碗口铳就地架设,装散弹,全军脱离大队,整队迎敌。” 吴占魁一边叫人向卫指挥那边报信,自己这边也重新整队,准备迎击后面那股倭寇可能的冲击。 而就在他们整队刚完成,两股倭寇就完成了汇合,开始向他们这边发起冲击。 吴占魁向后看了眼,后军千户所的人马还在向后退去,与他们的距离是越拉越远,而且退却的速度似乎正在加快。 “特么的。” 吴占魁心里怒骂,不过已经没有办法了,队伍已经和大队脱离,这个时候在想要退回去,那就是完全的溃败了。 魏勐这会儿已经跑到前面,安排好碗口铳和鸟铳手,这次双方实力接近,自己这边二百多人,对方只有一百多不到二百人,一战之力还是有的。 只要击垮这只倭寇部队,那只陷入包围的倭寇大队就算再能打,除非他能直接打穿中军,杀出重围,否则就只能是被围歼的命运,就算用人命堆也拿下这场仗的胜利,这会儿的大明军队还奉陪的起。 对于此时的大明军将来说,士卒算什么,手下还有大量的军户,人打没了,发点抚恤银子下去就好,反正都是朝廷拨下来的,再冲下面军户里招人就是了。 那些军户,难道还敢不奉命来报道。 人命,在这些军将眼里,是真的不值钱,至少远没有军功值钱。 前面的魏勐已经排好阵型,毕竟是一直在一起操练的,两个百户之间的协同到是完全没有隔阂,很容易的就组成了一个军阵。 整好队形,眼看着倭寇已经压上来了,魏勐自然不会去玩什么身先士卒的活儿,而是退到后面和吴占魁站在一起,至于指挥那就是亲兵和前面的几个总旗接手了。 总旗负责控制下面的士卒,亲兵则直接把他们的命令传达下去。 “一百步开始连续轰击。” 吴占魁已经了解了这支部队的战法,看到魏勐把鸟铳手排成五排,于是快速下令道。 正文 86对阵 , “一百步开始连续轰击。” 吴占魁已经了解了这支部队的战法,看到魏勐把鸟铳手排成五排分置在长枪方阵的两侧,于是快速下令道。 和这支部队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在镇江操练的时候,起先他就惊讶于这种把鸟铳手放置在长枪方阵两侧的排兵布阵之法,在详细了解鸟铳手是斜线射击后,还苦思良久才有点明白是怎么会事儿。 不过现在是在战场上,他也没时间再去思考这样布阵到底会有多大的效果,一切很快就要见到分晓。 倭寇的前进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在行进到一百步附近后,他们奔跑的姿势就怪异起来,不时的左摇右晃,有点像抽风。 这伙倭寇的盾牌并不多,但是冲锋阵型很松散,对于手下这支以鸟铳为主要武器的部队来说,肯定是很不利的。 实际上,吴占魁已经知道,一般的盾牌对鸟铳来说没多少防御优势,不过对方还知道摇晃身体的方式躲避铳手瞄准,这点倒是让他有点出乎意料。 而在倭寇进入到百步距离后,前排指挥铳手的小旗已经挥舞起手中的军刀,狠狠往前一劈,随后二十多只鸟铳次第打响。 “砰砰砰......” 在第一排铳手打响手中的鸟铳后,慌不迭的转身穿过人群站到了铳手队列的后方开始重新装单,第二排铳手上前一步补位,站在了刚才他们站过的位置。 小旗官继续挥舞的军刀,所有第二排铳手端起枪开始想中央方向瞄准,随着小旗军刀的劈下,又是“砰砰砰.....”一连串的鸟铳击发声响起。 明军军阵的两翼在鸟铳声中腾起阵阵白烟,为对面正在冲过来的倭寇也在第一次枪响后就出现了伤亡,不断有人在奔跑中跌倒。 在这些人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能跌跌撞撞的起身,但是也有几个人完全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当第五排铳手打出手中的弹丸后,第一排铳手的装弹工作也已经完成,已经重新站到了队伍的第一排,再次在小旗官军刀的指挥下开始第二轮射击。 整个鸟铳手阵型中,唯一一动不动的也就只有指挥开火的小旗,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不停挥舞、劈出手中的军刀。 “还是比训练的时候慢了点。” 魏勐看到铳手不断的开火,在心里也有了计较。 刚才退下来的铳手装弹的时候,不少人手还在发抖,显然第一次上到战场上,对他们来说,平时训练已经非常熟悉的动作也受到了影响。 “比长枪手好,前面那些人也在发抖,不知道一会儿接战的时候能不能顶住。” 吴占魁骑在马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士卒的表现,自然对自己阵前士卒的变化了然于胸。 “这帮倭寇也是够狠的,都倒下二三十具尸体了,居然还在冲。” 经过铳手连续的轰击,小二百的倭寇已经被打死了三十来人,全部都躺倒在冲锋的路上。 可是身边同伴的死亡好像并没有影响到这些亡命之徒,也许是在大海上的时候就已经看惯了吧,居然完全没有长辈口里说到的,十死二三,军阵就容易崩溃。 还有上百个倭寇在不要命似的往前冲,随着距离的迫近,右军千户所的士卒们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鸟铳手这会儿还算好,第二轮的射击正在持续进行,而第一排的盾手和后面两排的长枪手却有了一点点的骚动。 “小六,带人上去弹压,不准任何人回头,也不想后退,违令者斩杀。” 吴占魁发现前方军阵的变化,马上向自己的亲兵头领下达了命令,在声音落下后,身后就窜出几个全身披挂的亲兵进入到军阵中,对于那些不断左顾右派,意志似有动摇的士兵过去就是一刀背,嘴里还在不住喝骂。 那些在微微回退的士卒被人用刀背狠狠的砍了几下,剧烈的疼痛似乎暂时让他们忘记了害怕,又端着武器像模像样的站在那里,不过也不敢再有丝毫其他动作。 倭寇已经靠近军阵六十步了,不仅是前方的士卒,就连吴占魁和魏勐都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冲来倭寇凶狠的面容。 最前方的倭寇,都是这伙倭寇里最凶的一批,也就是这股倭寇的精英了。 吴占魁和魏勐自然不知道,之前向他们大军冲来的那伙倭寇,其实是在几十个真倭带领下的一群散兵游勇,只要能把那些真倭打掉,那股倭寇就会溃败。 而这一队倭寇,则是这里倭寇首领身边的一群得力手下,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杀敌手段自然也是凶残异常。 而最凶残的这群人在冲锋之初只是跑在倭寇人群之中,只是到了此时,他们才逐渐冲到了前面来。 马上就要和官军遭遇了,经历过无数砍杀对阵的他们来说,都清楚的知道,一开始的攻势只要够狠,就能打垮对方的士气,只要打垮对方的士气,很容易就能取得这里战场的胜利。 这伙官兵有点厉害,和之前他们遇到的几次战场都不一样,居然可以在人数接近的情况下,在他们冲到近前的时候还不溃败下去。 那就对不起了,你们的人头兄弟们要了。 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砍杀,不少嗜血的强盗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此时第二轮射击已经结束,第三轮射击刚刚开始,但是显然已经没时间打完了。 距离军阵还有二十步左右的时候,指挥鸟铳手方阵的小旗收起军刀,转身,身旁的鸟铳手在口令声中齐齐转身,然后快速小跑回到军阵后方。 魏勐心里估算了,倭寇还有百人左右,两轮半的鸟铳射击只打死打伤对方几十个人。 近了,更近了,就在倭寇靠近大阵十余步的时候,魏勐知道该动手了。 “开炮。” 就在这个时候,魏勐猛然大声喊道,在他身旁的一个士卒快速挥舞手中的红旗,枪盾手前方一直承受巨大压力的几名炮手在看到发炮信号后,忙不迭的点燃了引信,随后快速跑回本阵中。 就在他们刚刚进入本方军阵后才走几步路,就听到身后一连串的炮响。 “轰轰轰......” 大阵前方一字排开的七门碗口铳被打响,无数的碎石被药室里爆炸的火药推出铳管,向着前方四散飞去。 正文 87万胜,万胜 , “轰轰轰......” 大阵前方一字排开的七门碗口铳被打响,无数的碎石被药室里爆炸的火药推出铳管,向着前方四散飞去。 碗口铳本身设计就是用做水战为主,虽然也可以打散弹,但是效果其实并不好。 不过在这里的战场上,双方相距只有十多米的距离,就算没有准头,可是命中率也是不低,何况散弹本来也就没个准头,都是一窝蜂劈头盖脸砸过去了事。 冲在最前方的倭寇精锐之所以这会儿冲在前方,就是因为看到鸟铳手已经退后,没有了射击角度,他们觉得安全了。 可是冲到近前看到大阵前方几个孤独蹲在那里的士卒后,他们这才发现前面居然还摆着几门小炮,炮口正对着他们。 倭寇混迹于大海之上,自然见识过不少火器,不管是大明朝的,还是西洋夷人的,当然都是知道厉害。 本能的,这批倭寇就开始闪躲,尽量让自己避开那几门炮的炮口,虽然他们其实很清楚,在这个距离发炮,很可能对方要打的是散弹,可是已经没办法了。 对方的炮手已经开始往后跑,对方肯定已经点燃引线了。 就在炮声响起的一瞬间,倭寇人群中跑在前面的不少人都倒下了,只是到底有多少是被散弹击中倒下的还是主动趴在地上躲避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倭寇距离明军军阵已经很近了,隆隆的炮声直接让交战双方的耳朵里都轰鸣着,一时间有点耳目失聪,不仅是耳朵的听力受到了一点影响,视线感觉也变得有了一点模糊。 不过明军这边明显平时有过听炮的经历,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卡顿一下后就恢复正常,而在倭寇这边冲在前面的一大批凶横匪徒却是又不少都没能再站起来。 “段大,给我射前面的几个,射死他们。” 明军军阵后面又是一声大喝,那是魏勐在向阵中隐藏的弓手下达命令。 很明显,只要射死前面这些凶狠的倭寇,就等于打掉倭寇的胆,对于后面跟着上来的倭寇来说,没了胆气,又没有其他优势,那么仗就好打了。 七门碗口铳打响后对面倭寇就倒下了二十多个人,但是七八个似乎不是被散弹击中,而是主动趴下躲避炮弹,此时已经又站了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刚起身,抬头就看见眼前亮光一闪,随后要么感觉到喉头一甜或是身体某处剧烈的疼痛,然后就再次栽倒在地,此时这些倭寇都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流失。 最前面的倭寇精锐大多倒下了,仅剩的两三个人此时也孤立在前,后面的人还没有冲上来,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不管不顾冲上去还是稍微等等后面的同伙。 不过明军这边的弓手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随后又是十数声微不可闻的弓弦之声,十数只箭矢从明军军阵中飞出,射向剩下的那几个还站立的倭寇。 反应快的倭寇知道,是遭到明军弓手袭击了,急忙左右闪避挥舞手中武器格挡,同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只有冲进明军军阵才有可能避免这样被当做靶子无休止攻击。 明军的军阵不算宽,但是明军弓手似乎隐藏在军阵的每一个角落,左中右三个方向不断有箭矢射来,几个逃过前面两次打击的倭寇终于还是躲避不及,在明军军阵前几步纷纷倒下。 此时倭寇大队距离明军军阵还有十步左右,看到前方团伙里的精锐全部都躺下了,对他们的冲击瞬间放大。 他们当然知道先前这些人经历了什么,炮声那么巨大,怎么可能听不见? 剩下的几个人身上还插着箭矢,甚至有没死透的倭寇还在地上挣扎哀嚎,让身上的箭矢不断摇晃。 “万胜,万胜。” 军阵中不知哪个亲兵很是精明,在看到倭寇大队瞬间的失神后,果断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疾呼起来。 随着胜利呐喊,亲兵身边的明军士卒也很快受到感染,随着这个亲兵一起呐喊,很快就传染了整个军阵,除了前两排的士卒举着盾牌,端着长枪戒备倭寇的冲击,整个军阵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声。 “万胜,万胜.......” 明军猛然间升腾起惊人的气势,让已经冲到近前的倭寇开始有些踌躇,纷纷放缓脚步,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明军此时的军阵非常严密,士兵和士兵之间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 这样的阵势,让这些倭寇一时之间找不到漏洞,不知道该攻击哪个目标。 吴占魁在士兵齐声高喊的时候就发觉士卒气势上的变化,而倭寇冲到近前后的迟钝表现让他迅速明白过来。 在他身边的亲兵手上只有牛角号和一面小鼓,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按说两军对阵,自然是鼓声越大对士气的激励效果也是越好,可是手上没有大鼓,那就只能就将了。 吴占魁知道千户所其实库房里就有两面战鼓,不过这次出来却都没带上,因为那个东西一般只有卫指挥那里才会携带,对他这样的千户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带出来。 可是这会儿,他才发现,似乎自己做错了。 “击鼓,前进。” 吴占魁没有去后悔没带战鼓出来,中气十足的大声下达着命令。 这支军队练习了一年多的时间,行军队列练习的很是纯熟,不管是布阵还是进攻或者后退,都能保证军阵的严丝合缝。 也是因为在镇江操演的时候看到过军阵效果,吴占魁感觉到只要现在手下这批士卒能够把当时操演时的水平发挥出来,直接向着当前这股倭寇前进,也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倭寇已经虚了。 吴占魁不会给倭寇寻找本方漏洞的机会,那就大阵就勇往直前往前走,用军阵的气势压迫他们,压垮他们。 随着“前进”的命令通过亲兵之间的传递,很快就传到了前排小旗军官耳朵里,一连串口令发出,伴随着阵后小鼓拼命的被敲响,伴随鼓点,明军军阵开始一步步整齐的前进。 刀盾手摆出密集的阵型,盾牌挨着盾牌,在盾牌间一根长长的长矛直直的指向前面的倭寇。 整个军阵义无反顾的开始前进...... 正文 88胜利 , 军阵随着鼓点整齐的前进,靠近躺着倭寇的地方,盾牌手就轻轻左右分开一条缝隙,一杆长矛就会从阵中刺出,狠狠的扎在倒地倭寇的身上,不管他是死还是活,都是狠狠一枪下去。 被军阵气势所慑,短时间内有找不到攻击的位置,倭寇很快就被明军逼得步步后退。 如果是训练有素的两军交战,此时本该是盾牌撞盾牌,后面的长矛手互相在盾牌间进行刺杀,可是在面对没有接受过战阵训练的倭寇来说,他们该怎么办? 不断有箭矢从明军军阵中飞出,击中或者击伤阵前的倭寇,连续后退十来步后,不知是谁带了头,扭头开始向后跑,很快的,倭寇队列中的人纷纷效仿。 这里的倭寇大多是打惯了仗的老鸟,知道继续待在这队明军前面,他们根本没办法下手,留在前面只能被阵中的明军弓手射杀,还不如逃回去。 就在倭寇队列中有人开始跟着往回跑的时候,倭寇队列后面的倭寇首领发声了,只不过他不是吆喝,让兄弟们冲上去,砍死这帮明军杂碎,而是让他们撤回镇里去。 有了老大的指令,之前还在犹豫的倭寇也是如蒙大赦,纷纷转身而逃。 前排的明军士卒看到倭寇被打跑了,瞬间就有几个性急的士卒想要冲出军阵进行追击,这就是战功啊,要是砍下首级,那可是有赏银的。 可是在他们还没有挤开身边的袍泽冲上去的时候,仅仅是那简单的想要冲出去的动作,后背就被人用刀背狠狠一抽,吃痛之下,这些士卒也很快反应过来。 训练的时候,反复提到的就是在军阵之中不能乱,更不能乱跑,自己只要一冲出去,想到以前在江边训练时候的情形,肯定是要拉出去打板子的。 军阵并没有因为倭寇的逃窜就散开进行追击,依旧伴随着阵后小鼓敲击出的鼓点,整齐划一的前进。 倭寇首领在跑出很远一段后回头看了眼,发现明军并没有追击来,只是把他们跃过区域地上的倭寇都砍了脑袋,依旧是那个军阵,鸟铳手也已经站到了军阵的两翼,一个二百多人组成的军阵持续的向他们靠近。 “我屮艸芔茻,这特么哪儿来的卫所,这么强悍。” 倭寇首领嘴里大骂道。 “首领,我看老大说的是对的,朝廷的精兵还是有的,可不是咱们沿海这边的卫所可比。” “呸,劳资知道。” 倭寇首领骂道,“撤回村里,把打包的财物带走,便宜这帮丘八了。” 倭寇首领看到这支对阵的明军队形不乱,而现在自己手上人手也折损了一小半,对方都没一点损失,知道是不能继续这么打了,现在得先跑了再说。 先前那伙倭寇,谁这个时候还管他们死活,反正不是自己这边的,不过是临时划靠到他们这边来的一伙人。 被那么多明军包围,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跑了几步,心有不甘的又转身,对着依旧不断向他们靠近的明军军阵大喊道:“有种就跟上来,到了定海,劳资让你们见识什么是大炮。” ........... 通过亲兵的讲述,吴栋、魏文才和魏广德知道了父亲他们在浙江那边经历的第一场,也是最危险的一场大战是怎么打的,心里到是很欢喜。 这一站,通过亲兵之口,他们已经听出来的,他们练的那伙子兵还是真能打。 想想那严密的军阵,都是他们拿着鞭子抽了俩月才练的勉强能入眼。 不过总算还好,把倭寇直接给吓跑了。 “倭寇没有在村镇里面伏击你们?还有那伙倭寇主力,被卫所大队消灭没有?” 魏广德没吴栋、魏文才听到手下士卒打胜仗那么兴奋,而是在思考倭寇退回去,要是在村镇里面埋伏的话,那两个百户的士卒怕是够他们喝一壶的,对方可还有百多人。 对于在堡外训练的那两个百户,魏广德还是很清楚的,自己没事儿也过去看。 他们也就是军阵看着唬人,真打不好说效果。 但是有一点,单兵战力是真不行,能打的,二百多人里够看的也就是十来个,还没丢了吃饭的家伙事。 “这倒是没有,老爷派了两个人骑马跟过去,看着他们带走了十多辆马车,然后我们就进了村镇,发现不少好东西,嘿嘿......” 亲兵仿佛一下就想到了在那里发的财,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出笑容。 “镇上的人呢?” 魏广德下意识问了句,心说倭寇进镇子抢东西,现在倭寇跑了,你们作为官军,难道还能在老百姓那里又把东西抢走。 不过让魏广德没想到的是,他这话出口后,那个亲兵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转而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死了,很惨,都不好说。” “那些倭寇把人都杀了?” 魏广德心里一惊,急忙追问道。 “我们在镇里就没见到一个活人。” 亲兵的话让魏广德瞬间沉默了。 “他们竟然敢屠村?不是说倭寇大多都是汉人吗?” 魏文才猛地大声追问道。 “都死了,我们的人进镇后,老爷命人把他们都埋了,入土为安。” 亲兵这会儿兴许想起了那些画面,情绪低落的说道。 “剩下那伙人呢?” 吴栋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睁眼问道。 “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倭寇可能看到后面的人没有杀上来和他们会合,据说是玩了命的往一个方向杀出,最后打穿了滁州卫的军阵冲出去了,不过大部分都没跑掉,都被砍了脑袋。” “之后呢?” 吴栋不再去想那个倒霉的镇子,而是关心起之后的战事。 “击溃那股倭寇后,我们和大队会合,之后去了慈溪县城,不过我们赶到的时候,倭寇已经跑了,慈溪县城倭寇没有打下来,之后我们就暂时驻扎在那里,直到两天后又传来军令,和南京京营及其他卫所一起收复定海县。 那一仗到是好打的很,倭寇看我们人多势众,都没怎么交战,他们都忙着转运抢来的财货,所以我们直接就追杀到了海边,顺路又发了一笔小财。 不过金银大多都被那帮倭寇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丝绸、茶叶这些东西,随军不好搬运,所以才叫我骑马回来报信。” 正文 89谋职 , 几天后,张富贵带来了十几条大船停泊在彭泽县码头上。 只是在彭泽县住了一晚上,魏文才就带着几十个军户上了船,船队打着九江卫的旗帜再次扬帆起航,顺江而下去了。 这场仗对于魏广德来说,可以说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对于父亲,舅舅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很值得重视的事儿。 至少在张富贵住的那晚上,众人吃饭的时候,魏广德就听到了消息,张富贵这次不仅是带着船过来的,随船的还有两箱银子,用来打点用的。 是的,在大明朝,武将战场立功了,可不代表你就能得到战功,就会被升迁,你还得会做人。 武将是真的不贪不行,不然你根本不可能有升官的机会。 听起来似乎真的很矛盾。 武将贪财,手下士卒战力肯定不行,打不赢仗又哪来的战功。 武将不贪财,你手下士卒战力有了,战功也有了,可是你依然可能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因为掌权的是文官。 这次张家是真的准备用这次剿倭的战功换几个职位了,银子都带上了,最后这些东西大多会流进南京城某些大人物的府上。 看着船队离开彭泽县码头,魏广德才笑着对吴栋说道:‘表哥,看来你这千户是要提前上位了。’ “本来还想再耍几年的。” 吴栋洒然一笑,“早晚都要来的,想躲也躲不了。” 这次,吴占魁和魏勐都想要动一动,只不过他们去活动自然是不行的,毕竟位卑言轻,就算手里捧着银子都送不进去,还是只有张庆出面帮他们张落一下。 吴占魁的目标是九江卫指挥佥事,而魏勐能去的位置自然就是九江卫镇抚。 吴占魁成为指挥佥事,这是想要直接跳两级上去,从正五品千户官升到正四品指挥佥事,这样能够加强张家在卫所里的话语权,而且还是自己女婿。 对于魏勐来说,沾亲带故,又是自己这一系的老嫡系,带一下也无妨,何况也有军功,该升一升了。 至于给老爹谋的卫镇抚这个职位,魏广德到是很清楚,这就是后世军队当中的军法处。 而他们升迁后现有的职位,自然就是想要让吴栋和魏文才提前袭职,这也很重要,至少在和张富贵吃饭的时候,张富贵就说了,要是升迁上去不能守住现在的职位,那就不挪窝。 明朝的实职官位就那么多,而有世袭待遇的多了去了,就吴占魁这个九江卫右军千户所千户的世袭官职,至少就有三个,他只是其中之一,自然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按规矩,如果不能说动上面的人,让吴栋袭这个千户之职,那就会从另外两家有世袭千户职的人当中选择,当然也可以由卫所推荐,一旦让出去,再想要拿回来,要么那人在任上升迁或是犯事儿,要么就是死了。 大哥离开了家,魏广德也没有在彭泽县多呆,当天就骑马赶回了崩山堡,继续学习,还有两个月就是院试,魏广德可是打算直接先拿下秀才功名,让老爹先给自己把八十亩田地给置办好,这样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大哥魏文才押着十多条大船回到了九江,不过还要先去九江府城移交了船上的财货。 这次转运回来的,大多都是丝绸、棉布和茶叶以及一些手工制品,要出货自然首选苏松和应天府,可是那些地方不管是张家还是吴魏两家,可都没有什么商业上的朋友。 其实就这一系来说,也就是张家的张富贵还有些做生意的朋友,不过一时之间自然也找不到出货的下家,能出手的都沿途卖掉了,剩下的就只能先运回九江慢慢发卖。 船靠彭泽县码头,传了消息回去准备休息一晚再出发,魏文才就被吴栋叫住,让他再等一天,他已经让人快马通知魏广德,叫他马上过来一起去九江府。 魏广德去九江府的事儿,魏文才倒是知道,府试后他们就和曾元述约好了,一起乘船去南昌参加今年的院试,那个曾元睿好像也要随行过去看看。 魏文才算算时间,确实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虽然说起来,似乎现在的时间距离院试还有一个月,可是早点到南昌,早点准备不好吗? 对于穷书生来说,也许需要算准时间动身去参加科举考试,就是赶考,那是因为早到一天就要多准备一天的食宿费用。 但是对于魏广德、曾元述这样的人家来说,这又算的了什么。 随船离开彭泽县,魏广德又一次来到了九江府,依旧是住在张家的那个小院里。 大哥和表哥看着张家商行的掌柜清点了船上的物资,晚上张世贵又摆了一桌酒席款待他们,酒席上说起这次的收获,银子其实都不算什么,主要还是张家谋划的大事儿基本算是搞定。 张家作为魏国公一系在九江卫的话事人,自然希望自己这边的人物都能充当高位,这样张老爷子在卫所里的话语权就能获得极大的提高。 在现在的卫所里,除非卫指挥使大人高升或者没了,张庆肯定是没法取代那个位置的,除非去别的卫所,但是谁会这么傻离开这里呢。 苦心经营多年,就算不能坐上那个位置,那就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就是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你们两个的位置算是稳了,也是,千户和百户,在京城那帮大人们的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张世贵之前看了魏文才带回来的书信,又听魏文才讲述了跟着张富贵跑去南京城送礼的过程才感叹的说道。 其实当面的话,对于这样涉及到官员升迁的大事儿,都不会给个准话,只会棱模两可的说几句,意思就要自己揣摩了。 魏文才听了张世贵的话,有点不解的眨眨眼睛。 那些事儿他可都是亲历者,说实话,他感觉这事儿有点悬。 至于原因,当然就是钱送了,可是都没有给个准信,他都觉得好像那些钱都白送了,他可不知道文官们收钱办事儿都谨慎的很,可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 正文 90南倭北虏 , 听到南京那边的大人都没给他们准信,魏广德还是很奇怪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开口给他解释。 屋里几人中,真正知道原因的也就是张世贵了,吴栋也许大概猜到点什么,至于张宏福,这会儿表情和魏广德差不多。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思维又跳到了浙江那边,随即开口问道:“大哥,这次你去了前线,应该知道现在那边什么情况吧。” 魏广德想到印象里东南倭患闹得很厉害,可是现在都两个月过去了,民间虽然也已经开始流传这事儿,可是作为卫所的人,他们似乎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更多的消息。 先前魏文才已经把他们最关心的话题说了,现在就轮到大家也关注下浙江那边在这次倭寇上岸抢劫的损失了。 魏文才听到这话稍稍沉默片刻才说道:“整个浙东都乱套了。 倭寇在宁波、台州、温州登陆,一路烧杀抢掠,很多镇堡被攻破,县城也破了几座,要不是这次我们九江卫和其他三个卫所在绍兴府边上把倭寇挡回去,会不会杀到杭州都未可知。” “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倭寇怕是弄走的更多吧。” 张宏福插话进来道,交货的时候他也在场,十几条船虽然没有全部装满,可是他也是知道的,在镇江和应天府就下了不少货物,就下船的东西也是不少了,全部卖掉怕是两、三万两银子也不止。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想来肯定被抢走的更多。” 魏文才想想才说道:“我听说他们打到定海县的时候,倭寇都已经在那里搜刮十多日了,好东西肯定一早就被抢走了,剩下的就是搬运不方便的。 这次缴获的金银细软就很少,才两箱。 对了,广德,这次你提议让舅舅他们带去的碗口铳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那批铳炮打掉了倭寇领头的那伙人,怕是短兵相接,我们这边要死不少人。” “哦,那就好。” 听到这话,魏广德只是笑笑。 大炮的威力,后世人谁不知道。 也就是千户所里确实没有其他好东西,也就这些战船上拆下来的大炮勉强能够凑合,要是有子母炮,也就是佛郎机,或者红夷大炮,谁还用那玩意。 那些碗口铳,岁数都比魏广德还大。 当初千户所搜集下面百户所的碗口铳,一共找到十多门,可是挑来摘去的就找到七门炮还能用,至少还敢让人打。 剩下的那几门碗口铳也没再发下去,都是铜制的,直接收进了千户所的库房了。 “对了,上次我家亲兵只说了咱们千户所的战绩,问起那边卫所对阵的那伙倭寇,那兵说不清楚,你这次过去,问过没有?” 吴栋也开口问起来。 上次那亲兵,对自己亲身经历的还能说说,问起那边大队和倭寇的对战,就是一问三不知,只是知道最后打赢了,倭寇也跑了。 “嗨,和过家家似的,庐州卫和安庆卫没顶住,直接被人打得节节败退,还好我们九江卫和滁州卫围上去比较快,不然输赢还真不好说。” 魏文才或许想起听到那事儿时候的场景,嘴角也挂起笑容,“听说那会儿差点就成了比赛谁跑得快,前面是几个卫所的指挥骑着马在前面跑,后面就是跟着庐州卫和安庆卫的兵,然后是倭寇大队,最后才是滁州卫和咱们九江卫的兵。” “哈哈哈哈......” 几人挺的有趣也是跟着笑起来,谁能想到大队围攻倭寇会变成这样一幅场景。 “回头打退了倭寇,报的是欲擒故纵之计,疲兵于倭寇,然后进行合围,然后我军计划成功,击溃这个股欲进犯绍兴府的倭寇贼兵。” 魏文才继续说道:“不过别说,听卫里人说,那伙倭寇里,那几十个矮子是真倭,也是真能打,几千人围攻下,还让他们给跑了,就杀了十来个。 舅舅和我爹他们打的那伙也是倭寇精锐,不过大多是假倭,只有几个真倭,都是积年老匪了。 只不过我们的人先进镇子,所以镇子上遗留倭寇的财货大部分都被我们先藏起来了,其他的卫所这次得到的很少,实在是不好携带,才带信叫我们过去运走。 后来打定海的时候也是我们先打过去,直接追到海边,沿途也收缴了不少东西,这次都顺道带回来了。” “卫所那边就没派出人马过来帮忙,我记得说交战前就向卫指挥请援的。” 吴栋收起笑容,又开口说道。 “那会儿都已经开始往回跑了,谁还会回头来支援,卫指挥那边根本就不知道后面那股倭寇也杀上来了,要是知道,怕是跑得更快。” 魏文才摇摇头,“这次浙东卫所基本都打了败仗,也就我们和倭寇正面交战打赢了。 定海卫损失最惨,只有不到千人逃进了府城,听说台州府那边的海门卫损失也不小,直接把黄岩县城给丢了,台州卫根本就不敢出城交战,就死守台州府城。 温州府那边就乐青遭了灾,蒲岐守御千户所被打崩了,其他地方倒是没事儿。”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魏广德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可别看着他们九江卫和其他三个卫所能打赢倭寇,直接就调拨到浙东去,那边以后可是时常遭到倭寇侵袭的,去了那里,可就没安稳日子了。 “不知道,上面还没下决断。” 魏文才对这个问题还是摇头,“在南京国公府里的时候听说,四月初在鞑子俺答部又跑去了辽东新兴堡,我军又是损失惨重,死了一个指挥还有几个百户。 据说现在京城里已经开始因为南倭北虏头疼不已,以前倭寇说收拾就收拾了,这次浙江被倭寇一闹,大批卫所在战斗中损失极大,怕是一时半会撤不回来。 不过国公爷那边到是说,关键时候他会帮忙的,这次我们的人没给他丢脸,最起码打赢了一场,不然在京城那边就更不敢说话了。 现在京城那位因为这次南北同时出事儿,打搅了他的清修,正在大发雷霆。” 张世贵看到魏文才的样子,只是轻笑两声,就把视线落到魏广德身上,“广德啊,这次院试可要努力,叔可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正文 91出发 , 魏广德并不知道这次老爹他们在浙江发了多大的财,这次为了谋职又花了多少银子,这些和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就是动身前往南昌,准备下月的院试。 第二日,他们就联系上还在九江府备考的曾元述,约定好出发时间。 九江府去南昌府那边,有水路相通,走陆路也行,就是包着鄱阳湖转一圈也能到。 守着九江,还有九江卫码头上那么多船,魏广德自然不愿意车马劳顿,上船直接就可以到南昌府,何必那么麻烦还要准备马车什么的。 今年院试,九江府报考童生还是不少的,不过就出身来说,来自九江卫的也就魏广德一个人。 大明朝到现在这个时候,来自卫所的读书人很多,但是真正考到功名的,其实大半还是来自北方,特别是北直隶下辖卫所,别说秀才,就连举人、进士也是大有人在。 而南方,或许真的是文坛俊杰太多的缘故,竞争的激烈程度远超北方,所以就算卫所里出几个读书人,但是真正考到秀才,举人甚至进士的却是不多。 好吧,说这么多,也就是因为魏广德这颗独苗,现在他就代表了九江卫。 当然,要不是因为有张世贵每天在卫指挥衙门里办差,怕也没几个九江卫的将官搭理他。 卫里面有人,自然就会有颇多照顾。 这个时候,魏广德老爹可能会上调到九江卫出任卫镇抚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否则可能对魏广德的照应还会更多。 陆路的距离比水路稍近一点,不过既然魏广德打算乘船去南昌府应试,自然没的说,九江卫直接调拨了一条沙船给他们出行用。 沙船,也就是平底船,是一种唐宋时期就发展起来的船型。 沙船结构独特,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沙船上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水上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 介绍这么多,其实就是沙船航行平稳,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抗风浪和速度。 不过魏广德他们有的是时间,要的就是平稳顺利到达南昌府就好。 卫所里调拨的这条沙船也是战船,船上配有碗口铳两门、火铳十支,另外应该还有弓箭,只不过似乎没配够,只有几张弓。 这种船和之前他们从彭泽去九江的那种快船可不同,也是因为配备了火器,对于第一次登船的曾元述两兄弟来说还是非常新奇的东西。 对于这类武器,其实在明军卫所里也是烂大街的货色,只不过对于民户的曾家来说,平日里可没机会见到,这会儿自然就围着那几门碗口铳好奇的不行。 吴栋和魏广德都熟悉这类火器,自然就在一边向他们介绍。 值得一提的就是,明朝对于火器的使用真的非常肤浅,就是往药室里装填火药,然后就是装填弹药,药室有专门的开口插引火线,至于瞄准,那是上天的事儿。 因为操作简单,船出港没一会儿,曾元述和曾元睿就已经知道这玩意怎么个用法。 明朝的火器大略都差不多,所以这个时代要培养一批火器手是真的简单,所以也没人对军户中的火器手有多重视,或许只有魏广德不这么看。 魏广德可是知道的,火器都是可以瞄准的,特别是火炮,瞄准相对简单,没有照门,凭炮手的经验也行,反正都是直瞄,风速这些就没办法了,可以边打边调。 只不过对于射程来说,是有专门的计算方法确定射击角度,这样可以争取最短时间内确定正确的射击参数。 不过魏广德可没当过炮兵,当初学习的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没好好学,到了这个时候才后悔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当然,这也难不住魏广德,在他的想法中,如果将来自己真的需要考虑这方面的事儿,派人去澳门那边绑架几个葡萄牙人回来就行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候西洋那边或许有这方面的知识。 自己不会,那就去抓人回来教。 清人那句“师以夷之长以制夷”,虽然他们操作的不好,但是话却是对的。 学习他们的长处干他们。 “怎么样,简单吧。” 魏广德给曾元述和曾元睿详细介绍了碗口铳怎么使用后,就笑着问道。 “确实简单。” 曾元述点头笑道,“颇为精妙。” “这东西啊,就是有点不好,这铳口不该这么设计,直接和后面铳管一样大小,应该就可以提高炮弹打出去的准确度。” 说道这里,魏广德就笑着对表哥吴栋说道:“就好像那批鸟铳,你看那铳管又长又直,所以打出去才有准头,还比火铳打的远。” “这次听说爹他们带过去的那几门碗口铳在打倭寇的时候可是立功了,回头他们回来,怎么就把碗口弄下来,只留铳管试试威力就知道了。” 吴栋笑道。 “可是铳管太短,打不远。” 魏广德不清楚炮管长短对射程有什么影响,但是后世口径之外,还有个叫身管比还是什么的,就是炮管的长度和口径的比值,反正自己传过来那会儿,据说各国都在搞52倍口径的火炮,据说炮弹射程可以达到50公里。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身管比越大,射程似乎就越远,那意思当然就是炮管要长才行。 至于其中的技术难度,和现在有关系吗? 就自己眼前碗口铳的身管比,是几? “你说那玩意就是近战来一炮,解决冲在前面的倭寇精锐就好了。” 吴栋笑道,“不过铳管长点也好,多装点散弹打出去,杀伤的敌人也多。” “切下碗口减重,药室也没必要那么大,改成支架撑住,两个人抬到阵前,敌人冲上来打一炮就跑。” 魏广德回道。 “有道理,还能做轻一点,二人抬,回头我找卫所的匠人看看,能不能弄出来,其实关键还是在于稳妥,这玩意儿炸膛就糟了。” 吴栋觉得魏广德说的话有一点道理。 “船要过湖口了吧。” 这会儿弄清楚眼前这件火器怎么使用,曾元述对它的兴趣也就消失了,看看江面和两岸的景色有点不确定的说道。 正文 92住店 , 从九江府到南昌,纯走水路也是可以的。 从九江绕进湖口就可以进入鄱阳湖,然后船行到赣江口逆赣江而上,就能到达南昌府城。 鄱阳湖水面宽阔,虽然是内陆湖泊,可也偶有风高浪急的时候,所以才派出的沙船,也是为了保险。 不过魏广德一行这次都是很顺利,不日就到了赣江口。 赣江,也不知道是哪年开始的叫法,不过在这个时候,赣江还是被称为章江,南昌府以前还曾经被叫做章江城。 沿江而上,没几天就到了南昌府城。 在码头下了船,吴栋给船上的管船官一小锭银子作为小费,也就是一个总旗的官职,不算大,不过一路上颇受照顾,所以给点小恩小惠也是不可避免的。 九江卫虽然位于江西,可是却不归江西都指挥使司衙门管,而是前军都督府直辖,所以和这边联系不多。 人送到了南昌府,船也就要回去了。 来时走的水路,回去的时候,魏广德可就想要一路游山玩水回去。 南昌贡院位于南昌府城东,就在东湖旁边不远。 贡院正北面原有大片桃树林,供考试的秀才观赏、休息用,而桃林以西设有桩木,供考生拴马之用,这就是现在“系马桩”地名的由来。 出了码头就进了城,魏广德和曾元睿都是第一次到南昌府城,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有曾元述和吴栋之前就来过这里,特别是曾元述,都已经是第二次来此了。 两次院试没有通过,虽然一路上曾元述都是乐呵呵的,显得心情极为轻松,可是魏广德猜测,今年要是继续落第的话,这位曾兄怕就会留下心理阴影了,以后的院试只会更难,说不好一辈子都只能顶着个“童生”帽子也未可知。 魏广德都在考虑,要是这次曾元述要是还考不过,还不如让他们家出点血,贿赂下九江知府,弄个补遗直接参加江西乡试算了,试试运气也好,说不好就中了呢? 古代的科举考试,偶然性,也就是运气真的很重要。 魏广德熟悉的唐伯虎这位老兄,貌似就不是秀才,只不过传说是因为提学官恶了他逛妓院,硬把他刷下来的,但是历史真相到底是学问不够还是真的因为在妓院放浪形骸被刷下去,谁知道? 当年参与这事儿的人都已经作古,大家也就只能以讹传讹了。 至于之后唐兄中了南直隶乡试解元,这个其实并不代表他就能在院试里面过关,偶然性依旧是存在的,也许主考就不喜欢他的文章,硬不要他过关。 不过这点记忆也给魏广德提了个醒,至少在科举考试放榜前,绝对不能跑妓院去,谁知道你抢的哪个小娘子是人家主考大人的心头好,到时候怀恨在心把你刷下去。 其实明朝的读书人还是很喜欢逛风月场所的,魏广德也想要去见识见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和小钱钱。 在城里走了半天,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繁华之地,在远处就是一潭湖水了。 “前面那座桥叫状元桥,有没有状元走过我不知道,不过每次院试、乡试,考生们都要在那里去走走,取个好彩头,后面就是贡院街了,这次院试就在那边考。” 到了这里,曾元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对魏广德和曾元睿介绍道。 “元述,我们当初住的那家客栈,你去年可有和他们结账?我还在那里预付了房钱。” 这个时候吴栋忽然开口说道。 “没有结,不过掌柜那个小本本上也记着的,你当初是给了三天的房钱,按照当初我们说的,院试前预留,如果前一天没到就可以租出去了,你那三天的房钱,现在应该还剩两天。” 曾元述笑道。 “今科要是中了,你就还要预留乡试的房费,不然到时候可找不到附近的客栈给你歇脚。” 吴栋说道,说完话就前头带路,按照自己的记忆把魏广德他们带到了一处客栈前才停下脚步。 “是这家吧。” 吴栋笑问曾元述,有两年没过来了,这里街市上客栈也多,吴栋虽然有点印象,但是也怕走错门。 “好记性。” 曾元述笑着拱拱手。 进了客栈,就有小二过来招呼。 “几位公子,要几间客房,现在院试在即,小店也只有两间客房可供公子居住了。” 听到小二这么说,这明摆着就是看他们一行人不少,怕没有客房供他们居住,所以才有此一说。 “呵呵,去年预留的客房算进去没有?” 听到还有两间客房,吴栋就笑着反问道。 “预留?公子贵姓,我翻翻账本。” 听到说预留客房,小二也就知道,老主顾来了。 在南昌府,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其实考生是不怕找不到客房的,毕竟这里可是江西的首府,怎么可能连考生住宿都解决不了。 只不过,要想就近居住,那就要看谁先到后到了,先到的有房,后到的就只能住远一点。 很快掌柜的就过来了,见到曾元述还有点印象,对吴栋的印象就淡了不少。 和曾元述说的差不多,吴栋的早前预留的房费还真记上了,只不过不是两天,而是只有一天。 多一天少一天其实也没什么,四间房算是齐了。 本来曾元述留了一间房,吴栋的因为院试还差几天,不过也计算了,店里几个客商没两天就要退房离开,这样就还有三间房,先挤挤就好了。 叫掌柜张罗了一桌酒菜,几个人在大堂边上就吃起来。 “这样,你和广德住一间房,这几天我就先和元睿住一间,等店家那边有了房,我再搬出来。” 客房的事儿解决了,自然就要安排下看怎么住。 他们四人随身携带的行李先搬进了一间客房,不过就是临时的放一放,还没有分好怎么住。 “行,先这么住几天。” 曾元述也不计较这些,当初第一次来南昌城参加院试,来得晚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提前和店家打招呼,所以来到这里转了两条街都找不到合适的房间。 最后也就是这家还有一个空房间,两个人就挤一屋,然后就双双落第。 “一会儿吃完饭把行李搬进房,我们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顺便走一遍状元桥。” 曾元述继续说道。 正文 93桃林 , 说是饭后带着魏广德、曾元睿出去走走,可是真的吃饱喝足后,几个人就又不想出去了。 虽然船上的条件也不错,水手们专门腾出两间房给他们四个人居住,但是在船上睡了几晚上,可都没睡好,摇摇晃晃的。 就下船那会儿,走在路上还感觉坐船似的,还在水上漂着。 找店家要来了热水,几个人疼疼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解一解身上的汗味,然后倒床就睡。 第二天起来,魏广德就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袍。 已经是七月的天,早已入夏,好在不管是九江还是南昌,都靠着大河,气温比起其他地方到是凉快不少。 吴栋已经起床,去叫魏广德下楼吃早饭。 几个人在楼下坐了一桌,吃过早饭后就说起是看书还是出门走走。 “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次南昌府,这天气又有点闷热了,出去走走透透气,在船上也憋坏了。” 魏广德这会儿科不想在屋里看书,该记的他都记住了,继续看也就那样。 “出去走走也好,早晚适合看书,这会儿看书也看不进去多少。” 曾元述也是这个意思,天气有点热了,也就是早晚的时候凉爽点,可以看看书,其他时间还是多休息好了。 昨天刚到南昌城,正好现在带魏广德和曾元睿出去看看。 几个人吃完早饭,就在吴栋、曾元述的带领下逛起了古老的南昌城。 南昌在很古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夏朝的时候,南昌当时的土著居民有“三苗”之称,三苗为炎帝神农氏后裔,即后来的古越族。 春秋战国时期,南昌地域先后为吴、越、楚势力范围。 不过那个时候,这里还不叫南昌,南昌知名据说是在楚汉之争的时候,刘邦在垓下打败项羽,派大将灌婴率兵平定江南“吴、豫章、会稽郡”。 灌婴平定豫章后,立即设官置县,首立南昌县为豫章郡之附郭,取吉祥之意“昌大南疆”、“南方昌盛”为县名,此后的500余年,南昌一直为豫章郡治。 走在南昌城的街道上,一边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的商业场景,一边听着曾元述讲述南昌的历史。 好吧,这也许就是读书人的一点习惯。 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彻底了解这个地方历史的习惯。 一个乐意讲这些,好体现出自己的学识,一个也乐意听这些,反正不好一分钱就有个好导游。 要是曾元述能变成美女导游就好了。 魏广德只是在心里这么嘀咕了一句,也就打住了。 随着接近中午,太阳当空肆意散发着灼热,地面开始被火烤了似的,又到了该找个地方休息,避避日头的时候了。 随便在街上找了家看着不错的酒楼吃了午饭,几个人溜溜达达就往城东走,也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要不去东湖那边的桃林转转,这天气热,正好可以在东湖那边呆着,也凉快。” 走在街道屋檐下,曾元述忽然提议道。 “这主意不错,昨儿还说带他们走状元桥,正好就现在。” 吴栋点头应和,这事儿也就算定下来了。 有吴栋的地方,还真没有魏广德多少发言权,出门的时候老妈可就叮嘱了,“在外面听你哥的话”。 沿着街道,几个人很快就到了东湖边,这里湖面也算宽阔,靠近湖边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阵阵清凉。 走过状元桥,虽然知道自己肯定和状元之名无缘,但是魏广德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小侥幸,毕竟自己也算是来历不凡。 既然机缘巧合下到了大明朝,自然也想博个功名,不为其他,至少自己要享受下古人的荣华富贵和娇妻美妾,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 “前面那个大院子就是南昌贡院了,等些日子咱们就要在里面考院试,如果顺利过关的话,还有乡试。” 曾元述依旧是边走边说,此地已经是贡院街了。 虽然这里远没有城西的繁华,但是依旧是建的道路宽阔,街道两边也有不少摊贩售卖货物,只是没有大声叫卖,感觉上不如桥西边热闹。 “这里是贡院,商贩自然知道不能高声喧哗,即便没有考试。” 曾元述这会儿有解释道:“你看这湖边景色秀美,平日里不少读书人都爱到湖边来看看书,讨论讨论学问什么的。” 说着曾元述掏钱买了些水果吃食,带着魏广德他们就往北边桃林那边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片桃林,此时七月的时节,自然没有桃花满园的景色给他们欣赏。 桃花虽然没有,但是树上吊着的那一个个大桃子看着也很是让人嘴馋。 走近了细看,还没成熟,就差那么一点点火候就可以采摘下来吃了,有点可惜。 现在其实也可以摘下来吃,不过肯定酸。 走进桃林不远,魏广德就注意到桃林里还真有不少士子打扮的人,不过明显都分成了几个圈子,不是在吟唱诗词就是讨论经典,很是热闹。 “咦,今天人真多,看样子今年的院试参加的人不少。” 吴栋看着这里这么多人,嘴上不由得说道。 “我们去那边,都是九江府的。” 曾元述在人群里看了看,随即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魏广德顺着曾元述指的方向看过去,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围成一个小圈子,似乎在讨论什么。 不过到这里来的,怕都是童生,毕竟乡试还有俩月,秀才相公这会儿肯定还没到南昌城来。 好吧,我也是童生。 魏广德跟着曾元述和吴栋就往那边走,只要曾元睿拉在后面,想来也是想到了什么,毕竟他们一行四人,只有他不是应试的学子。 桃林里可比外面热闹多了,不过魏广德听到说话的声音总感觉不对。 问题当然不是出在他们这里,也不是那几个小圈子上,而是在那边,有两伙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听不真切,但却是最闹的。 而且,那边的两伙人也是桃林里人数最多的。 桃林里几伙人,少的就是曾元述说的九江府这边的人,才十来个,另外有几个圈子人数也多不了几个,但是那边的圈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个。 要是按照曾元述的意思,这里的圈子都是地域划分的话,那边的两伙人怕就是江西文坛最顶级的州府了。 正文 94我和严嵩还是江西老乡 , “陈兄、潘兄,李贤弟,林兄弟,哈哈哈,你们都在啊,元述这里有礼了。” 走近九江府的小圈子,曾元述立马就打起招呼来,还不住拱手行礼。 “潘兄,林兄弟,哈哈,你们早到了。” 其中有几个吴栋认识的,也是在一边打着哈哈行礼。 有两个不认识的,很快也有同行之人进行了引荐。 指着曾元述笑道:“这位是曾元述,彭泽人。” 说罢又指着吴栋笑道:“这位气宇轩昂的将军是吴栋,也是彭泽的,他和我们上期都来参加过院试,不是外人。” “吴兄是军籍?” 听到介绍之人称吴栋是将军,那人立即就猜到什么? “也是童生,和你我一样。” 那人立马强调道,随后又笑着问吴栋:“吴兄这是打算参加这科的院试吗?” 也是,别管人家是军户还是民籍,甚至是匠籍,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童生。 “我家的情况,上次喝酒你都知道的,我还是算了,这次就是陪着过来看看。” 吴栋笑着回道。 “这两位是?我这一年留在南昌,还真不认识多少家乡的年轻才俊了。” 那人不认识魏广德和曾元睿,但也不认为他们俩是跟班,没看到吴栋和曾元述手里还提着吃食,那两个小孩却是空着手脚。 “给大家介绍下,这位......” 说着曾元述就指着魏广德说道:“魏广德,和我一样来自彭泽,吴栋的表弟,今年的童生,也是来参加院试的。” 说完又指着自家兄弟说道:“我三弟曾元睿,今年府试没能通关,我这也把他带过来,认识认识咱们九江的俊杰。” 寒暄过后,曾元述就笑问:“你们先去在说什么,我看很热闹啊。” “在说《四书章句集注》......” 很快,九江府的士子们又接着说上了。 好吧,其实一堆人就在坐在一起讨论四书,提出自己一些不甚理解的句子求教,或是自己看书后对其中一些地方有和朱子略有差异的想法,让大家看看对还是错。 大明朝的都市人,虽然大多数都推崇朱子的学说,可是也不是就固步自封,学术讨论还是经常做的,这就是举办文会的目的之一了,当然也有纯作诗唱词的。 不过有明一朝,诗词都不甚出彩,文学正在转向通俗,所以文会其实更多的还是互相讨教学问,当然自己有新作的诗词,也会拿出来让别人品鉴。 至于现在,时间就是即将院试之前,自然大家凑到一块也不会去喝酒唱诗,而是抓紧时间讨教学问。 魏广德可没有临场作文的能力,他都是靠山寨别人的八股文,大幅度的修改拼凑,自然对学问一道是不甚了了,也就是靠着记忆力超群死记硬背四书注解,当然就对这些考生们的讨论没太大兴趣。 他虽然坐在这里,不过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转移到那边似有争论的两伙人上了。 吴栋现在也已经无心功名,本来就是在这桃林来纳凉,休息一会儿的,既然碰到朋友就坐一坐,对他们现在讨论的学问兴趣也是不大,魏广德的反应也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你对那边感兴趣?” 抽空,吴栋小声问道。 “那边两伙人是哪儿的?” 魏广德好奇问道。 “可能是南昌府和吉安府的吧,也就他们能撕了,别的府在他们面前都得弯腰低头。” 吴栋笑着回道。 他们的对话也引起了曾元述的注意,听到他们说道那边坐的近,似乎正在争论的两伙人就笑道:“自信点,那就是南昌和吉安的人。” “他们争什么?” 魏广德好奇道,“也是讨论学问?” “不会,他们才不会在这里讨论这个。” 曾元述摇头说道:“应该还是秀才名额的事儿,去年就在争了。” “秀才名额?那是朝廷定的,他们争个什么劲?” 魏广德不解道。 而听了曾元述的话,吴栋到是若有所悟。 看到吴栋没说话,曾元述就接着说道:“听说过“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这句话吗?” 看着魏广德摇头,曾元述才接着说道:“咱们江西啊,真的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生于江西的读书人,亦福亦祸啊。 福,就是我们江西确实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加之文脉昌盛,利于你我这样的读书人安心读书做学问。 至于祸,自然就是一大堆才子凑到一块,生员名额就那么多。” 说到这里,曾元述不仅扭头看了眼那边还在争论的两伙人又说道:“说是天下进士半江西,可是南昌和吉安却是半江西,你自己琢磨。” “他们竞争激烈,然后因为水平高于别的府,自然就对朝廷定下的生员额度不满?想要增加吉安的生员数量?”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自然有这想法,可是朝廷的事儿,那是他们这些童生,连秀才都不是的人该讨论的。 别看现在那边争的凶,可是一旦跨过那道坎,那人立马闭嘴,也就是生员才有此名额限制,到了举人谁还管你出自哪个府县。 说半天可不就因为自己想跨过去,可还没能跨过去,所以才有此担心,无非就是找地方发泄情绪。” 魏广德有点明白了,随即摇摇头。 “也就是吉安那地方大官太多了,那些考生好多都是出自官宦之家,别的府也没人敢和他们争点什么,也就南昌府的,还有袁州分宜的敢和他们叫板了。” 曾元述继续说道。 “袁州分宜?” 魏广德狐疑问了句。 “是啊,那可是当朝阁老的老家,谁知道是不是和人家沾亲带故的。” 曾元述笑道。 “阁老?哪个?” “当然是当朝首辅严嵩严阁老了。” 听到从曾元述口中冒出严嵩的名字,魏广德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就释然了。 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居然就是现在的首辅阁臣,还有居然和自己现在的身份一样,都是江西籍的。 “半江西这个说法,其实有点言过其实,南直隶和浙江科举才是真的厉害,只不过那是说数量,质量上我们江西还是要略占一点点上风,因为名次好,留京的居多。” 吴栋这会儿小声插话道:“满朝文武半江西这个话,其实是严阁老说的。” 说道这里吴栋又盯着魏广德和曾元述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是你们能够金榜题名,到时候必然会在仕途上得到首辅大人的提携。” 正文 95多看一眼就好 , 老乡,是一种称呼。 具有狭义和广义之分。 狭义上指:对具有相同或相近的习俗、风俗、方言口音等文化背景的同胞的称呼。 广义上指:对来自同一地区或同一省区的同胞的称呼,也引申为对无论地域的同胞的称呼。 在大明朝,实施着严格的路引制度,对民户流动进行严格的管制,加之古代交通确实受到技术制约,别说跨省自驾游,就算是穿府过县都很麻烦。 当然,这样的限制仅限于普通人,对于有功名的人来说,自然不会有限制,否则怕是就没人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这么一说,自然就能够为什么省一级考试,也就是考举人叫做乡试,其实古代的老乡,就是指的同省人。 好吧,魏广德发现自己要是这两年就考到进士及第,说不好将来进入仕途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那个后世普遍认定为奸臣的老乡帮助。 严嵩什么时候倒的台? 魏广德不知道,只知道这位最后肯定要倒霉,具体怎么倒霉也没什么印象了,还有他儿子严世番嚣张到了极点,最后盛极而衰。 严家最后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这条船能上吗? 清算严家的时候,江西的官员会不会受到影响? 魏广德心里有点忐忑,不过随着那边争吵声的加大,魏广德也醒悟过来,就特么一个童生,秀才都没考到,就想到进士以后,当官该怎么个当法上了,还真是会思想跳跃。 不过魏广德也从表哥吴栋和曾元述的话里听出来点什么,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并没有多把严嵩父子看做大奸大恶之人,最起码在江西是这样。 话里话外似乎还对有这么一个做到大明朝内阁首辅之位的同乡与有荣焉的感觉。 还有表哥先前那句话,“满朝文武半江西”,这说明什么? 说明江西籍贯的官员,在朝政上是对严嵩一系来说是一股助力,联想刚才吴栋说的,以后考上进士后还要靠他提携...... 那边争吵越来越激烈,魏广德这会儿也听出来了,还真就是在为吉安生员名额不公在争论,吉安的举人、进士比南昌府多,但是生员名额却是更少。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吉安优等生太多,朝廷的名额定的少,实在是不公,这也难怪其他府县对他们不爽了。 确实,福是祸所依,生在吉安,可以有优质的教育资源,但是院试这一关比乡试、会试还难。 无他,大家条件都差不多。 水平就在那里,只能窝里斗,斗完了才去乡试、会试撒野。 “元述兄,那你怎么不去吉安求学?” 魏广德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吉安教育这么厉害,说明那里师资力量雄厚啊,去那里读书,怕比在南昌府要强许多吧。 “你想左了,吉安确实有很牛的书院,不过咱们九江其实也有的,只不过门槛比较高,招收学子条件苛刻。” 曾元述摇摇头说道。 “什么?” 魏广德不明白了,孙夫子可从没说过九江府的书院,而且他也知道,曾元述混在九江府府学,就是因为那里有不少有学识的秀才。 “在我们江西有四大书院,九江白鹿洞书院、吉安白鹭洲书院、铅山鹅湖书院、南昌豫章书院,豫章书院上午咱们还从那里走过,元述当时可给你所了,那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吴栋接话道。 这么一说,魏广德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会事儿,曾元述要考上秀才后就去求学。 “白鹿洞书院?朱子那个?居然在九江?哪里?” 魏广德是程朱理学的门人,至少现在是,因为他的老师孙夫子就是这门中人,不过现在他更关注九江的白鹿洞书院,守着家门口,为什么不去。 白鹿洞书院的大名他听说过,而且知道这个书院和朱熹之间的关系,因为朱熹就担任过白鹿洞书院的山长,只不过当时他自称为“洞主”。 不过曾元述听到吴栋、魏广德说起白鹿洞书院,明显脸色有点不自然。 “庐山五老峰东南,我去过,不过离开了。” 听到这话,魏广德更是好奇,有点不明白曾元述为什么会离开那里,都那么有名了。 “阳明心学?” 吴栋在一边小声嘀咕一句,一下子让魏广德猜出了原因。 好吧,原因居然是这个。 “白鹿洞书院,从山长到教授,还有下面的博士和教习,大多都将心学,你让我过去学什么?” 曾元述的话让魏广德确定了,让学习程朱理学的士子进心学的大本营求学,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白鹿洞书院会教授心学,那里可是因为朱熹而复兴的书院啊。 怪不得孙夫子都没提过白鹿洞书院就在九江府,自己都一点不知道。 孙夫子可是程朱一脉的,会告诉学生心学的书院才是怪事。 魏广德还在考虑要不要抽时间去白鹿洞书院逛逛,那边吵架的两伙人似乎吵累了,也不再争吵。 这会儿倒是有不少学子从那边人群中走出,去和自己熟识的朋友行礼打招呼。 很快,九江府这边也过来几个,先来的是吉安的学子,不过只是礼貌的见礼,又和其他人相互介绍下,魏广德也就知道了,这些人有来自庐陵的曾子器、萧九峰萧九成兄弟,泰和县的陈良敬等人。 过来的七八个人,一个吉水的也没有。 魏广德暗地里吐吐舌头,都是被生员功名闹的,只要过了这一关,怕马上就变脸,见人怕不是热情似火,好展现自己好杵臼之交。 没一会儿,南昌府这边也过来不少人,南昌的熊璟、罗大玘,丰城的李材、李贵,新建的喻南岳等人。 虽然大家知道魏广德十三岁就成为童生,这次也是专门来南昌参加院试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二十岁的秀才,三十岁的举人,四十岁的进士。 这句话当然不准,但是却道尽了其中的辛酸。 二十多岁得中进士的学子不少,可是绝大部分进士都是三十多四十岁。 魏广德十三岁就参加院试,这并不稀奇,除非这次院试他顺利过关,那么才叫厉害,因为这意味着他有可能在30岁以前得中进士,这就了不起了。 现在嘛,多看一眼就好了。 正文 96放牌 , 之后的几天,魏广德和曾元述一起领到了院试考引,就等着进入贡院参加这次的院试。 天气闷热,他们看书的时间也转移到晚上和清晨,其他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吃去吃喝。 桃林会之后,曾元述和九江府的童生,还有其他府县考生之间的联系又建立起来,之后说出所居住的客栈的时候,又发现原来那里也住了不少这次院试的考生,只不过他们入住时间短,所以没有碰到。 院试已经是俗称的“小三元”的最后一关,只要跨过去,那就算是进入士大夫阶层,虽然只是最底层,但是因为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最最重要的就是你在本县读书人中算是杀出来了,不用再为官学那点名额和同窗好友们打破脑袋争取。 其实对于古代科举来说,院试这关才是最最关键也是最最容易马失前蹄的。 科举是一步一步来,你要一级一级往上考。 县试府试都是由知县知府主考,作为地方官,自然和地方上接触颇多,用些手段拿到“童生”资格是真的很简单。 可是到了院试又有不同,院试主考是本省提学官,主要工作就是督促生员践履孝悌忠信礼仪廉耻等伦理道德,讲究真才实学,为文要典实,习字要端正楷书,考察生员的学业,对廪膳生进学六年以上,不通文理,罚其充当吏员,增广生进学六年以上,不通文理,罢去生员资格,为民当差。 核查生员投充他处的增广生,诈冒籍贯,参加科举考试。 还有就是考察所属学校的教官,对德行文学俱优的教官要以礼相待,对学问疏浅的教官先要警告,再考还无改进,则送吏部罢免,对贪淫不肖、罪行昭著的教官,具奏逮问。 这个其实就是赋予提学官管理官学从教师到学生全部都要管。 当然,在地方军民利弊、官吏贪酷害人,可以从实奏闻,可以接受军民人等的诉状,但不能自己处理,案情轻的送府州县处置,重则送按察司提问。 对地方上有一点监察作用,但是却没有实权。 事实上,大多数的提学官都是本省御史兼任,可以想象,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科举上出现舞弊比如就要倒霉,而且是要负全部责任,自然对院试的重视程度就和县试、府试完全不同。 而且江西这个地方,出了名的出大官,要是在院试这个环节上有一点点瑕疵,可能就会被人攻讦,丢官去职是小事,怕是锒铛入狱也平常。 另外值得一说的就是,之前魏广德只考正场不参加后面复试的事儿,在院试也是行不通的。 因为院试的正场考试,录取的名额是这科生员名额的两倍到三倍,但是至少人数上要达到两倍,在复试的时候进行二选一或者三选一。 已经考到这一步,魏广德自然不会退缩,考就考呗,难道还能不参加复试。 而且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感觉到,这次院试应该也难不住自己。 无他,穿越人士,必然受到上天的眷顾。 虽然感觉他这样的来历其实有违天道,受到眷顾很不可理解,可是府试魏广德都觉得自己没有丝毫机会了,但是都能顺利通过,还能怎么解释。 这天,魏广德懒懒的起床,店小二刚打来水进行洗漱,吴栋就急冲冲的进了屋。 “广德,动作快点,我们去南昌贡院看看。” “现在去干什么?又没到考试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确定考试时间。” 魏广德一边洗漱一边嘟囔着。 “提学官大人刚刚已经把院试的考牌挂出来了,我们去看看,九江府的学子什么时候进场。” 吴栋急忙说道:“元述已经下楼吃饭了,你动作快点。” 说完话,吴栋就站在门口,等着魏广德。 魏广德无法,只好加快洗漱。 其实考牌都挂上了,也不会跑,用得着那么急冲冲的去看。 洗漱后,又整理好穿戴这才跟着吴栋出门下楼。 对于读书人来说,任何时候穿戴都很重要,免得被人视为孟浪。 吃饭的时候,楼下饭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这次参加院试的学子,魏广德和吴栋下来又不免不住的拱手。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吃过早饭出门,依旧免不了向其他还在用餐的学子行礼。 好吧,礼多人不怪,古代貌似很讲究这个。 等魏广德他们草草吃完饭出门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三桌读书人还在那里慢嚼细咽。 这就是比较传统的读书人了,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 其实象他们之前狼吞虎咽的吃饭,也算是比较失礼的了。 出了客栈,走过状元桥进入贡院街。 上次来这里,他们可没有走到贡院那边去,只是远远看了眼。 这次当然不同,穿过刻有“贡院”二字的木制牌坊,没几步就到了贡院大门口。 不过这会儿过了辕门后,路上的学子就已经比较多了,在贡院大门那儿更是拥挤在一起。 “看看,叫你快点,来晚了吧。” 吴栋显得比魏广德还着急,嘴里不住说着魏广德。 “我昨晚睡的很晚,那那么早能起来,再说也不知道今天就挂牌子。” 魏广德回嘴道:“挂都挂出来了,也不会跑,等等看也是一样。” “好了,别说了,广德看书也是辛苦。” 曾元述在一边打圆场道。 江西是个大省,全省下辖13府78个州县,每年参加院试的考生是真的不少,一次考完,其实以南昌贡院的容量也是能办到的,据说贡院里面有考棚上万间。 不过显然,提学官大人并不打算一次性进行正场考试,确实学生太多了。 正场过后的复试,到是可以把择优录取的学子凑一块进行考试,决出最后的生员名额。 等魏广德他们挤进人群后,很快就在考牌上看到了九江府下辖各县的参考场次,第一场就要进场。 “三天后再来。” 知道了考试时间和场次,魏广德就听到曾元述说道。 “听说院试要准备饭食,好不好?能不能自己带食物进去?” 挤出人群,魏广德又开始提出自己的疑问。 院试的规则他也知道,可是对于考场为这么多考生准备饭食,魏广德就觉得味道怕是不怎么样。 正文 97进场 , 一转眼三天就过去了,按照时间早早起床洗漱。 为了科举考试,店家也都会在考试那两天提早准备热水和饭食,所以很快的他们就在客栈吃完早饭。 这家客栈参加这一场院试的考生有二十多人,不过大家并没有聚在一起前往,依旧是相熟之人一起过去。 虽然是分两场考试,可是参考的学子并不见得就少,过了状元桥走上贡院街,街上人就多起来,大家都神色肃穆,少有轻松表情的学子。 院试的重要性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心知肚明,太残酷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个时候,站在这贡院街上的学子,有多少希望自己出身在北方或者西南的,因为在江南地区,院试实在是淘汰率高的吓人。 就魏广德所在的彭泽县来说,有多少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秀才名额就十个上下,而要是到了山西或者西南的云贵那边,每个县的名额少点,也至少有八个。 可是这两地,读书人又有多少呢? 彭泽的读书人上千总是有的,到底几千不好说,可是能考到童生的,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几百人还是有,然后几百人争十来个名额。 而到了北边或者西南,可能就是百多人争夺八九个名额。 大明为什么要分南北中榜,江南这边的科举竞争太残酷了,差点的都被挤下去了,参加会试的都是优中选优,自然能够在会试殿试中拿到好的名次。 一路走来,不时看到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翁,他们当然不是来送考的,而是自己来参加秀才考试的。 对于这些上了年纪的考生,魏广德除了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敬佩外,啥情绪也没有。 都一把年纪了还来和小年轻抢生员,至少在此时,在他还没有跨过那道坎的时候,他非常反感这些老考生。 在贡院大门附近,魏广德他们很快就看到打着彭泽县名字的大灯笼,那里就是他们彭泽考生聚集的地方。 靠大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大桌,后面几个身着制服的官吏在那里,还不是翻动手中的名册。 院试也就甄别这一环节,按照考生报名考试,考生的相关信息都要登记造册,详细注明籍贯、年岁、面貌特征等还有就是保生信息。 看到时辰差不多了,那边官吏就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就要站出来,官吏们会根据点名簿上的信息进行甄别,主要就是防止冒名顶替的舞弊行为。 至于作保的生员,早考试前也早就进行过核对,不过这会儿他们也都站在官吏旁边等候唱名。 和府试差不多的流程走下来,魏广德才有机会走近南昌贡院的大门。 正门两侧立有一对石狮及两座古纹石坊,东石坊曰“明经取士”,西石坊曰“为国求贤”。 魏广德不由略微驻足,看了看着两块石坊,随后才大踏步走进了南昌贡院的大门。 进门以后又是一个小广场,又是府试那套搜捡程序。 不过现在可是六月,天色虽早可并不冷,魏广德的衣衫也是单薄,搜捡很快就完成。 院试和府试差不多,魏广德什么都没带,因为考场内会为考生准备这些,直接来就好了。 毕竟考生太多,要是还要搜捡携带的物品,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穿过小广场进入二门,中辟五门并列,以免考生彼此拥挤。 再一进深便是“龙门”,俗称为“龙门口”,由此开始,考生和管理考试的官员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从龙门向前,有一座斗拱飞檐的三层塔形高楼,名曰“明远楼”,登高可尽览贡院全景。 “明远”一词出自《大庸》的“慎络追远,明得归厚”,明远楼是历届考试时执事官员发号施令和监临、监试、巡察等登楼值班瞭望之处。 “都跟上,不要东张西望,后面还有考生要引领,自己那好考引确认考号,直接进去就好。” 前面有小吏领路,魏广德和身前身后的考生一起跟着往前走,绕过致公堂后才进入他们所在的考场。 “看好自己的考号,不要走出考棚。” 小吏继续在前面说道。 这里的考棚到是和九江府试院的相似,只是占地更大,一排考舍下去怕不是有几十上百间。 魏广德也没心思去数到底一排是多少考棚,就是盯着考棚上的字号,找到自己的考棚区,随即就脱离了这队人群,径直走进去对号入座。 进了“文”字号考棚,打量下四周,单间号舍的规格是高6尺、宽3尺、4尺。 到了大明朝有些时日了,魏广德终于开始用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来判断数据,而不再是过去的米或者千克。 两壁离地一二尺之间,有上下两道砖缝承板。 拿起旁边倚放的木板分别搭在两道砖缝,这就是考试的桌椅了。 魏广德坐好后,感觉了下,还是感觉考棚狭窄了点,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想想后面还要经历几次这样的考试,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残,魏广德只能甩甩头,不再去想。 拿到装好考试用品的考篮,魏广德就开始为考试做起准备来,先磨墨,然后就是坐等发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自明远楼上传来。 “入场完毕,全场肃静。” 这个时候,负责这排考舍的小吏在考棚直接穿行,嘴里小声说着话,让考棚里的考生都能听到。 随着差役的到来,今科院试的考题也出现在魏广德的眼前。 第一题,简约不简单,就是俩字:“子曰”。 很简单,是真的很简单,可以说在座所有考生肯定都做过这道题,放在第一位,怕也是想让考生能放松一点,别紧张太甚影响考试。 第二道题貌似也不是很复杂,“女与回也孰愈”。 而第三道稍微麻烦点,抽了《诗经》和《礼记》中的两篇短文要求默写,纯粹就是压缩考生答前面两题时间的。 当然,要是遇到记忆力不佳的考生,这第三道题就很要命了。 没说的,魏广德把考题快速抄到草稿上,然后就准备从第三道题开始做起,时间耽搁不起。 正文 98离场 , 因为说,这次院试的三道考题都不算难。 至少对于魏广德来说是这觉得,简单,自己都做过。 不过在魏广德刷刷点点在答卷上默写两篇经文后,重新看向前面两道八股题,他才猛然警觉起来。 有点不妙啊。 这次的考题真不算难。 可也就是因为普通,这考场内的考生怕是都做过,怎么让你的文章能够脱颖而出,这个就麻烦了。 是的。 不管是“子曰”还是“女与回也孰愈”,魏广德都做过,孙夫子评价也还不错。 毕竟是大路货,魏广德可以抄的地方就多了。 可是到了院试考场上,魏广德心里这会儿有点没底了。 临时鲜编一篇文章出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每次自己捣鼓出来的文章,只要没有参考范文,都会让孙夫子血压升高。 魏广德心里叹息一声,上一世的自己也是,小学中学的作文都是看着作文集高仿出来的。 到了古代还是一样,要做出一篇稍微好点的,能够入别人眼的文章,也需要范文来高仿。 “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 这是破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把自己当初凑出来的文章写上去,至少还有两三成把握。 自己费心费力忙活了俩月,就是防备这这次的院试主考提学官大人再出幺蛾子,没想到人家给你来个堂堂正正的考题。 最要命的其实就是这么堂堂正正,有时候魏广德真恨不得考官出点刁钻刻薄的考题,先淘汰一大半,然后让自己这个天选之人,位面之子轻松过关。 想再多也是无用,魏广德继续往下承题。 “夫子贡与颜渊果孰俞耶夫子岂不知之乃以问之子贡非欲其自省乎......” 把自己拼凑的文章写在草稿上,又检查了一下,没有错漏,然后开始答“子曰”。 院试的正场考试,对魏广德来说,是真的简单到极点,吃过送来的清汤寡水后,魏广德上了次茅房。 不去不行,在考舍里呆了半天。 上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把这科的考题都做出来的,天气闷热的很,他没敢贸然抄上答卷,这可不像之前的默写。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口中默念“心静自然凉”不知道多少遍,总算感觉安心下来。 在狭窄考棚憋了半天,出去放风总算让身体得到了一点放松,现在心也静下来了,自然就要做最后的事儿,那就是誊抄。 誊抄前,照例检查上午的默写,小心驶得万年船,魏广德可不想出现万一。 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始抄写自己的八股文。 全部抄写完毕后,魏广德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 到这个时候,就算他想修改其中一些措辞也已经没可能。 剩下的时间,魏广德只能坐在位置上,想要重新搭一下木板,直接在这里躺会儿,又不确定时间,担心一躺下又敲板让交卷。 不知道捱了多久时间,终于看到有考生出现在走道上,这是交卷的考生。 不过考棚两边都有官吏和差役守着,那些交卷考生都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还有至少一个时辰以上才会结束这次的考试,魏广德自然不想继续待了,太难熬。 起身,魏广德向外面巡查的差役示意自己要交卷,没一会儿收卷官就过来,看魏广德从考卷上揭下浮签收好,这是可以和试卷合拢的,确认考卷没有被掉包的一道程序。 当着收卷官的面完成了最后一道程序,这才交出手里的答卷,又领到一个出考场的木牌,这才在旁边差役的监视下离开了考棚,顺着来时的道路往外走。 在龙门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交卷考生。 这里可不是县试,考完直接出县衙大门,而是一批一批的放考生出去。 基本上就是送交多少份考卷,就放多少考生离开,每个考生的考卷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带走。 魏广德在人群里看了看,有几个认识的,不过大家也只是点头一笑,都没有热情的走到一起来攀谈,聊聊这科考试的心得,那是出了贡院大门才敢干的事儿。 虽然不知道这次自己能不能从众多考生中冲出来,但是魏广德心底深处还是觉得过关的可能性很大的。 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运气是越来越有底气了,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至于其他交卷的考生,大多脸色都不轻松,想来也是,魏广德这么有底气的人心里也是有点七上八下,他们就更没底气了。 大概一刻钟后,二门那边打开,众考生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个个走出考场,然后依旧是沉默的往前走,直到走出贡院大门,周围的空气才仿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像考场内一样,显得那么压抑。 四周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表哥吴栋和曾元睿,随即就和身旁的几个九江考生攀谈起来。 不过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很谦恭的,都说只是来长见识,为下科院试做准备云云。 有点假。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评定,到了这里,谁不想跃过那道龙门,何况今年还有乡试。 要说魏广德对自己这次院试的感觉,能不能过?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只不过心底深处似乎在告诉他,没问题的。 可惜了,穿越过来这么两年了,也没个系统外挂现身,也不知道是迟到了还是怎滴。 不会和自己看的某些小说写的那样,不是到死或者什么时候,那玩意就不出来。 好吧,临死突破可以续命。 想法很好,可是绝对不受穿越人士的欢迎。 出来的考生中没有曾元述的身影,这说明这位老兄应该还在考场里鏖战吧。 自己表哥和曾元睿也没过来,估计以为自己会等到收卷的时候才会出来,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快枪手。 想想唱名后进考场那一刻,表哥还在身后喊自己多检查,魏广德心里就知道,他们肯定这会儿还在那里休息,等着晚点再过来接考。 “现在能去哪?” 看看日头,离考试结束还早,魏广德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前面牌坊外桥头那里摆摊的商贩,摊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心里叹口气,没带钱。 正文 99心态 , 魏广德结束了自己院试的第一场考试,这会儿口有点渴了,可惜身上没有带钱。 想到住的客栈就在桥头那边,过去也没几步路,魏广德就选择直接先回客栈去,毕竟也不知道曾元述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许要等到考试收卷也说不定。 只是没走几步路,魏广德就被人叫住。 “劳兄,邹兄,杨兄,三位兄长有礼。” 魏广德听到有人叫他,立马站定,随后看见三位他认识的书生,都是之前认识的,只是不熟,但是还是知道名字,随即马上拱手。 “元述应该还在里面吧,你不等他出来吗?” 说话的是劳堪,九江府城的人,今年23岁,不仅比他大,比他表哥和曾元述都要大一些。 “曾兄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我这有点口渴,身上又忘记带钱了,所以打算回客栈去先休息一会儿,等晚点再过来。” 魏广德笑着答道。 “哦,吴栋没过来,看来你出来的比较早了。” 劳堪笑笑,随即吩咐书童去前面买点水果来,又对魏广德说道:“这次考得不错吧,听说你习惯性提前交卷,早上我还听到吴栋喊你多多检查来着。” 看到杨标、邹善都在一边笑,魏广德立马说道:“三个哥哥就别取笑我了,这科的考题也就那样,做是做出来了,好不好那也是考官说了好才算。” “看天色,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就都该出来了,我们就在一边等等吧。” 杨标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他是清江人,属于临江府,是前两天在桃林那会儿认识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南昌考院试了,似乎和曾元述、劳堪都熟悉。 其实这三个人都是前些天认识的,劳堪虽说是德化人,可是他也是魏广德的前辈,因为人家早几年就已经是童生了,只不过和曾元述差不多,考了几次院试都没有过。 所以魏广德前俩月在九江府逗留的时候,可没见过他,朱世隆邀请的不是应届童生,就是秀才,也许他也和本地的童生们熟悉,只不过在那个时候,肯定不可能把九江府城的所有读书人都喊来。 旁边的杨标也是,只不过他是吉安府安福县人。 生在吉安府的和生在南昌的差不多,竞争那是异常激烈,本地考员都太厉害了,院试考几次都正常,非常讲运气。 虽然外省的都说江西考生厉害,但是本地人都知道,厉害的还是吉安和南昌的考生。 当然,这么说的原因其实还有一层,那就是嘉靖朝到现在已经三十一年了,连续两任内阁首辅都被江西人拿下,自然给人一种江西学子厉害的感觉。 从前任首辅夏言,到现任首辅严嵩,好吧,外省人怎么看这两位,魏广德这会儿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后世对严嵩颇多看轻,毕竟是公认的贪官,还特别有名那种,几乎是和南宋秦桧齐名的人物。 在贡院门外寻了处地方,几个人就那么站着在一边等。 好在劳堪带来的书童买回来不少水果,几个人随意说笑几句。 等到吴栋带着曾元睿过来的时候,魏广德这边已经站了二十来个考生了,都是相互熟识的,而更多熟识的同窗还在里面考试呢。 天色渐晚的时候,贡院大门里面又传出钟响,随着贡院大门的打开,学子们这会儿才从贡院内蜂拥而出。 果然,曾元述一直等到考试结束才出来。 正场考试结束了,大家其实都是松了口气,只需要等上几日,院试榜单张贴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而在此之前,当然就是要喂饱自己的五脏庙。 此时这会人已经膨胀到五十多人,呼啦啦走过贡院街,跨过状元桥,就近寻了处酒肆,开了六桌才坐下。 之后几日,魏广德和曾元述都是无事一身轻,已经考过了,中不中都在考官笔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个人就在南昌城和周边游玩一圈。 对于魏广德和曾元睿来说,都是第一次来南昌,自然是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府城,这可是江西的政治中心。 一晃几天就过去,这天魏广德起床下楼,正坐在饭桌上吃着早饭,和吴栋、曾元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刚考试结束那几天,是真的完全没有考虑院试中还是不中。 可是几天时间过去了,眼看着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心思没来由的还是会往那边跑,开始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好在院试结束后那两天,南昌城和周边的景点他们就已经去看过了,滕王阁看水,佑民寺上香。 其实这两天,曾元述也和魏广德差不多,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索性这两日他们都干脆呆在客栈里,也懒得出去走了。 “这几日也没人来邀请咱们去赴宴了,怕是都在等着贡院那边的消息。” 吴栋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曾元述和魏广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不会去提那边,都是过来人,不过曾元睿年纪小,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这点,看着三个兄长都很沉闷,不知怎么嘴上就嘟囔了这么一句。 “快发榜了吧。” 曾元述随口就接了句。 “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不用急,这科你必过。” 吴栋急忙接话道,同时也安慰安慰自己这个好兄弟。 “希望如此。” 曾元述轻笑着摇摇头。 当初走出贡院的时候,他还是信心满满的。 可是这几天下来,或许是因为结束了考试心情放松下来,这才又重新审视自己的答卷,总感觉这不好那不对的,陷入自我怀疑当中了。 或许,参加院试的考生中也就魏广德才没有这样的心态。 老早就准备好了文章,在他看来,该改的都改了,只要没有记错,那就这样了。 香也烧了,庙也拜了,坐等结果就好。 看了眼客栈外面的街道,街上来往的没见到一个学子,想来现在都窝在住的客栈里等消息吧,也没心思出来逛街。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跑进一个书童,这人魏广德认识,是二楼一个考生的书童,看他着急忙慌的进了客栈,咚咚咚踩着楼梯就往楼上跑。 “榜单出来了?” 曾元述看到这幅画面,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正文 100要不要考进士 , “还是来晚了,都这么多人堵这里了。” 等魏广德他们确认消息,贡院那边真的发榜了,急急忙忙往贡院赶,不过这会儿贡院街上已经人满为患,大多都是书生打扮的考生已经站了大半条街,最关键的当然就是贡院大门那里已经是水泄不通。 他们来南昌,可没带孔武有力的家丁,这会儿要说硬挤也是能挤进去,可那就有点有辱斯文了。 只能顺着人流慢慢往里走,还要不时左右抱拳行礼。 好吧,读书人太多,认识的也不少。 已经有看完榜单的学子出来了,都是垂头丧气的,还有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翁被人搀扶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又落了孙山。 慢慢的,他们终于靠近了贡院大门,大门两侧的照壁周围围满了人。 到了这里,总算看到几个一脸兴奋的考生了,不过这些人都聚在一起就在榜单旁边说说笑笑。 不用说,肯定是看到自己的座号在榜上的。 是的,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或者院试,在最后的榜单没有出来前,都只会写上榜考生的座号,而不会直接书写名字在上面。 好容易挤到榜下四个人开始寻找曾元述和魏广德的座位号。 曾元述的座号是“成”字四十六号,而魏广德是“文”字十七号,四双眼睛盯着榜单寻觅,很快魏广德的文字十七号就被吴栋看到了。 “外圈左上,广德,你过了,要参加复试了。” 吴栋在那里大声喊叫,迎来的只有周围一群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随着他们确定了广德是指的哪个,很多人选择扭头就走。 魏广德才十三岁的年纪,依旧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自然很好辨认。 这么小的家伙都上了榜单,他们这些没找到自己座位号的年轻人自然没脸继续呆在这里,选择先走为妙。 吴栋这会儿高兴的拍着魏广德的肩膀,很是兴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旁边的好友曾元述还在眼巴巴的望着那张榜单,寻找自己的座号。 随即,吴栋冲魏广德笑笑,又抬头看着榜单,帮着寻找曾元述的座号。 或许是吴栋的眼神真的不错,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发现了曾元述的座位号。 “内圈右下,元述,你过了。” 随着吴栋的话,本来一脸焦急脸色的曾元述瞬间脸色潮红起来。 “在哪?在哪?给我指指。” 曾元述焦急的问道。 “内圈右边偏下一点,就是第九个座位号,看到没,成字四十六号,嘿,厉害了,比广德的名次高多了。” 吴栋急忙尽量把位置说的更加准确一点。 而这个时候,曾元睿先一步看到了二哥的座位号,立时就欢快的跳起来。 “真的,我看到了。” 或许是看书看多了,有点伤了眼睛,曾元述这会儿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座号,虽然吴栋和自己三弟都说看到了,可是他依旧按照吴栋给的位置仔细的寻觅过去,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行。 终于,曾元述看到了自己的座号,这才长出一口气,之前紧张的压力也为之一松,脚步竟然有点踉跄,好在一边的曾元睿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 对于考了几次的曾元述来说,上一次榜是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榜单还不是最后的结果,但是现在终于有机会参加第二场考试了,不容易。 第一场考试,那是大浪淘沙,几十个人里面只留下一个人来,竞争程度可见一斑。 而对于复试来说,虽然依旧会刷人下去,可是这次却是二选一,至多是三选一,难度还是略有下降的。 至于某些人说的,水平在那里,不增不减的话,其实那只是笑话。 竞争对手少了,上榜的几率自然大。 至于谁的水平高,水平低,还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果是比武,第一第二很好分辨,站着的就是第一,躺下的就是第二。 但是对于文考,呵呵...... 冲过了院试第一关,剩下的第二关机会就大了很多,剩下的就靠天意了。 所有的考生都不知道复试考题,自然就只能靠自己平时的积累,厚积薄发。 曾元述已经为院试准备了数年,他有信心在这次院试中顺利过关,考中生员。 此刻,刚刚还摇摇欲坠的信心又蓬勃而发起来。 魏广德在确认自己上榜,过了正场考试后,除了感叹自己穿越者得天眷顾外还能有什么。 此时,他已经无比确信,这次院试必过,年底的乡试干脆也来一发,直接吃个“四喜丸子”得嘞。 到是的会试要不要也去考考? 魏广德这会儿早就没去想后面还有的复试,已经思考的是明年的春闱,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参加了。 十三岁,不对,明年我就十四了,可是依旧年纪还小。 这跨越大半个中国去京城参加会试,是不是也太小了点? 魏广德当然不知道大明朝最年轻的进士是谁,中进士的时候是多少岁,但是他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在十四岁中了进士,怕在史书上也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想出名,又有点不想出名,魏广德有点患得患失。 是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他可是知道的。 太年轻了,中了进士的话,风头一时无两,可是最后会怎么样? 毕竟才十四岁,朝廷会给我个什么官职? 大点,官职才好安排。 想想,进士大多是三十好几四十来岁的,二十多岁的进士都算年轻人了,猛一下子自己十四岁就参加殿试,会不会让他们臊得慌? 到时候别同年做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就麻烦了,少不得还要找严嵩这个后世的奸相帮忙。 还有啊,太小了,要是入了严嵩的眼,会不会把自己和自己一家也被绑在那条船上,那船可没几年就要沉了。 魏广德在想自己要不要参加明年的会试,那边曾元述总算是激动完了,也恢复了一惯的样子,向着吴栋拱手,然后又朝向魏广德,这才发现这位这会儿有点神思不属。 吴栋也发现魏广德有点不对,眼神有点呆滞。 好吧,习惯了,好像几次魏广德考完都这样,吴栋见怪不怪,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没两下魏广德就回过神来。 “上榜了,要不要过去和他们叙叙。” 看到魏广德回神,吴栋就笑着打趣魏广德,指指那边一伙说笑的书生学子。 正文 101小小院试 , 发榜三日后,本次院试的覆试就要在南昌贡院举行,魏广德和曾元述自然不会耽误时间,在确认通过正场考试后,立马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栈开始看书。 好吧,其实魏广德这么表现也就是装的。 书,他是真的看不进去。 后世不是流行这么一段话,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不耍。 但是这会儿大部分有想法的学子,都把精力由之前对院试正场结果的患得患失转向用心攻读,覆试才是决定这次院试成绩的关键。 魏广德不想特立独行,自然也要有样学样。 实际上,在他们离开没有多久,那伙之前还围在榜单下方的书生学子都纷纷告辞离开,为三日后的覆试做准备。 考试前一天,魏广德在客栈里憋慌了。 是的,被憋的发慌。 书,是没什么看头的,所以他只是拿出以前的文章再次阅读,又背了一次,包括之前考过的题目,他选择的备用文章,这都是之前因为被孙夫子认为稍次了点而放在一旁的。 在县试和院试中已经用过好的了,现在就只能从中选择出一篇稍微好点的,为接下来的覆试做准备。 魏广德去看了曾元述一眼,那边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 找到表哥吴栋,他这会儿也没出去,正和曾元睿探讨学问。 虽然熄了科举的念头,可是到了南昌府,现在又是院试的时候,手痒之下还是端起书本,随便翻翻,就和曾元睿聊上了。 “表哥,元睿,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在屋里憋得慌,想出门散散心。” 魏广德进屋看见两人都端着书看,边看还边聊,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把书看进去。 “好。” 吴栋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他也知道几次临考前,魏广德都看不进书的,前两天去叫他下楼吃饭,都只看到他在翻以前的卷子,可不像曾元述那边,是真的抱着书在啃。 “那我也去逛逛,这两天都没出过客栈大门,也是憋得慌。” 曾元睿听到魏广德、吴栋都说出去走走,没多想也表示想出去。 “元述那边要不要问问?” 吴栋起身就说道,边说边整理衣服。 “我先去看了,他那还在看书,问了句,他说不去。” 魏广德回道。 三个人收拾好就一起出门,顺着大道往南昌城繁华的街市走。 这会儿路上书生打扮的也不多,之前参加考试的,又没有通过正场考试的学子大多已经结伴离开了,还留在南昌城的,要么是上榜的学子,要么就是他们的好友,还等着一起结伴回家。 没走过几条街道,魏广德忽然就说道:“这南昌府城里这么多赌馆,那门口挂的那一块白布是做什么的?” “那是等着你们进考场后开盘用的。” 吴栋笑着解释道,“每年院试、乡试这样的官府考试,南昌城的赌馆都会参与一波,让赌客下注赌科举的案首。” 说完看了眼魏广德就继续说道:“你放心,这名单里肯定没你的名字。” “哈哈.....” 一边的曾元睿听到吴栋调侃魏广德,就在一边抚掌大笑。 “案首,我还真没做过。” 魏广德可从没想过做什么案首,想那玩意做什么,梦里啥都有。 虽然偶尔也畅想下进士、状元什么的,可那都是白日梦,自己都知道不现实,也许命运早已注定,进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名次可能未必多好。 不行就走走严阁老的门路,谋个好点的官职,到时候再和他划清界限,免得船沉的时候殃及自己。 至于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走门路不花钱的吗? 都是交易而已,交易完成也就完成了。 人家赌的是案首,那肯定是根据进场考生的名录定下的赔率。 虽然现在还是糊名,按理说应该还不知道哪些考生会参加覆试,可是没看到人家还没把下注的信息放出来吗? 这说明到现在,赌场那边似乎也不确定哪些人过了正场考试。 想想明天他们就要进场了,到时候只要有一些熟悉各府考生的学子在一边认人,就能大致摸清楚进去的人都有谁,再根据之前的风评,赔率也就出来了。 魏广德是这么想的,不过自己反正是没希望拿下案首之位,否则就真想重注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做了,天道会不会让自己得偿所愿? 已经是第三次顺利通关,除了县试他很有把握外,府试和院试正场他其实都没什么把握的,既然都过了,说明他真的是洪福齐天,说不定覆试考题就是他最最擅长的也说不好。 逛街逛到月挂树梢,南昌城马上就要宵禁了。 南昌城的宵禁,其实只要不进出城,到是影响不大,城外什么样不知道,城内其实还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商家不少还是要做夜市生意的,当然主要是赌馆和青楼。 魏广德对赌馆兴趣不大,至于青楼嘛,在九江府看过几次,但是都没好意思上去坐坐,这会儿就更不能去了,明天可要考试。 吴栋已经多次让他回去休息,准备明天考试了。 曾元睿老早就回了客栈,他还要照顾他二哥,怕看书废寝忘食忘了休息,影响到明天的考试就不好了。 看着魏广德盯眼直瞅那边的青楼,二楼靠窗那里还有十来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向外张望,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吴栋只是觉得好笑。 “广德,你这是想要上前喝一杯?” 听到表哥这么说,魏广德脸一红,摇头否认,“那里,就是那边亮堂点,所以多看几眼。”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等你过了院试,咱们上前坐坐。” 吴栋看着魏广德嘿嘿直笑,说的他脸又红了。 好在这会儿天色已晚,到是不打眼。 明天就是这次院试的最后一场考试,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场考试。 心里忐忑还是肯定的,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只能自己给自己灌鸡汤。 来到这里,自己肯定会受到上天的眷顾,小小院试,没问题的。 回到客栈,魏广德叫店家准备了热水冲个澡去去汗,早早的上床睡觉,为明天的考试养足精神。 正文 102复试 , 翌日,和前几天一样,魏广德早早的起床洗漱,吃过店家准备的早餐,就和曾元述一起,在表哥吴栋和曾元睿的陪同下再次去了南昌贡院。 和上次没什么不同,这次来这里的考生依旧是许多,毕竟是整个江西省的院试覆试考生都来了,各个府县都是上百人,而南昌府、吉安府这些富裕之地和赣州府这个掌管十三个县城的大府就是好几百人。 在大明朝的江西布政使司下辖13府78县,这次院试结束,就会有七八百个秀才诞生,覆试虽然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录取的,可参加覆试的考生绝对上千人。 对考生的甄别环节依旧不会少,在经过唱名后,魏广德才步入南昌贡院。 进入大门经过搜捡,他们这一队的考生在小吏的带领下进入考舍区域,开始寻找自己的考舍。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这次魏广德他们都是轻车熟路的,很快就到了自己的考棚坐下,随着衙门里的差役送来装满考试用品的提篮,魏广德开始准备迎接这院试的最后一场考试了。 随着考生入场完毕,考场再次封闭,早已准备好的一群差役就抬着写好考题的木板在考棚之间穿梭,供考生抄录这科考题。 魏广德和以前一样,在差役抬过来写好考题的木板后,第一时间是把题目都抄录下来,做那是后面的事儿,题目必须抄准确,不能有遗漏。 这次的复试只考两篇八股文,默写和试帖诗都删了,不考了,到是简单。 魏广德看到题目后第一反应就是现在这位江西提学官还不错,知道就靠八股文得了,反正就是筛选乡试的苗子。 在乡试里,只要八股文做的好就行了,这样的要求还会延续到会试中。 只看木板上两道八股题,第一道题:不以规矩。 确实不以规矩,魏广德在心里腹诽一句,快速抄到纸上,随后开始抄第二道题。 只看木板下面一道题也是非常简单,就六个字儿,国人皆以夫子。 看到这里,魏广德才真正领悟了提学官出第一道考题的意思,“不以规矩”,还真是不以规矩,两道题全部自出《孟子》,这在科举考试中其实是很罕见的,至少魏广德之前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干的。 莫不是这次院试有鬼啊? 魏广德此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也不确定,主要还是这次的考题太凑巧了。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就在考生们还在入场的时候,就在明远楼上,这次负责主考本届江西布政使司辖区内各府县考生院试的提学官就让下面的考官们各出一道题,揉成团后放出一个小匣子里,然后他背手从中取出两个纸团,从而确定的本次院试考题。 好吧,题,不是他出的。 只是他抽的而已。 展开纸团来的时候,他也被吓到了,两道题皆出自《孟子》,要是拿出去,似乎有点不合规矩。 这个时候,他已经抽了纸团,可不能又丢回去,只能是把纸团递给其他人也看看,不过心里也打定主意,最好就是重新抽一次吧。 “呵呵......这次抽的考题,还真是不以规矩。” 只是没想到,看了考题后,过来监考的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胡仕良却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等其他人看过后,也都是笑笑。 “汪御史怎么说?” 提学大人听到那胡仕良这么调侃一句,其他人也都只是笑笑,并没有人说重新抽取试题的事儿。 也是,题是下面考官们出的,他就是随便抽出来的。 在这之前两天,他还在为复试出什么题而纠结,让考官们出题,也是他今早临时作出的决定,可没和其他人商量过,谅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会这么做。 “打开其他的纸团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那这就是天意了。” 被叫做汪御史的这位自然就是江西道监察御史了,他是年初离京到的江西,负责这次巡抚江西各府县的工作,正巧遇到院试,也就过来看看。 监察御史出自都察院,又依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明朝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为最高监察机关。 右参议和监察御史都这么说了,提学官大人自无不可。 随即汪御史就逐一展开剩下的纸团,上面各位考官出的题也是五花八门,四书五经题皆有,只是独独被提学官大人抽到了两篇《孟子》,第一题的题意还非常贴合实际。 下面还要出的题目,提学官大人却是笑笑,“都不以规矩了,还出什么。 老夫前几天就为这次院试出什么题而费神,直到刚才也未想到。 既然天意抽到这么一个题目,那老夫就顺天而行好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次的考试怕是有猫腻,但是不管怎么样,题还是要认真做的。 “不以规矩”出自《孟子·离娄章句》,原文为: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魏广德以前作文就是以“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中的明和巧两个字开始写的,自然依旧是抄自己过去的文。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这就是他的破题,然后继续往下写。 虽然脑海里有稿子,不过魏广德还是先写到草稿上,一会儿还要再检查一遍,防止出现遗漏,虽然以前没有过,但是防患于未然。 抄好第一篇文章后,就是第二题了。 “国人皆以夫子”出自《孟子·尽心章句》,原文为: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殆不可复孟子曰是为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 这题其实是截取一句话中的前半段,不过好在这题魏广德做过类似的,只不过是原句“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要是用原来脑海里的东西自然有点不合题意了,是需要修改的。 魏广德一上午剩余的时间里,就在考虑怎么修改自己脑海中的文章。 先把不合适的词句删掉,还要补充一些,搜肠刮肚回忆看过的经书注解,毕竟是代圣人言,这点不能出错,修改工作持续到下午才算勉强完成。 “有皆以为然者齐人之望大贤切矣......” 正文 103院试结束 , 这次院试复试,魏广德终于又打破了一项自己一直保持的传统,那就是提前交卷。 这次复试,魏广德一直捱到最后关闭考场收卷,才把答卷交给了受卷官,跟着大部分学子缓步出了南昌贡院。 这次之所以耽误这么久的时间,也是因为院试太重要,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完成老爹心目中的一个小目标:不是先赚他一个亿,而是考上秀才。 之前的府试那次,题目够难了,截搭题。 不过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怕是没戏了,所以在想出怎么写后,就直接落笔。 一年多来不断的书写作文,让他还是有了一点点笔力。 完成文章后又检查了两遍就誊抄上了答卷,算是完成了那次的考试,然后没等到时间提前交卷了。 而到了这次院试考试,虽然他心底还在回想着自己肯定被上天眷顾,科举必过的信念是异常强大,但是在实际做题时却是比府试那次小心得多。 完成文章后又反复琢磨,进行了一些修改,才算让自己满意。 重新把作的文又检查一遍,先把第一道题的作文誊抄上答卷,但是并没有马上誊抄第二篇文章,而是有一字一句慢慢推敲琢磨,所以直到最后差役开始提醒快要收卷了,这才把文章誊抄到答卷上。 出了贡院大门,人潮中很快就看到大门边古纹石坊旁站立等候的表哥吴栋和曾元睿两人,不过没见到曾元述,应该还在自己后面吧。 这里,是他们参加考试前和吴栋他们说好的,毕竟参加考试的人比较多,不事先说个地方,到时候人多眼杂怕错过了。 “这次怎么现在才出来?” 只是在魏广德走到表哥身前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吴栋这么来了一句。 在魏广德愣神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吴栋接下来的话,“我以为你又会提前交卷,下午我就和元睿一起过来了,结果一直等到现在。” “这次的考题是不是很难?我们都没见到几个提前交卷出来的考生。” 曾元睿这会儿插话进来道。 “是有点。” 魏广德接下来就把这科考题和他们说了下。 “第一题还算好,第二天截了半句,还真有点不好作文。” 吴栋听了这科院试就两道题,再一想题目,随即了然,怕是第二道题难住了大部分考生。 说是四书就那么多字儿,可你哪知道主考官会出什么题? 用一句短句,或者长句,亦或者截题或者搭题,真的是让考生们防不胜防。 三个人在路边又等了会儿,不时看到有相识考生走过,少不迭又是一番拱手行礼,相互寒暄几句。 众人的关注点居然大多落在魏广德身上,毕竟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子,能考过院试正场参加都爱复试中来,所以大家对他的作文也很是好奇,纷纷询问这次考题他是怎么答的,即便是曾元述出来和他们会合,众人的好奇心依旧。 到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魏广德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破题说了下。 第一道题的破题大家都理解,其实他们的作文也都类似,毕竟就那么些技巧。 八股文做到现在,早已有人总结出了作文技巧,大家对很多事物的看法相似,所以知道个破题,后面的不说也罢,就是一脉相承写下去就行了。 对于第二题,众人中到是有几个士子点头称妙,也有低头沉思的,倒是没人说这么破题不好。 看到这样的反应,魏广德知道,自己这次做出来的文章怕是真有机会让自己顺利拿下院试了。 天眷。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免生起了一点洋洋得意之意。 “好了好了,天色渐晚,肚子饿了,都去吃喝,也是累了一天了。” 这个时候,劳堪从之前的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笑着对众人说道。 “是极是极。” 大家在这里站了半天,这会儿被劳堪这么一说,都觉得有点饿了。 等回到客栈,魏广德还是让店家准备了热水,痛痛快快的冲洗了一下才去,现在才是真正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 院试的结果还有几天才会出来,这段时间里大家的心情和之前第一场考过以后差不多,短暂的放松下来,酒席上就相约明日一起出门游玩。 其实这天气还比较热,所以能去的地方肯定都是水边,而南昌府城周围自然就是赣江了。 是的,大家伙相约同去滕王阁,虽然之前魏广德已经去过了,但是其实这伙人中几乎全部都去过,不过六月的天,去江边吹吹江风消消暑,还是蛮惬意的,所以也没人反对。 这次来到滕王阁,魏广德也算是长见识了。 本来他们相约一起来的也就九江府相熟的二十多人,但是没想到的是其他府县也有不少学子相约来次游玩,很快滕王阁里的学子人数就上百了。 江西下面十三个府,几乎都有人来此游玩消暑。 然后,自然就是以府县形成一个小圈子,从开始的讨论学问,再到之后就是比诗词,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一开始讨论学问,魏广德自然不会张口,当然也不会有人关注他这么一个小孩,即便是知道他也是参加今科院试的考生,还参加了复试,也没多少人关注。 在大部分人眼中,魏广德不过就是运气好到爆的小孩子。 虽然,这就是事实。 只是,魏广德并不以为意,他本来也不想参与进去。 学问,有什么好问的。 这古代科举考的是八股,可不会考函数微积分,力学三大定律。 在魏广德看来就是这样,他们现在充其量学的就是语文,后世的学问可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硬知识。 不过呢,在进入诗会模式后,还是让魏广德小小的惊喜了一把。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参与到“诗会”中来,魏广德心里有点点小激动,不过很快他就不激动了。 明朝的著名诗词流传的并不多,其实这也反映出这个时代诗词一脉确实发展较为缓慢。 不过想想到了清朝的时候,其实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文化转向通俗后,或许就是这样。 魏广德当然有装逼的利器,他记得的还没有出世的诗词不多,但绝对都是惊才绝艳的,只是他还没准备在一群童生中拿出来。 至少也要乡试或者去京城以后,再把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丢出来。 正文 104原来是这样的读书人 , 魏广德记得的还没有出世的诗词不多,他之前自己就默算过,除了那首穿越人士必备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好像就只剩下伟人诗词了。 不过那东西不能用,身处的位置不同,放出来要惹祸的。 当然还有一些,不过都是一些出名的句子,全诗他可背不全。 比如他知道有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还有能记住的,就是当年央视《三国演义》的片头歌,本来记不住,但是唱出来他就记住了,不过他现在不能用,因为那首词早已问世并流传开来,明目张胆抄袭肯定是不行,会被打死的。 还有一首就是《送别》,也是因为有曲子,可以唱,曲调也是宛转悠扬,所以魏广德还能记住,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还有首“李杜诗篇万口传”倒是能记全,但那话太大气,要是写出来,人家向他再讨教两首诗词,他就有点抓瞎了,所以只能放在一边。 说实话,魏广德觉得自己蛮苦逼的。 小说里那些穿越人士,怎么就能记住那么多的诗词? 一首连着一首随便写,还不重样。 除了诗词以外,其实魏广德还练了一手绝活,“难得糊涂”这四个大字儿,他是悄悄练习了无数遍,写这字的人他知道,叫郑板桥,估计也是个写诗的高手,可他的诗自己一句没有,就是看电视剧知道这四个字儿,说是很精辟。 印象里在哪看到过这么个说法,说八股八股,要是你能做好,随你再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 不过到了魏广德这里,他发现貌似有点不靠谱。 说这话的人肯定水平不怎么样,或者是太怎么样了,净在那里乱说。 到了明朝,魏广德私下里一边学习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可是他尝试去作首诗出来,憋半天也没有整出一句话。 至于学高鹗去补全他记忆中的一两句诗词,魏广德努力过,但是都不知道作者当初的环境,自然是憋不出来的。 参加了一场不怎么样的“诗会”后,到了晚上,众人都回到南昌城里。 当晚,吴栋就履行了对魏广德的诺言,还真带着魏广德上了南昌府知名的馨香楼。 不过让魏广德失望的是,吴栋他们只是带着魏广德上了馨香楼喝花酒,可不是魏广德想象中的留宿。 在被吴栋提溜下楼的时候,吴栋还在魏广德耳边说道:“来一次就够了,要是让姑母知道,还不知道怎么锤我一顿。 再说了,你现在还太小,毛都没长齐,再等两年哈,现在不急。” 一起来的曾元述、劳堪就在一边笑呵呵看着这两位,明显魏广德还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是被吴栋硬拉出来的。 走出馨香楼,劳堪还不忘调侃两句,“吴栋啊,人家广德风流才子,自有才子的潇洒飘逸,放荡不羁,有句话怎么说的,哦,对了,自古才子多风流。” “呵呵......” 后面站的曾元睿刚开口跟着乐,就被他二哥曾元述一扇子拍脑袋上,随着“哗”一声纸扇打开,颇是潇洒的扇了扇才说道:“你也太性急了点,你哥拉你下来是对的,有个十五六岁的年纪,你再学人家名士风流好吧,这么小狎妓可不成。” 其实魏广德跟着上这儿,也就是好奇。 后世可没有青楼妓院,都已经变成娱乐城、夜总会,好像也就倭国还保留了风俗店,古代的青楼,魏广德就是好奇,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做点什么。 一行人顺着长街前行,很快就因为住宿客栈的不同分道扬镳。 时间一晃就过了几日,和之前那次一样,刚考试结束那会儿大家心态都很轻松,随着院试放榜日期的临近,大家的心也重新被悬了起来,紧张的情绪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院试放榜可没有一个固定的日子,也就是说固定在院试考试结束后多少天发榜,只有一个大概的时间,一般在五日到十日之间。 所以在度过了开头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后,众人自然就没了出门游玩的心情,都留在南昌城里,没事儿就想往贡院那边去。 虽然也知道去了也看不到个结果,但是人就是想往那边走。 “闵文卿、李椿、万宏谟、李贵、顔应贤,没想到这五位还成了今科院试案首的热门人选了。” 曾元述和吴栋这会儿就站在一家赌馆门口,看着外面布幔上贴着的院试案首赔率指指点点。 魏广德在一边仔细看了南昌城内赌馆对这次院试案首开盘口的情况,虽然名单上有二十多人,但是从赔率也能看的出来。 虽然各家赌馆开出的盘口各不相同,都是略有差异,但是总的来说,对于这次院试的案首之争,判断都是大同小异,主要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五个人了,赔率最小。 从上千人中选出上榜的几十个人,可以想象赌场的老板也是神通广大。 魏广德估计,应该也是从士林中的声望和人气为主要判断,毕竟如果真没什么文才,在士林当中也就不会有什么声望和人气了。 对于今科院试的案首,吴栋和曾元述都有下注,不过一个下注赌的是李贵,另一个压的是顔应贤,虽然赔率都不高,本身也只是凑个乐子。 至于其他的考生,似乎都有下注,也就是他自己“洁身自好”,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家里的钱大多交给了吴栋,他手里没多少。 其实后面几日魏广德又跟着逛了几次青楼,学子考生聚在一起喝酒,然后都会再赌上几把。 到这会儿魏广德才明白,后世说人品行不好就说人家“吃喝嫖赌”,可是貌似这些在古代,至少在这大明朝,书生才子们却并不排斥,反而乐在其中。 这段时间在南昌,魏广德算是明白古代书生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舞文弄墨、琴棋书画只是他们的一个消遣方式,赌博和青楼画舫貌似也是他们的最爱。 也就是这个时代,后世的第一大毒瘤毒品还没有发展出来,要是真有人在这个时代搞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这些人的新宠。 也难怪明朝后面发展成那样,黄赌毒,如果不是因为没人会制造毒品,书生士子怕就要占全了,国家不亡在文官集团手里才有鬼了。 虽然这么想,不过魏广德可不敢说出来。 开玩笑,他接下来要走的就是文官路线,可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 正文 105永寿宫 , 又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过去后,魏广德从睡梦中醒来。 之前的考试后,也没见到曾元述他们居然如此好酒好赌。 也是,现在都紧张了,也只有通过喝酒的方式麻醉自己,免得为院试成绩费神。 等魏广德起床洗漱后下楼,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叫店家送来早饭,就从外面跑进来个小书童。 “你这是怎么会事儿,这么冒冒失失的。” 旁边有认识的学子开口斥道。 “公子,对不起,我们也是慌了。” “什么事儿?你家公子应该还没起来,你这么莽撞冲上楼去,惊吓了你家公子怎么办?” “是是是。” 那小书童一脸委屈,可是兴许是跑的急了,这会儿还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的,也顾不分擦一下。 “说吧,什么事儿这么急。” 那位公子继续说道。 “贡院那边要发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书童应该是被自己公子打发每天早上出去看贡院那边消息的。 也是,现在这些读书人还呆在这里,哪个不是为了贡院门口那张榜单。 “发榜了?” 那说话的公子猛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那小书童又吓得够呛。 “那你还不快快上去通知黄兄......” 魏广德在听到小书童说贡院那边要张榜了,心里也是一惊,旋即也没心思坐下吃饭,而是起身上楼找曾元述去了。 ....... “铛......” 一声清脆的罄响回荡在宽敞的屋里,屋子周围的窗户都关着,此时大门也紧闭,让整个巨大的屋子显得昏暗,若不是有屋顶琉璃瓦透下来那点点光亮和四周点着的无数蜡烛,还真让人看不清屋里的情形。 屋子很大,四壁很干净,屋梁和柱子上雕梁画栋,屋里陈设看上去也不多,到是有点简约的味道。 屋子里挂着一幅纱幔,还用屏风将整间屋子分为内外两间。 在罄响过后,外屋几个身着紫衣绯袍人慌忙跪下不敢抬头,只是都竖着耳朵倾听来自里屋的声音。 “朕把这祖宗社稷交托于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二月俺答领兵骚扰大同,四月又跑去辽东,你们是不是还想让他再来一次京城才好,让朕把位置让给他,你们好去跪拜新主子?” 里屋里传出阵阵怒吼声,让外屋所有人都不仅额头冒汗,可是他们依旧是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汗水滴在青石板上。 “现在好,四月,朕记得是四月,南京就上了奏折,调集江南精兵强将,然后你们给朕的是什么? 整个浙江被区区万余倭寇搅了个天翻地覆,宁波、台州、温州丢城失地,朕钦点的地方官也死了两个,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呐。 还有那些卫所,几次大战都是大败亏输,还说什么倭寇勇猛善战,也不臊得慌。 江南百万大军都是待宰羔羊吗?都是羔羊,朕养来何用?” 说话主人的声音很是刻薄尖锐,穿透力很强,直接让屋外守候的几个太监不由得噤若寒蝉。 这里,就是永寿宫,位于西苑之内。 嘉靖皇帝在壬寅宫变后迁居西苑,就一直居住在此。 永寿永寿,怕也是嘉靖皇帝希望自己与天同寿,能够长生不死,永享人间至尊的期待。 不过此时,虽然天清气朗,但是在西苑却是乌云密布,概因此间主人正是怒气爆发之时,实在没一件让他省心的事儿。 之前俺答围北京,臣子们找了不少理由阻止他出兵报复。 好,对于聪明过人的他来说,鞑子能够打到京城来,对他的触动不可谓不大,这也说明北地边军目前的状况,怕是也和京营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是乾纲独断,坚持让他们抓紧做好北征准备,其实不过就是给这帮文官武将敲个警钟,希望明军战力能够恢复一些,吃相别太难看。 可是等来的回报是什么? 蒙古鞑子直接抢劫马市队伍,还不断兴兵犯边,今天是大同急报,明天就是辽东求援,现在更好,江南也乱了。 大明承平二百年的江南,现在居然还被区区倭寇骚扰,还一口气打下多个县城,浙江卫所损失惨重。 “朕现在不要听奏报,你们内阁和六部今天就要给我那个章程出来,朕不要再听到倭寇为祸江南的消息了。” 看到下面三个内阁阁臣和六部部堂皆跪地不起,嘉靖皇帝显得有点兴致缺缺。 江南,可是大明朝的财税重地,那是乱不得的。 乱了,北地边军军饷哪里来?京城漕粮哪里来?还有自己修道需要的财货又哪里来? 嘉靖皇帝透过纱幔看着外屋众人,为首跪伏余地的一个七旬老者这才缓缓平身抬头缓缓禀报道:“陛下,臣等内阁阁臣和六部部堂也商议许久,概因江南之事关系重大,若不能找出万全的法子,怕是难以根治江南倭患。” “万全法子?没有,那是不是就让江南继续乱下去?严嵩,你倒是给朕好好说说。” 听到内阁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章程应对江南倭患,嘉靖皇帝是真的怒了。 五月江南战报接连传至京师,就已经令满朝官员震惊,结果一晃两月过去,内阁和六部还是没有法子应对。 “陛下关心江南千万百姓乃是好生之德,皇恩浩荡,可是江南乱了,京城却不能乱。” 严嵩说道这里稍微停顿下,悄悄抬眼看了看里屋,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没有听到传出雷霆怒火也是心下稍安,继续说道: “给事中王国祯、御史朱瑞登上奏,海洋不靖由朱纨得罪后裁革巡视都御史所致,虽还有海道副使但权轻不便行事,狼狈失职如丁湛、李文进等已事可验也。 请复设都御史巡视闽浙,兼假以巡抚总督之权使之,节制诸省方可责其成功。 另我等还商议,闽浙两省各添参将一员,驻劄边海,地方庶文武各有专职,缓急无患。” 说道这里,严嵩又往里屋看了眼,这才又重新爬服余地。 良久,里屋才再次传出嘉靖皇帝的声音。 “此次倭寇为祸浙江多府县,地方上布政使司有大责,该查查,该办办。 对于那些精勇敢战,还有尽忠职守的,该表彰,该升迁的,尽快给朕拿出章程来。 复设都御史,你们拿出个名单给朕过目。” 正文 106功过相抵? , 随着倭寇重新退回大海之上,嘉靖三十一年四月起,劫掠浙江各府的倭患算是暂时平息了。 而在北京城里,那位至尊,也因此事大发雷霆后,大明朝廷的办事效率终于有了些许起色。 “你们再琢磨琢磨,要是没有纰漏,那我们就这么报上去。” 位于北京紫荆城东面的文渊阁内,严嵩、吕本和新晋阁臣徐阶坐在上首,六部尚书居于下正在商量政务。 明朝最初沿袭元朝制度,设立中书省,置左、右丞相,但之后在胡惟庸案后,朱元璋罢中书省和宰相,权利回归六部。 之后,又置文华殿大学士,为其顾问,这就是内阁的雏形。 而之后在朱棣登基称帝后,一开始也是殚精竭虑,但屡次北征让他感觉难以总揽政事,于是内阁制度应运而生。 阁臣之预务自此始,然其时,入内阁者皆编、检、讲读之官,不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 这个时候的内阁,还仅仅充当朱棣秘书的角色。 又是数位皇帝后,内阁权势才逐渐坐大。 内阁大臣的建议是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做“票拟”,而皇帝用红字做批示,称为“批红”。 不过在宣宗时,皇帝批红成了象征,他直接把权利下方到了司礼监,由此有了内、外庭分治的说法。 明朝内廷、外廷的机构完全对称,外有内阁,内有司礼监,外有三法司,内有东厂、锦衣卫,外廷有派往地方的总督、巡抚,而内廷派往地方的也有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等等。 这样,内廷、外廷相互制约,才能确保皇帝的决策地位。 但是,这也造成了内外两大政治势力的争权夺利。 “革浙江布政司参政曹汴职,回籍听勘;停参议李宠、按察司佥事李廷松俸,下按臣逮问没有问题。 可浙江巡按御史林应箕四月奏倭寇事,参海道副使李文进、分巡副使谷峤等官员尸位素餐,当时推海道副史丁湛,并都指挥张鉄备倭,该办办,陛下的意思不能违逆。 可是这条陈,丁湛罢为民,以李文进代之,张鉄革回原卫,以周应桢代之,种种,就是对四月处置的完全翻转,有失体统。” 徐阶开口说道。 “林应箕说他们尸位素餐,可是他保举的人在这次浙江倭祸中处置失当,难道不该纠正.....” 徐阶话音刚落,下面就有官员出声责问。 徐阶只是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就低头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说这一句,也不过是要给人一个交代,谁不知道李、周等人是严家的人,也是林应箕命衰,遇到百年不遇的倭患,陛下震怒,还能怎样。 “林应箕因擅专,敕其离任已是给了体面,夺俸三月亦不过小惩。” 次辅吕本也点头说道。 徐阶看了眼其他人,都没什么人要出声,知道也就只能这样,随即微微点头。 能说什么? 浙江被倭寇搅得天翻地覆是不争的事实,该办办,该奖奖,只是因被御史参奏居然躲过祸患,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 “另外,吏部推巡抚山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忬提督军务,巡视浙江兼管福兴泉漳地方。 兵部对于设分守浙直参将各一员的意见,以琼崖参将署都指挥佥事俞大猷,中都留守司管掺、指挥佥事汤克宽为之。 俞大猷驻防温台宁绍等处,汤克宽驻防福兴泉漳等处,俱听忬节制......” 随着内阁商议定下章程,很快就把奏疏送到西苑。 对于事关浙江的奏本,司礼监马上就转交万寿宫嘉靖皇帝手中。 “俞大猷,汤克宽......” 嘉靖皇帝从黄锦手中接过奏本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奏疏内容,嘴里喃喃道。 “黄锦,你对这二人如何看?” 听到嘉靖帝询问,黄锦急忙答道:“圣上,奴才也不知道这二人如何。” 对于军国大事,黄锦可不会愚蠢到随意说出自己的意见,自己这位主子的性格,他可是太清楚了,毕竟陪伴了无数的岁月。 要是说准了还好,要是说错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 “哼哼......” 嘉靖皇帝听到黄锦的回答倒是没有意外,刚才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们倒是滑头,奖赏名单完全按照南京兵部奏报的给朕交来。” 嘉靖皇帝伸手微微揉揉眉心,好一会儿才睁眼又看了看案几上的奏疏,似是下定决心道:“也罢,总算是打赢了一仗,没有丢了脸面,着锦衣卫查查这几个指挥使,看看能力如何。” 南京兵部对此次浙江大战的前后详情的奏报前些日子早已送达京师,浙江这次大动荡是肯定的,只是对于奖赏却是讳莫如深,只是给了个大概条陈,一切都以京师天子圣断。 对于唯一一次正面对战倭寇并取得胜利,南直隶三卫及江西九江卫自然进入嘉靖皇帝眼中。 “违抗军令......功过相抵.......哼哼.......” ......... “曾兄,曾兄,快起来,贡院发榜了。” 魏广德上了楼,敲了几下门,或许曾元述还未醒,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人声,旋即急不可耐的对着房门里大喊道。 “什么?放榜了?” 屋里曾元述惊叫一身,就听到“咚”的一声,似是重物坠地。 等魏广德他们走出客栈的时候,街上许多人正在往南昌贡院那边去,大多都是一副书生打扮,自然是去看榜的。 还有一些虽然不是书生打扮,一看就是市井中人,但是一个个跑得比他们还要快,显然他们应该也是去看榜的,只是关心的自然不是自己上没上榜,而是最后案首到底是谁,自己手里的赌票到底是金子还是废纸。 魏广德他们终于到了贡院街,此时此处也是人山人海,贡院街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可即便如此,后来之人也不断往里面挤,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矜持。 “还是来晚了,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进的去。” 曾元述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点失望,后悔昨日不该饮酒过度误了时辰。 “我在前面开路,曾兄在后护住广德和元睿跟上。” 吴栋急忙说道,这一年多时间里打熬身子,他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魏广德等人按照吴栋的吩咐,随着吴栋奋力挤开人群就往贡院大门处冲去。 正文 107长案 , 吴栋在前开路,魏广德和曾元睿紧紧跟在他身后,曾元述则走在最后护住两个小家伙免得因为人多拥挤而被挤散。 也就是这一年多锻炼的成果,吴栋的身体素质明显好于周围的这些读书人,小队伍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 可就算是这样,等他们挤进贡院牌坊,顺路寻找九江府的榜单也是颇为费劲。 终于,在穿州过府后,总算是在靠近贡院大门的位置看到了九江府今科生员的榜单。 看到了榜单上大大的三个九江府的大字,可不代表就完了,还要继续往里挤,因为榜单下方早已堆满了人。 院试放榜和之前的县试、府试无甚区别,也是长案,从第一排到最后。 “表哥,从最后一名往前看榜。” 魏广德被拥挤的人群推攘着,还好他一直紧紧跟随这吴栋身后,只感觉脚背做疼,他也知道是被旁边的人给踩了脚,没办法,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理论的,尽快看到结果就出来好了。 看到吴栋往前头案首那边挤,魏广德就觉得没必要。 案首,哪是那么容易的,于是干脆大喊出声提醒一下。 吴栋在前面也听到了魏广德的声音,虽然现场很是喧哗,可是毕竟两个人靠的近,还是能听清。 魏广德的意思他一下就明白了,也没必要反对,按照魏广德说的,转个弯往榜尾去,很快几个人就到了榜单末尾开始往前看。 此时的四个人,已经是衣衫不整,实在是刚才人太多太挤,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所谓读书人的体面,大家都差不多。 而且到了榜单下的学子也没人看周围,都是抬头盯着榜单看,寻找自己的名字。 “今科录了五十六人。” 看到排名末尾的人名上面有个五十六的排行,他们一行人自然就知道整个九江府下辖五县,一共录了五十六人,算起来一个县十一人。 不过彭泽的情况略逊于德化、湖口等县,怕是有十个人上榜就该偷着乐了。 “五十五,不是,五十四,也不是......” 他们顺着榜单末尾往前挤,不断和上面下来的人潮对撞一下,然后分出个左右来又继续前行。 院试到现在,发长案,自然也是直接写上榜者的名字,而不是填写座号,所以他们很快就看完了后面几个人的名字,没有曾元述,也没有魏广德的名字。 兴许是吊车尾的时候多了,魏广德一时有点不适应,榜尾居然没我。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开始有点惴惴,不是很确定自己这个穿越者到底有没有天眷了。 就在魏广德心有不安没多久,耳朵里就听到吴栋忽然惊喜的大叫声。 “中了,广德,你中了,四十七,嘿嘿......” 有了吴栋的喊声,魏广德把视线跳过三个名次,直接找到四十七名的位置,下方果然写着“魏广德”三个小字,下方还有彭泽县三个字。 魏广德看到自己的名字,确定自己终于上榜了,瞬间的惊喜充斥了大脑,刚想要跳起来庆祝,就感觉脚背又是一疼,他又被人踩了一脚。 跳不起来,魏广德就不跳了。 “恭喜恭喜,魏兄好厉害。” 旁边的曾元睿这会儿也看到了魏广德的名字,也没有之前府试落榜而魏广德上榜时候的不服气,现在人家是生员了,不服不行。 自家二哥那么努力,考了两次院试都折戟沉沙,人家一次就过了,才十三岁。 “同喜同喜。” 魏广德努力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好吧,虽然看似没笑,不过嘴角已经裂到耳旁了。 “恭喜恭喜......” 这会儿周围的书生学子也注意到了魏广德一行人,九江府来参加考试的就百多人不到二百个,当然还有不少没找到自己府的考生也在往前挤,这个时候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知道眼前这小孩上了榜,都在旁边道了句恭喜。 至于周围还有不少人,其实都是南昌城里的赌徒,他们这么关心各府考生的成绩,都是因为他们怀中的赌票。 “表哥,继续往前走。” 魏广德视线扫过了曾元述那里,也看到了他从开始的惊喜逐渐沉默下来。 好吧,不用问也知道,看到魏广德的名字在榜上,这位现在的压力是真的无比巨大了。 科举考试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说你努力就一定有结果的,也不是说你真的文采斐然就一定能过几关。 吴栋这会儿也从惊喜中冷静下来,自然知道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还有一个呢。 “你们跟上来,元述的名次怕不是在前面了。” 吴栋大声喊道。 几人继续挤着往前走,没走出几步,迎面就遇到张科和段孟贤,他们是湖口县的,自然也在这里看榜,不过两人都是面带笑容的模样,让魏广德不由猜测到点什么。 “两位也在看榜?” 吴栋在前面看到两人,随口问了句,视线也重新回到榜单上。 “吴栋,你们那边怎么样?” 张科开口问道。 “广德在榜上,对了,你们从前面来,看到元述的名字了吗?” 吴栋随口答道,快速浏览了上面几个名字,没有曾元述,就打算继续往前挤,此时的位置也就是显示这次院试三十多位了,前面还有三十来人的名字,不过到现在,吴栋已经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怕是有落榜了。 “嘿,那就恭喜广德了,我们还是同年,元述,你在后面啊,我说怎么没有看到你,你的名次是二十三名,在这里怎么可能看到。” 就在吴栋打算带着三人继续往前挤的时候,耳边就听到张科的声音。 “张兄,我真的在前面吗?” 其实不止是吴栋,就连曾元述自己都觉得怕是今科无望了,可没想到乍一下听到张科说他在榜上,还是二十三名,顿时有点惊喜失声。 “是啊,我们是看看这次有那些同年和我们一起过的院试,下来大家也好一起喝酒庆祝庆祝,劳兄在前面组织呢,他是今科案首......” 张科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不断的说着话,而曾元述一行人早已坐不住了,在吴栋的带领下继续往前挤去。 正文 108该换衣服了 , 这些日子,南昌府城的青楼酒肆生意是好得不得了。 没办法,一下子涌进那么多读书人,生意想不好都不可能。 除了考试前一天生意会一下子清淡不少外,其他时候那都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而来客,不仅有今科上榜的书生学子,更有那些名落孙山的来此借酒消愁。 魏广德一行人自然不是失意之人,在经过一夜狂欢后,也不知怎么回的客栈,此时他才睁开惺忪睡眼,感觉头有点疼,昨晚上酒喝得有点多了。 当然不是他不想多睡一会儿,实在是敲门声响太久了,还越来越急促。 起身开门,虽然有点衣衫不整,可魏广德也顾不得许多,只想尽快应付过去,好接着继续睡一会儿。 打开门,就看见有小二一脸讨喜的笑看着他,还不住行礼说着恭喜公子中秀才,下次乡试高中举人的话。 “什么事儿,一直敲门。” 魏广德被打扰了清梦,心情自然不好,虽然店小二说着吉利话,可是语气也是不善。 “衙门的差爷送喜报来了,应该还有其他事儿,小的这就给你打水,请公子梳洗下楼。” 店小二知道打搅到了魏广德休息,不过依旧笑着对他说道。 “喜报?红榜都贴出来了,还送什么喜报?” 魏广德诧异道。 这事儿他可不知道,其实很正常,不管是吴栋,还是曾元述,两个人可都没考过院试第一场就被刷下去了,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南昌城,后面还有什么事儿,他们也是压根不知道,更没兴趣去打听。 店小二看着魏广德,感觉眼前这小孩儿可能是真不知道,急忙说道:“中了秀才,衙门会按照登记的住宿地址送喜报,也就是讨点喜钱,还有就是他们会带来提学老爷的命令,是不能不去的。” 说话的功夫,旁边隔着几间屋子的门也被打开,曾元述也是蓬头垢面站在那里,和他门前的店小二说起话来。 魏广德知道是什么事儿,喜钱,那个到没什么,可要是官差真带着什么消息过来,那还真得重视起来。 别看现在他已经从童生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可是也就那么会事儿,自己的学历文聘可还在提学官大人手里,提学官可是可以削除读书人功名的,虽然用的不多,而且大多是确有严重过失才会发展到这一步。 “快快打水。” 魏广德清楚这事儿不能马虎,马上就对店小二说道。 不过在转身那一刹那,魏广德多嘴随口问了句,“今年店里有多少考中秀才的。” 昨天也没注意,而且学子伙在一起去的地方也不同,所以魏广德还真不知道同住这家客栈的其他考生的情况。 虽然大多不熟,可是呆了这么多天,大家早已认识,至少见面要行个礼谦让下。 “七位,有七位公子考中了秀才。” 店小二谄媚的笑着回道。 很快,店小二端来一盆水,魏广德快速洗漱后出门并没有急着下楼,只是往楼下望了一眼,已经有两个新秀才领到了喜报,魏广德看下去的时候就看见官差正在和他们说了句什么,随后道喜后就坐在了一旁。 魏广德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两个银裸子,还有几十文铜钱,楼下官差就两个,给两个银裸子也足够了,不过魏广德还是要先找表哥问问怎么处理。 不过抬头看了眼,那边门还关着,显然没有店小二过去叫他,而另一边收拾好的曾元述已经出了门,两人四目相对。 曾元述似是猜出了魏广德的想法,笑笑对他说道:“我们下去吧,别去吵你哥了。” 两个人下了楼,很快就到了官差面前。 一边的店小二急忙介绍了他们二人,官差从手里还拿着的几份喜报中找出两份递给两人,一脸笑容,“恭喜曾公子,恭喜魏公子。” 对于大部分读书人来说,考个童生其实并不难,就算运气不好,多考几次一般也会过的。 但是秀才这关可就不同了,毕竟名额有限,也不是府试县试那么随意。 “喜报昨儿下午就已经发往九江府,想来二位府上很快也会收到消息。 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年轻有为,两月后的乡试我们再来给二位公子送喜报。” 旁边那个手里拿着喜报的官差这会儿也是笑嘻嘻的对他们说道。 “多谢两位吉言,有劳二位跑这一趟。” 曾元述笑着说到这里,手已经伸进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为首那个官差,嘴里继续笑道:“这是我和我兄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两位请收下,买杯茶水润润嗓子。” 那锭银子魏广德估计有三、四两的样子,这可是一笔巨款了,相当于三、四千文铜钱。 大明朝到现在,社会经济发达,在城里的一般成年男子只要肯吃苦,卖把子力气一天也有二十文钱,这锭银子他们分了,怎么也相当于普通人小半年的进项了。 当然,身在衙门里,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他们拿到这锭银子怕也要付出去不少。 为首那个官差看到曾元述出手大方,直接给了银子,可不是先前那两个穷秀才,都只是掏出一大把铜钱,估计也就千文不到,先送出去的两份喜报还没赚到二两银子,都是有些不爽。 还好,这家店里还是有大方的主儿,这次没白跑这一趟。 高兴的收下银子,那为首的官差又小声对他们说道:“好叫两位秀才相公得知,今天下午请去南昌贡院亲笔记录户帖,就是姓名、籍贯、三代履历这些,都是惯例了。 对于中了秀才的相公,贡院和提学衙门都要记录,以备后面的乡试。” 随即看了看曾元述和魏广德有小声说道:“两位公子已经是秀才了,去贡院的时候,换上生员服过去更妥当。” 拱手道谢后,曾元述和魏广德就上了楼,边走边说着一会儿出去买衣服的事儿。 明代圆领大袖衫为儒士所穿的服饰,与其他官吏一样,都有详细的制度,如“生员衫,用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凡举人监者,不变所服。” 对于士绅来说,圆领和交领的衣服都是可以穿的,正式的官袍一般都是圆领,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大家熟知的飞鱼服、斗牛服等,包括行蟒袍都是交领,只有坐蟒袍才是圆领。 至于普通人,那就只能穿交领的衣衫了。 正文 109驿卒南来 , 下午有事儿做了,魏广德和曾元述都是赶紧的上楼,叫醒了吴栋和曾元睿,他们要出门买身衣服。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怕是有不少这次考中秀才的士子都会跑到成衣铺子里去看有没有生员服,还得跑快点,晚了怕就没有了。 就小半天的时间,就算给再多钱,也赶制不出来一件衣服的。 他们倒不是要叫吴栋和曾元睿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去,也就说叫醒他们说一声,免得一会儿起来看不到人。 没等他们,魏广德就跟着曾元述出了客栈。 曾元述也是老道,下楼后并没有直接出去找成衣铺子,而是找到客栈掌柜的询问,毕竟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不少新科秀才要去买生员服,到不是怕那里没有货,而是不想挨家挨户去找。 客栈老板肯定是知道哪儿有卖生员服的,问问,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往状元桥那边走,到了桥头不过桥,直接左转就有家成衣铺子,那里肯定有生员服,就是魏相公的怕不合适。” 掌柜知道他们的来意,自然是知无不尽。 不过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魏广德身材稍微矮小了一点,怕是没有合适他穿的衣服。 这个小问题,自然顾不得许多,曾元述带着魏广德就去了那家成衣铺子,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走进铺子,又是照例先大一圈揖,妮玛这个时候来这里的都是这次上榜的生员,读书人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把“礼”字放前面。 “劳兄,你也在哈。” 行礼完毕这才看铺子里的人,好吧,劳堪和张科也在,还有两个是九江府的。 “你们也来了,哈哈,快点去找找合适的衣服,孟贤还在里屋换衣服呢。” 劳堪看到进门的是曾元述和魏广德,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掌柜的没说错,曾元述过去找到铺子的老板,随后就接了一身衣服然后就去试穿了,而到了魏广德这里,成衣铺的老板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歉意道:“这位相公,本店还真没准备你合身的衣服,就算是最小号的怕也大了点。” “能改不?你店里有人吧,马上给我改改,该多少钱不会少你的。” 魏广德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或许成衣铺里真没自己合身的,穿着大号的生员服去贡院,怕是也不好看,临时做肯定来不及,那就只能拿现成的衣服改改了,只要过得去就成。 “这个可以,就是改出来的肯定没有那么好。” 那掌柜听到魏广德这么说,自然马上就点头,不过也把丑话说前头,别改出来觉得不好。 “别磨蹭,麻烦快点找人量尺寸给我改改。” 魏广德自然不会犹豫,立马就对掌柜的说道。 “相公稍后......” 魏广德他们在为中了秀才后还要走的程序忙活着,而在临近九江府城不远的地方,一匹快马正在疾驰。 马上是一个驿卒,身后背着一个竹筒,不住的催马狂奔。 昨天中午他就接到差事,和另一个兄弟分到往北边送公文的活儿,只不过他抽签抽的不好,是要往九江府去,而之前同行的兄弟昨晚就已经把公文送到了南康府。 很快,驿卒就骑马进城,南昌城院试的结果也传到了九江府。 “哥几个,今晚香满园。” 此时九江城顺着小南门进城的大道上,几个贵公子正在晃晃悠悠的说笑,安排着今晚的夜生活。 “哒哒哒......”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几个公子连忙侧着让开半条道。 好吧,以往嚣张惯了,他们几个走路基本就是横在整条街道上。 不过遇到这样骑马而来的,虽然脸上尽是不爽的表情,可也没人傻到去撞马。 几个人躲在道路的一旁,看着那马上的驿卒,不过倒是没人骂上两句,似乎对这样的人,骂了也是脏了他们的嘴。 等那驿卒骑马走远,其中一个公子才看向那边的背影嘀咕道:“小南门来的,该不是南昌那边院试出结果了吧。” “什么南昌?南昌出什么事儿了?” “他说南昌的院试,你去考过?” “府试我要过随便过,就是不想,院试还是算了,听说那老头挺较真的,凭白丢了面子。” “你家有人去考院试?你爹在外面的儿子。” “啊?宏福,你还有个兄弟啊,哈哈.......” 几个公子在路边就是笑闹成一团。 “去去去,说什么呢,你们余家还是自求多福吧,你大伯不是在浙江任上,这次浙江那边倭寇闹得那么凶,小心你大伯也吃挂落。” 说话这人自然就是张宏福了。 张家的心思其实和吴家也差不多,一来本身就算是亲戚,二来对于他们这样的武将家来说,有个读书科举的亲戚也是好事儿,要是魏广德能够入朝为官那就更好了。 现在大明朝就是文官集团的一言堂,就算是皇帝,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考虑文官的利益,毕竟整个国家都被他们掌控着。 而刚才说笑张宏福的那位,则是德化县的士绅家族余家的人,和他们张家也算有亲了,张富贵的女儿可是许给余家大伯的儿子了,不过貌似那人有点书呆子,叫他出来耍也不来。 而余家现在拿出上台面的,自然就是刚才张宏福口中在浙江任职的他大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榜进士余文献了,担任浙江右参议的职位。 “呵呵,劳你关心了,我大伯没事儿,我们家已经收到消息了。” 说话那位公子继续呵呵笑道。 “说这么多也没说到点子上,不会是你二叔在外面有儿子吧。” 很快就有人故意曲解张宏福的话,你爹在外面没私生子,那是不是你二叔在外面有了。 “滚,是不是想吃爷一脚。” 张宏福作势抬腿要踢的架势,当然,这一脚肯定也没真踢出去。 “我有个小表弟儿,今年跑南昌府去参加院试了。” “小表弟?卫里的?” “嗯呐。” “哦,我知道了,今年卫里说出了个小文曲星,才特么的十三岁的样子,我记得,还真是,你姨妈不就是嫁到彭泽那边了,真是你表弟啊。” “走,去衙门问问。” “那是我表弟的表弟,也是,走,过去问问。” 张宏福想想就说道,以衙门的效率,看着天色,就算送来消息怕也是明天了,正好看见,不如直接上府衙找人问问。 正文 110回家 , “爹,爹。” 张世贵和张富贵正在花厅里喝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那批从浙江运回来的丝绸和棉布很好卖,也就是茶叶走势稍微差了点。 两个人正在商量生意上的事儿,耳朵里就听到张宏福的声音,而急促的脚步声也很快传来。 张宏福气喘吁吁的掀帘子进屋,就看见张世贵脸色很不好。 “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张世贵看到自己儿子这个样子,一点没有平时教育他的稳重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哥,消消气,宏福这可能是有什么好事儿,这才急急忙忙跑来报喜。” 张富贵在一边笑呵呵的劝解道,一边给张宏福打眼色。 “是,爹,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张宏福看到二叔的眼色,急忙先认错道。 看到儿子认错了,张世贵气也消下去一些,这才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我刚从府衙那边回来,魏广德那小子,真的过了院试,现在是秀才了。” 张宏福急忙开口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 “啊?” 张世贵和张富贵都同时惊讶了一声。 说实话吧,十来岁就中秀才的不少,可一般都是十六七岁才中,可是魏广德才十三岁啊。 两兄弟收回落在张宏福身上的视线对望片刻,张世贵才悠悠说道:“还是老爷子眼睛毒,说最好结交下魏家,我开始还以为这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人里,其他那几家的小子都不成器,只会遛鹰斗狗,也就魏家还有个小子还像话,能读书,还有点考科举的样子。 还真没想到,说不好还真是挖到个宝了。” “十三岁的秀才,给他十五年考六次乡试,还不到三十岁,都还能再考。 大哥,说不得老魏家还真能出个进士老爷了,以后要是入朝为官的话,咱又有了个有力的臂助,还是文官老爷,有时候说话可比公爷那边还管用。” 张富贵也开口接话道。 “南京那边说好了?那个魏文才接管崩山堡?” 张世贵想了想才说道。 “基本没跑,除非北京那边有人反对,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最怕的还是右军千户这个位置。” 张富贵急忙回答道。 “魏勐那个卫镇抚的差事算是定下来了,你回头找找,在这九江城里给他弄个好点的宅子,怎么说都是亲戚。” 张世贵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好。” 张富贵马上就答应一声。 “还有,你和那个林教谕关系怎么样?” 说到这里,张世贵端起茶几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我估摸着魏广德这次院试的成绩怕不一定很好。 如果能靠自己的能力进府学,那就算了,要是入不了府学,你帮着走动走动,最好能弄进府学来。 到时候两家挨的近了,关系更好相处,将来要是这小子真中了进士,少不得还要求他帮衬了。” “我知道了。” 听了大哥的话,张富贵自然不会说什么。 “宏福,你出去叫个亲兵,立即去彭泽送消息,我估计他大哥和吴霜那边还等着的,提前让他们知道,也好高兴高兴。” 张世贵放下手中的茶盏,对自己儿子吩咐道。 等张宏福出门后,张富贵才笑着对大哥说道:“大哥做的妙,我们先派人过去报喜,要是让府衙那边送信,怕是后天晚上才能到了,我们这边让人先把喜讯传过去,明天下午就能到。” “呵呵,还是老爷子做的对,别看魏家就是下面一个百户,要真家里出个争气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哈......” 张世贵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 魏广德在南昌府城又逗留了两日,这才收拾行李离开了客栈。 不过,他们在走之前又给店家留下了几天的房钱,这是预留十月乡试用的。 是的,虽然离开南昌回九江,可是十月份的时候还要过来参加乡试,怕到时候万一找不到方便的住处。 这家客栈位置不错,出门不远就是状元桥,过去就到了贡院街,很是方便,魏广德打算下场参加乡试也在这里居住,已经有点熟悉了,也不想又换一家。 “好的,几位相公慢走,小老二就在这里等两位相公再前来。” 掌柜的收好他们预付的房钱,送到客栈大门口。 出了南昌府的西门,度过赣水,他们租的马车就载着他们慢悠悠的往回走。 几日的功夫,马车就过了南康府进入九江府的地界,不过他们这趟可不是要去德化,而是直接回彭泽。 所以马车到了青山镇,他们就雇了条船过了江到了湖口县那边,然后还要赶上两天路才能到彭泽县。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现在魏广德和曾元述都已经是一身生员服,自然要先回家去看看,也不是显摆,至少要让周遭都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彭泽县衙那边早就收到府城传来的消息,县里今年一共考出了九名秀才,县衙都安排人敲锣打鼓送去了喜报,送信队伍到马当镇的时候,全镇子都轰动了,穿镇而过,想不招摇都不行。 更别说送喜报的队伍到了崩山堡,全堡的军户也都知道魏广德成了秀才。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看到送喜报的队伍才知道的这事儿,看家的魏文才提前一天就知道了消息,这些天就算着日子估算着自家小弟什么时候到家了。 这一日下午,两辆马车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靠近了彭泽县城。 这个时候到了地方,吴栋自然是要回家的,魏广德没法回崩山堡,毕竟有点晚,今晚只能是住在吴栋家里。 曾元述和曾元睿两兄弟此时也是思家心切,曾家的宅子就在彭泽县城里,靠近城门口的时候两伙人就各自抱拳分别了。 等吴栋和魏广德走进吴家的时候,吴母已经听到消息,跑到前面来迎接他们,也没管什么礼数。 照道理,本应该是吴栋魏广德进去请安的。 “儿啊,你这些天都瘦了。” 吴母摸着儿子的脸说道,她当然也没有忘记魏广德,“广德这次不错,魏家光耀门楣可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自满,还要努力才行。” “是,舅母。” 魏广德恭恭敬敬的回道。 这次出门一个多月,是吴栋离开母亲时间最长的一次,吴母自然要好生招待他们。 而魏广德还惦记着自己母亲,在晚上也说了,休息一日就回家。 正文 111我出生天降异象? , “少爷,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魏文才正坐在百户所大堂上首的椅子上喝茶,只是微皱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烦心事儿,就听见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手下亲兵的喊声。 随即,魏文才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冲进大堂的亲兵问道:“在哪儿呢?” “快到堡门了。” 那亲兵马上就答道。 “好,我知道了。” 说着魏文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先是跑进后院让下人给自家老妈送消息,自己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走。 十来天前,九江府张家的家人把魏广德中秀才的消息送来,第二天下午,县里面派出的送喜报的队伍也吹吹打打到了崩山百户所,可把魏母和魏文才乐坏了。 为了庆贺,魏家不仅大肆宰杀了猪羊办席招待来送喜报的队伍,还连带着百户所老久没见到荤腥的军户们也敞开肚子吃了顿好的。 这些天,整个马当镇都已经流传开了,隔壁崩山堡那边出了个文曲星下凡,都是好人有好报云云.... 不过魏文才之前坐在大堂纠结的是,传言自家兄弟是文曲星下凡就算了,每隔三年都会有类似传言出现的,那就是乡试中举和会试、殿试发榜后,举人和进士老爷那就是天,地方上的老百姓不懂,但是都会谣传谁谁谁是文曲星下凡。 但是到了自家兄弟这里,本来就是中个秀才,也就是稍微年轻了那么一点。 好吧,说就说吧,文曲星其实也没什么,按理来说这还是吉言才对,该给赏,可是传到后面就感觉变了味,说什么魏广德出生的时候就天降异象。 幸好没有说是魏广德大晚上一出生屋子里就满地红光,隔壁军户都以为百户所着火了,着急忙慌赶来灭火。 那是犯忌讳的,那是太祖的专利,造谣的人貌似也知道厉害,没敢乱编。 但是你编个魏广德出生那会儿,天上本来乌云密布,魏广德一出生崩山堡上空的乌云就散了,一束阳光直接照在百户所后院,宛如神迹。 一开头魏文才还打算追究谣言的来源,但是查了两天发现查不出来,他寻思之下就不敢查了,也不敢打压流言。 老百姓不知道厉害,有时候你越打压,流言传的越快。 其实生孩子还不就那么会事儿,魏文才有不是没看过堡里军户家里添丁,当初自己小弟出生那会儿,他已经记事儿了,哪来的什么天降异象。 魏文才也只是猜测,可能是镇上几个大户放出去的消息,目的就是怕自家兄弟真的科举出仕。 两边有矛盾,可是军民分了家,他们没办法操作什么,就想着用流言天降异象的方式打压魏广德,上面要是有人知道了这事儿,说不好魏广德未来的科举之路就此完蛋。 在封建王朝,有些东西很犯忌讳。 魏文才想通了这事儿后,不仅没有打压流言的散布,反而又编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放出去,什么天降文曲星,其实就是他见到过的流星划破天际改的, 什么魏广德一出生整个崩山堡附近的植物全部开花,也不知道是他在哪听到过什么刹那花开改编出来的, 凡此种种,就是怎么玄乎怎么来,把水搅浑了。 你不是说我兄弟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吗? 我就给你造出几种异象,看外面怎么传,到时候谁还信你们那点小手段。 不过毕竟,这只是魏文才一厢情愿的想法,真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会怎么想,魏文才也不是很确定,这也就是他纠结的原因了。 不过现在不用想了,兄弟回来了,先好好庆祝他成为秀才再说。 魏文才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马褂銮铃之声,一匹骏马从堡门方向飞驰而来,马上端坐一名儒将,那就是魏广德了。 “大哥,我回来了。” 魏广德临近家门,就看见大哥从门里出来,立马大声喊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魏文才接上魏广德,直接带他去了后院拜见母亲。 晚上,吃过魏母筹备的一桌丰盛的宴席后,在母亲回屋休息去了,魏广德才跟着魏文才去了他的屋子。 “什么事儿,先你给我打什么眼色。” 魏文才进屋招呼兄弟坐下后就开口问道。 “我在县里,听舅母说起,最近流传很多关于我的传说,还是什么天降异象。” 魏广德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边说边从怀里又抽出一封书信递给魏文才,“这是我抄的最新的塘报,有关于我爹他们那边的消息。” 魏文才伸手接过书信,一边抽出一边就把之前的事儿和魏广德说了一遍。 知道那么多天降异象的版本是自家老哥搞出来的,魏广德心里盘算了下,觉得处理的很好。 自己一出生就那么多异象了,看听到的人信哪个。 只不过以后自己出门在外的话,难免不被县里的学子取笑一阵。 算了,小民无知,还能怎滴,哥这招搅混水的法子其实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唉.....他们还要等年底才能回来。” 这会儿,魏文才也看完魏广德带回来的消息,这是出征的九江卫给卫里发的信息。 本来浙江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按理来说他们这些客军就该原路返回了。 可是这次倭寇在浙东沿海大肆攻城略地,沿海卫所损失惨重,短期内根本无法恢复有效战力。 按照南京兵部的命令,除了南直隶靠海州府的兵马返回卫所归建外,内地卫所全部驻留,等到沿海卫所重建以后才能返回驻地。 “那三个已经战死的军户,消息要不要告诉他们?” 魏广德开口问大哥。 “先压着吧,等他们回来再说,现在烧埋银子都没下来,告诉他们做什么。” 魏文才摇头说道,这次的消息,把卫所这次出征阵亡和伤残的名单也一块捎回来了,崩山堡出去的百多号人,死了三个,伤残了十多个,接下来就要他们家里补人了。 “只要这几个月,倭寇在那边不闹事儿,爹他们回来就好了。” 虽然上次魏文才跟着张富贵去了浙江,可并没有呆多久,并没关注百户所伤残情况,这是要以公文的形式确认的。 “你也要抓紧时间看书,准备十月的乡试。” 说道这里,魏文才抬头看了眼魏广德,“你参加这科的乡试吗?” 正文 112进学考试 , 魏广德回到家里,第二天他就去了孙夫子的私塾,毕竟是他的蒙师,尽管交了束脩,可也是授业老师。 对于魏广德的到来,孙夫子显得很是高兴,不仅是因为教出一个秀才相公,现在的魏广德地位说起来和他可是一样的。 送上带来的礼物,两人坐下后,孙夫子才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科的生员试什么时候举行啊?” 孙夫子说的,其实是新生员的入学考试,按照朝廷制度,优等生肯定是进府学学习的,稍次的则到所在的县学就读。 对于魏广德来说,他们这些初入学的都是附学生,考试合格后可以升为增广、廪膳生。 “先以六等试诸生优劣,谓之岁考,一等前列者,视廩膳生有缺,依次充补,其次补增广生。” 这就是明朝对秀才的要求,有了功名,白吃等死也是不行的,每年还有多次考试。 不过对于真正有志于功名的人来说,谁会去考虑一辈子做个秀才,都会积极的参加乡试,争取拿下举人,甚至是进士功名。 “还有半月,学生就要启程去九江府学参加考试。” 魏广德恭敬的回答道。 随后孙夫子就把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心得,和他觉得比较重要的给魏广德一一详细介绍。 有些东西,可以在前辈和同年们那里打听到,有些则不会轻易示之,就算你舔着脸去问,人家不愿意说的大概率也是打哈哈过去。 之后,魏广德在家休息了几日,算着时间就去了彭泽县。 现在马当镇和彭泽县到处都在流传他魏广德出生时候天降异象,好吧,版本很多,他是没脸长期在家里呆着了。 上次去南昌府参加院试,带去的盘缠还余下二十多两,统共三十两银子,估计大头都是表哥承担了。 这次去九江府,上次剩下的银子大哥没要,另外有给了魏广德三十两银子。 虽然不知道在九江府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不过既然大哥给了,他就安心的手下。 在表哥家里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和曾元述等几个同年一起出发前往九江府府学。 这次府学的考试,县学的教谕带着一个训导早就已经去了府城,虽然说优等生可以进府学,可是也要看学生的心愿,并不是说必须留下。 所以县学的教谕和训导过去,其实也是防着优质学生被忽悠去了府学,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学生的成绩真的很重要,如果有心仕途的话。 这个时候,他们就要注意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本来不打算去府学的,但是被府学的教授给骗过去了。 一路无话,一行人依旧是乘坐卫所的船只到了九江府。 本来魏广德这次是打算住在外面,和同年们在一起参加考试,不过当船到了九江码头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张宏福已经站在码头上在等他了。 看到这个场景,他知道无法推辞。 果然,下船后,张宏福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哈哈,我算着时间就猜到,广德今天应该会搭便船来九江,哥哥我已经准备了接风宴,这些是你的同年们,大家一起去。” 说完又对曾元述笑道:“元述,恭喜,我看到这次院试上榜生员中有你的名字也很是高兴。” 张宏福很是热情的把这次彭泽县来的生员拉到一处临近府学的酒楼里,众人安顿下来后就是被拉去一阵吃喝。 酒足饭饱,魏广德只好和同年们作别,跟着张宏福又住进了张家小院。 在叮叮当当的马车上,张宏福笑着对他说道:“对了,南京那边消息确定了,你父亲卫镇抚的位置没跑,等卫所大队回来后就可以走马上任。” 上次聊起这事儿的时候,语气还是有点棱模两可的,这次是直接肯定的语气,显然北京那边是已经批了。 “那真是有劳二叔奔走。” 魏广德立马笑着道。 “嗨,自家人。” 张宏福大气的笑道,不过随即又说道:“我爹想着魏叔到时候肯定要搬到府城来,已经叫我二叔整理出了几处院子,回头我带你去看看,哪个合适。 其实魏叔也是,非要文才继续待在崩山堡,就算跟来九江,将来卫镇抚这个位置还不是给他袭了去。” 卫镇抚只是个从五品官职,说起来确实比较好操作,特别是对于有背景的指挥同知来说,指挥使有时候也要让他三分。 “不管是崩山堡还是右军千户所,都是祖辈传下来,不能丢。” 魏广德笑着回道,“将来我哥要是有立功的机会,就算升迁怕是他也不愿意去。” “谁说的,你们就是怕被人挤了去。” 张宏福有点不屑的摇头,“就说你们袭的那个职,就算调离崩山堡,咱们给他上个没有世袭职位的去做百户,或者你们信得过的人升任百户,到时候什么时候要拿回来,还不就是一张嘴的事儿。” 大明的世袭武职,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最主要就是实职和闲职。 闲职,自然就是空有官名而无实权,除了定期可以从卫所领到一点禄米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相对于于实职武将,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要想顺利袭职,对于大明朝的武将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父死子继,虽然明朝对年幼应袭舍人优给制度,但是对于大部分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一旦官位失去了,再想拿回来那是比登天还难。 其实就算后世被认为大明“战神”一样存在的如戚继光、李成梁,都曾因为袭职问题备受刁难。 不过对于魏家那个世袭百户,说实话,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多,有这本事的可能都会把目标瞄向那几个千户官的位置。 魏广德知道张宏福是的有道理,不过魏广德也有猜测自己老爹不愿意让出崩山百户所的原因。 之前虽然被人强买了近二百亩田地去,可是说不定周围还有自家的什么资产,所以他虽然一直想要升官,可是怎么也舍不得崩山堡的家业。 当然,他的猜测他不可能对张宏福说起,就算是大哥魏文才,他也没开口问过。 到了张家,拜见了张世贵、张富贵兄弟和老太太,魏广德住进了小院准备起府学的考试。 正文 113看宅子 , 因为怕影响魏广德的进学考试,所以后面两天张宏福都没有邀魏广德出去玩,让他安心备考。 不过魏广德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水平如此,而且这段时间他有点飘了,也没把心思放在学问上。 等魏广德第一次走进府学大门,再到考试完毕走出府学大门,魏广德感觉自己怕是要回彭泽读县学了。 虽然不是说,生员必须去官学学习,有的是法子不去,只要讨好教授、教谕,就可以用游学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旷课了。 只不过,对于大部分秀才来说,考取秀才功名不过是他们科举之路上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广德,考的怎么样?” 府学大门外,张宏福对迎面走来的魏广德笑嘻嘻的问道。 “考题简单,不过要出彩就难了,我怕是要回县学学习了。” 魏广德苦笑着回答。 “魏贤弟也别悲观,我明天去找教授说说。” 之前还和张宏福站在府学外聊天的朱世隆朱公子在一旁笑道。 张宏福微皱眉看了眼朱世隆,但也没说什么,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有劳费心,还是算了,水平不够,到了府学也会成为拖累。” 魏广德笑着拱拱手说道。 当晚,今科的几十个生员就被朱世隆朱公子请了一顿大餐,同行的还有现在府学里的大部分学子。 这是同窗之间的酒宴,张宏福自然没有跟去,只是问清楚了吃饭的地方,晚上安排了仆人赶着马车在酒楼外等候魏广德。 第二天睡醒后,张宏福才来到魏广德这里,拉着他出去看宅子。 按照张宏福的意思,二叔给魏广德找的房子在卫所和府学之间,其实两地距离有点远,隔了几条街,只是略微偏向卫所一点。 “这个位置呢,就是你去府学的时候要多走几步路,可是魏叔那就方便许多了。” 张宏福把魏广德带到一处宅子里说道。 这是个大宅子,虽然只是两进,但是内院还分了东西两个跨院。 外院当然是住下人的,内院才是住主子,里面还有个面积不小的花园和池塘。 “这是以前九江府一个同知的宅子,调职后要卖掉就被我二叔买下来了。” 走在宅子里,魏广德就感觉这宅子占地面积有点大,有点狐疑的问道:“这么大片地儿,就两进的院子?” “那同知家里人比较简单,自然不会修什么深宅大院,他们这些都是流官,一般都不会在上任的地方落籍,调任或者致仕以后都会回到老家,这些宅子都会处理掉。” 张宏福一边带着魏广德在宅子里转悠,一边给他介绍宅子的情况。 “这宅子多少银子?贵了.......” 魏广德感觉这宅子占地有点大,怕是不便宜,九江府的房价虽然不比京城和省城,可是也决不便宜。 “你还担心什么银子,这次我姨夫还有你爹在浙江那边的缴获就好几万两,那边留了些银子打点,这边也有些打点,到你爹手上的绝对超过万两。” 张宏福看到魏广德担心宅子太贵买不起,就在一边呵呵笑着打断他的话道。 那笔财货的分配,在张宏福简单的几句话里魏广德就听出来了,自家老爹那笔收入也算不少了。 其实在中国古代,有个很有特点的功劳分配模式。 底层官员立功,但是功劳并不都是你的,你只是执行了上面的命令,功劳的大部分都是上级主官的。 而在大明朝,在嘉靖年间,文官侵夺武将功劳的事儿也是常事,就更别说资财了。 这次舅舅吴占魁和魏老爹在浙江从倭寇手里抢到的财货为什么急着运走,其实就是怕时间长了被更多人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末为。 从倭寇手里抢到财货,这个消息是不可能掩盖的,别以为是兵荒马乱的就可以胡作非为。 所以这次的利益,他们是需要分润给九江卫其他指挥、浙江当地的文官,只有大家都参与了分钱,拿了银子,这事儿才算保险,没人能翻过来。 这些财货你可以说是缴获倭寇的,该不该上缴? 而这些财货也是可以查到主人的,就算查不到,编也能给你编一个出来,只要地方官找过来,看你怎么办? 其实主要就是这次的运出来的缴获都是丝绸、棉布这样的大件货物,如果是金银细软到是好隐藏,可那些大头都被倭寇带走了,根本就没缴获多少。 十多船的货物,消息根本不可能不走漏。 几万两银子的收入,自家老爹到手一万两,舅舅那里肯定只多不少,大头估计还是被卫里和那边的地方官分了。 当然,拿的最多的,可能还是舅舅和自己老爹,其他人虽然分了大头,可是架不住人多。 想明白这些,魏广德也就不纠结银子的事儿了。 “这处宅子不错,另外的和这宅子比起来怎么样?” 魏广德问道。 “这边看完了,我带你过去看看,说也说不清楚。” 张宏福笑着说道:“这里面家具器物都是齐全的,也就是有点旧,要是觉得不好,直接换了就成,那边的跨院才是主院。” 张宏福说着就带魏广德过去。 “好好地,为什么要把内院分成两个院子?”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里原来是那个同知偷偷纳的一房小妾住的,正院才是他和夫人住的。” “偷偷?”魏广德好奇问道。 “官员纳妾你可以明目张胆吗?有大明律在那里。” 张宏福笑道。 被这一提醒,魏广德想起来,确实,朱元璋连手下纳妾都要管,只能是正室生不出儿子,年岁过了四十才准许,否则要挨打。 不过这条规矩有,只是大家都偷偷违反,潜规则,大家都懂,只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府学教授那边,我二叔已经打点过了,你入府学完全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张宏福又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来。 明朝的基层官学就是县学和府学,府学设教授一人,训导四人;州学设学正一人,训导三人;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 打通了九江府学教授的路子,魏广德入府学还真的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资格毕竟是有的。 正文 114准备乡试 , “府学教授那边,我二叔已经打点过了,你入府学完全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张宏福又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来。 几天以后,魏广德收到了进府学读书的消息,而曾元述选择了回县学读书。 不过魏广德很清楚,曾元述回县学读书,其实不过就是个幌子,他早就打定主意去南昌豫章书院读书,估计礼物早就送到彭泽县教谕家里了。 魏广德虽然也有去书院镀镀金的想法,这年头可没有海龟一说,就算是海龟,回来也只会被人当做下里巴人,一点地位没有,去知名书院读书,反而是最好的镀金手段。 不过算算时间已经是八月,眼看着等俩月就该乡试了,魏广德还是打算去试试。 二月初才被孙夫子让他去考科举,半年时间他就已经连续闯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大明朝的秀才。 魏广德打算今年直接一串四算了,等老爹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有个举人儿子了。 魏广德以附生的身份走进了九江府府学,一起的还有朱世隆、劳堪等人,都是在路上和府学大门口碰到的。 有了朱世隆这个老学生的带路,魏广德融入这里的速度也是很快,他只是写了书信通过卫所的系统传回彭泽。 值得一说的就是,上次的进学考试,也是九江府生员的科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生员才能参加今年的乡试。 而现在魏广德要准备的,就是一个月后的乡试。 ...... 虽然魏广德这个时候对乡试是信心满满,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府城里继续寻找近些年比较出彩的八股范文学习,还有就是强化策论的写作技巧。 当年也是走过应试教育老路的,现在重新拿起来倒也不是很难受,就是逮着八股、策论不停的作。 当然,现在的魏广德遇到的问题也很多的,主要就是找不到一个老师指点。 这些为乡试预备的卷子,他可不敢拿去找教授或者训导看,就连同窗们也都不能,有点闭门造车的感觉。 虽然知道这么操作怕是不好,可是魏广德也没办法,实在找不到可靠的老师来指点一二。 好在,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旧觉得,只要自己参加乡试,过关的概率很大,所以内心里并没有因为考期的临近而有多少心理压力。 “广德,哎哟喂,我说广德,你出生的时候,真有天降异象吗?” 这个时候,劳堪这个看似老实的老实人凑到魏广德书桌旁问道,不过脸上的笑容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你觉得呢?” 魏广德没想到传言都传到九江府来了,这个就有点可怕了,谁特么在背后推动的,这是和自己有大多的仇啊。 “呵呵呵......我家一个掌柜昨儿个从彭泽那边回来,就说在那边听下面的人说的,你们那边前些日子传你那个天降异象,一会儿是文曲星落进你们崩山堡,一会儿是什么刹那花开,还整个彭泽县都是香气弥漫的,到底那个是真的。” 劳堪在旁边打趣问道。 “就算真有,你觉得我能知道吗?” 前后不少学子这会儿都听到这边的说话,不约而同转头看了过来。 魏广德这下也没法继续看书了,合上书严肃的看着劳堪说道:‘话说你中秀才的时候,周边邻居就没说你是文曲星下凡?’ “呵呵.....” “哈哈.....” 听到魏广德的话,周边几个同窗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文曲星还真不值钱,也许就是南北两京,还有那几个古都的人稍微见识多那么一点,还知道,一般只说状元公是文曲星。 仅仅是一个秀才,算什么文曲星。 再想到魏广德的出身,据说是彭泽县最东边一个镇子,还是镇子最东边的一个军堡出来的,他们也就可以想象了,估计那些糙军汉哪儿见过什么读书人,所以才把一个秀才当成文曲星下凡了。 特么的,传言都是几个版本,你先统一一下口径好不好,这让人怎么相信啊。 不过听劳堪的话语,应该没什么恶意,把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特别是那些个天降异象的版本,都说了出来,让人一听就知道假,假的没边了都。 “我就说嘛,看看,我们一屋子秀才,看看广德贤弟才多大点就进来了,不是文曲星是什么,难怪难怪,嘿嘿......” 读书枯燥,这会儿周围的几个同窗想明白来龙去脉都凑过来拿这个事儿打趣起来,也算是读书之余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方式吧。 好吧,按照教授的话,魏广德似乎是九江府府学这么多年来,最年轻的一个学生了。 当然,也是因为年纪轻轻,所以虽然他在进学考试的答卷上并不出彩,可是教授还是愿意给他机会让他留在府学读书,教授是绝不会说收过谁家礼物的话的。 “我怎么觉得,要是广德的大哥名字要是叫魏文曲的话,这秀才怕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个就得广德回去的时候问问,他哥出生的时候有什么天降异象了。” “那是,我们省的解元和京城殿试的状元不都说是文曲星吗?我感觉这个文曲星也是有大有小。” “有道理,有道理。” 在府学呆了半个月,魏广德和府学的同学们都熟悉了,酒席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反正自己带来的银子是哗哗哗往外流。 穷人,在这个时代,是真心没资格读书的。 不仅是书籍价格奇高,还有呼朋唤友,结交人脉,这钱就不经花了。 当然,要是魏广德不是留在府城,而是回到彭泽,也许花销就不需要那么大,给教谕送点礼物,县学不去都没什么问题,最多逢年过节还有岁考的时候去一趟县里送礼和送文章。 知道玩笑不能再开下去,魏广德还没开口,劳堪就笑着对周遭的同窗问道:“下月的乡试,各位是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大家结伴而行还是......” 听到乡试,先前还说的兴起的几位都停下了说话,左右瞅瞅,看其他人怎么个打算。 “上次我可听说,元述就是搭你的便船去的南昌府赶考,还考中了秀才,这次能不能也搞条船,让哥哥我也方便方便。” 劳堪看其他人都没说话,干脆自己对魏广德说道。 “问题不大,不过你也知道,卫所的事儿我说了不算,今晚上回去我问问张叔,要是方便的话就一起搭船过去。” 魏广德笑着对周遭同窗说道。 正文 115等候 , 魏广德仔细检查着考卷,这次作的其实是经、史、时务策题目五道,和魏广德以前考试所作的题目是完全不同的,这需要他临场发挥了。 半个多月前,魏广德就和同窗一行十一位搭了卫所调派的两条船来到了南昌城参加今年的乡试。 乡试分三场进行,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考的其实就是考生的基本功。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是“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任选一道,这其实就是考察考生是否具备做官的基础条件。 第三场考试的题目就又变了,改考经、史、时务策五道,可视为考校考生对安邦定国的见解。 为防止夹带舞弊,乡试考场气氛十分紧张。 考生黎明入场,除自带笔、墨、砚及草卷、正卷纸各十二幅外,不得携带他物。 有巡绰搜检官带人对考生逐个进行搜查,从头发、衣服直至鞋,如发现夹带,立即驱出考场,并取消考试资格。 还有一点和以往几次考试不同的是,乡试的三场考试是不刷人下去的,所有参加乡试的考生都要考完全场,少考一场就视为自己放弃了这次考试。 过来前,魏广德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这次考试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之前在九江府临时抱佛脚学的。 可是到了南昌城遇到曾元述,知道了这次乡试的细节后,他才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次乡试的考官和之前院试主考一样,是本省提学官大人主考。 乡试主考官,在现在这个时候,居然是由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三方公推出来的,而不是魏广德之前以为的是从京城直接派京官,甚至是翰林来监考。 听曾元述说起,早些年似乎有派京官来各省监考乡试的先例,但是没来两次就又被朝廷取消了,据说是因为与监考官的礼节纠纷有关。 但不管谁监考,乡试,魏广德还是只能一场一场的考下去,而现在,他进行的考试就是乡试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 此时草稿早已被魏广德丢在一旁,他现在专注的检查正卷,也就是答卷,这答卷可不一般,于以往答卷略有不同。 卷首要书写考生的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和本经,还要到江西布政使司印卷置簿,附写于缝上用印钤记,并将印卷官姓名用长条印印于卷尾。 这和之前魏广德拿到的格子考卷多了不少印记,也显示出乡试的不一般,远非之前那几场考试可比。 其实对于魏广德来说,这些到是次要的,他担心的主要还是这次考试可是放在全省一起考,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说了南昌府和吉安府考生的厉害。 是的,虽然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担心,自己考不过那两地的考生,。 想来,这也是曾元述一心要来南昌府求学的原因之一吧。 到了南昌城,魏广德也没有安下心来准备考试,成天被朱世隆朱公子交出去饮宴。 而朱世隆的排场也大,不仅是叫上九江府的考生,连带各府考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碰到了就叫去一起赴宴,很是在这次乡试前漏了一把脸。 酒席中,魏广德接触了各府考生,通过交流他也知道了这次乡试考生的一些信息。 这次乡试的通过率不高,近两千名秀才参加,争夺那九十五个名额。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魏广德心惊的还是,酒席上魏广德还听闻,不少“当世俊杰”没来南昌参加这次乡试。 丰城孙家有个叫孙溥的,就没有回江西参加乡试,据说因为其父在南京为官,所以直接参加应天府的乡试了,那边的录取名额可是一百三十五个。 好吧,说这话的是南昌府的学子,而旁边一个吉安府的学子也马上就说吉安府类似的考生也是不少。 吉安府安福县的秀才王凝,和那个叫孙溥的类似,随为官的父亲去了湖广,这次乡试也在湖广参加了。 魏广德坐在一边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了。 貌似又开始斗上了,你们南昌府的看应天府举人名额多,就往那里跑,去参加当地的乡试,而人家吉安府的则是在湖广参加考试,湖广的名额和江西是一样的,而且也是科举大省。 好吧,魏广德还能说什么,立马拱手对那两人说道:“回头二位士子回赣,可一定要为广德引见引见。” “好说,好说。” 两个人都打着哈哈应承下来。 江西的乡试太吓人了,他们眼中的俊杰都杀到外省去抢夺乡试名额了,由此可见江西的乡试竞争之惨烈。 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魏广德检查完已经作好的文章,差不多该准备交卷了。 乡试虽说连考三场,可是第一场考试的时间才是最紧的,后面两场就要好不少,至少时间没那么紧。 不过这会儿的魏广德,还是因为连续三场考试被搞的有点精疲力竭,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魏广德觉得其实自己真没必要考了,实在是希望不大。 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然对自己这次的乡试充满信心。 无他,这一路考上来,真的太顺利了,无愧他穿越者的身份。 随着这次乡试考试的结束,魏广德随着陆续离开考棚的考生一起走出了南昌贡院大门,这次的乡试算是彻底考完了。 在贡院外约定的地点,他们这次南昌府学的同窗们聚汇到一起,这才离开了贡院回住宿的客栈。 天气虽然闷热,可是泡在盛满热水的澡桶里去去汗,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得到放松。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来到南昌城的考生都无心外出游览或是访友,大多选择安静的呆在客栈里等候乡试的放榜。 大明朝到现在,在院试和乡试的程序上早已经有成熟的一套操作,可是在放榜的时间上,却是一直都没有固定的时间,很随机,完全看贡院里主考们的工作进度安排。 不过乡试毕竟是很重要的考试,各省乡试的名单都要报京城皇帝御览,自然也就格外用心,所以阅卷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一晃十几日就过了,时间悄然进入九月。 正文 116乡试放榜 , 这一日,一大早的天气,气温却非常燥热,让人很是不舒服。 尽管如此,南昌城里的各家客栈大厅里,确实坐满了各地来此的应试学子,他们全部都穿着簇新的生员服,全身上下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人一桌围坐一起,身前摆着茶盏,看似是在喝茶。 不过这一刻的众多学子却都是面色严肃,就算是和同桌好友闲聊也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有些学子端茶时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客栈大堂里坐了很多人,但是气氛却是非常沉闷压抑,那怕江西因为几个月未曾降雨而让空气干燥,夏季的暑热也未退去,却依旧无法让气氛热烈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门口的小二忽然冲着门里大喊大叫起来。 就在小二声音出口的时候,靠近客栈大门的几桌学子,有反应快的已经站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走出几步,不过随后又退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三个身穿红色公服的衙役差人跑到了客栈大门,却是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跑去。 显然,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这里。 “唉。”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 是的,今日就是江西嘉靖三十一年壬子乡试发榜的日子。 在昨日,南昌贡院和旁边的夫子庙就已经在南昌府城无数衙役差官动手出力中被打扫干净,更是张灯结彩显出一派喜庆的气氛。 都不需要多问,对于南昌城的老人来说,他们很清楚官府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乡试的结果要出来了,打扫贡院和夫子庙,那都是为新科举人老爷们准备的。 而刚才从门口跑过的那三人,自然就是这次乡试的报喜人中的一批。 乡试不同于之前的童子试,是朝廷的正规考试,对于应试及第的要派人去报喜,送去捷报。 这也是魏广德和这大堂中众多的学子,没有一个人前往南昌贡院的原因,他们只需要在登记居住的客栈等待报喜人送来喜报就可以了。 虽然看似方便考生,不用前往贡院,只是安心等待,可是实际上这样的等待对考生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此刻的魏广德坐在桌前,轻啜了一口茶,心中不无有点怀疑,不让考生们前往贡院看榜,是否因为担心因为上榜者的争议,让“心怀叵测”之人借机闹事。 要知道这个时候来考试的考生,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多为秀才,还有一些是监生,另外就是充场童生,不过这部分很少。 别看读书人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吹捧这,颂扬那的,但是绝大部分读书人心里其实都是很自负的,但是传统教育,让他们知道谦让是一种美德,所以往往会对外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什么的。 在乡试,这么重要的考试中落地,对绝大部分内心自负的学子来说,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在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可能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让人先报喜,然后再让这些学子们看到榜单,有了一个预期在,大家伙自然就要冷静一些,即便再心有不甘,但是也会因为惧怕王法而退缩。 魏广德正在这么想,就听到隔壁一桌学子中有人开口说道:“这会儿先放出来的,怕都是副榜的名额,正经举人的捷报怕还没有发出来。” “对对对,正是如此。” 随后邻桌又传来几声附和之声。 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也懒得转头看看是谁在说这话。 他没有说什么,却是看到自己一桌的劳堪,隔壁另一桌的朱世隆等人都是轻轻摇头。 很快,又有一队报喜差人从门前一路小跑而过,随后又是第三队,第四队。 “这副榜考生,县里不会发捷报吧。” 魏广德干坐这里半天,也没说什么话,感觉气氛太压抑,心里难受的很,干脆开口闲聊道。 “副榜就是不用科试,其他没什么优待,不算中举,当然是不会发喜报的。” 劳堪接话道。 他们这一桌大多都是这次院试过关的生员,又在九江府的进学试中拿到好成绩,所以也来参加本次乡试,都是同年,自然坐在一起,而府学的前辈们又是坐的另外两桌。 “上副榜,去国子监也是好的,也算是入仕的门路。” 旁边的张科却是开口说道。 沉闷的大堂,因为不知某人说的一句副榜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褒贬起副榜贡生来。 不过,在座的生员倒是没人说副榜不好,贬副榜的人也只说这样去国子监入仕前途堪忧,还是应该继续考乡试,争取拿下乙榜才是正途。 乡试榜单就是他们口中的乙榜,对读书人来说,会试榜单是甲榜,乡试榜单自然就是乙榜,而并非指乡试的副榜。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队报喜官差小跑到了客栈大门口,这次他们并没有继续跑过去,而是站定在大门外,看着客栈大门上悬挂的牌匾和手中的条子进行对照。 “就是这里了。” 其中一人说道。 随即,三个差人就走进了客栈大堂,瞬间,刚才还嗡嗡不断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德化县劳堪劳老爷,高中壬子乡试副榜第二名。” 当听到差役报出“乡试捷报”四个字的时候,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然后听到劳堪的名字,瞬间就有无数的眼神杀向了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无外乎嫉妒,都是本能反应。 待听清楚后面副榜第二名的名次后,无数人内心却是暗自好笑,原来就是个副榜。 而魏广德眼中的劳堪,在听到差役报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脸色瞬间泛红,但是很快魏广德就注意到他脸颊的变化,显然是因为听到上的是副榜,在那里暗自咬牙。 有了这个喜报,劳堪对自己中举的幻想算是彻底破灭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儿,至少不需要继续煎熬下去,而其他人还要继续享受这份煎熬。 至于那一丝所谓的期待,好吧,江西数千考生,争夺那九十五个名额,这么悬殊的录取率就决定了,在座绝大部分人都会失望而归。 “恭喜劳兄......” “恭喜劳贤弟......” 在报喜差人念完捷报后,周围的书生学子们已经都纷纷起身,向着劳堪那里拱手恭喜起来。 正文 117捷报频传 , 劳堪乡试中了副榜第二名的成绩,虽然没有直入乙榜,可是大堂里的读书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他。 江西乡试乙榜是九十五个名额,他的副榜第二岂不是说他其实就是本次乡试的第九十七名,在没有得到中举捷报前,大家都是羡慕嫉妒的眼光看他,何况他还这么年轻,二十来岁啊。 虽然这次的乡试成绩和下一次的乡试成绩肯定不能挂钩,但是至少说明劳堪是有中举能力的,只是欠缺了那么一点运气。 对于其他人的恭喜,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劳堪都慨然接受。 名次已经定了,还能说什么。 接着又是一队又一队的报喜人从客栈大门前经过,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感觉到这家客栈位置的不好了。 确实,住在这里,距离南昌贡院很近,出门没几步就到了贡院参考。 可是在发榜的时候,看着那些报喜官差路过客栈大门,那滋味....... 好在没过多久,几队报喜人过去后,就有报喜官差再次走进了这间客栈,略显嘈杂的客栈瞬间又安静下来。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湖口县段孟贤段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九十一名。” “轰......” 就在报喜官差报出捷报后,客栈里瞬间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已经起身对着魏广德他们这桌投来艳羡的眼神。 今年刚过院试的段孟贤又考过了乡试,这还能说什么。 之前劳堪差一点点挤进正榜, 这次直接就是新秀才赶上了正榜, 拿下举人功名。 魏广德在听到喜报是给段孟贤的那一瞬间也是一颤, 有点没想到。 在魏广德看来,这桌人里最有机会上榜的其实就是劳堪, 结果劳堪只捞了个副榜。 劳堪没机会了,但是没想到段孟贤居然挤进去了,貌似我这一科人都有点猛啊, 含金量是不是很高。 魏广德自然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虽然这会儿他也是满脸堆笑恭喜段孟贤。 随着这个开头,紧跟着后面有进来两伙报喜差人。 “乡试捷报,恭喜饶州浮梁县张廷仪张老爷, 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八十五名。” ....... “乡试捷报,恭喜吉安泰和县胡汝砺胡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八十二名。” 到这个时候,客栈掌柜脸已经笑开了, 这才报喜多一会儿, 自家店里的秀才相公们就已经中了四位,虽然有一个是副榜, 可那也是不容易的。 在上榜举子们慷慨打赏后, 这些报喜官差送上捷报后退出客栈, 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喜钱没少拿, 都是碎银子, 可不是一串两串铜钱。 说实话,这也是一个小技巧了。 这家客栈离贡院可近, 而且居住条件也是不错,自然住宿费用不菲,能够住在这里的, 肯定都是有一点身家的, 否则只会寻找那些位置稍差的廉价客栈,没看到先前就那个九江的什么人, 就是中个副榜, 都有好几队人上去争抢这个送喜报的机会。 官差大都是人精, 自然知道送什么地方喜报拿的喜钱最多。 官差离开后, 客栈大堂很快就又沉闷下来,刚才是连着进来三波人,这会儿十来队报喜官差都是擦门而过,并没有因为门里士子们的期待眼神而进门。 众人心里其实也在默数,估计这报喜官差这是送到那个名次的捷报了,大多数人这会儿之前还期待的眼神逐渐开始有点绝望。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是感觉有点天旋地转,在他想来,这次的乡试他应该过的才对啊,顶天就是名次差点。 可是这估算起来,都已经差不多七十名了, 可是还没有自己的捷报。 难道...... 魏广德心里第一次开始有了落榜的感觉,虽然心底深处依然不大相信。 看着周遭同窗之前热烈的眼神逐渐透出一股失望的情绪, 魏广德只能眨眨眼,悄悄的长出一口气, 希望平复下纷乱的心情。 不过最让魏广德觉得好笑的还是朱世隆朱公子, 此时他的表情也是非常精彩,满脸通红确实带着干笑,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失望。 好吧,也许是前两年在家里的顿悟,让他以为找到了中举的密码,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他在九江府和南昌城里是上蹿下跳,就为了博得一点声望,能够助力他考过举人功名。 费了不少精神,也耗了不少钱财,可是貌似没卵用。 大明朝发榜也是很有意思,他不是从高到低的发榜送捷报,而是从低到高发,这就让那些自视有点才华的考生很是感受到压力。 对于一些小说里说的,真正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士子会如何泰然自若, 可真到了这个场合,你就算是曹子建转世, 朱子附体,都一样紧张的发抖。 实在是, 科举考试的偶然性因素太大了。 九江府的考生, 大多都住进了这家店里,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伸手端茶了,实在是不少人手抖的厉害,魏广德也不例外。 大家就这么干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没当有急匆匆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就会流露出一抹期待,随着脚步声远去又是一股浓浓的愁怨。 看了眼身旁坐着的曾元述、还有张科等人,魏广德严肃的表情终于露出一副苦笑。 魏广德这会儿也大约想通了,自己十三岁能杀到这里来已经是得天之幸了,还特么想一串四。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是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进了客栈,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眼神都瞟向了客栈大门。 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又是一队报喜官差。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湖口县张科张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六十五名。” 握草,张科也中举了。 魏广德心里一万头草拟吗崩腾而过。 他还一直以为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自己这桌几个人,已经有三个接到捷报了。 机械的拱手,嘴里说着恭喜的话,看着张科手舞足蹈的掏洗钱打赏报喜人,魏广德感觉到一股无力感。 其实这个时候,满屋子人里面心理阴影面积最大的,应该是第一个拿捷报的劳堪了吧,毕竟是今年的案首,结果......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似乎刚离开的报喜人还在和那队刚到的报喜人之间打了个招呼说了什么话。 随着脚步声再起,客栈大门再次进来三个穿大红官衣的报喜差人。 正文 118捷报啊 , 段孟贤和张科,这两个今年刚过院试的士子也中举了,成绩还超过了案首劳堪,魏广德这会儿不经意就偷眼看一眼劳堪,感觉甚是有趣。 他已经放弃了,魏广德清楚,这次乡试怕是好运气用完了,虽然其实他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侥幸存在。 但是都已经六十多名了,还没有自己的捷报,那基本上算是完蛋了,估计前面的名次可能大多都是南昌府和吉安府那边的高手拿到。 他,水平还差的多。 魏广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随着脚步声再起,客栈大门再次进来三个穿大红官衣的报喜差人,让满屋子对捷报望眼欲穿的士子们又是阵阵惊喜,不知道这次的幸运又会落到谁人头上。 魏广德只感觉心脏此时“咚咚咚”超过以往强烈无数倍的跳动,禁不住浑身有点发颤,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份喜报...... 魏广德双眼紧盯着进来的三人,随着领头那人嘴巴一张一合之间,一段声音传进了魏广德的耳中。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 就在这一瞬间,魏广德高潮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段孟贤、张科的上榜,虽然魏广德心里已经失望,可是还有那穿越人士, 天眷之人的一点点侥幸在,所以魏广德还不算绝望, 至少在解元出来前, 他还想再等一等。 “......德化县朱世隆朱老爷, 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五十九名。” 朱世隆中举了。 魏广德在听清那报喜官差嘴里念出名字那一瞬间,犹如那啥以后达到高潮, 完成享受后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 又是别人中举了,不是自己。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念着,机械的动作没有经过大脑就做出来了, 起身,向朱世隆那桌拱拱手,口中说着“恭喜恭喜”。 不过当眼睛看到朱世隆朱公子的时候,心里却是一惊, 这时候的朱公子脸色早已不见那抹潮红,显得有些灰白,嘴唇也是暗红色。 这是怎么滴那? 这都中举了,不是该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魏广德心中奇怪, 只是不好开口, 毕竟这里面就他年岁最轻。 还好,朱世隆的表现很快就被身旁之人发现, 旋即就有人围了过去, 已经没人说恭喜的话了, 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朱兄,朱兄, 你可别吓小弟。” 身旁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学子连忙扶着他关切的喊道。 很快, 朱世隆身旁就围上不少学子,有真是关心的, 有看稀奇的,不一而足。 这些学子们,以前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传闻, 有人科举上榜高兴疯了的, 可是亲眼所见的却是极少,大多都是听闻。 好吧, 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别乱动, 怕是受了点刺激, 高兴的有点迷了。” 这个时候, 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很快就反应过来,组织旁边几个准备摇他肩膀的学子的举动。 那个报喜官差本来不知道谁是朱世隆,可是看到这个情景,自然也就知道了,正主儿别是高兴的失心疯了吧,那这喜钱....... “拿碗水来。” 客栈掌柜上前,让手下店小二端来一碗凉水,喝了一口在口中,猛然对着正迷糊的朱世隆就喷了一口过去。 清凉冷水扑面, 刹时那朱世隆朱公子明显就是一颤,头不觉微抬, 先前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神采。 随即就看见朱世隆眨眨眼,挣脱了旁边扶着他的好友, 还是有点迷糊的问道:‘我怎么了, 脸上什么东西?’ “你没事儿了?” “好了,好了。” “恭喜朱老爷,你高中了,五十九名。” 那客栈掌柜看朱世隆已经清醒过来,马上拱手作揖,嘴上也说起恭喜话来。 之前那些中举的学子,身旁都是这次的考生,他这样的商人还真插不上话来。 还好,这次有机会了,他急忙开口说道。 “中了,我中了?” 朱世隆又是一惊,有点不确定的问道。 “恭喜朱兄。” 身旁几个他的好友都是笑吟吟的对他恭喜道,随后身后的学子也都纷纷恭喜。 这个时候,那个为首的报喜官差已经从将手里的捷报送了过来,交到朱世隆手中。 朱世隆看着手里的捷报,眼圈有点湿润了。 “朱兄, 该给赏钱了,还有掌柜刚才也帮了大忙。” 旁边一人小声提醒他道。 “对,给赏。” 说着,朱世隆就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从中取出最大的一个银锭递给为首那个官差,嘴里说道:“拿着,喝杯酒去。” 那锭银子可不小,魏广德远远的看着,心里也大概估算了,至少五两。 对于随身携带的银两,这锭银子不算小了。 接着,在那官差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后,朱世隆又从钱袋里掏出一个略小些的银锭递给了客栈掌柜。 “刚才多谢了。” 这个时候,朱世隆貌似已经想起刚才的一些事儿,知道当时自己骤闻喜报瞬间精神有点恍惚,还好掌柜的帮忙让自己恢复过来,所以又是至少二两的银子出手打赏。 一切看在魏广德眼里,他的眼圈也有点湿润了,不自觉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的物件,他也准备了银裸子,本来是准备接到喜报的时候打赏用的。 可惜,现在貌似有点用不上了。 就在刚才客栈里有些混乱的档口,他也没有遗漏门外的情况。 又过去了几队报喜的官差,此时的乡试名次怕是已经到了五十名以前了。 如果单是九江府的考生考试的话,魏广德觉得自己貌似还有机会,可是这是面对全江西的考生,还有南昌府、吉安府那些凶残的士子,魏广德实在是没有信心还能等来自己的捷报了。 这次因为朱世隆闹出的这一茬事儿,客栈在官差离开后就没有陷入之前的沉闷,不少人都在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而魏广德这会儿只是盯着客栈大门,看着一队又一队官差走过。 终于,他眼眶里浸满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一滴。 “广德,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次落榜吗?怎么还哭上了。” 旁边的曾元述此时虽然也是一脸绝望,可是猛然看到魏广德的表现也是吓了一跳。 这次吴栋可没跟来,但是在他离开彭泽的时候,吴栋可是嘱托他照顾表弟魏广德的,别因为一次乡试落榜就被打击到了,这对他以后可不利。 对于科举落榜,曾元述是有丰富经验的,所以他知道魏广德一路考下来太顺了,猛然一次失意,内心必然倍受打击。 正文 119抗旱策 , 曾元述是有丰富的落榜经验,所以他一刻也只有他知道怎么安慰魏广德。 一路考下来太顺了,猛然一次失意,魏广德是真的被彻底打击到了。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预感,可说实话,魏广德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会成为事实。 可是随着不断的报子走过客栈大门,魏广德知道这次是真的落榜了。 还好,因为在座诸人就数魏广德最小,他这样的表现并没有人嗤笑,不少人都过来安慰几句。 其实此时大家心态都差不多,失落。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魏广德年纪小,所以在面对落榜打击后才会表现的这么失态,当众流下眼泪来。 而是只有魏广德心里才清楚,那一滴掉下来的眼泪根本就不是为了落榜而掉落的,那是因为心中树立起来几个月的信念崩塌了。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人,不是什么神眷之子,就是个狗屎运爆棚的穿越者,不小心来到这个地方而已。 至于之前的几次考试,好吧,也许就是运气。 当然,面对曾元述、劳堪等人的目光,魏广德自然不会说出来。 擦了擦脸色残留的那点泪痕,魏广德笑笑,“我没事儿,就是感觉不能上榜,有点对不起家里的母亲,还有我还在浙江那边抗击倭寇的父亲。”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曾元述和其他人都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心目中,别看魏广德已经是秀才了,可毕竟年纪就那么大,还就是个孩子而已。 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孩子,心里才没有沾染上科举、仕途的那些灰尘,内心还是空灵干净的。 落榜,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家里殷切期盼的父母长辈会因此失望。 “广德贤弟, 孝子, 世隆不如你。” 这个时候, 之前大出风头的朱世隆朱公子在一边语气甚是低沉的说道。 魏广德不知道,他这一滴泪水,为他在江西读书人圈子里树立起一块金字招牌——大明孝子。 更没人知道的是, 朱世隆为了表现九江学子的品行,把魏广德这一出四处传播, 更是在之后的鹿鸣宴上和本省其他举子一起进行了分享。 好吧, 故事自然就传到了今科江西主考和众多考官们的耳中。 故事里的魏广德成为一个忠孝节义的典范, 父亲正在为国浴血疆场,母亲也在家殷殷期盼, 魏广德顶住压力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从县试一路杀到乡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乡试落榜, 他滴下的泪不是为他自己, 而是为疆场上为国征战的父亲和在家等候的母亲所流, 让他们失望了。 “忠孝仁义礼智信”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自来被士大夫们推崇。 “忠孝仁义礼智信”中, “忠孝”是最基本的,忠是立国之本;孝是立家之本。 “忠孝”两字,支撑着这个国家、民族以至于整个家庭的“大厦”, 就如“四根柱子”,屹立不动;否则, 家国大厦将倾。 “仁义礼智信”称之为“五常”,也就是老话“三纲五常”中的五常, 三纲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而五常就是这仁、义、礼、智、信,乃是立身之本。 主考和考官们听说了这次乡试有这么一个考生落榜,内心所想自然无人得知,但是至少表面上都无不是扼腕叹息。 有考官翻出了魏广德的卷子细看,确实,八股文文笔不够老练,落榜不算冤,再看到后面的策论,则是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今年天气异常,江西全省自入春以后就没有下过大雨,全省各地皆出现了旱灾。 是的,就是江西又闹起了旱灾。 其实如果这个时代的信息能够像后世一样通畅的话,人们就会发现,不止是江西,其实全国多府县都在闹灾。 而只有京城里高官们才知道的是,自嘉靖五年开始,浙江、江西、福建各省大旱;嘉靖七年华北各省大旱;湖北亦大旱,饥人相食;四川亦大旱;嘉靖十七年河北、山东、陕西、福建、湖北、湖南大旱,各处饥民流聚京师;嘉靖二十四年浙江、湖北大旱;福建两年大旱,民饥死于路。 自然,这科江西乡试的时文考题就是询问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旱情,这就是在考校考生如果为官该怎么做,以应对天灾。 全国范围内连续爆发极端干旱灾情,严重的旱灾在北方及南方九省肆虐,导致占缴纳全国赋税额度七成有余的地区遭受大面积的粮食减产,造成明廷不得不在大幅减免内地税粮的同时大规模提高财政支出,以用于内地赈济和边防供给, 酿成中央政府的巨额财政赤字。 连续的旱灾暴露了明廷盐政败坏,宗室占田,军屯荒废等方面的弊端,边防供给体系失效,明廷不得不通过改革盐政,核查六部乃至清查勋戚庄田等一系列革新措施来筹备用于赈济和供边的粮饷,以应对危局,最终促成了“嘉靖革新“的开启。 只是,这一切在嘉靖皇帝选择修炼道法后逐渐终止,或许他认为修仙成功的话,这一系列的灾害就能轻易解决吧。 或许嘉靖皇帝选择修仙,也是因为帝国境内连续十几二十年不断重复发生灾情的一种选择。 上述信息,如果让魏广德知道了,再有人从旁提醒的话,兴许他会想到见到过的一个词:“明末小冰河”,没人提醒,魏广德是绝对不会想到那上面去的。 何况,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他可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或许会想到一些馊主意,比如派兵去南洋抢掠粮食。 不过此时的大明军力本就不高,派出去怕是羊入虎口。 而魏广德一开始的答案,其实和大部分考生答案一致,薄赋税、广蓄积,期望及时上奏朝廷减免钱粮,免除民间疾苦,同时广修水利设施防备水旱灾害。 他没有作死的表示大旱是因为朝中有奸佞存在,需要诛杀奸佞之徒。 不过来自后世,魏广德多少还是思路开阔一点。 其实在后世,面对大面积干旱这样的灾情,也是没什么法子的。 打井或者远距离送水,都只能解决人畜用水问题,按照时间及时更换抗旱作物才是保证农业收成的主要手段。 所以,魏广德在答卷中提出了专门设立一监研究农作物,特别是抗旱作物的想法,其实就是建立后世的农科院,在他的设想中,设立专门的部门研究农作物,寻找优质高产作物进行推广。 正文 120龙的传说 , 魏广德在答卷中提出了专门设立一监研究农作物,特别是抗旱作物的想法,其实就是建立后世的农科院,在他的设想中,设立专门的部门研究农作物,寻找优质高产作物进行推广。 之所以专门设一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魏广德板着手指算了下,六部里找不到合适的管理部门,钦天监或者国子监貌似也不合适,就只能单独再开一个部门了。 对于新设一个监,对朝廷来说真没啥好说的,可是新开一个部门就意味着增加几个,十几个官位,虽然品级不会很高,五品算是顶天了。 自古在中国,农业生产都是靠天吃饭,虽然大家都知道兴修水利设施对抗旱涝灾害,但那也得有那个条件才行。 魏广德提出建立新部门专门研究农作物,高产优产,还要兼顾抗旱,虽然许多考官都觉得有点玄学,但是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首先,钱不是自己出,其次,增加官帽子,最后就是在民以食为天的中国,还有什么比这个建议好的。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话的道理,其实古人也懂,选育优质良种提高田地产出,这不就体现了他们这些士人对农业的重视吗? 因为篇幅限制,魏广德这篇文章也就三百字不到,其实他也找不到更多的东西来填充了,实在是说不清楚。 他知道后世很多新良种都打着“抗旱”的旗号,具体怎么做出来的,他不知道。 只是看过报道袁院士做杂交水稻的报道, 但是怎么弄出来, 他也说不清楚。 “早看到这篇文章, 或许我就点他个举人功名了。” 不少考官在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也就是瞬间产生这样的想法,放下卷子就被抛到脑后。 只是, 魏广德这个名字,还是被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记在脑海里。 而此时的魏广德, 已经和曾元述等人一起, 乘船离开了南昌。 朱世隆、张科等人还要继续呆在南昌府, 因为他们还有鹿鸣宴、拜孔庙等活动,而魏广德这个时候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伤心地。 魏广德声名远扬了,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他正坐在船头看着脚下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发着呆。 这条船是他们在南昌城外码头上雇的,送他们去九江。 这次他们九江府一起过来的考生, 除了上榜的全在这里了, 曾元述留在南昌城, 他现在正在豫章书院进学, 自然是不会跟着走的。 此时,平时和魏广德走的比较近的也就只剩下劳堪。 劳堪也是怕魏广德小小年纪出事儿, 所以在魏广德出了船舱后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魏广德自然不会做什么傻事儿,虽然没考中举人,可是已经是秀才了, 在这大明朝已经可以安身立命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何况现在年纪还小, 他有的是时间去参加科举,继续挣前程。 随着客船前行, 远处湖岸出现在他们眼前。 “咦?” 劳堪先发现不对的地方,有点奇怪。 “船家, 为什么靠岸?这还没过长岭吧。” 劳堪大声对后面操船的船家问道。 “这位客官,前面就是星子镇了,我们的船要在这里休息一日再走。” 那船家立马回答劳堪的问话。 “为什么?之前可没这么说啊。” “客官,马上就九月九了,这不靠岸休息,怕是不行。” 那船家解释一句,不过却把一边的魏广德听愣了。 “九月九你们就要靠岸休息,不开船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 “呵呵,客官,这个是鄱阳湖的老规矩了,三月三,破船莫在江边弯,九月九,破船莫在江边守,这两个节气的时候,湖上常忽然刮起大风,要是不靠岸,怕发生意外。” 船家舔着脸笑着回道。 “三月三,九月九,湖上有大风?” 劳堪有点纳闷,好像没听过,不过他生活在九江,不知道鄱阳湖的事也不奇怪,只是觉得好奇。 <a class="review-count" data-paragraph-id="39"></a> 即便是龙王爷已经飞走,湖面依旧是风大浪急,它留下的身影卷起数十丈高直冲天际, 湖里的鱼虾都被卷到天上去了。” 听到船家这么说,劳堪就来了兴致,“既如此,正该到湖里去,亲眼看看龙王爷的风采,也好膜拜膜拜。” “使不得,可使不得,龙王爷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吗?” 那船家急忙说道,他可不想被这些个读书人逼着出船去湖上看龙王爷。 “看到龙王爷飞走,周围的船家大多要倒霉,龙王爷是走了,可是留下的残影就足够把周围水面上的船只打翻,我那老伙计也是水性好,命大,才捡了一条命。” “残影都这么厉害?” 劳堪瞪大眼睛好似不信的样子。 “我骗你干嘛,那活计再此之后就上岸,再不出船了。” 船家继续说道。 劳堪和魏广德互相对视一眼,魏广德在心里有点猜测,不过不是很确定。 后世还有水怪的传说,虽然好多都说是大型的鱼类,不过能打翻船的,还得是大船,那就不是淡水鱼能做到的。 “给我们说说好了,你靠岸就靠岸吧,船上呆久了,上岸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劳堪笑着继续打听。 “我记得他说的,一开始水面还平静,忽然就狂风大起,然后水面就出现一条龙腾空而已,身体带起的无数水花在空中聚成龙形不住摇摆,周围的水面都被吹到那道残影附近,再被卷到高空。” 船家说道这里,不由得打的寒战,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好在码头已经不远了。 “祖辈传下来的,说最多的时候湖中窜出三条龙,那声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可吓人了......” 船家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听来的故事,魏广德和劳堪听得一愣一愣的,没一会船舱里又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也坐在一边听着。 有点新奇,对于他们这些只读书的人来说。 “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这个时候有书生忽然插了句话进来。 魏广德和其他人听了都是微微点头,书上有记载,有这么说过,“扶摇”,“羊角”,还有就是龙。 正文 121落第也要先回家 , 魏广德乡试落榜并没有引发什么风波,古代官府要送上榜应试学子捷报到家里,对那些没上榜的自然是不会送落榜什么报。 在崩山堡和马当这里,知道魏广德去参加乡试的也不多,只有魏家和孙夫子才知道这事儿,他们当然也不会到处去说,至少在没有捷报送来前他们可不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之前关于魏广德的传言,现在也只是逐渐消散,有前车之鉴。 魏广德落榜,其实也让他身边熟识的书生学子们都是暗自里松了一口气。 说不上嫉妒,就是身边出了个十来岁的举人的话,他们会感受到压力。 其实他们怕的就是对比,拿他们和魏广德对比。 人家才进学几年,都考到什么功名了,还有脸否。 乡试落榜后,魏广德虽然上了去九江府的船,可船到湖口县他就上了岸,先回了趟家。 在彭泽县,魏广德在表哥家里住了一晚。 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了解下这一个月来浙江那边的情况。 还好,五月倭寇退走后,这几个月里浙江风平浪静,各处再没有发现倭寇踪迹。 第二日,魏广德就回到了崩山堡,还打算之后去拜见了孙夫子。 孙夫子是他的蒙师,于情于理他回到马当都是要上门请安的。 这趟回家,主要就是说说他在九江府的生活,顺便问问魏母要不要跟他一起过去,毕竟他已经用魏老爹这次在战场上缴获分润的银子在城里购置了一套房产。 那套房子,之前魏广德就有书信和家里说了,这次回家也是为了详细说说情况。 魏老爹回江西后就要晋升为卫镇抚的消息,魏母早就知道,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自家那口子老早就有升迁的想法,只是舍不得崩山堡的位置。 现在去九江府出任卫镇抚,自家大儿子可以顺利接掌崩山堡, 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到时候自己大哥也要去九江出任卫指挥佥事。 “儿啊, 娘还是在这里等你爹回来了再去九江。” 魏母想了想才说道:“你现在既然已经入了府学,就要好好用功读书,你现在年纪还小, 正是用功的时候,这次乡试不第也没什么, 娘相信你下次乡试肯定能过上榜。” 等他们离开房间走到外面, 魏文才才拍拍魏广德的肩膀笑道:“小二, 别灰心,这次没考中下次再考。” “我知道, 大哥。” 魏广德点点头说道,“哦,对了, 还忘记个事儿。” 魏广德想起之前在表哥那里看到的一份塘报, 塘报的内容是真的让他完全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怎么了?” 魏文才好奇问道。 “那个叫仇鸾的你还记得吗?就说一开始说那个打仗很厉害的边将。” 魏广德开口说道, “他死了。” “北边又吃了败仗?” 魏文才骤闻这个消息, 立马想到朝廷又损失一员大将,大概率又是和鞑子交战兵败身死。 “不是, 塘报上说的,上月他就死了,旧疾发作而死, 不过没死几天,八月底吧, 就被查出勾接鞑子,嘉靖二十九年鞑子兵围京师, 他就是内应。” 魏文才听到小弟说出这话,很是吃惊, 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塘报上这么说的,他被皇帝下旨开棺戮尸,还要传首九边,抄家没产,余党全部伏诛。” 魏广德淡淡的说道,一开始他看到塘报的时候,也是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白纸黑字由不得他不信。 朝廷就算再昏庸,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可能造假吧。 这是他之后寻思后得出的结论,有可能是真的,也许细节上会有差错,但是大概率不会冤枉。 “北边这么危险了?” 魏文才皱着眉低声念道。 “皇帝都还在京师,估计也没坏到你想的那样。” 魏广德笑笑,他知道大明朝还有的是时间让那些人祸祸,局势自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儿了。 “现在朝廷被南倭北虏闹得一地鸡毛,你这里对那些余丁怕是要抓紧操练了。” 之前魏勐带走了他们精心操练的士卒,崩山堡里又临时招了二十多个余丁临时补上空缺,军堡不可能就几个人看着吧。 “上次送回来的信你也看过,堡里有阵亡伤残的,把余丁练起来,到时候直接补上去,战力就不会下降多少,这年头,手里得有人才行。” 魏广德继续悠悠说道。 “这个我知道,广德, 你说今年咱们的人撤回来了, 明年倭寇还会不会再去浙江那边抢掠,到时候咱们这边是不是又要出动大军进剿?” 魏文才去过浙江,知道这次朝廷大军根本就没有消灭多少倭寇, 大部分倭寇都在抢掠后成功逃脱。 而此次对抗倭寇的战斗,沿海卫所战力的低下让倭寇占尽了便宜,尝到甜头的他们怕不会死心。 “肯定还要来啊。” 魏广德对大哥的问题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官军战力低下,还不乘此机会发财更待何时,等几年朝廷重视起来,从北方调来精锐军将,怕就没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魏广德想到塘报上看到的,他后世看到过的名将俞大猷出现了,而且直接被派去浙江负责海防,只是另外一个声名显赫的戚继光却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汤克宽的人,负责南直隶沿海的防务。 “邸报上写了?” 魏文才听到兄弟的话,看过来,狐疑问道。 他可不信掉北军南下,自家兄弟会想得到,怕是在彭泽县看到的。 “是啊,调俞大猷和汤克宽担任浙江、南直隶的参将,负责沿海备倭。” 魏广德说道,自己不说,大哥等几天派人去千户所,一样会知道这些事儿。 “那就好,本来那边就不管我们九江卫的事儿,我们只需要守好九江,押解钞关税款就好了,跑到浙江去打仗,算什么事儿呐。” 魏文才摇摇头,对调动他们去沿海参战还是有点不满的。 第二天一早,魏广德出门就喊上张吉去孙夫子的私塾。 “鱼头,不,魏老爷......” 出门没几步,魏广德就听见张吉这么叫他,觉得别扭,立马打断道:“还是交我小名吧,老爷,我还没考上举人,当不得老爷。” “不行,我娘说了,你现在是秀才了,和孙夫子一样,可不能再叫小名,不然回去我要挨打的......” 两个人边走边说,顺着江边小道往前走。 正文 122回家轶事 , 一条快船划过江面,稳稳的靠在九江卫码头上。 魏广德在家里住了几日,这才又启程前往九江府学读书。 一路上,小船随着江水荡漾,魏广德一路都在寻思着未来两年怎么过。 去孙夫子那里,夫子建议他去南昌豫章书院,在府学其实学不到多少东西,倒是深合魏广德的心意。 只不过,魏广德想的并不是去豫章书院,当然也不是去白鹿洞书院或是白鹭洲书院,他打算趁着有时间,干脆把江西四大书院都走一遍。 书院,听着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世的常春藤或者知名大学,好像入学门槛很高的样子,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这年头的书院,其实也就是私学,只是在官府报备就可以经营。 书院的经费当然没什么官府拨款,大多是向士绅那里筹集,学生进学也没有什么门槛限制,不需要有功名在身,只要书院觉得可以,你就可以进学。 进了书院,一般也没有学费一说。 魏广德连续两次去南昌,也认识了江西不少的读书人,其中不少人就在四大书院进学。 魏广德打的主意就是,正好借着访友的形式把四大书院都逛逛,多看点书院里的藏书和那些士子的文章。 朱世隆的法子,魏广德觉得多多少少有点作用。 反正现在他有时间,正好明年起就在江西四处走走,为大后年的乡试做准备。 府学教授那里,魏广德已经想好了,就以游学的名义请假,请假的时候顺便送上一份厚礼,貌似能成。 至于孙夫子说的,拜个大儒为经师, 魏广德还没确定。 毕竟大儒不是那么好找的, 找到了人家未必肯收他, 还是慢慢来吧。 “张吉,叫上人跟我下船。” 船靠在码头上,魏广德回头对张吉说道。 好吧, 这就是这次魏广德回家的收获,带来几个家人, 都是百户所的, 知根知底。 这次回家, 第二晚张吉的母亲就带着张吉来了他家里,希望魏广德能够带上张吉出去。 “夫子说我读书怕是不行, 能考个童生就不错了。” 张吉话刚说完,张母就马上接话道:“夫子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夫人, 我家男人跟着大人去了浙江, 我大儿子也是跟着大少爷, 现在家里就剩下这个小的, 还请给个活路,让他跟着二少爷出去, 有事儿的时候身边不能缺了使唤人。” 张吉的爹是百户所总旗,张吉的大哥现在是跟在魏文才身后跑的,将来也会是崩山堡的总旗。 张家没什么军田, 吃喝全靠魏家发放的粮饷,所以当初魏广德在孙夫子那里读书, 张家咬牙也把张吉送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识字有出息, 还有就是跟着魏广德,将来要是他有出息, 跟着跑腿也能有口饭吃。 现在眼看着魏广德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现在马当镇谁不知道崩山堡出来的魏秀才。 虽然张大勇不在家里,可是张母不是傻瓜,当初他和他男人的打算,现在可不就是个机会。 今天张吉和魏广德去私塾,一路上魏广德在九江府的情况她就知道了,听到魏广德在那边还是一个人,暂时住在卫所大人家里,不过已经在那边购置了房产,张母自然就心动了。 张家的举动,倒是提醒了魏母。 之前她还真没想到在魏广德身边安排人,现在九江府的宅子在简单修葺,这次儿子去了九江府,怕就要住进去了,老是住在张府也不好。 让张吉跟着魏广德,魏母倒是放心,从小就是这样,不过魏母又从堡里挑了一户林姓人家出来。 虽然他们也是军户,却是属于分支,也就是不用承担正丁义务的一家子,一般都是老军户的其他儿子一系的,正丁名额按规矩是嫡长子继承,他们只能是预备兵员,但也是军户。 在军堡里,这样的人家还有不少,也是最可怜的,因为家里没有正丁,从百户所里就领不到钱粮,只能靠四处打短工维持生计。 有办法的,虽然是军户, 可是在魏老爹这里报备一下,也可以搬到镇上或是县城里去,倒是没人会刁难他们。 但是对于大部分这样的军户来说,除了当兵和种地的那点本事,其他又会什么? 魏母从院子里调了个婶子,他家里还有个四处打工的男人和一个女儿,正好派到魏广德那里去做事。 张吉可以算是魏广德的长随,这家的男人可以负责看门和院子的洒扫,屋里和饭食可以由家里的女人去做。 下了船,带着四个人雇了辆马车进了府城,一路上可把张吉和那户人家看的眼花缭乱。 他们最远到过的地方,也就是彭泽县城了,这次可是到府城来,自然不是小县城可比的。 今晚肯定还是只能把人带到张家去暂时住下,明天看看那边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要是可以的话,找个看个时候,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也是魏母的吩咐,屋子可不是随便住进去的,得看好时辰。 进了他住的小院把人安顿下来不久,张宏福就闻声赶了过来。 “广德,可想死哥哥了。” 张宏福走到魏广德身前很高兴的说道,“走,卫里那几家的小子听说你回来了,说今晚请客做东。” 说着话,伸手拉着魏广德就院往外走。 “我这边的人还没安顿好。” 魏广德被张宏福拉着,边走边说道。 “我叫管家过来,就是几个下人,到了这里还怕没地方吃住。” 旁边的张吉看着一个浑身绫罗的公子拉着魏广德出去,急忙快步跟上。 听到脚步声,张宏福回头看了眼,“你长随?” “是啊。” 魏广德答道。 “你先回去吧,赶了一天的路。” 张宏福对着张吉就吩咐道,“广德跟着我出去,没事儿。” “你留下吧。” 魏广德无奈,只好回头对张吉说道,“对了,表哥,那宅子怎么样了?这次带来的人,就是准备搬进去的。” 魏广德边走边说道。 “已经收拾好了,回头找人算算,定下时候搬过去就是了,本来我还说给你找几个下人伺候着,既然你都带人.......” 正文 123明朝夜生活 , 安静的小院,一间布置简朴淡雅的书房,一张邻窗而放的书桌上丢着一本书,还有一双脚搭在桌上。 魏广德没个形象的躺靠在椅子上,懒懒散散的,嘴里哼着后世的歌曲。 这里就是魏家在九江府城购置的宅子,前两天就已经搬过来了。 前院交给了刘婶一家居住,后院的主院魏广德空出来,预备等老爹老妈过来后起居,大哥以后也可以住那边。 自己这个小院稍微简单点,就几间房,自己占了一间大屋,进门就是堂屋,左右厢房是卧室和书房。 现在这个小院里就住着两个人,他和张吉。 昨天乔迁新居,魏广德邀了不少府学同窗过来吃喝,卫里不少少爷公子也过来了,张宏福从家里带了不少人过来帮忙,现在收拾好后都已经回去了。 魏老爹要来卫里出任卫镇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也代表着任命已经定下来,不会有意外发生。 卫镇抚虽然在卫所里属于品级很低的官员,可毕竟手里还有刑名实权,没人想碰到他们。 所以现在魏广德和这些卫所子弟接触,也没人再拿他当百户儿子看待,虽然只是品级提高一级,可是已经是卫所官员了。 “少爷,少爷,张少爷来了。” 就在魏广德无聊的时候,张吉从外间跑了进来,嘴里喊道。 张吉跟着魏广德来九江有段时间了,已经改掉了叫魏广德小名的习惯。 “他来了?泡壶茶过来。” 魏广德放下脚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一声。 张宏福没进后院,而是在前院大堂坐着,等魏广德过来的时候,刘婶已经让女儿泡好茶放在茶几上。 “表哥这趟过来,有什么事儿。” 魏广德进了屋子就说道, 没有去做上首主人家的位置, 而是就坐在张宏福旁边的椅子上。 “你这几天不是请假了吗?我寻思着你呆在家里也是无聊, 也没看你出门走动,就过来看看。” 张宏福笑着说道,“今儿十五, 萃秀堂的香凝姑娘登台奏曲,咱们过去瞧瞧。” “香凝?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九江一枝花?” 魏广德不知道怎么会事儿, 最近日子一直感觉懒懒散散的, 做什么事儿都没精神, 可是乍一听张宏福邀他去萃秀堂看香凝的表演,不知怎么就来了点兴趣。 在南昌府, 他到是跟着士子书生去了多次的青楼,不过都是喝酒听曲,还有就是在那里耍钱, 九江府的青楼他就没去过了。 他对青楼兴趣不大, 主要是想见识见识古代青楼的花魁, 到底有没有后世那些明星漂亮。 好吧, 彭泽的花魁他早就见过了,在南昌府那会儿, 也见识了两位被称为南昌府花魁的姑娘,确实很漂亮。 九江府的花魁,魏广德这会儿也想去见识见识。 明朝的花魁, 端的架子可不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魏广德在南昌府可是进出了不少的青楼, 也就只见到两位,还是因为听说是参加乡试的秀才, 人家才出来弹奏一曲。 九江府这位香凝姑娘,魏广德老早就从酒席上听到过名字, 据说才色双绝。 虽然魏广德对美女,心向往之,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没多想。 这次回家和大哥聊天,魏文才知道他在南昌府进出了青楼,直接就是一胳膊夹住他的头,恶狠狠的教训一顿,“十五岁以后随便你,现在什么都不准做。” 好吧,这算是这个时代的一种观念了,觉得男子十五岁就算是长大了,可以成婚,自然也可以做其他的事儿,太小对身体不好。 想到当初在南昌府被那些士子调笑毛都没长齐,表哥、曾元述他们也都说再等两年,那时候魏广德也差不多十五岁了,自然可以做了。 不管魏广德意不意动,反正他就是被张宏福拉着出了家门。 天色渐黑,熙熙攘攘的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大都回家休息了。 街上的商店因为客人的减少,也纷纷关门打烊,九江城逐渐进入沉睡。 只是这个万家灯火休息之时,才是书生公子们夜生活的开始。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纍纍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箫筝笛递相搀, 击恹弹吹声逦迤......” 依仗着超强的记忆, 魏广德虽然不记得后世看过的很多东西, 但是这一世他看过的书籍却都是过目不忘。 坐在萃秀堂二楼雅座里, 吃着桌上菜,喝着杯中酒,透过阁栏看着楼下高台,台上台下的妙龄女子在那里翩翩起舞,不自觉念起了白居易的《霓裳羽衣舞歌》。 “呵呵,应景,也就是广德能够这么文绉绉的,你让我们拿着书照着念,怕也认不全上面的字儿。” 旁边一个公子哥在魏广德念完长长的《霓裳羽衣舞歌》诗词后,立马笑着说道。 倒不是他们要捧魏广德,说实话,和魏广德一起玩儿主要还是看张家的面子,不过魏广德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家里自然有交代。 只是这会儿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光听魏广德念出那么长的东西就觉得佩服,这记忆力,没谁了,这桌人都赶不上,不亏九江卫才子之名。 此时,悠扬的曲调节奏逐渐开始加快,似要进入高潮,台上台下身着各色舞衣的舞姬随着逐渐激昂的音乐加快了舞姿,薄纱似的衣服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肌肤,丝带飘散,在空中扬成一朵盛开的花。 忽然间,又有数名舞姬们从后台上到前台上,她们水袖甩开,衣袖舞动,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这就是明朝的歌舞吗?” 魏广德把一切看在眼里,初一十五萃秀堂的歌舞表演有点颠覆他的三观,古代也是有大型歌舞演出的。 花瓣洋洋洒洒,铺满了台上台下。 随着一曲终了,舞姬们如之前几次那样纷纷退场,楼下和楼下的客人不住的喝彩。 不过只是片刻,喝彩之声猛然又放大了数倍,此时一位妙龄女子正款款上台。 正文 124说教 , 魏广德双眼有点发直,愣愣的看着那道窈窕身影。 女子上身是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披一件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 虽是常见堕马髻上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口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随着那女子上台,向着台下客人右手放于左手上,轻握拳,放于腹部,然后屈膝道声万福,旋即转身回到台上早已摆好的瑶琴后,缓缓坐下。 除了那声“万福”,女子就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坐下后就开始微微调试着琴弦。 这自然就是他们口中的香凝姑娘了,从上台到弄琴,只见到衣裙飘飘,顾盼生姿。 魏广德看着正在调试琴弦香凝,不觉有点痴。 “怪不得,确实漂亮。” 回过神来的魏广德对张宏福他们说道。 “那是,南昌府那边都想让香凝姑娘过去,可人家不愿意,呵呵......” 旁边的一个公子笑呵呵说道。 “我在南昌府也跟着那边几位去过几家,见过两位头牌,差远了。” 魏广德想想之前在南昌看到的那两位花魁,觉得这个时候,她们已经不合适称呼为花魁了。 确实,一个地方,怕也只有最漂亮的那一位,才能叫花魁吧。 魏广德说话的时候,就看见桌旁几位已经双眼盯着台上的佳人,露出一副猪哥像, 此时宛转悠扬的琴音已经响起, 魏广德自觉闭嘴凝神细听。 好吧, 听了一会儿,魏广德只是觉得曲调不错,只怪他没什么文化, 听不出弹的是什么。 不过,在琴声里, 魏广德不觉又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 那句“嘈嘈切切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倒是很贴切。 貌似,《琵琶行》就是白居易在九江府所作吧, 第一句就是“浔阳江头夜送客”,浔阳可不就是九江吗? 之后,那香凝姑娘又弹了几首曲子, 每一曲终了必然是赢得楼上楼下喝彩声不断。 “表哥, 这香凝姑娘是清倌人?” 魏广德想起先前听到的, 小声询问起来。 “怎么, 你还想睡啊,哈哈。” 张宏福嬉笑着回了一句, 引得周围几人跟着大笑。 “打主意的不少,可没见到得手的,你真要得手了, 那哥哥我恭喜你。” 旁边公子笑着接话。 “不值得,你真要上手, 不花上千把两银子怕是手都碰不到,还不如直接点, 拿出一万两赎身,回去慢慢玩。” “一万两怕是未必会放手。” “我估摸着也不够。” 很快, 魏广德只是随口一问,桌上几位就开始小声讨论起香凝姑娘的身价来了。 魏广德口中的清倌人,其实是在青楼里讨生活的女子的一种。 明朝的青楼,其实和清朝以及后世人眼中的妓院可不是一样的。 卖身的是娼妓,卖艺不卖身的才是清倌人,两者都做的那是红倌人。 这年代青楼里面的女子,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也有卖身的,但数量较少,所以档次才比较高,接待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风流才子。 纯粹做皮肉生意的窑子,就没什么档次了,这桌的公子哥们可不会去那种地方。 “算了,就算你出得起那钱,人家也未必会跟你走,别做梦了。” 这会儿,在弹奏几曲后,香凝姑娘已经起身离开下了台,那边的小声议论也停了下来。 魏广德感觉有点不对,古代这些公子哥不是该强取豪夺吗? 什么时候开始讲价钱了,直接上手强抢不行吗? 感觉和自己印象中的古代不一样,魏广德好奇说了句:“出什么钱,直接抢回去不行吗?” “嘶.......” 迎来魏广德的是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呵呵......在马当镇应该可行。” 张宏福盯着魏广德看了半天,都想不明白读书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想到那里去了。 “怎么,不行?” 魏广德继续装糊涂道。 “你去试试,那边两桌还是你同学, 旁边那几桌你看看人家谁敢做?” 张宏福轻笑摇头,“就是你真把人抢了,你觉得萃秀堂背后的老板会怎么做? 这香凝姑娘现在可是这里的摇钱树, 你看看这楼上楼下来了多少人? 抢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么多人都不敢出手,你就该想到, 谁出手谁倒霉。” “还有啊,这里打香凝姑娘主意的人不少,你抢走了,你想想他们会怎么想,九江府这里的大族可不少,谁家在官场上没几个人,随便说说,就会有人帮着知会提学大人,别说你只是秀才功名,就算是九江知府,也要防着人家以此攻讦。” “当面不会有人和你说什么,人家回头就上奏本参你,还一参一个准。” “广德,你将来就算去地方上当官,先把关系搞清楚,免得不明不白招惹到惹不起的人和家族,男人嘛,要能屈能伸,你说是不是?” “人家多大,什么能屈能伸......” 旁边的几位公子在张宏福说完后就马上接话,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上了,至于台下的那些表演,在香凝姑娘下台后,貌似就没人再关注。 魏广德明白了,这年代开门做生意都有后台,生意越大后台就要越大,这些公子哥们都知道这个道理。 另外貌似还透露出来这年头,不管当官还是什么,做事也要审时度势,不能为所欲为。 好吧,人家参的是私德有亏。 又坐了一会儿,魏广德说了两句就起身到隔壁两桌人那里,那是府学的同窗,他们也是来这里玩耍的,一边观看这里的舞姬表演,一边玩马吊。 这几天魏广德因为搬家,所以在府学请了半月的假,这次他们是在萃秀堂不期而遇。 “沈兄,你们来这里,怎么没看到劳师兄啊?” 坐下后,魏广德看着他们玩牌,一边问道。 他问的是沈良栋,是府学的前辈了,这次乡试自然也是落榜生,他们这些人来了萃秀堂,却没看见劳堪也过来。 在南昌城,魏广德就发觉了,劳堪对于青楼和赌博那是相当精通的,很难想象他有不来的理由。 “嗨,他一个同窗出了事儿,他这两天过去帮忙处理去了。” 沈良栋回答道。 这时候,旁边一人又接话道:“五十多了还考秀才,造孽。” “也不能这么说,一心向学没错,只是家里条件差了点。” 随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魏广德知道了,原来是劳堪过去一个同窗,五十多的老童生,这次院试失利,又因为债台高筑,终于选择了自杀。 正文 125归来 , “唰唰唰......” 教室里坐满了学子,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只有书页翻动的响声。 这里是九江府学,魏广德此时坐在里面翻看着从学府藏书楼里借来的书籍《大明律》。 这段时间,魏广德已经把藏书楼中四书五经的各种注释看了个遍,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学习起来是真的事半功倍。 现在他已经开始学习明朝的历史,好吧,那谁不是说过吗,以史为鉴。 了解大明的历史,《大明律》这部由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大明宪法是怎么也逃不过去的。 实际上过去魏广德也了解过,只是没有完全吃透,很多地方只是囫囵吞枣硬背下来,这次重翻大明律,自然是要完全读进去,吃透。 其实,几乎所有这个时代的,有志于功名的读书人,都必须要详细了解大明律,至少在入仕前一点要掌握,否则你连做官的资格都不具备,一个简单的考核就会被拦住。 夕阳西下,塞雁南飞,此时已经进入十一月,天黑的比较早,府学放学的时间也就提前了很多。 魏广德走出府学大门的时候,身旁还有劳堪、沈良栋等几个学子一起。 懂行的人才能一眼看出,这几个学子虽然容貌气质各异,但是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一水的上等松江布料做出来的衣服。 大明朝建立之初,松江府及周边就已经大量种植棉花,这也推动了松江府和周边府县纺织业的兴旺发展。 “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从这句老话里也能听出松江府棉布产量之大。 明初朱元璋时期,即颁布法令,鼓励种棉, 并规定松江府可以“折布纳官”, “以棉花一斤折米二斗”。 因为官方的鼓励, 其发展就可见一斑了。 而棉布在大明朝可是硬通货,衣食住行,衣可是被放到第一位的。 虽然时代发展到了后世, 服装的地位也就降了不少,可是满大街的服装店也可以说明很多东西。 松江棉布质地优良, 世人誉之为松江美布, 质地不仅柔软, 而且吸水性还比较好,比其他地方的棉布价格高出许多, 成为一方特产,其中优等棉布更是作为贡品被运往北京。 所谓“苏松财赋半天下”,其中棉纺织业的兴旺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松江布料好, 自然也被各世家大族所喜爱。 魏广德常住九江府后, 很快也完全换下了自己的行头, 使用上好的丝绸和棉布做了几身衣服。 至于这些花费, 自然不是从彭泽送来的,而是张府那边提前拨了一笔银子过来让他先用着。 今天又是十五的日子, 魏广德和劳堪他们这是要一起去萃秀堂看表演。 到不是魏广德已经被那香凝姑娘给迷住了,而是古代的娱乐行业就那些,可没有后世那么多的种类。 听戏, 算了,后世还有多少国人会看戏, 看得懂戏的。 去青楼可就不一样了,喝喝酒, 看看美貌的舞姬歌舞,再耍两把钱, 这就是古代的夜生活了。 所谓头悬梁锥刺股,还有三更灯火五更鸡,那都是寒门学子才玩的,家里没条件只能起早贪黑看书。 魏广德家里本来条件不算好,可是这次魏老爹他们在浙江貌似抢了不少钱财,虽然张宏福给他说的是能分到上万两银子,可是魏广德还是有点不信,因为最近张宏福的手笔也是大了不少,显然家里增加了不少进项,所以手面才宽松了许多。 几个人出了门走过一条街就和张宏福那一伙人遇上了,这也是之前说好了的。 本来对于这些府学学子,是不大看得上那些世袭武职家的人,可以说以前完全就没有怎么接触过。 不过现在发生了变化,有魏广德的存在,劳堪等人和张宏福那伙人接触的多了,逐渐也成了朋友。 劳堪等人家大业大的,倒是不在乎卫所的人,可是走在外面难免不出点事儿,有时候靠着嘴巴还真不一定管用。 上次劳堪那位同窗的事儿,最后还是张宏福从卫所里调来一队军卒把人给堵了,劳堪等人才和那放高利贷的达成了和解。 没办法,人家手里拿着那童生白纸黑字签押的借据,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占着理。 人死了,债却没有消,还要人家里继续还债,不行那就要逼着卖房子卖人抵债了。 借据上当然不会写高利贷,而是把高利那部分直接算进了本金里,借十两还三十两的借款在人家手里变成了借二十两还三十两的借据。 虽然街面上人都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 可是没证据啊。 这些人背景不大, 可是在官府里也有人,劳堪等秀才也是没办法解决,也就是张宏福这样的才能治一治。 两伙人汇拢一起, 很快就进了萃秀堂,在二楼占下三张桌就等今天的节目开场。 “等两天我爷爷他们可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请个假一起去码头那儿呗。” 吃着菜喝着酒,张宏福就对魏广德说道。 “我之前和教导已经说过了,他知道这事儿,已经答应下来。” 九江卫大军去浙江剿倭的事儿,一开始街面上并没有流传,好多人之前可是不知道的,也就是后来打了胜仗,消息才逐渐流传开。 至于大军凯旋的事儿,这个时候的九江城里知道的还不多,但是作为府学,也算官府的一个部门,消息也要比外面灵通一些。 ....... 没过几日,本来就繁忙的九江码头忽然被大队九江卫军卒封锁了,那些停靠需要装卸货物的商船全部被驱赶出去,只能距离码头老远的地方暂时停泊,放在码头附近装卸的货物也被官军强逼着劳力运到一旁。 不多时,随着九江府各个官员的轿子一长列的抬出九江府城门,出现在码头上,轿中十来位官员也先后下轿,聚在一起聊着什么。 此时九江府码头上已经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大伙人都在挑首远望,整个码头上嘈杂一片。 直到远处天际线上出现一只船队逆江而来,霎时间等候在一旁的鼓乐手开始吹打起来,周围布置的军卒也是齐齐行动其起来,无数旗帜高举,瞬间就把这里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正文 126有人要高升 , 船队靠近九江码头,船上的情形也清晰在落在岸上众人的眼中,魏广德虽然不能站在前排,可也是找了个好位置,和张宏福等几个卫所子弟挤在一起等着船队的靠岸。 打头一条大船上,船头已经站满了人,全部都是一身明亮的铠甲在身,煞是威武不凡。 魏广德知道,站在前面那个胖子就是九江卫的指挥使大人,自己认识的张庆张同知只是站在他的身后,虽然已经老迈,不过这会儿也是穿着一身铠甲。 好吧,或许是为了展现九江卫的军威,今天这些卫所指挥们都没有穿上自己的官服,而是换成了铠甲。 还好,这一世魏广德的眼力不错,并没有因为看书而伤到,不过就算这样,魏广德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卫指挥的后面看到了舅舅吴占魁,再往后,魏广德就看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家老爹在不在这条船上。 岸上彩旗招展,鼓乐喧天,岸上的人们不时的欢呼出声,也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魏广德不经意回头看了眼,再回头看着前面靠近的数条大船,也没明白那些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乖乖,怎么好像都换了新战衣。” 旁边一个卫所子弟忽然开口说道。 被这一提醒,魏广德等人也注意起那些船上的士卒,还真是,都是一身全新的红色战袄,大明卫所军的标准制式军装。 这里是前来迎接的官员驻地,那几条大船快速向这边靠拢,魏广德也注意到这几条船上的士卒不仅是全新战袄,个个更是威武不凡,一看就不想普通士卒。 要知道, 那些士卒, 平日里可是吃不饱饭的, 跟别说见到什么荤腥的,可不会有这几条船上士卒那样的彪悍劲。 “这几条船上的怕都是下面的将官和亲兵吧。” 张宏福盯着船上看了一阵后说道。 “应该是,那边的船估计才是那批战兵。” 旁边有人接话道。 魏广德也注意到了, 往这边靠的船就四条,另外还有近二十条船是靠向旁边码头的, 虽然船上士卒也都是一身崭新的军衣, 但是貌似身体并不强壮。 迎接的官员开始缓缓向前迈步, 随着“砰砰”几声船体碰撞码头声响,四条大船稳稳的靠岸。 很快几条踏板就搭在船上, 九江卫胖指挥使打头,其余指挥、千户紧随着他迈步下船,向着迎接的官员快步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 魏广德才在下船的人群里看到了自家老爹, 还在百户人群之中。 这次出征浙江的九江卫官员从卫指挥一级倾巢而出, 六个全去了, 千户副千户去了十来个,百户只有十人, 可还有这些人的亲兵也在里面,下船的就是百多号人。 很快,魏广德就看见卫指挥和前来迎接的官员走到一起, 距离远,魏广德到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反正这会儿鼓乐之声比起先前还大了不少,震得他耳膜疼。 看到魏勐那会儿, 魏广德使劲挥手,也不知道自家老爹看到没有, 不过没机会第一时间过去了,他们被人挡在外面。 文武官员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他们就纷纷上轿的上轿,骑马的骑马往着城里而去。 “这是去吃接风宴了。” 那一行官员里面,也就只有张世贵在里面,张富贵似乎都不能过去,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在那里。 魏广德还有点失望,看到自家老爹,却走不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时候,旁边那十多条大船上下来的士卒也已经有几队集合完成,开始向着城里的军营开进。 魏广德只看了一眼,很容易的就看出了右军千户所的两个百户队伍,无他,队列远比周围的整齐许多。 “这就是右军千户所的队伍?” 队列经过他们所站地方的时候,张宏福瞪大眼睛问道。 旁边的几个公子哥也是一阵惊叹,“还真是队列整齐,这怎么练出来的。” “听说这右军千户所的两个百户可是扛住了倭寇二百多人的围攻。” “我也听说了,还打败了那伙倭寇。” 魏广德这会儿心里有点小骄傲,开玩笑,这队列就是他主导着搞的。 这年头的明军操练,更多的是联系士卒对刀枪等武器的掌握和排兵布阵,也就是知道自己站什么位置。 行进队列这种东西,可不在明军操典里,只要排好队随便走就是了,只要昂首挺胸,显示出军人的气概来就行。 十个百户所在这里一走, 良莠差别很明显。 “你们右军怎么那么多火铳?” 这个时候走的近了, 另外几人就发现右军千户所的两个百户队伍里, 不少人手里拿的可不是刀枪这样的武器,而是管状武器。 卫所里的人, 自然很容易就猜到,这些管状武器肯定不是棍棒,只可能火器。 对于火器,这些卫所子弟可不会陌生,可是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火铳叫鸟铳,是南京新造的,就前年的时候,拨到卫所试用。” 张宏福这会儿接话道。 “差不多,我们也回城吧,人都看到了。” 有人说道。 “走,我们也找个酒楼喝一盅。” 张宏福笑着说道。 “怎么这么多人?都什么人?” 跟在最后面的队列前行,魏广德看着两边乌泱泱的人说道。 “老百姓,可能还有些军户家眷。” 前面队伍走过的时候,不时能看到两边有人不断挥手,似乎是看到自己的亲人在队伍里。 “平日里都没啥事儿,今儿大军回城,城里早就已经传开了,没事儿的还不聚到这里来看个稀奇。” “往日可少见这么多大头兵,除非是军营操练,外面可真见不到。” “哈哈,南京兵部那边大方了一回,拨了这么多新战袄下来。” 张宏福却是笑呵呵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次上面拨了多少银子犒劳,咱九江卫可是在浙江打了打胜仗的。” “听说卫指挥使可能要高升,你们知道吗?” 忽然有人插话说道。 魏广德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要是卫指挥使要升职的话,那张庆还不和另一个同知争抢指挥使这个位置,九江卫怕是不能平静了。 正文 127私盐 , 晚上,经过丰盛的接风宴后,魏老爹在张家家人的带路下来到了魏家的院子。 魏广德让亲兵扶着自家老爹进后院,安置到床上后,又让林叔安排随行的几个亲兵住的地方,都是崩山堡出来的,相互都认识。 后院的主院前两天魏广德就让林婶打扫好了。 “张吉,今晚你睡这边,有事儿叫我。” 魏广德看老爹已经睡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应该是酒宴上喝的有点多了,就吩咐张吉在这边伺候,自己出了屋回自己院子。 老爹都醉了,这会儿说什么也听不到啊,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晚。 第二天,魏广德起得比往常早了许多,卯时就起来到了主院。 看着一边哈欠连天的张吉就开口问道:‘昨晚我爹休息的怎么样?’ “老爷昨晚上起了两次,喝了些水又睡着了。” 张吉马上就回道。 “今天辛苦点,照顾好我爹,一会儿你去前院找林婶,让她多准备点饭菜。” 魏广德吩咐下去,看着还在床上的老爹,魏广德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又眯上眼。 等魏老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末巳时初,也就是后世九、十点钟的样子。 魏广德伺候着魏老爹洗漱,张吉通知林婶端来饭菜,两父子才坐在饭桌上说起话来。 “一会儿你带我转转这宅子,等卫里事儿忙完了,我回崩山堡接你娘过来。” “爹,听说指挥使大人要高升?” 魏广德巴拉一口饭才小声问道。 “你都知道了?” 魏老爹听到儿子这么说,有点吃惊的说道,不过随即就摇摇头,“开始是有这么个传闻,后来张大人找人打听了,消息不实。” “哦。”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 既然老爹说了是传闻,那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卫所里的争斗也就没可能发生, 老爹也只能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卫镇抚。 “对了, 爹,张府前些日子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说是先发的分红, 那批货出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回来。” 魏广德想起刚搬过来那会儿, 张府就送来一个箱子, 他打开一看是一箱银子。 “嗯, 银子给你你就收着,该花就花, 我听说读书人花销挺大的,还有对你那些在府学的同窗,也别吝啬, 谁知道他们将来是什么前程。” 魏老爹喝口粥, 随口说道, “这边的事儿办完了, 我就回趟崩山堡,年前接你母亲过来, 今年咱们家就在九江过年。” “宏福说的,这次你那里应该能分一万两银子。” 魏广德想想就把之前从张宏福那里听来的消息给老爹透露下,在浙江的收获, 他肯定是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收获, 也不知道是少了还是多了。 魏广德说完话后,就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自家老爹。 大半年没见了, 老爹这趟出去,回来就感觉苍老了一些。 还没过多感慨, 魏广德就发现眼中老爹的表情,有点不一般,他只是轻笑着摇摇头。 还真是分少了,张家可真是心黑。 看到老爹那笑容,魏广德就猜测可能一万两银子是偏少了,所以老爹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这个时候,魏老爹抬眼看着魏广德,面无表情的忽然问道:“你是发现什么?” 对于魏老爹的问话,魏广德一时不知道什么意思。 “张家那边,最近出手很挥霍?” 魏广德发现,老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眉毛却微皱了一下。 “张家那边,好像没有,就是感觉宏福最近手头很松的样子。” 魏广德急忙说道,张家这段时间在他印象里,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张二叔那次送来那箱银子外。 不过就算有,估计魏广德也不知道,和他接触多的只有张宏福,那家伙最近手头是真有钱。 “你小子,说那话的意思,不就是想知道这一万两银子是多了还是少了吗?嘿嘿......” 这时候,魏老爹却是笑了起来,魏广德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 确实,他有点小心眼了,毕竟自家老爹的官位就那么大,也是最好被拿捏的。 放下筷子, 魏老爹用旁边的帕子擦擦嘴,回头看了眼门外, 这会儿外面没人,屋子里也只有他们父子,这才开口说道:“你什么性子我知道,不错,观察很到位。” 接着搓着手笑道:“这次银子到手,我会分给你一万两,这是供你读书用的,在你做官以前,你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两银子。 当然,上次我书信让你哥给你置办的八十亩水田的收益,还是你的,这个没人要。” “宏福不清楚那批东西?” 魏广德敏锐的意识到一点什么,上次张宏福悄悄给他说,东西卖了四万多两银子,分润下来自家大概一万两,看样子是说少了。 “本来只有那么多的,好东西都被倭寇搬走了,不过我们找到一处私盐贩子的仓库,里面有大量的盐,所以当时叫富贵过去,就是找渠道出手。” 魏老爹也只打算随便提一嘴,他知道自己儿子口风很严,也知道轻重。 “有多少?” 魏广德却没想太多,直接开口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儿,你现在就是好好用功读书,争取三年后给我考上举人,到时候爹再给你置办田产。” 碰了个软钉子,魏广德揉揉鼻子就不再继续问了,找到了盐,那银子应该不会少。 大明朝立国之初,就有几项产品是官营或者说要严格控制的,也就是盐、铁、茶。 铁比较好理解,明朝的边患不断,但是这些敌人大多生产水平落后,没法生产足够的铁料制造武器,所以控制好铁料就可以抑制边患,至少让敌人没有足够的武器来犯边。 茶的作用类似,游牧民族的人们对于茶叶具有着很强的依赖性,甚至达到了“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的程度。 而“盐”作为家家户户所必备的一个必需品,其在日常生活中所能起到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其中存在着巨大的利益,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明朝实行的是官盐制度,专门有“灶户”这个民籍专司生产盐,由官府统购统销。 商人们通过获得盐引从官府手里买盐,发卖各处。 这一制度在明朝建立初期作用很是积极,不过随着时代发展,特别是勋贵在其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让盐政彻底破败,私盐横行,甚至超过了官盐。 正文 128表哥要倒霉了 , 明朝立国之初就设定了较完备的制度,其中对于盐铁茶更是在留步之一的户部设立专门的衙门进行管理。 明初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就是开中法,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 报中是盐商按照明廷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草、马匹甚至是布绢、银钱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户部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明初对灶户的待遇是比较优厚的,往往分给灶户草场、耕地,并免除杂役,又给工本米,一盐引给一石。 但到了正统以后,灶丁生活日益贫困,其田产、草场多被豪强所夺,无场晒盐,生产积极性受挫往往完不成煮盐任务,也就只能破产流亡。 盐产量不稳定,直接导致守支这步程序出现问题,商人缴纳粮草、马匹获得盐引却迟迟不能从盐场提盐,整个贩盐周期被拉长,成本提高。 同时,一般的盐商,就算手里有盐引,也未必就能排队领到自己的盐,因为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伙人可以大量获得盐引,这就是勋贵。 从成化朝起,就不断有勋贵富户向皇帝奏乞盐引,至弘治朝,这样的奏乞也是有增无减,庆云侯周家奏买两淮残盐八十万引,寿宁侯张鹤龄家奏买长芦、两淮残盐九十六万引。 这些有权有势之人插手盐业,结果就是商人可能手里拿着盐引几年,几十年也提不到盐,因为盐被权贵提走。 “商人则有守支数十年,老死不得支,而兄弟妻子代之支者矣。” 在此情况下,就有商人开始和灶户直接勾接交易, 这就是私盐的由来。 明初严刑峻法, 加之灶户日子不错, 自然没有人铤而走险。 但到了明朝中期,为了生活,商人和灶户之间的联系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 魏广德这段时间在府学可不是光看四书五经, 对于之前朝廷邸报也仔细琢磨过,毕竟他想要当官, 朝廷政策的变化是必须了解的, 光看大明律也不行。 以前魏广德以为开中法是盐法, 但是这段时间看书他才知道,其实茶叶也一样适用于开中法, 过去听说过的茶马古道,其实就是商人按照开中法的要求获得茶引,从而向周边地区输送茶叶。 不过到了弘治朝, 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对盐法进行变革, 商人不需要向边镇缴纳粮草等物资换取盐引, 而是直接往南京户部交银子就可以。 短期内, 这个变革让户部快速积累百万两现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弘治中兴的真相。 魏广德不懂这些, 但是从邸报上他也看到了,户部太仓库白银堆积如山。 他感觉到了不对,商人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过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不过这个看似复杂的问题,却被张宏福随口就解释了, 因为银子到了中央,拨付军饷的时候可以层层克扣, 而以前直接是粮草到边镇,各部官员都没有分润到银子。 还有就是边镇那边, 估计口粮就比较困难了,也难怪让俺答汗打到北京,怕是边军已经吃不饱饭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意识到叶琪盐法改革的问题,直接削弱了边防战力。 现在猛然听说老爹和私盐扯上关系,魏广德难免就不想多点。 “那个盐商找到没有?” 魏广德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还怕他来找咱们,他要是敢来,有命来没命回去。” 魏老爹满不在乎的说道,“盐商有钱有势是真的,不过那也得看碰上谁,倭寇抢走了,你叫谁拿出来,有本事找倭寇去。” 魏广德当然不是怕私盐贩子还敢来找回那批盐货,实际上他想的是私盐的暴利。 到了明朝,魏广德已经深深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了,特别是这段时间呆在九江,大家还只是初一十五去萃秀堂喝酒,可那地方就是销金窟。 魏广德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娱乐行业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暴利。 萃秀堂还主要打的是清倌人这张牌,可也是最烧钱的,反倒是那些娼妓没什么富商巨贾看得上眼,红倌人大多是清倌人转换而来,生意其实也一般的很。 或许在她们还是清倌人的时候,不少富商士子愿意砸千金拜倒石榴裙下,可是一旦变成了红倌人,好吧, 也就是没有人出银子赎身, 所谓的那些山盟海誓就变成过眼云烟了。 魏广德那些同窗,愿意为博得清倌人一笑豪掷千金,但却不大愿意花少量的银子捧红倌人, 因为觉得那么做掉份。 话到这个份上, 魏广德也不打算说自己真实想法,老爹都回来了,还怎么找那些私盐贩子。 不过魏广德随即就想到了张富贵张二叔那边,怕是他和私盐贩子,不对,应该说是盐商还是有点交情的,要不然那批货应该不好出手才对。 “老爹,你们在浙江......” 魏广德不打算继续私盐的话题,把话头转移到魏老爹在浙江那边的生活了。 “开头那段时间紧张,后来打下定海县后就安稳了,倭寇也不敢来了。 本来早就该回来的,可是几个被打垮的卫所还在那边重新勾选军卒,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 魏老爹笑着简单介绍了下在浙江那边的生活。 “还是因为浙江新任参将俞大猷上任,我们这边才能走脱,这也是个厉害人物,比你表哥吴栋厉害多了,人家十五岁就考中了秀才,之后参加武举中了武进士,百户也变成千户。” 魏广德一听到俞大猷这个名字,感觉有点耳熟,现在魏广德识字多了,回忆起以前看过的名字,已经知道那个和戚继光差不多的抗倭名将就是叫俞大猷,只是不知道他还是秀才,还是武进士。 “他一个秀才,怎么跑去参加武举?这不是......” 魏广德没说出自甘堕落这个话,只是感觉不对,这年头能读书的谁还去当兵啊。 “他和你表哥差不多,家里就他一根独苗,他们家和我们家一样,是世袭百户的职位,他老爹死了,他不去不行。” 魏老爹笑着说道:“嘿嘿,这次你舅舅回彭泽,肯定要狠狠练练吴栋,二十多岁从军,二十年时间从百户已经升到指挥佥事了,现在是浙江御倭参将,拥有统兵之权......” 正文 129放钱 , 吃过早饭,魏广德让人收拾了饭桌,魏老爹就带着他去了张府。 魏广德是和张宏福在一处花厅里闲聊,老爹则是和舅舅一起去了张同知的书房,具体谈什么不清楚,不过魏广德也猜到一些东西。 不过吃午饭的时候,张家的大人和舅舅、老爹都没在,说是去衙门办事儿去了,张富贵招呼他们一起用餐。 老爹跟着去了指挥使衙门,魏广德还是知道一些的,今天是论功行赏的日子,想来老爹的任命文书今天就会拿到手里。 下午,得到指挥使衙门那边传来的消息,今晚又有一次酒宴,魏广德就和张宏福干脆溜了出去,在外面找乐子去了。 今晚找的也都是卫所里的几个公子,家里话事人这会儿都在参加指挥使衙门里的酒宴,正好没人管。 “对了,那个参将是个什么官职?” 魏广德知道卫所里的职务,可还真不知道参将是个什么官。 “将军,有领兵职权的,品级大概和卫指挥使差不多。” 有人听到魏广德的话,很随意的就回答道,“内地没这官,边镇才有,那是要带兵打仗的。”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宏福听到魏广德问起参将来,很是好奇。 “我听我爹说的,浙江那边新上任了一个参将,叫俞大猷,才四十多岁。” 魏广德答道。 “那有什么稀奇的,很正常啊。” 张宏福随口就笑道。 “可人家是二十多岁从百户爬上去的,说是很厉害了。” 魏广德解释道。 “那这人背景不凡啊,百户,二十年升到指挥使一级,六品到正三品,北边调来的?” 有人诧异问道。 “不知道。” 魏广德摇摇头, 俞大猷的来历他还真不清楚, 只知道这么个人, 魏老爹也没细说清楚。 “二十年升了六级,三年多升一级,后面肯定有人。” 张宏福边想边说道, “南边没什么战事,有也是在广西贵州那边, 听说那边时不时有叛乱。” 武职, 说实话, 没有战事的话,想要升迁很难。 可是有战事, 那也意味着有丢命的风险。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大明军队里,除了边军是没办法,内地卫所官员升迁很少, 大多都是子承父业, 一代代世袭下去。 官职升任可以, 但是调任, 好多武官都会想法设法的阻止。 升任,那是在本卫所升迁, 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一旦是外调到其他地方去任职,那怕级别升的再高,很可能会让自家再也无法染指那个世袭职位了。 “算了, 还是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好,我才不想家里老爷子升官。” 有人这时候叹口气说道。 “就是, 这样挺好的,希望以后别再调咱们九江卫出去打仗了, 这次可死了不少人。” “他们继续做他们的官,我们就好好享受生活, 哈哈......” “对了,现在做什么生意比较赚钱?” 他们开始闲扯以后,魏广德忽然想起自己的事儿,就开口问道。 “做什么生意?现在做生意,小生意不赚钱,大生意需要的资本可多了。” 旁边有人接话道。 “你还有闲钱想要做生意?” 张宏福看了眼魏广德,奇怪的问道。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不是该利用这两年的时间好好用功读书,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吗? 其实魏广德问这话,也是因为早上老爹说要给他一万两银子,他是不可能做一个守财奴的,把银子窖藏在家里。 后世理财广告太多了,就算没有那些理财广告,他自己就有房子出租。 因为后世的影响,现在的魏广德自然也希望找个渠道,让手里的银子能够给他生财。 只不过,他一直没想好做什么生意赚钱。 今天正好人多,魏广德就随便问问,虽然没有指望他们给他什么启示,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不过张宏福的话,让魏广德一时不好回答,只好敷衍道:“有几百两银子,想着做点小生意生财。” “几百两,开个布庄粮行倒是勉强可以,不过赚不赚钱就不好说了,都没什么老客户, 就算是接手别人的老店,估计生意也不怎么样。” “做什么生意, 几百两银子买几十亩地得了,每年收租岂不爽哉, 反正你也是秀才了。” “买地轻松点,每年都有进项,要是做生意,最好还要找个家人操作,你是读书人,不应该沾染铜臭。” 众人七嘴八舌下,对于魏广德想拿银子投资,众人的意见都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买地收租。 对于买地的事儿,魏广德之前早就不抱希望了。 实际上之前俩月,老爹知道他中秀才后写回来的信里,就已经吩咐魏母帮着魏广德置办田地了。 可是这年月的土地,别看江西今年闹了旱灾,可是地价依旧有上涨的苗头,有点有价无市的意思在里面。 有地的人,要不是手里急用钱,谁会卖地。 何况,在中国人的思想里,土地是家产,只有败家子才会做卖家产的事儿,只有真败家了才会有土地流出。 这年月里,土地可比房产值钱多了。 也是因此,魏家想要给魏广德置办田产的事儿,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卖家,都不合适。 所以,魏广德才想着买不到田地,那就做生意得了。 在九江府这段时间里,他可是看出了街面上商业的繁华。 不管什么时代,最富有的,始终还是商人。 好吃好喝一顿后,众人就散了,各自回家。 魏广德和张宏福倒是顺路,两人走在路上,张宏福没来由的问道:“广德,你要真是有那几百两银子又想生点小财,不妨拿出去放子母钱。” “子母钱?高利贷?” 魏广德吃惊道。 “那当然,我们有闲钱的话,也是交给人帮忙放出去,那东西来钱快还稳当。” 张宏福笑着说道:“小钱就交给赌场,那边赌徒不需要多少钱,都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借,用房子抵债,有田地的现在少了。 大钱,那就找家当铺,你如果真需要,这事儿我帮你找人,绝不让你出面。” “你对这行很熟悉?” 魏广德惊讶问道。 “我二叔最早就是干这个的,嘿嘿......” 张宏福不以为意的说道,“后来认识的人多了,就有商人找他帮忙办其他事儿。” 正文 130回家 , 《大明律》:“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杖一百。” 按照明朝这条法律,官府是允许民间借贷,只是规定了利息,也就是每月取利不得超过三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官府允许的借款利率是月息3%,年化利息就是36%。 另外还有一条补充规定,那就是借贷发生,无论多长时间,都不能超过一本一利,也就是利息不能超过本金。 这条补充条款,其实也是对借款人借钱后一时还不起钱进行的一个保护。 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对于专门做放钱生意的人家来说,借据时间自然不会超过三年,大多都是以月为单位签订借据,到期就要重新签借据,哪可能真的按照一本一利的规矩来办事儿。 魏广德看书的时候自然是知道的,实际上他看到这段的时候还在惊叹,后世不少民间借贷,大抵都是一角,两角的月息,拉到大明朝那就是四十鞭子。 只是利滚利这个,后世大多都是到期转贷,还不起的利息也就被滚进本金当中,民间放水钱那些到是有这个说法,好,那就是一百个板子。 四十鞭子就已经皮开肉绽,还有个一百板子,那基本上人就没了。 这些都是书面上的,或者说官面上这么执行, 不过魏广德还是清楚, 民间借贷月息五分都算公道了, 因为没人会按照三分息借钱。 对于张宏福提到的不做什么生意,直接放钱出去,魏广德这个时候有了一点兴趣。 “有抵押吗?” 魏广德心动了, 自然要问清楚。 “当然有,没抵押谁敢借, 房子铺子, 最好的还是田地, 还不起就拿东西抵债。” 张宏福嘿嘿笑着说道,“你有兴趣, 我回去问问二叔,看他怎么说,毕竟不是时时刻刻有人需要银子周转。” 魏广德微微点头。 魏广德回到家里的时候, 心中也大抵定下来了。 从老爹手里拿到银子, 就放五千两出去, 一年的利息也有三千两。 其实, 这个时候,魏广德最担心的还是银子借不出去。 回家路上, 张宏福也和他讲了讲现在民间借贷的情况,大抵还是农户借贷较多。 每年夏税到秋收这段时间里,农户往往手里没钱没粮, 这个时候就只能去借贷,期望缓过这段时间的拮据。 商人借钱就没个准头了, 那都是遇到大机遇大生意,手里资本又不够。 一句话, 让魏广德别着急放钱出去,这也是得等待合适的时机。 回家的时候, 老爹已经回来了。 今晚魏老爹可没像昨天那样喝个酩酊大醉,这会儿清醒着,坐在堂屋里喝茶。 魏广德进门,就看见老爹乐呵呵的,不禁开口问道:“爹啊,任命文书拿到了?” “拿到了,你哥也要接管百户所,不容易啊,我还以为要一辈子呆在那里。” 魏老爹情绪不错,昨天晚上还看到的皱纹这个时候也舒展开来。 好吧,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许就是说的现在老爹的情形。 “那你和舅舅就要搬到九江城,大哥和表哥继续呆在彭泽?” 魏广德走到下首位置,一屁股坐下后说道。 “广德,你注定不是走武官路子的,所以你体会不到那个位置的重要。” 魏老爹没有直接回答魏广德的话,而是看似随意的说道,“明年,把你表哥和你哥的喜事办了,本来你哥今年就该办的,结果耽搁了。 这两天你去街上买点礼物带上,等两天我们就回去。” “今年回去过?” 魏广德问道。 “当然。” 魏老爹回答的很干脆,“我年后才上任,现在呆在九江城干什么。” 几天后,三条大船停靠在九江城码头上,右军千户所的两个百户队伍正在有序登船。 之所以在九江城呆上几天时间, 其实也是因为等着封赏银子下来,伤亡的还有烧埋银子。 这次崩山百户所出去百多人, 死了三个,都是在后期进攻定海县的时候阵亡的, 伤了十多个, 也已经是彻底残废了, 只能让家里重新出人顶上。 还好,因为魏老爹对待手下这帮人还算过得去,家家都还有成丁的男子可以补上缺额。 在这个时候,朝廷还因为倭患没有爆发,并没有给出较高的赏格,所以虽然他们斩杀的倭寇不少,可是得到的犒赏银子却是按照规矩拨的,并不多,只是魏广德并不知道这些。 “不错了,总共死来十来人,伤了二十多个。” 知道这次领到的银子,魏广德撇嘴有点嫌少,舅舅吴占魁在一边笑着对他说道。 “死了的给三两烧埋银子,这也是惯例了,这个钱上面给的痛快,我们也会如数发下去。” 因为九江卫这次给南京城的大人们稍微长了脸,所以赏银拨付还算快,虽然照例要克扣。 “去了的,每人十两银子,不足的我们补上。” 吴占魁摇摇头,朝廷发的那点银子,经过两次克扣后已经没多少了。 想到都是跟着出去出生入死的,银子给少了,以后还怎么带人。 “行,活着的每人十两银子,死了的加三两烧埋银。” 魏老爹也点头应承下来。 士卒们都上船后,大船扬帆起航,因为是顺流而下,半日就可以到达彭泽县码头。 船队到达彭泽县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有不少人等候在此了。 前几天船队返航时,所有卫所家眷都已经知道,出去的人都回来了,那些伤残和阵亡士卒的名字到这个时候才被公开出来。 家人活着的,自然欢天喜地,而家里人没了的,则是哭天抢地,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把个码头堵了个水泄不通。 魏广德跟着舅舅、老爹下船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哥,他此时跟在表哥后面,只是打头迎接的还是唐县尊和刘成副千户,吴栋也只能跟在他们后面,虽然在千户所里,吴栋才是话事人。 寒暄过后,众人就要往千户所去,但是军卒和衙役强行分开的道路两旁,那十来家有亲人战死的家属抱着一个黑色坛子在路边嚎啕,魏广德在大哥身边,亲眼看到了崩山堡里那三人的家属。 虽然离开崩山堡差不多一年时间,可是魏广德还是认得那些人,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怀着还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在那哭泣。 魏广德认识她,他是蔡大前年才娶的媳妇,去年底生下一个女娃。 看到她们可怜的样子,魏广德不仅想到看过的一份诏书。 正文 131未来 , 魏广德想到的诏书,是在府学藏书楼里看到的,洪武十九年六月,太祖朱元璋曾下诏定下的制度:“士卒战汤,除其籍,赐复三年。” 什么意思,就是军户男丁战死而无后,亲属即免除军籍复为民户,同时享受三年之内不缴纳税租。 只是,现在可不是明初,那年月的军户,好多都是孤家寡人,而现在则是不同,家家都有余丁,至少在崩山堡是这样。 回头得问问,看能不能让蔡大家的那孤儿寡母转到民籍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军籍和民籍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就那小孩以后长大了嫁人,挑选的余地也宽很多。 魏广德心里盘算,脚下却没有停留,不紧不慢跟着大哥身后。 在彭泽县城呆了两天,因为回了家,所以那两队士卒也没有再拘在军营里。 两队士卒,一队来自崩山百户所,这个时候士卒手里都有银子, 当初开拔的时候就发了二两,现在又拿到了十两赏银, 手边阔绰, 加上不少家人都跑到县城来迎接他们, 自然就要趁此机会在县城里逛逛,购置年货。 男人, 在外面拼杀一年,好不容易回家来,自然要给家人备上一份礼物。 另一队士卒的来源就稍微宽点, 主力是本地卫所,但也有三十多个是从其他百户所抽调的,能拼能打的好手。 带兵的人都明白,不能让手下军卒不满, 吴占魁直接就把人放出军营,让他们和家人团聚,采办货物,开年正月十六就要回到军营来。 在外近一年, 也算给他们放一个月的假了。 这两天的彭泽县城大街上, 不时就能看到这些穿着崭新战袄的明军士兵,拖家带口在街上闲逛, 手里和背上还大包小包。 他们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普通的明军士卒, 有几个身上还有新战袄的,都是不知道哪年发下来的。 商家看到这些士兵进点, 那是立马就热情似火的招待, 嘴上喊的是“杀倭英雄”,“买东西肯定便宜”之类的话。 好吧, 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但是,到了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了, 彭泽县这边卫所出兵去了浙江打倭寇,还立有战功。 几乎所有人, 都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悲伤的, 或许只有那十几户战殁军卒的家人, 虽然手里从卫所领到十五两银子,但是依旧掩饰不住的哀伤。 大明朝对于战殁军卒,自洪武时起,都是按律拨给三两烧埋银子。 这点钱看似少,其实对于有“铁饭碗”的人家来说,银子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这职业。 当然,前提是军饷能按时发放发够,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克扣,甚至不能兑现。 这,或许也是后世人大多认为,明朝军户不如民户的主要原因了。 大哥魏文才和表哥吴栋也都拿到了九江卫指挥衙门签发的任命文书,表哥吴栋为千户,掌右军千户所,大哥魏文才直接就是崩山百户所百户。 千户的任命文书,是前军都督府签发的,九江卫只是转交,百户的任命文书则是九江卫指挥使司直接签发。 加上之前在九江的时候,老爹和舅舅拿到的任命文书,他们所有的期望算是都达成了,也没什么遗憾。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吴家却没有因为新年而清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那就是为表哥吴栋的婚事了。 本来今年就该办了的,只是吴占魁不在,自然只能延期,现在吴栋已经接任千户所千户,自然不能耽搁。 魏家也和刘家商量了大哥魏文才和刘云慧的婚期,然后也是找人挑选好日子。 本来, 魏广德打算年后就开始在江西游历,一是出门游玩看看江西的山山水水, 二是寻友, 顺便搜集八股范文。 但是到这个时候,表哥的亲事定在来年二月,大哥的亲事却是在五月, 半年时间就这么耽误了。 魏广德只好修改了原本的计划,今年就在府学里看书,后年再说游历的事儿,反正距离下一次秋闱时间还早。 还有就是放银子的事儿,这一年正好,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把银子放出去给自己吃利息。 对于未来,实际上,魏广德到现在有点迷茫了。 乡试之前,魏广德对于自己的未来那是比较清晰的,那就是科举,入仕。 可是在这次乡试落第后,魏广德才有点明白,前几次自己认为的天命,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士子没什么区别,科举才能出人头地,但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以为有天眷,就可以放心大胆随便考,随便过试,那是不可能的了,自己穿越过来也就是一场不知名的意外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乡试,魏广德是一定还要考的,不仅是自己想要出人头地,还有家人的殷殷期盼。 为自己,也为家人,还能说什么,拼了。 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忙忙碌碌的为新年做准备,魏广德反而是最闲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看书,科举。 这就是现在家里人对他唯一的要求。 魏广德也用这段时间重新理清了思路,找到了未来的道路。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已经不去想当官的事儿了,他现在只想拿下举人功名,至于靠不靠举人功名入仕,魏广德没想过,因为他知道,这个不是他能选择的。 这或许是魏广德在崩山堡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以后他就要跟着老爹搬到九江府城去。 在家的这段时间里,魏广德又把小时候的玩伴叫出来玩了一天,他们当中大多数都要跟着大哥,未来成为百户所的军卒,只有两个是家里小的,可能会进城找个活干。 在这里,度过一个平平常常的新年后,魏广德要跟着老爹老妈回九江。 这天,已经是正月十六,百户所的军卒重新来到了堡门前的小教场集合,开始新一年的操练。 和大哥话别后,魏广德没有上马车,而是独自骑马跟着马车后面,离开崩山堡,远远的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到这里呆的最久的地方。 一切好似和他刚穿来的时候一个样,“渔船”每天都出去打渔,田地里依旧有忙碌的身影,唯一变化的或许还是人。 今年,看到堡里的那些军户,或许是过了一个肥年的缘故,人人看上去都面色红润了许多。 或许,只有打仗,打胜仗,才能让军户的日子好过起来。 正文 132优免 , 嘉靖三十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既有俺答重启边衅,从大同到辽东,战火在整个北疆蔓延,让只想修仙的嘉靖皇帝也不得不中断他的修炼,再次罢了互市。 也有倭寇之祸的彻底爆发,且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倭寇已经敢于正面和官军交战,甚至杀官夺城。 这一年,整个大明帝国疆域里,又是数省遭遇严重的旱灾,江西、湖广的旱灾尤甚。 这一年,被后世称为“俞龙戚虎”的俞龙俞大猷正式出场,他的名字进入了大明掌权者的眼中,他希望他能够凭借以往的战绩,快速平定倭寇之患。 还是这一年,一个内里藏着一个现代人灵魂的小孩,正式参加了科举考试,成为了大明帝国的一名秀才。 他叫魏广德,他的名字不再是只记录在户帖上,而是出现在官方文档中,虽然暂时只是出现在地方文档中。 ......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又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 在农耕文化中,“龙抬头”标示着阳气生发, 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春耕由此开始。 自古以来人们亦将龙抬头日作为一个祈求风调雨顺、驱邪攘灾、纳祥转运的日子。 这天, 就是魏广德表哥吴栋迎娶表嫂的日子, 位于彭泽的九江卫右军千户所门里门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两日前, 魏老爹刚刚上任九江卫镇抚之职后就请了假,回到彭泽咱家吴栋的婚礼。 指挥佥事家的婚事,整个九江卫指挥使司里自然是人人皆知, 各家也都派人前来道贺。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吴栋一身大红新衣,在魏广德、张宏福还有曾元述等同窗陪同下前去迎娶媳妇,大队人马前头都已经接近彭泽县城, 后队才刚走出千户所大门。 为了排场,魏广德出主意,把两队百户所精兵都调来充当仪仗。 “不错,回头我办喜事的时候, 也这么搞。” 大哥魏文才骑在马上, 看着前前后后众星捧月似的,很是心动。 他还有三个月也就到日子了, 表哥吴栋这牌面, 羡煞他了。 心动的可不止魏文才, 张宏福也是心动不已。 这两队军卒可是精心操练过的,步调整齐, 进退有度, 新补充进来的新兵蛋子只能在一边和泥巴去。 在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彭泽县城去的时候,在遥远的北方, 那座雄伟宏大紫禁城内廷东侧广场上,无数的文武百官跪伏余地,台阶上驸马都尉邬景和双手展开圣旨, 大声的宣读。 “朕嗣缵, 祖宗洪业,抚御兆民, 三十有二载, 于兹矣......命太傅兼太子太师成国公朱希忠持莭, 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徐阶捧册, 封锦衣卫副千户李铭女李氏为裕王妃,是日纳徵” 待宣读完毕后,邬景和小心的收起圣旨,在一旁太监的引领下,恭敬的捧着圣旨奉于奉天殿中。 册封裕王妃告奉先殿的仪式结束后,以礼部尚书及左右侍郎亲迎受醮戒于文华殿行礼,內监各局全力配合开始操办裕王大婚典礼。 不全力配合不行,因为三天后,册封景王妃告奉先殿的仪式又要进行,紧接着就是景王大婚,二王的婚礼几乎是同时进行,礼部和內监这是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 参加完表哥的婚礼后,魏广德回崩山堡呆了几天,然后就重新回到九江府学开始学习。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因为看的书籍和文献多了,结果是越看越糊涂了。 在后世,魏广德没事也看过不少中国古代的一些文章,给魏广德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在大明朝,有功名的人是免赋役的,这也是魏广德对科举考试执着的原因之一。 在他想来,只要通过科举考试,拿到功名,做什么都可以免赋役,太幸福了。 可是现在他翻遍了从洪武到嘉靖的全部邸报,都没有看到一篇关于士绅免赋役的法令条文。 这点,其实在之前魏广德翻阅洪武朝颁发的《大明律》和弘治朝编撰并经过正德、嘉靖朝修订的《明会典》就产生了疑惑,因为通篇都没有士绅免赋役这个说法。 但是,不管是自家老爹,还是身边所有的读书人,都是这么说的。 魏广德只找到了优免杂役的条文, 可是对于赋税和正役确实应该有的才对。 劳役这个东西,或许是因为一些政策变化, 到了魏广德所在的后世,早已经不存在了,所以知道的人多,但是具体详情并不清楚,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古代主要就是要交给官府赋税。 而魏广德来到这个时代,通过看书已经搞清楚是怎么会事儿了。 赋役中的赋就是赋税,役则是劳役。 赋税不仅要征收田地产出,民户在这个时代还要缴纳丁税,也就说后世所说的人头税。 劳役也一样,根据持有的田地的多寡和家里丁口数量安排劳役,这其中有三项内容:里甲正役、均徭、杂役。 所以,梁方仲先生所说的“赋中有役,役中有赋”,才是明代赋役制度的实质。 大明会典里的记录应该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记载典章制度的资料,可是里面却只有优免条例,却根本就没有记载免赋役的条文。 魏广德找到最近的关于免赋役的说法是嘉靖二十四年朝廷颁布的《优免条例》,其中非常明确的标注“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什么意思呢? 以魏广德现在生员的地位,可以享受的就是免粮二石、丁二人这么个优待。 再具体点,那就是可以免除家里两个人的除正役以外的劳役,同时还有二石田地产出所分摊的杂役。 具体执行人是里正,所以在实际分派劳役的时候难免不会向着有功名的人,至少不能分派过多,否则有失公允的话,人家可以直接上县衙告状。 翻了很多书,魏广德才若有所悟。 实际上有明一朝,根本就没有给读书人这样那样这么多的优待。 优免有,但是其实并不多。 只不过,貌似在从上到下的执行过程中,朝廷的政策被读歪了。 正文 133混在九江 , 魏广德一开始越看越糊涂,到后来灵光一闪才想到,才想通到底是怎么会事儿。 不得不说,经验主义害死人。 大明朝从上到下执行的人,都是士绅家族,都是有功名之人,自然会向着自己这边说话。 他们把朝廷的优免条例,对外宣称是朝廷免除有功名之人的赋役, 把本来该自己承担的赋役转嫁到普通人身上。 魏广德把手里的《大明会典》丢到桌上,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不得不佩服想到这个法子之人,真的是高明。 利诱之下,整个读书人群体都倒向了他这一边,从上到下全部按照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方向操作。 有了功名,不用缴税, 不服劳役,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儿? 不止如此,他们还对下面人大肆宣传蛊惑人心,让老百姓都信以为真。 貌似,后世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么以为的。 欺上瞒下,这一手着实玩的溜。 魏广德只能在心里佩服那位不知名前辈。 不过,这和他有关系吗? 有功名之人免赋役,这已经成为天下人共识,魏广德自然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何况这符合他的利益不是。 魏广德选择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默认,把优免当做免除。 整个嘉靖三十二年,魏广德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九江府学习,除了两次回到彭泽参加表哥和大哥的婚礼。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不觉想起自己所在的后世。 貌似在那个时候,也是小城市和农村的人结婚时间偏早, 大都市的结婚年龄却是普遍偏晚, 现在这个时代居然也是如此。 张宏福岁数可是和大哥差不多, 到现在还没有听到说亲事。 在魏广德印象里, 依稀似乎听说张宏福是有个未过门的媳妇,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有说成婚的事儿。 没有诱因,魏广德自然是不会开口询问的。 而被魏广德寄予厚望的放贷生意,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没办法,这年月做大生意的,无非就是那么几类。 盐、茶、布帛和瓷器等,而这些消费品在大明的市场利益早就已经被瓜分干净。 前些年民间借贷生意有个一个黄金时间,实际上那时大部分借钱的老板都是把银子投入到苏州府、松江府的纺织场去了,产品大多经由海商走私贩运到海外进行交易,牟取暴利。 经过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在浙江的一闹,现在整个大明朝的沿海州府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非常惧怕引来倭寇。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可是对于那些当官的,自然消息灵通,被倭寇肆虐后的浙江那是怎么一副光景。 卫所兵俱不堪战,倭寇又是穷凶极恶。 商人,作为和那些官员接触最多的一类人,自然也知道了情况。 之前,他们当中不少人还和这些海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现在一个都不敢认了。 这年头,要是被人知道你认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那不是要命吗? 过去,这些海商还是和商人们做正经生意,虽然违反朝廷法度,可是只要不被抓住就没事儿。 但是现在,他们发现了一条更叫来钱的路子,那就是带着倭寇直接上岸抢劫,做那无本生意。 魏广德在九江城里,几乎每次上酒楼茶肆,都能听到商人们抱怨生意难做,沿海倭寇越闹越凶,朝廷官军围剿不利的消息。 这年月里,官府和军方拥有消息传递最快捷的渠道,遍布全国的驿站和在驿道上来回奔驰的驿卒,他们争分夺秒的把全国各地发生的消息传递到需要它们的地方。 大明帝国各地正在发生的战事,各种各样的战报第一时间汇总到了南北两京,然后再由那里向外传递着。 张宏福、魏广德这些卫所子弟在家里也是耳闻目染知道了不少情报。 可以说,整个嘉靖三十二年从正月开始似乎就没有消停过。 从正月开始,沿海州府就警讯不断,从南直隶到福建各府,都有小股倭寇登陆,仅有温州参将汤克宽率部击退了进犯温州府的倭寇,其他各路皆战绩不大。 更有松江府上海县被进犯倭寇一把火给烧了,损失财物无算。 而在江南因为倭寇之患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北边的俺答汗率套虏数万骑打破延绥防线,由米脂川南下侵犯鄜州、甘泉等处。 南北战报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九江府,被送进九江卫指挥使司,让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九江卫各指挥也是心惊胆战。 承平百年的大明朝,仿佛一夜间变得风雨飘摇起来。 “广德啊,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将军,我昨儿看到的消息说,几个月前就因为御倭不利被停职论罪了。” 这天,魏广德跟着老爹到了张府,老爹和舅舅是去了张同知的书房议事,他则是和张宏福找了个厢房喝茶烤火。 此时已经是嘉靖三十二年的十二月初,几乎一整年江浙沿海打成一锅粥,而之前魏广德还信誓旦旦表示看好的台州参将俞大猷已经因为战事不利被停职待堪,所以张宏福才有此一说。 这条消息,魏广德老早就已经知道了,说实话,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他也是异常惊讶的,谁能想到俞大猷也有吃败仗的时候,还输的比较惨,其下辖的台州各沿海村堡大多被倭寇攻陷。 而与他那糟糕战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温州参将汤克宽,虽然也有多次战败经历,却大抵上功能抵过,反而受到朝廷嘉奖。 魏广德不仅看书,还喜欢兵事,这是张宏福老早就发现了的,所以也喜欢和魏广德坐一起讨论一下当下的形势,要是谈之乎者也,那就没法愉快的聊天了。 “我也没想到。” 魏广德摊手说道,“我以为他之前在琼州和广西剿贼战绩不错,所以就想当然的觉得打倭寇也是手到擒来。” 魏广德心里其实也纳闷着,着汤克宽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能打? 就目前的情况看,似乎比俞大猷还能打仗的样子,可是貌似自己压根就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真是奇了怪。 “你说这南倭北虏,到底哪个更厉害?” 张宏福又开口问道。 正文 134卫所不稳 , 听到张宏福问起“南倭北虏”那个更厉害,魏广德一时有点语塞。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以前,魏广德就觉得不管是北方的鞑子还是南方的倭寇,都挺凶残的,至少在这个时期,不遇到真正的明军,那就是无敌的存在。 所谓真正的明军, 自然不是指现在的那些卫所兵,那是农民军,根本不能算士兵。 自家练的那个百户所的人马,才能算明军。 想到这里,魏广德就笑着对张宏福说道:“其实南倭北虏都不怎么样, 也就是遇到那些没怎么训练的卫所兵还能逞一逞威风, 主要还是我们卫所士卒都没怎么训练, 至少倭寇是这样,蒙古鞑子没印象,全靠那些战报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那意思,要是下面的军卒经过半年训练,就能拉到浙江、南直隶那边去打倭寇?” 张宏福这会儿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似乎在考虑什么。 魏广德当然注意到他的变化,马上开口继续说道:“你别不是想要带人去剿倭吧,这个玩意收益是大,特别是这个时候,可是风险也是不小。 前年那次,你别光看着右军千户所二百多人打跑了倭寇百多号人,可还有几百人追着两千多人跑的时候。” “我马术不错。” 张宏福想都没想就说道。 “行,你想去也得过得了你家老爷子那关。” 魏广德不想说什么了,也就是张宏福一时兴起,估计看着汤克宽在那边打了几个胜仗得了嘉奖。 “要有百战百胜的法子就好了。” 张宏福叹口气说道。 他很清楚, 他是家里的独苗, 是不可能上战场去的。 就在他们在厢房里聊天的时候, 在内院书房里,张庆也召集了自己的忠心手下在商议。 “后军千户所那边要是压不住的话, 那我就派人过去。” 张庆此刻心情并不太好,实在是后军千户所的那些百户太嚣张了,一点不把卫指挥使司放在眼里,居然有闹饷的意思。 “张大人,后军千户所那边我才刚过去一年,实在掌控不住,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收拾了那些刺头。” 新任的后军千户急忙躬身说道。 原来的后军千户,因为前几年整顿不利,终于在今年被拿下,换上了张庆手下的人。 只是,这个卫所长期散漫,现在九江卫想要加强下面卫所的训练,结果后军千户所下面的百户一个个比谁都跳的高。 没办法,九江卫之前为了保证十个百户所战力,保证他们钱粮的供应,进一步压榨了其他百户所应该分配的军饷,那些人早就怨声载道。 “半年时间,不准下面闹事,不训练可以,但是必须给我老实下来。” 张庆微睁着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那人,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现在卫里权利分配已经完成,他是这次争斗的胜利者,不仅是因为有军功,更是因为有南京方面的支持。 虽然现在手下掌握了两个千户所,但那只是名义上的,除了右军千户所被牢牢掌控外,对后军千户所的控制力非常弱。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下面的人不能闹事儿。 “张大人,现在不仅是后军,其他各千户所其实都不稳定,许多人都对克扣那笔军饷供应那些百户感到不满。” 后军千户虽然知道时机不合适,但是还是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后军那边就更不能给我先出事。” 张庆闭上眼,慢吞吞的说道。 稍候,张庆才开口又问道,“彭泽那边什么情况,下面的百户还稳定吗?” 这话明摆着就是问吴占魁的,虽然已经是指挥佥事,可是在老丈人面前,吴占魁依旧大气不敢喘。 听到问自己,吴占魁急忙说道:“栋儿那边半个月前来了信,下面有两个百户有些怨言,不过已经处理了。” “回头你们告诉那些刺头,谁敢造次,我送他一家去浙江打倭寇去。” 听到自以为完全掌控的右军千户所也有些不稳的迹象,张庆是真有点怒了。 在他们这些指挥使看来,这些家伙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们想尽办法才想到这样的方法应对上面的征调,确实,这么做影响了他们的荷包,可是钱能和命比吗? “就这么对下面说,谁不服,报个名单给我,我亲自送都督府去,送他们一家去浙江,那边现在缺人。” 虽然只编练十个百户,是他们这些卫指挥想到的保命的法子,关键时候在战场上保护他们撤退编练的,可是对外却不是这么说的。 扣了人家的钱粮,自然就是因为告诉他们不用他们上战场打仗了。 只是在此之前,因为那些人看到真被派去了浙江,所以一开始大家也只是庆幸。 可是现在,一年多了,浙江那边官军和倭寇打得不可开交,也没见到南京发来调令,而军饷却一直被扣走近半,自然有些人就开始有了不满。 按规矩,自然是各扫门前雪儿。 谁手上的人出了事儿,自然就要给卫里其他人交代,所以张庆才把手下人都找来。 “魏勐,你那个总旗拉的出去吗?” 虽然可以威胁那些人,但是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卫所两个镇抚,手上各控制着一个总旗的人手,相当于一个百户队的规模。 是的,张庆打算一旦发现有不好的苗头,直接动用魏勐手上的人手抓人,把一切不稳定因素控制在萌芽状态。 “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随时可以出动。” 一直在下面打酱油的魏勐急忙站起来说道。 “那就好。” 张庆看似很是满意,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你,还有占魁,你们和彭泽那边书信来往的时候,一定要告诫两个小家伙,那两个百户的人马,给我抓牢了,好好操练。” 说道这里,张庆又扭头对后军千户说道:“你那边也是,两个百户队,给我操练好,上次浙江你也去了,应该知道,关键时候掉链子,怕是命都没了。” “是是是。” 后军千户急忙点头应是,旋即又抬头问道:“大人,我们还要被派往沿海吗?” “如果是在南直隶或者福建、浙江,那早就派上去了。” 张庆微微摇着头说道:“公爷一直帮忙在上面顶着,现在统管剿倭的是张经,这个老家伙有点不好说话。” 叹口气又说道:“遇事留一手,总是好的。” 两人一问一答间,没人注意到魏勐看向后军千户所千户的眼神中寒光一闪。 正文 135小号将军炮 , 晚上,魏广德跟着老爹回到家中。 “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魏老爹打个酒嗝,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只是稍微转身又调了回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还有事儿吗?” “爹,明年卫里又要派兵去浙江吗?” 因为张宏福的话,让魏广德以为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告诉你这个的?” 魏老爹微微皱眉。 卫里并没有得到过要再次调兵参与剿倭的命令, 只是因为上次有了战绩,现任的兵部尚书张经到是一直想让九江卫再次出兵。 “你别听信这些谣言,没这会事儿。” 魏老爹很干脆的否认出兵传闻,免得魏广德又担心影响学业。 魏广德在南昌落泪的事儿,魏老爹也听人说了。 虽然一开始,只是在士子中传播,可早晚也会出圈的。 魏老爹知道后,就更不愿意让魏广德为自己担忧,现在家里的重心,还是魏广德的举业。 至于自己的官位,短期内是不要想继续升官的。 现在摆在魏勐面前就一条路,就是有千户位置空出来。 “没有就好。”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小声说道:“今天听宏福的意思,他有点想去到沿海去打倭寇。” “哈哈......” 魏老爹听了儿子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意的大笑两声,“今天乏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眼就到了年关。 这些年,大明朝各地的气候都偏冷, 在魏广德他们这些读书人聚在一起, 难免不提上几句。 不得不说读书人之间消息还是灵通, 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家里肯定有财。 在魏广德身边的同学里,除了士绅家族就是官宦之家,他们不少家里都有人走南闯北,自然带回来不少信息。 魏广德这会儿跺着脚站在江边码头上,这里有一个小房子,是驻守总旗官休息的地方,虽然身前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炭火还在燃烧,可是也抵不住从墙壁缝隙钻进来的寒风。 “这里该修修了。” 魏广德对身旁一个点头哈腰的总旗说道,这里是他的房间,不过这会儿暂时不属于他了。 按照之前送来的消息,今天他大哥魏文才会带着新嫂子来九江府过年,表哥两口子也一起。 门外两辆马车在那里候着,车夫也只能在身旁跺脚,天实在是太冷了。 想起前两天在府学的时候听同窗們议论今年的天气,往年气温下降还算好, 但是今年这天气,按照一些见多识广的同学的说法,都快赶上京城的温度了。 最好笑的还是,居然有同窗说,早前还听家里人说过,南边琼州都下过雪,具体哪年倒是记不得了。 琼州,那就是海南岛,好吧,那里下雪,怕是窦娥在喊冤。 魏广德听到就当个笑话来听,自己后世那会儿,多少北方人冬天飞海南,为的不就是躲避北方的严寒吗? 想起这两年二月的天气,想想以后要是自己考上举人,那个时候自己就要去京城应考,这酸爽......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军卒进来对他说道:“大人,彭泽的快船到了,快靠岸了。” “好,我们过去吧。” 魏广德闻言起身对身旁的张吉说道,又对那总旗笑道:“今天多谢你了。” 说着话,魏广德从身怀里掏出一锭银裸子丢给那总旗,然后带着张吉就出了门,往码头走去。 出门被寒风一吹,魏广德又忍不住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严实点,虽然不钻风,但是还是感觉冷。 很快,魏广德就看到一条快船靠上码头,旁边的军卒搭上踏板,表哥和大哥带着两位嫂子也出了船舱。 魏广德这会儿面带笑容,就站在码头上冲着那边拱拱手。 一阵寒风吹过,刚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双还微暖的手被这风一吹,魏广德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 没有在码头上多呆,魏广德接上两个哥哥和嫂子,直接让他们上了马车。 随行人员搬上几箱行李,都堆放在马车后面,他们只能一路跟随进城。 魏广德先送表哥吴栋去了舅舅的家,两个隔得很近,到是不用绕远路,之后才带着大哥到了家里拜见母亲。 虽然接近年关,可是指挥使司还没有封衙,按规矩还有几天,所以老爹这会儿没在家。 晚上,魏广德一家人就去了舅舅家吃饭,又是见礼,然后入座用餐。 魏广德早已经习惯了,这年代的人,这见面行礼是真的繁琐,那像后世,见面打声招呼点点头就行了。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事儿,我和文才后来从卫里找来匠人试做了两门炮,效果还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表哥吴栋忽然对魏广德说道。 “什么炮?” 魏广德现在偶尔也能喝点小酒,只是家里不让多喝,对吴栋的话魏广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说的那个,不要碗口铳那个碗口,匠人说了,你那个就是缩小号的将军炮样式,只是将军炮要的是射的远,你那个不要射程,就是要增加散弹,所以炮口粗点,可以多放铁弹。” 吴栋吐着酒气说道。 “东西带过来没有?” 魏广德随口问道,当初说那些话,魏广德还有印象,只是都是随便说说,他也没记在心上。 这次表哥一提醒,他就想起是什么东西了。 “在船上,明天叫人搬下来,在附近找个地方试试,爹、姑父,你们也去看看呗。” 吴栋说道这里,又转头对吴占魁和魏勐说道。 这两位正在聊卫所里的事儿,听到儿子说的话也没上心,只是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那炮也是用黄铜打造的吗?” 知道父亲和舅舅并不伤心,魏广德又问起来。 这年头铜料可贵了,要是像碗口铳那样用铜料打制,说实话,造价太高。 “不是,熟铁打的。” 吴栋摇摇头说道:“匠人说了,熟铁裹起来就成,外面加几道铁箍固定就成,要是用铜料,那上哪找去。” “直接融了那些碗口铳不就有了。” 魏广德随口就答道。 “想的轻松,碗口铳没了,以后点检的时候咋办?” 大哥魏文才这会儿插话说道。 “用新造的铁炮给他们点。” 魏广德随口说道。 正文 136看炮 , “用新造的铁炮给他们点?这能行吗?” 听到魏广德的话,吴栋猛然瞪大眼睛,不过看表情似乎正在思考。 魏广德无心之语,却不知道被吴栋和魏文才都听进去了。 只看见很快,两个人就在一边小声交谈着什么,不过魏广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酒席结束后,魏广德坐在一边等着老爹和舅舅他们谈完话好回家,不过貌似时间还要再等等, 因为大哥和表哥都凑过去了,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又是等了好长一会儿,那边似乎有了结果,魏广德一家才告辞舅舅家人出了门,直接往回走。 虽然两家距离不远,可是依旧登上马车回去。 无他,天太冷,马车上有火盆烤着,就不怎么冷。 两辆马车很快到了魏家的院子,众人下车走进家门,自有车夫赶着马车从院角那边的小门进府。 魏家和吴家到了九江府,就定制了两辆马车,一辆平时是老爹使用,还有一辆在家里供家人使用。 好吧,现在魏家是真的发达了。 只是魏广德还是不怎么开心,因为一年的时间,他的高利贷也没有放出去。 现在的商人都在收缩,以前大家都争着抢着去苏松开设织布场, 现在没人去了。 开玩笑,上海县城刚被倭寇一把火点了, 松江府今年倭灾损失惨重。 今年过去了,明年呢? 魏广德账上的一万两银子, 他都没从府里支走,实在是找不到地方用。 现在他手上当初张家送来的千两银子,魏老爹也没要,让他自己留着使唤,现在他手上还有好几百两剩余。 回到家,魏广德小声问了大哥一句,先前他们在说什么事儿,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你没猜到?” 大哥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猜到什么?” 魏广德莫名其妙。 魏文才拉着魏广德到了外面,小声说道:“你说的那个,用铁炮换铜炮的事儿,舅舅说点检的时候他可以操作。” 魏广德闻言立时瞪大双眼,你们还真敢,我就随口一说的事儿,他们居然觉得真有操作空间。 魏广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年头铁料贵,但是铜料更贵。 “你们打算直接卖了还是自己铸钱?” 魏广德可知道,就自己那些同窗,私下里都有人说过, 家里弄到铜料, 都是自己铸些铜钱用。 这年代,私钱泛滥可不是随便说说,大多数人家里都这么干,只不过铜料比较难得,朝廷管控着。 少量的还没有问题,量大了也麻烦。 按理来说,这样事儿该是藏着掖着才对,可是现在家家都这么做,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这你就别管了。” 魏文才笑笑,没有说太多,让魏广德自己猜去。 大哥和嫂子是跟着父母住在主院里,魏广德看没什么事儿,说了声就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了屋就开始琢磨起来,明朝这些官员还真是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 太黑暗,太腐败了。 不过,貌似,这么做也没什么,至少卫所的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多少。 好吧,着算不算因为贪腐而导致的技术进步。 要是法子流传开,会不会其他卫所也有样学样,弄些粗制滥造的铁炮换下那些铜炮。 魏广德可是见过彭泽那边的碗口铳,大多是洪武年间制造的。 算了,多想无用。 第二天,魏广德睡了个懒觉,起床洗漱后,都不知道接下来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了。 临近年关,府学那边已经停摆,魏广德的岁试卷子直接交给了教授,他也没什么事儿做。 吃午饭的时候,大哥对魏广德说道:“下午跟着出去看看,看那炮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种。” “嗯。” 魏广德嘴里嚼着饭菜,只是含糊答了一句。 “小弟,多吃点长身体。” 这会儿,嫂子刘云慧又用公筷给魏广德夹菜,挺热情的。 说实话,嫂子人不错,对魏广德挺好,就是太热情了,饭桌上不是给老娘夹菜,就是给小叔子夹菜。 魏母倒是乐呵呵的看着他們,挺满意的样子。 到了下午,留下嫂子陪着老娘在屋里闹瞌,魏广德跟着大哥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去了舅舅家。 很快,吴栋也出来了,三个人挤一辆车上就往九江码头方向去。 “舅舅和老爹估计也出发了。” 魏文才在颠簸的马车上说道。 “表哥,今晚有安排没,要不小弟做东,请二位出去吃喝。” 魏广德在一边笑道。 “晚上就算了,我还要去外公那边。” 吴栋摇摇头,昨儿到了九江府,今天肯定是要去外公那边的。 三人闲聊中,马车出了九江城门到了码头上。 找到彭泽的快船,叫上船上几个随着一起来的家丁,很快,魏广德就看见他们从船舱里抬出两个二尺来长的铁管。 好吧,这就是他们说的铁炮了。 两门炮放地上,又有人从船上推出两辆独轮车。 这年代的独轮车是木制的,可不是后世那种铁制带橡胶轮胎的。 不过独轮车在这个时候还是很普及,毕竟确实方便省力,载人载物都事宜,还可以翻山越岭。 “这个车弄来做什么?” 魏广德好奇问道。 “匠人的意思,这东西两个人是可以抬着走,就是路程长了不行,所以就加了个这东西。” 吴栋说道,“一会儿炮放到一侧,另一边放弹药,一个人推着走,到了地头上再搬下来架设。” 魏广德点点头,这样操作的话,远距离搬运确实方便很多,想想,一门炮两三个人就可以完成全部操作了。 没一会儿,城门方向又来了三辆马车,魏广德认识其中两辆,那是魏吴两家的,还有一辆车不熟悉,可是看标记他知道,是张家的,怕是老爹他们把张世贵也叫来了。 想想也是,张家在九江卫经营多年,根基牢固,办什么事儿别想绕开他们家。 好处大家得,有财一起发。 拉到足够多的人分润,就算将来被人翻出来,也没人敢往里查,牵扯太大。 或许,这就是这个时代中下层官员为官之道吧。 果然,马车到了近前,下车的是张世贵。 “就是这东西?” 三人上前见过礼后,张世贵看着已经架上独轮车的铁炮问道。 正文 137试炮 , “砰......砰.......” 远处传来两声间隔很短的炮响,炮声沉闷。 “过去看看效果吧。” 站在人群前列的张世贵这时候说话道。 这里已经距离九江码头有一定距离,距离他们试炮地点很远的地方,还有一队军卒在站岗执勤。 近处的几名亲兵在放炮后开始清理炮膛,准备重新进行装填,不过在看到人群走过来的时候,几个人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张世贵带着众人并没有停留在火炮阵地,而是穿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前方大约五十步是一处山壁,此刻本来完好的山壁已经被大量的小铅子打的千疮百孔。 看看已经向前走的人群,魏广德没有跟上,而是蹲在一门火炮旁边细细的观察。 这火炮炮身首尾2尺左右,炮身加了7道铁箍,炮头有两只铁爪架起,让火炮发射时有一点仰角。 只是,这炮不是直接放地上,而是在炮尾处挖了个小坑固定炮尾,而炮身上的两个铁爪也插入地下,都是为了固定火炮用的。 魏广德摸了摸炮尾,有点发热。 “这炮腹有两寸吗?每次发射装多少药?多少铅子?” 魏广德看这炮较细,炮壁也不算厚,但是因为实在太细,这炮口径也很小。 “有。” 旁边一个亲兵认识魏广德,他是吴家的亲兵,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十来岁的娃娃是谁,这可是魏秀才, 魏文曲。 嗯,得到的答案让魏广德很满意,这很符合他印象里的, 身管比越大越好。 炮长约二尺,跑径二寸,差不多十倍身管比。 虽然和后世动不动40倍、50倍没法比,可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应该也不差了。 要知道,铸造这炮的可是卫所的工匠,不是京城军器局、兵杖局的那些大匠,能造出来,开炮不炸膛,已经很不错了。 那人又继续说道:“这炮每次开炮需用药六钱,预先用布包好直接放......” 这个时候炮膛清理工作已经完成,魏广德就站那里看着这些炮手装填,也在用心听那人的介绍。 这人是这队亲兵的头儿,也就他清闲一点,其他人都是埋头干活。 一个用布包住的火药包被放入炮管,然后有人用棍伸进炮管里捣了捣,应该是压实火药。 不过到了这一步,他们就不动了, 没有继续装填弹药。 魏广德也没问,因为他看到旁边的箱子里,有小铅子,还有几个稍微大点的,大概和炮管差不多大小,也就是说,这炮除了发射散弹,还可以发射实心弹。 魏广德知道他们是在等候命令,这会儿炮口前面可有不少大人物,所以他们都没往炮里面装填弹药,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魏广德觉得这里看的也差不多了,和放碗口铳差不多,只是这个看起来比碗口铳小一些,轻不少。 随即,魏广德笑着冲那个亲兵队长点点头,就快步去追前面的人。 很快,魏广德就到了山壁处,张世贵、吴占魁和魏老爹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在测量散弹的打击面积。 魏广德跟着从左到右走了一遍,估测这两门炮打出去的二百多个铅子,大概的杀伤宽度是二十米左右。 铅子陷入土中,魏文才和吴栋测了下入土的深度,一寸的样子。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因为魏广德已经听到张世贵等人的议论。 “五十步破甲没问题了。” “嗯,铁甲也会被打穿,两门炮隔着一步摆放,能打出十二步的宽度,很不错了。” “这炮原来在彭泽试过吗?” 这时候,张世贵转头问着吴栋。 “试了五、六炮,两门都差不多。” 吴栋急忙回答舅舅的问话。 “那再试试打实心弹的威力怎么样。” 张世贵心里有了数,点点头笑着对其他人说道。 “好。” “正该如此。” 吴占魁和魏勐自然不会拒绝。 隔不多久,炮位那里又传出两声炮响。 依旧是人群穿过炮位到了山壁处查看射击威力,魏广德还是先过去摸了摸炮管的温度,这次比先前那次高了不少。 随着亲兵用裹了麻布的木棍清理炮膛,炮管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可是依旧很热。 “这炮要是连续打,能打几次?” 魏广德感觉这炮管散热差了点,而且很担心这年头铁料的属性。 好吧,当年还在崩山堡的时候,没少听人说起火器炸膛的事儿。 其实魏广德知道,这些消息有些可能是真的,可不少也是编的,为的就是让他少碰点鸟铳。 开玩笑,都知道火器炸膛,其他卫所还会没事儿就操练火器吗?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火器炸膛的事故发生。 自己在崩山堡的时候,除了自己玩火器,就没看见其他人用过这东西。 就算上面拨下来一些火药,记忆中也是老爹带去城里换成钱和鞭炮了。 这个是小魏广德的记忆,不过现在的魏广德却是深信不疑。 “最多五炮,炮身就烫手,不能继续发炮,需要冷下来才能继续打。” 那亲兵队长马上说道,“之前在彭泽的时候试过,连续打了五炮后,匠人和炮手摸了炮就说不能继续打了。” 魏广德笑着摇头,不是因为嫌弃这炮次数少,而是觉得这东西开第二炮的机会都不多。 以这些亲兵的装填速度,五十步的距离,在你还在准备第二炮的时候人家差不多已经跑到身前了。 就算对方速度慢点,让你装填后,还发射出去,但是第三炮是绝对不可能打响的。 后面两门炮又打了三次,一共打了十炮,张世贵等人才站在火炮旁边,纷纷伸手去抚摸发烫的炮管。 他们也知道了表哥在彭泽进行的测试,这会儿就是似模似样检验炮管来了。 “五次,足够了,这么近的距离,除非守城。” 张世贵很满意这铁炮的性能,点着头对吴占魁、魏勐说道。 “是啊,这炮射程不远,野战的话,估摸着两炮就是极限了,要是守城,可以准备凉水降温。” 魏勐也是赞成的说道。 “舅哥觉得我們那个提议怎么样?” 吴占魁这会儿站在张世贵身旁小声询问起来,显然就是想要收集卫所里那些碗口铳一类的铜炮。 “可行,回去我们再琢磨一下,过年来府里吃一顿,到时候把事儿敲定。” 张世贵微点着头说道。 正文 138商议行程 , 时光匆匆的脚步,更迭着四季的风景,也改变着一个人的外貌。 此时的魏广德,已经不是两年前那样,现在的他身体已经长高了不少,因为家庭条件的优渥,让十六岁的魏广德身体条件已然超过了这个时代大部分人,更何况他还是出身在军户家庭。 因为缺乏参照物, 魏广德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身高是否已经达到1米7以上,但是走在街上,大部分人都比他矮却是很明显的。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江西四大书院都走了一遍。 魏广德可不是纯粹的理学派,他对心学并不排斥,或许是后世的白猫黑猫论深得他心,在现在的魏广德看来,不管是心学还是理学,只要能帮助他科举进步,那就是好的。 今早起来,魏广德在自己的小院花园里照例打了一趟拳,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就是家里传下来的一套拳脚功夫,讲究大开大合,招式狠辣。 这是魏广德十四岁的时候才跟着父亲学的,因为祖传的军中功夫,所以并不要求什么童子功,什么从小练起, 太小练习反而对身体不好。 刚打完拳,魏广德脱下身上的对襟衣服, 旁边的侍女递上热毛巾,魏广德在身上擦了擦, 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小厮张吉从外面进来,走到魏广德身前躬身说道:“少爷,劳公子来了。” “在前面?” 魏广德把毛巾递回去,随口问道。 “是的,劳公子在外院堂屋那里坐下,我让人送上茶水。” 张吉答道。 “你先过去伺候着,我换件衣服过来。” 魏广德对他说道,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魏广德回屋,自然是要换上一件道袍出去见客,穿着自己居家的对襟衣服,是有失礼数的。 虽然到了明朝已经好几年了,可是对于这时代人的穿衣,魏广德还是有些许不习惯。 就魏广德先前所穿的对襟衣服,其实就类似后市的衬衫,选用上等松江棉布制成,只是样式和现在绝大部分男子服饰区别巨大。 这时代的衣服,女子的到是很随意,当初朱元璋更多的是规定男子的穿戴, 对女装服饰的要求相对宽松不少。 这时代男装,大多都是斜襟,或许古人觉得这样可以遮住肚子不易着凉吧。 魏广德是这么理解的。 话说找人做对襟衣服,魏老爹看到后,还一度以为魏广德对军伍上心,想要弃文从武。 没办法,当初魏老爹可是把俞大猷这个秀才参将在家里是使劲吹捧过的,刚好现在自家儿子也是秀才,魏老爹还真怕魏广德也有样学样,跑去当兵。 至于魏老爹为什么这么想,那就是因为看到魏广德在家里穿的衣服了。 明朝军队衣服的制式,不少都是对襟,比如常服鸳鸯战袄就是对襟,这么设计主要是为了穿戴方便。 铠甲的样式,大多也是对襟,这样方便放置。 所以看到魏广德在家里穿对襟衣服,难免不让他老人家多想。 魏广德花了不少口舌才让他相信魏广德这么做衣服,只是为了方便,可不是想要去当兵。 换好衣服,魏广德来到前面和劳堪见礼后坐下。 “为兄这次来,就是邀老弟今晚出去耍耍,顺便大家商量下,什么时候动身去南昌府应试。” 闲话几句后,劳堪就说明了这次过来的原由,为了八月乡试来的。 “我没什么,随时可以动身。” 魏广德笑道,“行,晚上边吃边聊,要是不想坐车,我从卫所里要条船过去也是一样的。” “真要坐船,一条怕是不够,这次过了科试的可是二十多人,大家应该都会去南昌。” 劳堪笑道。 “一条不够就多要几条,总要把人都带去,都是我九江的士子,前途无量,卫里不会不给情面。” 其实雇船去南昌也花不了多少银钱,找九江卫要官船,可不就是为了一路上安全。 这两年江西虽然没有发生前年的大旱,可是依旧是天公不作美,只是灾情没前年那么严重。 这样的市道下,南北各地多出不少盗匪来,鄱阳湖自古就成了水匪据点,水路也是非常不安全。 而朝廷专为剿灭水匪成立的南湖营,近些年的战绩也是不佳。 对于他们这些要赶考的读书人来说,坐船走水路,自然是最好的,不用经受马车的颠簸,还可以在船上看书、讨论学问。 可是水路不畅,也是他们最顾虑的事儿,就怕路上遇到水匪。 魏广德卫所出身,自然对外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为了保证九江周边水域的安全,近些年朝廷又拨了不少战船过来,让九江卫平日里增加巡江的次数,毕竟这里有长江之上唯一的钞关。 现今的朝廷,因为南北各省连年旱涝灾害,北边对抗鞑子和南边剿倭,赈灾和军费开支开始直线上升,朝廷财政已经陷入严重的赤字状态。 对于能收到现银的钞关码头的重视,自然不同以往,绝对不能容忍在九江钞关附近发生事端。 魏广德打算今晚看看有多少人打算走水路赶考,回头找老爹在卫所里说说,多安排几条船供大家食宿,顺便再派两条战船随行保护下,由头嘛,当然就是巡捕缉盗。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轻叹口气。 劳堪似是看穿了魏广德心思,笑着说道:“老弟也别叹气,这些年风不调雨不顺,可朝廷也需要税赋供给边镇御寇和沿海剿倭,可恨这些盗匪,不修自身德行,反而为祸地方。” “这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记得小时候挺好的。” 魏广德摇摇头说道:“我近年访亲拜友,游历各方,劳兄在九江攻读书经,自是没看到各地的惨状。 靠近江河的还好,其他地方,地早就干透了,农民地无所出,又哪来银钱缴税。 就前年,朝廷不是免了我江西的赋税吗? 赋税没了,可是摊派却是少不了的,地方上依然要各处上缴,能不出盗匪吗?” “没有摊派,上面的各级衙门又用什么支应。” 对于朝廷免江西赋税后,农民的负担也没降多少,劳堪还是有过耳闻的。 但是自古如此,朝廷可是不负责各省开销,都要靠他們在下面征收,这是避免不了的。 “只希望朝廷能多打几次王江泾大捷这样的仗,尽快剿灭倭寇才好。” 劳堪也只能怎么说道。 正文 139再赴乡试 王江泾大捷,是上月才发生的一件大事儿。 五月,南京兵部尚书、剿倭总督张经命令参将卢镗率水路大军攻击进犯嘉兴的四千多倭寇,卢镗以来自湖广的保靖宣慰司彭荩臣及土兵为先锋,在石塘湾和倭寇大战两场。 倭寇战败后只能向海边败退,副总兵俞大猷率亦是来自湖广的永顺宣慰司彭翼南及土兵沿途追击,最后在追上来的保靖军合力下, 在王江泾彻底击溃这支倭寇。 来时四千多人的倭寇队伍,逃跑的不足千人,成为对东南用兵以来最大的一场捷报。 本来,像这样的消息,对于劳堪这些人来说,是不可能这么知道的。 可是他不是认识魏广德吗? 还有什么比卫所消息灵通的。 前年, 嘉靖皇帝为了加强在南方剿倭力度,认命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 专办讨倭。 为此, 张经从湖广等地抽调精兵来沿海参战。 不过倭寇倒是和蒙古鞑子类似,驾船南北偷袭,让官军防不胜防,颇有点草原骑兵来去如风的味道。 这次总算在嘉兴逮到一股势力庞大的倭寇队伍,在诸军配合下总算取得一场大胜仗。 魏广德是前些天从卫所塘报里看到的消息,好不容易取得如此骄人战绩,南京兵部不止是八百里加急急送北京,也向南方各省传达了胜利的消息,希望借此激起各地卫所军的士气。 之后在府学的时候,魏广德就把看到的剿倭胜利的消息传了出去,倒是让满屋子学子热血沸腾。 这时代的年轻学子们,血性是有的,就是身子骨偏软。 从嘉靖三十一年起的倭寇之乱,在第二年设剿倭总督后, 总算是在两年后取得了成绩, 也不知道在北京那位修仙的皇帝看到这样的捷报,是不是会兴奋的多服几颗仙丹助助兴。 半个月后, 六条大船渐次驶离码头, 先是顺江而下,在进入湖口后转向进入鄱阳湖,再入赣江,目标,自然就是南昌府城。 六条大船,全部都是沙船,也都是这两年才拨到九江卫来的,船龄轻,条件自然不错。 其中四条大船自然是供士子们居住的,另有前后两条大船则是战船,上面武备齐全,就是保证船队安全而调派的。 一路无话,船队在数日后就进入赣江,没几天时间就到了南昌城外的码头。 站在船头,脚下波光粼粼的江水,魏广德对身旁的劳堪笑道:‘总算是没误了时间,恰在今日到了南昌城。’ “那是,要是船队路上耽误两日,怕是元述都要晒黑了。” 劳堪说的自然是在码头上等他们的曾元述、曾元睿兄弟俩。 在定下行程后,自然安排人快马送南昌府曾元述那里。 这次同行之人比较多,不预先找人安排好客栈,怕是就住不到一块了。 此时已经是七月,算是入秋了。 可是这两年,江西的气候变化还是很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天气还是和四、五月一样炎热,似乎也预示着今年的冬天怕是又会超级冷。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会儿大家伙一轮天气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的看法。 前几年似乎就这样了,一旦进入八月,天气还和夏天一样,往往就预示着冬季的寒冷。 船队靠岸,众人依次下船。 魏广德叫张吉给几条大船的军士一些打赏,一路上这些人对他们这些书生学子照顾颇多,别管是不是上峰的命令,魏广德都觉得还是应该给人家一些好处。 下了船和曾元述兄弟会和见礼,众人又是一阵寒暄。 魏广德和曾元睿熟悉程度可是超过曾元述的,毕竟这位大哥是和自家表哥交好,魏广德很多时候被曾元述当个小孩看待,所以魏广德更愿意和曾元睿交流。 “这次院试你可不怎么样。” 魏广德调笑着曾元睿道。 去年曾元睿就过了府试成为童生,但是和他哥哥差不多,已经连续两次院试落榜。 “嗨,学识不够,又运气不好。” 这时候的曾元睿成熟不少,倒是没多话,只是假装叹口气道。 “呵呵......” 魏广德一直都说那次院试能够侥幸过关,是自己运气好,或许文章里那句话对了考官的脾气才点了他。 曾元睿话里的意思,先是谦虚的承认自己成绩还不行,再说运气没你好,也是调笑成分居多。 一大帮子人,赶考的二十多人,还有不少带着小厮跟班来的,就是四十多人。 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要在平时难免不引起码头附近官差军卒的注意,不过此时马上就是乡试,这群人里,人群中的大多都是生员打扮,外面的则是下人的装束,别人自然都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到是没人上前查他们的身份证。 “人齐了,那就进城,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 曾元述看了一圈,人是一个没拉下,就笑着对他们说道:“还是住那间客栈,直接包下后院那栋小楼,按你们书信里说的要来的人算了算,刚好够住,我和掌柜的说了,这些日子就安排个小二在院门口守候,不管是要什么,直接叫他们做就是了。” 曾元述把自己的安排和众人说了下,又冲远处挥挥手,那里有一队马车靠在那里,显然是曾元述提前联系车行准备的马车。 只能说他们这次来的人真的有点多,不提前联系好,到时候再找,那绝对找不到足够的车驾供他们使用。 听到是那间客栈,魏广德自然没什么意见,之前他就一直住那里,参加了院试又是乡试,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旁边车队的管事人看到曾元述挥手示意,立马让车夫都动起来,十来辆马车被赶了过来。 有人在这边就是好,不仅有人提前安排好住宿,交通工具都预备好了。 两三个士子挤一辆车,下人们把行李放在马车后面,然后几个人挤一辆车跟随在后,一行车马就浩浩荡荡出了码头往南昌城去了。 临近城门,魏广德挑开车帘看到南昌城那巍巍城墙,还有那黑黝黝的城门洞,魏广德不觉有些感慨。 当年斗志昂扬来到这里参加乡试,结果却是灰溜溜离开,那今年呢...... 正文 140考官们 提前了半个多月到南昌府,此时各府县的考生不少还在路上,九江府这么一大群考生浩浩荡荡进了南昌府城,还是成为一个小趣闻快速流传在市井坊间。 多亏了朱世隆朱公子当年的助攻,在得知是九江府府学的考生前来参加乡试后,有记性好的自然就想到了曾经轰动南昌城的孝子魏广德。 很快的,在魏广德完全不知情下, 他的名字又一次在南昌城里家喻户晓。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下午曾元述到客栈来找他们的时候,魏广德才从曾元述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儿。 我特么成焦点了。 魏广德知道后,先是无奈,再是有点点惊喜。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出了名,可这是好名声, 魏广德可还记得, 当初朱世隆朱公子为了传名可是花了大价钱请客吃饭。 朱世隆的前车之鉴, 让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不免内心里又滋生出一点点侥幸心理。 好吧, 其实他现在感觉,这次乡试,他上榜的机会也就是一半,但是在知道自己名字传开后,魏广德就感觉机会怕是多了那么一丢丢。 这个时候,乡试的考官们肯定还没有进贡院,他们在家里,虽然平日里不会接触到市井坊间传闻,但是家里下人碎碎嘴,说不好就让他们想起自己来。 前年朱世隆、李科他们回九江府后,魏广德可是知道了鹿鸣宴上发生的事儿,甚至几乎所有考官,包括主考大人都亲自翻阅了自己的卷子,不少人对自己所写的抗旱策很是感兴趣。 所以, 前两年京城传出消息, 两京官员激烈讨论是否建立农作监之事, 魏广德也丝毫没有奇怪。 是的,有江西官员从魏广德的抗旱策中得到启发, 加之帝国近些年确实天灾频发,但是朝廷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以往各种对天地的祭祀活动也是更加重视起来,不管是孟春祈谷、冬至祭天还是祈谢雨雪等仪式,朝廷近些年都非常严肃的对待着,可是灾情却是丝毫不见缓解的迹象。 难不成真要皇帝下个“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诏书,或者朝廷大员弄倒几个? 不可能的。 所以有官员在看了魏广德的抗旱策后,经过商议干脆做出了一个有僭越嫌疑的事儿,直接把魏广德的考卷交了上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往的招数都用完了,这次魏广德的试卷里倒是提出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以往,朝廷为了避免乡试舞弊,各省乡试结束后,除录取考生名册送京城交皇帝预览外,中举考生的试卷也要一并送入翰林院核查保存。 送的是上榜举子的考卷,像魏广德这样落榜生,谁会去管。 只是在鹿鸣宴上翻看了魏广德的试卷,有官员下来私下商量,若是采纳魏广德的意见上奏,落名还是不落名魏广德是个大问题。 知道的,看过魏广德考卷的官员和举人不少,一旦建立新监专管农业育苗的奏疏被上面认可接受,结果会怎么样? 好吧,考官里还是有人心里曾经打过小九九,毕竟就是上奏而已,就算被驳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是,问题关键还是在想要上奏的东西是考生所写,这考生还没有通过乡试。 没人愿意落下下个鸠占鹊巢的名声,最后,思量权衡之下,干脆来了个联名上书请开农作监,培育抗旱苗种,同时送上魏广德的落榜试卷显示这次江西乡试的大公无私、光明磊落。 当然,这份奏疏在朝廷经过激烈争议之后,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原因是,朝廷没钱投在农业选苗育苗上。 这是魏广德找人打听来的消息,虽不一定准,却也有一定可信度。 朝廷费用拮据,根本不可能建立新的衙门。 何况一旦新建衙门,必然后续还要大量银钱投入,在现在朝廷收支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乡试落榜后,事态的发展就完全超出了魏广德的想象,更别说掌控,他根本没想到朱世隆回在鹿鸣宴上推崇自己。 整件事,魏广德其实并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名字还被这时代的统治阶层所知,是好事儿。 魏广德在客栈里只是安稳了几天,之后就被各地来到南昌府的生员不断的拜访彻底没了休息的时间。 魏广德在这个时候,还不得不笑脸相迎。 开玩笑,来的人不少都是前两年魏广德以访友之名去找过的,自己目的可不单纯。 既然是好友,魏广德自然还要大大的做东道。 魏老爹给魏广德的万两银子,在去年放出去了六千两,现在魏广德手上还有千把两,至于少掉的银子,自然就是这两年的游历中花掉了。 出门在外,钱财确实有些不受控制,主要还是在九江府以后,魏广德手头一直很宽裕,所以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 访友过程中,魏广德豪爽的一面深入人心。 他是每到一地,必然让好友邀约周边士子一起赴宴,还都是挑上好的酒楼请客。 钱花了,效果也很好。 ....... 临近乡试考期,在魏广德继续迎接各方朋友招待吃喝的时候,本次乡试的内帘考官们也已经从周边省府赶到了南昌城,准备进入贡院迎接乡试。 这些内帘官是按照规矩,由江西布政使司、按察司和江西巡按御史联合推选出来的,且早已送去聘书和文币。 而考官们则要赶在乡试之前到了南昌府城,进入了南昌贡院,以示科举考试的公平。 按照规矩,考官们进入贡院后,直到乡试发榜前,他们都是不能在离开贡院半步。 今日,也是位于南昌府城内各衙门代表地方联合宴请诸位考官的日子,明日起,他们就要正式进驻贡院直到乡试结束。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相互恭维中,酒宴气氛很好。 都是官场中人,现在乡试科举可不像洪武朝,乡试考官还会从民间选择德高望重的大儒充任。 对于受到江西官府邀请掌管本次乡试,不管是主考还是副主考,亦或者同主考都是欣然前来。 谁不知道江西考生素质过硬,会试殿试成绩一向不错,说不得自己点中的举子中就有金榜题名的,再想想状元出自自己门下,说出去脸也有光不是。 正文 141开考 排好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前面官员的点名,在喊道自己名字后,马上就要上前让考官验明正身。 其实这个时代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全靠记录的身体特征进行甄别,甄别过后还要接受搜捡,通过后才能进入贡院进入自己的考棚。 魏广德已经来参加过一次考试了, 自然知道怎么应对。 在他听到叫自己名字后,魏广德就走出人群站到前面向那考官躬身行了一礼。 其实根据体貌特征甄别也就是那么会事儿,真正的考验是那考官身后还站着的一群人,他们都是九江府府学和各县学的教授、教谕,自然对手下的学子非常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本人,是否有人冒名替考。 其实到了这一步, 参加举人考试,又上哪儿找枪手去。 枪手有本事过乡试, 自己都是举人老爷了,谁又会来替人考试。 甄别过后,魏广德顺着通道往前走,边走边解开衣衫,走到两名搜捡士卒跟前时,他已经只穿着里衣站在那里,左手拿着笔砚,右手拿着衣袜,等候搜捡。 等一切程序走完,魏广德坐进自己的考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不过这还没完,几千人的考试,点名、搜捡耗上几个时辰也不奇怪。 魏广德也不急,把考棚收拾好, 自己先躺下休息, 至于那些准备工作, 如放好考卷, 磨好墨汁这些, 还是等开考的时候再说。 明日才是乡试第一场考试,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要过,还真不用急在一时。 好吧,此时的魏广德已经老神在在的坐那里闭目养神起来,看这次的考官又出什么题来难为他们这些考生吧。 不自觉,魏广德就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坐在这样的考棚里,连续考了三场,开始还是信心满满,到最后放榜时候却是榜上无名。 一切,还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数千考生,只为了那九十五个举人名额,不争不抢是不行的。 这两年,自己在功名之路上已经花费颇多,放弃自是不可能。 三次,最多考三次乡试,要是都过不了,还是拿着自己秀才功名四处游山玩水算了。 读书太苦,魏广德不禁想起自己的前身,初中以前成绩还马马虎虎,到了初中后面随着学习的知识越来越多,终于还是受不了这个苦,之后成绩也一落千丈,最后高考只去了个不怎么样的大学混文凭。 想到自己昨天已经去了佑民寺上香,希望能保佑自己这次乡试顺利过关吧。 来到这个时代,魏广德自然还是希望能科举正途入仕,当个统治阶级的一份子。 这是第二次,最多再苦三年,考不过就不玩儿了。 魏广德胡思乱想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明远楼上传来声响,魏广德知道,考生应该都进入考场了,这是要锁门封院,自此到考试结束,贡院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要中断。 之后连续几天时间,魏广德感觉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也就只有前两场考试结束,回到客栈里泡在温水中能稍微清醒一点,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回到考场里继续后面的考试。 当誊抄好第三场最后一张试卷后,魏广德又反复检查数遍,终于确定没有疏漏,这才长松一口气。 看着桌旁发下来的蜡烛,魏广德嘴角一扯,自己是不用这玩意儿了,等时间到了可以走人,自己一定先交卷离场。 连续几天被关在笼子一样的号舍里,实在是太难捱。 因为心情放松,魏广德坐在号舍里不觉有思想放飞了。 之前可是听自己同窗说过,乡试还算好的,毕竟是在八月,虽然有时候天气微凉,可也能熬过去,最难熬的其实还是会试。 想想二月里坐在这样的号舍里参加考试,魏广德心里不禁打个寒颤。 说二月已经春季,可是离春暖花开还远的很。 这些年,天气转暖都是三月的事儿了,难怪有同窗都要相互提醒,要是考试前身体有什么不适,要及时退出考试,体质弱的书生是真熬不过那几天的。 记得以前貌似看过谁的文章,说古代也不知道是哪朝,贡院在考试的时候就曾经失火,然后外面的人因为里面在考试而不敢冲进去救火,最后烧死不少考生。 还好,自己运气没那么背,进了三次贡院了,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儿,估摸着就是桌上发下来的蜡烛惹的祸吧。 魏广德视线移到那几根蜡烛上,嘴角撇撇。 ...... “舒服,再冲点热水,对,麻烦店家帮我叫小厮,让他把吃的拿进来,我在这里先吃点垫垫肚子。” 魏广德此时已经坐在浴桶里,舒服的泡着澡。 每次乡试结束后,怕也是店家最忙碌的时候。 所有住店的考生,几乎无一例外都会让店家在房里准备好澡桶,在里面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出了考场,魏广德就叫张吉给自己准备好吃的,他和同窗一起回到客栈,就让店家提来一桶桶热水泡澡,先刷牙再泡澡。 贡院里实在简陋,让养成每天刷牙的魏广德也不得不讲究着过。 店家把刚送来的热水倒入澡桶里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张吉就捧着食盒进来。 “二少爷,都是你喜欢的吃食。” 张吉把食盒放一边,打开盖子向魏广德邀功道。 “帮我把头发盘一下,我先吃点东西。” 魏广德靠在那里,让张吉给他把头发盘个髻,自己伸手就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张嘴开吃。 “对了,和我一起来的人里面,还有人没回来的吗?” 魏广德边吃着糕点边问道,相熟的二十多人,可自己回来一路上只看到十来位,似乎还有人在考场里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挑灯夜战。 “劳公子、林公子,还有沈公子他们都还没回来,听他们的下人说可能要晚上天黑才能回来了。” 张吉略一思索,马上就笑着答道:“少爷你放心,到时候他们回来我就给你报信。” “报什么信,我就是随口一说,今晚少爷要好好睡一觉,总算是熬过来了,你要是敢打搅我休息,今晚你就别想睡好。”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本来就是随便问问。 好吧,在这个时候,私下里,魏广德也不用在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乡试,要是那几千考生都出点问题,该多好啊,就没人和自己争举人名额了。 这当口,别说同窗,就是兄弟,魏广德都不打算认。 正文 142真实想法 排好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前面官员的点名,在喊道自己名字后,马上就要上前让考官验明正身。 其实这个时代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全靠记录的身体特征进行甄别,甄别过后还要接受搜捡,通过后才能进入贡院进入自己的考棚。 魏广德已经来参加过一次考试了, 自然知道怎么应对。 在他听到叫自己名字后,魏广德就走出人群站到前面向那考官躬身行了一礼。 其实根据体貌特征甄别也就是那么会事儿,真正的考验是那考官身后还站着的一群人,他们都是九江府府学和各县学的教授、教谕,自然对手下的学子非常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本人,是否有人冒名替考。 其实到了这一步, 参加举人考试,又上哪儿找枪手去。 枪手有本事过乡试, 自己都是举人老爷了,谁又会来替人考试。 甄别过后,魏广德顺着通道往前走,边走边解开衣衫,走到两名搜捡士卒跟前时,他已经只穿着里衣站在那里,左手拿着笔砚,右手拿着衣袜,等候搜捡。 等一切程序走完,魏广德坐进自己的考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不过这还没完,几千人的考试,点名、搜捡耗上几个时辰也不奇怪。 魏广德也不急,把考棚收拾好, 自己先躺下休息, 至于那些准备工作, 如放好考卷, 磨好墨汁这些, 还是等开考的时候再说。 明日才是乡试第一场考试,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要过,还真不用急在一时。 好吧,此时的魏广德已经老神在在的坐那里闭目养神起来,看这次的考官又出什么题来难为他们这些考生吧。 不自觉,魏广德就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坐在这样的考棚里,连续考了三场,开始还是信心满满,到最后放榜时候却是榜上无名。 一切,还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数千考生,只为了那九十五个举人名额,不争不抢是不行的。 这两年,自己在功名之路上已经花费颇多,放弃自是不可能。 三次,最多考三次乡试,要是都过不了,还是拿着自己秀才功名四处游山玩水算了。 读书太苦,魏广德不禁想起自己的前身,初中以前成绩还马马虎虎,到了初中后面随着学习的知识越来越多,终于还是受不了这个苦,之后成绩也一落千丈,最后高考只去了个不怎么样的大学混文凭。 想到自己昨天已经去了佑民寺上香,希望能保佑自己这次乡试顺利过关吧。 来到这个时代,魏广德自然还是希望能科举正途入仕,当个统治阶级的一份子。 这是第二次,最多再苦三年,考不过就不玩儿了。 魏广德胡思乱想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明远楼上传来声响,魏广德知道,考生应该都进入考场了,这是要锁门封院,自此到考试结束,贡院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要中断。 之后连续几天时间,魏广德感觉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也就只有前两场考试结束,回到客栈里泡在温水中能稍微清醒一点,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回到考场里继续后面的考试。 当誊抄好第三场最后一张试卷后,魏广德又反复检查数遍,终于确定没有疏漏,这才长松一口气。 看着桌旁发下来的蜡烛,魏广德嘴角一扯,自己是不用这玩意儿了,等时间到了可以走人,自己一定先交卷离场。 连续几天被关在笼子一样的号舍里,实在是太难捱。 因为心情放松,魏广德坐在号舍里不觉有思想放飞了。 之前可是听自己同窗说过,乡试还算好的,毕竟是在八月,虽然有时候天气微凉,可也能熬过去,最难熬的其实还是会试。 想想二月里坐在这样的号舍里参加考试,魏广德心里不禁打个寒颤。 说二月已经春季,可是离春暖花开还远的很。 这些年,天气转暖都是三月的事儿了,难怪有同窗都要相互提醒,要是考试前身体有什么不适,要及时退出考试,体质弱的书生是真熬不过那几天的。 记得以前貌似看过谁的文章,说古代也不知道是哪朝,贡院在考试的时候就曾经失火,然后外面的人因为里面在考试而不敢冲进去救火,最后烧死不少考生。 还好,自己运气没那么背,进了三次贡院了,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儿,估摸着就是桌上发下来的蜡烛惹的祸吧。 魏广德视线移到那几根蜡烛上,嘴角撇撇。 ...... “舒服,再冲点热水,对,麻烦店家帮我叫小厮,让他把吃的拿进来,我在这里先吃点垫垫肚子。” 魏广德此时已经坐在浴桶里,舒服的泡着澡。 每次乡试结束后,怕也是店家最忙碌的时候。 所有住店的考生,几乎无一例外都会让店家在房里准备好澡桶,在里面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出了考场,魏广德就叫张吉给自己准备好吃的,他和同窗一起回到客栈,就让店家提来一桶桶热水泡澡,先刷牙再泡澡。 贡院里实在简陋,让养成每天刷牙的魏广德也不得不讲究着过。 店家把刚送来的热水倒入澡桶里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张吉就捧着食盒进来。 “二少爷,都是你喜欢的吃食。” 张吉把食盒放一边,打开盖子向魏广德邀功道。 “帮我把头发盘一下,我先吃点东西。” 魏广德靠在那里,让张吉给他把头发盘个髻,自己伸手就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张嘴开吃。 “对了,和我一起来的人里面,还有人没回来的吗?” 魏广德边吃着糕点边问道,相熟的二十多人,可自己回来一路上只看到十来位,似乎还有人在考场里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挑灯夜战。 “劳公子、林公子,还有沈公子他们都还没回来,听他们的下人说可能要晚上天黑才能回来了。” 张吉略一思索,马上就笑着答道:“少爷你放心,到时候他们回来我就给你报信。” “报什么信,我就是随口一说,今晚少爷要好好睡一觉,总算是熬过来了,你要是敢打搅我休息,今晚你就别想睡好。”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本来就是随便问问。 好吧,在这个时候,私下里,魏广德也不用在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乡试,要是那几千考生都出点问题,该多好啊,就没人和自己争举人名额了。 这当口,别说同窗,就是兄弟,魏广德都不打算认。 正文 143阅卷 南昌贡院。 此时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经交卷离场,可是联排考舍那里依旧亮着点点烛光,那是还在挑灯夜战的士子。 或许他们已经完成了今科的考试,正在检查,亦或者还在奋笔疾书。 遇到这样的考试,负责的衙役只能在心里不住的咒骂影响自己休息,确实丝毫不敢懈怠。 考场规矩, 在考生们蜡烛用尽前,他们是不能强行收卷将他们驱离的。 远处的明远楼上,也是灯火通明,不少身着各色官衣的官员正在从楼上向外张望。 站在明远楼上的,都是本次江西乡试的监考官员,此时大多聚集在此,看着远处还亮着烛光的考棚,以及怀中抱着一摞摞试卷在楼下来回奔走衙役。 整个楼上气氛森然,大家都是面无表情的监视着贡院内外, 完全没有以往官员们凑在一起说笑的场景出现。 不多时,楼梯处传来“咚咚咚”疾步上楼的声音,那是官靴踩在木楼梯上发出来的响动,打破了楼上这一刻的平静。 众人都转身看了过去,上楼的是一个身着红色麒麟服的大汉,腰上挂着绣春刀。 大汉上楼后看了看众人,冲为首那位官员只是微微抱拳说道:“李大人,孙大人那里已经把第一批试卷誊抄完毕,现在还放在戒慎堂内,马上就要送到衡鉴堂让考官们审阅。 各位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或者需要现场查点。” “不必了,你的人在那里盯着就好。” 被叫做李大人的官员只是点头回答一句, 随即转身不再理他。 大汉就是锦衣卫驻南昌的千户,是这次乡试的外帘考官之一。 锦衣卫参与到科举中,也是皇帝为了保证科举的公正性特意加入的, 只是他们不会去碰试卷, 而只是负责看着。 作为有明一朝特有的特务机构, 作为文官的他们自然是不肖一顾,没谁愿意和锦衣卫的人亲近。 锦衣卫的人自然也知道自己碍了这些文官老爷们的眼,一般没事儿也不会往他们那里凑,就好像前些天宴请乡试考官们的宴席,这位千户大人也没有出席一样。 魏广德交卷后离开考场,也是和其他考生别无二致,都是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身前,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无数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这些人。 如果魏广德见识再多一点,或者在考试后问问曾元述,或许他又会拍着头大骂后世那些导演、编剧和作家害人,一直被他以为是南昌前卫人马的那些身穿蓝色棉甲士卒,其实就是大明朝鼎鼎有名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军卒。 魏广德受到后世影响,到了这一世因为也没有接触过锦衣卫,自然对这个机构还是完全陌生的,是按照后世的认知,以为锦衣卫的人都应该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威风凛凛的样子。 当然,绣春刀长什么样,他也没印象,只是好像记得说那刀不长,属于腰刀的一种。 在他的理解中,那些穿着飞鱼服的家伙,应该是躲藏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魏广德卫所出身,自然对明朝那些官服还是有所了解,飞鱼服,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的。 不过这些东西,他大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都没和锦衣卫的人打过交道。 对于这个时代的官方来说,他们是不看衣服只看腰牌和印信的。 而此时的戒慎堂里,掌管此地的考官正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走动,新收来的试卷要在这里检查弥封情况,然后送交隔壁专门誉录的房间进行誊抄,这里有大量从下面各府县官学拉来的抄手,专门抄写考生的卷子,考生的墨卷是不能直接送到同考官跟前的。 而誊抄完毕的卷子,也不是就走完全部的程序,他们还要被送到旁边的对读室里进行核对,保证誊抄的卷子和原卷完全一致,甚至考生的错字都必须标注出来。 程序走完这一步后,才是分卷。 江西乡试的阅卷官一共是六人,其中主考、副主考各一人,同考官四人。 所有考生的试卷分成四份,先要送到同考官那里进行初选。 其中被认为有实力上榜的卷子被同考官们找出放在一边,这些就是“荐卷”,也就是他们推荐的卷子,然后再有副主考进行筛选,再次绌落一批后,剩下的才叫到主考大人那里进行最后的裁决。 最终,在这数千份卷子中,只会保留九十五份卷子作为乙榜上榜试卷,而书写他们的考生也就是这一科的举人老爷了。 至于副榜,好吧,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是没人在意的。 魏广德在客栈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连续多日的睡木板,让他完全没有获得良好的睡眠,现在这样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考生们在离开贡院后就轻松起来,而此时贡院的衡鉴堂里,几位考官每人一间屋子,进行独立的阅卷工作,不断有卷子被扔到地上,也不时有卷子被放在旁边桌上。 这些,就是幸运的通过第一关的试卷了。 考官们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但是也没什么话题,毕竟整天都在看着那些试卷。 还好的是,这些都是秀才的文章,文章水平总要比院试审阅的那些卷子强上不少。 “这江西的考卷,确实要比我在山东那边看的文章水平强上不少。” 巴拉着碗里的饭菜,有考官感叹一句。 “北方的士子,总体来说和南边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很正常。” “你们还是只看首场的八股文章?没看后面的策略?” “当然要看了,我可想看看那个叫魏什么的,试卷是不是交到我手里,我也想知道他这次的平倭策能够提出什么新鲜的想法。” “嗯,我也是,不过现在看到的都很平淡,没什么东西,都是老调重弹。” “大家想到一块去了,呵呵......” “科举考试,本来就是为国举贤,就像上次那些考官们说的,文章好,那是贤臣,策论好,那也是一位干臣,都需要,你们说是不是?” 四位同考官随意的聊天,旁边屋子里本次乡试的主考、副主考都只是相视一笑,随即轻轻的摇摇头。 正文 144平倭策 外屋四位同考官们的话题,作为乡试考试的主考、副主考,自然是不能掺和的。 他们的职责就是从同考官交上来的卷子里寻找有见地的试卷,然后给他们排一个名次出来,工作就算完成。 对于他们在审阅试卷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偏向,这些不重要, 只要不是漏了关节或是其他什么影响乡试公正性的事儿,他们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他们口中那个叫魏什么的考生,策论写得精彩非常又怎样,八股文章做的不好,他们依旧会绌落。 为国举贤是正理,可不能因为考生有贤名, 或者能办事,不管他文章做的好不好都取了吧, 最次文章水平也要在中等, 也就是可取可不取这样的水平,那才叫公正,试卷交到哪里都挑不出一个错来。 科举考试到了乡试,那是要综合考量考生水平的。 此时的魏广德正躺在客栈后花园的躺椅上,旁边茶几摆满了各色时令瓜果和美食,周围都是同窗好友,众人因为考试的结束而身心放松的在此休息,闲聊。 魏广德自然猜到自己的名字应该传进了考官们的耳中,这其实在两年多前他就猜到可能会如此,只是不知道这点名声能不能助涨自己这次乡试中第的可能。 好吧,现在的魏广德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那信誓旦旦的信念早已不在,赌运气吧,希望考官能对自己网开一面, 让自己顺利中举。 嗯,到时候鹿鸣宴上, 就带上重重的厚礼相送。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杀贪官那是一个狠, 可是这贪官却是怎么也杀不绝。 好吧,贪官也是前仆后继的,魏广德也没想做一个清官,太苦。 浊官吧,混的滋润点。 而科举考试,讲究公平公正,可是也是官员捞钱的好门路。 当然,这里的捞钱可不是卖考题,卖功名这样的大罪。 实际上,彭泽唐县尊在彭泽的最后一年干的就挺漂亮的。 之前几年,他不过是个泥糊县令,也算清名,在彭泽留下不少好名声,就算是江西御史暗访到了彭泽,打听到的也都是清官之名。 不过最后一年的县试,很明显,上榜的都是本地的士绅富户。 这样的官员,可要比那些从头搜刮到尾的贪官聪明多了,钱捞了,美名也留下了。 至于最后一年是否有失公允,中国的老百姓淳朴,在他们看来,难道你还要让清官老爷饿着肚子当官吗? 而到了乡试以及后面的院试,考官收取上榜考生的礼物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谢师礼。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魏广德要是中举,那至少要准备三份谢师礼,除了主考和副主考,还要给自己的房师,也就是那位同考官大人送上一份。 同考官都是在独立房间阅卷,这或许就是房师之名的由来吧。 ...... 今年江西乡试的策论,则是考的当下最热门的话题,倭寇。 自嘉靖三十一年开始,沿海府县就屡遭倭寇袭掠,早已是震惊大明南北各省,朝廷也因此颜面尽失。 这次的策略,魏广德一早就压了这道题。 其实这也不是说他多聪明,而是当下最热的话题,后世那也是热搜第一的存在。 魏广德很清楚,其他的考生肯定也会关注,现在就是看他们会怎么思考这个问题。 魏广德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多出那几百年的见识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特别是后世那场八年抗战,其实在魏广德眼中,那里才止八年,中日之间的战争自甲午那年就已经开始,之后的九.一八,仇恨也是在此时也达到一个顶点,之后的七七事变不过是让仇恨彻底爆发。 只是后世人没人联想到当下大明的抗倭战争,毕竟在那个时代,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所谓倭寇其实是海盗。 当下的明人,大多都没有意识到倭人的狼子野心,天朝上国的思想根深蒂固。 魏广德也不会去打击这种思想,其实现在有这样的思想才是对的。 此时的大明帝国,综合国力那是雄踞环宇,只是在军力上,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偏弱,所以看上去似乎国力弱小。 所以魏广德的平倭策,开篇就把大明朝建立后和倭国之间的关系列明了。 “太祖高皇帝混一寰宇.博海之外莫不臣仆.惟日本未至乃遣使臣谕之......” 开篇,魏广德就说了日本对大明的不臣之心。 此时,其实大明国内也就是朝堂上仍称呼其国为倭国,但是日本之名在大明官方已经传开了,所以魏广德也没有用倭国来称呼他们。 前面说了日本对大明的敌视,然后话锋一转到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朝廷应该再遣使臣谕之,让倭国国王收敛属下,避免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至于剿倭,魏广德自然是从选将、练兵、筹饷为主,这年代大部分读书人,能够想到的剿倭也就是前两条,甚至不少还在喊口号剿倭,用嘴炮杀敌。 魏广德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对不起自己的出身。 需要说明的是,魏广德知道现在的税法是有问题的,后世各国税收都是以商税为主,谁还会把征税重心放在农业上。 其实现在沿海的倭乱,在魏广德看来,就是打破大明朝现有税收模式的一个机会。 只是魏广德不打算作死,对于开征的商税,魏广德知道动了谁的蛋糕,这是现阶段的自己绝对不能碰的话题。 不过,作为剿倭的临时收税措施,魏广德觉得还是可以提一提。 剿灭倭寇后,这个临时开征的剿倭税就中止。 在魏广德看来,嘉靖倭乱不是短时间可以平定的,要不后世也不会那么出名。 以后自己上台当权的话,再彻底平定它就最好了,名利双收。 到时候,剿倭税换个名义,其中固定一部分收入给五军都督府,让军方勋贵从中分润好处,兵部那边的大人应该也会支持,毕竟钱收上来先入兵部再下发都督府和各卫所,大家都有好处。 户部可能会有声音,但是应该也可以压制,毕竟钱要先到户部,他们也可以分润一些。 也就是礼部、吏部、工部和刑部没啥好处。 刑部那边其实也可以分润的,偷逃税的肯定是刑部处理,审理过程中好处也不会少,罚没收入分给他们。 正文 145张经被拿 , 分润剿倭银子的事儿,魏广德自然只是自己想想,可不会写到策论里去。 那是自己已经上台后,朝廷执行这个政策后才会去操作的。 到时候自己要是位卑言轻,还真不好办,估计连部堂的面都没资格见到。 至于选将和练兵,魏广德做为军户出身, 卫所的问题他还是比较清楚的,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是已经暴露出来的问题他都清楚。 说到底,还是底层士卒到手的银子太少。 目前为止,魏广德唯一知道的就是,卫所士卒战死, 烧埋银子不会有人贪墨,因为那是抢死人钱,传统思想里还是很忌讳这个。 在他看来,只要军饷能得到保证,士卒的战力就是可以保证的。 选将,自然建议从边镇战火中锻炼起来的武官充任,而士卒,则是从卫所中挑选精锐和民间招募勇武之士。 他觉得,光靠卫所兵剿倭效果不大,应该使用募兵剿倭。 这年头,募兵实际上已经公开,大明朝在北方对战蒙古鞑子,主力战兵大多都是募兵,也就是营兵,已经很少让卫所军卒出战,卫所兵的任务主要是防守城池为主。 至于怎么练,那就要看武官打仗的方法了,魏广德到是没有明确该怎么练。 这年头,武将家族, 家家都有自己的传承,怎么打仗, 怎么练兵都有一套不传之秘。 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去操心这些,给了银子能打赢就行。 对于自己的平倭策,魏广德还是有点自鸣得意的。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卫所战力渣是因为将官不用命,士卒贪生怕死,光是喊口号激励斗志就能打赢倭寇。 不过,魏广德其实也有担心,那就是要是自己的同考官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可能就有点麻烦了。 因为这些东西,很多不会被这些迂腐的读书人认可。 在他们的意识里,忠君报国才是正确的,其他都是小节,毕竟程朱理学都喊出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口号。 不过万幸的是,魏广德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 此时,在南昌贡院衡鉴堂里一间房间里,一位同考官刚刚翻到魏广德的卷子。 草草看过卷子上的文章,几篇文章中规中矩,放在这一堆试卷里,只能算中等水平,靠上都不算,有点偏下。 轻轻摇摇头,火候不够,还需要继续学习。 这是这位考官大人看了魏广德文章头尾后给出的判断,不出意料的话,又是一个落榜的考生了。 只是,和往常不同,以往这样的情况,卷子直接就被考官罢黜了,铁定上不了榜。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很简单,利益使然。 自己把考卷推荐上去,还要经过主考副主考两关,取中还好,不取中那就是浪费名额了。 为什么要选文章好的,不就是为了增加取中的几率吗? 至于为什么要多推荐机会大的卷子,那是因为自己就是这个考生的房师了,谢师礼可不会少。 为了增加自己取中的试卷,弄一大堆垃圾卷子过去,怕是没两下主考大人就会干脆不看自己推荐的卷子了。 八股文章不怎么样,但是考官也没有因此就把卷子丢在一边,而是连翻几页,跳过第二场的考题试卷,直接翻看最后的策论。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都重复过无数遍了。 “太祖高皇帝混一寰宇.博海之外莫不臣仆.惟日本未至乃遣使臣谕之......” 有点意思,和之前看到的许多卷子不同,大多数考生的卷子,开篇就是痛斥倭寇残暴不仁,然后就是发天兵以正纲纪。 不知不觉,考官把魏广德平倭策看了一遍,然后闭眼沉思。 倭寇、倭国,狼子野心,胆子也不小。 周边国家都臣服,偏偏这小小的倭国还敢于挑战大明天威。 倭国的国王真是该死。 虽然魏广德知道日本是所谓的天皇,可是这会儿大明朝朝野上下大多都不知道,他也不会点出来,有意义吗? 人家问,你怎么知道的? 太难解释了,所以魏广德只用自己从书籍和邸报上看到的东西凑合着写了这边文章。 至于后面,选将练兵其实都是老生常谈,以往发生战争都是这么说的。 只是对于提出在倭乱地区征收剿倭税,保证剿倭官兵军饷和赏银及时下发这条,让考官有点拿不到。 卫所兵制腐败,不堪战,他们其实都心里门清的很,但是知道不代表要说出来。 这篇文章里,很好的地方就在于,只提出让卫所兵防守城池,以新募营兵进行剿倭。 营兵,这是个费钱的东西,他们可不像卫所兵那么好打整。 军饷要是不及时发放,随时都能给你撂挑子。 不过对于打仗,营兵确实要比卫所兵好用的多。 这篇文章的东西,其实让考官有点拿不准的就是那个收税的建议,牵扯太大。 不过,这也算是言之有物吧,比那些夸夸其谈的文章好很多,在之前看到的那些策论里,都是调集各地重兵围剿的话,大多数都没有提到打仗花银子的事儿,就好像朝廷银子多的用不完似的。 再次睁开眼,考官把魏广德的卷子放到一旁,准备待会送到主考大人那里,请大人们定夺好了。 八股文一般,策论有点出彩。 在考官们挑灯翻看考生们试卷的时候,魏广德和一大帮子同窗已经上了南昌城的一家有名的青楼吃喝。 在贡院里吃了那么多天的苦,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享受享受,把遭的那些罪补回来。 “知道吗?今天我刚听到的消息,张经张大人被皇上派锦衣卫抓起来了。” 常住南昌的曾元述放下酒杯对众人说道。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瞬间炸翻了周围几桌同窗。 这些人都是知道前不久,南直隶那边刚刚在剿倭战场上取得一场大捷消息的,传递消息的人还在那里坐着呢,莫不是传的假消息,把官军大败说成大胜? 刹时,无数双眼睛从曾元述身上转移到魏广德这里,让魏广德好一阵郁闷。 “盯着我干嘛?” 魏广德忍不住了,人小,脾气可也不小,他可不像许多卫所中的人,在文人面前,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什么罪名,别说话说一半,直接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我们大伙参详参详。” 魏广德撇嘴道:“古怪,刚打了胜仗,就被人拿了。” 正文 146谈论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停下,听的真切的可不止魏广德,屋里安静,这会儿大多数考生的视线都齐刷刷看向门口那三个报喜的官差。 此时,平时都不屑一顾这些官差,现在在这一大帮子书生士子眼里都成了香饽饽,特别是他们身上穿的那身大红官衣, 看上去怎么就那么喜庆。 大堂里安静异常,落针可闻,即便远处又隐隐传来脚步声也没有打破此间的宁静。 三个官差进门后,迅速环视大堂里的众人,显然没法找了,都特么一屋子秀才,为首那人这才从身后之人手里接过一份大红喜报,轻轻展开对着他们大声读道: “乡试捷报,恭喜江西九江卫魏广德魏老爷,高中乙卯乡试正榜第九十五名。” “轰.......” 随着官差快速读完手中的喜报,再等他抬头这一刻,人有点傻了。 这特么什么情况,都站起来干嘛? 我该把喜报交给谁去?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魏老爷是谁了。 此时,就看见这些二十岁上下,三十来岁的秀才相公们,齐齐向着那边一个呆呆傻傻坐那里纹丝不动的少年行礼。 “恭喜。” “恭喜魏贤弟,你现在可是举人了。” “魏老弟,厉害,你上榜了,快接喜报吧。” 不断有喜庆话在耳朵边响起,实在是嘈杂,太吵了。 魏广德心里说着, 随即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摇晃。 魏广德下意识扭头看去,是劳堪,这会儿这位二十多岁的俊小伙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看上去怎么那么别扭。 “恭喜恭喜, 魏老弟真是厉害, 十六岁的举人老爷.......” 在劳堪还在那里说话的时候,猛然感觉搭在魏广德肩膀上的手一下失去依靠,只看见魏广德猛地站了起来。 “劳资中了。” 魏广德感觉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不禁高举起双手大声喊了一嗓子。 随即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的力量似乎被掏空,渐渐的意识又清明起来。 是的,刚才那报子说的就是自己,自己的户籍本来就是军籍,自然报的就是九江卫,只不过以前的县试、府试和院试,因为出自彭泽,所以占的是彭泽的名额。 卫所,朝廷可没有给秀才名额的。 “张吉。” 魏广德从狂喜中恢复过来后,大声对身旁的随从喊道。 “老爷,小的在。” 现在自己的主子高中举人了,哈哈,自己跟随的老爷是举人老爷了,老爷才十六岁就中了举,未来还有大把时间考进士,考状元。 这会儿,大堂里真正高兴的莫过于魏广德和张吉两人。 其他人都是满脸堆笑,可是内心怎么个喜法,魏广德可不敢确定。 “给赏。” 说完,魏广德又怕张吉误会,给的少了,又接着说道:“给他们十两银子。” “啊?是,老爷。” 现在的张吉,已经不叫魏广德少爷了,少爷中举了,那就得叫老爷。 下来,是不是该找老爷要个改口红包??? 想是这么想,张吉手上的动作可不慢,从怀里摸出两锭五两重的银锭直接交给那个官差,一手交钱,一手接过喜报。 没看,张吉直接转身就换成双手捧到魏广德身前。 “老爷,这是你的喜报。” “好。” 魏广德说道,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眼。 没错,是自己的喜报。 重新合上,放在桌上,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想起周围同窗的贺喜,立马又火烧屁股似的起身,向着周围的士子躬身作揖。 耽误这么久时间才还礼,已经是非常非常失礼的事儿了。 “对不住各位兄长,小弟刚才实在是高兴傻了,请千万千万别见怪。” 确实,魏广德是这次九江府来南昌参加乡试的考生中最年轻的一位,似乎也是整个江西最年轻的秀才。 “才吊个车尾,都把你高兴成这样,明年金殿传胪拿下个状元,那你是不是还要请皇上给你先安排御医,哈哈......” 劳堪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大声打趣道。 好吧,这话却是冲散了不少人心里之前的那一丝不爽。 确实如魏广德自己所说,人家才十六岁,知道自己中举,狂喜之后失态其实也正常,换成自己? 稳重,自己一定要稳重。 好吧,此时不管有没有上榜,屋里其他人都开始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自己的喜报到了,一定要稳住,不能像魏广德那样高兴傻了。 人家那是年纪小,可以原谅。 众人重新落座后,客栈的气氛也开始热烈起来,九江府这边总算开胡了,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也就不远了。 没人觉得自己的文采比不过魏广德,现在就是拼运气的时候了。 这是此刻屋里所有士子的心声。 又是数队报喜官差走过客栈大门,众人无不是悄悄扼腕叹息。 “你可真够走运的,吊车尾上榜。” 这个时候,劳堪在一边凑到魏广德身边说道。 “是啊,总算是考上了,回家有脸见爹娘。” 魏广德很是唏嘘。 “你小子,小小年纪不说人话,这里那个没脸见爹娘,又没对不起祖宗,不过是暂时没考上。” 劳堪对魏广德的话很是不爽,只不过回的很小声。 此刻特殊,他也怕话多惹得其他人不快。 就在此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很快又停在客栈外面。 随着三个身着大红官衣的报子进门,刚才还在嗡嗡嗡的大堂又安静下来。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府德化县沈良栋沈老爷,高中乙卯乡试正榜第八十七名。” 沈良栋也上榜了。 魏广德急忙向旁边一桌上的沈良栋作揖恭喜,嘴上重复着他们刚才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大家都是举人老爷了,可自己是吊车尾,人家名次比自己高。 三个官差高高兴兴从沈良栋的随从那里接过喜钱,乐坏了。 果然先前李三那队没乱说,这家客栈的考生真特么的有钱。 沈良栋家里也不差,这会儿一高兴,和魏广德一样,直接让下人给打赏十两银子。 此时屋里其他人,有些家里条件稍微次点的,或者带的现钱已经不多的,都在心里暗骂魏广德和沈良栋。 以往打赏喜钱,几两银子就是个意思。 这下好了,在魏广德带头下,十两银子貌似才够意思....... 正文 147又到乡试放榜时 “你看到那份卷子了吗?” 外屋讨论渐熄,主考才小声问着副主考道。 副主考闻言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又笑道:“和他话里的意思差不多,我也是那意思,卷子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你的案头了,取还是不取,你是主考, 你拿主意,呵呵......” 主考大人被副主考的话逗乐了,也是跟着笑道:“你惯是会推诿,都送到我这里来,不是明摆着你也觉得可行,这责任,你推脱得了吗?” “哈哈......” ...... 一晃又是数日时间过去,魏广德等参加今科乡试的考生,情绪上已经从之前的放松又开始紧张起来,毕竟接下来随时都可能放榜,而没有意外的话,这就将决定个人未来三年的命运。 酒宴在因为书生学子们逐渐紧张起来而淡去,已经连续三天没人来客栈窜门,曾元述也只来过两次,关于贡院的消息,也就是他们带来的随从分波次往贡院那边跑,探听着贡院周边的消息。 现在魏广德可是知道,对于上榜的举子,鹿鸣宴当天他们可是要祭拜孔庙,所以盯住孔庙那边的情况,就能大概推测出放榜的时间来。 虽然贡院周围驻防不少军卒,但是只要不靠近, 还是没人管你的。 这日,魏广德叫张吉, 又喊上几个其他人的随从上街带回来不少吃食,众学子就在后院花园里搬把椅子靠着晒太阳。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天空的太阳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火辣辣的, 正是享受阳光的好时节,这个时候出外踏青可是好活动。 只不过因为乡试榜单没有出来,众人都没心思出去游玩。 许多学子选择窝在客栈里,自然也不是就这么闲坐着,到是凑了几桌人耍钱,也算是分散注意力,缓解精神紧张的好法子。 魏广德和赌神劳堪都没过去凑热闹,而是躺靠在椅子上,和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就在这个当口,今天下午安排去贡院那边打探消息的两个小厮已经匆匆忙忙从前面跑了进来,进了院子就气喘吁吁的大声说道:“公子,各位公子,今儿贡院周边和孔庙那边开始张灯结彩,不少人在那边洒扫,应该是要放榜了。” 在看到人跑进来的时候,魏广德就有点预感,要是没什么消息,他们才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 果然,从他们口中得到乡试结果即将揭晓,不仅魏广德等人直接坐了起来,就连那些赌钱的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放榜了。” 旁边的劳堪长吁一口气,说道。 “应该是在明日了。” 旁边牌桌旁坐着的沈良栋接话道,“给店家知会一声,明天准备好酒菜,我们去大堂边吃边等捷报。” 两个随从中有一个是沈良栋的人,他说话了,其中一人立即躬身答应,随即转身就往前院去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现在的魏广德可没有上次那么轻松,上次乡试魏广德以为自己能过,所以吃的好睡得好,虽然有一点点担心,也被他强行压下。 而这次,自然就没那好心情了,虽然已经有落榜的经验,可是...... 魏广德并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洗漱。 他以为自己算早的了,出门看到楼上楼下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家的精神似乎都不大好。 好吧,魏广德心里清楚,昨晚上没睡好的可不止自己一个,怕是这南昌城里几千学子大多都是这状态,也就只有那少数的学霸级人物,还有就是那些没心没肺的才能睡得安稳。 众人互相行礼中,三三两两的出了院子到了前面大堂。 在从店小二那里知道学子们开始起床洗漱,店家就吩咐厨房准备饭菜,随着人们出来,热腾腾的美味饭菜和酒水已经摆上了桌。 只不过,这会儿大家面对这些品味绝佳的菜品都没什么胃口,只是坐下后随便动了几筷子,喝两杯。 魏广德没早上喝酒的习惯,直接让张吉泡了一壶茶过来。 “出来了,出来了,送喜报的来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守在门口的店小二就冲着里面喊道。 这个时节,住店的大多都是外来应考的读书人,其他也就是少量是客商。 不过这些人知道今天可能要放榜,自然没人跑到前面来凑热闹,无他,都不是自己那地方的。 这间客栈里住的大多都是九江府来的,不止是府学生,还有彭泽、湖口的县学生也住到了这里,谁叫是让曾元述安排的呢。 很快,第一队报喜的队伍就从门前跑过,没有丝毫停留。 “报副榜的,正榜在后面。” “是啊,副榜的捷报,也没什么的。” 大堂里等候消息的学子们都这么相互安慰着,虽然知道的副榜,但是毕竟是上榜,有条件的甚至可以因此直接跑到南京或者去北京,虽然不能参加会试,可是却可以凭借副榜生的资格去国子监读书,出来也是有官身的。 很快,又是几队报喜的过去了,还是没人进门。 上次收到副榜捷报的劳堪这会儿是最揪心的,上次上了副榜,他是根本没考虑去什么国子监,而是选择继续乡试,目的自然是为了更好的前程。 这几年,也就是少了科试,这次是直接来报名参加乡试的。 正纠结间,又是一队报喜官差走近,这次没有在从门前走过,而是在门口看着客栈的匾额,似乎嘀咕了句什么,随即就进门。 很快,随着官差的宣读,一名湖口考生得了副榜第三名的喜报就被众人所知。 魏广德随着人群起身向那位考生道喜,好吧,看着他满脸的纠结和不甘,但是这场合下也只能强颜欢笑打赏银子给那报喜官差。 等那队差役离开后,客栈又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是之前还在讨论副榜不怎么样的话语却是消失不见了。 随着又是两队报喜差人过去,众人都知道,接下来就是送正榜捷报的了,到这个时候,所有人看到门口经过的官差那眼睛里都是透露出浓浓的渴望。 九江府在江西的乡试,历来成绩都一般,准确来说,是中等偏下水平,每次乡试也就是几个人有机会上榜,少的时候一两个也是有的。 只不过,因为九江府的位置得天独厚,这里的考生家庭普遍都比较富裕,家里经商的不在少数,所以才能包下这距离贡院很近的客栈。 就在众人紧张等候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起,在门外忽然就停下了。 魏广德这会儿耳朵竖起,随即心里就是一惊...... 正文 148得偿所愿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149九江卫才子 , 魏广德直接把这次打赏喜钱的价位抬高了,可是没办法,人都好面子。 接下来等候喜报的过程中,不断有人驱使下人或者自己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做什么不言而喻。 十两银子啊,谁没事儿带那么沉的在身上晃来晃去的。 银票倒是方便,可是那张纸可没有现银在手心安。 这年头已经有银票了, 只是并不普及,许多人信不过......也不算信不过吧,就是不爱用那东西。 不知有过了多少队报喜官差,此时大堂里的众人情绪已经由最初的期待,到狂热,遭到现在极度冰点。 虽然已经没人再去计算过去了多少,但是自己或许是没机会了。 想要拿下解元, 那只能是在梦里。 其实, 虽然许多书生嘴上不饶人,但是自家事自家懂,没人会觉得自己可以拿到乡试前几名,更别说榜首。 现在过去这么多人了,看来是有落榜了。 人群中,最显得落寞的就是上次乡试的副榜第二——劳堪劳相公了。 上次副榜没在意,总觉得自己能行,解元不多想,挂个榜尾也好啊。 可是,到了现在,估摸着都已经报到三十名前后了。 劳堪此时在心里,已经有了落榜的觉悟,三年以后再战南昌城。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队报喜官差走来, 不过客栈里已经没人在意了。 对于客栈老板来说, 九江府考生考不过吉安或者抚州很正常。 开门做生意, 虽然希望自己店里的客人都能上榜, 自己可以有个好彩头,但没办法,人家来订房间,自己总不可能只收吉安、抚州的考生吧,还不是有生意就要做。 自己店子位置好,靠近南昌贡院,倒是不愁客人。 店家在一边冷眼旁观,当然,他的注意力大多在那些没上榜的秀才身上,看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随着那队官差走到客栈门前停下,稍候就直接走进客栈大门,之前还如丧考妣的一群士子瞬间满血复活,都热切的盯着官差手里那份大红喜报。 这次是谁? 会是我吗? 无数的念头在士子心中、脑海里来回飘荡。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府德化县劳堪劳老爷,高中乙卯乡试正榜第二十三名。” 劳堪上榜了,名次虽然不是前十,可也不低了。 魏广德刚想起身行礼,顺便道声恭喜,就听见耳边炸雷般响起。 “赏。” 劳堪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声大喊中,此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仿佛是老祖宗们全部附身在他身上。 魏广德能够理解劳堪上榜的意义。 劳家有钱,至少在这屋里人里,算中上的人家。 可是,这家人就是商人,家里没有官身依靠。 劳堪,似乎是要打破他们家族的桎梏,这是要涅槃成凰了。 随着下人发下喜钱,又顺手接过喜报交到劳堪手里,劳堪并没有如魏广德,沈良栋那样直接打开喜报看上一眼,而是傻傻的伸出略微发颤的手接过喜报,眼中已经含满泪花。 举人,算是进入到士绅阶级了,是大明朝的统治者之一,虽然只是最低档次的,可是,他想要的那些都行不都是要一步一步来吗? 劳堪才二十多岁,他还有的是时间去考会试,成为真正的官身。 屋里,没人能理解他身上的压力。 家里有钱是不假,可是为了家族,每年家中的进项,很大一部分都要孝敬出去,甚至就算家里经营亏钱了,这部分孝敬都是不能少的。 临时抱佛脚,呵呵,那有那么好的事儿。 这几年,江浙闹倭寇,家里的生意已经是非常艰难了。 虽然他平时在外人面前依旧是公子哥模样,可苦,只能自己憋在心里。 现在,总算是有交代了。 劳堪伸手用袖子拭去泪水,随即起身打个罗圈揖....... 之后,客栈就再没有报喜官差进门。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乡试红榜结果已经发出,所有没有得到喜报的考生,只能三年后再来接着考。 而接到喜报的考生,则是准备着明日前往南昌贡院明伦堂参加鹿鸣宴。 报喜结束了,考生们有的直接回房舔舐伤口,有的则是结伴去了南昌贡院大门前,他们是要看这次乡试上榜名单的,若是有好友登榜,怎么着也要过去庆贺一下。 劳堪、沈良栋和魏广德自然也不会例外,都要去榜下认认这次乡试的同年,因为榜上不仅会标识全部的乡试名单,还会标注他们的房师是谁,都是要送谢师礼的,这个可不能搞错。 作为一个吊榜尾的存在,魏广德在一众同年当中存在感还是很低的,也就是占了年纪小这个优点,倒也没有人敢轻视他。 拳怕少壮,其实科举考试也是一样。 越年轻的举人,那前途自然越远大。 三十多岁中举的话,你能参加几次会试? 江西的举人还算好,至少有水路可以直抵京城参加会试。 像西南地区的举人,其实不少人在中举后连一次会试都没有去参加过,实在是路途太遥远,也只有那些年纪轻的才会跋山涉水前往京城赶考。 第二天,魏广德洗漱后,换上一身崭新的生员服,提着让张吉准备的礼物,会和了劳堪和沈良栋,三个人一起往贡院那边去。 在他们三人走出院门时,身后窗户和门后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落榜考生大部分会在今天离开南昌城,只有少数人会留下来停留一段时间。 跨过状元桥,走过贡院街来到南昌贡院,在所有上榜举子到齐后,在本省提学官大人和考官们的带领下,所有举子自觉按照乡试成绩排成两列跟随在大人们身后前往贡院旁边的夫子庙。 之后,还要回到贡院明伦堂参加鹿鸣宴,届时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参政、参议,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主要官员都会莅临宴会。 乡试,是省一级的最高等级考试,再往上就只能是京城的考试,所以自然是地方官府的一件大事,地方三司官员自然不会失约。 只是往年,都指挥使司只是派个代表前来应付,存在感很低,但是这次,都司指挥使大人是要亲自过来了。 明朝军籍进士很多,但是地域却非常明显,那就是南方主要是民籍进士为主,军籍进士非常少,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军籍进士大多出自北地。 相应的其实也显示出,南方军籍举人也是非常少的。 因为魏广德的中举,让都司指挥使决定亲自赴宴。 正文 150鹿鸣宴、变脸、快马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南昌贡院明伦堂里,传出悠扬的歌声。 有人说合唱的歌曲是最好听的,不管是男声还是女声, 又或者男女混合声。 不过,此刻坐在席间的魏广德只感觉两耳在被噪音轰炸,本来兴致勃勃唱歌的,被这高音低音火箭炮一炸,自己先不响了。 看着首位上面那些大人物们好像很享受似的在那里摇头晃头,嘴巴张张,似乎也在唱歌, 魏广德就感觉一阵恶寒。 《鹿鸣》出自《诗经·小雅》, 起于唐代, 到了大明朝依旧延续次例,于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 《鹿鸣》本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 文人认为此举为美德,于是上行下效,天子宴群臣,地方官宴请同僚及当地举人和地方豪绅,用此举来收买人心,展示自己礼贤下士。 实际上是因鹿与“禄”同音,自然觉得寓意非常好,于是此“鹿”非彼“鹿”。 魏广德名次靠后,自然只能坐在酒席的末尾。 从去祭拜孔庙开始,魏广德就一直排在最后面。 祭拜仪式完成回到贡院, 也是按照名次, 众位新科举子依次进入明伦堂拜谢恩师。 是的, 在这个时候,考官变成了举子们的恩师,主考就是座师, 而荐卷的同主考则是房师。 魏广德自然又是最后一位进入明伦堂的举子,双手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谢师礼,魏广德恭恭敬敬的给自己的房师和座师行礼。 本来只是例行的规矩,只是在魏广德先拜见房师的时候,却被那人和亲切的扶了起来。 “广德,这次点了你的举人,并不是因为你的八股文章做的好,实际上以你现在的水平,距离举人还是要差一点的,回去后还要好好用心读书才是。” 房师的话,让魏广德微微有点发愣,不过旋即又躬身施礼道:“学生谨记在心,不敢骄躁。” “嗯,那就好,荐你的卷子,就是怕你生出骄躁之心,要知道学无止境的道理。” 明朝这个时候的同考官,大多都是从其他省府学教授一级中选取,主考副主考则大多会奏请由两京国子监的博士、助教充任。 自然,乡试的考官职位并不是很高,可是职卑权重,至少对于秀才来说,那是决定命运的一支笔。 “去拜见座师吧,记得戒骄戒躁。” 魏广德献上礼物后又去拜见座师,这次就正常了,座师只是按照常例说了几句场面话。 魏广德心里有点偷乐,他之前也猜测可能上次朱世隆帮自己扬名会有点辅助作用,从刚才房师话里的意思,貌似是主攻而不是辅助。 随着《鹿鸣》唱完,接着又是一群带着面具的人冲进明伦堂,在两侧一种乐师的伴奏中跳起“魁星舞”,一个个手里拿着一个碗和一支笔。 好吧,那或许不是碗,应该寓意的是砚台才对。 一阵群魔乱舞中,魏广德注意到不少举子似乎也在跟着乱扭。 为了不落俗套,魏广德也只能跟着扭了几下,感觉很别扭,到后面,随着“咚锵”的锣鼓声,魏广德干脆把原来蹦迪的姿势丢出来,至少自我感觉稍好点。 不过,在外人看来,魏广德的动作还是有点另类。 接下来就是大人物们的讲话,不少人诗兴大发还“现场”作诗一首。 明朝的诗词,魏广德已经没有期待。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江西都司指挥使大人才姗姗来迟,不住的向其他衙门的官员和举子们抱歉来迟赎罪之类的话。 对于这时代的读书人来说,对于都司衙门并不怎么看得上,但是魏广德当然不会这么想。 魏广德已经注意到,这位都司大人似乎在强颜欢笑。 终于,在大人物们讲话鼓励了他们这些后生晚辈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魏广德自然也要端着酒杯上去敬酒,不止是新认的老师,还有江西本地的官员,特别是江西都司指挥使,虽然自家不归他管,可是在江西地面上,严格来说军户都是他手下的人。 敬了一圈酒后,魏广德就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都司大人已经把左右参政两位大人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从袖中摸出一份公文递给他们。 在看完公文后,两位本来还满脸笑容的官员不自觉都收起笑容,满脸凝重的样子。 当然,变脸的时间非常短暂,随着右参政大人说了句什么,三个人都瞬间又变成了先前的模样,满脸笑容的回到席间。 或许,这一切也只有魏广德因为关注来迟一步的都司大人才发觉到异样。 就在魏广德参加鹿鸣宴的时候,传送本次乡试捷报的驿卒已经打马冲进了九江府城,把这科乡试的成绩送往知府衙门。 而同时,在九江码头,一条来自应天府的快船已经蛮横的插队靠到了码头上。 周围的船家虽然愤怒,可是看到那船头悬挂的官船标记和官牌,就没人再敢吱声了。 跳板搭上后,船上就有一人火急火燎的跑下船,随即冲向码头边军卒的营地。 不多时,一名骑士已经骑马飞奔向九江府城而去,看来衣着,分明就是刚下船那人。 随着驿卒的快马到了知府衙门前,传递消息的竹筒被人马上接了去送进正堂,已经在正堂等候的知府大人示意手下的师爷打开竹筒取出捷报。 “大人,这次乡试我们九江卫出了三位举人,嗯?两位是德化县的,是劳堪和沈良栋,还有一个是九江卫的魏广德,也是住在府城,倒是不用安排人快马下去报喜了。” 那师爷展开捷报看后,扭头就对知府大人说道。 “你下去安排吧,今天就把喜报送出去。” 最近几天,九江府衙里的差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乡试捷报送来,他们就要去讨要喜钱。 平日里找人讨要钱财那是有点违法乱纪,不过这送喜报嘛,那就另当别论了。 很快,知府大人就在正堂里听到外面欢庆的乐声,整个衙门里,或许也只有他在轻轻的摇头。 “就中了三个.......” 正文 151公子东来 三队报喜的队伍很快就从九江知府衙门里走出,各自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 知府大人并没有出来,送喜报的都是由典使、经历及六房的人带队,一路上吹吹打打,不断点燃鞭炮,营造一副热闹喜庆的气氛。 而与此同时,从九江卫指挥使司也出来一大队人马, 急急忙忙往九江码头赶去,带头的自然是张庆张同知。 张同知年岁大了,已经骑不得马,只能是乘马车过去,而马车的后面,张世贵、吴占魁等人也是骑马跟随。 装饰奢华的马车和多名武官在大量随从军卒的护卫下很快出了九江府城到了江边码头上,车到码头上后,张庆在后面上来的张世贵搀扶下下了马车, 来到一条大船前。 此时,站在船头的一位衣着光鲜的贵公子也通过踏板下了船,张庆率人急忙迎上去,抱拳道:“拜见世子。” “张叔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什么世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贵公子却是摇摇头说道。 “不敢,不敢,公爷就算受人蒙骗,可是早晚会明白的。” 张庆却是不敢就此接话,而是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 “张叔,你要真为我好,就别在叫世子了,要是传回家里去,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 那公子只是低声又提醒一句。 “那......我就叫公子吧, 世贵, 还不快上来拜见公子。” 张庆这时候已经对着声旁的大儿子说道。 “拜见公子。” “好了, 世贵兄,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别这么生分。” 那公子却是摆摆手说道。 张庆这会儿让到一旁, 又冲自己女婿挤挤眼。 吴占魁心领神会,带着魏勐就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好,二位的大名我可是听富贵兄提过多次了,今日算是见着了。” 那公子听到吴魏二人报上名字,旋即笑道。 “公子,我们进城去吧,这里江风大,住的地方已经预备好了。” 张庆说着话就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吴占魁和魏勐也是马上分列两边,让出中间的道来。 “如此也好。” 那公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座船,刚才还满含笑容的脸色略微苦涩起来,“等两天,船队就要过九江,到时候还麻烦世叔照应一二。” 那公子说笑着就和张庆一起往前走,离开了九江码头,向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张庆和张世贵立马应和,不敢有丝毫怠慢。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马车前,正在上马车的时候,远处九江城那边就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虽然隔得远远的,但是眼力很好的吴占魁还是一眼看清了来人,对身旁正要翻身上马的魏勐说道:“好像是你家里的。” 魏勐闻言,微微皱眉间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过去。 马匹渐近,他也看出来,确实是自己府上的家丁。 刚刚把老父亲送上马车的张世贵已经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盯着来路上看,奇怪问道:“什么事儿?该上马出发了。” “老魏家丁过来了,或许是家里有事儿。” 魏勐还没答话,吴占魁就对张世贵说道。 “嗯?” 张世贵闻言,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马匹已经靠近了他们,马上骑士勒了勒缰绳减慢了马匹的速度,同时在人群中快速搜寻一圈,随即看到了马车后的魏勐。 隔着车队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就已经下马,牵着马快步绕过马车跑到魏勐身前。 “老爷,衙门那边报喜的官差到家里了,二少爷这次乡试中举了......” 刚看到家里快马来寻的时候,魏勐还心里一沉,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可是在那家丁近了后,一看是满脸的喜色,魏勐才心下稍安,待那家丁报上消息,魏勐瞬间就被幸福打晕了头,感觉自己泡在蜜罐里似的。 “家里......” 后面,魏勐就看到那家丁嘴巴一张一合,自己居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好容易才平复下激动的内心,就感觉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拍。 魏勐回过神来,听到家丁继续禀报道:“刚才我去衙门找你,才知道你来了码头这边,我这才在衙门里借了马追过来,知府衙门的喜报也抄送卫所里,我出来那会儿都开始放鞭炮了.......” “好,好,好。” 魏勐这会儿不想听那家丁唠叨了,嘴里只说出三个好字。 “恭喜,魏老弟的麒麟儿,今年是举人,明年就是进士。” 张世贵反应很快,立马大笑着说道。 而旁边的吴占魁也是高兴疯了,这可是自己的外甥,亲外甥,这么年轻就中举,那前途自然远大。 自家儿子是没办法,走不了科举这条路,当初童子试过的很容易,可是一次院试后回来,吴栋就说考不了。 吴栋要是有中举人的把握,吴占魁或许还会试着考虑拼一把,通过老丈人的关系向南京魏国公府递话,奏请免籍。 按照明朝颁布的《军政条例》有规定:“故军户下,止有人一丁,充生员,起解兵部,奏请翰林院考试,如有成效,照例开豁军伍。若无成效,仍发充军。” 这条规定是洪武年颁布的,有独子的军户,如果儿子学有所成就可以奏请开豁军伍。 当时还只要求秀才功名就可以,到了现在,秀才肯定是不成,至少也要是举人才有可能免籍。 这年头,握刀把子的是越来越不如拿笔杆子的了。 吴栋自己都觉得,秀才是没有机会的,自然吴占魁也不会让他继续读书了。 好吧,有外甥能读书当官,也是好事儿,至少有人罩着。 “今晚不醉不归。” 吴占魁回神后就拍着魏勐的肩膀大声说道。 “不醉不归。” 魏勐急忙点头,儿子中举是大好事儿,立马邀请吴占魁和张世贵。 “怎么会事儿?为什么还不走?” 前面马车上的张庆忽然扒开轿帘问道。 “爹,那个,广德中举了。” 张世贵立马小跑两步到了马车旁,对车上的老爷子说道。 “中了?好事儿啊。” 张同知听到这事儿,也是心里一喜。 魏家和张家,不管关系有多远,总还是沾亲带故,这年头能够有个举人亲戚,也是不错,何况魏广德还这么年轻。 当初张同知可是准备了魏广德考上三五次才中举,到时候至少还能再考三次会试,要不也不会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们魏家一份。 军功和能力,在上位者眼里屁都不是,要打压就打压,太简单了。 “哦,你们说的广德是谁家的?” 车上的贵公子这会儿也是好奇问道,他听明白了,似乎来迎接自己的人里,有人家里出了举人。 举人,这年头也算不错的身份了。 “魏家的,叫魏广德,就是魏勐魏镇抚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十三岁那年就连续考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是在当年的乡试上遗憾落榜。” 张同知立马介绍起来。 “哦,魏广德,好像有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那公子笑笑,不过随即笑容就是一僵,反问道:“那个魏广德才十六岁?” “是啊,今年十六了。” 张同知立马回答道。 这个时候,魏勐和吴占魁已经走到马车旁。 “公子,张大人,今天小儿喜中举人,还请二位大人光临寒舍喝杯喜酒。” 魏勐靠到窗前说道,作为上官,不管人家来不来,都要邀请,礼数要周到才行。 张同知还没说话,那公子就笑着冲外面点头说道:“好,十六岁的举人,很难得啊,这杯喜酒喝得。” “好,公子说了话,一会儿你先叫人回去准备准备,弄些像样的饭菜。” 张庆在一边马上对魏勐吩咐道。 “卑职明白,这就叫人回家报信。” ...... 晚间,送走来贺喜的客人,魏勐回到卧室。 “那位公子是谁啊,看你们都这么恭维他,连指挥使大人看到他也是低三下四的。” 魏母起身服侍魏老爹休息,一边问道。 “南京来的,徐公爷的亲儿子。” 魏老爹淡淡说道。 “怪不得,那是有可能袭爵的,以后就是国公了。” 魏母听到那人是魏国公的儿子,自然想明白了。 “说不好,听世贵兄话里的意思,好像国公爷不大喜欢这个儿子,想要立小儿子为世子。” “那怎么行?我记得朝廷可是有制度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指挥使大人可是称他是大公子,怎么可能立小的承袭爵位。” 魏母立马就说道。 以前,魏母也是接受过一些教育的,朝廷的制度她还是知道不少,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贵人而已。 “别人家的事儿,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朝廷里有人操心这个。” 魏老爹却是摇摇头说道。 “朝廷就绝不会通过他的奏请。” 魏母却是有点倔脾气,今天这位徐公子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为人谦虚和善,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派头,是个好说话的人。 “嗨,你就见他一面,就为他打抱不平了。” 魏老爹却是干笑两声,人家那层次太高,根本就不是他这样的小户人家可以掺和的。 不过,今晚魏老爹确实高兴。 儿子中举,衙门里那些同僚今晚可都到齐了,不管平日里关系近还是远,今晚都是态度和善,没了往日在衙门里的派头。 爽啊。 不过,确实正如夫人所言,这位徐公子也太平易近人了。 而在夫妻两在卧室里说话的功夫,刚离开魏家不远的一辆马车上,魏母口中的徐公子正在问张世贵话。 “你的意思,那个叫魏广德的,按府学教授的意思,八股文章还欠缺火候?” “是的,公子,我兄弟去打听过,按府学那位教授的意思,应该还需要几年才有可能中举。” “可他现在中举了。” “是啊,所以我才感觉很是惊讶,或许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嘿嘿。” 说道这里,张世贵干笑两声道:“记得几年前,魏勐带着他两个儿子来九江城,也是住的我家里,当时我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可是我家老爷子就对我们兄弟说,这个魏广德相貌不凡,怕是个读书种子,以后或许会大富大贵也不一定。 没想到,老爷子的眼光是真的好,一语成谶,才十六岁就中了举人,有大把时间冲击进士了。” 说道这里,张世贵忽然看向徐公子说道:“公子,其实老爷子私下里也和我们兄弟说过,当初您和您兄弟小时候,我老爹都见过,他回来就和我们说,还是大公子您像老国公,不管是说话还是气势都一模一样。 公子请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张家都只认公子您。” “呵呵,那就借张叔吉言,希望他老不回看走眼。” “怎么会,我老爹看人的眼光,不服不行。” 徐公子听了张世贵表忠心的话,也只是嘴角笑笑。 “那个魏广德长得什么样?和他爹一样吗?” “他们家老大像魏勐,魏广德的长相,我觉得偏向他母亲。” 虽然心里很奇怪徐公子为什么会对魏广德这么上心,可是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对了公子,请恕小的多嘴,这个时候,你其实应该留在南京城的。” 这个时候,张世贵话锋一转。 “父亲那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明白,他让我出来,我还能做什么,只能照办。” 徐公子脸上的笑容变成苦涩起来,亦如下船那会儿一样。 “原来如此,公子不用焦虑,吉人自有天相,我老爹看人眼光一向很准,不会出错的。” 张世贵这个时候只好呐呐说道。 “也不知道那伙倭寇打到哪儿了?会不会真进逼南京。” 徐公子摇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南京城城高墙厚,还有大量的京营士卒,根本就不是那伙倭寇能打主意的。 可是,老爹逼自己这个时候离开南京城,为的还不是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到时候上奏疏封世子的时候,有借口把世子之位传给别人,而自己对此却是丝毫无力反抗。 .... 魏广德在南昌城逗留了两天,这才和劳堪、沈良栋一起返回九江府。 其他落榜的士子们,早已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留在南昌的同窗,也都是打算和曾元述一样,干脆就在豫章书院读书的,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正文 152礼 , 远处官道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两辆马车从拐弯处慢慢转了出来,待走的近了,木轮转动发出“嘎吱吱”的响声。 “劳兄弟、魏贤弟,明年的会试,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在车上,年岁最大的沈良栋开口说道。 劳堪微微皱眉, 随即说道:“会试在二月,要是赶考的话,就算十二月启程,也只能刚刚好赶到。” “是啊,稳妥一些,还是十一月动身好。” 魏广德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沈良栋和劳堪说的对。 虽然九江府到北京, 可以一路乘船,可是时节却是躲不去的。 冬季,大运河要封冻,根本没法行船,所以他们进京赶考只能走陆路。 “要是成祖不迁都北京,还是像永乐十年那样在南京开考多好。” 劳堪忽然冒出一句话道。 “呵呵。” 对此,魏广德和沈良栋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三个人在闲聊中,马车逐渐远去。 几日后,三位新科举人的马车,总算回到九江城,车行的马车逐一将他们送到家门口。 好在三人都住在城里,也没多花费太多时间。 按照之前商定的行程,他们在十一月中旬启程。 魏广德下了马车,就看见张吉从后面那辆车上跟着跳下来,接过车夫递过来的行李,快步跟上。 “到家了。” 站在家门前,魏广德伸伸懒腰,在车上待久了,觉得浑身都不怎么舒服。 “是啊,大人夫人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了, 指不定多高兴呢。” 张吉提着东西在一边得意的附和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负责张家看门的门房林叔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探个头望了出来,看见是魏广德和张吉站在门外,急忙打开门,慌不迭的迎了出来。 “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跑出来前还不忘朝屋里大喊道,通知家里的其他人。 随着他的喊声,很快就引来屋里许多人,众人七手八脚就把魏广德带回来的行李送了进去。 让张吉把东西放回自己的小院,魏广德就从包袱里挑出一个小盒子去了老妈的院子,这会儿魏母已经收到消息,就安排人张罗晚上的酒菜,在魏广德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笑容的魏母。 “娘,孩儿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 魏广德刚走近,就被魏母一把揽入怀里,很是欣喜的拍着魏广德的头。 到了晚上,魏老爹下值回家,一起的还有张世贵和吴占魁。 魏母安排人去通知了,下午的时候,舅母吴张氏就已经来了魏家,又是抱着魏广德狠一阵夸。 不多时,张富贵和张宏福也过来了,张同知本来也打算过来,只是毕竟身体老了,就让儿孙过来庆贺。 宴席分两桌,女眷在里屋,一众男宾自然就在外屋。 酒酣耳热之际,魏广德就听到老爹忽然问道:“今天传来的那条消息,这股倭寇有多能打,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剿灭。” “谁知道呢。” 吴占魁随口说了句,“舅哥应该更清楚这件事儿,卫里一直都是他在负责倭寇的消息。” 说着话,两人的目光就转移到张世贵身上。 “那伙倭寇是有点不好对付,他们是六月的时候在浙江上虞那边上岸,绍兴府马上就调集周围官兵围堵,只是还是让他们跑了出来,顺道把杭州附近的市镇又抢了把,在官军围上来前又逃窜出去。” 接着张世贵就开始向他们详细介绍那股倭寇上岸后和官兵之间的战斗和逃窜,当然,这些消息来自官方,未必准确,只能说大概不差。 魏广德听到倭寇的消息,自然又上了心。 现在皇帝心目中,除了休仙,怕也只有南倭北虏能让他老人家烦心一阵子。 明年的殿试,说不好就是让他们提出解决的办法,虽然不一定照做,但是也是一个参考,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被他们疏漏的建议。 大明朝殿试的卷子,其中的策论大多是当时时政方面的问题,所以在殿试结束后,是不会归还考生的,而是直接存档,因为谁也说不准,其中某位考生的意见进了高层的法眼。 就算是张宏福递过来酒杯要和他走一个,也被魏广德摆摆手制止。 “之后逃亡路上,又多次遭到地方官府和卫所军打击,只是越打,这伙倭寇虽然人是越来越少,可也是越打越精锐,非常善于躲藏和奔袭,也怪不得浙江、南直隶那边的官军那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到这里,张世贵叹口气,端起酒杯一举,桌上众人纷纷端起酒杯跟着一饮而尽。 张世贵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彻底了解了那伙倭寇,从绍兴府被发现贼踪后就遭到绍兴府周边官军围攻,倭寇海船大多被打坏。 估计是看到逃回无望,所以这伙倭寇选择了以往倭寇不曾采用的战术,那就是往西跑,往内陆打,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想来,这时候的官军都以为倭寇要往海边跑,所以在内陆一侧反而布防松懈,被人抓住机会。 之后就是倭寇跑到杭州城外大枪一通,在周围官军围上来以前又往西跑,连续突袭了于潜县和昌华县。 再然后,就是倭寇杀出了浙江,这昌华县位于浙江和南直隶的交界处。 不过这伙倭寇倒是没有直接杀入南直隶,而是微微往南进入浙江严州府,洗劫了淳安县,在浙军围剿下,这才从淳安继续往西,跑进了南直隶的徽州府。 “徽州府?那里距离咱们九江也不远了吧。” 张富贵忽然插话进来道,有股倭寇跑进内陆的消息,他之前也知道,但是对于贼踪就不甚清楚。 现在一听大哥话里的意思,倭寇其实已经跑到他们九江附近了。 “算起来,隔咱们这里也就几百里地。” 张世贵点点头说道。 “徽州那边肯定没有防备,被人家又打穿了,我之前可听说了,这股倭寇现在还在流窜,都快跑到应天府了。” 张富贵不愧消息灵通,他的消息来源可不止是家里,在外面行商的朋友也多,消息自然灵通。 对于这次倭寇闯进内陆,他也就是听个稀奇,并没有多打听,毕竟和他关系不大。 “是啊,他们打到严州府下的歙县,在那里杀败了围剿官军,北上进入绩溪县,之后就是继续北上流窜到了宁州府旌德,然后过泾县,南陵,芜湖,现在应该在太平府城附近了,要是他们继续往北跑,这不就靠近应天府了吗?” 张世贵记忆力还真不错,嘴上不断吐出一连串的地名,显然他在指挥使司衙门里也不是白干活的,对这次进犯内陆的倭寇行踪了如指掌。 “芜湖那一战败的比较惨,建阳卫主力战兵被打崩了,算起来,要是这股倭寇还要北上的话......” 张世贵到这个时候,算是把这股倭寇在内陆流窜千里的行迹详细说清楚了。 “他们还有多少人?” 魏广德听得很仔细,这会儿不禁发问道。 “据塘报,在淳安的时候,倭寇似乎就只剩下几十人了,之后在芜湖那一战,除了建阳卫出战外,当地民壮也多有参与,那次杀死十多人,应该是不多了。” 张世贵皱眉思索片刻才说道:“不过剩下的可都是精壮,更不好抓了。” 魏广德其实在听到张世贵说出倭寇快到应天府的时候,脑海中就已经有了一股记忆。 这股记忆当然来自后世,网上看过的一段段子。 是的,在当时,魏广德是以看笑话的心态看完那篇文章的,说几十个倭寇打到南京城下,依稀记得之后他还上网查过资料,发现这段子居然是真事儿。 然后就看见各种五花八门的分析,有说这是倭寇逃跑意外到的南京城,有说倭寇行踪隐秘,但是却极有目的性,先是向西跑,然后往北打,甚至遭遇多地官军围剿也依然继续北上,似是早有预谋。 然后最扯淡的就是认为,这股几十人上岸的倭寇,注意,他们认为上岸的这股倭寇就几十人。 他们其实不是海盗,而是倭国某大名派来明朝查探军情虚实的,准备摸清楚状况以后大举来攻。 当时魏广德是看的一愣一愣的,说实话,他看的都信以为真了。 可是,刚才从张世贵嘴里说出来的消息,越听怎么越像就是那个事儿? 听他话里的意思,这股倭寇上岸的时候其实有数百人,在绍兴府被官军围剿打散了,其中一股势力较强的倭寇选择西逃,后来可能是发现其他方向的官兵比较多,所以调转方向往北跑,阴差阳错下到了应天府。 好吧,当初鹿鸣宴那会儿,自己看到的江西都指挥使和江西布政使参政看的那个文书,八成就是倭寇杀到徽州的消息吧。 徽州往西不过二百里,可就是九江府制下的彭泽县了,如果往南,就是进入江西饶州府。 饶州,魏广德可是去过的。 当初在江西游历,他可去过不少地方,还是比较有印象。 “倭寇要是真到了南京城下,北京那边还不得疯了?” 张宏福忽然嘀咕一句。 大明两京,北京和南京,都是机要重地,如果说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也就只有凤阳了。 这三个地方,可都埋葬这朱家祖先,南京城外可也有太祖的陵寝。 “是啊,所以昨天就发下军令,让各部主力战兵集结待命,要是南京兵部发来调兵令,咱们马上就得驰援南京。” 张世贵满脸无奈的说道。 “几十个倭寇,还用我们九江卫出兵救援?” 张宏福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南京城京营没人了? “这股倭寇怕不是力战,他们应该是游击战术,打得赢打,打不赢跑。” 魏广德小声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人多了,行踪容易暴露,自然就会遭遇大股官军围剿。 几次交战下来,次一点的被砍了脑袋,剩下的都是精锐,队伍小,反而更容易隐藏行迹,让大队官军徒呼奈何。 他们就钻空子,只打小队官军的队伍,制造明军中的恐慌就够了。 “是啊,真要能打,在浙江就杀败官军了,那里还会流窜到南直隶去。” 张世贵点头说道。 “那现在应天府?还有那位徐公子,这个时候离开,怕不是会被人说成临阵脱逃。” 魏勐忽然说道。 “什么徐公子?什么临阵脱逃?” 魏广德好奇问道,刚回家半天,自然不知道许多事儿。 很快,张宏福就在一边小声给魏广德解释了下,魏广德知道了,现任魏国公长子徐邦瑞前些天到了九江,还来自己家里喝了喜酒。 张宏福说了魏国公家的那些破事儿后,魏广德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在南昌城的时候,秀才们钻到一块,除了聊学问和八卦,自然也要谈谈国事。 好吧,嘉靖皇帝的二王并封和二王几乎同时大婚自然是谈资之一。 不愧是在江西,这里的考生不少都有亲戚在北京任官,消息也是灵通,在交流的时候,魏广德也知道了,貌似嘉靖皇帝也是喜欢小儿子景王,似乎不大看得上裕王。 也有流传,皇帝想要废长立幼,这不就和魏国公家里的情况差不多吗? 如果说唯一有区别的,那就是魏国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而皇家则还有些云山雾罩的,看不清楚皇帝的具体想法。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张世贵却突然咳嗽两声,吸引了桌旁众人的注意,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老爷子分析了,公爷的想法,八成行不通,不管皇上什么态度,朝廷那关就过不了。’ 说道这里,张世贵环视众人,“下来嘴巴闭严点,以后见到徐公子,那就得当世子对待,知道吗?” 其他人都是点头应是,魏广德眨眨眼,若有所悟。 现在还是封建王朝,这个时代就这样,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等,家之福也,不知礼无以立”。 在南昌城,魏广德就听到一些官宦子弟的话,景王待人接物确实比裕王强上一筹,可是在大部分朝廷官员眼中,依旧以裕王为皇储。 无他,就是长幼之别。 再想到刚才所言,张老爷子确实看得透彻。 不过魏广德想到的更多,在南昌那会儿,魏广德还在猜测到底是景王还是裕王能够继承大宝,这个他没印象,可是听了刚才张世贵的话,他明白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裕王上位是不可阻挡的。 学到了。 在这个时代,“礼”字代表的是道德和法律,也是制度。 正文 153捅破天了 , “礼”字代表的是道德和法律,也就是制度。 之所以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深切体会到这点,还是因为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对此没有太多的体会,对它的理解还只停留在书本上。 好吧,“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后世持这种观点的人很多,社会浮躁,大家都想钻空子赚钱。 这本身没错,只是,有些规矩,还是应该自觉遵守。 酒席散场,魏广德在家里呆了两天。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 他和魏母坐在饭桌前, 却是都没动筷子。 原因嘛, 自然是魏老爹还没有从衙门里回来。 往常,因为衙门距离家不远,中午的时候,魏老爹都要直接回家吃饭,休息后才会去指挥使司衙门办公。 其实就魏老爹现在的卫镇抚职责,平日里还真没什么事儿做。 卫所里吃不上饭的人很多,但是作奸犯科的却少,都是老实的庄稼汉子。 好吧,似乎说卫所兵是庄稼汉子有点那啥,可这就是实质。 等了半天了,魏母家来门房林叔,询问魏老爹是否有派人回来通报消息。 她担心老爹有事儿耽搁了,中午回来不了, 那么肯定是要派人知会一声的,而门房自然最清楚不过。 “真没有, 夫人, 老爷要是派人传话,我一准把消息送进内院。” 林叔是老实巴交的汉子,土生土长的崩山堡军户,这个时候也是面色焦急的解释,只差对天发誓了。 “你别急,既然没有就没有吧,你下去吧。” 看到林叔的样子,魏母信了七分。 确实,这样的事儿,按理不应该出错的。 “上菜吧,不等了。” 林叔出去后,魏母吩咐道。 “我们娘俩吃,不等了。” 魏母对魏广德说道,等菜端上桌,她就拿起筷子给魏广德夹菜...... 吃过午饭,魏广德正想回小院休息,魏母却把他叫住。 “你这会儿没事儿,去衙门看看怎么会事儿,怎么饭都不吃了。” “哎。” 魏广德答应一声,出门就回小院换了身衣服,这是魏广德养成的习惯了,在家他都是“衬衫”,这要出门,自然就要换换。 也没骑马,魏广德只是带着张吉晃晃悠悠出了府门往衙门去。 等到了九江卫指挥使司衙门,魏广德立马发觉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今天门前值守的军卒多了几个,还都绷着个脸。 上去打了招呼,和以前一样,魏广德很顺利的进了指挥使司,没多打听,直接去了老爹办公的值房。 没人。 找到魏老爹的亲兵一打听才知道,临近中午,南京城来了份公文,指挥使大人把衙门里的官员全部叫去了,两个休息的指挥佥事也被人叫了来,人一直在二堂说事儿,还没出来。 “怪不得,真有事儿,所有人都在那边,饭都没吃。” 魏广德摇头晃脑嘀咕两句,随即就往那边走。 不过到了门前,却被指挥使大人的亲兵拦了下来。 “小魏老爷,大人有吩咐,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准入内。” 那亲兵自然认识九江卫才子,没敢呵斥,陪着小心解释一番。 “里面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魏广德好奇问道。 那亲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旁边厢房找把椅子坐下,魏广德只能等了,虽然他心里有了猜测,但是没见到老爹证实,也做不得准。 刚回来那晚上,魏广德其实已经有预料了。 不过,他可不打算让老爹去赚这个军功。 无他,风险太大。 别看就几十个倭寇,自己后世看到的也是这么个说法,现在的塘报也是这么写的,可这些都是什么人? 说句百战老兵可能有点抬举他们了,但事实上就是,刀口上滚出来的,没点实力早见阎王去了。 如果单纯是好勇斗狠也好说,后世那话在现在依然管用,“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一枪撂倒。” 卫所里几百杆鸟铳,随便也能把这帮倭寇打死。 可现在问题是,这些倭寇不走寻常路,他们是见到大队官军立马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只有见到小队官兵才会暴起伏击。 好吧,无师自通了游击战法,还特么的很会躲。 这样的对手,让魏广德感觉,右军千户所那两个百户的人马拉上去,怕是跑死也追不上那伙人,只怕连正面对阵的机会都没有。 追上去,反而可能被人抓住漏洞,伏击一波,那乐子可就大了。 当然,最最最关键的还是,现在崩山堡百户是自己大哥魏文才,要是真的南京调令下来,自家大哥就必须带队上前线,老爹都没法去替换。 只要敢说不去,那就是抗命不尊和临阵脱逃,就算不砍头,最起码送西北吃沙子去,说不好还要连累自己。 现在看情况,八成是这帮不要命的真的完成了历史上的记载,跑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一番,然后就是自寻死路。 这帮傻子,要是找条河抢两条船逃出去,估计屁事没有,官军也不会死命追杀。 你跑南京城晃悠一圈,不杀死你们,不知道有多少官老爷人头不保,乌沙掉落。 不知道等了多久,里面传出送膳的命令。 魏广德微微张开嘴,这是还要继续商量事儿的节奏。 好在,屋里的武官也趁着机会,不少人都起身在外面走几步,怕是坐久了腰酸背痛。 “你怎么来了?” 魏老爹在门口看见在外面等着的魏广德,直接就出来了,指挥使大人也看到是魏广德,认识,也没多话。 “爹,娘叫我来看看,中午怎滴没回家。” “衙门里事儿多,回去给你娘说一下。” “是不是那伙倭寇打到南京城下了?上面让你们出兵去剿灭那股倭寇?” “别多话。” 一言一句中,魏老爹终于板起脸对魏广德说道。 “真要去?大哥也得跟着?”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魏老爹只是盯着魏广德看了一眼,没说话,点点头。 “不好打。” 魏广德明白了,低声说道。 “我也知道,人不多,躲起来怎么找,可现在天被捅漏了,要是不能把这伙倭寇杀完,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陪葬。” 魏老爹摇头叹道。 “什么天被捅漏了?” 魏广德好奇,就是在南京城下耀武扬威,又没去明孝陵撒野。 影响,更多还是皇帝老儿的面子挂不住。 还是那话,江南百万大军防不住一股几十人的倭寇。 魏广德知道倭寇在南京城下撒野,可没印象还做了其他事儿。 江南官场地震是肯定的,只是也算不上捅破天吧。 “这帮天杀的,领头那人居然敢穿红衣撑黄盖率众汇聚在大安德门前,还进行了两次攻城,虽说都被鸟铳打退,可这仪仗是这帮杀才能用的吗?” “红衣黄盖?黄伞?” 魏广德不可置信,真真是作死。 不管这帮人打的是伞还是盖,都特么的是造反了,和以前做盗贼已经是两码子事。 “南京张尚书公文下来了,这帮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都不能留。” 魏老爹咬牙切齿的说道,具体怎么想的,不知道,不过同仇敌忾的气势做出来了。 好吧,这就是忠臣。 魏广德心里这么想,里面的不少人都望向这边,不过没人出来说什么,这个消息该不住的,太大了。 魏广德只是点头,忽然觉得不对。 “张尚书?哪个张尚书?” 魏广德奇怪问道,张经不是被抓了吗? “张时彻,现在兵部尚书由张时彻接管。” 魏老爹回了句,“你回去吧,没事儿别到处晃悠,我可能晚点回来。” 魏广德知道,只怕是已经下了调兵手令,只能周边几个千户所的战兵过来集合,就要出发。 “爹,这事儿,要嘛跑前面抢功,要嘛就押后,咱啥也不图了。” 魏广德小心翼翼的说了句,随即拜别。 这伙倭寇胆子太大了,转战千里还敢作死,没救了。 不过搞出这么一出,剿灭这股倭寇就不再是小功劳了,而是天大的功劳。 虽然只有几十人,可是都敢明目张胆的举起反旗了,不杀干净是不行的。 晚上,果然魏老爹很晚才回来,卫所开始调动,还要筹备出征粮草和解决畜力,事儿自然不少。 知府衙门那边自然也接到南京直发的公文,紧急筹集一批银钱作为开拔银调过来。 “爹,怎么安排的。” 魏广德坐在一边,看着魏老爹吃饭,他问的自然是这次出征的行军队列。 魏老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魏广德,就叫周围的下人都先出去,这才问道:“你对军伍感兴趣?” 魏广德急忙摇头,可不能让老爹误会,“只是有点兴趣,我的志向还是明年的会试,考进士。” 看到魏广德摇头否认,魏老爹点点头,“我们军户,上阵杀敌那是本份,只是感兴趣,那倒是无妨。” “你觉得这仗怎么打好?” 魏老爹低头吃了几口菜,忽然又抬头问道。 “没想法,这股倭寇在南京城下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估计这时候应该是想要逃命,南直隶水网纵横,不好说会选择哪条线路。” 魏广德挠挠头,回答道。 “你觉得正面能够轻易取胜,只是不好抓到人?” 魏老爹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帮人,就算再能打,毕竟就几十个。” 魏广德笑道。 “哪你知不知道,现在南直隶其他地方还有多少股倭寇?我告诉你,就在不远的江阴,也有一股倭寇顺着长江水道进来了。” “啊?” 魏广德闻言大吃一惊,看来这倭寇进内陆,貌似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只是以往他不知道这些。 顺水路进入内地? 随即魏广德想明白了,靠海的大户,自然知道趋利避害。 倭寇猖獗,那就退一步,把家产搬到内陆。 沿海抢不到东西,倭寇可不就逐渐往内陆渗透。 魏广德是真不知道,这年头倭寇之乱已经乱到这个田地了。 “这两股倭寇是一伙的?”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实际上这个时候,不止是江阴,拓林那边也是倭寇常年出没之地,这段时间也发现有倭寇踪迹,华亭、嘉兴、吴江都有奏报。” 魏老爹说道,这些消息,都是魏广德不知道。 魏广德从没有主动收集过倭寇的消息,因为在他看来,历史上倭乱也就是一时,最后还不是被平了,只是想当然以为可能就是倭寇主要是占着突然性进行抢劫,打地方上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明军战力不足也是让他们得手的主要原因。 现在他才知道,就这个时候,就南直隶地面上,就有三股倭寇在活动。 这还只是发现的,或许还有没被发现的,正在潜伏寻找目标。 怪不得,后世都说嘉靖倭乱,别的时候的倭乱都不叫乱,也是够嚣张的。 想起老爹的问话,魏广德又仔细想了想,以后世的看法,那就是情报战,必须搞清楚倭寇位置,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他们,杀光他们,不给他们丝毫可趁之机再次逃遁。 “右军是不是被派去打头阵?”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中午离开的时候也这么说。” 魏老爹看了眼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需要大量的探马,和周围地方上联系交通,查找倭乱踪迹,千户所大军聚在一起行动,不给倭寇打伏击的机会。” 魏广德想想才说道,“一旦发现敌踪,以主力战兵为主进行奔袭,包围他们不让他们逃遁。” 想到什么,魏广德还是补充一句,“只能仗着他们人少欺负他们了。” “没用的,就两个百户,二百多号人,围不住的。” 魏老爹摇摇头,“浙江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倭寇打仗没个策略阵型,就是一窝蜂冲杀,我军的军阵还就怕这类不要命的打法,往往承受不住就溃退。 这次芜湖就是这样,建阳卫指挥朱襄、蒋升率众迎战就是没能防御住,朱襄战死,蒋升受伤堕马,军阵被冲垮。” 魏广德明白,老爹的意思,就那两百人,围不住人家。 被官军包围,倭寇必然选择突围,人家往哪跑? 人少了,顶不住。 魏广德只感觉头疼,确实不好对付。 正文 154追击 “明天我早,我就和你舅舅一起出发,带着后军千户所的人马去彭泽,接上右军千户所的队伍直接去南京。” 在魏广德思考的时候,魏勐又说了一句,“家里就交给你了。” 魏广德猛地抬头看向老爹,之前一直没说指挥使司那边的决定, 没想到会是这个。 “老爹,你是镇抚啊?” 魏广德不由得出声道。 “对呀,战场上对于敢临阵脱逃的,就地正法。” 魏老爹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爹,我跟你一起去吧,俗话说得好, 打虎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你和大哥都上去了,我在后面没意思。” 看着老爹眉头皱起,双目狠狠盯过来,魏广德急忙又补充道:‘我就跟着大军行动,不会犯险。 我估摸着,江南倭患如此厉害,这次会试和殿试,说不好又要出平倭的策论,到战场周围走一走,到时候言之有物,更容易出彩。’ 魏广德知道老爹在意什么,那自然是科举。 随着魏广德说完话,魏老爹的眉头才舒展开,若有所思。 “明早再说。” 过了半天, 魏老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既没有答应魏广德的提议,也没有否定,估计是要和老娘商量一下。 要说跟着大队人马去剿灭倭寇, 其实说危险也不危险,那股倭寇现在估计已经是惊弓之鸟,根本无心和官军对战,只想着逃命。 不过魏广德却是非常上心,上次是老爹他们去打了倭寇,这次大哥也要去,那自己也应该跟上,就在大队后面看看,战场是个什么情况。 魏广德没自以为能做一代名将,之前魏老爹问话的时候,魏广德就寻思了,这股倭寇不好打,行踪太飘忽了。 真要正面对上,右军又不是没有和倭寇打过,那是小二百人都被轻易击败。 回到自己院子,魏广德就叫张吉把自己的甲胄拿出来。 是的,魏广德给自己也准备了一身战甲,只不过不是铁甲,也不是皮甲,就是普通军卒穿戴的棉甲。 魏广德的衬衫也是因为穿了棉甲后想出来的,对襟的鸳鸯战袄,只是比普通军士下发的好上不少,内层的铁片更多,用的棉花也足料。 张吉从柜子里拿出折叠好的战袄,还在纳闷,少爷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还要这东西。 “帮我穿上。” 很快穿戴好的魏广德,就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不过因为天气原因,这个时候穿这一身,感觉时间长了有点热。 至于魏广德这身衣服穿上去什么样? 其实和后世魏广德看过的辫子戏里那些八旗士卒的盔甲差不多,人穿上后显得宽大。 “披风。” 魏广德想起来,他当初和张宏福去过武库,他们从里面各顺了一件披风出来。 这披风其实严格说就是半截的,主要是因为骑马,披风长了拌马脚。 说实话,他们俩穿着战袄,披着披风在九江城外跑马,那确实很有点气势。 兴许是魏广德说平倭可能是会试、殿试考题的缘故,魏母似乎同意让魏广德跟着过去看看,只是千叮万嘱让魏广德跟着老爹,照看着点。 第二日已时,魏广德让张吉背着包袱,跟着老爹就出了门,直接前往九江码头。 之前,魏老爹在确定带魏广德去见识一下战场后,就派人知会了吴占魁,他做为指挥佥事,也是这路人马的指挥官。 在码头上,魏广德很意外的看到了张宏福,他身后的随从也是背着行李,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两个人很快就站在一起说起来,当得知张宏福也要跟在姑父身后去见识战场后,魏广德有点无语。 看来,这次出征,九江卫应该是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不然不会让他和张宏福跟着去,也难怪父亲那边会这么好说话。 张宏福注定要袭指挥佥事的职儿,早点接触下,对他来说也有好处。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没有军职,说不好听的,战场上风向不对立马跑路,都没人能挑出一个错来。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显然都是张家的亲兵里挑的好手,应该就是随时保护他安全的护卫。 魏家过去有十二个亲兵,四个留在崩山堡大哥身旁,这次出去,魏母本意让他们全部都去,不过魏老爹还是没同意。 只带走了六个,留下两个看门护院。 其中两个以前跟着魏广德游历江西的也被派到他身旁,作为随身护卫。 很快,后军千户所和魏勐带领的总旗两队人马就上了船,统共三百多人,但是还有几条空船随行,那是要去彭泽接右军人马的。 一路无话,船队出发后下午就到了彭泽,休息一晚,五百多人重新登船,同时魏广德嫂子和表嫂同乘一条快船去九江。 家里男人都上前线去了,女眷都被安排回去。 大半年没见大哥,和过年看到的一样,没什么变化。 四个人钻到一起又是闲聊,到是表哥吴栋很羡慕魏广德考中了举人,也很是好奇这次出战,魏广德和张宏福跟着去干嘛。 两日时间,船队过了安庆,途中就收到最新塘报,倭寇自秣陵关破关而出,现在正在直奔溧水。 魏广德跟着舅舅、老爹进了船舱,也看到了那份塘报。 秣陵关守军不战而溃,没能封住倭寇逃窜之路。 这份塘报是前日发出的,算算时间,他们接到消息到发出信息,魏广德估计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南逃过了溧水。 很快一副南直隶地图摆上桌子,舅舅和老爹围着地图开始琢磨起来。 至于他们考虑的是怎么消灭这股倭寇,还是怎么避开这股倭寇,魏广德就不确定了,最新发来的命令是让他们就近上岸,直奔溧阳。 魏广德凑过去看了看,溧阳往南是广德,往西就是宜兴,再过去一点,那就是太湖了。 这是打算钻太湖里隐藏起来?找机会再逃离内陆? 魏广德心里盘算着,这股倭寇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被灭了,但是也不排除文官为了面子,把倭寇逃走说成尽灭。 历史这个东西,说实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魏广德没有说话,他就是等这舅舅和老爹的决定,由此也可以知道他们最后的决定。 魏广德不相信老爹和舅舅没有就采取的策略和张同知商量过,他们肯定已经有了计策,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只能观望,看他们到底怎么商量的。 而这个时候,表哥吴栋、张宏福和大哥魏文才也凑了过来看着桌上的地图,而舅舅和老爹还在那里商量,也只有后军千户所千户郑义祥事不关己似的坐在一边,也没上来看地图。 好吧,或许他早就发现了,这一屋子人其实都是沾亲带故的,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虽然他其实和吴家、魏家一样,早已扎根在九江卫,也是老早就投靠了张同知,心腹之人,只不过平日里和吴占魁走的不近。 来之前,张家已经给他递了话,按照吴占魁的命令行事。 这个时候,他干脆站起身走到吴占魁身前,“指挥大人,属下出去看看手下的儿郎。” “去吧,注意安抚,这个时候不要生事。” 吴占魁叮嘱一句,这个郑义祥是个心狠手辣的,对于手下的士卒那是出了名的狠毒。 之前发下的开拔银子,就被他扣走一半,后军千户所的战兵对此颇为不满。 等郑义祥离开后,不多时,就看见舅舅回到桌前,魏文才和吴栋自觉让开位置,魏老爹这个时候也跟在后面站到桌前。 “继续向前,从芜湖进溧水,直接奔宜兴,或许能堵住他们,如果他们选择直奔苏州会拓林倭寇,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追不上。” 吴占魁伸出手指点在标注为长江的黑线上,前面一个小黑圈,旁边标注芜湖,那里还有几条代表水道的黑色线条。 “堵肯定是堵不住了,秣陵关没能挡住倭寇,我们注定只能追着跑。” 魏老爹想想点点头说道,乘船直奔溧水,从那里上岸,确实可以少走不少路。 至于追不追的上,那就看天意了。 是的,对于武官来说,很难抵挡战功的诱惑,特别是既能立功,背后还有大人物罩着的,不怕功劳被贪墨。 在九江府指挥使司衙门,张同知把张世贵、吴占魁叫到一起,商量过此战的利弊。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股倭寇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大胆到真跑到南京城去作死,还红衣黄盖招摇过市,这不是逼着朝廷弄死他们吗? 别说什么精锐,这伙人是精锐不假,可也已经是疲惫之师早已锐气全无,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机。 两人议定后,自然也不会去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在这里,他们就代表卫指挥使司,也是代表张同知的意志。 为什么前路军是右军和后军千户所的人马,不就是因为这两个千户是张同知的人,两个千户所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好吧,这个时候的明军,已经有卖队友的先例,特别是之前在浙江剿倭的时候,听说过不少只顾自己不顾友军的战例。 九江卫的指挥们,自然都是善于学习的,断然不能犯这样的错。 至于解决办法,也好办,那就是把互为一体的人马组合在一起,自家人,照不照应别人就管不着了。 船队继续顺流而下,很快在芜湖转道进入溧水直到船只靠岸,大军开始有序下船。 下船的地方叫广通镇,属于高淳,倭寇前往南京城的时候,曾在其边界路过,只是没有在这里驻留,所以魏广德他们下船看到的广通镇还是一切如故。 虽然镇上房屋完好,但是街上行人稀少,显得很是萧条。 显然,经过倭寇这一闹,镇上人也已经是人心惶惶,没事儿也不敢出门乱走。 现在,靠近码头的不少房屋大门或是窗户都是微微打开,显然房主正在门后偷看他们这伙官军。 得益于前年去浙江剿倭,回来路过南京城,兵部给每人拨了一身鸳鸯战袄。 军户发现这批战衣是上等货色,不是平时发放的那些劣质货后,都选择放在家里,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上战场,有一件好点的棉甲,保命的机会也要大上几分。 吴栋等人自然不会反对军户脱下那身新战衣,依旧穿回原来的烂衣服,他们的想法其实和手下军卒是一样的。 这次出战,军户们自然把那身战袄拿了出来穿在身上,这样也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不过在这个时候,这样一支军队的出现,还是影响到镇上的人。 不多时,镇上就有里正、甲长过来接洽。 其实看到这支明军的时候,他们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是来剿倭的大军。 再看他们的穿戴,和往常见过的明军那是大相径庭。 很快,里正、甲长就组织了一些肉食送来,不多,只够一顿,可也不错了。 士卒开始埋锅造饭的时候,吴占魁正在和里正了解情况。 “图上这里应该还有渠直通溧阳,我们沿路过来就没有看到,是怎么会事儿?” “大人,那是老黄历了,以前这里是有条溧渠,确实通溧阳,不过我都没看到过那条渠,早就因为淤泥堆积不能使用,久了就废了。” “这里距离溧阳有五十里地吗?” “差不多。” 随着交谈,吴占魁了解到的信息不多,毕竟这年头,普通人走不出几十里地去,对于周边自然不了解。 “立即出发。” 问明了方向,吴占魁不打算拖拖拉拉的行军。 虽然这仗可打可不打,可是确实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既然有可能拿下,自然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先去溧阳,看倭寇是否已经离开,反正我们的目标就是追到宜兴,要是堵不住就算了。” 吴占魁对郑义祥和吴栋说道,他们两个是千户,这次追击倭寇的主力是他们带队,自然命令要下给他们,虽然吴栋是自己儿子。 “遵命。” 两个人都是按军中规矩行事,恭恭敬敬接受命令。 两个离开,各自回部队整军准备出发,只是在郑义祥转身离开后,完全不知道背后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正文 155下雨了 , 一路无话,九江卫前军很快就抵近溧阳,沿路不断搜寻当地百姓,了解近期附近倭寇动向。 或许是因为当地人都被吓怕了,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很少,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 又说倭寇已经过了溧阳的,有说倭寇还在溧水附近躲藏的。 不过吴占魁很明白,这周围是内陆,其实驻军很少,附近的卫所也只有宣州卫和建阳卫,还有那就是太湖对面的苏州卫。 苏州卫自然不可能跑到这边来打倭寇, 估计南京兵部最可能调动的是宣州卫的人马, 毕竟现在建阳卫的指挥都战死一个,队伍已经被打崩了, 短期内不可能组织起来。 紧接溧阳县城的时候,派出去的探马已经传回消息,他们在城下和当地官府联系上了,根据对方提供的信息,倭寇前两日已经东去,目标应该是宜兴。 一边督促大队继续前进,去溧阳县城过夜,毕竟这附近可能存在倭寇,野外扎营实在不安全。 同时让人拿出地图,魏广德和张宏福这会儿就跟在吴占魁旁边,自然出手接过地图,两个人一人拉一边把地图展开。 这里就是这支队伍的指挥部所在了, 但是只有吴占魁、魏勐和两小, 身边还有一些亲兵护卫。 表哥和大哥他们都去带部队了, 也没在这里。 吴占魁手指划过溧阳继续往西, 就是宜兴县,一路上北边是雁荡湖, 而南边则是浙江, 还有可能存在宣州卫的人马。 “应该会到宜兴,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太湖边上北上绕过去还是南下绕过去。” 吴占魁手指点到宜兴后,就明显踌躇起来。 虽然之前说倭寇可能想要躲藏在太湖,不过那就是说笑而已,太湖水域面积偏小,并不好隐藏,到是冲到对面的苏州府,那里再往前跑一段路就进了松江,可就靠海,有机会逃出生天。 “这帮泥腿子还真会跑。” 魏老爹在一边只是笑笑说道。 “要堵住他们,跟着追到宜兴怕是拦不住人了,人影都看不到。” 吴占魁没笑,只是皱眉说道。 他们都追到这里来了,自然想要拿下全功,白跑一趟可划不来。 “沿湖南岸包过去,虽然浙江那边有个守御千户所,但是估计没多少兵,精兵都调到沿海防倭去了,绕过去就是吴江县,过了吴江可就到拓林了,我们根本没法追。” 魏老爹这会儿也收起笑容,分析道。 “你觉得他们会往南绕过太湖?” “那里距离其他倭寇最近,更容易找到机会逃走,这帮人现在估计也是人困马乏,根本没法长期在附近躲藏。” 魏老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从太湖边绕过去就是吴县,继续往前就是松江府的拓林镇,那里现在已经是倭寇巢穴了,明军现在也只是在嘉兴、吴江和华亭三县布置大军围堵,暂时无力清剿。 吴占魁听明白了,他觉得这会儿的倭寇,只会想着尽快逃出去,自然会选择最近的那条路走,而且周边官军不多,如果要说危险,那也是到了吴江以后,从那里突出去跑到拓林。 从北边绕过太湖,确实,距离要远不少,而且转过去就要面对苏州卫的人马,也是不好打,旋即,吴占魁就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意魏勐的判断。 一边的魏广德和张宏福双眼也是盯着地图,先前吴占魁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时候,他们也看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太湖那边画着不少小山的标记,估计靠近浙江那边是山地,便于隐藏行踪,可不像北边,貌似是一马平川的地形。 “那咱们过了溧阳,不走宜兴,直接奔湖汉那边,看能不能在太湖边上堵住这伙倭寇。” 吴占魁也是当机立断,直接把意思说了出来。 魏广德看完,也觉得老爹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还是又仔细看了看地图,看南北两边都要过哪些地方。 南边,之前魏老爹分析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得很仔细了,没什么遗漏,确实路线很近,和官军遭遇的话,也只能是在吴江那边。 而往北绕过去,魏广德就看见了无锡,还有苏州,继续看下去,东边自然是松江,东北方向是常熟,北边...... 魏广德看向无锡北边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前几天才听到的名字,江阴。 微微眨眼,魏广德顺着江阴那里的长江水道,终于在更加靠近无锡、苏州的地方,看到另外两个名字,徐浦和三丈浦。 魏广德心里一动,貌似前些天听舅舅说过,徐浦和三丈浦可都有倭寇出没,江阴那边也有,这股倭寇其实不是不能走北路,不去拓林而是去江阴,或者徐浦那边。 可是,要是自己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判断,那么又会回到原点,就是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魏广德有点犹豫,拓林是倭寇老巢,江阴还只是倭寇近期开始活动的区域,徐浦和三丈浦也类似,只是倭寇活动的时间更早。 不过,魏广德觉得还是应该说一下,免得最后功亏一篑,毕竟走了那么长的路过来,虽说不是一定要这个战功,可能现在他们距离这股倭寇,也不是太远了,撑死了几十里地。 魏广德把想到的马上就说了出来,听到魏广德提到的三个地名,吴占魁和魏勐又是一番查看地图,最后也是犹豫起来。 他们只考虑到倭寇逃往松江府,没考虑到还可能找其他倭寇帮忙逃遁。 这时代的倭寇,相互之间其实联系也不少,虽然内部也有争斗,但是在大陆上,还算比较齐心。 魏广德的猜测,不能说错。 一开始他们没有考虑倭寇北逃,主要是考虑到那边还有苏州卫的人马堵路,就算躲过苏州卫的围剿,继续往松江跑,后面还有太仓卫,他们要连续跨过两个卫所的防区,自然可能性极小。 但要是和在长江水道里的倭寇汇合,那就不一定了。 不要问为什么在南京的时候,倭寇没有抢船从长江水道顺流而下,过去就是镇江,那边的镇江卫的水师可不是吃素的。 这段时间,在江阴附近,明军水师的巡逻力度已经大大加强,就是防备倭寇从江阴进入,直捣南京周边,那里可是富庶之地,要是被倭寇抢了,不知道多少言官上疏喷他们。 “吴江那边,都是谁在坐镇?” 魏广德忽然问道。 “现在好像是俞大猷,前些日子战报不少,斩首很多,摧毁倭寇战船无数。” 吴占魁说道。 “那就更不可能往那边跑,看那些战报,官军在那里的实力很强,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以往或许能够杀过去,现在嘛,未必。” 魏广德听说吴江那边是俞大猷,立马对自己的猜测增加了点信心。 人的名树的影,魏广德不相信名气很大的俞大猷会对付不了几十个倭寇。 倭寇在南京城下做的事儿,这个时候怕是周边官军都已经知道了,剿灭这股倭寇,虽然不算泼天功劳,毕竟倭寇人数不多,可是却很可能被朝廷高层注意到。 没有哪个武将不想在上面漏这个脸的。 惩罚,那是对南京的守备和文官,对于卫所武将来说,就算是吃了败仗的建阳卫,指挥都战死了,估计不仅不会被罚,还会有犒赏。 犹豫间,有亲兵小声禀报道:“指挥大人,我们的人要走远了。”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分析敌情的时候,所带的队伍已经经过了他们身旁,向着远处的溧阳县城进发。 在战区,因为附近存在倭寇,这里也就是战区了。 脱离了大部分,自然是不安全的。 .......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行蟒服的官员沿着宫道快速往里一路小跑,右手举着一份文书,身后还有两个穿着飞鱼服的武官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来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可是依旧身手矫健,从宫门进来后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往永寿宫而去。 不多时,在永寿宫中。 “哗啦啦,啪啪啦啦......”传出摔东西的声音,此时永寿宫内外的人,听到这响动立马噤若寒蝉,说话做事都打起十二分小心,生怕惹得上头不高兴,受到处罚。 永寿宫里那位,对于犯事之人,可是丝毫不手软的,直接叫人拖出去打死也不是稀奇事儿。 或许是没有能摔的了,屋里的动静才渐渐消失,随即隐约传出对话声。 不多时,就有小太监从永寿宫里冲出,一人直奔西苑值房,另有数人冲出了西苑奔向内阁和六部的位置。 南京城下发生的一幕幕,通过锦衣卫的消息传递系统,抢在南京官老爷奏疏之前到了嘉靖帝手中,一场暴风雨在西苑上空酝酿。 良久,在那身着蟒服官员的服侍下,一身道袍的嘉靖帝走到永寿宫门外,看着天空那密布的乌云,良久才张嘴说道:‘好啊,终于是要下雨了,今年到这个时候,总算要下雨了。’ 蟒服之人自然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他对嘉靖皇帝自然非常熟悉,看似是对天空乌云密布的一番感慨,可是陆炳心里很清楚,自己打小服侍的这位主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说话也喜欢这样,常常一语双关。 下雨了,下雨了,皇帝的怒火可不就是那些文官口中的“雷霆雨露”吗? 陆炳自掌锦衣卫事以来,一直谨小慎微,虽然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可在宫外消息的传递上,历来都是如此,绝不隐瞒、拖延,哪怕得罪的是当朝首辅,皇帝最信重之人。 他很清楚皇帝的习惯,只要一次被他发现瑕疵,他不会当面说什么,但是内心中的那根刺已经扎下去,就拔不出来了。 远处,淅淅沥沥的雨水已经落下,由远及近。 终于,在永寿宫外的广场上,雨水不断落下,很快就湿透了地面。 远处,一个身着红色官衣的老者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顶着风雨正急急忙忙的赶来,而在西面紫禁城那边,内阁和六部衙门里,传旨的太监也到了...... ...... 大军开到溧阳县城,溧阳县令在城头看到九江卫的军容,马上让人打开城门迎接进来。 近段时间因为倭寇猖獗,溧阳县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很长时间了。 大军进城,被县衙的人安排了住处,热腾腾的饭菜也很快端上来。 在溧阳县令安排的宴席上,吴占魁抱拳说道:“手下儿郎赶了一天的路,还请县尊安排些热水,烫烫脚。” “放心,我马上纷纷下去。” 溧阳县令立马答应,随即就吩咐属下去准备热水。 在嘉靖朝,朝廷对下面军头们的管控非常严厉,远未到明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程度,所以溧阳县令看到这支卫所军开来,很大方的就开了城门让他们入内休息。 朝廷,还是文官老爷说了算。 这些大兵进城敢乱来,直接报府里,朝廷很快就会有动作,所以丝毫不担心军纪问题。 进城的时候,溧阳县令就已经得知,这支队伍是江西那边过来的,具体是那个卫所,他并不关心。 “敢问县尊,有倭寇的消息吗?我们奉军令一路从溧水追来,路上也没探查到态度消息。” 吴占魁继续问道。 “两日前,倭寇就从溧阳城下经过,幸好事先得到知府衙门快马示警,才没让倭寇攻进城来。” “可是往宜兴那边去了?” “正是。” 两人一问一答,到是很快说清楚了情况。 “倭寇还有多少人?” 这时候,魏勐忍不住插口问道。 “大约五十人上下,可惜我溧阳军卒不过百人,守城有余,却不敢出城浪战......” 酒宴继续,在众人酒足饭饱后,各自去到房间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追赶这伙倭寇。 一夜无话,倒是晚间魏广德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是舅舅把老爹叫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吃过县衙安排的早饭,九江卫两个千户所几百人就在溧阳街道上集合,昨晚酒席上,吴占魁请求溧阳县尊准备马匹车辆,这是打算加速追赶这伙倭寇。 右军千户所治军甚严,走了一天路手下随有些许怨言,倒也好没闹事,后军千户所那边就有点难了。 “让后军的人马上马车,后面两个卫所轮流着来。” 县衙出面,马车到是凑了一些,全部五百多人也装不了,只能搭二百多人,是以两个千户所士卒轮流坐马车赶路。 正文 156发现 正对完毕,后军千户所的士卒很快就纷纷爬上马车,有了脚力,自然他们就从昨天的后队变成前队,走在队伍的前列。 在吴占魁告辞溧阳县令后,挥手,大军开动, 随即从溧阳县城东门开出。 临行之际,吴占魁又从溧阳县令手下要了个熟悉周边道路的向导,只是带路到宜兴就回,动作快点也就是两天的差事儿。 出城后,吴占魁骑马到了前队找到向导说了几句话,之后九江卫大军就在前往宜兴的半道上拐弯,直接向北边的武进县中溪镇开进。 魏广德看到行军线路变化,心里知道, 昨天自己的意见被舅舅听进去了。 倭寇南逃看似路途很近, 其实风险更大,北遁才有生还的可能,甚至官军这个时候,说不好就在湖州府长兴县那里集结,准备尽数消灭这伙倭寇。 魏广德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昨晚吴占魁和魏勐因为方向也是商讨了半天,最后选择稳妥起见,往北去堵住倭寇北上逃窜之路。 之所以说北边更加稳妥,自然是因为难免临山,宜兴出去不远就要进入山区,一旦追慢一步,让倭寇进山,你追还是不追? 就他们手下这几百人,看似是倭寇的十倍, 可是真正有经验的老兵不过三百多人, 还主要是前年浙江回来的那批人。 右军只补充了不到百人,因为其中一些好手被魏勐带去了九江,充任镇抚总旗去了, 又挑选了十多人给吴栋、魏文才做亲兵护卫。 而后军在定海损失惨重,死伤百多人。 两边加起来,有战斗经验的也就是三百来人。 可是一旦进山追击,那可就要防备倭寇伏击了。 这路倭寇一路行来,可是狡猾得紧,既敢正面硬撼明军,也会躲藏逃遁,更有半路伏击的先例。 吴占魁和魏勐都不愿意带着小的们涉险,自然去北边布防就要安全稳妥,至少在那里不怕被埋伏,不需要爬山越岭。 而就在他们往武进县开进的时候,在宜兴县城下,倭寇在发动一轮突袭没能攻入县城后就开始快速后退。 经过两天时间隐蔽前行,今天抵达宜兴城下后,就突然对城门发动了一次突袭,想要冲进城里抢劫一番,然后吃点东西继续跑路。 可是和溧阳那边一样,县城城门处防备森严,在他们出现后就被城头官军发现,随即驱散城门处人群,快速关闭了城门。 城门一关,对于这伙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倭寇来说,就毫无办法可言了。 几个倭寇首领凑到一块,一阵叽里呱啦的对话后,倭寇快速撤回,随即向南边去了。 宜兴城上,官军们目送倭寇离开,不少人这才瘫在城墙垛后,此时已经面色惨白。 倭寇人数确实不多了,就几十个人,可是个个不仅彪悍,还满身血污,这得是造了多大的杀孽才能这样。 其实,这些倭寇身上的衣服已经算干净了,都是半路抢来不断的换上,最早的那身早就不知道丢在几百里外了。 最近这些日子,周边的乡民事前知道了消息,都躲藏起来,让这伙倭寇一时没了食物和衣服来源,才只能这样狼狈逃窜。 当九江卫大军开进中溪镇后,溧阳那位向导随即就告辞离开了,这都出了地界,还得急急赶回去复命,最主要的还是,兵荒马乱的念头,个人始终还是觉得家更加安全。 和中溪镇的里正、甲长联系上,让他们准备大军的饭菜,同时也把亲兵撒了出去,侦查此地到宜兴方向,防备倭寇真从这个方向冲出去。 这时候,大明朝执行的政策,卫所军调动,是走一路吃一路,到什么地方,地方上要准备士卒的口粮,而不是大老远运送过来。 所以吴占魁他们这趟出来,根本没带太多粮食。 马车也让那个县衙出来的向导带回去了,那些车夫知道后,慌不迭的丢下军卒,急急往回跑,生怕跑晚了又被叫回去。 这一切尽收魏广德眼里,他很清楚,舅舅和老爹的打算,估摸着就在这里等着,等到这次围剿结束,要么倭寇从南边逃掉,要么就直接撞上来,让他们九江卫捡到这个功劳。 在此之前,大军肯定是趴窝不对了。 是夜,在宜兴县以东不远的太湖岸边,一伙人正由南往北快速的移动。 这就是那伙倭寇,之前突袭宜兴县城未果,他们选择南下,不过是故布疑兵之计,希望吸引追缴的官兵往南走,去长兴县那边。 这两日没有遇到官军追杀,但是他们很清楚,经过他们的闹腾,明军肯定是恨死了他们这帮人,必除之而后快,所以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被人抓到。 天色微亮的时候,中溪镇里又有数匹战马奔出,马上各有一名骑士。 很快,马队就分成几个小队,每队两骑分散开进行探查周边。 骑士们都是全身披挂,骑在马上,速度并不快,骑士双眼四处打量,观察远处和地面上留下的脚印痕迹。 不多时,其中一队骑兵正在缓缓前行中,忽然其中一人拉住马缰,双眼盯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不大,却是非常安静。 “怎么了?” 另一名骑士已经骑马前出了几步,发现同伴没有跟上,也拉住马缰回头问道。 “这树林怎么没有飞鸟?” 那骑士双眼不住大量那片小树林,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睡懒觉吧。” 前面那人玩笑似的回道。 “暂时不要靠近那边树林。” 后面的骑士开口说道,“我们先绕过去,看看树林后面什么情况。” “行。” 都是骑马的,绕过树林,不过就是浪费一点马力,到是没多大的事儿。 “谨慎点。” 后面骑士还是叮嘱道,说话的功夫,他已经从战马上取下一面小圆盾拿到手上。 不多时,两人就已经绕道树林的一侧,树林里依旧安静,没见到飞鸟。 或许是被气氛感染,之前还浑不在意的那名骑士这会儿也拿起那面小圆盾,驱马远离树林和周边草木茂盛的地方。 “地面有脚印。” 不多时,那名骑士微不可闻的声音传进后面那名骑士耳中,两人装作无佯的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远离那片树林后,看着地上那杂乱的脚印,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加快马速向一边小跑过去。 魏广德刚起床洗漱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亲兵飞快的跑向吴占魁的卧房。 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魏广德也没上心,他还在想今天早饭有什么,毕竟现在可不是在家里,这个镇子也不算大,不知道能弄到些什么。 不过接下来,魏广德就听到吴占魁出门,吩咐道:“通知所有人在镇前坝子上集合。” 魏广德这会儿才有点觉悟,怕不是那股倭寇到了这附近了? ...... 半个时辰前。 离此地十来里的一片小树林前,十名骑士分成前后两队,一队六人,集中在一起,相互之间距离很近。 而另一队四人,分散的很开,却是远远的勒马而立,都在不断观察四周,他们手里已经拿起鸟铳。 “就这片树林吗?” 前队有亲兵队长问话道。 “到现在,林子里也没飞鸟出现,很不对劲。” “是的,我也没看到。” 那队长陷入犹豫,这会儿要是派人进林子探查,派谁去? “围着林子转一圈,手里的弓箭鸟铳准备下,听我命令,然后往里射。” 那队长想想就说道。 鸟铳一响,看看有没有飞鸟出来就知道了林子里安不安全。 当他们快速骑马围着树林的时候,林子里一直观察这外面动静的人也已经发现了这伙骑兵。 只能说之前那两人装的实在很象,瞒过了暗哨的眼睛。 这,或许就是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人的区别,上过战场的,行为做事都会异常小心。 实际上,要是这伙骑兵晚来一会儿,或许林子里就真没人了。 就在此时,忽然马队里传出几声铳响,随即两支箭雨射入树林中,打在树桩上。 霎时,以为暴露目标的倭寇,迅疾的冲出树林,冲向那伙骑兵。 “撤。” 亲兵队长看到一窝蜂冲出来的倭寇,根本不打算恋战,倭寇单兵战力很强,这是他们在浙江的时候就发现了的,而这树林里冲出来的家伙,大多数都是五短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真倭。 几名骑兵这会儿马速并没有下降,听到队长命令,立即一拨马头转向远离这伙倭寇。 队长在驾马撤退时,还不忘抬手打出一个手势,远处一直观察的一个骑手看到手势,勒马往回跑。 “吊着他们,看他们往哪儿跑。” 跑远后,亲兵队长勒马吩咐一声。 看到追不到骑兵,倭寇也旋即收脚开始撤离。 他们知道,这伙骑兵是斥候,有他们出没,自然知道周围存在明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这小队骑兵却是像棉花糖一样粘在他们周围,远远地如影随形。 中溪镇,战鼓声响起,九江卫的士卒从镇上腾出的房子里跑出,按照队旗快速列队完毕。 突然响起的鼓声,也把镇上居民吵醒。 这个时候,镇上早就流传开来,有倭寇到了这附近。 有办法的早就跑进了县里躲避,剩下的都是没地方去的,只能胆战心惊的留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通鼓响,又把他们吓个半死。 有胆大一点的,悄悄爬上围墙或是打开小半扇门往外看,那边士卒已经结队完成正在等候命令。 “郑千户,你带队为前队,不要恋战,只需要找到他们,摆开阵势。” 吴占魁面无表情的对郑义祥下达命令。 郑义祥张嘴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抱拳领命而去。 “吴栋,你整队,跟上后军,注意随时散开队形。” 吴占魁对儿子吴栋吩咐道。 吴栋没二话,但还是按照军规抱拳领命。 很快,两队军卒一前一后开出中溪镇,队列最后的,自然就是卫指挥吴占魁、卫镇抚魏勐及镇抚总旗。 几百步卒前行,自然没有骑兵疾驰来的影响大。 当后军千户所的士卒追上前面观察的亲兵后,他们也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倭寇。 确实只有五十来人,不算多。 郑义祥骑在马上,马上命令队伍散开,开始布阵。 吴占魁没有下达必须交战的命令,虽然他很想冲上去砍下这些倭寇的脑袋,不过他也是去过浙江的,自然看出来这伙倭寇不好惹。 和以前遇到的倭寇不同,这伙人里真倭占绝大多数,假倭反而很少,或许之前几次交战中就已经被明军砍了脑袋。 后面的明军追上来了,自然后军的接近,也被正在逃窜的倭寇发现。 对方人看似不多,但是后面肯定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军杀到。 看到身后又跟上来二百多明军,倭寇的几个首领立马凑到一块商议。 “回头杀散这队官兵,他们身后的就不敢追了。” “附议,打掉前队,后面自己就怕了。” “杀......” (同声翻译) 没什么激烈的争论,几个首领三言两语中就决定了策略,回头冲杀一阵,打垮这伙官军。 看到前面逃窜的倭寇忽然停下脚步,郑义祥就知道不好,看看身后,右军的队伍还没有上来。 为了防备遭到伏击,吴占魁把队伍间距拉的比较长,这样倭寇就算伏击也只能打掉一队人。 这次出发,本来不该这样的,可是没人提,依旧采用了之前的队列前进。 “布阵。” 郑义祥这会儿可不敢后退,急忙下达命令。 后军千户所两个百户队很快就开始横向摆开,准备接下来应对倭寇的冲击。 果然,在下一刻,几十名倭寇趁着明军布阵的时机,嚎叫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就已经疯似的冲杀过来。 同时,十余只箭矢从倭寇队伍中飞出,直直的射向马上的郑义祥。 擒贼先擒王,倭寇似乎对于中原的战法非常熟悉,直接就偷袭这伙官军的带兵之人。 突然的变故,把郑义祥瞬间吓个半死,不敢停留,直接翻身下马,躲在马后。 “呼呼.....噗噗.....” 几只箭矢从他头上飞过,两支箭矢射在他的战马和一名亲兵的战马身上,战马疼痛唏律律大叫一声,四蹄张开飞似的往回跑走。 正想上旁边一名亲兵的马,耳边听到亲兵大叫,“小心。” 又有箭矢从倭寇中飞出,这是认准了要射杀他这个明军官员。 郑义祥无奈,只好跑进队列中,吼叫怒骂让士卒整队...... 正文 157冲锋 九江卫右军千户所的队伍正在快速前行。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两匹战马身上插着箭矢从队列旁跑过,似乎给他们带来不好的信息。 后面的吴占魁、魏勐老远就发现两匹空马往回跑,他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随后又出现两名骑士驾马驰来。 他们一边吩咐亲兵去拦住那两匹马,一边催马向前,迎上过来传信的亲兵。 “倭寇突然回头冲击后军, 我军没有防备,前面军阵被破了。” 马未到声先传来。 吴占魁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就这么会儿功夫,前面两个百户战兵就垮了。 在他想来,看到有明军追来,这伙倭寇应该慌不择路才对,居然还会反杀,出乎意料了。 没等他想太对多, 魏勐就对他说道:“占魁,我去前面整队,只能收缩阵型,防止被后军的人把队列冲散。” “好。” 吴占魁点头答应,魏勐立即驱马往前跑。 魏广德在后面张了张嘴,不过没说出话来,老爹已经跑远了,身后四名亲兵紧紧跟随。 这里,左边不远就是太湖,吴占魁看到魏勐上去整队,他马上命令身后的二十来名骑士整队,向右边运动,打算封住倭寇往西逃窜的去路。 要么你原路返回宜兴,要么就是下太湖玩水去。 同时招呼身后四辆独轮车的炮手, “都上去,在军阵前面把炮架上。” 魏广德这会儿没心思去想那几门铁炮, 只是盯着自己父亲的身影。 他骑马向前,经过吴栋和魏文才身边时稍微停留片刻,对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显然,表哥和大哥都有点抗拒,随后好像是被魏老爹呵斥了。 然后...... 然后两人都拨马退到了后面,退到了吴占魁身后,和魏广德、张宏福站在一起。 老爹,还是不希望自家子侄在前面犯险。 不多时,前面一窝蜂跑来身穿鸳鸯战袄的士卒,都是后军千户所那两个百户的人。 同时,前面阵中开始有人齐声高喊,“往两边跑”。 魏广德已经注意到,前面几排鸟铳手全部端起鸟铳,后面则是弓手,之后才是枪盾手。 可是他们的大喊声似乎并没有起作用,那些士卒惊慌失措下疯狂冲向他们。 或许,在他们眼中,只有冲进队列里才安全。 “不知道倭寇跟来没有?” 一边的张宏福忽然在魏广德耳边嘀咕道。 魏广德摇摇头,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弓手准备。” 远远的,魏老爹的喊声传进魏广德的耳中,这是要用乱箭射散这些溃兵。 只是,没人注意的是,魏广德看到老爹已经到了段大旁边,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随即又是一声大喝:“鸟铳手蹲下.......放箭。” 话声刚落,二十多支箭矢就从阵前飞出,大多都是抛物线飞出的,目的自然不是要伤人,而是要恐吓这些溃兵,避免他们冲击到军阵。 只是...... 魏广德忽然双眼一凝,他注意到自军阵中飞出的箭矢之中,一支利箭却是平射飞出,目标....... 魏广德在瞬间,就注意到溃兵前面的几人,其中一个穿着和周围的士卒可不一样。 好吧,最大的差别就是此时这人发髻散乱,显然为了逃命把头盔给跑丢了。 就在此时,右军弓手射出的箭矢已经飞过前面的人群,随即人群后面就是一阵阵惨嚎声响起,还是有明军士兵被箭矢射中了。 而在魏广德眼中,能看到的,就是那个发髻散乱的人,似乎奔跑中一下停顿下来,然后软软倒下。 他身旁几个亲兵还想扶起他继续跑,可是转眼就丢下他各自逃命。 魏广德连续快速眨眼,靠着记忆寻找那名平射箭矢的弓手,可是已经想不起是哪个位置射出的箭矢。 一阵箭雨过后,在右军不断鼓噪声中,溃兵终于开始向两边分开,跑向两边的空地。 “倭寇。” 就在这个时候,魏广德又听到张宏福惊叫的声音。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左右分开的士卒身后,那几十个矮小壮硕的人。 “确实矮。” 魏广德看到这些人,第一印象就是后世网上的文章没乱说,倭人确实很矮。 第二感觉就是有点心慌,我擦,真撞上倭寇了。 之前,没有看到倭寇前,魏广德可以随意的指点江山,怎么平定这些倭寇。 可是,当倭寇出现在身前时,魏广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有点发抖。 刚才还惊叫的张宏福,这会儿的情况也魏广德也差不多,半斤八两。 或许,也就是吴栋、魏文才还算镇定,只是勒住马的缰绳,双眼盯着前方。 不过,此时最郁闷的可能是几人胯下的战马了,缰绳不断抖动,让它们搞不清楚背上的主人到底要闹哪样。 两队士卒前后距离本就不远,倭寇只是一个冲锋就冲垮了后军千户所的两个百户队,随即衔尾追杀,只是没想到没杀多少人,就有箭矢飞来,他们都停下脚步,知道明军后队又到了。 待前面逃命的明军左右分开后,看到后面的明军,人数依旧很少,也就是二百多三百人的样子。 刚刚才冲垮了这样一支队伍,现在的倭寇自然对新出现的队伍也是不屑一顾。 冲还是不冲? 这是摆在倭寇首领面前的难题。 冲垮了这支明军队伍,后面万一还有怎么办? 他们现在也是担心被明军拖住,然后被包围。 “明军战力不行,已经遇到了,只能冲垮他们,他们也就不敢再来追我们的了。” “对,杀过去,直接杀穿他们的队列,继续往北走,到了长江边上,我们就没事儿了。” 几句对话,倭寇队伍就再次启动,想着右军千户所的队伍冲来。 “鸟铳手准备,打完立即退到阵后。” 魏勐继续站在前面发号施令,安排鸟铳手打完鸟铳后就马上退回去。 真正抗的住倭寇冲锋的,也只有刀盾手,可是这会儿两队人马位置确实颠倒的。 之前,魏勐担心变阵会让阵型混乱,根本没敢调整队列。 铳手打完铳后就从两侧退到阵后,这样枪盾手和弓手就顶上来了。 其实,主要还是欺负倭寇人不多,就五十来人,貌似冲击后军千户所的人马时,就没造成什么损失。 百多杆鸟铳打完,应该就够倭寇喝一壶的。 魏勐是这么盘算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看到倭寇冲上来后,才突然叫起蹲下的鸟铳手。 在他的示意下,小旗官拔出腰刀向前劈下,嘴里大喊:“第一列,射。” 随着阵前硝烟弥漫,“砰砰砰”一阵枪响后,前排十二名铳手打完守住鸟铳就立马左右分开快步从两侧退到阵后去装填。 紧接着第二列,第三列铳手渐次打响手中的鸟铳,也不管到底打没打出去,紧接着就从两侧往后方小跑。 这年头,鸟铳是火绳枪,哑火率也不算小,百多杆鸟铳打完,总会有几杆十几杆没能打响,这需要重新调整龙头火绳的位置。 烟尘遮挡了魏广德他们的视线,前方倭寇的情况有点看不清楚,但是身处前方的魏勐确实依稀能看清,倭寇倒下了二十来个,还有三十人左右。 猛烈的鸟铳声中,冲锋的倭寇也被打懵了。 第一队明军,在他们冲上去的时候,那些火铳手还在装弹,军阵轻易就被突破了,只是这队明军怎么和之前的有点不一样。 人手一下子损失了近一半,倭寇首领也慌了。 就算这次逃出去,怕是也难逃被其他倭寇团伙吞并之路了。 倭寇只是慌乱了一阵,时间很短,就猛地转向,向着之前逃散的明军奔跑的方向冲去。 只有混在那些明军里,才会让这股明军有所顾忌,只是这会儿他们离那些明军距离有点远,追上去很费时间。 好在他们也清楚,火器装填需要的时间也不短,冲过去还有活路,往回逃就只会被这股明军死死咬住,再难翻身了。 魏广德和张宏福这会儿发现倭寇不冲了,而是去追往左边跑的明军,都是有点紧张。 够果断的。 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没多少骑兵了,之前两队骑兵已经被派出去封锁右边的通道,没想到倭寇选择的是左边,往太湖这边冲。 没时间耽搁,吴占魁和魏勐必须尽快做出抉择,怎么破这股倭寇。 让他们混在明军士卒中,怕是这些军卒也不敢反抗,反杀倭寇。 他们不往军阵这边冲的话,前面架设的四门小将军炮也没法打,距离稍微远了点,杀伤效果有限。 放铳早了点。 魏勐这会儿脑袋里想到的就是这个,应该更近点再打。 “要有人插到倭寇和溃兵之间去,挡住他们。” 魏广德电光石之间想到的就是拦住倭寇的前进路线,战功就在眼前,可也是最危险的。 魏勐只来得及叫左边的两门小炮对着倭寇轰出两炮,显然没能拦下倭寇,他们绕开明军军阵选择跑路。 这个时候要是散开军阵进行攻击,不管是魏勐还是吴占魁都是没有把握消灭这股倭寇的。 倭寇发狠起来,单兵战力确实相当强,手下没几个能抗住。 其实,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军官们都看出来了,只是没人敢动,都没军令,何比自讨苦吃,担下这干系。 “呼呼......” 魏广德感觉身旁的张宏福这会儿呼吸好像更剧烈了,拉着缰绳的手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一直在抖动。 在鸟铳响起那一刻,魏广德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因为烟雾遮挡视线,看不到倭寇,他已经冷静下来,也有精神思考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张宏福忽然抽出马刀。 魏广德暗叫一声不好,这娃不会发疯吧,“表哥,你干嘛,把刀收起来。” 魏广德大声对着张宏福喊道。 但是,这会儿张宏福没了先前发抖的模样,双眼有点发红的盯着那股倭寇。 而一旁的吴栋、魏文才不知是不是受到张宏福的影响,也是默默的拔出马刀...... “你们要做什......”听到魏广德的声音,吴占魁回头看了眼,一下看到张宏福、吴栋和魏文才都已经持刀在手,这个环境下,他们这样要做什么还用问吗? 就在吴占魁大声呵斥的时候,张宏福已经一拉马缰,腰腹开始发力,双腿夹紧马腹,催动战马开始往前走。 在张宏福和魏广德擦身而过那一刻,魏广德分明感受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正在向前。 吴占魁的话没有说完,张宏福带头,吴栋、魏文才已经先后催马向前,随着张宏福忽然回头抢声大喊打断吴占魁的话,“亲兵队,跟我冲。” 话毕,张宏福已经催动战马向前小跑,并不断催动马力加速。 而魏广德只感觉身后不断有骑兵越过他,跟在前面的三个小将身后,魏广德甚至看到有人已经点燃了挂在马上鸟铳的火绳。 魏广德微微张大嘴巴,他看到侧身的吴占魁这会儿也是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 在魏广德眼前的,只有那几面红色的披风随着战马的跑动不断飘舞摇曳。 魏广德还在思考张宏福是立功心切还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变化,耳边就听到舅舅的声音,“击鼓,冲锋。”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张宏福身后的十几个亲兵已经上去了,跟上还有大哥魏文才和表哥吴栋的亲兵。 没等鼓响,魏广德也催动战马向前,他身后两个亲兵紧紧跟随在他两侧,魏广德双腿连点马腹随后夹紧,催马往前追去。 倭寇似乎就是在赌这股明军的战力,所以这个时候疯狂追向那些溃兵,即便两声炮响也没有能够影响他们,即便又倒下几个人也没人在意。 这个时候只要追上那股明军就安全了,要想活命的话。 可是...... 随着轰轰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兵突兀的出现在他们前进线路的侧面,这是要斜着冲击他们的队伍。 步卒对上骑兵,天然的劣势。 倭寇不得不放慢脚步开始快速集结在一起,面对骑兵冲击,除了全部人集合在一起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分散开,那不是更被骑兵追着砍。 魏广德马术这两年又精进了不少,虽然一时追不上张宏福他们,可在不惜马力的情况下也混进了亲兵队伍里。 “射铳,跟我走。” 看到前面的倭寇停住追击的脚步集合在一起,这个时候继续冲击肯定是不行了。 张宏福当机立断立马高声喊道,随即微拨马缰调整了前进方向,打算从距离倭寇不远的地方冲过去。 显然,这个最近的点也就是对已经集合在一起的步卒军阵发起远程打击的位置。 马队和倭寇的队列在接近着,骑兵队列里的亲兵有人端起马上的鸟铳,还有几个没有鸟铳的,他们手中拿起的是弓箭..... 正文 158报捷 “砰砰.....蹦蹦......” 十来支鸟铳声响过后,弓弦绷紧再释放箭矢之音紧接着响起,几支箭矢从马队中射出,目标正是那伙倭寇。 剩余倭寇在这轮打击中又有几人倒地,剩下的二十多人已经彻底慌了神,眼看着明军骑队从前方穿过,几支箭矢射过去也没有命中一个目标。 “咚咚咚......” 明军军阵中战鼓终于敲响, 明军明显变成两队,从倭寇的后方和侧面包抄过来。 军阵的最后,一个总旗几十名的明军则直接快步跑向倭寇前进的线路上,前两排手持鸟铳,后面则是一名刀盾手和两名长枪手。 这下是三面包围,只剩下太湖一个方向可选了,而斜刺里还有那二十多人的马队在虎视眈眈。 三队明军逐渐逼近,被围在中间的倭寇真的是插翅难逃了,此时唯一脱离大队的, 也只有大约十个军卒抬着的小将军炮。 魏勐和吴占魁各自领着两个百户队逼近倭寇,同时让阵中嗓门大的军士喊降倭寇。 可是没有回应,或许是语言不通或者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根本就懒得理会。 眼看着明军包围之势要成功的时候,倭寇不顾其他方向的明军,直接奔向人数最少的那队明军,还是打算向北突围,追上那边的溃兵。 现在,那伙溃兵在总旗和小旗的收拢下已经停下脚步,只是隔得远远的观望这边的战局。 倭寇向着镇抚总旗队发起冲击,张宏福立马再次催动坐骑从斜刺里杀向倭寇。 “噗噗噗.......” 在总旗官的指挥下,第一排鸟铳手打响了手中的鸟铳,随即退到枪阵后方,第二排鸟铳手递进,再次击射。 冲向倭寇侧后的马队这时候大多换上马刀,冲杀步卒, 刀要比骑枪好用。 这时候的魏广德已经排在老哥后面, 身旁密布着骁勇的亲兵,魏广德感觉这个位置很安全。 在马队冲到倭寇身后时,冲向明军的倭寇只剩下十几人,可是依旧悍勇冲上去,刀劈斧砍明军的大盾,长矛从大盾缝隙间穿过向里刺杀,直到马蹄踏地之声大起,靠后的倭寇才转身准备接战骑队。 张宏福没有给他们机会,带着骑队在倭寇阵后划出一个弧线,依旧是斜刺着穿过倭寇队列。 魏广德跟在骑队里,当骑兵阵型逼近倭寇后,魏广德紧张的双手冒汗,直到前面的骑士没有受到阻挡顺利的冲阵而出他才松了口气。 当他的战马从一个明显已经受伤要倒地的倭寇身旁经过时,魏广德手疾眼快挥出手中马刀砍在已经拱腰要倒地的倭寇背上,帮助他以更快的速度倒下。 毕竟倭寇人已经不多了,他们的阵型根本对冲锋的骑兵起不到半点阻拦的作用。 只剩几人的倭寇似乎知道大限已至,依然没有停手,或许就是临死前想要拉个垫背的。 魏广德手刃一个倭寇,别管是不是补刀,那家伙在被魏广德砍中前可没倒地,这会儿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跟着张宏福拉转马头再次向着剩余的倭寇冲去。 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抓住对不起家里的教育。 当战场上最后一个倭寇倒下,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停止那一刻,魏广德感觉秋风吹起,刮去场中似有若无的杀气。 “万胜,万胜......” 明军士卒狂吼再次响起,上一次这样的欢呼,还是在三年前的定海县那边。 马队回到阵中,和吴占魁、魏勐汇合。 吴占魁只是看了张宏福一眼,没说什么,估计有话也是回去给老丈人说去,和小辈说什么,仗已经打完了。 其实不管张宏福冲不冲那一下,这伙倭寇都是必死之局,唯一的区别就是伤亡的大小。 就算倭寇真和后军千户所的士卒混在一起,吴占魁不会吝啬用火炮彻底消灭他们。 一战功成万骨枯。 没人会对战场上的小兵心生怜悯,他们要的只有胜利。 魏广德这会儿还没有从刚才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已经有士卒开始清理战场。 刚才镇抚旗队和倭寇近战中有几个士卒受伤,还有之前被后军人马被追杀时,还有倒地未死的士卒,都需要救治。 五十一具倭寇尸首被收集在一起,根据体型和发誓,大概估计其中三十多个是真倭,剩下的十多个应该是假倭。 不过在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意,都按真倭往上报。 这次的头功,九江卫是拿定了。 那队被吴占魁派出去的骑兵已经被召回,就地书写一份简要战报送出去后,大队情理完战场就回返中溪镇。 后军千户所千户郑义祥在战斗中被倭寇射死,后军损失数十人,这些回去还要书写详细战报送上去。 郑义祥的尸体已经被找到,还要连同其他阵亡士卒一起送回九江。 只是,这会儿的张宏福、吴栋还有魏文才还在参战后的激情中,带着魏广德和一众亲兵又在周围狠狠的跑了两圈才回到镇上休息,丝毫没有以前魏广德看到过的战场初哥会有的什么恶心、呕吐的症状。 魏广德跟在后面,想到自己补的那一刀,只能猜测或许这就是军户人家的遗传吧。 “我砍了两个。” “我砍到一个。” 张宏福和魏文才这会儿正泡在澡桶里兴高采烈的说着话。 “小二也砍到一个,我听我家亲兵说了,不错,没丢我们老魏家的脸。” 魏文才吹了一句,又说起自家兄弟,没想到,这小人儿在关键时候也能下得去刀子。 魏广德只是笑笑,就转头问吴栋,“表哥,你杀到倭寇没有?” “没有,位置不好,我跟前没人,旁边有,可隔着亲兵。” 吴栋是有点郁闷的,他在张宏福的左侧,自然就没有倭寇可砍,倒是右边的魏文才找到机会砍了一刀,就连跟在魏文才身后的魏广德魏老爷都出手了。 “哈哈,没关系,都是英雄汉子,这次没砍到下次接着砍。” 张宏福大笑着说道。 “下次,估计这次倭寇就再不敢进犯内陆了,只要我们九江卫出动,来多少都不够杀的。” 魏文才跟着大笑。 在现在他们眼中,倭寇貌似真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军阵一摆出来,倭寇就没救了。 “还是郑义祥那个杀才丢人,一个后军千户所,二百多人,都给练成了废物,倭寇一次冲锋就垮了,要不是被倭寇射死,回来我也要削他。” 张宏福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话,旁边的吴栋张嘴打断,“死了,就别再说了,人死为大。” “是啊,舅舅的战报上还是说他是力战而死,给他个好点的封诰也算对得起他了。” 几个人闲话,只有魏广德在一边傻笑,只是什么也没说。 魏老爹的心思,魏广德感觉自己是摸出来了。 回来的路上,魏广德就想起,刚穿过来那会儿,老爹还和老娘一起商量是不是花钱买官。 看来,在崩山堡的几十年憋坏了。 前后两份战报在战后和回到镇上后就连续发出,向后方的九江卫指挥使报捷,这也是规矩。 九江卫指挥拿到战报后,才向南京兵部、前军都督府报捷,而在新的命令下来前,吴占魁就带来手下在武进县的中溪镇驻留下来。 从镇上借来几辆马车拖拉死尸,这支明军全歼进犯倭寇的消息很快就在镇上传开。 里长昨晚就安排人连夜向武进县报告有明军进驻的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其他信息。 在帮着找来车马,里长看到了战场,也看到了被杀死的倭寇尸体,马上又派自己儿子往县里跑,报捷去的。 倭寇被全歼的消息,自然不会传递那么快,实际上此时在长兴县和无锡县,各有大量的明军驻扎,正在等待着倭寇自投罗网。 历史上,这股倭寇安全的通过了武进县,到达了无锡,最后也是被苏松巡抚曹邦辅带领的苏州卫和太仓卫人马全歼在无锡陶宅港。 为了消灭这伙倭寇,太仓卫指挥张大纲战死。 这是第二位战死的卫指挥一级武官,只是这一世这一切没有发生,曹邦辅的升官之途被打断。 是以明朝官方文档中对这一伙倭寇的记载也就到此为止,“此贼自绍兴高埠奔窜不过六七十人,流劫杭严徽宁太平。至犯留都经行数千里,杀戮及战伤无虑四五千人,凡杀一御史、一县丞、一指挥、二把总、入二县,历八十余日方为九江卫右军尽灭于中溪。” 第二日,武进县令带着两车猪羊和美酒来到中溪镇犒军。 最初接到中溪镇消息,有明军进驻剿灭倭寇,武进县令是真的怕得要死。 军队都来了,那说明上面的预警是真的,真有倭寇要来。 随后又接到消息,明军剿灭了倭寇,到晚上,中溪镇里长的儿子又赶来报告消息,口口声声说看到被打死的倭寇尸体,都是身材矮小的成年男子,听一些去浙江打过倭寇的军汉说,这才是真倭。 没说的,当晚县令就跑了武进县几家大户,筹集犒劳物资,这也是传统了,地方上要对帮着消灭盗匪的官军送去猪羊鸡鸭劳军。 虽说文官见了武将那是自带傲气,可是这个时候可不是骄傲的时候。 这股倭寇在南京城下所作所为知县也略知一二,这会儿南京城的大人们巴不得这伙人全被杀光,他作为下面的小官,自然不会去摆文官的架子。 随后两天,七里八乡的乡绅又送来几车酒肉犒军,九江卫这些军汉可是好好打了一场牙祭。 在剿灭倭寇后第二天,来自宜兴和无锡方向有探马过来了,这才知道,他们一直防备的倭寇已经在武进县中溪镇被剿灭了,立马又是飞奔回去报讯。 同日,来自芜湖的信使也到了,九江卫诸指挥以获悉中溪镇大捷的消息,即刻飞报南京,命他们继续原地驻防。 在吴占魁率队从芜湖入溧水后,在芜湖留下人手,向卫指挥使等报告他们的行动。 派出去送捷报的信使直接去了芜湖,随即有了这份命令,大队选择驻防芜湖,等待南京的指示。 而此时,在南京城紫禁城奉天殿里,一大群驻守南京的文武官员跪伏余地,虽然台上宝座空无一人。 台阶下,一名太监已经念完圣旨,但是却没有交给任何人,而是收起交到跟随太监手中。 “各位大人,圣旨已经宣了,接下来杂家就在南京城里等着消息,圣上也想知道,这伙倭寇,你们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全部剿灭。” 太监独有的鸭嗓声音传遍了大殿,跪伏余地的大臣这才缓缓起身,从后方向前方蔓延,就像在玩人浪。 可是领班的几位大臣,起身确实显得非常吃力,或许只有勋贵队列第一的魏国公才显得轻松一点。 年初因过错被嘉靖皇帝罢了南京守备之职,当时徐鹏举是非常不满意,特别是抚宁侯朱岳替代他站在武班第一的位置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起徐鹏举还禁不住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现在好了,倭寇跑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一番,还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知道还会有这样的事儿。 要不是自己丢了南京守备一职,当今那位的怒火怕就要发在自己身上了。 魏国公徐鹏举这会儿看着那个浑身战栗起不来身家伙,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待他起来,自己就过去要他交出南京守备大印,气死这个龟儿子。 徐鹏举对着抚宁侯朱岳丢官罢职是欣喜异常,而其他大臣却都是同情的目光看着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侍郎陈洙。 特别是张时彻,这位也是够倒霉的,尚书之位还没坐热乎就遇上这档子事儿。 “徐公爷,先给你贺喜了。” 这时候,宣旨太监走到魏国公徐鹏举跟前笑道,只是那脸色虽是笑容,甚至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但是那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依旧掩藏不了。 “不敢有劳陈公公,公公从北京城连夜赶来辛苦了,今晚还请公公务必光临寒舍,在下在府里略备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魏国公可不敢让眼前这位太监觉得他失礼,赶紧邀请。 “饮酒事小,杂家这次南下,可是沾着干系,公爷还请尽快发下手令,让各地卫军尽快铲除这伙倭寇,以消圣上雷霆怒火才是。” “是,是。” 徐鹏举先是连声答应,随后又略带自信的语气说道:“不瞒陈公公,前几天兵部核准,我就已经以前军都督府的名义下发公文,从九江调九江卫,又调宣州卫、镇江卫、苏州卫和太仓卫联合围剿这股倭寇,想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那就好,来人,给我拿药来,我现在腿疼的厉害。” 陈洪大声吩咐道,连续几日骑马一路疾行,大腿内侧早就磨伤了,此刻钻心的疼。 正文 159对峙 , 这几日大军停留在中溪镇,张宏福、魏广德自然是闲不住的,直接找船游太湖,顺便把太湖的水产吃了个遍。 太湖的银鱼、白鱼、白虾,自然还有太湖蟹,都是他们的目标,连带着跟出来的吴栋、魏文才也是大饱口福。 本来在这个时候, 作为带队军官的吴栋和魏文才是不能离开队伍的,可谁叫带队的是他们的老爹,摆摆手连句重话都没说,让他们四个小的出去玩就是了。 虽然已经消灭了这股倭寇,但是有一点,骑兵队依旧还是被撒了出去。 这次消灭了五十一个倭寇,可是之前是否还有走散的倭寇, 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们出来, 身边还带了二十多个亲兵,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日船只靠岸,几个人下船登上了太湖旁边的惠山,站在山头眺望整个太湖,但见湖面波光粼粼,湖上偶有帆影,远处隐约可见马进山,那是太湖中的一个小岛上的小山。 “湖光山色,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 张宏福忽然开口问魏广德。 “你说是就是,就是个形容而已,有湖有山就是湖光山色了。” 魏广德随口答道。 在山上烤吃的,几个亲兵在那里忙上忙下,张宏福已经和吴栋、魏文才在一起耍起钱来。 魏广德前世就不好这个,到现在也无感, 虽然偶尔也下场, 那都是推不脱的情况下才上场。 说实话, 已经在长江和鄱阳湖走了无数遭, 魏广德已经对山水有点免疫了,也没觉得多好,不过水里鱼虾味道还真不错。 “我周围转转,你们在这玩儿。” 魏广德对大哥他们说了声,带着四个亲兵就下了山。 顺着山道下来上到官路上,魏广德其实打算回船上眯一会儿的,远处官道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马匹不多。 很正常的反应,魏广德等人就站在路旁,寻声望去,看看是哪里的马队,这附近可没有其他驻军了,只有中溪镇才有他们的人。 现在还不能确认倭寇全部被灭,担心有走脱的,所以他们这会儿都在等候马队过来,确认下是什么情况。 很快,马队就跑近了,身后六人看样子是亲兵的装束,甲胄齐全,当先那人没有穿盔带甲,却是一件普通的平民衣衫。 好吧,官员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穿着官衣,不是办公事,穿着还是很随意的。 不过魏广德六人站在路边,自然就引起那队骑兵的注意,这里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兀出现几个人,其中四人身上还携带着腰刀和鸟铳。 行至近前,当先那人勒住战马,停在距离魏广德不远的地方双眼盯着魏广德一行人。 看到这样的情况,那人身后的六名亲兵也马上向两翼散开,似要围住他们。 魏广德微微皱眉之时,身后张吉已经抢上前来挡在魏广德身前,而身后两名亲兵同时从腰中拔出腰刀,靠后两人也从背上卸下鸟铳,侧身开始装填,动作非常娴熟。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围住我们。” 魏广德心里有点不爽,他只是停在路边看看而已,这队人就立马围了过来,难道遇到传说中的官兵看到肥羊偶尔也要假扮一下盗匪的勾当。 把自己当肥羊了? 魏广德后世明末小说看多了,那是个混乱的时代,官军和盗匪,有的时候还真分不清楚。 即便是现在,朝廷掌控力还算强的时候,据说边镇那边也是乱的很,做生意的商队出行都要带上不少好手保护周全。 虽然这里是内陆,但是最近可刚剿了倭寇,要是他们真起了贼心,大可事后推到倭寇身上去。 就在魏广德身后的人装填鸟铳的时候,对方那六名亲兵也已经拿出了弓箭,箭矢搭在弓弦上,只是没有张开。 魏广德虽然从穿戴上看出来,这伙人应该是官军不假,只是因为领头之人穿的普通衣服,自然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来路,何况见面就显得极不友好。 自己这边明显和对方差不多的情况,不可能看不出自己这边的四个人不是军队之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面那人开口说道,却没有理会魏广德的问话,而是直接质问他们。 魏广德看着这群人,领头的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黝黑,似是常年在海边晒过似的,而且看身形也是孔武有力,他带的六人外貌特点也差不多,貌似还真有点海盗的样子。 在魏广德心里,明人作恶那就是海盗,可不是倭寇,倭人才是。 “你们是谁,我再问一句,不回答,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魏广德语气严厉起来,远处山上自己这边可还有十几个人,后面湖边船上也有人,倒是根本不怕对方想要做什么。 要是官军想要欺负他们人少,想要从他们身上抢些钱财,魏广德不介意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魏广德看向那几人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不过,在这里,魏广德身边的人少点,虽然有鸟铳,要真对上,还是有点吃亏,即便鸟铳打响引来大哥他们。 “这里正在剿倭,你们出现在这里,前后十几里都没有村落,你们是哪儿来的?”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质问魏广德等人的身份。 “你们先说你们是谁?别吓唬我,少爷可不是吓大的。” 说完这话,魏广德转身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一杆已经装填好弹药的鸟铳,顿时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看对方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架势,魏广德猛地踏前半步,但是依旧在张吉的身后,手中已经举起了鸟铳,铳口对准了领头之人的脑袋。 他突然的举动把对方也吓了一跳。 毕竟魏广德还十来岁的年纪,又因为常年读书,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显然他们也没有魏广德会做出这么果断的反应,直接拿鸟铳对准了他们的大人。 在那人皱眉之间,身旁两骑已经蹿了过来挡在魏广德铳前,而其他四人则是张弓搭箭瞄准了魏广德。 即便魏广德身前有张吉这个肉盾,可是能挡住身前的,却挡不住两侧射来的箭矢,魏广德后背瞬间出汗。 这个时候的感触,要比前几日砍倭寇的时候来的激烈。 那会儿在马队之中,根本就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 可是现在不同,他是和对方的人怼上了。 只是在瞬间,魏广德就恢复过来,因为身体两侧的空档已经被两名亲兵牢牢的护住,现在在魏广德身前和左右都有人。 安全了,魏广德悄悄吐出一口气,刚才瞬间被四支箭矢瞄准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知道你手中的鸟铳是什么吗?这可是火器。 大明律,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你觉得,本官要拿你,对还是不对?” 对方的话一下把魏广德说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大明律,对方背的没错,确实严禁民间私人拥有战马铠甲和火器,魏广德这下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停下来针对自己了,都是四个亲兵背上的鸟铳惹的祸。 战马和战甲,历朝历代都是严禁私藏,明朝还严禁民间拥有火器,旗纛这样的标志性物品,后世流传弓和弩,其实在大明朝是没有禁止民间使用的。 当然,这个弩是单人弩,你要搞成弩炮,大型弩车,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我们也是官军。” 魏广德马上知道不能承认这些人是私兵了,那怕是也不能承认。 实际上,魏家的私兵,都是挂在九江卫的,都是军户中人。 正德皇帝搞军改,最后搞成半拉子工程,实际上已经运行将领按品级蓄养家丁,可是毕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对方以火器要检查他们的身份,魏广德还真不好说什么了,手中的鸟铳放低,不再瞄准对方。 其实他先前的动作也只是想要做做样子,可不敢真开枪,对方很可能是朝廷官员。 虽然放下鸟铳,魏广德可不会束手待毙。 “我让人给你们验明身份,你们也必须交代你们的身份,我们正在搜捕是否有落网的倭寇,你们.......” 魏广德话没说完,不过意思很明显,看你们像倭寇。 “赵二,把你的腰牌给他们验验。” 魏广德对身旁亲兵说道。 赵二马上照办,左手摘下自己的腰牌直接抛向对方最近的一个士卒,那人也是很熟练的一手就接住,翻看后转头冲身后之人点点头。 不过随即又回头细看了那面腰牌,然后小声对后面说道:“大人,他们是九江卫的人,应该错不了。” 按理说在这里出现九江卫的士卒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那就不会有错了。 “我看看。” 那人从亲兵手上要过腰牌来回翻了翻,“右军千户所。” 那人小声嘀咕一句,随即就把腰牌交回,那人也没留在手里,直接又把腰牌抛了回来。 魏广德看情况说清楚了,虽然不确定这里离中溪镇有多远,但是想来距离不会超过三十里。 被人检查了,那自然要检查回来,虽然找不到借口,可是看他们的样貌,魏广德心里有了主意。 “你们是常在海边吧,看这晒的,现在我怀疑你们是走散的倭寇,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拿出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 魏广德大声对他们说道。 刚才接过腰牌验看的亲兵一脸讥笑道:“你什么身份,还敢检查我家大人的信物。” 身旁的亲兵,连带那身后的那人都是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好吧,魏广德看到他们讥笑自己,心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不是仗着在这里的人多点吗? 欺负自己,嗯,还有张吉都小,以为就没什么战斗力了是吧。 魏广德没有多思考,猛地举起手中的鸟铳对着天上就是一枪。 “砰。” 鸟铳独有的清脆枪声打破了此间的安静。 在魏广德打响鸟铳后,对方六个亲兵虽然没有向他们放箭,可是却快速退到那领头之人身侧,为他挡住几个方向。 显然,这个时候,他们也意识到这附近可能还有九江卫的人在,否则对方没必要对空放枪,这就是在召集人马过来。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间,山上就传来喊叫之声,十几个亲兵冲下上来,不少人手里还端着鸟铳,只是时间这么短,也不知道这些鸟铳是否已经装填弹药。 为护在中间那人只是微皱眉头看着山上跑下来的人,这会儿他也意识到,对方不是埋伏在这里的人,估计是跑出来玩的。 看那少年的样子,怕也不是军中之人,大概率是某位军将的子侄。 正这会儿,身后灌木丛中有哗哗声响,又是几个亲兵端着鸟铳和弓箭冲了过来,站到了那少年身后。 这时候,那人反而不紧张了,当然也不会说话,而是在等,等对方领头的人来了再说。 不多时,山上之人过来,张宏福、吴栋和魏文才都下来了,站到了魏广德身旁。 “比人多是吧,看谁人多。” 魏广德这会儿底气有了,有点大言不惭的说道。 随后转身对着表哥吴栋说道:“表哥,咱们不是出来搜捕漏网倭寇吗?我看着几个人像是海边之人,怕不就是我们要找的漏网之鱼。” 先把帽子扣上去再说,对方先前用大明律说他,现在自己直接栽他们是倭寇。 “倭寇?” 吴栋很无语,之前半道上他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对方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应该只是误会。 对方几人都是身着制式棉甲,不像假冒卫所兵。 现在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先给自己在这里找个合理的理由,看来小弟是知道对方可能是官。 “本官九江卫右军千户所千户,你们是什么人?” 吴栋开口说道。 “这么年轻?” 那人听到吴栋报上的官名,微微一笑道,随即说道:“给他们验验腰牌,我们还要赶路。” 先前那查验腰牌的亲兵怕是这队亲兵的头目,听到身后主人说话,马上从腰上摘下一块腰牌丢了过去。 吴栋一把接住,翻开来看了眼,嘴里念道:“指挥佥事,参将,俞大猷,” 话到这里,吴栋猛的抬头看去,“你就是俞大猷?” “你是吴占魁的儿子?” 对面那人确实好以整暇的问道。 正文 160终结 , <!--go--> 天上明月高悬,照亮了湖面。 张宏福、吴栋等人挤在船头吃着湖鲜喝着小酒,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出来两天了,明早回了吧。” 这时候,魏文才开口说道。 今天爬山撞到俞大猷,他是得到倭寇伏法的消息,过去查验倭寇首级的。 解除误会后, 两伙人就分道扬镳。 吴栋他们打的旗号还是在周围搜查,防备有走散的倭寇逃离。 “会吧,估计回去的命令也快下来了,回到九江怕也接近十月了,广德赴京赶考也就快了。” 吴栋点头说道。 “行,回去。” 张宏福喝了口酒笑着说道:“没看出来,广德明知道对方可能是个当官的, 直接就打响鸟铳, 也不怕人家直接放箭射你。” 几人在船上笑闹的时候,中溪镇一间大宅子里,也在举办一场宴会。 在镇上,自然不可能有美貌舞姬献舞助兴,就是卫所吴占魁和魏勐代表九江卫在宴请前来查勘的常州知府和浙江指挥佥事、参将俞大猷。 常州知府是前一天到的,今天下午俞大猷赶到后,就马上对倭寇尸首进行了查验,确认无误,他们的差事也算完成,可以向上面交差了。 所以,他们当场就在点验文书上签字画押,然后就让吴占魁安排士卒把首级砍下来用石灰裹了送往南京兵部,尽快吧尸首处理掉。 这时间,要是再放两日, 那就真要臭了。 常州知府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就以不胜酒力告辞离席, 这会儿饭桌上就只剩下吴占魁、魏勐和俞大猷。 “你儿子胆子挺肥的,当着我的面就打铳。” 俞大猷对魏勐说道。 三人之前在浙江的时候碰到过, 喝过两次酒。 俞大猷之所以找他们喝酒, 也是因为听说这两位带兵和倭寇正面硬撼过,对于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自然急需几个能打的军将,所以主动联系两人。 当然,他失望了。 在内陆享受惯了二人,都不愿意留在浙江抗倭。 不过,喝了两次酒,三人也算有点熟悉,要不吴占魁也不会知道俞大猷家里是世袭百户,自己是秀才,还是武举人。 “听你说的,打铳的那个应该是广德,他对火器很喜欢,只是没发现他胆子这么大。” 吴占魁笑着接话道。 “火气也不小,看到他们带着鸟铳,好奇问下,就冲我发火了。” 俞大猷大笑着说道。 魏勐端起桌上的酒杯笑道:“带犬子赔个不是,千万别和小孩子置气, 干。” 三人把酒饮尽,旁边军士马上上来又把三个杯子倒满。 “你别看我那侄子小,才十六岁,人家可是举人老爷,你们真要冲突,闹大了,你也是碰一鼻子灰。” 这会儿吴占魁又开口说道。 “举人?” 俞大猷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北边卫所里倒是出举人,进士也有,南方卫所,恕我孤陋寡闻,少见。” “我骗你干嘛,你不说你考了两次乡试都落榜了,我侄子,考了两次就中了,十一月他们几个同年就要出发,进京赶考。” “我知道了,你在炫耀,当初我考上秀才,你家只有童生。” 俞大猷撇撇嘴,“不过确实厉害,就是棱角锋利了点,需要磨一磨。” “确实,广德考功名太顺了。” 魏勐点头,他也注意到了,就今天这事儿,完全不至于闹成这样。 只是他不知道,魏广德一开始以往俞大猷是打算打劫他们,属于官盗那一类人。 “没事儿,我在京里有位朋友,回头我休书一封,请他多照应点就是了。” 俞大猷看魏勐若有所思,知道是担心那孩子,于是干脆笑着说道,“对了,那伙倭寇战力如何,你们直接交手,应该更清楚。” “都是强弩之末,你以为还有多强的战力。” 吴占魁噗呲笑道,“军报上自然不能如实上报,大家都懂的,来,喝酒喝酒。” 第二日,当两条船靠上码头,张宏福、魏广德一行人跳下船回到中溪镇才知道,今天一大早前来点验倭寇尸首的常州知府和浙江参将都已经离开了。 常州知府,自然不会愿意长久呆在军伍中,而俞大猷自然还要回到嘉兴那边,继续指挥围剿拓林倭寇。 而此时的芜湖九江卫临时营地里,张世贵正在和老爹张庆商量着事儿。 “占魁的意思,让魏勐出任后军千户,爹你怎么就答应了,还给公爷送去了消息。” 因为现在张庆身子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所以这次出来张世贵不放心也跟着出来了。 “位置空着,总要给人坐。” 张庆耷拉着眼皮说道。 “现在公爷从新坐上了南京守备的位置,说明公爷在皇上那里的地位也恢复了,完全可以让我先.....” 张世贵还没说完的话就被张庆猛然张开的眼睛被盯回去了,“回头,我就请辞致仕,由你接指挥佥事的缺。” 听到老爹的话,张世贵双眼猛然睁大。 老爷子这个时候致仕,对他来说可不是好时机。 直接上位指挥同知是不可能的,按例他袭职也只能是先坐在指挥佥事的职位上。 现在九江卫七个指挥的位置,全部都满了。 老爷子致仕,空出一个指挥同知出来,另外四个佥事必然有一人可以上位。 “现在就是个机会,让占魁坐指挥同知的位置,比让给其他人强。” 张庆看了眼儿子,继续说道:“现在占魁有军功,正好上位。 魏勐想要升官,后军千户的位置也刚好空出来,别担心你的位置,只要牢牢的把握住和公爷的关系,一切就还是在你的手里掌控着。” “郑义祥这事儿,我总感觉不对,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听了老爷子的话,张世贵知道无法挽回,老爷子应该是算计好了,这样做对自家最有利,不过他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别去想了,就是个废物,两百多人连一仗都打不下来,还把命丢了。” 张庆摇着头,根本没把郑义祥的死往心里去,就算有问题又如何,还能为死人翻案去? 死了,就没有价值了。 “可是......” 张世贵斟酌着用词,好半天才继续说道:“让占魁和魏勐爬的这么快,以后就不好控制了,而且到时候占魁职位还在我之上。” “你呀,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没明白咱们卫所武官是个什么地位。” 张庆看了儿子一眼,“在卫所任职,最重要的不是官职大小,而是上面的靠山。 还有个更重要的,好些人还没想明白,我感觉到是魏勐那小子瞧出了点什么,那就是别轻易挪窝,就算要挪,那也得有后手,有备无患。” 张世贵这会儿满头问号,老爹前面的话,他懂,后面就是在费解。 “少挪窝。” 张庆看着张世贵淡淡说道:“只要留在本卫所升迁,才能让小的继承到什么。 等你熬够资历,想要上位,简单,通过公爷的关系,把人调到南京京营去就是了,那里指挥多如狗,你才能顺利上位。 我之所以一直赖在这位置上,还不是因为你袭职只能做佥事,同知的位置肯定保不住。 你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要谋求升迁,就留在卫所里,九江可是好地方啊。” 张世贵点点头,他明白老爹的意思了。 不管是吴占魁还是魏勐,要是不听话不老实,就把人调南京京营去,就算给他们升半级,算起来也是亏。 他们张家哪都不去,就留在九江卫里。 “那吴栋、文才又怎么处理?” 张世贵又想到吴魏两家留的后手,他有点不确定,千户和百户也能劳烦公爷出手? “留下吧,他们俩和宏福关系不错,以后位置还不是留给宏福的,他也需要帮手帮衬。” 张庆看了眼张世贵,“怎么说都是亲戚,你还真能把事儿做绝了。” “难怪上次立功,他们只想让儿子袭职,留在他们的缺上,甚至要是不能袭职,他们升迁都不要了。” “呵呵,你才明白。” 张庆又眯起眼,“这次事儿办的不错,公爷很高兴,谁能想到这么凑巧,那边圣旨刚下,陈洪陈公公还在催着公爷发兵围剿倭寇,这边的仗就打完了,报捷文书就送到公爷手里,嘿嘿..... 等勘验文书送来,你就去南京城面见公爷,露个脸,顺便把我请辞的文书带过去,这当口这些应该能成。” ...... 几日后,中溪镇。 驻扎在此十来日的明军终于再次整队,和县衙书吏办理交接手续后,九江卫四百多人依旧分成三队原路返回,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芜湖,和九江卫大队汇合,然后回返驻地。 一路上很顺利,经过溧阳县城时,溧阳县令还组织乡绅送来不少酒肉。 这一次出征,右军千户所的那些军汉可是吃的满嘴流油,以前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能吃饱就算上官恩赐。 吃了败仗,死了不少人的后军千户所就悲催多了,分的酒肉最少,他们还不敢说什么,他们的领头上司都死在倭寇手中,现在这支队伍里的指挥都是右军出来的,能说个啥。 过了溧阳,依旧在广通镇登船,一路无话到了芜湖和卫指挥汇合。 只是在上船那会儿,卫镇抚魏勐过来看了看后军的情况,骂了分管后勤的人,才送来不少酒肉,到是让后军的士卒对魏镇抚生起不少好感。 好吧,这年头当兵,有奶便是娘。 听崩山堡那边的士卒说过,在魏百户手下当兵是,他们那里是周边卫所过的最好的,至少能吃上饭,周边的军户人家也愿意嫁女儿过来。 至于郑义祥身边的几个亲兵,关键时候没能护住主官周全,被卫镇抚直接处以极刑,早就没人再去议论了。 十月初,九江卫船队回到九江府。 和几年前一样,这次九江卫出征又打了大胜仗,直接把流窜浙江、南直隶多府的倭寇一网打尽,可算是大出了一把风头。 之前在魏广德他们参加鹿鸣宴那会儿,江西的都司、布政使司还在为近在咫尺的倭寇忧心,连发多道文书严令东边各府县收拢军卒进行训练,准备迎击倭寇侵扰。 现在好了,倭寇都被砍了脑袋,人头挂在了南京城上。 犒赏银子在芜湖就已经拿到了,按照朝廷规定的赏格,南京户部直接拨发下来,虽然漂没依旧,可是到手了银子,也是让众军户们欣喜不已。 至于封赏,那就只能等了。 在张世贵把查勘文书和倭寇人头送到南京后,陈洪陈公公才带着捷报和其他奏疏一起走大运河返回北京城,向嘉靖皇帝交差,顺带带走了所有与此战有关的战报誊抄本。 不过让张世贵有点诧异的还是,在魏国公府,陈公公拉住他详细了解了这次交战的情况。 虽然张世贵没有亲临前线,可是吴占魁连同捷报一起送来的书信里详细说了这次交战的情况,尤其是张宏福带着马队冲击倭寇。 “张宏福,你儿子,不错,不愧将门虎子,那个吴栋、魏文才也不错,怎么你们九江卫去打仗,还带上小的?” 陈洪在知道最后冲阵几个人,都是九江卫的小将,吴栋和魏文才还好说,都是在职武官,张宏福和魏广德可都不是,白丁一个,勉强算余丁吧。 “宏福那是跟着他姑父涨见识去了,广德则是想要看看倭寇什么样,不瞒公公,我那侄子魏广德今年刚过了乡试,下月就要和同窗好友一起结伴去北京参加明年的会试。 如果有幸能够上榜,他也是在赌殿试,皇上会不会出题靠平倭策略。” 张世贵小心的解释道。 “哦,还是个举人,不错不错,不愧卫所出身,这下马能拿笔,上马能打仗。” 陈洪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随即想想又说道:“我看这些军报里虽然有写出此战的过程,可是并不详尽,你今晚回去写一份明早让人送来。” “是。” 张世贵只能点头领命。 下来,张世贵见到魏国公徐鹏举,说起陈洪要他写的东西。 “无妨,京里就是要知道这伙倭寇的实力如何,你知道怎么写,至于那几个小的,都没到上战场的时候,不可能被调去沿海卫所掌兵的。” 确实,流窜两省数十府县的倭寇要是都是乌合之众,那江南官场的面子才是真丢大了。 至此,轰动大明南北的倭寇进犯南京事件算是彻底画上句号,以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侍郎陈洙、抚宁侯朱岳、太监郭放去职结束。 至于封赏,还要等北京重臣们商议后上奏天子才能定夺,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却都在为皇帝的第一个孙子的降生在庆贺。 嘉靖三十四年十月壬戌,裕王第一子生。 礼部请告于郊庙社稷,诏告天下令文武群臣称贺,上曰:此所具仪太孙之礼也,岂可不俟。君命第遣官奏告:玄极宝殿及奉先殿。群臣不必称贺,颁诏无谓已之。寻命成国公朱希忠告玄极宝殿,驸马都尉谢诏告奉先殿。 <!--over--> 正文 161到京城 , 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杂乱的马铃声,三辆马车顺着官道不断往前飞驰,你追我赶,速度很快。 这是进京的要道,往日里早已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可是入冬以后, 赶路的行人和商队就愈发少了,倒是让这支小车队可以在不宽的官道上玩一把古代版的速度与激情。 “快点,再快点。” 魏广德掀开车帘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同时不断观察旁边两辆马车的位置变化,他一手把着车厢稳定自己的身体。 另两辆马车上的情况和这边如出一辙,劳堪和沈良栋也是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马车在道路上飞驰, 颠簸异常,车厢里的张吉已经被抖的七晕八素,可是就这样,三个年轻举子却是玩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伴着寒风呼啸,三辆马车很快就跑远了。 魏广德一行人是十一月二十日从九江府出发的,三个人各有一辆马车出行。 马车上插着一面黄色小旗,上面写着“礼部会试”四个小字。 劳堪和沈良栋是从驿站借的车子,这就是公车,到了京城要还的。 魏广德现在家里有点暴发户气质,魏老爹直接准备的车,让魏广德私车赶考。 既然是进京赶考,三家自然不会吝啬,不仅准备了盘缠,还都让他们带上书童长随跟着。 至于朝廷那点福利,魏广德他们也去领了,拿到五十两银子和一个“火”字腰牌,可以在驿站住宿。 不过住了两次后,虽说白吃白喝, 可是对于魏广德, 劳堪来说,那几个钱真没什么。 自此之后,三人大多选择住进府县里的客栈,而不再选择驿站,只有错过时辰进不了城才会选择城外驿站歇脚。 魏老爹本来打算让四个亲兵跟着一起北上去京师,可是被魏广德拦下了。 他们一路都走官道,虽然这年月山匪强盗越来越猖獗,可是走大道遇上的风险其实也不大。 大明朝,始终还是良民多。 魏老爹无法,只好找了个熟悉架车的亲兵跟随上路,也是一个保护。 张吉是会两下子,可是怕还没有魏广德强悍。 这两年魏广德开始打拳,虽然没上大街找人单挑过,可是和亲兵交手还是有的,按照亲兵话里的意思,寻常两三人伤不了二少爷。 这次去南直隶剿倭,魏广德砍了一个倭寇,胆气貌似也练出来了。 “以后李三就跟着二少爷, 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哪里, 你都跟着保护, 你家里还有个大哥, 所以你老娘那儿也别担心,你的饷银我照例给到你老娘手里,二少爷那边也会给你发,反正你还没娶妻,跟着二少爷不会少你的。” 这是临行前魏老爹告诉李三的,也就是这次去京师的车夫。 说实话,对于这年月,大家都没怎么出过门,跟着少爷去京城那可是美差,要不是李三打小跟着大哥赶车,后来又生出一膀子力气做了亲兵,这差事那里轮得到他,一大帮人抢着上。 前两天出了河间府,这刚过了霸州,前面就是永清县,三个举子也无精打采的,魏广德提议赛车,三人这才来了兴趣。 魏广德穿越来到明朝,没多少娱乐活动了,除了上青楼似乎就只剩下游山玩水。 这年头风景区也不兴收门票,还是原生态,确实很美。 可是看多了,也就没兴趣了。 以前和张宏福一伙卫所子弟,到是常在九江城外赛马。 这出了霸州,看到道路两边人少,魏广德就提议赛车。 跑啊跑,三个车夫还是懂的分寸,可没敢死命的加速快跑。 就算马受得了,车也受不了。 很快,远远的,永清县城的城郭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临近县城,自然不能再跑了,三辆马车纷纷开始加速。 李三这会儿愁眉苦脸,进了城住进客栈,还得检查下马车,免得半道上坏掉。 随后几天时间,三个车夫和他们的随从可就倒了大霉,看到路面平整点和行人少些,他们三个就开始赛车。 好吧,这样玩的好处就是大大加快了到京的时间。 今天上午从通州城出来,京畿之地自然商旅很多,总算没法赛车了,只能顺着官道往前走。 下午天要擦黑的时候,三辆马车总算是在关门落锁之前赶到了广渠门门,没办法,路上遇到运粮的车队,被拖慢了速度。 马车并没有进入广渠门后,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这会儿就是边走边问,总算是找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江西人开设的会馆。 需要说的是,魏广德他们去的是珠市口那边,其实珠就是猪,因为附近有猪市,所以取的是谐音。 这里是江西九江会馆,在这个时候的北京城里,准确说是外城,江西会馆有四十多家,大多位于崇阳门和正阳门外。 这年代里,各省、府的驻京办事处其实已经有了雏形,只是更多是为了方便来往客商和举子赶考。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率领蒙古铁骑突破长城防线,从古北口入关大肆抢掠。 此时的北京城城墙,只是略微缩小后的元大都城墙,对于京城城墙之外广大居民根本没有保护,所以在面对蒙古鞑子抢掠时损失惨重。 痛定思痛下,尽管中央财政紧张,嘉靖皇帝还是在嘉靖三十二年开始了北京外城墙的营建。 只是因为资金不足,只营造了北京城南城墙,其余三面的城墙至此只停留在纸面上,再也没有被执行。 也因此,形成了北京城特有的“凸”形结构城墙。 这时候的北京城里,除了江西会馆外,江西各府甚至县都有会馆,只要当地人做了京官,大多会买下一个院子建一家会馆,方便同乡人居住和交流,同时也请他们作为信使为自己和老家联系提供便利。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是严嵩,他对江西老乡更是照顾有加,虽然不能说拉帮结派,毕竟江西籍官员里反对他政见的也有,但确实,这个时期北京城里江西会馆是最多的。 一路走来,魏广德就感觉这个时代的北京城是真的人多,到处都是身着各色衣饰的人,越往成立走,穿着自然越是讲究。 经过几次打听,他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魏广德等人住进九江会馆后,很快就遇上熟人,朱世隆、桂枝和张科等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以前几届乡试举人,都是魏广德的前辈了。 对于这个时候还寄居在会馆里的举子来说,都是上届,甚至上上届会试落榜的,已经考了不知道多少次会试了。 在朱世隆等人的引荐下,魏广德也很快就认识了这些人。 相对来说,魏广德还是和朱世隆、张科、段孟贤等嘉靖三十一的举人更加熟悉,毕竟都是一起参加过乡试的,对于在此之前中举的举子,那就是连续落榜两次了,估计机会渺茫。 当然,这是魏广德的心里话,可不会说出来。 放下行李安顿好后,魏广德就到了前院,朱世隆已经叫人准备了酒席招待他们。 九江会馆不大,只有两进院子,但是里院在左右又买下了两个临近小院,实际上能够住人的就是三个院子,前院则是经营餐饮的酒楼。 桌上的除了他们这两届的举子,朱世隆还叫上了嘉靖二十八年的举人夏可范,估计是朱世隆看他文才不错,有刻意结交的意思。 席上,魏广德也知道了,朱世隆他们四个上届的举人也是当年就跑到这北京城参加会试,雄心满满而来,结果现在都还住在这里。 “每回会试,全国各地举子云集京城,怕不是几千上万人,就只为争夺那三四百个名额,比乡试还激烈。” 朱世隆焖了口酒后说道。 “明年会试取多少举子?” 魏广德关心这个,故而开口问道。 “嘉靖三十二年是四百人,今科还不知道,估计不会再录这么多了,最少也是三百人。” 朱世隆想想才说道。 朝廷会试,自然在吏部也是需要核算的,有多少官职需要补人,又有多少人会在这两年致仕,大概估算出来,才好确定会试的名额。 至于殿试,好吧,那是给皇帝勾一甲的。 状元、榜眼和探花,可不是考出来的,那都是看皇帝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了,随你们怎么弄,直接就按照读卷官排的座次发榜;不高兴,看看谁的名字顺眼就点了谁,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要不怎么说是天子门生呢,真的是天子,九五之尊一言而决。 当然,能够到皇帝手中的卷子,也都是被读卷官看过一遍的,太差的可不会到皇帝手中。 “这两年都没回九江,你们就一直在京城读书?” 好吧,看着这几位会试失利的,三年都留在京师读书,也没有回去。 九江离北京城是远,可是一个来月就可以到到家了,那两年新年怎么着也该回家看看吧。 “京城比南昌府可繁华多了,等你们休息几日,我带你们外出走走,反正现在你们来的也挺早的,礼部都还没开始录名。” 张科笑道。 是啊,没到京城前,他们以为应天府,苏杭就够繁华了,到了京城才知道,这里更加繁华。 毕竟在这座城市里,住着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他们明的暗的收入奇高,消费力也是惊人,何况还有南来北往的商贾,自然打造出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盛世出来。 酒席散场后,魏广德算是在北京城落下脚,准备一个多月后的会试。 席间虽然张科等人也都说留在京城读书比回去强,不过魏广德还是打定主意,这次会试要是考不中,回头运河解冻就南下,等三年早点上京来就是了。 之后几天,魏广德就跟着朱世隆、张科等人逛了这宏大的北京城。 确实宏大,自永乐帝迁都北京实行两京制以后,帝国的权利不仅大部转移到了这里,附带的人口、财富也快速向北京转移。 为了营建北京城,永乐帝自南京迁来数万户匠人,大量南京的卫所也随之一起迁来。 而刚修建好的南城墙,更是让周边大量人口涌入进来,导致市面上人口猛增,而其他三方没有修建城墙的地区,商业明显开始凋零。 魏广德这次上京,可是带了三千两银子,把自己的钱全部都带上了。 后世的四合院,魏广德肯定是买不起的,都特么的上亿了,这一世嘛,还真不是难事儿。 不过这时候的北京城里的院子,魏广德还是没打算动手买。 好吧,如果科举不第,那意味着要在北京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买个院子住倒是好理解。 要是科举中了,考到进士,然后名次靠后被安排到地方上认知县或者其他官职。 魏广德倒是不担心观政到期后得不到授官,不行就给严家送点银子,看在老乡份上怎么也得给个肥差不是。 主要到时候在北京城买的房子又要卖出去,麻烦的很。 顺便,魏广德也去江西其他会馆认认门,毕竟连续参加了两次乡试,魏广德也认识了江西不少举子。 好吧,这或许也是一种人脉的积累,乡试多考几次未必是坏事。 有时候,魏广德还在一边作死的想。 时间进入十二月,已是临近过年,在这个时候,江西会馆那边给九江会馆送来请帖,腊月二十九小除夕,严阁老及其子严世蕃摆酒席宴请在京应考的江西老乡。 对于当朝首辅大人的邀请,所有的举子自然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终于还是来了,魏广德自然不会错过接触当朝首辅的机会,而且那位严公子严大人,虽然之前魏广德当然没有和他有过接触,但是却也听说过他的名声,那就是拿钱办事。 只要他敢收钱,那就代表事儿一定能给你办成。 说白了,就算过年严家不请他们这些老乡聚聚,魏广德怕也会找机会和这位朝中重臣接触,无他,关系到未来的前途。 而且,这次宴席,可不止是严家的人参与,按照帖子上所说,江西籍在京官员多会参与。 这个时候离明年二月的会试还早,会试到底谁做主考,嘉靖皇帝并没有发话。 故此,在这个时候,在京的江西籍官员大规模回见老乡考生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湖广、浙江等地在京官员大多都在做同样的事儿,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犯忌讳的。 倒是这天魏广德出门居然又遇到一个熟人,那才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敢问可是曾兄?” 在九江会馆附近的一个书肆里,魏广德正在翻看杂书,老传统了,该背的早就背好,这会儿也看不进去什么书。 会试,那听天由命好了。 不过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身之际就看见一个新进店的书生。 魏广德第一眼觉得眼熟,在哪儿见过,第二眼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曾元述的族兄曾省吾吗? 记得还是五年前的事儿,自己刚过来,第一次进县城。 不过对于魏广德的问话,那人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点点头,随后就瞅着魏广德发愣,显然是记不得了。 正文 162江西会馆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163无可奈何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164会试来了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165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会试考场的规矩,包括考题,都和乡试如出一辙,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 临考前几天,魏广德又去北京城附近的大寺庙、道观跑了一趟,求个心安。 不打听不知道,北京城什么多, 寺庙道观那是真的多,单靠双手双脚根本数不过来。 与此同时,被嘉靖皇帝钦点的大总裁,礼部选任的十八房同考官,以及监试官、提调官、印卷官、收掌试卷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巡绰监门官、供给官统共五十六人全部进入贡院待考。 二月的天气,气温并没有比之前回升多少,魏广德在冰冷的考棚了熬了六个晚上,总算是活着走出来了。 这些年的打拳锻炼, 倒是让他身子骨比其他举子强上不少, 不像会馆里有几位,最后一场都是发着高烧进的贡院,也是拼了。 十七日众举子出场后,整个九江会馆的气氛就不怎么好。 不仅是举子们在贡院里遭了罪,出来就病倒了五个,现在还趟床上没起来。 会试发榜可比乡试要早,别看开考时间都是一样的,可是在二月底前就要出结果,奏请天子发榜。 就是在紧张而凝重的氛围中,当时间来到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的时候,会馆的气氛就更加压抑了。 因为在这一天,各房同考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从第十九名起——即各房的第二名——将试卷号码填入草榜中。 草榜上填的只有考卷的号码, 可对应不到人名。 填好后放让外廉官将这些号码对应的原本墨卷送进,然后再锁起门来, 将朱卷和墨卷一一对号, 经查无误, 则将朱卷和墨卷捆起封存储于堂中,待明日正式填榜。 在这个时候,其实考生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因为哪些人会上榜,哪些人会落榜,在这一天后就被确定下来,第二天正式的填榜反而意义不大。 时间悄然来到了二月二十七日,本来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中午在大堂吃饭的时候,魏广德就听到有九江举子说道:“今天会试榜单出来了,礼部已经奏报天子,按最低数量取,三百个名额,应该这两天就要放榜。” 话传进魏广德的耳朵里,魏广德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是什么心理。 很快,也就是两天时间,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说话的人魏广德认识,叫王佳士,嘉靖二十五年的举人,已经连续考了三场会试了,现在是第四次参加会试。 人已经过了四十, 按现在的说法, 要是这次再考不上,估计他也不会参加三十八的会试了,怕是只能走吏部授官这条路。 这两年和在京的江西籍官员走动比较多,怕是也在为此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魏广德和他说的话还算多,因为他也是彭泽人,这会儿正坐在对面桌和其他举子闲聊他了解到的这次会试的信息。 “这些日子也不见那些老乡送东西来了。” 劳堪这会儿边吃饭边说道。 九江会馆,自然就是九江及下面几个县的商人凑钱开办起来的,招待来京的老家人,当然平日也开门做生意,只是在会试年才会专门腾空服务于老家的举人们。 从正月起,在京的九江商人都隔三差五来这里一次,每次都会带上不少东西。 其实魏广德他们住在这里,除了下人的房间外,他们自己的房钱、饭钱都是免费的,因为每到会试年,商人们捐助的银钱就要多一些。 或许是知道,等待会试结果这段时间是最折磨人的,所以他们也没有这档口上门。 “二十九吧,到时候他们肯定来,一般都是这个时间放榜。” 夏可范开口说道,他都考了两次了,这是第三次,经验自然要多些。 “后天,还要再被折磨两天。” 劳堪叹气道。 “要是舍得花银子,据说找到贡院里办差的人,有机会在明日知道自己上没上榜,不过只是听说,太没见识过。” 夏可范也是摇头叹气。 “听天由命,想那么多干嘛,一会儿回去继续开战。” 魏广德心里叹气,嘴上却是轻松的说道。 这个时候怎么解除胡思乱想,那就耍钱吧。 入夜,魏广德他们还没有睡意,也就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牌,内城的一些府邸里这时候也是非常热闹。 “爹,你叫孩儿来有什么事儿?” 一个身宽体胖的胖子走进屋就对里面正在看书的老者说道。 “我叫你注意的那个事儿,你打听到没有?” 老者没有看他,继续翻看手中的书籍,书籍页面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我找人问过了,他在榜上,只是名次不过,二百七十多,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胖子回答道。 “谁点的他?” 在老者印象里,这人据说八股水平一般,落榜的概率其实很大,只是没想到居然上榜了。 “亢思谦点的,我找人看了他的卷子,四书题: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这道题据说答得不错,其他的一般,还有就是策论那道理财题,问如何在不耗费民力而增加国库收入,他建议加大丝绸、瓷器的生产,通过市舶和勘合贸易的方式换成金银、粮食.....” 胖子说了半天,看见老爹依旧坐在那里看书,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说话的兴趣也就淡了。 “爹,要是没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懋卿龙文他们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去吧,记住我的话,这事儿你别插手。” 老者继续看书,头也没抬。 谷鎧 胖子自觉没趣,向旁边两个侍女示意让她们在这里伺候好老爷子,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会试,报考举子五千三百余人,此时在这五千多人备受煎熬等待着放榜结果的时候,对于那些有权势的人家来说,只要稍微打听下,会试甲榜上的名字很轻易就能弄清楚。 当然,这只是提前知道上榜举人的名字,并不是考题泄露这样的科场舞弊大案,对那些大人物们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儿。 ...... 到了二十八日晚的时候,北京贡院内外都热闹异常,因为依旧惯例,明日就要发榜,京城衙门里的衙役、帮闲这会儿都汇聚到了这里,等着里面人给他们传递出来消息,好敲锣打鼓送喜报赚点喜钱。 这或许是会试和乡试最大的区别,不是衙门组织安排人送喜报,而是由贡院外面的人和里面的报子一起做这门生意,这样的结果就是中试考生说不好会接到几份会试喜报也说不定。 当然,这门生意内卷也没那么厉害,因为报子们大多只会争抢排名靠前的举子送去喜报,喜欢上榜举子高兴多给些赏钱,排名靠后的自然少人问津。 这其实也是科举的潜规则了,一般殿试成绩和会试成绩相仿,名次变动非常小。 如果殿试成绩被打乱,和会试排名差距过大,特别是状元和会元的变化巨大,往往代表的就是政治风向的变化,代表着皇上对会试大总裁或者主考不满。 这里需要提的是,负责掌控会试的是由朝廷或者说皇帝指定的知贡举官也就是大总裁负责,他们要管理贡院内外事儿,但是不负责判卷,也就是取什么人,他们无权插手,甚至不能进入内院参与到对考生的评判中。 本次会试的知贡举官就是内阁次辅吕本和詹事府少詹事尹台。 后排考生的排名,大多有主考、副主考排定,只有前五位的考生,需要两位主考和十八房同考官共同排定,所以选择出的会元和五经魁都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明日发榜,贡院那边也是有征兆的,内外张灯结彩还要清扫,特别是大量的报子汇聚在贡院之外,就是即将发榜的最有力证据。 此时,九江会馆这边已经有下人通报了贡院那边发生的事儿,贡院附近的官军也没有驱逐那些围拢在贡院附近的人,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人,和京营官军大多也都互相认识。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贡院里面所有的核对程序应该都已经走完了,誊抄卷和墨卷都已经取出进行核对,弥封也以拆开,对照无误,考生名次已经落定,只等大总裁填榜。 大总裁填榜的时候,也就是贡院里的人往外传递消息的时候。 往往,这些人都是贡院里打杂的,平日里薪水很少,也就是靠着这会试能够捞一笔钱养家糊口,所以官员们对下面这些书吏办的这些事儿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九江府的举子们全部都出来了,之前病倒下的几位也已经痊愈,只是有些体虚,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坐到了大堂上,旁边两桌是九江府在京商人,他们的嗅觉也是灵敏的,大家都按惯例来。 一旦有举子得到喜报,这些商人就会送上礼物恭喜上榜。 走到这一步的举子,其实已经不能说是举子了,而是进士,因为殿试是不刷人的,只是比排名。 但是不管排名高低,都是官身,都能够做官。 在这个世道里,商人们需要依附于官员,那怕补依附,那也得处好关系不是。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话可是很有道理的。 九江府一众举子这会儿都是悠闲的喝着茶,虽然经历过乡试捷报的考验,可是在这一刻,魏广德还是注意到不少人偶尔端茶杯的手也是微微发颤。 腊月二十九江西会馆酒宴上,当时曾有人邀约江西举子汇聚到江西会馆等候捷报,不过被不少地方举子拒绝了。 不止是因为举子太多,而且江西考生上榜的分部也非常不均匀,九江府考生历来都在江西各府中排名中下,自然不愿意去那里。 也就是吉安、南昌等进士较多的府县考生存在攀比之心,相约去了江西会馆等候捷报。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锣鼓唢呐声,听上去非常喜庆,这就是一队报子得到了会试消息,给考生送喜报来了。 不过那队人走的近了,慢慢又走的远了。 其实,对于这里坐着的举子来说,名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上榜,只要在榜上,自己的寒窗苦读就没有白费。 九江会馆的周围,还分布这许多的会馆,自然不多时又有锣鼓唢呐声响起,这次听上去,这队人没有在前面街口转弯,而是直接一路吹打着过来了。 不止是魏广德,此时一屋子举人们双手握紧,双脚十只脚趾都已经用力牢牢抓住地面,只感觉心脏怦怦直跳。 当然,其他人现在的状态那只是魏广德猜测的,因为他此时就是这样。 当报喜的队伍走到九江会馆大门外的时候,所有人,包括旁边两桌商人和店里的人,所有的目光都朝向大门口张望。 可惜,那队报喜的队伍没有在门前停留,继续往前去了。 “会试报喜也是从最后往前报吗?” 魏广德这会儿开口问道,他们这桌坐的不仅有劳堪、沈良栋,还有朱世隆、张科这些上届乡试的举子,夏可范、陈忠烈两个二十八年乡试的举子也坐在这里。 “往年是这样。” 说话的是陈忠烈,四十多岁的人了,是正月里才赶到的京城,想来一路也是遭了老罪了。 魏广德他们走的早,来的一路上还没怎么被冻着,只是车队过了山东才感受到北地的严寒。 陈忠烈走的晚,自然是一路顶风冒雪来的。 好了,魏广德心里哀叹一声。 如果这报喜的队伍前面没自己的喜报,那,好像自己就只能真的等嘉靖三十八年的会试了。 又是三年时光,也难怪陈子昂在科举失利后,会写下那首《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是诗人对人生短暂的感喟,用词大气豪迈,却带着满满的悲壮。 在这个时候,魏广德肯定不会念出这段煞风景的诗词,太特么不吉利了。 现在榜单未见,上面未必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就算要幽叹一声前途渺茫,三年之后又是三年,青春岁月蹉跎,那也得等明天吧。 不过想到《登幽州台歌》,魏广德不觉轻声念出《楚辞-远游篇》中那句,和此诗开篇相近的那段: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正文 166九江府帽子戏法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魏广德轻声念出《楚辞-远游篇》中那句,屋里的举子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只是众人都没接话。 其实,这会儿不少人或许也在想着那首《登幽州台歌》吧。 那队人已经吹吹打打走远了,也不知道是去哪家会馆送喜报, 讨喜钱。 这一刻,魏广德感觉似乎外面的人都很喜庆,唯有屋里人,气氛很是压抑,如同这气温一样。 虽然马上进入三月,北京的天气总算开始转暖, 可是依旧寒冷, 更何况现在其实还是在晚上。 这些报喜的也是不容易,这么冷的天气去送喜报。 钱,赚的都不容易。 “上两届我们九江府考上了几个?” 魏广德身体侧向一边的朱世隆,压低声音让尽量少的人听到,毕竟还是有点让人丧气的。 “三十二年九江府一个都没有。” 朱世隆轻声叹气道,“二十九年.......” 朱世隆说道这里不由一下子停顿住了,有点不确定的看向夏可范那边。 他那会儿还不是举人,自然没有上京赶考,不知道当年的情况很正常。 就算进士消息到了九江府,那会儿怕也在家用功读书,反正在朱世隆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一茬。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我们九江也没人上榜。” 夏可范低沉的声调响起,传进魏广德的耳中。 特么的, 谁说江西科举牛叉,都特么是那几个府的事儿,其他府就没见到几个上榜的。 九江府有白鹿洞书院,按理来说成绩不会很差, 可是现在白鹿洞书院偏偏主讲心学。 也不是说朝廷不录心学门人, 但是显然大部分九江府学子少有去白鹿洞书院进学的,魏广德也只是在白鹿洞书院读了三个月,看了书院的藏书和一些文章就离开了。 不多时的功夫,就是七八队报喜队伍过来又离开,可是进九江会馆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这会儿,屋里举人们逐渐有些意兴阑珊,就连那边两桌的商人也有点沮丧,想来是想起前两次的会试,九江府也是没有贡士出现。 没有贡士,自然就没有进士,也就没人当官了,害得他们连准备好的礼物也送不出去。 倒不是他们钱多了没地方花去,实在是他们太需要有老乡照应了。 就算平时举办个宴席啥的,都请不到什么官面上的朋友,只能找周边府县的官员充场,更别说真遇到棘手的事儿,需要官场中人帮衬。 外人都只说江西如何,却少有人去关注, 九江府在北京就没几个官员, 位极人臣的那几位,没一个是九江的,不是分宜就是吉安。 对此,没什么好说的,魏广德只能撇撇嘴。 不多时,又有报喜队伍吹吹打打过来,随着喜庆乐曲声渐大。说明这队报喜的队伍正朝这里走来。 不过到这会儿,九江会馆里的人因为前面几次升起希望又失去希望,到是没人再转头看向大门口,或许之前魏广德和朱世隆、夏可范他们的对话才是最致命。 不过说来也怪,你越不关心,这吹打之声却愈发大起来,不多时锣鼓唢呐声已经到了大门外。 这个时候屋里已经有人转头看了过去,虽然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可是随即这些人眼睛就猛然瞪大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那是几个穿着红衣的报子到了门口,抬腿进门了。 喜报是送这里的,送九江府的,时隔几年了,九江府貌似终于又开胡了。 听到唢呐之声进了屋,屋里所有的人都激动起来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进屋来的几个人后面几个依旧卖力的吹着唢呐,敲着手中的锣鼓,站在前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份大红喜报。 当然,这都是他们得到在贡院里面办差的人送出来的信息,在公园大门外临时填写的,可不是贡院里面写好送出来的。 但是需要说明的是,大明自建朝之始起,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假冒科举喜报的事儿,这样的事儿要是真的发生了,怕不是骇人听闻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读书人的斯文。 所以,看到报子满脸堆笑进屋,屋里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来骗喜钱的,这行的职业操守还是很不错。 那手里拿着喜报的人,也没想要弄清楚喜报上人名到底是哪一位,直接打开手中的喜报开始念起来,样子似模似样,就好像是乡试衙门里派出来报喜的一样。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会试捷报,恭喜江西九江卫魏广德魏老爷荣登甲榜二百七十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随着报喜之人口中大声读出喜报内容,九江府上榜的第一个考生的名字终于被众人所知。 是魏广德。 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去年刚刚吊榜尾成的举人,他居然过了会试,成为贡生。 惊讶之余,商人们却是惊喜起来,虽然名次偏低,但是也没什么,作为九江府出来的老乡,还是与有荣焉。 商人们纷纷起身往魏广德这桌走来,他们要抢在其他人前面恭喜这个新鲜出炉的贡士。 魏广德这会儿还惊讶的张大嘴巴,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之前,在从朱世隆、夏可范口中知道九江府已经连续两届会试没出一个贡士后,他之前还怀有的那点侥幸心理早就消失无踪。 就这屋里,文才比他好的,如劳堪,如夏可范,他们或许还有争榜的实力,自己,还是洗洗睡吧。 夏可范之前是不认识,可是这段时间里熟悉起来,魏广德发觉这人和劳堪有的一拼,也是很有才华的人,就是年岁大了点。 “恭喜魏贤弟,你这是连战连捷,真的是京报连登黄甲。” 劳堪这会儿先是惊讶,随后就是惊喜。 他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可是魏广德过了会试,之后的殿试自然也没问题,他又不是长成歪瓜裂枣的样子,会被筛出去。 谷砗 就算自己没过会试,有个官身的好朋友也不错啊。 劳堪在九江府,可是和魏广德关系不错。 旁边的朱世隆这会儿也是回过神来,刚说九江府两届会试没一个登甲榜的,这不就来了一个,也是急忙起身向魏广德恭喜。 很快,在魏广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周围已经为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也就是临桌的方向只有桌子还没人。 魏广德脸上挂着笑容,到底什么样他自己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只是过了好久感觉脸有点疼,或许是笑的太用力的缘故,脸部肌肉有点点受损。 到这个时候,报子哪儿还不知道这次上榜的人是哪位,看看人群里那个,脸都要笑抽的少年。 没错了,就是他,这次的喜钱就指望他了。 看着魏广德一身衣服面料做工都不错,想来是一位有钱的少爷。 锣鼓唢呐声停下来,几个报喜之人很默契的,很统一的向魏广德这里拱手作揖,嘴里整齐的喊道:“恭喜魏老爷登上甲榜,京报连登黄甲。” 京报连登黄甲,这本来是说考生过了会试和殿试,才会两次登录在黄榜上,不过这在科举之人看来就是吉祥话,是祝愿他们科举连续高中的意思,所以大家都爱听这话。 而在报子口中喊出这话,自然也是在提醒着魏广德,该意思意思了。 魏广德这会儿收回还礼的手,对着被挤在人群外面的随从张吉吩咐道:‘看赏。’ “是,老爷。” 张吉答应一声,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锭银子递给那几个报子,顺手从他们手中接过那张不算正式的喜报。 十两银子,不算少了。 这也是之前魏广德打听过才确定的数量,可不能再像上次在南昌城,扰乱了市场价格秩序。 报子接过银钱,笑着有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即就退出了九江会馆。 好吧,他们这是要回到贡院去等其他的喜报,还要动作快点,跑前面,就可能有机会多拿一轮的喜报,才有可能拿到更多的赏钱。 基本上今晚所有的考生名字都会被填到甲榜上,明天一早挂在贡院大门之外。 就是今晚,他们是要把知道的那些上榜之人都送到,因为明天人家会接到贡院送去的正式喜报,不过那是发榜之后的事儿,当事人已经可以在贡院外看到榜单,惊喜自然也没那么大了。 对于报子来说,这行的规矩其实也挺多的,大家都是排队拿到里面传出来的纸条,一次就一个,跑得快的能够多跑两家,银子才拿得多。 当然,最后钱还要分给贡院里面的人一份,不然以后就没人递条子出来了。 出了一个贡士,让九江会馆很是热闹了一阵子,魏广德让张吉收下商人们赠送的礼物,这也是规矩,不管怎么样,这个场合东西都是必须要收的。 随着魏广德过了会试,会馆里的气氛也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不管怎么说都要比上几届强许多了,至少客栈掌柜很清楚九江府这几年的会试成绩。 “上一次我们九江府有人过会试,拿到贡士资格,那还是嘉靖二十三年秦鸣雷秦状元那届,但是我记得是有两位举子上榜,以为是德化的余文献,还有位是彭泽陶钦皋......” 因为有人上甲榜,这些话题也不再是个什么禁忌了,九江会馆掌柜的就应一些举子的要求,慢慢回忆起之前几届会试的情况。 这些会试,堂中有些人亲身经历过,但是大多数都没参加过嘉靖二十三年的考试,毕竟都十二年前的事儿了,当初那一批考生大多选择去吏部选官,做不了地方官,那去府学、县学也成,总比继续蹉跎岁月好。 众人既想听又有点忌讳,但还是很专心的听着掌柜的回忆当年事儿。 无疑,听众当中也就是魏广德比较轻松,毕竟他已经上岸了,别看名次很低,意味着殿试怕也没什么机会,可是总算经历了读书人要经历的全部过程,下一次考试那可就是殿试了。 同进士吗?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做不到高官,可是做个知县、知府,运气好混到四品也是有可能的。 魏广德不挑剔,只要能当官,能过上好日子,这次明朝之旅就算没白来。 至于读者想要看到的穿越者牛气冲天,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就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官场雏鸟,就别想了,何况这会儿魏广德魏老爷还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在幻想自己以后美好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广德这只小蝴蝶的到来煽动了一下翅膀,改变了九江府的气运。 在九江会馆的气氛又逐渐冷却下来后,远处喧嚣的喜庆唢呐声又传了过来。 其实这段时间这样的喜庆乐曲一直在众人耳中响起,可是连续几波报子过去后,众人的心又淡了下来。 可是,似乎命运就是这么给众人开起了玩笑。 当报喜之人进屋的瞬间,九江会馆里众人有激动起来。 对于举子来说,自然盼望从报子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对其他人来说则无所谓,这时候有人进门那就是好事儿。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会试捷报,恭喜江西湖口县张科张老爷荣登甲榜二百二十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张科也中了。 张科是上一届乡试的举人,也就是魏广德落榜那次。 没想到,转来转去他还是和魏广德一起登上甲榜,又坐起同年来了。 就在众人围了上去恭喜的时候,好事儿也是纷至沓来。 随着又一队报子进门,这下那两桌商人激动起来了。 连续失望了几届,这次貌似要打个翻身仗了。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会试捷报,恭喜江西瑞昌县夏可范夏老爷荣登甲榜二百一十二名,京报连登黄甲。” 嘉靖二十八年的举人夏可范也上榜了,成为了贡士。 相比之下,此时还围在张科身旁的夏可范激动的浑身颤抖,还是张科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生怕他一高兴就跌倒,然后再有个好歹来。 旁边的魏广德急忙从张科手上接过夏可范,对他说道:“你先赏了报子,我看夏老爷这是要缓缓才行,呵呵......” 魏广德从旁边抄起一张椅子放到夏可范身后让他坐下,这位就是之前从贡院抬出来的,身体好了还没几天,怕是受不得刺激。 张科这会儿正高兴呢,点头答应,叫书童给报子打赏,顺便把夏可范那份也垫上...... 正文 167会元≠状元 今天,到现在,魏广德很满意,自己上了甲榜,等通过殿试,他就可以骄傲的对人说自己是“两榜进士”了。 不止是魏广德,九江会馆的掌柜和来此的在京做生意的九江商人也是很高兴, 终于没有白白跑来坐上半天。 但是,也有许多人是非常不开心。 他们,自然就是其他二十多位赶考的举子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强颜欢笑。 好吧,现在时间还早,三百个贡士名额, 现在才不过报到一百位左右, 或许自己还有....... 在所有举子还在翘首期待的时候,魏广德、张科和夏可范已经坐在一起,商量明日一早一起去北京贡院看榜的事儿,看看他们的同年都有谁。 对于江西籍的贡生来说,他们还算熟悉,他们三个的组合倒是很有意思,囊括了嘉靖二十八年、三十一年和三十四年连续三届乡试举人,差不多这次上榜的江西籍贡生他们都应该有机会认识了。 当然,他们的目标可不止是认识本省的贡生,顺便也要认识下其他省的俊杰才子,以后作为同年,在官场上还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这样才能走的更远。 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 官场上更是如此。 大家都是以同年、同乡等方式,组成一个个小的利益团体, 期待有更好的发展。 而对在九江会馆里的人来说,接下来的时间更加煎熬。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 所有人都知道, 自己上榜的机会正在消失。 越往前,名次自然越高,自己有这个水平吗? 现在除了劳堪、沈良栋外,都是有过会试落榜经历的,自然早先乡试中举后产生的那一丝傲气早已消失无踪,在心底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在这一刻,这颗种子发芽了。 其实对于很多有才华的人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心魔”,走不过看不破这点,以后科举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也只有极少数的,或许时来运转,机缘巧合之下才能闯过这最难一关。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队报喜的报子,算算时间,怕是已经报到一百名以内了。 失望的情绪,逐渐在众举子心中漫延。 远远的,又是一队喜庆乐曲声响起,然后又逐渐销声匿迹。 其实, 在这一会儿,魏广德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就比如劳堪, 才华远远超过自己, 可是结果呢? 自己登上了甲榜,而劳堪却是,似乎是落榜了,虽然现在还有机会,可是魏广德也觉得机会渺茫。 夏可范才华不在劳堪之下,却也只混到二百多的位置,劳堪难道还能杀到一百名以内去? 那可是大概率成为二甲的存在。 远远的,又有锣鼓唢呐声响起,声音逐渐变大,更大。 所有人都把期盼的目光转向大门位置,期望这队报喜之人能够踏过门槛进到这里。 可是,当鼓乐声在众人耳旁响起,当报子真的踏足进入到九江会馆后,众人心中还是激动起来。 魏广德看着那些双眼似喷火的举子们,也在猜测这次会是谁有登榜了。 没让他们等太久的时间,或许是看到举子们望眼欲穿的样子,报子快速打开手中的喜报,声音充满激动的大声读道:“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会试捷报,恭喜江西德化县劳堪劳老爷荣登甲榜八十名,京报连登黄甲。” 劳堪上榜了。 八十名,真的是有机会上二甲的存在。 这一刻,那两桌早已激动的站起来的商人们,嘴里大声的叫好,同时手脚不慢的涌向了劳堪那桌。 本来魏广德还是和劳堪他们一桌的,可是在知道张科、夏可范登榜后,三个人就坐在旁边一张小桌子旁聊着天,畅想起明日的看榜,都在猜测这科的会元会是花落哪个省。 在这里,魏广德自然没有什么发言权,都是夏可范和张科在讨论。 现在,魏广德三个贡士还在外面,劳堪身旁已经被那些商人挤满了,举人们这会儿也只能站咋外面不断朝着里面的劳堪拱手行礼,嘴里大声喊着“恭喜”。 魏广德在一边看着那些商人,他们脸上挤出了比先前还要灿烂的笑容恭维着劳堪。 会试名次当然不比殿试名次,可是两者间差距不会太大。 基本上,劳堪是已经被确定进二甲了。 在九江会馆里众人为劳堪杀进会试前一百名欢欣鼓舞的时候,在他们的北边,北京城内城,永寿宫里。 “皇上,魏广德在会试榜上,只是排名很靠后。” 在大殿里,一个年老的太监正在恭谨的向御座上的嘉靖帝小声汇报道。 嘉靖皇帝此时只是慵懒的躺靠在椅子上,头上盘中个道髻,横叉一根金簪,身穿一件蓝灰色道袍,显的很悠闲。 “陈洪,你回报说那小子在战场上砍了一个倭寇?” 嘉靖帝挥了挥衣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问道。 “战报里是这么说的,奴婢找人查过,似乎确有此事。” 那个老太监就是之前去南京传旨的大太监陈洪,在知道那股倭寇被全歼后,他就拿走了所有的战报,同时对战报中提到的人安排锦衣卫在江西的人进行了详查,为的也就是在皇帝询问的时候能够说清楚,嘉靖皇帝可是很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一个书生,跑去学什么上阵杀敌。” 嘉靖帝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 “想来,那个魏广德毕竟是军户出身,或许耳闻目染所以有了这个喜好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陈洪抬头看了眼上面的嘉靖皇帝,没什么表情显露,这才继续说道:“之前九江那边回报说,这个魏广德和这次力主冲击倭寇的张宏福,平日里就常骑马出去,马上功夫都还不错。 平日里,魏广德在家里早上就要起来打一趟拳,都是军中的路数,那个张宏福也是。 毕竟,他是要袭职的,按照兵部的规矩,要袭指挥一职,功夫怎么也不能太难看。” “会试,他的房师是谁?” 嘉靖皇帝闻言只是随意的笑笑,而是继续问道。 “是翰林院编修亢思谦点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毕竟那里是贡院,或许陆指挥更清楚一些。” 陈洪低头答道。 “亢思谦是山西吧?” 嘉靖皇帝微微皱眉,略作思考后才问道。 “是的,山西临汾人,和李春芳李大人是同年,他是那年的传胪。” 陈洪每次面见嘉靖皇帝,都会尽量把功课做好,他可不想给皇帝一个糊涂的印象,问什么都不知道。 “你下去吧,多关注下那几个。” 半晌,嘉靖皇帝才开口让他出去。 陈洪得了吩咐,立马躬身缓缓退出了大殿。 谷春 “黄锦,你怎么看这个魏广德,贡士,还能上阵杀敌。” 待陈洪离开后,嘉靖皇帝忽然开口问身旁服侍的太监黄锦。 “奴才不是军户出身,倒是不清楚军户的传承是怎样,倒是听说,一般家家都会有点本事传下去,所以,上阵杀敌的本事多多少少还是应该会点,那点胆气想来也是老辈遗传下来的吧,毕竟他们家是世袭百户,没点军功是肯定得不到的。 不过对于读书人来说,更多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书本上才对。” 黄锦也不清楚自己跟的这位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捡自己知道是说,不能说他好,也不能说不好,棱模两可就对了。 “呵呵......” 嘉靖发出了一阵笑声,依旧看不出此刻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黄锦猜不出嘉靖皇帝的心理,不过寻思片刻又谄笑着说道:“说起来,老祖宗定下的卫所制还是挺好,卫所里还是能出些人才的。” “饭桶更多。” 嘉靖皇帝冷笑道,也不知道他想到了谁。 魏广德登上甲榜,激动的他一宿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也是强打起精神,跟着劳堪、夏可范他们去了北京贡院看榜。 一行人乘坐魏广德的马车直接从崇文门进入内城,不多远就右转进入贡院街。 北京贡院坐落在内城东南角,靠近城墙,马车不多时便到了这里。 虽然经过昨日报子在北京城里来回穿梭,已经把会试榜单的消息传递到上榜举子们手中,可是依旧有不甘心的举子过来再看看那张杏黄色榜单,试图寻找自己的名字,所以到了这里,魏广德他们看到的也就是人头攒动。 好容易挤到榜下,魏广德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名次,可依旧选择再看一眼确认,尽管他们都知道,出错的概率很小。 很快,魏广德就在271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果然是在榜上。 看到了名字,魏广德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来时,他们已经吩咐了会馆掌柜,如果在他们离开后有贡院喜报送来,就麻烦他们代为收下并打赏喜钱。 这会儿全身轻松下来的魏广德干脆就从最后往前看,看看自己都有哪些同年,或许其中有自己知道的人也说不定。 很快他就注意到几个江西籍考生的名字,邹善、杨标,都是去年才中的举人,魏广德自然认识。 随着继续往前看,顺便去找找劳堪,这会儿在他身边就只有夏可范、张科两人,因为大家名次都靠后,但不管怎么说都上榜了。 这会子,在他们心里,名次真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榜上有名就可。 一边看一边向前面挪步,没两步必然要和人撞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榜下都是人挤人,大家都还是不看路,都看榜去了。 魏广德连撞几人也不在意,继续往前看。 “广德,你也来看榜。” 正看榜的时候,魏广德耳边就传来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 魏广德收回视线看过去,连忙拱手作揖道:“曾兄也来看榜。” “是啊,过来看看,心里安心点。” 来人正是曾省吾,身旁还有两人和他一起。 这不过曾省吾话里透出来的意思,魏广德还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上榜了还是没上榜。 “曾兄在榜上?”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一句。 “三省是今科会试一百七十名。” 曾省吾还没开口,旁边一人就抢先道。 “恭喜曾兄,嗯,京报连登黄甲。” 魏广德忽然想起昨日听得最多的那句话,立即现学现用道。 “同喜同喜,魏贤弟怎么样?” 曾省吾问的很含蓄,不过意思很清楚,想知道魏广德上榜没有。 “我的名次比曾兄多一百名。” 魏广德开起玩笑道,都是上榜人,也就没那么多客套。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曾省吾排名靠前,似乎应该恭敬些才对,不过魏广德知道曾省吾不在乎那么多虚礼。 听到魏广德的话,显然他也是上了会试黄榜的,不止是曾省吾,就连他身后的两人也都是微微一愣,实在是看着魏广德那张脸太年轻了。 “魏贤弟是七十名?” 曾省吾显然是从前面看过来的,不过他一时没理解魏广德的意思,以为魏广德的名次比他高一百名,可是前面貌似没看到魏广德的名字啊。 “我是271名。” 魏广德老老实实的说道。 “啊,呵呵......厉害,贤弟才十七岁吧,这都和我们是同年了。” 对于这一帮子人来说,大多都是二十多,三十岁,一下子蹿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好吧,或许有点不习惯。 接着,魏广德就把夏可范、张科介绍给曾省吾,也说了曾省吾的来历,老家江西彭泽,只不过是湖广承天籍,随后曾省吾也介绍了他的同伴。 “曾兄从前面来,这次会试会元是谁?” 张科忽然问道。 好吧,这也是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想知道会元落在哪里,要知道,这可就是预备状元了。 “你们应该认识,是金达。” 曾省吾直接回答道。 “啊,金达。” 魏广德他们三人听到是金达中了会元,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人他们自然知道,只是都不熟。 金达是嘉靖二十五年的举人,名次据说很高,差点解元,不过这个人性格有点顽固。 知道这点,主要还是因为腊月二十九的酒宴上,大家都对严家父子恭敬有加,算不上巴结,至少礼貌还是都做足了。 魏广德自然是想要上去巴结的,但是顾虑到未来,所以很踌躇的选择了放弃。 就算要巴结,肯定也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个事儿,私下里再说。 可是就是这个金达,一点没给严家父子好脸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老乡,又是在节气上,怎么也该把面子给足才对。 魏广德似乎已经预感到,金达这个状元怕是要飞了。 正文 168心境 金达得了会元,不过魏广德、张科等人都是知道那晚的不愉快,知道他这个状元肯定拿不下来。 对于严嵩这样的人,说句位极人臣不过份。 他可以成不了事,可绝对能够坏事。 内阁首辅,肯定是要进殿试读卷官的,就以现在严首辅的权势, 要打压一个金达,都不用说话,仅仅示意就足够了。 “金达怕是有五十了吧?” 上次宴席上看到金达,魏广德没和他说几句话,只是过去客套下,当时就感觉这人年纪很大了。 说实话, 魏广德不觉得这样的老头还有机会考到好名次,写作的黄金年龄怕是已经过了。 但是, 还真没想到, 居然让他拿下了会元。 几人闲聊的时候,忽然听到榜尾那边一阵骚动,不少人都在躲避什么,纷纷后退。 很快,在人散开后,魏广德就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已经瘫倒在地上,只是一只手强撑这地面,而另一只手却是指着榜上,似乎是在呜呜哭泣。 他身旁站着两人,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怎么。 魏广德心在有些奇怪,随口就说道:“那边是怎么会事儿?” 却是听到一旁的夏可范长叹口气, “那是震川兄吧。” 夏可范是这里几个人中取得举人资格最老的,来京时间也是最长,知道的认识的人也最多。 “震川?” 曾省吾奇怪的复述一句,显然是没听过这个名,很是诧异的样子。 “他怕是这次参加会试的举人中, 资格最老的了吧, 嘉靖十九年的举人,这次应该是第六次落榜了。” 夏可范摇摇头说道。 从榜尾看过来,夏可范没有看到那人的名字,现在看他这样,自然猜到又是榜上无名了,所以才如此。 “不知你口中的震川是......” 旁边有人听到他先前的话,这个时候开口问道。 “昆山归有光。” 夏可范很直接的回答那人的话,说出了地上那人的名字。 魏广德撇撇嘴,还能怎么说,钦佩他科举的毅力吗? 六次落榜,意味着他考到举人到现在,已经十八载了,换旁人,怕是已经回家不玩了。 魏广德在一边看着那人,头发胡子都白了,还在京城考会试。 都已经是举人了,这么大年纪,孙子怕也是满地跑了, 回家享享清福不好吗? 摇摇头, 准备继续看前面的榜单, 这会儿身旁已经有几个人走了过去,怕是那人的朋友吧。 为了自己的执念,一直呆在京城参加考试,看似执著,实际却是有些自私的,难道心里就一点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人,在南方还在等候他的消息,担心他是否平安? 魏广德没了兴致,和曾省吾拱拱手告辞,就继续往前走,他估计金达这会儿应该在前面。 “也好,你前面去吧,这次会试上榜贡士都在榜首聚会,我们一会儿也要过去。” 曾省吾笑道。 两伙人分开,魏广德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看自己的同年,前面贡士们聚会,估计要找地方畅饮。 会试结束,官府可不会举办什么宴会,也没什么仪式,那些都要等到三月十五的殿试以后排出进士榜后才会有,也就是琼林宴了。 等晚上魏广德几人喝得醉醺醺回到九江会馆,张吉从掌柜的手中接过贡院发出的大红喜报,魏广德傻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后被张吉扶进自己屋子。 魏广德现在是真的很满足,并没有因为自己名次靠后有什么压力,魏广德自己就从没想过拿下什么状元,不现实。 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做官了,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好。 接下来几天,江西会馆又发下酒席请柬,对象自然就是今年会试通过的贡士们,魏广德等四个九江贡士自然是欣然前往赴宴。 让魏广德始料未及的是,金达再次在宴会上给严世藩甩了脸子,显然是真的不打算要状元头衔了。 魏广德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位对严家有这么大的过节。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江西贡士参加的宴会,怎么也该暂时放下一些成见,哪怕依旧不鸟严家,也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家下不来台。 严家显然也是向要修复和会元之间关系的,只是完全白费。 魏广德在心里只能为金达默哀,都说人老了该想开才对,真没想到这位都快五十了火气还这么大,不就是一杯酒吗? 大庭广众之下,魏广德也没有凑上去巴结严世藩,他的目标是严嵩严阁老,可从没看好这个小阁老。 就来京的两个多月里,魏广德在外面就没少听到传说这位贪财的传闻,收钱办事,在京城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也不得不佩服严家的圣眷之隆,几乎可以说闹得满城风雨了,严家居然还能屁事儿没有。 接下来几日,魏广德就和同年们在京城开始吃喝玩乐,对于之后的殿试,众人其实都没什么压力,因为都已经在会试中排好名次了,还有什么好期望的。 至于继续读书,期望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还是洗洗睡吧。 三甲靠后,魏广德完全对殿试没有想法,如果说有,那就是该怎么贿赂小阁老,好给自己安排个好点的职位。 这样的生意,严阁老是从来不碰的,都是小阁老出面。 当时间来到三月十四日,中午,魏广德就听到张科外出听到的消息,也就是明日殿试的读卷官等安排。 紫禁城奉天殿内,大太监黄锦正用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大声宣读着旨意: “......以廷试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严嵩、少保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徐阶、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吕本、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许论、吏部尚书吴鹏、户部尚书方钝、刑部尚书何鳌、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闵如霖、工部右侍郎雷礼、工部右侍郎掌通政使司事赵文华、大理寺卿张舜臣、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掌院事尹台、翰林院侍讲学士袁炜充读卷官......” 谷鉯 和之前的会试一样,殿试除了由皇帝直接指派读卷官外,还会有礼部奏请提调官、受卷官、弥封官、监试官、掌卷官等,各人各司其职。 早朝结束后,奉天殿就完全交给了礼部人手中,他们要为明日的殿试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殿试,对朝廷来说是非常庄严隆重的。 不过这些对于即将走进奉天殿参加殿试的贡士们来说,除了“哦”一句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晚,所有参加殿试的贡士们都选择早早的睡下,养足精神为明日的殿试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魏广德早起,在张吉的服侍下穿上一件崭新的圆领襕衫生员服去参加这次的殿试。 按照惯例,即便会影响自己修仙大业,嘉靖皇帝还是会选择亲临奉天殿,只是可能会缩短许多时间。 以前魏广德看过电视,雍正皇帝在太和殿给殿试考生掌灯的情节,魏广德相信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那时的太和殿,也就是现在奉天殿,在老百姓口中的“金銮殿”。 嘉靖三十五年三月甲戌寅时,魏广德穿着自己蓝色襕衫,和劳堪等三百名贡士已经齐聚大明门外,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众人都按照会试名次站好位置。 劳堪自然是去了前面,而魏广德和张科、夏可范三人就只能靠后了。 随着点卯完成,确认三百名贡士全部到场,礼部官员又询问是否有人不能参考。 贡士自动获得殿试资格,这是毋庸置疑的,礼部官员之所以在这里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是出于礼制,如果有贡士家中长辈在这几天去世,他得到消息的话,就必须停止这次的殿试,待到三年后和下一届贡士一起去参加殿试。 对于他的问话,场中自然没人接话。 确认无误后,礼部官员就带着所有贡士从大明门侧门进入,沿着长长的甬道往里走。 甬道两边有高高的红墙遮挡,不过魏广德清楚,墙后面就是朝廷的几个重要衙门驻地,五军都督府、礼部、吏部、兵部等权利衙门就在这附近。 这里,就是后世所谓的千步廊。 或许是因为红墙遮挡了视线,魏广德一时也分不清楚后世的这里是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此时天色很暗,只有甬道两侧隔不远就放着的一个石制灯台散发这亮光,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 当走出甬道尽头,视线变得宽敞起来,而在他么前方看到的就是那扇魏广德曾经看到过的城门——承天门。 之前看鳌山灯会的时候,他们可不是从大明门进来的,而是从两侧长安街到的这里,此时两旁的街道早已封禁。 承天门。 魏广德看到这座熟悉的城楼,随即就知道自己刚才走过的位置是哪儿了,后世甬道两侧的衙门应该是被推平了,变成了人民大会堂和博物馆,甬道被拓宽,也就是天安门广场了。 魏广德不经意回头又看向了身后的甬道,可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让他立即遭到了也不知道礼部还是都察院御史的斥责。 “不许东张西望。” 魏广德只好老老实实转身,恭敬的跟在前面人的身后继续前进。 在这里经过金吾卫的检查后,穿过承天门,这里是一个瓮城,两侧和前方都是城墙和城门,后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算是进了故宫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 三百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整齐的队列前进着,让魏广德似乎又产生了一点错觉,后世李自成的流民大军攻陷北京城的时候,怕是不会这么整齐的队列开进皇宫,也只有八国联军的时候或许有过。 魏广德印象里,依稀记得看到过一张老照片,也不知道是哪国的军队,配图介绍就是联军进驻皇宫。 魏广德的心情不知怎么就低沉起来。 当初这里面他可是来过的,或许走的步伐就和流民大军一样,散漫的如同散步的往里走,同时还左右张望,看看皇帝住的家什么样。 魏广德还依稀记得,前面端门左侧好像还有房屋,好像就是售票处,卖故宫门票的。 这些,魏广德只敢在心里想想,他现在不敢乱看了,军户出身,多少知道点纪律。 穿过端门后,前面城门下已经站满人,都是今天上朝的文武大臣。 本身初一十五就是大朝会,在京官员都要参加,何况今天还是殿试的日子,所以没特殊耽误都赶来了,或许是想重温自己走过的那条路。 在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像他们这样一路走来的。 贡士队列在大臣们身后站定,那些文武百官也大多转头看向他们,不少人还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用手指指点点的指向他们。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站在人群中,心情实在不怎么样。 那晚的记忆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大明亡了是大清,汉人成了奴才,然后就是近代的屈辱历史。 魏广德以往只想着得过且过,他可不相信自己这样的学渣能改变什么,历史的车轮可不是他这样一只小蝴蝶可以影响的。 如果试图去改变,或许自己就会被碾压的粉身碎骨。 自己穿越的时代,算是不错了,至少不是崇祯那会儿,那个时代就算自己考中进士,怕也不敢跑北京来会试,北上之路实在是凶险莫测。 只是自己的子孙怕是要遭罪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孙子还是哪一代。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本来准备好的考试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 或许是时辰到了,魏广德听到了钟鼓之声,墙角下几处朝房门也被打开,有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直接走进午门两侧已经打开的左右掖门,外面的官员们则是随着他们身后穿过左右掖门。 走前面的清一色都是大红官袍,而青色官服的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前进,就如同贡士们的队列一样,因名次排前后,等级森严。 魏广德此时心情有些沉重,再看到眼前的情况,心在不自觉涌起一股不甘来。 对于注定是三甲的人来说,正常情况下可能自己是没机会穿上那身绯袍,成为四品官员,可是...... 刚才的记忆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知谁在后世提过,明朝灭亡了,汉人的脊梁被打断,只剩下卑躬屈膝的奴才。 来到明朝虽然只有短短几年,可是魏广德已经看到了这时代太多的黑暗。 想想后世明朝实亡于财政的论断,明朝没钱吗...... 正文 169殿试 魏广德心态坏了,站在午门外想了很多,怎么跟着贡士队伍进的午门都不知道。 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随着队伍来到了奉天殿外,站立在丹墀的西侧。 在他们前面的,就是那些青衣官服的官员,他们是没资格进入奉天殿的, 那里只能是上了品级的官员才能踏足的地方。 只是此时奉天殿的大门完全敞开着,魏广德还能模糊的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百官和贡士们站定后,掌管朝会礼节的鸿胪寺卿奏请皇帝升殿,随着礼乐响起,嘉靖皇帝穿着衮服从一侧出来,进入了奉天殿, 此刻大殿前响起净鞭之声。 “啪....啪....啪....” 皇帝坐定后,在鸿胪寺官员的唱和声中百官和贡士向着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行叩头之礼。 之后,奉天殿里说了什么,魏广德隔得远是一点也没听见,他这会儿主要精力都用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了。 尽量让自己丢弃先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些情绪,他要放空思想,让自己完全安静下来。 随着耳中传来“宣今科贡士上殿”的话语,魏广德又一次机械的跟在其他人身后,缓缓往前走,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此时,坐在奉天殿上的嘉靖皇帝看着缓缓走来的三百个贡士,双眼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广德他们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这个时候才有资格走进了奉天殿。 魏广德他们的站位可是有规矩的,贡士之间都被要求保留出足够的距离,一直到所有人都站好位置, 站在殿下的他们再次向御座之上的嘉靖皇帝行叩头之礼。 在贡生们入殿的时候, 大殿上的文武官员已经自觉让到了大殿两侧。 奉天殿虽然大, 可一下子进来三百人, 还是被挤个满满当当。 “开始吧。” 看到差不多了,嘉靖皇帝开口小声对旁边的太监说道。 随即,跟随在皇帝身旁的太监双手展开一道圣旨,用尖细却极有穿透力的嗓音大声读起来。 “三十五年甲戌廷试天下贡士制曰:朕惟天命立君以宰于率土,必有分理协助之臣,所谓邻哉也。吁尧舜之克圣不有高贤大良之助,岂二圣独劳耶?夫以古之元首股肱真是一体,上下相资。不若兹时之大不同者,朕以心腹置人心腹,中何乃视我仇讎焉?安望为国恤民也。朕固无知人之哲,能官之智,我欲闻是知能之。方尔多士,目睹既真。当有益我知能之道。悉著以对勿讳勿欺。” 待那太监读完圣旨,嘉靖皇帝这才挥挥手,那太监收起手中的明黄卷轴缓缓走下来,交给了本次殿试的提调官,这就是颁赐策题,提调官将策题放置于奉天殿中间通道的策题案上。 皇帝已经颁赐策题,接下来自然就要贡生们来答,不过在此以前,魏广德他们又被鸿胪寺官员指引着再次向御座上的皇帝行行五拜三叩大礼,礼毕后才起身侍立。 大明的五拜三叩是君臣之礼, 五拜里面前四拜都是稽首,最后一拜是磕三个头,都是取自《周礼》的九拜。 至于民间说的三跪九叩大礼,那个其实是皇帝祭天用的,只是被后朝滥用了。 就这短短的十来分钟,魏广德已经跪了三次,他开始认真思考留在京城做京官到底好还是不好的问题。 “开考吧。” 御座之上,嘉靖皇帝看着今年的贡士,他们几天后就会摇身一变成为进士,成为天子门生。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十多年了,十多次的殿试,让他早已没有最初“天下人才皆入我彀中”的感觉,很是平淡的看着殿下的贡士。 殿试,国家的抡才大典的,他是必须出席的,至少基本礼仪要走完。 只是,这会儿的嘉靖皇帝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或许还是觉得回西苑打醮更好一些,所以想尽快结束这些繁琐的程序。 在他话落后,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太监按照早就安排好的顺序端着一张小桌子上前,在他们身后还有人拿的是笔墨砚台开始分发下去。 在太监们做完自己的事儿后,礼部官员开始分发题纸,每人十二张,不会多也不会少,都是昨晚由印卷官检查用印后交给他们的。 题纸用宣纸裱成,极为考究,每页长四十厘米,宽十二厘米,有红线直格,每行二十四字,要求每字皆须书写工整。 考生逐一跪接题纸,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答题。 “元首股肱真是一体,上下相资。” 这道题,很是出乎魏广德的意料,他这会儿就在心里默念他提炼出来的一段话。 在此之前,魏广德一直以为嘉靖皇帝会出的题,要么是解决北边鞑奴或者南方倭患,再不济就是解决财政问题,为他的修仙事业添砖加瓦,可是魏广德是真没想到皇帝出的题会是这个。 之前圣谕已经说了,古之尧舜有高贤相助,功劳不是二圣独得,而是大家都有功劳。 这是要开始强调“君臣一心”? 难道嘉靖皇帝已经发觉官场风气糜坏,党争加剧,吏治遭到严重破坏,渐渐脱离了皇帝的掌控。 故此,皇帝在策问体现出他对吏治清明,君臣相和的强烈诉求。 魏广德看完题目没有马上就开始答卷,而是思索起来。 其实,此时大部分考生都没有马上答卷,而是在思索策论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试不同于之前的乡试、会试,不看文才而是看解决之法。 殿试成绩很大一部分就是在于考生领会到出题人的心意,该怎么答,答对了方向就出彩,名次就有可能提高一些。 不经意间,魏广德偷偷抬头看了眼御座上的那位,虽然戴着冕冠,脸部被冕板前垂的冕旒挡住看不真切,可是魏广德还是依稀看清楚嘉靖皇帝那张脸,大长脸,脑门好像有点高,浓眉大眼,胡子倒还好,不是大胡子。 身上的冕服也是“肩挑日月,背负星辰”,这些其实魏广德也看不清楚,都是书上这么说的,想来不会差。 嗯? 魏广德忽然感觉好奇怪,他好像看到皇帝嘴角挂出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紧接着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紧,他感觉到似乎自己的视线和人对上了。 谷镹 是的,虽然想要离开,可是也不能这个时候就马上起身就走,嘉靖皇帝朱厚熜也坐在御座上俯视着下面的考生。 有些人已经在磨墨,更多的还在那里思考。 这次嘉靖帝也是心血来潮,现在的考生都喜欢揣摩帝心,其实不止是考生,就是自己手下的那帮大臣也是这样。 民间都以为朝廷为了南倭北虏头疼,官场里的则大多知道朝廷财政紧张,想来下面这些考生也是同样的心理,他们押题应该会往这个方向上赌,朕偏偏就不和你们的心意来。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嘴角漏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然后他就发现一个靠近大殿门口的家伙正在偷偷抬头看他。 身为九五之尊,嘉靖皇帝自然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毕竟都快是自己的门生了。 而且,就他所在的那个位置,估计也就是三甲之列,或许将来基本没可能再来到这里,到这奉天殿来了。 嘉靖皇帝不是笨蛋,相反他却是极为精明。 他熟悉官场的套路,包括各种潜规则。 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有些东西已经既定事实,就连身为皇帝的他也无法改变。 而对于那个偷看自己的小家伙,嘉靖皇帝看的很清楚,年岁不大,估摸着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在一帮以三四十岁为主的贡生当中还是挺显眼的,脸太嫩了。 心血来潮之下,嘉靖皇帝收起笑容,但是也没有板起脸,而是温和的冲他点点头。 好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什么意思,台下的魏广德自然就更看不懂了。 之前在京城里,倒是听到过不少八卦,说嘉靖皇帝有事没事就喜欢写些正常人看不懂的条子交给内阁,让他们去猜,魏广德的感觉就是怎么神秘怎么来。 好了,现在嘉靖皇帝给自己的动作,他一时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殿试程序走到现在,嘉靖皇帝感觉也差不多了,冲身旁的大太监黄锦点点头,随即起身就离开了奉天殿,在皇帝离开后,其他和本次殿试不沾边的官员也都纷纷退出。 因为在举行殿试,自然不会有太监大喊一句“退朝”,即便是高官勋贵离开奉天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御史和监试官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皇帝那个小动作,魏广德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会儿他已经开始磨墨了,老是发愣也不行。 卷头写好姓名籍贯等信息,都是写滥了的,每次科举开始都这样,一会儿考完还要弥封。 殿试的策论,魏广德还在揣摩该拍皇帝的马屁好呢还是拍皇帝的马屁好,最后想了几个方案,选择了一个拍法,那就开干。 “臣对臣闻.帝王之御天下也.必尽官人之道而后可以致天下之治.必得官人之要而后可以享天下之逸......” 这是策论的格式,所有人开篇都要写“臣对臣闻”,之后才是自己的论述。 起先还是先讲大道理,帝王统治天下,一定要有选人的方法,才能达到天下治理;一定要获得管理官员的技巧,才可以享受天下的安逸。 之后就是选贤的意义,洋洋洒洒魏广德却不敢随便落笔,而是要把答案在心里反复推敲数遍才敢写上题卷。 如此就很耽误功夫了,虽说殿试时间是一天,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日暮西山,便会强制收卷,考生的答题至此结束。 虽然只是一篇千字的策论,却是耗费了魏广德无数的脑力。 就算想好后面怎么写,魏广德在写上题卷时还要用心去写,或许是小时候挨打多了,到现在魏广德对自己的书法也不是很自信。 即便他已经是举人,是贡士。 整个答题过程中,除监试官、巡绰官等考场官员外,其余官员都已经离开,包括读卷官和其他不相干的执事官,收卷官员都只能在殿外候着,毕竟考生们交卷一般是在下午,有考生交卷他们再进来按照流程收走答卷。 琢磨了半天,魏广德写下了二百来字,这个时候他就闻到一股扑鼻香味,午饭来了? 魏广德鼻子耸耸用力的吸了吸,随即寻着味看过去,殿外飘来的,也不知道中午这顿能吃到什么美味? 魏广德心里这么想,思绪有点乱索性也不写了,继续思考后面怎么写,等着人送来午饭。 到不是魏广德嘴馋,毕竟是皇宫中的食物啊。 不过当他们的午饭送上来后,魏广德就是皱皱眉,没有他之前闻到的饭菜香味,就两个馒头和一碗汤。 就这个,就把他们打发了? 大殿里的监试官已经开始轮流出去用饭,好吧,魏广德知道,好东西都被他们吃了。 魏广德只好吃掉这点东西,太简单太少,根本不够他平日里的饭量。 想要抬手叫人再送点上来,可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是熄了这个心思。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魏广德又继续往下写。 但是魏广德不知道,在回西苑的路上,他又不小心被嘉靖皇帝问起来。 好吧,殿试的时候抬头偷看皇帝的小家伙,嘉靖帝觉得很有意思。 进士们在传胪大典上偷看皇帝的多了,可是殿试就偷偷往上看的,嘉靖皇帝印象里好像还是第一次,不经意间就问起身旁的太监。 有些东西,他这个皇帝可以不管,可是身旁的太监却是不能不知道。 贡士们的位置,也是有规矩的,都是按照名次站位,不能出错。 嘉靖皇帝只能根据魏广德的位置大致判断他会试成绩可能不太好,但是具体多少名就不得而知了。 在皇帝问起来后,他身旁长期服侍的太监黄锦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一边的陈洪,外朝这些事儿,他更熟悉一些。 听了皇帝的问话,陈洪想了想皇上所说的位置和年岁,大致就猜到那人是谁了,于是谄笑着对嘉靖帝说道:‘圣上,你看到那人应该就是魏广德了,贡士中就数他年岁最小,今年才十七岁。’ “哦,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原来是替朕上阵杀敌的小将军啊。” 嘉靖帝只是微微点头,“会试成绩是多少名?” 正文 170阅卷 魏广德吃了送来的午饭,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写他的策略。 魏广德虽然年轻,可也不是那些不通世事的呆书生,皇帝出的题目,自然要歌功颂德才好,褒扬了皇帝还要记得吹捧下朝臣, 至少在当下,元首股肱真是一体,上下相资。 当然,委婉提出一些建议还是要的,不然就没一点亮点,不过都是别人用烂了的招数。 魏广德可不会学那些愣头青,想要靠着谏言搏出位,殊不知在读卷官这关前便会败下阵来,根本连令皇帝听见的机会都没。 继续往下写:“臣观《书》曰:“天佑下民, 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则君者,天之所以立以为生民主,而民之所以利赖者也。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则臣者,君之所资,以为臣邻,而为国之所倚重也。君欲求人以恤民,必秉知人之哲,备能官之智, 而后鉴别始精,自可以得汇征之贤臣。欲为君恤民, 必尽有相之道,竭匪躬之节, 而后忠贞不失,自可以尽代终之责。君不知人,则贤否混浠而莫之辨,忠邪并进而莫之察,膏泽不能下究,望其恤民也难矣!” 从《尚书》中有抄了两段话结尾。 话里意思是说上天佑助天下的民众,为人民选立君主、师长,为民立君以安民,为民立师以教民。 自然,魏广德最后说的意思其实就是嘉靖皇帝是上天给民众选择的君主,大臣是君主的肱骨,如果君主有过失,大臣要辅佐君主,大臣不要当面顺从君主,但是却在背后议论,君主也要注意大臣,不能被大臣蒙蔽。 写到这里,魏广德又是沉思良久,觉得该说的也说了。 前面吹捧了,后面稍微提一点吏治就是了, 皇帝会不会被蒙蔽,这个他也管不了。 魏广德感觉这篇策论还算不错,主要是没想到嘉靖皇帝没按常理出牌,弄出个“君臣题”来考人,之前准备的几篇腹稿都只能作废,临时凑一篇出来也就这样了。 魏广德仔细检查一遍,觉得没什么好修改的,这才誊抄一遍在题纸上,检查主要也是防止用了一些不恰当的字,格式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魏广德在检查完题纸后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了,这就起身走到大殿东角门处递上自己的卷子,在受卷官手下题纸后,转交弥封官进行弥封,之后就不管魏广德什么事儿了。 走出奉天殿,魏广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环视一圈,依稀感觉似乎和当年他来这里旅游时候差不太多,或许有些细节上的变化,但是也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出了大殿就代表魏广德殿试结束,随即有当值小太监过来带他离开这里,魏广德也没法多做停留,跟在小太监身后出了紫禁城。 到了大街上,魏广德找到张吉就说道:“找家最近的酒楼,少爷我饿了。” 现在魏广德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皇宫里提供的那俩馒头那里够吃。 上了马车,李三赶着马车就往前跑,为魏广德找吃饭的地方,张吉坐在里面还纳闷问道:“少爷,皇帝不给你们准备午饭吗?” “有,就俩馒头,够少爷吃吗?” 魏广德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儿。 到了晚上,随着最后一个贡士夏可范回到九江会馆,今天的殿试算是彻底结束了。 不过考生们没事儿,可是紫禁城文华殿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掌卷官已经把弥封好并盖上弥封关防印章的试卷送到了这里,按照读卷官的人数分成了十四份分别交到十四位读卷官手中。 此时大殿中央已经摆上十几张桌子,相互拼接在一起,十四位读卷官各占一张桌子开始阅卷,根据题纸上的策论给出自己的评价,并按照“上、中上、中、中下、下”五个等级记上一个记号,便于后面进行统计。 执事官是直接把贡士们的题卷送来,而省去了以往科举考试中的誊抄环节。 在各人都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后,有內侍进偏殿请出读卷官。 他们是在离开奉天殿后直接到了这里,按照嘉靖五年定下的规矩,这三天时间里,读卷官都不能离开皇宫回家,只能留在朝中休息。 随着一份份答卷被读卷官翻看后,写上自己给出的评判标准,之后还要轮换着来,每一份答卷都要被读卷官看过,写上十四个记号然后汇总。 最好的题卷,自然是上等评判越多越好,下面的执事官也按照这个标准排好已经看完的题卷。 当然,读卷官也不是机器人,不可能一直就在文华殿呆满时间,中间觉得累了也可以休息,这些天的吃食也会有光禄寺准时送到。 在一间休息的小房间里,严嵩皱眉看着一名內侍,“你是说陛下回西苑的路上,又问起魏广德?” “是的,小人在一边亲耳听闻,当时是陈洪公公回的话,陛下还问过他会试名次......” 內侍接下来的话已经不重要了,严嵩这会儿已经判断出嘉靖皇帝对魏广德或许是真有点兴趣了,不然也不会几次问道他。 严嵩进入朝廷高层,和嘉靖皇帝接触的时间不短了,算起来已经是快二十年的君臣,自然明白嘉靖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别看他一心修炼,可是对于朝廷上的事儿却是洞若观火,清楚的很。 內侍离开后,严嵩浑浊的眼神却是逐渐清明起来,他感觉自己或许猜到了点什么。 别看嘉靖皇帝平日里看上去精神和身体都还不错,可是他长期服用的那些仙丹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还瞒得过他吗? 更别说他就曾经吃过一颗嘉靖皇帝御赐的仙丹,直接让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回来还要陪着笑脸说是自己无福消受。 卫所世袭出身的人对皇帝来说,都是曾经立过战果的军人,其实和朝中那些勋贵是差不多的,值得老朱家的人信任。 他们在卫所世袭武职,其实也说明了这一点。 本来,皇帝应该更多的重用勋贵子弟,只是现在勋贵子弟普遍都不怎么样,所以朝中文官独大的局面已然成型。 被皇帝注意,自然代表着魏广德可能会有一条光明的前程,当然也有可能...... 谷劽 严嵩想了想,心中已经定下计来,试探下就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了。 贡士们怀着既热切期盼又心有惴惴的心情等待着殿试的成绩,魏广德也是一样,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份经过糊名,按理说不应该被人认出来的卷子,还是被一些有心人找了出来看到了。 这次嘉靖皇帝钦点的十四位读卷官,其中不少可是跟随严嵩身后的人,可以说他的一言一行会被这些人毫无保留的跟随。 当严嵩看到一份被他暗示过的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严嵩草草浏览过后就在上面写上了“上”的评判标记,然后被他递给了旁边的次辅徐阶。 这个时候原来的次辅吕本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少有参与到内阁办事中,徐阶已经成为实际上的次辅,虽然这次吕本也被点位读卷官,但是实际上他现在在内阁的位置只能排到第三位去。 徐阶接过严嵩递过来的题纸心里其实是有点纳闷的,都是看了一叠题纸后才转送过来,就这么单独一份递过来是什么意思? 看到上面的记号,最近的一个是“上”的评判记号,前面有两个都是“中”,徐阶有点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会儿判卷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每个人拿到的卷子,不管多少人看过,给出了评判,根据顺序就能知道谁给出的什么评判,更何况严阁老这是单独把这份题纸转来。 徐阶也没犹豫,只是心里略有点好奇,这份卷子是谁人所做。 但是也只是想想,草草浏览过后,他也在这份题纸上写上“上”的评判记号,后面人怎么做就不是他能干预的了,想来没人不会不注意到首辅和次辅给出的评判标准。 徐阶不经意看了眼严嵩,又看了眼严嵩旁边的吴鹏和雷礼,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份卷子后会是什么表情。 两日后,也就是三月十七日,嘉靖皇帝再次乘坐龙撵出了西苑来到文华殿。 本来一般皇帝都是下朝后过来的,不过嘉靖皇帝已经常年不上朝,只是让大臣们在午门外行礼后就离开,自然他也只能从西苑直接回到这里。 经过一天多的时间,今科会试三百名贡士的题卷都已经看完,按照上面的记号分出三六九等,今天就是读卷的日子。 在贡士们看来,他们的殿试题卷应该是公平的接受读卷官的评判,分出高下后由皇帝给出名次,但是实际上,在嘉靖五年以前,贡士的题卷其实已经按照会试成绩分成了三等。 像魏广德这样的名次,题卷肯定是在最低一等的卷子里,不管他把策论写的如何天花乱坠,都不可能大方向改变他的等级名次。 特别是在此之前,在弥封的环节上,弥封官往往会把会试成绩靠前的贡士策论优先其他贡士题卷交到读卷官手中,自然他们就是一甲和二甲靠前位置的有力争夺者。 这也是为什么会试成绩和殿试成绩往往非常接近的原因。 但是在嘉靖五年的时候,因为大臣的强烈抵制,特别是时任礼部尚书席书的反复建言,为防止殿试阅卷时发**弊现象,试卷应该“糊名混送”,鼎甲三名的人选亦应由众读卷官共同商议决定。 此外,他还向嘉靖皇帝建议,“弥封官不得预送,读卷官退朝直宿礼部”,不得回宿私第。 这些建议,最后都被嘉靖皇帝采纳并已圣旨的形式发布,确定为朝廷法令。 明朝的末代皇帝长期被文官蛊惑“祖宗制度不可废”,其实在嘉靖朝,在嘉靖皇帝在位的时候,根本就没人在乎,该改就改。 只不过因为嘉靖皇帝以藩王上位,让他很多事实都采取试探进行,而不是全面推开。 嘉靖皇帝当政之初,很是改动了不少成例,由此后世才有了“嘉靖新政”或是“嘉靖改革”的说法,其中更是不少涉及“赋役”和“爵位”,而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张居正改革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参考了嘉靖新政的一些做法。 只是,因为利益集团的强烈抵制,嘉靖新政大多仅是在局部范围内进行,且“数行数止”未能全面而持久地展开,因而它的成效和影响也很有限,远不如张居正时期来的猛烈。 进入文华殿的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了看下面十四位读卷官,“开始吧”。 现在的嘉靖皇帝更希望把时间花在修道事业上,自然不愿意在不相干的事务上占用他太多时间,所以现在的他说话和做事都很简单直接。 随即,内阁首辅严嵩就捧起一份题卷开始朗读起来,这就是“读卷”。 这次和以前也是完全一样,内阁三位大学士各读一卷,也是他们认为最好的试卷,一甲。 嘉靖皇帝从严嵩还是读卷后就闭目养神,似乎在神游一般,一字不语。 直到吕本读卷完成后,才微微挥手,嘴上说道:“继续”。 随后,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许论也展开手中的题卷开始朗读起来。 按照嘉靖十四年嘉靖皇帝的命令,将进读试卷由之前的六卷增加至十二卷。 读卷官在提前将其分好的上、中、下三等题卷中各选出四卷进呈皇帝御览。 十二卷读完后,嘉靖皇帝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面前御案上依次放好的十二卷题卷,题卷摆放的顺序,其实也就是它们的名次,如果他不想干预的话。 那么,面前的十二卷题卷,就分别是一甲三名和二甲前五名的卷子,剩下的则是三甲前四名。 “拆开弥封。” 显然,嘉靖皇帝想要看看这些贡士的名字,因为这里面还有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选人。 鼎甲进士作为全体进士的表率,代表着整个官员群体的形象。 因此,外观条件是否合格亦是确定一甲人选时需要考虑的条件之一。 至于皇帝还会注意的其他,比如名字的好坏,皇帝做的梦,也都会在这个时候作出一个决定来。 正文 171传胪,喜报 “拆开弥封。” 嘉靖皇帝说出这话,也显示着他似乎并不大打算对读卷官们排定的名次有什么异议。 但是自古皇权至上,在打开弥封后,是否还会调整名次,那就不一定了。 开科取士,皇帝要考虑的因素很多。 今日是三月十七日,明日就是三月十八日, 要举行传胪大典,所以今天就要填好黄榜并用印,把需要完成的程序都走完。 随着弥封被打开,第一份题卷的名字显露出来,诸大绶。 随后第二个名字也出来了,是陶大临,然后第三个陈锡...... 一直拆到第八份题卷,本次会元金达的名字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严嵩虽然对金达不满,可是也不敢狠命打压金达的名次, 只能适当往下压一压。 按照正常情况,嘉靖皇帝之前并没有要调整名次的想法,那么作为会元的金达就会成为二甲第五名,而无缘一甲前三。 随后继续拆开后面的弥封,鲍承荫、刘行素、柴祥、魏广德四个名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样是科场规则,即便严嵩,也很难刻意打压某些人的名次,自然也很难抬高一些人的名次。 金达,严嵩再不满,也不能把他压倒三甲去。 魏广德,就算他怎么卖力推,也不可能推上二甲, 一切都是有规矩的。 打破规矩的只有一个办法,一个人能做到, 那就是皇帝。 严嵩在这次的进呈题卷中耍了个小聪明, 把金达压倒最低,而把魏广德提到三甲前四名, 这样虽然也把魏广德的名次提高了一百多名上来, 可是还不算坏规矩。 接下来就看嘉靖皇帝是什么个态度了,这对于以后严嵩对魏广德是什么态度就很重要了。 嘉靖皇帝看着桌上的十二份题卷,也没耽误什么时间,直接提前桌上的朱笔在第一份和第二份题卷上写下自己的评语,这也是嘉靖皇帝的习惯。 写下自己的看法,表示自己是看过题卷的。 但是在写下两份题卷后,嘉靖皇帝却没有在第三份陈锡的题卷上写下评语,而是拿起第八份题卷放到第三的位置上。 做为跟随嘉靖皇帝多年的臣子来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随侍一旁的太监黄锦马上上前把其他题卷往后挪了挪位置,而首辅严嵩也只是双眼微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嘉靖皇帝一气呵成,在金达的题卷上写下自己的评语,随即放下朱笔。 这一刻,今科殿试的一甲三名就算确定下来了。 状元诸大绶,榜眼陶大临,探花金达。 嘉靖皇帝又看了看后面的卷子,殿试排名,皇帝有最终的决定权, 只是这摆上来的题卷所代表的名次,却是体现了文官的意志。 嘉靖皇帝终于还是拿起了最后一份卷子,看似随意的翻了翻,嘴里说了句:“还算中规中矩。” 还算中规中矩? 这话是什么意思? 嘉靖皇帝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自然让他身边服侍的太监和十四位读卷官都听得清楚。 随即就看到嘉靖皇帝将手中的题卷塞到了第四的位置上,位列于金达之后。 这个名次的调整就有点大了,直接从三甲调到二甲,还是二甲第一,“传胪”的位置上。 包括严嵩在内,所有的读卷官都不由得睁大眼睛再看了一眼那御案上的题卷,没人多说一句,但是他们的眼神却是飘向了严嵩一侧。 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读卷官都在猜测,或许是之前嘉靖皇帝就给过严嵩什么暗示,所以才会这样吧。 毕竟当时徐阶也选择了严嵩的方式,单独把魏广德的卷子递给他们,让他们先看并下评判等级。 虽然魏广德的卷子总体来说评分很高,但是毕竟会试名次拖累,只能呆在三甲之中。 而且能够杀到殿试来的贡士们,其实也没人是菜鸟弱鸡,都是很有水平的,魏广德卷子的真实水平在这三百人当中其实还真不算出彩,会试的名次还是很客观的。 读卷官里,也只有吴鹏和雷礼额头有点微微冒汗,不过这个又怪得了谁? 当初读卷完后,他们就发现了那份十个上等,两个中上和两个中的卷子,当时他们还以为这是严阁老的关系户,完全没想到会是皇帝的。 而嘉靖皇帝的表现,却是在严嵩看来,实锤了。 嘉靖皇帝现在每天服用的仙丹已经越来越多,那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严嵩看来,嘉靖皇帝莫不是已经有所感觉,所以开始为储君准备人手了。 对于魏广德,他知道的情况也不少。 世袭军户家族出身,然后就是科举出人头地。 上次南京倭寇就是被他们剿灭的,据说这小孩还亲自上阵砍杀了一个倭寇,有勇有谋,也算文武双全吧。 这会儿严嵩已经想到后面该怎么安排魏广德了,以他的水平,朝试估计不会出彩,进翰林院依旧很难。 虽然现在严嵩父子可以说把持朝政,在六部都很有话语权,可是翰林院这个地方,向来是清流的大本营,他对这个衙门的影响说实话,还真不大。 严嵩在考虑怎么安排魏广德,其他的读卷官这会儿也在考虑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看上去颇有圣眷的小家伙。 其实,在嘉靖皇帝心里,想的不过是给魏广德一个补偿罢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关于九月剿倭的封赏才定下来,并发向了南京。 魏广德因为没有军职,所以没有被列入封赏名单之中,他名下那个斩首倭寇一级的战功被转到了表哥吴栋身上,这个符合功劳大家有份的惯例。 不过,在嘉靖皇帝看来,有功要赏有过要罚,魏广德既然没法获得战功,那就在科举上给他一个补偿吧。 或许还有其他想法,谁又知道呢! 谷墎 之前他是打算给他贡士的机会,但是没想到报上来的名册里已经有他的名字了,那就只能殿试给他个好点的名次,也算对得起他这份忠诚。 “其他的你们定吧。” 嘉靖皇帝又看了下自己钦定的本次殿试成绩后,略微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 吩咐完大臣,嘉靖皇帝有对黄锦说道:“让尚宝监、制敕房配合,皇榜填好就马上用印盖章,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大典。” “是,奴才下去就和他们说。” 黄锦立马躬身答话道,黄锦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这尚宝监自然在他直属范围之内,只不过他关注更多的还是宫里的事儿,东厂那边他交给陈洪在负责。 这个时候,十四个读卷官也向嘉靖皇帝行礼,然后带上十二份题卷退出屋去,到隔壁房间开始整理这次殿试成绩并填榜。 而此时的九江府城里,九江卫卫指挥使司衙门一切如常。 年前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来人了,把这次的剿倭的封赏发了下来,在当时可是让全卫上下欢喜了一场,实在是赏赐有点出乎意料。 卫指挥一级大多都没到升官的时候,自然没人觉得能升官,而且就算升又能升到哪里去?调京营吗? 这年代,武官都还是觉得在地方好,去了京城就要成天点头哈腰的,实在不是好去处。 因为这次功劳很大,所以赏赐虽然没有给他们加官进爵,但是都被提一级散阶外,九江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更是获赐一件斗牛服,而其他诸将则获得了一件麒麟服。 升官的,也只有吴占奎升指挥同知,魏勐从从五品卫镇抚位置升到后军千户所千户,品级提高一级到正五品。 右军千户所百户魏文才也因为出战有功,被特例赏赐麒麟服一件。 还有就是一些赏银,不过并不多,这个时候虽然民间因为海贸的关系,流通的金银有一些增加,但是在朝廷里依旧很紧张,所以武官的赐银多的五十两,少的也就二十两。 那点赏银,现在还真不被这帮军汉在乎,也就是下面的官兵高兴,都是一帮没见过钱的家伙,武官们对获得赐服更加在意。 大明朝的赐服,对于在外武将来说,还是蛮稀罕的东西。 明朝赐服种类还是很多的,特别是嘉靖皇帝,最喜欢给人赐道家的东西,不过在官面上的赐服主要还是四种:蟒服、飞鱼服、斗牛服和麒麟服。 蟒服是明代级别最高的赐服,是仅次于皇帝所穿龙袍的尊贵服饰,为明朝内使监宦官、宰辅等蒙恩特赏的赐服。 《明史·舆服志》记载:“赐蟒,文武一品官所不易得也。” 获赐蟒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蟒袍加身,意味着位极人臣,荣华富贵。 次之的飞鱼服一般得要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获得,锦衣卫其实是不配穿飞鱼服的,校尉大多是蓝色棉甲,只有千户以上武官才有可能获赐飞鱼服。 斗牛服是次于飞鱼服的第三等赐服,一般授予三品以上的官员。 最后的麒麟服本为明代公、侯、驸马、伯爵的公服,但因麒麟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著名的仁义之兽,明代皇帝亦将麒麟服作为一种赐服,赏赐给四、五品的大臣。 值得一说的就是,皇帝身边随侍的锦衣卫、侍卫等也大多获赐麒麟服。 明朝这四种赐服除了蟒服中的团蟒袍外,大都比较难辨认,只能看动物的头和尾巴进行分辨的出是哪种,这或许也是锦衣卫穿飞鱼服这个说法的来源。 不过喜庆气氛持续到年关,在春节后早已淡去。 在中午的时候,长江下游一条快船在风帆和桨页划水的加速下,快速靠向九江码头,看船头的灯笼就知道,这是一条官船,属于水马驿用来传递公文的快船。 在船靠上九江码头后,一个驿卒就背着竹筒快步下船,在码头旁一个挂着“驿”字的小院里进行简单交接,随后就有一名驿卒接过竹筒翻身上马向着城里冲去。 不多时,驿卒骑马穿过城门,马褂銮铃响起清脆的声响穿透了街市上的繁华喧嚣,所有街上行人自觉站到路两旁,仍由驿卒打马而过。 不多时,驿卒就到了知府衙门外,衙役马上迎了上去,知道是公文马上就带着驿卒进了知府衙门。 九江知府这会儿正在用午饭,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禀报有紧急公文送到,他也只好放下筷子让其他人继续吃饭,自己起身出门。 到了外面就对来人问道:‘什么公文?’ “会试放榜,喜报,公文直发九江府。” 那衙役连忙躬身回道。 “嗯?” 九江知府听闻是会试放榜结果,心里先是诧异,随即就是惊喜,公文的内容不言而喻,九江府有举子过了会试,成为贡士,之后还会有殿试成绩出来。 九江知府在这里干了两任,但是一直没机会升迁,以他的理解,怕就是科举这块九江府连续数次吃了败仗,所以影响到自己的考评了。 现在好了,有会试消息发来,说明这次的会试九江府终于是出人才了。 忙不迭,知府结果竹筒打开,抽出一卷被弥封的公文,按照惯例检查弥封后才拆开,抽出里面用黄纸眷写的公文。 好家伙,打开一看,里面有五张纸,其中一张是正式公文,那是由衙门保存,以此为凭据修改贡士的户籍资料。 知府打开一看,好家伙,四个人名出现在上面,这次会试,九江府就过了四个人,比去年乡试过的还多。 九江知府瞬间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细细看了上面举子的信息。 劳堪、夏可范、张科、魏广德。 劳堪和魏广德他还有印象,去年的举人,夏可范是瑞昌人,嘉靖二十八年举人,会试成绩212名,张科湖口人,嘉靖三十一年举人,会试成绩221名。 魏广德是九江卫的人,知府大人自然有印象,271名也不错,至少上榜了,三甲,应该能干到知府位置,运气好还能再升一品也未可知。 劳堪就厉害了,会试80名,妥妥的二甲进士。 “叫典使、经历过来,马上。” 知府大人马上吩咐道,贡士的喜报要马上发出去,特别是张科和夏可范的喜报要马上转到他们的户籍地去,自己就去劳家走一趟,让谁去九江卫那边好呢? 明朝交通如此,在京城殿试都已经结束后,会试成绩终于还是抵达了九江府。 会试发榜成绩虽然重要,可是也不同于紧急军情,自然用不到急递铺这样的特殊通讯渠道,所以走的是水马驿,不过也算是快的了,才十来天时间就送到九江府。 正文 172九江,南京,北京 , 九江卫指挥使司衙门外,四名士卒站在那里,无聊的磨皮擦痒,东张西望。 这个时候,住在城里的大人们大多也要回家了,只有住在城外的会留在衙门里休息。 四人还在心里寻思着,等大人们都走了, 他们也该坐下休息会儿了。 正这会儿,衙门大门里走出两人,四名士卒连忙站好。 “魏勐是不是回了九江城?今晚叫出来大家喝一杯。” 说话的是张世贵,年初张庆从指挥同知位置上下来,由他出任了九江卫指挥佥事,现在每天都来衙门值守,只是本来该跟着来的儿子张宏福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另一个自然就是吴占魁了, 他也是因军功唯二升职的其中之一, 他凭借剿倭战功顺利的升到卫指挥同知位置上,只是私下里也是往南京砸进去不少银子。 毕竟有战功是不假,朝廷也有朝廷的封赏,但那只是你升官的理由而已,升不升还不是在官老爷一念之间,更何况吴占魁从千户到佥事,资历尚短。 “前天回来的,昨天去我那里,还说今晚要去拜见岳父大人。” 吴占魁笑着说道,“你看是家里喝还是......” “就家里吧,我这回去就叫人准备。” 张世贵很干脆的回道。 “说起来殿试都结束了,也不知道广德考的怎么样。” 吴占魁抬头看看天说道。 “嗯,这个就管不了了, 魏勐回九江城,应该也是想回来等消息吧,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两三天就会有结果了。” 张世贵自然明白, 从北京传消息到九江,也得十来日的时间, 可不就殿试都出结果了吗? 刚出门, 手下亲兵牵来马匹还没上马,远远的街道上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两个人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齐齐望了过去。 随着鞭炮声的靠近,锣鼓唢呐声也传进了他们的耳中,喜庆的曲子。 两人不由自主相互对视一眼,还是张世贵开口道:“不像是娶新娘子,会试吗?我记得九江府这几次好像都没人上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吴占魁和张世贵都站在那里,也没有上马,只等那边的人过来,看看是什么事儿。 不久又有指挥使司衙门里的人出来,都被远处的热闹吸引。 不多时,喜庆的队伍靠近。 “知府衙门里的,那是张典使吧,还有林师爷也在。” 一个指挥佥事看着那边过来的队伍说道。 “不会真中了吧?” 吴占魁这会儿已经有点预感了,可是也不是很确定。 实际上在魏广德出发后,吴占魁就找人问过这几次九江府的会试成绩,得到的结果是鸭蛋。 但是, 眼前的一幕确实有点冲击他的想法。 之前, 吴占魁还真没抱什么希望,可是衙门的人都到了这里,由不得他不多想。 有些想法,吴占魁都是藏在心里的,特别是这样不好的感觉,自然不会宣之于口。 果然,知府衙门的张典使和林师爷等人远远看到卫指挥使司衙门外的几人,立马就是满脸笑容上前拱手道:‘恭喜恭喜,贵所魏广德魏老爷这次可算给咱们九江府长脸了,会试成绩271名,京报连登黄甲。’ 吴占魁听到这话激动了,一把抓住林师爷的手问道:‘喜报呢?’ “哎哟喂,轻点轻点,疼。” 林师爷被吴占魁抓住手立马感觉力道有点大,握的他双手感觉一疼急忙叫道。 吴占魁立马松手,陪笑道:“失礼失礼。” “不敢有劳同知大人。” 林师爷也马上恢复笑脸说道。 “林师爷别见怪,这魏广德是吴同知的外甥,你送来这好消息,激动是难免的。” 张世贵连忙解释一番,免得让人不快。 “失敬失敬,原来吴同知是魏老爷的舅舅,那这杯酒你跑不脱了。” 林师爷也是笑道。 这会儿旁边的张典使已经拿出一份黄色的喜报双手递给了吴占魁,又是笑道:‘前些日子听说魏镇抚升职做千户了,也不知道在不在九江府城,要是魏千户不在城里,这杯水酒可就要吴同知来办了。’ 吴占魁打开喜报一看,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在在在,保证管够。” 张世贵在吴占魁打开喜报的时候也凑了不过,不止是他,旁边几个佥事也都已经凑上来往喜报上看,果然写着魏广德,会试成绩271名,上面还有礼部大印在上面盖着,货真价实的会试喜报。 有反应快的立马就对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回府里说声,今儿中午我要喝喜酒去。’ 说完就用手搭在吴占魁肩膀上笑道:“同知大人,这顿可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好说好说。” 吴占魁乐呵呵的接话,随即吩咐亲兵去九江府最好的酒楼订菜,又安排人往魏勐府上送消息,交过一个守门的士卒,“往里面给大人们说一声,今儿中午出来喝酒。” 一连番吩咐后才对众人笑道:“我那妹夫前两天回了城,也是在等消息,咱们这就打土豪去,不把这九江城里最好的酒菜上桌,咱今天就拆了他家。” 在两匹快马冲出九江府城门飞奔向瑞昌县和湖口县的时候,九江城里两处大宅里也热闹起来,大门外鞭炮声不绝,院子里无数酒席开桌,本地的达官显贵和士绅富商纷至沓来上门贺喜。 而在此时,南京城外码头上,一个年轻的公子也上了船,对着船家吩咐一声,“开船吧。” 船只轻巧的离开码头驶入江心,随即张开帆在风力的推行下逆流而上。 那年轻公子看着大江的宽阔无边又回头看了眼远处耸立的南京城墙,嘴角挂出一副笑容来。 想起去年和妹妹聊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话题,妹妹那娇羞无比的样子就觉得好有意思。 母亲不在了,父亲又只垂青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己和亲妹妹相依为命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还得自己为妹妹的婚事操心。 年轻公子在心里长叹一声,转回头看向前方江面。 谷喦 之前父亲嫌对方门第太低,也是,自己这样的人家,妹妹的婚配对象至少也得是进士或者三品以上武官家族。 现在好了,父亲已经松了口,让自己去看看,希望一切能够如意吧。 在那个府里,妹妹也就是他唯一的牵挂了。 渐渐的,船行的远了。 京城,九江会馆。 几个皂吏捧着托盘站在大厅里,等待这贡士们出来。 不多时,劳堪大头,身后跟着魏广德、张科和夏可范就出来了。 “请进士老爷受进士服。” 领头皂吏躬身施礼道。 魏广德倒是知道殿试其实只是整个殿试仪式的开始,殿试后还有传胪大典,还有荣恩宴,还有状元代表众进士上表谢恩和拜谒先师庙,行释菜礼。 殿试程序很多,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场考试就完成了的。 看着托盘里的东西,进士衣冠和靴子,几个人连忙上前双手接过。 “明日传胪大典,一切规制和殿试一样,请几位进士老爷不要耽误了时辰。” 那领头皂吏又开口提醒道。 “多谢。” “有劳了。” 魏广德几人都是客气感谢一番,随即又让人给了赏钱,几个皂吏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魏广德看着托盘上的进士衣冠,帽子有点特别,主体就是个乌纱帽的样式,帽翅却是短上不少,只有大约五寸长,帽翅上还系有尺许长的飘带。 进士服则是深蓝色的罗袍,缘以青罗,袖广而不杀,革带青鞓,饰以黑角,垂挞尾于后。 还有一块槐木笏板,魏广德感觉穿在身上,除了衣服颜色外,和那些大臣们穿的也就差不多了。 “今晚还要早些休息,明日又要起早。” 夏可范这会儿仔细端详着托盘里的进士服后开口说道。 “是啊,又要起早了。” 劳堪也是点头,明早寅时又是去大明门外候着,然后参加传胪大典,可是这一甲却没有他们几个的份。 “回屋歇着吧,明早看看是谁簪花。” 簪花是进士当中惟状元才能获得的殊荣,其他的就算是榜眼探花也没有。 众人都是晓得底细,之前金达可以说是状元的热门人选,可是他和严嵩父子关系闹得那么僵,这状元十有八九要飞,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拿下这状元头衔,应该说会试前五名那四位皆有可能。 入夜,九江府魏家后宅里,喧嚣一天的家里总算安静下来了,魏母和魏老爹在自己卧房里也在商量着之前没定下来的事儿。 “儿子已经过了会试,眼看着就是进士要入朝为官了,那倒是说说给孩子送多少银子过去,让他在那边疏通疏通。” 自从魏广德离开九江府后,魏老爹倒是还算正常,可是在魏母看来自家儿子肯定是能金榜题名的,顶天了名次差点。 魏老爹之前还对此有点不屑一顾,毕竟魏广德年纪尚小,他不觉得孩子这么小就当官有什么好的。 只是没想到,魏广德还真是给他们老魏家争气,一次就考过了。 算起来,魏广德也就是乡试的时候落榜过一次,其他的科举考试都是连战连捷,很是厉害。 “我还是那话,送一万两过去吧,我看也够了。” 魏老爹坐在床边说道:‘当初我给小二说过,进京的话我会再给他五千两银子,现在答应给一万两,已经不少了,够他在京城过日子了。’ “可你不说官面上礼尚往来很费银子吗?家里也不缺那些银子,最多就是老大那边少留点的事儿。” 魏母还是坚持觉得魏老爹说的给魏广德送一万两银子去有点嫌少。 “广德那里我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要是按你的意思又给两三万,那老大那儿留的就太少了,怎么说文才才是长子,本应该继承更多才对。” 现在的大明朝,从上到下都按照嫡长子继承制为主在运行,也是宗法制度最基本的一项原则。 魏家自然也不能脱俗,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虽然明代《大明令·户令》有明文规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荫袭,先尽嫡长子孙,其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只依子数均分;奸生之子,以子数量与半分;如别无子,立应继之人为嗣,与奸生子均分;无应继之人,方许承继全分。” 但在实际生活中,或者说大部分人眼中,家产的大头还是要给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子,明朝是执行一夫一妻制度的。 当然,还可以纳妾。 至于大明令中的规定,并没有太多人重视,或许也只有家庭因财产闹出纠纷后才会按照此令去执行,而且前提是没有遗嘱的情况下。 魏老爹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魏文才作为自己的嫡长子,理应获得自己大部分积蓄才对。 给了魏广德两万两银子,几乎已经算家产的三分之一,也够了。 不过显然,魏母依旧觉得给小儿子少了,应该分一半家产给魏广德才对。 “算了,还是等广德殿试成绩出来再说,毕竟以他的名次,应该只有三甲的命了,未必能留在京师。” 魏老爹看着妻子说道:‘如果广德能留在京里做京官,我们就送两万两银子过去,如果是外派,那就是一万两。’ 说道这里,魏老爹又是皱眉道:“倒是要真下到地方,他那边未必需要什么银钱,我看还不如修书一封知会一下就好,银子还是交给张宏福帮忙放出去。 我记得广德之前就曾经说过,放贷赚的银子貌似比买田地来的多,所以当初我给他的银子他都没拿去买地,不止是好田地不好买,主要还是他觉得钱赚的少。” “他懂个屁,要是真这样,那一万两银子就给他全部买田地好了,放贷出去哪有买成田地赚安稳银子强,现在孩子都是进士了,咱们家也可以用他的名义多买些田地,回头你给老大写信说一下这个事儿。” 魏母听到魏老爹说道土地心思又活泛起来了,以前家里没正经官身,买了田地赋税很难逃脱,可现在不同了,儿子做了进士,有了免税的官身,自家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囤地了。 “给老大置办些田地,我看可以,老大应该不会反对,都挂到广德名下去,回头我就写信说这个事儿......” 魏老爹点头说道。 正文 173传胪 , 传胪之制始于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记载:“进士在集英殿唱第日,皇帝临轩,宰相进一甲三名卷子,读毕拆视姓名,则曰某人,由是阁门承之以传胪。” 只是现在是大明朝, 朱元璋也早就定好了传胪的一切程序,后世子孙照着做就好了。 嘉靖三十五年三月丁丑寅时,魏广德已经和劳堪等一起到了大明门外等候,一起的自然就是他的那些同年们。 因为殿试金榜尚未公开,自然他们站位的顺序依旧按照会试成绩来,会元金达自是站在第一排左侧, 以此类推。 魏广德前后的同年他早已熟悉,自然也不存在找不到位置的说法,很快就站进了队列的后方。 随着时辰到了, 礼部官员和之前的程序一样,带领他们穿过大明门侧门,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承天门下,照例接受金吾卫士卒的检查,然后放行。 一路走来,魏广德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显得比殿试的时候似乎还要庄严许多,过承天门的时候,魏广德还不经意看了眼承天门外的宫墙,也不知道黄榜到时候是张贴在哪儿。 等众人走过奉天门进入奉天殿前广场后,在礼部官员的指点下皆立于丹陛前等候传胪。 而这个时候奉天殿内外早已按照天子礼仪布置妥当,殿外台阶上下已经站满了身穿朝服的官员,殿前广场四周和殿前台阶两侧也已经站满了手持各种仪仗兵器的大汉将军、锦衣卫校尉,让整个仪式看起来盛大庄重。 随着鸿胪寺官员奏请升殿的场合声中,嘉靖皇帝由华盖殿移驾奉天殿,此时整个广场上飘荡着传自奉天殿两旁殿檐和奉天门内两侧的乐师演奏的雅乐。 乐声来自前后方,让魏广德有种回到后世享受环绕立体声的感觉。 “啪, 啪,啪......” 清脆的净鞭声中,嘉靖皇帝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随着前方一声“拜”的唱和声中,殿内殿外多有的大臣和新科进士全部齐齐跪下,随后又是一声“起”,众人有纷纷起身,随后又是一声“拜”...... 所有大臣和进士向御座之上的嘉靖皇帝行五拜三叩大礼,魏广德也只能机械式的跟着做起来。 礼毕,魏广德又偷偷抬头四顾,没啥好看的,周围的新科进士们都是躬身低头很是恭敬的样子,再看向奉天殿上,嘉靖皇帝坐在御座,里面似乎正在做着什么仪式,或许就是安排大臣出来传胪,也就是报出众人的名次了。 不多时,依稀看见大殿里有人在交接什么东西,随后又放到哪里,然后终于大殿上有人出列跪拜,从那什么上面拿起个东西, 然后转身将其打开,看样子应该就是圣旨一类的东西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知殿内的仪式怕是走完了,现在就到公布状元名字的时候了,连忙低头不再敢继续偷看。 此时,先前还飘荡的雅乐之声早已停歇,只有远处奉天殿里隐约有声音传来。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殿试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魏广德知道了,那是《制诰》,也就是封他们这些进士身份的圣旨。 这个时候,所有殿下的进士们都是心提到嗓子眼,都在等待着最后名单的公布。 对于排名靠后的进士来说,谁有不想万一读卷官老眼昏花把自己弄前面去了呢? 何况现在嘉靖皇帝对于读卷的改动还是很大的,特别是以前皇帝都不关注的三甲卷子,嘉靖皇帝都要抽四份来看,谁不想成为那个幸运儿。 “殿试第一甲第一名......诸大绶。” 在众多新科进士的期待中,远远的自殿前传来唱榜的声音。 不过因为距离远,众人包括魏广德都听的不甚清楚,许多读音相近名次又靠前的考生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不过他们第一次唱读听不清楚也没关系,因为后面还有人会接着重复三次。 随着鸿胪寺官员唱出第一名状元的名讳后,殿外的锦衣校尉就整齐有力的接力唱名:“殿试第一甲第一名......诸大绶。” 此时,会试排名第二名的诸大绶在略微惊讶后猛然就狂喜起来,在躬身施礼后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走出了进士队列,来到台阶下御道左侧跪谢皇上隆恩。 三波校尉接力连续吼出三次后,校尉们又马上静声,因为接下来一甲的榜眼和探花也会有此殊荣,他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殿试第一甲第二名......陶大临。” “殿试第一甲第三名......金达。” 魏广德在进士队列中静静听着今科前三的名字,终于在探花郎名次上听到金达的名字,不经意抬头看了眼那个本应成为状元的人,这会儿他已经跪到了诸大绶身后。 一甲三名没有什么悬念,其实再此之前几乎所有的进士都心里有数,金达不可能成为状元,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只捞到个探花。 不过这也羡慕不来,毕竟人家会试成绩在那里摆着,水平不如人那就只能认下。 随后传胪继续,这时候就是依次公布二甲和三甲的名字,也让其余的进士知道自己是什么名次。 不过,当鸿胪寺官员唱出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进士队列都出现了少许骚动,实在是太意外了。 “殿试第二甲第一名......魏广德。” “殿试第二甲第二名......陈锡。” ....... 传胪大典还在按照流程进行着,而呆在进士队列里的魏广德却是感觉如同炸雷在头上响起。 我居然从271名冲到了第四名的位置? 魏广德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实在是让他太惊讶了。 谷郋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魏广德确实没想过自己能冲上二甲,还特么的爬到第一的位置,传胪。 如果说在会试名次出来前,魏广德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心态的话,在会试放榜后他就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在他看来,能上榜那是他不辞辛苦走遍京城内外大小寺观的成果,真的是烧了高香。 可是现在,自己殿试成绩居然是第四名,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当时要是殿试策论再做好一点,有没有可能踩着金达升到探花郎的位置。 魏广德在进士队列后边胡思乱想,有欢喜也有懊悔。 此时的他,只以为是自己文章做的好,入了读卷官们的法眼,所以名次被大幅提高。 好在这个时候,二甲、三甲进士不用出班谢恩,只需要呆在原地即可,到是没让他因为胡思乱想出了洋相。 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鸿胪寺官员唱出最后一个名字,“殿试第三甲第203名......李时惭。” 整个唱名程序才算结束,三百名进士名次全部读一遍,耗费的时间可真不短。 随着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再次在乐师的演奏下响起,礼部官员引导着今科进士再次向嘉靖皇帝叩拜谢恩。 随着礼部尚书从鸿胪寺官员手中接过黄榜,又恭敬的放置于刻有祥龙图案的云盘之上,四名內侍轻轻抬起云盘走出了奉天殿,殿前早已侍立多时的銮驾官举起代表皇帝无上权威的黄盖在前开道,从台阶下来,云盘从御道上经过,穿过奉天门、午门和承天门,黄榜将被张贴在东长安们外宫墙之上,三日后由内阁收回后放于国子监中。 黄盖在前,黄榜在后,此时大殿里的王公大臣也纷纷排班整齐的跟着后面,和诸进士一起随榜而出。 在黄榜经过时,魏广德抬头又看了眼远处的奉天殿内,嘉靖皇帝已经起身离坐,看样子已经迫不及待要会西苑打醮了。 整个传胪大典的仪式,怕是耽误了这位道君不少修炼时间。 这时的进士队列里,魏广德已经自觉的站到了金达的右边,他现在是二甲第一名,理应在此。 只是,看到前面的诸大绶、陶大临和金达三人被导引到一处偏殿,再从其中出来,都已经换上一身新衣,此时的诸大绶已经穿上了状元服,头戴二梁朝冠,身穿绯罗朝服,腰上光素银带一条,悬挂药玉佩一副,样子是真的威风凛凛。 还有那帽子上的簪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羽,上面还挂着一面小金牌,是纯金打造还是用银抹金魏广德倒是不确定,得取下来掂量下才能知道,不过上面“荣恩宴”三个字却是异常醒目。 等到三人再骑上了一匹白色骏马的时候,魏广德心里又再次泛起酸意来。 要是殿试的时候再用心一点,再认真一点,或许自己就能骑着白马通过御道御街夸官了。 在心中叹着气,魏广德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步行,还不能走中门,只能是侧门而出。 只是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身后不知多少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在看着他。 虽然没有马骑,可是毕竟魏广德走在第一列,其他人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吃灰,漏个正脸都不容易。 出了宫门,王公大臣们自然不会再跟随他们夸官,都只是礼貌的向这些新进天子门生拱手行礼。 等候在此多时的鼓乐仪仗看到新科进士出来,也马上动手动嘴吹吹打打起来,把现场气氛营造出隆重喜庆的气象。 衙役在前鸣锣开道,礼部官员护着黄榜紧随其后,诸大绶等三位一甲进士也骑马跟随,带领着魏广德等人步行走上长安街。 此时长安街两侧早已是人山人海,在古代的中国,老百姓的娱乐活动比较欠缺,对于京城三年一届的御街夸官盛会,自然就成为京城百姓的一项重要娱乐活动了。 魏广德边走边看大街两边,感觉京城大部分老百姓是不是都跑来看热闹了,把整个大街站个满满当当,都看不到一处空隙。 前面鸣锣开道,自己这些人排列的整整齐齐跟在队伍后面,魏广德忽然有种感觉,不是那种很光荣的感觉。 魏广德知道,御街夸官的主要目的是激励学子们的上进心,鼓励他们积极地学习,参加科举考试,让学子们看到状元的光彩。 骑在高头大马上确实很光彩,可是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嘛,魏广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观赏的,有点羞耻感怎么办? 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诸大绶他们此刻确实光彩夺目,但是魏广德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 夸官队伍来到长安左门,这里早已临时搭建好一个装饰华丽的彩棚,衙役在分开人群后,礼部官员奉着皇榜进入其中,将皇榜张贴在彩棚内供万民观看。 诸大绶,陶大临等一甲进士这会儿看着那张进士皇榜,也是激动地无以复加。 在魏广德心情纠结的时候,在大街的一侧,魏广德的长随张吉和车夫加保镖李三都已经看到了紧跟在三鼎甲后面的魏广德。 李三没读过书,自然是不大懂这些,只是知道自家少爷这是要当官了,其实上月月底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要当官,只不过当什么官还不知道。 这会儿看到这么多大人带着少爷出来上街游行,李三感觉很光荣,虽然他没有走在大街上,可是自家少爷在里面啊。 而张吉却是读过书的,虽然之前还不懂这些,可是这段时间在京城里和其他举子贡士的书童、随从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少爷站的位置那可是二甲头两名才可以站的,这说明什么? “嘶......” 张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自家少爷在会试中的成绩他是知道的,二百多名,怎么可能一下到二甲前列? 旁边劳堪、张科的随从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大街上走过的夸官队伍,魏广德的位置实在太引人瞩目了。 大街上的那些人,目光自然被骑在马上的三鼎甲吸引,而作为下人的他们,自然就在后面人群中找自家少爷,然后不可避免的就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过分的传胪。 魏广德以为周围大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就像耍猴一样,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其实人家的关注点只在马上的状元身上,其实就连榜眼和探花能吸引的流量也不多。 正文 174自古灾伤无此惨 , 今日一大早起床只吃了点早饭,经过一个上午的传胪仪式,魏广德又跟在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屁股后面吃灰半天,到夸官仪式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 人是铁饭是钢,此时的魏广德是真的怕饿。 其实不只是魏广德,其他跟着走了一路的进士们大多情况相仿, 或许也只有那三位乘马夸官的感受还好点。 看到路边酒楼,魏广德是真忍不住了,回头一眼看到劳堪,魏广德就立即摆手招呼他过来,自己也已向着那酒楼走去。 劳堪这次考了二甲第七十七名,名次还算可以。 等他走到跟前, 魏广德就对他苦道:“劳兄在这里招呼下同年,有相识的叫进酒楼吃一顿, 我可是饿的不行了。” 好吧, 这科殿试取三百人,魏广德可不会大方的请他们吃饭,也就是叫上相熟之人吃吃喝喝就好。 这个时候,自己一身进士服独自进酒楼招摇,要是被其他同年看到会怎么想? 还不如把这事儿请劳堪代劳,他去里面歇歇脚点菜。 “好,我也饿了,正好就在这里先对付一顿。” 劳堪这会儿也是差不多,走了一路能不饿吗? 魏广德大踏步进了酒楼上到二层,占了靠窗的几张桌子坐下,店小二过来,低头哈腰叫了声:“老爷......” 魏广德的穿戴, 主要在京城呆上几年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何况今天大街上那么热闹, 都不用问。 魏广德挥手直接打断,他现在也懒得问菜单,就对那小二说道:“店里拿手的都准备几个菜, 先照着三桌来,到时候看来多少人你们就准备,先给我把茶水弄来。” 这会儿夸官刚结束,魏广德也懒得找张吉他们,先照顾好自己的五脏庙。 这里是御街夸官的街道尽头附近的小巷,魏广德过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不少新科进士顺着大道往回走,上大街上找酒楼。 不过魏广德可不会这么干,街上那么多人,这会儿看完他们游行,估计不少人都会冲进路边酒肆里吃喝,他们能找到位置才有鬼了。 这酒楼也不大,楼上楼下就十来张桌子。 不多时,劳堪就从外面带来二十多人,大多是江西老乡。 等他们上楼,魏广德就笑道:“大家怕是和我一样,今天我做东,咱们就在这里吃点。” 魏广德早就叫店家准备了茶水,大家一路走来水都没喝到一口,这会儿是真的又累又饿,很快就坐了四张桌子。 “照着来。” 虽然先说的是三桌,可魏广德也让他们准备, 上来两个小二忙不迭的给众人倒上茶水,大家试试水温不烫,都是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多时,店小二就端上来几碟下酒菜,每桌又上了几壶酒,众人这会儿也没了进士的气度,都是拿起筷子就开吃,也不讲什么礼让之类的废话了。 后面没多久又来了一伙进士,也不知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不过他们人要比魏广德他们少些。 楼上一共就六张桌子被魏广德他们占了四张,他们一开始也想到楼上吃,可是看到只剩下两张桌子也只好作罢。 大家都是新科进士,就在楼梯上相互拱拱手就好了。 随后没多一会儿,楼上楼下的桌子就被后面来的人占满了。 正如魏广德所料,大街上那些酒楼早被砍热闹的百姓占满,哪还有他们的位置。 酒菜上桌,魏广德吃了一会儿没感觉到饿了,又听到楼上楼下的声音,笑道:“我看,这座酒楼才是货真价实的进士楼了,楼上楼下全是进士。” “呵呵,往日也不觉得酒楼饭菜如何,今日才知道什么叫美味佳肴。” “一大早就过来,一直站到现在,我那会儿是真饿的不行。” 吃下东西垫了肚,这会儿众人也就不再像先前那么饥渴,也开始说笑起来。 上楼来坐的也是两伙进士,人不多,都是六七人,各自占了一桌,都认识,只是不熟,大家也只是相互拱拱手。 没多时,那边两桌也结束了匆匆吃东西的沉闷,也和魏广德这边一样开始边吃边说起来。 “怎滴没看到金达金探花?” 有人忽然问道。 劳堪摇摇头,“我过去的是就没看到人,兴许骑着马回会馆了吧,我估摸着他也饿得不行。” 四桌江西进士,话题也多围绕江西,只是不多时,魏广德的注意力就被隔壁一桌山西进士说起的话题吸引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家里来信说,还算好,我们那儿损失还算小,听说隔壁陕西那边才叫一个惨,三十多万人就没了。” “陕西是惨,俺们山西据说死了怕不是有二十万......” 接着就听到那边山西的同年就在那里长吁短叹。 话进到魏广德耳朵里,魏广德心里就觉得好笑。 他们先前说的那个事儿,魏广德依稀还有点记忆,好像听谁说过,说山陕那边地龙翻身,去年十二月的事儿了。 好吧,后世经历过西南大地震的魏广德自然清楚,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个8级地震,还是在人口稠密的区域,都没他们说的那么多。 有点忍不住了,魏广德不由得插嘴道:“几位,这次山陕地震,有说的那么夸张吗?” 魏广德不否认地震这样的天灾,损失肯定是大的,只是对他们口中动不动就几十万人口损失有点质疑,强烈的质疑。 “魏传胪,我们可没有乱说,家里来信就是这么说的。” 先前说话的一个进士急忙开口说道。 “是啊,会馆里还不时有商人过来,虽然我们都是听他们说的,可是都是乡里乡亲,再怎么也不至于诅咒家乡人吧。” “不是,我只是说你们口中说的几十万有点夸张了,怕是说的受灾百姓几十万吧。” 魏广德笑道,他从三甲跳到二甲第一拿到传胪的位置,就算之前不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他了,何况一路走来他是第一个吃状元马屁的人,所以直接就被人认了出来。 “嗯嗯,地龙翻身,几十万人受灾那是一定的了。” 魏广德身边的张科就点头认同,附和着说道。 谷笅 “不是受灾,是死去的人。”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是啊,把受灾当成......” “没有,这次山陕损失人口真的很多......” 很快,江西进士就因为这次山陕地震灾情和山西进士说了起来,江西的进士都觉得他们口中几十万人损失太夸张了,要知道江西的那些大县,人口也不过十几二十万。 好吧,对于这样的争论,自然是没有结果的,江西进士倒是直言自己是猜测,而山西进士则是家里来信和老乡处打听到的。 “这次山陕那边损失是很大,据我所知,比你们说的还要多。” 这会儿,坐楼上的另一桌进士里面有一人起身说道。 魏广德看看他,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叫何邦礼,殿试名次是三甲第150名,福建福清籍贯,因为排名站位和魏广德比较接近,所以两人以前也是说过几句话的。 “何兄何出此言?” 魏广德有点纳闷,他一个福建进士,怎么还知道山西陕西那边的灾情了。 “昨天我和老乡聚会,听到通政司那边的人说的,山西奏报地震损失人口十万,震后救治不救和瘟疫等灾祸又是近十万,前前后后损失二十万有奇。” 说到这里,何邦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陕西那边更惨,地震直接损失就超过三十万口,震后损失也是近二十万,渭南、华州、朝邑、三原、蒲州等处损失巨大,人口十不存一。” 魏广德听到何邦礼口中连续蹦出十万、三十万、二十万这样触目惊心的数字心里就是一抽,不由失声道:“何兄,山陕地震到底有多少伤亡,地方上有奏报吗?” “地方上还在会计,目前已经超过八十万人丧生是无疑的。” 何邦礼摇摇头,随即低下脑袋不再说话,而他身旁同为福建进士的何廷锦接话道:“可恨朝廷的银钱都被那些贪官污吏贪墨了,这次山陕遭逢大灾户部和内阁都说无钱赈灾,后来还是把修关墙的银子挪出来,又扣下一些边军军饷才凑了十五万两银子出来,十五万两啊......” 魏广德听到何邦礼说出“八十万”的数字后,就被惊的张大嘴巴,这个数字是他不敢想象的,太大了。 不过何廷锦接下来就把话题扯到朝廷贪腐上,在心里魏广德就对这人打上“傻叉”二字,只是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朝廷虽说每年有大笔税银入库,可这钱要供应京城内外的官员和衙门,还有九边重镇的边军军饷,本就是捉襟见肘,加上现在的嘉靖皇帝时不时朝国库里伸手拿银子修道观和打醮,早就是赤字严重。 贪,特么的都进士了,居然还敢说“贪”这个字儿,这不就是说自己这个阶层的人吗? 要说贪腐,全天下的进士都特么是“大贪污犯”。 不过,山陕这么大的灾,朝廷就给拨出十五万两银子过去,确实太少了点。 不过,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冒出来,魏广德就是悚然而惊,这特么是挪用的边关经费啊,现在北地还不断遭受到来自俺答汗所部不断袭扰,这个时候你压缩军费,北方边军还有士气打仗吗? 闭上嘴巴,魏广德沉默下来。 天下太平的年月,面对山陕大灾朝廷都拨不出赈灾银子,那到了明末崇祯那会儿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魏广德不自觉有点同情那位连毛毛虫都还不是的皇帝了。 酒楼上安静下来,所有的进士都被何邦礼抛出的炸弹炸懵了,损失人口八十万啊,放在江西那就是几个县没人了。 “怎滴会如此严重?” 半晌,临川进士吴朝仪才开口说道。 “地震是半夜子时发生,据奏报或地裂泉涌,中有鱼物,或城郭房屋,陷入地中,或平地突成山阜,之后更是一日数震,累日震不止,哎.......” 何邦礼这会儿抬头又说道:“据汇总奏疏,此次地震共有101个县遭受了破坏陕西、山西和河南布政使司。 地震使当地民房、官署、庙宇、书院沦为废墟,较坚固的高大建筑物如城楼、宝塔、宫殿全部倒塌。 百姓均在梦中被压于房舍之下,皆来不及逃,民户军户损失惨重,其后更是黄河拥堵引发水患,震时又正值隆冬,灾民冻死、饿死和之后的瘟疫造成的死者无数可计。” “有名有姓的就有八十万?” 魏广德还是觉得这个数字无法让人相信,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以现在大明朝的科技水平,死个十万二十万还能勉强接受,这一下就是八十万,按照现在大明令,核算损失人口那得是有名有姓的,魏广德可是知道还有许多没有户籍的隐户存在。 虽然不知道山陕那边隐户有多少,可是魏广德还是肯定应该存在。 这些人没有在户籍上,计算损失人口的时候大概率是不会被算入其中的。 看到桌上的美味佳肴,魏广德一时又感觉不香了。 想想山陕还有百万灾民嗷嗷待哺,而他们却是在京城里鲜衣美食,魏广德心里有点不好受。 酒楼上的人这会儿大多一脸哀伤,虽然不知道个人真实想法,可是只要是个正常人,还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读书人,应该都会为此伤心落泪才对。 “自古灾伤无此惨也,恨不能以身代之。” 不知谁忽然长叹一声。 “我等已是进士,以后还要为官的,代天牧民,只要勤俭以待,让制下之民能安居乐业才是正途,说什么胡话。” 又有人开口斥责道。 “明日荣恩宴,据说每次都花费千金。” 魏广德忽然悠悠开口道。 在这个时候说话,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也都想听听他这个二甲传胪有什么高见。 从三甲末尾莫名其妙被提到二甲传胪的位置,魏广德心里清楚,大部分人怕是不服气的,其实他自己也是奇怪的很,银子都没送,怎么名次就如此之高。 先前那个山西郭东称呼他“魏传胪”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听出语气中那带出来淡淡的酸味。 “朝廷没银子赈灾。” 魏广德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而我等读书识礼难道就是为了科举出仕,为了身居高位安于享乐而不顾万民于水火。 荣恩宴是制度,不可废,可国事艰难,我欲前往礼部请求大宗伯将宴会减档以清水代之,节约的银钱尽数发往山陕灾区......” 正文 175觐见大宗伯 “而我等读书识礼难道就是为了科举出仕,为了身居高位安于享乐而不顾万民于水火......” 魏广德说出想要请朝廷降档简办荣恩宴的想法后,双眼就环视众人,看他们的反应。 这样的事儿,以他这个小小进士肯定是不够资格的,在魏广德看来,至少也得2/3以上的新科进士同意才行。 民主很重要。 没让魏广德失望, 这会儿的进士们还没有步入官场,自然没有被官场那些不好的风气影响,在听到魏广德的想法后都是眼前一亮。 确实,荣恩宴的规格很高,每次举办靡费的银钱也是不少,传闻每次耗费高达千两之巨。 至于说让进士们为灾区捐款? 对不起, 在现在这个时代, 更多的其实都是为本乡本土捐资助困,可没有为外省提供帮助的意识。 是的,在这个时代里,乡土观念很重。 当官了或者发财了,为宗族子弟、乡亲父老提供一些帮助,修桥铺路啥的,都是义务,这个大家都能接受。 可是要说江西福建的进士掏钱捐助山陕灾民,大家可从来不会去想。 该不该捐? 该捐。 该谁捐? 自然是山陕的士绅。 当然,在进士们看来,既然朝廷国用不足,那么精简一些不必要的开销也是应该的。 荣恩宴,对于他们进士来说,更多的就是那种荣耀,毕竟是科举最高规格的宴会了。 至于宴会上是美酒还是清水, 佳肴还是稀粥, 是真的不重要。 “好, 我支持。” “对,我也觉得这样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郭东,也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人,他是山西人,对魏广德的传胪身份也是有点阴阳怪气的,不过在这个时候也是最先出声支持的,虽然提前到了京师没有亲眼看到家乡的惨状,可是家信字里行间他也能看出许多。 而第二个出声支持的是何邦礼,他这时已经起身大声对其他同年念道:“先师有云,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我等皆为圣人门徒,当此百姓受苦之际,正该秉承先师所言,周济百姓。” 随着他话音落下之时,郭东一桌的山西进士纷纷起身附和,随之江西和福建进士也都起身支持魏广德的意见。 魏广德看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即站出来向中进士拱手一揖,道:“前朝司马相公曾作《训俭示康》,那是广德见到此文章时还小,但也是大为触动。 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当此国朝只用不足, 我等不仅要学习司马相公温良谦恭、刚正不阿,更应该学习他勤俭节约,不喜奢侈。” 说道这里,魏广德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只是,正如书中所言,‘君赐不可违’,荣恩宴可以照常举办,只是降低菜品等级甚至就以清水馒头亦可,我们要的是那份皇上赐宴的荣耀,那是对我们十年寒窗的一个认可。” 说完话,魏广德又看看楼上的几十位进士,“此荣恩宴是皇上对三百进士的褒奖,我们不能代表,所以我意马上寻找更多的同年,晓之以情,我想大家都不会反对的。” “嗯,我们这就去找其他人,说说山陕灾情,想必都会体谅。” 夏可范也说道。 随即众人下楼,又和楼下的进士们说起此事,听闻山陕地震损失如此巨大,数十万百姓因此丧生,更有无数百姓因灾流离失所,自身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这酒楼里近百新科进士被魏广德分成几路分头行动。 魏广德做为传胪,是这些进士中名次最靠前的,至少在人找到诸大绶、陶大临和金达前,众人自然就是以他为首。 魏广德带着一些江西、山西和福建的进士前往礼部衙门,因为荣恩宴是礼部负责操办,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嘉靖皇帝下诏派何人负责代表他主持明日的荣恩宴,在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找到礼部陈情。 而其他人则分别沿大街寻找其他同年,还有三路分别前往浙江、南直隶和江西会馆,寻找本次殿试的一甲三人。 说起来,魏广德也是在提起此事后才想到,这么操作一番,似乎有利于他在同年中威望的积累,一开始魏广德还真没想到这上面去。 自然,他是希望找不到状元、榜眼他们的,但是魏广德却不能宣之于口,还必须主动说起此事,否则事后必为人所记恨。 能考到进士的,肯定有书呆子,但是毕竟是少数,其他人事后也必然反应过来。 所以,魏广德不打算留下这个口实,无论怎么说,都是他提出并倡导起来的,自然在之后分派人手寻找同年和陈情两件事上要主导下来。 很快,人手分配妥当,魏广德就带着劳堪、郭东等进士直接往礼部衙门去,而夏可范等人则四处找人。 刚刚完成了御街夸官的仪式,悬挂了皇榜后礼部主要官员正聚在正堂里面安排明日的荣恩宴,不仅尚书王用宾在座,左侍郎吴山也在,这二位自然就是掌握礼部话语权的人。 王用宾已经老迈,这些年身体并不好,已经上了致仕折子,只是嘉靖皇帝那里还一直拖着没批,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等他做完这次殿试仪式后再批红。 而吴山就更有意思,前年还是礼部左侍郎,之后改迁吏部左侍郎,这次殿试仪式却又被嘉靖皇帝派到礼部辅佐王用宾处理政务。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吴山应该就是嘉靖皇帝选择的接班王用宾礼部尚书之职的人。 吴山也是翰林出身,历任翰林院编修、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可以说走在标准的翰林通往内阁的道路上,所以虽然此刻他还是吏部的人,吏部诸人对他却是俯首帖耳。 此时他们两人正会同左右侍郎询问仪制和精膳两清吏司的郎中,明日荣恩宴的准备情况。 很快,一名小吏就兴冲冲到了门外请求入内,告知有重要事务禀报。 王用宾这会儿已经有点累了,毕竟上了年纪,这次也是因为涉及三年一届的抡才大典,他这才又回到衙门办公,忙碌了这么久就有点支持不住。 吴山见状,连忙叫那小吏进来报事。 小吏进门急忙躬身施礼道:“见过大宗伯,见过几位大人。” “有什么事儿,快快说来。” 吴山立即接话道,尽快处理完这头的工作,也好让王用宾王尚书可以先回去休息。 “禀报大人,外面有上百进士汇聚,说要面见大宗伯陈情,小人不敢隐瞒只能马上来禀报。” 那小吏看到退在一旁的两个郎中,知道刚才这里正在讨论事务,所以马上汇报道。 “上百进士?” 谷鯬 此时,不管是已经疲惫的王用宾还是吴山,亦或者左右侍郎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今天刚刚进行了传胪大典和御街夸官仪式,别是其间出了什么岔子,让这些新科进士不满。 说实话,做官的,最怕就是这样的事儿。 当然,对方是进士,其实已经有了官身,还好掌控很多,他们其实最怕惹上的还是国子监和那帮秀才举人。 上百人,人数不少了,群情汹涌,要是安抚不好怕是要出大事儿。 “人呢?” 吴山当机立断问道。 “我让他们进了大门,在二门外候着。” 那小吏急忙又躬身道。 “你处理的很好,他们说有什么事儿吗?” 吴山继续问道。 “没有,他们就是说要请面见大宗伯陈情,还有进士在赶来,我进来通报那会儿,又有几名进士跑进了大门。” 那小吏急忙回答道。 “为首之人是何人?是诸大绶还是金达?” 在吴山看来,能够号召到新科进士的人,要么是本次殿试的状元公诸大绶,要么就是探花金达了。 说起来,金达作为会元,本应该是状元的最有力争夺者,至于殿试为什么掉下去了,吴山还是很清楚的。 他其实和金达是一类人,吴山是江西高安人,虽然和严阁老是老乡,但两人政见不合。 吴山看不惯严世番阴险狡诈,自私贪婪的做派,所以当初严嵩想要和他接亲被吴山断然拒绝,两家因此有了间隙。 这个时候的吴山,其实最怕的就是金达对于丢掉状元头衔的不满,虽然传胪大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就怕万一。 这次从殿试到现在御街夸官,所有的仪式都有他全程参与,所以就他所知,并无不妥当之处,他很难理解进士们跑到礼部衙门来闹什么。 “报大人得知,为首之人是二甲第一魏广德。” 小吏急忙说道。 来之前,他就知道兹事体大,所以进来通报前就问清楚了详情,只是进士们来此的原因没有问出来。 “魏广德?” 听到这个名字,吴山就是皱眉。 这人他自然是见过的,去年腊月二十九的江西会馆他是去了的,当时这个魏广德还凑到他身前说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话。 说实话,魏广德给吴山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主要还是当时看他不断在献媚他们这些江西籍在朝官员,让吴山觉得此人有点趋炎附势。 至于会试和殿试名次的变化,他也听同僚说过,似乎是今上乾纲独断的结果,也不知道这位的尾巴怎么就摇到嘉靖皇帝跟前去了。 他侧头和礼部尚书王用宾小声交流两句,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不能避而不见的,至少也要先把事儿弄清楚再说。 随即,王用宾就开口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去让那个魏广德进来。” 那小吏答应一声正要转头出去,吴山又开口说道:“你问问,他们领头之人都有谁,让他们也进来。” 在吴山看来,魏广德这人才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郎,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号召力,怕不是被人当了枪使。 把带头之人都叫进来,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在使坏。 虽然吴山不喜魏广德,可也不能让人在自己跟前害了同乡,更何况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刚刚步入官场。 官场凶险,可不只是随便说说。 很多时候你稍不注意,或许仅仅是非常不起眼的小事儿,得罪人你都不自知,就会让你付出严重后果。 小吏出来到了二门,就发觉似乎人有多了,连忙询问左右,得知就他进去通报那会儿又有两伙十来名进士进了大门。 小吏来到魏广德身前躬身行礼道:“请问老爷,你们此次要向大宗伯陈什么情,大宗伯已经允许你们入内,可是这么多人......” 说着小吏就看着魏广德身后乌泱泱一大群人,话没说完,意思却是很清楚,不可能全部都进去吧。 小吏的意思,魏广德自然清楚。 其实来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想到了,礼部大门好进,可是见到大宗伯的话,不可能全部人都进去,只会是出几个代表。 魏广德心目中除了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外,郭东也带上,何邦礼也进去,劳堪也跟着。 至于一甲的那三位,如果找到他们,赶得及的话,让他们领头其实也好。 这也是科场的规矩了,一般都是名次靠前的人带头。 如果那三位没来得及赶到,那就只能自己出头了。 对于出这个头,魏广德觉得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做过火,不惹恼了西苑那位,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头对着众进士,魏广德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下,大伙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魏广德,目前是这里殿试名次最高的,自然可以代表他们,而郭东是山西人,何邦礼也知道很多消息,他们进去自无不可。 其实,最好是有陕西籍进士就最好了,毕竟他们知道的信息肯定更多。 只是可惜,今年陕西考起的那两位,现在都还没赶来。 在众进士看来,受过圣人教化的他们,知道陈情何事,自然责无旁贷要赶来助阵的。 很快,其他人都表示了对魏广德提议的认同,让魏广德说出的几人代表他们面见大宗伯。 其实也有不少人心中可惜,不仅是因为到这个时候还没见到状元榜眼和探花赶来助涨声势,更可惜的是自己和这个传胪不熟,没能跟着进去。 “拜见大宗伯,拜见各位大人。” 魏广德带着几人跟着小吏进了正堂,意外看见吏部左侍郎吴山也在,虽然心里奇怪却也没表现出来,而是规规矩矩向着堂上的几位大人躬身施礼。 正文 176西苑 魏广德等一干新科进士向王用宾和吴山等人行礼后,起身就看见两位大人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 想想魏广德也理解,今天新科进士刚刚御街夸官,就跑到礼部衙门来,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们是要告状还是啥的。 对于官员来说,最怕的就是这种群体事件,很难处理。 而且, 若是发生在地方上还好,可这里是哪儿? 京城,天子脚下,说不好他们这帮进士的行动已经被锦衣卫报到西苑也未可知。 好一会儿,才听到王用宾开口道:“你们一帮进士刚刚夸官完,不回去休息准备明日的荣恩宴,跑到礼部来做什么?” 王用宾说话的语速很慢, 还略微气喘, 显然身体不大好, 魏广德马上就看出来了。 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心里有数,连忙又躬身一揖道:“回大宗伯的话,下官夸官后在路边酒楼休息,听到山西同年说起去年十二月山陕地震的惨状,不知可为真否?” 魏广德说出山陕地震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不止是王用宾,就连吴山也是眼角直跳。 反应有点大了。 “这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王用宾语气不善道。 “下官听闻通政司收到地方上报,说此次地震损失惨重,前后死亡超过八十万人,而朝廷因为没钱,只从边关军费中抠出十五万两银子解送山陕赈灾。” 魏广德没必要在这事儿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说道。 这个时候,魏广德就注意到大堂上首的王用宾忽然双眼一闭,眼角似有晶莹泪珠闪现, 随即重新睁开双眼看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朝廷的事儿,你们是新科进士,还是好好享受你们的荣恩宴吧。 若是想管,那就等你受官以后再说。” “大宗伯,山陕灾民何止百万,朝廷就拨出十五万两银钱哪里够用,听闻地震当晚丧生五十余万,之后正值隆冬又有十数万人丧生,之后的饥饿、瘟疫,下官听闻就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魏广德转身看了眼身后众进士才又转身对上首的王用宾说道:“我等此来别无他意,只是恳请大宗伯削减荣恩宴开支,一碗清水两个馒头足矣,请大宗伯把节约下来的银钱用于山陕灾民赈济。” 说道这里,魏广德又是深深一揖。 在魏广德行礼后,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进士也都纷纷躬身一揖,口中齐声说道:“请大宗伯赈济灾民。” 话音落下,上首右侧的吴山已经起身,“你们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说完这话又转头看了眼左侧的王用宾王尚书,此时就看到他苍老的脸上有了两行泪痕, 正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想要起身,吴山快步过去扶起王尚书。 对于他们的反应,魏广德心里有点纳闷,不过没有多说话,只是拱拱手。 这时候王用宾已经起身,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老朽就在此带父老乡亲们谢过诸位了。” 说着王用宾就要拱手作揖,还好被扶着他的吴山稳稳的扶住,没让他弯腰下去。 “嗯?”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心里惊讶了,难道这王用宾是山西或者陕西那边的? 刚才王用宾说话,已经是大明标准的普通话-官话,丝毫听不出他的家乡口音。 可是王尚书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也是山陕那边的人。 “山陕地震损失惨重是真的,朝廷没多余的钱财赈灾也是真的,只是荣恩宴.......” 旁边吴山刚开口就被魏广德躬身行礼打断,“吴大人,我等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享受参加荣恩宴的无上荣光吗? 荣恩宴照常举办,只是请将菜品等级降低,美酒佳肴换成清水馒头即可,所以礼制从简,节俭的银钱用于赈灾,我等进士为山陕灾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宗伯,你看?” 吴山听了魏广德的话,清楚了他们的意思,看样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聚集了上百的进士,这小子在这帮新科进士里号召力还是可以的。 只是,对于他们提出的请求,吴山不敢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向礼部真正的主宰。 “朝廷自有制度,你们心是好的,可是却不能由着你们胡来。 荣恩宴不仅是你们的荣光,更是朝廷的脸面,断无降档可能。” 王用宾却是摇着头回答魏广德。 就在他们对话之时,门外一个小吏穿着的人小声对身后一个同伴低语两句,随即小跑着出了礼部衙门的侧门。 门外一个校尉牵着一匹马,看到人跑近就将手中缰绳递了过去又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随即翻身上马向着北边打马而去。 就在王用宾用朝廷制度推脱此事的时候,大批进士聚集进了礼部的消息,也在朝廷各部快速传播着。 就在此刻,依旧有后知道消息的进士正在往礼部衙门赶来,状元公诸大绶和探花郎金达都已经到了。 他们也没被外面的小吏拦住,毕竟他们算是今科进士的领袖,很自然的就带他们去了正堂。 事发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各部官员对于新科进士的举动很是不解,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作出这样的事来。 六部五寺这些衙门里的官员不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过都没人能提出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猜测。 其实就连此时的礼部衙门里也是如此,除了此时在正堂的部堂大人外,其他的司郎官们也在外面议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此时西苑大门外,几匹战马由远而近到了大门前,骑士们才纷纷勒住战马。 随着众人下马,为首那人四下打量后却是在门前驻足,没有往里进,即便门内守卫要出来也被他摆手制止。 此人身穿一件行蟒袍,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都甚是威严。 不过站了一会儿,不耐焦躁的表情就出现在他脸上,他也开始不断朝着自己来时路上张望。 而随他前来的几人此时已经分散在四周,他们身上要么身穿飞鱼服,要么穿着麒麟服,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不多时,一匹快马自远方而来,伴随着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清脆的响声到了他的跟前。 马上一个衙门小吏打扮的人,看到面前这位后不待马完全停下就翻身下马,随即跪倒在他身前。 “拜见陆都督。” “礼部到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些进士跑去干什么?” 在嘉靖朝穿行蟒袍的人可不多,在京城就更是凤毛麟角,他自然就是朝廷的五军都督府都督掌锦衣卫事的陆炳。 谷橭 在北镇抚司听到有上百进士堵在礼部衙门后,他就已经出发,虽然此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想来也不会是小事。 此时,他如果不能提早赶到西苑汇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可就失职了。 锦衣卫自诞生起,就是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锦衣卫主要职能有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只是作为直驾侍卫这个职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被人淡忘,大家更多关注的还是锦衣卫的巡查缉捕之权。 只对皇帝负责,对内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对外进行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行动。 京城突发事件,自由巡街校尉第一时间发现并上报北镇抚司,虽然搞不清楚原由。 陆炳在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出发到了西苑外,至于原由自然有人去打探并上报到这里来,这也是他能够屡次抢在其他人之前向嘉靖皇帝报告事项的原因。 此时,他听了这个在礼部衙门坐堂校尉的报告后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进士们去礼部,是因为他们想要简办荣恩宴,把银钱捐给山陕灾民?” “是的大人,殿试传胪魏广德在正堂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大人却说这荣恩宴是祖制,也是朝廷的脸面,断然不能简办。” 小吏答道。 “王用宾就是陕西人吧,到这时候还坚持祖制......” 听了小校的报告,陆炳脸色露出讥讽的笑容,不过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 “现在礼部聚集的进士已经超过二百人,状元和探花也已经到了。” 那小吏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 陆炳淡淡说道,随即转头看着身后的西苑大门,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进去。 一开始陆炳以为是传胪大典出了什么状况,进士们顾全大局在御街夸官后才向礼部发难,没想到是自己想错了。 虽然不是坏事,但是进士围堵礼部也不能算小,还是必须报告嘉靖皇帝的,至于领头的那个魏广德,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多时,陆炳带着几人进了西苑。 此时礼部正堂上,诸大绶、金达和魏广德已经和王用宾、吴山争论起来。 一方认为朝廷国用不足就该精简不必要的花费,朝廷的仪式是制度,应该执行,但是可以简化流程尽量节约支出。 而另一方则是坚持仪式是朝廷的制度,应该按照制度办理,不存在因陋就简的可能。 很快在陶大临闻讯赶来加入到论战中后,礼部一方就渐渐有点不支了。 王用宾年岁大了,身体不好,自是不善争辩,而包括吴山在内的三位侍郎面对今科四元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频频发难也是难以招架。 魏广德在争论中已经意识到一点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应该遵守祖制还是应该与时俱进顺应时势进行改革。 魏广德印象里,明朝末年的时候,好像改革派都在朝廷里占不到多大的优势,原因就是保守势力异常强大,他们其实是为了私利,用祖制这顶大帽子打压改革派。 或许,可以从这次事件中,找到撬动祖制的机会。 此时在西苑的永寿宫中,刚刚打醮后的嘉靖皇帝从太监的托盘里取过热毛巾擦脸,随后才开口问道:“你是说魏广德带着一种进士跑到礼部,请求降低荣恩宴的档次,省下来的银钱解运山陕灾地去?” “正是。” 陆炳站在下面如实回答道,“皇上,现在进士们还在问询而去礼部,今科殿试一甲的状元和探花已经到了礼部,榜眼也应该快到了。” 只是,座位上的嘉靖皇帝却选择了闭眼沉思,好半天,在陆炳有点惶恐的时候才出声。 陆炳是跟随嘉靖帝多年的老人了,对于这位的脾气很是了解。 遇到他不喜欢的事,越是当场发火后果就越轻,而沉默往往后果严重。 陆炳这会儿并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说是好事吧,礼部的王用宾和吴山都极力反对,说是坏事,可他觉得进士们似乎并没做错什么。 如果说这事有什么错,那就是错在不该都跑到礼部衙门去,而是派出几个代表去礼部交涉即可。 不过陆炳也理解这些进士这么做的原因,时间太急。 现在,礼部下面的精膳司说不好已经开始采购明日荣恩宴需要的食材了,再去串联进士联合上书肯定是来不及了。 嘉靖皇帝睁开眼睛看看陆炳,又看看身旁的黄锦,这才说道:“你们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朕挪用朝廷的银子修缮庙观还是什么?” 嘉靖说话的时候,语气甚是温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火气,可是话里透露的意思却是让陆炳和黄锦心里都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这可是皇帝的逆鳞,谁碰谁死,殿里陷入一片安静。 “咳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咳嗽声,黄锦没来由就是心里一慌。 这是他和外面人之间的暗号,一般都是有事要告知他又不方便进殿通报,往往就会如此打出信号,他也会抽空出门看看情况。 “谁在咳,黄锦,叫他进来,问问什么事,你这个东厂长督都不知道这事,有点失职了。” 手下奴才那些事,嘉靖心知肚明,只是以往不想管。 这会儿他心情正烦躁中,自己点的一甲进士,他们心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锦微微犹豫就躬身,“是。” 随即几步到了殿门口,他可没敢出去,而是向外面一个小太监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小太监走到门口,递出手里的信封道:“老祖宗,东厂发来的消息。” 黄锦接过信封,转身朝殿上看了眼,嘉靖帝只是随意的挥挥手。 “你先下去吧。” 黄锦叫走了小太监,这才双手捧着信封回到嘉靖帝身前。 “打开看看,看看你们东厂又是怎么说的。” 不待黄锦奉上情报,嘉靖帝就开口说道。 “是。” 黄锦只好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文书,快速浏览一遍,白皙的老脸抽了抽...... 正文 177事毕 , 嘉靖皇帝看到黄锦看完手上的情报老脸抽动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直接让下面的陆炳和黄锦心里就是一突突,心知自己这位主子怕是已经怒急。 黄锦这会儿还好点,毕竟看过情报,上面说的事儿给嘉靖皇帝说说,或许能平息这位的怒火。 但是,这个也说不好。 黄锦很清楚, 他伺候的这位皇上,可是多疑的很,东厂这份情报未必能打消他心里的疑虑。 “圣上,东厂番子已经查清楚事件起因了,是魏广德他们这些进士在御街夸官后在附近酒楼吃饭,因为听到山西进士郭东等人说起山陕地震八十余万人丧生, 他们不信, 还和他们对此数字是丧生还是受灾起了异议。 只有是福建进士何邦礼说听通政司同乡确实提到此事,惹出朝廷赈灾银钱不足, 进士们去礼部请求简办荣恩宴,节省银子解送山陕灾地赈灾的事儿。” 黄锦把手里的事由信息的信纸双手递到嘉靖面前,皇帝什么态度他管不了,但是自己做事不能有差池。 “是这样吗?” 听了黄锦汇报番子查到的信息,他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番子询问过酒楼的掌柜和小二,可以确认有此事,当时因为这个在楼上江西进士还和山西进士起了争执。” 黄锦急忙补充道,“文书上都有写。” 嘉靖皇帝这才伸手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和黄锦说的别无二致,重新把文书递回。 “你们觉得,他们的请求,朝廷, 该不该批准。” 嘉靖这会儿看上去似乎没有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那么愤怒了, 开始询问身前两个亲近之人的看法。 过了一会儿,嘉靖皇帝眉头又皱起来, 看两人都不开口的样子,干脆直接点名。 “黄锦, 你先说。” 黄锦看到被点名了,急忙低头躬身说道:“是,圣上。” 这个时候,他才认真思考了下,可是依旧猜不出主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奴才以为,新科进士们心还是好的,知道朝廷国用不足。 这些年朝廷南北用兵,又是天灾频发,朝廷都必须免税和赈济,否则庶民早就没得活了。” 说到这里,黄锦偷偷抬头看了眼嘉靖皇帝,看不出他的喜怒来,只好继续说道:“只是,对于新科进士的仪式,都是早有定制的,奴才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好嘛,说了半天其实什么也没说。 看着皇帝的眼光看向自己,陆炳在心里把黄锦大骂一通,可是现在他也不敢做出选择啊。 说实话, 嘉靖皇帝其实挺小心眼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进士们请求降低荣恩宴及后续仪式的等级, 减少开支用于赈济山陕灾民,但是在嘉靖皇帝那里,可未必是这么想的,谁不知道每年他都要从国库里拿走几十万两银子用于斋醮和修建宫殿庙观。 现在陆炳也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敷衍一下上头那位,只是抄黄锦的肯定不行,这也是嘉靖皇帝不喜欢的。 “皇上,臣以为,新科进士的想法,加大对山陕灾民的赈济是对的,这也是皇上一直想要做的,只是之前内阁和户部一直以没钱来搪塞,我不相信朝廷连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说道这里,陆炳也是偷眼瞧了眼嘉靖皇帝,看他又是双眼微眯,似是在思索自己的说辞,只好继续说道:“荣恩宴不能降等,还是按照规矩操办,皇上应该下谕让内阁和户部尽快筹集第二批赈济钱粮,还要提示他们,为接下来的第三批钱粮早做打算。 臣听闻因地震,黄河拥堵,现在那里短期内也无法恢复耕种,灾情怕是要到明年才能缓解。 皇上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可增加灾区免税一年,以显吾皇仁慈之心。” 陆炳不好选择,干脆就把难题踢给内阁那边,让他们去筹集赈灾钱粮。 荣恩宴还是照规矩办,灾民的赈济也要加强,无非就是把那十五万两银子说成是第一批赈灾钱粮,后面朝廷还会陆续供应,赋役也免了,总之仁慈的皇帝是不会让其治下子民捱饥受饿的。 这样的措辞,也能安一下群臣百官之心。 要知道,陆炳可是知道,不少人对于山陕如此严重的灾情,朝廷只拨付那么一点钱粮赈济也是颇有怨言的,特别是山陕籍贯的官员。 嘉靖皇帝在陆炳说完后,又睁开眼看了眼他,这才点点头,“可,你去把话带给严阁老,让内阁和六部尽快拿出章程报上来。” 看着陆炳躬身退出永寿宫后,嘉靖皇帝又转头对黄锦说道:“黄锦,你觉得魏广德是否存有私心?” “这......” 黄锦没想到嘉靖皇帝心里还是有那么一根刺,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番子的情报和他们的说辞糊弄过去,只好老实说道:“奴才以为应该没有吧,毕竟从事发时情况看,是很偶然的,我想进士们应该也是因为八十万和十五万这两个数字差距太大了。” 说道这里,黄锦忽然跪下叩头道:“圣上,恕奴才斗胆,当初内阁和户部拨的赈灾银子真的太少了,杯水车薪,听闻地方官员又多在其中中饱私囊,更是在救灾措施上实施不利,让灾区灾情继续恶化,本来地震只是五十余万人丧生,可是后续的洪水和瘟疫等又有三十万人因此送命......” 说道这里,黄锦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呜咽起来。 “邹守愚回来了吗?” 嘉靖皇帝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随口问道。 “据闻还没有,他奉旨往陕西帙祀河岳、霍山之神后,现在正在山陕灾区巡查灾情,据说他打算在山陕灾区看后再去河南看看,那边毕竟也遭了灾。” 黄锦用衣袖擦擦眼角,恭敬的回道。 “你去趟内阁,让他们拟旨,封钦差大臣户部左侍郎邹守愚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监察山陕灾情,对救灾不利,中饱私囊的官员,五品以下可直接拿下,五品之上的可上奏待堪。” 嘉靖皇帝说道。 “奴才遵旨。” 黄锦听后急忙又是一拜,随即起身出了永寿宫往西苑值房去了。 谷鯑 嘉靖皇帝看着他离开后,只是微微点点头,随即又朝门外喊道:“谁在外面。” 话落,就有两个小太监从门外小跑进来在他面前跪下,“圣上,奴才在。” “你们出个人去翰林院,调魏广德乡试、会试的卷子过来。” 嘉靖皇帝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只是淡淡吩咐道。 ....... 新科三百名进士齐聚礼部,只是都在大堂里等候,这会儿礼部堂官已经被内阁的条子叫走了,说了商量山陕救灾事宜,不能拖。 可是没得到准信,一干进士也是心有不甘,都不愿离去,干脆就在礼部大堂等候起来。 而在内阁里,礼部和户部又开始为山陕救灾银子的事儿开始撕扯。 本来救灾当时户部的事儿,他们拨银子就好,和礼部关系不大,可现在不行了,进士闹起来,这就把礼部牵扯其中。 之前,王用宾在内阁商量救灾问题上,他做为陕西官员自然也是争过的,只是国用不足的事实他也知道,也只争取到十五万两银子。 今天在礼部正堂和进士们争了半天,心中异常悲愤,把积攒的火气全部在这里冲着户部发了出来。 户部,是掌管户籍财经的衙门,在盛世自然是日子最好混的地方,可是到了嘉靖朝,这户部就有点受气了。 各地天灾不断,户部都要拨银子赈济,南边北边军费开支也是大增,户部每年收上来的那点银子,刚到京城甚至都进不了太仓库就被其他各部闻讯而来的官员拿着条子抢走了。 “好了好了,大宗伯坐下消消气,大司徒怎么说,现在户部是必须挤一笔银子出来。” 严嵩坐在上首位置看着他们,这会儿皮球他踢给了方纯,现任户部尚书。 “太仓库是真没银子了。” 方纯很是干脆的两手一摊道。 “五万两,我不相信户部连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你回去找人查查,看还有那笔银子没结算运走,直接先扣五万两用于山陕灾民。” 在这里坐了半天,严嵩也是乏了,不想继续看他们扯皮,只能当机立断压服户部拿出银子。 之前,他还可以高高在上,看着六部相互推诿赈灾的事儿,可是刚刚皇帝那里派了陆炳和黄锦连续传了两道旨意,他就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要真的拿出银子来交代。 “阁老,户部是真没银子了......” 方纯待要再说,就被严嵩挥手打断,“不管是哪家的银子,你都扣下来,这个时候没工夫和他们闲扯,要是不服大可来内阁找我。” 看到方纯还要说话,旁边的次辅徐阶开口道:“大司徒,救灾如救火,我们拖得起,山陕数百万灾民等不起啊,挤一挤吧,总归能想到办法的。” 沉默片刻,方纯才无奈说道:“通州那边新近有笔钞关银子到京,可以从中支取五万两用于赈灾,只是这笔银子是为今年在京官员俸禄准备的,这.......” “先拨了再说。” 徐阶抢先出声打断道,说话的功夫侧头看向左侧的严嵩,看到他微微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官员俸禄先放放,总要先把这笔银子的事儿解决了,到时候剩下多少就先发多少,余下的想办法下半年补上。” 天色渐晚的时候,还在礼部衙门等消息的魏广德他们终于等来了朝廷最新的决定,那十五万两银子只是第一批赈灾的银钱,不是全部,现在户部会很快拨付第二批赈灾银钱五万两,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赈灾银子解付山陕灾区,朝廷不会不管灾民死活。 听到这个消息,众进士这才都松了口气。 刚进官场,其实都还不能算是进了官场,他们一众同年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家都是觉得很有意义。 让朝廷提前拨付第二批赈灾银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至少可以救活无数的黎民百姓。 诸大绶等三位一甲进士一开始就落后了一步,这下可不会放弃拉拢同年的机会,好容易三百位进士汇聚于此,寻一间大酒楼喝酒庆祝一番,增进相互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们这一次可是三百人,这样的大酒楼可也不好找。 诸大绶一边吩咐他的随从打听酒楼的信息,一边把陶大临、金达和魏广德叫到一边商量。 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人是殿试有字号的考生,状元、榜眼、探花和传胪,足以代表今科进士了。 虽然他对魏广德怎么从三甲末尾蹿升到二甲第一很是好奇,但是也没必要去打听这个事。 这次事件的起因他已经全都知道了,当他听说山陕地震八十余万人丧生,而朝廷只拨付十五万两银子赈灾的消息也是很诧异,感觉简直荒谬。 好吧,反正这次魏广德漏脸的机会并没有引起诸大绶、陶大临等人的反感和防备,大家还都觉得他魏广德做的对。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魏广德这会儿已经后悔了。 当内阁派人传信招走王用宾等人后,魏广德就想到坏事了。 这是在京城,内阁知道了,西苑那位修仙的怕是也知道了。 钱的事儿,在嘉靖朝可不是小事儿。 谁不知道那位修仙的银子都是从国库里掏的,虽说就算他不修仙,余下那些银子也不够朝廷的支用,可保不齐那位内心是怎么想的。 自己好容易过了殿试,意外拿到一个好名次,可是貌似有可能把那位得罪了。 不过到这时候,魏广德还是满脸笑意和诸大绶等人说着话,计划等找到酒楼就和众同年先聚一聚的话题。 消息已经传开,大家都是欣然答应。 以后,他们这一科的同年可就是一个小集体了,未来要在官场上抱团取暖的,能够有机会一起喝酒增进感情自然是好事。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最后会去到地方,二甲中人则有可能留在京城为官,榜首那几位则是有机会冲击内阁之位的,留下好印象,现在虽然发挥的作用有限,可是将来呢? 谁知道他们同年里会不会有人在将来冲进内阁成为阁臣,成为主宰这个国家的当权之人。 随着酒楼的确定,状元公诸大绶才带着同年一起离开礼部衙门..... 正文 178迎接朝考 朝考前,魏广德和其他新科进士一起按照惯例登门拜访会试大总裁、主考官和自己的房师。 吕本作为内阁阁臣,魏广德等进士上门,只是礼节性接见了他们。 “祝贺恩师晋升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 就在前两日,之前还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吕本获得嘉靖皇帝的嘉奖,不仅加了三孤之衔,还被委以考察九卿堂官及科道之责。 “哈哈, 魏传胪请起,不要客气......” 这次上门,不过是借着升职的由头拜拜门子,只是吕本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态度只能说很热情但缺乏诚意,话里话外都没有多少接纳的意思。 好吧,魏广德很清楚,吕本这里没什么可说的, 想要依附在他门下是没有可能的,或许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严家摆明了想要将他纳入麾下,吕本本身能够入阁还是托了严嵩的福。 在尹台府上,魏广德的待遇就要好上不少,尹台和魏广德倒是说了不少话,还提到魏广德的房师亢思谦。 “你这几天最好把自己以往所作最好的文章再好好改改,润润色,以备之后朝考。” 尹台对自己这个年轻的老乡运气那是羡慕不已,本来妥妥的三甲,所做文章居然被皇上看中,直接插到二甲第一,貌似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真是闻所未闻之奇迹。 在魏广德点头应诺后又说道:“明日你房师亢思谦去河南按察司副使提调学校,说实话,你能有如今的风光,可全靠这位老师的提点, 你会试的卷子我看过, 如果是我的话, 是绝不会点你的。” “是, 我已经听同年说过了,明日一早我们同年都要去为老师送行。” 听了尹台的话,魏广德有点汗颜,还是开口说道。 “子益这次从翰林院出去任提学,走的乃是比较难的一条路,如果能在河南做出成绩,将来调任国子监,或许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尹台看着魏广德说道,双眼紧盯着魏广德脸上表情的变化。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正如尹台所说,更多的还是关心朝考,所以对于房师亢思谦外放并没有什么感情外漏。 第二日,亢思谦这一房的21名进士结伴在城外相送。 从城外回来后,魏广德就一门心思开始挑选自己过去所做文章,为朝考做准备。 过去,魏广德还在为科举的六次考试头疼,压根就没有关注过殿试后的朝考。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魏广德细细研究朝考的方法,就觉得很蛋疼了。 明朝的朝考实行的很早,自洪武大帝朱元璋时期就已经有了,只是现在实行的朝考制度, 确实在弘治朝被确定下来的。 朝考,是对新科进士的一次考试,主要就是为了选拔其中人才进入翰林院充任庶吉士。 冲击庶吉士失败的进士,则是会按照等级名次被分派到各衙门观政,观政期满后授予主事、中书、知县等职。 原则上,二甲进士留京的机会比较大,三甲进士则大多会被派往地方上充任一地父母。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要想做到内阁,成为大明这个偌大帝国的掌舵者之一,翰林院是必须要拼一把的。 可惜,弘治朝定下的朝考规矩,“新进士录平日所作论、策、诗、赋、序、记等文字,限十五篇以上,呈之礼部,送翰林考订。少年有新作五篇,亦许投试翰林院。择其词藻文理可取者,按号行取。礼部以糊名试卷,偕阁臣出题考试于东阁,试卷与所投之文相称,即收预选。” 也就是时候,朝考这个东西,不仅要进士们再次走进考场进行考试,还要报送他们以前所作文章,论、策、诗、赋、序、记都可以,总数还不能少于十五篇。 然后,魏广德就作难了。 他都不知道朝考到底会考什么题,因为朝考其实主要目的就是选择文学和书法见长之人,以前魏广德是应试教育路子,一切都是以科举为目标,并没有在诗词歌赋上有什么造诣。 而且这个数量还真的是很多,足足要交纳十五篇旧作。 诗词歌赋不行,魏广德就只能临时写策论,反正就是后世的见解拿出来用,见子打子。 至于问题,就找乡试的策论来作。 江西的肯定不能用,已经写了,他就跑去找曾省吾等其他省进士,询问他们乡试的考题,最后为了凑十五篇文章,把以前几届乡试的题都找来,总算临时写了十五篇策论出来。 好吧,魏广德写策论的水平还真是惊到了一众进士们,都不知道他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策论里每篇都涵盖了一点新东西,虽然乍看不起眼,可是仔细分析被加入的那点新东西,貌似还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就这样,魏广德有急智,对事有与众不同观点的特长就被进士们传开了。 都要交到翰林院去的东西,隐瞒其实也没什么用,魏广德这次难得的大方让别人看看。 当然,魏广德其实也抱着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吧,这年代的人都聪明,也就是时代局限性让他们看不到很多东西,思想没后世那么发散。 他也希望通过他作的文能够让更多的进士考虑问题的时候能够站的高度再往上提一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待事务。 这也算是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吧,记得送别房师亢思谦的时候,恩师就是说的看中他写的策略,绝对魏广德或许是个实干型人才。 四月一日,魏广德和劳堪等人早早起床洗漱,然后乘坐马车赶往承天门,这次他们不再是去大明门集合,而是直接在承天门外汇聚。 在礼部和吏部官员的带领下众进士第三次走进紫禁城,目的自然就是朝考。 按嘉靖十一年定下的制度,朝考以内阁会同礼部、吏部进行复试,监察御史监试,锦衣卫巡查。 考题名义上还是皇帝钦定,不过却是让内阁拟题,皇帝进行选择。 朝考的地点在东阁,他们自承天门进入穿过午门后右转通过左顺门,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继续往前穿过奉天门,因为嘉靖皇帝这会儿可不在紫禁城里,他依旧呆在西苑打醮修炼自己的神仙术。 当然,对于魏广德来说,今天的考试和以往不同的是,压力小了很多,和殿试类似,又不存在淘汰谁的问题。 谷踛 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魏广德这次是走在众进士的第一排左侧首位,考场的位置也被排在第一,这都是殿试成绩排的。 好吧,这对于魏广德来说,还是第一次,平生第一次以优等生身份参加考试,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即便是魏广德的前生,他也就是中下层的学渣,几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坐好位置的魏广德,看着这次据说是翰林院在咨询了严嵩和徐阶两位阁臣意见后出的题目,很简单就两道,一篇策论一篇诗词。 其实对于翰林院来说,一次考试所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参考意义,他们选拔庶吉士参考更多的其实是那十五篇文章,一篇佳作或许可以是灵感爆发妙手而得,他们更看重的是进士们正常时间的水平。 策论,显然是出自内阁之手,以现今当下各省天灾不断导致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实际上这段时日因为此出现的小规模暴动层出不穷,内阁自然是想询问有何解决办法。 对于这个,魏广德倒是有些体会的,当初他周游江西各府县看到的,听到的可真不少。 江西,在大明帝国疆域里来说还算是富裕的地方,底层百姓都因为旱灾可不堪言,就算朝廷免了国税,可地方上的摊牌却是没有减少,结果就是大量的百姓只能去地主士绅家中借钱,一是为缓解暂时的经济压力,二是为后面的耕作采购生产物资。 而代价自然就是他们仅有的田地房产作为抵押,一旦还不起借款,他们就会沦落为失地之民,彻底坠入深渊。 魏广德对此的应对,其实并没有超脱古人的智慧,他选择了王安石的青苗法来应对,由官府给农民贷款、贷粮,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从而限制了高利贷对农民的剥削。 好吧,对策是好对策,可是对于穷得叮当响的大明朝廷来说,其实根本不可能实行。 当然,这样的论述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提出整顿吏治,地方不靖多与贪官污吏和地方豪绅有关,整顿吏治至少能治标。 要想治本,好吧,后世似乎也没多好的办法,除非征商税,把赋役大头从田地转移到场矿,收有钱人的税。 可魏广德能提吗? 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没啥出彩的地方,其实魏广德有一些别的想法,可还是没敢写出来,到不是说有伤天和,主要还是操作性比较差,还不如整顿吏治简单成本更低。 魏广德也就是只能这么写,内阁大员们都找不到好办法,你还指望一帮愣头青想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来吗? 至于不限题材的诗词,魏广德想了半天也没个想法,习惯了被人出题,自己应对,现在一篇不限题材的诗词,反而把魏广德难倒了,还是缺乏底蕴惹的祸。 坐了好一会儿,魏广德想起前些日子送方式亢思谦的事儿,长亭古道,杯酒别恩师。 亢思谦看到他们来相送也是很高兴,对每一个他点的进士都有叮嘱。 到魏广德的时候,亢思谦很是直接说了,其实和当初乡试房师说的差不多,还要多读书,点他不是因为文才好,而是策论不错,入了他的心,希望他能为国为民出力,成为朝廷的能臣干吏。 这时代的官员标准,貌似就两条,要么才华横溢,要么就是能办事儿。 想到送别,魏广德就想起后世李叔同老先生那首《送别》,因为歌曲传唱的原因,成为魏广德能写出来完整的后世诗词中唯二的两首。 只是,那首词貌似有点不合适。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也顾不得许多了,尽管他知道后世关于这首词的词牌有些议论,关于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实际上,到了这一世,魏广德把自己仅记的两首词都认真研究了遍,《送别》和以往的词牌确实存在很多差异。 不过魏广德也找到了两个类似的词牌,分别是《喜迁莺》和《阮郎归》。 最贴切的其实是《阮郎归》词牌的下阕句式,只是韵脚平仄略有改动,只是念出来也算顺口。 《喜迁莺》的词牌倒是大多贴近,只有少许不同,也可以用变体来解释。 魏广德又想了些其他的,但是都不算满意,似乎还是只能抄一抄算了,先把眼前的难题过了再说,至于后面可能引发的争议,自己装鸵鸟就好,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大不了就是自己才华不行,二甲留京做官应该还是不难的。 麻烦,接下来就要在京城准备买房子的事儿了。 成了京官,自然不能继续长住在九江会馆,还是要搬出来好。 至于朝廷提供的那些集体宿舍,魏广德可不打算住进去,条件差不说,房租也不便宜,也就是占着位置好,方便上下班。 好吧,魏广德这会儿思想有发散了,全然忘记自己还在考试中。 等回过神来,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已经有同年开始交卷了。 魏广德也不想继续耽搁时间了,直接提笔把《送别》写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心里默念对不住这首词的作者,哥们先借用了,你文采斐然,定然可以再写出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 做完题,魏广德又检查一遍,这也是考试的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也没必要改,考试还是该有考试的态度。 大功告成,魏广德这才起身交卷。 其实魏广德有时候也是高看了自己,对于他的文采,其实官场之人大多已经很清楚,中等略偏下,只是撞了狗屎运,被皇帝给点了。 对于魏广德写八股什么的,到是没人去关注,因为不可能写的很出彩。 不过因为当年乡试的原因,魏广德策论做得好的评价还是在官场里有小范围流传,所以今天的朝考,就连内阁三位阁老也很关注,他们希望魏广德能提出一些他们没想到的处理办法。 不过,魏广德的卷子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正文 179朝考 朝考前,魏广德和其他新科进士一起按照惯例登门拜访会试大总裁、主考官和自己的房师。 吕本作为内阁阁臣,魏广德等进士上门,只是礼节性接见了他们。 “祝贺恩师晋升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 就在前两日,之前还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吕本获得嘉靖皇帝的嘉奖,不仅加了三孤之衔,还被委以考察九卿堂官及科道之责。 “哈哈, 魏传胪请起,不要客气......” 这次上门,不过是借着升职的由头拜拜门子,只是吕本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态度只能说很热情但缺乏诚意,话里话外都没有多少接纳的意思。 好吧,魏广德很清楚,吕本这里没什么可说的, 想要依附在他门下是没有可能的,或许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严家摆明了想要将他纳入麾下,吕本本身能够入阁还是托了严嵩的福。 在尹台府上,魏广德的待遇就要好上不少,尹台和魏广德倒是说了不少话,还提到魏广德的房师亢思谦。 “你这几天最好把自己以往所作最好的文章再好好改改,润润色,以备之后朝考。” 尹台对自己这个年轻的老乡运气那是羡慕不已,本来妥妥的三甲,所做文章居然被皇上看中,直接插到二甲第一,貌似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真是闻所未闻之奇迹。 在魏广德点头应诺后又说道:“明日你房师亢思谦去河南按察司副使提调学校,说实话,你能有如今的风光,可全靠这位老师的提点, 你会试的卷子我看过, 如果是我的话, 是绝不会点你的。” “是, 我已经听同年说过了,明日一早我们同年都要去为老师送行。” 听了尹台的话,魏广德有点汗颜,还是开口说道。 “子益这次从翰林院出去任提学,走的乃是比较难的一条路,如果能在河南做出成绩,将来调任国子监,或许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尹台看着魏广德说道,双眼紧盯着魏广德脸上表情的变化。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正如尹台所说,更多的还是关心朝考,所以对于房师亢思谦外放并没有什么感情外漏。 第二日,亢思谦这一房的21名进士结伴在城外相送。 从城外回来后,魏广德就一门心思开始挑选自己过去所做文章,为朝考做准备。 过去,魏广德还在为科举的六次考试头疼,压根就没有关注过殿试后的朝考。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魏广德细细研究朝考的方法,就觉得很蛋疼了。 明朝的朝考实行的很早,自洪武大帝朱元璋时期就已经有了,只是现在实行的朝考制度, 确实在弘治朝被确定下来的。 朝考,是对新科进士的一次考试,主要就是为了选拔其中人才进入翰林院充任庶吉士。 冲击庶吉士失败的进士,则是会按照等级名次被分派到各衙门观政,观政期满后授予主事、中书、知县等职。 原则上,二甲进士留京的机会比较大,三甲进士则大多会被派往地方上充任一地父母。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要想做到内阁,成为大明这个偌大帝国的掌舵者之一,翰林院是必须要拼一把的。 可惜,弘治朝定下的朝考规矩,“新进士录平日所作论、策、诗、赋、序、记等文字,限十五篇以上,呈之礼部,送翰林考订。少年有新作五篇,亦许投试翰林院。择其词藻文理可取者,按号行取。礼部以糊名试卷,偕阁臣出题考试于东阁,试卷与所投之文相称,即收预选。” 也就是时候,朝考这个东西,不仅要进士们再次走进考场进行考试,还要报送他们以前所作文章,论、策、诗、赋、序、记都可以,总数还不能少于十五篇。 然后,魏广德就作难了。 他都不知道朝考到底会考什么题,因为朝考其实主要目的就是选择文学和书法见长之人,以前魏广德是应试教育路子,一切都是以科举为目标,并没有在诗词歌赋上有什么造诣。 而且这个数量还真的是很多,足足要交纳十五篇旧作。 诗词歌赋不行,魏广德就只能临时写策论,反正就是后世的见解拿出来用,见子打子。 至于问题,就找乡试的策论来作。 江西的肯定不能用,已经写了,他就跑去找曾省吾等其他省进士,询问他们乡试的考题,最后为了凑十五篇文章,把以前几届乡试的题都找来,总算临时写了十五篇策论出来。 好吧,魏广德写策论的水平还真是惊到了一众进士们,都不知道他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策论里每篇都涵盖了一点新东西,虽然乍看不起眼,可是仔细分析被加入的那点新东西,貌似还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就这样,魏广德有急智,对事有与众不同观点的特长就被进士们传开了。 都要交到翰林院去的东西,隐瞒其实也没什么用,魏广德这次难得的大方让别人看看。 当然,魏广德其实也抱着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吧,这年代的人都聪明,也就是时代局限性让他们看不到很多东西,思想没后世那么发散。 他也希望通过他作的文能够让更多的进士考虑问题的时候能够站的高度再往上提一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待事务。 这也算是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吧,记得送别房师亢思谦的时候,恩师就是说的看中他写的策略,绝对魏广德或许是个实干型人才。 四月一日,魏广德和劳堪等人早早起床洗漱,然后乘坐马车赶往承天门,这次他们不再是去大明门集合,而是直接在承天门外汇聚。 在礼部和吏部官员的带领下众进士第三次走进紫禁城,目的自然就是朝考。 按嘉靖十一年定下的制度,朝考以内阁会同礼部、吏部进行复试,监察御史监试,锦衣卫巡查。 考题名义上还是皇帝钦定,不过却是让内阁拟题,皇帝进行选择。 朝考的地点在东阁,他们自承天门进入穿过午门后右转通过左顺门,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继续往前穿过奉天门,因为嘉靖皇帝这会儿可不在紫禁城里,他依旧呆在西苑打醮修炼自己的神仙术。 当然,对于魏广德来说,今天的考试和以往不同的是,压力小了很多,和殿试类似,又不存在淘汰谁的问题。 谷踛 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魏广德这次是走在众进士的第一排左侧首位,考场的位置也被排在第一,这都是殿试成绩排的。 好吧,这对于魏广德来说,还是第一次,平生第一次以优等生身份参加考试,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即便是魏广德的前生,他也就是中下层的学渣,几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坐好位置的魏广德,看着这次据说是翰林院在咨询了严嵩和徐阶两位阁臣意见后出的题目,很简单就两道,一篇策论一篇诗词。 其实对于翰林院来说,一次考试所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参考意义,他们选拔庶吉士参考更多的其实是那十五篇文章,一篇佳作或许可以是灵感爆发妙手而得,他们更看重的是进士们正常时间的水平。 策论,显然是出自内阁之手,以现今当下各省天灾不断导致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实际上这段时日因为此出现的小规模暴动层出不穷,内阁自然是想询问有何解决办法。 对于这个,魏广德倒是有些体会的,当初他周游江西各府县看到的,听到的可真不少。 江西,在大明帝国疆域里来说还算是富裕的地方,底层百姓都因为旱灾可不堪言,就算朝廷免了国税,可地方上的摊牌却是没有减少,结果就是大量的百姓只能去地主士绅家中借钱,一是为缓解暂时的经济压力,二是为后面的耕作采购生产物资。 而代价自然就是他们仅有的田地房产作为抵押,一旦还不起借款,他们就会沦落为失地之民,彻底坠入深渊。 魏广德对此的应对,其实并没有超脱古人的智慧,他选择了王安石的青苗法来应对,由官府给农民贷款、贷粮,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从而限制了高利贷对农民的剥削。 好吧,对策是好对策,可是对于穷得叮当响的大明朝廷来说,其实根本不可能实行。 当然,这样的论述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提出整顿吏治,地方不靖多与贪官污吏和地方豪绅有关,整顿吏治至少能治标。 要想治本,好吧,后世似乎也没多好的办法,除非征商税,把赋役大头从田地转移到场矿,收有钱人的税。 可魏广德能提吗? 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没啥出彩的地方,其实魏广德有一些别的想法,可还是没敢写出来,到不是说有伤天和,主要还是操作性比较差,还不如整顿吏治简单成本更低。 魏广德也就是只能这么写,内阁大员们都找不到好办法,你还指望一帮愣头青想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来吗? 至于不限题材的诗词,魏广德想了半天也没个想法,习惯了被人出题,自己应对,现在一篇不限题材的诗词,反而把魏广德难倒了,还是缺乏底蕴惹的祸。 坐了好一会儿,魏广德想起前些日子送方式亢思谦的事儿,长亭古道,杯酒别恩师。 亢思谦看到他们来相送也是很高兴,对每一个他点的进士都有叮嘱。 到魏广德的时候,亢思谦很是直接说了,其实和当初乡试房师说的差不多,还要多读书,点他不是因为文才好,而是策论不错,入了他的心,希望他能为国为民出力,成为朝廷的能臣干吏。 这时代的官员标准,貌似就两条,要么才华横溢,要么就是能办事儿。 想到送别,魏广德就想起后世李叔同老先生那首《送别》,因为歌曲传唱的原因,成为魏广德能写出来完整的后世诗词中唯二的两首。 只是,那首词貌似有点不合适。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也顾不得许多了,尽管他知道后世关于这首词的词牌有些议论,关于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实际上,到了这一世,魏广德把自己仅记的两首词都认真研究了遍,《送别》和以往的词牌确实存在很多差异。 不过魏广德也找到了两个类似的词牌,分别是《喜迁莺》和《阮郎归》。 最贴切的其实是《阮郎归》词牌的下阕句式,只是韵脚平仄略有改动,只是念出来也算顺口。 《喜迁莺》的词牌倒是大多贴近,只有少许不同,也可以用变体来解释。 魏广德又想了些其他的,但是都不算满意,似乎还是只能抄一抄算了,先把眼前的难题过了再说,至于后面可能引发的争议,自己装鸵鸟就好,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大不了就是自己才华不行,二甲留京做官应该还是不难的。 麻烦,接下来就要在京城准备买房子的事儿了。 成了京官,自然不能继续长住在九江会馆,还是要搬出来好。 至于朝廷提供的那些集体宿舍,魏广德可不打算住进去,条件差不说,房租也不便宜,也就是占着位置好,方便上下班。 好吧,魏广德这会儿思想有发散了,全然忘记自己还在考试中。 等回过神来,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已经有同年开始交卷了。 魏广德也不想继续耽搁时间了,直接提笔把《送别》写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心里默念对不住这首词的作者,哥们先借用了,你文采斐然,定然可以再写出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 做完题,魏广德又检查一遍,这也是考试的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也没必要改,考试还是该有考试的态度。 大功告成,魏广德这才起身交卷。 其实魏广德有时候也是高看了自己,对于他的文采,其实官场之人大多已经很清楚,中等略偏下,只是撞了狗屎运,被皇帝给点了。 对于魏广德写八股什么的,到是没人去关注,因为不可能写的很出彩。 不过因为当年乡试的原因,魏广德策论做得好的评价还是在官场里有小范围流传,所以今天的朝考,就连内阁三位阁老也很关注,他们希望魏广德能提出一些他们没想到的处理办法。 不过,魏广德的卷子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正文 180官场 朝考结束,魏广德他们又难得有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 对于有志于翰林院的进士来说,这段时间自然是如坐针毡,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其实早知就是陪跑的,谁又会多上心。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被一件大事震撼到了, 让魏广德第一次感觉到京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前一刻鲜衣怒马,后一刻就衣不蔽体。 此事还要说道二月会试之时,吏部尚书李默为会试策论出一题,中有“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宗攻淮蔡,而晚业不终”一语,被时工部侍郎赵文华构陷李默, 上疏弹劾李默诽谤朝廷以及用人不当等罪名。 李默因为人博雅有才辨,以气自豪,不阿附严嵩,然性偏浅,以恩威自归,故而缺少政治盟友,特别是在嘉靖皇帝已经不喜的前提下,自然也不会有人因为敬佩其为人而为他仗义执言。 李默被罢官下狱,不久就离奇死于狱中。 不过事儿自然还没完,人抓了总要给个说法,因为李默官至礼部尚书,故嘉靖帝命礼部尚书王用宾审理此案。 正常情况下,皇帝明显已经信了弹劾之言, 李默也已身死,自然不会再有所顾忌, 应该是为着皇帝的意思办事儿。 可是嘉靖皇帝安排的王用宾也是个性格比较执拗的人,他认为李默无罪, 坚持不按皇帝和内阁的指示办案。 嘉靖皇帝在失去耐心后,直接改王用宾礼部尚书为南京吏部尚书,升吏部左侍郎吴山接替王用宾的位置。 本来这个人事调整是早已计划好的,可是把王用宾从北京礼部尚书位置上致仕改为南京吏部尚书任上致仕,已经是在羞辱他了。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掌控着官员升迁大权,热门程度肯定超过礼部,只是礼部尚书更加清贵,更加接近内阁的位置,所以大多数有机会冲击内阁宝座的官员都对此职位趋之若鹜。 但是南京六部就不是那么会事儿了。 本来是可以以内阁之下第一人的身份致仕,现在被丢到南京。 魏广德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置信。 想想半个月前御街夸官后他们跑到礼部衙门去觐见大宗伯,那是根本想不到那位老人会遇到这样的祸事。 归根到底,李默得罪了严嵩、赵文华,赵文华出手扳倒李默,而处事公允的王用宾不愿诬陷同僚,结果在嘉靖皇帝那里失了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大家都在传其实出手的是严嵩,只是假赵文华之手。 好吧,反正屎盆子都往严嵩头上扣就好了,那才是清流,虽然整件事都看不到严嵩出手的痕迹。 不过, 李默多次在认识问题和上严嵩顶撞冲突也是真的,或许真有他的默许也未可知。 还没有进官场,李默案就给魏广德好好的上了一课。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在自己房间里看着家里寄来的信件确实在犯愁。 信件自然是九江那边寄来的家书,托往来京城的商人顺道捎上来的。 家书前面的内容,看得魏广德喜笑颜开,老爹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过了会试,写信那会儿还不知道他殿试的成绩,不过已经很给父母挣面子了。 后面的内容就让魏广德有点挠头,再给自己银子,这是好事儿,可是家里打算把这些银子不交到自己手上,而是帮他购置田地,还有大哥那边也要购置田地,都挂在自己名下,这是什么鬼? 魏广德都打算找机会把“摊丁入亩”的事儿报上去,等自己授官以后,有合适的理由的时候再说,平白无故啊把这事儿报上去也不行。 可是,看着手里的家书,魏广德又有点为难了。 摊丁入亩,说白了就是把以前那些老百姓该交的钱转移到地主身上,让地主出这部分丁税。 土地多的多交,土地少的少交。 虽然自己当了官,有了官身罩着,这个税可以用“免税”的名义逃掉,都落到别的地主身上,可是以后呢? 万一自己的儿子孙子不是科举的料,这些田地可就要多交这个税了。 虽然自己还年轻,不过魏广德还是习惯性从长远考虑问题。 伸手去拿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了,正要开口喊张吉进来添水,才想起今天张吉跟着会馆掌柜去看北京城的院子去了,只得作罢。 魏广德把家书折好放进信封里,顺手放进自己的箱子中,这才起身出门。 而此时的九江城里再次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九江城里这次出了两个贡士,那就意味着有两人进士登科。 当驿卒把殿试成绩送进知府衙门后,现任九江知府看到后就直皱眉。 上次,会试成绩出来了,按照正常情况推断,劳家肯定富贵起来了,毕竟劳堪名次很高,不出意外的话妥妥的二甲进士,所以当时他选择了去劳家祝贺。 好吧,这次殿试的成绩确实来了一个大反转,之前吊榜尾的魏广德居然咸鱼大翻身,直接冲到二甲第一名的位置,成为了传胪。 两个二甲,九江知府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在外面通报已经准备好了,德化县衙的人也到了,知府出门安排这次报喜的人手。 自然,他是要亲自出去报喜的,只是和上次送会试捷报完全换了个个,这次知府大人肯定要去魏千户家贺喜了。 至于劳堪那边,德化知县过去就是了。 接到九江知府衙门通报后,吴占魁和张世贵也是惊骇异常,这名次太诡异了。 他们倒是不怀疑喜报的真实性,会不会是衙门里哪个环节弄错了,这事儿是不会搞错的。 九江卫一众官员都出了卫指挥使司衙门前往魏家贺喜,顺便讨杯喜酒喝,随着知府衙门里的官员和差役一路吹吹打打往魏家那边了去了。 只是在衙门里传出殿试成绩后,早有腿脚快的几人疯似的跑向了魏家和劳家,这就是争着去报喜的报子,为的也就是赚些喜钱。 此时魏家所在的大街上还和往常一般无二,魏家大门外就站了两个下人,一个是一直看门的林叔,另外还有个小伙跟在他身后。 显然,魏家也是早有准备,都在等殿试消息传来的这一天。 来魏家报信的有三伙人,这会儿十多个人都是跑得气喘吁吁,锣鼓唢呐也不弄出声了,就是往前面跑,看谁跑得快。 虽然不是一伙的,可也都是衙门里得到的消息,总不能把另外两伙报子打一顿,自己去抢喜钱吧。 一对二未必有好处,说不好你和一队打起来,另一伙人先跑了。 谷虹 三伙人都是这般想,想要加快速度跑前面,可偏偏三伙人速度都差不多。 没法,三伙人领头的一边跑一边谈判,很快就达成协议,平分喜钱,毕竟大家背后都有人的。 以前几届,九江府都没有会试捷报,所以那些专门做报子生意的人也就不怎么再关心了,以为这次可能也会一样,会试颗粒无收。 好吧,没想到这次有四人过了会试,而且九江府城里就有两位,可是让能接触到捷报的几个衙门属官懊恼不已。 自然,他们早早的就安排好了人手,就等着今天殿试捷报的送来,也才有了三个人争着给魏家报喜的画面。 快到门口的时候,三伙人自觉的放慢脚步,一边调匀呼吸,一边开始吹吹打打起来,把气氛弄得喜庆点。 门房林叔早注意到那边十几个人跑来,快到这边的时候忽然减速,然后吹打起来,就要往大门里进,这自然是不行的。 只是他们没理会门房林叔的阻拦,三伙人中领头的三人跳着脚冲着大门里面喊道:“恭喜贵府少爷魏广德殿试高中二甲第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三伙人不断在大门口喊叫,其实他们在喊出第一声后,林叔推挡他们的动作就是一滞,第二声确认自己没听错,当先一步跑进屋里给魏千户报喜去了。 魏勐在大堂坐着,还在合计买地的事儿,外面的那点动静他也听到了,还以为是哪家娶媳妇就没多理会。 在确定买地后,魏家自然就安排人寻觅有卖地意向的卖主。 别说,这次运气不错,找到两块地的卖家,就是田地不大,一块地有十几亩,还有块地是三十多亩。 门房林叔就跑进来了,“老爷,老爷,二少爷殿试考了二甲第一名。” 林叔没有通报就冲进堂来,魏勐先是眉头一挑,然后听清楚他说的话后瞬间满脸通红。 “报子就在门外。” 看到魏勐的表现,林叔急忙说道。 他对会试殿试什么的不懂,可是魏广德考过会试后,他就找人打听了会试和殿试是怎么会事儿,名次是怎么会事儿,所以现在他知道报子口中的二甲第一名确实有点虚幻。 “出去看看。” 魏勐出门来的时候,三个报子还在那里嘶哑着声音大声喊着恭喜的话,周围不少行人已经把魏家大门围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魏家二小子在京城科举考试,上次衙门里已经报过喜,这会儿不少围观的人还在议论着二甲第一是个什么官。 “你们是衙门那边的报子?” 魏勐看着他们说道。 “恭喜贵府魏广德魏老爷殿试高中二甲第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三个人看见魏勐出来,都是默契的拱手作揖,嘴里整齐的喊道。 魏勐嘴角一咧,“二甲第一名,你们确定。” 笑着说出的话,可是在军汉身上却带着浓郁的杀意。 这特么是骗钱的吧,魏勐这会儿脑海里想的是这个,讹钱讹到自己这里来了。 语气不善,身后跟出来的四个亲兵也都面色不善起来,双眼盯着这十几个报喜的。 三个领头的一看不好,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赶紧说道:“报魏老爷,消息千真万确,我们都是吃这行饭的。” 说着一指周围围观的人,“我们都在九江城里混饭吃的,他们都认识我们,哪里敢乱报科举的消息。”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路人到是不少都认识他们,知道以往院试、乡试都是他们这些人在报喜,都是冲魏勐点点头。 “真中了二甲第一名?” 魏勐还是有点不信,恶狠狠追问道。 “魏老爷,魏千户大人,小的不敢乱说,真的,千真万确。” 那报子急忙说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来人,把盘子端出来,给赏。” 魏勐兴奋了,进门前又对林叔吩咐道,“按之前说的,给他们赏钱,把那两盘喜钱给我撒了。” 说完头也不回进了大门,去后院给自己媳妇说去,老二这次可是挣面子了,二甲第一名啊,这是要做京官了。 银子不能全在九江附近买地,要捎一些银子去京城,让儿子在那边置办产业了。 魏勐进门了,三伙报喜的也乐呵呵接过五锭十两的银元宝,随后又有两个亲兵一人手里一个簸箕,里面堆满了黄灿灿的——铜钱。 “撒喜钱,主家大喜,撒喜钱了.......” 大声喊叫中猛地扬起手里的簸箕,把里面的铜钱撒向半空,随即掉落地面四处乱滚。 外面围着的路人还有那些报子瞬间都是满脸狂喜的弯腰四处去抢那些散落一地的铜钱,此时一大街上,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都在做同一个动作,那就是弯腰捡喜钱。 等魏勐给后面传去消息没一会儿,又听到门外敲锣打鼓后马上叫下人开了中门把人迎接进来,这次肯定是衙门里的人来送喜报了。 先前撒的喜钱已经被围观之人抢去,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散开,还都聚在街上,都是喜笑颜开的看着魏家这边操办庆祝。 大门两侧,林叔指挥着几个亲兵已经挂好鞭炮,魏勐出来看到同僚,知府大人也在,魏勐也只是略感诧异,但也没多想,自家儿子可是考了二甲第一名。 随着鞭炮声乍起,众人走进大门,九江知府才展开喜报对着魏勐等人大声宣读起来。 “捷报——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殿试策试天下贡士,魏广德中二甲第一名,赐进士出身。” 念完喜报,跟着来报喜的官差又是整齐的喊道:“恭喜贵府魏广德魏老爷高中传胪,京报连登黄甲。” 捷报只是通知书,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这些自然是没有的,就是通报你家谁谁谁考了第几名就完了。 魏老爹双手从知府大人手里接过那张黄色的纸条,纸条不大,但是两侧印着两条腾龙,最右边大大的捷报二字还是看得他喜极而泣,上面的其他关防印章他都无心去看,只盯着“二甲第一名”五个大字。 正文 181犹豫 收到礼部通知,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就收拾好行头前往礼部衙门。 这次到了礼部衙门大门外,门口的小吏很是殷勤的把他请进二门,在公房里休息。 “大人们还有要务在身,处理好马上就传你进去。” 那小吏谄笑着说道,上次魏广德带人找上门来, 可没对他客气,所以这会儿看着这个新科进士可是陪着小心。 魏广德进屋坐下后,喝了口小吏端上来的茶水,有点纳闷。 屋里没其他人,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小吏送上茶水要离开的时候,就被魏广德叫住。 “今天衙门里还有我的其他同年过来吗?”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今儿上午来衙门的第一位进士。” 那小吏陪笑着说道。 “没其他人来?” 魏广德皱皱眉,有点奇怪。 “魏传胪,小吏怎敢骗你,今天到现在为止,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进士老爷。” 那小吏陪着笑脸认真说道。 在魏广德想来,安排进士来礼部领取朝考成绩,不管是选不选进翰林院,再怎么也该有几个人才对,像陈锡、戴科这些殿试排名靠前的,怎么着也该有几个被选进翰林院任庶吉士才对,怎么就我一个人。 没问出头绪来,魏广德只好坐下继续喝茶,等待礼部大人们忙完公务过来处理他这个事儿。 魏广德倒是不担心昨天那小吏传错话,把下午过来说成上午过来,没看到自己没有阻拦就进了礼部衙门。 先那小吏也说了,今明两天进士全部都要来,都是礼部和吏部已经安排好了观政去处的,都要过来领条子好去安排的衙门上任。 既来之则安之。 魏广德也懒得去多想, 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 别说,这茶还不错, 应该是明前茶,闻香还很清新浓郁,想来是地方上在清明前采制的,好的自然是贡品,其他的就送到京城各位大人府上和各衙门。 不多时,礼部右侍严讷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书吏。 “魏传胪久等了,实在是公务太忙,我也是刚从尚书大人那里出来。” 魏广德那里敢继续坐在那里,在右侍郎进屋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站了起来躬身施礼。 “严大人客气,学生不敢当。” 魏广德虽然考中进士有了官身,但是毕竟没有授官,自称本官或者下官,那你是什么官?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进士有点小尴尬,见到官老爷的时候魏广德还是选择自称学生。 “坐坐。” 严讷笑眯眯对魏广德说道,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严讷虽然姓严, 可却和严嵩一家没什么关系, 他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后因上书奏事和青词得了嘉靖欢喜,超授翰林学士,改迁礼部右侍郎算是奔向内阁的第一步了,魏广德自然不敢托大。 “严大人,不知道今天传学生来所为何事。” 魏广德官没有当上,先把官场上的道道学了个通透,装起糊涂来了。 “呵呵,朝考结束有些日子了,今明两天就是安排你们新科进士的去处。” 严侍郎笑笑说道,随即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书吏,那书吏立即双手捧着一张条子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文书,和其他进士不同的是,文书上注明的不是他去某某衙门观政,而是去翰林院充任庶吉士学习。 “按照条子上的时间去翰林院吧,尹台尹詹事现在掌院事,他你应该是认识的,都是老乡,呵呵......” 严侍郎继续说道。 魏广德收好条子就对严侍郎躬身行礼,“谢大人.....” “别谢我,只是礼部主管你们这些进士,所以才传你到这里来,朝考都是翰林院负责的,我们只是协助,选馆我们可插不上手。” 严侍郎也只是笑笑。 “严大人,不知这次有多少同年和我一起去翰林院?” 被严侍郎打断,魏广德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还是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问道。 今天过来后看到的,听到的有点古怪,居然没看到一个同年。 “你还不知道?” 严侍郎略微诧异,随后点点头,“也正常,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今科进士本来是不选馆的,朝考只是安排去处,昨日尹詹事上奏后,陛下单独把你点出来入翰林院庶吉士。” 说到这里,严侍郎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感叹道:“魏传胪的隆恩真是让人羡慕啊。” 而此时的魏广德在听了严侍郎的话后,瞬间有点傻眼。 自己什么时候和皇帝勾兑上了? 这一科进士居然没有选馆的打算? 自己成了今科唯一的庶吉士? 魏广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话该怎么接? 离开礼部衙门的时候,魏广德怀里多了一张条子,这是他去翰林院的文书。 出了礼部衙门上了李三的马车,回九江会馆的一路上魏广德还在思考着这个事儿,皇帝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纸包不知火,严家传过来消息的时候也说了,自己的名次是皇帝点的,严家清楚这点魏广德早晚会知道,所以并没有隐瞒什么。 当然,严阁老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也没有隐瞒,魏广德自然知道严家做了什么。 可以说,没有严阁老的推动,自己的卷子肯定到不了皇帝眼前,自然提拔名次就变得不可能了。 当时魏广德还以为是自己的文章做得好,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会事儿。 谷黴 就算文章入了皇帝的眼,可是为什么把他点进翰林院? 好吧,因为被皇帝单独点出来,让严讷都羡慕,要知道他已经是进了入阁通道的人。 确实,入不入阁,很大程度上是看皇帝的态度,可是魏广德满打满算就见过嘉靖皇帝两次,一次是殿试,一次是传胪大典,话都没说过一句。 都说翰林院里的是储相,其实对于大量的翰林来说,能够最后走到那一步的毕竟是少数。 翰林院入阁之路其实没几条,一般是在翰林院熬到侍读学士或是侍讲学士,这个时候就是一个关键节点,下一步是转迁詹事府还是太常寺,另外还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入部,进礼部还是其他部衙任右侍郎。 一般来说,皇帝看中的人,会转迁到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上,然后考满升左侍郎,或转迁吏部左侍郎,入阁。 这是一个标准程序,大多数被皇帝看中的阁臣都是走这条捷径。 如果入部的时候进的是吏部,那么你就还有机会转礼部,但是如果是刑部、兵部这样的衙门,一般来说你和内阁就今生可能无缘了。 毕竟内阁就那么几个位置,每次补选内阁阁臣,礼部尚书只是人选之一,同时和他竞争的还有太常寺、詹事府那些翰林学士们以及礼部、吏部的侍郎。 而这些侍郎,也大多是由翰林院考满后出来的。 因为这些人选背后往往都有翰林的标记,所以才有了费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可以说,礼部就是翰林院在朝堂上的自留地,没有翰林院经历的是进不了礼部衙门的。 魏广德前身就是小老百姓,自然对官场升迁是不甚了解。 但是到了这一世,特别是上京来赶考后,魏广德就从夏可范等进士,在京九江商人和让张吉收集了不少之前官场升迁的信息进行研究,特别是知道自己是被嘉靖皇帝点为传胪后,自信心有点膨胀了,专门研究了内阁阁臣的来历。 和过去魏广德想的完全不一样,明朝这个时期的内阁阁臣大多不是除礼部以外五部尚书中选出,而是出自詹事府、太常寺和礼部、吏部侍郎之中,而且这些人大多身上还挂着翰林学士的头衔。 至于后世看到的某某内阁阁臣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衔,那其实是入阁以后皇帝给的加衔,用来提升品级用的。 毕竟内阁阁臣就是大学士,而大学士品级是五品。 也就是说,明朝的内阁大学士大多都是礼部和吏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直接入阁,而不是成为尚书后才入阁。 相反,魏广德很明确的感觉到,似乎成为除礼部尚书外,其他五部的尚书似乎就没办法入阁了。 之所以单独说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因为礼部是清水衙门,比较清贵。 唯一一个非礼部尚书入阁的六部尚书,那就只有焦芳了,他是以吏部尚书身份入阁,不过焦芳因为是走太监刘瑾的门路才被正德皇帝点头答允入阁。 嗯,有点特殊性,不能被当成常例。 这个发现,让魏广德吃惊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到可能的答案。 明朝皇帝发明和重用内阁这个部门,本意上并不是用来管理国家的,而是为了削弱六部尚书地位与职掌权利的,让内阁和六部相互制衡。 如果是六部尚书入内阁,无疑会加重他们的地位和权利,特别是可以肆无忌惮插手六部事务。 想到这些,其实就是魏广德有点吃不准嘉靖皇帝到底是打算怎么安置自己。 以前,魏广德是以干臣的形式出现的,擅长应对一些问题,而不是题诗作画,词臣那一套。 如此,魏广德入不入翰林,其实并不影响他未来的仕途,大不了入六部,做到尚书之位,成为六部九卿之一也不枉他魂穿大明朝来一遭。 可是就在刚才,他听说是嘉靖皇帝把他单独提了出来,丢进了翰林院,这就有点矛盾了。 这是打算让我进内阁做大学士吗? 魏广德心里有点怀疑,其实更多的还是有点点恐惧。 别的进士考进翰林院,都是欢欣鼓舞的。 魏广德在参加朝考前后,对外也是这么一个态度,很想考进翰林院,向院内的学士们请教学问。 好吧,现在自己真的考进去了,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传胪这个殿试名次就够招眼了,现在皇帝又给自己搞出这么一遭,魏广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前几天,魏广德已经收到不少朝中大臣的帖子,让他有空过去坐坐,喝喝茶。 现在有了选庶吉士的事儿,魏广德可以预想到,消息传开后,怕是更多的帖子要飞到他跟前来。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不是很想入翰林院做什么劳什子的庶吉士,好吧,他怕每个月要交的那篇作业。 庶吉士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官职,按照明制,庶吉士,读书翰林院,以学士一人教习之,说穿了庶吉士就是在翰林院读书的,由翰林院学士负责教导。 庶吉士很清贵,可是没权利,只是储备官员,也就是魏广德感觉有点吃亏的原因了。 别的同年不进庶吉士,都特么做官了,他还要继续苦哈哈的学习功课,按制每月还要交一篇作业评分。 魏广德把自己定位为办事的干臣,而不是擅长文章和书写的词臣,翰林院显然不是他呆的地方。 至于费翰林不入内阁,内阁阁臣是那么好做的吗?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有多少庶吉士,又有多少人能冲上去? 随便给自己个官做做,能赚点钱就好了,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纳几个小妾,人生也就完美了。 以自己超越现代很多年的眼光,就目前朝廷遇到的那些事儿,自己能出力解决的就解决,出力不了还有高个子顶住。 多好,生活无压力,只管享受。 可是,显然这样美好的打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嘉靖皇帝把自己调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就一点底薪,怕是京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更别说赚钱养家纳小妾。 魏广德没想明白嘉靖皇帝到底什么打算,马车已经回到九江会馆,下车就被等候在此的劳堪等人围住问长问短。 和之前魏广德想的一样,他们都是对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务趋之若鹜的读书人,只是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魏广德一改先前在马车上的愁眉苦脸,都不需要搓脸变身,脸上已经浮现出自信骄傲的笑容来。 “看看,我就说嘛,广德这次就是去做庶吉士了,可惜,今上午没传我过去,也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衙门观政。” 劳堪看到魏广德下车的表情,立马就笑着对其他两人说道。 “那是那是,广德,你是哪天去翰林院入职?” 夏可范羡慕的问道。 “今科都哪些同年被选进翰林院了......” 在劳堪夏可范羡慕的声音里,魏广德被他们簇拥进了九江会馆。 正文 182礼部行 收到礼部通知,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就收拾好行头前往礼部衙门。 这次到了礼部衙门大门外,门口的小吏很是殷勤的把他请进二门,在公房里休息。 “大人们还有要务在身,处理好马上就传你进去。” 那小吏谄笑着说道,上次魏广德带人找上门来, 可没对他客气,所以这会儿看着这个新科进士可是陪着小心。 魏广德进屋坐下后,喝了口小吏端上来的茶水,有点纳闷。 屋里没其他人,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小吏送上茶水要离开的时候,就被魏广德叫住。 “今天衙门里还有我的其他同年过来吗?”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今儿上午来衙门的第一位进士。” 那小吏陪笑着说道。 “没其他人来?” 魏广德皱皱眉,有点奇怪。 “魏传胪,小吏怎敢骗你,今天到现在为止,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进士老爷。” 那小吏陪着笑脸认真说道。 在魏广德想来,安排进士来礼部领取朝考成绩,不管是选不选进翰林院,再怎么也该有几个人才对,像陈锡、戴科这些殿试排名靠前的,怎么着也该有几个被选进翰林院任庶吉士才对,怎么就我一个人。 没问出头绪来,魏广德只好坐下继续喝茶,等待礼部大人们忙完公务过来处理他这个事儿。 魏广德倒是不担心昨天那小吏传错话,把下午过来说成上午过来,没看到自己没有阻拦就进了礼部衙门。 先那小吏也说了,今明两天进士全部都要来,都是礼部和吏部已经安排好了观政去处的,都要过来领条子好去安排的衙门上任。 既来之则安之。 魏广德也懒得去多想, 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 别说,这茶还不错, 应该是明前茶,闻香还很清新浓郁,想来是地方上在清明前采制的,好的自然是贡品,其他的就送到京城各位大人府上和各衙门。 不多时,礼部右侍严讷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书吏。 “魏传胪久等了,实在是公务太忙,我也是刚从尚书大人那里出来。” 魏广德那里敢继续坐在那里,在右侍郎进屋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站了起来躬身施礼。 “严大人客气,学生不敢当。” 魏广德虽然考中进士有了官身,但是毕竟没有授官,自称本官或者下官,那你是什么官?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进士有点小尴尬,见到官老爷的时候魏广德还是选择自称学生。 “坐坐。” 严讷笑眯眯对魏广德说道,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严讷虽然姓严, 可却和严嵩一家没什么关系, 他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后因上书奏事和青词得了嘉靖欢喜,超授翰林学士,改迁礼部右侍郎算是奔向内阁的第一步了,魏广德自然不敢托大。 “严大人,不知道今天传学生来所为何事。” 魏广德官没有当上,先把官场上的道道学了个通透,装起糊涂来了。 “呵呵,朝考结束有些日子了,今明两天就是安排你们新科进士的去处。” 严侍郎笑笑说道,随即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书吏,那书吏立即双手捧着一张条子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文书,和其他进士不同的是,文书上注明的不是他去某某衙门观政,而是去翰林院充任庶吉士学习。 “按照条子上的时间去翰林院吧,尹台尹詹事现在掌院事,他你应该是认识的,都是老乡,呵呵......” 严侍郎继续说道。 魏广德收好条子就对严侍郎躬身行礼,“谢大人.....” “别谢我,只是礼部主管你们这些进士,所以才传你到这里来,朝考都是翰林院负责的,我们只是协助,选馆我们可插不上手。” 严侍郎也只是笑笑。 “严大人,不知这次有多少同年和我一起去翰林院?” 被严侍郎打断,魏广德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还是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问道。 今天过来后看到的,听到的有点古怪,居然没看到一个同年。 “你还不知道?” 严侍郎略微诧异,随后点点头,“也正常,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今科进士本来是不选馆的,朝考只是安排去处,昨日尹詹事上奏后,陛下单独把你点出来入翰林院庶吉士。” 说到这里,严侍郎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感叹道:“魏传胪的隆恩真是让人羡慕啊。” 而此时的魏广德在听了严侍郎的话后,瞬间有点傻眼。 自己什么时候和皇帝勾兑上了? 这一科进士居然没有选馆的打算? 自己成了今科唯一的庶吉士? 魏广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话该怎么接? 离开礼部衙门的时候,魏广德怀里多了一张条子,这是他去翰林院的文书。 出了礼部衙门上了李三的马车,回九江会馆的一路上魏广德还在思考着这个事儿,皇帝怎么对自己这么好? 纸包不知火,严家传过来消息的时候也说了,自己的名次是皇帝点的,严家清楚这点魏广德早晚会知道,所以并没有隐瞒什么。 当然,严阁老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也没有隐瞒,魏广德自然知道严家做了什么。 可以说,没有严阁老的推动,自己的卷子肯定到不了皇帝眼前,自然提拔名次就变得不可能了。 当时魏广德还以为是自己的文章做得好,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会事儿。 谷黴 就算文章入了皇帝的眼,可是为什么把他点进翰林院? 好吧,因为被皇帝单独点出来,让严讷都羡慕,要知道他已经是进了入阁通道的人。 确实,入不入阁,很大程度上是看皇帝的态度,可是魏广德满打满算就见过嘉靖皇帝两次,一次是殿试,一次是传胪大典,话都没说过一句。 都说翰林院里的是储相,其实对于大量的翰林来说,能够最后走到那一步的毕竟是少数。 翰林院入阁之路其实没几条,一般是在翰林院熬到侍读学士或是侍讲学士,这个时候就是一个关键节点,下一步是转迁詹事府还是太常寺,另外还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入部,进礼部还是其他部衙任右侍郎。 一般来说,皇帝看中的人,会转迁到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上,然后考满升左侍郎,或转迁吏部左侍郎,入阁。 这是一个标准程序,大多数被皇帝看中的阁臣都是走这条捷径。 如果入部的时候进的是吏部,那么你就还有机会转礼部,但是如果是刑部、兵部这样的衙门,一般来说你和内阁就今生可能无缘了。 毕竟内阁就那么几个位置,每次补选内阁阁臣,礼部尚书只是人选之一,同时和他竞争的还有太常寺、詹事府那些翰林学士们以及礼部、吏部的侍郎。 而这些侍郎,也大多是由翰林院考满后出来的。 因为这些人选背后往往都有翰林的标记,所以才有了费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 可以说,礼部就是翰林院在朝堂上的自留地,没有翰林院经历的是进不了礼部衙门的。 魏广德前身就是小老百姓,自然对官场升迁是不甚了解。 但是到了这一世,特别是上京来赶考后,魏广德就从夏可范等进士,在京九江商人和让张吉收集了不少之前官场升迁的信息进行研究,特别是知道自己是被嘉靖皇帝点为传胪后,自信心有点膨胀了,专门研究了内阁阁臣的来历。 和过去魏广德想的完全不一样,明朝这个时期的内阁阁臣大多不是除礼部以外五部尚书中选出,而是出自詹事府、太常寺和礼部、吏部侍郎之中,而且这些人大多身上还挂着翰林学士的头衔。 至于后世看到的某某内阁阁臣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衔,那其实是入阁以后皇帝给的加衔,用来提升品级用的。 毕竟内阁阁臣就是大学士,而大学士品级是五品。 也就是说,明朝的内阁大学士大多都是礼部和吏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直接入阁,而不是成为尚书后才入阁。 相反,魏广德很明确的感觉到,似乎成为除礼部尚书外,其他五部的尚书似乎就没办法入阁了。 之所以单独说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因为礼部是清水衙门,比较清贵。 唯一一个非礼部尚书入阁的六部尚书,那就只有焦芳了,他是以吏部尚书身份入阁,不过焦芳因为是走太监刘瑾的门路才被正德皇帝点头答允入阁。 嗯,有点特殊性,不能被当成常例。 这个发现,让魏广德吃惊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到可能的答案。 明朝皇帝发明和重用内阁这个部门,本意上并不是用来管理国家的,而是为了削弱六部尚书地位与职掌权利的,让内阁和六部相互制衡。 如果是六部尚书入内阁,无疑会加重他们的地位和权利,特别是可以肆无忌惮插手六部事务。 想到这些,其实就是魏广德有点吃不准嘉靖皇帝到底是打算怎么安置自己。 以前,魏广德是以干臣的形式出现的,擅长应对一些问题,而不是题诗作画,词臣那一套。 如此,魏广德入不入翰林,其实并不影响他未来的仕途,大不了入六部,做到尚书之位,成为六部九卿之一也不枉他魂穿大明朝来一遭。 可是就在刚才,他听说是嘉靖皇帝把他单独提了出来,丢进了翰林院,这就有点矛盾了。 这是打算让我进内阁做大学士吗? 魏广德心里有点怀疑,其实更多的还是有点点恐惧。 别的进士考进翰林院,都是欢欣鼓舞的。 魏广德在参加朝考前后,对外也是这么一个态度,很想考进翰林院,向院内的学士们请教学问。 好吧,现在自己真的考进去了,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传胪这个殿试名次就够招眼了,现在皇帝又给自己搞出这么一遭,魏广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前几天,魏广德已经收到不少朝中大臣的帖子,让他有空过去坐坐,喝喝茶。 现在有了选庶吉士的事儿,魏广德可以预想到,消息传开后,怕是更多的帖子要飞到他跟前来。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不是很想入翰林院做什么劳什子的庶吉士,好吧,他怕每个月要交的那篇作业。 庶吉士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官职,按照明制,庶吉士,读书翰林院,以学士一人教习之,说穿了庶吉士就是在翰林院读书的,由翰林院学士负责教导。 庶吉士很清贵,可是没权利,只是储备官员,也就是魏广德感觉有点吃亏的原因了。 别的同年不进庶吉士,都特么做官了,他还要继续苦哈哈的学习功课,按制每月还要交一篇作业评分。 魏广德把自己定位为办事的干臣,而不是擅长文章和书写的词臣,翰林院显然不是他呆的地方。 至于费翰林不入内阁,内阁阁臣是那么好做的吗?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有多少庶吉士,又有多少人能冲上去? 随便给自己个官做做,能赚点钱就好了,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纳几个小妾,人生也就完美了。 以自己超越现代很多年的眼光,就目前朝廷遇到的那些事儿,自己能出力解决的就解决,出力不了还有高个子顶住。 多好,生活无压力,只管享受。 可是,显然这样美好的打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嘉靖皇帝把自己调进翰林院做庶吉士,就一点底薪,怕是京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更别说赚钱养家纳小妾。 魏广德没想明白嘉靖皇帝到底什么打算,马车已经回到九江会馆,下车就被等候在此的劳堪等人围住问长问短。 和之前魏广德想的一样,他们都是对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务趋之若鹜的读书人,只是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魏广德一改先前在马车上的愁眉苦脸,都不需要搓脸变身,脸上已经浮现出自信骄傲的笑容来。 “看看,我就说嘛,广德这次就是去做庶吉士了,可惜,今上午没传我过去,也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衙门观政。” 劳堪看到魏广德下车的表情,立马就笑着对其他两人说道。 “那是那是,广德,你是哪天去翰林院入职?” 夏可范羡慕的问道。 “今科都哪些同年被选进翰林院了......” 在劳堪夏可范羡慕的声音里,魏广德被他们簇拥进了九江会馆。 正文 183京城居不易 魏广德被劳堪等人簇拥进了九江会馆,但是在他们前脚踏进会馆大门之时,旁边人群里就出来几个管家打扮的人,都是手上拿着名帖追上魏广德。 好吧,在车上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想到会这样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到了会馆大门外等候自己。 而在他恭敬的收下这些名帖后, 进了会馆大门还没坐下,会馆大堂里又有几人起身走来,都是送各自主人家的名帖,邀约魏广德有空过府一叙。 这样的阵势,直接把劳堪等人看懵了。 前些天,也有不少官员派人送来名帖, 大多都是江西同乡, 魏广德和劳堪等人也都抽空走了几家。 今天又是怎么会事儿,魏广德回来就这么多送帖子邀约的。 庶吉士有这么吃香吗?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恭敬的接过那几份名帖,他一直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理念,所以即便对方主家官位品级都不高,送帖人只是管家之类的人,他都不会失了礼数。 他现在除了头顶着个传胪的名头,其他什么也没有。 对了,还有个新鲜出炉的庶吉士称号。 送走他们,魏广德手里已经有十多份名帖在手,估计消息应该还没传开,下午和明天怕是还会有更多人送名帖来。 毫无疑问,这和嘉靖皇帝对魏广德莫名其妙的提拔是分不开的。 不过到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无心去思考嘉靖皇帝那边是怎么会事儿了,劳堪、夏可范等人已经把他拉进了后面院子。 从这些送帖子的人,他们背后官员职位来看, 已经从之前的六七品变成三四品, 这个跨度太大了, 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回到屋里,夏可范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广德啊,今天是怎么会事儿?” 好吧, 魏广德今天就去了趟礼部,显然问他在礼部的遭遇。 看着三人关心的目光,魏广德摇摇头叹道:“嗨,别提了,我现在都是晕呼呼的没搞明白什么状况。”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魏广德还是把事儿给他们三人说了下。 “这次去礼部,接待我的是礼部右侍郎严讷严大人,和你们猜的一样,他给我的就是去翰林院充任庶吉士的条子。” 魏广德坐下后,张吉那边端上茶来,魏广德觉得口渴就顺手端起,试了试水温,微烫,应该是和魏广德回来后,看他在前面接待那些人的时候叫店家准备的茶水。 茶盖轻轻刮开飘荡的茶叶,魏广德撮了一小口茶水润润嗓子。 看三个人都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魏广德只好开口说道:“严侍郎给我说了个事儿,你们应该也想不到。” 魏广德打算卖个关子, 但是看到劳堪要吃人的眼神,立马熄了这心思, 继续说道:“今科,据说翰林院没打算馆选庶吉士。” “嗯?” “啊。” 三人都是不觉发出惊叹之声。 “那你怎么又说你拿到了去翰林院的条子?” 劳堪只是皱眉,想起魏广德先前的话,马上就追问道。 “我哪知道啊,听严侍郎话里的意思,是皇上把我点进了翰林院,我和你们一样,就只看到过他两次,我站位还没道亭靠前。” 道亭是劳堪的字,魏广德会试成绩不好,站位自然靠后,倒也没乱说。 “你的意思是,今科就你一个庶吉士?没别人了?” 夏可范想到什么,马上就追问道。 “今科怎么就不选庶吉士了呢?奇怪,朝廷还可以这样?” 张科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庶吉士人数上,而是在思考为什么会不选庶吉士,这是什么规矩。 只是没等魏广德说话,夏可范就说道:“嘉靖二十九那科也没馆选庶吉士,我记得好像当时谁算过,说起来国朝建立到现在,科举进行了52科,馆选只进行了34次吧,只是不知道这次有广德进了翰林院,算不算一次馆选。” 说完这话,夏可范和劳堪等人都看向魏广德。 对此,魏广德只能耸耸肩,无奈的说道:“这个,我哪知道。” 下午,劳堪从礼部回来,自然就被张科和夏可范围住了,魏广德就在一边看着,他也想知道劳堪是被派到哪个衙门观政。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基本上他们观政的衙门,很大可能就会成为未来他们被授官的地方,除非实习期间上官对他的评价很不好,建议改换职位。 其实,新科进士们要准备以往所作文章十五篇及最新的五篇文章及朝考卷子都是为了能够让朝廷评判该进士适合往哪个方向授官,可不仅仅是判断进士的文才。 “我是去刑部观政。” 劳堪也没卖关子,直接把自己的去处说了出来。 “刑部观政?这就是走御史、按察使这条路了。” 听到劳堪是被派去刑部观政,魏广德第一时间在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两个衙门。 督察院和刑部,其实也算是不错的部门,其中自然是督察院最好,管的宽嘛。 知道了劳堪的去向,张科和夏可范也就不用继续围着他了,现在他们俩都在猜测自己的去处,猜想礼部会给他们去哪儿的条子。 晚上,魏广德把张吉叫到屋里,开始询问这些天在京城看房子的经历。 之前,虽然魏广德也让张吉跟着出去看房子,可是并不十分急迫,因为还没有分配观政衙门,魏广德也不好确定自己最后可能的官职,他还考虑着是不是就在衙门附近买房子。 可是现在不同了,翰林院三年冷板凳是坐定了。 三年时间,魏广德觉得应该考虑在翰林院附近买个院子来住,不能再拖了。 虽然九江会馆绝不会把他们这些进士往外赶,可是住在这里始终是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听到魏广德问房子的事儿,张吉也来了精神。 之前他可是跟着牙行的人把腿都快跑断了,看了内城几个院子,外城的更多。 牙行是九江会馆的掌柜介绍的,他们牙行也长期坐着来往九江商人的生意,所以很是熟络。 “少爷,你是说翰林院附近买房子?” 张吉听了魏广德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在翰林院附近的房子。 “少爷,翰林院东边有个南薰坊,那边倒是有个院子,就在詹事府后边就是......” 张吉这段时间把北京城那是跑了个遍,看的房子也多,只是内城卖房子的比较少。 还好,魏广德的去处是翰林院,就在内城东长安街上,挨着皇城也近,以后魏广德做了大官,上朝倒是方便的很。 不过,既然在内城,自然也存在一些瑕疵,至少张吉一开始就没看中这个院子,实在是太小了。 看到张吉的表情,魏广德倒是好奇起来,“说说,那院子有什么问题。” 谷醗 “少爷,那院子其实也不算有多大的问题,就是......就是,太小了点,只有七间屋子,前院四间后院三间,价格还非常贵,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七间屋子,一千五百两银子?” 魏广德一听也吓了一跳,这价格是有点贵了。 就他们现在住的外城的房子,九江会馆这个院子,有十一间屋子,听掌柜说市价也就百多两。 “那院子有多大?是不是有大花园?” 魏广德想到内城的房子比外城贵也正常,就算翻倍吧,那个院子应该也没有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大才对,人家要价这么高,或许是和他在九江买的房子一样,是不是有个大花园。 如果是有大花园的话,高点就高点,以后需要还可以在花园里再盖几间屋子出来,也不错。 “那院子就一亩大小,倒是有个假山池子,花园不大。” 张吉回忆着说道。 “就一亩大小?那不是还没这个院子大?” 魏广德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占地至少一亩半两亩的样子,中间有个大花园,套用后世绿地比率是超过50%了。 “院子是紧凑点,不过东西倒是齐,院子外面还有个小马厩,咱们的马车倒是有地方放。” 张吉还在回忆他去过的南薰坊那个院子看到的东西,“我记得院子前后是两进,外面是四间,里面三间,里院右边有个假山池子,要是不要这个池子的话,倒是可以再盖间屋子......” 听到张吉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魏广德很好奇,什么样的房子敢要价一千五百两银子? “别说了,明天一早你就去牙行跑一趟,要是合适就带我过去看看那院子,到时候再说价格。” 魏广德打断了絮絮叨叨的张吉说道。 “少爷,那院子可贵了,一千五百两,外城的院子,和那院子差不多大的,只要可能百把两银子就够了。” 张吉听到魏广德想要去看那院子,跟了魏广德十几年了,他自然知道这位爷是不会还价的,只要喜欢就直接出手,买贵了也无所谓。 用魏广德的话来说,少爷有钱,贵人买贵物。 “我要去看看敢要价千两的院子到底什么样?金子做的?” 想要再劝,看到魏广德已经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了,想到魏广德喜欢的东西,一般都是要求大,再大,估计少爷应该看不上那个房子。 低头又想了想内城的其他房子,貌似没有比南薰坊更好的了,其他内城的房子集中在朝天宫西坊和金城坊,有一个宅子倒是不在那边,在灵椿坊,可是那附近有个院子,据牙行人说那是净事房,割太监的地方。 想想就晦气,张吉自然不会告诉魏广德那个宅子,而且那里距离翰林院也不近,明显不符合少爷的要求,还是不说的好。 等张吉出去后,魏广德走到书桌前,拨了拨油灯的灯芯,把桌面照的更亮点,随即拿出纸笔开始磨墨。 今天自己的安排出来了,在京要常住,魏广德准备把自己在京的情况写封信回去。 第二天一早,张吉吃了早饭就出了九江会馆,去找牙行的人,联系看宅子。 时间已经来到四月,京城的天气在三月就开始回暖,所以早上已经可以出来活动了,魏广德也恢复了在九江府那时候的生活习惯,早上起来就在院子里打上一趟拳。 去年到京城来以后,本来魏广德还打算坚持坚持的,可是出了几次门,就被大明小冰河期的寒冷被逼回了屋子,自此他也熄了打拳的想法。 现在天气回暖,三月的时候,魏广德还拖了几天,睡了几天懒觉这才起来。 确实,只要懒起头,再想勤快就难了。 就好像这打拳,以前在江西的时候,就算出门在外,魏广德早上该起来就还得起来打拳。 可是在这北京城,就是三个月没早起,自己就已经有点习惯了不打拳、锻炼身体的日子,喜欢在床上赖床了。 魏广德出来的时候,张科和夏可范已经去礼部衙门了,毕竟这天可是他们的大日子,以后是什么前程,可就看今天拿到什么条子。 和劳堪坐在一张桌子上,喝喝茶聊聊天,等着张科他们回来。 没一会儿,朱世隆这些起的更晚的才出来。 “昨晚你们玩牌到什么时候,这会儿才起来?” “嗨,别提了,昨儿晚输了不少银子。” 朱世隆回应魏广德道。 “你丢出去的这些银子,怕是在北京城买宅子都够了。” 劳堪笑着摇头。 “孟贤也出来了。” 正这会儿,段孟贤也从里边出来,刚起床,精神还不怎么好,看到几人就打个招呼。 “张科和夏可范去礼部领条子去了?” 坐下后看到只有魏广德和劳堪,段孟贤就猜到了。 “是啊,两个人跑的挺快,怕内阁的官位被同年抢了,一大早就出门了。” 劳堪笑道。 “呵呵......” 听他说的有趣,其他几人都是哈哈大笑。 “先出来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宅子?道亭,你要买宅子?” 段孟贤好奇问道。 “我买什么宅子,观政就半年,之后怎么样还说不好。” 劳堪笑笑回道,“我是说你们耍钱,这些年废的银子,在京城怕都能买大宅子了。” “至少外城应该够了。” 魏广德补充道。 昨天听张吉说了,在外城,几间屋子的独门小院,只要一百多两银子就够了。 “对了,别说我们,你们打算在京城哪儿买房子?” 这会儿,朱世隆倒是表情很认真的问道。 “我还没那想法,等观政完了授了官职再说,倒是广德可以考虑了。” 劳堪笑着摇头,矛头指向魏广德。 “一会儿出去看看,张吉说在南薰坊有个小院,又小价钱还不便宜,待会儿我去看看。” 魏广德笑道。 正文 184青词 , 魏广德和劳堪,还有朱世隆几个没事儿的举子一起去看了那个院子。 说实话,确实小,但是位置优势也很大,距离翰林院那是真的近,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从牙人那里知道, 院子的主人咬死一千五百两银子不松口。 对于这么高的价格,劳堪、朱世隆等人都没有多话,还是让魏广德自己考虑要不要买下来。 他们回到九江会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张科和夏可范也从礼部衙门回来了。 两个人回到会馆没看到其他人的时候还很奇怪,在看见他们回来问起才知道是跟着魏广德去内城看房子去了。 “内城房价可不便宜。” 夏可范在京城时间久,自然知道内城房价数倍外城房价。 其实当初他也动过在外城买套房子的打算, 只是最便宜院子都要几十两银子,而且还很偏僻, 出行并不方便,自己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所以才作罢。 好吧,现在的夏可范就更买不起京城的房子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羡慕魏广德的财力。 “一千五百两,都不带还价的,不过那房子修的确实讲究。” 朱世隆在身后说道。 朱家有钱,可也没这么多钱在北京买房子的财力。 当然,如果需要,家里应该也能凑出这笔银子,可是家里那些生意肯定也要受到很大的影响。 “对了,你们拿到条子,都是去哪儿观政?” 劳堪坐下就问道, 今天这二位可是去礼部拿条子,他也很关心这两位老乡的去处。 “我和你一样,刑部观政, 估计半年后就外放了。” 夏可范摇着头说道, 不过随即精神一震, 看看魏广德和劳堪嘿嘿笑道:“猜猜进卿去什么地方?” 进卿就是张进卿, 也就是张科。 听到夏可范这么说,魏广德和劳堪都是眨眨眼盯了过去,朱世隆等人也都来了兴趣。 “不会真内阁观政吧。” 随后劳堪就打趣道,“观政大学生,嘿嘿......不过进卿的字儿是真的不错,再加把劲有可能成一代书法大家。” 张科的字儿是这群人里写的最好的,就是会试和殿试名次稍微低了点,不然还真是翰林院庶吉士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只是可惜,今年翰林院不招人,魏广德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让嘉靖皇帝对他刮目相看,把他送进了那个地方。 “进卿,说说,你到底是去哪儿观政?” 朱世隆插口问道。 在外面,魏广德、劳堪、张科等人还要拜拜进士老爷的谱,在同乡面前自然是不能装的。 “有点意外,我去中书科。” 张科也没绕弯子, 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去处。 “中书科?我滴乖乖, 中书舍人?” 朱世隆闻言惊叫出声。 “你还真进内阁了?” 劳堪也是惊讶异常, 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进内阁观政,貌似张科还真是去了那里。 明朝舍人分为中书科舍人、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5种,均为从七品。 需要说明的是,中书科本不称科,准确的说应该是中书房,只是因与六科均在午门之外,官署相联,所以大家都习惯了不叫那里是中书房,而是叫中书科。 中书科有定额20人,并没有大小之分,只是一般以资历长者一人掌印,称“印君”,成为中书科事实上的长官,他们的工作就是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事。 “回头我也好好练练字儿,以后中了进士,说不好就是进卿的同僚了。” 朱世隆打趣道。 魏广德也没想到,张科的去处居然是那里,那里常年打交道的就是内阁和六科,是一个很紧要的衙门,内阁交代下来的文书,大多都是中书科负责书写。 这里,可是能够时常见到朝廷大员的地方,稍微表现好点,未来前途可期。 虽然张科初来乍到,甚至都不能算是中书科的人,只是试中书舍人,可是未来却可以转迁科道,是京官的一个好去处。 魏广德没想到一手好字儿有这么大的威力,直接让张科进了这个衙门,他只能在心里羡慕一番。 好吧,他在羡慕别人有了试官职,长则两年,短则半年就能被授官,而他却要苦哈哈在翰林院呆满三年才散馆,到时候是被外派去地方人提学官还是授翰林院检讨都还说不定。 魏广德的羡慕心思在晚上的时候就打消了,在劳堪等人开始凑牌局的时候,张科少见的没有参与,只说是有事儿出去一趟。 魏广德在屋门口亲眼看到张科带着随从,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出门。 一切落在他眼里,魏广德也只是眨眨眼,随后轻轻摇头。 如果不是传胪的身份,怕魏广德自己也会和张科一样吧。 只是不知道他走通的是谁家的门路? 其实也好猜,在京城,张科能走动的门路,怕也只有江西籍的老乡了,一般外省的大人府邸,他怕是门都进不去。 目送张科出了小院,魏广德这才去了劳堪那边,里面已经开战了...... 就在魏广德准备到了时辰,就去翰林院上学的时候,一个消息让他瞬间有点石化。 嘉靖三十五年四月丁巳,西苑传出旨意:升礼部左侍郎吴山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吏部右侍郎茅瓒为礼部左侍郎,升翰林院侍讲学士袁炜为礼部右侍郎各兼原官。 同时传出的旨意还有诏升翰林院侍读严讷、修撰李春芳俱翰林院学士。 对于严讷、李春芳的升职,魏广德后知后觉发现翰林院升官的一个小窍门。 好吧,旨意里面有明发,“右春坊右中允董份供撰玄文上以讷等供撰效劳,特谕辅臣曰:今大小官以私情乘空铨除无数,侍上者乃千百人中一二耳。 谷潧 讷、春坊各升学士,以重玄场供事者。份补撰文然自是官词林者多舍其,本职往往骛为玄撰,以希进用矣。” 这两位,全都是因为是“侍上者乃千百人中一二”获得了嘉靖皇帝的喜欢,从而获得了这次升职,至于他们怎么侍上,那就是撰玄文。 他们两位翰林撰写玄文讨了皇帝的赏,至于这玄文是什么,那自然就是道家的青词。 青词又称“青辞”、“绿素”,也称绿章,是道教开斋节时向天堂致敬的词,要求形式工整,用词华丽。 青词作为人们祈福的手段,有两个功能:一个是祈求上天对恶劣的天象进行改变,另一个功能是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平安如意。 对于迷信道教的嘉靖皇帝来说,一篇好的青词自然会讨到他的欢心。 在这位皇帝看来,青词写好了,或许入了某位神仙之眼,就会青睐于他这个皇帝,而降下手段让他获得梦寐以求的道法,获得长生之道。 对于帮助自己修炼的人,在嘉靖皇帝的心中,自然是大大的忠臣。 在这个时候,阻碍他修道的人,那就是想要攀龙附凤的投机之徒,他们想要赌新皇的方式博前程,巴不得他早点死,好让他们下注的储君能够登位。 此时的嘉靖皇帝已经四十九快五十岁了,二十多年的修道生涯却依然一事无成,看不到半点成功的希望。 此时的他,没有对道家修炼长生、道法什么的有怀疑,他也相信道法自然,强求不得,但是不免还是生出了焦虑之感。 这焦虑,自然就因为他年岁渐长的缘故。 嘉靖皇帝不糊涂,历史上的皇帝能活多长时间? 万岁乎? 他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去博那一线生机。 也是因此,越是到了自己生命的末期,他对劝谏他修炼的大臣处罚越狠。 从年轻时候的不当回事儿,到现在他恨不得把这些有贰心的家伙都杀光。 点魏广德为传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做出的决定,但是当后面几天锦衣卫送来有人给魏广德下帖子以后,嘉靖皇帝就产生了其他想法,他想要知道现在的那些臣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包括自己的那两个儿子。 既然点魏广德做传胪没有钓到大鱼,他选择再加把火试试看。 魏广德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此时正把新来的一位客人送出门去。 回到屋子里,魏广德叹口气,终于还是有麻烦上门了。 刚才他送走的是景王府典簿,正九品小官,可是麻烦还在于他代表的是景王。 魏广德在江西的时候就知道京城里裕王和景王二王并存,虽然没有听说他们有互相争斗,但是想来这些都会发生在私底下,绝不可能放到台面上。 现在景王府送来礼物,邀约魏广德有空过王府一叙,魏广德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脸上还要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感激景王的看重。 看着桌上的名帖,魏广德摇摇头,自己真不是个称职的演员。 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这本书继续阅读起来,自从知道嘉靖皇帝喜欢提拔会写青词的翰林,魏广德心思就活络开了。 废话,谁不想做大官,魏广德也想要凭借青词来个一飞冲天。 还有几天空闲的假期,魏广德专门跑到外面书肆找写青词的教材,结果居然没找到,最后在道观里看到一些道家书籍有相关记载。 这些书可不便宜,魏广德房子还没想好到底买不买,先花出去上百两银子买书研究青词是怎么个写法。 现在他在看的这本《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按道观仙长的话来说,是前朝蒋叔舆编撰。 全书分为二十四门,每门下又有诸多细目,详列各种斋醮仪轨,力图恢宏灵宝古斋法,其中考证古法,辨析源流,为诸斋仪中所罕见,堪称黄箓斋法全书,包罗甚富。 很全面的书,几十卷,价钱也不便宜,就这套书就值上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青词,其实就是斋戒仪式上使用的,沟通上天神仙,让神仙看的文章,自然辞藻华丽是必须的。 然后,魏广德看了其中关于青词部分后就有点傻眼,他发现以前应付科举的那些东西,想要东拼西凑捣鼓出一篇能入眼的青词,似乎有点难。 写青词,似乎需要很丰富的想象力,然后堆砌辞藻,和他最初想的设定一个中心然后延伸,最后用辞藻来添加修改不一样。 虽然很困难,魏广德还是打算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研究下青词的写作技巧,说不好写出一份皇帝满意的作品,自己能够飞黄腾达,至少早一天丢掉庶吉士的帽子,带上真正的官帽。 虽然书上说书写青词简而不华,实而不芜,行文质朴为主,主要对仗和用典,不过魏广德在看了几篇流传的青词后就持有相反的观点。 青词,至少是嘉靖皇帝喜欢的青词,那就是拍马屁吹牛逼,把嘉靖皇帝说成好皇帝,该万岁万万岁。 之前在江西魏广德还不知道,到了京城才听说,他那位老乡首辅在京城还有个“雅号”叫“青词宰相”。 好吧,其实当得起这个青词宰相的也不止严嵩,还有不少,徐阶也是写青词的好手,据说以前不会,现在却很擅长。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广德看起道家的《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徐阶应该也是发现了嘉靖皇帝的爱好后临阵磨枪学的。 徐阶那是上行下效,自己是如法炮制,都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样,当日子到了的时候,魏广德还是只能放下书本,收拾好行头去翰林院报道。 魏广德一大早起来,换上自己做的七品官服,因为只有状元才有朝廷的赐服,其他的从榜眼开始的新科进士,都只能自己找裁缝铺定做官服去衙门观政。 庶吉士虽然不是官职,但是进士自带七品属性。 魏广德还是从九江会馆出的门,那个院子,魏广德还在指示张吉和牙行那边和房东再谈,希望能够少下点银子。 一千五百两虽然魏广德拿的出来,可是买了院子后手上就没多少钱了。 中贡士和进士后,收到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礼物,他这段时间拜访都又送出去了,还倒贴进去几百两,还有就是买书又花去不少银子。 目前为止,院子的事儿还是不乐观,房东咬死不松口。 买了房子,魏广德手上能剩下的也就几百两银子了。 是的,虽然那院子的价格超过其他房子价格很多,但是魏广德还真看上了。 正如朱世隆之前所说,那宅子建的讲究,很有点后世中式别墅的味道,魏广德感觉居住体验应该很不错。 这年月,京城的房子,地价不算贵,人工也不贵,贵的是材料还有院子的布局。 那假山池子,张吉看不出什么,魏广德也看不出什么,倒是劳堪看出来了,太湖石,石头在产地不值钱,可把那玩意儿运到京城来就不同了。 还有建宅子的砖石木材和做工,都不是普通民居能用的材料,又是雕梁画栋,还有屋子里全套的家具也是做工不凡,千五百两银子还真不算敲竹杠。 正文 185入翰林 翰林院,唐代初置,宫廷供奉机构,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陪侍皇帝游宴娱乐,统称翰林院,并非正式官署。 这个时期的翰林院, 更多的是收拢民间各行各业有特长的人,特别是娱乐方面。 在唐朝末年藩镇割据天下大乱后,逐渐成为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而到了宋朝才成为正式官职,并与科举接轨,有“天子私人”之称。 而到了明朝, 因为内阁制度建立,翰林院逐渐失去了成为天子秘书这个职责, 成为养才储望之所, 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 虽然翰林院只是五品衙门,可是因为最初的内阁其实就属于翰林院,也是因此内阁大学士的品级到现在也还只是五品,但翰林学士始终是社会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体,集中了当时知识分子中的精英,社会地位优越。 成为翰林学士的荣耀也使得大量读书人投身科举,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点翰林”。 以往,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们往往结伴而行,一起去翰林院报道。 不过,今年有点特殊, 只要魏广德一个人得到这份恩典, 甚至这就是皇帝的个人决定, 都不是翰林院的选择。 魏广德已经从其他渠道了解到这次他被“点翰林”的始末, 除了搞不清楚皇帝怎么想的,其他都已经很清楚了。 还好,魏广德过去在家的时候,每逢年节,父亲都要在祭祖的时候说一遍家族历史,不然魏广德都以为自己家和老朱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了。 坐着马车到了翰林院大门外,魏广德跳下马车,“你们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该吃饭吃饭。” 因为第一天来翰林院报道,魏广德不可能带着张吉进去,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独立办公室,被分派做什么事儿,还有就是安排谁负责他的学习。 让张吉和李三找地方等着,魏广德走到翰林院大门外,向值守差役出具了那份礼部给的条子,他让他进入了这里。 魏广德这会儿心情有点忐忑,因为一早就决定这科不点庶吉士,所以翰林院根本就没打算收人,自己这被皇帝亲点进来,也不知道受不受人待见。 进门没几步, 魏广德打算找人问问自己这是该找谁,尹台虽然现在掌翰林院事,可他还挂着詹事府少詹事的职衔,现在可未必在这里。 魏广德一副生面孔,自然就被路过的一位翰林看到了,他从魏广德身后走过,旋即在他身前站住,好奇问道:“你是魏传胪吧。” “不敢,后进学生魏广德拜见大人。” 这人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色团领衫、要上束着镂花银饰束带,胸前的补子是一只白鹇,魏广德看到来人正面后瞬间就知道这是一位五品官员。 魏广德并不认识此人,自然就知道他肯定不是江西人。 “呵呵,那我叫你广德吧,你这是来翰林院报道?” 来人显然是知道他这个庶吉士的,其实之前几天京城官场已经传开了,今年嘉靖皇帝点了魏广德进翰林院充任庶吉士。 “是。” 魏广德恭敬回道。 “不用拘束,我叫吴清,是本院侍读学士,你初来乍到应该先去尹大人那里。” 吴清笑道,随即回头看了眼,猜到魏广德可能是不认识道,于是接着说道:“这样,我带你过去吧,反正也顺路。” “多谢吴大人。” 魏广德立马感激道。 吴清在前面领路,魏广德也很快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也是今年才升为侍读学士,之前还只是编修,熬了几年考满才升的。 “或许再呆上几年,我也会和子益兄一样外派去做提学。” 说到最后,吴清很是无奈的说道,他口中的子益兄就是魏广德会试房师亢思谦。 外界都道翰林院清贵,是储相,可是翰林院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够跨过那道坎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学士,进入内阁。 更多的翰林,其实还是被外派各省担任提学,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回到中枢担任六部侍郎或是督察院,还保留着继续冲击内阁阁臣的机会,更多的就在外做到布政使一级也就到头了。 很快,吴清带魏广德到了一处公房门外。 “尹大人应该在里面,今天庶吉士报道,他不会不来的。” 吴清冲魏广德笑笑,随即抱拳,转身离开会自己的公房去了。 魏广德恭敬的冲吴清行礼后,这才看了眼那间还算气派的公房,迈步走了过去。 今天是庶吉士入翰林院的日子,作为掌院,尹台自然也就到了。 在书吏带魏广德进屋后,魏广德急忙冲着尹詹事就是一揖,“后进学生魏广德拜见尹大人。” “广德来了,你坐吧。” 魏广德给尹台的感觉还算不错,所以并没有端着摆什么架子,而是很和蔼的给魏广德看座,书吏端上茶水后才说道:“我想,你的那些老师应该都提点过你,学问一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你身受陛下隆恩,被点进这翰林院,这三年你就安下心来好好学习,以陛下对你的器重,来日必有飞黄腾达之日。 只是,在此以前,进了翰林院,就把心静下来,别去管外面的那些事,特别是朝廷里的那些。 就算你真有什么想法,也先向我这里说一下,可别像上次那样,带着进士就跑去礼部衙门,你知道影响有多坏吗?” 魏广德刚坐下没一会儿,听都尹台这么说,知道是在提点自己,连忙起身行礼道:“学生记住了。” 魏广德虽有官身却无官职,在这样的场合下,只能自称学生,连“下官”、“卑职”这些词都不能用。 “当时是学生孟浪了,只是初闻山陕灾情和朝廷救治失策,才做出那样的事儿,以后不会了。” 魏广德急忙又补充道。 “坐吧,别紧张,没那么拘束。” 尹台笑笑,挥手示意他坐下。 就这时候,今科状元诸大绶,榜眼陶大临也联袂而来,进屋拜见尹掌院,随后不久探花金达也到了。 他们三位都是有修撰、编修官职的,自然不是魏广德可比。 三人拜见尹掌院,又和魏广德相互见礼。 在公房说了一会儿话,尹台就把叫来书吏,办理他们入职手续和分派他们差事。 魏广德是庶吉士,不过分派他去跟着那位学士,尹台之前还没考虑好,还需要和学士们商量一下。 翰林院有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等职务,之后还有五经博士、典籍、侍书、待诏等职衔,不过这些都是八、九品不入流的杂官。 翰林院今年是没打算收庶吉士,自然现有的那些学士之前都是没打算带人,这几天时间里,尹台有其他事情耽误了,也没来得及问问有人要魏广德过去帮忙不,所以只是先安排他一间公房,自己先从藏书阁取些书看看。 谷艻 别看翰林院官职不少,可是其实都没什么好做的。 侍读和侍讲学士那都是刊缉经籍,为皇帝及太子讲经读史,做顾问的。 修撰则是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编修负责编纂记述,修前朝国史、实录、会要;检讨是掌修国史,校对整理。 庶吉士做的是侍读和侍讲学士的学生,他们给皇帝和太子讲经,准备工作一般就安排他们这些庶吉士做,翻阅古籍查找来源出处。 侍读和侍讲学士往往也兼着修书的任务,自然也是庶吉士来做,抄抄改改的。 可是到了今朝,因为没有立太子,嘉靖皇帝也不常办经筵,自然学士们都无所事事,只能修书玩,倒是不缺人手。 魏广德的位置,自然就有点尴尬了。 这样的环境,魏广德一早就有预感,毕竟他知道今科没打算取庶吉士,安置肯定需要时间,他也不急。 魏广德被引到自己公房,负责的书吏叫姓芦,叫芦布,很有意思的名字。 公房一早就已经打扫出来了,翰林院人虽多,公房却是更多。 坐在自己书桌前,魏广德喝着芦布送上来的茶水,和他随意闲聊,了解翰林院里的情况。 这些东西,可是院外的人所不知道的,正好现在空闲,于是魏广德就从芦布口中了解情况。 “这么说,翰林院的事儿其实不多,大家还都很清闲了?” 魏广德问了半天,皱眉说道。 “也就是修撰、编修和检讨还有点事儿做,其他的都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些学士大人们,往往也就是看着自己喜欢看的书,对外就说在修书了。 真要认真修的书,那也只能是皇帝下旨修的,他们才会攒劲,毕竟付出了努力能看到效果不是。” 媚上,这个好理解。 皇帝让人修书,自然修好了就会得到嘉奖,还会有经费上的支持。 “那明天带我去藏书阁看看,我先找几本书来看。” 魏广德对卢布吩咐道,“对了,我自己的书能带进来看吗?” “没有禁止。” 虽然不知道魏广德说要看什么书,翰林院藏书阁的书都海了去了,根本不会缺书看,但是面对魏广德的问题,那书吏还是回答道。 “衙门里中午是自己吃饭还是有食堂?” 魏广德又问道。 “一般都是自己吃,食堂那地方老早就不开了,大家不愿意吃那边的东西。” 芦布回答。 “还有个事儿。” 魏广德终于还是说出了心在的疑问,“我看过大明官制,这庶吉士的俸禄是怎么发的?” 魏广德现在只有官身却无职司,穿青色团领衫却没有补子,自我感觉有点不伦不类的。 劳堪他们这些观政的,虽然也是这么穿,可人家那时间不长,短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就授官转正式编制了,自己可是要在翰林院熬三年时间。 “俸禄?庶吉士没俸禄。” 芦布被魏广德的问题问愣了,随即开口说道:“以往来翰林院的大人们,都没俸禄,只是在部院领些补贴,都是各部院转来,到时候魏大人直接去院里领就是了。” “没俸禄?那有多少补贴?” 魏广德好奇问道。 “户部给灯油钱一两银子,刑部和顺天府给笔墨钱一两银子,光禄寺那边补贴二两半,每月四两半银子,其他比如这房舍,算是工部的补贴,他们也负责修缮,我被派到这里来,工钱是兵部拨给。” 听了芦布的话,魏广德眨眨眼,我每月只有四、五两银子的收入? 这点钱够自己吃喝吗? “就这么点银子?” 魏广德还自不信道。 “不少了,和七品官员差不多的待遇了,还比在职官员好,至少没给你宝钞。” 芦布马上就说道,“据我所知,就算是编修老爷,每月折奉领到的本色银钱不过三两,还有一石米和一些绢帛宝钞,也就值五两多银子,你领的可都是现银。” “这特么是要穷死劳资。” 魏广德在心里怒吼,怪不得当官的要贪污,按照这个俸禄,县官每月那几两银子够干什么? 芦布出去后,魏广德左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头开始沉思。 自己还想着在内城买院子,买个屁啊。 这大明朝的俸禄,每月四两银子够什么? 魏广德不得不重新考虑买房的事儿,手里就二千多两银子,花大半去买那个院子,手里就剩下几百两,够自己在京城呆多久? 现在魏广德每月的花销大概几十两,这没包括买东西和人情往来。 这年月书价高的很,就那本道家书,四十多卷,就敢要价一百两银子。 好吧,魏广德要是在京城买了房子,剩下的钱也就够再买几套书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到了九江没有? 魏广德的家书是请回九江的商人带的,这年月会馆的作用就是这个,只要在京城的九江人,都可以找到会馆,会馆会找回老家的商人捎上信件回去。 不知道家里会不会给自己送钱来,不然这房子还真不敢买,得留着钱备用。 虽然魏广德估计老爹肯定会给自己准备一笔银子,但是毕竟还没到手,也不知道有多少,几千两还是上万两。 不行,那就只能先买房,不够用的话就先借点,要是家里不给钱的话,就只能等张宏福那边把放出去银子的利息送到京城,不然自己在京城这三年非饿死不可。 正文 186朝堂争论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魏广德正盘算着是不是该出去吃饭,外面就听到金达的声音,“广德是在这里吗?” 随即传来芦布说话的声音。 魏广德马上就起身迎了出去,这会儿人家已经是翰林编修,正七品官员,可不是自己这个无官无品的庶吉士可比的。 “德孚兄。” 魏广德出门就冲金达抱拳道。 “广德, 走,该出去吃饭了,大家都在前面等着你。” 金达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说着话,转身把门带上,就跟着金达出去了。 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东西,魏广德也懒得锁门,不是还有芦布在这里吗。 跟着金达出来, 就看见诸大绶、陶大临也在外面, 一起的还有几个人。 经过诸大绶的介绍,魏广德才知道他们是上届殿试的一甲陈谨、曹大章和温应禄,其他就没旁人。 魏广德还很纳闷,上届科举可是选了庶吉士的,具体是多少个不知道,这也是本次科举早已内定不招庶吉士的原因。 自嘉靖八年起,之后的殿试科举都是采用每两届选一次庶吉士的规矩,只是这次嘉靖35年科举打破了这一规则。 其实也不算是打破,只是出了个怪胎。 至于现在翰林院里已经没有庶吉士,嘉靖32年点的几个庶吉士在去年提前散馆,不是授了给事中就是补充科道去了,让魏广德成为翰林院唯一的庶吉士。 几个翰林院最嫰的人聚在一起,很快就找到附近一家酒楼,上到二楼点了菜就坐下闲聊起来。 其实主要还是陈谨、曹大章他们在向新科进士传授经验, 交谈中魏广德也知道了, 诸大绶他们今天上午在翰林院里面也没什么事做, 都只是熟悉下环境。 “下午, 我带你们在翰林院走走, 认认门好了。” 上届殿试状元陈谨笑着对他们说道,“三年后新一科进士进来,这个工作就是你们做了,这个是翰林院的传统,呵呵.....” 魏广德几人都是陪笑,这里面或许也就是魏广德可能没机会,毕竟他是庶吉士,或许会提前散馆也说不定。 一旦离开了翰林院,这事儿也就和他没关系了,也就是诸大绶他们能做下去。 随着酒菜上桌,酒席的气氛在酒令声中也热络起来。 陈瑾等人说着翰林院里的事儿,四个新进士就静静的听,逐渐的话题就转到了朝堂上,毕竟翰林院不少的学士都挂着其他职衔,比如翰林院学士闵如霖,头上就兼着詹事府詹事和吏部左侍郎的头衔,只是吏部只是挂职,他现在就是詹事府的老大,掌府事的。 现在掌院事的尹詹事也是詹事府二把手, 帮着闵如霖管詹事府,只不过更多还是管翰林院的事。 好吧,很快魏广德就感觉到翰林院还真就是个储备干部的学校,詹事府和太常寺那边只要有人出缺,大概率会从翰林院找人补上,然后还会在六部有空缺的时候挂上六部侍郎的衔,确实升官有点快,怪不得读书人都想要进翰林院。 “广德,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最近朝堂上争的最凶的还不是官位,而是那几个话题,我前两天找出你写的策论,就是乡试和会试的卷子看了看,你的言论到是和现在官场上占上风的一派很是贴合。” 这个时候,先前话比较少的温应禄开口道,他是上届的探花,估计存在感和魏广德差不多,头上顶着两尊大佛,自然平日里话就不多,这时候和魏广德说起话来。 “什么言论?朝堂里在争什么?” 魏广德还是有点好奇的。 “说到这个,还真是,那天以庸翻找你的卷子,我们也看了。” 陈瑾这个时候接话道:“一个是平倭策,一个是财赋论,就是你乡试和会试的卷子,倒是和现在朝廷的风向完全一致。” “详细说说,是怎么会事儿,我们洗耳恭听。” 诸大绶立马说道。 对于他们这些新进官场的人来说,自然希望详细了解现在朝堂上的事儿,不管是什么,以后都是要接触到的,知道的越多自然越好。 对于这届科举的一甲三人来说,他们也是隐隐听到风声,魏广德似乎得到了圣眷,所以才有从三甲末尾跳到二甲第一的怪事发生。 对于这届科举选拨出来的进士来说,一开始大多数人都看不上魏广德,因为觉得他是走了严阁老的门路,都是江西老乡才这么抬举于他。 不过在经过荣恩宴事件后,不少人对他印象稍有改观,之后更是听说他名次的提升绝对不是严嵩所能操纵的,唯一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九五至尊,大家这才抛弃了对他的成见,和他结交起来。 魏广德那些天可是忙坏了,他又要抽空看道家的书,又要接待访客,有京官家人送帖子的,还有就是进士串门的,抽空他还要登门回访。 那些进士都和魏广德差不多,也是不断的拜访同乡的京官,经过他们的点拨,进士们也就知道是怎么会事儿了。 能获得那位的欢心,这也算是本事了。 现在,听到魏广德的乡试和会试策论和朝堂上一些议论一致,还是占上风的一派,自然让诸大绶、陶大临和金达三人就以为找到了魏广德被皇帝提拔的原因,怕是他写的东西被皇帝认可了吧。 其实很多时候,这样的重视就是一个政治风向。 陈瑾他们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先说你们御街夸官后搞出的那一出,跑人家礼部衙门去了,当时我们在翰林院听到后惊了,不知道你们是要闹哪一出,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山陕地震的事儿,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陈瑾语带轻松的说道:“朝廷国用不足,你们经此一事应该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我听前辈们说的,嘉靖29年以前吧,朝廷收支还算勉强平衡,虽然也有点捉襟见肘,但是总还能支应过去。 如果不是那位沉迷道家,虽然依旧天灾不断,但总能对付,无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稍微节俭点说不好朝廷还能有所盈余。 可是自嘉靖29年后,军费开支大增,之后南边倭寇也乱起来了,江浙一带赋税也是大减,南北同时用兵,就造成现在国用严重不足,寅吃卯粮的情况发生。 我记得广德去年乡试的平倭策里面有一条就是说剿倭经费来源的,现在浙江御史兼平倭总督胡宗宪胡大人就不断的向朝廷递折子,要加派军费,他们要招募新兵用于剿倭,卫所兵只能防守不善进剿。 可你想啊,朝廷哪里有钱给他招兵.....” 说道这里,陈瑾卖了个关子,拿起桌上筷子夹了口菜,细嚼慢咽起来。 “哎哟喂,陈前辈,德言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陶大临坐不住了开口追问道。 “以庸来说吧,你看他卷子看的久,理解也最深。” 陈瑾把皮球踢给温应禄,不过魏广德也明白是怎么会事儿了,应该就是加派剿倭税的事儿。 “呵呵,那好,就我来说。” 温应禄笑笑,“朝廷不是没钱,胡大人就提出让他在江南就地征收军费用来剿倭,除了江南土地按亩加税外,还想沿运河收取过往商人的厘金,所收税银用于江南剿倭,自此可不用朝廷额外拨付军饷。” “那江南那边受得了吗?都已经因为倭乱钱财损失惨重,还要加派税银?” 金达迟疑道,话里显然不太支持这个想法,随即他就想到牵出此事的魏广德,难道他就是支持江南加税的? 想到这里,金达看向魏广德那边,看到他老神在在的坐那里,还顺手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这些可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上面的人自然会讨论,因为这个事儿六部争论的很厉害,西苑和内阁都没有表态,只是......” 温应禄说道这里看了眼魏广德,“别的衙门不好说,翰林院里面,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江南征税用于剿倭,对于江南人来说也是好事,只有平定倭患才能安居乐业,朝廷也有钱财用于赈灾。” “对,对。” 金达闻言点点头,毕竟是新进官场的,自然不好在这些问题上发表过多自己的看法,都说了现在朝堂上争论的很激烈,显然和自己想法的人也不少。 遇到问题,提出解决办法,好坏大家商议着来,这才是处理国事的政策途径,总不能空谈误国吧。 “会试呢?” 诸大绶又问道,知道了乡试的考题,他们现在很想知道魏广德会试又怎么答的。 对于他们来说,那道题他们自然知道,不过他们的策论都是中规中矩的,建议都是节俭用度,平日里就要节俭,省下钱财以备灾荒。 “你们的卷子大多都是圣人观点,讲究节流,广德说的是开源,以江南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些外夷喜欢的产品进行交易,和他们换回金银、粮食,朝廷就有钱赈灾了。” 温应禄回答很是简单,但是也把他们和魏广德卷子的区别说了出来,“当然,广德的卷子也说了,就是务本节用,生财之道也。” 听了温应禄的话,诸大绶等人都是连连点头,这话和他们写的策略意思就是一致了,只是多了贸易开源这一条。 “早听说广德善于应对难题,今日算是受教了。” 金达点点头,江南人,对于做生意天然的不抵触。 做生意能生财,他是知道的,他家也不是商人家族,自然不在乎商人的利益,相对来说他更关注前面那个,让胡宗宪在江南按地加征赋税的事儿,这才关系到他家的利益。 “朝廷要对江南商人加税?” 这个时候诸大绶忽然插言问道。 “不是。” 温应禄当即摇头道,“征税多寡那是有祖宗定制的,不能擅改。” “那朝廷议论的是什么?” 诸大绶惊讶的问道。 “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大人建议在江浙一带改稻种桑,增加生丝产量从而提高绸缎产出,不仅可以按制收取税收,还能通过市舶司再为朝廷赚上一笔银子,从而解决朝廷用度拮据的境地。” 温应禄摇着头说道。 “改稻种桑?” 之前还一副漫不关心表情的魏广德忽然惊叫失声道。 怪不得他这么大的反应,后世记忆,似乎魏广德看到过这个桥段,反正很不好,当地老百姓被贪官污吏害惨了。 魏广德提出海贸可不是给他们贪官污吏低价兼并土地用的,那是实实在在解决大明财政问题的良方。 放眼世界,大明就是这个时代的第一经济强国,国民生产总值绝对世界第一。 也就是国内金银铜这样的矿产少了点,所以看上去似乎没有西夷更有钱,其实他们拿到大明换取商品的金银都是沾血的东西,从非洲和美洲抢掠来的财富。 魏广德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被人这么解读,这可不是他的初衷,魏广德感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好政策被贪官污吏念歪了,伤的是百姓,毁的是他魏大官人的名声。 看看,现在翰林院的几位都知道他在会试里提到过增加海贸的事儿,增加丝绸、瓷器的生产用于对外赚银子,相信消息肯定也流传开了。 之前得到嘉靖皇帝的重点照顾,好吧,有了这个消息,估计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这代表的就是西苑的政治风向。 但是,一旦真让赵文华这些人做成了这件事,伤了江浙百姓的生计,最后罪名怕是就会打到自己头上,让自己莫名其妙背上这口黑锅。 魏广德已经可以想到自己成为官场上的老鼠,人见人憎,说不得就被罢官下狱也未可知。 绝对要做点什么,不能让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对于江南加税用于剿倭,魏广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如果有问题,那就是胡宗宪那个对土地加税的法子不好,会让江南百姓负担加重,他魏广德只考虑加商税,可没打算对土地动手。 至于改稻种桑,那就是完全歪曲他的本意。 不过,这会儿魏广德也意识到他当初会试的卷子有点问题,那就是你要增加丝绸等商品的海贸量,前提就是你得有更多的产品生产出来,没货物你怎么交易? 得好好想想,魏广德心里合计着。 不过,在这个场合上,他还不便多说,得晚上回会馆后好好思虑一番再做定夺。 接下来魏广德就仔细倾听温应禄、陈瑾等人的讲述,这些情况都很重要,由不得他不上心。 正文 187家书 下午,魏广德和诸大绶、陶大临还有金达,就在陈瑾等人的带领下在翰林院里转了一圈。 确实如他们所言,不少学士的公房都是大门紧闭着,他们都去其他衙门上值去了,也就是编修、检讨一类低级官员,还有五经博士、典籍、侍书、待诏这些不入流小官在值。 晚上放衙后, 魏广德从翰林院出来,又和下午认识的翰林院官员一起赴宴。 京城饮食行业的繁华,很大程度上也是因此带来的,官员直接的应酬活动极多,之前魏广德就又发现,官员下值放衙后常三三两两外出找个酒馆吃喝, 谈些私事公事, 反倒是在衙门里说的不多。 这顿饭也算是翰林院的接风宴了,都是在翰林院领俸禄的官员都有参加,倒是很热闹。 京城有严格的夜禁制度,酒宴也是早早的就结束,就算如此,魏广德回到九江会馆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一路上稍微过了一点时辰,还好已经进了坊市才没有被拦在外面、 回到会馆的时候,劳堪等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还看着时间,怎么魏广德这么晚了都没回来,担心他被夜禁拦住。 四个进士今天都是第一天去衙门,魏广德和张科都是独自一人前往, 劳堪和夏可范还算有伴,于是几个人又说了说在衙门里的情况。 回到自己屋里,魏广德叫来张吉, “你明天抽空再去牙行问问,买家是否愿意降价。” “老爷,要不咱们问问其他宅子吧, 南熏坊那宅子位置好,买家把价也咬得死,怕是不容易降下来。” 张吉苦着脸说道,他都跑了好几次了,一点效果也没有。 “下次过去你再争取下,不行就答应了,那院子少爷要了。” 这次吃饭的地方在内城,魏广德也才知道他们这些翰林院的官儿,大多都在内城居住,只有少数是自己的宅子,大多都是租住的房子。 不过魏广德可不想租房子住,这可是京城的房子啊,后世想买都买不到,外地户口限购,现在倒是没这要求,魏广德打算还是在京城把宅子买下来,就算以后外放, 大不了再挂出去或者租出去。 那院子价格虽然贵,可确实有贵的道理,不过魏广德看重的还是位置。 接下来魏广德就要考虑上午听到的那个事儿了,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此事稍有差池怕就是大祸临头,魏广德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到这个时候,魏广德的短板也出来了,他搞不清楚大明朝对外贸易是怎么会事儿。 以前在南方,他很清楚海贸就一直没断过,大部分商人都在做着和海贸有关的生意,赚钱。 但是在官面上又是什么情况,魏广德还真不知道。 算了,不想了,明天去翰林院上值,就先找找资料查查,看看现在大明的海贸是怎么做的,能引来这么大的倭乱,真不知道那些沿海官府到底干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就赶到翰林院上值,在大门口点卯册上签好名字就走了进去。 魏广德先回自己的公房坐了会儿,书吏芦布送来茶水。 没坐太久,魏广德就去了翰林院的藏书阁,找到关于海贸的资料。 前朝和建国之初的资料他查的并不多,而是主要查找从弘治朝到现在关于市舶司的记载,特别是朝廷对市舶司下达的旨意。 在藏书阁忙活了半天,资料太多了,还好看守藏书阁的书吏帮忙也只找到最近三十年的资料文献。 好在翰林院做的就是这个,朝廷所有对外的诏旨、奏疏等在翰林院都有收藏,毕竟要修史,缺这些可做不好。 让书吏把找到的资料送到自己公房,现在魏广德还没安排,正好有空余时间做这些事儿。 至于他上值第二天就把藏书阁闹得天翻地覆,其他人怎么看,他也管不得了,先把会试卷子留下的隐患消弭了再说。 不过这一查资料到是把魏广德看愣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魏广德一直以为倭寇就是贪图财货才跑到大明沿海进行抢掠,这其实也是内地卫所大多数的看法。 毕竟是海盗,不是为了财谁会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可现在魏广德看到的情况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大明朝的海贸这块和后世差距有点大了。 明初,太祖确实有明令片板不许入海,只是在后来大明朝和周边藩属国有了来往,不管是大明派人宣谕还是各国使团来到大明朝拜所需耗费也是极大,所以大多会带上本地商品进行贸易。 古代的出行成本很高,这个魏广德很理解。 好吧,由此才拉开了大明朝和外洋之间的贸易。 其实,准确说应该是恢复了海贸,毕竟在大明之前华夏产品就已经大踏步走出国门远销海外。 大明朝廷设立的“市舶司”其实本质上就是为了服务于这种朝贡性质的贸易而建立起来,魏广德分析了下,市舶司的职权主要分为三大类:一是掌朝贡之事,有点鸿胪寺的味道;二是禁止私人做海外贸易;三则是掌控外国朝贡使节随朝贡带来的贸易货物的征榷与贸易事宜。 之所以市舶司要管朝贡,魏广德想来应该是这个时候来大明的外国使节都是以坐船为主,大明对外通商有严格规定。 市舶司设有三处,分别是广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 广州市舶司专为占城﹑暹罗﹑满剌加﹑真腊等东南亚诸国朝贡而设;泉州市舶司专为琉球朝贡而设;宁波原本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不过在这里的市舶司却成为了专为日本朝贡而设。 之后的事情,魏广德也没去管,文献资料他都没找,直接翻最近几十年的变化,然后他就看到了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事件的奏折及之后嘉靖皇帝罢革提督市舶司镇守太监的旨意。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魏广德也能想到,市舶司怕是被那些会钻营的官员玩烂了,特别是市舶司是镇守太监掌控的情况下。 海贸多赚钱,怕也只有内地官员不懂。 如果魏广德是纯土著的话,肯定也不懂,只会以为就是普通商人做的那种生意,有赚又亏。 确实,海贸风险大,有天灾更有人祸,不过如果一帆风顺的话那利润就很客观了。 日本两个大名为了朝贡贸易,不约而同来到大明,然后因为争执谁能代表日本居然在宁波城里大动刀兵。 虽然魏广德怀疑地方上报资料是否属实,但是想来或许会有隐瞒一些事由在其中,但是大的方面还是不会差。 两个大名争相朝贡,这说明什么,还不明显吗? 朝贡贸易有巨大的利益在其中,所以才会让日本的大名趋之若鹜。 只是可惜,因为这件事,嘉靖皇帝罢了宁波、泉州两个市舶司的镇守太监,剩余的广州市舶司也在不久后被罢去。 市舶司依旧存在,只是镇守太监没有了,市舶司有提举继续负责。 这个时期的市舶司只有接待朝贡使团的工作,不在进行朝贡贸易,不许使团带来贸易的物资。 不过之后,因为无法进行朝贡贸易,周边各国前来朝贡的使团锐减。 魏广德陷入沉思,市舶司这个衙门是接待朝贡为主,朝贡贸易只是一个辅助业务,而且到现在,朝贡贸易已经完全停止了。 那现在朝堂上争论的桑稻之争又是怎么会事儿? 还有那天温应禄直言通过市舶司赚钱,既然都停了,难道...... 魏广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朝廷,或者内廷又悄悄把朝贡贸易搞起来了,只是没有明着说解除之前的禁令。 想到这种可能,魏广德又寻思这么做的原因。 好吧,其实理由还是很多的。 现在江南倭乱闹得很厉害,而倭乱起于市舶,似乎成为现在朝堂共识,至少就算不这么认为的官员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发言。 所以,恢复市舶司贸易的功能,就只能悄悄做而不能大张旗鼓的做下去。 至于恢复市舶的理由,好吧,魏广德都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是内廷也为嘉靖皇帝修炼的巨大耗费拖垮了,只能想办法捞钱。 内廷能够捞钱的法子不多,而且大多都在文官眼皮子底下,稍有过火可能就会遭到弹劾。 嘉靖皇帝对内廷太监很严厉,这个京城老百姓都这么说,魏广德自然也听到过这个说法。 既不触动文官集团的利益,又能捞银子的办法,似乎也只有那个近乎垄断的对外贸易可以达到了。 就算太监们不参与市舶司进行对外贸易,那些沿海的官绅家族也会进行走私,从中赚一笔银子。 对于在朝堂上的大臣来说,或许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海贸的巨大价值,所以只要不是明抢官绅家族,只是偷偷和夷人做生意,倒是没有触犯到他们的底限,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监主导的市舶贸易也许获利惊人,现在的文官集团也发现了市舶司的巨大利益,他们想要从内廷手上分一杯羹? 所以,开始想要把市舶司的生意拿上台面来说? 翻完近些年朝廷对市舶司的条陈和旨意,魏广德得出一个结论,朝廷一直有意无意在弱化市舶司的存在。 但是现在朝廷却公然讨论增加丝绸、瓷器等产品的贸易赚钱,显然不合情理。 如果以上推测属实的话,那么这个会损害内廷利益的事儿为什么会被摆到台面上? 魏广德还是觉得不合情理,除非就是内廷意识到蛋糕太大,自己吃不下,需要外廷协助分担? 不过魏广德随即否认了这种可能,谁会嫌钱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会让他们赚钱,那就是有人要阻止他们的贸易行为。 市舶司进行的生意,本质上会损害沿海走私商人的利益,他们在朝中的人肯定会设法阻挠,然后内廷选择干脆和外廷的掌权势力合作碾压他们? 魏广德拍着脑袋想出一个自以为能解释的通的理由来,其实只要确定官方是否有人参与到了贸易中,就可以得出上述猜测对还是不对来。 不过,对于魏广德这样的新兵蛋子来说,他能找谁问? 谁又会搭理他? 明面上都没有海外贸易了,那怎么朝堂上还可以进行大肆讨论,真是见了鬼了。 在翰林院呆到下值,今天没人组织酒局,魏广德早早的就坐车回九江会馆。 “昨晚和你说的那事儿你去没有?” 马车上,魏广德开口问张吉今天白天有没有再去和那房主谈价钱。 “少爷,我去过了,那家还是不愿意降价,要就只能给一千五百两银子了。” 张吉哭丧着脸说道。 “什么表情。” 看到张吉这幅表情,魏广德就觉得好笑,“不降价就不降价,少爷又不是没钱,明天你去和牙行的人说,房子我要了,定时间把契约签了,让牙行的人尽快给我去官府报备。” 魏广德摇摇头笑道。 “真要买?” 张吉还想阻止,虽然自家少爷有钱,可真没必要在这上面砸这么多钱,几百两银子的大院子内城里也有,只是稍微远了一点。 “别说了,那院子其实还是不错的,劳堪不是说了吗?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人家也不是漫天要价。” 魏广德不想让张吉说下去了,他决心以下,就不容张吉在出言阻止。 马车回到九江会馆,魏广德刚进大堂,就有掌柜的过来笑道:“魏大人,汇通商行林茂林二爷过来求见,说带了令尊的书信。” “嗯?” 魏广德一愣,随即想到这信可能是家里得知自己殿试成绩后发出来的,自己寄出去的信,这会儿到没到九江都还说不清楚。 向掌柜道了句谢,就跟着他去了旁边一张桌子,林茂这会儿正等在那里,看到魏广德进来立即起身拱手行礼。 林茂,魏广德认识,他是林家老二,长期坐镇京城这边,当初魏广德会试和殿试后,汇通商行可送了他上百两银子的礼物。 “林老爷,请不要客气,坐,你帮我捎来家书,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魏广德看到林茂起身立即说话道。 “不敢当谢字,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这话,林茂待魏广德坐下后,这才坐下,不过看了看大堂里人来人往的,脸上带出一点犹豫之色。 “有什么不方便吗?” 魏广德心里奇怪,小声问道。 “也不是,还请魏大人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 说这话,林茂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了魏广德。 正文 188惯性思维 魏广德接过林茂递过来的家书,拱手道谢。 正要打开的时候,林茂又开口说道:“魏大人,还是进里面再看吧。” 听到林茂再次出言阻止,魏广德感觉书信里怕是有什么不好被别人知道的内容,这次他没有无视,而是点点头笑道:“好。” “有些事儿我还要单独和魏大人解释下, 容我随大人进去。” 林茂略微犹豫后又开口说道。 “林老爷,请。” 魏广德虽然心里好奇,但是没有问出来,而是起身侧身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 林茂自然不敢走前面,而是躬身站在魏广德身旁,等魏广德迈步后才跟着走进去。 魏广德带着林茂进了自己住的院子, 让张吉在外面等着,连带着林茂身后跟着的两人也静静站在门外,他们这才开门进屋。 “林老爷请坐。” 魏广德笑笑, 这才在上首座位上坐下,也没理会林茂,就自顾自拿起家书的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他现在内心是有点焦急的,不知道信里到底说了什么,搞的如此郑重其事。 很快,几页信纸就被抽出,魏广德展开细细观看,随即脸色就眉飞色舞起来,之前还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 我就说嘛,家里怎么会发生什么事儿,再怎么说自己家也是官身, 老爹都是五品武官了。 前面的内容自然是老爹说家里希望他朝考能够再接再厉,还叮嘱他授官后不要忘乎所以,注意自己的言行。 对此,魏广德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句, “老爹,你多虑了,你儿子现在还没做官。” 后面自然就是家里很高兴他的成绩,然后,然后是什么? 魏广德看到这里就惊住了,老爹托汇通商行转给自己两万两银子。 上次的信上倒是说了给银子的事儿,但是给多少可没说,现在好了,知道答案了,两万两银子。 银子不是直接从九江运过来的,而是老爹把银子送到九江林家,林家通知京城商行给魏广德,省下银两运输,倒是安全很多。 后面的内容,魏广德心里一惊,不过没表达出来,而是把信叠好重新放回信封里收入怀中,这才抬头对林茂笑道:“林老爷, 我已经知道了, 不知这银子?” “魏大人,银子在商行里,你随时可以来领取,也可以由我这边的人送来,毕竟银子有点多,至少要两个大箱子才能装下,贸然送来不好。” 林茂这会儿起身拱手对魏广德说道。 确实,两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关键是体积大。 当初魏广德收那一千两银子,就后世一个收纳箱大小的木盒子,几十斤重,抱起来也颇为费力。 两万两,想想就知道,箱子抬进来也麻烦。 “银子还是先放在林老爷那边,我这里需要银子的时候再过去取用。” 魏广德稍微想想就说道。 “那好。” 说话的功夫,林茂从怀中摸出一个条子,上面盖着林家几个徽记。 林茂把条子双手递给魏广德说道:“魏大人,条子你收好,以后取用银子请带上这条子,取多少都在条子上记录,然后用上印章。”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点点头,“好,那就多谢了。” 不过随即,魏广德就想到一个事儿,那就是张宏福在九江帮自己放贷的事儿。 两万两银子,自己短期内肯定是用不上这么银子的,放在家里肯定不合适。 后世赚钱的法子,自然就是让钱动起来才能赚更多钱,满足自己在京城的消费。 自己不会做肥皂,不会烧玻璃、水泥,买地收租那点收益魏广德也看不上,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赚钱了。 自己现在还免费住宿在九江会馆里,除了吃东西要钱外,每月也要花几十两银子,都是在吃上面的花销。 现在魏广德一日三餐都是吃馆子,自然花销不小。 自己把内城的院子买下来后,应该还要雇人才行,自己身边就张吉和李三,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总算有银子了,还是两万两银子,比魏广德预想的多了一倍不止,一开始他以为还能拿到五千两银子就不错了。 但是想到后面的内容,魏广德只看了个大概,可是也明白是怎么会事儿。 “林老爷,劳烦你跑一趟,我们去外面吃饭以表谢意。” 魏广德想到人家跑来送银子,自己怎么着也该感谢一下,随即开口道。 “不敢有劳魏大人,小老儿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要会店里看看。” 林茂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识趣的说要回去,店里生意还忙,不过起身后还是对魏广德笑道:“下月十二小店在崇文门里街一家新店开业,不知魏大人有时间赏光否?” “哦。” 魏广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点什么,立即拱手道:“到时候一定去。” 魏广德想到些,或许是新店开门,找点官面上的人撑撑场面,以后黑白两道的或许会注意些。 魏广德在京城时间不短了,可也看到过锦衣卫、东厂的番子在街上行走,收取店家的月钱,魏广德把这个理解成“平安费”。 开门做生意嘛,求的是和气生财。 “到时候小老二还要登门邀请大人和你的三位同年,麻烦魏大人提前为小老二说说。” 魏广德一口答应下来,新店开业过去庆贺一下其实很简单,还可以混顿吃喝,何乐而不为。 送走林茂,魏广德叫张吉给自己叫来酒菜,今天他就不出去吃了,就在屋里吃。 在这里也住不长了,那边契约签好,收拾下就搬过去。 魏广德在心里打定主意,随即又拿出家书看了起来。 这次前面的内容就不看了,主要是后面的那几段。 好吧,自己虽然是穿越来的,可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自己老早就有预感,摆脱不了这个时代的束缚。 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实就算是到了后世,虽然自由恋爱很普遍的,但是影响婚姻的诸如门当户对这样的观念依旧深入人心。 很多人嘴上不承认,但是内心里其实还是认同的。 老爹在信里并没有名言是哪家,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对方似乎是很有背景的家族。 魏广德仔细看了两遍,这才重新把书信折好放回信封,寻思着该怎么回信。 算了,还是先把之前想要做的事儿做完再说。 魏广德把书信放进箱子里收好,里面已经静静躺着家里来的两封信件了,自己却只回复了一封。 晚上,魏广德躺在床上,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朝廷明旨停止了朝贡贸易,但是显然生意又恢复了,而且朝廷也知道赚钱了,还想要赚更多的钱满足朝廷的用度,所以才想要增加丝绸产量。 浙江一地,把大量田地用于种桑养蚕,增加原材料供应,织造更多的丝绸出来。 回头要查查大明朝现在每年的丝绸产量才好,魏广德想到。 想到就要做,第二天魏广德到了翰林院后,又在藏书阁找到历年织造的数据,了解这个时期官方统计的纺织数据。 魏广德平日里也做衣服,不过他偏爱松江大绒面料,那东西也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纺织品面料,一匹布十丈,也就是一百尺,在九江那边市场价高达86两银子。 丝绸和绫罗价格也不便宜,但是丝绸的话,每尺价格还便宜些。 丝绸不像棉布可以织很长,一般一匹丝绸也就三丈,大约三十尺,市场价格在6两银子。 魏广德是有点看不懂,后世棉布比丝绸便宜多了,可是在大明朝,和后世明显反着来的,棉布更贵。 找到资料,魏广德就在自己公房里慢慢翻看起来,不看不知道,大明朝纺织中心还真不少,南北都有。 不仅江南苏州、常州、镇江、湖州、杭州、南京的丝织业一直非常兴旺,连北方的京都北京、涿州、太原以及西南成都的丝织业也相当昌盛。 在魏广德原来的印象里,诉讼那边应该是最多的,现实也是,只不过其他地方的纺织工坊也不少,而且规模也不小。 官方的纺织机构就有“两京染局”,分设北京和南京的内织染局、南京礼帛堂、苏州织染局和杭州织染局。 这几处官府纺织工坊雇工人数魏广德也知道了,就有六千多人,这并不包括民间私人的工坊。 官方统计仅嘉靖三十四年全国的缎、布产量高达二百多万匹,这还不包括农家自己织的布,都是各大工坊上报的产量,因为明朝是要对这些布匹生产课税的。 按照现在三十税一的标准,官府收了八万匹缎、布,至于官造则是大多供应内廷使用和外廷的薪俸发放。 不清楚每年到底有多少纺织品被卖到外洋,魏广德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显然整个大明的纺织工业还是很强大的,纺织工坊的场主都特么有钱。 现在朝堂上讨论在浙江改稻种桑,那自然是要增加生丝产量,为绸缎工坊更大的扩产做准备,由此可见外洋夷人偏爱的是大明朝的丝绸,而对棉布兴趣不大。 好了,魏广德仔细翻看了过往数十年织机和布匹产量的数据,对大明朝在纺织方面的产能有了个大概的认识,按照上面记录的工坊织机数量和布匹数量,似乎已经接近饱和状态。 魏广德很清楚,现在那些人提出改稻种桑增加生丝的供应,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是打的扩大外贸的主意,而是借机兼并江南各地的良田。 魏广德沉思半晌,知道这样操作肯定是不行的。 现在搞“改稻种桑”有点内似后世的行政命令,最后的结果一般都不会很好,只有市场需求拉动才能避免很多问题。 自己想要从这个泥潭里爬出来,就必须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来。 市场需求拉动吗? 既然有人提出增加丝绸的生产,那就说明增加的产量是有市场能够完全消化的,至少谁提出谁就要拿出解决办法来。 终端这块魏广德不用去考虑,那么剩下就是生产。 让纺织工坊的场主扩大工坊规模,增加织机数量,产量扩大了自然就对原料有更大的需求,在产量短期内提不起来的情况下,他们为了争夺不多的市场供应量就只能竞相抬价的方式抢夺。 原材料价格上涨,从而吸引农户自愿从种稻改为种桑养蚕。 自愿改变田地用途的话,那不可能大家一窝蜂上去。 按照魏广德对现在老百姓的认识,他们虽然有各种问题,但是都很实在,就算发现种桑养蚕利润更大,也不会一下子把全部的田地拿去做这个,而是只会把一部分土地用来改稻种桑。 实际上魏广德就查到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就曾下过圣旨鼓励种桑养蚕和种棉花。 想好这点,现在魏广德唯一还不确定的就是增产出来的丝绸有没有销路和怎么样才能让纺织工坊的场主愿意增加织机数量,只要能解决这两个问题,那么不做改稻种桑也能在几年里让丝绸产量大增。 好吧,还是需要搞清楚第一个问题,销路,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是销往外洋的东西。 魏广德可是知道,这年头,东西洋都喜欢丝绸,也就是东边的日本和西边的阿拉伯、欧洲,据说一匹丝绸运过去,价格翻几倍都有人抢着要。 当然,和在大明不同的是,在那里能消费得起大明丝绸的都是当地的有钱人,普通老百姓肯定是买不起的。 而在大明,其实情况也差不多,老百姓身上穿的也大多是土布衣服或者普通的棉布衣服,上等的棉布、绸缎都是用不起的。 在翻阅资料的时候,魏广德还意外发现一个以前他不知道的事儿,棉花居然不是中国自古就有的,而是在宋末元初的时候才传入中原地区,之前只在南边有少量种植,多为当地少数民族用来纺纱织布。 也就是说明朝建国的时候,棉花在大明内地产量还不大,只是经过百多年的推广才逐渐扩大开来,不止是种植技术有了提高,对于棉花品种和等级也有了分类,纺织技术更是优化很多。 就好像魏广德喜欢的松江大绒布,就是现在棉布里的最顶级布料。 该找谁打听消息呢? 魏广德这会儿又犯难了。 之前陈瑾他们把知道的都说了,魏广德当时问的很详细,可唯独因为不知道市舶司的事儿,而忘记问丝绸销路的问题,这也是思维惯性的原因,魏广德就以为中国自古丝绸不愁卖,产多少外洋人就要多少。 正文 189撕开海禁的突破口 , 在这个时候,魏广德没有什么官场底蕴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他不知道该找谁问关于朝堂上的这些消息。 之前,魏广德在会试成绩出来后定下的计划是,殿试名次一出来,就开始积极和严家走动,该花钱就花钱, 总之就是给自己某一个好点的出身。 但是在殿试拿下传胪后,魏广德就有点不确定起来了。 虽然在收到严家送来的消息后,魏广德还是去跑了一趟严家,不过那都是礼貌性的拜会,和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并没有想着送几百上千两银子为自己某个一官半职,因为魏广德知道,二甲第一的名次,留京是一定的, 还是等朝考观政后再考虑。 现在去严家打听吗? 别逗了,魏广德一开始就不想和严家有太多瓜葛,更何况他那天就知道,严家似乎就是坚定的支持改稻种桑的势力。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儿,可是和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的,真要跑去问,到时候怎么说? 魏广德不想以后尴尬,最好的做法就是装聋作哑,即便自己做了后严家肯定也会知道。 好吧,现在魏广德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应该能够知道朝堂动向的,貌似也只有现在翰林院的掌院,自己的顶头上司尹台了。 魏广德看看天色, 此时已经是下午,也不知道尹掌院这会儿在不在院里办公。 魏广德来到掌院公房门前,果然, 看到的是大门紧闭。 魏广德问了下门前书吏才知道, 尹台上午来过, 中午前就离开了。 算算时间,和中午的时候张吉过来通知自己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离开翰林院办自己的正事儿。 是的,今天魏广德还有安排,那就是和南熏坊院子的主人、牙行的人签买房契约,之后还要去顺天府备案。 魏广德只好打定主意,明早过来问问尹掌院,看能不能了解到情况。 和书吏说了下自己的来意,当然不会说是来请教朝堂问题的,只说是想请半天假。 书吏笑道:“魏大人自去便是,明日来此和掌院大人说声补假即可。” 原来,尹台因为兼着詹事府的差事,所以不是一直呆在翰林院,故而和院内其他人都有交代,有事请假是上午过来,下午他一般不在。 对于魏广德这样新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书吏知道尹掌院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魏广德来此请假,到时候他明日一早见到尹掌院说一下即可, 魏广德到时候来补个假,想来尹掌院也不会说什么。 就这样,魏广德出了翰林院大门,算是提前下班。 走出大门就看见对面李三驾着的马车,此时他正和张吉站在路边说着什么,眼光看到出门的魏广德马上就招呼上张吉,接上魏广德就往南熏坊院子那边走。 整个交易过程很快捷,魏广德在院子里检查一遍无误后,在牙行牙人和南熏坊的总甲等人的鉴证下,在双方签字画押,魏广德叫李三抱上一箱子银钱,鉴证人和牙人都在契约上签字。 房主收了银子,很干脆的把院子的全部钥匙都交给了魏广德,双方交易就算达成。 “魏大人,契约这些我这就送到大兴县衙去,晚点就把房契送来。” 大兴县衙不在北京城里,而是在北京城的东北方向。 说起来明朝京城的行政划分也很有意思,以北京城中轴心东西分别归属大兴县和宛平县。 五云坊、保大坊、南薰坊等二十多个东面坊市就属于大兴县,而万宝坊、时雍坊、阜财坊等西面坊市则归宛平县管理。 魏广德点点头,倒是不怕牙人起什么幺蛾子。 “张吉,你跟着一块去吧,叫李三驾车过去,快点。” 这会儿送走了原房东和南熏坊的总甲等人,牙人和张吉都跟着出去了,魏广德就在院子里逛起来。 走到了后院,看到拔步床,魏广德一下想起来,貌似还没有卖东西。 院子里家具很齐全,可是日用品显然很多都要更换,搬家也得去庙观里请人看看期。 魏广德心说,短时间内看样子还搬不进来住了。 不过,房子已经买下,这些就是时间问题,还有就是这么大的院子,魏广德寻思着还得买些下人回来,一方面伺候自己起居,还有负责院子的打扫。 看来,还要和牙行的人打交道。 说起这牙行、牙人,也算是很有点历史了,据说最早记有关“牙人”的记载是在西周时期,当时还不叫“牙人”,而被称为“质人”,牙人是唐朝时候才改的名字。 其实朱元璋是不喜欢牙人的,大概是觉得他们和商人一样不事生产。 不过到了现在,牙行已经遍布全大明,牙人自然也是一样,成为参与商贸交易的中间人。 魏广德觉得,那个市舶司的功能倒是和牙行有点类似,都是中介服务,还赚钱。 不过这门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官府对他们的管理很是严苛,也因此牙人和衙门里的人都还算很熟悉,常有内外勾结的事儿发生。 值得一提的就是,明朝禁止买卖“人口”,而魏广德要通过牙行买进的下人,自然不在“人口”当中。 实际上,中国历朝历代都严禁买卖人口,汉朝执行的法令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已拐未卖的人贩子,都处以磔刑,就是处死后并肢解尸体;明知道是拐卖行为仍然参与买卖,和人贩子同罪。 大明律的规定则是拐卖良人为奴婢,杖一百,流三千里;拐卖当妻妾子孙,杖一百,徒三年;因而伤人者,绞;因而杀人者,斩;被拐之人与亲人团聚;以过继立嗣为名进行拐卖,罪同以上...... 不过,这些法令针对的是良人,也就是有户籍的平民、自由民,不包括贱民,所以明朝常对罪民家产充公,妇人充入教司坊或是发卖。 魏广德他们找的是官牙,要找下人自然也打算通过他们进行,对于良民,官牙也不敢买卖,不过有变通之法。 当然,魏广德也没那兴趣,就是找几个伺候人的丫鬟而已,负责后院洒扫,前院交给张吉和李三两个就够了, 只不过这事儿还要等搬进来的时候再说,现在并不急。 晚点,张吉带回来从大兴县衙拿到的房契,这次在京城的置业行动算是完成了。 锁好门,他们还要会九江会馆居住,在车上魏广德就把钥匙交给张吉,让他采购生活用品,算入住时间的事儿,还得自己亲自办。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来到翰林院就盘算着去找尹掌院。 不过这会儿时候还早,尹掌院未必这么早就到了院里,所以他在自己的公房里喝喝茶,看看书消磨一会儿时间这才出门。 到了掌院公房外,此时看到大门已经打开,知道尹大人应该是来了,让门口的书吏进去通报一下,在得到里面的消息后,魏广德这才整了整衣冠走了进去。 “拜见尹掌院。” 魏广德进屋,就恭恭敬敬给尹台施礼。 “呵呵,别这么客气。” 尹台坐在位子上抬抬手,示意魏广德别施礼了。 “你的来意我知道了,以后有事儿耽误的话,尽量上午过来和我说就好了。” 说话的功夫,尹台已经在桌案上拿起笔写了个条子,“一会儿你把这个交给门房那边,到时候会和点卯册一起存放。” 魏广德急忙上前,双手接过那张假条,嘴里不住道谢。 不过事儿办完了,魏广德却还不打算走,毕竟今天的正事儿他还没说。 看到魏广德站在那里,尹台只是微微一愣就笑道:“还在等安排学士吗?” 说到这里,尹台伸手捋了捋胡子才说道:“以往的庶吉士,其实大多也没有安排学士指导,都是自己看书,每月交一篇文章上来。 我和几位学士都谈过来,这些年宫里和朝廷也没安排修书的活,大家都有兼职,所以在翰林院这边并没有太多要做的事儿。 去年和今年,也就编修陈升和吴清九年考满升为侍读学士,他们一位在抄录武宗实录,一位负责孝宗实录,你看挂谁名下合适?” 魏广德本来想问改稻种桑的事儿,但是没想到尹台以为他在等学士老师。 好吧,给了两个选择,吴清和陈升。 吴清算是他在翰林院见到的第一位大人,陈升在第一天下午也见了,魏广德两相比较觉得吴清似乎更加和善些,于是马上就拱手道:“学士就跟着吴大人吧。” “那好,晚些我和他说下,你下午也过去拜见下,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当然也可以来找我。” 尹台点头说道。 正事说完了,尹台短期桌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看到魏广德还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事儿的样子。 “还有事吗?” 尹台放下茶杯问道。 魏广德知道不能不说了,人家都端茶了,再不说那就是失礼,这才再次向尹台拱手道:“掌院大人,学生听闻朝堂上在讨论工部提出的在浙江改稻种桑的议案,不知可属实?” 听到魏广德说这个,尹台眉头微皱,“又如何?” “学生听闻后很惶恐。” 魏广德马上说道,看了看尹台没有其他表情,又接着说道:“学生当初在会试时文里有写过鼓励织造、烧瓷等工商也发展,但学生本意是朝廷出政策鼓励他们多生产,降低价格让更多老百姓用的起,这样自然生产出来的产品都能顺利销售出去,朝廷也会因此有更多的税收。 但是听闻工部建议江浙一带大量种植桑树,甚至把一些农田也用来种桑,学生以为不妥。” “这个啊,其实在你写那篇时文前,朝廷已经有人在讨论此事,和你是不相干的,只是你的时文凑巧说到那件事上了。” 尹台点点头说道,“至于其中利害,朝廷还在讨论,诸公自然知道利弊,他们会审时度势的。” 魏广德听出来了,在他会试前,朝廷似乎就已经在讨论这个事儿了,他的文章只是因缘际会而已。 估计是陈瑾他们位置太低,收到消息的时间稍后,所以才以为他的那篇策论是引发改稻种桑议论的导火索。 虽然可以让他放下一点心,可是魏广德既然问起来,自然不会就这么回去。 搞清楚状况,写一份奏疏上去,也算是魏广德进官场后打出的第一炮。 “尹掌院,敢问朝廷是否有新增丝绸的出路?”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尹台很是诧异,捋着胡子问道。 “学生想不明白工部用意,大量增加丝绸产量,增产出来的丝绸卖给谁?贸贸然做这件事,怕是最后会让大量丝绸堆积于库房,大批商人和作坊匠人失去糊口之业。” 魏广德解释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听了魏广德的话,尹台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你既然知道朝廷在议论此事,自然知道市舶司的事,前两天你不是查了市舶司的书籍吗?” “学生确实诧异此事,按嘉靖八年的旨意,市舶司只负责接待海外藩国朝贡,不准在进行勘合贸易。” 魏广德老实说道。 “几年前就恢复了,当初朝廷急等着用钱,囤积在南京和杭州的丝绸通过市舶司卖出去不少,之后一直都在做这个事儿,只是没有明文昭告。” 尹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满朝都知道的事儿,虽然他也清楚,市舶司做的哪是什么勘合贸易,不过确实能够把丝绸变成银子解决朝廷的财政困窘,也算是一个法子吧。 “那些番邦仰慕天朝丝绸瓷器,所以一直希望增加商品数量,所以工部才有此提议。” 尹台继续说道。 “他们能买多少丝绸?” 魏广德好奇问道,既然外商都说了,自然会给出一个大概的数量。 “过去我们每年出售十万匹左右的丝绸,他们希望增加几倍,按照市舶司那边报上来的,大概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之间,工部希望的就是凑足这匹丝绸的生丝产量,才好增加织机的数量。” 魏广德心里暗暗叫到难怪,和他猜测的差不多,朝廷还真的悄悄开始海贸,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明朝,似乎除了郑和下西洋后,就没怎么对外进行过大规模的海贸。 有,那也是走私贸易不是正常商品贸易。 魏广德忽然觉得,朝廷财政困窘,似乎正是撕开海禁的一个良方,而且实际上他们已经在这么干了。 正文 190同年交往 从掌院公房出来,魏广德就在寻思着怎么写这份奏疏。 别看魏广德没有授职,可作为进士他也是有上奏权利的,只是有没有人在乎而已。 实际上在大明朝,举人都是可以上书朝廷的,只是举人的上书十有八九没人在意。 坐在公房里,魏广德没有第一时间开始写奏疏, 而是在考虑该怎么写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整理一下思路。 刚才要离开的时候,尹台告诉了魏广德另一件大事,也是之前魏广德就听闻到的,那就是剿倭总督胡宗宪奏请江南田地每亩加征一分三厘的军饷用于江南剿倭,另外还准许他便宜行事。 魏广德一开始没搞明白便宜行事是什么意思,还是尹台看他确实不知道,才明白他和严家关系看样子不算近,这才出言提点。 加征田地赋税一分三厘只能凑到一部分军饷,而且还需要等到夏税秋粮才能拿到,远水不解近渴。 胡宗宪在奏疏里提出“提编法”,其实是针对太祖朱元璋定下的税制进行加派。 明朝建立后,朱元璋把事儿管的太宽了,直接把天下各府县每年的赋役完全定死,并且诏告不再加税。 胡宗宪说的提编,自然就是突破朱元璋定下的府县赋役,要加派各府县税收和徭役保障军需,特别是徭役这部分,直接折银直达军前。 尹台也是好意,担心他还搞不清楚朝廷里的状况,到时候听到风声又想到自己在会试里写的策论, 到时候又担惊受怕的。 魏广德当初写的策论,尹台自然是看过的,不过很是笼统并不具体, 根本没说怎么筹饷, 只圈了在江南为倭患处加征赋税用于剿倭。 胡宗宪的奏疏自然不会这么糊涂, 把加征的赋税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田地加税,加派赋役折银。 魏广德感觉这个提编貌似和自己的想法有相似之处,但自己想的是收来往商人的税,可没去想加地方的赋役,老百姓遭受倭灾,还要被加税,这不是逼死人吗? 和自己关系不大,魏广德不打算扯进这件事里,还是只管自己这摊子事儿好了。 不过,从尹台口中他也才知道,胡宗宪剿倭外带施行了严厉的禁海政策,让沿海以前不少走私商人都无法出货,这也是夷人云集市舶司的主要原因,他们以前的拿货渠道完全断绝了。 这也就难怪工部那边这么积极争取改稻种桑政策,确实是金银的诱惑很大。 虽然没有名言,但是魏广德也听出尹台话里的意思,现在江南剿倭的三位大员分别是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剿倭总督胡宗宪, 工部左侍郎兼巡海御史赵文华和福建巡抚阮鹗,这三个人都是严嵩的手下。 魏广德心里清楚,尹台或许是猜出他想做什么,所以把事儿给他说透了,里面的水很深,最好不要插手进去,弄不好就把严家得罪了。 很显然,自己那位首辅老乡基本上已经控制了浙江福建两地官场,严厉剿倭的同时又准备用市舶司出口丝绸等货物赚银子,一部分解送朝廷解决财政问题,估计大头就进了他们的腰包。 这个时候把自己之前想的那一套说词搬出来,无疑就是在挡别人的财路啊。 就是神思不属之间,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魏广德身前的那张纸上依旧空空,他是一个字都没落下去。 想起尹台之前的吩咐,魏广德只好收拾了桌面出了门,前往吴清的公房。 经过书吏的通报,魏广德很容易的就进了吴侍读的公房。 好吧,魏广德进去看见的是吴清正在看杂书,至于尹台说的他负责校阅抄录的《孝宗实录》完全就看不到。 见礼后,吴清让魏广德在一边椅子上坐下道:“尹掌院和我说了,现在《孝宗实录》还在检讨厅检查抄录,我已经派人过去说了,他们那边做好一份就先送到你的公房去,你先检查一遍,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是。” 魏广德急忙起身答应下来,总算是有点活儿干了,虽然这活显然短时间落不到自己头上里。 检讨厅那边他去过,都是只工作半天,下午都在喝茶聊天,要是等他们送来《孝宗实录》,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也是朝廷根本没有关心《孝宗实录》和《武宗实录》,毕竟嘉靖皇帝是怎么会事儿大家都清楚的很,就算拖上几年完不成怕都没人过问。 回到自己公房的魏广德坐到下值,都没想好该不该写那份奏疏,该怎么写那份奏疏。 是的,魏广德不想得罪权贵,他还想做官享受生活。 下值出了翰林院,出门就被翰林院一帮编修、修撰看到喊住,“广德,走,一块吃饭去。” 好吧,魏广德只好跟着他们又去附近找了家酒楼吃起来。 这个时候在翰林院入职的官员大多进入官场时间短,很多都是孤身一人在京城,也没有家的牵挂。 其实魏广德和他们也是一样的,就是孤家寡人,所以下值后凑到一块吃饭聊天也成了日常的生活。 “德言这次回来,怕是会升官了吧。” 温应禄开口说道,昨日陈瑾出京前往山东商河参与册封康顺王朱载塨,是庄王朱厚燆之子,也就是青州第一代衡王衡恭王朱祐楎的孙子、宪宗朱见深之重孙。 此次出使封藩以广宁伯刘允中为正使,翰林院修撰陈谨等为副使,其实也就是要升职的前兆了,毕竟不能平白无故的提拔,总得做出点贡献来。 “升学士还是挂兼职?”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个谁知道,或许入太常寺,毕竟是状元。” 有其他人接话道,科举考试名词的重要性在官场上是真的太重要了,就好像三十二年的一甲三人,要升职往往也是从状元开始。 这次陈瑾跟着去册封康顺王,就是送功劳的事儿,回来升一级很正常。 “听说了吗?上月十三日,倭寇突破了江阴镇江一线,突入镇江、瓜洲、仪征抢掠,漕粮也被烧了几万石,估计很快京城粮价也要涨了,都担心漕粮安全。” 这个时候,曹大章开口说道。 “倭寇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前几天说是有股倭寇从南直隶淮安府那边上岸,还好被淮安卫发现及时,调集重兵驱逐。” “倭寇这是对大运河动手了?” 连续两个消息,一个是倭寇兵锋已经到了镇江,离南京已经不远了,去年倭寇可是在南京城下大闹过一场。 而淮安也差不多,大运河的必经之地,倭寇袭扰淮安,漕运自然也会中断。 “哪儿来的消息?”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还没融入官场,很是好奇曹大章他们的消息来源,平日里看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按时来翰林院点卯入公房,他上哪儿知道的消息。 “昨晚和通政司的同年喝酒听说的。” 曹大章说道....... 魏广德在天要黑前出了崇文门回到九江会馆,进来后看见劳堪、夏可范正坐在大堂喝茶。 魏广德自然就走过去坐下,“二位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今天你怎么才回来,走,里面玩牌去。” 劳堪看到魏广德回来就笑着说道。 “慢来,你们在刑部衙门观政,有没有听说江南要加征剿倭赋税的事儿?” 魏广德开口问道。 “倒是听主事说过,据说有争议,不过和我们关系不大,那是朝堂大员们考虑的事儿。” 劳堪笑道。 正这会儿,张科从外面回来,浑身带着酒气,应该是和中书、六科的人喝酒去了。 看到张科,魏广德眼睛一亮,六科是知道朝廷旨意最快的部门,内阁几乎所有的旨意都要通过六科传递出来,也有封驳之权。 张科虽然不是六科,可是中书科就在六科旁边,知道的消息也最快,魏广德自然把消息来源打到张科头上了。 “进卿兄,回来的正好,我打听个事儿。” 魏广德看到张科急忙招手呼唤。 “嘿,广德,你回来的倒是早。” 张科笑着走过来坐下,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等张科放下茶杯,魏广德才开口问道:“听说镇江那边被倭寇洗劫了?漕粮也被烧了?” “真的吗?” “不会吧,广德,别开这种玩笑。” 劳堪和夏可范都是一脸不信的说道。 “你咋知道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听说昨儿下午奏报才到的京城。” 张科却是很惊讶的说道。 “真的?镇江都有倭寇了,那应天府不是又不安全了?” 劳堪听到张科这么说,首先想到的就是镇江那边的南京城,劳家可是有生意在那里的,自然紧张了。 “倭寇已经退了,南京城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去年已经闹得够大了,要是倭寇还能跑到南京城下,估计魏国公就不要做了。” 张科却是语气轻松的说道,“漕粮据说损失了几万石,但是已经恢复了,南京那边会加强江阴一线的巡防力度,避免再被倭寇突破防线。” “那就好,那就好。” 劳堪听到倭寇已经退了,这才喃喃说道。 “话说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哪儿来的消息,我也是今上午才听六科那边在谈论这件事儿。” 张科却是好奇于魏广德的消息灵通,毕竟他所在的地方可不是六科、通政司,而是清水衙门翰林院。 “曹大章说的,他是从通政司同年那边听来的消息。” 魏广德看看张科,又看看劳堪、夏可范,这才继续说道:“以后咱们同年之间也要经常传递消息才行,不然很多时候都后知后觉的。” “嗯,也对,明天广德请个客吧,我把六部观政的同年都叫来。” 劳堪这会儿心情轻松的调笑道。 “行啊都说下,找个地方吧,明天去翰林院,我找诸大绶、陶大临他们说说,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做这个东道。” 上次礼部之行后,诸大绶他们就搞出一场酒席宴请同年,魏广德就知道他们也有拉拢其他同年的意思,现在大家都开始观政了,应该再聚聚。 “你可真诡。” 劳堪呵呵笑着说道,“难道你以为你就可以白吃白喝一顿?” “呵呵,总不能我一个人请吧,三百人啊,可不是随便说说,二百两银子总是要的。” 魏广德笑道。 “你难道不想多和同年们亲近亲近,怎么说咱们都是二甲,以后都要留京的。” 劳堪却是笑着反问道。 “想有什么用,人家一甲的升官比我快多了,你以为请人吃吃喝喝就能把人召集到一起?” 魏广德笑道:‘有个事儿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上科状元陈瑾被外派去了商河,册封康顺王朱载塨,据说回来可能就要升官了。’ “没法比。” 四个人都是一阵沉默,老半天劳堪才冒出一句话来。 “是啊,没法比,以后都要在京城长期碰面的,没必要做的那么生分。” 魏广德笑笑。 第二天,魏广德来到翰林院,在公房里坐了一会儿,就找金达和陶大临,一起去了诸大绶的公房。 魏广德把自己的来意说了遍后,三个人自然都没意见,不过就是他们四个做这个东道,貌似压力有点大了。 魏广德不清楚诸大绶他们的财力,只是以自己的来衡量。 好吧,几百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是比巨款,对于魏广德来说也曾经是,不过现在貌似不是了。 看到三人一开始点头同意,之后又都纷纷面带难色很是不解。 金达是几个人中年岁最大的,此时已经年近五十,比诸大绶、陶大临两人都大了二十岁,自然明白什么。 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广德,你应该知道,我和虞臣都是官宦之家出身,可是到京城这么长时间,随身携带的银子也用的所剩无几,家里还没送来银子。” 魏广德听到金达这么说,这才明白过来,自家老爹比较积极,加之九江府在京城的大商人有汇通商行的林家,倒是能拿出两万两银子来给自己,一般小商人肯定是办不到的。 金达和陶大临都是官宦之家,自然钱财无虞,只是一时不凑手,到是状元诸大绶家庭条件就要差上不少,怕是难色就为此。 “没关系,我这带来的银子还有多,那就我请,就说是咱们翰林院的同年请客。” 看到诸大绶、金达等人要开口说话,魏广德急忙阻止道:“就这么说了,这次我出,下次咱们翰林院同年请客就该你们轮流做东了,可不能因为我年纪小欺负我......” 正文 191静不下心 和诸大绶等人说好后,魏广德就去大门处和张吉说了下,自然是让他去昨晚说的那家酒楼包场,顺便还要去通知劳堪他们,劳堪会在下午去通知一众同年。 现在魏广德有了家里捎来的两万两银子,底气又足了起来。 钱嘛,用完了再去赚, 都当官的人了,只要熬过开头几年,还怕没银子赚。 到了下午下值后,四人就坐上魏广德的马车赶往酒楼,到了没多久,三百名新科进士就全部到齐了。 也就是这科四位有字号的考生召集, 进士们才能到的这么齐整。 很快, 众人就在酒楼落座, 三百人自然不可能挤在一层,也是楼上楼下分了几十张桌子。 魏广德他们坐在楼上,不过没多久四个发起人就起身开始挨着桌子轮番敬酒。 三十多张桌子,每到一桌他们还要和桌上人谈上几句,其实无非就是问问他们在衙门里观政的情况,以后大家有事没事多联系之类的话。 其实今天来到这里,进士们都清楚,作为同年,他们是一个天然的小圈子,以后仕途上要相互帮助扶持的。 现在看到几个人挨桌敬酒,又是聊的衙门里的事儿,自然清楚他们的目的了。 楼上敬酒,四个人又去了楼下,这秩序倒不是按照殿试成绩排的,而是大家先来后到随机坐下的, 先来的看到魏广德等人的主桌在楼上, 自然就在楼上占了位置。 后来的, 自然只能是上去打个招呼就下楼来找位置。 还好大家都是已经喝过几场酒的,也不生疏。 在魏广德他们下楼后,楼上的几个比较健谈的进士也都纷纷起身向其他人敬酒,开始和其他人套近乎。 劳堪、张科两人也是坐在楼下,劳堪是商人世家,祖上也是出过官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对于迎来送往自然不陌生。 张科虽然不是官宦之家,可张家在湖口也算士绅家族。 所以两个人很自然就被魏广德请到楼下待人接客,帮着魏广德照料下楼下的客人。 诸大绶、魏广德等人给前面一桌敬酒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桌张科在问身旁一个进士,“这么说,你们户部那边除了衙门里的库房,太仓库已经空了?” “我听说是这样,现在银子运到京城都进不了库房,就被各部用钱的提走了,我也是听说啊,没去过银库不知道具体什么样子,反正说是饿死耗子了都。” “那俸禄能按时发下来吗?” “你还缺那点银子?” “蚊子再小也是肉,我这上京带来的银子用的已经是七七八八了。” 张科这会儿说道, “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送银子过来, 现在有钱的可能也就广德和道亭了。” “道亭家经商,银子应该有,再不济和在京商人借借也能过得下去。” 和张科说话的魏广德认识,叫张世达,字子成,陕西泾阳人,或许也是因为知道老家遭了大地震,所以会试、殿试名次都非常差,殿试排三甲202名,他身后就只有一个垫底的李时惭,此时也坐在他身旁。 很有意思的就是,这两位吊榜尾的都是在户部观政。 “我听说之前预备发俸禄的银子都已经被发起赈灾了,大司徒是打算去太仆寺常盈库借银子发俸禄,反正现在马市停了,原来预备买马的银子都闲着。 其实衙门后堂银库里还是有银子的,据说还不少,就是不敢动。” 这会儿李时惭在一边说道。 魏广德在这边敬酒,和桌上之人闲聊,耳朵也支棱着听隔壁桌的谈话。 好吧,很多有用的信息,就是在不经意的闲聊中透露出来的。 “什么银子,现在都穷成这样了,还有不敢动的银子?” 张科好奇打听道。 “听张主事私下说的,这是前两年应该交给裕王千岁的俸禄和赏赐,上面有人发话压着。” 李时惭小声嘀咕道。 “什么?谁敢做这个?” 张科惊讶道。 魏广德在一边听在耳朵里也是心惊不已,这北京城里二王争斗都蔓延到朝堂上了? 魏广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景王的人授意克扣裕王殿下的俸禄和岁赐,找三哥的麻烦。 “不知道,品级太高,张主事说话的时候也是支支吾吾的,都不太敢提这事儿,还是前几天喝酒的时候透露的。” 李世达摇头轻叹道:“之前就听说京城二王争斗的厉害,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谁说不是呢。” 李时惭接话道。 “被扣了多少银子?裕王怎么不上报皇上?” 张科好奇的很,俸禄岁赐都被人扣下,这是赤裸裸的打脸,甚至可以说是蔑视皇族,怎么裕王就能忍下这口气。 “听说以户部支应不足为理由敷衍裕王府那边,至于告状,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进衙门的时间很短,哪里能知道这些。 倒是在老家那会儿就有流言,皇上似乎比喜欢裕王殿下。” 李时惭小声说道。 “哦,可也不至于此吧。” 江西那边也流传这个传言,张科倒是不陌生,只是点点头,又有些不甘的说道,“怎么说都是天潢贵胄,怎可轻侮。” “所以啊,虽然压着俸禄赏赐不给,可不敢真挪作他用,毕竟都是皇上的赏赐,都是暂时封存在衙门银库里,一旦上面放话就马上给人全送去。” 李世达小声解释那批银子的用处,也就是欺负老实人,仗着嘉靖皇帝可能不喜欢这个儿子才敢如此放肆,但是也担心裕王真跑去找皇帝哭穷,那会儿事儿闹大了收拾不了,所以该给的银子一点也不敢少一钱,只是暂时存在库里压库房。 “你们户部的大老爷也是真够贱的,这种事儿也能做的出来。” 张科却是摇摇头不屑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确实不地道。” 几个人还在那里小声谈论这事儿,显然上面有人要压这笔银子难为裕王,但是裕王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魏广德在一边和那桌进士们谈笑风生,心里也在嘀咕,裕王的参谋都干什么吃的。 魏广德可是知道,现在裕王府那边主事的人就是高拱、陈以勤,殷士谵,至于原因自然是高拱现在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陈以勤,殷士谵则挂着翰林院检讨之职,只不过三人都已经被嘉靖皇帝派去了裕王府充任裕王讲官,给裕王做老师。 高拱和殷士谵两个人,魏广德是没见过的,陈以勤他倒是见过一面,上次出去喝酒时他也在场,和魏广德说过几句话,所以魏广德知道这个人。 在听到张科他们谈论户部扣下裕王府俸禄和岁赐后,魏广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以勤,怪不得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感觉他很是疲惫苍老。 想想之前在江西的听闻,怕是此时被派去裕王府的所有人都过的非常不好。 不过魏广德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在心里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裕王是最有可能在嘉靖帝死后登基的,只要他不像他那两个哥哥那样先一步死掉。 以前魏广德还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触裕王府的人,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魏广德心里自然有点想法。 没有丝毫表露,魏广德还是和诸大绶他们一桌一桌敬酒,即便到了张科那一桌魏广德依旧没有表露出来什么。 当天色渐晚,快要到夜禁的时刻,众进士这才停止饮酒作乐,纷纷起身和魏广德他们告辞。 虽说有了官身,可都没官职,也怕夜禁被堵住,然后被御史向上面告一状,别稀里糊涂就丢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前程。 魏广德回到九江会馆,简单洗漱后就躺到床上开始思索之前听到的事儿。 上面有人授意户部扣下裕王的俸禄、岁赐,裕王府按理来说不该无动于衷才对。 而且连李时惭他们这样刚进户部观政的进士都能听说此事,裕王府那些将官们也不可能没有耳闻。 此事还真透着古怪。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嘀咕道,有点想不通。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起来后去前面大堂吃早饭,看到张科也坐在那里吃上了就走过去做他旁边,两人随意说了几句。 “哎,对了,广德,你应该听说过京城裕王和景王的事儿吧?” 张科或许想起来昨天听来的八卦,这会儿看附近没人,忽然小声对魏广德说道。 “听说过,在南昌城那会儿听谁提过一嘴。” 魏广德没多说话,就说了以前知道这个事儿。 “我昨儿个听说,景王那边授意户部把该给裕王的俸禄和赏赐给压下来了。” 魏广德自然不会说自己昨天听他们聊了,还是假装很吃惊的说道:“他们怎么敢?要是裕王告到皇帝那里,户部能抗住?” “户部鬼精的很,不是全部扣留,每年大部分俸禄和赏赐扣下存银库里面就是不给,只给两三个月的银子能够凑合过,没想到,堂堂王爷的日子居然过成这样。” 张科还在那里小声的叙述着昨天听来的消息,魏广德微微皱眉打断道:“他么不怕皇上追究?” “不知道,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他们也只是去找户部要银子。” 张科摇头说道:“裕王府高拱、陈以勤都去户部要过,这几天据说又到时候了,户部尚书侍郎都躲着不见面,下面的郎中主事说话也做不得数,你说这事儿闹得。” “呵呵.....” 魏广德也就是笑笑,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裕王吃了这么大闷亏都不哭不闹,后面还有得折腾。 魏广德虽然有心靠上裕王,可是却不会刻意巴结,毕竟大统的事儿,嘉靖皇帝还好好的活在西苑,落别人眼里像什么话。 自己这几天都在看道家的书,为的还不是写出一篇好点的青词在皇帝那里露个脸吗? 再说,太刻意的结交王爷,搞不好就被扣顶离间天家,意图不轨大帽子,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京城的风向,明显是向着景王的,上次景王府也派人给自己送了礼物。 想到这里,魏广德咧咧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儿。 魏广德到了翰林院,按照以往习惯先去检讨厅看了看修书的进度,然后就回到自己公房看起道家书籍,希望提高自己写青词的水平。 不过老是感觉心静不下来,脑海里不断想的是裕王府那档子事儿。 裕王被人扣下部分俸禄和全部赏赐,还不敢找嘉靖皇帝告状,这事儿透着古怪。 嘉靖皇帝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如果是他授意的,那倒是讲的通,可难为自己的孩子又为哪般? 如果嘉靖皇帝不知道这个事儿? 锦衣卫又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大的事儿锦衣卫敢瞒着不上报? 太多想不透的问题,魏广德思绪很快就乱了。 心乱了,书自然也看不进去,虽然已经读了好几页,可是一回想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魏广德惊讶的发现自己一向好的出奇的记忆力这个时候居然退步了,完全想不起来。 魏广德心里一阵恐慌,可是随即昨天和以前几天看的内容却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还好,记忆没有出问题,或许只是因为心不静,没有把书看进去。 把书丢在桌上,魏广德干脆也不看了,就闭目沉思,得先把这事儿想透才行,不然心静不下来。 或许是在九江府的时候受到张同知的影响,魏广德现在倾向于裕王能够登上大宝,而不是现在京城许多人猜测的可能是景王。 不过嘉靖皇帝肯定是知道这件事儿的,但是却隐而不发,到底是为什么呢? 都欺负到皇帝儿子头上了,这不明摆着是打他皇帝的脸面? 静静沉思,忽然魏广德想起之前在南昌城的时候,听人说的什么? 裕王有点优柔寡断,而景王待人接物却是颇有章法,如果对人不对事的话,景王确实是皇帝的最佳人选。 优柔寡断。 魏广德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不会是嘉靖皇帝在锻炼裕王吧? 考验裕王的遇事决断力,看裕王能否靠自己微薄的力量解决此事? 魏广德不觉挠挠头,之前的问题没想透,貌似有增加新的猜想。 裕王那边又是怎么想的呢? 以裕王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无法影响到朝堂之事的,他自己应该是解决不了。 但是怪就怪在他又不敢找皇帝告状。 或许传闻是真的,皇帝真不待见他这个儿子? 或者说,裕王担心这个事儿就是皇帝暗示下做的,所以不敢问? 正文 192户部办差 在魏广德的感觉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求学生意,只不过是从进出书院变成了进出翰林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转眼魏广德进入翰林院已经大半个月了。 这天魏广德一大早到了翰林院,在签名簿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和时辰,放下笔正要往里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魏广德转身就看见是尹台刚从轿中出来, 看到他所以出声。 魏广德不能走,立即躬身在一旁侍立等候。 尹台走上来,先是对魏广德说了声“稍待片刻。” 随即先拿起魏广德刚刚放下的笔在签名簿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和时辰,这才对魏广德说道:“一起进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和你说下。” “是,尹大人。” 魏广德恭敬答道, 随后就跟在尹台身后走进翰林院。 “你来此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了,昨天你交给吴清的文章我也看过, 只能说差强人意。” 按照翰林院对庶吉士的要求, 每月要交纳文章一篇,至于所写题材,只要安排的学士没有要求,那就可以自由发挥。 显然,尹台是对魏广德交上来的第一篇作业是不满意的,不过说的委婉一点,没有直接点透。 “是是是,我会更加用心学习。” 魏广德只能唯唯诺诺的答道。 “一会儿你去叫上李书吏,去兵部和户部把这个月的皂吏银和直堂银领回来.......” 尹台带着往自己的公房走,边走边安排,很快就把以后翰林院去各部讨要柴薪皂隶银和直堂银的差事丢给了魏广德去做。 好吧,魏广德对此也不抵触,总要找点事儿来做不是吗? 以后可以打着讨要银子的由头在北京城里逛逛了, 不必拘束在翰林院里。 不过说起这柴薪皂隶银和直堂银, 魏广德心里还是有小意见的。 只要被授官,就会按制拨给柴薪皂隶银和直堂银, 这也是明朝官员为自己在微薄薪水外增加的福利了。 就说七品的陶大临和金达两个人,已经被授官了, 按制他们就可以每年领到两个皂吏的银子,至于你要不要皂吏那是你的事儿,你不要那钱就可以揣自己兜里。 就说皂吏银,每个皂吏一年固定十二两银子,就看你官职配置多少皂吏,你就能得多少银子。 比如一个七品知县,可以有四个皂吏,这样在俸禄之外还可以拿到这四十八两银子。 虽然配置皂吏的数量和品级有关,但是也和职位有关。 比如陶大临和金达,他们虽然也是七品,可是就只能配两个皂吏,也就是多得二十四两银子。 至于魏广德,那就对不起了,庶吉士不是官职,自然没有皂吏这个名额,他只能帮着别人去讨要这笔银子,自己却是分文都沾不到。 这个皂吏银和魏广德公房里芦布领的也不是一回事儿,芦布是每月拿着翰林院签的条子去兵部领他的工钱。 至于直堂银和皂吏银一样,都是官员给自己加的福利, 原本是官员招募文书帮自己处理公务用的, 也就相当于现在各级部门划拨的办公经费养一些临时工。 不过这笔银子大多也是直接进了官员的腰包,都是直接用衙门里的书吏办事儿,谁还会自己花钱招募,也就只有师爷这样颇重要的角色才会花钱雇人充任。 也有主动投靠的,比如地方衙门里的衙役,大多都是不花上官钱财的,地方官员也非常喜欢用这样的人。 当然,他们也不是傻子,不是大公无私,不要钱也要为朝廷做事,而是为了那穿着身上的官衣,有了这层皮,他们就可以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敲诈勒索钱财。 说多了,魏广德从尹掌院公房出来,先找了李书吏,既然有了差事,自然要先对接好,免得出纰漏。 “魏大人,小的这手上还有点事儿,我这边核算好了就去户部,下午再去兵部如何。” 李书吏这会儿应该是正在汇总各房报上来的笔墨银子,还要报给顺天府那边支取,所以在明白魏广德来意后立即躬身说道。 “好,完事儿了你到公房来找我。” 魏广德点点头,看着他一桌子的条子,里面应该还有自己公房开出来的,心知他这会儿正忙,也懒得多理会,而他定下时间后就出了门。 按惯例,去检讨厅看了看修书的情况,不过他也只是翻翻新修订出来的那几页文字,也不催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魏广德从吴清那里得了这活儿,自然要把面子功夫做足,一旦吴学士那边问起修书的进度,至少要知道修到了哪一年。 “你们忙,不必急,主要是不能出错。” 天天都是这句话,几个典薄和侍诏都是忙不迭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就是对着这几个典薄和侍诏能让魏广德稍微找回点自己还是个官的感觉,因为他们是吏。 回到公房,魏广德继续看自己的道家经典,也是希望自己的功力能更进一步。 在翰林院里,确实是时间充足,可以安下心来看书,前提是没其他事儿影响自己的情绪。 近一个月的时间,翰林院里的学士们,魏广德已经几乎认了个遍。 虽然这些人大多在外面还有职位,可是每个月总还是要回翰林院来办点事,就比如高拱就还当着会典纂修官,殷士谵负责嘉靖实录预修的差事儿。 一个时辰后,李书吏来到魏广德公房请见,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他们出翰林院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四个衙役,那是叫去帮着拿银子的。 明朝各官衙的位置还是相对集中的,除刑部外其他五部全部都在大明门内千步廊东侧,西侧则是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这样的机构,三法司的衙门则是在内城其他街道上安置的,并没有和大部分机构一样集中在一起。 翰林院也是在东侧外围,距离户部并不远,魏广德出门也没坐上自己的马车,而是步行前往户部。 以往办这些事儿都是李书吏去做,估计魏广德找过他后,他也去尹掌院那里询问过,所以这会儿对魏广德还算恭敬。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户部,李书吏轻车熟路就带着魏广德进了户部衙门,并没有去其他地方,直奔户部下面的福建清吏司,北直隶和在京衙门的开支全部都归这里管。 明朝户部下面按地域划分成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十三清吏司,置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各掌其分省之事。 但是这十三清吏司又兼领所分两京、直隶贡赋及诸司、卫所禄俸,边镇粮饷,并各仓场、盐课、钞关。 比如百官、勋贵、宗室的俸禄就分配为陕西清吏司负责,盐课由山东清吏司负责,漕运由云南清吏司负责,而衙门的支用则是归福建清吏司,同时他们也负责核算北直隶的贡赋。 没花多长时间,李书吏就和福建清吏司的员外郎核对了之前送来的票据,在票据上签字画押盖上印章,魏广德也在户部需要留存的票据上签上名字,手续算是完成。 “魏大人,我们现在去度支局领银子,这趟户部之行就算是完成了。” 出了福建清吏司的门,李书吏就小声和魏广德解释道,“每月都是如此,只是月初报来上月开支需要核对仔细,按照尹大人的意思,以后每月核对的账目小吏都直接送到大人处审核即可。” 魏广德点点头,他也就一开始来跑上两趟知道过程即可,以后的只需要在公房核对下李书吏报来的数字,也没必要再继续跑路。 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经意朝着左边大堂那里望去,就在刚才那边似乎有人在大声咆哮了两句,不过这会儿又没声了。 在衙门里,这样大声咆哮是很失礼的一件事儿,可不常见,何况这里还是户部衙门。 魏广德就想过去看看,不过马上就被李书吏小声制止。 “魏大人,这是户部的事儿,不管那边大堂有什么事儿,都和我们翰林院无关。” 李书吏也算个官场老油条,刚才那两声暴喝显然是有官员气急之下吼出来的,想想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官场倾轧。 对于这种户部衙门内的事儿,其他外人自然是不好去看这个热闹的,更何况他们还是来办正事儿,就算要看也得办完正事儿顺道过去瞅一眼就走。 很快从银库里提出银子,让跟来的四个差役分别拿好,几人出了银库顺着来时道路往外走。 也算运气,这次过来几个主官都在值上,也不用等人,倒是很快就把事儿办好。 “子成兄。” 正走着,忽然魏广德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很是熟悉,仔细看去果然是他们同科进士李世达。 “广德,你怎么这儿?” 李世达闻声转头看见过来几个人,领头的居然是魏广德,奇怪问道。 “掌院派我过来拿直堂银,这不就来了,你在看什么?” 魏广德笑道。 “那边。” 李世达指指前面的户部大堂小声说道:“裕王府那边来人了,正在和部里堂官争论。” “谁来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裕王府那几个讲官大多担着王府差事,比如陈以勤和殷士谵两位翰林检讨,同时就担任裕王府洗马的官职。 当然,这个洗马并不是弼马温,专门给马洗澡的,而是相当于裕王秘书的职责。 洗马这个职位是在秦朝时就有,根据《续汉书·百官志》中记载:“太子出,则当直,一人在前导威仪,盖洗马之义也”。 这句话大致讲的是太子出巡时,在队伍最前面充当先导、以示太子威仪的人,就是“洗马”,又称“先马”,即在马前驱使之意。 “听说是殷士谵,还在里面理论。” 李世达小声说道。 “殷大人啊,哎,这事儿闹的,你们户部不占理。” 魏广德小声嘀咕道。 “上面有人压的,谁能有办法,能让大司徒唯命是从,想想就知道不一般,也就那几位了。” 李世达却是为长官开脱道。 话是没错,但是确实不占理,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殷士谵这个人,魏广德在翰林院见过两次,给魏广德的印象不错,更何况此时大明所谓的诗坛里,殷士谵也是有一个位置的。 虽然说明朝诗词整体水平因为偏向通俗,所以在历朝历代中比较的话显得很是平庸,但是矮个里面选高个,这殷士谵就是其中之一。 是当下诗坛,号称“边李殷许”四大家,就是指边贡、李攀龙、殷士儋、许邦才四个人。 “管不了,你要继续看热闹,一会儿里面上官出来抓你个现行,直接把你踢出京城去。” 魏广德笑道,“我可听人说了,咱们这科进士,大半都有机会留京的,自己好好表现吧,争取在京里做官,升官也要快当许多。” “真的?” 李世达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马上小激动的追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倭寇荼毒江浙,那边的官员倒了霉,那边巡抚、御史不断上奏请增派官员加强地方。 你自己算算,丢官的丢官,罢职的罢职,现在还请增设官员,多出多少官位? 这些位置还不敢让我们这些初入官场的进士过去充任,只能选择地方上的能吏过去,都察院、六科的人都是蠢蠢欲动,很多人都想下地方去做一任父母。” 魏广德小声回答。 “京官好是好,但还是没有在地方上自在,好处也是多多。” 李世达笑着说道。 “还是先尽量留京好,把朝堂里人事关系弄好了,再升一品半品的下到地方,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魏广德笑笑,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这边事儿办完了,就先走了。” 魏广德笑着冲李世达拱拱手,就带着李书吏等人离开。 不过在他们穿过户部大堂走向户部大门的时候,就听到身后脚步声起,还有人非常暴怒的对着里面说到:“我话言尽于此,后果各位大人掂量着办。” 还真是殷士谵的声音,魏广德在心里嘀咕道。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大,魏广德站在户部大门门廊下转身对怒气冲冲走来的殷士谵就是躬身施礼道:“后进学生魏广德见过殷大人。” 正文 193爱财如命,拿钱办事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大,魏广德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站在户部大门门廊下转身对怒气冲冲走来的殷士谵就是躬身施礼道:“后进学生魏广德见过殷大人。” 殷士谵虽然此时处于暴怒状态,可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压下此刻的火气对魏广德笑道:“哦,是广德啊,你来户部......” 说道这里就看见李书吏和四个衙役纷纷向他行礼,殷士谵自然就知道他们来户部的缘故了, 于是又随口问道:“事儿办好了?” “办好了,正要会院里去。” 魏广德恭谨的回道。 “办好了就好啊。” 现在的殷士谵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可是说话的口气给魏广德的感觉怎么有点老气横秋的,再想想他所在的裕王府现在在京城的处境,魏广德觉得有点明白了。 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 魏广德回头对李书吏说道:“你们先回衙门去吧。” 随即又转头对殷士谵说道:“殷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到外面吃了午饭再说。” “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回裕王府一趟。” 殷士谵推脱道,虽然在户部没有达到目的,他还是觉得应该先把消息传回去。 “殷大人,你看着天色,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广德初进翰林院,好多东西都不懂,正好今日在这里遇到殷大人,希望大人能赏脸为广德解惑。” 魏广德还是很殷勤的继续邀请道,虽然不清楚殷士谵在裕王府的地位怎么样,但是魏广德知道的翰林院在裕王府的就三位,殷士谵就是其中之一,时间也不短了, 想来应该能够在裕王面前有些地位才对。 是的, 魏广德想要靠拢裕王,这是在九江府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的事儿。 除非裕王死了, 否则魏广德不会考虑投靠景王, 所以即便景王府派人送来礼物邀请过府,他也是找理由推脱,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确实很敷衍。 “也好。” 殷士谵点点头,魏广德连番邀请,要是不同意还真有点不给面子的意思,怎么说都是翰林院的人。 在户部和户部堂官们争吵了半天也没有达到目的,依旧只能在下个月领到裕王一个月的俸禄,想想现在裕王府糟糕的财政处境,殷士谵就觉得一阵头痛。 两个人出了户部大门,沿着长街往外走。 这周围都是官衙,自然没有一丝商业氛围,全都是青瓦红墙的建筑,也只有走过这条街才能看到街边的商铺酒楼。 魏广德找了些翰林院的事儿问殷士谵,其实这些大多都是他已经打听过的,特别是对于修书这一块,但是现在也只能没话找话,总不能两个人傻愣愣的往前走, 什么话也不说吧。 “你在跟着吴清修书?” 在听到魏广德说尹台安排他跟着吴清修书的时候,殷士谵忽然就笑起来。 魏广德不解其意, 好奇问道:“不知殷大人为何发笑?” “吴清吴情。” 殷士谵看魏广德一脸懵逼,就笑道:“说起吴前辈他也是先我一科的探花,可比我风光多了。” “那吴情又如何说?” 魏广德继续问道。 “你入翰林院不久,可能还不知道你老师的过往,呵呵......” 殷士谵说道:“他是19岁中秀才,27岁中举人,曾三次参加礼部会试均未考中,之后发愤,终于在嘉靖二十三年考过,殿试的时候他的评卷被排在第一,本来该是状元的。” 殷士谵说道这里,看了眼一脸惊异表情的魏广德才继续说道:“吴前辈原本名叫吴汝威,是因为三次会试不过才改名叫无情。 据他说是为了图个吉利,希望老天开开眼,对自己多一些情谊。 这名字一改果然命运就变了,会试轻松过关,殿试评卷第一啊。 可惜,听说是拆开弥封后,陛下不喜这个他这个名字,说是‘天下不应该有无情的状元’,然后他就成探花了。” 两个人说着翰林院里的事儿,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官署街道来到长安街上,大街两边是商铺林立,一片繁忙的景象。 两个人找了家酒楼就上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询问了殷士谵后,魏广德点了酒菜,很快酒菜上桌,两人就边吃边聊起来。 “上次院里喝酒,听说大人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裕王府那边,今天到户部是为了王府俸禄的事儿?” 其实户部拖欠裕王府两年多俸禄和岁赐消息在京城官场早已传开,魏广德知道这个事儿也不算突兀。 “广德也知道了,呵呵,哎......” 殷士谵豁达,听了魏广德的话只是笑笑,随后又想到钱的事儿,不禁又是长叹一声。 “户部还是以没有银钱推脱?” 魏广德问道。 “哪里会没有银钱,送出京城的银子可能没有,但是京城里的花销,都是一早就预备好的,也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已。” 殷士谵摇着头说道。 “户部如此做事,裕王殿下难道不上奏参他一本?” 魏广德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裕王不上奏本告状,这都欺负到皇帝儿子身上了,不给他面子,不就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殷士谵这次只是摇头,却是没说话。 魏广德随即猜测,或许是有私下找过皇上,才没上奏疏,但是结果多半是没什么效果。 其实这也是魏广德猜错了,裕王确是找过宫里,只是没直接找到嘉靖皇帝说这些事儿,因为平常他根本就见不到嘉靖皇帝。 “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嘉靖皇帝此时是深信不疑的,外朝虽有耳闻,却大多是不屑一笑了之。 但是,魏广德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朝中大臣大多以为嘉靖皇帝更宠爱老四景王殿下,甚至有让景王殿下继承大宝的想法,就是因为裕王见不到皇帝,但是景王却能偶尔进宫觐见嘉靖皇帝。 由此,百官才有了嘉靖皇帝喜欢景王而不喜裕王的说法,进而流传开来。 不过,魏广德入官场时间不长,自然还没有听说这些事儿。 也是因为裕王曾经找宫里的人说过此事,但是结果依旧如故,才让他摸不到门路,更是受到外界传闻影响,以为父皇真的厌弃于他故意为之。 裕王在王府里过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殷士谵这些王府属官自然也差不多的心情。 而此时的魏广德脑海里想的确实,从殷士谵的反应来看裕王应该是找过皇帝的,只是没有任何改变。 看来真是皇帝安排的一出戏,或许是要考验裕王的应变能力,他是不打算管这个事儿了。 “再熬几年就好了,到时候外出就藩,也就不受这些鸟气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殷士谵对着魏广德说出了这话来,大有裕王放弃那个位置的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魏广德就是眉头一皱,只是他的表情变化全部都落在殷士谵的眼中。 “按祖制,外出就藩的也应该是景王,怎么能是裕王殿下。” 魏广德摇着头说道。 此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殷士谵也是在试探他。 今天户部偶遇可以说是意外,魏广德盛情邀请,作为新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也还能说得通,可是问起裕王府的事儿这么上心就由不得殷士谵不多加小心应对了,何况魏广德还是江西人。 “我听在户部观政的同年说,户部隔几月才给王府发一次俸禄,长此下去王府的开销就难了。” 魏广德叹气道,这会儿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他想到的解决办法丢出来,告诉殷士谵,至于做还是不做,那就没他魏广德什么事儿了。 “是啊,可是户部就说没钱,还用山陕灾荒来说事儿,说什么本来准备好了银子,都挪在赈灾钱粮上了。” 殷士谵不屑的撇撇嘴,显然受够了户部那些人的气,也要刺激魏广德的意思,毕竟上次朝廷拨付赈灾钱粮的事儿里面,魏广德可是有出力的。 “殷大人,还有高大人他们,就没想过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吗?” 魏广德奇怪问道,他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免得自己提出想到的主意,结果是人家已经尝试过的,到时候说出来丢人现眼。 毕竟,那个办法是真够丢人的,而且未必有效果。 “还能有什么办法,户部没钱推脱,我们也只能不断的往户部跑,催要银子。” 殷士谵一口闷下杯中酒,苦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急忙又给殷士谵把身前酒杯满上,脸色稍微漏出一丝犹豫的表情,他还在斟酌该不该说这个事儿。 说实话,魏广德是真不想提那个办法的,真是馊主意。 但是初入官场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那一个办法了。 魏广德脸上微带挣扎的表情,自然落到殷士谵眼里,殷士谵心中也是微动。 对于这一科的进士们,裕王府自然也是有关注的,魏广德还未参加会试前名字就已经被裕王府注意到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有点见识和有办事能力那是两码事儿,明朝也不是没出过纸上赵括这样的人,说起话来面面俱到,做起事来漏洞百出,也就是民间说的‘眼高手低’。 对于一甲的诸大绶、陶大临和金达,裕王府都有关注,魏广德也关注了,只是没太上心,特别是在发现景王府有人拜访过魏广德后,毕竟他的籍贯就决定了很多东西。 在大明朝,乡党其实是很普遍的,而明朝早期高官多江西人,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江西人抱团的厉害,相互提供帮助联手打压外省人。 也是因此,在明朝的后期,江西进士大多仕途不顺,受到排挤,这不得不说严嵩、张居正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严嵩自不必说,和张居正走得近的可不止湖广官员,江西官员也大多牵扯其中,是以明末朝堂上形成的主要力量是以山东的齐党,湖广的楚党和浙江的浙党声势较大,江西官员大多淡出人们的视野。 不过通过这次交谈,殷士谵也意识到,魏广德似乎和金达是一路人,至少他们不是和严嵩一路的,还是正经的读书人,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嘉靖皇帝现在的儿子当中,裕王才是最有资格登上大宝的人。 想到先前魏广德的问话,殷士谵意识到,魏广德似乎有想到破局的方法。 现在的裕王府,可真是被银子的事儿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就比如这科进士中的佼佼者,裕王府也不是不想结交,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没法置办贺礼。 在这年月,可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裕王府是家大业大,可皇帝赏赐的东西都是不能动的,可以用但绝不能卖,只有金银可以使用,裕王府的花销全部都是靠着裕王俸禄和年节赏赐的金银过日子。 自从两年多前户部忽然卡住王府俸禄和岁赐金银后,王府的日子就每况愈下,到现在已经到了只能勉强糊口的地步。 他和高拱等人也接连到户部,找好友说项都没有结果。 对于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到现在还是云山雾罩,裕王怀疑是皇帝的授意,他们这些臣下虽然觉得不至于,可是也很难让他们相信,以严嵩和景王就敢干出这样的事儿。 “广德,你可否有好办法,不妨告诉我,在下感激不尽。” 殷士谵是裕王府的属官,可他并不能代表裕王府,虽然大多数时候在别人眼里,他其实是可以代表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能有这个意思。 魏广德看着殷士谵,又想了想之前在九江府听到的张庆的看法,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觉得不管是从理法上还是逻辑上,只要裕王不早夭,他这个皇帝应该是做定了。 其实现在裕王已经二十弱冠,也轮不到说早夭的话,儿子都已经有了。 深吸一口气,魏广德看看周围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小声对殷士谵说道:“广德去年十二月到京城,到现在已有半年,在这半年时间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阁老爱财如命,拿钱办事儿’。 只要他敢收钱,他就一定会把事儿给你办好,至于怎么办到的,没必要纠结过程。” 殷士谵听到魏广德的话,双眼登时睁大,死死盯着魏广德。 “殷大人,喝酒。” 魏广德却没有理会他不善的眼神,端起身前酒杯向殷士谵的方向微微一敬,随即一口喝了下去。 正文 194裕王府 托了今年新科进士们的一闹,让朝廷顿时重视起山陕大地震的严重后果,虽然赈灾钱粮给的不多,但是赌朝廷百官感受的影响却是显著的。 魏广德进翰林院大半个月,都没有轮到一天的休沐。 明朝官员的假日分例假和事假两种,例假就是法定的休息日,包括假日和节日。 法定假日这种制度早在汉代就已出现, 当时官员每五天休假一日,称之为“五日休”,唐高宗时期,将“五日一休沐”改为“旬休”,之后的宋朝也沿用了此例。 相比以前各朝代的节日假,明代的年节休假更加完备, 一些节日被固定下来,如岁首,端午,中秋等节日,其中在每年的十二月二十日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日,属于正旦节,官员们便停止办公,休息一个月。 《明会典》中载:凡每岁正旦节,自初一日为始,文武百官放假五日。冬至节,本日为始,放假三日。永乐七年,令元宵节,自正月十一日为始,赐百官节假十日。 事假就是官员主动请求休息,这个需要上级批准, 主要是有事假和病假两种类型。 对于病假或特殊事假的规定,官员可以请假回乡,被允许在家两个月;如果超过时限,并且时限在一年以上的官员,他们将有五个月享受不到俸禄待遇;如果时限达到一年半以上的官员,便会送交官府进行审问。 而到了嘉靖朝,对于官员请事假的资历又作了明确的规定,“须三年考满之后”方可请假,如若超过三年以上者便会革职。 还有一种事假比较特殊,文官请假为父母守丧,即丁忧。 《明会典》则载:“丁忧照官员例、不许闰二十七个月。凡过限两个月之上者、送问复监;不及一月、有患病文凭者、送监。 以上两类是主要的官员假日,而还有赐假和朝假两种特殊的假期。 所谓“赐假”,即经皇帝批准而给予假期,完全是皇帝对官员的一种恩宠,并没有定制。 明代的朝假,一般是皇族成员和大臣的丧礼为主要原因,并且不是所有官员都可以参加的,明代因为丧礼而辍朝,一方面便于官员休息,是官员的一种待遇,激励官员来调整状态以更好地从事政务;另一方面凝聚了皇室成员以及皇帝与官员之间的关系,使官员可以更好的处理公务。 说到明朝的休假制度,还是因为早就该获得休沐日的魏广德一直迟迟得不到休沐的机会, 而原因则是山陕大地震。 嘉靖皇帝有感于上天降下灾祸, 故取消了三个月的休沐日, 希望文武百官能够做到勤勉任事,进而感动上天收回惩罚。 总之,嘉靖皇帝的一个念头,魏广德就要两个多月轮不到休沐,只能当牛做马往翰林院跑,搬家的事儿自然也落下了。 距离上次在户部遇到殷士谵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月,也没有从李世达他们那里听到裕王府拿到银子的消息。 魏广德对此也是无法,也不知道殷士谵到底回去说没说这事儿,怎么说的这件事,反正此时无事的他不是和翰林院的人一起喝酒聊天就是和同年们一起吃喝,日子还算逍遥快活。 “我得到消息了,观政结束,我就要去浙江了。” 酒桌上,曾省吾有点失望的说道,他这次殿试名次不怎么好,但也算过得去,三甲第69名,但是或许朝考被扣分,闹到现在听闻可能会外放出去。 “浙江?” 魏广德微微皱眉道:“三省兄,可知道具体是浙江哪里?” “可能是个知县,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道。” 曾省吾摇摇头说道。 “浙江那边虽然闹倭寇,可是却需要有能力的官员充任,或许是三省兄的才干被上面的大人看中未可知。” 魏广德只能安慰道,曾省吾和劳堪一样被派到刑部观政,今天他和劳堪一起回来找魏广德喝酒,可能也是知道这个糟心事儿。 “听兵部那边观政的同年说,宣府那边又送来预警,蒙古鞑子又出现在宣府外围区域,大同那边却没有发现敌踪,他们担心鞑子又像几年前那样突袭京城......” 这时候魏广德就听到张科忽然说道,这是想拉开话题,免得曾省吾还沉浸在苦闷里。 “你说那个我也听人说过,这两年鞑子经常骚扰边墙,有了嘉靖二十九年的教训,每次出现鞑子大军,边镇都要给京城预警,其实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劳堪插话进来道,毕竟衙门都很集中,虽然同年被分在六部和其他官衙观政,但是也是经常遇到,随便聊聊,传递一些听说的消息。 在魏广德和曾省吾他们喝闷酒的时候,裕王府后花园一处厅堂里,裕王朱载坖也召集了他王府的属官们喝着闷酒。 此时的裕王自然情绪是比较低沉的,已经两个月没拿到王爷该有的俸禄了,王府眼看都到了要断炊的程度。 别问为什么没钱吃饭了还有钱喝酒,他们喝的是御酒,都是各地进贡到宫里又赏赐出来的,自然不走户部,不然怕是只能以茶代酒了。 王爷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够憋屈的了。 这会儿的朱载坖就是一杯又一杯的猛灌自己的酒,也幸好酒的度数不高,喝了不少酒下肚却是没醉,还清醒着。 就在他喝光杯中酒,等不及一边侍候的太监上来倒酒,自己拿起酒壶要给自己满上时,放在酒壶上的手却被人压住了。 “王爷,请保重身体。” 坐在裕王下首的高拱出手制止了打算滥醉的裕王,小声提醒道。 “高师傅,你告诉我,保重身体做什么?孤这个王爷做得憋屈啊,今天你和殷师傅又去了户部,那些小人是什么嘴脸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都在笑话孤,都在笑话孤啊......” 下方的陈以勤、殷士谵都是无奈的低下头去,现在的裕王府是真的快成京城官场的笑话了。 虽然大部分百官都心向着裕王府这边,可是也不影响他们在一边看热闹的心情。 现在的情况很清楚,上面有大人物发话要给裕王爷脸色看,而裕王爷偏偏对此毫无办法。 对于到底是谁发话让裕王难堪,说严嵩的有之,传景王的也有之,甚至有人怀疑就是西苑那位发下的命令。 传言很多,但是大多都是雾里看花,瞧不明白其中关节。 相对来说,相信是嘉靖皇帝故意为之的居多,即使一开始还不相信的,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信了几分。 毕竟已经闹到满城风雨了,嘉靖皇帝不可能还不知道,可是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由此可见一斑。 至于为裕王打抱不平的事儿,也只有低阶官员会私下里议论几句,对于身居高位的显贵们来说,什么风雨没有看过,现在才哪到哪儿。 到了他们的位置,考虑的问题更多。 他们别不关心背后的黑手是谁,他们只关心这么做对朝局的影响和自己的利益得失。 他们早已在官场中被磨砺的失去了锐意进取和除暴安良的信念,在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利益,自己的利益。 “裕王,你失态了。” 高拱没有像殷士谵、陈以勤他们那样低下头颅,而是依旧高昂着头看着裕王朱载坖,脸上依旧斗志昂扬。 在说完这话后,他对裕王身后的太监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高拱才对裕王说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裕王怎可因此就失去斗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可是.......孤心里苦啊。” 裕王在这个时候还是哀叹一声,自己和母后一直都不受嘉靖皇帝的喜欢,以后有二哥在的时候,对他还算关怀备至,可惜二哥在即将成年前还是没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册封为太子,结果一等就是几年,自己依旧不受父皇喜爱,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自己。 裕王朱载坖母妃是杜康妃,只是嘉靖皇帝的后宫妃嫔七八十名,她在其中又能算什么呢? 虽然早早生下裕王,可是杜康妃依旧没有因此就母凭子贵,他依旧不得嘉靖皇帝的宠爱。 虽然嘉靖皇帝在庄敬太子之后就不再表露出一丝想要再立太子的想法,但是在高拱看来,裕王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有这样心思的可不止是他,据他说知大多数朝臣也都是这样的心思,无嫡立长乃是祖制,不能擅改,否则后果严重。 就算景王真的是贤明的君主人选,他也是不能继承皇位的,否则轻则朝堂动荡,重则就是祸起萧墙。 所以即便到今时今日,高拱依旧不改初心,他不相信嘉靖皇帝会看不透这层关系,而要一意孤行。 只是看着此时略有几分醉意的裕王那双满眼眼泪的眼睛,高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在内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位储君。 是的,即便嘉靖皇帝没有任何的表示,可既然被派到了裕王府,那么为裕王争夺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就是嘉靖皇帝交给他的任务了,他要努力去完成。 只是此时此刻,找不到破解时局的方法,他再怎么说也是无益。 花厅里陷入了安静,众人都沉默了。 有点事情,不是有信心就能办好的,就好比现在他们遇到的困局,对于在朝堂中没有势力的裕王府诸人来说,就只能干瞪眼。 “高大人,要不再找徐大人那里说说?” 这个时候,陈以勤开口对高拱说道。 对此,高拱却是摇摇头,“他说了不算,就算我去找了首辅大人,他也说从没有吩咐过此事,他也不敢过问。” 高拱并不像后世人印象中的性格坚毅、嫉恶如仇的性格,此时的高拱说话做事都是温文尔雅非常好说话的,在朝堂上他不仅结交亲近裕王的官员,就连已经明确站到景王一边的严家他也是乐于结交,甚至还是严世藩酒宴的座上宾。 好吧,说他这是为裕王网罗人才也好,为自己也罢,现在的高拱就是这样做的,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只是,在此时,他依旧没有办法破解那不知来自何方的恶意。 “这事儿要不是严嵩在背后捣鬼,谁会做这样的事儿出来,景王吗?他能影响到朝堂,影响到户部,他敢吗?” 这个时候,殷士谵却是大声说道。 “没根据的事儿,慎言。” 高拱看了他一眼,眼神狠厉的瞪了他一下。 此时殷士谵说这些有什么用,本来裕王就想不开,你还这么说,这不是更加添堵吗? 殷士谵在高拱的眼神下也是一颤,随即闭嘴不言。 此时众人都毫无办法的时候,殷士谵不免想起半月前酒楼之上魏广德提的那个法子。 是的,魏广德在向他提出行贿严世藩后,殷士谵回到裕王府并没有对他人说过此事。 让堂堂一位皇子向一个佞臣行贿,目的是为了拿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这算什么事儿? 即便他已经觉得魏广德不是严世藩派来向他索贿的人,毕竟在严世藩身边有的是可以用的人,没必要找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卒,用这样“偶遇”的方式传话。 他依旧不认为用这样的方式能够解决问题,而且这对裕王、对裕王府的伤害太大了,以后外臣会怎么看待裕王殿下? 这样严重的错误,他们这样的王府属官是绝对不能犯的,他们必须维护裕王殿下的脸面。 殷士谵此时陷入了思索状态,他还是希望找个更好的办法实现破局。 但是,他还能想到好办法吗?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两年有余,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也是没有想到丝毫办法解决,事件反而不断发酵,几乎已经成为满城皆知的大笑话了。 正如裕王所说,他现在已经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即便是心向裕王府的,在没有达到那一步前,一切皆有可能,他们虽然在心里支持,可是却不会有丝毫的表露。 即便他、高拱、陈以勤等人为此事奔走,联络同乡同年为裕王说话,向户部施压,可是依旧没有用。 “难道真要如此吗?” 想不到办法,殷士谵已经有点泄气了,不经意嘴里嘀咕出声。 “你说什么?” 殷士谵的话音很轻,即便是坐在他一旁的陈以勤也是没听清楚,只知道他说了句什么,所以发问。 “啊?” 被陈以勤的问话弄的有点尴尬,殷士谵先是想要否认,于是摇摇头,可是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两人的对话,也吸引了高拱的注意,他张望过来,想知道他们在那里说什么。 “正甫,你有什么办法吗?不妨直说,好坏不论。” 高拱开口对殷士谵说道。 “这......” 殷士谵这个时候有点为难了,裕王还在这里呢,这个场合说这个事儿似乎有点不妥。 裕王的注意力此时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抬头看向了他。 “殿下,高大人,之前曾有人跟我提过一个法子,只是我觉得甚为不妥,所以.....” 正文 195借银子 , 在裕王朱载坖、高拱、陈以勤期待的目光中,即便觉得现在的场合不合适,殷士谵还是把魏广德的建议缓缓说了出来。 “给严世藩送钱?” 在听完殷士谵的话后,裕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问了高拱一句,“他的意思是让本王送钱给严世藩,让他出手解决此事?” 在高拱还没有作答前,旁边的陈以勤已经双目盯着殷士谵几欲喷火,“好大的胆子,殷士谵,这样的馊主意,也是你该说的吗?别忘记了,你还是裕王府洗马。” 在陈以勤说出这话以后,裕王脸上也不好看起来。 让他堂堂一位皇子向那个在京城臭名昭著的严德球行贿,裕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的臣下会给自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 就在他情绪逐渐愤怒起来的时候,身旁却响起高拱的声音。 “刚才你说是别人给你的法子,是谁说的?” “高师傅,你......” 裕王强压下此时的不快,看向高拱欲要询问,结果却被高拱摆手制止,他继续盯着殷士谵问道:“谁给你的法子?” 殷士谵这会儿有点坐蜡了,同时被屋里三道视线锁定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说实话,此时的殷士谵是有点后悔的,不该提魏广德给的这个馊主意。 不过,殷士谵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看着不善的眼神,殷士谵还是强忍着不安的心说道:“别人也只是好心,并没有恶意。” “我没问这个,我只想知道谁出的这个主意?” 高拱皱皱眉,还是说道,只是语气比之前要好多了。 殷士谵看了眼那边的裕王,又看了看高拱和陈以勤,这才小声说道:“你们也认识的,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魏广德提的法子。” “魏广德?庶子安敢如此......” 听到是魏广德提的建议,一边的陈以勤就有点忍不下这口气了,这是有多看轻裕王才能说出这样的法子。 “魏广德,就是今科的传胪?” 裕王听到殷士谵的话后也是微微皱眉,语气很是不善,显然对魏广德这个人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是他啊。” 只有高拱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而是低头沉思起来。 裕王看到高拱的样子,急忙开口说道:“高师傅,你......” 说道这里,再次被高拱挥手打断,显然不想自己思考的时候被打断思路。 或许是当事者迷,亦或者自己内心里就从没打算向严家,向景王一系低头的想法,所以高拱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的,也就是向那位胆子大到没办的严世藩严东楼送银子,让他去解决户部那伙人。 毕竟,虽然严东楼只是工部的侍郎,可是来自他爹严嵩的权势,确实可以碾压户部那些人,那帮小人全都是看严家父子脸色的。 只是自己也曾经找到过严嵩严阁老,但是被他直接婉拒了。 严嵩都不答应的事儿,严世藩会答应吗? 严世藩的信用,在京城这地方确实是出了名的诚实信用小郎君,只要送银子他收下,就没有不办的。 想到银子,高拱一下回过神来。 有银子的话,不妨送严世藩试试。 虽然没有和严世藩做过交易,可是高拱还是听说过,严世藩不敢接的请托,都会原物奉还,绝对不存在贪那点小便宜的事情发生,所以并不用担心银子被严世藩收了却不办事儿。 更何况送了这笔银子,也能从侧面证实一些事儿,那就是户部那里到底是谁打的招呼。 如果真是他们都很忌惮的那位的决定,严世番是绝对不敢收银子办事的,而如果他敢收银子,敢办这件事儿,那始作俑者也就很清楚了。 相对来说,做这个事儿现在关键还是严世藩敢不敢收这个银子。 不过首先摆在他面前的最紧要的事儿,却是要先凑银子。 是的,在内心里,高拱已经接受了魏广德提的这个法子,虽然很是丢脸,但是或许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唯一良方了。 但是,很简单的权衡后,高拱还是觉得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丢点面子也是无妨,只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让裕王府这边损失才最小。 想到这里,高拱又看向殷士谵问道:“当时魏广德怎么说的,你好好回忆下,详细和我说说。” 殷士谵虽然还没有理解高拱的考虑,但是听到他想知道详细内容,也只好回忆一番后才慢慢说了出来。 听完殷士谵的话,高拱点点头,“正如魏广德所说,办成这件事儿,王府肯定要丢大面子,会被人耻笑,可是任由户部继续这么怠着难道就不丢面子吗?” 高拱说完这话,看了看裕王继续说道:“与其继续沦为笑柄,还不如放手一搏试试,至少能解决王府面临的支用不足的困境。” 随后看着陈以勤,又看看殷士谵:“这事儿还得我们去做,到底派谁去试探?” “高师傅,这么做不妥啊。” 没等来陈以勤他们的回答,裕王就不满的插话道。 虽然之前殷士谵复述魏广德的法子和高拱话里的意思,都是这事好像和自己无关,可是最后丢的还是他裕王府的人,丢的是他的脸面。 “殿下,先前我已经说了,继续这样也是丢人,一直丢人还不如一次丢人解决此事,这事儿我们来考虑,还有就是王府里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银钱?” 高拱在裕王府呆的时间不短了,自然知道裕王的性子是比较软弱的,如果要想让他答应他不愿意的事儿,就必须要稍微强势一点。 而且裕王是很明白事理的人,就算当时他有不满的地方,但是之后他想明白是为他好,就不会小肚鸡肠介意这些失礼的地方了。 另外裕王还有点爱面子,从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没有上奏疏告告户部的状其实也能看出来。 正是因为高拱知道裕王不会答应这件事儿,所以他并没有去征求裕王的意见,而是用比较强势的语气压着裕王,然后跳过裕王和其他两人商量这事儿,就是不想裕王发表自己不想做的想法来。 好吧,暂时不提派谁去联系严世番,还是先谈谈银子的事儿。 一是确定还有多少银子,二就是该给严世番那里送多少银子。 听到高拱问起王府里还有多少银钱,裕王脸色就不好看了,有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殿下,王府里到底还有多少银钱,你总有个数吧。” 高拱看到裕王这样的表情,心里就知道怕是要遭,王府怕真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了。 “应该还有几百两吧,也就够王府这个月的支用,户部那边拖欠了孤几万两银子,现在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听到高拱继续逼问,裕王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几百两?” 听到裕王的回答,高拱、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几百两银子放在外面是一笔巨款,可是对于偌大的王府来说,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作为一个王爷,日常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所以就决定了他不能像平常老百姓那样,有钱就多用点,没钱就少花点。 有些钱,不管你用不用的上,都是必须花销的。 “这笔银子肯定是不够的,严世番那里,少了一千两肯定不行。” 高拱摇头说道。 据他所知,严世番就算给人谋个县丞这样不入流的官,也要收人家几百两银子,要是知县那就是七八百两近千两的银子。 当然,要是上等县的知县,银子肯定要过千两才行。 这是卖官的价格,据说还有个价格表让那些举人、进士自由选择,弄得很市场。 但是这次的事儿,显然比某个县令要难,也不可能价格表,还得过去和他们谈谈。 “那打条子行不?从户部领到补发的银子就马上给他补上?” 裕王这时候发言道。 被银子的事儿一闹,这会儿裕王暂时忘记了面子的事儿,而是被引导到关注银子的问题上了。 不管怎么说,当着这么大一个家,也是不容易的,他必须为王府里近百张嘴考虑,还是要先弄到银子度过难关才行。 对于裕王的话,高拱和陈以勤等人都是摇头。 严世番都是收银子办事,不收银子那就表示不办事儿。 打条子,裕王也想得出来。 “王府到底还有几百两银子?” 高拱转头看着裕王问道。 “三四百两吧,这个月能熬过去,下个月肯定不够了。” 裕王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要不是在坐的几人都是王府的老人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 “唉.......” 厅堂里安静了片刻,才听到高拱长叹一声,一脸颓废之色。 高拱很清楚,不管是他还是陈以勤、殷士谵,这个时候手上能拿出来的银子都不会太多。 对于他们这样的官员来说,每月的俸禄只够他们在京城的居住生活,是不可能存下多少银子的。 他们这样的王府属官除了俸禄外还有一个进项,那就是王府的赏赐,只是在裕王这里,他都已经两年没有看到赏赐了,自然也不会有银子赏赐他们。 两年多的时间,显然已经把王府之前的积累消耗殆尽,实在熬不过去了。 高拱这会儿只能深深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试着走走严世番的门路,以他视财如命的性格和“诚实信用”,或许早就解决此事了。 高拱这些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王府里,因为裕王性格软弱的缘故,他必须尽量为裕王提供庇护,不让他受到伤害,现在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筹集银子填满这上千两的窟窿。 在高拱看来,要打动严世番,至少要准备上千两银子,或许还更多,但是第一次至少要准备一千两银子过去,才有可能试探到严世番的底限。 不怕他收银子,也不怕他嫌少,就怕他不收银子。 只要他敢收,只要他敢提出要多少银子,怎么着也要把银子凑齐送过去,先解决王府的财政危局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有办法找个口风严的人借银子吗?” 高拱搜遍自己的脑海,也找不到这个时候该找谁去借银子,无法,只好问陈以勤和殷士谵。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不能有裕王参与,包括借银子这事儿,只能是他们私底下做的。 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摇摇头,他们刚才就已经想过了,同僚和朋友,都不行。 这事儿的关键其实就是最好只找一个口风严的人借钱,尽量减少知道的范围。 “需要多少银子?” 陈以勤这时候开口问高拱。 “我估计至少一千两,或许更多,但是至少要能从那人手里借两三千两银子才稳妥。” 高拱看着陈以勤说道:‘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把银子准备足,不怕他严世番开口,只要敢报数,我们就要满足他。’ “二三百两还能凑,上千两,就算我那些在京城的同乡商人怕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陈以勤摇头说道。 殷士谵也是类似的话,其实更深层的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现在他们是在裕王府,如果是在景王府当差的话,或许能行。 三个人一筹莫展之际,裕王颓丧地开口说道:‘要不算了,我等几天进宫求父皇让我外出就藩吧。’ “不行。” 高拱、陈以勤等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殿下断不可再有此念,银子的事儿我们想办法。” 看着裕王,高拱说道:“其实银子不是不能凑齐,主要还是我不想找过多人借钱,免得把事情传开了。” “哎,对了,给你出主意的人是魏广德,我记得上次和翰林院同僚喝酒的时候,金达就说魏广德可能是今科进士当中手里最有钱的人了,还说银钱不够了就找他借,让他别收太高的利息。” 陈以勤忽然想起之前回翰林院办事的时候,中午就和同僚一起在外面酒楼吃饭,当时魏广德也在,都说魏广德有钱。 “魏广德?他很有钱吗?” 高拱听到陈以勤说魏广德可能有钱,顿时就是精神一振。 确实,如果从魏广德那里能借到银子,自然是最好的事儿,毕竟主意都是他出的,自然不会泄露出去,至于严世番那里就没法管了,嘴在人家身上。 “金达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我也说不好。” 陈以勤说道。 “不妨找找他试试,就算没有,让他帮忙在外面筹集,然后送过来?” 殷士谵忽然提议道。 正文 196王爷知道吗? , 当晚商议过后,第二天一大早,殷士谵就破天荒的去翰林院上值。 其实他每月都要来翰林院两次,突然到来也不显得突兀,只是去公房看了自己负责的差事后不久,他就去了魏广德的公房。 “广德,在看书啊。” 通报后, 殷士谵走进公房,就看见魏广德起身从书案后转出来,案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殷大人,里面请。” 看到殷士谵进来,魏广德急忙请他上座,又让卢布去泡茶。 魏广德听到卢布说殷士谵殷大人来了,还是很好奇的,虽然他预感可能和之前自己说的那事儿有关,但是也不敢确定,毕竟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前,魏广德和殷士谵吃过饭后几天还真的一直在等待殷士谵的到访,结果什么也没有。 户部那边依旧没有补发裕王的俸禄和赏赐,这让魏广德以为他的提议被裕王府拒了。 其实就在那天,在他说出方法后,殷士谵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还好他及时岔开话题才没冷场。 时隔半个月后殷士谵的突然到访自然让魏广德很是诧异,不知道他此来何事。 请殷士谵坐下后,卢布送上茶水退下后才问道:“殷大人,尝尝这茶,是我老乡送南方送来的新茶,味道很好。” “好, 我尝尝。” 殷士谵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随即就眼前一亮,“不错,明前茶。” 对于读书人来说,自然没少喝茶, 而对于做官的人来说,自然没少喝好茶。 两人坐在那里闲聊半天,也没有说到什么正事,都在东拉西扯,不过随着时间流逝,魏广德的好奇心逐渐消失,他已经有八成把握殷士谵此来怕是和上次酒楼说到话有关了。 既然殷士谵不主动开口,魏广德自然也懒得多问,反正烦的不是他。 看好裕王是不假,可魏广德也不会主动上去巴结,就算要巴结,现在似乎时机也不对。 坐着说了半天话,殷士谵也觉得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了,看看门外没人,这才主动挑开话题。 “广德,我这次过来,实不相瞒,主要是为了上次酒楼你出的那个主意, 我想问问,你觉得严东楼会收这个银子吗?” 殷士谵说完这话就双眼盯着魏广德, 期待他的回答。 “这个.......” 魏广德对于殷士谵问出这话倒是不惊讶,这也是此事的关键,要是人家不收一切都是白谈。 略作犹豫后,魏广德才说道:“我也没把握,只能说试试,现在这么僵着肯定不能长久的。” 魏广德说出不能长久的话来,殷士谵就知道魏广德应该是猜出什么来了。 虽然昨晚他们三人出了裕王府后又找地方密谈了半天,也摸不清楚魏广德到底是哪边的人,到现在他们只能说魏广德六成可能不是严家、景王安排来的。 “广德的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你。” 说到这里,殷士谵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看似不经意间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两眼确认没人,这才转身快步走到魏广德身前小声说道:“裕王府之前的积攒这两年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和高拱高学士,还有陈以勤陈大人商量着,还得按你的法子试试,我们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魏广德闻言眨眨眼,不解的说道:“殷大人,既然你和高大人他们都商量好了,那你就该去严家后门外那家当铺去才对啊。” 严世藩收钱可不是直接让人把银子送到家里,而是在后门外不远处开的一个当铺做中转,读书人怎么能被铜臭沾染,虽然他连乙榜都没上过,但是他依旧看重这些。 好吧,这家当铺的作用,在北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 殷士谵脸上这个时候浮现出一丝挣扎,好吧,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最终还是在咬咬牙说道:“广德,是这样的。” 殷士谵微微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我们是背着王爷做的这个决定,所以这银子只能是我和高学士,还有陈大人凑,只是我们虽然在京多年,可是京官的收入微薄,想来广德已经有所体会了。 特别是我们这些王府属官,往年在年节上还能拿到王府的赏赐,可是这两年......不说你也知道,我们没多少银子,不知广德可能借些银子给我周转下,一旦事成之后,户部补上银子,我们立马奉还,也不会忘记广德的援手之情。” 好吧,此时听到殷士谵这么说后,魏广德心里那就只剩下一个字来形容了,那就是“气”。 “谁特么要你们记住这个情,劳资这个情要送也是送给裕王,你们算什么,别看都是官,不过就是比我痴长几岁,早进官场几年而已。” 魏广德在心里非常不爽这个事儿,殷士谵的话应该说魏广德确实信了,他以为这事儿估计裕王还真不知道,否则不可能拿不出银子来办这事儿,还要他跑来找自己借银子。 这会儿魏广德有心不借,可是又担心和同僚的关系搞僵了。 不管这么说,殷士谵还是翰林院的编修,高拱还是学士。 自己呢? 就是个庶吉士。 魏广德陷入为难境地,他对高拱、陈以勤,还有殷士谵其实并不怎么高看一眼,有能耐还能让裕王有这般境遇,只能说能力有限的很。 只是....... “不知殷大人,你们想要借多少银子?” 好吧,魏广德还是不想把关系搞僵了,把他们要借多少银子问了出来。 看得出魏广德有些纠结,殷士谵可不知道魏广德其实是在不满他们的所作所为,还以为纯粹是借银子的事儿闹的。 这会儿殷士谵只能小声说道:“不知广德能借多少银子?” 听到殷士谵这话,魏广德双眼瞬间睁大。 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想斗地主,把他的银子都借去? “我手上现在还有三百多四百两银子吧。” 魏广德估摸了下身边的银子,买了宅子后剩下的也不多了,至于之前从翰林院领到的那点笔墨灯油补贴,不说也罢。 当然,还有笔大钱,他还没想好怎么用。 甚至因为嘉靖皇帝取消了官员的休沐日,搞得他现在还没能抽出时间去庙观算搬进新宅子的时间。 房子买下来后,这段时间一直都空着,只是让李三和张吉白天魏广德上衙的时候过去看看。 宅子原来看守的那个老头也还一直雇着,那么大的院子,总还是需要有人看门护院,毕竟宅子里东西可不少。 魏广德的回答落在殷士谵耳朵里无疑有点不好了,三、四百两,这点银子哪里够。 有点沮丧的坐下,好一会儿殷士谵才开口说道:“广德,这个事儿我们合计过,估计没有上千两银子怕是办不成事儿,不知你能不能帮忙从你的朋友那里代为筹集一下,先帮忙筹集两千两银子备用。” 这会儿殷士谵话音中带上了一丝请求的味道,显然有点急了。 “殷大人,你们在京城的时间长,应该更多这样的渠道吧。” 魏广德好奇问道,在京城做钱生意的可不少,当初会试结束后就有不少人跑到九江会馆来,问他们几个贡士要不要借银子用,利息好商量,魏广德不相信殷士谵、高拱这些人会在京城里筹集不到银子。 听到魏广德的话,殷士谵脸上浮现出一片愁人容,还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不好出这个面。 广德,你不知道,我们是王府属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裕王府的脸面,如果外面传出我们在筹集银子,这对裕王府的声誉有损,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有这样传闻出现的。” 魏广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醒悟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随即开口说道:“那你们找王府的库大使,或者王府管事的商量这个事儿,挪两千两银子应该不难吧。” “这.....” 看到殷士谵又是先前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魏广德眉头紧皱,有点想不通到底怎么个意思。 给裕王办事儿,难道从王府里借点银钱出来都不行? 就两千两银子的事儿,就算是背着王爷应该也是能轻松办成吧。 “广德,你就说能不能帮忙做这个中人,帮我们借这笔银子。” 殷士谵也觉得很不好开口,可是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断然没有回头的可能,他选择直接问魏广德能不能帮这个忙。 魏广德有点为难了,两千两银子,虽然对他来说是一笔小钱,可实打实却是一笔巨款。 “不是不愿意帮你,这两千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按你之前的说法,或许还可能增加,我出面借这个钱容易,可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保证吧。” 魏广德犹豫着说道,“其实我觉得找王府里主事之人和库大使商量更合适,就没必要从外面筹银子了。” “唉......王府里现在已经没这么多银子了。” 终于,殷士谵还是叹气说道。 没银子? 听到从殷士谵口中冒出的这几个字,魏广德也是微微吃惊,不大明白殷士谵话里的意思,这里面包含的东西很多,也很模糊,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殷士谵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话已经出口,自然是收不回来了,索性心一横说道:“广德,实话告诉你,这些话我只希望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再无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看着殷士谵突然严肃起来,魏广德感觉怕是一会儿他要说什么大事儿,所以很是郑重的点头应下。 随即,殷士谵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再次走到公房门前往外看了眼,没看到有人这才回到魏广德身前小声说道:“此事千万不可外传。” 就在魏广德心里微微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他就听到殷士谵说道:“王府里已经没钱了,之前积攒的一些家底,在前两年的时候就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要不然我们这些王府属官也不会如此着急。 要是在不能尽快从户部拿到本该属于王府的东西,王府怕就撑不下去了。 之前我们一直对于怎么解决户部那边还束手无策,你给我的主意我们谈论过,现在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魏广德听完殷士谵的话,嘴巴张开有点呆了。 他是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裕王府居然被人逼到这步田地,都快撑不下去了。 “王爷知道吗?” 魏广德回过神来反问道,然后就看见殷士谵微微点头,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却给了魏广德准确的回答。 这个时候魏广德虽然脸上还是带着严肃的表情,可是在他心里其实却是乐开了花。 王爷既然知道,他不相信裕王会不知道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自己到时候帮着筹银子,怎么着也是一份功劳吧。 可要是高拱他们三个人瞒着裕王呢? 紧接着高兴过后,魏广德就想到还有种可能,那就是殷士谵回去说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来。 魏广德假装很是烦躁的搓搓手,突然开口说道:“是王爷让你来的?” “王爷知道这个事儿,找到你这里来,是我们的主意。” 殷士谵这个时候还在担心魏广德不答应帮他们筹钱,所以对魏广德说什么都是有问必答,他说的是实话,可是魏广德这会儿却是不敢全信的。 不过,魏广德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求证,总不能让殷士谵带自己去见裕王,当面问个清楚吧。 之前,他还一口一个裕王不知道这事的说辞。 更何况,就算殷士谵敢带他去,魏广德也不敢应口去见裕王。 “两千两?” “对,先准备两千两,其中最好这两天能凑齐一千两银子,我们打算先送一千两过去试试严世藩的胃口。” 殷士谵说道。 “我怎么给你银子?交给你还是送到王府?” 魏广德继续问道。 想要去王府求证,可是魏广德也不敢去,就现在京城的情况,裕王府和景王府之间怕都是互相派人暗中监视着,只要自己过去,另一边肯定会知道。 魏广德人微言轻,他还不想被牵扯进去。 “广德答应了?” 殷士谵这会儿惊喜道。 “我认识几个九江商人,其中汇通商行和我家还有些渊源,我可以出面找他们筹钱,一千两的话,我现在叫我的下人过去说下,下午应该就可以见到银子。” 魏广德听明白了,他们打算一开始送一千两银子过去投石问路,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正文 197送银子 , “芦布,芦布。” 魏广德站在自己公房门口看不到书吏,干脆大声喊了两声。 在他话音落下后,就看见芦布已经快速送院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宣纸和墨棒。 “魏大人,我去库房领东西去了。” 等芦布跑到魏广德身前,还喘了两口气才急忙说道。 “东西你放下, 去大门外看看我的随从在不在,张吉,你应该认识的,带他进来下。” 魏广德吩咐道。 芦布进屋把东西放在书案上,随即又转身跑了出去。 他们这些在翰林院的书吏,平日里也就是干这种跑腿的活,到是没什么好埋怨的。 “稍等下, 我让下人先给那边送个信, 让他们凑凑银子, 下午我再过去直接提银子给你送来。” 魏广德这会儿回头对殷士谵说道。 “广德,很谢谢你帮这个忙,到时候还请千万不要把我说出去。” 殷士谵这会儿心放下了,但是也不忘提醒一句,“哦,对了,一千两银子还是有点扎眼,如果可以的话,请换成京城几家钱铺的会票即可。” “行,我让他们换成会票,一千两一张的,今天先给你一千两银子,另外我再找他们筹集更多的银钱备用。” 魏广德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都已经答应了, 再想其他也是枉然。 没一会儿, 芦布就带着张吉进了公房,在他们到来的时候,殷士谵已经离开了。 “张吉,你去汇通商行找林二爷,就说下午我要过去提点银子,让他给我准备一张一千两银子的会票。” 芦布出去后,魏广德就对张吉吩咐道。 “是,少爷,我这就去。” 张吉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下午,魏广德以去顺天府核对笔墨钱的名义提前离开了翰林院,不过走不远就让李书吏自己对办,他自己钻进了李三驾着的马车上。 李书吏对此也是没什么话说,其实翰林院的老爷们平日里大多也会打着各种旗号到处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去汇通商行。” 魏广德上了马车,就对驾车的李三吩咐道。 随着马车跑起来,魏广德坐在马车里一颠一颠的很是不舒服,虽然马车上已经垫上不薄的棉花坐垫,可依旧不舒服。 马车到了汇通商行门外,魏广德也马上跳下车。 年轻人, 一点颠簸倒也是受的了,只是感觉不舒服, 倒没什么其他事儿, 也难怪京城的老爷们都爱坐轿而不是乘坐马车这样的交通工具。 至于改良马车的减震,魏广德到是知道,可是怎么能就没办法了。 其实在九江府的时候,他就找人试着做过弹簧,但是显然没成功,至于听说过的什么钢板减震,他就不明白是怎么弄的了。 这年头,材料工艺还是欠缺的很,很多东西他提出来,匠人也办不到,只能弄成软软的坐垫,这也难怪国人喜欢北边的地毯这样的东西,铺在马车、轿子里。 魏广德进门就看见张吉,随后就是林二爷。 “林老爷生意兴隆啊。” 魏广德笑眯眯走过去说道。 这家店距离翰林院不算远,也就是上次说的那家在崇文门里大街的新店,已经开张,开张那天魏广德不仅叫上了九江府和其他江西同年,连带着其他省的进士,和翰林院里的同僚都叫上不少。 虽然大家品级都不算高,可是确实人多,到是把声势做足了。 “魏大人里面请,新到的雨前茶,一会儿给大人包一包带回去尝尝鲜。” 林二爷看到魏广德,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忙不迭把他迎进里屋。 坐下后,魏广德尝了尝雨前茶,是西湖龙井,魏广德比较爱喝的,随即点点头,“好茶。” “呵呵,大人喜欢就好,上次送的明前茶不知喝完没有,要是不够一会儿多拿点。” 林二爷乐呵呵的接话道。 “那就多谢,先说正事儿吧,会票准备好了没?”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开始说正事。 对于汇通商行来说,千把两银子还真是不难拿出,只要魏广德不是一次性提上万两银子就好办,数量大了还是需要几天时间筹集。 “大人,稍等。” 林二爷从书架上一个盒子里拿出几张纸,看上去好像是上好宣纸,可颜色又略有点差异,上面还有复杂的花纹和文字、印章。 “大人,你说要准备一千两银子,小的也多准备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大人用不用的上。” 林二爷说着就把手里的会票递了过来。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三张一千两的会票,京城盛源当铺开出来的会票,魏广德也就放心了。 盛源当铺其实也就是盛源钱铺,背后东家的身份很是神秘,都不知道是谁,可是势力却是京城一等一的强大。 他们开门做生意,其实就是做的钱生意,不仅做当铺,也做银钱借贷,还有一个后世较少人注意到的行业,那就是汇兑。 明朝这个时候民间流通大多是铜钱,有官方铸造的好钱,也有民间私铸的劣钱,这汇兑生意其实就是银两和铜钱之间进行兑换。 据魏广德所知,这门生意其实很赚钱。 想想后世各大银行非常热衷于从事中间业务,赚其中的手续费就能想出一二来。 需要说明的是,明朝这时代是没有银票的,魏广德手里用过的就是会票,也就是有限制只用的一种票据,就好像上次林二爷给他送来的那张条子,在九江府把银子存进林家,林家开出会票指定在京城兑付,其实也算是会票的一种,还需要他本人去领银子。 至于现在手里的三张会票,其实可以理解为当票,要在指定的店铺兑换指定数量的银两或者是存放的物品,倒是和魏广德认知中的银票类似。 这也就是在京城,才会有人承认少数有势力的钱铺开出来的会票,出了京城这样的票据也就没法流通了。 在这个时代,商业信用并没有被树立起来,所以大部分人做生意一般不收这种会票,交易的时候都会让客户去钱铺换成现钱交易,所以林二爷对魏广德提出要会票还是很好奇的。 魏广德收好会票,又冲怀里摸出那张条子递给林二爷,林二爷拿起条子走到案几前,拿起桌上毛笔蘸墨在条子下方空白处写下取钱的数量和日子,最后盖上自己的印章,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账本翻到一页上进行记录,然后才把条子又还给了魏广德。 “林二爷,如果我还需要银子,一天时间内能够给我凑多少银钱?” 想起办那事儿的未知性,魏广德多问了一句话。 “一天时间两三千两银子没问题,多了就需要给小老二一点准备时间,上万两银子的话,需要五天左右。” 林二爷立即笑呵呵说道。 “对了,上次说的,在京城有人需要借贷银子的话,你帮我留意下,那笔银子短期内我也没什么用处,要是有人要借贷,我也想赚点利息。” 魏广德想起上次这店开张的时候,他和林二爷提过放银子出去这事儿,只是后面就没了下文,今天既然到了这里,自然要问一问。 “魏大人,京城要借银子的人很多,就是一般都不太保险,有抵押的大多都是去钱铺里借银子了,毕竟人家是坐店生意,信誉比较好。” 林二爷急忙解释道。 “那没关系,你帮我注意下就好,还是原来说的,抵押物,有抵押物就可以借,利息适当少点也没关系。” 魏广德笑道。 在九江府的时候,他六千两银子是按月息5分放出去的,按后世的话说就是月息5%,年化利息60%,这也是在九江的市场利率,到是没有增加一星半点。 到了北京城,魏广德一开始以为这里的利息会比九江府高,可是和林二爷交流后才知道,在这里的利息,有抵押担保的情况下,利息只有3、4分,比九江府还要少点。 利息高的也有,就是不保险。 好吧,借钱出去最看重的自然是安全,这样高利息有风险的生意,魏广德自然不愿意去做。 等魏广德走出汇通商行的时候,身后的张吉手里已经捧着一大包刚打包的茶叶,龙井雨前茶,刚到京城的。 崇文门里街倒是和魏广德要去的地方很近,明成祖朱棣营造北京城的时候,就在皇宫的东面营造了十座王府,也就是十王府,后世这里的名字叫做王府井。 明朝实行分封制度,皇子未成年前就居住在此地,成年后自然就要分封到各地任藩王,所以皇帝的儿子们在长大不能继续居住在皇宫里后,就会搬到这里来居住。 因为是要外放的,自然不会给每个皇子都营造王府,那也太浪费了。 只是今朝有点特殊,虽然嘉靖皇帝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再另立太子,所以裕王和景王都还住在这里。 魏广德当然不会大摇大摆上裕王府的门,他可不想得罪景王。 嘉靖皇帝有八个儿子,可是活到现在的就只剩下这两位,谁知道裕王和景王未来会怎么样? 裕王只是占了长兄这个名分,可要是也和他其他兄弟那样早夭,一切自然都会有变化。 让李三驾车到十王府附近的一处茶楼,魏广德下车就走了进去,很快就被人引进了一间雅间里。 雅间里人不少,除了殷士谵外,高拱和陈以勤也在,还有位魏广德不认识的人,看穿戴就知道是个太监。 “这位是李芳李公公,广德你也认识下吧。” 在向高拱、陈以勤和殷士谵见礼后,就听到高拱开口介绍道。 魏广德心里明白,估计殷士谵回去说了后,高拱也意识到他们空口白话找魏广德借银子似乎有点不厚道,所以和裕王通了气后,把裕王身边的太监也叫出来,至少让魏广德心里放心,这银子是裕王府借的,可不是他们。 在他们看来,魏广德无非就是担心银子借出去没有担保,他们都是清水衙门里的官,自然没什么偿还能力。 别看高供他们又是翰林院又是詹事府的,可这都是没油水的部门,只能领到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 银子是裕王府借的,自然就不用担心没法收回这笔银子了。 “见过李公公。” 魏广德其实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李芳在裕王府到底是做什么的。 裕王朱载坖在京城官场的存在感很低,平时都不常出来露面,他身边的人,可能也只有朝堂高层,还有景王那边才知道。 寒暄过后,几人落座,魏广德也不打算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所以很是干脆的从怀中摸出两张会票。 “这是两千两,盛源钱铺的票子,在京城应该没有问题。” 魏广德把手里会票递给了高拱,他是这里几个人中官职最高的,也是进裕王府最早的翰林,自然是他们的领头人。 “多谢广德了。” 高拱也没有含蓄,接过会票看了眼就递给李芳,然后转到陈以勤手中。 “我也给广德打个借据,以后好说些。” 收了会票,高拱起身就欲去雅座边墙角的案几那里写一张借据,魏广德却是摆摆手道:“这个就不用了,高大人几位可都是翰林前辈,难道广德还信不过几位大人吗。”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高拱也不做作,又坐回座位上,“广德这份心我们领了,在这里我代表裕王感谢......” 话没说完,魏广德就已经起身一揖道:“高大人别这么说,能为王爷做点事儿,这是臣下应该的,其实我和我的那些同年在听说此事后,也为王爷打抱不平。” 说道这里,魏广德长叹一声,“只可惜我们都是人微言轻,就好像在户部观政的同年,有心却是无力,甚至连和堂官说上两句都是不能。” 说完这话,魏广德看了眼窗外,对着屋里其他四人又是一揖道:“天色不早,后进还要回翰林院,就不多聊了,要是还有需要,请尽管差人联系我,只要力所能及,广德必尽心尽力也要为王爷办好。” 魏广德并不想过多和裕王府的人牵扯上,不是不愿,而是现在京城官场确实有点复杂。 就现在魏广德感受到的,裕王在京城还真没法和景王比,实力相差太悬殊。 今天来此的目的达到,他只希望殷士谵没有欺骗自己,那个太监也不是他们找来的托。 魏广德要的,无非就是在裕王那里留个印象,将来要是真能登上大宝,怎么着也该还自己一分情不是。 正文 198宣大 , 魏广德不想在此多留,银子送到就好,他可不想掺和后面的事儿,要是让他代表裕王府去严家那边联系,魏广德自问没那个胆量。 魏广德返回翰林院后,进门就发现今天翰林院内气氛有点不大对,各房的书吏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其实, 魏广德从进门到自己公房这一路上就注意到,沿路几个公房里都是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可都是在屋里,要么看书,要么打瞌睡。 毕竟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外面炎热异常, 屋里倒是凉快一些,可就是让人很想睡觉。 魏广德虽然纳闷, 可也没停下脚步, 径直回到自己公房里坐下。 进门的时候,书吏芦布自然看到魏广德回来,急忙从书吏人群中出来,重新泡了一壶茶送进去。 在放好茶就要出去的时候,芦布被魏广德叫住。 “我出去这段功夫,院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们凑在一起嘀咕什么?” “嗯,大人,院里没有出什么事儿,大家只是在议论北边宣府那边的消息。” 芦布看到魏广德皱眉,猜到他刚才出去了,可能不知道外面传进来的消息,继续解释道:“先前外面传来一个消息,说上个月开始, 宣府那边就已经多次和鞑子在宣府周边发生战事。” “这个我听说过,上个月好像还向京城示警过。” 魏广德依稀有点印象,听谁说过这事儿,也不知道是张科还是谁说的。 现在大同、宣府的明军已经有这个习惯了,一旦发现大队鞑子骑兵,必然要向京城预警。 这也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闹得,当年鞑子攻打大同不成,选择绕道进攻明朝,结果兵锋直抵怀柔、顺义,甚至差点攻下通州,把北京城可是吓得够呛。 自此以后,边镇发生战事,边镇主将要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向北京城预警,也是被整怕了,甚至这股风气已经蔓延到了辽东一线,广宁、山海关等地发现鞑子都会向北京城急报。 不过说出话来后,魏广德就悚然而惊,“你别告诉我,鞑子又打进长城了?” 因为北京特殊的地理位置,魏广德进翰林院以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道家典籍,可也抽空看过关于北方蒙古的相关记载,至少他搞清楚了现在所谓的蒙古鞑子并不是他理解的那种。 以前在江西的时候,或者说后世, 其实也没有对这个时期蒙古的势力分布有过太详细的介绍,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蒙古人平时就是分成一个个大小不同的部落,一旦发生战事就会在大汗的金顶大帐或是黑色大纛下集合,对敌人发起进攻。 不过魏广德在看了翰林院收集的有关资料,特别是边关送来的各种文书后发现,他以为的蒙古这个时候其实和大明接壤的是三股势力,而且似乎还是相互不怎么对眼的势力。 其中最弱的一股势力,曾经也是对明朝威胁最大的一股,那就是所谓的小王子部落,不过现在的小王子部落已经是鞑子中势力最弱的一股,他们的居住地也已经迁移到了辽东那边。 而宁夏、延绥、太原和大同死镇包围中的河套地区,盘踞的蒙古部落势力只是略强于小王子部,属于中流,这股部落就是吉囊部。 鞑子势力最强大的,无疑就是制造了“庚戌之变”的俺答汗部,他们在小王子部和吉囊部之间,正面面对的就是大明重兵保卫的宣大防线,即大同、宣府一线。 听到芦布说起鞑子,魏广德一下想到不会是俺答部又打进长城来了吧,所以有点失态。 别看魏广德上过战场,可是北边打仗和那边剿倭可不是一回事。 最起码,明军对倭寇还是占据数量优势的,武器差距也不大,主要还是训练这一块有点跟不上,最主要的还是士卒没有敢战之心。 开玩笑,饭都吃不饱,你还让人卖命,可能吗? 而在北地,蒙古骑兵的威名,别说大明朝,就算是到了后世还是广为流传的。 最起码魏广德就知道,蒙古铁骑一度打进欧洲,兵锋直抵多瑙河流域。 可以说,在两百年前,蒙古骑兵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战力,没有之一。 现在,魏广德最想知道的,就是这帮人的后裔不会真打进长城了吧,要是那样,京城是不是又要搞戒严了。 “不是鞑子打进长城,是宣府那边报功,说是最近几次交战打败了俺答部......” 芦布开始在那里絮絮叨叨说出他听到的消息,自年初以来,俺答部数次南侵,特别是大同总兵岳懋率所部兵马巡边,驻守在灭虏堡的时候遭遇俺答部万余骑的围攻,岳懋战死,所部大溃,让整个宣大防线动摇。 朝廷紧急撤换了宣大总督苏佑、大同巡抚都御史侯钺回京待堪,以总督许论暂兼巡抚以刑部右侍郎陈儒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驻大同安抚军心。 此次就是许论发回的奏疏,上奏近期战斗中屡立奇功的边镇将领,为游击马芳、指挥张恒等将官请求升赏。 “这是好事儿啊,你们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魏广德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鞑子想再来次“庚戌之变”就成。 “奏疏里提到,鞑子兵退了,可是他们的行进方向很是可疑,他们不是向北撤而是往东走,许总督担心他们又重施故技,在群山峻岭之间突袭某处长城关隘,再次杀进关内。” 芦布有些紧张的说道。 魏广德这会儿也淡定不起来了,查阅过几年前那场战斗的他自然清楚,当初俺答部也是打大同不成,选择绕道穿过北边的大山突袭古北口杀进关内,肆虐京城北边,把怀柔、顺义抢了个遍。 魏广德在听到说俺答部兵马向东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单,按照逻辑,往东走总不会是下海吧,何况就算下海他都找不到地方,整个山脉一直延伸到渤海,到那里他会遭遇到蓟镇和辽东官军的两面围杀,就是自取灭亡的一条路。 魏广德忽然心里就是一颤,俺答不会那么傻,他带着部队往东走,肯定就是要复制几年前那场仗,游动中寻找明军长城关隘的薄弱关口进行突破,还想再次兵临城下。 魏广德明白了,他们这帮书吏,还有公房里消失的那些翰林,这个时候怕是都聚在一起说这个事儿了。 他们讨论的当然不是许论的请赏奏疏,而是关心俺答部会不会再次突入关墙,再发动一次“庚戌之变”。 “朝廷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魏广德问道,不过问出这话后,他就一阵蛋疼,军国大事,这些书吏都能知道,也就是明朝了,好像到了清朝那会儿,专门搞出个军机处处理这些军国大事,外廷大臣大多都不清楚详情,需要保密的。 不过这个时代,因为交通不便,就算朝廷作出一些部署,消息被对方谍报人员收集到再传回去,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至少半个月以上吧,特别是这个时代有汉人私通蒙古人吗? 其实还真有,那就是白莲教了。 魏广德以前看过的文书里就有记载,边关多有白莲教徒勾接蒙古鞑子,传递关内军事情报,只是在京城这里好像还没有发现过。 芦布也给出了回答,那就是摇摇头。 这会儿,估计内阁正在会同六部尚书、督察院等六部九卿的高官商量这个事儿,就算传出消息怕也要到晚上了。 魏广德打算下值回会馆后问问张科,看他知不知道细节,貌似也就他那个中书舍人的位置容易听到这类消息。 魏广德这会儿也在公房里有点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晚上,魏广德坐着马车回到九江会馆,进门第一时间就问店小二,“张大人回来没有?” “魏大人,张大人应该还没有回来。” 店小二立即躬身答话道。 “给我泡壶茶。” 说完话,魏广德就在大堂上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又吩咐张吉道:“张吉,你把茶叶送回屋里去。” 没多久,劳堪和夏可范就回来了,进了会馆大门就看见魏广德在那里坐着,两个人都走了过去。 “听说了?” 魏广德伸手指指两边的位置,等他们坐下后才小声问道。 劳堪和夏可范都是点点头,京城的衙门集中,平日里书吏就在各衙门里乱跑,传递各种公文,自然很容易就把消息传开了。 两个人显然也有等张科回来,问问情况的意思。 “坐会儿,进卿回来再叫酒菜。” 魏广德说道。 “也好,现在也不饿。” 劳堪点点头,还不住往门外看。 好吧,对于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来说,都没经历过“庚戌之变”,猛然间听说蒙古鞑子有可能再次打到北京城下,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他们了,其实连魏广德都有点怕。 夏可范稍微镇定点,毕竟他就曾经被围在北京城里,只是这个时候不管他说出什么话,对于魏广德、劳堪他们的影响都是有限的,还不如听听张科能够带回来什么消息。 不过老是这么等着也不好,魏广德还是叫来伙计,先点了几个菜,只是让他们准备,别急着上,等张科回来在上酒菜。 等了不短的时间,才听到外面车轱辘咯吱咯吱的一阵响动,然后张科穿着青色官衣走进了九江会馆。 别说为什么他们四个进士老是赖在九江会馆不挪窝,不在京城租房子住,其实在没有正式授官前,一切皆有可能。 就算是二甲进士,也不是不能外放为官的,一些官场授官的潜规则,可没有明文记录在案。 看到张科进来,劳堪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向他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张科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三个,乐呵呵就走了过来,没有回后面院子里。 “你们这是找我打听消息?” 坐下后,张科就笑着问道。 “废话,我们这里也就你离中枢最近,得到消息最让最快,不找你打听还能找谁?” 劳堪急切的说道。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而且俺答部运动的消息,也不用在意场合,估计这会儿北京城不少人已经知道了,明天怕不是整个北京城老百姓都该听说这件事儿了。 “现在还真没消息,据说内阁里面说了半天,后来就去了西苑,我下值的是还没有消息传来。” 张科苦笑道。 “这事儿还说什么,马上调兵遣将啊,怎么着也要把鞑子堵在长城外才行,不然又是一场刀兵之祸,不知道多少百姓会为此丢掉身家性命。” 劳堪听了张科的话就是皱眉,很是不满的道。 “没事儿,我就说了别着急,大人们会考虑到的,估计圣旨会直接在西苑拟好直发出去。” 夏可范看着劳堪焦急的样子就笑着说道,有了嘉靖二十九年的遭遇,他是四个人里最淡定的一个。 “对了,倒是听到个小道消息,但是不一定准。” 这个时候,张科忽然又是嘴角带笑着说道。 “有消息快说,就别卖关子了。” 劳堪不满的说道。 “我好像听内阁舍人说了句,他去送文书的时候听到里面在讨论,打算派翁溥巡查长城各隘口,加强防御,防备鞑子偷袭。” 张科嘟嘟嘴才笑道。 “翁大人啊?” 劳堪和魏广德都没反应过来翁溥是谁,倒是夏可范呢喃一句,好像认识这个人似的。 “翁溥翁大人是谁啊?” 魏广德好奇问道。 “你们不认识才正常,张科应该在江西就见过的。” 夏可范笑道。 张科听了他的话也是笑着点头。 “翁大人前几年就在江西任左布政,我和进卿的鹿鸣宴就是他主持的。” 夏可范把翁溥和江西的渊源说了出来,“他是前年底调回京城来的吧,现在是兵部右侍郎。” 说道这里,夏可范奇怪的问道:“广德,你不是在跑六部衙门和顺天府吗?别说你没去过兵部,没见过翁大人。” 听到这话,魏广德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还真没跑过兵部,实际上他就是上次去户部的时候跟着跑了趟,后面就没怎么去了。 和张书吏出了翰林院,都是叫他去办事儿,自己在内城街上闲逛,毕竟很快就要搬进南熏坊。 其实,六部官署的位置,也是南熏坊的一部分,这也就难怪这里的房东卖房子都不带讲价的,院子的工匠手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那周围的宅子大多都是住的官员,能不挑剔吗? 正文 199难得糊涂 “哒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北京城安静的夜空,马队打着火把自西苑疾驰而出,一队奔向城内某处大宅,而另一队在到了承天门向南转,很快就到了正阳门。 明朝京城实行严格的夜禁制度,纵马这样的情况,别说是晚上, 白天都是不被允许的,可是这队骑士就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官道上飞驰,巡夜士卒远远看到也不敢阻拦。 马队在正阳门前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向左绕行到西闸楼下券门,在楼上放下的吊篮里放进一面铜牌后,不多时券门在“嘎吱吱”声中被缓缓打开。 ...... “咚咚咚。” 猛烈的拍击门板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屋里才有人声传来, “谁呀?” 随着脚步声响起, 门外的人也大声冲里面喊道:“快开门,有圣旨。” “什么圣旨?我们这里是九江会馆,外面的官爷,你们怕是搞错了吧。” 这次声音是从门板后面传来的,显然人已经在门后了,但不知是因为已经是大半夜,还是刚才拍门声太过凶狠,里面的人却是迟迟不敢开门。 “快点开门,天使驾到,叫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出来接旨。” 外面那人继续冲着屋里人恶狠狠的说道,不过总算是把门叫开了。 随着一扇门被打开,里面人还在整理这身上的衣服,大堂后门也被打开,有人已经跑进了里院找人去了。 “大人, 接旨可需要准备香案?” 开门的是一个店伙计,这会儿看清楚敲门人的穿着,锦衣卫的人, 没来由就有点双脚大颤, 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只是那个锦衣卫校尉并没有理会店伙计, 而是转身恭敬冲人说道:“大人,里面请。” 说话间,一个青色官衣的官员已经走进了九江会馆。 “去通报一声,叫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速速来接旨。” 那人进屋看了眼,屋里墙角虽然站了几人,可是很明显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几个店伙计而已,随即语气不善的催促道。 “大人,已经叫人进去通报了。” 里院,店伙计叫门的声音自然吵醒了一院子的人。 现在正是六月天气,炎热,本身就不好入睡,店伙计的一叫门自然很容易的就把其他人都吵醒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晚了还吵什么,要不要人睡觉了。” 这会儿张科正好没睡着,在叫门声响起后就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口大声对外面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 外面的店伙计急忙冲这边道歉不已。 这个院子里住的就是今科的进士,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吱呀。” 张科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店伙计站在魏广德的门前, 好奇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晚了还叫门, 让不让人休息了。” “张大人,我也没办法,前面来了位官老爷,指名点姓要找魏大人。” 店伙计急忙解释道。 他是从前面跑过来的,只知道是找魏广德,做什么却是不知。 “什么官老爷,这么晚了哪来的官老爷。” 张科很是不爽,不爽的自然不是半夜吵人休息,而是店伙计嘴里那个什么官老爷。 不多时,魏广德这边门也打开了,穿着里衫的他站在门口问道:“是谁找我?” 魏广德心里是狐疑的,刚才张科的问话他也听到了,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魏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 说道这里的时候,院外又跑进一个伙计,小伙到了魏广德面前躬身说道:“魏大人,外面大人说.....说是来传旨的,让你快点出去接旨。” “接旨?” 魏广德惊讶了,好吧,现在他的穿戴肯定是出不去的,只好时候了句“稍等”,马上就转身进屋重新换衣服去了。 劳堪这时候也已经开门出来,和张科对视一眼,也选择立即回去换衣服。 虽然旨意不是传给他们的,但是他们也想去看看,大半夜传的什么旨? 实际上这会儿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出来了,张吉已经穿好衣服到了魏广德门外候着,作为魏广德的书童、长随,他肯定是要跟着魏广德的。 不多时,魏广德、张科和劳堪都已经穿戴好官服出了门,这个时候夏可范也已经穿戴好跟着走了出来。 夏可范是几个人里年岁最大,自然动作要慢一些。 四个青衣进士连贯而出到了前面大堂上,张科进去就看见里面那人,有点惊讶道:“李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大人啊,办差,打搅你们休息了。” 这时候那青衣官员已经看到出来四个青衣官员,虽然他们胸前都没有补子,但是也知道,他们都是今科进士。 虽然不知道谁是魏广德,但是四个进士出来,他知道,要找的人肯定就在他们当中了,其实以前传胪的时候应该是看到过的,只是早已经淡忘了。 隐隐的,四人当中最年轻那位已经突显出来,因为另外三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魏广德接旨。” 他没有犹豫,转身从身后一名锦衣校尉手中接过一轴青黄两色的圣旨,声音严肃的说道。 “臣魏广德接旨。” 魏广德这个时候只能领头跪伏余地,没有香案,显然事急从权,这位传旨的李大人并没有让人准备其他东西。 “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德才兼备,温良恭俭,擢授翰林院检讨,望克己勤勉,另委翰林院检讨魏广德为巡边副使,巡视薊镇,宣大沿线关隘。” 就在魏广德要跪拜接旨的时候,耳朵里再次听到那位李大人的声音,“钦此。” 随着圣旨读完,魏广德照礼跪拜后双手接过圣旨,现在自己就是官了,成为这科进士中第四个获得授官的人。 翰林院检讨,虽然只是从七品,品级算是进士中偏低的,七品才比较正常,可是这是翰林院的从七品,也算是贵重了。 不过这些都是劳堪、张科他们想的,魏广德这会儿心里却是惊诧莫名,搞不清楚嘉靖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直接给自己封官了都,严重破坏了上百年的官场规矩啊。 庶吉士都不散馆就给官职了? 圣旨最后的钦此,显示这道圣旨是奉嘉靖皇帝的命令所拟,并不是官员正常升迁的程序,由吏部拟呈奏疏经司礼监批红发出来的。 自己什么时候和皇帝这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最后那个委任又是怎么回事儿? 巡边? 俺答部可是要打进来了,再来一次庚戌之变,这个时候怎么会安排自己去巡边? 这不是送死吗? 难怪这么好心给自己封官,原来是安排个送死的差事去做。 在魏广德胡思乱想之际,宣旨的李大人已经笑呵呵说道:“恭喜魏大人了,这份圣眷真是羡煞旁人。” “同喜同喜,还没感谢李大人不辞辛苦,这么晚了还出差。” 魏广德急忙收回思绪回道。 “李大人,今晚你是......” 他身后的张科这会儿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冷静下来,虽然惊奇魏广德升官不走寻常路,可是更奇怪圣旨怎么会这么晚还要发出来。 “今晚值班,圣旨下到兵科,我不就马上送来了。” 李大人笑道。 “李大人,圣旨里说我是巡边副使,不知正使是哪儿大人?” 魏广德这会儿得抓紧时间问出自己心中的问题,估计很快这位李大人就要回去复旨,可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这次巡边大臣是兵部右侍郎翁溥翁大人,魏大人是副使,我这里还有些事儿要交代魏大人。” 说到这里,李大人看了眼已经微微皱眉的魏广德才继续说道:“这次巡边很是仓促,明日上午你和翁大人就要去京师三大营挑选随行护卫,挑好之后就要立即出发。 北边宣府发回来的消息想必已经知道了,此次巡边干系重大,关系到京师百万百姓安危,我来之前是徐阁老和聂尚书都有交代,让你务必谨慎仔细。” 魏广德这个时候心里其实蛮委屈的,当官的实习期都没过,就要他上任,还是做最危险的巡边这个工作,找谁说理去。 手里还拿着圣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说不去了,我要撂挑子的话,耳中只有李大人的声音。 “明日辰时中,你要赶到京营。” 说道这里,李大人看了眼魏广德身后的张科才继续说道:“翁大人府上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接旨了,你辰时中去京营和翁大人会和,点齐护卫后即刻出发。 具体方略,在你和翁大人汇合后他会告诉你,这些我也不清楚。” 说完话,这才又朝魏广德拱拱手说道:“还请魏大人早点休息吧,明日赶路会很辛苦,千万别误了时辰。” 在魏广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身离开,他身后的张科这个时候也是快步超过他,追上那位传旨的李大人。 两个人出门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等张科回来后,就冲他往里面呶呶嘴,魏广德明白他的意思,四个人很快就离开大堂回到后面院子里。 四个人都进了魏广德的房间,随从都被留在外面。 “刚才我问了下情况,是西苑的决定,御前会议的讨论中,皇上不满兵部的提议,选择了内阁的意见,在俺答部没有打进长城以前各地卫所都暂时按兵不动,只是加强长城沿线关隘的巡防力度。” 到了这里,张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说完这话就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魏广德,“据他说这次巡边怕是危险重重,虽然朝廷还向宣府、大同那边发出调兵的圣旨,不过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蒙古鞑子入破关而入几成定局,为什么朝廷不召集各地援兵和鞑子决战?” 劳堪这会儿惊讶说道。 “这个时候还巡什么边啊?怕是人没到边关,鞑子已经打进来了。” 夏可范也是摇头说道,很不理解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把人送入险地。 “和我下午听到的消息一样,就是多了让广德跟着去这个事儿,说是让你做副使跟着巡边这条是皇上提的,官职也是他给的,当时礼部尚书吴山还在那里和皇上很是闹了一场。” 张科摇着头对魏广德说道:“广德,自己保重吧。” 圣旨都交到魏广德手里了,吴山显然还是没争过嘉靖皇帝,这位皇帝和之前大明朝那些皇帝可不大一样,心性坚韧,也可以说是刚愎自用,也就是开国那会儿两任皇帝才有这心性了。 “保重。” 都这会儿了,劳堪和夏可范也想到那个传旨的李大人所说,让魏广德今晚好好休息,后面的日子会很辛苦,所以也不留下打搅魏广德休息,纷纷拱手告辞, 不过这个时候,张科忽然又回头在魏广德耳边小声说:“你们可能要先去蓟镇,然后再到宣府大同去,最好呆在蓟镇,应该平安无事。” 说完话,张科这才离开了屋子。 三人走后,魏广德看着手里的圣旨,撇撇嘴很是无语。 自己大老远从九江府跑到北京来可不是送死的,可现在手里拿着的圣旨就是烫手山芋,甩都甩不脱,很是麻烦。 不觉,魏广德有点后悔了,该等一科再来京城赶考的,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只是放弃可不是魏广德的性格,虽然这次巡边风险很大,可是魏广德依旧不打算轻易服输,怎么着也得想个死中求活的法子来。 这个时候张吉已经进门,他身后还跟着李三,不等他们开口魏广德就摆摆手不让他们说话。 把圣旨放到桌子上,叫张吉给自己倒杯水来,他坐在椅子上沉思此事。 鞑子肯定是要打长城关口的,目标未知。 好吧,其实就算是“庚戌之变”,俺答部从哪儿打进来的,原来的魏广德也都不知道,只是晓得嘉靖朝鞑子打到过京城,也就是今天听到消息他才找文档看了下。 张科提议的跑到蓟镇就不动了,到是可以保命,但是鞑子打进长城的话,估计皇帝那关过不了。 魏广德很清楚,后世也说了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有机遇,就看最后抓到哪头。 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没法作出有用的判断,也只能明早和那个翁溥翁大人汇合后再了解详细情况,届时再作定夺。 正文 200危机 “哒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北京城安静的夜空,马队打着火把自西苑疾驰而出,一队奔向城内某处大宅,而另一队在到了承天门向南转,很快就到了正阳门。 明朝京城实行严格的夜禁制度,纵马这样的情况,别说是晚上, 白天都是不被允许的,可是这队骑士就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官道上飞驰,巡夜士卒远远看到也不敢阻拦。 马队在正阳门前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向左绕行到西闸楼下券门,在楼上放下的吊篮里放进一面铜牌后,不多时券门在“嘎吱吱”声中被缓缓打开。 ...... “咚咚咚。” 猛烈的拍击门板的声音响起,好一会儿屋里才有人声传来, “谁呀?” 随着脚步声响起, 门外的人也大声冲里面喊道:“快开门,有圣旨。” “什么圣旨?我们这里是九江会馆,外面的官爷,你们怕是搞错了吧。” 这次声音是从门板后面传来的,显然人已经在门后了,但不知是因为已经是大半夜,还是刚才拍门声太过凶狠,里面的人却是迟迟不敢开门。 “快点开门,天使驾到,叫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出来接旨。” 外面那人继续冲着屋里人恶狠狠的说道,不过总算是把门叫开了。 随着一扇门被打开,里面人还在整理这身上的衣服,大堂后门也被打开,有人已经跑进了里院找人去了。 “大人, 接旨可需要准备香案?” 开门的是一个店伙计,这会儿看清楚敲门人的穿着,锦衣卫的人, 没来由就有点双脚大颤, 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只是那个锦衣卫校尉并没有理会店伙计, 而是转身恭敬冲人说道:“大人,里面请。” 说话间,一个青色官衣的官员已经走进了九江会馆。 “去通报一声,叫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速速来接旨。” 那人进屋看了眼,屋里墙角虽然站了几人,可是很明显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几个店伙计而已,随即语气不善的催促道。 “大人,已经叫人进去通报了。” 里院,店伙计叫门的声音自然吵醒了一院子的人。 现在正是六月天气,炎热,本身就不好入睡,店伙计的一叫门自然很容易的就把其他人都吵醒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晚了还吵什么,要不要人睡觉了。” 这会儿张科正好没睡着,在叫门声响起后就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口大声对外面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 外面的店伙计急忙冲这边道歉不已。 这个院子里住的就是今科的进士,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吱呀。” 张科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店伙计站在魏广德的门前, 好奇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晚了还叫门, 让不让人休息了。” “张大人,我也没办法,前面来了位官老爷,指名点姓要找魏大人。” 店伙计急忙解释道。 他是从前面跑过来的,只知道是找魏广德,做什么却是不知。 “什么官老爷,这么晚了哪来的官老爷。” 张科很是不爽,不爽的自然不是半夜吵人休息,而是店伙计嘴里那个什么官老爷。 不多时,魏广德这边门也打开了,穿着里衫的他站在门口问道:“是谁找我?” 魏广德心里是狐疑的,刚才张科的问话他也听到了,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魏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 说道这里的时候,院外又跑进一个伙计,小伙到了魏广德面前躬身说道:“魏大人,外面大人说.....说是来传旨的,让你快点出去接旨。” “接旨?” 魏广德惊讶了,好吧,现在他的穿戴肯定是出不去的,只好时候了句“稍等”,马上就转身进屋重新换衣服去了。 劳堪这时候也已经开门出来,和张科对视一眼,也选择立即回去换衣服。 虽然旨意不是传给他们的,但是他们也想去看看,大半夜传的什么旨? 实际上这会儿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出来了,张吉已经穿好衣服到了魏广德门外候着,作为魏广德的书童、长随,他肯定是要跟着魏广德的。 不多时,魏广德、张科和劳堪都已经穿戴好官服出了门,这个时候夏可范也已经穿戴好跟着走了出来。 夏可范是几个人里年岁最大,自然动作要慢一些。 四个青衣进士连贯而出到了前面大堂上,张科进去就看见里面那人,有点惊讶道:“李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大人啊,办差,打搅你们休息了。” 这时候那青衣官员已经看到出来四个青衣官员,虽然他们胸前都没有补子,但是也知道,他们都是今科进士。 虽然不知道谁是魏广德,但是四个进士出来,他知道,要找的人肯定就在他们当中了,其实以前传胪的时候应该是看到过的,只是早已经淡忘了。 隐隐的,四人当中最年轻那位已经突显出来,因为另外三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魏广德接旨。” 他没有犹豫,转身从身后一名锦衣校尉手中接过一轴青黄两色的圣旨,声音严肃的说道。 “臣魏广德接旨。” 魏广德这个时候只能领头跪伏余地,没有香案,显然事急从权,这位传旨的李大人并没有让人准备其他东西。 “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翰林院庶吉士魏广德德才兼备,温良恭俭,擢授翰林院检讨,望克己勤勉,另委翰林院检讨魏广德为巡边副使,巡视薊镇,宣大沿线关隘。” 就在魏广德要跪拜接旨的时候,耳朵里再次听到那位李大人的声音,“钦此。” 随着圣旨读完,魏广德照礼跪拜后双手接过圣旨,现在自己就是官了,成为这科进士中第四个获得授官的人。 翰林院检讨,虽然只是从七品,品级算是进士中偏低的,七品才比较正常,可是这是翰林院的从七品,也算是贵重了。 不过这些都是劳堪、张科他们想的,魏广德这会儿心里却是惊诧莫名,搞不清楚嘉靖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直接给自己封官了都,严重破坏了上百年的官场规矩啊。 庶吉士都不散馆就给官职了? 圣旨最后的钦此,显示这道圣旨是奉嘉靖皇帝的命令所拟,并不是官员正常升迁的程序,由吏部拟呈奏疏经司礼监批红发出来的。 自己什么时候和皇帝这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最后那个委任又是怎么回事儿? 巡边? 俺答部可是要打进来了,再来一次庚戌之变,这个时候怎么会安排自己去巡边? 这不是送死吗? 难怪这么好心给自己封官,原来是安排个送死的差事去做。 在魏广德胡思乱想之际,宣旨的李大人已经笑呵呵说道:“恭喜魏大人了,这份圣眷真是羡煞旁人。” “同喜同喜,还没感谢李大人不辞辛苦,这么晚了还出差。” 魏广德急忙收回思绪回道。 “李大人,今晚你是......” 他身后的张科这会儿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冷静下来,虽然惊奇魏广德升官不走寻常路,可是更奇怪圣旨怎么会这么晚还要发出来。 “今晚值班,圣旨下到兵科,我不就马上送来了。” 李大人笑道。 “李大人,圣旨里说我是巡边副使,不知正使是哪儿大人?” 魏广德这会儿得抓紧时间问出自己心中的问题,估计很快这位李大人就要回去复旨,可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这次巡边大臣是兵部右侍郎翁溥翁大人,魏大人是副使,我这里还有些事儿要交代魏大人。” 说到这里,李大人看了眼已经微微皱眉的魏广德才继续说道:“这次巡边很是仓促,明日上午你和翁大人就要去京师三大营挑选随行护卫,挑好之后就要立即出发。 北边宣府发回来的消息想必已经知道了,此次巡边干系重大,关系到京师百万百姓安危,我来之前是徐阁老和聂尚书都有交代,让你务必谨慎仔细。” 魏广德这个时候心里其实蛮委屈的,当官的实习期都没过,就要他上任,还是做最危险的巡边这个工作,找谁说理去。 手里还拿着圣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说不去了,我要撂挑子的话,耳中只有李大人的声音。 “明日辰时中,你要赶到京营。” 说道这里,李大人看了眼魏广德身后的张科才继续说道:“翁大人府上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接旨了,你辰时中去京营和翁大人会和,点齐护卫后即刻出发。 具体方略,在你和翁大人汇合后他会告诉你,这些我也不清楚。” 说完话,这才又朝魏广德拱拱手说道:“还请魏大人早点休息吧,明日赶路会很辛苦,千万别误了时辰。” 在魏广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身离开,他身后的张科这个时候也是快步超过他,追上那位传旨的李大人。 两个人出门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等张科回来后,就冲他往里面呶呶嘴,魏广德明白他的意思,四个人很快就离开大堂回到后面院子里。 四个人都进了魏广德的房间,随从都被留在外面。 “刚才我问了下情况,是西苑的决定,御前会议的讨论中,皇上不满兵部的提议,选择了内阁的意见,在俺答部没有打进长城以前各地卫所都暂时按兵不动,只是加强长城沿线关隘的巡防力度。” 到了这里,张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把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说完这话就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魏广德,“据他说这次巡边怕是危险重重,虽然朝廷还向宣府、大同那边发出调兵的圣旨,不过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蒙古鞑子入破关而入几成定局,为什么朝廷不召集各地援兵和鞑子决战?” 劳堪这会儿惊讶说道。 “这个时候还巡什么边啊?怕是人没到边关,鞑子已经打进来了。” 夏可范也是摇头说道,很不理解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把人送入险地。 “和我下午听到的消息一样,就是多了让广德跟着去这个事儿,说是让你做副使跟着巡边这条是皇上提的,官职也是他给的,当时礼部尚书吴山还在那里和皇上很是闹了一场。” 张科摇着头对魏广德说道:“广德,自己保重吧。” 圣旨都交到魏广德手里了,吴山显然还是没争过嘉靖皇帝,这位皇帝和之前大明朝那些皇帝可不大一样,心性坚韧,也可以说是刚愎自用,也就是开国那会儿两任皇帝才有这心性了。 “保重。” 都这会儿了,劳堪和夏可范也想到那个传旨的李大人所说,让魏广德今晚好好休息,后面的日子会很辛苦,所以也不留下打搅魏广德休息,纷纷拱手告辞, 不过这个时候,张科忽然又回头在魏广德耳边小声说:“你们可能要先去蓟镇,然后再到宣府大同去,最好呆在蓟镇,应该平安无事。” 说完话,张科这才离开了屋子。 三人走后,魏广德看着手里的圣旨,撇撇嘴很是无语。 自己大老远从九江府跑到北京来可不是送死的,可现在手里拿着的圣旨就是烫手山芋,甩都甩不脱,很是麻烦。 不觉,魏广德有点后悔了,该等一科再来京城赶考的,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只是放弃可不是魏广德的性格,虽然这次巡边风险很大,可是魏广德依旧不打算轻易服输,怎么着也得想个死中求活的法子来。 这个时候张吉已经进门,他身后还跟着李三,不等他们开口魏广德就摆摆手不让他们说话。 把圣旨放到桌子上,叫张吉给自己倒杯水来,他坐在椅子上沉思此事。 鞑子肯定是要打长城关口的,目标未知。 好吧,其实就算是“庚戌之变”,俺答部从哪儿打进来的,原来的魏广德也都不知道,只是晓得嘉靖朝鞑子打到过京城,也就是今天听到消息他才找文档看了下。 张科提议的跑到蓟镇就不动了,到是可以保命,但是鞑子打进长城的话,估计皇帝那关过不了。 魏广德很清楚,后世也说了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有机遇,就看最后抓到哪头。 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没法作出有用的判断,也只能明早和那个翁溥翁大人汇合后再了解详细情况,届时再作定夺。 正文 201出发巡边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还是揉着惺忪睡眼起床洗漱。 出来后想到一会儿就要去京营汇合翁溥,不觉就是感觉头疼。 出门吃早饭的时候,魏广德就小声吩咐张吉,“把我们的战甲都带上,一会儿你去找李三,让他跟着去京营的时候, 找几匹好点的战马,每人都要双马,马匹他要看好了。” 好吧,想了一晚上,魏广德也只能做这些准备,要是这次巡边真和鞑子碰上,只要保证自己跑的比别人快就行, 一人双马, 应该可以了。 马车,自然就只能留在会馆里,要是贪图安逸,巡边还坐着马车去,风险有点大。 草草吃过饭,魏广德就辞别了送行的劳堪、张科等人,带着张吉和李三上了一辆雇来的马车去京营。 洪武初年定天下后为训练军士拱卫京师,而设置京营。 大明最初定都南京,所以当时在南京内外建大小两个操场,分别训练48卫兵士,隶属于元帅府,不久,朱元璋又将训练的兵士重新改编,称为五军营。 成祖朱棣继位后在遵行洪武旧制的同时, 又对京营加以扩充, 将原来的48卫增至72卫, 此后又渐次设立了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 这三营统称为京军或京营。 其中五军营就是原本的京营主力, 三千营则是成祖接受的蒙古降卒组成的一支骑兵部队,神机营就比较好理解了,京营的火器部队改组而成。 在京城,除了这三大营外,还有皇帝的侍卫亲军还有锦衣卫和十二卫亲军,其中战力最强的自然就是御马监旗下的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称为“四卫军”。 随着土木堡之变发生后,京营主力损失殆尽,三大营成为历史,残余军卒和周边抽调来的部队组建了新的京营,自此京城的武装力量进入“团营”时代。 从最初的十团营到十二团营,一直持续到几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随着“庚戌之变”发生,十二团营成为历史,嘉靖皇帝撤销团营建制恢复成祖时的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 唯一变化的就是改三千营为神枢营,这是大明朝少有的成建制的纯骑兵部队,也是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找不到那么多蒙古降卒,但是也大多是从边军挑选出来的精锐, 骑术自是不凡。 尽管在制度上做出了一些调整, 但现在的京营和之前的十二团营似乎并未有多大改观, 至少魏广德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就没见到过京营进行过什么像样的操练, 进入官场后听到的也差不多,没人认为团营改京营后有什么变化。 京营驻地大多在北京城北面,也就是德胜门和安定门外的广袤平原上,背靠城墙扎营,魏广德他们也是从会馆出来后先进崇文门,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走,横穿整个内城自安定门而出。 说起来他们的位置离京营还算挺远的,幸好走得早,在出安定门的时候就看到前面一辆马车,马车周围还有几个护卫护着往城外走,看到马车上的标记,正是兵部右侍郎的座车。 魏广德没让车夫超过他们,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走,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上前汇合。 那马车周围的护卫虽然也注意到后面跟上了一辆平民马车,但是因为距离不近,所以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加强了对后发马车的注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安定门,走不多远就到了京营大门前才停下。 魏广德这个时候很灵活的从车上跳下来就往那辆马车走去,张吉和护卫李三只能跟在他后面。 不过魏广德还没有走近就被马车周围的护卫拦住了,“什么人,立即离开,不要冲撞了大人。” 一名距离他们最近的护卫喝道,伸手拦住了魏广德的去路。 “车上可是翁溥翁大人?” 魏广德并没有在意,对于不认识的人靠近,他的反应也属合理。 听到对方报出主人的名字,那护卫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更加不敢大意,只是魏广德身上穿着青袍,即便已经走得很近,他也不敢出手推搡。 “你是什么人,找我家大人有事我可以通禀,但不能靠近。” 那护卫已经挡在魏广德身前说道,虽然魏广德穿着官衣,可胸前没有补子,他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官员,何况还这么年轻。 至于魏广德,这个时候也只能原地不动,和那护卫置气没意义。 不过在他正要说话的时候,马车这一侧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看样子至少五十岁年纪了,怕是接近六十的人了。 “你是魏广德魏检讨吧,请魏大人过来。” 车上的翁溥看到魏广德,显然知道他这个人,所以后一句是对那护卫说的。 对于现在北京官场来说,年轻官员,那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也就是魏广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家伙了。 为魏广德也是无奈,昨晚很晚才知道自己被授了官,有官衣但是没有补子,也来不及找人做,还是只能穿着没有补子的官服前来。 “翁大人,后......下官正是魏广德。” 好吧,说惯了后进学生,一下子差点没改过来,现在自己已经是官儿了,虽然只是检讨,可也算有正式官职,自然要改自称为下官才对。 那护卫听到主人的话早已经恭敬的让开路,魏广德走到了马车前,这时候翁溥已经下车。 魏广德转身从张吉手里接过昨晚李大人留下来的腰牌,刻有“翰林院检讨”的五个字,还有就是昨晚那份圣旨,这都是该交给翁大人验看,才算是他已经到巡边大臣这里报道的程序。 不过翁溥笑着摇摇头,“昨晚我从传旨官员那里知道了,当初金殿传胪的时候我也看到过你,太有印象了,呵呵......当初要是点你过了那次乡试,咱们在鹿鸣宴上就已经认识了。” “谢大人夸奖,下官愧不敢当。” 魏广德急忙躬身说道。 这个时候,前去和京营联系的护卫已经出来,随着京营大门的打开,他们这就是要进入京营了。 “大人,不知此去我们挑选多少护卫,从哪里进行挑选。” 魏广德看着京营大门打开,这个时候还是问了一句。 “从神枢营中挑选,按照规制可以带二百人出去巡边。” 翁溥随口说道,之后一指京营大门,“我们进去吧。” 护卫已经交上去了调兵的关防,所以接下来他们挑选人马并没有任何人阻碍,甚至因为翁溥兵部侍郎的官职,京营这边除了都督没有出来外,五军营、神枢营和神机营主将都到了这里,配合翁溥挑兵。 那些人,自然不会是翁溥或者魏广德去挑。 魏广德看到去的人都是翁溥带来的护卫去选的人,看他们动作也都是孔武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只是他们来自民间或是军伍,这个魏广德就看不出来了。 魏广德这边,张吉和李三说了下,挑人马的时候他就去下面选了六匹还算好的战马。 虽然现今大明京营废弛,可是二百人马还是很容易凑齐的,更何况经过庚戌之变后,京营里的将官也不敢再像原来那样克扣军饷,总还是要保留一点战力,现在皇帝对京营的关注可超过以往。 虽然不会因为他们贪腐就对他们怎么样,可万一成了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也不好。 其实有的时候,一直威慑着这些将官远比出手惩办几个害群之马的效果要好。 点齐人马,翁溥也没有在京营久留,带上几日的粮草就要出发。 对于五十多岁的翁溥来说,骑马赶路肯定是不成了,他是坐着那辆马车走的,出发那会儿魏广德也被他叫上马车,这是要说说这次巡边的具体细节了,之前在京营里人多眼杂,自然不好多说。 “广德应该知道我们这次是要巡视从蓟镇到大同一线长城关隘,我昨晚已经对线路进行了计划,现在说出来,也听听广德有什么意见?” 马车开始行进,感觉队伍不是向东走通州方向,魏广德心里有点奇怪,这时候朝北走,这是直接去也不知道是昌平还是顺义。 好吧,翁溥叫他上车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车上翁溥肯定要说行程的,现在只能听着,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品级被翁溥完全碾压,可现在是出来执行公务,翁溥正使,他魏广德是副使,也就大他一级而已。 说话的时候,翁溥已经从车厢里一个小暗门里去处一卷地图展开,对着地图开始给魏广德讲解。 北地地图,在翰林院里也有,昨日听闻消息后,他们翰林院一帮子人还找出来研判过,所以并不陌生。 这年代的地图很是抽象,不过还能看得懂,就听到翁溥缓缓说道:“你没看到宣府报来的奏疏,我现在和你讲解下。 宣府和俺答部在虞台岭、张家口外有交战,之后鞑子绕道松树堡,独石堡、龙门堡继续往东,踪迹就不见了,他们还在派探马打探消息。” 说话的功夫,翁溥手指点在宣府北边,随后一直往东边滑动,让魏广德有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宣府东边翁溥所说的三个堡名是位于一个长城的突出部,继续往北就不在大明武力的控制区了。 俺答部明显就是沿着长城行军,寻找薄弱点进行突破的目的很是明确。 “你是卫所出身,应该明白俺答部的目的。” 听到翁溥的话,魏广德点点头。 “虽然上面的命令是让我们巡视从蓟镇开始,可是我料定俺答不会走那么远。” 说话的功夫,翁溥的手指也已经顺着长城边墙继续往东面滑动。 “四海所、渤海所、潮河所,一直到古北口、磨刀峪、将军关、马兰峪这几个地方,才是鞑子最有可能实施突破的区域。 广德可能也知道了,上次鞑子突进关墙,就是从古北口破关而入的,连下密云、怀柔和顺义,顺着官道直奔通州,还好被河道阻拦,没有打到通州去。” 翁溥继续说道。 “按大人的意思,我们这是直接从哪里开始巡视?” 魏广德这个时候听出来,翁溥这次出来不是打算糊弄差事了事,是要做大事儿,所以很可能不会往东走蓟镇,从蓟镇那边开始巡查,毕竟肯定来不及。 “我打算现在去顺义,走平谷,直接从马兰峪开始巡视,希望还来得及。” 翁溥这个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还真没打算跑蓟镇去混时间,等到鞑子突破关墙就跑回北京城去。 “那蓟镇那边?” 魏广德欲言又止,还是听完翁溥的打算再说。 “蓟镇那边,我打算叫他们调出一队人马到遵化,到马兰峪和我们汇合,跟着我们巡边。” 好吧,魏广德确定了,不去蓟镇,应该是翁溥判断俺答不会那么傻,跑那么远攻击长城,很有可能就是在古北口附近几个隘口寻找一个目标进行攻击,冲进关内。 翁溥也不傻,打算动用自己巡边大臣的特权,从蓟镇调一队官军跟随,增加一些保卫力量,也安全一些。 “全凭大人吩咐。” 魏广德知道不能说什么,反正大不了仗着自己年轻跑得快点就好了,翁溥应该是打定主意了,没必要这个时候和他争什么,更不能坚持去蓟镇,否则回头回到京城,自己必然成为官场笑话。 说不定,翁溥就在等着他魏广德说出去蓟镇的话来,到时候也好甩锅。 “那好,我这就安排下去。” 随后,翁溥掀开车帘,对窗外护卫吩咐了几句,魏广德也听到了,就是叫人带上他早准备好的书信去蓟镇,同时队伍的前进方向也明确了,那就是先往北到顺义,再折往东面去平谷。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行驶着,木制车轮,自然让车子抖得很是厉害,虽然铺了厚厚的垫子,魏广德坐久了也觉得不舒服。 找了个机会下车,还是骑马好了。 虽然在马上也颠簸,只是这时候不是骑马疾驰,不需要双腿夹紧马腹,也就不存在磨伤大腿的可能,也就是屁股稍微受点罪。 魏广德检查了马上的装备,除了他自己的战甲还在张吉的马上,自己这边战马上还有一柄马刀和一支鸟铳。 京营里,这些武器还是不缺的,特别是鸟铳,李三挑了六匹马,马鞍上全部都带上了马刀和鸟铳,只有战甲没要。 魏广德还是更喜欢他身上这套南京出产的盔甲,毕竟是随他上过战场的。 正文 202远戍报烽火 , 蜿蜒的山道上,一大队骑兵正在挽马前行。 在骑兵队列的中间,那独有的一辆马车很是显眼,前后左右不少骑兵护卫。 这就是魏广德所在的大明巡边大臣的队伍,几日时间他们就过了平谷,但是没有继续前行去蓟州休整,而是直接转道去了马兰峪, 在那里和三屯营派来的一队骑兵汇合开始了巡边之旅。 需要说明的是,平谷东面的蓟州,也就是后世的蓟县,并不是我们所说的明朝蓟镇或者说蓟州镇。 蓟州是蓟州,蓟镇是蓟镇。 明朝的蓟镇其实在遵化以东的迁西县,在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三屯营才是蓟镇的中枢,蓟镇总兵府就位于这里。 明代为了维护北方地区的安宁, 在东起鸭绿江, 西至嘉峪关的长城沿线设置了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镇、太原、固原9个军事要镇, 史称“九边”。 蓟镇总兵府最初在桃林口,桃林口位于永平之北,东接辽东镇,也是长城一处重要关口,但是毕竟距离京城较远,长城上一些重要的关隘如冷口、喜峰口、潘家口、古北口等险地俱在其西,作为全镇的指挥中心,显然位失于偏。 于是在永乐后期,陈敬任总兵时,移镇于狮子峪,解决了坐落失偏的问题,避开了地处前沿的弊病,但是狮子峪地域狭窄, 且无卫所和屯地,不能屯重兵以御敌。 狮子峪位置并不理想, 所以天顺二年, 胡镛任总兵时,选择了三屯营, 辟建城池,兴建营署,把镇所由狮子峪迁到迁西县三屯营。 从此,凡蓟镇镇守总兵官,协守副将,分守参将、守备、游击等官员皆驻三屯营。 蓟镇之重,首先在于它的地理位置从东、西、北三个方面包围着京城。 号称京师西大门的居庸关距京城只有五十余公里,有京城铁门之称的古北口也只有百余公里,蓟镇有险,则京城震悚,蓟镇稳固则京城无虞。 蓟镇地区由塞外越边而入的河流甚多,形成关隘密集,在两千里的防线上,大小隘口一百九十余处,重要的关隘也有四十余处,历来兵家必争的险关要塞,至少有东部的山海关, 中部的喜峰口、潘家口,西部的古北口、居庸关。 出京城已经十余日,魏广德随着大队已经看过马兰峪隘口城防。 在宣府向京城发来急报后,兵部一面上奏和研判局势,一面向蓟镇总兵府发去消息,让蓟镇所辖各隘口加强防御,所以魏广德他们到达马兰峪时看到的就是城关上下明军士卒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可以投入防守作战中。 魏广德随着翁溥检查了马兰峪的城防,翁溥很清楚下面这些军将的尿性,没有去按照花名册点检校阅军卒,只是把重点放在防御物资的筹备上。 马兰峪也算是长城沿线的一处重要关隘,按制应有两千人马驻防,魏广德站在城头大致估算了下,军卒实际大概只有千余人,也就是在这里有接近五成的空额。 心里叹口气,摇摇头不再去想其他,跟着翁溥检查防御物资。 其实他也知道这可能已经算是好的了,在江南,就说九江卫的兵马,实际战兵只有两成,其他在册的八成平日里都是农兵。 两成能算战兵的还是因为九江卫几次出兵,让卫所一直不敢放松军事。 也就是这里地处边镇,随时都可能面对北边草原的敌人,所以这里的军将还算知道好歹,弄了五成兵员。 离开马兰峪,巡边队伍沿途又检查了大小城关十余处,现在已经到了第二个重要关口将军关,这里也叫将军石关。 “那石头可真大。” 远远的,魏广德就看到前面关城和关城旁边那座巨大的石头,仿佛是一块完整的石块。 “之前我听蓟镇的人说了,那石头名叫将军石,据说是以前哪位将军在那里点兵点将,故而那石头名叫将军石,这将军关的名字也叫将军石关。” 旁边的张吉急忙接话道,这些天魏广德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交好蓟镇的人马。 好吧,其实魏广德想的还是他们对这一代熟悉,进退应该比较有章法,关键时候能够借此那啥。 很快来到将军石关,魏广德已经熟悉了所谓巡边的流程,简单看看城防部署,然后就是检查城防物资。 相对来说,在兵员就这么多的情况下,能够加强的也就是筹备充足的城防物资,至少在遭到鞑子突袭的时候,城关上的守军有充足的滚木礌石等防御物资使用,不用直接和鞑子短兵相接。 在缺乏军饷和训练的明军官兵来说,近战、肉搏战已经无力和外敌对抗,只能利用守城一方这个优势御敌。 进城以后,魏广德和翁溥就默契的分开行动,各自去查看一部分工作。 除了最初几个城关两个人还不熟悉,所以一起检查外,之后魏广德和翁溥已经进行了分工。 翁溥是老资历,调进兵部也已经数年,所以防务部署这块是他主要负责,魏广德则是检查防御物资的准备情况,清查盘点大概数量和存放位置。 对于防御物资的存放,魏广德还是比较重视,别准备大批守城物资,关键时候用不上那就危险了。 在九江卫,以前老爹就有这个习惯,他收缴本该发放到士卒手上的武器,也是怕士卒穷疯了把东西拿出去卖掉,好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不错,所以倒是不担心被敌人突袭。 另外后世发生不少事件,比如九一八等,都是在守军武器被收缴入库后,在临敌时手中没有武器导致的悲剧发生。 魏广德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还把一堆防御物资都锁在仓库里迎接他们的校阅,之前几个小关口的守将就是这么做的,然后被从七品的魏广德一顿猛批,从头骂到脚。 很爽。 记得当初听说兵部主事就敢逮着九江卫指挥使大人一通大骂,魏广德现在才感觉到身为文官的这点优势,可以随意的辱骂这些兵头,他们还不敢还嘴,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不过在爽快之后,他又想起老爹和大哥,天知道已经他们会被那个七品小官也是这么对待。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深深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武人是真不容易,又要绞尽脑汁弄钱养家,还要承受上官和文官的欺压,另一边关键时候还要提着脑袋和敌人作战。 想到这个环节后,魏广德之后也就不怎么骂人了,只是后面看到那两个把守城物资锁在仓库里的才破口骂上两句,然后就盯着,看他们派人把物资送上城头去了才算了事。 今天到了将军石关,自然还是由他去检查防御物资的准备工作。 将军石关这里准备到是很充足,守城器械和物资全部都堆放在城关上下,还有一些则是在仓库里,不过这也正常,不可能把全部东西丢放城楼下,首先要能放的下才行。 物资和书册上差不多,一般对于一些微小误差魏广德也已经视而不见了,只要不是短缺太厉害。 城上城下的物资检查一遍,他就走上城关和翁溥翁大人汇合,顺便汇报他这边的检查情况。 走上城墙,首先入眼的还是那蜿蜒如长龙的长城,城墙从脚下向前后顺着山势盘旋。 这几日,魏广德已经看多了明长城,但是每次上来看到还是觉得心潮澎湃,确实壮观。 这可不是后世游览北京只能去那几处长城可看,那时候的长城除了开发的那些景区外,周围几公里,十几公里外的城墙早已坍塌。 现在虽然文武官员都存在贪腐,可是好歹长城作为防御工具一直发挥着作用,守关士卒一直在进行维护,所以现在的长城整体来说还算完好。 魏广德上了城关,就看见翁溥正在和将军石关的守将说着什么,不时向着城下守将手指的位置张望。 魏广德心里很清楚,翁溥这是还在了解周围的地形和防御部署,看样子还没有完事儿。 翁溥看到魏广德上来,也只是含笑点点头,随即继续和那守将询问关城的防御情况。 魏广德站在一旁,一边竖着耳朵听那边对此地的介绍,一边向外张望,欣赏此地的美景。 此时长城上看到的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湛蓝湛蓝的天空,长城内外则是一副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山林画面,如果没有带着任务来此,魏广德想来在这里泡壶茶,悠哉悠哉的边喝茶边欣赏美景倒是一件乐事。 魏广德干脆站在墙面,双手撑在城垛上向北张望。 将军石关一侧的长城是向东延伸,另一侧则是在此地转了个九十度的弯绕向北方,这里也是一个长城的突出部。 没办法,长城修建的时候就是按照山势修建而成,此地山势如此。 魏广德顺着长城极目远眺远方的城墙,这一世视力保护很好,饮食也不错,没有这个时代不少人患有的夜盲症,魏广德努力的看向最末尾的城墙,这也是最近他找的一个娱乐的方式,顺便还保护眼睛。 只是,在他盯视远方不久后,心里就涌起莫名的震撼,远处看不见城墙的山岗上,飘起阵阵青烟。 看看天色,昨晚是在离石关十余里的地方野外扎营,今早起来吃了饭食就赶到这里,也快到中午饭的时间了。 翁溥那边谈完事儿,检查工作完成,也该吃饭了,没看到吗,山那边已经开火做饭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也不以为意,只是在他要转换视线去看看其他的时候,稍近处,他所能勉强看到的一处长城敌楼,应该是敌楼吧,毕竟城墙上冒出的一个台子,又是轻烟渺渺。 魏广德心里好笑,这长城之上驻防的明军也是有意思,做饭还挺有规矩的,一处一处点火做饭。 魏广德没有转移视线,而是继续盯着那边看,下一个敌楼那边什么时候也开火做饭。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果然下一个敌楼青烟升起接着就是一个个逐渐向这边延伸而来。 魏广德此时面带笑容,很是轻松写意的看着这一副场景,在长城上玩火,后世可是见不到的。 记得当年他去爬八达岭长城的时候,在门口就被收走打火机。 魏广德都不知道,就是砖石的城墙,有能点燃的东西吗? 好吧,或许是预防山火,魏广德也没法说什么。 不过想到此处,魏广德不觉生起一点恶趣味,要是在八达岭那段城墙上刻个“魏广德到此一游”的字,后世自己看到会怎么样。 不过他到了这里,这一世到了后世还有没有他也说不清楚了。 只是逐渐的,他轻松的笑容有点僵住了,目力保护的很好,这一世的耳力也不错,因为他此时已经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 魏广德敢肯定,这不是打雷。 晴天霹雳,虽然有这个词,可魏广德没遇到过,他并不怎么相信。 “轰轰轰......” 魏广德已经发觉不对劲,双手放在耳后希望加强自己的听力,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声响,心里默数到底是响了四声还是五声。 “翁大人,翁大人,情况不好。” 好吧,随着青烟逐渐靠近,魏广德已经看清了那青烟那里是炊烟,那是一股股升腾而起的浓烟,而且随着燃放烟火墩台的靠近,魏广德也看到了那也不是一股烟火,而是三股还是几股,只是升腾起来后隔得远,看着像是一股浓烟。 烽火。 后世人,因为中国普及的义务教育,新生群体中少有人不识字,自然也知道历史上中国传递军情用的什么方式,那就是烽火台。 那一个个墩台此时不是在准备午饭,而是在想着远方报信,有敌情。 随着魏广德的喊声,翁溥等人都转过头来,很轻易就看见了远处几股青烟。 不经意间,翁溥已经走到城墙边,双手撑在墙垛上向那边看去,嘴上还问道:“看得清吗?几烽几响?” 魏广德以前也是不懂的,可是这次出公差,自然恶补了一点军事知识,这些都是九江卫没有的东西,以前他也从没关注过。 明成化二年有令:“边候举放烽炮,若见敌一、二人至百余人举放一烽一炮,五百人二烽二炮,千人以上三烽三炮,五千以上四烽四炮,万人以上五烽五炮。” 在魏广德反应过来后,他就已经在算炮响了几声,这时候还是看不清烽火的堆数。 “看不清,大概是四声还是五声。” 魏广德只能回答道。 正文 203打进来了? “看不清,大概是四声还是五声。” 魏广德这个时候只能照实回答,炮声听不真切,有山势回荡,很难分清到底响了几声。 此时,城关上所有人都已经站在城垛后,看向远处正在向此地蔓延的烽火, 又是一处烽火台被点燃。 随着耳中传来隆隆的炮声,魏广德这次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五烽五炮。” “地图。”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城关上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寒,他们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有护卫马上从身后取下竹筒,倒出一卷画轴, 随即又有一人上去和他一起一左一右展开,那是地图。 巡边,自然要带上地图,以为参照。 翁溥很快在地图上找到将军石关的位置,然后顺着曲折的长城向北,在最突出的位置,那里标着一个魏广德也知道的地面,古北口。 “难道又是在古北口?” 翁溥的手指移动到这里就停下了,不经意的说道。 “大人,如果是古北口,很快就会有传讯兵过来的。” 将军石关的守将在一边抱拳说道。 他说的这些,魏广德也听说了,是蓟镇自己定下的规矩,长城沿线发现鞑子攻城后,不仅要马上燃放烽炮示警,还要派人用简洁的文字说清楚情况, 通过每隔几里的敌楼接力的方式传递消息到三屯营蓟镇总兵府。 在看到烽火示警后, 三屯营的军士自然要开始集结并向烽火方向移动,而总兵府会根据送来的情报确认最终的进军路线。 整个过程,和大明朝最高速的急递铺类似。 急递铺主要任务是运送紧急公文,且急递铺不设车马,赶路全凭个人脚力。 《明会典》载:“二十六年定,凡十里设一铺,每铺设铺长一名,铺兵要路十名,于附近有丁力田粮一石五斗之上,二斗之下点充,须要少壮正身。” 急递铺名义上的十里一铺,实际上也是依县里的财力物力而定,不过至少一县有一铺,毕竟是负担县与县,县与府,府与省,省与朝廷之间公文的交流。 因此每个县(府或省)都有一个总铺,然后沿着县城主干道延伸出若干分铺。 一个铺由一名铺长与数名铺兵组成,且每一个铺都要设一个日晷——确定时间,铺门前要立牌门一座,晚上必须长明灯烛一副,好让来人容易分辨。 一旦接到官府文书时,铺长要确认接收件数与目的地, 并派出一名铺兵,此时铺兵必须不分昼夜并及时传出文件。 “每三刻行一铺,昼夜须行三百里,无分昼夜,鸣铃走递。但遇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如是公文到来不即递送,停积等待,因而失误事机者问罪。” 此时的铺兵必须立即起程,确定好地点,如果是在三百里内,铺兵必须在一昼夜内赶到;三百里之外,则照着上面的目的地送,直到下一个急递铺。 铺兵递送公文时,“各置夹板一副,铃攀一副,缨枪一把,回历一本”,“腰系革带,悬铃持枪,挟雨衣,赍文书疾行”。 昼夜兼程,风雨不误,沿途的车马行人,听到铃声,立即避让路旁。 下一个站的铺兵听到铃声,立即整装以待,一待公文到铺,便像接力赛一样,继续前传。 明朝公文军情的传递,主要是急递铺和驿站两种,急递铺专司“公文送达”。 驿站则迎送使客、转运军需、飞报军情兼而有之。 二者在业务上有所交叉,但仍属两个不同的体系,各司其职,互不隶属。 明廷规定:“重事给驿,常事入递”,就是说重要和紧急的军务交给驿站,平常的公文信件由递铺传递,二者互为补充,共同构成完整迅捷的邮驿传递体系。 之所以单独建立驿站外的急递铺,这也是因为驿站的局限性,驿站的间距较长,每60里设一站,急递铺的间距较短,10—20里左右就设立一个。 实际上,受地形影响,驿站的辐射范围没有急递铺广,很多无法设站的区域,却是可以使用急递铺。 而在大明朝,通过驿站飞马疾递还是比较少见的,也就是蓟镇长城有事儿才会用飞马传递的方式报送紧急军情,比较距离有限,相距不过一二百里。 对于更加广大的南方,大多使用急递铺而不是马驿,因为大明朝是没办法凑到足够的马匹用于传讯。 不过这个时候,翁溥并没有就此完事儿,还在不断盯着地图看,猜测俺答部可能的扣关地点。 古北口继续往前还有潮河所、渤海所和四海所,下辖不少关隘,都是有可能被俺答部攻破的关墙。 好吧,长城看似是放在帝国北方一道拦住草原骑兵南下的防御工事,但实际上长城的存在也让帝国很难防御,因为绵延万里的长城,沿途关隘无数,你防住这个,人家就偷袭里那个防御薄弱点,可以说完全就像个筛子一样。 “翁大人,午饭时间到了,我们还是先用饭吧,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此时烽火已经传递过了将军石关继续向东延伸,会把鞑子入侵的消息一直传到三屯营蓟镇总兵府。 虽然这么说,可是翁溥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盯着地图看,嘴里忽然说道:“广德,你怎么看?” “什么?” 魏广德纳闷道,他也在看地图,可是这会儿已经放弃了,实在是长城沿线关隘太多,随便突破一个点,就可以动摇整个防线。 “你觉得俺答会选择什么位置入关?” 翁溥补充一句,问道。 这下魏广德明白翁溥的意思了,让他猜俺答破关的位置,烽火传来,自然人家已经打过来了。 魏广德不打算继续先前那样看长城,而是把自己代入到俺答,以他的视角看待这场战争,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就是个猜猜猜游戏,你猜我猜大家猜,猜错了也没什么。 魏广德把视线首先投到万全右卫,然后逐渐转移到宣府,然后绕过龙门卫的防区....... 他不止是双眼盯着地图移动,感觉不够直观,甚至上手从宣府滑到龙门卫那个长城突出部,绕过龙门卫后就是一马平川,之后就是密云后卫那个突出部。 将军石关就在密云后卫防区的东南角,和那里非常接近了。 上次俺答入寇就是从密云后卫驻防的古北口打进来的,应该说是轻车熟路,再走一遍似乎说得通。 魏广德这会儿的考虑和翁溥有点相似,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似乎有点不对。 从俺答部东移到现在已经多少天了,二十来天了吧,对方大部是骑马而行,按理说早就该到古北口了,隐蔽、准备这么长时间才动手攻打关城? 要知道,十来天前各关隘守将都纷纷接收到鞑子可能入寇的示警,关城有了防备,是不好攻打的。 时间上很不对劲,这是魏广德这个时候想到的,也不知道翁溥注意到没有。 很快,他的视线落到渤海所,也就是怀柔以北的地方,这里的长城非常特殊,因为蓟镇防守的区域在这里被一分为二,一道关墙向北延伸到宣府,接替防守的就是龙门卫,然后是宣府和万全。 而另一部分则是继续向西南方向延伸到山西,分别是延庆卫防守的居庸关、后面还有内长城的紫荆关、倒马关等。 魏广德并不熟悉俺答这个人,自然不知道他这次入侵明国的真实目的,到底是想抢东西还是想要攻打京城,为他在关外树立更大的威望。 俺答汗,亦称索多汗,本名孛儿只斤·阿勒坦,所有也有人用阿勒坦来称呼他,他是明代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政治家、军事家,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达延汗孙。 这些魏广德不知道,可是明朝的官方资料里确实记载他和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以统一蒙古诸部再次南下牧马为目的,重现大元帝国的盛景。 好吧,在这个时候,魏广德还是接受了翁溥一开始的判断,俺答可能选择在密云后卫防区进行突破,南下再次威胁京城安全。 然后,他就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俺答部在此突破,那么看地图,他们和俺答部直线距离不到百里,只要几十里路。 虽然说望山跑死马,可是人家真要知道这里有个朝廷三品大员在此,说不好真跑来抓翁溥也说不定,毕竟他们巡边的消息,整个长城各关隘守将都是知道的。 之所以把消息放出去,也是让这些人自觉一点,免得被抓到现行,至少在这个时刻,翁溥也不想节外生枝,多惹是非,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加强防御俺答部进攻。 只是,他们这一等就是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消息才算传来,结果却是让他和翁溥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实际结果和他们分析的差距甚远。 俺答汗并没有选择在密云后卫防区突破,然后南下威胁京城,而是选择在龙门卫的防区进行突破,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仅仅是打穿了外长城的防御,要想威胁京师,至少还要在居庸关或者镇边城附近隘口获得突破才行。 收到情报后,魏广德就被翁溥叫过来,两个人开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京城那边肯定已经接到消息了,会采取什么措施不好说,至少现在还没到危急的时刻,俺答部和京城还隔着一道长城防线。 但是他们的任务可能是没法继续下去了,都打进来了还巡什么边。 “三屯营的人马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魏广德想到烽跑传讯的速度,三屯营那边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看到烽火,只是不知道俺答突破的关墙位置,但是按照惯例,三屯营驻军出动是肯定的。 “明天可能会到遵化,然后去平谷,一路探查下去,直到确定鞑子入寇位置。” 翁溥熟悉很多,毕竟是兵部右侍郎。 两个人这会儿倒是不慌,而且翁溥也猜测到嘉靖皇帝把这么个小孩塞自己身边来,肯定不是要监视自己,更多的可能是要锻炼他,所以一路上他都是有意向魏广德提问,让魏广德来分析、解答。 对于魏广德问出的问题,他知道的自然也知无不言,朝廷的事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至少他做的就无不可对人言。 好吧,魏广德这会儿还是盯着地图看,明显他们是被俺答汗忽悠了,他们以为俺答汗东进绕过龙门卫防区后会再次攻打密云后卫,结果很可能...... 魏广德这会儿视线落在满套儿和哈当两个地方,这里曾经是大明的丰宁城,距离现在明军的控制区有近百里,肯定不在明军的侦查范围内。 俺答汗把人马屯在这里,虚晃一枪,让大明以为他要东进攻打密云后卫,注意力转移到那里后,耍了个回马枪打宣府的龙门卫,还特么的成功了。 只是由此,魏广德也算明白俺答汗的目的,这次俺答部南下攻击的目的,应该就是抢掠财物了,他们应该没有攻打京城的打算,否则断不会走外长城。 看着地图,魏广德忽然抬头对翁溥说道:“翁大人,看来这次俺答部是想要抢掠永宁、延庆和保安这几个地方了。” “是啊,这里只有延庆卫一个卫所驻防,消息说他们破了龙门所驻防的瓦房沟,过了龙门川,这会儿可能已经接近延庆州那边了。” “那我们怎么做?直接去怀柔还是......” 回京城的话,魏广德没敢说出口,以后容易被人说成胆小如鼠,对于文人来说很要命。 这个时代的文人,就必须是死鸭子嘴硬的主儿,就算心里怕的要死,都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的自己好像就是剑客,敢于找俺答汗亮剑这种,这才是气节。 虽然魏广德在心里,对这种气节嗤之以鼻,后世“水太凉”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那才是人生大赢家,“名”有了,利也有,还弄到个花魁做小妾。 “蓟镇的人马到达怀柔,至少要十天以上,除非是只出动骑兵。” 这个时候,翁溥微微皱眉,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先走密云,去延庆州看看情况。” “那还是请翁大人给京里送份奏疏吧,把情况说一下,既然出来巡边,自然要有始有终。” 魏广德明白了,回京是不可能回去了,这位兵部右侍郎说不好还想享受一回统兵的感觉,不过还好先去怀柔,只要不出内长城,还是很安全,只希望别去延庆州,那是在内长城之外。 正文 204该改个啥名? ,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就随着翁溥带着人马转道直扑怀柔,那里更加靠近前线,获得消息的速度自然更快。 在路上,魏广德还在想昨晚他考虑的事儿,要是到了怀柔,翁溥执意要去延庆州的话, 他是不是以需要加强密云周边防御的理由,申请留在关内,不去延庆州,他继续巡查密云后卫防区的关隘。 理由嘛,自然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要防备俺答部再次虚晃一枪, 再次突破长城边墙威胁京师, 毕竟突破龙门卫的鞑子到底有多少人马,现在还不得而知。 京城。 一顶四人抬轿子停在一处大宅门前,一个老者在仆人的殷勤侍候下颤颤巍巍下了轿子,迈步走进了大门。 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年岁也是很大了,步履蹒跚穿过大堂直接往后院去休息。 路过临近后院的一个花厅时,就听到厅里很热闹,不少人在里面吃喝说笑着,还不时有女子俏生生的娇笑声传出。 老者只是对那里望了一眼,随后重新略低垂的头轻轻摇晃了下,就继续往前走,只是厅中的说话声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 “哈哈哈, 要不是看在陈逸甫跑了两趟,言辞也还顺耳,我都不想鸟他们, 什么东西, 以为是个王爷就不得了,还不是要乖乖给我送银子, 哈哈哈......” “这天下,还真就没有东楼兄不敢收的银子,呵呵......” “这算什么,别说那个什么裕王,就算是景王殿下还不是要处处仰仗东楼兄的扶持,否则他早就该离开京城去那什么安陆,不对,现在应该叫承天府去了......” 听到花厅中人越说越不像话,老者只是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进了后院。 在后院堂中的靠椅上坐下,这才对一个仆人吩咐道:“去把公子叫来,我有话问他。” 此人自然就是严嵩严惟中,路过花厅时听到里面的对话,他也猜出了个大概,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胆子居然这么大,还有他身边的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当今皇帝嘉靖就裕王、景王两个儿子,他们当中必然有一位会登上那个位置, 那些人乱说酒话也就算了, 自己儿子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 怎么也跟着犯糊涂。 好吧,现在连裕王送的银子都敢收。 裕王为什么送银子他会不知道吗? 这事儿他之前确实不清楚,后来也找人问过,但是没什么结果。 也正因为没什么结果,所以他才不敢插手,要是知道是谁放出的话,那倒是简单了。 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伸手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事儿还让他办成了? 不多时,严世番摇晃着他略显肥胖的身体走了进来,看到老爹靠在椅子上,急忙冲旁边是个眼色,立马有丫鬟端来一杯茶水。 严世番接过茶水,满脸笑容走过去放到老爹身前的茶几上,小声说道:“爹,你用茶。” “你们都下去。” 严嵩看了眼严世番,就对屋里其他人说道。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屋子,严嵩才正眼看着严世番道:“东楼,裕王府的银子你收了?” “嗯?” 严世番刚从酒席上过来,一路上倒是听说自家老爹回屋就让人叫自己过去,没说什么事儿,但是脸色并不怎么好,就知道自己做什么肯定惹老爹不快了,只是没想到老爹说的居然是这个。 惊讶之余,严世番就笑道:“老爹,我也是看裕王府怪可怜的,都差不多三年没领到赏赐了,所以找人和户部说了下。” “你是做的好事儿咯?” 严嵩虚弥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严世番道。 “自然是好事儿,帮裕王嘛,现在不是那些穷酸都嚷着要裕王继太子位吗?我想着老和那边生疏也不好,正好就帮忙试试,看户部能不能通融下。” 严世番舔着脸说道。 “放屁,你老实说,扣着裕王府俸禄和赏赐这事儿,是不是你和景王搞出来的?” 严嵩这会儿脸色已经很阴沉了,语气很是严厉。 “不是,儿子绝没有参与此事。” 严世番急忙解释道。 “那你还敢插手这事儿?你想过后果没有?” 严嵩听到不是儿子做的这件事儿,更加担心了,声色厉茬的吼道,随即觉得喉咙干涩,不觉低头咳嗽两声。 严世番听了老爹的话,眼珠不经意转了一圈这才陪着小心说道:“这事儿虽然不是我和景王做的,但是我听说这事儿可能是出自孙应奎或者韩士英之手,那年你知道,短短几个月户部换了两位尚书,具体谁吩咐的已经不好确定了。” “真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严嵩看着严世番问道。 严世番急忙把茶几上的茶端起递过去,严嵩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或许是裕王府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所以临走的时候恶心下他们吧。” 严世番很是随意的敷衍道。 “你确定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做的这个事儿?” 严嵩也还没有老糊涂,还是有点不信道。 “儿子哪敢欺骗爹爹,都是实情。” 严世番忙陪笑道。 在这个家里,没有比严嵩更重要的了,家里能有现在的气相,全靠着老爹首辅的权势在。 别看他被人尊称为小阁老,可小阁老又不是真正的阁臣,算个屁啊。 只要老爹致仕或者什么,自家的这点权势立马就会烟消云散,光靠他那个左侍郎的头衔,还真办不成那些事儿。 所以,严世番对严嵩那还是乖宝宝似的,丝毫不敢违逆半分。 当然,这只是在当面是这样,背后就看情况了。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但是你要明白,家里能有现在的景象靠的是什么,景王是能随便贬低的吗?” 严嵩又继续说道。 “爹说的是,儿子回去就把人骂一顿,让他们不要再说那话了。” 严世番急忙应声。 “裕王府那边,你把银子退回去,编什么说辞你自己去想,不能得罪了,只是该生分的还是要生分,包括景王那里,就算你们关系近,在外面也要不假理会。” 严嵩继续吩咐道,开始教儿子怎么面对二王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 严世番急忙点头答应着。 “不要口是心非,那位的心思,我们都揣摩不透,所以两边都不要得罪,该交好要交好,那位未必希望我们和其中一位王爷关系近了。” 严嵩继续说道。 “这个我明白,我们严家只认陛下,别的人一概不认,就算是他亲儿子我们也不认。” 严世番又是急忙表态,他和老爹是一个心思,对那位也是绝无二心。 “这事儿总透着诡异,陛下那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就是陆文孚失职,陛下没有动作,你还敢插手,过去的聪明劲跑哪儿去了。” 严嵩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或许是陛下在等裕王主动请求就藩也说不定。” 这个时候,严世番说出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如果是这样,你还会伸手拿银子?” 严嵩顿时气炸了肺,双眼怒瞪着他道。 严世番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自然不敢接话。 “或许陛下真不喜欢裕王,但是见面该有的恭敬你要做好,平日里见到高拱、陈以勤他们你也别趾高气昂的,我韬光养晦几十年,怎么你就没学到一丁半点。” 严嵩回府说了这么半天也是有点累了,之前边关急报进京,俺答部突破外长城进入延庆,短时间内把朝廷又是搞的手忙脚乱,他已经在内阁值房呆了几天,处理各处报上来的奏疏,片刻不敢耽搁。 “爹,你这回来,俺答部那边退出长城了吗?” 严世番看这会儿老爹脾气好像顺了,就出言问道。 严嵩摇摇头,“进来了,哪那么容易退出去。” “那内阁发了什么命令出去?” 严世番狐疑着说道,就算老爹累坏了,可以他的脾气,也会是处理好朝堂的事儿才会回家休息,断没有把差事交给徐阶、吕本处理的道理。 “商量了两天,把调动宣大援兵的旨意发下去了,延庆那边紧守关墙,防敌于长城之外,调宣大卫所进剿,尽快打退鞑子也就是了。” ...... 而裕王府里,王府中人此时都是喜气洋洋的,今早去户部的人已经回来了,带回来几口沉甸甸箱子,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面装的是银子。 而在王府的后堂,裕王朱载坖正兴奋的搓着手,总算是缓解王府困局了,几万两银子进了府库,他又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之前因为连续两年都只能断断续续领到一点亲王俸禄,根本不够他已经习惯的奢侈生活。 不得已,王爷也只能压抑着,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节省不多的银钱,除了王妃和小殿下那边的用度,王府的支用算是已经被压到极致了。 “还好,总算过了来。” 裕王这会儿心情很好,坐在上首椅子上笑眯眯的对陈以勤和殷士谵说道。 “是啊,总算是好过了。” 陈以勤笑着接话,而殷士谵也是感慨道:“早知道就早些把这事儿办了,也不会拖这么长的时间。” 只有一边的高拱在欢喜之余,又皱眉思索了一小会。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的情绪都不错,裕王已经吩咐人设宴席了,王府也是好久没有这么操办过了。 “殿下,还请准备两千五百两银子,等广德这次出差回京,我们就把银子给人送回去。” 高拱这时候开口对裕王说道。 “不是借的两千两银子吗?” 裕王听到高拱说还魏广德两千五百两银子,心里就有点小别扭。 自己刚被严世番讹去两千两,怎么还要给魏广德也讹去五百两,也只有一边的陈以勤和殷士谵若有所思,随后不易觉察的点点头。 “借银子自然要还,还应该有利息。” 高拱说道,不过在注意到裕王似乎张口欲言后又马上补充道:“虽然我们借银子的时候没有和广德说利息的事儿,想来当时广德也没想到会被派了外差,会耽误不知道多久的时间。” 在说道魏广德被派外差的时候,高拱说话的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显然话中还有深意,是在提示裕王。 裕王不笨,虽然有时候显得优柔寡断了些,可是还是听得明白高拱的意思。 “好,送还二千五百两好了。” 裕王也不坚持了,只要以后每年的俸禄和岁赐能够领到,他也不缺那几百两银子,交好一个朝堂新星,这桩生意不差。 “说起来,这魏广德也不知道修了哪门子的福气,被陛下如此看重。” 陈以勤笑着摇头感叹到。 “是啊,才十七岁,不及弱冠之龄,我还以为他要二十才能被授职,真是没想到。” 殷士谵也是感慨一声,这岁数时候的自己,还在家里看书做学问,哪像那个家伙,都已经在朝为官了,还是前途看上去很远大那种。 “听说陈德言这次去商河的差事办砸了,也不知道回来会怎么样。” 陈以勤这时候却是惋惜道。 “可能会被外放吧,毕竟是因病造成的逾期,唉,也是可惜了一个状元。” 殷士谵接话道。 “听说本来是要升他去太常寺转一圈的,虽然可惜,不过不管怎么说,册封康顺王的差事他确实逾期了,按制应该待堪。” 裕王听到他们提起陈瑾,也来了点兴趣,于是说道。 “位置空出来了,可是他却没有福气去坐那个位置,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你们说,到时候会不会让魏广德占了这个先机?” 高拱这会儿忽然插话进来道。 “说不好,说不好,以今上那位的脾气,什么事儿都有可能。” 裕王和陈以勤都被高拱的猜测惊了,也就是殷士谵摇头晃脑的接话。 “要真那样,说不得回头我得考虑给自家小子也改个名字,‘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你说我该给自己小子改‘上德’好还是‘建德’好?” 陈以勤忽然笑着说道。 之前魏广德突然得到嘉靖帝提拔重用,不经散馆就给授官,可把旁人羡慕的的不行,特别是翰林院那帮曾经的庶吉士们。 然后,自然就是猜测魏广德何德何能会被今上重视,之后自然就有了各种猜测。 正文 205咳咳 , 仅仅两天时间,魏广德一行人就从将军石关感到了怀柔。 进驻县城后,翁溥马上向地方索要了最新的塘报,了解前线战报。 虽然他们一行人只有巡视长城沿线的任务,可是翁溥是正经的兵部右侍郎,自然可以主管兵事,地方上也是尽量满足他们的需要。 在看到发来的塘报后, 魏广德就不敢再说之前计划的事儿了,想要继续巡视密云后卫的防区已经不可能。 根据最新的战报,俺答部近两万人马已经从瓦房沟进入长城,现在鞑子已经完全分散在各地实施抢掠,长安所、永庆、延庆和怀来皆发现了鞑子骑兵的踪迹。 想想也是,长期和边军交手, 鞑子已经搞清楚明军的虚实,皆是畏威而不敢战之辈。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 在鞑子周围, 宣府方向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而延庆卫、永宁卫和怀来卫皆驻守于城池中不敢出战,密云后卫已经收到京城旨意,抽调精兵移防昌平,应该是随时准备增援延庆右卫,加强长城沿线的防御力量。 连续两日赶路近百里,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到了怀柔也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收集整理还有分析各方得来的资料。 好吧,魏广德承认翁溥大人真是铁人,他魏广德都感觉有点吃不消。 倒不是身体有什么,主要还是在马上颠了十个时辰, 吃不好睡不好。 实际上这样的生活是从出京以后就开始了,出门在外居住条件肯定不如在京城。 之前一路巡视并不赶时间, 除了吃的差点, 睡的不好,其他马马虎虎还能熬过去。 就是这两天, 真是玩儿了命的赶路,“早知如此,自己也该坐马车的。” 赶路途中,魏广德不止一次这么想着。 今天终于到了怀柔,还没等魏广德好好睡一觉,又被翁溥抓来和他一起分析战报。 “永宁、延庆和怀来都出现鞑子骑兵骚扰,广德,你怎么看?” 翁溥这会儿放下手里的战报,皱眉问起魏广德的看法。 “大人是担心他们攻击内长城?” 魏广德多懂事儿的人,立马就猜的翁溥话里的意思。 “是啊,如果是就地掠夺,他们应该是挤压宣府那边,矛头转向保安州才对,而不是对边墙附近进行劫掠,要知道那里可没多少东西,只有跨过内长城到达昌平,那里才有无数的财物。” 翁溥担忧的说道。 “翁大人的意思是, 鞑子在观察内长城的防御情况,寻找突破的目标?” 之前,魏广德就分析说俺答汗应该是没有突击北京的想法的,否则不会突击宣府那边的长城,而是会攻打迷晕后卫防御的区域。 毕竟只要打破这里的边墙,就可以直接南下威胁京城。 京城周边,也汇聚着大量的财货,可以抢个够。 上次若不是通州那边紧急扣下全部船只,让鞑子没法过河,魏广德相信俺答汗很可能打的主意就是占领通州,获取那里的物资,长期驻扎在关内威胁京师。 俺答汗的部下从嘉靖几年开始就不断以封贡为理由挑起边衅,不断试探明军的战力,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和明军作战经验。 那次最后退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并不是明军战力如何强大,被迫撤走,而是因为没有拿下通州的粮食,鞑子大军没法长期驻守关内。 对于翁溥的分析,魏广德还是不太认可的。 在他看来,如果真要威胁京城,最好的做法绝对不是去宣府转一圈,而是抽冷子趁明军不备抢占长城隘口,根本不给明军准备时间就突入官墙,然后直扑京城。 跑宣府去晃一圈,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可不像还想染指中原该有的动作。 蒙古人,越到后面越不行了。 这是从有后世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待的,在现在这个时代的大明官员来说,他们依旧在担心蒙古人重新打进来,再次奴役汉人。 在大明开国之初几任皇帝屡次北伐都没能铲除蒙古黄金家族后,双方开始进入相持阶段,但是因为搞不清楚蒙古那边详细精准的情报,帝国高层并不知道蒙古现在已经有四分五裂的迹象。 魏广德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蒙古人最后成为女真人的附庸。 不过,对此他没什么话好说的,都是没证据的事儿,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他说的对。 “明日一早,我们继续赶路,去昌平,那里位置正好在这段长城的中间,可以左右照顾。” 翁溥忽然开口说道,语气甚是坚决,显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看到战报后产生的念头。 “大人,之前我们才给京城送了奏疏说我们来怀柔,我们是不是该在这里等候京城的命令?” 好吧,连续赶路,魏广德想要休息一两天,他们发回去的奏疏肯定是到了京城,但是按照大明官场的效率,魏广德相信等到京城的消息,至少有几天时间,现在朝堂上的工作重心应该都转移到对抗俺答部那边去了,应该没人还关心他们。 “无妨,我这就再给部里去一道公文,说我们去昌平就行了,再给沿途驿站传个消息,有发给我们的文书直接转送昌平。” 翁溥态度很坚决,他要去昌平坐镇,虽然没有得到朝廷的任命,但是他就是京城外最大的官儿了,又是兵部主管兵事的侍郎,正该上前线督战才对。 至于命令,有命令就按照命令执行,没到之前他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 毕竟他这个巡边大臣,虽然没有统御边镇各卫所的权利,可是他还有一个身份,兵部右侍郎,是可以对卫所发命令文书的,更何况事急从权。 魏广德胳膊拧不过大腿,作为一个官场后进来说,听着大人的话行事就行了,若不是他是皇帝钦封的巡边副使,翁溥怕都不会鸟他一个翰林检讨。 要知道,翁溥当年高中进士后,可没有通过朝考馆选被送进翰林院,而是直接下放地方,之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辗转各地为官,到现在才混到右侍郎。 或许,运气好的话,能够以兵部尚书的身份致仕就算光耀门楣了,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没多少在官场时间可以虚度,所以他打算在这次俺答部入侵中做点事儿出来,为自己未来被提拔积累一些功绩。 魏广德不知道翁溥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老头有点倔,还有点大公无私,为了国家利益把身死置之度外,不自觉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之情。 人家几十岁的老头都敢往昌平跑,他又怕什么? 无非就是把休息的时间再缩后两天,到了昌平再休息就是了。 昌平隔着鞑子中间,还有一座长城呢,也没什么好怕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魏广德正在吃着早饭,在城里吃住和在外风餐露宿就是不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他也在慢条斯理的品尝。 不多时,张吉就从外面小跑进来,躬身在魏广德耳边低语几句。 “我曹。” 魏广德在心里暗骂一句,想不明白怎么京城这次办事效率这么高了,才两天时间公文就到了京里,还有了批复,还给送过来了。 其实并不奇怪,虽然他们的路程要走两天甚至更久,但是大明急递铺和马驿却没有受到战争环境的影响,依旧在高效的运转着。 他们送往京城的文书不过一天时间就到了京里,兵部送交内阁很快就被批复,司礼监这会儿也不会拿捏什么,一看没什么问题,直接就批红发了出来。 在京里的时间半天都不到,自然也就被送到了怀柔。 其实新的命令也没什么让魏广德觉得神奇的地方,都是之前他就推测到的。 朝廷之所以派他一个兵部右侍郎巡边,还不就是为了在战时可以成为前线临时指挥,统御周边参战卫所。 大明朝以文制武,多少年没出现过武人在前线出任总指挥之职了,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既然得到正式任命,运行翁溥统帅薊镇、宣府和大同的兵马和俺答部交战,翁溥的决定自然就更不会有人阻挠了,魏广德这个时候只能缩头乌龟跟在翁溥后面,亦步亦趋。 要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老家伙不高兴,或者发觉他有点畏敌怯战,直接先把他拿下他都没地儿苦去。 他只是个从七品小官,若不是进士身份在,都可以说他差不多是个不入流的官员,翁溥自然有权利处置他。 别忘了,临出京城时翁溥还得到加衔,督查院右佥都御史,五品一下的官员都是可以直接拿下的,超过五品的也可以让人放假直接回家等结果。 明朝官员外出巡抚地方,大多会被加个督查院的衔,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便宜行事,随时随地可以处理一些低级官员,他们可是代天巡狩。 这次虽然没有用巡抚的职衔,而是用的巡边大臣,也是因为比较时间比较仓促。 另一个就是涉及三镇,那边可都是有巡抚的,官场潜规则影响,一切要按制而行。 接下来两天,魏广德继续骑着马跟在大队伍往昌平赶,同时各地的文书也开始向他们这边汇聚。 现在的翁溥是前敌指挥官的角色,自然所有的报告都要经他手,职责范围内的他直接就批示了,超出的则直接往京城报送。 此时的京畿之地,蒙古鞑子叩关而入的消息已经传开,附近百姓也是惊恐的不行,纷纷收拾家当往附近城池跑去避难,可没人管鞑子都没杀到,跑什么。 真要看到鞑子骑兵了,估计人头就没了。 要跑,自然是要在看到鞑子前就进城才安全。 魏广德他们一行人出了怀柔,走了一天时间就碰到了这样大股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往前走。 魏广德注意到,这队人里面,还有不少马车,看上面大多打着延庆州的牌子,显然这些都是从延庆州跑出来的马车。 他们也算是消息灵通,在鞑子入关不久就得到消息,怕是不比官府慢多少,随即果断收拾一番就跑出延庆,过了长城碍口,到了京畿附近投亲访友。 这么多的难民,自然也影响到了魏广德他们的前进速度,原本两天就可以到昌平,硬是被拖到三天才走到昌平,都还没进城。 看到沿途百姓混乱的场景,魏广德一开始还想要排出官军维持秩序,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不能这么做。 这年头官兵大多都是卫所兵,在本地附近的时候,都是街坊熟人,做事儿还有分寸,算不得是纪律,就是知道不能抢本地人。 大家大多都是军户,说不定谁谁谁的亲戚就在自己的队伍里,到时候不好看。 可要对上外地逃难来的,这些大头兵可未必会手下留情,只怕对这些百姓的祸害会更大。 魏广德本来就在军堡长大,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这些。 算了,不管他们了。 逃难队伍依旧浩浩荡荡往京城方向跑,场面混乱不堪。 好在魏广德他们一行都是骑兵,气势上足够威风,难民看到他们大多自觉往两边避让,前进还是没有阻碍,就是不能撒开马跑,速度慢了很多。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昌平,看到城里的景象都是大吃一惊,城里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 据昌平知州汇报,城里涌入数万难民,城外还有十余万,根本不敢放进城,已经达到极限了,这也是不少人选择绕过昌平往京城跑的原因。 而此时长城那边和宣府、大同的文书也不断送来,鞑子倒是没有攻打永宁、延庆和怀来,在打败长安所驻军后就散开了。 只是之前报告的是发现鞑子侦骑,现在就变成了大队鞑子骑兵,还都是千人规模的骑兵。 魏广德跟在翁溥身后,也跟着翻看送来的文书。 现在永宁和延庆两地都驻扎着朝廷重兵,永宁驻守着永宁卫,延庆州驻扎延庆卫和延庆左卫、右卫,其中左卫和右卫驻扎在居庸关上,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而怀来就显得力量弱小不少,虽然叫怀来卫,但是主力只有一个怀来守御千户所,人马自然也是最少的。 想到明军现在的缺额现象,怀来那边怕是有千八百能打的就不错了。 “咳咳......” 魏广德正思考的时候,旁边翁溥忽然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正文 206战场 , “咳咳......” 翁溥一阵剧烈的咳嗽,看的魏广德心惊胆战,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实际从昨天起,魏广德就感觉到翁溥有点扛不住了,马车里就不时传出剧烈咳嗽声。 想想也是,出外差吃住条件本就不好,现在战事又起, 估计翁溥那边的压力比魏广德可大多了,还要担忧战局变化,担心一旦俺答部再次突破内长城威胁京师。 其实翁溥还有个担心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旦居庸关有失,鞑子进兵昌平,这附近可是埋葬着大明朝永乐之后历代帝王陵墓, 意义绝不比南京和凤阳差多少。 好半天,翁溥终于缓过劲来,接过魏广德递过来的茶水, 喝了一口。 “大人,我给你找个郎中来看看吧,你这些天操劳了。” 魏广德小声对翁溥说道,只是翁溥摆摆手,“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碍事,可能就是这几天急着赶路吹了风,受了凉。” 翁溥并没当一会事儿,到了他这个岁数,平时在京城养尊处优的,一年也会请两次郎中看看,都是些小病,吃两副药就好的那种。 “我还是找人看看,大人现在已经是奉旨提督军务, 前线大军可都要你来统筹,要是在大战之时大人身体有什么闪失,可就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 魏广德还是说道。 “你叫人来看看吧,你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居庸关。” 翁溥对于魏广德前面的话倒是没有动心,但是后面的话可就要上心不少。 现在应该只是小毛病,可要真拖了时日,养成大病,若正好是两军交战正酣的时候,还真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了。 魏广德听到翁溥的话,先是心里一喜,待听到后面的话后心就是一凉。 还真遇到个不怕死的主儿了,这是真打算上前线去和鞑子死磕了? 说实在话,巡边什么的,魏广德觉得无所谓,去就去了,随便看看就是了。 他和翁溥可不一样,翁溥不是翰林,所以他最高也就是做到尚书就算到头了,而自己可是翰林, 以后是有机会冲击内阁阁臣的。 以兵事入内阁, 很早前倒是有过,只是几十年都没出来过了。 魏广德之前查阅过资料, 知道兵部入内阁的,貌似就两位,而且名声都不怎么好。 第一位自然就是兵部尚书徐有贞,他是因为参与“夺门之变”,之后被英宗酬功入阁,在此之前他在于谦倒台中出力很大,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还有一位兵部出身的官员倒是距离现今很近,那就是张璁,怎么上位的也就不多说了。 魏广德这会儿有点担心,要是自己老是跟在翁溥身后做兵事,会被朝廷里的人给转到军事文官上去,到时候就真的入阁无望了。 好吧,作为文官,无一不是把入阁作为自己的目标。 魏广德走到现在这一步上,自然也希望能够有机会走进那里去。 如果之前没能进翰林院的话,他还不会奢望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 等昌平城里的郎中来到这里给翁溥看了身体后,自然确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连日操劳累的,开了两副药,让翁溥多注意休息。 第二天一早,魏广德起来不久,就被翁溥使人催促着出发了。 其实长城关隘和大部分人印象里完全不同,这些碍口往往都是选择在绵绵群山中地势略低的位置,在这里开辟出一条道路,可以避免翻山越岭的疲累。 站在居庸关城楼上,魏广德看着两边城墙依然如同卧龙般顺着山势蜿蜒,看似雄伟壮丽,但是实际感觉没什么鸟用。 那些群山峻岭,正常人都非常难以逾越,更别说是大军。 人可以走,但是马匹辎却是麻烦。 是的,魏广德觉得与其劳民伤财修建雄伟的长城,不如把资金用来练出一支百战精兵。 长城的关隘还是需要的,可以避免敌人顺着官道大踏步突进,用关城迟滞敌人进兵速度,然后在确认敌军主力位置,战略意图后,调集精兵强将攻之。 至于对方轻兵翻山越岭,这样的部队也不会是大队,其实还是很好对付的。 只不过,他也知道,就以现下的官场风气,还是算了,别把自己玩死。 居庸关城楼,此时已经成为翁溥的临时指挥所,在这里收发来自前线各地送来的战报,魏广德也只能跟在翁溥身后,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赞画还是什么,就是帮着处理一些文书,偶尔也会被翁溥逮着询问下对目前局势的看法。 因为处在这个位置,魏广德倒是通过阅读各地送来的战报了解了目前前线的局势。 俺答部自瓦房沟入关后,兵锋北边到了赤城堡,西边到了保安州,南边在怀来,东边自然就是长城的夹角处。 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万全都司调集的援兵目前正在赶往保安州和长安所,怀来守御所报来只发现鞑子侦骑,未见大队骑兵,所以魏广德敏锐的注意到现在报上来曾经出现过大队骑兵的地方就只剩下保安州、延庆和永宁三地。 “大人,我猜测俺答部主力应该是集中在保安、延庆一代,周围的可能都是外出抢掠财物和侦查的小股人马。” 魏广德这会儿就被翁溥叫到地图前询问他对目前局势的看法。 “俺答部目前已经失去了先机,至少在他们选择攻打瓦房沟后,不仅没有南下直扑居庸关而是攻打赤城堡和长安所的守御所,这应该是在扫掉退路上的障碍,也就没有了突袭京城的可能。”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了眼翁溥,他此时只是盯着地图,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沉声问道:“他们在这里能抢到什么?这里可不比关内京畿之地富庶。” 却是,别看俺答部再次打进长城,但是延庆周边可不怎么富裕,和昌平、密云那边还是有差距的,至少打进密云的话,南下怀柔、顺义,还有机会攻打通州,那才会赚的盆满钵满。 魏广德自然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跑这里来做什么? 虽然魏广德有些猜测,可是也不是很确信,毕竟那都是明末的事儿了。 是的,魏广德有点怀疑俺答汗这次入关是为了接收自山西运来的物资。 因为怀来继续南下,会进入山西蔚州。 魏广德自进入翰林院后,也查过这些年山西商人经营环境的变化,毕竟“晋商八大家”还是很有名气的。 他们走私战略物资给建州女真,而交易的双方,一边是通过各种关系拿到在大明都紧俏的商品,而另一边则不断屠杀、抢掠汉人的金银用于和晋商交易。 说晋商是“汉奸”,其实真没冤枉他们。 只是现在的晋商,难道已经开始和蒙古人开始走私交易了吗? 之前魏广德可是没发现太多异常。 确实,现在晋商的经商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是事实。 大明建国之初实施“纳粮开中法”,通过向边镇运送粮食获得盐引,并以此销售食盐获利,这对于晋商来说自然可以说非常赚钱。 他们招募大量人手在边境种地,收购粮食用于换取盐引。 虽然在弘治五年时任户部尚书叶琪上奏了“纳银开中法”,并被朝堂通过,这让山西商人的利益严重受损。 内地商人不用在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去边关就能弄到盐引,这让以前垄断大部分盐引的晋商非常不满,他们以前控制边地的大量土地此时失去了价值,因为不能为他们提供盐引了。 新的盐法实行之后不久,商屯就不复存在,而此时的明廷早已不是明初时候的朝廷,上下开始腐败起来,有不少重臣豪门也开始染指原本应为边军购买物资的银两了。 即便是这些银两换成的粮食,但是真正能进晋商口袋的银子还是变少了。 其实魏广德在翰林院的藏书楼也看到最近几十年,山西地方官员也有人上奏有不法商人开始向关外倒腾物资的奏报,但是数量并不多,当时魏广德自然没有重视。 走私,那是杜绝不了的。 只是,这次俺答部的诡异动作,让他不觉有点心生警惕。 记得后世介绍晋商发家史的时候就有提到,晋商一次因为筹集的物资过多,不好直接送出关和建州女真进行交易,建州直接发兵扫荡草原,顺道骚扰了大明的边墙,接走那批物资。 晋商直接就在战场和女真人进行了交易,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魏广德有了这个猜测,自然眼睛就盯向了地图左下角,怀来卫,旁边还有个镇边城,然后就是一条官道直通山西,到达蔚州。 在山西和直隶交界的地方,有个涿鹿山,山下还有个美峪守御千户所。 但是旋即,魏广德就想到,鞑子侦骑出没的区域南边只到达怀来,或许是在防备来自大同的援军。 如果自己之前的猜测正确的话,那么走私商人应该也把财货送到怀来以北的区域。 到现在,魏广德依旧不认为俺答汗还会选择攻打延庆,威胁北京城。 翁溥似乎也有所动摇了,不再那么坚持认为俺答汗选择的目标是京城。 “大人,你说,会不会之前有人把一些俺答汗感兴趣的东西送到延庆州附近?” 魏广德只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后话他都想好了,反正自己在翰林院的时候确实查过以前江西地方官的奏报,其中有关于上疏报告山西有不法商人贿赂边镇卫所,私自出关和蒙古人交易茶、铁等限制物资。 只是翁溥的反应很是平淡,只是抬头看了魏广德一眼,旋即又低头继续看起地图,只是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真的看地图还是在思考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人送来新的文书,这是宣府那边送来的。 不过,翁溥在看完文书后勃然大怒,只是文人的修养还是让他压制住自己快要爆发的脾气,只是把手中的文书重重的摔在书案上。 魏广德好奇,走过去小心翼翼拿起那份文书看了眼,也是微微皱眉。 宣府的军队已经陆续开拔,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保安州附近,和俺答部草原骑兵开始对峙。 按照文书中所言,俺答部主力尽在保安州,让宣府大军无法前进半步,这是向提督军务的翁溥请示下一步动向的。 轻轻摇头,魏广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敌人就在眼前,打不打得赢你倒是准备打啊,说是两军对峙却没有发动攻击,还跑来问翁溥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咳咳。” 好容易压抑自己的愤怒,翁溥不禁有咳嗽几声,打开门迈步走出城楼,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 魏广德把文书放在书案一侧,那里整齐的码放着这些天来收到的各种战报,只是很快就有一股大风从屋外刮进屋子,让桌上书案被吹动的哗哗直响。 “用镇纸把文书都压好。” 魏广德吩咐一旁的书吏道,这些人都是昌平州知州找来的,毕竟他们这次外出可没带书吏出来。 这里是山口,两侧有高山阻拦,西北面吹来的风受群山所阻自然汇聚到山口,所以在居庸关上显得风特别大。 魏广德这会儿也迈步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耳边就听到翁溥的话。 “广德,你去写份文书,措辞严厉些,让大同军尽快赶到怀来,向我这边靠拢。” 魏广德闻言,说了声“是”,转身就回到屋里开始书写公文。 大同军最新的一份急报是前两天来的,言道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开拔,三日后会抵达蔚州,七、八日就能进入北直隶,过美峪所。 结合之前宣府的急报,魏广德明白,翁溥也是自知不能强令宣府军主动出战攻击俺答部,只能等待大同军到来后,以优势兵力压迫俺答部后退,退出长城关隘。 如果俺答部不后退,那么在大同军进驻怀来后,在永宁、延庆和怀来都有大军集结,首先保证内长城两个重要关口居庸关和镇边城的安全。 鞑子如果真要进犯居庸关,会受到来自三地大军的合计,形成四面合围的态势。 如果是选择南下攻击镇边城,则会受到延庆、怀来大同军的夹击。 不过如果俺答部真的呆在原地不动的话,战场也就基本确定下来了,就在保安州、延庆州和怀来所三地构成的这个相对狭小的三角地带。 正文 207受教 , 三日后,魏广德在居庸关城楼上看到了大同军最新发来的急报,大同军两万余人已经过了蔚州,正在赶往怀来。 城关上风大,翁溥在前两天又病倒了,这两日他都是靠在城楼上临时搬来的床榻上,主要的工作都落在魏广德身上, 分配各地运来的粮草,除了向永宁、延庆调拨一批外,怀来也需要准备一些,供即将抵达的大同军使用。 同时,本来应该运往宣府的粮草,也分批从怀来方向转运到保安州, 毕竟延庆到保安的通路已经被鞑子切断。 怀来卫的战略价值在这个时候也就凸显出来。 “广德。” 这个时候,床榻上的翁溥已经放下手里的文书, 之前他昏睡了一会儿,清醒后就看了大同送来的急报,这就喊魏广德过去。 “发往怀来、保安的粮草什么时候到?” 因为送来的粮草都是从通州走顺义、昌平这条路运来的,所以不是同时到达,翁溥这个时候问起来,魏广德以为他把前两天已经发过去一批的事儿忘记了,急忙解释了下。 “我问的是储存在怀来的粮草,之前那批大部分是运往保安州供给宣府军的,怀来留下的不多,大同军的进军速度,按这份军报看,前锋大概八、九日就能抵达怀来,如果那里没有充足的粮草, 我怕又要生乱。” 翁溥这会儿还有些虚弱, 前两天突然发起高烧,到现在虽然已经退热,可是身体并没有好。 “这两天你在这里统筹做的不错, 倒是有点样子了。” 翁溥笑笑继续说道。 之前翁溥在这里的主要工作就是调运分配粮草,魏广德也不是笨蛋,自然有样学样,即便翁溥病倒,他也能按照翁溥制定的分配原则继续运作下去,而不会出现什么闪失。 “大人过誉了。” 魏广德很是低调的谢过翁溥的表扬,但是心里却在猜测翁溥说这话的意思。 “我筹划的这次作战,大致想法我已经和你探讨过,很好,话里行间我也听出来了,你想的和我也差不多。 以后在这里的主要做的就是后勤辎重的分配,你可以做好,我等两天就去怀来,再去保安州那边。” 翁溥忽然又冒出的话让魏广德有些诧异,这都还没好,翁大人这是要闹哪样? 宣府军确实有点畏敌怯战,最近又发来的军报还是被俺答部所阻,无力继续前进。 宣府这次调来的援军万人,已经有近五千人抵达保安州, 但是据说面对近万鞑子骑兵所以不敢有丝毫动作。 翁溥翁大人是有些怀疑宣府那边的奏报了? 毕竟连续两份军报,都没有提到他们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就是前面出现鞑子骑兵,他们就按兵不动。 “大人,你这时候去保安,怕是不安全,更何况你现在身体也未痊愈。” 魏广德还是说道。 “呵呵,广德,你以为如果我不去保安州督战,宣州卫敢出兵和鞑子交战吗?” 翁溥却是冷笑着说道:“你是九江卫出身,就现下看来,江南唯一一支还算能打敢打的卫所,也就是九江卫了。 边军,虽然号称天下强军,我看未必就比九江卫强多少。” 魏广德明白,翁溥是怕自己还是个愣头青,所以出言提醒自己,别因为接触到的都是九江卫,所以就以为天下卫所和九江卫一样,还是保留一战之力。 “还有这个,你拿回去烧掉吧。” 说话的时候,翁溥从床榻内侧取出一份文书递给魏广德。 魏广德好奇之下接过来一看,瞬间毛骨悚然。 这是他昨天看着翁溥吃药后昏睡的时候所写的一份公文,要传给昌平和裕美所清查近期商队的记录。 前几天和翁溥的谈话,虽然没有涉及到晋商,但是魏广德还是有这个怀疑,这次俺答部入寇可能只是为了抢掠和其他事儿,并非是要入侵大明,攻打京城。 既然怀疑到晋商身上,魏广德自然要先找人调查一下,清查近期的商队国境的情况就是第一要做的事务。 只是没想到,自己昨天就签发出去的公文,居然原封不动出现在这里,又交回到自己手中。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现在就是要打退俺答部,把他们撵出去,不好节外生枝,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他们做了,等这边的事儿了结,私下里再调查就是了,咳咳......” 翁溥淡淡的说道,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 “可是,我担心时间拖久了......” 魏广德在翁溥咳嗽停下后还是说道,显然翁溥猜到他的想法,或许他也有这想法,只是隐而不发。 “如果真有人涉及到这件事儿里,现在他们才是惊弓之鸟,至少在俺答部退出长城前他们都不会掉以轻心,你派人去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打草惊蛇。” 翁溥看了眼魏广德,继续说道:“你既然能想到这上面去,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山西那边有商人暗地里走私的事儿吧。” 翁溥说道这里看了看魏广德,见他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很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但是你要明白,只要闹将起来,必然涉及到朝堂中两股势力的对撞,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两股势力?” 魏广德很是纳闷,就算是查到山西商人走私,甚至因此引来鞑子入寇,那影响的也只有山西一地,还是以商人为主,就算这些人家里有点有功名的人,又能影响到什么朝堂。 “呵呵,你呀,应该是在翰林院看到一些东西,所以有了这个猜测,可是你想过背后的原因没有啊?” 翁溥看看魏广德,忽然笑起来。 “当官做事,你得往深了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人推动,他们为的是什么,不然你永远都不知道事件背后的利益瓜葛。 你光想到可能有人走私财货,可你想过没有,多少年前就有人官员上奏这事儿了,可是朝廷有过大动干戈吗?” 魏广德低头回忆下,确实没有在那些奏折里看到后续处理,大多都写的是“严查”,就好像是一个既定程序一样。 “看来你是完全不知道背景咯。” 翁溥看着魏广德,随即摇摇头说道:“那我告诉你吧,山西商人发家就是因为盐政,因为纳粮开中法获得大量盐引,进而成为大盐商,你可能没去过浙江,我是浙江人,我知道那边不少大盐商其实都和山西关系密切,有的是家族分支有在山西,有的则就是山西那边来的。”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盐政是有人对原来的盐商动手,抢夺利益造成的?” 魏广德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推测道。 “弘治朝开始把纳粮开中法变成纳银开中法,虽然解决了朝廷银钱不足的弊端,却是让边镇局势急剧恶化,主要就是边镇的粮草需要朝廷运输,而朝廷又哪能全部满足他们的需求。 同时因为盐政变化,山西商人之前通过各种方式获得的那些商屯失去了价值,他们选择放弃商屯而是直接纳银抢盐引,盐价也起来了,这还只是那些大商人才能做到。 小商人们无力抵御,他们就选择做起关外的贸易,或者说走私生意。 以前他们就时常为边镇供给粮草,和边军将官关系都不错,有的时候给人行个方便.......” 说道这里,翁溥叹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就算如此,朝廷也不能由着他们做这种违反大明律的事儿吧。” 魏广德虽然有点惊讶于晋商走私的背后还有这么离奇的故事,可依旧不认可这样的事情发生。 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利弊权衡之下,利大于弊则继续,弊大于利则改之。 不能因为晋商利益受损,就容许他们这样挖国家的墙角来弥补损失。 “盐政牵扯的利益很大,大到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得不低头,但是鱼死还有网破,这就是个妥协的结果。” 翁溥继续说道:“山西那地方有多少良田?我告诉你,大多都是原来的军屯,最后能到山西商人手里,你应该明白他们背后站的是哪些人。” “山西的大商人彻底转变成为大盐商,中小商人就开始走私蒙古?” 魏广德小声问道,“这就是他们协商的结果?” 看着翁溥这个时候变成老僧入定般不再言语,魏广德明白自己说的怕就是真相了。 魏广德不说话了,他已经把手里的文书揉成团,打算一会儿一把火烧掉。 就现在他细胳膊细腿的,恐怕连山西商人背后的势力都扛不住,还别说比他们还要强大的势力了,要是出手的话,怕自己瞬间就变成飞灰。 “以后你做什么事儿,都要先搞明白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免得被人利用了,有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怎么会事儿。” 翁溥看到魏广德的动作,这才又出声提醒他一句。 “广德受教了。” 魏广德急忙拱手行礼,他现在知道翁溥截住他发出去的文书,其实是救了他一命。 他这个时候发出调查文书,如果真有他猜测的事儿,对方一直就盯着呢。 自己暴露,必然会被人灭口,现在可是战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 同时,魏广德也心里生出了一丝恐惧。 翁溥在病中都还能对这里进行掌控,自己以为他在昏睡,其实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这或许还是老江湖吧。 魏广德想起之前了解的,翁溥进士及第后先是外派做知县,然后回吏部,最后巡抚湖广、江西,真的是手段老辣。 “江西是个好地方啊,我在那里呆了五年多,是我为官以来呆的最久的地方。” 翁溥冲魏广德笑笑。 “大人,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动不了山西那些违法商人。” 魏广德陪笑后,还是问出了心里的好奇。 “盐政,鱼死网破。” 翁溥双眼盯着魏广德看了半晌,这才吐出两个词来。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也才明白,为什么到了明末,晋商勾接建奴走私赚得盆满钵满,就算山西官员势力再强大,交好再多的朝堂官员,那也应该只是一只只被养肥的猪才对。 以前魏广德还很奇怪,为什么那个时代没有权贵对他们动手,出手宰了他们,掠夺他们积累的财富。 现在他才明白,或许那些权贵更看重的是那些够细水长流的盐政生意,有点投鼠忌器。 甚至,或许还要帮忙掩盖一些东西,免得最后鱼死网破。 魏广德想明白这些,至于以后怎么做,还查不查晋商,魏广德已经暂时不敢想了。 悄悄走到一旁把纸团扔进火盆里,这才又走到翁溥的床榻前。 “大人,先前你说的要去保安州督战,下官还是建议你打消这个念头,实在不行就给京城上奏,请京城派人过去主持就是了。” 魏广德想想还是说道。 “呵呵,这么大的功劳,你舍得放弃吗?这次俺答部入关不过两万人,只要宣大军就位,就可以对其实施驱逐,我军必胜。” 翁溥忽然笑道。 “可是毕竟是战场啊,凶险难料。” 魏广德还是说道。 “凶险难料,确实如此。”翁溥笑笑,“你站出去看看关口那些逃难的百姓,战事拖一天他们就要逃一天,只有尽快结束战争,他们才能回家。” “大人可以下公文,严令他们出战。” 魏广德皱皱眉,还是说道。 “没用的,就算你给他们请来圣旨,只要不是你去盯着,他们依旧会阳奉阴违。” 翁溥摇着头说道:“现在其实就是宣府军出动佯攻俺答部的时机了,大同军已经在路上,此时发动佯攻,俺答部在获知大同军行踪后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在此久留,只要他们出了长城,也就天下太平了。” “嗯?” 魏广德微微诧异,翁溥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大,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在大同军赶到后,如果俺答部还不退走,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直接去大同军中督战,让他们出死力去打,不然我们回京不好交代。” 翁溥接着又对魏广德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大同军也会和宣府军相同,都不敢出战?” 翁溥的话和魏广德想的差不多,别到时候宣大军到位了,两军都不敢出战,那就真搞笑了。 本地驻军要紧守城池和长城隘口,自然不敢随意调动出击,唯一能动用的就是机动来的宣大两军。 正文 208文武 , 魏广德还真没想过翁溥担心的这个事儿,那就是援军宣大两军到了战场却不敢主动出战的事儿。 可是稍微细想后,魏广德又觉得说不定还很会如此。 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周围勤王大军汇聚,却没有一支部队敢于主动出击,攻击分散在京城附近抢掠的俺答部,最后人家很轻松的就退出关口。 至于那些战报,稍微动动脑子就明白, 一开始都不敢打,你还怎么指望人会出力打生打死,要么杀良冒功,要么就是遇到几个走散的倒霉蛋。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抢在大同军到位前, 强令宣府军出战?” 魏广德说道这里, 忽然明白了翁溥这么做的含义,既是主动挑起战事,让俺答汗不敢轻视明军,又让随后赶到的大同军不能置身事外。 要是宣府军在那里打生打死,大同军却在一边作壁上观,战后这官司必然要打到金銮殿上去,宣府也不是后娘养的。 虽说明军畏敌怯战,可也得分清场合,那怕是装装样子也要硬着头皮上才行,这也难怪翁溥打算把他派到大同军中去督战。 两个人,两双眼睛在那里盯着宣府和大同军,最后京城的态度必然是以他们的意见为准。 “宣府军要是能够重创俺答部是最好的,主要还是要表现出作战态度,在有大同军逼近的情况下,俺答部应该会选择退出长城。” 翁溥轻声说道。 魏广德这会儿沉默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 “边军战力真这么不堪?” 虽然有心理准备, 可是从兵部右侍郎嘴里说出来的话, 由不得魏广德不信。 太扯了,要是真出现翁溥担心的事儿, 宣府大同军汇聚于此后,又不敢对俺答部开战,长此以往明军还会有什么军心,以后怕不是见到蒙古人转头就跑,花那么多银钱还守个屁的长城。 “边军中有敢打的,只是不多,所以大同军到以后,你要注意下面哪些将官是有胆量和鞑子交战的,这些人才是此战的关键,特别要注意,别被那些贪生怕死的把战局带偏了。” 翁溥继续说道。 “翁大人,我实在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人调动走,留下敢打敢拼的将官,还有这长城,现在每年还在投入银钱进行修缮, 但是长城沿线隘口如此之多,大小关隘我这转了一圈下来, 感觉大关能守, 小关根本守不住,都没多少人手。” 魏广德又说道。 “不守不行啊,小关城主要是位置偏,你看沿途还有不少地势险要之地,如果边军战力稍强一点,就算鞑子打破关城,也会在向里突进过程中被周边赶来的大军堵住。 咳咳,大关之所以是大关,就是因为地势原因,更加方便运输,自然就能驻守大军,关城反而更不容易被攻破。” 翁溥解释道。 听了翁溥的话,魏广德明白为什么长城上隘口那么多,还能分出大小城关来,和道路条件有关。 就算鞑子打破小城关,后面还有一条不好走的山路,自然很容易就被增援来的大军堵住去路。 当然,这要得是明军还有基本的战力和饱满的战斗决心,否则像翁溥说的那种,见到鞑子就跑,地势再好也没用。 只是这个时候,魏广德忽然想起之前收到的信息,今年貌似宣府那边打的不错,除了年初一股人马在巡边途中被人围歼了,之后鞑子入寇就在新任宣大总督许论的指挥下打的有声有色,至少场面上不难看。 大同那边今年没什么战事,战力怎么样到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魏广德有点动了心思,既然宣府那边要先开战,只要督促宣府军奋勇作战,在大同军逼近战场前,俺答部后退就是必然的结果,很可能大同军都没开打,俺答部就退出长城。 是的,魏广德有点想要去宣府军中督战而不是等大同军,两者最后的战功可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翁溥来说,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他都是调度有方,都有大功。 而对于魏广德来说,如果是随大同军行动,没什么战功的话,那也就是协理有功,可如果是督战宣府军击溃俺答部,那就是大功一件。 虽然魏广德不怎么稀罕军功,他还想回翰林院做检讨,考满升级,运气好说不定能混到太常寺或者詹事府的职衔,那就爽了,他知道自己年龄是硬伤,不可能有机会迁礼部,现在迁礼部无非就是主事,还不如在翰林院混资历,熬成学士后再迁礼部,之前还是在太常寺和詹事府过的舒服些。 随着魏广德被授官翰林院检讨,魏广德自然又再次修改了自己的为官之路,之前还以为要在翰林院呆满三年等散馆,现在不需要了,节约了三年时间,考满就可以做编修。 只是这唾手可得的东西,顺手拿下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丢了实在可惜。 魏广德虽然担心被朝廷安排去做军事文官从而断了自己入阁的念想,可也不希望错过立功机会,让自己的履历变得好看些,似乎也是可以选择的。 魏广德有些神思不属,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大人,你计划什么时候出发去宣府军中?” 魏广德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算时间,明后两日密云兵备官李蓁带粮草辎重,我到时候随粮车一起走,这样身边的护卫也多一些,就算遇到鞑子侦骑也不怕。” 翁溥开口说出自己的计划。 魏广德这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争这个功劳,于是立即说道:“大人,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这又是车马劳顿,怕是对你病情不利啊。” 说话的时候,魏广德还是一副关切的神情,好像很关心翁溥身体状况的样子。 好吧,不管怎么说,人家截住自己的文书,也算是挽救了自己的仕途,最起码没有在初入官场就得罪那些了不得的大势力。 “如果只是去宣府军中督战,强令他们出战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 魏广德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双眼盯着翁溥,关注他的表情。 “你,不可。” 只是他看到的翁溥却是大摇其头,“你去宣府督战,怕是拿捏不好火候。” “嗯?” 魏广德对于翁溥的话很是奇怪,什么拿捏不好火候,无非就是让宣府军出战,打一打,消磨些俺答部的锐气,等待大同军的赶到。 然后,魏广德就听到翁溥还真说出了他想的话来。 “你以为此去只是督促他们出战?” 说道这里,翁溥又是摇头,“关键是要让他们打疼俺答部,让他们心生惧意,才会在大同军赶到前退走。” 闻言,魏广德略微皱眉,单凭宣府的力量,怕是有些难以办到。 打疼俺答部,那得是多强的战力才能办到。 而且按翁溥的意思,似乎还不能出全力,主要是以威慑为主,也就是只出动小股部队疼击鞑子,让他们知道宣府军的战力,才能在大同军赶到前逼走他们。 “大人,这边军真的这么不堪吗?” 好像之前魏广德就问过,不过他还是没忍住,再次问了出来。 翁溥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即又是数声咳嗽。 想起先前翁溥的话,魏广德忽然顿悟了,难怪翁溥让他去大同军中后,多注意下面的将官,寻找那些敢打敢拼的。 整体战力不行,但是从中选择一些有胆量的,有战力的将官单独出战。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那些胆小怕死的,就让他们在后方摇旗呐喊蹭功劳就是了,只要别自己逃命的时候把队伍带崩溃就行了。 魏广德忽然觉得,其实大明朝这些文官还是很清楚武将那些德性的,只是或明或暗都不愿意去管他们。 官职就那么多,留下些无能之辈,对于文官来说似乎也不是坏事儿。 要是把所有无能之辈都贬谛,让有才干之人上位,怕不是又有人拾掇着武人去抢回自己的权利,要知道国朝开国之初,武人的地位可不低。 魏广德忽然感觉到,明朝中后期虽然勇猛将官不少,但是貌似大多都不够出彩,多是昙花一现,更多的还是平庸之辈,怕也是文官集团操纵的结果。 扬文抑武,自然就要武官表现越平庸越好,文官才能出彩。 翁溥忽然发觉,魏广德的眼睛里似乎瞬间散发出光彩来,之后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眼神中多了点其他东西,看上去似乎比以前犀利了。 之前魏广德看人的时候,眼神还是很平和的,但是现在似乎和之前不同了。 这是悟通了? 翁溥倒是听人说过,有的人一旦顿悟了,精气神就会有所变化,最显著的地方就是双眼,那可是心灵的窗户,不好隐藏的。 想到魏广德是卫所出身,翁溥忽然发觉自己先前的话,怕是真让他悟出来一些什么门道。 而这会儿的魏广德,脑海里想的却是刚刚悟出来的为官之道了。 以前书上教的是什么? 大家都是平等的竞争关系,你只有表现的比别人出彩才能脱颖而出。 这话当然对,可是就在刚才,魏广德想到的确实你可以不出彩,但是一定要让别人看起来更加平庸才行。 文官对武将的做法,其实也可以引申到文官和文官之间的争斗上。 两个人竞争一个位置,以前魏广德想的就是怎么表现比他人突出,这样就把自己的优势体现出来,而现在魏广德想的就是怎么让对方表现看起来更加平庸。 处理一件事,那怕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很平淡的处理,那么你也得想办法让对方做的比你差才行。 至于用什么手段,无所谓了。 这些官场老油条才领悟到的东西,经过翁溥的几句话就被魏广德吸收到了。 不过在现在,他想到的这些东西对眼前的局势没有卵用。 两军交战还是靠实力说话,可不是阴谋诡计就能解决的。 “想明白了?” 发觉魏广德的变化,翁溥试探着问了一句。 魏广德回过神来,急忙躬身道:“大人真知灼见,下官想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 “咳咳......” 翁溥又是连连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 说实话,翁溥也觉得这几天自己身体有些不好,并不适合长途跋涉去保安州那边,之前坚持自己去,也是怀疑魏广德的能力。 刚才自己寥寥几句话,看似魏广德听明白了,只是还不敢确定,毕竟在此以前他和魏广德完全没什么接触,不明白魏广德的悟性到底怎么样。 “如果派你去,你怎么做?” 翁溥好奇的试探起来,问问,看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只是在心里,翁溥觉得魏广德怕是懂了,毕竟是卫所出身的人,这点玲珑心思说不好还真有。 只是,魏广德到底领悟到的是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按大人的意思,去宣府军中挑选能打敢打的将官,由他们主动出战攻击俺答部,其他战力稍次的部队则按兵不动施以威压,只要能够有一两个将官出彩,就会对俺答汗的作战信心造成影响,让他们生出后退之心。” 魏广德在那里缓缓说出他的理解,翁溥躺在床榻上也是微微点头,等魏广德说完后,他才长叹一声。 “唉......” 翁溥的叹气,却是把魏广德搞愣住了,一时没明白翁溥的态度,自己说错了吗? 在心里惊疑不定的时候,耳中却听到翁溥的话。 “如果边军战力稍强些,也断不会出此下册,必等待大同军抵达战场,全力以赴,务求全灭这股鞑子。” 翁溥的话在魏广德耳中回响,看似忧国忧民,只是魏广德这会儿心里想的却不是他话里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文官,始终还是把文官集团的利益看的更重些。 或许为了长治久安,他们愿意挑选出一个、两个良将出来镇守边疆,却不会愿意去认真选拔武人,让他们太过优秀。 大明朝堂上,可还有勋贵集团存在,他们和卫所结合太深了,文官集团是不愿意让他们通过卫所军恢复开国时的战力,重新崛起在朝堂上。 勋贵还是应该有勋贵的样子,维持现在的生活就很好,贪图享受,好逸恶劳。 正文 209凶险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210改变计划 董一元的问话,让李蓁也把目光投向魏广德。 说心里话,虽然不大看得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传胪,可是奈何职权确实没法比,在这里也只能听他的。 魏广德斟酌片刻才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当初出关的时候,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俺答部分别在保安州和延庆州外有一定兵力驻扎, 长安州那边也有,怀来这边只是偶有侦骑出没。 可是昨天开始怀来县那边鞑子侦骑出没频繁,我不知道其他路线上是不是也这样,如果鞑子真的开始在怀来周边严密侦查起来,我们只要一出怀来卫就会被鞑子发现。 这么大的车队,肯定跑不过对方四条腿的, 野外防御也防不住。 这批粮草若有闪失, 保安州那边必定是军心大乱,只怕就更不会出战了。” “魏大人不会是想不走了吧?” 董一元听到魏广德的话眉头就是一皱,粮草在军队中的地位他非常清楚,粮草被焚会导致军心大乱,可是要是军营中断粮,也是会军心大乱的。 “鞑子在怀来这里投放侦骑,我们不能走。” 魏广德也很直接,很干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保安州断粮怎么办?” 董一元马上就开口追问道。 “我这次去那里,就是因为宣府军迟迟不肯出战,还说没有粮草兵无战心,所以才逼着我们走这一趟。 现在我们的位置距离保安州已经很近了,车队五天左右的路程,就算是宣府军从保安州开过来,也只要三、四天, 快马更是不用两天就到。 既然知道送粮过去很危险,为什么要我们去送, 让他们派人来取。” 说到这里,魏广德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这才继续说道:“让宣府军动起来,就算没有真刀真枪和鞑子打一场,至少鞑子一定会分兵来监视。 李大人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只要鞑子过来,如果实力不强,我们正好趁此机会督促他们先和鞑子打一场,只是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是把战场预设在怀来卫还是去怀来县。” “你想用这些粮草做诱饵?” 李蓁这时候已经霍然起身惊讶道,“这批粮草对宣府很重要,可是不容有失的。” 对于李蓁的提醒,魏广德当然清楚,而且最麻烦的还是因为俺答部加强了对怀来周边的封锁侦查,让他们之前的想法落空。 按照翁溥最初的设想,这个时候怀来周边应该没有多少俺答部侦骑才对,运粮车队还会比较安全。 其实魏广德和翁溥私下里还讨论过,为什么俺答部在这里驻留大半个月时间也没有离开。 按照他们的分析,或许是为了交易,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交易应该已经完成,俺答部就应该立即撤出宣府才对,而绝不会继续在这里逗留,还派兵威胁保安州和延庆州两地。 不过就在他到了怀来卫后, 才有点后知后觉明白了俺答汗可能的打算, 或许他打的主意就是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碰一碰宣大军,试试明军的斤两,如果是软柿子的话,在怀来、保安一代击溃明军主力,转手他就可以攻击居庸关沿线的关隘,再次进兵北京城。 来之前,魏广德是真没想到宣府的卫所会如此不堪,要知道京城周边最近的大军除了蓟镇就是宣府了,本来魏广德以为这里的军队应该还比较强大,可是到了怀来卫看到的军容军貌却是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用张吉的话来说,感觉比早前的九江卫还不如。 早前的九江卫其实已经拉跨的不行了,早就没有跟着太祖打江山时候的盛大军容,可也比这里的叫花子卫所军强上不少。 至于现在嘛,那就更没法比了。 因为九江卫出色的战绩,让南京都督府和兵部都对他们刮目相看,自然不管是装备还是给养都使劲的给,为的还不是关键时候有支能拉出去的队伍。 该分润的银子自然不会少,可是却不会再像以往那样随意拖延。 魏广德心里叹气,想到日间征收余丁看到的那些人,这偌大的北方防线就靠这些人守着,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记得小时候老爹还在他面前吹嘘边军强悍,如果当时魏广德知道是这个样子,嘿嘿...... 也是因此,魏广德才猜测俺答汗或许就是想在这里击溃宣大军,这些被抽调的部队可能就是宣大镇最强大的军队,只要击破他们,以后的宣大防线也就形同虚设了。 最初和翁溥商量的东西肯定是用不了,要是继续按照计划走,那自己的小命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俺答部绝不会坐视这么大一个运粮车队进入保安州,而且他们这个时候怕也很在乎粮食。 而这个时候的李蓁和董一元则是在思考魏广德说的话,让保安州的人马自己过来接运粮食,如果鞑子跟过来的军队不多,反手还可以打一仗,主动权还在明军手里。 何况到了这里,怀来卫这边至少还能凑出一些士卒参战,也会增加明军的实力。 “如果大人这样打算的话,我们还要和怀来卫指挥他们沟通一下啊,怀来卫城和怀来县城那个防御更好。” 李蓁这时候倒是完全支持魏广德的提议,无他,风险小了很多。 之前,他也很是担心此行的安危,粮草其次,自己的小命也在这里。 按照魏广德的意思,至少自己的命能够保住,差事也没有耽搁,两全其美,自然要赞同。 董一元这个时候却是在回忆他去过的怀来县城,毕竟他就是宣府人,以前没少随着老爹和大哥在宣府各地游走。 良久,董一元才冲魏广德抱拳道:“魏大人的计策卑职觉得可行,刚才李大人也说了,需要选择怀来卫城还是怀来县城,其实卑职以前也来过这里,怀来县城防御当然比不得卫城,只是真要吸引俺答部来犯的话,可能还是需要我们把粮草遇到怀来县城更加稳妥。 一是那里更加靠近保安州,比较容易得到来自保安州的支援,二是若我们不行动,鞑子未必会知道有我们的存在。” 只能说之前的战场屏蔽做的比较好,近一半的骑兵被他派出去遮断俺答部侦骑,自己还带着剩余的骑兵四处游走支援,让俺答部侦骑只知道有从居庸关出来的军队,具体是什么情况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这些战场上的情报战,其实都不是魏广德提出的,董一元就已经这么安排了,古人的战争智慧并不比现代人差,该懂的他们都懂。 至于送粮这个差事,先前他们还是打算冒着危险进行下去,也就是他们更加严格遵守命令,没有魏广德的临机专断权利,所以很多时候不能根据战场变化及时应变,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让怀来卫紧守永定河大桥,就能保护好卫城的安全,抽调一部分战兵跟着我们去怀来县城,准备在那里交战。” 魏广德这会儿想到还应该和怀来卫指挥那几人沟通下,因为今晚涉及明日运粮的事务,所以魏广德并没有叫来怀来卫的人,只是既然自己的想法被李蓁和董一元接受了,自然就要怀来卫参与配合。 魏广德转头冲着门外的张吉喊道:“张吉,你去请怀来卫指挥使大人过来下,顺便叫虞光斗过来,我需要他书写公文报翁大人。” 虞光斗是魏广德从居庸关带过来的书吏,帮他处理一些公文。 在这些书吏来之前,书写公文的差事就只能是魏广德来做,等昌平把人送来了,自然魏广德就成为管理他们的人,自己已经不再处理这些事儿。 不多时,虞光斗就被召唤来此,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先在一边呆着,等怀来卫指挥使到了这里,魏广德先是把现在需要怀来卫做的事儿和他说了。 听到魏广德要从卫城带走五百军卒,怀来卫指挥使就是脸色一变。 “人我要带去怀来县城,你这里再临时征召余丁补上就是了。” 魏广德并不想过多和宣府的人纠缠,现在他就直接用参赞军务这个特权插手军队系统的事儿。 就魏广德所看到的怀来卫的现状,他就没好脸色对上这位指挥使。 要说怀来的位置真心不错,周围有桑干河、洋河两条河流过,两河交汇之后的河道就是永定河,河流经过崇山和长城最后流经北京城最后进入海河。 只不过水路就不要想了,因为水道并不畅通,从关内运来的物资还是只能走陆路运输,至于怀来卫附近的永定河到是平稳可以行船。 至于为什么不把粮食用船从怀来卫直接送到保安州,其实并不是魏广德没有考虑走水路,而是这里找不到充足的船只。 虽然这一段河道有几十丈宽,可是逆流而上部分河道还是比较狭窄,特别是保安州的位置靠近洋河,那里河道要窄很多,根本防不住鞑子骑兵在岸上抛射弓箭的袭击,他们可是逆流而上。 和怀来卫指挥使说好,明日一早由董一元去卫所点齐人手出发,等怀来卫指挥使离开后,魏广德就吩咐虞光斗开始书写公文。 这次为了小命着想,魏广德还是要拼了,修改了之前和翁溥定下的计策,自然在这个时候需要给居庸关通报一声,翁溥才是提督军务,是战区的老大。 在魏广德口述过后,又让李蓁把虞光斗写下的公文拿在手里细细观看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让人发出去。 随后又让虞光斗写了一份调宣府军一部来怀来县运粮的公文,之前只是让宣府军出一部接应,现在计划变了,自然要重新书写公文。 魏广德和李蓁看过后,马上让董一元从亲信家丁中派出数人赶往保安州送信,董一元的家丁都是宣府出身,自然是熟门熟路很多。 现在算是大局已定,魏广德在心里暗松一口气,下午知道怀来县送来的军报后,魏广德的心就一直揪着。 其实和他相同心理的还有李蓁,他既然被安排做到兵备道这个位置,自然还是知道些兵事的,就算以前不知道,坐上这个位置后耳闻目染也知道了很多,毕竟他也不是笨蛋。 之前不说,那是因为在居庸关的时候就知道,对于这次行动大帅翁溥和眼前的魏广德是有个细致分析后定下来的计划,自然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什么。 屋里安静下来,此时屋里只剩下魏广德和李蓁两人,虽然面对面坐着,桌前还放着茶盏,可是两人都在推敲之前的布置,都没怎么说话,也没有喝茶。 打仗,其实就是一个逻辑推演,一方统帅要根据掌握的情报作出一系列反应放局势更加利于自己。 而魏广德现在盘算的就是俺答汗那边的反应,他会知道那些情报,然后作出什么样的反应,魏广德这边又应该怎么应对。 至于兵对兵碰上打不打得赢,那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说实在话,要是保安州的人马和怀来卫差不多,魏广德觉得自己还是在董一元的保护下后退到镇边城去比较安全,在那里等待大同军的到来。 不过从董一元口中魏广德也听出来了,宣府军大部卫所和怀来卫差不多,但是宣府总兵手下的参将、游击带领的战兵还是可以和鞑子交手的,至少在双方实力接近的情况下,胜负在五五开。 至于董一元的父亲董旸之前担任宣府游击将军,在俺答部进犯滴水崖时力战而死,那也是强弱悬殊较大,宣府援军赶到不及时造成的。 实际上,草原骑兵对宣府、大同各军堡的进攻,就颇有点游击战的味道,知道以强击弱而不会强攻硬打,他们一般在军堡外围游弋寻找战机,一旦选定弱势目标就猛然发难。 所以他们每次攻打的明军军堡往往都是以优势兵力突袭,追求速战速决,在明军大部赶到支援时,蒙古人已经退走远去。 如果草原骑兵人手足够,实力够强大,他们往往还会伏击赶来的明朝援军,是以边镇明军对于鞑子这种打法疲于应付,到最后都生出惧意不愿应战。 良久,魏广德忽然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大同军到什么位置了?” 正文 211推迟出发 , 北京,西苑,永寿宫。 此时一大帮有品级的太监都侍立在殿外,等待这大殿里的消息,为首的正是宫里的大太监、老祖宗黄锦。 他们已经在殿外候了半天,此时早已手脚酸麻不听使唤了,可是大殿里依旧没有动静。 就在众人等的心焦想要进殿又不敢, 处于两难境地的时候,永寿宫里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吱吱呀呀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头戴冠帽身着法衣的道士已经开门立于殿门前,看到外面双手垂立的大小太监,这才笑笑说道:“帝君已经出关,你们进来吧。” 随即不等屋外等候的太监说话,转身就朝殿中走去, 走动时衣摆飘飘倒是有那么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众太监在黄锦的带领下鱼贯而入进了永寿宫大殿,看到此时一身道袍的嘉靖皇帝已经慵懒的躺靠在上首座位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都感受到那双眼睛带着异样的神采盯着他们进来的每一个人。 “恭迎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出关.....” 随着众太监整齐的喊出嘉靖皇帝的道号,之前还表情古井无波的嘉靖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挥挥手,让行礼的太监们起来,随即他们便纷纷站起退到大殿两侧。 不过除黄锦外,其他的太监可不会放过这个给皇帝溜须拍马的时机,还在不断的出声恭祝嘉靖皇帝功力精进,进门时候陛下的眼神有神电似有若无在眼中流转云云...... 嘉靖皇帝对他们的恭贺之词也只是面带笑容的听着,却是不发一言。 良久,嘉靖皇帝终于再次摆手制止了太监们的献媚,而是对立在兰道行身旁的黄锦问道:“朕这些日子偶有感应,所以闭关半个月, 朝廷里可有什么大事,俺答汗退了吗?” 进殿以后一直规规矩矩侍立在一侧的黄锦这才站出来对嘉靖帝简要介绍了现在宣府的战况, 听到俺答部到现在还驻扎在延庆州和保安州不去,嘉靖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 眉头微微皱起,“内阁是什么意见。” “回皇上,前些天巡边大臣翁溥上奏请去宣府督战,内阁票拟通过,给翁溥加提督军务的职儿,让他负责宣府战事。” 黄锦说话的功夫微微抬头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他知道这位主子的习惯,听到内阁意见的时候往往都会有内心想法体现,而且这个时候一般也不会继续注意奏报的人,正好可以看看皇帝的真心想法。 果然,他偷眼看嘉靖帝的反应,而这会儿嘉靖帝却是低头似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嘉靖皇帝才抬头看着黄锦继续问道:“兵部有哪些部署?” “兵部请旨调蓟镇军移防怀柔、昌平、顺义,催调大同军往宣府助战。” 黄锦简要回答了这段时间朝廷对俺答汗部入寇进行的军事调动,随即就闭嘴不再多言。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之后只是微微点头,显示对兵部的指挥没有异议。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嘉靖皇帝对于收到俺答部入寇的消息并不震惊,在确认俺答部只是进入宣府后, 就放心的让内阁和兵部去处理战事, 或许是心有所感,嘉靖皇帝似是有了天人感应,最后招来这些日子受宠的道士兰道行闭关修炼。 闭关近半个月,出关后听到的消息果然没多坏,除了鞑子还没有退出长城外,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军队既然已经开始调动,鞑子退出长城也就是时间问题,倒是不用他担心什么。 至于内阁的票拟和兵部的请旨,以黄锦历来做事的精明,想来也已经批红过了。 “如果没其他事儿,你们就先退下吧,黄锦留下伺候。” 嘉靖皇帝这时候开始赶人了,他并不喜欢一大堆太监杵在他的永寿宫里,还是让他们各做各的去吧。 道士兰道行在太监退出后,也躬身施礼请辞。 嘉靖皇帝微微点头,笑道:“蓝神仙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等兰道行离开后,嘉靖皇帝才对黄锦说道:“叫人把灯点亮点,把这些天的奏疏都送过来我瞧瞧。” “是,皇上。” 黄锦躬身答完话就走到殿门前呼唤小內侍去抱奏疏,自己又叫了两个內侍进来把大殿里的烛火全部点亮。 随着小內侍抱来一大摞奏疏放在御案上退出,大殿里就只剩下嘉靖皇帝和侍立在侧的黄锦两人。 这些都是这些天司礼监批红的奏疏,嘉靖皇帝每次闭关后第一件事不是处理那些新送来还没处理的文书,而是看司礼监已经批红发出去的,不时还会问黄锦几句他不理解的。 等翻了两本兵部文书后,翻到第三本翁溥的奏疏,看了上面的票拟,随即问道:“这字儿是徐阶写的吧,魏广德参赞军务,这个是谁提的?也是他吗?” “不是的,陛下,魏广德参赞军务这个事儿是严阁老提议的,刚开始我拿到票拟还去内阁问了问原因。” 黄锦连忙答话。 “严嵩?他怎么说?内阁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嘉靖皇帝听了黄锦的话继续追问道。 黄锦这会儿也不知道嘉靖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只是心中微微感觉到不安,只能按当时的情况进行了解释。 “小魏大人年纪小,官职也轻,按理来说确实不应该加参赞军务这个职的,我也是因此去的内阁了解详情。 严阁老的意思是,魏广德是巡边副使,现在巡边正使提督军务,要么他就要马上回京复命,京城中另外派人过去协助翁侍郎,要么就是安排他协助处理军务,京里就不用再派人过去了。 以翁侍郎的能力,再有小魏大人的帮助,处理军务上应该不难,加上参赞军务,主要也是因为他官职太低,否则仅仅是翰林院检讨怕是在宣府说不上话来。 虽然加了职,不过有翁大人在,应该不会出纰漏才对,内阁两位大人都深以为然,所以才在票拟上加了这一段。” 黄锦把去内阁听到的详细告知了嘉靖皇帝,看着嘉靖帝并没有其他表情,嘴角似有似无挂出笑容,黄锦这会儿也搞不清楚自己批红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只能低下头等待嘉靖皇帝后面的话。 “呵呵,惟中倒是有心了,挺照顾他这个小老乡的,哈哈......” 嘉靖皇帝终于还是笑出声,话音落在黄锦耳朵里他就明白,自己的主子并没有生气,但是也并不满意。 最起码,他不是念的严嵩,而是用他的字惟中来称呼他,先前可是直呼严嵩的名字,问他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黄锦才猛然惊觉,这次确实孟浪了,军务这个事儿,是能随便授权出去的吗? 翁溥本身就是兵部侍郎,署理军务是可以的,但是魏广德只是翰林院检讨,授予他参赞军务的权利确实有违制度,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于给非兵部的人参与到军务中去,这个只有皇帝能授权,自己当时应该是压一压这个事儿的,只给翁溥提督军务的职权,魏广德的事儿还是应该等嘉靖帝出关后,看皇帝的意思行事才对。 想到这里,黄锦连忙跪倒拜下:“陛下,奴才知道错了。” “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给批红的?” 嘉靖帝语气平淡的问道。 “奴才当时听到严阁老解释有翁侍郎在前线坐镇,给魏大人参赞军务也只不过是让他在那里能稍微有点地位。” 说到这里,黄锦就不再说话,只是跪伏余地等待嘉靖皇帝的发落。 好半天,御座上的皇帝才再次开口道:“下不为例,参赞军务这样的权利,必须要先报给朕知道。 翁溥,还行,有他在,应该出不了岔子。” 黄锦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出的纰漏算是揭过去了,只是没想到翁溥在皇帝心里位置还挺高的,嘉靖帝对他还挺放心的,就是可惜,要是年纪再小点,说不好能混到尚书去。 “兵部有宣府战报送来吗?” 嘉靖皇帝忽然又出声问道。 “有的,两三天就有一份送来,只是.......” 黄锦急忙答话,但是很快就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找出来,你捡重点说。” 嘉靖皇帝发话,黄锦连忙从地上起来,站在御书案旁从奏疏中下层翻出几份奏报来,恭敬的递给嘉靖皇帝,嘴上也没停下开始介绍宣府战况。 “鞑子入关后,只是攻打了长安所,之后大队就驻扎在延庆州和保安州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侦骑不断出没在怀来,永宁等地侦查我军动向......” ........ 清晨,魏广德随辎重车队到怀来卫的第三天,经过一天的休整和准备,按照计划今天他们就该启程前往怀来县城去,等待俺答部的反应。 而董一元则是一大早就去怀来卫中,他要挑选了五百士卒补充进车队护卫里,准备随时启程离开怀来卫,前往怀来县城。 运气很好的是,在魏广德离开前终于遇到了大同军派出前往居庸关报送公文的信使。 “按你说的算行程,今日大同军前锋三千人应该抵达裕美守御千户所?” 魏广德找到被拦下的信使问道。 “是的大人。” 那信使看到眼前这个官员年龄虽小,可是旁边站着的可有这怀来卫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等人,这些可都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在这个年轻官员面前都只能毕恭毕敬,信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人官职怕很大,自然不敢隐瞒。 “可是按照之前送的军报,十天前大同军就应该过了蔚州,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前锋军还没到裕美千户所?” 魏广德脑海中还有那份地图,自然知道以明军的行进速度,六七天就该进入宣府地界,到达宣府最外围的军报裕美守御千户所,可是大同那边居然用了十天时间才到,毫无疑问,魏广德想到了大同军畏敌怯战,故意放慢行程这种可能。 “报大人得知,大军出蔚州过小五台山的时候遭遇险阻,山路之前被毁,大军行进艰难,实在是不得已放慢速度。” 那信使只得解释,不过这些话对于魏广德来说,是不怎么相信的。 过山路就说山路被毁,要是过河那不得说河水暴涨难渡。 算起来大同军出发都半个月了,统共就四百多里地,虽然其中不少是山路,可总体来说也是官道,交通自然不会差,走出这速度也是没谁了。 又问了几句,知道大同军主力还要在蔚州附近征集粮草,更是双眼差点掉出去。 催促大同军加速赶来的公文,魏广德是过目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会在怀来囤积粮草,让他们尽快赶来汇合,公文白发了。 挥挥手,让那信使下去,继续自己的差事,往居庸关送信去。 魏广德这个时候有心想要再写封信给翁溥,想要上书弹劾大同军畏敌怯战和贻误战机,不过最后还是算了,等这一关过了再说。 昨晚盘算着今天出发去怀来县,魏广德是算计这大同军距离这里应该还有三五日的行程,自己一头扎进怀来县城,保安州那边出兵过来大概三天时间,这是考虑到公文传递和出征准备的时间,到时候保安州大军接近怀来县城的时候,大同军前锋也差不多到了怀来卫这里。 自己身侧有两路大军存在,魏广德才敢跑这一趟。 现在好了,翁溥之前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大同军应该是故意放慢速度,不愿过早抵达战场。 按照现有速度,大同军的前锋部队抵达怀来卫,最少需要七、八日,这还得是他们不会继续放缓脚步的速度前行。 稍微计算了下时间,魏广德就知道今天去怀来暴露行踪似乎不是最佳时机,他有至少三天的准备时间,争取和保安州的宣府军联系,商定之后的准备。 按照这个时间走的话,那么在怀来县遭遇鞑子部队的时候,不仅有保安州的人马过来救援,还有大同军的队伍会在这个时候靠拢过来,两路大军在侧,俺答部是打是留应该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魏广德在心中计算了时间后,知道今天不是出发的好时候,随即就叫来李蓁和他商议一番,之后又叫来董一元进行后面的布置。 正文 212盘算、接应 , 去怀来县城的行程被耽误下来,当天只是让护卫们检查了准备好的车马,随后就解散回临时营地休息。 魏广德带着李蓁、董一元及怀来卫诸位指挥回到屋里,就安排怀来卫尽快向周边军堡派出探马送信,了解这几日鞑子侦骑活动的轨迹。 在怀来卫的人领命离开后,魏广德才和李蓁又商议一番之前所说的话,确认无误后这才叫虞光斗进屋书写公文, 拍董一元安排人把消息送往保安州。 这已经是从怀来卫发往保安州的第三份公文了。 第一份是让保安州安排军队接应运粮车队,第二份则是让保安州派出的军队直接到怀来县接应,最新的一份还是昨晚才发出去,可是今天紧接着第三份又要发出。 “不行,重写。” 魏广德接过虞光斗所写公文简单看了眼就大摇其头,直接否掉了。 “公文用我‘参赞军务’的名义发出, 措辞严厉些,接到军令两日内接应人马必须出发, 路上行程不得耽搁超过三日。” 说到这里,魏广德又看了眼书案上的地图,虽然这时代的地图没什么标准,只是大概给出个位置,可以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三天,保安州的人就算爬也该爬到怀来县了吧?” 之前魏广德他们计算过,运粮车队全速前进三天应该能干到保安州,但是经过大同军一事,魏广德又不敢确定宣府军会不会也拖沓前进,三天时间够吗? 他这话是对董一元问的,他是宣府出身,应该很清楚宣府军的秉性。 “回大人的话,军队轻装前进两天就能赶到怀来县城。” 董一元被魏广德眼睛盯着有点不自在,他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所以选择如实回答。 微微点头后,魏广德忽然又想到什么, 又对虞光斗说道:“让他们选择最能打的将军带队。” 话到这里,魏广德微微一愣,随即又朝董一元问道:“就你所知, 现在宣府军中最能打的将军都有谁?” 魏广德的问话让董一元有点想骂人,这个让他怎么说,踌躇片刻他才回答:“禀大人,卑职离开宣府有两年了......” “说重点,你知道哪些能打的,把名字报上来,实力一般的就算了。” 魏广德直接打断了董一元的话,没客气的催问道。 虽然仗是靠武将打的,可是最后打输了上面问罪自己也跑不掉。 魏广德之所以把仗从保安州转到怀来,就是因为当初没有算到俺答部会向南加大侦骑力度,防备大同军的到来,让怀来到保安州的最后一段路充满了危险。 君子自然不立危墙,他不会头铁的去执行原来的计划。 反正不管是在怀来打还是在保安州打,都是要展示明军的战力,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他不熟悉宣府军,不了解哪些将官能打敢打。 若是自己去了保安州还可以多观察,多打听分辨一下, 但是现在自己去不了保安州, 那就只能靠董一元这个宣府人给自己提供人选了。 说话被打断,董一元倒是不敢对魏广德置气, 而是快速思考现在宣府军中能打的将官都有谁,自己大哥肯定是要提的,不管在不在保安州,至少要在这位翰林老爷面前提一嘴,留个好印象,其他人...... “禀大人,宣府军中能打的除了我大哥董一奎,还有游击马芳、刘环等都是能战敢战的,特别是马芳,今年他在万全左卫张家口附近两次重创俺答部,因此还被宣大总督向京师请功。” 董一元把自己知道的,宣府军中能打的将官想了想,也就记得起马芳和刘环,这两人今年也都立了战功。 这次宣府派兵围剿入关的鞑子,宣大总督许论要是不笨的话,肯定要派出他们过来的。 “马芳?” 魏广德下意识过滤掉董一奎,而是关注董一元口中说出的第一个名字来,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听谁说过宣大总督给人请功,功劳册上第一的就是马芳。 “虞书吏,公文上点名调马芳、董一奎和刘环率部来怀来县城。” 魏广德吩咐完后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喝茶,等待虞光斗书写公文。 李蓁这时候也在盘算魏广德的计划,送出公文到保安州大概两天,两天时间准备,三天达到,也就是说从今天起算时间,第七日宣府军就会到达怀来县城。 估计俺答部也会有人赶到,双方会在怀来县城外对峙。 而大同军先锋会在双方对峙后的两三天后抵达这里,如果立即命令他们继续前进进驻怀来县城,就可以对俺答部这支人马构成足够的压力,打还是不打,该怎么打,主动权都握在自己这边。 稳妥。 李蓁觉得虽然魏广德年纪轻轻,但是貌似还是懂军事的,不是那些只读过书的书生,一味的就是要让士卒往敌人那里冲杀,完全不管打不打得赢。 最起码还知道计算时间,什么时候能够召集到足够的人马,以优势兵力威逼对手就范。 而魏广德这会儿也在反复推敲自己脑海中的战场,就算明军战力弱些也没事儿,只要有足够多的军将就不怕打不赢。 俺答汗肯定会派出人马监视保安州出动兵马的情况,引他们到怀来县来,再知道怀来县城里存有宣府军的军粮,他们必然会想办法进行抢夺。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同军忽然杀到,俺答汗会选择怎么做? 把延庆和保安州的人马都调来怀来县强攻? 到时候的战场就是宣大军和俺答部会战于怀来城下,俺答汗会不会跟过来? 董一元说马芳能打,是不是该让马芳到时候冲击俺答汗本阵,让那个刘环也上,左右合围俺答汗本部,擒贼擒王。 魏广德感觉这会儿的自己就好像后世闲来无事时下棋,不管是军棋还是象棋,一旦选择一个棋子要吃掉,就要先把周围对方的棋子的位置考虑好,然后自己这边棋子该调动的要调动起来,尽量形成优势。 很多时候,一个点上的棋子,就是在对换,你吃掉我的马,我吃掉你的车,看最后谁占便宜。 到了大明朝,魏广德闲来也和人下过围棋、象棋,只不过棋艺不精,象棋前身学过,只不过水平很菜,围棋则是到了大明朝才学的,自然又给穿越人士丢人了。 虞光斗重新写好文书交给魏广德看过后,魏广德又把它递给了李蓁,再怎么说也是早几年进入官场的前辈,措辞中一些疏漏李蓁可要比魏广德熟悉的多。 新的文书没问题了,魏广德就打算派人发出去的时候,李蓁忽然提醒道:“魏大人,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给大同军发出一份命令,至少让他们的前锋军加速赶来此地。” ...... 保安州官署大堂里此时站满了身着甲胄的将官,上首书案后坐着的正在现在这里官职最大的人,宣府总兵官刘大章,他身旁还坐着副总兵田世威。 而堂下则是本次抽调过来围堵俺答部的参将、游击和各卫所指挥等一干人。 “刚才田将军已经说了,现在军粮已经运到怀来,距离保安州已经近在咫尺,现在需要我们派出人马接应运粮车队。” 坐在堂上的刘大章这会儿看着屋里众将官说道:“说说吧,谁愿意去?” 屋里众将互相对视后,终于一个体格在众将中并不突出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朝上面的总兵刘大章抱拳道:“卑职愿前往接应粮车。” 对此,总兵官刘大章倒是不意外,在屋里所有将官中,也就是这人打起仗来最疯,最不怕死。 刘大章和副总兵田世威小声嘀咕两句后,这才转头对那人说道:“好,那这件差事就由你去,一会儿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你就率领本部人马去桑干河,沿着河岸前行,接应运粮车队。” “卑职接令。” 那人听到刘大章的话后,大声答应一句。 “大将军,你看是不是在派两队人马策应一下马将军的行动,现在我们的俺答部结合的比较紧密,我们这边稍有动静,对方就会发现。” 这时候副总兵田世威小声提醒一句,看到刘大章还在犹豫,又提醒道:“军中粮草已经不多了,这次的运粮车队不容有失。” “你认为派谁去比较好?” 刘大章看了眼堂下的将官,小声反问道。 “刘环怎么样?他那里有千多战兵,实力仅此于马芳部。” 田世威建议道。 “不可。” 刘大章闻言摇摇头,“这次去接应运粮车队,都不知道要几天时间,这几天俺答部不断向南派出斥候,我怀疑大同军要到了,如果这个时候俺答部偷袭我军.....不能在让刘环去了,马芳已经派出去,还是要留一支能打的才行。” “那让张恒和刘漠带人去,他们两人手下两个千户所也有千多号人手,让他们跟在马芳侧后,一旦有变可以及时支援一二。” 田世威小声说道。 “可以。” 这次刘大章没有拒绝,不过随即又小声对田世威说道:“下来你去个马芳说下,让他接应运粮车队的时候,首先要保证那个叫魏广德的人的安全,翰林院的人,都搞不清楚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这里。” “我也没闹明白,从来没听说翰林院的人回跑出来巡边的,这次还挂了参赞军务的职,估计要是让刘廷臣刘巡抚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骂人。” 田世威嘴角一扬笑道。 “呵呵,听那信使的话,那个叫魏广德的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娃娃,呵呵.....” 刘大章闻言也是笑笑,参赞军务,这都是巡抚一级的文官才能有的待遇,翰林院检讨都挂这个职务了,那些七老八十的巡抚会作何想,该不是朝廷要他们致仕才弄出来的吧。 “翁侍郎派他过来,怕也是看到我们这边一直没和鞑子交战派来督战的吧,刘大人,我看我们是不是这两天也动一动,和鞑子打一场?” 田世威小声提醒道。 “打个屁,鞑子呆不了几天就该退走了,还敢在此常住?” 刘大章摇头,他不想吃败仗,那怕维持现在对峙的局面也行,吃了败仗要挨上面责罚,巡抚、总督两个都要开骂。 “等大同军到了,俺答汗知道怎么选择。” 最后,刘大章还是摇头,不打算和入关的鞑子交战。 “其他还有要交代的吗?” 刘大章想想觉得没什么事儿了,就问田世威道。 “没了,就这事儿,其他也没什么大事儿了。” 田世威回道。 刘大章再想了想,这才对堂中将官说道:“都散了吧,各自回营紧守各自营寨,鞑子叫嚣也别理他们,敢来就给我打回去。 马芳,你稍等下,还有张恒、刘漠,都留下说话。” 等其他人离开后,刘大章才吩咐这次马芳出兵接应运粮车队,张恒、刘漠率部跟在马芳马队侧后,随时支援。 把命令说完后才挥手让他们离开,各自回营准备明日出发的事宜。 三人走出大堂,刘漠不禁回头看了眼身后才骂道:“早知道过来就是守营,我就让其他指挥来了,还以为能在此和鞑子大战一场。” “说的好像你是指挥使似的,这职还可以挑来捡去。” 一边的张恒笑道。 “两位大哥,兄弟我的侧后可全靠两位的照应了。” 这时候,马芳也是转头对他们说道。 “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张恒笑笑说道。 “就我们这两千多不到三千人去接应粮车,我怀疑我们出营之后,鞑子至少两千马队跟着我们,要是粮车再被发现,我估计立马几千人就围上来了。” 刘漠却是摇头说道,他已经意识到此行有点凶险,看着两边分两部分相互策应,但是实力还是太弱。 单纯行军倒是问题不大,可要照应粮车就有点不够了。 “刘大章怕死呗,要是按我说的,直接偷袭俺答汗本部,就冲他王庭,就他的王庭卫队,我的人加上刘环的人,就可以打平,只要抢在周边援军赶到前打垮王庭卫队,俺答汗就只能往回跑,说不好直接丢在那里也未可知。” 马芳却是不屑的摇头惋惜道。 “俺答部那么多大营,你知道那个是王庭?” 刘漠怀疑道,“就算你在那边生活了很多年,可也未必能看出来吧,我看着都差不多。” “除了看营寨的布置,你还要看人,王庭护卫都是挑选各部勇士组成,你们或许认不出,我却不会。” 马芳很是自傲的说道。 “太危险了,要不然田将军也不会不支持。” 张恒却说道。 “是啊,你那个擒贼擒王的战术风险很大,一旦打不垮王庭卫队,出征的士卒可就危险了,全军覆没都是轻的,会直接动摇战局。” 刘漠也是皱眉说话了,“现在这样对峙虽然撵不走俺答部,可是他们的主力也只能在这里呆着,我们可不怕他们。” “你的那些兵要是有三千人,我就支持你这么干,对了,你认识俺答汗,到时候可别让他跑喽,呵呵......” 张恒在一边忽然笑道。 正文 213发动 保安州临时官署侧门,在所有将官都离开后不久,一个全身甲胄的士卒看着离开的三人,叹口气,只是在那里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侧门被打开,一个和他相同穿着的军卒走了出来。 “确定没有大爷在吗?” 那军卒对门外那人问道。 “没有看到, 只看到张恒张指挥,还有张倧、廖远这些人,其他的只是认识,和老爷,大爷关系都只是一般,对了,里面怎么说?” 那人回答后就问道。 “还算不错,大帅派出了马芳负责接应车队,我们还是马上赶回去报信吧。” 简短对话后,两人去旁边马厩牵出四匹战马,和守卫打了招呼就骑马扬长而去。 两人四骑出了保安州南门,直接奔到桑干河边才折向西走,这条线路也是之前魏广德他们制定的行进路线。 只是在他们离开保安州后不到半天,又是十几匹马冲进了保安州东门。 很明显外围的十来名巡逻骑兵是护着圈内两名骑士的,这两人看上去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其中一人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矢,只是箭矢似乎被甲胄所阻,入肉不深。 不过从箭矢周围缠绕的纱布上殷殷血迹也能看出包扎很潦草,只是为了止血,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起箭。 很快,马队就冲到了保安州中心的临时官署门前, 众骑兵纷纷下马,然后扶着那个受伤士兵下马, 有人已经去旁边叫随军郎中过来起箭,而另一人则是从背上解下竹筒右手高举着跑进了官署。 ....... 两日后一早,关闭多时的怀来卫城大门忽然敞开, 随着一队队骑兵冲出堡门向着四周平原散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魏广德站在城楼上看着骑兵远去,这才转身对李蓁说道:“李大人,叫他们出发吧。” “好。” 李蓁答应一声冲旁边的几个怀来卫的指挥点点头就转身下了城墙,不久后随着咯吱吱木轮碾压地面的声响起,一辆辆装满粮袋和草料的马车缓缓驶出了怀来卫城。 直到车队已经走出大半,城门下董一元带着大队骑兵来到这里,魏广德才转身冲着怀来卫的几位指挥大人拱拱手笑道:“这几日叨扰了,我们这次离去,还请各位大人紧守卫城,可千万不要出纰漏。” “魏大人请放心,我们都有守土安民之责,绝不敢怠慢半分。” 怀来卫指挥使连忙应道。 魏广德含笑点点头,“等大同军到了,你们就把我写的手令交给他们,让他们立刻来怀来县城,片刻不能耽误。” 其实这才是重点, 魏广德很惜命,并不想交代在怀来县城。 就目前他所看到的所谓强大边军,魏广德已经不抱希望,指望他们击溃俺答部,目标似乎有点遥远。 只能发挥明军的优势,那就是守城,去怀来县城,希望能够把俺答汗手下一部吸引到这里来攻城,利用宣府军和大同军胜一仗,他的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 下了城墙,李三就牵着马迎了上来,魏广德动作娴熟的直接翻身上马,会和了董一元部后打马出了怀来卫城。 出城不久,魏广德放缓了马速,对身侧的董一元问道:“和他们说了吗?放一支鞑子侦骑进来。” “大人放心,绝不会有差池。” 董一元在马上抱拳道。 “马芳真的很能打吗?” 这边已经做好了,那么剩下就是宣府那边调来的人到底能不能在关键时候撑住场子,要是最后还是个软脚虾,他魏广德魏大老爷可就危险了。 运粮车队的出现,对于现在的俺答部来说是绝对有吸引力的,即便付出一定的代价。 以目前各地战报和魏广德的分析,俺答部此次两万人马一部驻扎在延庆州附近监视延庆州的明军动向,这一部不断出动侦骑探查延庆州和居庸关之间的道路,还要负责永宁方向的侦查。 但是魏广德不觉得这里鞑子有多少,初步判断在几千骑,其任务也不难猜,肯定是针对关内蓟镇援兵准备的,不管是拦住还是后退,都有一个预警的作用。 而在保安州方向才是俺答部主力,上万人马都聚集在那里,而同时明军的主力宣府军亦是集结在此地。 按照董一元的话来说,明军在保安州防御俺答部进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攻击俺答部似乎很困难,更别说击溃对方。 而即将到来的大同军,在董一元口中整体实力其实和宣府军差不多,而且因为宣府军常年和俺答部交战,似乎还略胜一筹。 俺答部分成两支,不管那一支都不好打,至少以目前明军的军力来说办不到。 魏广德只能选择想办法分散俺答部军力,希望借此找到机会打掉一股比较弱势的力量。 可是在李蓁和董一元参与进来分析后,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魏广德想法没错,可是做法却非常危险,那就是粮草对俺答部的吸引力。 一旦确定怀来县有大量粮草存在,俺答部若是选择全力攻打,抢夺粮草的话,不管是保安州还是延庆方向的明军未必敢倾巢出动和鞑子决战,届时他们都将步入险地。 如果只是少量明军出现在怀来县的话,俺答汗应该不会理睬他们,因为以明军的野战实力,他是不会相信明军敢于出城封锁延庆州和保安州之间的通道。 那么就需要增加怀来县城的吸引力,所以他们依旧装了不少粮食出怀来卫城,只是粮车减少了大半,押车的士卒也只有从怀来卫城征调的八百士卒和董一元所带领的骑兵。 剩余的粮车则会在下午从怀来卫城出发,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是怀来县城,而是之前被他们放弃的绕远路的行程,出怀来卫城后沿着永定河西岸前进,顺着桑干河行进一段路才渡河向保安州方向前进,届时李蓁会派出信使联系保安州派出人马在洋河上接应。 之所以依旧还是要有李蓁带领大部分粮车绕道去保安州,主要还是因为宣府军剩余粮草也就不多,只够支撑十日左右。 这次吸引俺答部分兵,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到目前为止不得而知。 最后的战局演变,要么是其中一股俺答部军队被明军打退,要么就是形成三角形阵势互相牵制。 明军在宣府主力分别防守在延庆州、保安州和怀来三地,俺答部也被分成三块。 这样的局面至少明军还保持不败,如果需要赢得胜利的话,那就只能向居庸关上的翁溥翁大人请求调集镇大军出关,会和延庆州驻军打败当面之敌,才有可能赢得战局。 不过,即便是蓟镇大军出关进入宣府,就一定能击败俺答部吗? 总之,最后在权衡明军战力和能动员的兵力后,魏广德选择了一个至少保证不胜不败的作战计划。 其实之前翁溥的策略也大抵如此,即便是大同军赶到战场也就是维持一个均衡的态势,希望能够在某一点获得一次胜利来逼迫俺答部退出长城。 如果不能自然也不会勉强,也就是维持相持的态势,实在是现阶段明军整体野战能力下降的厉害。 大明朝自从弘治皇帝登基以后,特别是纳银开中法的实行,大明边军战力就开始走向加速下坡之路,虽然明武宗朱厚照时期短暂的奋起过一次,多次在战场上击败当时的草原霸主达延汗,但是由于朱厚照短命,这场军事改革并没能扭转明军战力下滑的趋势。 在第一次上战场的魏广德看来,要想取得胜利就需要明军在战场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最好还是不要采取任何的军事冒险行为。 他也想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那样,给宣大的武将发一堆锦囊下去,然后就赢得战争的胜利。 好吧,后世信息大爆炸,魏广德已经知道《三国演义》里的东西大多是虚构的,诸葛亮并没有很高明的军事指挥才能,他应该说是一个出色的,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 火烧博望是刘备指挥的,火烧新野完全是《三国演义》虚构,赤壁之战出力最多的是周瑜,实际上直到刘备死前,诸葛亮都没能够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统兵作战。 当然,不能因此就否认诸葛亮,他的军事才能应该也有,毕竟在刘备死后诸葛亮曾经南下打败西南蛮族部落和士绅武装,还数次北伐曹魏,虽然最后都失败了,但至少说明他是能够统兵作战的。 魏广德灵魂来自后世,很清楚这个时候作为战场初哥的他该做什么,不想成为大明官场的一颗流星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安排作战计划。 现在先去怀来县城,有三千步卒防守的怀来县,按照董一元的说法,即便俺答部调动一万人马,短时间内也未必可以拿下。 在怀来县本身就有明军两个千户所的军卒,除了他们带进去的兵卒还有随时可以征召的地方青壮。 至于从保安州调来马芳,魏广德的小心思就是如果俺答部过来的军队不多,就调动明军吃掉他们,如果对方实力强大,那么就紧守城门好了。 实在守不住,还可以跟着马芳、董一元的马队撤回怀来卫去。 打仗,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史书上不乏剑走偏锋,以偏师出奇制胜的战争案例,但是相对来说还是非常少。 奇正之道,孙子对此有个解释,“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光看这段,似乎孙子就是说两军交战,正面战场常常是处于胶着状态,难见高低,难分胜负。 而任何一方的奇兵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动态的均衡,从而使战场的态势发生了改变,战争向有利于出奇兵的一方倾斜,从而使得“善出奇”的一方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赢取胜利。 但是实际上在这话的后面还有一句,那就是“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没有固定的奇兵,也没有固定的正兵,关于谁是奇兵谁是正兵,那是要根据战场上的情势而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所以才不可胜穷。 至于这些魏广德怎么知道,也是托后世网络的福,虽然不知道写这些的作者说的对不对,反正那个时候的魏广德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也是。 至于魏广德为什么会想到这里来,也是因为他们从将军石关跑到怀柔的时候,魏广德去找了本《孙子兵法》临时抱佛脚。 都要赶鸭子上架了,能不急吗? 魏广德看过不少书,可是兵书看的真不多,几乎就没有,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有上战场的一天,还会成为一个小统帅。 大队行进中,不出意外的,远处山岗上出现两伙人马,前面一队骑士人数略少,只有十来匹马,而后面则跟着二十多骑。 “大人,来了。” 这时候一直在魏广德侧后跟着的董一元小声说道。 “去吧,全力追杀他们。” 魏广德用马鞭一指那个方向,董一元拨过马头带着近百名骑兵就冲了上去。 马蹄溅起烟尘虽不大,但也足够指示目标。 那队骑兵奔马到了这里,看到远处长长的车队明显是吃了一惊,但是并没有减速,而是略微调整了前进的方向,从车队的一侧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向远处跑去,而在他们身后两伙骑兵已经一左一右追了上去。 看着董一元追着那伙鞑子侦骑离开,魏广德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之前还只是在谋划,可是从这一刻开始,就真正的付诸行动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好容易才压抑住有点紧张的心情,魏广德挥动马鞭抽在马屁股上,让马加速跑起来,同时扭头对身后的张吉说道:“通知下面的队官,让他们催促士卒,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赶到怀来县城去。” 是的,这个时候的宣府野外是不安全的,随时都可能遭遇到鞑子骑兵的突袭。 实际上不管他们怎么赶路,今晚都到不了怀来县城,他们必须在野外度过一晚。 但是没关系,只要把临时营盘扎好,光靠这周边百十个鞑子侦骑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至于那队鞑子侦骑会不会赶回去送信,魏广德并不担心,就算他们跑掉,不管是保安还是延庆城下的俺答部都来不及在半路上拦截他们。 在这时,只有进入有城墙保护的城池才能为魏广德有一点安全的感觉。 正文 214蒙古情报 魏广德的车队和从保安州的马芳、张恒等人是同一天出发的,只是两地距离的关系,魏广德要比马芳他们早一天抵达怀来县城。 魏广德他们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遭遇了几股鞑子侦骑的刺探,除了故意放进来的一队外,还有一队鞑子侦骑突破了蓟镇骑兵的封堵。 对此,魏广德也不当回事儿了。 到了怀来县城, 晚间,四匹战马就带着两名信使来到了怀来县城,然后被董一元带到了魏广德跟前,这是他派出去的第三队传令兵,也是最后一队人。 之前两队找回来的传令兵已经把保安州的大致情况和魏广德说明白了,保安州计划派出的正是游击将军马芳率领的本部人马,还有张恒和刘漠带领的卫所兵卒, 共两千多人前来怀来县和他们会合。 第三队传令兵的到来,让魏广德确定了保安州采取的行动。 马芳及本部人马千余骑会全部到怀来县,但是第三份公文上点名的另外两人,董一奎并没有被抽调到保安州,所以不在军中,短期内无法调来,而刘环所部和俺答部胶着,虽未开战却对峙激烈,暂时无法撤下来。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魏广德挥挥手,让连续奔波了几天的传令兵回营房先休息,等人走出去后魏广德才对董一元道:“看来这个刘环还真能打,否则保安州的刘大章不会把人留下。” 董一元急忙点头,刘环的名字,他也只是和大哥书信中看到过,还有就是军镇的塘报上有这个人, 所以猜测可能很能打,马芳的情况也类似。 他父亲董旸在嘉靖28年俺答部犯边滴水崖的时候就战死了, 之后他就去了蓟镇,五年多没回宣府了。 要不是这次被派出来保护巡边大臣的队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 “你下去的时候找李指挥说下, 预先准备好营房。” 魏广德对董一元吩咐道,说着话又拿起书案上保安州的回函看了起来。 李指挥是怀来卫指挥佥事,被派到怀来县城指挥防御的,毕竟这里现在有两个千户所的卫所兵,没有指挥怕两个千户无所适从。 等董一元离开后,魏广德才把手里的回函重重的拍在书案上。 自从离开京城后,不管遇到什么级别的武将,个个对他魏广德都是恭敬有加,绝不敢怠慢半分。 这次自己给保安州下公文调马芳等人,董一奎不在就算了,刘环也调不来,魏广德感觉这是宣府总兵官刘大章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三队从保安州回来的士卒已经说了,宣府军和俺答部的扎营相隔十数里,根本不存在不能调动的情况,给出的说辞完全就是敷衍。 或许真的是有点飘了,一开始魏广德知道自己只是翰林院检讨,所以在外说话做事还是谨小慎微的。 可是在接到京城旨意,自己被授权“参赞军务”后,魏广德觉得或许是因为出身九江卫的关系,嘉靖皇帝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才不断的提拔提拔再提拔。 怎么说魏广德这样家里有世袭武职的人,都是跟着朱家老祖宗打过江山的。 后世多以为军户很惨,那其实只是针对士卒,对于有世袭官职的人来说,只要占着实权,油水还是很丰厚的。 当然,这丰厚的油水是上不得台面。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怀来县城西面出现滚滚烟尘,有大军开到。 而北边的远处,亦有烟尘翻涌,似是还有军队正在那里向怀来县城靠近。 魏广德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从探马口中知道马芳带着张恒刘漠已经快到怀来县城,所以对于城外的场面并不担心什么。 明军只管往怀来县城走,后面的俺答部近两千人马只是远远跟随,并未敢靠近挑战。 马芳率部进城后,和怀来卫李指挥和董一元见礼后,自然要前往拜见魏广德交令。 魏广德是在怀来征用的一处大宅接见的马芳和张恒刘漠三人,此时的怀来县城虽已被军管,但城里的民事还是怀来知县负责,魏广德也无权插手地方事务。 第一眼看到马芳,给魏广德的印象是这人像个武官,因为在他眼中的这个中年人皮肤粗糙黝黑,显然是长时间在外奔波造成的,体格看上去也很是强壮,比自家老爹还有舅舅都要强很多。 他们,可都是没有放松打熬身体的,在南军中也是少有的。 看到人,魏广德对董一元的话现在是信了七八分,所以很热情的让人坐下,询问马芳所部和俺答部战力的比较。 至于带人来的李指挥,很识趣的以巡护城防的理由提前离开了这里。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其他诸如董一元,还有这次跟过来的张恒刘漠两人都是回答不出来的,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兵,而且就算魏广德问起,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勒坦旗下的骑兵,如果是普通骑兵的话,扫他四五千人不在话下,若是精骑,三千人马未必能击败我。” 马芳这会儿略带自傲的神情回答魏广德的问话,进门看到所谓的魏大人就把马芳惊的不行,朝廷派来的主官居然就是个娃娃。 看着魏广德还没有褪去稚气的脸,马芳感觉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蒙古放牧。 马芳出生于明武宗正德十三年,农家出身,八岁时被蒙古人掳走成为俺答部一个奴隶,嘉靖十六年,马芳乘跟随俺答汗至临近明朝边镇的大同外围狩猎之机,趁夜盗马逃出,连夜投奔至大同军营,那年他十九岁。 “探马报告,你身后监视的鞑子有约两千人,你的人马敢上去消灭他们吗?” 魏广德看到马芳的神态,脸带笑容的问道。 傲,我就让你傲,你出城去把人杀退,算你有傲的资本。 好吧,这样自己的计划也就达到了。 之前了解情况的时候魏广德可是从马芳口中知道,他所带领的本部人马只有骑兵一千三百多人,按照从董一元和其他明军指挥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马芳的千多人是肯定打不过城外的两千鞑子的。 “魏大人当真。” 只是没想到,魏广德话音刚落,马芳已经激动的站起身来。 看到马芳这个反应,魏广德心里察觉一丝不妙,别真把这千多骑兵送入虎口吧,这可是自己的活路。 只是到这个时候,他还真不好说什么,毕竟刚刚自己才说了那话。 不过跟来的张恒看到情形不妙马上起身一把拉住马芳,脸上陪笑对魏广德道:“魏大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马将军在宣府外号就叫‘马疯子’,手里几百人就敢和鞑子千人大队打仗,你千万别理他,有军令你吩咐就是了,我们绝不敢怠慢。” 有了张恒的缓冲,魏广德也就坡下驴,笑道:“也是,今天你们才赶到,休息一晚再说。” 马芳还想要说话,已经被张恒拉着重新坐下。 魏广德这会儿有点好奇起来,这马芳看着倒是像个猛将,可是为什么保安州那边确实风平浪静的局面。 “马将军胆略过人,魏某佩服,只是马将军既然能战敢战,那保安州那边为什么迟迟未见和俺答部交战的战报送来。” 第一天见面,魏广德也不想装什么深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既然看出马芳似乎有点好战,所以紧接着还是问出来。 在明军中高级武官里面,大多都喜欢官场那一套,可是对于中低级将校却是喜欢直来直去。 魏广德是卫所出身,现在屋里就几个武人,所以魏广德也没有用什么“本官”这样的自称。 让自己显得亲民一点,毕竟自己年龄是硬伤,只是占了一个文官的优势,可以压制住这些武人。 “哪是我不想打,都是刘总兵不准我们出战,要按我的意思,全军直捣阿勒坦大营,鞑子早就被打跑了。” 马芳心急口快,直接就吐露出了实情。 话已经出口,就算一边的张恒和刘漠也是只能扶额,还能说什么。 就算对总兵刘大章不满,可有些话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啊,都是宣府内部的事务,就算告状也应该找巡抚、找总督说去。 “刘总兵不让出战,是因为担心将士们死伤过重吧。” 魏广德只是随口试探了一句。 看到张恒又想抢话,魏广德眼神狠狠的盯了过去。 魏广德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到底有没有杀气,不过想要张嘴的张恒乖乖的闭了嘴,显然他发觉到魏广德的不快。 “或许有这个原因,不过对于我部,还从来就没吃过亏,就算有损失,鞑子的损失也是我的数倍。” 或是说道最近不开心的地方,马芳这会儿有点口无遮拦继续说道:“其实主要的还是怕打败仗,朝廷怪罪下来,所以才一味避战,结果就是让鞑子气焰越发嚣张起来,要是周都督还在,哪里轮得到他阿勒坦放肆。” “阿勒坦?” 魏广德奇怪的反问道,之前就听他提过几次这个名字。 “魏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对蒙古人的名字一般是按读音用相近汉字给他命名,我们朝廷文书上写的俺答汗,实际上读阿勒坦更接近他的发音。” 马芳急忙解释道。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开口问道:“你会蒙古话,很熟悉那边?” “禀大人,我小时候被鞑子抓去做过奴隶,十九岁那年才逃回来,之后就入了周总兵的军营当了个兵。” 马芳急忙解释道,这个说不清楚可能会被魏广德怀疑为鞑子奸细,可马虎不得。 “周总兵是谁?还有你先说的那个周都督又是谁?” 魏广德问道。 “周尚文周都督,当年我跑回来的时候,他是大同总兵官,那会儿在宣大,俺答部虽然连年犯边,可是根本就讨不到好,更别说入关了。” 马芳又是一脸骄傲的说道。 “周尚文?” 听到马芳说出名字,魏广德自然知道这个人,以前看大明朝邸报,嘉靖十几年到二十几年里没少见到他的名字,官至大同总兵、右都督,太保,也算是嘉靖朝有数的名将了。 在魏广德印象里,开国和靖难的那些武将不提,单以军功而受到封赏的,“总兵官加三公者,尚文一人而已”。 “人不在了吧?” 魏广德迟疑问道。 “嘉靖28年的时候就不在了,要不然哪有鞑子突袭京城的事儿。” 马芳语气中略带悲伤的说道。 之前马芳就说了,他投军就是投在周尚文麾下,算算时间,从大漠逃回来到现在坐上游击将军的职位,也才二十年,这马芳升职速度已经不慢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二十年的老军伍,怕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可是马芳不仅活蹦乱跳还能步步高升,可见这人也是有大气运的人啊。 这些年俺答年年犯边,死的军卒多了。 魏广德不由得重视起这个叫马芳的中年人,游击将军,相当于卫所的指挥一级,要是有人推荐,弄个参将也不是不可以的。 好像许论就给马芳报功,这仗一打完,说不好回头京城的旨意下来他就是参将了。 嘉靖28年去的,魏广德想到第二年俺答部就闯到北京城外,成为当年震动天下的大事儿,不由得有点感慨。 听马芳话里的意思,之前周尚文在世的时候,俺答部也就在边墙小打小闹,周尚文一死,他们就敢长驱直入了。 还有董一元,好像他老爹就是那年死的。 看来,周尚文的去世,还真的刺激到蒙古鞑子,再有了京城的抢掠,胆子也越发大起来了。 “你在俺答部呆过,想来比较熟悉那边的情况,之前你也说若是普通鞑子,你的本部人马可以打四五千人,若是精兵,你能挡下两三千人是吧?” 魏广德想了解蒙古俺答部的详情,没想到只想找个保命符,却意外找来个蒙古通,自然不能放过这个了解情报的机会。 “是的,大人。” 马芳这会儿情绪也重新平静下来,听到魏广德提问,马上就回答道。 “那给我说说,俺答部有多少人马?精兵又有多少?” 魏广德立即问道。 之前战报提道,俺答部此次入寇两万人马,翁溥也不敢擅调蓟镇大军出关参与剿灭,就是担心遭到俺答部在关外大军突袭蓟镇长城,再来一次兵逼北京城。 “阿勒坦手里......” 正文 215新的想法 , 听到魏广德的问话,马芳不假思索的说道:“阿勒坦身边能指挥得动的也就是四个万户,四万人左右,其中精锐骑兵万人。 他儿子黄台吉那里还有万余骑兵,但是精锐应该只有几千人,他弟弟青台吉的兵马也是万人左右,虽然他们都是封的万户, 但是青台吉手下的精锐更少,估计三四千人吧。 另外阿勒坦还征服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部族,要是强行征兵的话,估计还能凑出两三个万户。” “那这次俺答汗带了多少人入关,精锐有多少,是本部还是他儿子或是兄弟的人马?” 魏广德马上追问道, 同时也在心里默算,四万和两个一万,至于马芳说的另外凑出两三个万户, 魏广德并没当真,他自己都说了,要强行征兵,也就是这些部族可能跟随着俺答部,但是还没有分配给其他人。 算起来,俺答汗手里能够动用大概就是六万骑兵,精锐算起来不到两万,这是全部的兵力,而进入长城内的肯定最多有一半。 也难怪,翁溥不敢调蓟镇大军过来,还真的需要防备其他四万人马。 “按照之前斥候的报告,估计阿勒坦这次带进长城的人马在两万人上下,大队还在关外。” 马芳对于魏广德的追问, 有点奇怪的回答道。 因为俺答汗带入关的鞑子早已经有了判断,他不确定魏广德为什么还问这个。 “至于带的是那部的人马,我觉得在保安州的万余骑兵应该是阿勒坦的王庭卫队和一个万户,其中精锐可能是王庭卫队的三千人和万户的精锐,估计大概有五千多人。 至于延庆那边,我没有看到过,不好判断是黄台吉还是青台吉的人马,或者就是阿勒坦自己的一个万户。” 马芳还是接着说道,对于不知道的自然说不知道,免得错了挨罚。 对于马芳的回答,魏广德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没有答案,只是根据马芳话里的意思进行分析,他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以往大明朝廷都把俺答部看成一个整体,但是就目前来看,俺答部其实是由三部分组成的。 “按你的猜测,俺答部还有四万人在关外,那么很可能是他儿子黄台吉在统帅。” 魏广德这个时候倒是分析道,至于愿意很简单,就算明军战力再弱,可要是出现万一呢? 到时候他们父子可都会被在长城内包饺子,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俺答汗愿意看到的。 “这个不好说。” 马芳对于魏广德的话摇摇头, 没有给出任何态度。 “好,最后一个问题。” 魏广德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起身踱步边走边说道:“你们常年在宣府驻守, 我是南方人,不过和你们一样,我是军户出身,现在就想听一句实话,宣府兵和蒙古兵相比,战力到底有多大差距。” 说道这里的时候,魏广德已经站在了马芳身前,他相信这个汉子会给他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因为他敢打。 敢打敢杀的人,还能活到现在,那绝对不是有运气就可以的,至少在他敢打敢拼的外表下,绝对是一个精于计算的人。 只有内心里对大明军卒和蒙古兵战力有比较客观的评估,才会敢于有把握的情势下作战。 以弱胜强,背水一战,或者什么哀兵必胜,那都是扯淡,实力不够就是死亡,不可能有奇迹发生。 只不过魏广德的话让马芳陷入为难的境地,他明白小魏大人是什么意思,他想知道明军的战力,或许想要计算出击溃入关的俺答部需要多少人马,可是仗不是靠算就能赢的。 “我知道明军以步卒为主,骑兵较少,你给我说说,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就成。” 魏广德补充一句。 “蒙古人是以骑兵为主的,那边饲养的马匹极多,小孩子都能骑上马拿起武器成为一个战士。” 马芳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魏广德的话,而是扯到蒙古人的战士上,“对于精锐的蒙古骑兵,明军步卒即使结阵,十打一机会也渺茫,就算打不赢他们也能骑马跑掉。 如果是像我们招募的明军骑兵,二打一稳胜,我们的装备比蒙古精锐骑兵都好,一对一难度有点大,要算的话,实力也算接近,不过要是我手下的人,可以一个打他们两个。” 看到马芳又有点吹上了,魏广德只好自己出声控制话题,随即插话问道:“那你先前话里说的普通士兵的战力呢?” “普通蒙古兵战力一般,他们也就会骑马射箭,战斗经验不行,其实这些人平时都是牧民,只是有战事才临时征召来的。 如果死战不跑的话,和明军正面作战,步卒只要结阵也能干掉他们,骑兵战力其实两边都相差不大,也就是蒙古精锐比明军骑兵强的多些。” 马芳接着魏广德的话头就说了起来,把蒙古人的战力和明军步骑做了个简单的比较。 “跟着你们从保安州过来的蒙古人是精锐还是普通?你应该是看过的,你说说。” 魏广德眉头一挑,随即又问道。 “普通,精锐不多。” 听到马芳的回答,魏广德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 “大人如果想要吃掉他们,今晚我就带着手下儿郎去杀光他们。” 马芳不是笨蛋,立马猜测出魏广德的想法,或许是真想对城外的鞑子动手,灭了他们。 “不急,保安州那边粮草还足够支应几天时间,我们有功夫先等等,至少今晚先让你的手下休息好,要打也是明天再说。” 魏广德笑着说道。 几人在屋里又闲聊一会儿,魏广德就让董一元带着三人下去先休息,接风宴,还是算了,战场上不能喝酒。 四人退下去后,魏广德走到书案旁双眼盯着地图,脑海中飞速计算。 俺答汗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怀来县城里有明军粮草的消息了,想来会从保安州或者延庆那边征调人马过来。 今晚出手打掉这股鞑子骑兵,魏广德在马芳提出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他担心的就会如果俺答汗直接从保安州派出人马增援城下的鞑子,那么今晚有可能就会抵达,那队侦骑回去的时间和他们出发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一天时间。 要是在突袭城外之敌的时候,对方援军赶到,也是凶险难料。 不过有了马芳对明军和蒙古兵战力的分析,魏广德倒是觉得两军战力的差距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大。 其实马芳说的那些,都是建立在蒙古人上马的情况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所以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权。 至于边镇明军经常遭遇败绩,魏广德也能理解,人家专挑软柿子捏,你能奈何。 不过显然,现在的宣府总兵官刘大章不称职。 按照马芳话里的意思,保安州驻扎明军万余人,其实结阵后是可以和俺答部一战的,只是刘大章担心吃败仗不好收拾,被朝廷责罚,所以干脆就做起缩头乌龟,等着大同军的赶到。 从嘉靖二十九年开始,几年时间,没想到明军就退化到这种畏战的境地。 之前魏广德知道边镇和鞑子交战不顺,总以为是兵不行,毕竟参考内地卫所,得出这种结论还是很简单的。 而当朝的文官,估计也是和他那会儿一个想法,觉得是明军战力不行。 可是,就没人想过,在周尚文之前,鞑子也只能在边境小打小闹,弄出点动静,占点小便宜立马就跑,因为明军大队已经杀到了,再不跑危险。 这说明和蒙古人进行大兵团会战的话,明军是有优势的。 怎么说边军都是正规军,就和先前马芳说的一样,鞑子主力还是牧民,真正的职业军人也就是他口中的鞑子精锐并不多。 看着地图上怀来、保安和延庆,魏广德猜测俺答可能是来不及派人联系延庆的,他会选择从自己身边抽调两三千人赶到怀来县城,困住明军这支运粮车队。 不管保安州那边明军的真实情况,只要包围怀来县城,让车队寸步难行就达到目的,时间长了保安州的明军自然会因为粮草不济而溃退。 就算明军不退,那么他们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主动接近怀来县城,寻求粮草补给,届时不管明军是进是退,只要明军脱离城墙的保护来到野外,他都可以在半途找机会袭击明军。 野战,突袭,抢在明军结阵以前,这样的仗想不赢都难。 魏广德分析俺答汗可能的计划,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而他做为对手,该怎么出牌? 魏广德这会儿其实有点抓瞎,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开始他大张旗鼓跑到怀来县,就是为了吸引俺答汗注意,吸引他分兵过来,他则是在这里等待大同军的抵达。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帮助李蓁那边完成运粮任务,只要把俺答汗的注意力吸引到怀来县城,李蓁的运粮车队顺利抵达保安州的机会就会成倍增加。 他在怀来,自然可以什么也不做,坐等大同军抵达,以绝对优势逼迫俺答汗带着那些骑兵撤走。 原来的计划是这样,可是被马芳一说,搞的魏广德忽然觉得可以做点什么,狠狠打击下俺答部的嚣张气焰。 明军战力没有想象中弱,这是魏广德的底气所在了。 其实也是如此,要是明军战力真弱不禁风,北京城里的怕就不该是嘉靖而是俺答汗了。 之前,魏广德只是因为受到后世的影响,还有就是在京城后或多或少也有点,所以还真没想到过明军战力下滑的表象下,其实依旧还维持着相当的战力。 只是,这样的战力在边镇城堡不断遭遇俺答部突袭后变得更加不容易被人注意到,或许连明军士卒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祖先曾经横扫整个大漠。 而现在的情况呢?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现在宣府的情况貌似就是这样,刘大章不行,让整个宣府军都熊了。 几万,十几万明军对峙蒙古骑兵几万而不敢战,估计是怕吃败仗,手下都被那些总兵官严格约束着不准打。 想到马芳说的,保安州俺答汗身边除了王庭卫队外,只有一个万户,现在这个万户已经有两千人到了怀来城下,保安州就只剩下八千人了。 如果俺答汗继续抽调人马过来包围运粮车队,就算只动用三千人,那么在保安州俺答汗身边就只有半个万户,加上王庭卫队也就只有八千人左右。 吃掉怀来县的五千人,兵力略显不够。 魏广德这时候对城内城外的力量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城里现在有骑兵不到两千人,步卒接近五千人。 先让马芳带人出去吃掉他们?步卒绕过城下鞑子在他们后方结阵,应对增援? 吃掉这里的五千人马,俺答汗会怎么做? 召集更多的军队过来报仇? 还是马上跑掉? 延庆那边是不要去想了,那边实力只能勉强自保,俺答汗担心蓟镇大军出关,但是他不知道翁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调动蓟镇人马参与到这次战争中来,因为担心关外的蒙古鞑子突袭京城。 怀来这边,就目前来看,倒是具备和鞑子一战的实力,但是只能打城外的两千人马,若是有增援则有些困难,除非大同军这个时候能够飞来参战。 而占据优势的,反而是一直畏战避战的保安州。 想到这里,魏广德视线落到保安州位置,俺答部这次兵力调动后,保安州的人马算上俺答汗本部卫队也就只剩下八千人。 忽然想起之前马芳曾在保安州提出的建议,集中全军猛攻俺答汗的大营。 默默计算一遍,确认如果俺答汗真抽调人马增援怀来这里的鞑子,那么在保安州的人马就会更加不足。 这,其实还真是明军的一个机会。 打掉怀来县城的鞑子,俺答汗可以选择收缩或者撤退。 如果让怀里这里吸引住俺答汗的目光,自己跑到保安州去,逼迫刘大章出战呢? 保安州挑起战事,就算打不赢至少也维持现在的战局。 而一旦打赢了,自己得到的实惠可就大了去了。 想到一开始翁溥就想亲自来的,这老家伙眼光是真的毒,一眼看出战场上最安全的区域其实就是在保安州,这里有宣府军。 去,怎么去? 到了那里,刘大章不听话怎么办? 如果是翁溥的话,刘大章不敢不听...... 正文 216计算 , 魏广德此时已经意识到保安州的重要性,也似乎成为战局的重要突破口,只要宣府军主动出击的话,是有可能在那里击败俺答汗本部人马的。 只是,如果要让刘大章出兵,怕真的只能亲自走这一趟才行。 魏广德有点不自信,以他翰林院检讨的身份, 虽然挂了个“参赞军务”,可人家一个总兵官。 好吧,其实总兵官没有品级,只是给了一个带兵的权利。 在明朝的军官体系中,武官的品级和职位关系不大,像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这些职位,其实都是没有品级的。 但是能够坐到那个位置,自然还会有另一重身份, 那就是卫所系统的官职。 刘大章是宣府总兵官,掌握控制宣府的所有军队,旗下的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及屯卫全部都要听其指挥,所以他身上还有一个官职,那就是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勋位则是右柱国。 刘大章是朝廷的正一品武官,可不是他一个小小从七品能拿捏的,至少现在没有这个先例,以嘉靖皇帝的性格,也绝不会开这个先例。 魏广德记得大明最后倒是曾经发生过低品文官杀高品武将的事,也就是袁崇焕杀毛文龙,只是他们具体是什么官职魏广德记不得了。 只是依稀记得毛文龙应该和刘大章一个级别的, 袁崇焕估计是总督一级,但他的官职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品级, 他是记不得的。 但现在摆在魏广德面前的就是, 就算他去了保安州, 刘大章未必就会买他的账,要是真的不愿意出战,他也是一点办法没有的。 或许,在这里,也只有翁溥才能逼迫刘大章出战。 虽然翁溥品级比刘大章低,但是却提督军务,是可以指挥战区部队的。 魏广德感觉有点棘手,他不敢对一品武将动手,可是不动手就只能相持,大好的机会似乎就只能白白溜走。 那可是俺答汗呐,抓住他,那功劳大了去了,嘉靖皇帝绝对不会吝啬封赏的。 魏广德想到这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已经有点停不下来了。 “张吉,张吉。” 终于,魏广德还是对门外喊道。 随着话音落下, 张吉就从门外进来。 “你去叫李.....叫董一元过来一下,顺便叫上.......算了,先去叫董一元过来。” 魏广德一开始想叫李蓁和董一元过来参谋,结果一下想起李蓁押粮去了,之所以叫董一元也是因为在这里,他熟悉的人中,也只有董一元还有军事经验。 是的,魏广德可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是打仗的天才,所以之前考虑的事儿,都是叫这两人帮忙参谋的,他们经验更丰富,考虑也会更周到。 张吉应了一身转身就跑出门去,没多大一会儿董一元就被叫来。 “你过来看看。” 魏广德等董一元行礼过后就叫他站到书案旁,指着地图开始和他分析目前的战局,当魏广德逐渐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要去宣府,强令刘大章派兵出战牵制住俺答部那个万户的兵力,他则派出马芳,还有那个叫刘环的,带着宣府的骑兵部队突袭俺答汗的王庭。 董一元被魏广德的想法吓住了,倒不是因为他要派出马芳突袭俺答汗,而是魏广德想要逼迫宣府总兵官出战这个事儿。 虽然北地武将都知道文官的权势,可那毕竟是针对中低品级的武官,魏广德现在说的是要逼一品武将。 董一元没有回答魏广德的问题,甚至都没去思考魏广德想法的可行性,而是在考虑是不是该想办法离开这个小孩。 一开始以为魏广德是军户出身,对武将应该是有天生好感的。 好吧,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和之前那些军籍进士一样,做了文官后,也和其他文官一样,不把武将当回事儿了。 其实,魏广德并没有看不起武将的想法,毕竟他的意识很多是来自后世的,后世可不流行重文轻武,虽然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那都是战乱时候的事儿,在他所在的那个时代至少大部分人不会轻视军人。 这会儿的魏广德虽然知道压迫刘大章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儿,可他更想知道他想法的可行性。 如果他的战法可行,那么再考虑对刘大章这边该具体怎么操作。 对于武将,文官集团能用的往往都是把官司打到北京去,通过弹劾的办法,先让武将停职待审,之后就看京城关系了。 在这点上,文官自然是占据先天优势,军事力量最高的部门是兵部,而兵部都是文官把持的。 曾经掌控军队,占据绝对领导权利的五军都督府已经成为摆设,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早已衰落不堪。 是的,魏广德想到的第一个就是弹劾,只不过时间上有点来不及,写奏疏送京城,一来二去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在这个时候,京城的文官也绝对不会傻到去动一个总兵,还是在和鞑子对战的总兵。 魏广德知道,奏疏上去肯定自己倒霉。 文官针对武将的惯用套路在这个时候是失效的,除非战事结束。 之所以魏广德想到弹劾刘大章,也是因为之前马芳说刘大章畏敌怯战,多好的把柄啊。 不过,他唯一能作为威胁刘大章的东西,也就是这个了,如果刘大章不听话派兵出战,那么自己明言战后要参他一本,看他怎么选择。 看到董一元迟迟不说话,魏广德有点等不及了。 “你倒是说话啊,保安州主动出击是否可行?” 魏广德出言催促道。 “可不可行卑职也不知道。” 董一元急忙躬身答话,“打仗的事儿,只有打了才知道,就大人先前的分析,卑职觉得还是可以打的,至于最后结果,卑职是真的不知道。” “以你对宣府军的了解,他们的战力是否和先前马芳说的一样,可以和鞑子一战?” 魏广德有提出问题来,这其实也是此战最关键的因素。 明军在保安州的骑兵加起来,包括马芳带的千多人,总共不会超过五千,但是却不可能全部调去打俺答汗,而是会分出一部去协助步卒对抗那半个万户的人马。 如果没有牵制的话,很难想象八千鞑子骑兵冲起来的威势有多大。 实际上南兵对于骑兵集团冲锋那是有天然恐惧的,魏广德也是一样。 董一元那四百多骑兵冲起来就够吓人了,更别说鞑子有八千人在那里。 对于魏广德这个问题,董一元又陷入了思考,只是这会儿不是考虑先前想要离开魏广德,而是真正开始考虑魏广德提出的战法可行性。 对于宣府兵战力,他还是能说上话的,毕竟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他父亲作为游击将军,手下也是好几百人,多的时候曾经破千,好像有时候对战鞑子,还真能占到上风,有时候又处于绝对劣势,看来马芳之前说的,鞑子普通士兵战力确实不怎么样。 董一元低着头开始思考起来,明军和鞑子战力到底相差多大的问题,自然就把魏广德晾到了一边,他只顾思考这个问题了。 魏广德这会儿倒是不急了,董一元思考着,那只会让答案更加准确。 准确答案,这才是他需要的。 好半天,董一元终于抬头看着魏广德,嘴巴张合间说道:“马芳说的那个可能是对的,我记得我父亲对战鞑子的时候,有时候也是觉得鞑子很弱,有时候又觉得鞑子很强。” 说道这里,董一元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去蓟镇这几年,还真没碰到和鞑子交手的机会,几次派出去到了地方,鞑子破了边堡抢了东西就跑了,所以我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大人,保安州......” 停顿片刻,董一元正要继续说话,其实也就是想要劝说魏广德别想着怎么去逼迫保安州的刘大章出战。 魏广德提的战法,董一元觉得倒是可以一试,而且在发动前魏广德还知道提取手下对俺答部战力的看法,说明这个人还是比较务实的,不是那些啥都不懂的文官,只知道让他们去这里,打那里,打不打得赢,那是根本不考虑的。 怎么说都是卫所出来的,这点认识还是有,不觉先前对魏广德生起的一点看法又消淡了一些。 董一元话没有说完就被魏广德挥手打断了,这个问题不是他董一元该管的。 本来如果李蓁在这里,还可以有个文官商量商量,现在怀来县城里,只有个知县,魏广德和他不熟,自然不会找他来。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魏广德也生出了对出身的一个看法。 怀来知县姓林,举人出身,对于进士的魏广德来说,是真的觉得没多大接触的意义。 战法有一点冒险,但是打仗本来就是在赌。 强军也可以败给弱旅,就看对方怎么算计,怎么预设战场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抵消自己的劣势。 不过对于这些,魏广德觉得还是交给马芳去考虑吧。 既然他胆子这么大,运气似乎也很好,冲锋陷阵还能活到现在,战场的计算他应该更加擅长。 “我分析的其他东西,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卑职没有疑惑,觉得应该相差不大才对。” 董一元无法,只好躬身说道。 “你安排的他们,你现在就去把马芳给我叫到这里来,我有话说。” 魏广德吩咐一句道,随即有站到地图前沉默不语。 只是这时候的魏广德,虽然看的是地图,脑海里想的却是该怎么操作,让自己最后可以全身而退,不会因为逼迫刘大章而得罪他背后的人。 能被派到宣府做总兵官,朝里怕是也有人的。 魏广德觉得,还是先给翁溥那边透漏点消息吧,至少自己通报了这个情况,就不算擅自决定,是禀报了上官的。 事后就算有人翻出来说事儿,自己也就是担一个处置失当的罪过,采取的措施不对,没有等到朝廷的命令而已。 写份文书,再写个奏疏,都送到居庸关去,看翁溥怎么处理。 魏广德觉得翁溥这个人不错,至少到现在还挺照顾他的。 心里想着该怎么写这个文书,这个时候马芳也已经被董一元带了进来。 这时候马芳还有点狐疑的,都准备吃顿饭了,又被董一元叫出来,说魏广德要见他,路上董一元也是什么话也没说。 进了屋子,就被魏广德叫到地图前,开始询问保安州俺答部扎营的情况。 “我离开前,俺答部是分的两个大营,离州城最近那个大营应该是那个万户大营,只是现在里面应该只有几千人了,在他们侧后还有个大营,我曾利用巡逻的机会远远看过,虽然看不到黑纛,但是末将却敢肯定,那里边绝对是阿勒坦。” 马芳听到魏广德叫他来,却是问起保安州俺答部扎营的情况,也马上联想到之前曾提过的,突袭俺答汗大帐的事儿。 心里又有了一点小激动,要是真能实现,打死或者抓住俺答汗,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你怎么判断那里面是俺答汗。” 魏广德继续追问道。 “看大营周围鞑子就知道了,阿勒坦的大营,都是王庭卫队护卫周全,那些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还必须是身经百战的,就算你勇猛,可要是没上过战场表现,也是去不了王庭卫队的。” 这些都是马芳了解的,毕竟他曾经在草原上呆了十来年,最后更是跟随这俺答汗。 “大人放心,我过去在草原的时候就有一年多就曾经跟在阿勒坦身旁,虽然他对我还算不错,可毕竟是被他们抓去的,在那里也只是奴隶。 我能通过看他的营盘就知道阿勒坦在那个方向,我带人去冲大营,绝对可以找到阿勒坦,而且我也认识他,只要被我看到,绝对跑不掉。” 马芳这时候开始信誓旦旦的向魏广德保证,只要让他带人突袭俺答汗大营,他有十足把握抓到俺答汗。 当然,魏广德不会信这些。 就算俺答汗出现在他马芳身前,你也得靠得过去才行。 不过马芳话里的意思还是对他有所触动,那就是马芳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他认识俺答汗本人。 如果确定要这么做的话....... 正文 217顺利 , 河水在静静的流淌,因为有了河水的滋润,河岸两边的植被也是生长的郁郁葱葱,如果不是远处大片大片泛着黄色的土地,没人会想到这里已经接近戈壁。 安静的天地之间,远处传来轰隆隆如同闷雷一样的声响。 和以往这里响起的雷声不同,这次的雷声似乎重重叠叠, 无休无止,地面也开始轻微的颤动。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团黑点,随着黑点的放大,一支马队正由远及近快速奔来。 在马队更远处,还有零星的斥候小队在马队周围来回奔驰着, 护卫着这只马队不会被不欢迎的人打扰。 “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距离你说的地方还有多远?” 马队前面,被许多军卒护卫着的一个少年扭头对身旁一个中年武将询问道。 “这里应该是大黄庄附近, 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向西的河段,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 那中年武将先是四下里望了望,这才开口回答道。 “休息的时候你辛苦点,把斥候安排好轮换,不能被鞑子发现。” 那少年一挥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驾驭着身下的战马继续往前奔去。 他们就是趁夜色掩护,悄悄离开怀来县城的魏广德、马芳他们。 在权衡后,魏广德还是打算冒险一试,在延庆州和怀来县城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利用保安州明军的军力优势对俺答部发起攻击。 至于宣府总兵官刘大章那里,魏广德也想好了,也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离开怀来县城前,魏广德已经给居庸关的翁溥翁大人送去了书信和奏疏, 是请示翁大人他要接管保安州宣府军的临时提督之权,同时也告了刘大章一状, 那就是他派去保安州的信使暗查后发现宣府总兵刘大章畏敌怯战, 在宣府将官主战的情况下强压下来, 不准他们出战俺答部。 而奏疏则是自己的详细作战计划,他只能通过转翁溥的方式往北京递送。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的位置地处战场上,更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魏广德还不知道通政司的衙门在哪,好像他还没去过。 当然,他不会忘记在书信的末尾写下军情紧急不敢耽误,如翁大人有新命令请直接发往保安州。 文书派人送走后,魏广德就马上召集怀来县城的文武官员,包括他不怎么看得上的怀来知县。 召集的会议进行的很快,魏广德没工夫和他们讨论战法,直接把自己要离开怀来县城的消息放出去,怀来县城的防务依旧是怀来卫指挥负责,张恒和刘漠所带步卒也加入城防当中。 粮草暂时存放在怀来县城里,有怀来知县负责,而马芳和董一元所部则被他带走,就是轻骑减从一路沿着洋河直奔保安州。 为了防备被鞑子侦骑发现,他们沿途撒出去不少斥候遮蔽消息。 当然,现在这个工作是由马芳的人马完成, 董一元的四百多人马被他带在身旁作为护卫, 毕竟一路已经一个多月了,相互也比较熟悉。 虽然自己是穿越而来,可这不是游戏,死了可以重来,天知道遇到危险自己是不是还能再穿回去,也许就真的是死掉了。 好死不如赖活,魏广德很惜命。 这队人马紧赶慢赶,昼夜兼程,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到了保安州附近。 “大人,前面十几里外就是保安州,再往前走应该就能遇到宣府游骑了。” 马芳对魏广德介绍道。 “找个地方休息,明早进城。” 到了保安州附近,应该算是安全了,只是时候不对。 虽然现在直接进城可以休息的更好,可是魏广德是带着目的来的,一切都必须快刀斩乱麻,进城当晚就要对俺答汗大营进行突袭,他没更多时间耗在这里。 要知道,保安州人马不足,俺答汗应该也会意识到,那么他最有可能采取的措施那就是从延庆州那边调来一支人马,加强保安州这边的战力。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临时扎下营盘开始休息,在魏广德已经合衣睡下后,只有马芳还在巡营,安排营地周遭的巡逻。 魏广德闭眼前只是远远看了眼,就没再管了。 这一天时间,魏广德也注意到了,马芳的能力确实很强,比董一元更加熟悉军旅,不管是扎营还是派出巡哨都很熟练,而马芳手下的人对他的命令也是一丝不苟的服从,显然都很信服他这个将军。 在怀来县城的人,他们并不清楚魏广德跑到保安州来做什么,在这里知道他目的的就只有两人,那就是马芳和董一元。 马芳一直想的就是突袭俺答汗本部,之前一直被刘大章压着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有了小魏大人要挠虎须,他自然愿意奉陪,反正他都是奉命行事。 至于董一元,虽然内心也认可魏广德说的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严格来说应该是马芳的主意,只是他没法实施,必须假手魏广德来操作。 和马芳一样,董一元也只需要按照魏广德的命令执行就好了,反正有事儿是魏大人顶着,和他不沾半点关系。 而这对于魏广德来说也是一场赌局,赢家通吃,他做的事儿自然没人追究,若要是输了,魏广德不确定会不会进天牢。 只是按照目前来看,他觉得输的概率不大,顶天就是维持原样。 所以,值得一试。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起来后在河边简单洗漱,就立即打马向着保安州前行。 他们是绕过保安州,从保安州西面过去的,也是不想被俺答部侦骑发现。 这么大一支队伍在接近保安州西门十里外就被宣府巡骑发现,好在前后都是马芳的人马,对于宣府几千骑兵来说,自然算不上陌生。 看到是马芳的队伍,带队的小旗除了心理奇怪外,也没多想。 马芳在宣府军中悍勇也是出了名的,断不会作出背叛朝廷的事儿,只是多看了几眼队伍里那队蓟镇骑兵就让他们过去了,同时还派出一骑快马回保安州报信。 魏广德他们没有耽搁,马速不慢的到了保安州城下,此时保安州宣府军上下主要将官已经聚集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对于巡骑来说,自然不知道翰林院魏广德魏检讨是谁,可刘大章、田世威知道,魏广德亲笔所写的公文他们都见过,上面也有魏广德的落款。 在城门口简单寒暄后,魏广德就被他们迎接进了城中官署。 在大堂上,魏广德坐的是以前田世威的位置,田世威只能坐在魏广德后边。 “不知魏广德突然到来,可是有翁大人的什么命令?” 坐下后有人上茶,魏广德也不会嫌弃茶叶不好,端起来就喝了一口,有点涩,不过还能下咽。 对于刘大章的话,魏广德只是转头看着刘大章笑道:“总兵大人没有收到我们从居庸关发来的公文吗?” 魏广德故作惊讶状,大声说道:“我可是亲笔写下了一份公文,后来我手下书吏也写过这样的公文,翁大人和我的印章,可都是我亲手印上去的。” 魏广德没在怀来等翁溥的指示就到了保安州,只是之前有公文,魏广德会押运粮草到保安州督战。 但是在怀来的时候,他改动行程报给翁溥,但是并不知道翁溥是否有把消息传递到保安州来。 现在,也是他在试探,刘大章是否知道之前的公文已经作废。 至于刘大章提出来的问题,还没离开怀来县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知道的应对之法。 之前有前后两份公文催促宣府军出战,自己是来督战的,所以自然不需要翁大人签发新的命令。 今天在这里大声说出来,先声夺人那是说笑,其实就是告诉堂上所有的将官,他们早就命令宣府军出战鞑子,可不是如同刘大章所做的那样,按兵不动。 “田大人,总兵府没有收到翁大人的命令吗?” 魏广德又扭头对宣府副总兵田世威问道。 “这个.....” 田世威这会儿脸色带着笑意,嘴上确实支支吾吾不知怎么答话。 魏广德这会儿开口占了个理,有军令是事实,所以他只能把眼睛看向刘大章那里,这里该刘都督来接话才行。 “魏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愿出战,实在是保安州城下俺答部陈兵万余,与我宣府军军力相当,这仗没法打啊。” 刘大章看到田世威看向自己,心里暗骂废物,但是也不能不回答魏广德的问话。 “公文我们接到了,自然知道翁大人的意思,可是这次宣府调来的人马就一万多人,只是和俺答部实力相当,我看还是等大同军到位后再战,我军胜算更大些,还请大人明鉴。” 刘大章说道。 对于一个从七品小官,刘大章也只能一口一个大人。 没办法,这年头文贵武贱,对方还是翰林院的人,也算储相之一了,最好不得罪。 魏广德这才回头看着刘大章笑道:“翁大人知道各位的难处,所以才派我过来。” 说到这里,魏广德环视堂下所有武将,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所有才有了这次怀来的行动,让俺答部分兵去怀来县城布防。 如今这保安州俺答部的人马已经大减,正是出战的时机了,刘大人以为呢?” 在城门寒暄的时候,魏广德就问起俺答部这两天又抽调了多少人马去怀来县城,虽然不知道魏广德他们这一行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既然知道俺答汗又派人去了怀来县,刘大章当时也不好隐瞒,自然说了,前后两次派去怀来县城的人马有四千左右。 现在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敢情是翁溥和魏广德设的计策,让俺答部分兵,让宣府军没有理由继续拖延不战。 刘大章从来没有怀疑魏广德身份的真假,虽然他不认识魏广德,可是魏广德身边的董一元他还是认识的,董旸的儿子。 其实在董一元出现的时候,宣府将官中就有人认出他来,他哥还在宣府任游击将军呢,只是这次没被调来。 自然,在见礼中他也知道了,这次翁溥、魏广德巡边,蓟镇派出的护卫就是董一元所部。 之前虽然奇怪魏广德突然来到保安州,可这会儿谜底揭开了,还是要他们宣府军出战。 无奈,这个时候他已经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不知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刘大章这时候不能再怯战了,关起门来,在宣府将官面前他可以是一个样子,可是这个时候却不能。 “当然是偷袭。” 魏广德很干脆说出五个字,然后就看到刘大章脸色变了变,这才继续说道:“按照之前你送来的文书算起来,保安州的粮草只够大军再用几天就该断粮了,所以我们不能再等。 更何况时间拖久了,俺答部一旦回过味来,调回怀来县城的人马,或者是从延庆州那边抽调人马,保安州现在的局面就会改变,这也是我们连夜从怀来县到这里的原因。” 魏广德不打算说出李蓁带的运粮车队在未来三、四天后应该就会绕一大圈后到达洋河,为保安州送来急需的粮草。 速战,粮草不济也是理由之一。 看着刘大章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魏广德又转头看了看田世威,这时候他是暗自庆幸的,看样子保安州不知道他和翁溥定下的计划,不知道他并没有来这里的任务了。 对于在宣府和鞑子打惯了仗的老将来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就是个开战的机会,何况提督大人已经用计调走了俺答汗身边的兵力,再不打确实说不过去。 只是在宣府,他这个副总兵也只能看刘大章的脸色行事。 在宣府,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刘大章的。 下面可以乱搞的,但是在开战这样的大事儿上,一切还的看刘大章。 其实这个时候,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从魏广德稚嫩的脸上转移到刘大章那里,等着他们的总兵大人作出选择。 “翁提督都算到这个份上,就请魏大人吩咐就是,宣府上下按照大人的计划办。” 刘大章在众人的目光中最后还是作出了决定,打就打吧,输了有翁溥背锅,他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刘大章的做法,正中魏广德下怀,他最担心的还是刘大章胆小怕死,坚持不肯出战。 其实这倒是误会刘大章,刘大章是辽东东宁卫人,家族世袭东宁卫指挥,他在辽东从备御,再到守备,最后因为平定辽阳兵变成为辽阳副总兵。 虽然战功乏善可陈,却长期在边镇小打小闹也积累了一些名声。 之后因为“走私”被革职,知道庚戌之变后被复启担任宣府总兵官。 自嘉靖三十二年边衅再启后就一直在宣府和俺答部交战,倒也不算贪生怕死,只是因为丢官罢职的经历,让他做事更加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正文 218夜战? 这年头夜战的麻烦,马芳自然清楚的很,也就是之前没有告诉魏广德和董一元这些。 不过到了现在,马芳有点后悔了。 他担心魏广德被刘大章、田世威说动,最后放弃突袭俺答汗大营的机会。 早知如此就该在昨天和魏广德详细分析战局了,机会难得啊...... 只是在这个时候,上官没有发话, 他自然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三人的谈话,魏广德也听出来了,刘大章怯战的说法可以坐实,他不想打,田世威则是找不到好的主意,出于稳妥考虑也是不支持夜战。 讨论半天,魏广德也想到该怎么做了, 直接很强硬的对刘大章、田世威说道:“我来之前翁溥大人那里是有严令的,必须打,之前发来的军令你们都看过,现在就这么说,要么今晚夜战突袭俺答部,要么你们拿出其他方案来。” 魏广德的强硬表现让刘大章有了一丝为难,他不怀疑翁溥要他们宣府军出战的决心,之前的军令做不得假,可是那个时候确实不是机会。 现在有机会了,可匆忙之间哪里能想出好的战策。 魏广德看了眼堂下一轮的众将,对刘大章说道:“这样,你把账下有谋略的将官留下,其他人先让他们下去休息,各营的副将回去准备,打是必须打的。” 刘大章知道自己想要拖延的想法怕是行不通了, 只好点出手下几个还算有战场经验的老将留下, 一会儿帮忙想办法。 不过就在其他未被点名的将官要离开的时候,魏广德忽然问道:“我来宣府,看到这里的卫所每日只吃两顿?” “是的,我们宣府向来如此。” 刘大章心里诧异,可还是说道。 魏广德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今日中午的时候给士卒加一餐,然后全部撵回去睡觉,亥时起,再吃一顿。” 虽然没有确定是夜战还是什么,但是魏广德现在要先把事儿做起来,中午让士卒吃一顿就去睡觉,只要躺在床上,别管他谁不睡得着,到了晚上精神就好的不要不要的。 在这个时代,明朝南方早已经是“一日三餐”,只有北方大多还是维持“一日两餐”,不过这也只是针对底层百姓的生活如此,对于达官显贵们来说,他们自然不愁吃的。 而一些生活还勉强过得去的百姓,在农忙时还是一日三餐,只有到了冬季,白短夜长的时候才一日两餐。 而到了大明军队,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注意到,他们还是一日两餐。 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也就是巳时吃一顿, 下午则是在四五点钟,也就是申时吃一顿,然后就是天黑睡觉。 魏广德这会儿自认为是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内心有点沾沾自喜的时候,堂下的马芳忽然说道:“大人,还需要准备火把等夜间使用的物品。” “嗯?对,刘总兵,还请吩咐下去吧。” 魏广德这时候转身客气的对总兵刘大章说道。 ...... 保安州外几里的地方,一队明军巡骑正在缓缓往前走,向着俺答部的营盘行去。 和以为明军巡骑不同的是,以往一队巡骑多则三、四十人,少则十几人,这一队明军骑兵却有近百人的规模。 “魏大人,前面十里左右就是俺答部的万户大营了。”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游击将军服色的汉子对旁边一个面色稚嫩的少年说道,只是这少年却是一身青色官袍加身。 “我们还是快点,看完这里还要去看看俺答汗的大营是什么样子。” 那少年自然就是魏广德,趁着宣府军上下开始准备开战的功夫,他让马芳带着他出来看看俺答部大营的情况,也好对照下,看之前商定的战法是否还有纰漏。 魏广德很清楚,这一战赢了,他会获得无数的好处,虽然也有隐忧,那就是被朝廷转去做军事文官,可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切还是升官发财为主。 军事文官就军事文官,怎么着自己也是翰林院出身,在文官体系中算是根正苗红,想点办法还是可能被调回去的。 不多时,魏广德就远远看到了蒙古人在旷野上安下的营帐,然后才看到一排低矮的木头栅栏。 “这就是他们的大营?” 魏广德看到这里,内心抑制不住的一阵狂喜。 蒙古人的营寨实在是太简陋了。 魏广德可不是没见过明军的扎营,内部帐篷的排列就不说了,有很多讲究,就算是营寨外围,除了木制栅栏要立起来防止有人能看到营寨里面的情况外,还会在营门外放上几排拒马。 如果是战备等级较高,还会在营寨外修出陷坑和羊马墙,防止遭到对方偷袭和骑兵突袭。 到了这里,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千里镜这样的东西,远远的看不真切,可大概情况还是一目了然。 营寨就是一排低矮栅栏,里面的营帐也只是大概排列安放,算是比较杂乱的。 他正欲继续往前走,就被一边的马芳拉住马头,“大人,不能继续靠近,否则会引出鞑子骑兵的。” 魏广德听到这里,他知道好歹,在这个时候没必要挑起战事,别暴露自己的行迹,让俺答汗那边有了准备。 “那我们绕过去,离他们远点就是了。” 魏广德点头对马芳说道。 随即一行人不再继续靠近鞑子军营,而是开始向外走,远离鞑子军营,继续向着前面行去。 “趁天色未亮接近鞑子军营,能摸到那排木栅栏那里吗?” 在路上,魏广德小声询问马芳道。 “绝无可能。” 马芳摇头,“鞑子营寨虽然修的简陋,可是他们在军营里豢养不少猎犬,晚间都会被分到四面,只要我们的人接近,就会引来犬吠。” 魏广德看到鞑子的营寨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后世的特种作战,是不是可以先派出精锐军士,就是那些充当斥候的夜不收。 按照马芳的话,在明军中勇武之士大多会充任这个职位,而且他们对各类武器也较为精通,至少都有一个看家本事。 在明军进攻前,先派一队人摸进去寻找俺答汗的大帐,在明军进攻引起鞑子大营短暂混乱的机会,活捉或者击杀俺答汗,大功也就到手了。 只是听到马芳说出蒙古人扎营会在各处布置猎犬,这玩意还真不好对付。 外面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叫唤,引来巡逻的士兵。 后世到是有偷狗的,可那都是趁着主人家不注意,在狗狂叫中丢点放了药的食物过去,或者干脆就是明抢,直接用袋子把狗罩住装车就跑。 这些招数,显然在这里是用不了的。 “宣府各部也都这样吗?我倒是看到你的军中有养狗。” 魏广德随口说道。 “我在那边呆的时间长,所以我军中是有养狗的,其他将领有的养,有的没养......” 随着两人的交流,一行人越行越远。 ...... 此时正是夏日,天黑的晚,戊时初天色才开始渐渐黑了下来,到亥时的时候已经全黑了。 而往日这个时候保安州内外本该安静的军营,在今日却和以往不同。 虽然军营中看不到多少军士,可已经有不少被征来的民夫抱着大量的火把等物在军营中进出,这些准备了一下午的东西,都要被放置在指点地点。 在营房里睡了半天的军士,许多已经躺不下来,起身却不敢出门,只能站在门后通过门窗缝隙向外张望。 大营各大通道和往常一样点着火堆照明,让他们依稀能够看到外面人影晃动。 中午的时候,军士们被意外加餐整幸福了,可是在用饭后被赶回营房后,对于那些老军伍来说就意识到了什么,今晚怕是不会平静度过了。 那些新招募不久的兵一开始还比较兴奋的,可是看到老兵的表现,也渐渐猜出点什么。 一开始还有人睡了一觉后打算起身出门走走,结果一开门就被门外士卒撵了回去,继续躺床上睡觉,不听军令就是十军棍。 没人想挨打,只能老老实实躺床上。 可躺的时间长了,不仅睡不着,还浑身难受。 渐渐的,他们发现只要不出门,外面巡逻的士兵还不怎么管你,所以这时候其实不少人已经起来,在屋里或坐或站,开始议论起来。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是今晚是不是要和鞑子夜战,不然是绝不会把他们撵回来睡觉的。 “知足吧,我们以前可没有这待遇,上官喊打就要打,还给你时间睡觉,这次还先给饭吃,一会儿出去还有一顿,算不错了。” 对于其他人的议论,老兵们一开始还不怎么理会,可是他们这会儿也是差不多的状态,睡不着,不自觉就有老兵开口说道。 这时代,将官大多不怎么体恤士卒,在他们眼中士卒还不如自家养的一条狗。 不管是战还是什么,都不会去考虑士卒的身体状态,就是战前准备一顿饱饭,让他们有气力砍人就对了。 “咚!——咚!咚!”一慢两快的打更声在保安州街道上传出,那是打更人在巡夜打更。 虽然州城外就有鞑子大军驻扎,可是作为一个古老的职业——更夫依旧在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工作。 只是在过去,在三更天的时候,街上除了自己外很少看到有人。 有,那也是挑着灯笼、拿着火把巡夜的士卒。 只是在今天,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许多,都是青壮汉子,只是他们没有穿上明军的制式军装鸳鸯战袄,而是普通百姓打扮,手里或者背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往来于州署库房和军营之间。 听到外面更夫打更的声音,宣府总兵官刘大章这会儿扭头对着魏广德说道:“魏大人,确定要动手?” 刘大章打的什么主意,魏广德自然清楚,一开始见到刘大章这么痛快的接受开战的命令,魏广德还觉得自己先入为主写了文书去翁溥翁大人那里,好像事儿办的不地道。 可到了现在,他已经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对于这样无能的官员,还就该拿下,不然以后宣府这里怕是会永无宁日。 宣府出事儿,挨着的京师也就不会安稳,魏广德可不想没事儿就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给他刘大章御边无能擦屁股。 “自然,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魏广德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回道。 “通知下去吧,让士卒开饭,夜不收撒出去,观察鞑子营寨的动向。” 刘大章这会儿有点无可奈何,反悔,他不想得罪翁溥。 让宣府军开战,肯定是翁溥的意思。 虽然很怀疑魏广德的到来,到底有没有得到翁溥的指令,但是他不敢质问这事儿。 他不在乎魏广德,至少在开战这样重大的事项上,他不在乎魏广德的意见,尽管他是翰林院的官,可他不能不在乎翁溥。 保安州街头巡夜的更夫此时走在空旷的大街上,现在就正常多了,之前还活跃的那些民夫身影已然不见,一整条大街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挑着灯笼,手里拿着打更用的梆子。 此时他心里想的就是尽快完成三趟打更的任务,好回去再歇会。 “咚——咚!咚!咚”,一慢三快的更声,代表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四更天了。 “哗哗哗......” 不远处保安州官署方向,忽然传出阵阵脚步声,然后更夫就看着许多人打着火把涌出了官署大门。 大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卒,他们都是静静站在那里,手里牵着一根缰绳。 从官署里出来的人,不断有人走近,从士卒手里接过缰绳,然后翻身上马....... 临近保安州城内军营的更夫此时已经被吓得躲到了街边,大半夜的,前面军营大门前已经打起了十多只火把,军营大门敞开着,无数全副武装的军卒排着队列从军营大门中跑了出来...... 保安州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敞开,巡夜更夫看到后急忙快速奔跑过去要问明缘由,他们是更夫,身上的职责可不仅是给城中居民报时,更有防火防盗,还有预警的职责。 虽然他看到了城门口灯火通明,不少军卒站在那里,可是他依旧要马上过去问清楚原因,他没有收到知州衙门的通知,今晚要开城门。 “大军出动,速速回避。” 在他将要跑近城门的时候,熟悉的城门官的吼声让他止住脚步。 不多时,远处军营方向传出密集的脚步声...... 保安州城外的军营,此时也在深夜里苏醒,无数的士卒已经穿戴好战甲,手里拿着武器列队完毕...... 正文 219苏醒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220进攻信号 黑压压的身影安静的在旷野里前行,仔细倾听的话还是能够听到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寂静的保安州城外旷野上,正在上演这极不和谐的一幕。 远方那星星点点的篝火,似乎正是光亮在吸引他们前行。 此时的这些宣府军士卒们,已经从之前列队出城后的略显惊慌中逐渐安静下来,特别是当城内城外军队完成集结后,摆开军阵开始在荒野上安静的行军, 只能听到那阵阵脚步声,让人感觉到一丝心安。 他们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强大,至少在周遭还有这么多袍泽。 虽然每当想到明军以往的败绩,仍旧忍不住有点胆寒。 和步卒军阵的身后还有大量的骑兵,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骑在马上狂奔而去,而是一个个下马牵着马缰绳步行, 也不知是为了节约马力还是为了保持这里的安静环境。 出保安州城门或是城外军营后,所有大明宣府军将士都是嘴里咬着一根小木棍,所谓“人衔枚, 马摘铃”,战马上的铃铛也被放在军营中没有带出来。 明军出城后并没有直接冲向城下的俺答部军营,而是从鞑子军营的西面往前走,依照现在的军阵,明军显然是要摆在俺答部的侧翼,从这里发起攻击。 步卒军阵到位后经过简单的重整,全军已经坐下开始休息,此时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月亮被云层遮挡着,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宣府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整个军阵行进中没有人打出火把照路, 他们只能手里拉着袍泽的衣摆前进, 还有就是以远方那微不可察的篝火判断出自己的行动轨迹。 前面领路之人显然空间感极强,极为善于掌控方向。 步卒开始了休息,而那些牵马的骑兵却依旧在缓缓向前。 他们中不少人都曾充当巡骑,自然知道他们被派去的位置, 在俺答部军营后方还有一个鞑子军营,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此时不少人已经在怀疑,那里是不是带着的粮仓,自家的将军是不是想要学习那曹孟德的官渡之战,火烧袁绍的军粮,从而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虽然他们不明白鞑子为什么要把粮仓和军营分开,但是想到说书人说的好像还真的确有其事,那就是曹操的骑兵偷袭乌巢,一把火烧掉袁绍的军粮后,袁绍军队就不战而溃。 好吧,或许鞑子是跟着袁绍学的扎营,粮草和大军分开安置的。 宣府骑兵就这么稀里糊涂,胡思乱想中继续前进。 身侧后远处的篝火已经不可见,在他们侧面前方又出现了点点星火。 很快,走在前面的骑兵就发现不对了,因为跟在他们后面的一队骑兵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在中途停下了脚步,本来处于中间的骑兵猛然惊觉自己变成了后队。 直到前方马屁股不在前进,后面是骑兵才渐次停下脚步,随着小旗官小跑过来低声不断喊道“原地休息”, 骑兵们才一屁股坐下。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们步行过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直接骑马冲过来,时间上至少节约一大半。 天空依旧漆黑,月亮被云层遮挡着,没法向大地投下丝毫光亮。 “今天运气真好,没有月亮出来,不然我们还要绕更远的距离结阵,避免被俺答部发现。” 这里是军阵的最后方,有数百匹战马聚集在这里,护卫着中央的宣府军高层。 田世威抬头看了眼天空,有些庆幸的说道,虽然看不清其他人的脸,可他觉得自己的话应该没错,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话音落下后,并没有其他人接他的话茬,大家都只是安静的骑马站在那里,等待着天空方亮。 昨日上午最后的商议结果,在魏广德坚持必须速战后,众人最后也只是修改了发起进攻的时间,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开始攻击俺答汗军营,以此拉开此次战争的序幕。 夜色掩护大军行军和布阵,天亮时发起攻击,此时鞑子大多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守夜士兵也是最疲惫的时候,更十分有利于他们观察战场情况和发出命令。 没有绝对实力碾压鞑子前,借助黑暗混战不可取,风险还是太大了。 宣府军的机动兵力大部集结在此,若此战惨败,损失惨重的话,整个宣府都将成为俺答部的牧场,宣府军将彻底失去与俺答部对峙的实力。 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只能向京城,向其他边镇求救了。 田世威说话自讨了个没趣,没人接他话,他也只能悻悻而归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出魏广德的话来,“什么时辰了?” 明军出发以后的行军一直保持着静谧,为了避免行军产生的声响吸引俺答部夜哨的注意,他们不仅绕了一大圈才兜回来,更是有意放慢了脚步,所以虽然保安州距离鞑子军营并不算远,可所花费的时间却不短。 “现在应该是寅时正二刻了吧,快天亮了。” 一直跟随魏广德充当护卫的董一元这时候小声回答魏广德的问话。 中国古代不是使用现在24小时制,而是使用十二时辰计时,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辛亥。 每个时辰是两小时,而时辰内又分了初刻和正刻,各有五个小时刻,这样一个时辰就有十个刻,分别是初初刻、初一刻、初二刻、初三刻、初四刻、正初刻、正一刻、正二刻、正三刻、正四刻。 其中初刻时间最短,其他四个刻时间相同。 寅时正二刻,大约就是后世凌晨4点半左右,按照以往的情况,宣府这里卯时天空就会微亮,也就是5点。 算起来也就是半小时以后,东方天空就会逐渐亮起了,而那个时候就是战斗发生的时刻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还是在魏广德耳边响起。 “魏大人,野外和蒙古鞑子决战,风险还是太大,本官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我们完全可以等到大同军抵达战场。 至于军中缺粮的难题,既然军粮就在怀来县城,我们完全可以就地征粮,同时减少士卒这段时间的口粮,只要等到大军汇合在于鞑子决战,想来俺答汗摄于我军军威也会不战而溃。” 说话的是刘大章,或许是常年在边镇,见惯了鞑子来去如风,利于他们骑马的优势长期奔袭明军,让明军始终处于弱势一方。 好吧,说到底就是胆气被打没了。 刘大章的这话,让之前还在憧憬此战获胜的不少人心里没来由生起一阵寒意。 其实昨日上午,刘大章虽然之前表示支持和俺答部开战,可是后面的表现就非常迟疑,基本上就是在反对任何出战的方案,不想开战的意愿表达极为明显。 只是周围众人都没想到,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刘大章居然还在说这样的丧气话。 是的,大军已经完成集结,都已经展开,这个时候还在迟疑是否要打。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魏广德此时态度却是极为坚决,“没有可能,已经到了这里,要是撤回去,宣府军就真的完蛋了,以后没人还愿意出战俺答部,这样的话今天不准再说了。” 昨日对于刘大章还极为客气的魏广德,这个时候却是显露出坚定的一面来。 “都等着吧,要是疲乏可以下马休息一会儿。” 魏广德继续说道。 按照之前的计划,开战的时间其实是有马芳在控制。 昨日下午,宣府马军就被分成两队,分别有马芳和刘环带队。 作战方案和马芳之前考虑的计划相差不大,只是调整了攻击时间,避开黑夜对指挥的影响。 就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排高大的黑影,那是用马车运载的战鼓。 时间一分一刻流失,骑在马上的魏广德已经看到天边那一抹亮光。 天马上就要亮了。 ...... “起火。” 就在魏广德他们几里之外,一大群黑影的前面,为首之人忽然低声说道。 话音落下,身后一人在多人用身体遮挡的地方拿出火折子,旁边有士卒早已经堆好一堆引火之物,随着那人轻摇火折子,火焰升起之时,他又用火折子在空中舞动两圈,给身后其他人报信。 之后,他义无反顾的蹲下点燃了地上的引火物,火焰由小变大,很快就猛烈燃烧起来。 显然,地上可不止是堆放了干柴,应该还倒入了桐油或是其他军镇出产的“火油”。 在地上火堆燃起后,在后面很快就有几十个火堆相继出现。 “上。” 依旧是那道声音,很简单,就一个字。 可是在话音落下后,他身后十几道身影已经纵马而出,他们路过火堆时都纷纷手拿火把在火堆上一晃,在火把燃烧起来后,他们已经超过了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人。 马蹄声开始响起,响起在之前还安静的旷野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汪汪”的狗吠声。 马速由慢到快,很快他们就已经靠近了鞑子军营的栅栏,前面的几人已经看到了地上一根插入地面的木桩,木桩旁拴着的一条狗。 没有过多犹豫,他们一手火把一手抽出斩马刀,在马身从大狗身旁经过时,刀锋划过了狂吠的狗身。 随后十几个火把被他们扔出,有的掉在栅栏前,有的碰到栅栏后掉落在地上。 火把没有马上熄灭,就是那点亮光之下,那十几人此时已经手里拿着套马的绳索开始舞动,当力道合适后,他么抛出手中绳索。 绳索飞到木栅栏上,大多数都成功套在上面,然后他们纷纷开始打马后退,开始拉拽那并不牢固的木栅栏。 “亚麻混.....” 此时,木栅栏里已经传出有鞑子士兵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刚才还很激烈的狗吠声,但是此刻又安静下来,巡夜的士兵以为是同伴有事路过这里,所以他们在营寨里问起外面是什么人? 不过回答他们的只有“轰.....”的一声,木栅栏被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军卒拽到后,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已经出现了一大堆火把,火把下是一张张人脸,还有头盔和火红色的战甲。 “轰隆隆......” 随着马队的加速,马蹄声逐渐大起来,大地开始了轻微的颤动。 拽到木栅栏的士卒这会儿已经拨转马头,成为第一批冲进俺答汗大营的骑兵。 ...... “东面有火光。” 安静的人群,忽然外围一个护卫大声向着里面禀报道。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明军已经开始了进攻,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只是,让所有人奇怪的是,护卫禀报后,本该发号施令的宣府总兵官刘大章却迟迟没有动静。 魏广德此时就骑马在刘大章一侧,另一边是宣府副总兵田世威。 魏广德眉头微皱,虽然只是片刻的等待,可他已经等不及了,不能任由刘大章拖后腿,影响到这次大战,他可是拿未来仕途在赌。 本来魏广德完全可以不用如此的,就比如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呆在居庸关,等着这里明军和俺答部火拼,不管输赢对他影响都不会很大。 可是,最终,他还是受不住影响选择了出关,最后来到了这里。 还是太年轻,压不住自己躁动的心。 实际上在昨天下午魏广德远远观察鞑子军营的时候,他就有那么一丝后悔。 而在凌晨出了保安州城后,这样的心态就更重了。 可是,审时度势,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优柔寡断的时间。 就算真打输了,跑就是了,最多官做不了继续回去放贷赚银子,做个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的他,就算被剥夺官身,就算没有功名,他也有信心一般人不敢招惹他。 因为那些同年不会因为他被剥夺了功名就不理他,不照拂于他,相反,要想获得好名声还得尽量给他提供帮助。 他魏广德可不是因罪罢官,而是和俺答血战失利才被贬官,和那些因为贪污受贿的酷吏可不同。 没有等刘大章下令,魏广德干脆开口喊道:“起火把,传令进攻。” 很快,这里也生起了数个火堆,不远处的马车上,战鼓被“咚咚咚”敲响了三次,这是进攻的信号。 鼓声传的很远,穿过了前方已经严阵以待的明军军阵,也传到了俺答军营中。 正文 221偏厢车 ,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战鼓声后,明军队列开始出现了变化,前排的军卒在掌队官的口令声中缓缓前进,他们大多背着弓箭,是以弓手军阵为主,在他们前面,还是近百人推着二十多辆大车缓缓前进。 熟悉明朝历史的人或许一眼就看出这二十多辆大车到底是什么, 他们都有巨大的车身,大车的一侧还竖起一面高高的挡板,挡板上还有大小不同的射击口。 位于车身下部的巨大射击口面,一门火炮赫然就摆放在那里,如果魏广德在这里的话,还会一眼就认出这些火炮可不就是他见过的碗口铳吗? 其实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除了碗口铳外,还有一门门的佛朗机炮。 在这个时代,明军, 特别是大明边军,使用佛朗机炮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然没法和碗口铳相比,可也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 佛朗机炮被送到边镇后,因为其发射快速的优点很快就被边军各级将领所喜欢,只是这玩意为了安全还是使用全铜,导致造价较高,自然不管是军器局和兵仗局,都没法大规模生产,交付各地军镇使用。 其中一些大型佛朗机炮因为搬运不便,所以早已被安放在重要城池和要塞的城墙上,明军步卒出战携带的,也就是一些小型的佛朗机炮。 就在车营和弓手前进的时候, 已经有数道身影跑在了他们前面,很快就找准位置, 从背上卸下干柴, 在战车被推到他们旁边时, 火堆已经燃起。 旷野上的变化自然被俺答部军营中巡夜的士兵发觉, 一开始敏感的鞑子士兵就感觉到地上轻微的颤动,这是有马队在这附近活动的征兆。 随后传来的鼓声,之后更是在距离军营约百步的地方出现火堆,都不需要那些豢养的犬只报警,他们就知道遭遇明军偷袭,纷纷拿起身边的刀枪弓箭,一边向军营内示警,一边跑向大营木栅栏,准备在明军靠近后开弓放箭阻拦对方靠近。 明军的出现还是很突然的,俺答军队在这里驻扎的时间也不短了,刚开始和明军对峙的时候,俺答部还比较谨慎小心,每夜不仅会布置明暗哨,还会有巡骑外出军营十几里巡查,甚至时常跑到保安州和明军军营附近转悠,观察明军动向。 可是时间长了,看到对面的明军似乎没有开战的意思, 警惕之心在这个时候也就逐渐松懈下来。 已经十几天了,军营都没有安排人夜间在外巡查, 只是在军营门口安排守卫士兵,还有就是军营内的巡逻。 营内巡逻自然不是为了防备明军偷袭,而是防备意外走火以及有士兵夜间喧哗引起不可预测之事。 也正是因为俺答部这种自大的情绪,才让明军有机会在很靠近俺答部军营的地方完成集结准备。 战车安放到位,但是弓手军阵依旧在前进,他们从一辆辆战车之间的缝隙中穿过,他们还要靠近俺答部军营更近些,才能用手中箭矢对敌军营构成威胁。 随着哗哗的脚步声响起,炮手身后已经站满了明军步卒的身影,火光映照下的红色对襟鸳鸯战袄显得更加嗜血。 此时的明军士卒,那些年轻的军士们情绪是激昂的,他们自入伍以后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上万人汇聚而成的军阵。 而对于那些经受过庚戊之变的老兵来说,大军集结到是见得多了,但是摆出进攻的军阵还是首次。 甚至就连各队的掌队官这会儿也是情绪变得亢奋起来,他们大多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明军在野外摆出这样上万人的军阵,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应该还是正德朝吧。 也就是武宗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明军的九边官军开始有机会集结后杀出长城,对蒙古部落发动一次次进攻,掠夺他们的资源,削弱他们的实力。 但是现在,这样的事儿已经没有可能发生了,蒙古人不打过来就不错了。 明军边军除了驻守各地的卫所外,机动兵力是以参将、游击率领的营兵为主,他们帐下军队员额不定,多的三、四千,少的只有数百,所以明军在和入侵鞑子交战过程中,往往单次投入的兵力只有数千人,五千人以上的战役都很少发生。 也只有守城战的时候,或许有更多的军卒投入到城头进行防守。 而俺答部也类似,他们对大明的进攻也多以抢掠为目的,所以往往分兵进行。 少则数十人,多则两三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似乎都有意避免大兵团交战,或许是谁都输不起吧。 只是在这个时候,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明军在俺答部军营外集结上万人的兵力,他不寻常了。 消息很快就被报到蒙古万户耳中,听到消息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明军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是现在他手下的万户兵力最少的时候出来交战,这是有备而来。 蒙古人虽然生性豪爽,可也不是笨蛋,蒙古万户明显感觉到分兵怀来县城或许是上了明军的当。 “命令集结.....” 一边对手下下达命令,一边起身穿戴,他要出去看看,看看明军是不是真的组织起上万人的大军要进攻他。 这可是在野外,要进攻蒙古人,开什么玩笑,只要他军队集结起来,就能把明军冲个七零八落,甚至一举拿下保安州。 蒙古万户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心中不仅没有还怕,还生出一阵狂喜。 “明军军阵集结在我军大营西面......” 这时候报信的士兵开始介绍情况,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被万户打断。 “你说明军没有集结在我军大营的正面?” 万户有点不相信的掏掏耳朵,跑我侧面去干嘛?觉得木栅栏拦不住他们的冲击吗? 实际上木栅栏的作用也就是防止有野外生物跑进来,之所以修建低矮的木栅栏,还不是为了方便骑兵部队出击。 走出自己休息的大帐,万户看向大营西面,只是这个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到,被其他帐篷遮挡了视线。 远处已经有将官大声召唤自己手下的勇士开始整队,很快他们就会去帐篷外马厩里牵出自己的战马,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让明军上下都心惊胆战的猛士。 而在这个时候,报信士兵又说出了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之前有人感受到有马队活动的迹象,在我军大营后面,只是明军的军阵附近似乎没有看到马队活动。” “大汗军营那边有情况吗?” 万户疾声询问道。 “后营没有消息送来......” 就在他刚说完这话,远处一匹快马已经跑到近前,一个蒙古士兵翻身下马到了万户身前,半跪着禀报道:“万户大人,后面大汗军营起火,似有喊杀声。 另外在我军后营门外还出现一股明军马队,似有冲营的打算.....” “砰砰砰砰......” 大营西面忽然传来爆雷一样的声音,所有俺答部蒙古人都知道,那是明军大炮发射时的声响。 ...... 俺答部军营外六十步距离,明军弓手军阵已经站定,在队官的口令声中明军弓手纷纷拿出箭矢,很快就有旁人举着火把从他们身边走过,箭矢前段的引火物被点燃。 “张弓.......射........” 没有等待多少时间,在弓手手中的火箭被点燃后,队官就开始大声呼和下令。 按照队官的口令,弓手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前方鞑子军营,在“射”字之声传入耳中后,纷纷松开手中弓弦。 “嗖嗖嗖.......” 无数小火团被射向空中,然后又急速下降高度,飞过鞑子军营的木栅栏,不过大多落在空地上。 数百支火箭射出,射中帐篷的只有数十支,因为鞑子的营帐立得实在是零散。 不过还有其他效果,那就是鞑子军营中传出几声哀嚎声,显然在黑夜中有鞑子士兵被火箭射中。 很快,对面又零零散散射出十几只箭矢,那是已经冲到栅栏里的鞑子士兵开弓放箭进行反击了。 队官当机立断,重新下令道:“降低高度,射木栅栏后。” 既然用火箭点燃鞑子军帐的企图看样子有点行不通,那就射人吧。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吸引蒙古人过来,在栅栏这里和明军对射,不让他们有精力对后边俺答汗大营进行支援。 很快,队官的命令就通过小旗传到所有弓手耳中,他们在第二次射击命令发出后,纷纷降低箭矢高度,射程被控制在八十步左右。 就在第二波箭雨扑向军营木栅栏处的时候,弓手身后不远的明军炮手也准备完成,没有以往需要向上面请示是否开炮,队官就直接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砰砰砰砰.....” 战车上搭载的佛朗机炮开火了,对着前面的俺答部军营喷出一颗颗实心弹。 这次车营二十多辆战车上带出来了十二门中样佛朗机炮,是十几年前制造的,到现在维护的还不错,炮长约4尺多,重达百斤,需要几名士卒轮流抬动,每次装6两弹丸一枚、装药也是6两。 实心弹丸在火药爆炸的推动下飞出炮口,破开空气,携带着无匹的动能蹿进了俺答部军营。 栅栏后邻近的几个帐篷瞬间被打穿一个大洞,帐篷中还未穿戴好衣甲的蒙古士卒还在里面哀嚎,而那些之前被火箭点燃的帐篷,里面虽然已经没有人,可是炮弹打穿帐篷的冲击力却让它彻底碎裂开,帐篷向着四面倒下去。 很快,佛朗机炮手们已经取下一个子弹药筒,快速更换第二个,装好后再次点燃引线。 “砰砰砰砰.......” 明军战车上不时窜出一股浓烟,随后就是一声炸雷般的声响传来。 前面的数百名弓手在连续射击十几轮箭雨,压制住栅栏后的蒙古军卒后,在队官的口令下开始缓缓后退,依旧是来时的路线,从战车缝隙之间穿过,回到战车后面稍微休息。 在弓手退回后,后面的枪盾兵在口令声中缓缓前进,彻底封闭了战车之间的缝隙。 这就是大明朝的边军,他们的生活水平虽然因为官员的盘剥大不如前,可是祖宗留下来的战法还没有失传,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然,这也和宣府常年战乱有关,虽然训练少了,可是基本的东西,在老兵的教导下,新兵还是能很快弄明白,至少有样学样就不会有错。 在明军弓手停止射箭后,俺答部军营的矮栅栏后很快就出现大量衣甲散乱的鞑子军卒,他们手拿刀枪弓箭等兵器严阵以待,防止明军攻入军营。 这些人都是分配驻扎在这附近帐篷里的军卒,此时在将官的命令下被派到这里来,他们需要为后面其他千户整队争取时间。 只是,在他们看到明军军阵前那一辆辆战车和一排排盾牌后就有点不知所措,搞不清楚明军到底是要偷营还是来示威的。 大明边军使用战车的历史是很悠久的,后世人大多只以为是戚继光在蓟镇时编练出了车营,其实戚继光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利用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加以整合,让他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明军的偏厢车最早应该是出现在明代宗朱祁钰时期,捣鼓出战车的人则是名将郭登。 郭登,武定侯郭英之孙,正统十四年,以都督同知协镇大同,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仿效古人制造偏箱车、四轮车,中藏火器,上树旗帜,钩环联络,布列成阵,攻守都能用。 其军队以五人为一伍,郭登教他们在神祠发誓,一人有功,五人一同领赏,受罚时也是一样。 十伍为一队,队中以能拉开六十斤重弓的人为先锋。 十队由一名都指挥统领,使他们功不相挠,罪有专责。这种做法被一时称好。 这也就是明朝中后期步军作战的主力——车营的前身了,不过景泰帝到现在已过百年,那时候制造的偏厢车自然早已报废,不堪使用。 现在明军军阵前放置的这二十多辆偏厢车是在十几年前制造的,自然不是兵部好心要为他们添置武器,而是因为另一场被称为“天下闻而冤之”的冤案带来的。 正文 222奇和正 , 这批偏厢车的制造者是时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总督曾铣所造。 曾铣,字子重,浙江台州府黄岩县人,嘉靖八年进士,先为知县,后升御史,最后成为巡抚一方的封疆大吏。 在曾铣任三边总督的时候, 就在辖区内不断击败此时已经不可一世的俺答部,更是在嘉靖二十五年秋,俺答汗以十万铁骑掠延安、庆阳之时,曾铣仅以数千兵据城而守,同时派遣参将李珍率兵直捣俺答汗老巢马梁山大营,俺答汗闻知后只得果断退兵。 此战,也是明军自正德朝后唯一一次大军出长城的军事行动。 只是突袭马梁山的成功, 不仅没有带给曾铣加官进爵的机会, 反而带来了祸患。 此次军事行动的成功,让曾铣对明军和俺答部战力有了重新认识,由此他开始不再保守,而是向朝廷上《请复河套疏》,请求发兵收复河套地区。 河套地区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言,不仅可以有效减少蒙古鞑子对边镇的威胁,更是可以为明军找到一个优良的马场,从而彻底解决明军一直以来最大的顽疾——缺乏战马。 这个奏疏因为得到时任内阁首辅的夏言支持,所以让曾铣以为实施的可能性很大,遂开始大力整修装备准备进兵,其中步军的偏厢车自然也大量制造出来。 只是最后河套并没有收回,首辅夏言和他自己不久后被斩,心腹爱将李珍也被毒杀。 而当时为收复河套地区准备的大量装备也被分散调拨给其他边镇使用,宣府军在这里使用的偏厢车也来源于此。 此时明军已经在俺答部军营外结成严密的军阵, 利用战车上搭载的佛朗机炮不断轰击军营,制造杀伤, 让这一侧的蒙古军卒无法快速集结。 随着炮击的继续,蒙古军卒终于还是大量聚集在栅栏之后, 他们不断张弓向明军抛射出箭矢, 只是在战车挡板和大盾的遮挡下,效果有限。 而此时俺答部万户已经吩咐营中另外五名千户各自开始整队,他这个时候选择的自然不是冲出去和明军血战,而是要带五千骑兵从后营门杀出,支援军营后面的俺答汗大营。 蒙古万户,在俺答部是俺答汗的绝对心腹,他很清楚他们驻扎在这里的目的。 俺答汗之所以选择屯兵与此,一个目的自然是有机会的话就偷袭宣府军,将其打残打废。 但是明军到达保安州后选择了龟缩战术,让蒙古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出来,俺答汗可不认为自己的手下会精于攻打明军的城池。 那么继续留下来的另一个目的,那自然就是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大同军。 虽然俺答部向南派出的侦骑有限,可是绝对称得上精锐。 是的,在俺答汗看来,蒙古人无法在攻城战中占到多大的便宜,可是却可以在野战中占据绝对优势。 既然宣府军先一步缩进保安州,那么他就把目标放在大同军身上, 在大同军北上救援宣府时,半道突袭大同军, 若是战果辉煌, 俺答汗并不介意带着手下再顺势从背后杀向大同,将整个宣大防线搅个天翻地覆。 只是,不管是他还是他上面的大汗都没想到,宣府军居然敢主动出城作战。 蒙古万户已经记不得自己派人出去多少次邀战,结果对面明军就和缩头乌龟似的没有反应。 不时有人从西面军营和后面军营骑马而来,送来最新的消息。 此时的蒙古万户已经确定,自己这里受到的进攻很可能只是佯攻,目的就是牵制自己的兵力,不能去救援大汗那边。 自己会按照明国人的想法去做吗? 开什么玩笑。 只要蒙古人骑上了骏马,那就是无敌的存在,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只能不断的催促手下的几个千户尽快完成整队的工作,好随他一起从后营门杀出去,先杀溃营门外的明军,然后包抄进攻大汗军营的明军。 至于外面的那些明军,算他们运气好,可以多活一会儿。 只是,蒙古万户官看了眼远处还有士卒在惊慌失措四处乱跑,就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些人。 他还得不断找到附近能找到的将官,一方面命令他们聚拢人马恢复战力,一边还要他们控制那些不听命令乱跑乱叫的乱军。 明军突如其来的攻势,还是对蒙古俺答部的军卒造成了一些影响,只是这也只能起到延缓他们集结起来的速度。 许多没有战场经验的新兵,此时面对漆黑的夜晚,虽然军营此时已经点燃了大量的篝火和火把照明,可是不知道外面明军的攻势,让他们依旧陷入恐惧中。 此刻,唯一对军营状况还算了解的也只有蒙古万户了。 俺答部军营里的帐篷分散的很开,一般都是一队士卒的帐篷会聚在一起,旁边就是马厩,便于它们出战。 营中道路也较宽阔,便于纵马而出。 这样的布局对偷袭一方来说其实是加大了难度的,因为军营较大,不便于制造拥挤踩踏,火攻的效果也不好。 道路宽阔便于进攻的同时也便于防守一方由守转攻。 实际上,明军对于俺答部这样的扎营方式还是很头疼的,特别是没有打算主动攻进来的情况下。 至于明军为什么不选择两边营地同时进攻,实际上在昨日上午的争论中就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明军现在的兵力不足,不足以对俺答部两个军营实施有效的突击。 要想制造混乱,成功破营,那需要数倍的兵力才能展开,可以对敌人的军营进行围攻,制造更大的混乱。 但是明军现有兵力达不到这样的要求,看似明军是蒙古军的两倍,可是真正遭遇,明军根本没有优势可言。 至于强势突入俺答军营,这个倒是很容易,可是一旦被当面之敌阻挡,让后方和左右的蒙古军集结起来,马队要对他们实施反突击那不要太简单。 此战,宣府军把最精锐的骑兵交给马芳挑选,在他原有部卒之外又补充了近千人,让他可以带着宣府最强大的骑兵军团两千多人对俺答汗军营发起偷袭,甚至还把朝廷之前拨付的新式火器也拨出五百支给了他的部下。 东方已经出现一抹光亮,只是现在的俺答部军营里混乱依旧,只是逐渐好转,远处的呼喝声、喊杀声还有炮声依旧不断,刺激着营中每一个人的神经。 此时蒙古万户已经从负责西营的千户送来的消息里知道,明军在军营外摆下的是防守军阵,不大像要劫营的样子,他所带领的千户足够应付,明军并没有要杀进来的意思。 只是为了保险,他还是希望能够在他身后布置一个千户的骑兵部队,在明军万一发动突袭的时候可以支援。 到底还要不要留人防备明军忽然又杀进来,此时蒙古万户内心还是在纠结的。 ....... “怎么就这么点人。” 这时候,魏广德和刘大章等人已经骑马靠近了一些,他们在明军军阵后方眺望前面的鞑子军营,发现并没有吸引到太多的鞑子军卒,充其量就是一个千户的兵力。 在说出这话后,魏广德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就生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或许是明军军阵过于保守,只是靠炮击鞑子军营和两边弓手对射,看样子没有达到吸引鞑子的注意力,或许军营里的鞑子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增援后面的俺答汗大营了。 “刘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命令下面的人,军阵继续前压,鞑子的弓手对我们的威胁有限。” 魏广德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况立马转头对刘大章说道。 在这里,兵权始终还是在刘大章手里,自己虽然参赞,可实际上却指挥不动下面的参将、游击等军将。 魏广德转头的时候,也注意到刘大章此时的表情,显然很是不好,而旁边的副总兵田世威早已双眉紧锁。 好吧,大家应该都想到了什么,都知道现在的局面并没有达到明军的预期。 “刘大人,刘总兵,鞑子应该看出我们这里是佯攻,如果再不让军阵前压,给鞑子适当的压力,怕是马上鞑子的骑兵就会冲出后营杀散刘环部,到时候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魏广德能想到的自然就是这些,步军佯攻不能吸引俺答部注意力,他们肯定会转向去救援俺答汗,一旦马芳所部崩溃,这外面的万把步兵也没活路。 两条腿的,总归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魏广德说完话后,总算看到刘大章有了反应,他挥手让旁边的护卫打出前进的信号,两束火把不断向前挥舞。 如果是白天,他们只需要摇动五色旗帜即可让前面带队的掌队官知道他们的意图。 现在天色未明,用五色旗帜自然是指挥不动的,只能挥动火把等物发出信号。 不多时,前面的将官就知道后这里的意思,很快明军再次开始前进。 弓手在连续抛射出数波箭雨之时,炮手也快速打空了装好弹药的子炮筒,趁着俺答部军卒稍微混乱的机会,战车调转方向开始前进,整个军阵随着战车的移动开始往前。 只是走出十步后就再次调整方向,重新完成军阵的布置。 两军的距离只拉进了十多米,带给蒙古军的心里压力却不可小觑。 连续不断的靠近,再靠近,距离营寨越来越近的话,谁敢保证明军不会突然冲上来。 他们修建的那矮小的木栅栏可挡不住明军的冲击,很容易就会被推倒。 鞑子千户马上把这里的情况派人向万户大人禀报,需要预留更多的军队,或者干脆从前营大门杀出去,从侧翼击溃眼前这股明军,然后再去支援俺答汗。 是的,现在俺答军营中的千户们在和万户联系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明军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大汗那边。 万户传出这个消息,既是让千户们安心,自己这里不是明军的主攻方向,不用担心明军突然冲进来,同时也是催促千户加速整队,他们的任务可不是只防守大营,他们还要去救援大汗。 只是,还没有等到万户大人的命令,眼前的明军在快速射出几波箭雨和炮击后,再次开始向军营靠近。 第二次的推进,自然还是明军军阵后的魏广德和刘大章争论后的结果。 已经看出了现在的局势不利于明军,刘大章其实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在他看来,组织起今晚的这场偷袭战,已经可以在翁溥大人那里交差。 只是可惜,身边这个翰林院的检讨太不识趣。 打仗那是闹着玩的吗? 那是要死人的,一个不好弄出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往往这样的败仗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看过几本兵书,就懂得如何行军打仗的文官搞出来的。 虽然还没有收到快马报信,了解马芳部目前的战局发展。 说白了,在马芳部不能打穿俺答汗军营前,他是绝不会命令全军突击的。 支撑他还呆在这里的原因,其实就是来自马芳部那边的战报。 是的,作为现在宣府最能打的将军,又是占了偷袭的优势,在军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刘大章觉得还是可以期待的。 不然,他早就选择撤退了。 但是在魏广德连翻要求继续进兵,给蒙古军营施加更大的压力后,刘大章还是犹豫了。 不过在田世威的说和下,才总算答应继续往前推进,做出准备攻打俺答部军营的样子。 是的,用田世威的话来说,那就是保持现在的位置和继续往前推进,其实真没太大区别。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俺答军营中主将的想法,那就是对方已经看透了他们的佯攻姿态。 至于破解之法其实也简单,那就是孙子兵法里对“奇正之道”的辩解,你不是以为我这里是佯攻,是奇兵吗? 那我给你来个大变活人,我给你奇兵变正兵,你要真敢派人出营救援俺答汗,那我就派兵真攻你的营寨。 至于马芳那边自然就变成奇兵,奇正互换。 你把人马派出去了,军营中的实力自然大减,也就不怕你的反突击了。 是以,这个时候魏广德和刘大章之间的争论依旧在持续,魏广德坚持要继续往前推进,让俺答部不敢轻易出兵回援。 而刘大章担心的则是逼迫过甚,万一鞑子选择先击败自己这边再去救援俺答部,那就麻烦了。 而此时的蒙古万户已经知道明军似有攻营的动作,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应对....... 正文 223冲营 , “刘总兵,鞑子军营里其他方向的骑兵应该很快就完成整队,我们应该趁现在这个机会,打破他们的营寨,而不是在这里按部就班和他们对射。” 魏广德大声对刘大章说道。 “魏大人,你说的我明白,可是如果这里的军队不去救援俺答汗怎么办?他们从前门冲出来将我军拦腰截断, 或者像你说的,冲进鞑子军营去,他们封住我们的退路,你又该怎么办?” 刘大章不满魏广德这个时候对他说话的态度,很是不客气的质问道。 “不会,现在天还没亮。” 魏广德之前已经想到了,以现在的情况,营中的鞑子主帅未必敢带兵从前门杀出,马上就摇头回答道:“何况后营那边刘环带兵距离他们营门并不远,他们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刘环所部。 就现在的亮度,他们会担心前门也有大军围堵,所以不大可能先对我们动手,最大可能还是会从后门冲出去,直接面对刘环部这个看得见的威胁,杀穿他们救援俺答汗,然后合兵再杀回来。” 魏广德按照自己的逻辑分析道。 是的,夜袭是为了什么? 两军交战,实力强大的一方一般是不屑使用夜袭战术的,大多只会是实力较弱一方的选择。 历史上无数次战争也证明,只要实力够强大而自己不犯错,碾压你对手取得胜利才是王道。 而夜袭, 因为黑夜的限制,会极大的削弱交战双方的一些能力,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即便是发起夜袭的一方也是一样,只能说或许准备会更充足一点,但绝对不会强多少。 事实上现在的俺答部军营中,蒙古万户也正在思考该怎么做。 明军这次袭营属实奇怪,前两天刚收到侦骑报告在洋河边发现明军骑兵的踪迹,他们今天就敢出城劫营,这是否意味着前些天保安州的明军已经又调集了许多军队过来。 步卒行动缓慢,不易隐藏行迹,可是骑兵相对来说就容易很多,只要有足够的斥候封闭周边。 在魏广德自以为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就从怀来县城到了保安州,一路顺利沾沾自喜的时候,实际上这时候的俺答部侦骑已经发现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行动迅速来不及派兵拦截。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意外暴露的行程却让知道此事的蒙古万户怀疑明军有从各地秘密调集骑兵进驻保安州的可能,他们或许真的把目标锁定在大汗身上。 后营门外已经发现了明军数千骑兵的踪迹,那前门呢? 此时天色还不够亮,看不了多远,没法确定前门是否也有伏兵。 “你回去传信,就说我知道了,我这里有人马集合完成就会先过去支援他。” 蒙古万户只好先让左营千户派来的信使先回去, 反正现在另外五个千户都还没有赶过来报告,说明他们还在忙着整队。 在刚发生明军袭营后,几个千户一边派人联系自己, 一边在各自的驻扎地召集人马,同时观察营外的情况,没有发现明军存在的迹象后又派人向自己通报情况。 实际上,如果在这个时候,蒙古万户选择集合人马直接从大营中冲出去,正面冲杀明军步兵方阵,这里的战斗结果还真是难说。 宣府军在营外集结了上万人的步卒,其中弓手千余人,分两班轮流和蒙古军对射,而还有千余鸟铳手被用来稳固军阵,防备鞑子骑兵突袭。 之所以这样配置,也是因为只有弓手在这个时候才有足够的火力密度,鸟铳的射击装填相对慢很多,无法持续对营中鞑子构成压制。 但是,魏广德,还有明军的将领们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也是在夜晚,他们的鸟铳手打出装填好的弹药后,再次装填也会遇到黑夜的麻烦,他们不可能像平时训练那样快速完成装弹进行二次击发,他们的射击频率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就在明军高层争执和蒙古万户纠结的时候,俺答汗大营内马芳所部明军和俺答汗的王庭卫队早已打到一起。 明军破营的地方,地上只躺了几具蒙古兵的尸体,可是越往军营中心去,地上的死尸也就越多,不止有鞑子的,也有明军的。 马芳部很轻松就破开了俺答汗的营寨后开始往里突击,最初几个帐篷的蒙古鞑子几乎是在睡梦中就被明军砍下首级,成为他们军功的见证。 而更多的出来看情况的鞑子士卒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明军骑兵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的一瞬间被割掉了脑袋。 明军的突袭一开始效果非常显著,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有效抵抗。 只有少数值夜的军卒还能纵马冲来阻拦明军的推进,但是他们要面对的是明军马芳手下最精锐士卒,很快他们的抵抗就被镇压,变成了一具具地上的死尸。 当俺答汗大营被惊动后,虽然大多数人还睡眼惺忪,可是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急忙手里拿着武器,纷纷冲出营帐。 可是他们入眼的只有那半边天的火光,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远离营寨边缘的鞑子无疑是幸运的,他们还能匆忙中穿好自己的衣甲,拿起武器跑向一旁的马厩,而那些不幸冲出帐篷就遇上明军铁骑的鞑子军卒就倒霉了,很多人只进行了微弱抵抗就被砍翻在地。 只是随着明军的不断突进,俺答汗大营布置的巧妙也逐渐显露出来。 蒙古鞑子的军营占地极广,营地按照百户队划分,只有百户的几个大营帐才会聚在一起,旁边就是他们的马厩,每个百户鞑子驻地之间距离较远,明军放火的效果在这个时候就显得用处不大了。 每个百户队驻地之间还会有简易拒马,用来分割两个营地。 他们冲入鞑子营中,需要纵马冲到鞑子军帐附近投下火把,才能引燃这里的帐篷,然后把冲出来的鞑子丢给后面的袍泽,自己还要继续往前冲,要么是从不算宽敞的拒马之间小心的拨马穿过,要么就是在那弯弯曲曲的军营通道里冲过去。 鞑子的军营并不整齐,弯弯曲曲的营内通道可以跑马,却没法让战马狂奔起来。 通道两侧不时可以看见大堆大堆还在燃烧或者已经熄灭的篝火,一切迹象显示着,昨晚这里还经历了一阵狂欢。 而此时周围的鞑子驻地已经被外面的混乱惊醒,纷纷拿起武器冲了出来,看清情况后纷纷跑向马厩。 他们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谁的马匹,都是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就拨马杀向明军,为其他的同袍上马创造时间。 明军打头的部队是马芳自己训练的一千士卒,是这支杂牌军队中的精锐。 所谓精锐,其实也只是比其他骑兵部队训练多一些,拿的饷银也足一些,其实依旧不是全饷,马芳也没办法为自己的手下弄到更多的钱粮。 可就算这样,这批士卒在战斗爆发后所发挥出来的战力,也是远超其他部队调来的所谓悍卒。 马芳是从蒙古逃回来的汉人,加入大同军后从小兵做起,因为作战英勇,几年时间就从小兵做到千户。 俺答汗在嘉靖二十九年突袭京城的时候,马芳已经是千户。 在那场让嘉靖皇帝颜面尽失的战争中,马芳是为数不多取得战绩的武将,他也因此从千户转升为游击将军,获得了独立领兵作战的权利。 这几年在和俺答部交战过程中,也是胜多败少,成为宣府有名的战将。 这样的成绩,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打出来的,最重要还是他收下那批敢打敢战的军卒。 明朝的军户生活很惨,其实,惨也是有原因的。 试问连自己家小都不能养活,谁还愿意卖命,和鞑子拼命。 马芳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帮助自己手下士卒提高待遇。 在马芳所在的防区,他做的第一件事往往都是先强行收回屯田。 是的,就是那些被官绅霸占去的屯田,用屯田和上面所拨为数不多的饷银发放给手下的将士。 拿的比过去多,自己的主将还要为此担着干系,自然由他带领的每一次出战,士卒都是拼命作战,生怕因为战绩不佳让马芳受到牵连。 这,或许也是马芳能够在此时的大明边镇一枝独秀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那些受到损失的官绅,马芳却是知道,和他们没法共存,所以他采用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这些官绅大多只是地方上的恶霸,或许家中曾经或者现在有人在朝中为官。 不怕,大明的规矩,官员都要异地为官,他们的家中官员的手还伸不到宣府来,只能通过宣府这边的同僚做事,而马芳却已经先一步把屯田的部分产出孝敬给总兵、巡抚,乃至是总督。 官绅的上告结果,往往等来的只有“拖”。 这也是马芳在这个时代,即便得罪了许多的地方豪强,可依然没有人能动他的原因。 官面上有人保护,下面军卒也给力,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了,只要不出现指挥错误,想打败仗都难。 只是此刻,这批曾经在边境战争中无往不利的精锐也逐渐陷入了困境。 从最初的轻松杀戮到陷入困境,时间并不长,实际上他们只是连续闯出几个鞑子百户营盘,就被周围闻讯赶来的援兵围住。 俺答部扎营的特点,注定了他们能够很快让手下骑兵形成战斗力。 从一开始和他们交战的鞑子大多还是赤身裸体,只是骑在马上,手里拿着武器就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这样的鞑子兵还是很好对付的,毕竟在他们身上没什么防护,而且大多数人精神状态也不好,都是刚从梦中惊醒。 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刻的过去,后面出现的鞑子已经开始披挂整齐出现,连续几个百户队冲入战场,自然拖住了马芳手下那些精锐的冲击力,这或许就是王庭卫队的真正实力吧。 在遭遇到明军偷袭以后,他们并没有如同前面俺答部万户大营那样出现惊慌失措的混乱,而是马上投入到战斗中。 靠近战场的百户纷纷冲入战场拖住明军的突击步伐,等待后边的百户队赶来支援。 马芳看到的,就是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们面对不断涌来的俺答骑兵逐渐陷入到苦战中,进攻速度严重放慢。 “继续冲。”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哪方的士气高昂,比的是谁能扛到最后,比拼的是勇气。 马芳一边命令手下亲兵驱赶跟在自己军卒后面的,由宣府其他参将、游击处抽调来的军卒上去继续冲击俺答军营,一边观察营中的布置,寻找俺答汗军帐的位置。 如果是在白天,这个时候应该就可以看到俺答汗大帐外那杆高高的黑纛了吧。 可惜,现在是黑夜,他暂时也分辨不出这里距离俺答汗大帐还有多远,对方在那个方位。 他只能按照营内的几条通道,大致判断出军营中心的方向,带着手下往里冲。 在冲营的主力部队找到俺答汗大帐前,马芳还舍不得动用他最后的几百人马,那是他这次夜袭杀死阿勒坦最后的依仗。 在马芳前面,约一千五百名明军已经投入到厮杀中,他们顶住俺答王庭卫队的压力,不断往马芳指明的方向冲杀过去,虽然速度慢了,可是依然在往前推进。 而在他们身后,马芳自己的三百名家丁和宣府总兵府的五百卫队还整齐的排在那里,准备最后的决战。 家丁队,是这个时代明军中战斗力最强大的部队,不止是在边镇中大量存在,内地将领也都学了来,平时是自己的护卫,战时可以作为传令兵,甚至冲锋陷阵的主力,马芳也不能免俗。 一边不断调遣明军,调整他们的冲杀方向,一边不断观察四周的战况。 一路重来,马芳估算至少斩杀四、五百名鞑子军卒,现在面前出现的鞑子有七、八百人,自己这是应该差不多打到俺答汗大帐附近才对,可是为什么现在还看不到最精锐的金甲护卫? 难道自己突击的方向错了? 此时,观察到四周景象的马芳,不由得在内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担心自己或许选错了方向。 只是,这样的担心没持续多久,前面的大道就豁然宽阔起来。 “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号角声响起。 正文 224苦战 在一个足以称得上小校场的空地上,一杆大纛立在那里,只是在它周围,已经站满了近千手持火把的鞑子骑兵。 火把上火焰摇曳,将整个广场上的人和物映照得通红。 “呜呜呜......” 正在和明军酣战的鞑子在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后。 果然,他们是已经打到俺答汗大帐了,所以这里的鞑子才会不计死伤和他们血拼到底, 为的,自然就是为王庭卫队的精锐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 交战中的鞑子纷纷向前猛砍出几刀,暂时压制住明军攻势后,纷纷拨马向两边散开。 交战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战线瞬间裂开,泾渭分明,只有羽箭还在空中划过。 明军前两排的士卒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格挡对方射来的箭矢, 同时他们身后的同袍也是立即发箭还击。 只是很快,随着号角声停止,鞑子这边的弓手率先停止了射击,随后明军弓手也暂时歇下来。 这个时候,马芳拨马向前,一边走一边手持马鞭向两边挥舞。 前面的明军军卒示意,纷纷左右闪开让出道路,随后他们开始在小旗等军官的指挥下重新结阵。 俺答汗的王庭卫队这个时候明显分成三块,其中人数最多的一块自然是在大纛之下那近千人的战士,此时他们正目光坚毅的看着对面的明军,等候这大汗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过去将敌人斩杀干净。 而退开的鞑子骑兵则分散在左右两侧重新整队,准备随大队开始冲杀明军。 马芳这时候已经突显在明军军阵之前,他抬眼仔细大量这对方的军阵,却是有点失望,入眼人中他没有看到俺答汗的身影, 那道他熟悉的身影。 但是大纛在这里, 也就代表着大纛后面那顶巨大帐篷里,俺答汗一定就在里面。 马芳持着马鞭的右手抬起,又是向左右示意, 随后伸直向前。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随他一起上千的八百骑兵按照之前的布置,左右两边各分出一百名总兵府标营的骑兵,他们手里抬着一根铁棍对准了外侧的鞑子骑兵。 而还有三百名标营骑兵则交错站位形成三排,他们身后的两侧,三百名马芳亲兵已经结队完毕,准备最后的战斗。 看看天色已经微亮,马芳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旦天亮,能见度高,明军这次袭营军队的力量也就完全暴露出来,届时鞑子万户肯定会派出军队救援俺答汗这里,杀退明军后全力追杀明军步卒,甚至或许还想趁乱攻取保安州。 他再次看向前方身影后的大帐,恍惚间感觉似乎大帐门动了下,有人从里面出来。 或许是下达最后进攻的命令吧,也不知道俺答汗出来了还是没出来,十多年年没见过了。 不过这个时候, 马芳也没时间多想了,他忽然拨马移动到一侧, 挥起手中的马鞭, 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一声:“打。” 话音落下的瞬间,明军前排的骑兵齐齐动手,他们一手持着棍子,另一手从马鞍上取下一个细小管子,放到嘴边用力一吹,一朵小小的火焰燃起,随后移动到棍子后面。 “砰砰砰砰.....” 明军前排和两侧的标营骑兵手中的棍子瞬间发出爆炸声,棍头火光一闪,随后就看见这些骑兵把手里的火折子用牙咬住,空手快速在棍子后面一阵捣鼓,仅仅几息间,他们又取下火折子,再次伸向棍子的后端。 “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铳响发出,此时之前还整队严密的鞑子骑兵前排已经纷纷倒下一大片,有马匹受伤,开始不受骑士控制嘶叫奔跑起来。 之前还一副洋洋得意,丝毫不把明军看在眼里的王庭卫队这边出现了混乱,此时还骑在马上的鞑子都有些惊恐的看着明军手里的棍子,他们还在不时的发出铳响。 那是明军的新式火铳吗? 鞑子和明军常年在边境交战,对于明军使用的各种火炮和鸟铳自然熟悉,特别是这些年大量出现在明朝边军中的那种能够快速发射的小炮,更是记忆犹新。 鞑子不愿意攻城的主要原因,其实也是对明军火器的忌惮。 一旦攻城,明军城头的火器就不断的响起,他们要冒着枪林弹雨往前冲,伤亡自然不会小。 只是在野战中嘛,这些武器的发射频率始终不如弓箭,也就是那种小炮快速点,但是只要绕开炮口散开队形,也是能打的。 可是在现在这个环境中,队形能散开吗? 就在鞑子惊魂未定中,“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这是进攻的信号。 冲上去,这些明军骑兵就不能再用那根棍子伤害到他们了。 这是所有鞑子骑兵的心里话,之前还想猫戏老鼠,现在不用留手了。 只是在他们展开冲上去之时,明军中心的骑兵已经散开,快速移动到两侧,他们手中的棍子对着两侧聚集的蒙古骑兵继续喷射出新一轮的弹雨,而马芳已经带领着自己的三百名家丁,千余名幸存下来的明军骑兵快速沿着中间的通道冲向了俺答汗的大帐,和大帐前的护卫展开激战。 双方对峙的距离并不远,想要靠马力冲过去是徒劳的。 此时明军骑兵和鞑子护卫之间几乎就是在马上互相劈砍,以命相搏。 对于这里的明军来说,只有杀掉身前的敌人,把战线推进到俺答汗大帐前,抓住或者杀掉俺答汗,战斗才会停止,他们也才能活命。 而鞑子骑兵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甚至还要杀光他们这些胆小的明人,居然敢来袭击他们。 如同步卒对线一样,此时在广场上,明军和蒙古军碰撞在一起,前面的战士不断挥舞手中的武器,马刀和弯刀在半空中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而他们身后的骑兵则用长兵器往前捅刺,在后面的骑兵已经没法上手,只能拿出弓箭向对方后面抛射,可不敢平射,这样激烈的战局中,也只有尽量打击敌人后面的人。 不断有双方战士受伤落马,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被战友救起。 在他们交战的战线上,很快就躺下无数的尸体,但是杀戮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连绵的火铳声这个时候终于停止了,骚乱的鞑子两翼骑兵也终于从慌乱中缓过来,开始从左右冲向明军。 那些标营骑兵在打光手里十个预装子药筒后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武器,拔出马刀向对方冲了过去。 在这里,不杀败敌人,他们都将没有活路,在他们踏入鞑子军营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点。 是以,到这个时候,参与突袭的明军没有人想到逃跑,又能逃去哪里? 忽然,在两军交战中一处战线上明军一阵骚动,随后更多的箭矢向着这里飞速射来,飞向对面蒙古士兵。 战线上的明军在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后,终于把一个已经浑身是血,看样子受伤颇重的人救了下来,他一身明军游击将军的铠甲,此刻也早已保护不了他的主人,多处被利刃砍破,鲜血还在流出。 马芳刚才是死里逃生了,他连续被对面的鞑子骑兵击中,最后稳不住自己的身体掉下马去,还好身边几个亲信家丁拼死护卫才把他从死亡绝境中拉了回来。 马芳狼狈回头看了眼已经躺倒的战马,那是跟随他多年的战马,只是在此刻,怕是只会被双方骑兵胯下的坐骑踩成肉泥。 四十岁的汉子,这个时候经不住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自己的家丁已经伤亡过半,现在他的部下和其他明军骑兵已经开始顶上了一线和鞑子继续拼杀着,或许刘大章是对的,在没有绝对优势前,这样的偷袭行动太冒险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这里陷入苦战,还能有什么法子解决眼前的危局吗?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鞑子身后大帐前的怒吼,那是俺答汗在愤怒的发泄着,他要他的卫队杀光这些胆敢偷袭他的明狗,一个不留。 如果战败,他们或许都会被砍掉脑袋,不管死活...... 马芳所部因为战力不足,终于还是没能打穿俺答汗的军营,更别说抓住或者杀死俺答汗,只是这一切魏广德、刘大章等人还不知道。 天色已经微亮,已经能够勉强看到很远的地方,黑夜给明军的保护正在逐渐消失。 此时明军距离俺答部军营只有十步距离,蒙古千户所部已经顶不住明军的攻势开始往后退却。 魏广德觉得应该顺势杀进去,至少他们杀进敌营,鞑子就不可能分兵去支援俺答汗,明军就还有机会翻盘。 是的,到现在,魏广德还是觉得以他打听到的马芳的战绩来说,他所带的那两千多人的骑兵去偷袭三千人的俺答汗王庭卫队,成功的概率是很大的。 所以,他坚持让宣府军持续给俺答部万户施加压力,甚至不惜拿出翁溥打压刘大章。 只是,在俺答汗军营那边迟迟不见有消息送来的情况下,刘大章迟疑了。 天色已经亮了,很快就要大亮,到时候没有黑夜的掩护,明军军力完全暴露,一旦他们进入鞑子军营,对方骑兵发起冲锋,他们将全部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是远远的一匹快马跑来,待到近前,马上传信兵就汇报道:“禀报大人,后营门内有鞑子集结,似要突营而出。” “他们是要派兵去夹击马芳部,魏大人,你说我们还能进攻吗?” 刘大章这会儿听到营里的鞑子终于有了动作,就明白他们已经用这段时间完成了军队的集结。 这里距离俺答汗军营可不远,如果能够突破刘环的拦截,可以说这支援兵一到,不管马芳部取得什么战果,他们都只能后退。 “刘总兵,魏大人,鞑子似乎在朝营中退却,这怕是想要引诱我们入营。” 这个时候,旁边的田世威也开口说道,他一直在关注着前面的战况,营中鞑子的抵抗越来越微弱,似有退守之意。 虽然期间曾经有过一股援兵赶到,暂时稳住战局,但是面对不利局面依旧很快落了下风。 只是这个时候,明军并没有发动很猛烈的攻势,鞑子却是在后退,结合着俺答部在后营门附近的活动,田世威判断俺答部似乎想要把明军引入军营中。 至于这六千鞑子会先攻击他们还是先去救援俺答汗,这个还得观察。 但是无论如何,田世威现在的判断和刘大章一样,他不认为明军继续打下去还有获胜的机会,即便把赌注押在马芳身上,可马芳也没有指挥过几千人的混战。 是的,虽然马芳有很多胜利的战绩,可是那些战斗参战兵力至多也就两千人,这包括敌我双方的总兵力。 没有人是天生的将军,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只是在这个时候,魏广德还没有意识到这点,所以贸贸然下了赌注。 因为看到马芳给他的印象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憨人形象,一个猛将。 虽然意识到他可能对打仗有相当强的计算能力,这说明他不是笨人,却压根没考虑到马芳也是第一次指挥两千多人的军队作战,还是应对比他们更强大的鞑子军队。 虽然有偷袭的因素,可是马芳没有算到的就是俺答汗军营中不止三千人,连带扈从等,那可是四千多人。 虽然这些人没什么战斗力,可是捧个人场还是可以的,而最关键的是俺答汗大营特殊的扎营法,让传统的夜间袭营火攻战法失效了,马芳所部此时已经陷入到苦战中。 如果魏广德知道的话,或许他会选择赞成刘大章的意见,考虑撤出这次战斗了。 只是,没有如果。 虽然没有现在就幻想大获全胜,回京接受嘉靖皇帝的封赏,只是现在他还是以马芳部进攻顺利来考虑的,听了刘大章和田世威的话,魏广德却是笑着回道:“两位大人,鞑子的行动不是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吗? 刚才刘大人就说了,鞑子可能会想引诱我军入营,好围而歼之,至于他们救援俺答汗,那也得他们过的了刘环那一关。 我们现在只要在这里耗着,稳步往里推进,拖住他们的人就好了,这里有鞑子两个千户的兵力,他们能调动的只剩下四个千户。 去救援俺答汗能是几个,三个顶天了,除非他们不要这个营寨。” 正文 225拼了 , “我说魏大人,你还看不清局势吗?现在鞑子就是希望我们能冲进军营去,然后他们用剩下的千户骑兵封锁我们的退路。” 刘大章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要多傻的人呐,才会在这个时候还往鞑子圈套里面跳。 “有这个可能,可是一旦我们强势冲进去, 他们还敢动用三个千户去救援俺答汗吗?” 魏广德反问道。 “可要是他们去了,我们占领这里又如何?” 刘大章用马鞭指着前面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胡乱布置起来的营盘质问道:“难道魏大人以为就这个营盘,就能挡住鞑子几千骑兵的冲击?就靠我们这万把人能办到吗?” 刘大章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认为占领这里对他们有什么帮助,一旦鞑子觉得有机会,把这座残破大营丢给明军,他们倾巢而出救援俺答汗, 刘环那里肯定是挡不住的。 一旦俺答部骑兵聚在一起,那就是好几千人,足以碾压马芳、刘环所部,然后把他们围在这里。 说不好人家胃口好,直接马踏联营把他们都给灭了,也是轻松至极的事儿。 虽然理智告诉他,刘大章的说法是对的,这个时候强行攻营绝对不是好事,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可是魏广德也知道,他们现在不能退。 退,则是承认全盘皆输。 这还不止,很可能连带着宣府明军本就不强大的骑兵部队有可能遭遇到毁灭之灾。 就他们三个人说话的功夫,说不好刘环那边就已经要开打了。 马芳所部肯定已经打进去了,刘环这边也打起来, 骑兵对骑兵,一旦纠缠上就很难脱身。 然后自己这边的万余步卒呢? 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弃车保帅, 把骑兵丢了不要了, 保住步兵部队。 魏广德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的, 他写的东西已经派人送到了居庸关, 翁溥到底怎么处理他不知道,可是如果这里真的输了,结果证明他是错的,刘大章才是对的,他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丧师失地,这次大战最后所有的过错都会打到他魏广德头上。 这个时候,魏广德才觉得自己似乎把战争想的有点简单了,他以为马芳能够通过偷袭轻松击溃俺答汗大营,他以为鞑子会和他想的一样面对他们的进攻会不知所措。 他一直都是在自己的思维力构建战场,可却忘记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砰砰砰砰......”连绵不绝的鸟铳声,魏广德猛然转头看向那边,那里是俺答部军营的后门方向,显然鞑子的骑兵要冲出营盘。 ...... 此时俺答部军营的后门,大队鞑子骑兵在距离营门较远的位置完成集结后,在千户大人的指挥下开始驾马前进,不断加速, 很快就冲出营门。 只是在冲出营门的一刻,对面早已列好队形的明军骑兵拿在手中鸟铳就不断打响。 和以往俺答部骑兵遭遇的明军略有不同的是,这些立马于原地不动的骑兵,他们每次打响火铳后没有以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重新装弹的动作,他们嘴里咬着火折子,很快就可以完成装弹进行第二次射击。 脸面的铳声不绝,冲出营门的鞑子骑兵大片大片摔下马去,有的是骑士本人手上落马,也有的是战马受伤不受控制把骑士摔下马。 霎时间,俺答部军营后门外就是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前面的千户部队已经乱了,被明军的火铳打乱了,后面两个准备冲出去的千户赶紧勒马,叫停了自己部队的冲击。 “重新整队。” 鞑子在军营门口大声的喊着蒙古话,呼唤受伤的同伴马上退回来,清理营门。 而在明军队列里,游击将军刘环看着这一幕确实笑得合不拢嘴,他可没想到总兵府居然还藏着这么凶悍的武器,这射击频率虽然还是没有弓箭快,可也差不太多了。 关键是,只要有足够的子药筒,似乎就可以打很久的时间。 这玩意儿可比弓箭适用不少,弓手训练太麻烦,马上射术就更难练出来了。 “去,给总兵大人报告我们这里的情况。” 刘环叫过一名亲兵,让他马上去给宣府总兵官刘大章报信。 鞑子在快速清理着营门,门内鞑子骑兵再次开始整队,随时可以发动新的冲锋。 在这样的环境下,刘环也不敢让那些总兵府的骑兵重新装填子药筒,只能传出口令,让他们打准点。 一旦这种火铳打完,那就得是他的骑兵射箭御敌了。 刚才鞑子在冲锋过程中也射出不少箭矢,很幸运的就射中几个倒霉蛋,相比鞑子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 就在刘大章和魏广德陷入进退争议的时候,远处一匹快马跑来,更远处也出现了一匹快马,让刘大章、田世威和魏广德三人都搞不清楚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很快,一匹战马跑近,马上骑兵大声汇报道:“禀报总兵大人,鞑子从后营冲出,以被我军挡住,现在他们正在重新整队,准备第二次突袭。” “知道了。” 刘大章点点头,答应一声,目光却看向远处正在跑来的战马。 “这是我们先前派出去探查马芳那边情况的亲兵。” 待那传信的士兵跑远,田世威盯着远处跑来的骑兵看了半天才对刘大章和魏广德说道。 “马芳部迟迟不见通报,不会......” 刘大章这个时候却是作出一个他都不敢想象的猜测,只是话没说完,在这个地方,他不想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话入魏广德耳中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正如刘大章所说,魏广德这会儿重新推敲战局变化的时候,才发现一开始他认为百无一失马芳偷袭俺答汗部的行动,似乎也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到底马芳能不能打破俺答汗大营,这将直接决定这次战斗的胜败。 如果马芳那边失败了,俺答汗的王庭卫队在击败马芳部后,肯定会倾巢而出赶到这里来,两面夹击刘环部,击溃后再追杀这里的步卒,他们可跑不快,没可能抢先进城。 魏广德一瞬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只是在心底里他还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马上,不能坠马,所以他双手死死抓住马鞍。 待心神稍微稳定下来后,他才开始快速思考这事儿发展到现在要怎么收尾。 很快,在那骑兵冲到这里后,大声汇报了他在俺答汗大营附近观察到的一切。 马芳部确实已经冲进去了,前面几个营盘都顺利突破,可是现在马芳部却有可能已经失陷在敌营中。 “你进敌营看过没有?” 听了那亲兵的汇报后,田世威忽然插嘴问道。 “小的冒险进去看过,里面还在喊杀,战况很是激烈,小的怕也陷进去所以没敢靠太近。” 那亲兵小心回答道。 “他们在鞑子军营什么位置,是中心附近吗?有没有看到鞑子大汗的金顶大帐?” 田世威继续追问道,马芳部遇到麻烦了,这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杀到俺答汗身前。 马芳部的任务,这里的三个人都清楚,就算马芳部全军覆没,可只要能够完成击杀俺答汗的任务,那么这次明军作战也不算输,哪怕损失再大也不怕。 兵马,有的是。 “这个小的没看清。” 那亲兵有点委屈的说道,说完还抬头看看天空。 虽然现在天色已经微亮,不再是之前漆黑,能够看得很远,到是要想看清楚远方的东西,还是灰蒙蒙的,至于说辨别蒙古人搭建的帐篷是不是金顶,貌似确实有难度。 不过小兵在忽然又偏头想了想才说道:“金顶大帐不敢确定,但是我好想看到马将军他们战斗的位置有一杆大纛,很高,估计俺答汗的大帐应该就在那附近。” 小兵接下来的一席话瞬间让魏广德有种狂喜,马芳还真没骗他,他冲进鞑子军营中就能找到俺答汗。 大纛那就是鞑子大汗的标志,那是用来召集步卒用的,和明军作战打出的帅旗是一个用处。 如果小兵所言不虚,有大纛的地方肯定就是俺答汗大帐附近了。 “怪不得马芳没法向我们这里汇报,他们冲到俺答汗军帐附近,肯定是鞑子拼死抵抗,这会儿怕是真的围住没法报信。” 魏广德压抑住有点激动地心情说道,只要击杀俺答汗,这次大功没跑,只要能从这里脱身,自己回京应该就可以飞黄腾达。 是的,魏广德已经意识到这里变成了是非之地,非常危险。 马芳部有可能击杀俺答汗,也有可能不能击杀,那么最后他们就要承受俺答汗的怒火,这些步卒怕真的保不住了。 这是惊喜后冷静下来魏广德才想到的,没杀死俺答汗,自己罪孽就大了,就算跑回去怕也交代不了。 怎么办? 瞬间,魏广德能想到的唯一补救办法不是带领这些步卒快速退出战场,而是只能拼死一搏。 是的,全力进攻俺答部军营,拖住这里的鞑子,让刘环所部去增援马芳。 就算刘环部被这里派出去的鞑子缠住也不要紧,只要他们能抢在俺答汗过来前全力猛攻,消灭这里的鞑子,在兵力严重削弱的情况下,俺答汗也很难对他们展开围歼战术。 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靠着万多人的明军消灭得了俺答部六千骑兵,但是现在貌似只能赌这一把了。 大营里的那个万户不是想要把大营让一些地方给他们吗? 趁此机会全力进攻,争取在营中消灭这两、三个千户的鞑子,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占领这里,消灭大量鞑子军队,自己似乎才有对上面交代的东西,这么说也算不胜不败吧。 魏广德这会儿自认为这就是打破现在僵局的唯一办法了,其他的,他们或许能继续活的很滋润,自己怕就不能了。 “魏大人,我们该撤了。” 刘大章这时候对魏广德说道,只是让他奇怪的是,魏广德却是摇摇头。 “魏大人,我们这里的行动就是掩护马芳部突袭的,现在马将军那里已经被鞑子围住了,我们现在只能放弃他们,带着剩余部队返回保安州,力保保安州不失才是上策,等待大同军到来再战。” 刘大章这时候还是很委婉的说出自己对眼下局面的看法。 只是,现在这话落在魏广德耳中却不是那个味了。 这仗打到现在,貌似刘大章才是对的,到时候回去了自己就要身陷囹圄,我会这么傻吗? 魏广德还是打算孤注一掷,反正自己都危险了。 “恰恰相反,刘大人,我们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退的,不仅不能退,还要加大攻势,消灭营中的鞑子才是上策。” 魏广德没理会刘大章,也没管这会儿皱眉看过来的田世威,而是转头对张吉说道:“给我披甲。” “魏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大章惊讶道。 “现在马芳部已经拖出俺答汗的王庭卫队,鞑子最有战力的部队,正是我们全力出击消灭眼前营中鞑子的机会,消灭他们,我们就只是打出平手,不算失败。” 魏广德转头对身后的张吉、董一元两人使着眼色,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会意,但只是他唯一能做的。 在这里,除了刘大章和田世威带来的二百多亲兵外,就是董一元那一队骑兵了,有绝对优势。 他很明白,仗打到这个时候,刘大章肯定想要回城去,不会接着打,他怕落下丧师失地的责任。 但是回去了,他刘大章屁事儿没有,自己却会有事儿。 对不住了那些弟兄们了,魏广德又往前看了眼还在和鞑子交战的步卒,现在只能牺牲你们保全我自己。 张吉一直跟着魏广德,自然看出魏广德眼神中的异样,董一元也注意到了,只是没完全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这不重要,魏广德已经下马,张吉从李三手里接过包袱打开,去处那件棉甲直接罩在魏广德身上,随后又拿出一套游击将军的铠甲要给魏广德穿上。 “一元,麻烦你帮我穿戴上,你更熟悉这种铠甲的穿戴。” 魏广德忽然开口说道。 董一元急忙下马过来,在刘大章、田世威几人狐疑的眼神中给魏广德穿戴铠甲。 “一会儿你控制住刘大章田世威的人,不听话的直接砍了。” 在张吉、董一元帮他穿戴的时候,魏广德小声开口说道...... 正文 226夺权 “一会儿你控制住刘大章田世威的人,不听话的直接砍了。” 在魏广德话音落下后,张吉还好,董一元正在给魏广德披甲的手却是微微一顿,随即才恢复正常。 不过虽然这样,董一元心里却是已经翻江倒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次领到的是个什么狗屁任务了。 装作无事间, 他还在用心给魏广德披挂铠甲,可是心里也在盘算利弊。 魏广德和翁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不知道,可是他也听说过魏广德传胪是怎么来的,那就是皇帝给硬提拔起来的,而且还把他塞进了翰林院,这次魏广德外出巡边也是嘉靖皇帝指派的,据说没有走正常程序就被授予了翰林院官职。 显然, 魏广德在皇帝那里是挂上号的人物, 如果没有意外,将来入阁拜相的概率很大。 这样一号人物,是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只是,到了现下,到底该站哪一边? 魏广德这次要对付的可是宣府镇总兵官,先前三个人的对话董一元大概明白了,魏广德要攻,刘大章想退,田世威态度不明确,有点摇摆。 他也有自己的判断,现在的情势确实不太妙。 董一元很是纠结,不好做出选择,但是在魏广德目光逼视下,他也不好违抗。 “没人在朝廷里为你说话, 你以为你会过得好。” 魏广德猜出董一元的心事,又小声说了一句。 这次董一元没有丝毫异样,边军是个什么情况他是清楚的, 就算是马芳, 当年庚戊之变中立下的战功最后也被仇鸾给抢了去, 说成是他率部打下来的。 结果也是熬到年底才做到游击将军,这也是那些收过马芳孝敬的官员帮忙说话才得到的升职。 好吧,在边军中,站队很是厉害,如果背后没人的话,立了功未必能得到奖赏,而一旦出错轻则罚俸,重则丢官甚至入狱。 听到魏广德的第二句话,虽然董一元也猜测这次要是没打好,魏广德回到朝廷里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想到他简在帝心,也是有心想要赌一把。 随即,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他相信魏广德能看懂他的意思。 而魏广德在得到董一元的支持后,自然生起了信心。 边镇,军中,没有军方实权人物支持,那是办点事也办不成的。 别看什么巡抚、总督貌似很厉害,可也得实际能使唤得动那些兵头。 使唤不动, 你官再大也被人架空。 然后你上奏疏参他, 要调他走,一来二去不知道耽搁多少事儿。 现在,魏广德可没有时间去耗,他打算快刀斩乱麻,利用现在的机会夺权,然后让宣府军随着他的指示运转,争取一个死中求活的法子。 至于最后会有多少士卒为他的赌博丧命,那只能在心里说:“对不住了,兄弟们。” 而这个时候的刘大章和田世威看着魏广德先是穿上一套明军的棉甲,然后他的亲随又拿出一套游击将军的铠甲要给他穿上很是奇怪他的举动。 “魏大人,你这是何意?” 刘大章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我爹给我的一套上品棉甲,我寻思着一会儿可能会有危险,先穿上。” 魏广德淡淡回道。 而一边的张吉却大声说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战甲,去年还穿着它在战场上砍死一个倭寇。” 声音有点大,但是信息量却更大。 这个年轻的进士居然上过战场砍过倭寇? 不止是刘大章、田世威,就连他们旁边的亲兵家丁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是去年进犯南京城的那伙倭寇,就是我们九江卫去灭的,我家老爷父亲是九江卫千户,舅老爷是指挥同知,去年就是他带着我家老爷上的战场,同行的还有九江卫的一群少爷。 那帮子倭寇是真厉害,不仅刀法精湛,特么的还能空手接箭再甩回来,就和拿弓射的一样,后军千户所的兵一个照面都没扛住就被打趴下了,还是我家少爷带着亲兵家丁把鞑子给杀光的。” 张吉已经猜到魏广德想要做什么,他心里其实也怕,怕的要命。 可他早已经上了魏家的船,不好脱身,这个时候正好借着这件棉甲把魏广德的名声吹一下,怎么说都是军户出身。 别看这些人是刘大章、田世威的家丁,可都是军户出身,有亲切感,可不是那些纯粹的文官。 “早就听说过那股倭寇委实厉害,南京京营都打不下来,还是九江卫消灭的,没想到魏大人就是九江卫的人,还参与了那次战事,真是年少有为啊。” 田世威这个时候似乎对魏广德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恭维道。 “田大人过奖,魏某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儿。” 魏广德很是和善的笑道。 对于普通大头兵来说,张吉说出魏广德家世,又是千户又是指挥同知,唬唬小兵还行,对于刘大章、田世威,还有他们身边的亲兵自然没太大作用。 内地的指挥同知到了边镇,怕是连个参将衔都拿不到,最多给个游击将军做做,如果是卫指挥使的话,那个参将也还行。 至于魏广德老爹那个千户,未必能做到游击将军,还得考察,看你是否有独立领兵作战能力。 其实在大明朝,挂将军衔的,都是可以独自领兵作战的,也算是卫所里面筛选出来的人才了。 “魏大人确实年少有为,我在魏大人的年龄,还在家里呆着,甚至都没袭职。” 刘大章也是跟着附和道。 魏广德穿戴好铠甲,又重新翻身上马。 说实话,平日里上马和现在上马还真有点不同,这铠甲怎么说也是几十斤重,有点费劲,比棉甲重了许多。 看到魏广德重新上马,这时候刘大章又继续说道:“魏大人杀敌之心日月可鉴,可是现在局势对我们是真不利,最好现在就开始退军,就算刘环部暂时被鞑子缠住,他们还要去增援俺答汗,应该很容易脱离。” “田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广德没有马上对刘大章的话作出反应,而是询问起田世威的意见。 这人到现在态度摇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听刘大章的,可是在魏广德看来,只要没有表明态度,那么就可以争取。 他要是直接把刘大章、田世威都控制下来,前面的军阵说不好那些参将、游击就要闹事哗变了。 刘大章,魏广德是不抱任何希望,这人关键时候不会听自己的,所以必须拿下。 如果争取到田世威,以他副总兵的名义发号施令,前面那些将头也是不敢闹的。 “卑职没什么意见,大人怎么说怎么做。” 田世威很圆滑的回道,只说遵从命令,却不说尊从的是刘大章的命令还是他魏广德的命令。 魏广德这个时候拨马来到刘大章马前,看似是和他商量,眼角余光已经看到董一元召集几个队官小声在说着什么。 没多关注,魏广德看着刘大章说道:“先前刘大人说这个时候可以抛弃马芳部,我们和刘环部还能全身而退是吧。” “马将军那里,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他已经失陷在鞑子营中,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展开营救。” 刘大章听到魏广德的话微微皱眉,别看士卒们不敢说他们这些将官什么坏话,可是都是懂事儿的,私下里还是会议论,抛弃同袍,说出去像什么话。 可是这话被魏广德就这么当面说出来,刘大章有点不好接。 魏广德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就说道:“我还是坚持,这个时候不能退去。 我们是有机会退出战场,甚至全身而退,可是代价就是马芳部被鞑子全歼。 今天可以放弃马芳部,明天的战斗又会选择放弃哪一部?” 魏广德忽然提高音量大声质问道。 “魏大人。” 听到魏广德的话,刘大章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心里非常愤怒,所以语气很是不善,“留下来,这里上万宣府将士的性命可就危险了,两千来人和这里上万人比起来,孰轻孰重?” “马芳部还在战斗,我们不能为了自己逃命就撇下他们不管。” 魏广德回道。 “你有什么办法?难道继续进攻,占领鞑子军营就能取得胜利吗?” 刘大章发出一连串反问。 “是的,只要我们冲进鞑子军营,消灭掉营中的鞑子,就算马芳部真的失陷,那我们也替营中的兄弟报仇了,说句难听的话,那就是对子,鞑子杀了我们两千多兄弟,我们也杀了他们两千人。” 魏广德面对刘大章的反问大声回答道,“如果,我们动作够快,抢在马芳部被消灭前灭掉营中的鞑子,我们还可以继续向前,说攻击俺答汗军营也好,说接应冲出来的兄弟也罢,我们能做的事儿还有很多,但绝不是退回保安州去。” 魏广德说完话,就冷眼盯着刘大章。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退兵,保留实力或许才是最正确的抉择,可是对他自己太不利了,所以魏广德必须坚持下去。 而且,经过穿戴铠甲的时间,魏广德也盘算了自己的想法,还是有可行之处的,不能大半夜跑出城来给鞑子送人头,怎么也得拔下他几颗牙。 打掉现在鞑子营中的千户,就是最可行的方案。 貌似,营中鞑子的战斗力不强,或许就是马芳说的普通鞑子。 就在这个时候,俺答部后营门方向又传出阵阵铳响,显然第二波突袭开始了。 第一波刘环部能够拦下鞑子,显然是因为那批新式火铳的威力足够惊人,居然能够连续打放把鞑子惊到了,还有可能冲锋的鞑子不是他们的精锐,所以一时之间被打懵了。 现在人家肯定有了准备,自然就不是那么好封锁住。 果然,在魏广德和刘大章争论的时候,刘环部信使又到了,现在刘环部已经和鞑子纠缠在一起,请求援兵来的。 第二次鞑子冲营自然不会和上次一样,打头的都是弓手,他们在冲出营门口后就快速放箭,用密集的箭雨射向明军。 明军铳手打完全部子药筒后,除了那些有弓马本事的还能张弓还击,其他人都只能提刀跟着刘环和鞑子对冲,双方在营门附近已经接战了。 “知道了。” 信使退回去,刘大章自然不会给他派援兵,这个时候也没有援兵可派了。 “魏大人,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退回城,这里我是总兵官,我说了算。” 刘大章不想继续和魏广德争论,还是保命要紧。 一旦鞑子冲破刘环部阻拦,马芳部被灭只在旦夕,这万余步卒很可能没机会退回城里了。 “来人......” 刘大章正要下令,命人鸣金收兵,自己带着人先退回去,他已经想明白魏广德的目的了,他回去可能倒霉,自己没必要陪着他。 “刘总兵,你想好了吗?” 魏广德打断了他的话,再次质问道。 “鸣金收兵。” 刘大章没有理会魏广德,也没必要理会他,直接大声下令道。 短暂的几句话交锋,让一边的田世威根本插不进话来,他已经预感到两人怕是要闹翻了,这可是在阵前,只是还没等他站出来做和事佬,就听到魏广德也说话了。 “来人,拿下刘大章,竟敢违抗翁溥翁大人的军令临阵退缩,置友军于不顾,抓起来。” 魏广德大声下令道。 田世威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广德,刘大章也是一副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只是下一秒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等他回头看去,身边几个亲兵已经被人踹下马去,而自己身边围过来的是董一元所带的蓟镇骑兵。 还没等他说话,手中的马缰已经被人夺走,被一名蓟镇小旗拿在手里,旁边几人也都拿出战刀对准了他。 “你们要造反?” 刘大章气极反笑,语气却是凶狠的吼道。 话音落下之时,他的亲兵也都纷纷拔出刀来欲上前营救,只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在他们周围早已围上一圈蓟镇骑兵。 “我们离开居庸关的时候,翁大人只给我一句话,听魏大人的。” 董一元看着刘大章抱拳说道:“刘大人,对不住了,卑职只是奉命而为。” “田大人,你不会也想违抗翁大人的命令吧,之前的那些军令你是见过的。” 魏广德这时候再次用之前的军令说事,威胁田世威,而此时另一队蓟镇骑兵也已经围在了田世威的身旁。 正文 227决战来临 “田大人,你不会也想违抗翁大人的命令吧,之前的那些军令你是见过的。” 听到魏广德的话,田世威自然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如果自己不答应,怕也会和刘大章一样被人扣下,成为阶下囚。 只是片刻之间, 田世威就想到了此事的利弊得失。 不管最后怎么样,至少现在的情况看,是不能违逆魏广德的。 一旦自己也被他控制下来,结果还真很难说。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田世威已经想到另一个,魏广德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办法,那就是一旦此战失利, 魏广德穷途末路之下会不会杀人灭口, 直接把他和刘大章干掉,然后把失利的罪责栽赃到他们头上。 不要认为这是田世威阴险,其实这个时候的大明官场,虽然有很多潜规则,但是在边军之中,还是不乏心狠手辣之辈。 魏广德是军户出身,谁知道他会不会也把这一套学会了。 军户世家,难保手上就没沾过血,而且他自己都承认在战场上砍过人。 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往往都是两种思路,此时的魏广德在田世威眼里,已经由之前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变成了一只阴险狡诈的虎豹豺狼。 “魏大人,卑职自然是要服从翁大人的军令。” 田世威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果断服软,他怕魏广德真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把他们杀了还要祸害家人。 大明朝, 或者说封建王朝, 可不是后世所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是要执行连坐的, 自己出了问题,家里绝不会因为他死了就了结,说不好还要被抄家发配。 “田世威,你.......” 刘大章这会儿虽然被蓟镇人马围住了,可是听到田世威这么说他也知道大势已去。 如果田世威和刘大章都不服魏广德的话,魏广德是铁定指挥不动前面的士卒的,可要是田世威服从了魏广德,刘大章不敢肯定自己那些人会不会也服软。 之前他敢和魏广德怼上,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已经想到了后果,魏广德怕是要倒霉了,自己没必要陪他一起上路,所以选择果断跳船,只是没想到...... “先请刘大人在后面去休息吧。” 魏广德对董一元说道,随即董一元就带人把刘大章围在自己的马队里,把他彻底和他的家丁隔开。 “田总兵,现在这里你最大,还请下令全军进攻,拿下鞑子军营,杀光里面的鞑子。” 魏广德这个时候开始对田世威发号施令, 让他下命令。 田世威还能做什么,自己身边也都是董一元的骑兵,他倒是把事儿推得干净,只是服从翁溥的命令,听从魏广德的指挥,自己呢? 只是现在他也没时间拖延,立即笑着点头说道:“好说,我这就下令。” 说完话,他就对着外面的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进攻。” 那亲兵得到田世威的命令还是略微犹豫,倒不是质疑什么,而是不确定这道命令是不是田世威真心实意。 只是盯了两眼,没看出田世威打出什么暗示,这才转头对旁边几个亲兵喊道:“擂鼓进兵。” “咚咚咚......” 隆隆的战鼓声再次响起,从一开始的密集到逐渐有了节奏感,分布在步兵方阵里的各级参将、游击等人不约而同后头看过过去。 好吧,应该说今天这仗打得倒是很轻松,伤亡不大,当然战果也不怎么样。 明军和鞑子之间似乎就是在进行一场默契的战争,双方都选择用远程武器对射,而没有出现鞑子骑兵几路冲击明军军阵的战况出现。 对于这样的对射,有严密军阵和强大装备优势的明军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他们现在都已经逼近到了鞑子营寨了,后面怎么还让他们进攻? 昨天不是说好了,他们只是佯攻吗? 难道马芳那边打成了? 正在追杀俺答汗,所以要他们趁此机会全力进攻收割人头? 前方的军将有点狐疑,转头看到的除了密密麻麻的军阵,还有就是远处五色旗帜在不断向前摇晃。 在中国古代行军打仗中,很早就出现了五色旗用于指挥大兵团交战。 因为这样的大战,双方投入兵力很多,军阵的范围很大,单靠传令兵来回奔走很是浪费时间,而机会往往稍纵即逝。 红黑青白黄五个颜色组成的五面旗帜,也就是俗称的五色旗就应运而生,用他们来传达主将的命令,让前面的将官知道主将要做什么就很重要了。 五色旗是根据五行之术演变而来,根据五行理论。 “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军前宜捷,前用朱雀;军后宜殿,后用玄武;军左为阳,左用青龙;军右为阴,右用白虎。” 就是说,前营用红旗,中营用黄旗,左营用蓝(青)旗,右营用白旗,后营用黑旗。 在行军队列的时候,统帅举青旗,表示前方有山林树障,需要开路;举红旗,表示前方有烟火出现,需要防范敌人火攻;举白旗,表示前方出现敌兵,需要我军集结应战;举黑旗,表示前方出现水源,需要做好相应准备;举黄旗,表示前路无碍,畅通无阻,可以放心行军。 到了战场上,统帅根据战场变化,通过对不同颜色旗帜的运用来指挥各营协调作战。 在排兵布阵上,不同旗帜的组合代表统帅要全军布置不同的军阵。 列阵完成后,当统帅命令五色旗帜全部举起,五营将领就要全部按照战前指定位置摆好阵型,严阵以待;当统帅命令除了红旗之外的四色旗帜都落下,前营就要准备听取号令指挥变动;当统帅命令除了白旗之外的四色旗帜都落下,右营就要准备听取号令指挥变动。 此时,映入众将官眼中的自然就是五色旗帜不断往前点,这代表着全军进攻的意思,还有这隆隆的战鼓声,绝对不会错的。 战鼓敲击很有节奏感,这也是只会步卒进攻的一个信号,步卒需要按照鼓点前进,一个鼓点就是前进一步,不能多也不能少。 主帅之所以还要控制步卒的进攻节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需要控制军阵进退节奏,特别是在进攻的时候。 要是主帅一声进攻,下面士卒就死命往前跑,可能跑到地方队列前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又哪来的力气砍人。 所以他们往往会指挥步卒以一个速度前进,能保存体力的方式进攻,知道攻到对方近前,鼓声才会变得密集起来,这代表的就是冲锋的信号。 用军鼓传达命令,一开始就要用密集的鼓声,这是为了提醒各方的将官注意,随后的鼓点就是进军的信号。 确认命令无误后,军阵中的将官这个时候自然只能按照军令行事,原地防御的明军军阵再次开始往前移动,一步步,伴随着鼓点开始踏入了鞑子军营。 明军进入营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鞑子万户耳中,他随即带着剩余的一个千户也赶到了西营。 这里的鞑子已经投入了两个千户的部队进行拦截,他们分成无数个小军阵对着明军抛射箭雨,阻拦他们的进攻。 只是很明显,效果不大。 鞑子万户这个时候嘴角勾出一副冷酷的笑容,随即向旁边的千户下达命令。 那千户领命后马上转身就跑,身边几个随从也是跟着快速往回跑。 当明军破开残余的低矮栅栏进入鞑子营寨后,并没有马上继续前进,而是重新布置阵型,最突出的就是前排除了刀盾手就只剩下手持鸟铳的铳手,紧接着是长枪手,他们身后才是弓手队伍,后面他们的任务就只剩下按照队官口令向前方某个方向抛射箭雨。 临近的几个帐篷已经被完全烧毁,使这里成为了一大团空地,远处还完好的帐篷附近则密布这鞑子弓手,隐隐绰绰间,眼力好的还会发现帐篷后面似乎出现了骑兵的身影。 “魏大人,现在就开始吗?” 明军阵后,田世威小心的问道。 “等鞑子骑兵冲一波,打退他们后再命令左右两军向两翼扩展,争取在这里围住他们。” 魏广德头也不回的看着前面的鞑子军营回答道:“看样子他们想要用骑兵把我驱赶出去,呵呵......”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嘴里发出一阵轻笑,因为就在刚才,他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儿,或许很多东西没有亲身经历是感受不到的。 书上得来终觉浅,古人都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远比看书强很多。 以前魏广德已经明军冲进去以后可能会顶不住鞑子骑兵队的压力,被追杀着从军营中冲出来,可是就在刚才魏广德才想到,鞑子如果从是营寨里往外杀,确实可以做到骑兵集中冲击,冲击力也会非常强,可是只要能扛下来,接下里就不是骑兵说了算。 在营地里奔马,可不是在营外平原大坝上随意往来,纵横驰骋。 营地限制明军应变的同时,其实也限制了鞑子骑兵的机动。 “只要我们能顶住他们第一波骑兵攻势,你马上就让左右两军向两翼扩展,争取在这里包围他们,围歼他们。” 魏广德这个时候有点意气风发的说道。 好吧,之前把鞑子想的很高大上,以为他们会在明军偷袭后集体上马,和明军玩“放风筝”的游戏,后世魏广德玩过电脑游戏,自然知道打BOOS是怎么干的。 硬顶,那只有死路一条。 没想到,鞑子居然和明军玩起步战,多好的机会啊。 现在魏广德最希望的就是鞑子来一场反突击,只要顶住了,当推他们,顺势就反扑进去围住他们。 “让后军跟上,在缺口这里用战车围上一圈,防备鞑子从前门出来包抄。” 虽然一切看似很好,但是魏广德还是谨慎考虑,报后路稳住再说,别真被鞑子从前门转出来杀他们一趟。 “进攻的时候,要的是速度,营区就这么大,那些战车就别推了,影响速度。” 魏广德指着前面那些帐篷说道:“你看营区里道路看似宽敞,可却没法让马儿撒开欢的跑,还是有限制的,他们挤在一起,还不如我们的步卒移动速度快,好机会啊。”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田世威忽然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顶住鞑子的马队冲锋,他们的人马必然是被挤压在帐篷之间的空地和营区道路上,这样考虑的话,还真没有多少威胁了。 “让人给前面的将军们传话,尽量把鸟铳、佛朗机炮集中起来,在鞑子冲过来的方向上布置,打完就跟着往里面冲,今天还留在营里的鞑子一个别想跑过。 只要干掉他们,鞑子几年不敢来宣府骚扰,大家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魏广德扭头对田世威说道,给前面的将军们带话这样的差事,还是得田世威来做。 下面那些军头,当面会敬他三分,转头可未必买他的账。 “好。” 田世威叫过来几名亲兵,跟他说了下,让他马上去给前面掌队的参将传达这里的命令。 很快,前面军阵出现小范围骚动,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魏广德注意到鞑子那边似乎在有意让出道路,猜想应该是打算直接冲营里往外冲了,想要把他们撵出去。 好吧,这也是魏广德喜欢的。 虽然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小忐忑,那就是前面没能顶住鞑子的攻势,那么反过来就是明军倒大霉,前面的士卒怕是一个都跑不了,都要交代在这里。 但是他能做的都做了,集中火力,只要扛住就赢了。 战争就是这样,不是在地图上画几条线,今天打下这里,明天打下那里,齐活了。 打不打得赢,胜还是败,说不清楚的事儿太多了。 古代行军打仗,其实真正的大战可能就是那么一、两场,其他时候都是双方统帅在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相互施压的过程。 只有到了最后,一方或被迫,或主动的发起攻击,决战时刻也就到了。 在这么个相对狭小的区域里交战,魏广德觉得自己勉强还能胜任,最起码没有拿下田世威,相信他在这样的战场上还是能够应付过来的。 现在,决定魏广德命运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决定这支明军命运的时刻也要到了。 随着远处鞑子军中传出“呜呜”的号角声,虽然看不到帐篷后面有什么,也感觉不到大地在震颤,但是魏广德清楚,他们来了...... 正文 228破营 , “哒哒哒.....” 魏广德隐约听到远处密集的马蹄声传来,虽然还看不到鞑子骑兵,但是显然他们是真的来了,而且还在不断加速。 魏广德能看到的,只有那些之前还站在帐篷或者拒马附近的鞑子快速闪身躲在一边。 当第一名鞑子骑兵出现在他眼前时,魏广德心里没来由的还是一惊,因为他猛然看见从鞑子方向各处同时飞出无数的箭矢, 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向明军军阵前沿滑来。 之前鞑子的弓手射箭的密度可没这么大的,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齐射,如同一小片乌云一样飞来。 魏广德来不及说出任何一句话,只能静静的等待结果,前面的刀盾手能否护住身后的鸟铳手,这很关键。 魏广德不担心车营的人, 他们偏厢车的存在, 即便有漏网之鱼,但绝不会让那些火炮打不响。 箭雨扎入明军军阵,虽然大多数箭矢都被盾牌挡住,但是魏广德还是能够看到军阵中前部分被鞑子这轮箭雨射的人仰马翻。 还好的是前几排的鸟铳手大多被刀盾护住,阵型还没乱。 当成队的鞑子骑兵出现在明军视线中的时候,前军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骚动。 鞑子骑兵冲在最前面的大多使用铁锤、铁斧等重兵器,目标自然就是奔着砸碎明军盾牌阵来的。 魏广德心里明白,前面的明军将官和士卒自然也明白。 听不清楚前面掌队官发出的号令,魏广德只能在军阵后面看到明军如同掀起人浪似的,第一排刀盾手猛然下蹲,随后第一排的鸟铳打响手中鸟铳。 “啪啪啪.....” 在嘈杂的战场上,鸟铳声特有的声响还是传了过来,伴随着“砰砰砰......”佛朗机炮的声响,让战场显得更加喧闹。 第一排鸟铳手打完手中鸟铳后并不是直接转身退到后方,而是原地蹲下,似乎是在给铳口上铳刺。 前面明军对列很是密集,显然是没有空间给他们移动到后方重新装填弹药。第一排铳手蹲下后,第二排铳手的鸟铳也快速打响, 一看到前面青烟渺渺, 随后是第三排。 “砰砰砰.....”明军装备的佛朗机炮这个时候再次打响,同时还有一直没有机会使用的碗口铳,在鞑子骑兵冲近以后也是纷纷发射出大小散弹射入鞑子骑兵群中。 明军铳手只有三排,全部打完后已经没法进行第二次发射,后面的长枪手被堵在后面也上不去。 魏广德没想到明军前面的掌队官会把队伍排的这么密集,一时也有点无语。 稍微侧身,其实还是可以过去的,但是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那些鞑子,魏广德有点明白他们会这样了。 错身而过难免会影响后面士卒的准备,对于近距离遭遇马队冲击,确实没法作出更好的反应,只能硬顶在那里。 虽然被明军火器打死打伤不少人,但是毕竟没有持续的火力打击,鞑子骑兵在扛住明军打击,付出惨重代价的情况下还是冲近了明军军阵。 魏广德目测,有近百人摔下马去,倒在冲锋路上,虽然前面原来密集的鞑子队形零散了很多, 但是后面帐篷那里还是不断有骑兵冲出,已经有至少三百人出来了。 魏广德判断, 这应该是集合了一个千户的骑兵发起的攻击。 考虑到之前后营那边冲出的鞑子骑兵, 营里其他地方应该差不多空了。 不过后续跟进的鞑子骑兵也是遇到了不小的难题,因为此时路上已经躺倒不少人和马的尸体,还有惊马在那里乱跑或是原地打转,受伤之人在那里惨嚎,影响到后面冲出来的骑兵前进的速度,没有很快弥补上前面马队的空档。 只是,前头侥幸活下来的或者轻伤的鞑子还在拼命催马往前冲,和明军军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魏广德有点不忍直视了,他可以想到鞑子骑兵靠近后,锤斧劈砍明军军阵的惨状。 “砰砰砰.....” 又是一轮佛朗机炮的轰击,只是这些火炮显然都装的是实心弹,如果是散弹的话,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 魏广德在后面看着前方偏厢车那里不断喷出烟雾,知道车营的士卒还在奋力更换子药筒进行射击,只是开始准备不足,或许就没有准备散弹,而是都装填的实心弹。 从鞑子摔下马的情况就能看到,炮弹飞过之处就是一条血路,路上的鞑子要么直接摔下马,要么用手护着自己的断臂在那里惨嚎。 如果有更多的佛朗机炮,更多的装备散弹的子药筒,或许前面的士卒还有救。 魏广德只能在心里这么想到,可也只是想想,他这个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嘣嘣......” 隐约间,魏广德听到一阵弓弦弹出的声响,此时鞑子骑兵已经很接近明军军阵,鞑子军中也没有想之前那样齐射一轮箭雨。 鞑子不敢射,可明军能啊。 这会儿站在中间的弓手已经歇够了,他们在队官的口令声中连续射出手中的箭矢。 虽然宣府军的弓手不如大同弓手出名,人数也不够多,可是在这一刻,那几百名弓手却成为明军军阵的救星。 一轮箭雨过后,冲在最前面的鞑子已经变成了刺猬纷纷坠马,他们摔下去后暴露出他们身后的同伴成为明军弓手的第二轮打击目标。 佛朗机炮还在持续轰鸣着,所有明军弓手还在咬牙坚持,用尽仅剩下的力气拉弓放箭,阻止着那些想要冲进军阵中来的鞑子。 此时一些失去主人的战马还在往前跑,已经到了明军军阵前方,弓手纷纷收回大盾挥舞手中的长刀劈向那些往日里在他们看来异常珍贵的战马。 他们挥刀当然不会如话本中那样,冲来的战马被一刀劈成两半,可也让那几匹战马受惊,调转方向跑开了。 惊马没有冲开明军军阵,后面跟进的鞑子却是因为相对狭窄的通道和路上的障碍物无法快速纵马靠近明军。 这是个机会。 前面的掌队官一边让弓手蓄力准备,一边让后面两排的鸟铳手开始装弹,第一排鸟铳手此时都已经撞上鸟刺,要取下来却是非常麻烦,除非变换队形到后面去。 这个时候,只有那十几门佛朗机炮还在发出轰鸣,对准鞑子出现的几个通道进行着轰击。 只是,对方的千户似乎也看到了通道过于狭窄,兵不利于骑兵冲出去后展开攻击队形。 好吧,只能说他们一开始把进攻想得太美,认为只要鞑子骑兵出现,明军队形就可能会崩溃。 可惜,他们忘记了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在野战中遭遇的最大股的明朝军事力量,几乎集中了宣府全部精锐,抗压性自然远超他们过去遇到的明军。 鞑子在损失了三百来人后,果断停止了继续冲锋。 魏广德看到这一切,不管鞑子是什么打算,都知道现在的这个机会不容有失。 在军营里还有二千多鞑子,要是让他们重新整队,调出一部转移到营外抄他后营,或者拓宽通道,轻易就能再组织起上千的骑兵队发起冲锋,再想像现在这样防守那几个通道就不现实了。 “进攻,中军也压上,不给鞑子战马加速的空间。” 魏广德这个时候转头对着田世威大声喊道,他知道这次能够顶住鞑子的攻击是很幸运的,鞑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到这个时候,田世威自然也没有其他选择,直接对旁边的亲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咚咚咚......” 密集的战鼓声再次在明军大阵中响起。 很快,前面的几个掌队官都知道了后方大帅的命令,这是要全力进攻了。 虽然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可是军令始终是军令,就算不明白也必须坚决执行。 明军军阵在鼓点节奏稍微平稳下来时,已经分裂成三段,左右两翼的明军开始伴随鼓点向两侧发展。 快速推开挡路的拒马等障碍物后,才调转方向向着鞑子包抄而去。 而中军路的明军也开始缓缓前进,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时,前排的鸟铳手这个时候已经退到最后,他们已经在拔出插入铳管的铳刺。 明军在刚刚遭遇骑兵冲击后马上展开反击,有点出乎鞑子将官的意料。 看着两翼包抄而来的明军,还有踏着鼓点前进的明军士卒,蒙古万户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几个骑兵的话,马速很容易就能提起来,可是现在是两军对阵,要让马速提起来可就需要一定的距离才能实现。 明军这是在挤压他们的空间,让他们出动的马队无法完成加速。 没有速度的骑兵,其实战力远不如步兵强大。 蒙古万户此时有点后悔,这次托大了,损失三百多人是小事儿,明军攻击一晚上到,打死的鞑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六百人,可是马队出击失败,对士气的打击就有点大了,他承受不起。 怎么办? 现在他需要马上拿出解决办法应对,可是一时之间,他有点想不到好办法。 “万户大人,我们只能后撤,不然被明军围住就更不妙了。” 旁边的千户看出现在的危局,继续这样可不行,急忙对他说道。 “先后退,让萨哈图尽快重整马队。” 蒙古万户马上吩咐道,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后退才行,必须给战马留下空间。 明军在鞑子军营中持续推进,鞑子只能几十人组成一个小的弓手方阵交替掩护后撤,阻止明军快速追击。 不过这个时候明军可没有全面进攻的打算,他们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摆出严密的军阵向前。 对于此事明军大部分士卒来说,这一仗打的着实有点怪,但是很爽,鞑子一直都被他们压着打。 技术装备的差距,在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鞑子虽然几乎可以说人人都是弓手,可是弓箭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对身体的影响很大。 之前抵抗明军的鞑子千户,现在那些弓手大多已经没法放箭了。 凌晨天色未亮之时,他们为了防备明军冲进军营可是快速射出不少箭矢,此时大多也被千户带去骑上自己战马,并入之前那支突击骑兵里面。 后面增援来的千户虽然还能战,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明军军阵的对手。 很快,三个千户就凑到万户身前商量此事该怎么做。 “大人,撤到后营去吧,明国蛮子这样持续逼近,我们骑兵根本发挥不出来战力,我们布置的军营也在帮助他们。” “是啊大人,明军用步卒攻入大营,我们现在没有地利优势了。” 几个千户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对现在战局的理解,都想尽快后撤,暂时拉开和明军的距离。 还有一个话他们没有说,那就是明军人数的优势太明显了。 现在他们这里只有不到三千人,要是扣除受伤不能战的,也就两千人出头。 明军损失估计和他们差不多,至少还有近万人,又是摆开军阵,是真的打不下去了。 鞑子对明军构成的野战优势,下面的部族不清楚,他们这些万户、千户还不明白吗? 突袭。 他们在野外敢于攻击几倍于自己的明军,其实不是他们战力多么强大,而是他们往往利用机动优势,在明军没有预料的地方突然出现,打击的也多是明军的行军队列。 快速突袭,让明军根本来不及布置军阵就被他们冲垮,这才是草原骑兵对大明朝军队屡战屡败的真正原因。 一旦明军完成军阵布置,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撤。 蒙古万户也不是拖沓之人,自然明白,也不会犹豫。 “撤往后营,不行的话先放弃这里,让这座军营成为明狗的坟墓吧。” 听到自家万户这么说,有个反应慢但是性子却很急躁的千户不解的说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全员上马,我们出后营,先击溃明军的骑兵部队和大汗汇合。” 蒙古万户看着这座大营,嘴角挂出一丝冷笑,“这里给他们,我们消灭外面的明军骑兵后,再和大汗一起过来围住他们,困死他们,嘿嘿.....” 他这么一说,那千户也明白过来。 己方现在确实是劣势,那就先把外面的明军马队干掉,再汇合大汗的王庭卫队一起消灭眼前这股明军。 “去吧,动作快点。” 万户催促道。 “是,大人。” “遵命。” 正文 229追击 “万胜.....万胜.....” 眼看着鞑子马队从后营门处跑了出去,明军军阵里的士卒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实在是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居然能在野外打赢几千鞑子。 好吧,对于大部分底层士卒来说,他们只知道这里有近万鞑子军驻扎,虽然不少老兵还是感觉到奇怪,根本看不出鞑子有万人的规模, 充其量几千人就到头了。 不过想到自家主将出人意料的突然率部出击,显然是肯定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鞑子军营中的人马被调走了,这才选择偷营。 不少老兵见惯了世态炎凉,但是在这会儿还是经不住对宣府总兵官刘大章生起了一丝佩服之意。 好吧,该装乌龟的时候就做乌龟,有机会的时候果断出战,这才是大将风采。 新兵们还意识不到,可是老兵们却感受到幸福, 能跟着这样的大帅是真的幸事,所以在看到鞑子跑出军营后,老兵们才会不约而同的吼出明军的口号。 在老兵们激动的呐喊声中,新兵蛋子们的激情也很快就被点燃,随着老兵在那里疯狂嘶吼起来。 魏广德看着明军士气陡然升高,心里也是欢喜不已。 战场上,士气比什么都重要。 一支有精气神的部队,是有可能击败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 此时信心百倍的魏广德转头看了眼身后被薊镇骑兵围在当中,此时已经面如土色的刘大章,他当然明白,此战明军一旦打赢了,他就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 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就算看到不远处那些他熟悉的将官, 他也不敢大声呼救,因为在他的腰间两把锋利的匕首已经从铠甲缝里插入, 只需要轻轻送出就会扎进他的肋下。 刘大章不认为魏广德不敢真的动手弄死他。 人在边镇, 发生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好吧, 这也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样的事儿,他就没少干,所以才会如此。 “田总兵,安排些人把守营寨,其他军卒马上到后营门集合,准备出发。” 魏广德对身旁的田世威淡淡的说道,他还没有被这一仗的胜利冲昏头脑,因为他知道营外的刘环还有身在俺答汗军营的马芳,这个时候肯定都非常危险,急需明军主力前去营救。 是的,不管是陷进去的马芳部,还是负责阻截的刘环,魏广德都不用等回报就能知道,俺答军营出去的这些人马,首先要对付的目标肯定就是刘环部,之后才是俺答汗那边。 “遵命。” 魏广德一句田总兵可把田世威高兴坏了,谁不想上位,谁想一辈子做老二。 这一仗只要最后打赢了,刘大章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他就有机会上位,至少是有机会。 刘大章还在位,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田世威知道要坐上那个位置肯定不简单,还是要尽人事,听天命,但是首先得自己先把事儿办好了才行。 快速向前来汇报的将官安排任务,留下少量士卒看守军营,其他部队再次集结,准备从后营门出去。 那些将官虽然对看不到刘大章很是奇怪,要知道他们出发的时候可是一起的,只是在明军展开队形时才分开。 这边仗打完了,回来看不到大帅了。 不过大部分将官都是大喇喇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往深了想,还以为刘大章出去巡视鞑子军营,把这里的事儿丢给田世威和魏广德了。 也只有极少数心思细腻的将官才察觉到一丝不对,悄悄左右偷眼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刘大章的身影,也只能作罢不敢多想。 很快,分派好任务,众将虽然还有些不解,但也都纷纷领命离去,各自回到军中再次开始整队。 士卒这会儿还在狂喜中,所以并没有违逆的意思,虽然对没有胜利后放纵他们去翻翻鞑子帐篷有些不满,但也都老实的遵从了命令。 这次整队就很快了,因为天色已经大亮,而在这个时候,刘环那边求救的信使也到了。 五千来人攻打他两千多人的马队,他还能落到好吗? 自然不能。 现在的刘环部只能是边打边跑,根本没法和鞑子硬拼,同时派人向刘大章这里求救。 在第二队鞑子冲出军营的时候,刘环其实也意识到了,这是鞑子军营被明军打出来的。 虽然不解宣府军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可是还是抑制不住狂喜,只是这样的喜悦只是一瞬就被身后的鞑子打的没了。 还是先解决自己这边的危机吧。 明军队伍里,还真有卖队友的,刘环自己担心被人抛弃,也不会拼了命为别人,该抛弃还是要抛弃,虽然他确实敢打敢拼。 所以刘环在这个时候可不敢拦截鞑子,只希望自己这一跑让出通道来,这帮鞑子就别再来追杀他了。 只是他很快意识到不对,他的队伍其实已经放弃拦截鞑子了,可身后的追兵却没有收兵的意思,依旧追着他砍。 他无法,只好带着队伍在旷野中兜出一个圈子,全力向鞑子军营靠拢,只有到了军营附近,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万不得已之下,他会毫不犹豫撤进去,哪怕里面的明军还没有组织起防御。 在他马队快速靠拢军营之时,他又急忙拨转马队再次兜出一个圈子,而在他身后的鞑子骑兵也快速的转向,不再继续追赶。 “咔咔咔......”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大量的明军排开阵势走出军营大门,成列的偏厢车被推着向着鞑子马队离开的方向快速前进,后面的步卒也紧紧跟随。 刘环见状带着人马停留在大军一侧护卫,也是在等着总兵官刘大章等上司出来,好接受最新的指示。 今天的仗打到现在,可以说完全变味了,和之前的计划大相径庭。 现在,刘环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没等很久,就看见自己派出去的信使骑马从营中跑出,看到马队停留在附近马上就打马冲到刘环近前,双手一揖道:“大人,大帅令我们环伺在大军左右,防止鞑子从侧面偷袭。” “那这是要去哪里?还要继续攻打鞑子军营吗?” 刘环微微皱眉,随即伸手指指行进中的明军队列问道。 “这是要去俺答汗军营,接应马芳将军所部。” 那信使急忙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随即又双腿踢了踢马腹,让战马往前又走了几步,凑近刘环身边。 见此,刘环心生奇怪,但是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大帅那边好像有点不对,我没有看到刘大帅,是天副总兵下的命令。” 那信使小声说道这里,又下意识看看四周。 其实这会儿周边都是刘环的家丁,也没有旁人,这才继续说道:“我观察到的情况是,好像田副总兵也是听那个魏大人的话。 对了,刚才我看到那个魏大人也是一身铠甲。” “你什么意思?” 刘环闻言大惊,但是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声询问道。 “我没看到刘总兵,是田副总兵在指挥战斗,而且看样子是那个京里来的魏大人在背后指挥。” 信使又小声回答了一遍,这才闭嘴。 “我知道了。” 淡淡挥手,刘环看了眼鞑子军营的营门方向,这会儿才出来两千来人,想来田世威他们会呆在中军,没那么快出啦的。 “环伺大军左右。” 刘环在嘴里悄声念了一遍,随即摇摇头。 现在他的位置倒是刚好,都不用动了,等大军出来得差不多他再行动也可以。 先前追击他们的鞑子已经跑远,向着那边的俺答汗军营冲去。 刘环回身看了眼身后众人,这才对家丁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息。” 这也是骑兵特有的待遇,每次出战他们都会带上干粮和水,在战斗间隙补充一下能量。 除此以外,他们还会携带一些豆类,只是专门给战马准备的食物,也是为了给马匹补充体力。 对于骑兵来说,马力非常重要,那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儿。 不多时,魏广德和田世威带着人出了鞑子军营,远远看到在一边休息的刘环部,并没有说什么。 田世威是老军伍,自然知道战前给马儿存些体力,魏广德在九江府的时候也常从卫所那里借马,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所以也没有问。 他们出了军营就快速往前跑,要接近俺答汗大营看看情况,马芳部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否有进行突围的举动。 前一次的斥候回报,俺答汗大营中的战斗似乎还没有停止,里面依旧喊杀声一片。 这也是魏广德迫不及待要全军出发的原因,早到一刻马芳部就多一分生路。 必须接应他们出来,即便是损失惨重也要做。 同时,魏广德在心里也暗暗记下,那就是别管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一切还是要实力碾压才是王道。 马芳部这次突击的失误,就是因为魏广德过度高估了夜晚偷袭对战力的加成作用。 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弱者要想战胜强者,绝对不是靠着偷奸耍滑就能成功的,还需要运气。 显然,马芳这次就没有运气在身。 明军在全速向俺答汗大营靠拢,前方不断有亲兵来回报告对敌营的观察情况。 俺答部万户的军队一部分已经进入俺答汗大营,大部约三千人停留在营门外,似乎是要和明军再次交战。 其实,在放弃军营后,蒙古万户预料的是明军会在鞑子军营中休息一段时间,他们正好趁此机会和俺答汗合兵再战。 明军摆出的铁桶阵,他是真没好办法应付,除非甘愿用人命去填。 可是一旦这样选择,他的万户就会因此损失惨重,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没想到,明军并没有在军营中停留,很快就出营向着这边来了,他只好带着大队转身回到俺答汗身边,抓紧时间消灭突袭的明军再打出反手拍。 只是,在他进入俺答汗军营后看到的却是让他触目惊心的画面。 整个军营已经打成一团,入眼的只有翻倒或是正在燃烧的帐篷,地上明蒙士卒尸体都有。 远处,还有大队大汗的王庭卫队正在围杀其中的明军,喊杀声震天。 这个时候,俺答汗已经派人封住了明军突营的缺口,在确定明军没有后援后,他决心全力消灭眼前这股战力惊人的明军。 站在大帐前,五十岁的俺答汗依旧精神矍铄,看到万户的到来,只是随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儿?” 实际上,在遭到马芳部偷袭后,他就派出侦骑联系前营,只是被刘环部所阻,因此他也知道明军怕是封锁了这边的消息,集中全力想要打他,只是他没有想到明军胆敢攻打他的万户大营。 明军战马不足,开国制定的军队建制所谓的马三步七根本就是扯淡。 就算整个宣府,骑兵加起来不会超过万人,纸面数字或许很多,实际就只有几千人。 这里,明军已经投入了大半实力了。 万户被俺答汗的问话弄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在俺答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呐呐回答道:“明军今晨万余步卒摆出军阵突袭我的大营,他们是有备而来,我军虽然遭遇突袭但是很快还是稳住,只是无力驱逐他们。 因为挂念大汗这里的安危,所以我放弃了在营中和明人交战,打算先到大汗这里汇合,再和明军野战。” 说到这里,万户抱拳对俺答汗又说道:“大汗,现在攻击我部的明军已经过来了,正好集中人马冲击他们的行军队列。” 万户带人追杀刘环部,可是看到明军列队开出后营,来到这里看到还在战斗,不用想也知道明军的目的。 “明军打下你的大营?” 俺答汗对万户的回答很是惊奇,“他们怎么会主动攻打你哪里?难道你那边才是主攻?他们是用这对骑兵想要拖住我,不让我前去增援?” 俺答汗有点吃不准明军的意图。 一开始,他以为明军想要吃掉他,只要打掉蒙古大汗,自然入关的俺答部就会溃退。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明军居然主攻是他的万户大营,自己这边看起来反而是奇兵,用来牵制他手里三千多王庭卫队的。 王庭卫队人数虽少,可打起来实力堪比大半个万户,在野外就更厉害了。 想到这里,俺答汗有些烦躁的来回走了两步,下令道:“你派一个千户,尽快消灭这股明军。” 正文 230死战 , 随着俺答部一个千户骑兵加入到对马芳部围剿中,马芳的日子也越发艰难起来。 实际上在马芳受伤坠马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这次突袭失败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通过常年的战场磨砺出来的嗅觉还是让他看到了逃出去的机会。 是的,在这个时候,俺答汗还没有派人封锁他们的后路, 他们可以顺着来路冲出俺答汗大营逃出生天。 可是,在这个关键的时期,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另一条如同死路的方向前进。 明军中不乏卖队友的将官,也不缺以大局为重的将官。 马芳很清楚,这次的作战计划大部分都是他做的, 其实刘大章后面召集人做的也只是对他计划的一个修改,整个作战方案他都很清楚。 现在一旦他逃出鞑子军营, 接下来的结果会是什么? 俺答汗全军出动增援前营的俺答部军营, 刘环那点人马肯定挡不住,然后两下合兵一处,剩下就是怎么对付那佯攻的万余明军步卒了。 明军很久没有和鞑子进行大兵团野战,马芳不认为刘大章有能力带领他们打败俺答汗在保安州的全部人马。 此时他已经认识到了,俺答汗大营中的人马比他预估的多出不少,现在他周围至少有三千精锐,而之前被他们斩杀的鞑子就已经有好几百了。 几万人的马队,不是宣府明军能够打败的。 就算他冲出去,回到明军营地,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自己战败了,计划彻底失败,还断送大量明军士卒的性命,这样的结果他马芳承受不起。 那么, 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扛下去, 吸引俺答汗的注意力,不让它把兵力投入到前面,争取时间, 让明军主力能够从容撤出战场回到城里。 所以,马芳最终选择了死战不退,虽然这很对不起跟着他出来的两千多袍泽。 死战不退,当然不是被鞑子困在这里围杀,他马芳可不会那么傻。 在发现事不可为后,他果断率军后退,退出三面包围的局势。 俺答汗以为马芳部想要逃走,急命身边的卫队追上去,封住马芳退路,只是他失算了。 在脱离包围后,马芳率部开始在俺答汗大营中四处游走,寻找鞑子兵力薄弱的区域进行突击,甚至数次杀到营寨边缘。 但是,再次出乎俺答汗意料的是,明军并没有就此逃出,而是在大营中和王庭卫队玩起跑猫儿游戏。 不过俺答汗也看出来了,这股明军是不打算要活路了,他们在军营中来回奔跑看似杂乱无章, 可是目标始终隐隐的锁定在自己这里。 是的,虽然马芳决心死战到底, 可是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目标俺答汗,不管是抓还是杀,这都是他现在唯一的任务,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是完成任务再被人杀死。 只是打到现在,马芳的活动空间也越发小了,特别是一个千户的投入中。 之前俺答汗还只投入两千多人围剿剩余的千余明军,现在有了新部队的加入,自然封杀了马芳可以腾挪的空间。 是的,在发现马芳部的目标是自己后,俺答汗自然不会傻傻的派出全部军队参与围剿,万一期间被明军找个空档杀过来,自己大汗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大人,继续这样不行啊,鞑子的援兵来了,大帅那边怕是已经......” 在奔驰的战马上,马芳的亲兵队长对他说道。 马芳其实也发现了,有俺答部援兵入营加入到对他的围剿中,显然刘环部没能挡住鞑子的增援。 只是打到现在,他也有点难过,部下人困马乏,还冲的出去吗? 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攻势怕是已经被鞑子瓦解了,所以他们才能抽出手来支援俺答汗这边。 既然明军主力已经撤出战斗,他马芳也没必要让剩余的弟兄们陪他上路。 马芳已经预料到这次回去,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朝廷可不会考虑你是不是全力战斗了,他们只看结果。 你的计划失败了,损兵折将,自然你就要付出代价。 只是他没有后悔,后悔提出这个计划,后悔率部突袭。 他只有遗憾,遗憾没能抓住或者杀掉阿勒坦。 他不会忘记当初他是怎么被鞑子搙走的,在蒙古的汉人又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已经到了阿勒坦身边,过上比其他汉人都要好的生活,但是依然找机会逃回大明的原因。 他要复仇,为那些被虐杀而死的明人复仇。 阿勒坦在身边一直留下近千人的王庭卫队,马芳知道他这次是没希望了,只能率部冲出去,尽可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马芳继续率部在俺答汗大营中来回冲撞,寻找着机会。 此时四面都是带着马队围堵,实在是看不到机会。 逐渐的,马芳有点绝望了,他觉得有点对不住身后的弟兄们了。 阿勒坦身边有重兵重重保护,而他已经错失了逃出去的机会。 到现在,他似乎也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死战,最后打出大明军人的血气,燃放最后的光彩。 虽然朝廷可能看不到他们全体尽忠,但是他们为天下汉人而战,死也瞑目了。 就在马芳寻找战机,打算给鞑子一次教训,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军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是有血性的,因为他知道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们。 明军主力已经溃败了,刘环部也败退了,他们就是孤军。 连续两次调转方向,避开鞑子主力部队,从敌人兵力薄弱处再次杀出,身后的明军也已经掉到不到千人。 就是从突袭到现在,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已经伤亡大半,就算身后跟着的人,大多也是带伤,战马的马力也已经快要耗尽。 马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寻找机会了。 此时,远处营门方向,十余匹战马飞奔入营,马上之人没有管营中的惨状,而是径直向着大汗营帐奔去。 就是那里,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阿勒坦应该就在那里。 再次跳出包围圈的马芳终于下定了决心,拨转马头,这次他要突击的方向选择了俺答汗大营的中心,他要再次冲击阿勒坦大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此时,跟在马芳身后的众将从主将前进的方向上也大致判断出了他的意图,这是要选择玉石俱焚。 只是,并没有人胆怯。 实际上,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出路完全被封死,也不可能有援军赶来。 明军是什么德性,没有比他们这些边镇军卒更了解的了。 他们催动战马,挤压出最后的马力向俺答汗所在的大帐冲去,只为了最后的尊严。 “轰轰轰......” 就在他们选择决死冲锋的时候,连续不断的炮声忽然从大营前方响起。 俺答部是有炮的,但是那些炮被他们缴获后大多不会保留下来,会被他们熔掉制作成武器,只会有少量的留下。 马芳他们在这里打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有鞑子推出火器打击他们,只能说明俺答汗这次入关并没有携带哪些残余的火器。 这时代的火器大多笨重不堪用,其实不止蒙古人这么看,就连明军中不少人也这么认为。 鸟铳不如弓箭,火炮比投石机强,可是太笨重了。 这么多的炮声,自然不会是鞑子军队使用的。 有援军来了? 有人来接应他们了吗? 正在冲锋的马芳忽然心里一动。 实际上此时的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没有强援接应的话,他们只能飞蛾扑火般冲向阿勒坦大帐,做最后一击。 只是突然而来的炮声打乱了他的想法,明军来了,刚才来的那些人或许..... 可是想到这里,马芳还是知道不对,不可能明军冲到鞑子营门外他们才发现,那些马匹上的鞑子明显是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连夜赶路的样子,那可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朝廷调来了援军? 还有刚才的炮声,在保安州附近,只会有一支明军的存在,那就是宣府军。 难道宣府军没有被打败? 本来已经绝望的马芳这个时候求生的心理重新活络起来,能活着干嘛要求死。 之前,他已经求死过一次了,当再次出现生的机会时,他已经不能思考了。 成为英雄,或许就是那一瞬间的冲动。 但是在冲动之后,如果有如果的话,让他们再次做出选择,很难有英雄还会那么做。 马芳就是这样,当然他不是为了成为英雄而赖在俺答汗大营中,他既是想为明军主力争取撤退的时间,也希望能够找到机会给阿勒坦致命一击,其实何尝不是对整个计划的绝望,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现在,如果找到机会杀出去,或许就不用做无名英雄了,虽然自己依旧前途堪忧,可是身后的士卒却不用去死。 看到生的机会,马芳又再次调整了前进方向,看似和之前一样,又是对阿勒坦大帐的一次佯攻,然后看到机会不对就马上撤离。 马队划出弧线的时候,马芳看到了身后的明军中,不少人眼中都出现了一丝生机。 这些人都是想明白了刚才炮声的士卒,他们知道营外有明军来接应他们了。 他们并不知道计划详情,还以为这是早已策划好的,所以马将军才会带着他们在俺答汗大营中兜圈子,尽情的去破坏,等待主力大军赶到。 只有马芳知道,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一环。 他们设计的计划中,最坏的打算就是出击明军全军覆没,保安州有留守的两千多人守卫,直到大同军赶到战场。 “轰轰轰......” 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从远处传来,马芳知道,能够这么快速射击的只有佛朗机炮。 炮声响起那一刻他就在心里默数着,二十二声,似乎就是保安州宣府军全部的中型佛朗机炮的数量。 他们还在。 那些增援来的鞑子就不会是鞑子军营那边派过来的,而是被明军的攻势打出来的,他们的大营已经被明军攻破了,所以他们才会逃到这里来。 想到这点,马芳也不敢恋战了,忽然回头大喊一声:“弟兄们,宣府军主力已经攻破了鞑子大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全体都有,随我冲出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只要冲出去就能给人活下来的机会,他不能再自私的替他们选择自己的命运了。 为了活命,此时的残余的明军心里都清楚,响起炮声的方向,就是他们活命的机会。 只要冲过去,他们就有命在了。 在此前,大多数人其实已经放弃,以为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生的希望在他们身体里充斥,失去的力气也重新灌满全身。 不是没人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但是对于小兵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还活着。 “射......” 队列中有队官大声喊话,指挥后面的士卒。 零星的几支箭羽飞出,扎进拦截的鞑子马队中,他们已经在之前的鏖战中消耗掉几乎全部的武器,近千人的马队里,还能开弓的已经不多了。 而对面的鞑子自然不会傻傻在那里等着被他们射,而是斜线切入他们的前进路线上,同时对着庞大的明军马队射出一簇簇的箭矢。 “啊......啊.......啊.......” 在箭雨的攻击下,不少明军士卒被射翻下马。 其实活到现在的明军,都是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老手,可是长时间的战斗他们耗尽了大部分体力,已经不敢做出镫里藏身这样的动作躲避鞑子的弓箭,他们怕自己没力气翻身上马,或者干脆直接就掉下去了。 “冲过去,我们就赢了。” 马芳打马在前,但是却时刻注意着自己队列里的情况,看到不少人掉落马下,只有一阵阵心疼。 多好的战士啊。 他们为了大明帝国,战斗到现在,眼看前方就有生路,却没能够活着冲过去。 马芳此时怒目圆睁,左手抓着马缰,右手挥舞着锋利的马刀狠狠砍向侧面冲上来的鞑子。 就在他手起刀落的瞬间,身后又刺出几支马枪,狠狠扎进另外两个鞑子身体里。 明军和鞑子如同两条直线相互交叉着,在交叉点上爆发出激烈战斗,不断有人落马。 周围有更多的箭矢飞向明军的队列中,但是没人躲藏。 这时候他们宁愿承受一箭,只要抓紧马缰依旧有冲出去的机会..... 正文 231突围 “轰轰轰......” 佛朗机炮在快速发射,每个子药筒被从炮身中取下,马上就有炮手不顾药筒还在发烫,快速用湿毛巾进行简单降温后就开始装填。 “砰砰砰.......” 明军队列前,盾牌之上,阵阵青烟飘起。 这次没有营寨的挤压,明军不用在像之前那样密集排列, 火器的战术也可以应用出来了。 此时,因为在俺答部军营取得的胜利,明军上下士气爆棚,这是多少年没有取得过的胜利了。 以往边境冲突中,俺答部都是在边墙附近骚扰,小打小闹,动员的兵力也不多,所以在明军大部赶到支援前, 人家脚底抹油直接就跑了。 这让已经多年没有过这么酣畅淋漓胜利的明军,士气备受鼓舞,就在前面明军火器手猛烈开火的情况下,弓手和长枪手等还在后面起身呐喊着,“万胜......万胜......” 这次在俺答汗大营前布阵逼近军营,魏广德因为之前曾经来过这里,知道俺答汗军营也是只有前后门,现在还有马芳部在鞑子军营中战斗,所以大胆的把原来两翼布置的偏厢车移动到前面去,让阵型显得更加严整。 明军整齐的军阵前压,居然意外的产生了如同大队骑兵突袭的效果,气势上压过了刚刚逃到这里来的鞑子部队,鞑子马队里掀起阵阵骚动。 魏广德的目的自然很简单, 那就是要把这支鞑子骑兵部队压进军营去,然后用持续不断的炮火进行轰击。 至于冲进军营救出马芳部,魏广德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期待马芳能把剩余的人马带出来就算胜利。 至于怎么出来, 俺答汗军营的营寨都是低矮的栅栏, 就算撞也撞出来了。 他们大军开到,就是为了吸引俺答汗的注意,给他们制造突围的机会。 只是魏广德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俺答汗却暂时没空管他们这么大一群近在咫尺的威胁了。 保安州城外,俺答汗临时行辕的大帐。 “你是说昨晚,怀来县城那里就来了数千明军?是大同军精锐?” 俺答汗此时已经没有站在帐篷外,看着自己手下的勇士围剿那批明军,而是回到帐中了解快马送来的最新消息。 “大汗,看方向应该是大同明军精锐,那群明军行进速度太快,我们发现时也太晚,按照他们赶路的速度,今晚或是明晨,可能就会到达这里。” 那信使急忙说道。 “你们怎么看。” 听完信使的话,俺答汗没有做出任何决定,而是扭头问起其他人的看法。 大帐之中的都是俺答部的那颜,也就是在部族里担任职位的官员,他们组成的管理机构帮助俺答汗掌控整个部族的发展。 平时管民生,战事则是俺答汗的智囊。 “大汗, 大同军既然到了, 我在想是不是召回外部兵马,我们现在这里消灭营外的明军,然后再去打大同军。” “时间上怕来不及,延庆州那边,现在派人去传令,怕是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才会到达和我们汇合,而大同军已经杀来了。” “营外的明军军阵很整齐,托布鲁打不赢是正常的,我先过去看了看,不好打。” 这个时候,大帐中的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分析自己,也在分析明军。 “托布鲁没有来吗?” 俺答汗看了眼营帐中众人后,开口问道。 “托布鲁万户大人在外面正在围剿那股明军。” 有人开口说道。 “让他马上来这里。” 俺答汗下令道。 此时,他想更全面的了解眼前明军的实力,就目前还在他大营之中流窜的这股明军,他已经有所了解了,战力很强,战斗意志坚韧,如果营外的明军也是如此,还有那些已经到了怀来的,还有正在赶路的大同军也是如此的话,这仗就不好打了。 护卫答应一声,随即转身掀开帐帘出门而去,在帐帘被撩开的瞬间,外面巨大的喊杀声就传进帐篷,震得人耳膜生疼,俺答汗不自觉也坐直了身子。 从刚才的喧嚣中也可以想到,此刻外面和明军的战斗已经达到白热化程度。 实际上在俺答汗回到大帐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的觉察到明军想要跑了。 虽然他不知道之前马芳率部再次冲向他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发动的攻击,但是在营外炮声响起后他们就如同得到解脱似的,疯似的从他前面划过,没有再冲向他的营帐。 在那一瞬间,俺答汗甚至看清楚那些明军士卒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抱着必死决心在战斗的勇气,但是双眼中在那一时刻却共同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他们或许就是在等着这阵炮声吧,明军大队来了,他们的任务就解脱了。 在那一瞬间,俺答汗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明军的把戏。 这股明军死士的突营就是为了拖住他,好给明军主力争取时间打败托布鲁万户的人马。 俺答把军营设置为两处,就是为了在明军进攻的时候可以有军队从侧翼发动攻击。 但是没想到保安州明军到来后,却像乌龟一样蜷缩起来。 他们,最后还是大意了。 但是想到刚刚送来的消息,明军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在这个时刻选择开战,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他们为什么在今天开战? 俺答汗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虽然边镇明军战力显得很是不堪,可是今天这股明军的战力却是刷新了他对明军的认知。 大明的军队中,还是有勇士的。 要是这样的勇士再多些,他的很多想法就没法实现了。 要消灭这样的军队,光靠自己的部族行吗? 南下重新打进中原,可能吗? 想到托布鲁万户的战败,俺答汗猜测外边那万余明军的战力怕也是强的可怕,虽然或许不如这队死士凶悍,但是也不会弱多少。 还有正在赶来的大同军...... 这会不会是明国人布置的一个圈套? 在边镇留下老弱病残防御,让自己误认为他们实力不堪,内心滋生出轻敌的想法? 然后调集他们的精锐部队,悄悄的过来围住自己? 几年前,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杀进大明帝国的帝都,让那位坐在宝座上的嘉靖皇帝寝食难安,他应该是会记仇的吧。 几年过去了,明军或许也就悄悄准备好了屠刀,就等着自己钻进去。 俺答汗不仅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同时也是一个心理专家,他能根据别人的言行举止猜测出对方的心态。 可惜,当年到了北京城下,却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嘉靖皇帝。 不过,他还是可以用自己的心态揣测明国皇帝的心理活动。 明国皇帝是长城内的帝王,自己是长城外的大汗,大家地位是一样的。 至于什么天朝上国,听听就得了。 草原上长大的雄鹰,谁会相信那些,一切都是靠手中的战刀去争取的。 下面人依旧在讨论着,不过他们的讨论方向还是自己之前想要的结果,那就是趁着明军赶来支援的半道上发动伏击,在行进中将他们消灭掉。 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审时度势,居然没人关注到眼前明军巨大的变化。 心里轻叹口气,不自觉轻轻摇了摇头。 等待的时间很长,不过想想也不意外,现在的托布鲁应该率部在和明军周旋,一时半会来不了也是属正常。 又是好半天的时间,已经有几拨人护卫进来禀报营外的战况,明军用严密的军阵挤压托布鲁万户留在营外的人马,他们还在不断靠近大营。 对此,俺答汗只是随意的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他不想在这里和明军决战了。 一开始明军表现出来的怯战,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一个陷阱,就是为了留下他准备的一个陷阱。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所以他对明军的步步紧逼虽然很是不爽,可也没打算做出什么反应。 看看下面那些人都是什么头脑,一点都不知道进退。 俺答汗此刻觉得,或许是自己往日显得太英明了,让手下这些人产生了依耐思想,什么事都要听到自己的命令。 这次,就让应该的千户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吧,也该培养些新人了,身边这些人都该换换了。 有了这个想法,俺答汗并没有给营外的军队下达任何命令,打算让他们自己作出判断,也算是一个锻炼。 只是,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了,托布鲁这个家伙还没有过来。 难道是战况发生了什么变化? 对于这支闯入军营来的明军,俺答汗有点忌惮,所以想要全部消灭他们,只是也不想部下损失太大。 之前的交战,他的王庭卫队的损失和明军几乎相当,这是不可想象的。 王庭卫队的勇士,都是经过无数战争磨砺出来的,草原上最杰出的战士,但是没想到明军也有这样的部队。 俺答汗和明军交手多年,脑海里自然有对明军的认识。 精锐是有,但是大多分散在各支部队里,是没有这样一支精锐部队的,更何况还是骑兵。 明军和他手下那些普通军队没什么区别,大部分都是普通战士,有少量精锐战士领头。 连续派了两人过去找托布鲁后,他终于在大帐中等来了他要找的人,只是眼前的托布鲁和今天刚来这里时已经判若两人。 “你这是?” 这个时候的托布鲁右手被包裹着,看样子受伤不轻。 在俺答汗的认知中,托布鲁的勇武在草原上也是数的着的,没想到才这么会功夫,会变成这样。 “大汗,给你丢人了。” 托布鲁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叙述了自己受伤的过程。 他是被马芳砍伤的,也是他运气有点背,他当时的位置不好,不然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右手差点被砍断了。 在马芳部选择夺路而逃以后,位于马芳部右侧的托布鲁自然就急了,急忙带着人马从侧面冲上去进行拦截。 也是运气背,如果他在马芳的左侧发动攻击的话,那么受伤的应该就不是他了。 作为马队带头的两个人,虽然托布鲁已经有些年没有亲自上阵砍杀了,可是经验还在。 和明军接近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位置的不好,他这个位置发动攻击的话,适合左撇子而不是他。 不过两军接近,他没机会进行调整,只能硬上,凭借着自己的勇武,他大吼着冲向了明军的将领。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这个时候选择的也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是让过致命位置,以伤换伤和他互相伤害。 然后,然后他在砍伤对方手臂的同时,自己右手也被几乎砍掉。 算起来,自己只是砍伤对方左手,而自己弄不好怕是要废了。 “这队明军掌兵之人竟如此骁勇。” 俺答汗听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不敢置信。 战场之上以伤换伤,这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拦下来了吗?” 忽然想到托布鲁话里的意思,他是没能拦下对方了。 托布鲁这会儿一脸苦涩的摇着头,“让他们冲过去了,还不知道后面拦不拦得住。” 听到这里,俺答汗一下感觉到不好了,立马冲出营帐。 不远处,一匹快马正在奔来,很快就到了跟前,马上之人看到大帐外站着的大汗,马上翻身下马半跪在地说道:‘禀报大汗,明军攻势猛烈,营外的人马找不到明军军阵弱点,已经退入大营中。’ “知道了,你过来看到明军踪迹没有?” 俺答汗点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他现在的位置在大营中间,只能听到前方人喊马嘶,喊杀声不断,却看不到战况,只是能够确认明军似乎还没有冲出去。 不过现在营帐周围除了留下的那一个千户人马,其他的已经看不到了,应该是追击明军去了。 三个千户,两个还是精锐,居然打到现在还没能灭掉对方...... 而此时的马芳也是有苦难言,想要借着明军进攻鞑子军营的机会从正门冲出去,结果冲到一半看到营门外涌入大队鞑子,瞬间把马芳吓尿了。 好家伙,好几千人马。 前方不能去了,身后左右也有鞑子追兵,但是看到入营那股鞑子的状态,显然很不好,远方炮声依旧不断。 没办法,只能再次冒险从右侧突出去,找最近的营寨栅栏冲出营去。 虽然知道身后的兄弟们已经没力气砍人了,可没办法,不冲就没机会靠近栅栏。 而刚刚退入军营的鞑子看到远处一支明军凶猛的扑来也是吓了一大跳,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正文 232红色 , 最开始马芳的想法就是顺着俺答汗大营最笔直的那条大路,顺着大道从正门杀出去。 现在手下弟兄们的状态也不好,从抱着死志冲向俺答汗大帐到出现活路的机会,情绪上大起大落,被激起来的斗志也在之前一次打破鞑子的拦截后开始消退了。 眼看着俺答汗大营营门出现在眼前,猛然外面涌进大队鞑子骑兵,马芳怕了。 对面是数倍于已的队伍, 应该是冲不过去的吧。 可是左右两翼,鞑子的追兵也撵上来了,身后也有,四面围追堵截之下,马芳只能选择最有可能突出重围的方案,那就是从右侧冲出去,靠近鞑子营寨边缘,翻过栅栏就能回到营外明军那里去。 只是,就在他拨转马头要调整方向的时候,意外发现对面刚刚入营的鞑子似乎是被他们的逃命吓住了,整个停顿在大营门口。 想到现实自己部下的状态,人困马乏,就算能从右侧冲过去,马儿还有力气跳过那低矮的栅栏吗? 对方似乎对于自己这边的行动很震惊,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恐惧的样子,这说明什么? 那队人马不是俺答汗派出来拦截他们的,很有可能是被明军主力从鞑子前营撵出来的丧家之犬。 马芳在瞬间想到很多,在行动上也受到一点影响,没有及早拨转马头调整冲锋的方向。 随着两队人马之间距离的接近,马芳敏锐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错误,那就是错过了转向的最佳时机。 虽然那仅仅是很短很短的时间,但是自己胯下战马依旧喘着粗气在奔驰着。 “万胜,万胜......” 远处传来明军阵阵呐喊声, 之前冲击俺答汗大帐的时候只听到炮声隆隆,而此刻他听到了明军胜利的呐喊。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带着手下冲出去活命。 马芳瞬间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懊悔,甚至他想到了与其这样死掉还不如率队再次冲击俺答汗大帐,寻找到万分之一的机会。 脑海中思绪乱飞,虽然时间很短,因为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悔过,马芳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对准身前那些目露惊慌眼神的鞑子骑兵,用力往前一指。 “万胜,万胜。”(破音) 作为领队主将,马芳喊出明军军号,随着他的大声呐喊,身后的家丁也纷纷脸露凶狠表情,手中挥舞着各自的武器,跟随着马芳正面冲向了那队退入军营的鞑子军队。 胜利和失败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此时跟在马芳身后的将士虽然之前听到有明军来援的消息后,激发起来的那丝活力正在消退,可是求生欲望还是在不断蔓延的。 他们看不到前方的场景,只能看到马芳和他身边家丁的背影,但是在听到他们主帅喊出“万胜,万胜”的军号后,冲出去活命的信念再次勃发起来。 他们不想死。 “万胜.......万胜......” 随着前头的将士撕心裂肺的跟着马芳喊出军号, 很快后面数百将士也都跟着奋勇起来,他们不断高喊着那两个字,不断的挥舞手中的武器,随着袍泽战友一起往前冲,踏上那条不知道未来的道路。 明军奔跑的马队中,不断有失力的马匹忽然栽倒,马上将士毫无征兆的被摔下战马,和大地接触后,只有少数人能够灵活的在地上滚动,卸掉那股力量,然后起身,用两条腿追着前方远去的马队。 更多的,在摔下马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你能看到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伸出那只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但是,很快,他们都消失不见了,被身后尾追而来的隆隆的马队淹没不见。 刚刚退入军营的鞑子骑兵本来就是被明军撵到这里来的,在营外挨了明军一通炸而又找不到机会发泄出来。 此战的军阵,明军正面布置极为严密,即便是在侧面也是布置多层长枪手护卫。 很多人认为骑兵对步兵的战斗,应该是一边倒的碾压之态,其实这种理解是不对的。 事实上,当步军结成密集防御阵型的时候,骑兵是不敢正面冲锋的,就算骑士本人有勇气去撞击敌人的长矛,胯下的战马也没这个胆量,他们会在阵前就做出各种抗拒的动作。 所以,真实战场上骑兵突击步兵军阵,大多是外面一圈骑兵在飞跑,圈中就是步兵军阵,双方进行对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步兵就比较吃亏。 毕竟一个是移动靶,一个是固定靶。 只有当步兵军阵溃散的时候,才是骑兵冲上去剿杀的时刻。 只是这样的战斗,骑兵的伤亡也会比较大。 而骑兵用最小的代价打败大队步兵,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趁其不备,利用自己机动力强的优势,在对方还处于行军队列的时候伏击对手,让他们没有时间组成军阵进行抵抗。 那其实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鞑子在外面找不到机会突袭明军军阵,本以为退入大汗军营就能缓口气,最精锐的骑兵此刻还在营外观察明军动向,先一步退入军营的其实都是临时征召的牧民。 此时完全失去斗志的他们在看到一队明军凶悍杀来后,本来就不高的士气瞬间崩塌。 他们完全顾不上周围同伴和队官的命令,纷纷拨动战马想往营中其他方向冲,躲开这支明军骑兵的冲击。 虽然他们知道有明军偷袭大汗军营,可是在他们看来,再强大的明军也不是王庭卫队的对手,他们应该早就被剿灭了才对。 没想到,自己一退入军营就遇上这么一支队伍,能和王庭卫队那些彪悍勇士对阵的明军部队。 士气全无的俺答部骑兵在瞬间崩溃了,在马芳部距离他们仅仅二十余步的距离上崩溃了,只有极少数领队将官拔出弯刀想要迎击,可是又能其他什么作用。 他们自己都被手下乱跑的士卒冲的东倒西歪,完全不能控制住营门这个关键的通道。 一支失去斗志的部队溃败起来是很可怕的,他们不仅自己不能形成战斗力削弱对手,反而会传染他们的恐慌给更多的人,让更多本可以一战的部队随着他们一起崩溃。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本来密集的鞑子马队瞬间四分五裂,营内的向营中左右冲去,而营外的鞑子自然没法冲进营去,只能拨转马头转身向外跑,分散在营寨外两边,没命的狂奔。 是的,他们现在大部分人想的不是和明军战斗,而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继续打下去,他们还能得到什么? 北方,还有他们的家人在等待这他们回去,他们不想死在大明境内,他们要活着回去。 失控的鞑子骑兵如同旷野上绽放的花朵,迅速向四下里扩散。 而在营外,位于鞑子军最后的精锐骑兵忽然发现前面的队伍崩溃了,在疑惑不解中,很快就看到一支明军骑兵疯狂的向他们冲来,马上的还是人吗? 冲向他们的明军马队如同地狱中杀出的恶魔,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浑身已经被鲜血染红,双眼似乎也发出了嗜血的光芒,手中的马刀如同恶魔的镰刀一样沾满了同族的鲜血。 一团红云飞速向他们扑来,比他们身后那红色的海洋还要让他们感到害怕。 是的,此时此刻,这些被认为是草原勇士的精锐骑兵心里不可避免的萌生出一丝惧意,而这股恐惧的源头正是那些四散而逃的溃兵。 这队骑兵的主将是俺答部托布鲁万户手下千户萨哈图,看到明军疯狂冲来,心里虽然也生出惧意,但是他依旧保持着清醒。 “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弯刀,“消灭这些明狗,拦住他们,给我杀啊。” 拔出武器挥舞的同时,萨哈图向着左右大声喊叫道,既是传达自己的命令,也是要驱赶心中的那一点恐惧,在对着左右喊话的时候还观察下身后明军军阵的变化。 没有这个时候偷袭他们的情形发生,甚至连持续的炮击也停止了,好像明军也对俺答部骑兵突然的失控感到不解一样。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时间想太多,他带着手下近前骑兵冲向了从俺答汗大营正门冲出来的马芳部。 只是,在这个时刻,手下勇士们或许是因为鏖战半天,动作开始有了一些变形....... “魏大人,你看鞑子那边,他们大营门口是怎么回事儿?” 田世威在俺答部骑兵崩溃后很短时间里就发现不对,因为驱赶这些人进入羊圈是他们的既定策略。 眼看着目标达成,可却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这些人没有进入到栅栏里,许多人都拨马转到两侧,沿着营寨的栅栏疯狂的奔跑。 一开始,田世威以为鞑子识破了他们的计划,想要把人马分散在两侧。 明军方阵最大的软肋其实就是两翼,虽然他们布置了多层长枪手,可真要面对鞑子不要命的冲锋还是有点危险的。 至少,在此战以前,他是没有信心率部保持队形应对鞑子马队的冲击。 但是很快,他发现情况似乎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散开的鞑子骑兵并没有队形可言,完全就是炸营的样子,毫无控制性,都是在没命的狂奔。 这一幕,魏广德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其实也在纳闷,俺答汗这是给他演的那一出戏,这特么的太逼真了,就像鞑子崩溃了似的。 可是他知道,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儿,在他们军阵前方,那一股俺答部的千户骑兵还军容严整。 只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四散而逃的鞑子军营中,一支马队在疯狂的冲出,那是一支全部由红色战马组成的马队,马上骑兵也都是一身红,和自己身边这些明军的军服相似的颜色,只是更加扎眼。 这是俺答汗的底牌?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眼前的俺答部骑兵接下来的动作似乎是要转身向那队骑兵冲去。 就在发现这一点的瞬间,他想到了,那支队伍有可能是马芳率领的明军,只是他们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明朝的军服,一般都以为是以红色为主色调,这点其实也没错。 在《明史·舆服志》记载中,戎服因“武事尚威烈,故色纯用赤”,但是紫、青、黄、白等为配色也是大量使用的。 朱元璋于1368年建立大明王朝,在应天府定都,明军的服饰开始规范,它不仅仅局限于红色,只是以其为主色,整个军服其实是五彩缤纷的。 特别是明朝建国之初举行的历次大阅,明朝的军队在接受检阅时,可谓是非常壮观。 距离太远,魏广德只能看出他们现在的样子,连战马似乎都变成红马,魏广德不自觉想到他们在俺答汗大营中战斗的激烈程度。 想到这里,他就判断出马芳部现下的状态怕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带队活着冲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是的,这会儿魏广德确信马芳肯定还在这支队伍里,因为如果马芳战死的话,这些人马是不可能冲出来的,或许会因为没有指挥而全体战死,也有可能选择缴枪投降。 不过现在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在明军主力面前被鞑子消灭掉,这对于好不容易激发起来的士气将是一个毁灭性打击。 “传令,让刘环部出击,接应他们。” 魏广德忽然大声喊道。 其实用不着他说话,田世威在看到那支马队冲出鞑子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分辨出来他们的身份。 明军使用的铠甲和蒙古人的可是大大的不同,魏广德还不熟悉,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正常,可他不会。 只是此时他嘴巴张大,感觉不可思议。 是的,虽然魏广德说要接应马芳部,可是在田世威看来,马芳应该已经死了。 魏广德的大喊瞬间惊醒了他,田世威急忙对着身旁的亲兵下令道:“快,快,召唤刘环部突进,全军突进。” 此时营外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鞑子骑兵已经转向,明显要杀向马芳部,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田世威知道此刻的重要性,不仅让手下亲兵用军旗召唤环伺在侧的刘环部发起攻击,接应马芳部脱困,甚至连步兵军阵都要再次压上,施加更强的压力。 话音落下后,他们身后的战鼓再次“咚咚咚”急速的敲响,提醒着分布在军阵各处的将官看过来,战旗开始不住摇晃,向他们传达着命令。 远处,明军的马队开始动了...... 正文 233战还是退? , 俺答部千户萨哈图率领这部下骑兵勇敢的冲向突围而出的马芳部,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一丝不对,手下这些精锐骑兵的动作似乎都有些变形。 他们并没有保持之前的队形正面迎击那股逃窜的明军,而是明显左右分开,在队形中间出现了一处空档,足以让这股明军逃出去的空档。 骑兵正面对撞,确实在战场上并不多见, 他们以往骑兵对战用这样的队形很正常。 马队左右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夹击敌人。 可是,他下达的命令是“拦住他们”,身边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他们不会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只是在瞬间,他就明白了手下们的想法, 他们也和自己一样, 在心底深处对这支如同地狱中杀出来的恶魔感到了一丝恐惧,不愿意正面拦住他们。 此时两军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他也没法调整应对,萨哈图只好大声喊道:“杀光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到这个时候,他除了喊出这话,也没有其他办法可言。 身旁已经没几个人跟随了,大队都已经分散在两侧,就靠他们几个人是根本拦不住那数百明军骑兵的。 不知不觉中,他的马头也微微向自己右侧拉了拉,让自己从明军马队的左方过去。 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擅长劈砍的右手很不好发力砍人,可是也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被明军攻击。 这些,也就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才会知道的。 当然,如果正好碰上对方是个左撇子, 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马队交错之间,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虽然他们也对俺答部骑兵造成一些伤害,可是已经经过连续大战, 不少明军士卒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状态,许多已经可以轻松招架或者躲避的动作此时都已经做不出来。 当明军马队冲出俺答部骑兵拦截之后,剩余的将士已经不足五百人。 在他们一路向前的道路上,又躺下无数的将士尸体,他们倒毙在求生的路上。 没能全部消灭这股明军,萨哈图心里自是不甘。 两军交错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这股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部下忠实执行自己的命令,他们是可以把他们全部杀死在这里的,就在那些明军面前,杀死全部的明军骑兵。 自己的部下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吧。 萨哈图想到这里,斗志再起,就想要调转方向回头再次追杀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萨哈图闻声急忙回头一看,果然是明军,那支一直游离在明军军阵侧翼的骑兵部队近两千人马已经气势汹汹扬尘而来。 不用说,萨哈图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追上那支逃窜的明军骑兵了。 虽然明军骑兵距离他近的多,但是当他转头追上去,再想转身逃回军营, 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到时候在他杀光那些明军之后,他会和这股明军骑兵迎头撞上。 以前或许他还不会在乎他们, 可是今天的明军,给了他太多的意外,他不敢再用老眼光看待了。 嘴里长叹一声,他选择了放弃,只是在内心深处,没来由的却有了一丝解脱。 放弃继续追杀这股明军骑兵,萨哈图并没有急着返回俺答汗大营,而是派出手下的十户长、百户长向两侧分开,重新召回那些逃散的部众。 这些人散开来跑,到最后遭遇明军大队的时候,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 虽然心里很看不起这些人,可是部族还需要他们。 至于找回这些人,大汗会怎么处罚他们,这些不是他该管的。 约束手下数百人,继续停留在俺答汗军营的大门外监视明军的动向,随时向里面通报。 而明军军阵在看到马芳部从最后一支俺答部骑兵的堵截中冲出来以后,虽然损失惨重,但是终归是冲出来了,逃出生天,魏广德注意到这几十步的前进,军队缺乏训练的毛病还是很明显的,阵型开始散乱,马上就让田世威下达了停止,整队的命令。 快速前进一段路后,明军军阵再次停下攻势,前军迅速开始整理队形,重新布置好铁桶阵。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打下去。 继续打,对面就是俺答部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地盘,如果俺答部决心死拼的话,他们万多人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之前,是趁着俺答部前大营兵力不足,他们本来就六千来人,还要分兵去救援俺答汗这里,明军是留守营盘俺答骑兵的数倍,自然可以放手进攻。 但是到了这里,俺答部已经合兵一处,简单计算也会知道,前大营攻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造成多大的杀伤,虽然还不知道马芳部给俺答汗造成的实际损失,可是也可以预估出来。 明军主力在进攻前大营的时候损失不足约千人,大多都是在最后实施两翼包抄过程中造成的损失,之前和鞑子对射中损失并不大。 骑兵损失就有点惨,几乎伤亡一半以上,马芳部逃出来的人马大约五百人,送进去差不多两千骑兵,而刘环部损失也在千人左右。 现下这里的骑兵也就只剩下两千多人的规模,还是马芳部和刘环部合兵在一起才能重新组成一支骑兵部队。 而冲出险地,马芳也才送了一口气。 刚刚杀向俺答部骑兵后,意外发现这些人居然没有战心,在看到他们杀到后四散奔逃,如果在往日这是一个立下战功的好机会,追着鞑子骑兵就是一阵猛砍,收割人头的机会。 可是在现在这个环境下,马芳可不敢在这么玩下去,他只想冲出俺答军营,回到明军队列中去。 今天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自己身后已经没多少兄弟了。 面对最后一支堵截的俺答部骑兵,马芳依旧选择了正面强冲的方式,效果也是意外的好。 鞑子虽然分成左右两翼会给他们冲出去制造更大的杀伤,可是终归让他看到了一条活路,特别是在看到远处军容严整的明军军阵此时也动起来,如同一片翻滚的红色海洋一样向他们涌来。 马芳知道,这是明军在看到他们冲出鞑子军营后加速靠向他们,为他们提供更加强大的安全保障。 说不感动那是假话,明军什么时候这么齐心过,以往打仗的时候,马芳还要留意身边的同袍会不会坑他,哪里会这样前来救援。 也有相互救援的,可真正愿意全力支援的,往往也是因为私下关系特别好才会有所行动,但绝不会是因为受到上面的军令。 “弟兄们,冲过去,我们就得救了。” 马芳带队在前面大声喊道,手中已经站满血渍的战刀挥舞着向前冲,为了能活命,这个时候是要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和俺答部骑兵短暂交锋后,马芳部参与的数百人终于是冲出了俺答部骑兵的包围,逃出生天。 看着远处正在飞速赶来接应的明军骑兵,打头的将领正是刘环,马芳也顾不得迎上去打招呼、感谢一番,他还记挂着身后跟着跑出来的兄弟们。 此时,他们一行人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自觉的,马芳放缓了马速,不能继续之前逃命那样冲了,继续跑下去不仅是会要了这些马的命,也会让马上的将士非常危险。 马速降下来后,马芳部也不再有马失前蹄的情况发生,他们不断接近刘环部。 而刘环看到这支骑兵领头的马芳时,震撼自是不必多少。 马芳骑得是一匹黄色的战马,这他是很清楚的,都是宣府军中的风云人物。 可是这会儿,马芳胯下坐骑已经换成一匹红白相间的战马。 对他们这样要上阵杀敌的武将来说,白马一般是不会选择的,目标太显然。 显然,战况激烈,马芳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往上看,战甲上满是血污,刘环眼力好,甚至能看到几处铠甲破裂的痕迹,显然马芳是受伤了。 两队人马没有正面相撞,刘环和马芳只是在马上摇摇抱拳,两支马队交错而过,马芳回到了明军前锋的身后,这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刘环部接应了马芳后自然也不会傻不拉几继续往前冲,兜了个圈子撤出战场。 马芳率部慢跑着跑向明军军阵的侧翼,魏广德和田世威在军阵中看了眼,魏广德开口说道:“让他们就地休息。” 可以想象,一个多时辰的鏖战,马芳部短期内根本没法再战,人要吃喝,他们胯下的战马也需要吃喝休息,不然死命的使唤,这马也就该报废了。 实际上,魏广德也猜测,那五百来匹战马,怕是一大半以后是不能继续作为战马使用了。 很快,明军军阵中一匹快马跑出,向着马芳所部奔去,传达魏广德的命令。 “魏大人,你看鞑子还有几百人留在营外监视我们,是不是压上去?” 田世威这会儿小声询问魏广德的意见。 今天是真的遇到一个天大的惊喜,刘大章怕是没好果子吃了,因为明军打了胜仗。 是的,如果今天战败,刘大章活着回去的话,他的罪责会很小。 而如果今天战败,刘大章的罪责就大了,光一个怯敌畏战就足够撸掉他的官职。 什么右都督,一封奏疏上去,瞬间就会变成平头老百姓,弄不好进大狱也是可能的。 而自己一直谨小慎微,在刘大章面前如此,在魏广德跟前也是一样,反而屁事儿没有。 也是运气好,今天看样子算个胜仗了。 在魏广德看来就是不胜不败的仗,此时已经被田世威视为一场大捷。 从战略上来说,他们没有完成斩首计划,没能让入关的俺答部群龙无首溃散,但是战术上他们是胜利了,抢占了俺答部一个军营,打乱了俺答部的兵力部署。 而最为关键的还是,自此以后,明军对阵俺答部就不再是一败涂地,也算有了胜记。 自此嘉靖二十八年起,明军边镇对俺答部的侵扰就没有取得过什么像样的胜利,反而让人家跑到了北京城外跑马。 魏广德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的时候,保安州方向两匹快马飞奔而来,显然是送信的信使。 魏广德自然没有注意到,但是旁边的董一元时刻关注着四周的东西,骑在高头大马上自然看得远。 “大人,保安州方向有信使过来。” 董一元小声提醒魏广德。 “哦?” 魏广德略微诧异,侧头看过去,果然有两匹快马飞速接近。 “去看看,有什么事儿。” 魏广德吩咐一声就不再理会,继续思考打与不打之间的得失。 这个时候,他需要算账了,找机会收兵,今天算个胜仗,至少可以往上面交代。 继续打下去,结果要么扩大战果,要么就是出现闪失。 利弊还是很容易就能分清楚的,魏广德这点还是明白。 可是退,也不能这个时候退。 退去哪里?鞑子军营还是保安州? 这里距离鞑子军营约十里路程,回报安州就是二十多里,回保安州自然最安全,只是难保路上不出现意外,俺答汗很可能会选择半道拦截他们。 当然,他么你也可以选择以军阵的形式进退,这样做就是行军速度慢点,而且保安州的地形也支持他们做出这个选择。 “大人,是怀来卫送来的急报。” 魏广德刚想到一个大概的计划,耳中就听到董一元的话,随手接过急报看了封漆,没有问题,这才打开看起来。 “大同军已经到了怀来。” 看到前面几行字,魏广德失声念了出来。 “大同军到了吗?” 听到援军的消息,田世威瞬间来了精神,驱马靠了过来。 “是先锋三千人前几天到的怀来卫城,按照时间算算,前两日就应该到了怀来县城才对。” 魏广德心里也是一阵惊喜,有了大同军在侧,宣府军这边就更加安全了。 这个时候就算撤到鞑子军营修整....... 想到这里,魏广德摇摇头,还是太危险。 自己只下令让他们快速去怀来县城,可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快速向保安州靠拢,参与对俺答部的进攻。 实际上当时魏广德想的是在怀来县城打击俺答部,只是后来被俺答汗这条大鱼吸引到了保安州。 或许,这大同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在怀来县城驻扎下来,是不是该下份手令让他们过来? 正文 234反向而行 , 就在魏广德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董一元忽然小声在魏广德耳边说道:“魏大人,先前我军结阵的时候,卑职曾看到有鞑子侦骑从怀来方向过来,看到我军军阵后绕道从侧面进了俺答汗大营。” “有这事儿?” 魏广德惊讶反问道。 “卑职绝不敢说谎,当时不知道怀来方向大同军已经到了,所以只以为是鞑子的侦骑回营, 现在想来,不排除是怀来的鞑子派来的信使。” 董一元急忙分析道。 得到这个信息,魏广德又有点犹豫起来。 俺答汗很可能已经知道大同军的抵达,他会怎么考虑这个事儿。 今天这仗打到现在,俺答汗还会继续打下去吗? 魏广德这会儿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个是不想打了, 占点小便宜就得了, 没必要变本加厉继续下注。 可是他不想,对面帐篷里的俺答汗又是怎么想的? 吃了小亏,按理说该报复回去才对...... 魏广德此刻又把自己代入到俺答汗的角色里,先要分析俺答汗掌握的信息。 魏广德想了一遍,貌似俺答汗除了对保安州明军有所了解外,其他的地方他还知道多少? 这些信息,就只能靠魏广德自己去推敲了。 延庆州外的驻军,肯定是监视居庸关、永宁方向,防备薊镇大军出关进入宣府参战,就目前俺答汗没有将其调回这点判断,俺答汗并不知道明军并没有调动蓟镇大军的想法,所以才会在延庆州外浪费兵力。 怀来方向的驻军,一开始的注意应该是想要拦截明军运粮车队,现在已经自动变成位于大同军的主力,那么俺答汗为了稳妥, 必然会从延庆方向调遣援军,前提条件是他还想在宣府镇和明军大打出手。 然后, 魏广德再想了一遍, 好像就没有遗漏了。 俺答汗是没有猜出明军的战略意图的, 现在明国上下对蒙古整体上还是采取的防守姿势。 蓟镇大军也是以防御为主, 严防内长城,避免俺答汗突入京郊。 而对于俺答汗的企图,魏广德只是猜测是想要在蓟镇重创明军,寻找再次进逼京城的机会。 上次打到北京城附近,就成功逼迫嘉靖皇帝答应互市,虽然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有中断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免看了眼田世威。 当初明廷的塘报说的是俺答部背信弃义,偷袭互市商队和掠夺边境军堡。 可是如果俺答汗这次打的注意还是要逼迫明廷互市的话,那么很难确定那时候在边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的,魏广德想到了走私集团,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走私集团了,从福建、浙江的海商到山西商人,他们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最后把大明朝这个汉人江山给玩没了。 他们为了持续获得暴利,自然是不希望互市交易的,这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边境不稳才是他们获得巨大利润的契机。 对于当初互市中断的原因, 魏广德私下里也听人提过,那就是根子还是在嘉靖皇帝身上,他觉得城下之盟实在是过于屈辱, 而且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就表现出对外贸不感兴趣的心态。 说法很多,魏广德也不确定真相到底如何,想的有点远了。 就目前形势看,俺答汗是决心在宣府大打一场的,所以魏广德必须防备接下来的战事。 “田总兵,如果俺答汗从正面大门冲出,我们的军阵是否可以防御住他们的进攻?” 魏广德忽然开口问道,他是觉得现在明军军阵很严密,但是也不确定是否就一定防得住,稳妥起见多问一句防患于未然。 “魏大人,如果俺答汗让他的人从正面突破的话,他们就算能够打破我们的防御,他们自身也会损兵折将,我估计不大可能,毕竟他带进宣府的人马并不多。” 田世威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过......魏大人呐,末将以为,今天我们的战绩已经很好了,完全可以向京城报捷,没必要节外生枝。” 田世威接下来的话倒是很符合魏广德的想法,只是他要考虑的是怎么安全的退下去,退去哪里? “田总兵说详细点,没有关系,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魏广德此时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 “我们现在貌似可以用军阵步步紧逼俺答汗,可就算我们靠近他们的营寨,如果他们集合几千人马从后营门出来,从侧面冲击我军军阵,两翼枪手未必能够抵抗得住。” “刘环所部和马芳残部加入战斗也很难维持吗?” 魏广德听到田世威的说法,想想才说道。 在他考虑中,就是大军以军阵形势缓缓后退,骑兵依旧环伺左右,在俺答部发动突袭的时候进行一些骚扰即可。 “倾巢而出,我们断无胜算,最多造成巨大伤亡。” 田世威皱皱眉这才说道,“不过想来,俺答汗应该也承受不起过大的损失。” “那他们就不会出来攻击我们了?” 魏广德忽又插嘴问道。 “末将也不知道,只觉得防备一些比较好,最好结阵而行,可以随时应对各种情况。” 好吧,问了一圈,结果和魏广德自己想的差别不大。 晃晃脑袋,魏广德视线眺望远方,看了看俺答汗军营,有左右看了看刘环和马芳部,此时马芳残部已经下马,士卒们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给战马喂食口粮和水,补充战马的体力。 甚至或许是因为逃出生天的关系,许多士卒劫后余生后过于放松,竟然解下马匹的负重,让战马也轻松些,自己的战甲也被解开。 看到这一幕,魏广德也能想象到他们在俺答汗军营中的遭遇。 两千多人就剩下这不到五百人逃出来,马芳到现在还没有过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至少应该过来禀报战况才对。 “派人过去,叫马芳速来见我。” 这会儿没想到有用的结果,趁这个机会先从马芳处了解下俺答汗那边的情况,也好为上奏做一些准备。 今天保安州明军几乎是倾巢出动,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报告的。 只是,不多时,董一元派出的人就快马回来禀报道:“禀告大人,马将军身中五处刀伤,其中两处据说非常危险,郎中还在处置,暂时来不了。” 听到马芳身受重伤,魏广德之前的那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 想到骑兵在休息的时候吃了口粮补充体力,而现在军阵中的士卒显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这次出战可没有像骑兵那样配发一些口粮,解决自己和战马的肚子。 “让人在后面埋锅造饭,各部分批食用,另外各部交错休息。” 魏广德吩咐田世威道,“现在我们还不能退回去,我怕示弱把俺答汗勾出来。” “难道就呆在这里,不试探攻击一下?” 田世威有些奇怪,魏广德看来是有心要退回的,毕竟大军不可能在野外呆一天,天黑之前是必须扎营的,要么去鞑子军营驻扎,要么回保安州。 确实,现在明军有点尴尬,进怕失败,退怕被鞑子追杀。 “先让士卒吃饭再说,打了半天了。” 魏广德这会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回应道。 很快,明军军阵后方飘起阵阵炊烟...... 而此刻在俺答汗军帐中,俺答汗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大了。 这次进入明国境内,他犯下了两个错误,一是没有带来足够的人马。 明军敢用精锐全力突袭他的营盘,说明明军其实已经洞悉了他的身份,他就在这里。 这样的结果,让他在长城外预留下的人马就失去了威慑。 擒贼擒王的道理,蒙古人也是知道的。 第二个错误就是为了应对多方来袭,他把兵力分散了。 如果集中大军于一处,明军不管来多少人马他都是不惧的。 但是现在不行了,原来以为保安州明军不敢战,龟缩于城中,所以他想要半道伏击大同军。 结果,宣府军突然偷袭他,而大同军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只能说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们计算好了时间。 这很可怕,俺答汗不想掉入明人的陷阱中。 布局之人是真的可怕。 而且,就在今天,他也见识到了明军强悍的战斗力,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数年前见到他大军开到就逃跑的明军。 “不要争了,派出游骑在明军军阵附近游弋,不可和明人交战。” 俺答汗下定决心,他要撤了,他不想和明国这个精于算计的人交手,有点可怕,最关键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要是真输掉,那丢人就丢大了。 “大汗,我们真不打了?” 有人大声问道。 “是啊,大汗,我们全部出动,不怕杀不灭营外那些明人。” 不少人开始鼓噪起来,在他们看来,明军或许只是运气才获得这次战斗的胜利。 当然,更多人的鼓噪,其实是在为自己壮胆,他们内心里有点怕了,但是在此刻他们依旧在鼓噪要和明军再打一场,找回面子。 “不要说了,明国人的目的就是要和我们战到一起,把我们牢牢的粘在这里。” 俺答汗此时站起身走下台来,站到了群臣中间说道:“就算我们调来延庆州和怀来的人马,明军则会调集更多的部队包围我们,因为我在这里。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明人在保安州龟缩了这么久,今天突然突袭,我们不能和他们纠缠在一块,缠住我们就是他们的目的,甚至动用那队精锐的骑兵偷袭想要杀死我。” 其他人这会儿都不说话了,今天明军的表现让他们确实很难理解,完全不是他们印象中的明国军队。 “退吧,今晚就拔营撤离,明军应该会退回保安州,二十多里地,进城可比在野外扎营安全,呵呵.....” 说到这里,俺答汗先笑了起来,随即又看看手下们,看到大家似乎斗志不高,他嘴角挂出笑容说道:“这次是本汗托大了,带来的人马太少导致的失败。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反正这次的最低目标已经达成了,那些货物已经运出长城去,我们也没必要再这里丢掉族里儿郎们的性命,他们都是好小伙子,草原的雄鹰就是该回到草原上去飞翔了。” “那延庆州和怀来那边?” 有人开口问道。 “传令吧,让他们收到军令即刻撤兵,走来时的路回去,那里龙门卫的战力不行,随便找个碍口就冲出去了,呵呵...... 大明的长城,本汗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能奈我何。” 虽然这次计划不好继续实施下去,算是一次小挫败,但是俺答汗依旧是一副自信的面容面对下属们,依旧藐视着自己南方的这位邻居。 明军在吃过战饭后,经过休息又向着俺答汗军营试探攻击了两次,只是每次都遭遇到军阵周围俺答部数千骑兵的冲锋威慑,让明军看似次次无功而返。 “俺答汗看样子损失也不小啊。” 魏广德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倒是一送,俺答汗看样子今天是不想打了,或许是在重新调配人马,或许还会从延庆州调兵来。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因为反复计算军队行程的关系,凑巧的进攻时间饿凑巧的援兵到达,让俺答汗误以为进入了明军圈套,退意已决。 今天不打了就好,我今天退回保安州去,明天我就不出来了,就算你把延庆州和怀来的人马都调来,劳资也不打了,政治资本捞够了,今晚回去就写捷报。 下午,烈日当空,绝对是不适合继续进攻了。 魏广德直接下令全军后退,回到鞑子军营去,安排军卒大规模修整营寨,看似是要在此驻扎,为明日继续进攻俺答部做准备。 而明军的动作让俺答汗更加印证他的猜测,明军想要再这里缠住自己。 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以后,俺答汗军营中所有人都默默的收拾行囊,悄悄从后营出发北归。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明军和他们正在做着相同的事,只是方向完全相反,明军自大营向保安州方向撤退。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甚至都没有派出斥候、夜不收观察敌营动向,生怕惊醒对手,只是派出精锐骑兵屏蔽战场,不让对方感知自己的行动。 天色一片漆黑....... 正文 235勇不过马芳 俺答部入寇宣府的消息早已在北京城里传开,市井百姓一开始还极度紧张。 几年前才发生了鞑子兵临城下那一幕,时间太短自然让人无法忘怀。 在很短的时间里,京城东、西门的宅院价格暴跌,大量人口涌入南城,让这里显得更加拥挤。 好在大明朝修建的南城墙占地极广,京城的南城方向只有靠近内城附近才被完全开发出来, 显得异常热闹,靠近城墙附近却还有大片空地,可以让这些因为惊慌逃进城来的百姓可以搭个临时栖身之地。 当京城百姓经过数天恐慌后逐渐平静下来之时,随着宣府难民通过居庸关等关口进入昌平,进而一些人更是逃难到了京城,市井百姓的恐慌心理再次被提起。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京城都显得人心惶惶,纷乱异常。 对于这样的情况, 朝廷和顺天府只能每日派出大量衙役和京营官军上街巡逻,弹压不法。 宣府难民的涌入,虽然让京城百姓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他们也带来了比较可信的信息,那就是俺答部确实打进来了,只是目前似乎还没有进攻居庸关,京城这里还是安全的。 朝廷几十万大军会去围剿他们的吧。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虽然说话之人怕是自己都不信。 京城附近的百姓终于还是安稳下来了,至少在俺答部没有突破居庸关长城以前,京城还是安全的。 原先因为恐慌涌入南城的百姓也纷纷返回家里,该上工的上工,该耕种的耕种。 京城周边的菜农依旧每日起早京城卖菜,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京城多了不少宣府难民的身影, 他们为了活路四处寻找能够吃饭的工作, 或是沿街乞讨生活。 这一日,天光放亮,大量的城外百姓已经堵在阜成门外等待入城。 不多时, 随着“嘎吱吱”声响起,厚重城门被向内打开,只是没等他们挤进去就被城中开出来的一队军卒全部挡住。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见怪不怪,每日都是如此,城门已经打开,很快就会放行的,只需要耐心等候一会儿的事儿。 很快,在城门内外布防好拒马等物后,军卒也不再挺着刀枪阻止百姓进出城门,只是让他们不要拥挤,排队前进。 最先进城的自然是城门外的几辆马车,那些装饰华丽的马车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所有,自然也有了优先入城的权利。 随着马车进城后,百姓这才三三两两的挑着担子背着竹篓穿过城门。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踏着石板的响声由远及近,这是一队明军的马队,马上之人全都身穿明军的红色战袄。 这队明军骑兵有七八人,每人身上要么背着什么东西,要么手里提着一根长杆,就这么打马冲向城门,接近的时候, 领头之人对着城门守军高喊:“宣府急报,宣府急报......” 听到是宣府来的,城下百姓都不敢怠慢,连忙躲到一旁,让出一条道来,而守城军卒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始清道,把城门内的百姓驱赶到两旁。 “哒哒哒......” 马蹄声穿过城门洞响起沉闷的声响,随后他们已经冲进了内城。 虽然他们已经离开,眨眼间已经看不到身影,可是城下百姓确实在询问着刚才那队军卒的表情,猜测他们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京城兵部衙门里,此时的兵部尚书聂豹坐在公房翻看着各地卫所呈送上来的公文,办理日常公务。 伺候不怎么爱上朝的皇帝,其实对于大臣们来说也是一种幸运,可以提前以各种理由请假,不用天不亮就跑到奉天门去行礼。 当然,大臣们也不能每天都不去,一般都是去几次就请假两三天,然后又去,反正都见不到皇帝,要见那得去西苑。 就算去了西苑,要是没什么大事儿,一般也见不到。 正在翻看中,门外脚步声响起,很是杂乱,显得进来的人很匆忙,聂豹放下手里的公文抬头看去,一名吏员正手捧一份公文从院子中跑到了公房门外。 “什么事?” 作为兵部尚书,一言一行自有气度。 “聂大人,宣府翁大人急报。” 那书吏连忙躬身说道,双手奉上那份公文。 聂豹接过公文看了封口完好,这才点头说道:“知道了。” 说完话,这才打开公文仔细看起来,随即脸上就浮现出一抹狂喜之色。 宣府那边终于还是打赢了。 自嘉靖三十一年,聂豹被起复出任兵部尚书后,一直都在为南倭北虏头疼不已,特别是这个北虏,就在京城左近,稍有动作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兵部自然就是首当其冲被都察院等清流弹劾,让他这个兵部尚书是烦不胜烦。 聂豹字文蔚,号双江,是江西永丰县人士,也算魏广德老乡之一。 聂豹一生刚正不阿,弹劾“污吏”几十人,清廉如水,穷到被冤枉入狱,被逮时,连押京师伙食费都拿无,落职后,为了生计,经常步行往返于吉安的青原山等书院教学。 只不过现在的聂豹已经六十多了,不过看上去就像七老八十岁的模样,这也是兵部这个位置给闹的,烦心事太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聂豹算是王守仁心学正统传人,认为良知不是现成的,要通过“动静无心,内外两忘”的涵养功夫才能达到,主张主静修养,主张致虚守静的工夫论,还主张戒慎戒惧。 看完手里的急报,聂豹兴奋的一下站起,因为动作过猛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旁边公房书吏连忙上前扶住他,然后就听到他问道:“送信的人呢?还有那些东西?” “禀报聂大人,驿卒都在外面.....” 那书吏话没说完,就感觉身前一阵风吹过,然后就听到聂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先去看看。” 而此时京城中心,皇宫西侧的西苑门外,随着宫门的开启,身着蟒袍的陆炳已经当先走了进去。 他在昨晚就接到了锦衣卫宣府传来的密报,看完后也是让他很是兴奋了一场。 有了这个胜利的消息,之前还气氛紧张的京城总算可以松快一些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宫门已经落锁,就算是他无诏也不得入宫,只能等到天亮开宫门后再向嘉靖皇帝报喜了。 是的,在魏广德看来,就是一场不胜不败的战斗,在逼退俺答汗部以后,在大明朝廷看来就是一场大胜仗。 六年前是什么光景,俺答汗率部到了京城附近抢掠,蓟镇、宣府等勤王大军都只是聚集在左近不敢出战,还要等人家吃饱抢完了才走。 这次不同了,鞑子进入宣府,宣府军总算是和鞑子打了一场,而且还打赢了,让俺答汗不得不拔营北返。 就是可惜了这次机会,要是宣府军骑兵再多一些,未尝没有可能留下俺答汗这个贼酋,一旦抓到他,嘉靖皇帝肯定是要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祭告太庙。 可惜了。 早早来到宫门外的陆炳这会儿想的就是这个,不过在宫门开启后丝毫没有影响他入宫的速度。 很快他就到了永寿宫外,向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问起嘉靖皇帝是否已经起了。 在得知嘉靖皇帝已经起来后,正在里面洗漱,他这才连忙让小太监进去通禀,他要求见陛下,有紧急军情禀报。 不多时,陆炳就被准许进入永寿宫,进入大殿后看到一副仙风道骨打扮的嘉靖皇帝,陆炳就是一脸谄媚的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昨晚我接到宣府那边密报,皇上钦点的魏广德魏传胪这次在保安州可是指挥宣府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俺答汗被他给打跑了。” “嗯?可真?” 嘉靖皇帝自认为很是聪明,自然不想随意被下属欺骗,实际上他最恨的就是敢骗他的人,特别是那些成功骗到他的人。 对于陆炳,他很信任,可是听到刚才陆炳说的话,他却是有一点怀疑的。 魏广德,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就会打仗? 让他舅舅来或许还靠谱一些。 对于之前九江卫参与的两次剿倭之战的过程,他已经通过东厂和锦衣卫了解清楚了,只是有一点他不知道那就是倭寇的实际战力。 这个东西,不管是文官保持的朝廷还是内监、亲信控制的情报机构,都不愿意把一些事情说的太明白,糊涂一点好。 因此,嘉靖皇帝倒是知道了,两次战斗最出彩的其实只是那个九江卫指挥同知吴占魁指挥的,魏广德他爹也参与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从情报机构那里获得准确消息,让他确信魏广德是真的骑马砍人,所以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对于忠于自己的人,嘉靖皇帝是不会吝啬的。 自己手下的大臣们,要是都忠诚于自己,用心办事,自己哪里还用分心朝政,可以全心全意修炼长生之术。 这个时候,大太监黄锦已经从陆炳手里接过锦衣卫宣府探子送来的急报,然后转送到嘉靖皇帝手中。 这是锦衣卫内部文书抄录的,原文自然不能让皇帝看,那些字儿是真的,没点眼力都认不全。 嘉靖皇帝也不是个糊涂人,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摸摸胡须,这才开口说道:“胜仗倒是胜仗,至少把贼酋打跑了。” 锦衣卫内部是不会对一些东西进行修饰加工的,很是直白,甚至把打探到的大致战斗过程,敌我双方战损也进行详细的描述。 明军损失和俺答部大体相当,只是锦衣卫的探子并不知道魏广德当时的真实想法,他能够打探到的都是魏广德对其他人的说法。 魏广德是打算缩回保安州全力防守,只是对外他可不是这么说的,用他的话来说,从俺答营寨悄悄撤回保安州,就是为了再次引蛇出洞,分散俺答汗兵力,复制之前的战事。 对于这样的话,大部分宣府军将还都信了。 为什么,有现成案例在,他们白天真的逼退了俺答部,实实在在的成绩在那里摆着,由不得他们不信。 魏广德故意送还俺答汗军营,想要引诱他选择再次分兵,明军再分进合击,特别是在知道俺答汗退兵后,魏广德还在众将面前很是惋惜了一阵。 按照魏广德的说法,下一次和俺答汗交手,肯定不会完全复制之前的战法,这一仗魏广德要和俺答汗玩一把围点打援的战术。 明军就经常被俺答汗这么打,鞑子佯攻明军军堡,吸引周边援军在半道进行伏击。 对于魏广德当时表演的,向宣府众将介绍他对下一战的战略构想,很是忽悠了一些人。 这些,全部在嘉靖皇帝的这份情报里有所体现。 完整看完一遍后,嘉靖皇帝这会儿心情大好,就想是不是该传蓝神仙过来,他又想要斋醮一场庆祝庆祝。 不过,忽然想到之前看到情报里提到的一件事儿,他又马上上了心 重新翻开看了一遍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可惜了这个机会,差点就抓到俺答汗这个贼酋了。”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陆炳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也是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 想到其中提到的某个人名,嘉靖皇帝开口问陆炳道:“这个马芳,你们锦衣卫可有建档,他到底是不是真如上面所言,勇猛过人?” 听到皇帝垂问,陆炳急忙躬身答道:“回禀皇上,马芳此人是山西慰州人,字德馨,别号兰溪,少时被鞑子掠去关外为奴,后逃回进了大同军任小卒。 此后屡立战功得到时任大同总兵周尚文周太傅的提拔,从小卒升迁到千户,嘉靖二十九年因为几次和俺答部大战,居功升为指挥,以游击将军独领一军。” 嘉靖皇帝问,自然是要知道马芳的全部信息,这些在昨晚的时候陆炳就已经查过,自然对答如流。 “此战过程,公文上都有写明,也都多方印证才敢上报。 此次马芳马游击率部突袭俺答汗大帐是实实在在的实情,据那些残存军士们述说,他们两次打到俺答汗军帐附近,他们都能看到军帐和代表俺答汗身份的大纛,只是可惜,后来俺答汗在自己身边留下大队人马,才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活捉俺答汗的机会。 此战马芳部死战不退,重创俺答汗的王庭卫队应是实情,马芳率部冲击俺答汗军帐更是为此身负重伤,却依旧以命相搏应该不会有假......” “勇不过马芳。” 在陆炳滔滔不绝的述说中,他忽然耳中一动,似乎听到嘉靖皇帝说了什么。 正文 236回京 聂豹在兵部检查了宣府缴获的俺答部各种旗帜等战利品,急忙带着战报和这些战利品前往内阁值房。 这些天,京城内外的风风雨雨,对于老谋深算的严嵩和徐阶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平民百姓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前线的战局吗? 俺答汗确实打进宣府,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在宣府也算安静, 并没有接着闹事,更没有挥师攻打延庆、居庸关等要地。 现在的明朝内阁,都在等着俺答部抢够了,耍够了,也该回家去的消息。 看了翁溥送来在战报,严嵩花白的眉头微微颤了颤,这才对聂豹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个小老乡还真有一手, 居然能把仗打成这样,难怪会被当今看重。” “是啊, 小魏大人立此奇功,想来陛下应该会很满意,就是可惜没抓住俺答汗这个贼酋,让他跑了。” 聂豹笑道。 “呵呵......” 闻言,严嵩只是笑笑,就转头对次辅徐阶说道:“有这个好消息,我们还是马上赶去西苑告知陛下,他应该会很高兴。” “对对对,正该如此。” 徐阶微笑着附和。 在内阁诸人赶往西苑的时候,宣府军报的消息也飞速在京城各大衙门里流传开来。 各衙门里的消息,向来传播速度很快,而且大多一板一眼不会有大的走样, 可是到了下午,消息扩散到京城市井中以后, 味道就完全变了。 魏广德在故事里被塑造成诸葛亮、周瑜一样的人物,足智多谋,羽扇纶巾,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 《三国演义》这个时候已经在市井间流传很广,百姓在听到边镇大胜的消息后,习惯性把三国人物给套了上去,直接把魏广德描述成了周瑜的外貌+诸葛亮的聪明才智。 西苑的旨意也已经下发,召魏广德回京述职,宣府前线由翁溥继续主持收尾工作。 虽然俺答汗率部北返,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边境,很快就会离开了。 他们走了,可明国这边的事儿还没有完。 功劳簿,魏广德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本来后面还有损失的人口财物要登记造册,还有那些被攻破的隘口还要调遣卫所守卫,破损的城关也要征发徭役进行修缮,林林总总一大堆事儿都落到了翁溥头上,魏广德捡了便宜自己先走了。 魏广德是几天后才收到朝廷召回他的旨意,此时他正在为那一大堆破事儿焦头烂额。 别看只是发号施令,可是事儿太多,相互之间牵扯也大, 可不是领导一张嘴, 下属跑断腿就解决完了的。 刘大章已经被送到自己府中, 翁溥之前传来的书信已经说了,弹劾的奏疏已经上去了,他现在要闭门待堪,至于是否还有小动作不得而知,至少现在他这个宣府总兵官是当到头,下一步会怎么样,还要等朝廷的旨意。 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脱离这里繁杂的政务,把事儿推给田世威和刚来不久的李蓁,魏广德在董一元的护送下离开保安州,路经怀来县城直接去了延庆州。 在这里,他遇到了翁溥翁大人,现在战事已停,剩下都是收尾的工作,他这是要亲临一线指导工作。 在延庆州知州的安排下享用一场晚宴后,他就被翁溥单独叫去说话,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他就上路直接赶回京城。 一路无话,虽然沿途官员都想巴结他这位新进天子近臣,可是魏广德别不想这么早掺和进去,所以只能一路快跑回京城去。 当他们的马队看到远处巍峨耸立的京城城楼后,魏广德心里竟然生出一种阔别多年的感觉。 在城门口,魏广德就和董一元分开了,他们是要去京营报道,带着翁溥的手令,护送魏广德到京城就算完成任务。 队伍边镇明军,无诏是不能入京的,至于他们想要进城就更不许了。 魏广德是带着张吉和护卫李三进的城,进入城门后,张吉就在身后开口问道:“老爷,我们这是先回会馆还是.......” 魏广德闻言摇摇头,“我们还是先去趟兵部吧。” 这次出巡是兵部的命令,他还是想要先把差事交卸了。 三人骑马而行,不多时就到了并不外面。 魏广德今天一大早就换上从七品官员的官衣,到了兵部衙门外倒是没人敢来阻拦。 把缰绳交给李三,他只是带着张吉就抬步进入兵部衙门,门口的书吏连忙走了过来...... 等魏广德走出兵部的时候,天已经到了中午。 出了兵部衙门,张吉就在身后问道:‘老爷,里面大人们怎么说?我们现在是回会馆还是哪里?’ “先回会馆吧,这两天休息,等候召见。” 先前魏广德虽然带着张吉进了兵部,不过进去后他就只能在外面院子等着,他则被带进内堂,在交接手续后,兵部尚书聂豹又单独召见了他,问的自然是他这个翰林院检讨想不想兼职兵部。 傻瓜才干这事儿。 魏广德知道这次在保安州亮了个相,估计兵部是想把他往军事文官方向带,这个自然是他所不愿意的。 有大好前途,谁特么会想着去做统兵的文官。 只要他真去了,短时间内或许会如同坐火箭一样扶摇直上,可是到顶也就是兵部尚书,再想继续往前冲就会发现,没路了。 到时候,其他的朝中同僚也会排挤他,不会让他进入内阁,就算他有翰林院经历也不行。 “大人,我们要不要先去南熏坊宅子看看,出去两个月了差不多。” 这个时候护卫李三已经牵马过来,小声对魏广德说道。 “晚点再说吧。” 魏广德现在没心思去管宅子的事儿,现在他想的还是西苑那位的心思,要是那位也想把他推到军事文官里面去,那就没办法拒绝了。 按照聂尚书的意思,等两天皇上应该是要召见他的,了解这次宣府战事,所以这两天他还不能乱跑,要随时等候嘉靖皇帝召见。 说起来也是烦,买了宅子一直就没住进去,翰林院是清闲,可刚入官场,魏广德还没来得及找和尚道士算算时间,什么时候搬进去有利于自己的仕途。 三个人上马,一路打马出了内城回到九江会馆。 魏广德刚到门前还没有下马,就被会馆掌柜热情迎接进去。 “算着魏大人这两天就该到京了,小的就让人一直准备着热水,大人是先吃点东西还是先去沐浴更衣。” 魏广德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掌柜自然知道他很爱干净,别说现在,就算是在大冬天,也是一、两天就要洗一次澡。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魏广德笑呵呵对掌柜说道,“这一走就是两月,还真想你们家厨子的味道了。” “好好好,魏老爷快坐,我们这就亲自去吩咐,让他来几个拿手的。” 掌柜谄笑道。 “你们也坐下吃饭吧,奔波半天了,也累坏了。” 魏广德找张空桌子坐下后,笑着对张吉和李三说道。 看到张吉似乎要拒绝,魏广德却是摇摇头,不容拒绝说道:“叫你们坐下就坐下,哪那么多规矩。” “下午我就在会馆休息,你和李三去宅子那边看看,这几天抽空出去找人看看,什么时候搬过去。” 宅子买了这么久,魏广德觉得应该住进去了,不然就是浪费,他可没想过在大明朝炒作京城的房价。 “魏老爷,你这回来了,之前咱们九江府的老乡就约好,你回到京城就要为你举行一场接风宴,你看......” 这会儿,九江会馆掌柜又从后厨回到了前面,站在魏广德身旁小声说道。 魏广德心里清楚,现在自己怕是成为这些九江商人眼中的香饽饽了,答应他们的宴请,想来收礼会受到手软吧。 魏广德不介意收取他们的好处,现在的京官都是这样,官俸低得可怜,要是再不收取一些孝敬就真的没法活了。 “好。” 魏广德不会打破这种规矩,自然点头同意下来。 下午,魏广德在会馆睡了一个午觉,张吉他们回来说宅子那边一切还好,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今晚,九江会馆特别热闹,不光十几位在京城的九江商人悉数到场,就连和他关系不错的新科进士也都来了很多。 魏广德回京的消息,下午就已经在各衙门里传开了。 不管是新科进士还是上一届的进士们,不少人都是对魏广德羡慕嫉妒皆有。 晚宴也很丰盛,魏广德离开京城时间不短,昨晚上也被京城最近的信息一通轰炸,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诸大绶、陶大临他们这些翰林院同僚带过来的消息,把他是给惊喜了一把。 晚上躺在床上,魏广德还在怀疑这件事儿。 本身这事儿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可就是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爆发。 说起来,事件的主角魏广德还是很熟悉的,一起喝了许多次酒,他就是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状元陈谨。 之前听说陈瑾因为三年考满被外派参加藩王册封仪式,按照朝廷的惯例,这就是要给陈瑾升官了。 可是刚才听到诸大绶提起,陈瑾这次运气不好,办差出了岔子。 或许就是读书人身子骨比较弱的原因,在前往商河册封康顺王的途中,他染上病症,没法按期抵达。 要是放到现在,人还能没个三病两痛的吗? 请个假也就完事儿了。 可是这是在大明朝,藩王册封仪式,他这个副使代表的是朝廷,正使广宁伯刘允中代表的则是皇家,他这个副使缺席,自然就是很严重的失职。 现在的陈瑾,已经因为此事丢掉了翰林院修撰的官职,被贬往惠州府任推官。 魏广德惊的是这么小一件事儿,陈瑾也能给弄出这么大纰漏来,喜的自然就是翰林院空出一个修撰的官职,还有朝廷之前给陈瑾预留的空位。 朝廷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的。 回京路上魏广德还在想这次打完仗,朝廷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奖励,貌似陈瑾这就是慷自己之慨。 对于捡了陈瑾的机缘,魏广德并不觉得有什么,陈瑾办差出岔子是自己的问题,就算没有他,空出来的职位也会有人去顶,自己只是恰逢其会撞上了。 不过在惊喜之后,魏广德冷静下来后还是有些担忧的,那就是嘉靖皇帝到底会不会把他丢去领兵。 看来,为了两天皇帝的召见很重要啊,自己该怎么表现呢? 军户出身,既是一个优点也是一个缺点。 如果之前没有表现出可以统兵打仗的能力前,魏广德丝毫不担心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 在皇帝看来,世袭武职家族出身的人,都是世受皇恩的家族,他们家的老祖宗跟着老朱家打下天下,老朱家也没有亏待他们,给了他们铁饭碗,世代享受官身带来的好处,自然应该是忠心不二。 只是,他们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些登上高位的人,在获得皇帝信任赋予大权后心态的变化。 实际上,历史上造反的皇帝们,他们一开始进入仕途或者参军入伍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想过要造反,要怎么样? 只是随着权力的不断增大,野心才随之增大,当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后觊觎那个至尊无上的宝座走上造反一途。 所以在提拔官员的同时,最主要的还是要注意观察他的心态变化,特别是对权力的分散,不能让人大权独揽。 魏广德灵魂来自后世,自然对此深有体会。 中国历史上出的皇帝很多,造反上位的也不少,他们大多都是身居高位然后造反成功。 历史上从社会底层造反成功的皇帝,似乎也就是今朝了。 朱元璋的记载是很明确的,放牛娃出身,最后完成完整的阶级跨越,从社会最底层跃居最顶层,但是在他参加反元起义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皇帝宝座,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活命。 当他最后拥有一帮拥趸以及强大军力以后,才滋生出做皇帝的野心,之后一些人莫名横死。 想这些有点远,可是魏广德不得不考虑到,出任军事文官的后果,哪天皇帝不放心你了,说不好会有什么结果。 在朝廷里为官,在中枢为官,政争斗输了回家种田就是了。 魏广德回京第二天,他是呆在会馆里坐立不安,只是这天依旧风平浪静,并没有內侍传召。 正文 237来人了 , 魏广德回京第二天,九江会馆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等来西苑召见的旨意。 西苑没有传旨,可不代表就没人找魏广德。 接近中午的时候,九江会馆外就停下两乘小轿,高拱和殷士谵先后下轿,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一口箱子就进了九江会馆。 魏广德没在会馆大堂招待他们, 而是引进后边他们住的小院里。 “广德,恭喜恭喜,这次保安州大捷的消息传出来,王爷和我们都是大为欣喜,不容易,不容易啊。” 进屋落座后,高拱就笑道。 而魏广德急忙谦虚道:“不敢当高大人赞,都是当今皇上洪福齐天, 边关将士用命才能取得胜利, 下官所做实在微不足道。” “魏大人谦虚了,怎么可能微不足道,边关将士真这么厉害,这些年也不会鞑子到处侵扰而无解决之法,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别人也抢不去,王爷和我们都是知道的。” 殷士谵淡笑着插话道。 魏广德假装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 随后二人又问了问魏广德这次宣府之行战事的进展过程,说实话,魏广德虽然上报了作战进程,但是文字上的东西,总还是没有当事人亲口述说来的直观。 “这个刘大章真是该死,当年在辽东坐镇的时候还是很英勇善战的,怎么到了宣府就如此不堪, 堂堂一个右都督,畏敌怯战,丢人现眼。” 听到魏广德说出在马芳部深陷重围,他打算乘俺答部万户调兵支援俺答汗的机会,全力攻占俺答部军营, 再全军挥师救援马芳部,却遭到刘大章的阻止后,殷士谵忍不住破口骂道。 “稍安勿躁,广德不是最后还是打赢了嘛。” 高拱对于殷士谵有点暴躁的脾气很是看不过眼,出声制止道。 殷士谵这才悻悻住嘴,在王府里,高拱始终还是在他之上,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上官始终还是上官。 之后魏广德说出让董一元出手控制刘大章,镇压刘大章亲兵的骚动,高拱抚恤点头,殷士谵又是拍手叫好。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饭点,魏广德叫张吉通知会馆,今天中午把酒菜送到里面来,他们就不出去吃了。 和裕王府的人打交道,魏广德觉得还是稍微低调一点好。 高拱和殷士谵的到来虽然瞒不过有心人,但是稍微回避一些, 至少无心人是不会知道的。 其实在接到通报, 说高拱他们来了后, 魏广德就知道,这是裕王府在向自己示好了,下午或者明天,或许景王府那边也会有所动作。 “都午饭时间了,看看,我们聊天把正事儿都忘了。” 听到魏广德叫酒菜,高拱才恍然大悟般笑道,随即,叫来门外的侍卫抬进一口木箱。 魏广德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之前自己借给他们的银子,这是还银子来了。 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也就没有推辞的道理。 看这样子,裕王府的财政危机应该是已经解决了,看来那位严世番严大公子聪明过头了,也太贪财了,什么钱都干拿。 魏广德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严世番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会想不到,还敢火中取栗,也是天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只是,接下来高拱的话就让魏广德一愣。 “广德,这里是二千五百两银子,两千两是当初借你的,现在还你,还有五百两是按照市面上的惯例,给你的利息。” “这就不用了,当初我可没想着要收王府的什么利息,只是救救急而已。” 魏广德连忙推辞,没向裕王爷那里送钱就不错了,还想赚人家的银子? 魏广德可不是老寿星,不想找死。 “话不是这么说的,天下哪里有白借的银子,如果真有,广德,你再给我找几十万两来,我都要。” 殷士谵插科打诨说道。 “哈哈.....” 高拱闻言只是笑笑,接着说道:“银子放这里,其他的我不管了。 本来你这奉旨回京我们应该给你办接风宴才对,不过今天到了这里,这顿酒我们可都没打算掏钱买单的。” 酒席过后,高拱、殷士谵才告辞离开。 下午,不出意料的,景王府也有人送来礼物,又是盛情邀请魏广德过府一叙,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自然是要想办法推辞的,只不过话自然是扯到需要在会馆等候西苑那边的消息。 一天没有得到嘉靖皇帝的召见,魏广德心有喘喘,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好开始揣度皇帝。 其实,揣摩帝心是个很禁忌的话题,毕竟不管是谁做皇帝,都不喜欢臣下摸透自己的性子,特别是当今这位自认为很聪明的帝王就更是如此。 但是,作为臣下的,就没有一个人不揣摩上意的,除非是不想做这个官了,或者纯粹就是混吃等死的,不想进步。 魏广德这个时候刚入官场,自然不存在找地方养老的想法,内阁才是他现在的目标。 魏广德开始仔细回忆以前看过的那些塘报,希望从中梳理出嘉靖皇帝的性子,到时候在西苑好投其所好。 但是想了半天,好像和一般的皇帝没什么两样,如果有,那就是够心狠手辣,杀人是从不手软。 是的,魏广德回忆后发现,貌似死在当今这位手中的大臣还真不是凤毛麟角。 大礼议事件就不说了,廷杖打死多少人。 和大臣们斗完了,后面依旧是手黑,直接把当时的首辅都给腰斩,这貌似也是开创大明朝先列的,朱元璋那会儿弄死的那些达官显贵是不能和后面那些人比,没有可比性,目的不同。 中午酒席上,魏广德到是和高拱、殷士谵有意无意说了几句,但是明显他们也是讳莫如深。 其实也不奇怪,对于当今的性子,大多数朝臣都只是私下里和熟悉的,信任的官员讨论。 高拱他们倒是有心想要拉拢魏广德,可是毕竟接触时间太短,他们也不算完全放心,可以敞开了说,而且嘉靖皇帝自“壬寅宫变”后移居西苑,自然早朝没什么大事儿基本就算是废了。 朝臣们和皇帝接触时间少,自然熟悉程度也大为下降,也就是内阁和六部九卿还能有事时和皇帝见上一面,还有就是斋醮的时候,需要进献青词,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有机会见到皇帝。 高拱还好,他也是个写青词的行家,殷士谵这种只会写诗词作文章的就不怎么受嘉靖皇帝喜欢了。 不过当时高拱并不愿意多聊这些,而是把话题引向他处,魏广德也是无奈。 这就是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接纳的意思,现在示好,只是表达个意思,后面还要看表现。 最后,魏广德发现除了知道嘉靖皇帝爱修道,喜欢青词外,似乎他还真想不到什么了,那就想想严嵩好了,他这么受嘉靖皇帝喜欢,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严嵩这个人的经历很有点意思,他生于成化十六年,弘治十八年考中乙丑科进士,为二甲第二名,治《诗经》,选庶吉士,后被授予编修。 在这个时候,严嵩得了一场大病,迫使他退官回籍,而在严嵩回老家养病的十年里,正是宦官刘瑾权倾天下之时。 这不由得让魏广德想起另一个人,之前魏广德就听人提起过,但是却没有丝毫印象,直到他进入翰林院以后才了解的人,那就是张居正。 来到大明朝,最早魏广德听到张居正这个人的时候,曾省吾说的是太岳先生,当时魏广德以为就是个老翰林,到了年岁致仕回家养老的,也就没多想。 进了翰林院才知道,曾省吾说的太岳先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居正。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幼名张白圭,湖广荆州卫籍,嘉靖二十六年,张居正中二甲第九名进士,选庶吉士,那年他二十三岁。 张居正做庶吉士那三年,刚好就是大明朝政治斗争最激烈的那些年,严嵩斗垮了夏言成为首辅,夏言横死当街。 魏广德不知道那段时间的经历是否给张居正上了一课,反正前几年张居正就以养病的名义回了湖广老家。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觉思索,自己要出人头地,坐上首辅之位,是否也要学学严嵩和张居正,回家养养病。 严嵩够厉害了吧,其实在印象里,似乎还没有张居正来得猛烈,直接就是权倾朝野的存在,好像看到的文章小说里,这位张居正直接连皇帝都训,跟训儿子似的。 活着的时候倒是轰轰烈烈了一回,死后好像就很惨,连累自己还祸及家人。 不过印象中,后世对他是绝对的褒扬,虽然有错误,但是功劳远大于过失,甚至有人直接就说这位是给大明朝续命百年。 至于张居正搞的改革,魏广德就记不清了,反正肯定触及权贵利益了,虽然有些地方他很圆滑的处理了,可是触动了就是触动了,最后还是被反攻倒算。 还是说严嵩,这人执政能力是有的,你看现在朝廷国库支用不足,可是依旧还是在运转着,这就说明人家还是有一套的,不管是拆东墙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反正朝廷严重赤字的状态下还能维持运转,各地天灾的救济也有,只是多多少少肯定不足。 不过魏广德觉得,严嵩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给嘉靖皇帝送银子上。 别看朝廷支用不足,可是好像只要嘉靖皇帝开口要钱,严嵩都能想法设法满足。 这些钱,最后也都用在皇帝的修道事业上了,或是斋醮,或是赐建道观。 嘉靖皇帝喜欢钱,还喜欢被拍龙屁,只要满足他的需要,啥事都好说。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觉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 那位要的钱可不是小数,而且还得有名目才行,皇帝可不会搜刮民财的,名声不好。 再说,自己那点银子,估计斋醮两次就花光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看着脚下的箱子,撇撇嘴,还是太小了点。 一晚上时间里,魏广德净琢磨怎么讨嘉靖皇帝欢心,投其所好,怎么拍好龙屁上,也想了怎么解决国库不足的问题,这个有点麻烦,不好解决。 要解决国库问题,那就要想办法收钱。 可现实却是,有钱人的税收不上来,穷人的税也收不了几个,逼急了就要造反了。 造反,从来都是和苛捐杂税,贪官污吏挂钩的,老百姓不是被逼急了,还真不会想到要造反,都是为了吃饭,造反其实也是为了吃饭。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没人介绍嘉靖皇帝喜好,魏广德还是没想到该和他说什么让皇帝高兴,多赏自己点什么。 最后,魏广德也只能牙一咬,心一横,见到皇帝再说吧。 借力打力,见招拆招,反着顺着皇帝的话来,就不信还会让皇帝不高兴了。 再说,自己一个从七品芝麻官,不至于让皇帝置气,毕竟都是他一手捡拔起来的,这次也算给他漏脸了。 天子门生,嘿嘿..... 魏广德感觉自己这个天子门生貌似没借到皇帝的光,反而是自己给嘉靖皇帝添光了才对。 第二天,一上午,依旧没有西苑的人来找他,让魏广德以为今天怕又是这样,嘉靖皇帝都把自己忘记了吧,或许正忙着自己的修道大业,稍微打岔容易走火入魔。 可是在下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开到了九江会馆大门外,马车之后还跟着两名骑马的侍卫。 马车停稳后,车上跳下一个小內侍,抬头看了眼大门正上方“九江会馆”四个大字的牌匾,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这位公公,不知是吃饭还是。” 掌柜的老早看见门外的马车就迎了过来,以为来的是哪家老爷,结果看进来的是一位宫里的內侍,瞬间就想到魏广德那里,只是恭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请翰林院魏广德魏大人出来一下,我找他有事儿。” 那內侍对会馆掌柜语气并不客气,只是说话还算温和。 太监可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皇爷对魏广德看上去不错,他们就绝对不会去得罪。 听到是找魏广德,掌柜的立马狗腿的给內侍搬张椅子请人坐下,安排人上茶,自己一溜烟跑到后院找到魏广德。 “內侍,他们可算来了。” 听到掌柜说的话,魏广德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皇帝还没忘了他。 正文 238觐见 “咕噜噜......” 马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响起,魏广德安静的坐在车里。 这次是去西苑,嘉靖皇帝要召见他。 魏广德很清楚,这次召见过后,估计自己的官位或许有机会往上提一提了。 但是他也不是很确定,毕竟自己刚授官不久,官场还有一个资历说。 有能力, 有功劳升官没问题,可是你也要有一定的资历,不能火箭提拔。 当然,这些在有上意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很过份,一般大臣们也不会强力反对。 马车驶过繁华的京师外城街市, 从崇文门进入内城,在长安街转向往西走, 过了承天门, 在到了宝钞司以后转道,沿着一条小巷继续前进。 其实在马车进入长安街以后,京城繁华的街市就已经被他们甩到身后,街道两边不是官署就是皇城,没有了喧嚣只剩下庄重。 这里,魏广德很熟,刚刚就从翰林院大门经过。 而马车从宝钞司旁边小巷转道后,一丝宁静感扑面而来。 马车车窗并没有被封严,魏广德透过车窗还可以看到窗外的美景。 红墙之内,就是传说中的西苑了,后世也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传旨的小太监和魏广德年纪相仿,聊天后魏广德才知道他叫陈矩,今年十九岁, 比他还大上两岁, 入宫都十年了。 能够被派出来传旨的, 肯定都是在宫里有后台的人。 以前魏广德看历史剧, 文官集团讲的是师徒关系, 而太监里面好像就是干爹干儿子这一套。 魏广德很好奇,这个陈矩是哪家的干儿子,黄锦还是谁? 一路上两人都在随意聊天,魏广德也知道了,他被选入宫后,就被分派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忠名下,在司礼监服役。 司礼监,这可是皇宫里的热门岗位,只能说这位兄弟运气是杠杠的。 为了方便内廷管理宦官与宫内事务,明初就在皇宫里设置了众多衙门,俗称“十二监”。 十二监设置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等十二监,各设掌印太监主管。 十二监内部的设置其实和朝廷中各个衙门也差不多,有提督、掌印、秉笔、随堂等太监职衔,提督太监掌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对于宫外的人来说,好像只要是皇宫里的內侍都是太监,其实不是,太监是指有品级的才能算,十二监就是宦官衙门, 事实上也只有在这些衙门工作的宦官才是太监。 司礼监职权主要有三项, 一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 这是司礼监最重要的职权。 第二就是总管有关宦官事务,司礼监不仅在各宦官机构中处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实际上也居于总管、统领其他宦官机构的地位,实际上很多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兼着提督的职权,这里的提督不是提督东厂,而是提督“十二监”。 第三才是兼顾其他重要官职,当时宦官系统的其他一些重要官职,如东厂提督、南京守备等,或专由司礼兼领,或为司礼外差,这也是司礼监职权的一个重要方面。 可以说,司礼监是皇宫对内和对外的一个最重要的权力部门,内相就是司礼监掌印,因为他有“批红”的权利。 魏广德和陈矩聊了半天,就发现这人还挺忠厚老实的,和他印象里太监都应该是尖酸刻薄,阴狠狡诈的形象完全不同。 和他聊的这一会儿,魏广德就把他干爹高忠的过往经历了解清楚了。 高忠之前也曾经辉煌过,别看现在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前人家可是掌印太监。 在陈矩的聊天中,说起他干爹以前的历史,貌似还是很自豪的。 高忠是在正德朝入的宫,发迹却是在嘉靖朝。 在嘉靖皇帝到北京登基以后,高忠就被选派到嘉靖皇帝身边成为近侍,并由此开始飞黄腾达。 在嘉靖二年赐冠帽,三年迁御马监右监丞,到了嘉靖六年升至御马监太监,得赐蟒袍,由此可见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直接把皇宫武装力量御马监交到他的手里。 嘉靖十一年改内官监太监掌监事,因为嘉靖皇帝是以旁支继嗣,开始还不敢大肆享乐,直到皇位巩固后,才开始修建宫殿,而高忠就是负责人。 营造过程中,高忠也是做得很好,不时受到嘉靖皇帝的表扬。 嘉靖初期,嘉靖皇帝对荫官授爵的行为一度裁革,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开始大肆封赏这些对他有功之人,高忠因此受到的封赏不断。 高忠身居内官监太监之职,因修建殿宇等工程,曾四次使弟侄等亲人得以荫官授爵,是他成为嘉靖二十多年皇帝生涯中封赏最多的宦官,超过黄锦等人。 而这个时候他再次被嘉靖皇帝重用,加命提督十二团营,兼掌御马监印及提督勇士四卫营。 明朝皇宫三个要害部门,司礼监、东厂、御马监,嘉靖皇帝直接把武装力量全部转交给高忠,可谓盛极一时。 只是,一切在嘉靖二十九年庚戊之变后没有了。 严格说,京营在当时的表现确实和三十年前正德朝时期有云泥之别,但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掌兵之人手中,而是因为嘉靖皇帝当年改动了正德皇帝留下的挑选规则,致使京营战力再次下降,急速衰败。 不过,黑锅最后还是要有人来背的,高忠就背起这口黑锅,从御马监掌印太监位置上下来,到了司礼监担任秉笔太监。 在当时的司礼监内有秉笔太监三人,高忠担任佥押管事,可以说就是秉笔太监第一人。 当然,司礼监不是他说了算,因为上面还有黄锦,他才是掌印太监,一切批红都要掌印太监点头,他们秉笔太监的职责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愿在奏疏上签押。 从掌印到秉笔,这也算是高忠栽了一个大跟头,从御马监老大变成司礼监老二。 魏广德这会儿想到的却是高忠,还有跟前的这个內侍陈矩。 原来看古装剧,貌似朝廷的外臣都要结交几个內侍,有的时候才好帮忙通风报信,让他知道皇帝对一些人,一些事儿的态度。 陈矩这人老实,估计带他的师傅也应该差不多才对。 高忠,在嘉靖皇帝登基后看来,一直都是备受信任的。 至于栽跟头,这个只能说时也命也,就算到现在,貌似嘉靖皇帝对他还是不错的。 秉笔太监,其实在魏广德看明朝剧的时候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个做法。 嘉靖皇帝往御座上一坐,黄锦或者其他太监就在一边念奏折,皇帝敲磬,代表同意和驳回,不敲就是留中,这些就是秉笔太监在奏疏上批红,最后奏疏批完由黄锦用印盖章,该发回的发回,留中的留中。 皇帝身边人呐。 魏广德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值得投资,试试得了。 眼看着就要到西苑宫门,魏广德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和一锭五两的银子,悄悄递给陈矩,悄声道:“出来匆忙,这点银子给公公喝口茶,回头再给公公准备一份厚礼,这张会票请陈公公转交高公公,前个儿我听说我那份奏疏就是高公公送上去的,实在感激不尽。” 这话也就是魏广德随口说说,陈矩老实的不像话,魏广德判断这不是个会截留的主儿,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太监也不认识,就算见到那个高忠都不认识买还是转交他试试能不能通神。 一千两,对于魏广德来说,也不算多。 陈矩虽然老实,可是太监通病就是见不得银子。 五两,对于有品级的太监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事儿,可是对他这样的小太监来说,不少了。 很是惊喜的接过魏广德递过来的银锭和会票收入怀中,“请魏大人放心,我一定转交我干爹。” 其实他那份奏疏到底是谁递上去的,这重要吗? 全都是看皇帝的态度。 前晚上魏广德已经知道了,刘大章罢职已成定局,宣府总兵官的位置是给撸了,只是没有因此获罪。 想想也是,刘大章当年在辽东就犯过事儿,涉及到对外走私,也是被俺答汗闹出的动静太大,朝廷一时找不到人手才会起用他一个获罪之人去宣府。 现在发现不堪,放弃也很正常。 至于刘大章为了总兵官的差事花了多少银子,为了摆平魏广德的告状奏疏又花了多少银子,这就不是魏广德该考虑的了。 不过这人也挺厉害的,居然能够以罢职脱身。 不多时,马车到了西苑大门外停下,魏广德跟着陈矩下车,按照程序出示宫牌才得以进入西苑。 西苑大门不远,就是皇城的西华门,以往嘉靖皇帝进出皇宫都是直接从西华门走。 魏广德他们不行,只能从长安街上绕进来。 等魏广德进了西苑,瞬间就被这里的美景迷住了。 到了京城,魏广德老早就听说了,西苑的营建,可是花了嘉靖皇帝大把银子,里面也被银子打造的美轮美奂。 今天走入西苑,总算是知道这银子是怎么花的了。 西苑里的建筑都是精心设计,用心建造不说,就连宫道两边种植的奇花异草也是耗资不菲。 在这里,魏广德居然还看到几只白鹤在花园中嬉戏,继续往前很快到了太液池边,绕过万岁山继续前进。 和魏广德想的不一样,这次嘉靖皇帝并没有在他居住的永寿宫召见他,而是在太液池边的紫光阁。 “微臣魏广德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入大殿后,魏广德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直接就朝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行大礼,至于会不会跪错方向或是御座上空无一人,那是搞笑的桥段。 魏广德进门前就偷眼看了,御座上坐着一个道士。 是的,就是一个道士。 和魏广德之前在传胪大典等仪式上看到的不同,此时的嘉靖皇帝并没有穿着龙袍,而是彻彻底底的道士打扮。 道士打扮又是什么样子? 可以参照港片九叔做鬼的剧照。 此时的嘉靖皇帝就是一身杏黄色道袍,魏广德之所以能够辨认出那是道袍而不是龙袍,因为上面绣的是八卦图案。 有点罕见的造型。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和九叔打扮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嘉靖皇帝头上戴的不是黑色的太极纯阳巾,而是一顶一尺多高,绿纱制成的帽子,上面也绣有太极图案。 魏广德脑海里不觉想起当年看过的《大明王朝》电视剧里面的桥段,好像是几个人头上定个花环,也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的这东西。 嘉靖头上的帽子,魏广德还真听人说过,这玩意儿应该就是香叶冠了。 可别小看了这顶香叶冠,一般人是得不到的。 据魏广德所知,香叶冠只有两个人得到过,一个是前首辅夏言,不过没有被他珍惜,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然后就被砍了。 还有一个得到香叶冠的那就是现任首辅严嵩,据魏广德听同僚们说的,这香叶冠可不是假手他人做的,而是由皇帝亲手所做。 从设计到制造,皆出自嘉靖皇帝之手,可见这顶绿帽子的价值。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就不是魏广德能想到的了。 他在行完跪拜礼后就跪伏余地,竖起耳朵等着上面传来一句“爱卿平身”,然后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站起来了。 但是,耳朵竖起来了,就是没听到人声。 此时魏广德注意力高度集中,虽然不算武林高手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这一刻宫殿里那怕掉根针,可能他也能听到响动。 紫光阁里安静的可怕,没有丝毫声响发出。 魏广德可不敢起身,现在是在面君。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长期呆在皇帝身边,肯定有好处,可是风险也大,稍不注意触怒龙颜,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魏广德感觉双脚有点麻了,不过脚上的痛苦还是小事儿,现在他心里才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魏广德搞不清楚嘉靖皇帝这是要闹哪样,自己可没得罪他呀? 别人都走了吧? 把自己一个人晾在这里,这是要给自己惩罚吗?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就更慌了,不自觉又开始微微抬头,他不敢左顾右盼,只是稍微,一点点,抬起头,眼珠尽量上翻....... 看到了,嘉靖皇帝还坐在那里。 和进门前不同,此时的嘉靖皇帝斜靠在御座上,一脸戏谑的正盯着他。 正文 239敲打 , “大胆。” 就在魏广德偷偷抬头看御座的时候,耳边就忽然听到一声大喊,瞬间打破了紫光阁的宁静。 魏广德刚看清楚,嘉靖皇帝斜靠在御座上,就被这一声厉喝吓得魂不附体。 反应过来后,魏广德立马低头,重新规规矩矩趴伏在地上, 这次是真的不敢看了。 “呵呵呵......” 不过,这个时候,御座上终于传来嘉靖皇帝轻快的笑声。 魏广德可以肯定,皇帝这会儿似乎非常享受,这笑声中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不会皇帝老儿觉得戏耍自己很好玩吧? 魏广德在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起来吧,看你也跪不住了。” 接着, 魏广德就听到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终于让他起来了,不用继续趴着。 “谢陛下。” 魏广德有行礼谢恩后,这才小心的站起来, 只是这会儿他只能双手规规矩矩垂放两侧,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身前的地面。 “不错不错,这次跪了这么久才抬头偷看,是看朕走了没有?” 嘉靖皇帝再次开口说道,不过这话传进魏广德耳朵里瞬间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要治罪吗?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帝? 魏广德正要再次跪下请罪,耳中却听到嘉靖皇帝笑道:“殿试那会儿,你不是偷看的很起劲吗?” 这次不是想该不该请罪的问题了,魏广德直接双膝一软就跪那里了。 “起来,朕没让你跪着。”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依旧是那副戏谑的表情,似乎觉得调戏魏广德很有趣似的。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有点傻了,虽然在嘉靖皇帝让他起来后, 身体很顺从的站了起来,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或许, 这就是这个时代,只有皇帝才有的气场。 虽然魏广德灵魂来自后世,可是到这个时代时间不断了,已经逐渐习惯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前些日子在宣府,一仗下来死的人海了去了,已经开始怕死。 好吧,魏广德怕死了,他没有某些人的大心脏,把穿越看成玩游戏,作死了还有机会删号冲来一次? 皇帝,在这个时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 不少人都说大明朝的皇权被削弱了,可这也得看是谁。 至少眼前这位主儿,是有绝对权威的,一言可决生死。 “爱卿年纪不大,胆子可是真够大的,在宣府就敢带着朕的兵马和鞑子对攻,勇气可嘉。” 嘉靖皇帝或许是看到把魏广德吓得够呛了,也不想继续逗弄他,这会儿说话就恢复了常态。 “都是陛下洪福齐天,边关将士用命,微臣所做微不足道。” 魏广德连忙回答道。 不能在皇帝面前居功,给人一种自己轻狂的印象, 否则对未来不利。 这是魏广德一早就想好的, 谦虚点没坏处。 “呵呵,现在你倒是学会谦虚了,在宣府就敢让......让那个蓟镇把总绑了总兵官,朕的右都督,然后还胁迫田世威继续打下去,你在九江卫学的打仗的本事吗?” 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却一下扯到魏广德老家去了。 “回禀皇上,微臣不会打仗啊?统兵的本事,我哥倒是跟着微臣父亲学过一些,微臣只学过一点家传拳脚功夫,防身健体用。” 魏广德老老实实回答。 锦衣卫厉害啊,啥都知道。 看到一开始逗弄魏广德,搞得现在他紧张得不行,嘉靖皇帝就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今天叫他来可不是寻开心的,而是皇帝打算亲自考察一下这个自己只是一时兴起点中的传胪,毕竟这次宣府之行很给自己长脸。 宣府一战的细节,魏广德奏疏中所写和锦衣卫送回情报基本一致,倒是不用怀疑。 “既然你没学过打仗,那你在宣府又是依仗什么选择的出战,难道不怕战败受到朝廷追究吗?” 听到魏广德说没学过统兵打仗,嘉靖皇帝就是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那可是上万大明精锐官军,嘉靖皇帝虽然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可是也不能由着不懂之人胡乱指挥断送掉。 “微臣自小读书,虽没有亲自统兵,可也是听父亲、舅舅他们说过一些,微臣或许够聪明吧,倒是学到一些。” 魏广德回道。 “你胆子可真大,第一次上阵就敢跟着冲杀砍倭寇,第二次上战场就敢夺权指挥大军和鞑子交战,你说朕还敢让你出去吗?” “微臣家族世受皇恩,绝无僭越之心,一心只为皇上,为朝廷分忧,绝不敢背着陛下做什么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想到之前给翁溥送去的信,在延庆州那晚,翁溥可是和他说了,都交送到京城去了。 “微臣在去保安州之前,和宣府游击将军马芳了解过,当时他探知俺答汗军营位置后,曾经......” 魏广德这个时候可不敢说自己当时是怎么考虑的,而是只说刘大章的坏话,把他畏敌怯战又说了一遍,自己在怀来县策划保安州之战后,马上派人飞马报于翁大人,绝没有僭越的意思。 之后在嘉靖皇帝的询问中,魏广德又把他所经历的保安州一战全过程完整讲述了一遍。 以前听说嘉靖皇帝对除了修炼以外的事儿都漠不关心,但是这个时候魏广德发现,貌似这位皇帝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军国大事。 魏广德说的这些,嘉靖皇帝自然早就知道,让魏广德说的时候他也在察言观色,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 只是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还是低眉垂首一副受惊的模样,让嘉靖皇帝看不到他的眼睛,很好的隐瞒了自己的紧张。 对于皇帝来说,大臣可以稍微笨一点,贪一点,但是绝对要忠心。 魏广德现在的表现,他就很满意,知道敬畏。 “那个马芳的伤势怎么样?重不重,要不要我派京中御医过去看看?” 这时候,嘉靖皇帝问起马芳伤情。 “微臣带马芳叩谢陛下天恩。” 说着魏广德就拜了下去,在嘉靖皇帝开口让他起来后,魏广德才继续说道:“马芳身中五处刀伤,有两处很是凶险,不过在微臣离开前已经不碍事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替马芳说话,也是因为在离开前魏广德曾去看过马芳。 马芳能打,运气又好,打成这样还能逃出来,关键这一仗貌似他有点出彩,值得拉拢。 马芳也不是笨蛋,以前只能和边镇军将接触,最大的也就是给巡抚送礼的时候能够和他说几句话,总督那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的。 在大明朝做武将,不能没有后台,即便你再能打也需要,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马芳很清楚。 魏广德虽然年轻,但身为翰林,前途无量,又明显看重他,自然选择靠拢。 两人在保安州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个时候魏广德就是要给他争取个好点的印象了。 前天晚上他已经从在兵部的同年口中知道,马芳升参将的事儿基本已经定了,现在讨论的是加衔的问题。 马芳就算不打这一仗也会升参将,可是短期内连跳两级却又不合适,所以只能加衔等以后找机会。 其实对于宣府,朝中百官的眼睛现在都盯着宣府总兵官的位置,竞争比较激烈点,倒是有人推田世威,不过现在还不好说。 “这次时机不对,只能按照之前的封赏,先给他做到参将,以后时间还长,你派人给他送个信,让他好好为朝廷出力,朕不会亏待他。” 嘉靖皇帝这句话传进魏广德耳朵里,瞬间又是把他雷的外焦里嫩,貌似他去看马芳的那些事儿,上面那位应该是知道了。 想想自己进来以后,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就是要敲打了,年纪轻轻就敢跑出去结交外官。 “微臣一定遵照陛下口谕,回去就派人给马芳送信。” 魏广德不敢在这个时候辩解什么,说了那就有点抵赖的意思,说不好会起反效果。 自己在宣府带着人打了一仗,又带兵把他救出来,他选择投效自己是正常的,如果不投效那才是一条白眼狼,翻脸不认人。 这年代的大明朝堂上,有几个官员在外没有臂助的。 魏广德估计皇帝其实也知道这些事儿,只是有些事儿不好明说,这就是一个私下的渠道,就比如对马芳的口信就是这样,圣旨里可不能写出来的。 或许是看到魏广德没有选择狡辩,嘉靖皇帝这会儿态度也和缓了很多,笑着对他说道:“文蔚给我提过两次,想把你从翰林院调往兵部,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果然皇帝还是问这个事儿,他口中的文蔚就是聂豹。 对于未来的安排,魏广德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丝毫选择余地的,人微言轻。 “微臣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不管是留在翰林院还是去兵部衙门都必当竭尽全力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 “呵呵,滑头。” 魏广德说了一堆话,其实啥实质内容也没有,就是听凭安排的意思。 后面又是几句简单对话后,嘉靖皇帝就让魏广德退下去了。 魏广德出门后,领路的依旧是陈矩,此时他看魏广德的眼色也比之前温和多了。 先前殿阁里面发生的事儿,他在外面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还是被吓了一跳,嘉靖皇帝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对于內侍、太监非常严厉,动辄打骂甚至丧命。 特别是殿阁里有近侍太监喊出那声“大胆”的时候,陈矩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怀中的会票和银子也不香了。 他知道高忠高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主子不喜欢的他就不喜欢。 还好,之后皇帝的笑声和言语他听出来了,这是在提醒魏广德别少年得志就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一种敲打,也是一种保护。 东西可以收了。 所以在魏广德出来后,陈矩就迎了上来,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他跟着他出去。 只是在魏广德出门离去以后,嘉靖皇帝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黄锦,你看这个魏广德可堪大用?” “皇上慧眼如炬,当初在殿试中把他捡拔起来,已经是他修来的福气,这次宣府也是陛下钦点的,他才能做出如此功绩。 依奴婢看,皇上给他选的,肯定都是最好的,能够发挥出自己的才能为皇上出力才对。” 黄锦自然不会在任官之事上落人口实,很巧妙地先拍了嘉靖皇帝的龙屁,吹捧皇帝慧眼识人,任用得当,最后的选择权还是丢还给皇帝。 毕竟,到现在,魏广德可没有给他好处,犯不着为他说好话。 宫里的大太监们,都喜欢金银财宝,比一般人狂热多了。 黄锦对嘉靖皇帝忠心,可黄白之物也上心。 魏广德还没给过他孝敬,为什么要帮他说话,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也是发现皇帝对这个小子比较亲近,这才说出这些话,反正黄锦打定的主意就是不掺和。 嘉靖皇帝笑容不改,只是悄无声息间斜眼看了眼黄锦,随即开口说道:“派人给内阁递话,就说按照他们商定的来办吧,让兵部不要再说了。” “奴婢这就派人过去传话。” 黄锦在一旁忙躬身一揖道。 “顺便让他们抓紧时间,尽快把此战宣府有功将士的封赏也报上来,早点发下去,以安将士们的心。 这次他们很争气,封赏可以厚点,大同的前锋军主将也可以赏一赏,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大同军的突然抵达是压垮俺答汗的最后一根稻草。 之前被宣府军出其不意的突袭打击,现在想来,俺答汗当时应该以为是宣府军要缠住他们,不让他们脱身,然后会和大同军一起剿杀他们,所以才跑得这么快。” “皇上分析的是,奴婢听着才恍然大悟,一开始都没想明白鞑子初一接战怎么就跑了,原来他们是怕被宣大联军联手围剿,这才仓皇出逃的。” 黄锦连忙附和道。 “主要是俺答准备不足,这次带的兵少了,才会有这样的担心,如果是倾巢而出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魏广德还是太年轻了,缺乏对大局的驾驭能力,还需要锻炼锻炼才能大用。 惟中的眼光还是老辣,所以才说出让魏广德在翰林院继续呆着,好好学习学习,另外给他兼个差事就好了,人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嘉靖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点口渴,拿起一旁茶盏喝了一口,“还是写条子吧,取笔墨来。” 正文 5月感谢章节 魏广德在陈矩的带领下一路无话出了西苑,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紫光阁里的对话。 出了门,上了门外停靠的那辆马车,到这个时候,陈矩才笑呵呵对魏广德说道:“恭喜魏大人了,来日必定飞黄腾达。” “不敢不敢,都是陛下......” 魏广德和陈矩说话间, 车夫驾驶着马车离开了西苑,顺着来时的道路,马车在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中驶远。 而就在此时,一个小黄门已经跑出西苑大门,亮出腰牌后从西华门入宫,一路小跑着不敢停歇,连续穿过归极门和会极门来到了内阁所在的文渊阁。 “今日哪位阁老在值?” 小黄门到了文渊阁外对迎上来的书吏问道。 此时内阁值房了, 严嵩斜靠在一张椅子上,旁边茶几上一壶刚泡好的龙井飘出浓郁的香味。 此时的严嵩显然精神不佳, 毕竟几十岁的老人了,精力状态早已大不如前。 对于日常办公,其实现在的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阁务要么交给徐阶办理,要么就是让奉旨随侍的儿子严世番处理。 小阁老这个称呼,其实还真不是诳语,这还是真事儿。 虽然严世番没有入阁,可是却正儿八经的在做着阁老才可以做的工作。 此刻,严嵩就在一旁休息,而书案后的严世番则是在看着案上的各种奏疏, 看完后在一张条子上写下自己的处理意见,然后贴在奏疏上, 也就是俗称的“票拟”。 之后,这些书写了票拟的奏疏会被送去司礼监批红。 当然, 这些奏疏在送走前,他也会挑一些重点和他爹严嵩知会一声,不然万一在嘉靖皇帝跟前问起,严嵩一问三不知,给皇帝一种老而无用的感觉,那就不妙了。 正这个时候,门外有人通禀,西苑送条子来了。 从小黄门手里双手接过嘉靖皇帝手书,严嵩冲他笑着点点头,让他下去,这才看向那张条子上所写文字。 “寻章摘句。” 条子上的文字亦如从前一样的简练,就一个成语,这又是在考试他们这些内阁阁臣。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我不敢不猜。 嘴里轻声念了出来,还没有说什么,门外脚步声响起,徐阶进来了。 先向严嵩行礼后,又和一旁的严世番拱拱手,严世番很敷衍的回礼,这段就算过去了。 “子升,你看看这条子,陛下什么意思?” 说着,严嵩就把手里的条子递给了徐阶。 内阁的事儿, 自然还是要先由他们阁臣商议, 搞不懂的再问严世番。 “寻章摘句?” 徐阶看了纸条上的文字也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陛下今下午应该是要召见魏广德,这话应该和他有关系,可是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朽还真猜不出来。” 徐阶看着手里的纸条,想了片刻摇头道,“莫不是对他在宣府所做不满?让我们挑他的错处?” “不会吧,宣府一战打得不错,哪来儿的错处可挑。” 严嵩摇摇头道。 “呵呵,还是请东楼看看吧,我是实在想不到什么意思。” 徐阶谈笑间就把纸条递给了严世番。 严世番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看了眼就笑道:“寻章摘句...... 语出《三国志·吴书·吴主传》裴松之注引《吴书》:“(赵咨)使魏,魏文帝善之,嘲咨曰:‘吴王颇知学乎?’咨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余闲,博览书传历史,藉采奇异,不效诸生寻章摘句而已。’ 吴王藏甲百万心怀大志,但依旧抽空博览群书,而不是学安歇儒生读书只顾及文中的片言只语而不深究其精神实质。 嘶.......” 严世番说道这里,不觉抽了冷气,这是嘉靖皇帝多看好这个传胪才会给出这么个评价。 想到这里,严世番看了看自家老爹,又看了看徐阶,似乎若有所悟。 能统兵打仗,但还得多读书,不就是要让魏广德留在翰林院继续学习的意思吗? 明显是兵部那边的条子被皇帝否了,他选择了让魏广德继续呆在翰林院里面修身养性。 妮玛,这是要保送入阁的意思。 也是,这些年阁老当中,貌似还没有在外带兵的人。 嘉靖皇帝这是被俺答汗那次突袭搞出心理阴影了,想要在内阁中安插会带兵的阁臣。 严世番瞬间想到很多,之前他还只是猜测皇帝为什么捡拔魏广德,现在基本上是肯定了,就这么回事儿。 想到这里,严世番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现在正在浙江的胡宗宪。 是的,在曾铣死后,大明朝文官队伍里如果说还有人懂军事的话,就只有胡宗宪一人,现在他还在江南带兵剿倭寇。 不过胡宗宪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年他殿试成绩不行,所以在刑部观政两年后直接被派到山东担任一地知县。 所以胡宗宪入阁,其实也是有一点点障碍的,他不是翰林出身,虽然翰林入阁不是必备条件,可总归还是会少许多支持的声音。 不过,胡宗宪从县令做起,历任监察御史、巡按御史、巡抚直至总督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处军务,成为一位真正的封疆大吏。 不过阻止胡宗宪入阁最大的障碍,其实就是他现在的主要工作,那就是剿灭倭寇。 如果他能完成剿灭倭寇这个任务,入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倭寇能剿灭吗? 剿不灭,胡宗宪入阁也就没有基础,根本不可能成功,皇帝不会点头,大臣们不会同意。 这次江南因为剿倭加征粮饷的事儿,胡宗宪已经得罪了大批江南官员,更别说在地方上已经声名狼藉。 严世番摇摇头,胡宗宪看来是入阁无望了。 不说剿灭倭寇,那玩意儿能剿灭吗? 这个时候,严嵩和徐阶都在看着他,他之前说了一段寻章摘句的出处,他们都是明白的,只是最后严世番倒吸冷气的动作他们有点看不懂,都在等他给出答案。 貌似,严世番又看明白了嘉靖皇帝的意思,不愧嘉靖皇帝口中的“第一鬼才”的称呼。 接着,严世番就把他分析的嘉靖皇帝的意思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没人点拨,有时候半天都想不明白,有明白人稍加点拨,他们瞬间就想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 “那就把那份奏疏送进去吧,另外我派人知会下文蔚,让他别再说这事儿了。” 徐阶对严嵩说道。 嘉靖皇帝就这么个爱好,喜欢写条子让人猜他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不管怎么说还是一句成语,有复杂的几个十几个字儿完全不知所云。 还好有猜谜大师严世番在内阁帮忙,基本他都能猜出皇帝的心意来。 这也是严嵩能八十高龄还屹立朝堂不倒的根本原因,他能体察圣意,不是揣摩,是体察。 徐阶自然还没这本事,所以他只能紧紧跟随在严嵩身后行事。 魏广德乘坐马车回九江会馆,不过这次在路过翰林院的时候魏广德先下车进去了一趟,想看看现在掌院尹台尹大人在不在公房里。 和陈矩告辞,陈矩还想在外等他的,可魏广德笑道,今晚怕是有同僚聚会,一时半刻是走不了的,陈矩这才叫车夫驾车离开。 还好,运气不错,尹台今天没有詹事府,还在翰林院中,见到魏广德过来微微惊讶道:“我还说派人知会你一声,刚刚回来,可以歇息歇息,我这边先给你放五日假。” “下官见过尹大人。” 魏广德急忙行礼,很恭敬的说道:“刚才陛下召见,顺路回去就说进来请示下,看我什么时候会院里当值。” “这次宣府干得不错啊,刚开始他们还挺担心你的,直到战报传回京师大家才松了口气。” 尹台笑眯眯和魏广德说着话,没一会儿的功夫翰林院里的学士等都跑过来,嘴里嚷着要看看魏广德这个大英雄。 正如魏广德猜测的那样,翰林院里的同僚大多是孤身一人在京城,自然不存在还需要照顾家里什么的,当晚就在附近找了家酒楼吃喝一顿。 醉醺醺的魏广德是张吉和李三搀扶回去的,留在翰林院,魏广德就让芦布跑了一趟九江会馆,告诉他们晚点过来接他。 第二天,魏广德并没有留在九江会馆里休息,而是去京城有名的寺庙道观找人算时间,他要优先考虑搬宅子的事儿了。 不能买了宅子,老是这么空着,已经俩月了都。 至于去哪里找人看看,魏广德也早已经想好,自然是去京城有名的道观找大师看看。 此时的北京城道观寺庙翻多,香火鼎盛,而灵济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灵济宫位于北京内城,紫禁城西面,也就是现在西单靠北的方位上,只是随着明朝的覆灭而没落直至消亡,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叫“灵境胡同”的地名。 不过在这个时候,灵济宫却是京城有名的道观。 魏广德有了几天假期,可是珍惜的很,不容易,终于有闲暇时间了。 李三赶着马车进了崇文门,沿着繁华的大街前行,依旧是昨日魏广德走过的路。 等魏广德到了灵济宫,之前魏广德也来过这里,那本《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就是在这里买到的,现在还放在翰林院里,只是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了。 下了马车,魏广德带着张吉轻车熟路走了进去。 灵济宫全称为“洪恩灵济宫”,是永乐皇帝在北京修建的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灵济宫里所供奉的是二徐真君。 二徐真君是唐末五代时人,他们和李煜之间,还多多少少有些亲戚关系。 李煜的祖父李昪,出身寒微,李昪的父亲李荣在战乱中失踪,李昪被大将徐温收为养子,并改名为徐知诰。 而二徐真君,便是徐温的第五子和第六子,他们二人曾带兵平定过福建一带的匪患,死后受到当地百姓的崇奉,后来民间为二徐建立了祠堂并展开祭祀活动,而且非常灵验。 到了宋代,皇家亲赐匾额“灵济宫”,进一步提升了二徐的“仙位”。 明初灵济宫的一位庙祝曾辰孙则利用给永乐皇帝治病的机会,将二徐真君“介绍”给了皇帝。 至于永乐皇帝的病,根据史书记载,晚年的他一直被风湿病所困扰,这和他连年北征蒙古所受的寒气有很大的关系。 而曾辰孙所使用的“药方”,极有可能是道观炼制的仙丹,服用之后身体会发热,但根本不会去除病根。 不过一时摆脱病痛困扰的永乐皇帝坚信这是上天的力量,不但在北京兴建了规模宏大的灵济宫,并且对于丹药的服用,也开始逐渐形成习惯。 灵济宫虽然在北京城声名显赫,可是其实占地面积并不大,算是比较狭窄的,毕竟这里可是内城,距离紫禁城非常近。 灵济宫建筑也不多,山门之后就是天枢总门和大阐威门,继续往里走就是正殿玄都殿和寝殿紫府殿。 这就是灵济宫的全部建筑了,可以说非常简陋,可是因为皇家的推崇,让这里人气非常高。 其中正殿和寝殿间有穿堂连接,形成“工”字殿格局,这和紫禁城的文华殿、武英殿及奉先殿非常类似,这都是出自永乐大帝之手,由此可见他对这里的喜爱。 嘉靖十年曾有官员建议终止对二徐真君的祭祀,并将灵济宫改建为北京的帝王庙,但当时礼部官员上书反对,当时的理由是灵济宫地域狭窄,不适宜建设帝王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今天魏广德来这里找人看了后还考虑去朝天宫看看。 其实到了后世,对于搬家这样的大事依旧有请人看期的习惯,都希望搬进新宅后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进入山门,穿过里面两道大门后到了正殿,来这里肯定是要先祭拜二徐真君,然后再去找大师。 祭拜完成,询问了正殿的庙祝后魏广德知道,主持正在后院接待贵宾。 在魏广德看来,道观的一把手肯定就是道法最高的,他算出来的日期肯定是最好的。 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魏广德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可还是不免想求个心安。 转过正殿沿着穿堂到了后面,魏广德走过寝殿时就听到后院里面传来念诗的人声。 “地可招松鹤,仙源此处通。” 前一句没听到,后一句魏广德可听的真切。 转过弯魏广德就看见灵济宫主持玄静真人正陪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在后院大树下品茶论道。 正文 240灵济宫 文章正在审核中,请稍后重试。 正文 241相术 “地可招松鹤,仙源此处通。” 听到半句诗,转过弯魏广德就看见灵济宫主持玄静真人正陪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在后院大树下品茶论道。 魏广德和玄静也算熟人了,当然这和他传胪的名头还是有关系的,而且他们之间也有交易。 上次魏广德买道家书籍就是在这里买的,玄静介绍,所以在魏广德过来后, 玄静第一个反应就是魏传胪又来买书了。 几百两银子一套的书籍,一般人可是根本买不起的,就算很多低品级京官都买不起。 所以,玄静对魏广德这样有能力掏银子的客户那是印象深刻。 起身和客人说了两句就笑容可掬迎了上来,“魏传胪魏大人可是稀客,来来来, 我这里有南方新到的茶, 魏大人可来坐坐,品品。” “玄静真人的茶香可我把从正殿吸引到这里来啦,自然是要讨上一杯的,呵呵.....” 迎上魏广德,玄静就拉着魏广德坐在一旁,很主动的给魏广德介绍他的朋友。 “道友可别真人真人的叫,真人可不是随便叫的,这位才是真人。” 谈笑间就指着一旁的道士说道:“这位蓝道行道长才是真真的真人,贫道可不敢被这么叫。” “哈哈,玄静真人谦虚了。” 魏广德随口说道,不过瞬间眼神就转到了旁边这位道士身上。 蓝道行,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嘉靖皇帝据说都喊这位是蓝神仙,具体怎么个神法,魏广德倒是没有听说过, 只是知道这个人可是在皇帝面前都能说上话的。 “你是魏广德魏传胪?” 那道士听到玄静介绍魏广德的时候就已经盯着魏广德在看,这会儿才有机会对魏广德说话道。 “蓝神仙可别传胪传胪的叫, 喊声广德就好。” 魏广德连忙说道。 “那我就托大, 叫广德了。” 蓝道行只是笑笑,接着就说道:“我在宫里也常听到广德的名字, 特别是宣府战报送回来, 圣上可是连开了三天的斋醮,可见广德这次功劳之大,这保安州之战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也是非凡。” 话不多,可是信息量大。 现在魏广德可以确定,嘉靖皇帝对魏广德的小动作都知道,只是似乎没放在心上,只是稍稍敲打一下。 “都是皇上宏福,边关将士拼命,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魏广德谦虚一句道,“还是蓝神仙服侍陛下功劳更大些,我们臣下和边关将士也就是出点苦力为陛下分忧而已。” 和蓝道行说话的功夫,玄静已经用温水冲洗一只空茶杯,然后给魏广德倒上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魏广德也不客气,双手接过轻轻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茶”。 “魏大人, 上次那书看完了吗?” 这会儿,玄静放下手中茶壶,笑眯眯对魏广德说道。 “没有, 看了一部分,太深奥了,还要慢慢领会才行。” 魏广德笑道。 “是啊,那套书包罗万象,几乎把所有斋醮仪轨,灵宝古斋法都有详细介绍,更是考证古法,辨析源流,为诸斋仪中所罕见。” 魏广德说没有看完《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才正常,那么大一套书,怎么可能两、三个月就看完了,就算两、三年都未必能看完。 玄静觉得魏广德倒是实诚,不过他也知道了,魏广德这次来肯定不是又要从他这里买书,而是为了其他事儿。 那套书都够他看的了,还买道家典籍干什么,难道要做个古籍收藏家? 收藏古籍,也不用跑到他的灵济宫来找了,他们这里倒是有几本古籍,都是不知道传了多少任主持的道家经典,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卖的,卖也只能是手抄本。 “广德还对我道门感兴趣?” 蓝道行听到他们的对话,以为魏广德也和嘉靖皇帝类似,都是道家的推崇者,故而有此一问。 “有点,所以找些书来看看,多了解些。” 魏广德憨憨的笑道。 “那魏大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可是有对书中不解之处,今天你可来对时候了,呵呵......” 玄静真人脸上表情不变,依旧是笑容可掬的说道:“往日你要来,贫道还担心解答不出来丢了面子,今天可好,贫道若有不懂的,还可以问问蓝真人,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蓝道行现在就是主管着宫里嘉靖皇帝的斋醮仪式,而《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中,对道家各种仪式介绍非常详细,除此以外就是道家修炼功法也有记录和分析。 这些,似乎也是蓝道行很在行的,毕竟他也要指导嘉靖皇帝修炼,遇到难题他也不懂的,自然有嘉靖皇帝派人飞马报到龙虎山天师府请教,在京城所有道观来说,蓝道行绝对是这个时候京城地面上对道家经典最了解的一个人。 “呵呵......” 魏广德干笑两声,这才说道:“我才从宣府回来,书还放在翰林院里,我只看了第一部分,现在的还算粗浅,稍微想想还能看懂其中深意。” 说到这里,魏广德注意到玄静真人脸色一丝不解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别的事儿。 不瞒真人,我来京城会试,一直都是住在外城九江会馆里,到现在也是。 之前殿试以后在南熏坊买了一所宅子,都已经空置了两个月了,这次回来,我是打算要搬进去了。 所以今天冒昧来访,就是因为真人擅长相术,想请真人移步去我那宅子看看,给我算算什么时候搬入比较好。” “哦,是这样啊。” 玄静真人点点头,明白魏广德的来意了。 当初第一次见到魏广德的时候,玄静真人还真有点点惊讶。 道门中人大多修炼五术,或者选择其中一些进行修炼,但是相术一般都会学习,毕竟和人打交道比较多,学会相术就很有用。 同时相术中的堪舆之术,也是道士们生财的一个方法。 道教,溯源于黄、老道家,是以道家思想为理论依据、承袭战国时期的神仙方术而衍生出来的一个宗派。 自古以来,道教以渡人先渡已为根本,意思就是说想要渡化别人,首先得自己本领过硬,这和佛教是不一样的,皈依佛门之人只要熟读佛经,做到六根清净,基本上就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佛教之人。 但对于道教来说,本质上也是皈依,但要求极高,并不单单是能够熟读道经就可以。 道教实行的是精英政策,必须是素质修养极高之人,如果只是想要入教,但又没有付诸于行动,基本上也与道法无缘了。 相比其他读读经文就可以去点化众人的宗教,道教之人对自己的要求是必须得学会五术才有资格下山为民造福,而所谓五术就是山、医、命、相、卜。 相传五术来自于《金篆玉函》,据说在黄帝时期,黄帝得到神女的帮助破解了蚩尤的妖术,这才使得蚩尤大败。 蚩尤死后,黄帝终于得以统一天下,此后,黄帝将神女所述之言视若珍宝,认为它们能够保护百姓平安。 山,指道家之人修炼的一些方法,包括食疗法、丹法、拳法、玄典、符咒等。 医,通俗来说就是治病救人,方法包括灵治、针灸、推拿和方药等等。 命,就是以生物体的生辰八字和阴阳五行结合起来预测未来的一种方法,算命之人通过推测人的命运,起到躲避不吉的作用。 相,则是通过外在客观来判断内在含义的一种方法,现在流传下来的相法大致有三类:一是指星相,二是指人相,三是指风水。 卜,就是卜卦,预测未来的一种方式,你可以告诉占卦先生你想要卜哪一方面,然后对方会根据你所抽的签预测你所占卜之事的未来发展。 五术的内容和运用,其实就和字面上解释的意思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用途很是广泛,单凭看字面是理解不了的。 就说着卜,预测未来,很牛逼。 但是卜其中包含的东西却非常多,占卜的种类又可以分为易占和三式占,其中三式占又包括奇门、太乙等。 奇门主要运用于军事中,著名代表作有奇门遁甲,通过布局、摆阵的方式迷惑敌人,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太乙,是十二运卦象之术,主要运用于国家命运和气数的判断。 都说伴君如伴虎,既然是运用于国家命运的预测,那么必然不敢胡编乱造,不然一不小心就身首异处。 所谓未卜先知,这便是是道人的技能之一。 至于今天魏广德跑到这里来要求的,自然就是五术中的相术。 相术一般分为相人术和相地术,相术又称相人术。 相人术,以人的面貌、五官、骨骼、气色、体态、手纹等推测吉凶祸福、贵贱夭寿的相面之术,相术种类根据部们可分为面相、骨相、手相、乳相等等。 相地术其实就是堪舆学,即风水学,传统五术之一相术中的相地之术,即临场校察地理的方法,古代的风水多用作城镇及村落选址、还有宫殿建设,后来发展至寻找丧葬地形。 “好说,好说。” 听到是一门生意上门,玄静真人自然不会推脱。 搬宅选一个吉日,可不是说个生辰八字就能算的,一般还要去你要搬入的地方看看,一个是如果宅院和家居的布置有什么不妥,可以及早调整,同时也辅助他给魏广德选择一个最好的搬家时间。 “南熏坊的宅子可不便宜啊。” 不过这个时候,蓝道行话插话道。 “我进京赶考,家里变卖了大部分资财,又把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交给我,也就换来这个宅子了。” 魏广德点头说道。 “魏大人不知何时去看?” 玄静忽然问道,显然是有点等不急了。 在京城会相术的不少,他并不是其中最好的,担心拖了时间被其他人抢先。 给魏广德看看新家,算个吉日,怎么着也得收几十两银子才对。 “择日不如撞日,其实今日就不错,天色也还早嘛,我也是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走走。” 蓝道行又说道。 自从魏广德来到后,蓝道行就没少瞅魏广德。 对此,魏广德也注意到了,只是心下好奇却没有问出来。 不会是蓝道行被自己的大富大贵相给吓住了吧? 记得魏广德第一次来灵济宫的时候,玄静真人就对魏广德说他是大富大贵相,他的面相还是其中的“极品”,很难活到成年的。 魏广德到现在不仅活蹦乱跳,还已经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将来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当时听得魏广德是心花怒放,所以在买书的时候也没有和玄静真人斤斤计较,很痛快的掏银子。 直到把书抱回家才反应过来,似乎被牛鼻子忽悠了。 不过魏广德记得当年他蒙师也提过,让他小心谨慎些,年岁小可千万别做什么危险的事儿,君子不立危墙,还说只要成年就好了云云。 所以弄得现在的魏广德也有点神神叨叨的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不得了的面相。 再想想嘉靖皇帝也是修道之人,说不得也是看中了他的面相,所以才这么提拔他。 还好,都说他大富大贵,位极人臣,却没人说他是天命之子,要是真有这面相,魏广德不确定嘉靖皇帝会不会在殿试的时候就把自己咔擦了,永绝后患。 是的,现在魏广德对于道士那是一百个尊敬,就怕有一个人说出自己面相有什么问题,危害社稷,当今皇帝信这个,魏广德被迫也信了这个。 收拾好东西,玄静真人和蓝道行就跟着魏广德出了灵济宫去他在南熏坊的宅子。 全程没有闹出什么风波,宅子布局很好,魏广德也是时隔两个月才来到这里。 只是做了些许小改动,说这样对于魏广德未来仕途更好,同时有算了个吉日吉时,让魏广德在那个时辰搬入新宅,可保他一帆风顺,官运亨通,富贵荣华还多子多孙。 当晚在附近一家上好的酒楼订下个雅间,魏广德宴请两位道长。 其实魏广德更想多和蓝道行接触,毕竟这位可是皇帝身边的人,他和玄静真人更多的只是交易。 宴席结束,魏广德又给两人封了个大红包。 这次有点出血,本来按照魏广德的意思,算个吉日给三、五十两银子就够了,可是多了个蓝道行,他就不能这么抠门了。 找来送二人的马车,玄静车上放的是五十两银子,而给蓝道行马车上放的是五百两银子。 以财开路。 正文 242升官了 后面两日,魏广德总算消停下来了,就呆在九江会馆里足不出户。 只不过,他拜托张科打探的消息也算有了。 兵部拟定的封赏,魏广德只关注两个人,一是马芳,二就是董一元。 这两人, 算是魏广德在宣府和蓟镇预先布置的棋子了。 马芳这次是直升参将,年底可能还要再动一动,而董一元也从百户升千户,挂游击将军,只是蓟镇兵马不会有大调整,所以他手上依旧只有那四百多人的骑兵部队。 职衔上去了,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魏广德倒是不急。 有了确切消息, 魏广德才写了封书信, 然后抽空出了北面安定门去了京营驻地找董一元。 之前魏广德就让董一元去京营驻扎后,报掌营官他需要等翁溥翁大人的命令,才能知道是回蓟镇还是去宣府继续随行保护,所以这几日一直驻扎在京营之中。 在京营中和董一元见面后,屏退左右,魏广德把从兵部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董一元,包括他升迁的职位和依旧带着旧部,不会有增派兵员也都说了。 现阶段的魏广德,更多的还就只是能提前知道很多消息,在决策层面是一定说不上话的。 他的同年们,除了一甲三人和他自己被授官外,其他都还是进士身份观政学习。 不过他和董一元一样, 都还年轻, 也就是马芳四十岁的人了,怕是有点等不及。 这也是魏广德依旧要拉拢董一元的原因, 年轻的,看上去有点能力的, 他魏广德一个都不认识。 董一元看上去至少还成, 可以先把关系维持起来看看情况。 对董一元来说,一次随行护卫任务就能够让他升职加薪还是很满足的,虽然担了一点风险,现在看来也是值得的。 他知道,能够居功升职也是靠着魏广德在功劳簿上加了他的名字,位置还比较靠前,不然京城兵部里的老爷们谁知道宣府有个把总叫董一元。 把正事儿说完,董一元才询问魏广德未来的去向。 对他来说,现在好不容易靠上一个京官,他自然希望魏广德官运亨通,这对他的帮助会更大。 “我嘛,应该还是会留在翰林院中继续读书的。” 魏广德对于董一元问出这样的问题有点感到好笑,“品级或许会调一调,等几年看能不能转太常寺或者礼部,说不好。 前日去西苑见了陛下,他也只是问了些保安州的事儿,多的没有提。 对了,我这里还有封信,你安排你的亲兵去宣府交给马芳。” 听到魏广德让他派人送信,董一元连忙点头, 要说话却被魏广德摆手打断。 “这次你安排送信的人,要谨慎可靠的,最好知根知底。” 说到这里,魏广德微微皱眉后才继续说道:“信要当面交给马芳,还有告诉他,信中最后几句话是在西苑的时候,陛下交代让我转告他的。” 董一元之前听着魏广德说话脸上表情还很自然,即便是被魏广德着重吩咐要选派可靠之人送信时也并没在意。 只是最后魏广德说出信中有皇帝的交代,他才悚然而惊,再联想先前魏广德让他注意挑人时候的表情,董一元有点明白话里的意思了。 魏广德就差直接点出,他或者马芳身边,有锦衣卫的人。 魏广德随行就带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吉,还有个李三。 两个人是九江卫出身,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都是崩山堡出来的,可以信任。 魏广德可不相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两人还能被锦衣卫给策反了,帮他们监视自己。 锦衣卫眼线遍布大明,而且也是世袭,军中自然也有不少人。 不过,魏广德思来想去,张吉和李三的家世,都不大可能是锦衣卫密探,那么嘉靖皇帝能够知道他和马芳说的那些话,很大可能就是马芳身边的人泄露出去的。 而对董一元说这些,为的也就是两点,一是让董一元注意自己的亲兵,别又整出几个锦衣卫密探来,二就是告诉董一元,老子有圣眷,嘉靖皇帝知道他和马芳有联系,也没对他怎么样,还让他私下给人带话。 好吧,这其实也是一种警告。 说完话,魏广德从怀中摸出写给马芳的信交给董一元,“你再休息几日,就可以回蓟镇交差了,回去等封赏的消息,估计短期内还下发不了。” “为什么?不是说定下来了吗?” 董一元不解问道,封赏,还是要拿到手里才稳当,谁知道中途会不会有变数。 “翁大人那边还没回来,另外宣府总兵官一职争的还很厉害,所以封赏之事短期内怕是出不来。” 魏广德笑着解释道,“要不是前日见了陛下,说不好兵部还会为了我的事儿在内阁争吵。” 看董一元一脸不解的样子,魏广德笑着解释道:“兵部想调我去他们那里,以后外派掌兵。” 说到这里,魏广德脸上笑容变冷继续道:‘想我堂堂一个翰林,凭什么去兵部任职,我还有未来吗? 还好陛下体谅,我接到的消息是继续让我在翰林院读书,等几年岁数大点再安排差事。’ “是啊,翰林好,大人在翰林院读书好,将来入礼部,入阁拜相也才顺理成章。” 董一元这会儿已经从惊讶当中回过味来,朝廷里明争暗斗也这么激烈的吗? 看着魏广德被皇帝重视,那些对内阁有想法的人就出手开始打压了,弄魏广德去兵部,等于断了他入阁的希望。 虽然还有机会,但是已经渺茫了。 魏广德在董一元军中把事儿交代清楚了就离开,军中封赏短期内不能到位,可是他的封赏应该,或许会早于军中之人。 虽然魏广德刚刚升了翰林院检讨,但是魏广德总觉得自己这次立功,怎么也得给个编修来做做才对,从七品到七品,也算升一级了。 早前想的抢陈瑾的机缘,也就是想想而已。 陈瑾失去了机会,他的同年还有曹大章、温应禄两个人,或许朝廷会把位置留给他们。 在魏广德走在回城路上的时候大明朝内阁里,关于魏广德任命的文书也终于敲定。 “吴尚书,宫里已经批红,你拿回去就办了吧。” 严嵩看了眼手里的奏疏,这是昨日送入西苑的关于魏广德封赏的奏疏,今天就被送回来了,轻轻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下首的吴鹏。 徐阶坐在一边什么话也没有说,魏广德的事儿,他插不上手,也不便插手,一切都是西苑那位的意思。 说实话,他是不赞成让魏广德现在就升职的,毕竟年岁太小了,应该在翰林院多磨练几年再说。 可是他不能出来阻止,违逆圣意。 吴鹏这时候已经双手接过严嵩递来的奏本,点点头,“首辅大人说的是,我回去就安排。” 此时内阁里除了阁臣外,就是六部尚书,相当于大明朝最高权力部门的内部工作会议。 其他尚书看着吴鹏的举动,不以为然者有之,不屑一顾耻笑者也有之。 对于吴鹏这个吏部尚书,大明朝堂上说什么话的都有,概因为他接替李默上任后,对严家父子的话是唯命是从,完全没有吏部天官该有的面子。 即便是在吏部,不耻其为官之人也是不少,都觉得丢了吏部的人。 吏部是什么部门,掌管天下官员职位的权利部门,就算严家权势滔天,也不能完全听命于他们吧,这让他们这些吏部的人以后在任命的时候如何自处。 下面送到京里来跑官的钱财,全都进了严世番的口袋,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果吏部尚书够强势,不鸟严家的脸色,自然人家还要来吏部通融通融。 现在好了,吏部都成严家开的了。 其他的尚书大多也都看不起吴鹏,亏他们家还和锦衣卫陆炳家是姻亲,真是丢人现眼。 不过这些眼神对于吴鹏来说,似乎都没看到,他小心收好文书,只是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还有什么事儿吗?” 手上的工作分派出去了,严嵩浑浊的双眼环视屋里众人,现在要讨论六部遇到的其他麻烦。 “宫里开口要十万两银子,阁老,我们户部是没办法支应这笔银子了......” 话音落下之时,户部尚书方钝就开口说道。 这段时间,据说因为宣府一战的胜利,嘉靖皇帝在西苑里又搞了两场斋醮仪式,然后一张账单就给送到户部,要户部给出十万两银子入内廷。 现今的大明朝财政是什么样子,没人比他方钝更清楚了,不借这个场合说出来,他是没办法处理下去。 内廷找户部要银子的事儿,其他人也都已经听说了,不过此时都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后面剧情的发展,看看严阁老又会用什么法子解决这次的银子问题。 严嵩没直接接话,而是看了看旁边的次辅徐阶。 都是老狐狸,他补窟窿的手段不就是那几样,只是现在他想看看徐阶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可用,或者还是如以前一样,把事儿推给自己。 “呵呵,现在户部的摊子其实大家都清楚的很,寅吃卯粮,之所以还能维持到现在,全靠严阁老操持。 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一万、两万还好说,在京各衙门挤一挤就有了,十万两啊。 阁老,恕老朽无能,实在是想不到办法了。” 徐阶一如既往地把事儿推给了严嵩定夺,其实严嵩和稀泥的手法他早已熟悉,就是把早已分配用于其他用途的银钱截留下来,优先保证内廷用度。 至于那些需要银子的地方,那就等下一批银子解运入京后再按照顺序发放,说直白一点就是拖延时间,延迟付款。 账还是在那里,不会减少一分半点,就是要拿到的时间不好说。 当然,如果找对了人,领银子也可以插队的。 但是,一切都要紧着宫里来,这也是严嵩能稳稳当当坐在首辅宝座上的原因。 除开他,大明朝没有一位首辅会选择一味幸进皇帝,完全不顾朝堂百官的反对,更何况这些银子还是被拿起斋醮和建庙修观。 徐阶也想坐在严嵩那个位置上去,可是他知道,在嘉靖皇帝还有精神,有能力折腾的这些年里,他就算能够挤走严嵩,他也坐不稳那个座位。 因为,他还放开下老脸。 魏广德回京后的第六天上午,一名吏部官员在侍卫护送下来到了九江会馆门前,而魏广德早已穿着整齐等候在此。 此时的九江会馆内外已经被打扫干净,以往出现在会馆大门附近的垃圾粪便都已经看不见了。 虽然此地贵为京城,但是城市卫生环境还比不上后世小县城干净,这也是魏广德很不习惯的地方。 没办法,入乡随俗,现在似乎全球都是这样子,还能如何。 迎接传旨官员进入九江会馆,此时会馆大堂上已经摆好香案。 香案,在古代社会是非常的祭祀器具,一般都会用于摆放祭祀用的香烛果品。 迎接圣旨之所以要摆香案,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号称天子,天授神权,而下达的命令也因此被认为是上天下达的命令。 古人对于天是存在敬畏的,所以天之子下达命令就需要用到香案,而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或是大臣则被称为“天使”,喻天家派来的使者,而不是西方文化的所描述的“天使”。 魏广德此时就殷勤的跟在“天使”身后等待接旨,香案上的清香已经点燃,轻烟渺渺上升,香味充满整个大堂。 香炉之后,一副木架已经放好,这是一会儿传旨后供奉圣旨用的。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会准备得这么齐全,还不是昨日就有人传来消息,今天有旨意到的缘故。 圣旨,可不是毫无征兆直接下达的,一般都会提前通知接旨人。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随着男天使开始宣读圣旨,九江会馆里众人全部跪听圣意。 没有出乎魏广德的意料,他两月前刚刚授予的翰林院检讨一职变成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不过略微意外的还是,他身上还多了一个太常寺的缺,太常寺典薄。 ○嘉靖三十五年七月丁丑(1556年七月二十一公元1556-08-25) ○命户部发中库银十万两,进内用仍令亟为处补。 正文 243谋 , 魏广德这次升官,按照时间来说,肯定是够快的了。 从毫无官职的庶吉士一跃成为翰林院检讨才俩月,又变成翰林院编修,虽然只是半级。 只是,魏广德接下圣旨送走传旨官员后,魏广德还有点晕, 不明白怎么就多了个太常寺的官职,难道这就是之前给陈瑾准备的? 太常寺典薄,这官可不怎么样啊。 太常寺置典簿厅,有典簿,明制员额是二个人,职责是管理本寺吏员人役之事。 明朝设置的太常寺管理范围其实挺多, 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等,只不过魏广德要去的典薄厅其实就是太常寺的杂物厅。 对于这个兼职, 魏广德是比较失望的,只能到时候看看是不是只是在那里挂个职务,不用管事的那种。 几日后,魏广德假期算是修满了,自然要重新回衙门里公干。 升迁后的几天时间里,魏广德也没闲着,不断拜访和宴请他熟悉的京官和同年,现在总算是解脱出来了。 魏广德先去的还是翰林院,毕竟他现在主要的工作还是在翰林院里面,人头也熟悉些,顺便问问那些在太常寺挂职的同僚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来了。” 在魏广德走进尹台公房时,尹台看见是魏广德,笑笑, 指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尹大人,我回来上值了。” 魏广德还是躬身施礼,对尹台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编修了,院里的情况你也熟悉, 说说你的想法,是继续修《孝宗实录》还是想做其他的事儿?” 尹台这时候对他说道。 魏广德很清楚,现在翰林院修的那些书早就有分配的,就算陈瑾被罢职外放,他那点差事也不会没人做。 想想,觉得还是继续跟着吴清修《孝宗实录》的了,清闲,有时间可以做做其他的事儿,于是朗声回道:“我进院就跟着吴大人修《孝宗实录》,现在书还没有修好,我想还是继续做这个事儿吧。” “随你。” 尹台对于魏广德的回答也只是笑笑,“晚上院里同僚要给你办个酒席,你可别爽约哦。” 魏广德前几天就是和相熟的同僚有过来往吃喝,院里不少人他还不熟悉,所以知道今晚肯定是大部分在院里的都要来,自然满口答应。 “尹大人,上面安排我去太常寺担任典薄,不知道以后我是以那边为主?” 魏广德知道尹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翰林院,因为他是这边的掌院,但是下午有时候就会去詹事府那边,毕竟他还有个少詹事的职位,所以想要请教下。 魏广德熟悉的人, 大多都是近两科考起来的,所以根本没有兼职的经历,也说不清个四五六。 “太常寺那边,典薄厅据我所知确实缺个典薄,不过已经空缺了大半年了,你一会儿过去看看,你新来乍到,估计也不会安排你什么,而且现在的典薄处理公务能力也是很强的。 我们翰林院出去的人,除非旨意上注明掌事,否则一般都只是挂个职务,不需要投入进去,也就是多看少做,这个你去了就知道了。” 尹台笑道,“对了,你去太常寺直接找李开元李少卿,他现在掌太常寺事务。” 魏广德急忙点头感谢。 之前他打听过了,现在太常寺卿的名字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就是严世番,只不过他早已不管太常寺的事儿,都是李开元在处理。 严世番现在的主要工作一个就是辅助他老爹处理内阁机要,还有就是工部,毕竟他是工部左侍郎。 当年嘉靖皇帝还想给他升为工部尚书的,不过因为严世番没有通过科举考试,是萌荫封官,严嵩和清楚,要是儿子真坐在那个位置上,怕是又有一场大的政治风暴来临。 ...... 随着京城邸报的发出,很快大明各地就都知道了宣府一战的详细过程。 当然邸报上不会详细写出战损,但是配合着保安州一战后俺答部迅速撤出宣府,此战是一场胜仗还是无人质疑的。 九江府魏家宅院里,此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段时间魏家的席面就没少办,从魏广德过了会试开始,之后的殿试、选庶吉士,回回家里都有客人来拜访,少不了就要请上几桌。 只有上次魏广德意外授官,被派去边镇巡视的那场,魏家只有吴占魁和张世贵过来了。 邸报发出之时,军方内部的塘报也到了,北部俺答部不稳,似有大举进犯之意。 看到这些资料,九江府这几家关系比较近的都有点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去巡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特别是在俺答部侵入宣府之后,大战爆发这段时间里,魏勐也在后军千户所呆不住了,不停往卫指挥使司跑,了解宣府最新的战报。 还好,就在今天最新的邸报送到九江府,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关心的魏广德不仅没事儿,反而成功指挥了一场对俺答部的会战,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俺答部被宣府军打得狼狈逃窜。 在客人都离开以后,魏勐和张世贵、吴占魁钻进一个偏房里才说起正事。 “世贵兄,之前你悄悄暗示我广德在京城怕是遇到麻烦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之前张世贵道贺时他们话还没说完,因为有新客人到访,魏勐又出去迎接了,不过一晚上都在想着张世贵话里的意思。 现在总算没有外人了,正好问出口,解除心中的疑惑。 吴占魁听到魏勐的话也打起精神来,今晚喝了点酒,现在酒意有点上头,不过关系自家外甥,他也必须上心。 “这个是我回家和我老爷子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提到的。” 张世贵看看魏勐,又看看自己妹夫,这才开口继续说道:“这年头,朝廷有两个麻烦亟待解决,一是国用,而是军事,也就是南倭北虏。 广德这次在宣府干得不错,可以说打得漂亮,俺答汗什么人,都让他打跑了,看似是立了个大功,如果他不是在翰林院的话,我会拍手为他叫好。” 张世贵说道这里,轻轻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广德可能被兵部看上,派出去统兵?” 吴占魁立马反应过来,翰林院和兵部,对于魏广德的仕途来说,可以说天壤之别。 外派统兵,那就是提着脑袋干活,如果一直打胜仗还好说,可要是有一次败仗,前面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是真的得不偿失的去处。 可如果继续留在翰林院里,虽然依旧机会渺茫,可总归有机会的,也就是熬时间熬资历。 魏广德本来年岁就小,正是合适熬资历的。 何况有了这次战功,就算想低调怕也是不能。 但是,他们最怕的就是魏广德在接受这次的封赏后不能继续留在翰林院,而是被外派授职。 虽然短期内可能官职会噌噌噌往上提,可是从长远考虑还是吃亏的。 “我该怎么做?是不是马上派人送些银子过去疏通疏通?” 想到自己儿子可能会被派出去统兵打仗,魏勐心里就是一颤。 打仗可不是过家家,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活计。 “现在来不及了,或许封赏已经下来了,再等等看吧,看最后给他什么路子。” 张世贵摇摇头说道,下午张庆知道魏广德在宣府指挥宣府军打了一场胜仗后就担忧这个事儿,而在那个时候,张世贵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对了,南京那边有消息了吗?” 说了这事儿,张世贵又想起之前关于魏广德婚事的事儿来了,好像魏国公那边一直没人过来送信,有点奇怪了。 闻言,魏勐摇摇头。 “那就再等等,要是还没有消息,就派人过去问问,不能老是这么拖着。” 张世贵说道,“要不是先答应了徐家,现在这里怕是门槛都被踏破了。” 几人闲聊到南京徐家,只是他们不知道魏国公徐鹏举此时也正在为这事儿烦恼着。 徐邦瑞已经来见过自己几次了,就是要自己给出个准信,可是徐鹏举这会儿是真的没法下定决心答应这门婚事。 是的,现在他后悔了。 之前,还可以利用魏广德被派去巡边,北边边境不宁敷衍徐邦瑞,现在仗打完了,还能说什么? 九江那边,还有徐邦瑞,他们大多只能通过邸报了解朝局,徐鹏举可不需要,他在朝中也安插了眼线的。 不管朝中发生什么大小事儿,都会第一时间飞报南京魏国公府。 其实在外的几家勋贵,大家都是这么做的,都会在京城扶持一两个官面上的人帮自己打探消息,甚至合纵连横其他需要拉拢的势力。 魏广德并没有被兵部要走,按照皇帝的意思,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翰林院学习,太常寺只是挂个职,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政务。 徐鹏举可没见过魏广德,当初应该是见过魏勐,不过那个时候魏勐什么身份,他都没正眼看过,现在已经早就没印象了。 徐鹏举知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拖的时间越久,要是最后毁约的话就真把人得罪狠了。 案例来说,自己女儿找个前途无量的京官应该是一件大喜的事儿,可他怎么就是喜不起来呢? 嘴上不敢说,可在心里,徐鹏举是埋怨西苑那位的。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小子,又是提殿试名次,又是捡拔授官。 之前,兵部想要把魏广德调动过来,就是徐鹏举在背后推动,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貌似在严嵩那里没得过去。 这帮江西佬,还真是抱团。 在徐鹏举想来,只要把魏广德调出翰林院出任军事文官的话,只要不是留在北京城,那么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就会大减。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发现魏广德和高拱来往两次了,说明魏广德似乎和其他大部分文官一样站裕王一边的。 嘉靖皇帝要传位给谁,他们这些勋贵虽然会打小九九,可是他们都清楚,在皇帝没有公开表态前,那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你可以偏向谁,但绝对不能倒向谁,这是对当今的不忠。 对于勋贵子弟来说,他们第一课就是忠于皇帝,也只能忠于皇帝。 徐鹏举就是不肯站队的代表,毕竟在南京的勋贵大多看他的脸色,敢和他叫板的要么是北京来的,本地的也已经被他们魏国公家收拾的差不多了。 每年给裕王府和景王府也会送些东西,相对来说景王多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徐鹏举都担心被裕王知道。 他不想卷入景王和裕王的争斗,更不想让女儿嫁给裕王一系的人。 南京城里知道裕王府被人卡岁赐事儿的人不多,可他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是明白人,只是没想明白西苑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看不透嘉靖皇帝的神操作。 想想之前筹划的事儿,看样子得提前操作了,虽然有点风险,事败最多就是被骂一顿,收点自己的权利,难道还能把自己家魏国公的牌子给摘了? 先把世子定下来,就算魏广德再受皇帝的宠幸,也绝不会干涉都已经既成事实的事儿。 想到这里,其实徐鹏举在心里还是应了这门婚事,他女儿嫁给魏广德也不算吃亏,只不过还要再拖延些日子,先把魏国公世子的事儿定下来再说。 打定主意就要开始操作,“来人,给我磨墨。” 很快就有丫鬟来到书案旁开始为他磨墨,之后他才驱逐屋里人,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直到墨迹干了后才叠好放出信封封好口。 随即又拿出一块火漆,在蜡烛上用火轻烤,等火漆变软变稠后滴在信封封口处,拿出自己的私章印了上去。 “来人,去叫魏森过来。” 做好这一切后,徐鹏举才开口唤来门外的丫鬟,让他们给自己跑腿叫人。 不多时,一个家丁打板的人就进了书房,看到书案后的魏国公徐鹏举后躬身行礼。 “这里有封信,你马上送往京城交给王季淮,让他按照信里的吩咐马上着手操办。” 说到这里,徐鹏举又转身从身后书架上拿起一个盒子,随身钥匙打开锁,取出一块小铁牌,这才放在信封上一起交给魏森。 “这块牌子你带上,到时候他需要用银子,你就去取了交给他......” 正文 244诰命 , 现在的魏广德,小日子过得清闲,每日都按时去翰林院名册上签到,无聊的话就去太常寺转转。 这段时间也没啥大祭活动,太常寺也清闲的很。 其实太常寺也不是一直都这么清闲的,在魏广德出征在外的那两个月时间里,太常寺先后负责组织了孝庄睿皇后、孝穆皇后和仁孝文皇后的忌辰, 奉先殿行祭礼。 同时还有成祖文皇帝忌辰,也是在奉先殿举行的祭礼活动。 只能说魏广德被派到太常寺,刚好就是太常寺最轻松的时候,没有任何活动要举行。 当然,这三位皇后和嘉靖皇帝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就说着孝庄睿皇后,说起他老公来明粉都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宗皇帝。 说起来,这位孝庄睿皇后还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位从大明门抬进紫禁城的皇后,和英宗感情也不错,就是没有生下儿子,所以晚年甚是凄凉。 当然,这涉及到钱皇后和朱见深母子之前的结怨,时过境迁,作为英宗遗诏中明确身份地位的人,还是有祔享太庙的资格的,尽管那也是经历了一场政治风暴。 太常寺的日常,就是在大朝会、大典仪式上漏脸,剩下就是这样的祭祀活动。 在接了升官圣旨后,魏广德就写了封信托会馆掌柜的找人带回九江。 之前被授官后,走的比较急, 也没时间写封信回家,现在正是时候。 信里其实也没啥内容, 就是讲下自己又升官了, 顺便问候下家人安康。 当一位九江商人的船队从通州码头出发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的时候,一条南京来的快船靠在了通州码头上,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几步下船,很快就消失在人潮汹涌的码头上。 就在当日下午,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出现在距离严府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那是一家当铺的所在,只是平日里少有人前来,显得非常冷清。 小轿落地后,轿中人从小轿中下来,左右张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这才迈步进入了店铺,轿夫又把小轿抬到街边等候起来。 不多时,当铺一旁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屋里匆匆走出拐进小巷,很快就出现在严府后门。 有节奏的轻轻敲响木门,不多时门被打开,小厮马上就走了进去。 又是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严府后门才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刚才进门的小厮正跟在他身后。 “你确定那人是国子监的?” 即将走出小巷的时候,那管家模样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侧身问道。 “辛二爷,绝对错不了,小的曾经在国子监见过他。” 那小厮急忙走近两步恭敬说道。 “那他这个时候跑这里来做什么?国子监又没官职让他升?就算想要外放为官, 也不过就是芝麻小官,他一个举人,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被唤作辛二爷的管家狐疑的说道,不过旋即又摇摇头,管他的,只要白花花银子送来,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那辛二爷也就不再纠结,快步出了院子就往那当铺方向走去。 ....... 天已经黑了,严世藩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在两个身材高挑的俏丽小丫鬟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只是这个时候,院子门前已经有一个人静静侍立在那里等候着。 “是谁在那里?” 虽然醉的厉害,可是在前面丫鬟手里提着灯笼映照下,严世藩还是依稀看到院门口有人,故而发问。 往日里,自己院子附近可是不准其他人接近的。 “公子,是奴才严辛。” 那人连忙躬身答道。 “严管家,有事吗?” 严世藩才从外面回来,严辛就站在这里,自然知道肯定有事儿,只是不知道是多大的事儿,让严家的二管家这么晚了还在等自己。 “当铺那边的事儿。” 严辛只是简单提了下源头,就不再多言,他看着严世藩此时摇摇晃晃的样子,知道公子这是醉的厉害了,也不知道今晚到底能不能给大公子说下这个事儿。 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严世藩勉强站定身子,“还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吗?” 如果是一般的事儿,其实严辛就能做主的,只要收了银子,他严世藩自然会帮他把事儿办好,可不会随便砸自己的牌子。 严世藩严大公子,还是很讲信用的。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次的事儿......” 严辛还要再讲,就被严世藩挥挥手打断,“进里面说吧。” 很快,一行人就走进了院子里。 “你是说这次请托的是魏国公?到底什么事儿,说清楚点。” 进了屋子,屏退左右后,严世藩才从严辛断断续续的话语里了解了个头,看严辛的样子就很不舒服,他这会儿正醉着呢,根本不想理这些小事儿。 不过如果是南京魏国公的请托,好像又要另当别论了。 怎么说都是开国勋贵,在南边的势力还是颇大的,他现在正在南边赚钱,自然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何况人家是来给自己送银子的。 “魏国公夫人早逝,现在最得宠的是他的一个小妾郑氏,他这次想要请托的就是想要朝廷封她为夫人,拿下一个诰命。” 严辛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眼严世藩,此时的严公子躺靠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也不知是醉了还是什么。 正在严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还是叫来门外的丫鬟服侍严世藩休息的时候,耳边就听到严世藩不满的声音,“继续说,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你打探到什么,都一并说了吧。 往日里也没发现你这么胆小怕事儿,讲个事儿都讲不清楚。” “是是是,公子教训的是。” 严辛急忙点头哈腰应承着,随后继续说道:“来的是国子监助教王季淮,他应该就是魏国公安插在北京的眼线。 他走后,我找人打听了下,这里面的事儿有点复杂,不是简单的封个诰命的事儿......” 随着严辛的讲述,严世藩逐渐明白过来了,魏国公徐鹏举这是打的暗度陈仓之计。 他原配早亡,这个时候请朝廷封他的宠妾为夫人,自然就是扶正的意思,那这个宠妾的儿子自然就不再是庶出,而是算嫡出了,将来是可以继承魏国公爵位的,因为原配夫人并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你意思,他那个宠妾生的是小儿子,所以正大光明抢不赢?” 严世藩多聪明的人,在听到严辛说封小妾为诰命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感了。 果然,和他的猜测一样,后院里的争斗。 不过,一个魏国公的爵位,倒是值得拼一把了。 “他两个儿子,大儿子徐邦瑞,小儿子,也就是那小妾郑氏所生之子叫徐邦宁。” 严辛马上介绍道。 “哼哼......庶长子,多大点事儿,你还怕成这样。” 严世藩看着严辛,就有点不满意了。 “公子,这事儿背后牵扯有点大,毕竟涉及到魏国公爵位传承,而且其中还有那什么,完全就是在骗朝廷的诰命,那郑氏不管怎么得宠,毕竟都是小妾啊。” 严辛擦了把头上冒出的虚汗对严世藩说道。 “南京城里的事儿,你以为北京城大家都知道。” 说到这里,严世藩打起精神坐直身体,“你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这事儿不大,就是比较麻烦,办起来的话要快刀斩乱麻。 还有,他给多少银子?” “送来五千两银子的会票。” 严辛马上回答道。 “啧啧......他徐鹏举还挺大方,为了个小妾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银子。” 严世藩讥笑道,“五千两银子,可以弄多少个美娇娘,还在乎一个小妾,切~~” “公子说的是,那奴才明天就回他能办?” 严辛听严世藩的口气,这事儿还是可以办的。 好吧,他还真没有见过严世藩严大公子办不成的事儿。 不过,这事儿始终是在骗诰命,按朝廷制度小妾是不能被封夫人的。 “回吧,不是多大的事儿,我会安排好。” 严世藩完全没把这件事儿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诰命,每年朝廷都要封出去不少这样的诰命,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此事牵扯到魏国公爵位的承袭,就有点上纲上线,确是容易被那帮子自诩为清流的家伙攻讦。 严辛看自己的事儿算是办完了,连忙知趣的告辞出来,离开了严世藩的院子。 十几日后,一份封诰的文书就飞出了北京城。 根据品级,明代诰命夫人可以分为一品夫人(一品)、夫人(二品)、淑人(三品)、恭人(四品)、宜人(五品)。 除此以外,还有六品的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无封无品叫娘子,这两个等级就不是诰封了,而是敕封,自然就算不得诰命夫人。 不过在民间,一把还是把获得品级的官员之妻统称为诰命夫人就是了。 至于诰命夫人的特权,第一特权,所有的诰命夫人都有“工资”,多少根据品级不同而不同,但是没实权。 第二,京城的诰命夫人,特别是一二品的,是有机会获得皇后邀请,参加宴会的,那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第三,诰命夫人,见到比自己品低的,可以不跪不请安,而品级低的官员见到品级高的诰命夫人,必须行礼,哪怕人家没实权,也得行礼,这就是规矩。 这份加封诰命的文书上所封的,不过就是个二品夫人的头衔,对于魏国公超品公爵的身份来说,自然是偏低的。 不过在看过这份诰命的官员来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扶个侧室而已,给个二品夫人的诰命也还合适,所以朝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份封诰有什么不妥,相关衙门很痛快的为这份诰命放行。 京城的官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也是有的,当中知道魏国公家详情的也不少,只是这个时候没人说出来而已。 魏国公自己的家务事,没必要为此等小事得罪一个世袭罔替的勋贵。 对这些官场中人来说,处事要圆滑,不是不能在这件事上“主持公道”,而是需要有足够的利益,或者说有人已经冲在了前面,事情已经被闹翻了,他们才会跟进。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没人比他们更懂了。 这份诰命魏广德也看到了,他只是笑笑,心里感叹着这些达官贵人可真是好,自己有超品的世袭罔替爵位,连带着老婆都能要到诰命。 对于低品级官员来说,诰命,那是有点遥远的。 如果他在此之前成亲的话,或许凭借这次保安州的功劳,也能获得个孺人的敕封。 不管是诰命还是敕封,都是按照官员品级来的,一般不会出现夫人获封等级比官员还高的,所以魏广德如果有夫人也只会是七品的敕封。 而此时在南京城的魏国公徐鹏举已经在诰命送达前先一步知道了消息,五千两银子没有白花。 现在自己的宠妾被封为夫人,自然就成为魏国公府的女主人,徐邦宁也算是嫡子了吧。 那么现在就是要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了。 郑氏被朝廷封为夫人后,虽然算是正室,可毕竟还是有点麻烦的,那就是在承袭考核的时候。 明代勋臣承袭,由五军都督府、礼部、吏部共同勘验,徐鹏举已经掌南京中军府事,只要再搞定南京礼部、吏部的官员,那么此事才算最终定下来。 徐邦瑞和徐邦宁两个儿子,徐邦瑞在承袭爵位的时候自然是占有先天优势的,虽然他也不是嫡子,可是占着庶长子的头衔。 徐邦宁现在虽然算嫡子,可郑氏始终都是扶正的,不是原配。 如果礼部、吏部坚持认为他只是庶次子的话,那么徐邦瑞就会笑到最后。 徐鹏举已经在这事儿上花了大把银子,自然不希望其中再生波澜,必须把事儿坐实了才好。 这个时候,就要动用他以前起的歪心思了,当年那么做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有此奇效,真是妙极。 十几日后,徐鹏举坐轿去了南京兵部衙门,徐鹏举想送次子去徐邦宁去兵部学韬略,为将来袭爵掌军做准备。 他和南京兵部尚书刘采有些渊源,自然希望刘采能给他开个后门。 而在此时,魏广德也搬进了新家,经过前两日的喧嚣后,今天总算是安宁下来了。 知道魏广德乔迁新居,他的同年和同僚自然要坐在一起乐呵乐呵,不止翰林院,太常寺的也来了。 正文 245无以妾为妻 , 今日是十五,休沐日。 魏广德一早起来后就瘫在大堂的靠椅上,前两天喝酒有点多,现在感觉脑袋还晕呼呼的。 旁边放着一杯浓茶,这两天魏广德喝茶都变了,茶叶放的更多,以前喝着习惯的清淡茶现在食之无味。 虽然这年月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 品质上都是有保证的,绝对绿色无公害,可是这口感就差强人意。 别看魏广德到大明朝已经好多年了,可是对于这个时代的调味品还真的是毫无办法。 这年头,做菜用的调味品除了盐,就是梅子、酒,另外就是人们用鱼、肉等来做调味酱, 主料用干肉、水果、蔬菜等, 另外还有椒、桂、姜、葱、蓼、芥等辛香料。 对于魏广德来说,过去口味比较重,现在一下子没了辣椒、味精等调味品,那是相当的不习惯。 不过没办法,辣椒他是没见到过,也和人比划过,但是没人见过。 对此,魏广德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玩意怕还在海外,国内没有引进。 依稀记得其实国内不少植物都是海外引进的品种,其实并不是中国自古就有的。 至于味精,还是算了,只听说是化学合成的,具体怎么制作, 他是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对于好多人来说,看到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好像一种化工产品,其实它和酱油、醋一样,都是一种酿造产品,可以增进人们的食欲,提高人体对其他各种食物的吸收能力,对人体有一定的滋补作用。 对于他的饮食习惯来说,好像就只有茶才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味儿。 “少爷,少爷。” 这个时候,张吉从屋外跑进来。 在外面的时候,张吉都是称呼魏广德为老爷,只有进了家门才喊他少爷。 “什么事儿?” 魏广德这两天或许喝酒喝多了,精神不是很好,随口问道。 “老爷来信了,还把赵虎他们派过来了,说是保护你,帮你看家护院。” 张吉进屋看见魏广德,急忙说道。 “他们来了?” 魏广德稍微惊讶后就明白了,以前就李三一个人,现在知道他在京城买了宅子,多派几个家丁过来照看着。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过随即,魏广德一脸问号对张吉说道。 听到张吉说赵虎他们, 魏广德大概就猜到是哪几个了, 肯定就是上次剿倭寇的时候派到自己身边的护卫。 不过这年月人出门少,这些人怎么找来的,问路能问过来? “他们先去的九江会馆,会馆掌柜派了个小厮带过来的。” 张吉急忙回答。 “给那小厮打赏,叫他们进来吧。” 这个时候,魏广德还没去张罗买仆人的事儿,前两天办酒席就是从旁边餐馆高价请回来厨师做的,就连跑堂的都临时雇来两个。 随着赵虎三人的到来,魏广德院子里住进来六七个人了,清一色的老爷们。 原来看宅子的老头,魏广德给银子打发出去了,家里只留下崩山堡的一群人,这样他才觉得放心。 老爹把护卫安排好了,可这次没找人来照顾魏广德的饮食起居,光靠张吉也是不行的,回头还是要找牙行买几个人回来,烧水做饭打扫卫生,那些个糙汉子可不是那块料。 接待了赵虎等人,让张吉带他们下去安顿,前院空房子不少,缺什么上街去买就行了。 魏广德一个人坐在大堂看着老爹叫他们带来的信函,看看内容,这个应该是看了塘报后就安排人来京的,自己写的信应该还在路上,他们没收到。 认真收好书信,和后世不同,这年月一封家书的价值不是后世之人所能理解的。 在魏广德穿过来那个时代,手机、网络已经普及,就算是要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说实话真的很简单,不管是通话还是视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好。 可是到了这里,书信就是寄托全部思念的东西,想家了就把存下的信件翻出来看看,缓解下思乡的感情。 所以,他对每一封收到的家书都是小心的收好存放起来,不敢有一丝马虎。 对于上辈子家人的思念,现在的魏广德也只能把思念寄托在这一世的家里,实在没什么办法。 起身,魏广德拿着家书回到自己卧房,打开床头一个箱子,取出其中一个小盒子,里面两封信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里面。 今年见到老家来人,魏广德思乡情绪有迸发出来,没有把手里的书信放进去,而是拿出里面其他的信,坐在一边,一封一封打开,重新又看了一遍。 信件看完,魏广德意犹未尽的又把信件收好,小心的把信件又放回盒子里,不过就在关盒盖的一瞬,他的手一顿。 想起之前那封信里最后说的内容,魏广德心里就纳闷了,时隔这么久了,老爹也没有名言到底给自己安排的哪家姑娘。 咂咂嘴,还是把盒盖关上,又放回箱子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个多月以后。 在这段时间里,魏广德抽空去南薰坊附近的牙行买了两个厨娘和两个丫鬟,又买了两个下人负责洒扫,现在他的魏府才稍微像个样子了。 很意外的,魏广德又收到来自九江的家书。 上次收到家里来信后,魏广德感觉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之前寄出去的那封信把他想说的都已经说了。 家里回信也算正常,只是这次的信不是通过来往京城和九江商人捎来的,而是父亲家丁队中一个小队长,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魏广德不认识的书生打扮的公子。 家丁见过礼后将魏勐的书信交给魏广德,又给魏广德介绍起身后之人。 “少爷,这位是南京魏国公府上大公子的长随徐怀,这次来京城主要是来认个门。” “小人徐怀见过魏大人。” 那书生打扮之人这时候也向魏广德行礼道。 “不用多礼,请坐。” 魏广德连忙制止他行礼的动作,又指着一旁的空座说道。 自己家的家丁,自然是不需要安排他坐下的,可跟来一起来的人是魏国公府上的人,那代表的就是魏国公,这个面子是必须给的。 他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在魏国公这样世袭罔替的超品公爷面前,其实什么都不算。 “不知徐......” 魏广德刚说到这里,有点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说公子吧,对方只是魏国公府上一个长随,连个管事都算不上。 “魏大人叫我徐怀就好了。” 徐怀这时候很机灵的插话进来说道,缓解魏广德短暂的尴尬。 “不知你这次来此,是公爷有什么吩咐吗?” 九江卫张家和南京魏国公府上有联系这事儿,魏广德还是知道的,下意识的以为对方可能是知道自己在京城翰林院做官,反正也清闲的很,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事儿。 魏国公吩咐的事儿,只要不是大逆不道,魏广德还真没有勇气拒绝。 毕竟自己家里,还要全靠人家照应着。 世袭武职,说起来好听,有世袭官职的人家多了去了,又有多少人能捞到实职的。 上面没人,你也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看着别人在那里把油水吃干抹净。 “魏大人看过魏老大人的家书就知道详情了。” 那徐怀连忙说道。 魏广德闻言微微皱眉,看了眼站立在一旁的家丁,没说话直接拿起桌上的家书,小心撕开封口抽出信纸看起来。 很快,魏广德心里就微微惊讶起来。 之前乡试之后回九江,倒是听说过这位徐家大公子的事儿,知道他来过九江府,见过自己老爹,还在家里喝过他过会试的庆功酒,只是没想到原来老爹上封信里说的亲事,居然是徐家的姑娘。 落在魏国公府上,说姑娘好像不对,应该是千金才对。 信上内容很多,信息量有点大,详细说了徐邦瑞和魏勐对于两家结亲的来龙去脉,甚至连一些时间节点都有提到。 显然,老爹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许多,所以信中内容异常详细。 魏广德没有理会徐怀,而是看着信纸开始在心里推敲起来。 整个结亲的过程,似乎是在他会试之后就说好了,但是在殿试成绩出来后,魏国公府上似乎生了一点变数,虽然最后没有影响太大,也足够让魏广德意识到很多东西了。 魏国公府上怕是还有其他事儿没有说出来,老爹并不知道,或者说猜到了但是不好言明。 而现在徐家的人就坐在下面,到底是来为自己揭开谜底还是什么? 魏广德一时不好确定,有点踌躇。 果然,信件后面又介绍了和他订亲的徐家千金徐江兰的信息,他是徐邦瑞的胞妹。 徐邦瑞。 魏广德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知道魏国公府上的事儿,八成就和徐邦瑞有关系了。 从信件开头的内容看,他似乎是这件事儿的推动者,不应该拉后腿才对。 真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徐家有人威胁到徐邦瑞,那人似乎在反对他和徐江兰的婚事。 魏广德眨眨眼,有点想不明白,只能暗叹这些大家族内部勾心斗角或许很普遍吧,不像他们家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好争的。 “徐怀,信我已经看过了,不知你家主人是.......” 魏广德虽然断定徐怀应该是徐邦瑞的人,也就是他未来大舅哥的手下,可还是要假装不解问上一句。 “小人打小就跟着大公子,说起来和魏大人也不是外人,我家公子就是徐邦瑞.......” 那徐怀很快就把魏国公府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果然,就是两兄弟为了承袭爵位的事儿在明争暗斗。 不过和魏广德想的略有出入的是,他很快意识到下场的人可不止是这两兄弟,就连当代的魏国公徐鹏举都撸起袖子下场了。 明摆着,这是帮着小儿子打压徐邦瑞这个庶长子。 想到这里,魏广德猛然记起月前朝廷发出去的那份诰命文书,急切开口问道:“徐邦宁的母亲是郑氏?” “正是,只是那个郑氏只是公爷的宠妾,根本算不得侧室,完全是在欺骗朝廷的诰命。” 徐怀听到魏广德的问话,点头回答道。 “呼.......” 魏广德现在想明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人家在官面上已经占了先手,虽然诰命有问题,可是毕竟已经发出去了,在朝廷没有收回前依旧是有效的。 对于后世人来说,正妻死了,要立谁为正妻还不是魏国公一个人的事儿,他喜欢谁就可以立谁? 其实,这种看法是不对的,至少在这个时代不行。 “娶妻”和“纳妾”,其实从“娶”字和“纳”字就能看出一丝区别来。 妻子乃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是主子。 而妾进门用的是个“纳”,也就是花钱买来的。 古籍中也有明确记载,“妾乃贱流”、“妾通买卖”,妾室其实就是高等奴婢,就是件物品。 因为妾的卑微,古时候妻子即便是被休弃、或者去世,主君也会重新迎娶个妻子,而不是将家里的妾室扶正,在宋朝以前,扶正妾室要被流放、罚款与杖责,还要坐牢。 这样的制度也是逐渐形成的,之前在春秋战国时期,天子势衰,礼法崩坏。 《左传》中就记载了这么个故事:“宋有生女子赤而毛,弃之堤下,宋平公母共姬之御者见而收之,因名曰弃。长而美好,纳之平公,生子曰佐。后宋臣伊戾谗太子痤而杀之。先是,大夫华元出奔晋,华弱奔鲁,华臣奔陈,华合比奔卫。” 正是因为春秋时期,出现了这么多违背礼法的事,诸侯会盟企图重新恢复西周时期的社会秩序,特地将“无以妾为妻”作为会盟的约定之一。 到了大明朝,虽然官方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妾室扶正,但是不管是民间还是贵族当中,出现将妾室扶正的现象,但是也很少见,尤其是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 此时的魏广德就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此事的利弊,魏国公有点孟浪,不管走什么路子办成的这件事儿,只要盖子被掀开,他就要面对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 虽然《大明律》当中确实没有禁止妾室扶正,可是这样的行为和现在的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所以一定会遭到抨击,甚至被追回诰命。 不过未来老丈人这点麻烦还真不算什么,最主要的还是大舅哥现在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 现在的郑氏有了诰命之后算什么? 徐邦宁是庶次子还是嫡子? 魏广德不觉看了眼跟前的徐怀,他明白徐邦瑞的意思了。 正文 246勋贵的生存之道 , “我明白大公子的意思了。” 魏广德仔细思考一番后才开口对下面的徐怀说道,现在他和徐江兰的婚事只是订下,三媒六聘这些程序也没走,自然还是只能称呼徐邦瑞为大公子。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和徐怀说说话。” 魏广德这个时候转头对家丁说道,旁边的张吉很识趣的给他带路,屋里就剩下魏广德和徐怀两人。 “大公子的意思是, 想要我在京城活动一下,把事儿抖开呢,还是什么?” 魏广德想要搞清楚徐邦瑞的真实想法,然后自己才好酌情考虑要不要做,怎么做。 “魏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次来还要说个其他事儿。” 徐怀这个时候忽然起身凑到魏广德小声说道。 神神秘秘的样子把魏广德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做什么? 待听清楚徐怀话里的意思后, 心里又是一惊,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是想要自己在京城给他造势,把封出去的诰命追回来? “魏大人不要多想,事儿和那份诰命不相干。 我家公子是国公府的长子,这是不可动摇的,就算将来要争,那也是朝廷派人下来查勘,如果朝廷认定二公子是嫡子,我们大公子自然也无话可说。” 听到徐怀这么说,魏广德心里就有数了,徐邦瑞并不想在那份诰命上做文章。 这可是魏国公府,一份诰命有什么用,最后都是要上达天听的,只有皇帝认可了才算真的有效。 显然, 到那个时候, 徐邦瑞才会出来和他二弟打对台,毕竟他娘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那大公子让你来,是要告诉我什么事儿?” 魏广德不大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 有啥说啥多好,搞的神神秘秘的,还以为是要商量造反。 “魏大人有所不知,诰命到了南京以后,我家公子并没有在意,但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怀微微一顿,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魏广德看到这里,心中哂笑,这是演给谁看的,故意这么做做,不就是想要再自己面前表达这件事儿的严重性吗? 魏广德没有做声,也装作很关切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虽然效果不理想,但是徐怀还是很快恢复过来,继续开始讲述前些天南京城里发生的事儿。 原来那日魏国公徐鹏举找到南京兵部尚书刘采,目的其实就是想送小儿子徐邦宁去兵部学韬略,为将来袭爵掌军做准备。 刘采所在的衙门就在南京, 自然听闻过魏国公府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虽然他和徐鹏举表面关系还不错,可是文官向来都不怎么把勋贵看在眼里, 对于徐邦宁的事儿, 他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对于那份京城送来的诰命,刘采是不认同的。 实际上只要知道事件来龙去脉的文官,都不会同意给郑氏封诰命。 显然,魏国公府上的诰命其实就是他们欺骗朝廷骗来的。 只是看到木已成舟,南京官场上的大人们都选择了沉默,毕竟事儿涉及的主要还是魏国公爵位的承袭。 就目前看,徐鹏举还活蹦乱跳的,根本扯不到那上面去。 等真的要确定魏国公世子的时候,只要朝廷不认可徐邦宁的嫡子身份就好了,依旧由庶长子徐邦瑞继承爵位。 徐邦瑞对于郑氏获得诰命并不着急,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官员们的打算。 而现在变得有点着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后续发酵的影响,开始有点不受他掌控了。 在魏国公徐鹏举见到刘采希望他能够给徐邦宁开后门,安排他进南京兵部衙门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刘采严词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仅拒绝徐鹏举的请托,刘采甚至还在劝他更改主张,按照朝廷的宗法制度来做,警告他如果真的更加疼爱幼子,就更该早些打算,给他安排个合适的位置,别让两兄弟因为承袭这事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魏国公徐鹏举只好暂时退步,答应送两个儿子去兵部学习。 对此结果,刘采才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在徐鹏举回到家中叫来两个儿子后,徐邦瑞对此自无不可,而徐邦宁则明确表示拒绝。 他哥的性格使然,并不如他那么在外面飞扬跋扈,现在整个南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大多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很是威风八面。 这样的生活环境下,让他进衙门里学习,他当然是不答应的。 好好的纨绔不做,去做什么芝麻官啊。 徐邦宁不愿意去,徐鹏举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好暂时放下此事,徐邦瑞自然也没法去兵部学习韬略了。 只是徐鹏举又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来操作此时,依然是送孩子上进。 大明朝的最高学府自然就是国子监,都城是南北两京,朝廷各衙门的班子也是两套,这国子监自然南京也有。 徐邦宁不愿意去兵部,那就疏通关系让他去国子监转转,其实都不需要去,主要就是挂个名就好了。 他是看出来的,刘采对于他选择培育小儿子作为接班人是严重不满的。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但是有了之前的事儿,徐鹏举在操作国子监一事上就多了个心眼,明面上依旧让两兄弟都去国子监报道。 但是暗中,他却找了另外一个人来操纵这一切,这人就是同为勋贵的诚意伯刘世延。 魏国公和诚意伯,一位是开国功臣武将徐达之后,而另一位则是文官刘伯温的后人。 徐达和刘基(刘伯温)都是辅佐朱元璋定鼎江山的重要人物,本来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生前长期共事,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只是到了徐鹏举这一代出了一点变数。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实行了两项影响明朝两百多年的制度。 一是把皇子分封为各地藩王,世代相传与国同休,作为皇权的辅助保障。 二是把开国功臣封王封侯,也让他们的子孙可以世代承袭爵位,永享富贵,以激励后人。 徐达死后,他的魏国公的爵位由他的子孙代代相传,而刘基的诚意伯之位,中间一度因故中断,但最终还是传了下去。 正德十三年,魏国公的爵位传到了徐鹏举手中,他被朝廷任命为陪都南京的守备,掌管中军都督府。 嘉靖十二年,诚意伯爵位中断多年后,由刘瑜承袭,刘瑜曾主管南京前军都督府,掌管操练之事。 刘瑜与徐鹏举自恃都是勋臣之后,谁都不服谁,终于发生冲突。 在嘉靖十八年,在一次检阅士卒会操时,徐鹏举和刘瑜两人,竟然因为争夺主次坐席,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 刘瑜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带领本部人马扬长而去,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事后魏国公徐鹏举上表弹劾刘瑜,使得刘瑜被罢免,两家从此结仇。 其实就此事来说,当时徐鹏举是提督之职,而刘瑜是操江提督,确实比徐鹏举低一级,朝廷的处置并无不当之处。 自此以后,在南京城中,徐家和刘家就势同水火,闹出过不少风波。 至少,在外界看来,两家关系是彻底破裂了。 只是,作为曾经在朱元璋眼里“吾之子房”的刘家,已经由文官家族变成了武将家族,而且长期在江南带兵。 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刘家在北京的皇帝眼里,那就是牵制魏国公家族在江南影响的一股力量。 只是刘家在由文转武之后,家族之人或许常年出入军伍的关系,逐渐变得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经常惹出祸事来。 每次犯事后刘家必然被罢免,过上一段时间,皇帝又想到刘家的用处,找个理由,或是直接在徐达的祭日又恢复刘家的职务。 上一代的诚意伯刘瑜因为和徐鹏举闹出的罢练风波,最后被罢免了职务,而他也在两年后病死。 由于刘瑜的儿子刘洪早卒,刘家在刘瑜死后只剩下其孙刘世延,按制应该由刘世延承袭诚意伯爵位,只是他当时年幼,故作了几年待袭舍人,长大成年后方才袭爵。 不过显然,刘瑜在病死前是和孙子刘世延有过交代的。 刘家在这个时候虽然算不得大明朝顶级权贵,可是特权却是很重,当年刘基对朱元璋的帮助太大了,即便刘基最后因胡惟庸冤枉被毒杀,其子也多遭毒手,爵位更是在之后政权更迭中中断承袭。 刘基次子刘璟在“靖难”初期曾上书建文帝,没有得到采纳,朱棣篡位后,招刘璟入朝,璟云:“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篡字。” 朱棣逮刘璟下狱,刘璟选择在狱中自尽,朱棣考虑到刘基的功劳,没有追究其后人,只是诚意伯爵位停袭。 虽然没有了诚意伯爵位,但是朱棣之后还是时常召见刘家人,并给予赏赐,直到景泰年间,刘基七世孙刘禄才被授世袭五经博士之职,算是重新享受到勋贵的福利。 在安排儿子进国子监的事儿上,徐鹏举却是悄悄找到了“死对头”诚意伯刘世延暗中相助。 不得不说大明的勋贵中也不是都没脑子,至少这两位还是知道,如果他们俩在南京城里你好我好大家好,那西苑里那位皇帝怕就不能安心修炼长生之道了。 南京城,可是控制着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说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为了消除那位的担忧,显然两家是在联手布局,为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只是魏国公徐鹏举怎么也没想到,他儿子比他更是棋高一着,早早的在他身边埋线眼线。 只是偷偷监视魏国公的一举一动,暗中通风报信,却从来不帮着徐邦瑞做任何事情。 而徐邦瑞在提前获知消息后,依旧选择装聋作哑,表现出自己在此之前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大家都在魏国公府这个舞台上卖力的表演着,只是在等待最后一剑封喉的机会。 两个人按照约定的时间不约而同出了南京城,在城外一个寺庙里悄悄见了一面,把自己要做的事儿告知了刘世延,请他暗中相助此事。 知道魏国公府家务事的刘世延自然也不会拒绝,答应了徐鹏举的请托。 在刘世延看来,这样的事儿他们诚意伯家族是站的拢走得开的,毕竟大明朝谁不知道两家关系恶劣,就算有人举报他和徐鹏举在此事上暗中勾接,他只要死不认账就行了。 刘世延给他在礼部的同僚好友姜宝写信,叫他日后徐邦瑞来礼部的时候不要接待他,为了防止姜宝拒绝,刘世延甚至拿出了掌握的姜宝违法犯罪的证据相威胁。 面对这样的状况,姜宝被胁迫答应下来,并吩咐手下的官吏照做。 只要让徐邦瑞在礼部没法报名,他自然就去不了国子监。 而他的兄弟徐邦宁却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很轻松就在礼部衙门报名,然后就进国子监报道了,至于以后是否按时去国子监,那自然是另一回事儿。 不止如此,魏国公徐鹏举又安排自己手下,在国子监担任助教的郑如谨四下散布诋毁徐邦瑞的流言,而这些流言全都是针对在去年倭寇进犯南京城时,徐大公子徐邦瑞临阵脱逃,跑去了九江府。 至于为什么要散布这样的流言,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南京礼部拒绝徐邦瑞报名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郑如谨在外散布的流言,自然就成为礼部衙门最好的借口,拒绝徐邦瑞进入国子监进学。 同时,为了防止礼部其他官员反水,郑如谨拿出魏国公徐鹏举给的财物大肆贿赂礼部官员,让大家在面对徐邦瑞一事上保持沉默就好。 对于这样的出手,徐邦瑞徐大公子显然有点措手不及,顿时失了方寸。 眼见胜利在望,徐鹏举也放下了戒备,答应了和九江府魏家接亲的事儿。 其实,这也不是魏国公徐鹏举觉得大儿子已经无力回天或者魏广德就算帮忙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而是因为魏家派人找到南京,要一个准信来了。 要么答应,要么就丢脸放弃这桩婚事。 当初让徐邦瑞去九江府谈女儿的婚事,都是徐鹏举点头答应下来的,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自己打自己的脸,何况女儿确实也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正文 247出门没看黄历 徐怀显然是徐邦瑞的心腹,这么机密的消息都知道,还被派来告知魏广德。 “大公子现在还没法在礼部报名入学国子监?” 魏广德听完徐怀的讲述微微皱眉问道。 “是的,这次大公子让我来北京,就是想听听魏大人有什么办法没有?” 徐怀这个时候双眼盯着魏广德,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公子说,公子和他不是外人,所以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 “大公子是否想要来北京就读国子监?” 魏广德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开口问道。 魏广德这会儿想的是,既然南京都已经被人家经营的跟铁桶一样,何不跳出来,直接上北京国子监入读。 如果徐邦瑞真的有争夺魏国公爵位的想法,到了京城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他应该懂。 魏国公这样的超品爵位,袭爵人肯定是要得到皇帝认可才行的,旨意必然出自北京。 只是在他话说出口后,看到徐怀却是摇摇头,“大公子怕是离不开南京城。” 魏广德会意,徐怀分析的有道理,魏国公徐鹏举应该不会同意徐邦瑞离开南京城,脱离他的掌控,何况还是到北京。 适才,魏广德也只是随便一说,并没有更多考虑。 不过要是在北京城有人发难,徐鹏举肯定会有些猜测,矛头会直接对准自己。 尼玛,都还没结亲,你就敢帮着儿子坑老子,自然是不行的。 从长远利益考虑,魏广德自然是希望徐邦瑞笑到最后,至于那位老丈人,暂时可以先放一边。 “现在国公府里什么情况,还有,二公子去国子监读书没有?” 魏广德想起先前徐怀所说,第一次让两兄弟去南京兵部学习领兵的韬略,结果二公子徐邦宁不愿意去,还想继续做他的纨绔,难道这么容易就改弦更张,跑去国子监读书去了? 魏广德心里深深的不信,所以问问魏国公府上现在什么个情况,顺便看看那位二公子到底去没去读书。 “二公子在礼部报名后,去国子监报道了一天就再没去过,之后依旧还是老样子,在南京城里招摇过市,斗鸡走马玩的不亦乐乎。” 徐怀没有只说魏国公府里现在的情况,先把二公子徐邦宁的现状说了说。 “至于国公府里,现在变化不大,虽然郑氏拿到诰命后很是风光了几天,不断邀请南京勋贵和官员女眷,但是在府里面,依旧还是老样子。 不管怎么说,大公子毕竟还是大了,可不是她可以随便拿捏的。 小姐那里也是这样,我们基本没有在府里和那边有什么来往,所以影响不到我们。” 徐怀很知趣的回答道。 “你先在府里住下,这事儿容我考虑考虑。” 魏广德这时候才对他说道。 大声叫来外面的张吉,带着徐怀下去休息。 其实这事儿要说,还是很好处理的,就是现在魏广德没有这方面的资源。 整件事儿,魏国公徐鹏举办的有点操切了,或者说确实问题太多。 骗取朝廷诰命这件事儿,影响就很大。 至于后面的操作,其实就是多余的,但是你干出来了,反而是给自己惹麻烦。 其实,整个事件的破局点就在于谁来开这第一炮,只要有人开了第一炮,把事儿挑上台面,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都察院里面有大把的闲人就等着上奏疏弹劾人呢。 魏广德自然是不能做这个事儿的,还得是在南京找人公开这件事,这也是他初入官场缺乏人脉的必然结果,找不到开头炮的人。 没有人选,魏广德只好慢慢等着,幸好魏国公府那边和以前一样,两房互不来往。 魏广德打算考虑两天,再给徐邦瑞写封信让徐怀带回去。 两家关系其实基本算是定下来了,还是要先和大舅哥联系下才好。 不过在第二天上值,魏广德进了翰林院回到自己公房看书没多久,就听到外面阵阵喧闹声传来。 “卢布,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魏广德放下手里的书籍,对着外面的书吏喊道。 翰林院一贯都是很安静的,可不会无缘无故闹出这么大动静。 魏广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杯都没放下卢布就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魏大人,刚才尹掌院让院里人都去藏书楼查阅古籍,寻找关于灵芝的记载。” 魏广德闻言皱眉,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打听出来了?” “我出院门就遇到来传话的人。” 卢布连忙解释道。 “谁要查灵芝的记载啊?” 魏广德漫不经心的问道。 “礼部吴山吴尚书传过来的话,听说好像是皇上问起吴尚书关于灵芝的事儿。” 卢布在听闻消息的时候也是奇怪,好奇下多问了一句,没想到魏广德也和他一样问起这话。 听到卢布说道是可能是皇帝问话,也就不奇怪为什么这么大动静了。 吴山怕不止让礼部动起来,连带着翰林院也要帮忙,毕竟这里的藏书可是很多的。 “大人,我们还是收拾下去藏书楼那边吧。” 卢布看魏广德坐在那里没有动的意思,急忙出声提醒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 魏广德点点头笑道。 魏广德并不好奇嘉靖皇帝忽然问起灵芝的事儿,就算是在他的前世,那可是一个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可依旧有许多人被林芝身上神秘色彩所欺骗。 是的,在后世林芝成分已经被分析透彻的情况下,依旧有不少人视其为灵药仙草,地位盖过人参,自然也少不了打着灵芝旗号的各种保健品出售。 至于在大明朝...... 想多了,魏广德知道自己不能拖太长时间不过去,毕竟这事可能涉及到皇帝,还是表现积极一点好。 在藏书楼里呆了一上午的时间,书找出来不少,不过还要筛选下再汇总起来送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魏广德也打听清楚了,还真是皇帝在问灵芝,显然又是得到了什么药方,真是要用灵芝入药了。 嘉靖皇帝就是这点不好,修道修的入魔了,吃药吃上瘾了。 实际上嘉靖皇帝修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据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全靠安陆附近一个道观的道士给他调理身体。 他父亲对道家也是很热衷的,自然也带动了年幼的朱厚熜。 最初当皇帝那些年,他还把大部分时间用到朝政上,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暂时被压制的修道的心又重新活络起来。 在坐稳皇位后,他就开始痴迷道家修炼。 至于林芝这个东西,据《神农本草经》记载,灵芝位列“上品”,“扶正固本,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 魏广德知道,林芝扶正固本这个倒是被中医认可了,至于久食,轻身不老就没人信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下午,魏广德又去帮着把找来的书籍归类整理,忙得不可开交。 好容易熬到下值,事儿肯定是没做完,也只能等明天继续。 魏广德离开了翰林院,因为他现在的宅子距离衙署实在是太近了,所以现在他已经不让李三驾车过来接他,而是下值后,如果没有同僚的酒局,他就晃晃悠悠步行回去。 当然,张吉和李三等护卫肯定是跟在他身后的。 离开翰林院转个弯,魏广德就听到前面有人嚎啕大哭的声音,嘴里还在不住咒骂着什么。 魏广德也不以为意,那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人,工作、生活遇到不顺就要大哭大闹,发泄出来就好了。 也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会想得开,不会这样。 只是在这个地方哭闹,也没见番子或是巡城的衙役军卒把人撵走,这里附近的房舍可都是朝廷的官衙,影响多不好。 现在又正值下值的时间,没多久必然会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不过对于魏广德来说,这些和他关系不大,所以依旧继续往前走,转过弯前面就是所谓的“高宅大院”了,周围住的都是在朝廷里当值的官员。 转到街角,转完,果然就看见路边一个看不清年龄的男子在那里哭泣,身旁两个番子正在把人往外拽,显然是想把他拉出南熏坊的地界。 这里达官贵人太多,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老爷,放开我,呜呜呜.......我要伸冤的......你们不能这样啊......该死的苍天啊,你睁睁眼吧,这些狗官......” 魏广德不自觉往那里瞟了眼,特么的骂谁呢? 现在这里,除了他一身官衣外,貌似就没官员了。 至于那两个番子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东厂是很接近皇权,可那也得看是跟着哪个皇帝。 现在的嘉靖皇帝可是对太监并不怎么待见,厂卫厂卫,现在是锦衣卫压住东厂的时代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从锦衣卫被选派到东厂去的人,其实都是在锦衣卫内部争斗失败的一方,自然没什么东厂架子。 看到魏广德的官衣,两个番子连忙陪笑着看看魏广德,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动作也开始粗暴起来,连踢带拽的把人往外弄。 “人命关天,你们还有良心吗......呜呜呜.......我的女儿死的好惨......” 对于这样的人,魏广德兴趣不大,可是听到他嘴里说出女儿死得好惨的话来,女儿? 魏广德明白了,肯定是京城哪家纨绔惹出来的祸事,不过也是怪了,你不去顺天府告状跑这里来做什么。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要是顺天府敢管,估计也没这事儿了。 大明朝在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就设立了登闻鼓,并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一开始还算执行到位,对官员的监督作用很大,可是到明宣德年间,一位官员曾上奏取消登闻鼓,宣德皇帝以其为祖上所设未肯,但登闻鼓后来多流于形式。 现在,登闻鼓还在皇城外面,可是寻常人能靠近吗? 轻轻摇头,魏广德也只能在内心里可怜这个女子。 他前进的道路需要从拉扯中的三个人旁边过,不过魏广德未来不沾惹是非,选择从街道另一边走,离他们远点。 走近了,魏广德注意到这人身上的衣服似乎还是有些讲究的,不像普通老百姓,只是已经邋遢脏乱不堪,显然是吃了许多苦头的,满脸污渍神情憔悴。 看着确实可怜。 这里不是京城的商业区,来往行人不多,番子应该是把这人从官署区拖到这里来的,走大街的话必然会引来无数百姓围观,会引来麻烦。 显然,这些番子对于怎么对付这些明朝上访人员是颇有心得,这条街上只有大户,出入都是乘马坐轿,像魏广德这样走在路上的还真没几个。 或许是看到魏广德一身官衣,身后又有几人随从,虽然没有车架可是依旧是个官呐。 那个被拖拽的男子在魏广德从街对面经过的时候,经过计算得出现在是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猛地用力踢倒一个番子,把另一个番子一把推开,调转方向就冲向魏广德。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李三等护卫之前看着两个番子控制了那个男子也只当看笑话,浑不在意,这突然的变化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眼角余光看到那男子扑来,魏广德身手敏捷往旁边一跳,躲了开去,只是那男子冲的急了,脚下拌蒜一头扑倒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这是明朝版碰瓷? 上辈子这样的短视频看得多了,魏广德第一反应不是看人伤没伤到,而是想到了碰瓷。 这时候,两个番子已经扑上去,压住那男子一顿拳打脚踢。 “啊.....啊......我和你们拼了.....” 男子嘴上叫骂,身体不住翻动想要爬起来,但是被人压着却是起不了身,只能单方面挨打。 “狗官,不得好死.....啊.....” 或许是看到魏广德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那男子终于侧头看着魏广德,怒目圆睁,嘴里开始咒骂起来。 魏广德跳到一边后没有挪脚,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从刚才来看,这是想来官衙里告状的,顺天府八成不敢管。 自己能管吗? 不能啊,我就是个翰林院的,管谁? 魏广德虽然心里很可怜这人,可自己没能力替天行道啊。 清流浊流,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魏广德从没把自己看成清流,也不想成为浊流。 “有冤去顺天府或者都察院,别的衙门不会管你。” 魏广德悠悠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狗官,都不敢为民做主,你们要遭报应.....啊.....” 魏广德的话,男子只是咒骂不断。 出门没看黄历啊,魏广德心里感叹一句。 正文 248徽王 “你们先住手。” 虽然魏广德打心里不想管这事儿,可是听到那男子嘴里说的“为民做主”四个字儿,魏广德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官服,还是打算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管。 虽然被骂很不舒服。 两个番子这会儿停下打人的动作,都是陪笑着向魏广德行礼,“冲撞大人,卑职该罚。” 地上的男子没人压住,就想起身,不过刚起来就被两个番子又压了下去,只是现在不是趴在地上而是跪在那******子嘴里还骂道:“没个规矩的种,见到大人还不跪好。” “你外地来京的吧,说说,什么冤情。” 之前魏广德就听出来了,似乎这人不是京城口音。 不过京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去,估计是进京做生意的吧。 “大人,最好别......” 一个番子这会儿忽然冲着魏广德摇摇头,示意他最好不要插手此事。 “大人,我要告徽......昂.......” 男子才不管其他,终于有官老爷肯听自己说话,马上大声说道,只是瞬间一个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吐字不清。 “惠昂是谁?” 听到那人念出的姓氏,魏广德自然而然按照百家姓里面去找,姓hui的,也就是惠了。 “呜呜......” 虽然被捂住嘴巴,但那人不断挣扎想要挣脱束缚,两个番子又联手要压住他。 “啊.....你是狗啊,咬人。” 捂嘴那个番子忽然猛地抽回捂嘴的手,嘴里骂着话,对着那人连踢了两脚。 “大人,我要告徽王,不是惠.....” 那人虽然没有理会番子拳脚加身,快速对魏广德说完话,可是马上嘴又被捂住。 魏广德这会儿脑袋轰的一声,怪不得没人管你告状,你告谁不好,要告徽王,那是宗室好吧。 大明朝宗室确实是个毒瘤,只要府城里被安排来王爷,运气好遇到好王爷也还好,要是遇到个坏的,那真是要鸡飞狗跳的。 关键这玩意儿还不好告,因为只要不是造反谋逆的大案子,皇帝基本就不会管。 顶天了骂两句,罚个俸了事。 串联起来,魏广德明白了,肯定是徽王把这男子的女儿害死了,这人不服气跑京里来告御状的。 可御状这东西,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啊。 魏广德快速衡量利弊,这事儿管不得。 现在的徽王好像是叫朱载埨,他和他爹一样,都会哄嘉靖皇帝。 开玩笑,虽然人家不能来京城陪着皇帝一起修炼道家秘术,可是都是被皇帝封为真人的。 魏广德是知道徽王的事迹,第一代徽王是明英宗朱祁镇的第九子朱见沛,这也是他最小的儿子,朱见深的兄弟,传到现在应该是第四代了吧。 明宪宗朱见深将幼弟朱见沛封为徽王,封地定在河南钧州,那里离开封很近,也算是个好地方。 朱见沛一开始虽然有点胡闹,可那时候毕竟还小,等大点就知道要低调做事了。 应该说,徽王前两代还算好,并没有在地方上搅风搅雨。 只是到了嘉靖朝,第三代徽王朱厚爝开始就有点变了。 朱厚爝发现了嘉靖皇帝好道家这点,不仅公开支持嘉靖皇帝的修道事业,还推荐方士觐见皇帝,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方士就是陶仲文。 陶仲文入宫受到嘉靖皇帝的推崇,而举荐人就是徽王朱厚爝。 朱厚爝死后,他儿子朱载埨袭爵成为第四代徽王,依旧是按照老爹的套路来,所以现在的徽王一系,在嘉靖皇帝朱厚熜眼里还是很得宠的。 自家亲戚当中也有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不容易啊。 魏广德知道这些,也佩服朱厚爝的眼光老辣。 自己现在没事儿都翻看道家经典,人家二十年前就已经做上了,那会儿自己都还没出生。 现在这个朱载埨犯事儿了,听那意思是草菅人命,怎么管? 在皇帝眼里,就是死个人而已。 “你们放开他。” 魏广德心里叹气,只能怪你自己和你女儿命不好啊,还能做什么? 随即开口对那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草民耿安,钧州人氏。” 嘴巴被放开,那男子也不再挣扎,跪在地上回答道。 “你要告的人呐,是皇室亲王,只要不是造反谋逆就不会有事儿.......还是放弃吧,好好安葬女儿,别再闹了。” 魏广德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劝了两句,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说,那男子又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抽噎着,断断续续说道“大人.....没有了......我女儿尸骨无存.....被......虎笼......” 话虽然说不清,但是魏广德还是大概明白了,安葬一事是没可能了,听话里意思,朱载埨是把他女儿喂老虎了...... “嘶.......”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得多狠毒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特么怎么能这么做。 “你去都察院告过吗?” 魏广德忽然开口问道。 他现在心里也不满起来,对于朱载埨的做法他很不爽,你强抢民女也就算了,还做这样的事儿,真特么不是人了。 “大人,他要告的那位,没有衙门管的。” 一个番子小心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看来都察院也不愿意插手此事。 都察院虽然都是一群疯狗,就喜欢咬人,可那也得能咬伤咬死才行。 就徽王,告了又能怎么样? 申敕、罚俸,然后人家还是继续做王爷,你把人也得罪了。 最关键,你亮出了牙齿,可结果未必能告下来,现在徽王还是很得嘉靖皇帝欢心的。 魏广德这时候叹口气又说道:“你听到了,虽然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帮不了你。 看你也是有地位的人,回乡去吧,如果没有路费盘缠,找找你们钧州的会馆,或者河南会馆,总是能凑出来的。” 魏广德说完话后,那一直不断咒骂的男子终于还是伏地放声痛哭起来,声音哀鸣嘶哑,让人闻之不觉落泪。 其实耿安到京城已经几天了,找遍了本地同乡,也告到各个衙门去,可是无一例外都没有一点成效。 不知道的还帮着他说两句,可知道徽王在嘉靖皇帝跟前的分量后,都自觉的退缩了。 今天他再次跑到这里,就是想要拦下个高品级官员喊冤,结果被番子发现直接把他拖走。 以为遇上个官员能脱困,没想到述说以后还是劝他放弃。 此刻,他想要告状复仇的心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开始渐渐崩塌。 魏广德看到他伏地痛哭不起,知道他此时应该是万念俱灰的状态,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这些日子过的很不好。 或许告状,为爱女复仇是支撑他下去的唯一信念。 魏广德不知道自己几句话以及近些天的遭遇,已经让耿安彻底崩溃,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又对那两个番子说道:“别再压着他了,好言相劝,都是苦命人。” “大人慈悲。” 一个番子马上陪笑奉承道,“之前我们兄弟也是这么和他说的,他就是不信,徽王那里是能告的,那是皇亲国戚,亲王爵位啊。” 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轻轻摇头,这事儿真不是他能管的,而且耿安这人明显拜错了庙门。 你就算要告徽王,你也应该从家乡的在京官员那里想办法,跑到衙门里来做什么? 没有在京官员暗中帮助,谁敢接你的状纸。 转身,魏广德就欲离开,只是没想到先前还伏地哭泣的耿安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又扑向了魏广德。 之前两个番子还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此时因为魏广德的吩咐两人松了手,可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暴起。 所有人对此都措手不及,魏广德转身自然也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左腿直接就被耿安给牢牢抱住。 还好,耿安不是刺客之流,抱住魏广德的腿并没有做什么,而是痛哭道:“小人还有陈奏,请大人让他们先退开,小人单独和......呜呜呜......和大人细说。” 刚刚哭过,耿安这会儿说话还带着哭腔,很是不利索。 突然变故把魏广德吓一跳,下意识就想要一脚踢出,把人甩出去,可是听到他说还有说法,而且若这人对自己有恶意的话,这个时候就该动手,而不会继续扯其他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可是魏广德低头看看蓬头垢面的耿安,还是比较理解他的心情。 女儿被人抢走祸祸了,还落个尸骨无存,确实徽王做的太过了。 “好,我让他们退开,你说吧。” 说话间,魏广德站定,伸出左手挥挥让张吉等人退开。 这时候,耿安平复下心情,用很细小的声音说道:“徽.....徽王是有谋反之心的,他在王府里建了个万岁山,经常在那里操练死士......” 京城的坊市很热闹喧嚣,可是这里只是一个街巷,抬眼望去两边,除了他们这里几个人就再也没人了,显得很是安静。 耿安的声音很轻,魏广德听力还算好,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魏广德也用很细小的声音问道:“可真?” “什么?” 耿安没有听清楚魏广德说什么,甚至他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要因为想要告倒一个亲王就去构陷,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魏广德这次稍微放大了一点音量问道。 “绝无虚言呐,大人。” 这话是耿安大声说出来的,不再是之前细小的声音。 “你们两个回去当值吧,这个人你们劝不动就我来劝好了。” 魏广德这时候对那两个番子说道,这是要撵人走了,清场。 魏广德不是魏圣人,之前觉得凭白招惹一个亲王嫌忌不划算,单纯草菅人命对普通人来说是大罪,可到了皇室,到了亲王一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实在不能掺和进去。 可是刚才耿安的话让魏广德看到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告倒徽王朱厚爝,闹不好除国都有可能。 嘉靖皇帝是宗室继承大宝,最忌惮的也是宗室。 至于他魏广德这么做了能得到什么,还用说吗? 卖直啊。 这年头的文官,谁不想头上顶个青天老爷的牌子,不畏强暴,为民做主。 如果,耿安说的是真的,倒徽貌似就变得可行起来。 “你住在哪里?在京的老乡,特别是那些做官的,你都找过吗?” 看到两个番子拱手后退离去,魏广德才开口问道。 “找过,但是他们听说是告徽王都不敢接。” 耿安带着哭腔说道。 “你先前说的,和他们说过没有?” 魏广德好奇道。 有这条把柄,要是坐实了,徽王一系不死也要脱层皮,绝对是可以操作的。 魏广德想不明白他那些老乡为什么不帮把手,这操作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他们一听是告徽王,都直接拒绝了,也没说告倒他的办法,大人你说只要徽王涉及谋逆就可以办,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咚咚咚......” 耿安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心情,忽然又激动起来,边说边给魏广德磕头,额头不断撞击着石板发出声响。 魏广德被吓了一跳,继续下去不得撞死在这里。 左手挥挥,指指耿安,张吉会意马上跑过来扶住磕头的耿安,此时他额头已经破了,鲜红血液从伤口流出自那张憔悴的脸颊向下形成一条血道。 “给他止血。” 看到这样的情况,魏广德当即吩咐道。 后面李三等人上前,从怀里取出止血伤药和布带,在伤口上洒下药粉又用布带包扎伤口。 包扎完毕后,魏广德才开口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河南会馆。” 耿安回道。 “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下才好帮你,你先回去收拾下住到我家里,有些事儿我还得找人查查。 先前我已经和你说了,你要告的是当朝亲王,如果你说的话里面有半句虚言,不止你家要倒大霉,连带我帮你也要受到牵连。 我不想冒险,所以先前你说的话,我还要查清楚了才能给你准确答复。” 魏广德这个时候想明白了,不能单凭他一面之词就信了有此事,须得想办法查实才能上告。 “小人所言绝无半句虚假,若有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来京多日了,耿安终于听到一句让他安心的话了,有人愿意为他出头,这些天的遭遇都还是值得的。 “你先回去收拾下东西,李三,你一会儿驾车把他送回去收拾行李带回来。” 魏广德吩咐道,现在耿安就是苦主,也是第一证人,可丢不得。 正文 249再遇陈矩 魏广德在九江府的时候就看了不少书,对大明朝开国以来的记载是有大致了解的。 近几十年的邸报也有收集分析,所以在耿安说出要告徽王的时候,在他心里已经大致勾画出徽王在嘉靖皇帝心目中的位置了。 道友。 至于说亲戚,那就是扯淡了,和皇帝谈什么亲戚关系。 不过回到家的时候,魏广德才发现一件事儿,自己貌似连南京城大舅哥的事儿都没整明白,又自己找了个官司来打。 当晚,魏广德就叫来耿安,有从他口里详细了解了在京的河南官员。 魏广德只有翰林院和太常寺的差事,虽然也可以上书弹劾,可毕竟分量不够。 这一了解,还真让魏广德眼前一亮。 耿安是钧州人,在京的钧州籍贯官员中,品级最高的是党以平党守衡,他还是都察院的右副都御使。 只是魏广德追问他是否当面和党以平告状过没,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党以平这段时间外派巡查山陕灾区去了。 山陕灾情在经过新科进士们一闹后,朝廷也重视起来。 之前派出的钦差是户部左侍郎邹守愚,可是因为办差过程中太过劳累,不久病死于巡视灾区途中。 闻报后,朝廷一边派出御史继续监察地方,一边也为邹守愚定下追赠、谥号和赏赐。 而党以平前段时间被派去山陕监察地方救灾去了,至今未归。 帮耿安告状,还得等党以平回来才行,他是右副都御使,告状正合适。 之后数日,魏广德他们从浩瀚书海中把查阅到记载了灵芝的书籍全部找出来,又归类誊抄准备进献嘉靖皇帝。 活生生的明朝版的皇帝一张嘴,下官跑断腿的大戏才终于结束。 在这几天里,魏广德也找人打听了下,在都察院观政的同年传回来的消息,党以平已经外出近三月,近期可能会回京述职。 之所以是可能,还是因为都察院新的御史选派工作没有完成,党以平要回京,至少得等到新的御史过去接替他的工作才行。 至于派人去钧州调查徽王不法事,说实话,魏广德还没这能耐,身边人手不足。 而且,他也不敢擅自出手调查一个亲王。 如果他头上顶个都察院的牌子,到是可以做一做这事。 关于灵芝的记录已经誊抄完毕,尹台派魏广德把整理出来的抄本送交给礼部尚书吴山。 礼部衙门距离翰林院不远,出门走不远就到,魏广德自然欣然领命前往,顺便出去透透气也好。 翰林院里环境清幽,可是呆久了也烦闷。 魏广德拿着册子晃晃悠悠出了翰林院,带着张吉去了礼部衙门。 礼部门口的小吏都认识魏广德了,没办法,当初那事儿可把礼部的人吓个够呛。 到了吴山吴尚书公房外,请书吏进去通报后,魏广德才进屋见礼,随后把整理出来的图册送上。 在礼部衙门里,魏广德呆的时间不长。 虽然很奇怪,但是魏广德还是意识到了,吴山貌似不大喜欢他,所以也没有多做停留。 出了礼部,魏广德还在想去哪儿混混时间,现在离下值还早,没走几步就看见远处走来一个內侍打扮的人,很面熟。 魏广德仔细一想,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陈矩吗? 上次带他去了西苑,后来又约出来喝了顿酒。 陈矩貌似老早就看到了魏广德,直直的就走了过来。 “陈大哥。” 魏广德看这架势,立马抱拳道。 上次西苑之行后,他们又抽空约出来喝了顿酒,席间不知怎么就以兄弟相称了。 当然,魏广德那会儿保持着清醒,其实还是想要巴结巴结高忠、陈矩这些内侍。 “魏老弟,怎么不在翰林院里,到礼部办事儿?” 他们就在礼部院子的红墙外,陈矩自然就说起礼部来。 “翰林院前几天找了不少关于灵芝的记录,这不誊抄后送礼部吴尚书那里。” 魏广德笑着解释下自己出来的理由。 “这样,还真巧,我就是来礼部问这事儿的。” 陈矩笑道。 “哦,那真是皇上要找灵芝?” 魏广德之前曾听说,灵芝的事儿就是皇帝问吴山,吴山说回来找找资料,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其实动静也就是集中在礼部、翰林院这样玩文字的衙门。 “皇上这是又要开坛炼药了?” 看到陈矩点头,魏广德好奇问道。 “是要炼药,之前一直服用的一种丹药快吃完了,但是需要的药材还没有凑齐,梁师说其中几位主要比较难觅,但是可用灵芝代替,又说灵芝乃是世上仙草,长期服用对于修炼有大益功效,所以陛下这才询问吴尚书,应该是准备大肆采购了。” 陈矩左右看了看才对魏广德说道。 “梁师是谁?”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对在嘉靖皇帝身边的方士还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好像没有姓梁的。 “就是梁高辅梁师,这可是一位炼药的高人,陛下很是喜欢他炼制的丹药,这次采购灵芝也就是为了给他炼药所用。” 陈矩小声介绍道。 “那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魏广德有点奇怪道,按说在嘉靖身边的方士,名声都是比较大的。 “这位梁师只会炼药,不懂修炼,如果不是宫中丹药不足也不会召见他,所以他单独入宫的机会不多,大多都是陛下炼药的时候才召见,所以在外面名声不显。” 陈矩回答道,“我先进去找吴大人问问,看什么时候能够把陛下要的东西交上来。” 说话间,陈矩就拱拱手对魏广德说道。 “不耽误陈大哥办差。” 魏广德也马上还礼道,不过转念一想,平日里还不容易撞到陈矩,所以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和他多接触一会儿,又笑道:“看天色也快晌午,大哥若是不急,不如一会儿去喝杯酒。” “急倒是不急,现在炼药的材料也还凑不齐,现在陛下把事儿交给我干爹了,真是头疼的很。” 陈矩笑着说道。 “那是高公公服侍皇上用心,才会得到皇上的信任,那些药材可都是皇上服用的,自然要信得过的人采办才放心不是。” 魏广德笑呵呵的说道。 “我干爹对陛下忠心那是一定的,办事能力也是不错才会得到陛下信任呐。” 陈矩接话道。 “对滴,对滴。” 魏广德点头奉承道。 “行,我先进去看看。” 陈矩又拱手对魏广德说道。 “陈大哥自去,我闲来无事,就在这里等会儿。” 魏广德立马接话说道。 两人分开,陈矩几步到了礼部衙门口,随后就迈步走了进去。 “少爷,咱就在这里等着?” 这个时候张吉从后面凑上来小声问道。 “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 魏广德随口就问道。 “当然你是。” 张吉闻言马上退后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嘉靖皇帝这个人就是个驴脾气,你顺着他他也会顺你的意,你逆着他那他也会表现得更加叛逆。 他就是那种不愿意遵循要求去做事的人,正如驴所表现出来的犟一样,不仅牵不走、打不走,甚至还会退后几步。 这些,是魏广德在了解过往国策后做出的一个判断。 都说大明朝是内阁在治理天下,但仅仅是治理,最终拍板权还是在皇帝手里。 因此,魏广德觉得多和陈矩这样的内臣接触,了解嘉靖皇帝的性格、习惯,特别是特殊时期的心情很重要。 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大事也会变小事,反之亦然。 现在魏广德手上莫名其妙多了两件事儿,最后的决定权可都在嘉靖皇帝手中,他的态度将决定最终的结果。 必须要选择好的时机捅上去,事半功倍,否则可能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搞个灰头土脸。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陈矩从礼部衙门里施施然走出,看到魏广德还在那里等着,急忙笑着快步走过来,“让魏老弟久等了。” “大哥说的什么话,你在宫里当差,我是在翰林院,平日里碰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今日既然遇上,自然不能错过。” 魏广德笑呵呵对陈矩说道。 两人很快走出官衙区域到了街市上,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很快就攀谈到一块了。 陈矩主要问的还是魏广德在翰林院和太常寺的情况,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翰林院里,在太常寺更多只是挂职,倒也没说什么。 “太常寺那个衙门,你那个典薄的职位本来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会让你更了解衙门内部的管理,多在翰林院看看书是好的。” 魏广德想到之前陈谨那个事儿,于是多嘴问了句,“大哥,原来给陈谨陈状元安排的是哪个他们,什么官职啊?” “你说他呀。” 陈矩提着筷子夹了口菜送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在慢条斯理说道:“听说本来是太常寺丞,不过闹出那一出戏后变成平调出去做州府推官,也是倒霉催的。” “大哥,我打听个事,上月那个南京魏国公府诰命的事儿,是谁办的?” 魏广德开口问道,陈矩虽然不是司礼监的太监,可是高忠是啊。 那份诰命必然是经过司礼监的手,说不得陈矩就听他干爹说起过也不一定。 这几天魏广德就查过了,没看到南京魏国公徐鹏举有上奏书请封的,但是诰命又出来了,很是奇怪。 “南京魏国公府,哦,你说那个封二品夫人的诰命啊,不清楚,不过在朝中能办这事儿的除了那位,还会有其他人吗?” 陈矩没有正面回答魏广德的话,却是提点出来了。 要是这么直接的点题魏广德还听不懂,都可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尼玛,小阁老干的。 魏广德心里一阵无语,严世藩说不好或许就是古今第一讲信用之人了。 “我听说诰命里封的那个夫人,好像不是魏国公迎娶的继室,而是小妾。” 魏广德小声说道,也是在试探,他严世藩搞这个动作到底和宫里知会过没有。 那份诰命,魏广德在了解到他和南京魏国公府关系后,又找来看过,通篇没有提到郑氏的身份,所以魏广德很怀疑这事儿是操办之人在暗箱操作。 说大了,这就是欺君之罪。 不过魏广德失望的是,陈矩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端起桌上的酒杯。 魏广德很识趣的也不说这个事儿了,端起桌上酒杯和陈矩走了一个。 喝光杯中酒,魏广德提起酒壶又给陈矩倒满,然后把自己的就被也满上,这时候才听陈矩说道:“我知道你们魏家,包括你舅舅那些人,一直受到魏国公那边照应,可有些东西,你们不适合掺和。” 魏广德明白,陈矩不是傻子,他知道他们魏家所在的九江卫一系和魏国公府上的关系,显然陈矩是知道徐家两个公子的事儿,但是还不知道他和魏家的关系,所以才这么劝了一句。 也不知道以后锦衣卫把他和徐家定亲的消息报上来,陈矩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不过,到现在,魏广德已经大概明白点什么。 司礼监里面的人不是笨蛋,或者说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渠道了解很多东西,至少在这份诰命上隐藏的东西他们是知道的。 只是诰命是按照程序走上来,他们不愿意去掀开,或者说他们是不愿意得罪当朝权贵和远在江南的魏国公所以才装作不知道。 那么,有可能嘉靖皇帝是被蒙在鼓里的。 魏广德这会儿有点头疼,这事儿不好办了。 至少,短期内貌似不能揭开,因为会得罪严世番,或许嘉靖皇帝还会觉得被人骗了,降罪于魏国公府上。 这事儿,回去就先写封信让徐怀带回去。 现在徐邦宁也没有去国子监,就是挂个名,对他的影响貌似不大。 至于他们传播的谣言,暂时也只能先这样了。 反正这事儿最关键的把柄还是郑氏出身就是小妾,这点改变不了,将来只要把事儿捅开,她的诰命就会被收回,自然在确定魏国公袭爵事上,徐邦宁半点机会也没有。 勉强算是解决了一件事儿,剩下就是才接手的关于徽王的案子了。 魏广德打算继续试探陈矩,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特别是在嘉靖皇帝那里,对徽王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宠信吗? 正文 250通妙散人 魏广德想要打听徽王在嘉靖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但是话却不能明说,只能先东拉西扯一番,找找机会再问出口。 “陈大哥,先前你说皇上炼药还缺几味药,到底是什么?或许我听说过也未可知。” 魏广德想起之前陈矩说的,嘉靖皇帝把找药的差事丢给了高忠,兴许可以问一问,说不好真能找到,也算是和高忠高太监进一步拉近关系。 “嘿嘿嘿.....那药啊,你们这些书生肯定是没有的,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陈矩嘿嘿一阵干笑后说道,“反正就是不好找,宫里那些小宫女.....算了,不说这些,凭白倒了胃口。” 陈矩最后还是按捺下来说出来的冲动,不再继续说他要找的那些药到底是什么。 不过魏广德却想到后世的一些传闻,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些东西或许是后世之人杜撰,可在中国确实有药引一说,都是一些很神奇的东西,龙肝凤髓之类的。 那些个方士为了取悦皇帝,或许真把一些普通药材吹成世间难得之物,故意难为宫里为皇帝找药的太监也说不定。 只有最珍贵,最难得的药材炼制出来的药,放才能显得弥足珍贵,更能显示出这些方士对皇帝的忠心不是。 若不是忠心,谁会把如此珍贵的丹药进献给皇帝。 接着魏广德就听到陈矩后面的话,心里就是一喜,因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矩居然说出了徽王。 这事儿牵扯到徽王,那不正是天赐良机。 “那丹药,本来是那徽王进献的,据说陛下服用后觉得神清气爽,很是神奇,所以陛下就把那炼药之人招进宫里,就是先前说的梁高辅了。 只是现在丹药快要用完,可是梁高辅炼药的材料却一直没有凑齐,陛下急了,才让我干爹帮着找药。 让你们查的灵芝也是梁高辅说的,若是迟迟凑不齐其中两味药材,可以用灵芝代替,只是药效稍差点,不过总能吃,还是有些功效的。” “梁高辅是徽王举荐的?” 魏广德吃惊的问道。 妮玛,现在梁高辅正在为嘉靖皇帝炼药,这个时候跑去说徽王的坏话,那不是找死吗? 别的不说,就那个梁高辅就会在炼药的过程中帮徽王开脱,毕竟有举荐之恩。 对于他们这样的方士,不是在民间有点名气就会被皇帝召见的,还得有人给皇帝举荐才会知道你,看到你的东西确实有效,皇帝才会召你入宫服侍。 魏广德这会儿感觉有点牛年不利,好像什么坏消息都赶到一块去了。 南京的事儿牵扯到严世番,徽王的事儿牵扯到方士梁高辅。 “那徽王应该在皇上那里很得宠吧,呵呵,这个梁高辅还不使劲的帮着徽王说话。” 魏广德笑着摇摇头,随便接了一句道。 “说来怪,以前是这样的,每次梁高辅进宫里的时候,都是帮着徽王说好话的,可是最近有点怪,他不仅不帮徽王说话,有时候还说些怪话,搞不懂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魏广德无心之语,等来的却是陈矩一句让他吃惊的话。 显然,徽王和梁高辅两人之间,因为什么事儿把关系闹僵了。 梁高辅也是个记仇的,就利用在嘉靖皇帝身边炼药的机会,给徽王上眼药了这是。 梁子看来是不小。 “都说了什么怪话,按说不至于吧,不会惹皇上不高兴吗?” 魏广德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就要顺着杆子往上爬,继续问下去,或许会从梁高辅的只言片语中找到原因,这可是一个值得利用的机会。 如果梁高辅真有心搞徽王,和他联手操作一把,告倒徽王。 他梁高辅能够出口气,而魏广德得个不畏强暴的美名,岂不两全其美。 当然,前提还是不能诬陷,告徽王的罪证都必须是证据确凿的,否则万一被人发现栽赃陷害,他魏广德小命可就不保了。 “你对这些感兴趣啊,还真没辜负陛下对你的栽培。” 陈矩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着魏广德笑呵呵说道。 此时的魏广德在陈矩看来,就是想要投陛下喜好往上爬的文官了。 这样的人,他们这些太监也是愿意合作的。 太监虽然靠近皇帝,可是进出都不方便,入了宫,就算你做到大太监的位置,可是依旧只能在京城里打转,无事不能离京。 可这些文官不同,他们的同年、师生可能遍布大江南北,是可以帮着办很多事儿的。 是的,太监们有时候想要做点事儿,还得靠文官帮忙运筹谋划才行,单以为靠皇帝的宠信就能压迫地方官行事,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得一纸奏疏就把人送进去了。 “我本来就是个三甲的命,全靠皇上隆恩提拔起来的,为皇上分忧是分内之事。” 拍领导马屁,魏广德不觉得有什么,何况他要拍的是嘉靖皇帝的龙屁。 “呵呵......其实啊,这个徽王,有时候做的确实很过分,在地方上横行不法,就连钧州的知州都被他当猴耍,看到就要用弹弓打人家官帽,这还不说,据说那些个读书人只要被他看到,就要抓住一阵羞辱,呵呵......” 陈矩笑笑说道:“像他那样的亲王,按制就是因为在自己的封地老老实实呆着的,前面三位亲王还好,都知道这点,可现在这位徽王却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以前还跑到杭州、苏州去玩儿,还去南京和中都凤阳都逗留过。 最搞笑的还是,他在凤阳让人逮起来了,只是关押了两天确认身份后才放出。” “那怎么没人参他一本?” 听到这里,魏广德吃惊的问道。 “那会儿徽王正得宠,谁没事儿参他呀,这不是惹陛下不快吗?” 陈矩却是摇摇头说道。 “宫里知道这些?那怎么也不报告给皇上?” 魏广德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问道。 “他徽王身边也有太监啊,都是宫里派出去的,自然有监察之责,我们知道很奇怪吗?” 陈矩笑着摇摇头道,“都是跑出去玩乐而已,也没有和地方上有什么牵扯,看到他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所以没报告而已。” 看魏广德的表情,陈矩又解释道:“我们这些內侍,因为是天子近臣,所以我们更知道什么样的事儿该报告,什么样的事儿能够不报就尽量不报,免得坏了陛下的好心情。 就拿徽王办的事儿来说,只是跑到江南和秦淮河上去玩,回钧州的路上顺道去了凤阳,并没有发现他有其他不轨的举动,否则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瞒下这事儿。 报了,皇帝生气可能骂几句,然后心情不好了,我们这些近臣就倒霉了,你可不知道,触怒龙颜的后果,非打即杀,相对来说,你们这些文官还好点,无非就是罚俸,最重也就是廷杖。” 听到廷杖,魏广德心里微微一颤,小心问道:“听人说廷杖有很多讲究,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 “呵呵,你魏大人不用担心这个,你只要不和那些老学究一样逮着皇帝这样那样的指教,还有就是不欺君,就是有点小过错也不会有事儿。 陛下对你们这些文臣的宽宥可比我们这些內侍强多了,落到我们头上肯定人头不保,可是到了你们文官这里,最多就是廷杖一顿完事儿。” 陈矩笑着说道,“一般来说我们内廷可不敢乱用廷杖,不是陛下要他的命,谁没事儿把人打死。” “对了,还有就是尽量别得罪严阁老那边,他是你老乡,想来也不会生隙,没事儿多走动走动有好处。” 陈矩似乎刚想起来的样子又提醒魏广德道。 魏广德入仕以后,就去过严家两次,和严嵩说会话,和严世番吃过一顿酒席,仅此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把赌注下在裕王这边,严家和裕王不对付,和景王走得近,这是京城官场公开的秘密了。 听了陈矩这话,魏广德知道,严家短期内不会有事儿。 以前记忆里确实有严家最后倒台,严世番被砍头,严嵩好像没被治罪,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魏广德就不确定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严家是在嘉靖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倒下的。 想想早前查到的关于他另一个老乡的记录,那就是前首辅夏言。 当初也是深得嘉靖皇帝信任和倚重,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开创了大明王朝最惨首辅的先例,被治罪砍头而死。 大礼议之争的时候,夏言和张總一样都是旗帜鲜明支持嘉靖皇帝的,由此得到提拔,并在嘉靖十八年成为内阁首辅。 夏言是军户出身,只是到了他父亲夏鼎这一代科举有成做了文官。 而夏言据说小时候就展现出非凡的读书能力,成为夏家摆脱军籍的希望。 当然,这些也就是民间的传说,就和现在彭泽县还在流传他魏广德是文曲星下凡一样。 夏家军籍是在江西广信守御千户所,只是因为夏鼎入仕最后搬入京城。 在夏言因为支持嘉靖皇帝在大礼议事件中起到巨大作用后,受到嘉靖皇帝重视。 但是在这个时候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夏家实际上人丁单薄。 在江西作为主脉的夏家族人,应役族人意外病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夏家在江西和京城的两支族人中除了夏言外再无一人可以应差,夏言成了唯一可以服兵役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兵科给事中的夏言按理这时候只能辞职回江西老家当兵去,可是嘉靖皇帝直接一道圣旨豁免了夏家的军籍。 至于最后夏言失事,其实还是和严嵩为了权利进行的政治斗争中失败,倒不是说嘉靖皇帝不信任他,那个时候嘉靖皇帝肯定是觉得他被夏言蒙蔽了多年,被人当猴耍了,所以才会要杀死他。 对比现在严嵩和严世番的作为,魏广德已经可以预料到,夏言的结局就是他们的将来。 回去写给大舅哥徐邦瑞的信里,必须要着重强调这点,在严世番没有倒台前,不管魏国公、郑氏,还有那个徐邦宁做什么,都要尽量忍耐才行。 现在严家还被信任,这个时候把一些事儿翻出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在陈矩说话后,魏广德就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对了大哥,那位梁高辅梁真人是在哪座宝观修行啊,有时间我去会会,认识认识。” 魏广德之前可没听过这梁高辅的名头,所以魏广德估计八成除了朝廷里高层之外,大部分京官都不知道这个人,要打听他的消息怕是有些难度。 好在这会儿对面坐着一个大佛,正好可以请教一二。 “梁真人被封为通妙散人,平日里没有住在城里,而是在京城西边通妙观中修炼。” 对于这些消息,陈矩不认为有什么好保密的,所以直接就对魏广德说了出来。 有些东西,其实都是保不了密的,只是看人有没有用心去打听。 现在满朝文武眼睛都盯在蓝道行身上,因为他确实是嘉靖皇帝最信任的道士,之前是陶仲文,现在就是他蓝道行。 最关键蓝道行还就住在京城里,那些官员要和他走动,联系自然甚是方便。 想到这里,魏广德想起之前自己也见过蓝道行,不妨在操作此事的时候,看能不能取得他的支持。 不过,这个还得好好考虑考虑,先得搞清楚梁高辅和徽王之间到底结下什么梁子,看是否有机可乘。 ....... 和陈矩分开后,魏广德直接回到翰林院里,在自己的公房里思考起来。 自己直接去找那个梁高辅怕是有些不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被梁高辅认为自己有什么目的才主动接近他。 魏广德思索半晌,还是觉得让耿安先去探探那通妙观的情况再说。 既然徽王朱厚爝能够找到梁高辅,说明这个梁高辅很可能也是河南人,甚至就是钧州人,他们是老乡,有些事儿可能更好说开。 不过在没有搞清楚情况前,还是要提醒耿安,别说漏了嘴,把自己牵扯进去,毕竟现在自己还隐在幕后。 叫来门外的芦布,让他给自己研磨墨汁,魏广德打算在这里把写给南京的书信先写好,晚上回去交给徐怀,让他明日一早就赶回南京城去。 以后自己和徐邦瑞的联络,怕也都要仰仗他来回跑路了。 正文 251递刀子 “宕...宕...啪啪啪...宕...宕...啪啪啪...咚......” 随着搏拊、柷、鼗鼓打出节奏感,笙、箫、琴、编钟、编磬逐渐加入到奏乐之中,一曲古朴的明代雅乐奏响在太常寺里。 魏广德今天下午刚好过来看看典薄厅近些天的工作,看到里面的乐师正在排练乐曲,不觉就站到一旁,看着广场上中央一群或坐或站的乐师在那里演奏着,在他们身后两侧则是编磬和编钟,也是有几人在那里敲击。 这场面魏广德说真话,第一次见到雅乐。 到魏广德原来那个时代,中华雅乐已经几乎断绝了传承。 虽然一些道观、寺庙标榜自己保存着一些雅乐,但实际上它们只是道家和佛家的音乐,绝对不能算中华雅乐。 只是因为传承的关系,它们使用了一些古乐器而已,编曲也符合那个时代的标准,所以给人一种那就是古曲的感觉,事实上也确实是古曲,但绝不是雅乐。 雅乐,魏广德是不懂的,不过看的书多了,还是有了大致印象。 周朝开始,中国的皇室开始使用一种与宗法分封制配套的、用于划分等级的礼乐制度,自天子、诸侯、卿大夫至于士人,各个阶层在各种场合使用的音乐、乐队编制、乐章等级等各有等差。 所以,雅乐其实就是中华古代的宫廷乐曲,或者说钦定音乐,同时还要满足儒家思想的要求。 同时,因为使用的场合是祭祀天地、祖先、山川、社稷、圣人孔子以及其他礼仪性场合使用,氛围庄严肃穆。 最后那就是对乐器的要求,使用编钟、编磬、笙、竽、埙、排箫、篪、籥、琴、瑟、柷、敔、建鼓、鼗鼓、搏拊等本土产生的乐器,不使用各种外部传入的乐器,例如琵琶、筚篥、胡琴、羯鼓、唢呐等。 雅乐使用配置规定严格,等级森严,不可逾越。 这个,自然就是有太常寺掌握了,祭祀谁,该用什么标准,这都是太常寺的工作。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节奏感还是有的,这点貌似和后世音乐区别不大,就是旋律的起伏变化不大,或许就是为了表现出肃穆庄重来吧。 听了一会儿,魏广德渐渐也失去了兴趣。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会停下脚步用心聆听一下,乐师们演奏了几个乐章后又开始重复之前的乐章,魏广德自然就没了听下去的想法。 或许马上又有什么活动,所以才召集乐师们开始练习。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不过这些不是他该管的,是太常寺少卿和寺丞管理的事情,所以他从乐师队伍的一侧绕过,迈步走进了典薄厅。 “于大人。” 魏广德进门后看见太常寺常务典薄于士辉正坐在书案后发愣,想想也是,太常寺可不就是这样吗? “魏大人来了,来的正好,这是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文书,我都签了,请你看看,指正指正。” 对于魏广德,于士辉也并无什么恶意,知道他只是来这里镀金的,平日里也不管什么事务,所以每次对魏广德都是很客气。 “劳烦于大人费心了,我翰林院那边修书的事儿也挺多的。” 魏广德笑呵呵走过去坐下,看看书案上十几本文牍,他都懒得去翻看一下。 一开始魏广德还是很有兴趣的,但是看了几次后就知道,其实全是典礼仪式上乐师的分配,再不就是安排杂役什么的。 然后就是记功,参与的官员和乐师都要记上一笔,或者说是苦劳,岁末都是有赏赐的。 这就是魏广德全部的工作了,其实就于士辉也能做完。 大明朝的翰林官大多在其他衙门挂职,其实就是这么做的,看看实务怎么操作就好,也不需要多费心费力的去操办。 “外面这是又有仪式了?” 魏广德坐下后,有小吏送上茶水,魏广德开口问于士辉道。 “马上十月了,“大统历”要颁布,自然也是有仪式的,只是估计皇上未必会上朝,后面还有孝洁皇后忌辰,也是要提前准备的。” 于士辉短短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外面乐师们是在做什么准备。 大朝会,颁布明年的“大统历”,还有就是嘉靖皇帝以前可能不怎么参加这个仪式,估计就是在奉天门外乐师奏乐,百官行礼了事。 “大统历”,其实就是后世还在售卖的黄历书,或者叫“老黄历”,上面记录朝代观测预测未来的农时,还有朝代、忌讳、法律等内容,然后大量印发,传到农众手里,帮助农业播种收的。 “大统历”的历史还是很长的,朱元璋还没有登基建立大明帝国的时候,那会儿还是元朝末期,由于战乱的原因,元朝政权十余年没有发行当时的历法“授时历”,于是先一步编撰了“大统历”进行发放,其实还是按照元朝的“授时历”进行编撰的,只是改名为“大统历”。 其实从历书起名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个时候,朱元璋已经有了问鼎天下,建立大一统王朝的想法了。 每年的十月,朝廷就会把编撰好的下一年“大统历”在大朝会上颁布,引发全国指导来年的农业生产。 在以农业为主的大明朝,这自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在太常寺坐在下值,魏广德坐着马车回了自己的宅子,刚坐下,丫鬟送上茶水,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魏广德看向门口,就打开的大门处就看见是耿安来了,正在门外和张吉说着什么。 然后,魏广德就看见张吉往门里看过来。 魏广德冲他点点头,是示意让他放耿安进来说话。 前两天魏广德回府后,先叫来徐怀,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把写好的书信交给他,让他带回南京城交给徐邦瑞。 晚间的时候,魏广德才又叫来耿安,先是再次询问了很多之前耿安说的徽王的斑斑劣迹。 这也是魏广德生出的一点小心思,如果之前很多话是耿安瞎编的,那么多问几次,自然就会有马脚漏出来。 为官要谨慎小心,这是魏广德自己领悟的一点为官之道。 特别是这次要斗倒的是堂堂的亲王,自然就更不能等闲视之。 其实每次想到自己要是真把徽王拉下马来,那自己得多拉风,魏广德就有点小得意。 上马能打仗,回朝能弹劾,看以后谁还敢和自己过不去,战斗力那是杠杠的。 不过在实际动手前,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 现在魏广德可以确认的就是,徽王却是不安分,有点喜欢玩儿,到处跑。 若是在永乐朝,这就是找死的节奏。 对于那些强势的皇帝,你们这些藩王还不夹着尾巴过日子。 就算到了现今,从陈矩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貌似还没有哪家的王爷像徽王这么嚣张跋扈,敢擅自离开封地四处游玩的,特么的都敢去南京城和中都凤阳了。 魏广德猜测,都察院那帮子人,很可能不知道徽王离开封地的事儿,不然肯定是一告一个准。 他们应该是知道徽王在地方上横行不法,但是这点罪名又告不倒人家亲王,所以才偃旗息鼓。 单单是申饬、罚俸,那点处罚真没有太大的意义。 魏广德看过很多文档,自然知道像徽王这样擅自离开封地的亲王,上书弹劾的时候当然不是说违反什么祖制,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一类不痛不痒的告发,而是用串联和意图不轨发起弹劾。 一句话,不老实呆在封地的藩王就是有不臣之心,想要密谋造反的。 若是再查实了徽王在自己府里真建了一座万岁山的话,还豢养一帮打手,基本上谋逆的帽子算是戴稳了。 过去的亲王,确实有藩王卫队,不过早就被裁撤的差不多了。 之后,魏广德才是吩咐耿安去城外找通妙观,寻找那位通妙散人,不过魏广德也和他有过交代,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说太多,主要是搞好关系,查查他和徽王之间间隙的原由。 之后两天,耿安就一直外出没有回来。 今天跑回来,肯定就是有收获,回来给他送信的。 “魏大人,魏大人。” 下一刻,得到同意后的耿安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屋子里。 “找到人了?” 魏广德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耿安坐下,然后开口问道。 耿安在钧州其实就是个小地主,名下有一些土地,和官府中下层差役有一点点关系,也不是个读书人。 不过就他为爱女讨还公道这个事儿来看,魏广德还是佩服他的。 在大明朝,女儿可没多少地位,已经不是大唐盛世了,生女儿比生儿子强。 “找到了,我还见到梁高辅。”耿安有点小激动的说道。 “是你们钧州人?” 魏广德看他的样子,好奇问道。 “这个倒不是,他是襄城人,就在钧州旁边。” 这个时候的耿安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依稀记得听人说过有个梁药师,很会配药,专治那些子嗣艰难的人家,这次过去见到,大家一说,原来就是他。 只是没想到许多年前的人物了,现在居然是在京城做了道士。” 专治子嗣艰难? 魏广德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治疗不孕不育的症状,想想正德皇帝,还有嘉靖皇帝,貌似都有点这个子嗣艰难的问题。 正德皇帝无后,直接便宜了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虽然有五个儿子,可是三个早夭,现在就剩下俩。 然后魏广德还想到一个事儿,那就是梁高辅这人以前不是道士,显然也是为了迎合嘉靖皇帝才跑去做的道士。 “呵呵......”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觉发笑,不过很快就收起笑容,因为他想到自己似乎也是在这么做,为了能够升官,貌似也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拍嘉靖皇帝的龙屁。 “其他还打听到什么吗?” 魏广德现在问起来的自然就是梁高辅和徽王之间的龌龊了,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好确定能不能把梁高辅拉过来帮忙,大家一起联手倒徽。 自己要的是名望,梁高辅要的是出气,想的是很美,可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没有,这次主要是认识下,他知道我是钧州人还很是热情,邀我这边生意做完了去他那里做客。” 耿安马上说道。 “这样啊。” 魏广德略微有点失望,如果梁高辅真的很徽王,按理说会连带着对钧州人都不假辞色才对。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很快,魏广德就又想到,到了他那样地位的人,怕也不会把脾气发到升斗小民身上。 “等两天你找张吉拿上一百两银子花用.....” 魏广德话还没说完,耿安就双膝一软跪下道:“魏大人慈悲,帮我筹划为爱女报仇的事儿,小的不需要花大人的钱,我那里还有几十两银子够用,就算真不够我再找大人借。 等我回到老家,就算是卖房卖地也把大人的账还上。” “借你的钱当然要还,主要是多带点钱,好和梁散人打好关系。” 魏广德摆摆手,他虽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才出手整徽王,可不代表他要做烂好人,还要自己贴钱进去。 “你这次过去和梁散人接触,就多骂骂徽王,把你知道的他在钧州的恶性挑一些来说,比如侵占民宅,霸占民女这些事儿都说说。 你不是说因为你女儿的事儿,现在整个钧州的百姓都快跑光了,民间怨声载道,你就跟着骂骂,看他的反应,最主要是要搞清楚他和徽王之间是否还有关联,是否真的已经生了嫌隙,如果搞清楚原因就更好了......” 魏广德又小声教导了几句,耿安靠上梁高辅,总不能上去就问他和徽王的关系吧,也只能这样绕着弯子打探梁高辅对徽王的态度。 如果两人真的生了嫌隙,还不可弥补,那梁高辅肯定是会表现出来的,甚至会细细打听这些细节,然后找机会和嘉靖皇帝在一起炼药的时候说给皇帝听。 多说几次,魏广德觉得就可以琢磨一份奏疏,再让耿安写一份状纸一并送到嘉靖皇帝面前。 先让梁高辅给嘉靖皇帝吹风,自己这边直接捅开徽王擅离封地的事儿,再把他在王府建万岁山和私练侍卫的事儿报上去,估计嘉靖皇帝就该派人彻查了。 擅离封地这事儿假不了,宫里都知道,足够他丢亲王爵位了,至少降等。 如果再加上一个万岁山和操练侍卫,足够废掉他了。 魏广德在心里琢磨着,现在就是多给梁高辅递刀子的时候。 正文 252犁庭扫穴 魏广德想要博名声,可也不想赤膊上阵,正好徽王以前的盟友貌似和他生了嫌隙,正好可以利用梁高辅的特殊身份给皇帝吹耳旁风。 等影响力逐渐深入嘉靖皇帝内心以后,自己再把徽王的劣迹捅开,那才是最后的绝杀。 只要嘉靖皇帝派人彻查,那就代表事已无挽回的余地,那些被徽王欺压过的官吏想来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魏广德可是听耿安说过,徽王在钧州那是真的无法无天到了极点,官员都怕他,所依仗的还不就是两代徽王被嘉靖皇帝的看重。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派耿安过去给梁高辅递刀子,还不是因为梁高辅已经离开河南多少年了,只知道徽王在地方上无法无天,但是具体怎么个坏法,他也细说不上来,所以才有陈矩说梁高辅尽说怪话。 上次和陈矩喝酒以后,魏广德也意识到经后他还要多往外跑跑,不仅要拜访那些在朝官员,还要多和自己的同年们联系,可别因为人家现在还是观政,就不怎么联系了。 于是在第二天,魏广德就带上礼物屁颠屁颠去了严府拜访,之后几天时间不断拜访江西老乡和自己熟悉的官员,同时在又联系劳堪、张科,召集同年们,约好休沐日一起出城游玩。 这段时间里,魏广德不仅把之前收到的礼物又分批送了出去,自己还倒贴了几百两银子购买礼物。 拜访官场前辈,总不能空着手两袖清风就去了吧。 而耿安在两天后离城去见梁高辅后,这几天都没有回来,想来应该是在通妙观住下了。 魏广德现在就是等消息,然后就等梁高辅炼药的日子,再通过陈矩打听宫里的情况,一旦时机成熟他就可以上奏疏弹劾徽王了,打响他在大明朝堂的第二炮。 确实,这是魏广德第二次弹劾官员了,第一个是宣府总兵官刘大章,现在他已经被罢职还乡,做起平头老百姓了。 只不过奏疏送入宫里的时候,魏广德还在宣府那边,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到是张科后来说了这事儿。 他是从兵科给事中那里知道魏广德弹劾宣府总兵官刘大章畏敌怯战的消息,着实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可是在战时,他自己还陷在里面,就和地方军头起了争执。 和平时期,自然文官势大,随便碾压武将,只是在这个战时就不同了,只要不是不可容忍,朝廷都会暂时压住。 实际上在魏广德报上来弹劾奏疏的时候,却是第一时间被司礼监留中,直到战报送来才批红下发到内阁和兵部。 而出入官场听到的关于朝廷想要增加丝绸产量的讨论,很莫名的就消失了。 按照魏广德打听到的消息,朝廷最终还是放弃了由朝廷推动此事的做法,而是改用民间引导。 日子在清闲和繁忙中又过去了几天时间,吴山经过总结礼部和翰林院收集整理到的古籍中对灵芝的记载,最后还是以奏疏的形式送到了嘉靖皇帝面前。 “草芝有赤黑青白黄紫其色不同,其味亦异。然皆云久食者可以轻身。王充《论衡》云芝生于土,土气和,故芝草生瑞,命记云。王者德仁,则芝草生文。选云煌煌灵芝一年三秀,汉旧仪云芝有九茎,金色绿叶朱实夜有光。 黄帝内传云:王母遣仙人歌万年长生之曲,授帝以石函玉笈之书,会阆风瑶池之上授神芝图十二卷。然世不常有,人所罕见。故历代得之皆以为瑞。而服食之法亦未有传。仰惟皇上体道奉玄诸福之物,自可致之祥无不毕至则。夫芝草自将应时挺生远近必有献者,所产之地臣未敢预拟也。” 吴山等人总结了灵芝主要六种分类,分别是赤灵芝、青灵芝、黄灵芝、紫芝、白灵芝和黑灵芝,也说历朝历代都视灵芝为祥瑞。 神话传说很多,久服可以轻身,还王母授玉帝神芝图十二卷。 但是,最最关键的,灵芝的服食之法却并未有记载流传到当今。 至于陛下想要寻找灵芝,灵芝多生长于人迹罕至之地,故难寻觅。 其实,奏疏内容还是很客观的,但是也有劝嘉靖皇帝不要服用灵芝,因为这玩意儿的吃法没有流传下来,当祥瑞可以。 奏疏入宫不消半日,经过司礼监批红的奏疏就下发到内阁值房。 上诏有司采诸玄岳龙虎鹤鸣三苐齐云,及五岳仍访之。 随着消息传出,不止是官场,在民间也沸腾起来。 皇帝要寻找采买灵芝,这可是大生意,一旦找到必然会获得不菲的赏赐。 宫里派出采芝专使到元岳、龙虎、鹤鸣、三茅、齐云诸山以及五岳去采集灵芝,同时各地官府也在民间访求。 上有所好,立刻忙坏臣下,全国动员找灵芝。 这些,和现在的魏广德没有关系。 灵芝他知道,图片也看过,那是在上辈子,但是到了今世他就无缘一见了。 心里懊悔没有早早的准备这些传说中的物品,魏广德虽然手里没有灵芝进献给嘉靖皇帝,可是却想到另一件被后世吹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千年人参。 官员和民间都在纷纷寻找灵芝,魏广德另辟蹊径派出张吉在京城各大药房寻找顶级人参收藏。 不过让魏广德惊讶的是,在这个时候的大明朝京城里,貌似还不缺人参这东西。 好吧,按照张吉打探回来的消息,各大药房都有许多人参出售。 细问来源才知道,人参大多都产自辽东,此时不止汉人跑到北方长白山,大小兴安岭去采集野参,就连关外女真族也是疯狂采集,用来在互市过程中和大明朝进行交易,换取他们需要的铁器、耕牛、农具、布帛、粮食等生产、生活必需品。 只是敢去采集人参的汉人不多,现在的女真人彪悍,又游离于大明朝统治之外,还过着奴隶社会,形成了贵族、平民和奴隶三个阶级。 随着社会的发展,奴隶主们的贪欲越来越大,女真族内部相互争斗,也掠夺汉人作奴隶,对于这些单独跑出汉人领地的汉人,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听来的消息,让魏广德不仅又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清宫戏,上下级见面那就要自称奴才,现在想来,其实所谓的大清国貌似还是一个半奴隶半封建的帝国。 抽空,魏广德还跑去找那些商人打听了一下现在辽东女真的情况,毕竟他们在后世可是南下覆灭了汉人江山的。 以前还是草民,自然只能没事儿的时候想想,既然现在做了大明朝的官,能够消除隐患就一定要趁早做了。 和多个商人聊天后,女真族的现状也逐渐在魏广德脑海里成形。 现在的女真族人大致分三类,其中两股势力已经形成了气候,以部族形式出现,那就是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 建州女真,似乎就是努尔哈赤所在的部族了。 这点,魏广德还是有印象的。 最后的一个分类就是所谓的野女真,这个应该是女真人最开始的生活形态。 估计是和汉人接触后,一些有实力的家族开始有意识的吸纳吞并了一些左近的女真家族,逐渐形成了女真的部族。 从这个时候开始,女真族人才从氏族社会向奴隶制社会过渡。 又由于北方苦寒,生活艰难,在元末的时候,女真族的一些势力开始南迁,最后和初建的大明朝接触。 大约在洪武年间,他们在绥芬河流域的凤州地区定居下来。 永乐元年,胡里改部酋长阿哈出臣服明朝,明朝在此设立建州卫。 永乐十年,明朝又设建州左卫,治所亦在凤州,以女真斡朵怜部酋长猛哥帖木儿为指挥使。 正统七年,明朝又于三土河一带设建州右卫,封猛哥帖木儿之弟凡察为指挥使。 至此,建州三卫初具雏形,也成为大明朝北方一股势力较强的力量。 另一股仅此于建州女真的势力自然就是海西女真,同建州女真一样,由于受到“野人”女真和蒙古骑兵的袭扰,不断南迁。 实际上海西女真各部在明初就已经和大明朝建立了联系,并且和建州女真一样,从最初的从属关系变成朝贡关系。 到十几年前海西女真完成了他们的迁徙,并形成了叶赫、辉发、哈达和乌拉四部,称为海西四部或称扈伦四部。 叶赫部因其居于开原东北叶赫河而得名,又因其靠近明设的马市北关,因此明人也称其为北关。 辉发部因住辉发河而得名。 哈达部居住在小清河流域,小清河又称哈达河,因以为名,又因其靠近广顺关,明人也称其为南关。 乌拉部因居住于乌拉河流域而得名,治所在乌拉城。 这样,在辽东军镇之外就形成了除蒙古外第三股力量,女真族,部族势力也随着不断和汉人之间的贸易飞速提高。 在了解基本情况后,魏广德又钻进了翰林院的藏书楼中查阅记载,明英宗时期,明朝缩减了朝贡政策,建州女真的朝贡人数限制在百人以内,而海西女真则不允许超过五十人,由此引起女真人大为不满。 不能通过朝贡的方式获得收益,女真族选择了自己来抢。 当时建州女真首领董山就纠集了建州女真,以及部分海西女真部落,大约1.5万人,开始对辽东地区发动了侵犯。 他们到了辽东就疯狂抢劫,包括人和牲畜。 在明朝派遣使者来质问,他们则立马表示臣服,也就是“阳奉阴违”。 明宪宗成化三年,成化帝朱见深派遣使者去给董山带去了圣旨,对董山进行了最后的警告。 董山故技重施,表示服罪,并且亲自前往北京认错,但是要求得到更多赏赐,被明朝拒绝。 于是,董山大怒,扬言要回去带领女真进攻明朝。 如果董山真回到女真,那必定会成为明朝的心腹大患,就如同辽国天祚帝放回完颜阿骨打一个道理。 女真族生活在白山黑水的山寨之中,擅长流动作战、游击战,明朝军队对其是无可奈何,长期都是采取保守的防御政策。 当时的礼部主事高冈对成化帝建议将董山扣留,成化帝听从其建议,命令广宁总兵赵辅扣留了董山等人。 此事一发生,董山暴起抽刀刺伤明军想要逃走,随行女真人听闻后也纷纷拿刀杀出,被明军拦截,当场被捕。 此事发生后,总兵李辅、李秉二人认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于是上奏,请求征讨。 九月,成化帝诏准辽东大军讨伐建州女真,并警告海西女真不要掺和。 随后,李辅、李秉兵分五路向建州女真挺进,朝鲜方面也派遣了1万人来助战。 九月二十日,朝鲜军队攻破胡里改部,其酋长李满柱战被俘虏。 明朝大军也杀入建州,斩杀俘虏千人,夺回被劫掠的百姓1165名,不久后,成化帝下旨处决董山。 建州女真遭到惨败后并未停止战争,而是继续对辽东发动侵扰。 成化十五年,成化帝再次联合朝鲜发动对建州女真的围剿。 此战,明朝军队斩杀695人,俘虏486人,攻破寨子无数,获得牛马上千,盔甲无数。 要知道,建州女真最初人口在成化年间也不过12000人,是三大女真集团中力量最小的一部,经此一战可以说,损失相当惨重。 《汉书·匈奴传下》:“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 故而,明朝对建州女真的军事打击也被称为“犁庭扫穴”或“成化犁庭”。 两次围剿后,建州女真部遭到了巨大的灾难,不得不停止了和明朝的战争。 董山、李满柱的子孙们选择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他们再次接受了明朝的册封,和明朝进行贸易,并且大力进口耕牛、农具,发展农业生产,以求恢复实力。 到现在,魏广德从商人那里知道的就是,貌似建州女真又发展起来了,人口已经远超当年。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传来,北京宛平县有小民张巨佑在黔灵山上采得五朵灵芝献给嘉靖皇帝。 得到了灵芝祥瑞,嘉靖皇帝自然非常高兴,赏以“金帛银币”,从此,献芝的臣民接踵而至。 正文 261跟我们走一趟 当宫里把留下数日的奏疏送回内阁,嘉靖皇帝的批示很快就在朝中百官中传开。 又被皇帝戏耍了。 是的,大多数知道司礼监批红内容的朝臣都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赤裸裸的打脸。 一开始传话让部推官员人选前往钧州查案,回头就被否掉,接着又传出皇帝打算启用今年新科进士去办理这个案子,结果就是在都察院河南道随便挑出一个御史就定下来了。 回头想想,嘉靖皇帝这么玩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警告的意味很浓。 再看看这次事件从魏广德提出弹劾再到弹劾风潮的爆发,皇帝是真对现在朝臣不满了。 魏广德没有预料到嘉靖皇帝会这么操作,最终转了一圈还是把差事交到了都察院手里,而不是真的起用新科进士去办案。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样才是合理的,稍微给朝臣们留下了一点脸面。 就在昨日,都察院的御史就已经领了皇命出京南下而去。 这会儿,魏广德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南京来的书信。 信还是徐怀带来的,现在他已经成为魏广德和徐邦瑞联络的信使,专门负责来回传递消息。 魏广德的回信,徐邦瑞当然已经看过了,信中魏广德也直言不讳的表示会帮助他争夺世袭的爵位。 在徐邦瑞和徐邦宁当中进行选择,魏广德自然会站在未过门媳妇的亲大哥这边,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儿。 家里和徐家的婚事已经开始走程序了,完全算是定下来,他魏广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已经摆脱不了徐家女婿这个身份,早早晚晚也会被卷入其中,何不主动一点。 虽然在魏广德看来,和徐家结亲对他其实并无太大好处,甚至可能会给未来的仕途带来不利影响,可父母那边已经定下来了,他也没丝毫办法阻拦。 这次的信,徐邦瑞带给魏广德的信息更多一些,包括他掌握的老爹徐鹏举在京里的关系。 告诉魏广德这些,也是让他稍作防备,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在魏广德在保安州率领宣府军打退俺答部后,老爹曾给兵部官员送过不菲的厚礼。 魏广德看到这段心里也就了然了,他也奇怪兵部当初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执念,执意要让他离开翰林院前往兵部任职。 中间负责穿针引线奔走之人,则是现任国子监助教王季淮。 国子监助教,这样的官职其实都不算官,放在京城里,这样的人还真不惹人注意。 只是信中另外提到的人物却是让魏广德心里一惊,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彬。 虽然魏广德并未和内廷有太多往来,但是李彬这个名字他还是从陈矩口中听说过的,在司礼监里面,排在高忠之后的就是他李彬了。 按照徐邦瑞信中所言,李彬贪婪无度,所以自家老爹就投其所好献上不少金银让他做内线,一是通过李彬这条线了解宫里嘉靖皇帝的情况,消息自然是送到王季淮处再安排人报往南京。 其二嘛,自然就是在有朝中大臣“诬陷”魏国公府的时候仗义执言,帮着拖延转换一二。 这是徐邦瑞目前已经确定的,自家老爹在京城的主要关系,至于其他的勋贵,那個就不用说了,毕竟都是开国后就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联系的,不必专门复述。 徐邦瑞知道这两人,还是因为这次封诰命之事,尽管老爹徐鹏举做的隐秘,可是也备不住有心人的窥伺。 “这个太监不得了。” 魏广德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把书信藏好,上面的东西算是魏国公府上的机密了,可不能泄露出去半分。 魏广德把这些人先放一边,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遇不到。 司礼监的太监和国子监的助教,魏广德顶天了走在路上碰个面,估计他们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认识他们。 只是此时锦衣卫北镇抚司里,陆炳坐在书案后面闭目沉思。 宫里黄锦传过来的话让自以为熟悉嘉靖皇帝秉性的他也有点迷惑,搞不懂皇帝查魏广德亲事到底是因为看重魏广德还是在提醒他注意监视魏国公府,亦或者干脆就是对整个勋贵集团都要严密监视起来。 刚刚发生的事儿,陆炳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皇帝对于现在朝中人浮于事,渎政怠政的表现很是不满,这是又在敲打人了。 实际上嘉靖皇帝对魏广德的态度一直让他很是迷惑,完全不是皇帝以往的作风。 想到去年还曾接到过好朋友送来的信件,让他对这个晚辈照顾一二,魏广德那里还需要他照顾,自己都爬上嘉靖皇帝那条船上去了。 魏广德来京后的行踪,锦衣卫其实都有记录,甚至他自以为很隐秘的去见高拱等裕王府之人,送去会票的事儿,锦衣卫也查到了,只是没有报上去。 一个庶吉士,也算官员吗? 之后和陈矩私底下的见面,以及一些纸条的传递,虽然不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从前后发生的事儿上也能大概揣测出来。 陆炳也只能对卫所还能出这么一个奇葩感到惊奇,一般卫所出来的进士都是比较直的,像魏广德这样能屈能伸的还真不多见。 考到进士的读书人,往往都有所谓的风骨与气节,张口闭口就是养浩然正气,不屑于和内廷宦官搞到一起去的。 能和太监宦官混到一块的往往都是历经宦海的官场老油条,他们知道为官要想顺当,必须借助内廷之力,自然就要多多少少主动和太监们有所联系。 没想到魏广德才入官场就懂的这些,还真不是普通人。 之前,陆炳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魏广德,还真不认识,就更不没有说过话。 不过到了现在,陆炳有点想要认识下魏广德,和他聊聊,好对他做出一个更准确的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有校尉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档案。 “大人,魏广德的全部卷宗都在这里了。” 那校尉把手上的档案小心的放到书案上抱拳交差。 “你先下去吧。” 陆炳微微点点头回了一句,随即就拿起桌上那一叠小册子翻看起来。 ....... 这日魏广德下值,经常和同僚们下值后喝酒作乐,现在魏广德也有点烦这种应酬活动了。 今天的活动,魏广德直接推脱想要回家看书,早早休息,所以下值后直接就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只是想得很美,出了门走不多远,出了官署街道进入南熏坊巷子后,忽然身后的李三小声唤了魏广德一声。 “老爷,我们忘事儿了,往回走吧。” 话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是一愣,他自己都不知道忘记什么事儿了,可李三的话确实很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被李三的一提醒,魏广德就注意到巷子前面出现了几个平民服侍的人,这是一个不正常的情况。 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官员,家里人的穿戴一般是很讲究的,不会穿平民的衣服,一般都是家里仆人的服装,很统一的,就好像李三赵虎等人的穿着,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张吉稍微特殊点。 可巷子前方几个人穿着的衣服五花八门,可不像是这附近人家的下人。 要说是谁家的老爷,看他们形态气质也明显不像,更多的还是像侍卫一样的人。 “糟了。” 魏广德在一瞬间想到的,首先那就是会不会是徽王派来报复他的,毕竟他收留了耿安,又是第一个写奏疏弹劾他的人。 想到这里,魏广德停下脚步转头对李三说道:“还好你提醒,不然真......” 说话的时候,魏广德眼睛并没有看李三,而是看向身后,只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有点晚了,身后出现了一辆马车正在缓缓向他们驶来,马车周围还有几个也是平民服侍的人。 前有狼后有虎,这是被堵了。 魏广德身边就李三和赵虎两人,今天张吉又被打发出去看人参去了。 普通年份的人参很多,几十年的,但是这些参魏广德才不要,就是那些百年的人参他都兴趣不大,要的至少也要接近二百年,年份越老越好。 这不昨儿听说有药房从辽东收到一支三百年年份的人参,所以张吉中午就过去看东西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前后都有人,十来个,可比他们这边三个人多了不少。 在京城里,魏广德身边的护卫都只随身带着腰刀,可不是弓箭鸟铳随身携带,特别是那个鸟铳,都不能见光的,即便他身边那几个都有九江卫士卒的身份也是不行的,对外也不会说他们是军丁的身份。 虽然大家都这么做,但是到了官面上那就是“私役军丁”,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之所以会这样,也和魏广德偏爱火铳有关。 弓箭他现在倒是能拉了,只是没什么准头,练得少。 他对鸟铳的偏爱,也影响到了自家老爹和大哥,还有舅舅吴占魁,几次对倭寇作战,鸟铳的威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在他们的队伍里还是按照规制编入了弓手,但是这些弓手的作用已经从以前的战略打击力量变成了类似狙击手的任务,不再是两军交战前一通抛射打乱对方的阵型,重创对方的士气。 放到以前,魏广德肯定会选择一个方向突围,先把鸟铳打完,然后就冲过去,可现在他是赤手空拳,手下也就两把腰刀。 对方虽然看不到手里有什么武器,但是魏广德相信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没有准备。 还好的是,这里的巷子两边都是高墙,一眼看过去没有房屋瓦舍,不用担心两侧还埋伏了弓弩手偷袭。 魏广德也懒得装模作样废话,说了半句干脆就不说了,就这么看着两边不断靠近的人,心里盘算着是先前冲,冲回宅子里拿家伙还是往回跑,过两个巷子就能到官署大街,那里就有巡城军卒和锦衣卫等衙门的人了,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 不过心里也在咒骂自己不小心,都招惹了亲王这样的皇室宗亲,还敢这么大摇大摆走路回家,就算是坐马车也好,直接冲过去就行了。 不过两边的人并没有继续靠近他们,在距离十来步的是就停了下来。 马车上车帘掀开,一个身着锦衣卫校尉服侍的人下了马车,施施然走到魏广德身前一抱拳笑道:“敢问可是惊扰了魏大人。” “锦衣卫?我和你们没有过结吧?不知今日,这是什么个意思?” 魏广德看到是锦衣卫的人,心里就有嗲慌了。 在京城谁不知道锦衣卫的扛把子是陆炳,属于嘉靖皇帝铁杆的人。 用锦衣卫截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嘉靖皇帝想要对自己下手? 我特么可从没有想过要造反呐,我和其他穿越者可不一样。 魏广德这会儿感觉到心里有点冤,以往看小说,别的穿越者回到过去大多都要搞风搞雨,不过那都是穿越的时间是或者临近乱世,他们才有机会乱中取栗,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魏广德穿的时代,可不是造反的时机。 要是穿在嘉靖二十九年的阿勒坦身上,还可以在通州附近盘恒一下,找条进北京的道路,试着打打。 那个时候的明军确实是战斗力最虚弱的时期,加上领军将领不行,其实还是有点点希望打进北京城的。 不过魏广德没那个运气,穿成了军户,还好家里有世袭武职,不然别说读书,能不饿死就算好的了。 “魏大人无需多问,卑职也只是奉命而为,请魏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人对着魏广德,用谦恭的语气说出一段很不客气的话来。 或许是职业习惯的原因,直接让魏广德跟他走一趟,这应该也是锦衣卫对朝廷官员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好吧,他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话到了魏广德耳朵里,他瞬间就理解成了被嘉靖皇帝请去喝茶了。 是的,锦衣卫拿人是有程序规章的,可不能随便拿人。 这里可是京城,敢这么肆无忌惮拦住他的去路,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命令出自皇帝之口。 魏广德都懒得去问他们要驾帖,只是指指身后的李三等人说道:“他们只是我的随从,不必一起去吧。” 虽然到这会儿魏广德还没想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招惹到皇帝,可是眼前一幕让他无力反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他能跑出去,偌大的京城出的去吗? 跑了还会给家里招灾,还是跟着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就是弹了个亲王,又不是皇帝亲儿子,用不着事后打击报复啊。 正文 261跟我们走一趟 当宫里把留下数日的奏疏送回内阁,嘉靖皇帝的批示很快就在朝中百官中传开。 又被皇帝戏耍了。 是的,大多数知道司礼监批红内容的朝臣都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赤裸裸的打脸。 一开始传话让部推官员人选前往钧州查案,回头就被否掉,接着又传出皇帝打算启用今年新科进士去办理这个案子,结果就是在都察院河南道随便挑出一个御史就定下来了。 回头想想,嘉靖皇帝这么玩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警告的意味很浓。 再看看这次事件从魏广德提出弹劾再到弹劾风潮的爆发,皇帝是真对现在朝臣不满了。 魏广德没有预料到嘉靖皇帝会这么操作,最终转了一圈还是把差事交到了都察院手里,而不是真的起用新科进士去办案。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样才是合理的,稍微给朝臣们留下了一点脸面。 就在昨日,都察院的御史就已经领了皇命出京南下而去。 这会儿,魏广德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南京来的书信。 信还是徐怀带来的,现在他已经成为魏广德和徐邦瑞联络的信使,专门负责来回传递消息。 魏广德的回信,徐邦瑞当然已经看过了,信中魏广德也直言不讳的表示会帮助他争夺世袭的爵位。 在徐邦瑞和徐邦宁当中进行选择,魏广德自然会站在未过门媳妇的亲大哥这边,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儿。 家里和徐家的婚事已经开始走程序了,完全算是定下来,他魏广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已经摆脱不了徐家女婿这个身份,早早晚晚也会被卷入其中,何不主动一点。 虽然在魏广德看来,和徐家结亲对他其实并无太大好处,甚至可能会给未来的仕途带来不利影响,可父母那边已经定下来了,他也没丝毫办法阻拦。 这次的信,徐邦瑞带给魏广德的信息更多一些,包括他掌握的老爹徐鹏举在京里的关系。 告诉魏广德这些,也是让他稍作防备,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在魏广德在保安州率领宣府军打退俺答部后,老爹曾给兵部官员送过不菲的厚礼。 魏广德看到这段心里也就了然了,他也奇怪兵部当初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执念,执意要让他离开翰林院前往兵部任职。 中间负责穿针引线奔走之人,则是现任国子监助教王季淮。 国子监助教,这样的官职其实都不算官,放在京城里,这样的人还真不惹人注意。 只是信中另外提到的人物却是让魏广德心里一惊,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彬。 虽然魏广德并未和内廷有太多往来,但是李彬这个名字他还是从陈矩口中听说过的,在司礼监里面,排在高忠之后的就是他李彬了。 按照徐邦瑞信中所言,李彬贪婪无度,所以自家老爹就投其所好献上不少金银让他做内线,一是通过李彬这条线了解宫里嘉靖皇帝的情况,消息自然是送到王季淮处再安排人报往南京。 其二嘛,自然就是在有朝中大臣“诬陷”魏国公府的时候仗义执言,帮着拖延转换一二。 这是徐邦瑞目前已经确定的,自家老爹在京城的主要关系,至于其他的勋贵,那個就不用说了,毕竟都是开国后就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联系的,不必专门复述。 徐邦瑞知道这两人,还是因为这次封诰命之事,尽管老爹徐鹏举做的隐秘,可是也备不住有心人的窥伺。 “这个太监不得了。” 魏广德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把书信藏好,上面的东西算是魏国公府上的机密了,可不能泄露出去半分。 魏广德把这些人先放一边,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遇不到。 司礼监的太监和国子监的助教,魏广德顶天了走在路上碰个面,估计他们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认识他们。 只是此时锦衣卫北镇抚司里,陆炳坐在书案后面闭目沉思。 宫里黄锦传过来的话让自以为熟悉嘉靖皇帝秉性的他也有点迷惑,搞不懂皇帝查魏广德亲事到底是因为看重魏广德还是在提醒他注意监视魏国公府,亦或者干脆就是对整个勋贵集团都要严密监视起来。 刚刚发生的事儿,陆炳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皇帝对于现在朝中人浮于事,渎政怠政的表现很是不满,这是又在敲打人了。 实际上嘉靖皇帝对魏广德的态度一直让他很是迷惑,完全不是皇帝以往的作风。 想到去年还曾接到过好朋友送来的信件,让他对这个晚辈照顾一二,魏广德那里还需要他照顾,自己都爬上嘉靖皇帝那条船上去了。 魏广德来京后的行踪,锦衣卫其实都有记录,甚至他自以为很隐秘的去见高拱等裕王府之人,送去会票的事儿,锦衣卫也查到了,只是没有报上去。 一个庶吉士,也算官员吗? 之后和陈矩私底下的见面,以及一些纸条的传递,虽然不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从前后发生的事儿上也能大概揣测出来。 陆炳也只能对卫所还能出这么一个奇葩感到惊奇,一般卫所出来的进士都是比较直的,像魏广德这样能屈能伸的还真不多见。 考到进士的读书人,往往都有所谓的风骨与气节,张口闭口就是养浩然正气,不屑于和内廷宦官搞到一起去的。 能和太监宦官混到一块的往往都是历经宦海的官场老油条,他们知道为官要想顺当,必须借助内廷之力,自然就要多多少少主动和太监们有所联系。 没想到魏广德才入官场就懂的这些,还真不是普通人。 之前,陆炳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魏广德,还真不认识,就更不没有说过话。 不过到了现在,陆炳有点想要认识下魏广德,和他聊聊,好对他做出一个更准确的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有校尉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档案。 “大人,魏广德的全部卷宗都在这里了。” 那校尉把手上的档案小心的放到书案上抱拳交差。 “你先下去吧。” 陆炳微微点点头回了一句,随即就拿起桌上那一叠小册子翻看起来。 ....... 这日魏广德下值,经常和同僚们下值后喝酒作乐,现在魏广德也有点烦这种应酬活动了。 今天的活动,魏广德直接推脱想要回家看书,早早休息,所以下值后直接就出了翰林院的大门。 只是想得很美,出了门走不多远,出了官署街道进入南熏坊巷子后,忽然身后的李三小声唤了魏广德一声。 “老爷,我们忘事儿了,往回走吧。” 话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是一愣,他自己都不知道忘记什么事儿了,可李三的话确实很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被李三的一提醒,魏广德就注意到巷子前面出现了几个平民服侍的人,这是一个不正常的情况。 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官员,家里人的穿戴一般是很讲究的,不会穿平民的衣服,一般都是家里仆人的服装,很统一的,就好像李三赵虎等人的穿着,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张吉稍微特殊点。 可巷子前方几个人穿着的衣服五花八门,可不像是这附近人家的下人。 要说是谁家的老爷,看他们形态气质也明显不像,更多的还是像侍卫一样的人。 “糟了。” 魏广德在一瞬间想到的,首先那就是会不会是徽王派来报复他的,毕竟他收留了耿安,又是第一个写奏疏弹劾他的人。 想到这里,魏广德停下脚步转头对李三说道:“还好你提醒,不然真......” 说话的时候,魏广德眼睛并没有看李三,而是看向身后,只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有点晚了,身后出现了一辆马车正在缓缓向他们驶来,马车周围还有几个也是平民服侍的人。 前有狼后有虎,这是被堵了。 魏广德身边就李三和赵虎两人,今天张吉又被打发出去看人参去了。 普通年份的人参很多,几十年的,但是这些参魏广德才不要,就是那些百年的人参他都兴趣不大,要的至少也要接近二百年,年份越老越好。 这不昨儿听说有药房从辽东收到一支三百年年份的人参,所以张吉中午就过去看东西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前后都有人,十来个,可比他们这边三个人多了不少。 在京城里,魏广德身边的护卫都只随身带着腰刀,可不是弓箭鸟铳随身携带,特别是那个鸟铳,都不能见光的,即便他身边那几个都有九江卫士卒的身份也是不行的,对外也不会说他们是军丁的身份。 虽然大家都这么做,但是到了官面上那就是“私役军丁”,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之所以会这样,也和魏广德偏爱火铳有关。 弓箭他现在倒是能拉了,只是没什么准头,练得少。 他对鸟铳的偏爱,也影响到了自家老爹和大哥,还有舅舅吴占魁,几次对倭寇作战,鸟铳的威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在他们的队伍里还是按照规制编入了弓手,但是这些弓手的作用已经从以前的战略打击力量变成了类似狙击手的任务,不再是两军交战前一通抛射打乱对方的阵型,重创对方的士气。 放到以前,魏广德肯定会选择一个方向突围,先把鸟铳打完,然后就冲过去,可现在他是赤手空拳,手下也就两把腰刀。 对方虽然看不到手里有什么武器,但是魏广德相信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没有准备。 还好的是,这里的巷子两边都是高墙,一眼看过去没有房屋瓦舍,不用担心两侧还埋伏了弓弩手偷袭。 魏广德也懒得装模作样废话,说了半句干脆就不说了,就这么看着两边不断靠近的人,心里盘算着是先前冲,冲回宅子里拿家伙还是往回跑,过两个巷子就能到官署大街,那里就有巡城军卒和锦衣卫等衙门的人了,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 不过心里也在咒骂自己不小心,都招惹了亲王这样的皇室宗亲,还敢这么大摇大摆走路回家,就算是坐马车也好,直接冲过去就行了。 不过两边的人并没有继续靠近他们,在距离十来步的是就停了下来。 马车上车帘掀开,一个身着锦衣卫校尉服侍的人下了马车,施施然走到魏广德身前一抱拳笑道:“敢问可是惊扰了魏大人。” “锦衣卫?我和你们没有过结吧?不知今日,这是什么个意思?” 魏广德看到是锦衣卫的人,心里就有嗲慌了。 在京城谁不知道锦衣卫的扛把子是陆炳,属于嘉靖皇帝铁杆的人。 用锦衣卫截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嘉靖皇帝想要对自己下手? 我特么可从没有想过要造反呐,我和其他穿越者可不一样。 魏广德这会儿感觉到心里有点冤,以往看小说,别的穿越者回到过去大多都要搞风搞雨,不过那都是穿越的时间是或者临近乱世,他们才有机会乱中取栗,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魏广德穿的时代,可不是造反的时机。 要是穿在嘉靖二十九年的阿勒坦身上,还可以在通州附近盘恒一下,找条进北京的道路,试着打打。 那个时候的明军确实是战斗力最虚弱的时期,加上领军将领不行,其实还是有点点希望打进北京城的。 不过魏广德没那个运气,穿成了军户,还好家里有世袭武职,不然别说读书,能不饿死就算好的了。 “魏大人无需多问,卑职也只是奉命而为,请魏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人对着魏广德,用谦恭的语气说出一段很不客气的话来。 或许是职业习惯的原因,直接让魏广德跟他走一趟,这应该也是锦衣卫对朝廷官员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好吧,他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话到了魏广德耳朵里,他瞬间就理解成了被嘉靖皇帝请去喝茶了。 是的,锦衣卫拿人是有程序规章的,可不能随便拿人。 这里可是京城,敢这么肆无忌惮拦住他的去路,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命令出自皇帝之口。 魏广德都懒得去问他们要驾帖,只是指指身后的李三等人说道:“他们只是我的随从,不必一起去吧。” 虽然到这会儿魏广德还没想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招惹到皇帝,可是眼前一幕让他无力反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他能跑出去,偌大的京城出的去吗? 跑了还会给家里招灾,还是跟着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就是弹了个亲王,又不是皇帝亲儿子,用不着事后打击报复啊。 正文 262乌龙 魏广德跟着那校尉上了马车,李三和赵虎被勒令回家不得外出。 对此,魏广德只是冲他们摇摇头,暗示他们不要有任何举动。 上了马车,就像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魏广德已经感觉手脚有点发软。 他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在内心里反复推敲以后,唯一可能暴露的,可能让嘉靖皇帝生气的地方,可能就是让耿安联系梁高辅那档子事儿了。 或许,耿安根本就没有能够离开京城,半道上就被锦衣卫的人给截了? 在魏广德自以为被锦衣卫拿下以后,自然要进行反思,批评和自我批评,寻思着到时候该怎么招才会把罪责最小化。 魏广德也不确定他做的这些事儿算不算欺君,感觉不算,应该他可没让耿安编瞎话。 人啊,在被抓以后,常常就是这么个心态,反思过往到底存在哪些问题。 此刻,两世为人的魏广德从来没有被暴力部门拿下过,不可避免的开始寻找自己可能存在的违法行为了。 虽然他也知道,现在他所处的大明朝,其实《大明律》就那么回事儿,一切都在嘉靖皇帝的一念之间。 马车车帘被放下,魏广德看不到外面,但是马车直走还是转向,大致还是能分得出来。 按照自己上车的位置,马车应该是沿着南熏坊大道一直往北走,之后转了两个弯,魏广德感觉此时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安定门大街附近,左前方大概就是钟鼓楼的位置。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感觉心如死灰,这特么是把他押到北镇抚司去啊。 紫禁城北安门外不远就是钟鼓楼,在他们之间有个帽儿胡同,那里就是传说中的龙潭虎穴——锦衣卫北镇抚司所在。 对于锦衣卫,魏广德是有敬畏之心的,自然也打听过锦衣卫的位置。 在京城的锦衣卫衙署有三个,分别是指挥使司衙门,位于奉天门外最靠近城墙的区域,那里官衙众多,它就位于官衙最外围。 剩下两個那就是南、北镇抚司了,南镇抚司在灯市口,是对内监察的部门,其职能和东厂类似,北镇抚司则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 诏狱,北镇抚司那里就是诏狱。 马车驶进了帽儿胡同,在北镇抚司门外停了下来。 魏广德强装镇定的下了马车,整整官袍,勉强维持着形象跟在那校尉身后迈步进了北镇抚司大门。 到了这里,就别想扭头跑了,既来之则安之。 此时魏广德已经抱定必死之决心,双眼很是轻蔑的看着两旁的锦衣校尉,不过心里盘算的是要是动刑的话,自己是招呢还是招呢? 算了,还是说实话吧。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还是要有气节,有错就认错好了,没必要受皮肉之苦。 不多时,那校尉带着魏广德穿过大堂直接往二堂去,吓得魏广德以为这是要把自己直接下诏狱,连过堂都省了,这得是多证据确凿啊。 迈动发颤的双腿跟在那人身后到了二堂,只是在那里微微转弯走了几步在旁边一个厢房停下脚步。 那校尉转身,露出在魏广德看来那是阴测测的笑容对他说道:“魏大人,里面请吧,大都督在里面等你呢。” 说完话,那校尉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了眼那屋子,之前听到那校尉说大都督在里面,魏广德就猜测是不是陆炳在等他,可是他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儿,要锦衣卫的扛把子亲审。 难道古人也知道穿越这回事儿? 不过没有思考时间,魏广德直接走进了屋子,虽然腿还在发颤,可是文官的气节不能丢,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 “坐。” 很意外,魏广德进入屋子后,迎接他的不是老虎凳、辣椒水,里面那位身着蟒服的大人直接让魏广德坐在一边。 当然,如果屋里真有辣椒水,或许魏广德不仅不会还怕,还会欢呼一声。 来到大明朝,魏广德就一直没有吃到辣椒,也不知道辣椒是什么时候进入中国的,反正让前身是个巴蜀人的魏广德感觉到极不适应。 没有预想中的问案,书案后面坐着的锦衣卫指挥,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陆炳很随意的询问魏广德一些事儿,貌似就是聊天拉家常。 魏广德小心应答着,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图穷匕见,门外的刀斧手就冲进屋里来了。 在魏广德进入院子的时候,陆炳的双眼就没有离开魏广德,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进屋子以后,更加是近距离在观察他这个人。 魏广德长相只能算一般,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看着像个当官的,就是嫩了点,官威不够。 只是进屋以后,陆炳就注意到魏广德长相还是有点异于常人,那就是这小子的面相貌似把当官的很多优点都集合在一起了。 额头部分靠近眉骨上方一直延伸到发际的部位上的辅犀骨还是很明显的,微微凸起,鼻子也很丰隆,眉毛又粗又浓,双眼很是有神。 陆炳对面相并不精通,但是以前也跟着嘉靖皇帝修炼过道家的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相面。 以前他倒是远远见过魏广德,但是看得并不仔细。 嘉靖皇帝一开始提拔魏广德成为今科传胪,作为嘉靖皇帝亲信的他,还有贴身的几个大太监心里都是清楚的,那是对魏广德战功的酬劳。 所以在最初,他并未重视魏广德,而且以为其官职卑微,也没有安排人靠近魏广德就近监视。 保安州一战之后,陆炳倒是开始重视起来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魏广德家里的人大多都来自九江府,有点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现在近距离观察后,靠着半吊子的相面手段,陆炳倒是对嘉靖皇帝宠信魏广德有了一点猜测。 陆炳知道自己是半吊子,可嘉靖皇帝这方面的手段可比他高深,何况皇帝身边还有不少这方面的好手。 而坐在椅子上的魏广德被陆炳问的越来越莫名其妙起来,都特么不靠谱的问题,好像和他很熟一样。 虽然一番交谈后,魏广德紧张的心情逐渐舒缓下来,可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在陆炳问话的间隙,魏广德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当然不会直接问。 “敢问陆都督,今日锦衣卫带我到北镇抚司,可有宫里的驾贴,六科佥批?” 其实在大明朝建立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是有规章制度的,即便是在草创期,在出现各种各样问题以后,朝廷也会很快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章程。 锦衣卫虽然是朱元璋创建的,可也被朱元璋下了不少限制,并不是如同后世影视作品那样可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就说锦衣卫的特权“巡查缉捕”,因为锦衣卫由拱卫司改制而来,所以最初的职责一直保留着,那就是掌直驾侍卫,皇帝的贴身人。 自然,皇帝在要发号施令的过程中,动用武装力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锦衣卫出手。 而驾贴,最早有明确记载的是在永乐朝。 “永乐十年五月戊子,驾帖取举人、监生梁弘等一百二十人习译夷字。弘独告免,礼部以闻。上怒,编伍交趾。” 说的是永乐十五年,礼部官员以“驾帖”为凭证,选取了梁弘等一百二十多人去当翻译,这自然是剥夺了这些人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机会,因此梁弘十分不满,拒绝了这条征召,礼部官员没办法只好告诉了皇帝朱棣,朱棣一怒之下把梁弘流放去交趾戍边。 从这条记载我们可以看出,“驾帖”当时应该是作为皇帝命令的证明使用,是类似于圣旨的存在。 而在陈建所著的《皇明通纪法传全录》的《设登闻鼓于午门外》记载中有这一条:“登闻鼓者,设于午门之外,日令御史一人监之。有冤抑机密重情,许击鼓。御史随即引奏。 其无此等及越诉者,不许。后又移置长安门外,令六科给事中并锦衣卫官各一员,轮流直鼓,收状类进。候旨意一出,即差该直校尉领驾帖,备批旨意于上,连状并原告押送各该衙门问理。 其有军民人等恐吓受奏者,听锦衣卫直鼓官执送追究。教唆主使之人,治罪。所奏事情立案不行。” 这条记载因为没有明确的时间,只能说可能在洪武年间就已经有驾贴在使用。 但是可以确定的就是,锦衣卫拿人需要持有驾贴,也就是必须经过皇帝的许可才能实施。 陆炳问他的许多问题,魏广德都觉得很无聊,但是到了锦衣卫,既然不是问他犯了什么罪,自然就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不能白走一趟。 “驾贴啊......你问什么驾贴?” 陆炳在听到魏广德问起驾贴来,一开始还很无所谓的说了句,不过随即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陆炳这会儿眨眨眼,之前端着的长者的架子散去,嘴角一扬露出一副笑容,“他们把你抓来的?” “嗯?” 魏广德纳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呵,我让他们去请人,就那你请来了,哈哈.....” 陆炳这会儿发出了畅快的笑容,“怪不得进门的时候,我看你双腿还在打颤,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们锦衣卫拿人,不是派人持着驾贴去'请'?” 魏广德听了陆炳先前的话,有点明白过来了,妮玛,貌似乌龙了。 早知道这样,当时在巷子里就找那人要驾贴,一切就明白了。 “看来你也有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不会被吓得双腿发颤。” 不过接下来陆炳一句话又把魏广德吓得心惊肉跳,“招还是不招?”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可是在掌几十年锦衣卫事的陆炳嘴里说出来,威慑力还是很强的,至少魏广德就招架不住。 还好,魏广德看到陆炳笑容不改,知道只是句玩笑话,不过心里更是好奇,陆大都督这是闹得闹一处,你又不姓魏,劳资也不姓陆,我媳妇也是姓徐的。 进来前,魏广德还猜测自己是不是和徐邦瑞勾接的事儿败露,只是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忌讳。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自然是什么也不会招的,很是无奈的说道:“我还在纳闷,锦衣卫拿我做什么,就是不知道陆大都督见我有何指教?” “无事,就是想见见你,毕竟是故人所托,你来京城快一年了,我也没有单独见过你,你也没有上我这里送过礼。” 陆炳很随意的回答道。 “故人?谁?”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听出来了,有人曾托陆炳照顾自己,可他不知道哪个朋友和陆炳相识,自然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 其实就算知道,他也会尽量回避,锦衣卫不是好衙门,正经人谁没事儿串锦衣卫的门。 “伱胆子很大,当初还只是个举人,就该对着他放铳。” 陆炳依旧笑容不改道。 听到这话,魏广德瞬间想起一个人,那就是灭倭寇以后遇到的俞大猷,好似是听老爹提过一嘴,说俞大猷在京城有朋友会照拂于他。 “是俞大猷俞大人?” 魏广德不是很确定,老爹可没说那位认识陆炳,如果不能从陆炳口中说出,魏广德打死不会相信。 看到魏广德不相信的表情,陆炳洒然一笑,“我和他十多年前认识的,那会儿他自告奋勇跑到山西大同抗鞑子,我去山西办差,阴差阳错认识了。” “哦。” 魏广德闻言虽不知真假,但想来不会瞎编,因为没那个必要。 没想到那个黑大个还有陆炳这样的朋友,那不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怪不得当初舅舅好像就很羡慕他的样子。 俞大猷还真是个人才,卫所奇葩,能文能武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俞叔之前可没和我说过这事儿,只是说京里有朋友会照拂,嘿嘿......” 虽然魏广德只见过俞大猷一次,可这会儿还是选择顺杆儿往上爬。 俞大猷的心思其实是想拉拢吴占魁和魏勐去江浙帮他打仗,魏广德还是知道的,只是老爹他们没答应。 不过确实够意思,得记住,以后找机会还。 想到这里,魏广德还是好奇问道:“那陆叔这次唤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不会是因为小侄没登门求见吧。” “说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亲事的事儿,什么时候订下的亲?” 陆炳没有什么不好问的,先问当事人,下面的人也会从南京发来消息,两相印照就可以确定真伪了。 魏广德虽然奇怪,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正文 6月感谢章节 很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人气票和打赏是对写手最大的支持,谢谢你们! 一剑天外来 无心使者 被遺棄dě貓 七色星 八云紫的罪袋式神 我真的是好人一个 张昌逊 情绪微凉 无想的猫 金玉燎原 书友20171008162712097 sb3976983 gogo e十年e 烧猪法师 ou20 布武 小坚华 令习习 龙川之虎 昼伏夜出我独行 书友20220317201953760 爱笑美寿司 辉哥66 书友20210321123003976 精灵翔羽 三尺灵台 风中的一颗小草 忠诚的小马儿 梦生心动 thor9988 不要太累了a 书友20170723100851504 书友20190503163509211 10215.qdcn 书友20200417235117945 8508026 书友20210301106484892848 哈利53179 天山隐者梦幻 带雨梨花1957 天涯龙云 我为龙 zb19770927 苦痛的衣服 骏捷1027 sdbzhlf 人间忽晚_山河以秋 阳光落地生根 书友160401105306561 书友170113173350043 读者1190972507887403008 二货托雷斯 书友20220221174651078 yanhx_100 水落石出 时鸣春涧 chh1234 世田二郎三郎 白石翁 SYYILY czy1031 yelren 月明故乡 西楼月黑 琳琅卷 一江凡尘 152300sy 书友20190728190334212 枫桥001 e一叶而知秋e XZY93 武成候 潜水的大鲨鱼 书友20170919214950537 书友161120084310249 消逝、随心所欲 宣华华 书友20201201123919210 老船长出海 wh20112011 老赵212 北纬5326 老水牛 风飞和无痕 s沁园春雪 国子监左转 眭唐演义 rg1969 黑客x档案 正文 263大鱼 “说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亲事的事儿,什么时候订下的亲? 陆没有什么不好问的,先问当事人,虽然奇怪,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亲事应该是在会试之后殿试之前就定了听到这里,陆只是摩着下巴微微点头“陆叔,不把我‘请’到这里来,不会就是关心我的亲事吧” 广德狐疑问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听说这事儿,毕竟涉及到当朝国公” 陆很随意的回答道,广德亲事已经在九江府传开了,毕竟开始三六,根本隐瞒不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广德也没有多想太多,他以为可能是九江府的锦衣卫密探报上来的消息,所以陆也就是随口一问“那陆叔,这抓我来北镇抚司” 广德有提起自己是被他的人抓来的,那架势可不像是请人。,只告诉亲随隐是这么吩咐的,想来手下人会意错了,自然不会这口锅其实就是他说了是自己的问题,广德又能和下位者就是这样“说正事,你那宅子多少银子买的?” 忽然,陆开口问道广德眨眨眼,间回过神来,不会是嘉这买宅子的钱是贪污来的吧不过很快,广德就释然了自己当官时间多长? 期间经手过什么银钱吗? 没有,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解释自己可没有贪污朝一钱银子,所以也不慌不忙回答道:“一千五百两银子,真金白银,通过牙行过的手“现银交付?” 陆继续追问道“是啊,我从九江过来,银子就放马车上,毕竟江西的会票北京也没人认不是广德急忙点头,说明银子是从老家带来的“在宅子那里交付的?” “是,交付银子,人家房东才拿出房,又让牙行帮忙去大兴县过户,难道有什么问题?” 那处宅子,广德住着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不算大,可是家伙事齐全,在北京内城来说其实也不算贵但是现在,被陆这个锦衣卫头子连续追问买宅子的事儿,不得不让广德猜测这宅子怕是有猫在其中陆闻言点点头,接着微微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子,广德在一边有点急了要是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回来一个有官司的宅子,那自己怎么办? 当初卖宅子的人可说了,主家是致回老家的官老爷,所以才会处理京城的宅换句话说,人家拿了银子早就走了就算这宅子是那人租来的,那也应该有宅子的正主来找自己才对,怎么会跑到锦衣卫来? 除非那宅子是陆的? 广德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过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他细胳膊细腿的,能扭得过陆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干不过人家,然后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不行,回去就找牙行,还有南坊的总甲等人叫上,要好好说说这事儿,他们可是保人,自己的交易出了问题,他们要负责,一都别想跑,至少要追回大部分损失才行广德在心里狠狠的想到后世买房子陷很多,没想到朴的古代人也这样“陆叔,可是小侄买的宅子有什么官司?” 广德看到陆睁开双眼,马上小声的问道“有点小麻烦,不过不大,你的宅子都在大兴县过档签押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听到陆的话,广德间精神起来陆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他买的房子没问题,只是可能卖家那边存在猫,他们之间的买房约还是有效的只要不是被骗,血本无归就好广德在心里想到,先前紧张的心情又重新平复下来“那小侄那宅子是怎么回事儿,还要劳动您老大驾?” 广德这会儿好奇心有犯了,陪着小心问道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有被一口拒绝的心理准备,不过还好,陆没有摇头不告诉他“你那宅子,以前确实是官员的宅子,不过犯事儿,人现在去了榆林,家产充公,房交到脏罚库前段时间交易,脏罚库上只写了三百两银子的买房银子,剩下的你该知道了” 陆似笑非笑的看着广德,头微微点着“我不会还要赔剩下的银子吧,应该明皇上抓鼠,连皇上的钱也敢贪墨” 广德自然领会过来,合着那宅子是被宫人低买高卖,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怪不得人家根本不在乎出不出手卖不掉,继续挂在脏罚库里就是其实当初广德也觉得,致回家的官儿,难道不知道变通,价格低点早点成交早点回家的道理,咬死价格不松口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问题“觉得这么报上去能有什么结果,还不是叫撇撤嘴说道心里还是在想,广德还是嫩了点,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担心又被一笔银子既然这事儿是陆在亲自负责,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怎么着也得逮条大鱼才值得他陆大都督出手不是嘉皇帝崇尚道教,在修炼一途上的花销自然也是不小,内的银子也是捉见这时候要是能给皇帝捉两只鼠,搜刮到一批银子,自然龙心大悦脏罚库名义上属于户部,但却是内库之一,所得除了供应内外,也会有一部分用于各部门使用明朝在迁都北京大肆营建时,特别是改建皇宫当中,为满足皇家的御用需要,在皇城内和紫禁城外之间建立了各种机构、仓库、作坊等,西什库大街因而得名当时建有皇家仓库十座,这十座库的名称是: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字库、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罚库这些仓库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物资,而这些物资都是从全国各地搜刮而来的“甲字库”存放的都是些药材,有乌梅、花、黄丹、绿、紫草、五倍子等,这些药材是从浙江等省搜刮来的,供皇家专用;“乙字库”主要存放各种纸张(有奏本纸、榜纸、中夹等纸)和各省解送而来的胖袄;“丙字库”主要存放每年从浙江等省搜刮来的本色丝绵、合罗丝串、五色荒丝和从山东、河南、顺天等府搜刮来的棉花绒,那时候,“内官之冬衣、军士之布花,咸取给于此” “丁字库”存生漆、桐油、白麻、黄蜡、牛皮、鹿皮、鱼胶、生熟建铁等件,“以备御用监、内官监等处奏准支给;“字库“主要藏从河南等省解到的甲、弓、箭、刀等武器;“承运库”主要藏浙江、四川、湖广等省出产的黄白生绢,“以备奏讨赏人,并内官冬衣、乐舞生净衣等项用”;“广盈库”主要存各色平罗熟绢、纱、青细棉布;“广惠库”主要存放彩织、梳拢刷、钱贯纱之类;“广积库”主要存火药,“凡京营春秋操演,咸取给于此”;“罚库”主要存放收缴犯罪所得款物和犯官被罚没的财产,包括罚银、纳米等,对地方上的田宅则通过牙行变现折银入库,在京城的款物则由脏罚库变现折银这脏罚库也是内十库中油水最足的库房,毕意交易非常繁,只需要稍微动动手脚就能有大笔银钱入,也难怪会被陆盯上陆的话让广德也醒悟,这是准备抓大鱼了也是,世广德没看到过抄家行动,但是影视作品里不少啊,特别是那个小宝去抄拜家,抄来抄去最后报上去一个零头,大头都被抄家的人给分了每每看到此处,当时广德就忍不住口水直流,太过了,快速发家致富的好点子啊想想人家陆是什么人,嘉皇帝身边的红人,发小,还有救命恩人,想来抄完别人的家,自己的家也会丰满起来广德自觉脑补,陆此刻在他眼里就是那个跟着去拜府抄家的小宝,其他的狗腿子也不知道谁会扮演索额图最气人的还是,没他广德的份,做回索额图也好啊“那小侄要做些什么?” 广德还记得自己此时身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被陆这么弄过来,肯定不会很简单的就放走,肯定也要自己办点事儿“这事儿你被声张出去,虽然知道大鱼是谁,可也得准备完全了才出手” 陆注意到广德先前间的表情变化,那是男人高潮时候间出现的脸红脖子粗,虽然他不明白广德是怎么了,可还是对他说道“你就把买宅子的事儿详细写下来画押,主要就是价钱,你给了对方多少银子陆吩附道,这文书以后就是针对这笔交易涉及贪腐的直接证据,可惜是现银交付,如果是用的会票,到时候把开会票的铺子也给封一下,又有不少油水可捞他陆大都督当然不怎么在意这点小钱,可是手底下的人要啊那些银子到了他们眼里,那也是一笔不得了的财富队伍说好带也好带,说难带也难带,就看你能给他们多少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光想着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让手下人心甘情愿给你卖命,那是想简单了或许一些想要钻营的会愿意跟着你干外,大部分锦衣卫都是有家有口的,他们更多的还是想要从卫里分到更多的银子养家糊口陆能够顺利接掌锦衣卫,除了宫里皇帝的信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够给手下人弄钱在他陆大都督以前,京城街面上收钱的主要是东厂,大头拿走,剩下的才是他们锦衣卫,最后还有些看不上的小钱被顺天府的役和兵马司收去但是现在不同了,他陆掌锦衣卫事以后,大头就从东厂变成了锦衣亲军,东厂原来的利益大部分都吐了出来,差不多就是对调了下至于广德,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自己正大光明花银子买的宅子,难道还能有什么错,又不偷不抢的就在房间里,广德在书案上磨好墨汁,铺开纸张就把买宇子的过程详细写了出来,然后签字画押很快,广德把写好的东西交给陆过目陆看完后点点头,“可以,今儿就这样吧” 把文书放回书案上让他自然风干,这年头写的东西可不能写完就折好,会把字弄花,得等墨汁干了才行“那陆叔,那条大鱼到底是谁?” 广德还是没有按住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陆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有心考验下广德到底可不可靠,能不能办大事儿虽然他也不敢把广德招到自己下,也就是遇到麻烦的时候让他出手帮忙缓和缓和,可最起码人得可靠告诉他,看他的小嘴能不能关严实了想到这里,陆淡淡说道:“你真想知道?” 广德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点点头陆,有没有拿小爷当侄子,这下就能看出来了广德在心里也在喊着,在他看来最后陆很可能就是逗逗他,绝对不会和他说的,只是没想到陆真的就开口了“人是司礼监的” “啊?” 间,广德脑海飞速运转,内提督,司礼监掌印是黄锦,和陆一样都是从安陆跟着嘉皇帝来北京的,两人关系据说还不错,可以排除就算真是黄锦,陆也绝不会去办这个案子,自然就不会找自己写笔录下一个,广德自然就想到了高忠,间脸上阴晴不定 正文 264除国 在陆说出他要抓的大鱼在内司礼监的时候,广德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黄锦不是黄锦,那么剩下的第一人选就是他那银子贿过的高忠了想到此处,广德脸上阴晴不定广德脸上表情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陆,他嘴角一扬勾出一抹幅度,笑容出现在脸上广德看到陆的表情,心里自然就比较肯定了,虽然他不是很确定陆笑什么,但是广德此刻脑海里想的就是到了该和高忠切割的时候了没想到,自己买宅子的银子,这高忠也分了一份去,怪不得对自己这么放心自己这就是送了他两次银子,可不是他以为的只给了一千两让广德意外的是,陆貌似看穿了他似的,笑过之后却是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陆知道自己和高忠串到一起了? 广德在听到陆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给高忠,还有陈矩送银子的事儿被陆,或者说锦衣卫知道了,所以才会有这段话不过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出了京城,陆的眼睛只能通过手下的奏报才到种信自士以守准指南人心隔肚皮,陆想来也不敢完全相信那些他的规矩办事儿,无非就是发现手下人有漏,锦衣卫内部对处置这类人,是叫做执行家法而在京城,陆的眼睛自然更亮或许一开始陆并没有过于关注他,反正厂要帮把手,全是科举的事儿,不管是会试还是殿没胆子去照只是在广德从科举之路上杀出来后,又明可能不注意下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和陈矩的来往目想到这里,广德忽然心头一动,不假思索白广德自然不知道李是被处死还是老死,但是现在他在猜陆看重的大鱼到底是谁,不如就信口开河胡扯下,或许陆露点口风就确定人选了扯谁,当然是那个李了由陆出手斩断老丈人在宫里的奥援,对大舅子也是一种帮助,就是怎么想来都歪的很广德说出李名字的时候,双眼就看向陆,观察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果然,虽然陆脸部肌肉没有一丝颤动,但是双眼中似乎有精光一闪居然真的是他广德有很大把握确定陆口中的大鱼就是司礼监笔太监李,想想也是,徐瑞的信里也说了,李贪财内心有点小惊喜,初入官场的他虽然知道为官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功力还不够,做不到不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内心活动,脸色不自觉就表现出来,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自然,广德一闪而逝的欣喜表情被陆捕捉到了,他很是风轻云淡的问道:“怎么,你和李有仇? “怎么可能,我印象中见都没见过” 广德立马口否认他确实应该没有见过李,自然不能说什么原由,一口否认是最好的想想,又觉得怕是容易被陆觉察到什么,干脆又接着说道:“我听陈矩陈公公说的,司礼监李贪财的很,有事儿难办可以找他“……你不是知道外谁更会来事儿,你会去找他” 陆听了广德的解释,确实洒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较看来在司礼监里面,表面一团和气,黄锦还能压住德和陈矩勾勾搭搭的,只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如果不是有那层身份,他要想坐稳锦衣卫掌事的位置,还不是得巴结内之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跑了一趟锦衣卫,陆连口饭都没给广德准备还好,那辆马车还静静的停在北镇抚司大门外面,没让广德一路自己走回去弄不清楚陆到底怎么想的,广德上了马车,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马车驶出了帽儿胡同向着南坊行去马车到了广德宅子门前,广德下车就发现四周有几人鬼鬼的站在那里观察着这边的动静,直到马车上那校向他们打出一个手势后,他们才四散离去被那校整了一下,不管是不是出自陆的授意,广德也对他没有好感,只是礼貌性的手,也没有说话,背着手就上了台阶,敲响了自家大门很快,门开了广德晚饭还没吃,没有和开门的护卫寒,直接大步走了进去,大呼小叫让厨娘马上给自己弄饭吃广德的忽然回家白然让宝短时间内是一番鸡飞狗跳,张吉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李三他们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马上出门找广德的同年好友商议,至少要知会一声才行只是门外站的人直接把他们挡了回去,可以进门,却是进得去出不来张吉和李三、赵虎等护卫正在屋里着急,门外传来敲门声,没想到天黑了,广德老爷自己回来了他们看到广德自然是又惊又喜,在京城,他们可什么也没有要是广德真的是被锦衣卫抓去了,他们是毫无办法的,除了找同年和同僚外,也只能让张吉写封信回九江府报信广德被锦衣卫带走,府里人都没心思吃饭,今晚的晚饭大家都耽搁了,还好广德回来,自然马上张罗着开饭。广德吃完饭,在张吉好奇的追问下,只是莫测高深的说了句,“不该问的别“那个徐怀呢?”. 这时候,广德又想起前两天到家来的徐怀,随口问道“先前出来吃了饭就回房休息了,他也是被吓坏了” 张吉在一边笑道广德随即去了自己书房,让张吉给自己磨墨,然后拿出一张信纸快速给南京的徐瑞写了封信等纸上墨迹干了,这才折好放入信封,又小心的密封好“徐怀休息了今晚就算了,明早你把信交给他” 广德指着卓上写好的书信对张吉吩附道,随即又问起那人参的事儿张吉不明白广德怎么对人参这么上心,他可是很不想买那么多人参在家里放着,还要小心的存放避免坏掉虽然京里不少达官显贵都时时买人参吃,可没一个像广德这样,大规模积起来的不过,张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着广德的问题,交代采买过程中打听到的细节,特别是现在京城市场上的人参,严重依赖辽东一线,内地的人参供应几乎完全断绝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日,广德到了林院,快中午的时候就听到院里传出来的消息,下河南的御史已经把调查奏章送回京城好家伙,据说光是罗列王在州的不法事上百件,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嘉皇帝关心的超制王府和王府后院万岁山的事也查清楚了,还真有此事只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安在州听说的那些事儿,十有八九是有原型的,只是可能略有变形就是万岁山,还真是按照王按照皇宫的修建标准弄出来的明永乐年间营造北京皇宫时,根据青龙、白虎、朱雀、武四个星宿的说法,北面武的位置必须有山,便将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池南海的泥土堆积成山,成为大内“镇山”,取名万岁山王府在私自扩建过程中也参照了皇宫的四星宿规格,在王府北边堆了一座镇山,取得名字也是万岁山这是妥妥的违制,其至往大了说就是有不臣之心了王府里怎么能有万岁山的存在,虽然在御史到达州前,王就召集王府上下统一口径,可别忘了王府中可是有内的人他们之前虽然看出王某些地方违制,可是王对他们这些手下属实不错,基本上他们在王府里才是奴才,出了王府那就是大爷,日子在州那是过的遥快活,自然也不希望王真的就倒掉可是到了现在,眼看着瞒不住了,就算王府里的人不乱说,可面对文官,给你来个风闻奏事,还是保不住这些秘密的只怪过去王府在州实在是太霸道,太不把外人放在眼里王府里的人出门后,是什么事儿也敢做,什么话儿也敢说王府改建是按昭皇宫标准进行的,这个在州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封得住王府人的口,却挡不住王府外百姓的嘴都察院御史的奏疏在被送到通政司后,抄存档后第一时间就被左通政亲自送到7内阁,交到严严阁老手里严看完御史的奏疏,知道王算是彻底完蛋了这奏疏到了西,没人还能保得住王,自己儿子还是聪明的几天之前,王府就有人曾送来两箱财物,想要请严出手照一二,自己那个爱财如命的儿子这次居然一反常态,很果断的就拒绝了严在此之前也对王的下场有过猜测,可并没有和儿子商量过,可见严世番虽然表面贪,但其实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那些可以拿,哪些不能拿严当然不会就这么直接带着奏疏去西奏报,他派人叫过隔壁的徐阶,让徐阶也看了御史的奏报后,两个人在处理意见上达成一致,至于内阁第三位本,还是算了,现在还在府里养病,压根不用再去告诉他这个事商议后,两人这才带着奏疏前往西请求见嘉皇帝而奏疏离开通政司的时候,奏疏里的内容就已经开始快速在京城各门之间传递开来无他,各门的位置实在太近了,一个官挨着一个官,中间的界限也只有那道红墙而已中午之后,西里的消息也传了出来,徐阶在嘉皇帝暴怒之后,就在西按照嘉皇帝的意愿写下圣旨,在嘉皇帝点头后,黄锦直接用印,完成了宫里的程序,随即由徐阶亲自送到六科核准用印这样的大事儿,六科自然是不敢阻拦的,也完全不会阻拦至此,圣旨的内容也传进了京城百官耳中“王载有罪,废为人,发高墙禁,国除”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六部九自然在下午全部到了内阁,商量具体细节,王被废王的其他王、将军等宗室亲又该如何,这次可是除国“载恶怀逆罪状已著,不忍置重典姑革降为人,禁高墙削除世封丹宝章服,并籍其私财撤毁亭宇违制者遣英国公张告庙,仍书各王府知之… 严看着在座诸人复述了中午西嘉皇帝最后做出的处置决定,只处置王废为人圈禁于凤阳高墙,其他亲族发开封又周王安置销毁违制建筑,并通告其他皇室宗亲知之“王载有罪,废为人,发高墙禁,国除载自其父厚凶暴恶有年中州之民如涂炭第,以希旨奉得真人金印,恩肆无敢谁何抚按官常一发其事,被重故其恶愈甚竟以寿终及载犹袭真人印,益*筑万岁山于府中亭,其上演武环以月河,壮士荡舟河中,自临观之又私建大小殿廊百余间,发掘民间坟墓七十余库官王章,不听杀之前后所杀无辜十余人,尝微服私行称张世德直抵南京,转至凤阳为者所获,留三日走免载自知所为不道,恐得罪,乃密置骑使京中动静会强夺民安女,为安所告不肯发于河南抚按官交章言状因,及其越制窃,包藏祸心诸不法事夺所恭王印章而以其事下抚按覆,俱有验” 严拿出刚刚六科送来核准用印的旨意,让众人看了看当晚,广德就邀请同僚及同年畅饮,他一封弹奏疏搞掉一个亲王,还直接除他这会儿自我感觉很牛只是欢喜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半个月多后,州再次有奏疏送达京城“载闻命乃先杀妻,自而死” 在陆说出他要抓的大鱼在内司礼监的时候,广德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黄锦不是黄锦,那么剩下的第一人选就是他那银子贿过的高忠了想到此处,广德脸上阴晴不定广德脸上表情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陆,他嘴角一扬勾出一抹幅度,笑容出现在脸上广德看到陆的表情,心里自然就比较肯定了,虽然他不是很确定陆笑什么,但是广德此刻脑海里想的就是到了该和高忠切割的时候了没想到,自己买宅子的银子,这高忠也分了一份去,怪不得对自己这么放心自己这就是送了他两次银子,可不是他以为的只给了一千两让广德意外的是,陆貌似看穿了他似的,笑过之后却是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陆知道自己和高忠串到一起了? 广德在听到陆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给高忠,还有陈矩送银子的事儿被陆,或者说锦衣卫知道了,所以才会有这段话不过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出了京城,陆的眼睛只能通过手下的奏报才到种信自士以守准指南人心隔肚皮,陆想来也不敢完全相信那些他的规矩办事儿,无非就是发现手下人有漏,锦衣卫内部对处置这类人,是叫做执行家法而在京城,陆的眼睛自然更亮或许一开始陆并没有过于关注他,反正厂要帮把手,全是科举的事儿,不管是会试还是殿没胆子去照只是在广德从科举之路上杀出来后,又明可能不注意下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和陈矩的来往目想到这里,广德忽然心头一动,不假思索白广德自然不知道李是被处死还是老死,但是现在他在猜陆看重的大鱼到底是谁,不如就信口开河胡扯下,或许陆露点口风就确定人选了扯谁,当然是那个李了由陆出手斩断老丈人在宫里的奥援,对大舅子也是一种帮助,就是怎么想来都歪的很广德说出李名字的时候,双眼就看向陆,观察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果然,虽然陆脸部肌肉没有一丝颤动,但是双眼中似乎有精光一闪居然真的是他广德有很大把握确定陆口中的大鱼就是司礼监笔太监李,想想也是,徐瑞的信里也说了,李贪财内心有点小惊喜,初入官场的他虽然知道为官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功力还不够,做不到不让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内心活动,脸色不自觉就表现出来,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自然,广德一闪而逝的欣喜表情被陆捕捉到了,他很是风轻云淡的问道:“怎么,你和李有仇? “怎么可能,我印象中见都没见过” 广德立马口否认他确实应该没有见过李,自然不能说什么原由,一口否认是最好的想想,又觉得怕是容易被陆觉察到什么,干脆又接着说道:“我听陈矩陈公公说的,司礼监李贪财的很,有事儿难办可以找他“……你不是知道外谁更会来事儿,你会去找他” 陆听了广德的解释,确实洒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较看来在司礼监里面,表面一团和气,黄锦还能压住德和陈矩勾勾搭搭的,只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如果不是有那层身份,他要想坐稳锦衣卫掌事的位置,还不是得巴结内之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跑了一趟锦衣卫,陆连口饭都没给广德准备还好,那辆马车还静静的停在北镇抚司大门外面,没让广德一路自己走回去弄不清楚陆到底怎么想的,广德上了马车,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马车驶出了帽儿胡同向着南坊行去马车到了广德宅子门前,广德下车就发现四周有几人鬼鬼的站在那里观察着这边的动静,直到马车上那校向他们打出一个手势后,他们才四散离去被那校整了一下,不管是不是出自陆的授意,广德也对他没有好感,只是礼貌性的手,也没有说话,背着手就上了台阶,敲响了自家大门很快,门开了广德晚饭还没吃,没有和开门的护卫寒,直接大步走了进去,大呼小叫让厨娘马上给自己弄饭吃广德的忽然回家白然让宝短时间内是一番鸡飞狗跳,张吉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李三他们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要马上出门找广德的同年好友商议,至少要知会一声才行只是门外站的人直接把他们挡了回去,可以进门,却是进得去出不来张吉和李三、赵虎等护卫正在屋里着急,门外传来敲门声,没想到天黑了,广德老爷自己回来了他们看到广德自然是又惊又喜,在京城,他们可什么也没有要是广德真的是被锦衣卫抓去了,他们是毫无办法的,除了找同年和同僚外,也只能让张吉写封信回九江府报信广德被锦衣卫带走,府里人都没心思吃饭,今晚的晚饭大家都耽搁了,还好广德回来,自然马上张罗着开饭。广德吃完饭,在张吉好奇的追问下,只是莫测高深的说了句,“不该问的别“那个徐怀呢?”. 这时候,广德又想起前两天到家来的徐怀,随口问道“先前出来吃了饭就回房休息了,他也是被吓坏了” 张吉在一边笑道广德随即去了自己书房,让张吉给自己磨墨,然后拿出一张信纸快速给南京的徐瑞写了封信等纸上墨迹干了,这才折好放入信封,又小心的密封好“徐怀休息了今晚就算了,明早你把信交给他” 广德指着卓上写好的书信对张吉吩附道,随即又问起那人参的事儿张吉不明白广德怎么对人参这么上心,他可是很不想买那么多人参在家里放着,还要小心的存放避免坏掉虽然京里不少达官显贵都时时买人参吃,可没一个像广德这样,大规模积起来的不过,张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着广德的问题,交代采买过程中打听到的细节,特别是现在京城市场上的人参,严重依赖辽东一线,内地的人参供应几乎完全断绝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日,广德到了林院,快中午的时候就听到院里传出来的消息,下河南的御史已经把调查奏章送回京城好家伙,据说光是罗列王在州的不法事上百件,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嘉皇帝关心的超制王府和王府后院万岁山的事也查清楚了,还真有此事只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安在州听说的那些事儿,十有八九是有原型的,只是可能略有变形就是万岁山,还真是按照王按照皇宫的修建标准弄出来的明永乐年间营造北京皇宫时,根据青龙、白虎、朱雀、武四个星宿的说法,北面武的位置必须有山,便将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池南海的泥土堆积成山,成为大内“镇山”,取名万岁山王府在私自扩建过程中也参照了皇宫的四星宿规格,在王府北边堆了一座镇山,取得名字也是万岁山这是妥妥的违制,其至往大了说就是有不臣之心了王府里怎么能有万岁山的存在,虽然在御史到达州前,王就召集王府上下统一口径,可别忘了王府中可是有内的人他们之前虽然看出王某些地方违制,可是王对他们这些手下属实不错,基本上他们在王府里才是奴才,出了王府那就是大爷,日子在州那是过的遥快活,自然也不希望王真的就倒掉可是到了现在,眼看着瞒不住了,就算王府里的人不乱说,可面对文官,给你来个风闻奏事,还是保不住这些秘密的只怪过去王府在州实在是太霸道,太不把外人放在眼里王府里的人出门后,是什么事儿也敢做,什么话儿也敢说王府改建是按昭皇宫标准进行的,这个在州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封得住王府人的口,却挡不住王府外百姓的嘴都察院御史的奏疏在被送到通政司后,抄存档后第一时间就被左通政亲自送到7内阁,交到严严阁老手里严看完御史的奏疏,知道王算是彻底完蛋了这奏疏到了西,没人还能保得住王,自己儿子还是聪明的几天之前,王府就有人曾送来两箱财物,想要请严出手照一二,自己那个爱财如命的儿子这次居然一反常态,很果断的就拒绝了严在此之前也对王的下场有过猜测,可并没有和儿子商量过,可见严世番虽然表面贪,但其实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那些可以拿,哪些不能拿严当然不会就这么直接带着奏疏去西奏报,他派人叫过隔壁的徐阶,让徐阶也看了御史的奏报后,两个人在处理意见上达成一致,至于内阁第三位本,还是算了,现在还在府里养病,压根不用再去告诉他这个事商议后,两人这才带着奏疏前往西请求见嘉皇帝而奏疏离开通政司的时候,奏疏里的内容就已经开始快速在京城各门之间传递开来无他,各门的位置实在太近了,一个官挨着一个官,中间的界限也只有那道红墙而已中午之后,西里的消息也传了出来,徐阶在嘉皇帝暴怒之后,就在西按照嘉皇帝的意愿写下圣旨,在嘉皇帝点头后,黄锦直接用印,完成了宫里的程序,随即由徐阶亲自送到六科核准用印这样的大事儿,六科自然是不敢阻拦的,也完全不会阻拦至此,圣旨的内容也传进了京城百官耳中“王载有罪,废为人,发高墙禁,国除”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六部九自然在下午全部到了内阁,商量具体细节,王被废王的其他王、将军等宗室亲又该如何,这次可是除国“载恶怀逆罪状已著,不忍置重典姑革降为人,禁高墙削除世封丹宝章服,并籍其私财撤毁亭宇违制者遣英国公张告庙,仍书各王府知之… 严看着在座诸人复述了中午西嘉皇帝最后做出的处置决定,只处置王废为人圈禁于凤阳高墙,其他亲族发开封又周王安置销毁违制建筑,并通告其他皇室宗亲知之“王载有罪,废为人,发高墙禁,国除载自其父厚凶暴恶有年中州之民如涂炭第,以希旨奉得真人金印,恩肆无敢谁何抚按官常一发其事,被重故其恶愈甚竟以寿终及载犹袭真人印,益*筑万岁山于府中亭,其上演武环以月河,壮士荡舟河中,自临观之又私建大小殿廊百余间,发掘民间坟墓七十余库官王章,不听杀之前后所杀无辜十余人,尝微服私行称张世德直抵南京,转至凤阳为者所获,留三日走免载自知所为不道,恐得罪,乃密置骑使京中动静会强夺民安女,为安所告不肯发于河南抚按官交章言状因,及其越制窃,包藏祸心诸不法事夺所恭王印章而以其事下抚按覆,俱有验” 严拿出刚刚六科送来核准用印的旨意,让众人看了看当晚,广德就邀请同僚及同年畅饮,他一封弹奏疏搞掉一个亲王,还直接除他这会儿自我感觉很牛只是欢喜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半个月多后,州再次有奏疏送达京城“载闻命乃先杀妻,自而死” 正文 265财政困局 载闻命乃先杀妻,自而死广德听到州送来的消息,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之前因为弹倒一个亲王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虽然王不仁死有余辜,可是关键他是皇亲,也算是当今皇帝的族弟,自己之前几日和友人弹冠相庆的事儿,不知道西那位知道否广德心慌了这段时间王除国后,广德的风头又是大大的涨了一波不管其他人是羡慕还是,反正第一奏是他上的,推翻王的第一大功臣自然也是他广德只是当初被人捧的有多高,现在广德心虚就有多厉害赶紧的,广德又让张吉联系了陈矩,打听西的嘉皇帝在得到王自杀消息后有什么反应要是反应强烈了,广德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还好,嘉皇帝在得知王自杀后只是错了好一阵子,情绪多少还是受到一点影响,倒是不算大,并没有要追究谁的责任的意思得到了陈矩的回信,广德心里才算踏实下来而这个时候,远在南京的徐瑞坐在自家花目指南龄约摸十六、七岁,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1这少女明齿、冰肌玉骨,一身蓝色的翠也显得一点也不妖,只透露出一丝的气质虽然双手在琴弦上飞快的波动,但乌黑秀发玉看上去却是纹丝不动,增添了一丝端庄的气质…” 少女琴技不素,手法很是熟练悠扬琴声传入耳中,徐瑞这会儿脸上挂着己身旁衣着华丽的妻子笑道:“小妹琴技又有长“我还是算了,兰妹子的琴技出众,我是甘手对于达官显贵之家的女孩来说,出门的机会是不多的,也就只能在家里用琴棋书画打发时间对于国公府这样的家族来说,自然会给子女寻找最好的老师教授国公府不仅邀请名士建立了族学,培养徐家的族人,还请了不少其他技艺的名家来家里传授技艺,所以徐江兰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对琴筝的技法却是烂熟于心徐家的族人其实都还算好,还有分寸,至少不会出去闯下什么天大祸,就是走科举途的差了点,若不是动用一点关系,秀才都没几个能老中,就更别说举人了不过这些人对国公府来说也不算什么,都分家出去了,平日里稍微照顾一二也就是了对这些不成器的子弟,徐家的策略也很简单,年轻的时候考科举,年岁大了就弄出去掌军反正徐家长期执掌南京的军事力量,在江南卫所的影响力也是根深固,安插几还是很简单的“前两天京城的来了信,你好像还没和兰妹子说他那未来夫都说了什么,徐氏是温柔和的性格,说话也是这样,这个时候忽然小声对徐瑞说道“都是男人间的事儿没说到小妹那里” 徐瑞嘴角一扬挂出笑容,“兴许那广德也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信是写给徐瑞的,广德自然是不会在信里牵扯到徐江兰身上,徐氏也不过是在和徐瑞闲,开开小玩笑不过说到那封信,徐瑞却是沉默下来徐怀回来不仅带回来那封信,还传回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那就是广德在写那封信前曾经被锦衣卫请走过,据广德后来自己说的,他是被带去了北镇抚司对干具体原因,广德并没有多说,徐怀也只能暗自测,所以回到南京见到徐瑞,呈上广德所写书信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广德也是有意为此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所以回到家里以后,压根就没有提锦衣卫找他和家里人想的可不一样,就是去闲的,可不是拿他去问话真要是被拿走,广德当天是绝对回不来的不过张吉、赵虎等人不知道,徐怀和现在的徐瑞也不知道,只能猜测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广德能这么快就被放了回来能够让锦衣卫放人的,徐瑞自然就想到了宫里,除了宫里那位有这个权利,也没谁了可是若是那位让放人,那为何又会下驾贴拿人实在是想不通,唯一能够给出的解释那就是广德做了什么事儿,宫里那位需要个答案,所以让锦衣卫把人拿下进行查问,然后结果被那位接受了,所以当天又给放出来了没人想到,根本就没有拿下广德的驾贴,西修道的嘉皇帝也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儿广德做了什么让皇帝上心? 难道是弹王的事儿? 徐瑞不由得只能测事件发生前后的事儿,自己个儿串联一下进行分析,只是结果已经和真相失之毫厘以千里亦未知而广德信里的内容更是让他触目惊心,直接分析了他前一封信里透露出来几个人的威胁程度好吧,徐瑞只是提醒广德一声,注意提防这些人在背后出手坏他的前程,可没想让广德去对付谁对于新科进士来说,初入官场好好做官就行了,把股底下的位置坐稳才是当务之急可是自己选的这个妹夫,貌似有点出人意料,居然在信里直接就分析说老爹在京里打理的这些关系,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宫里司礼监的那位大太监,还说会尽量想办法倒他现在的广德已经把顺势而为发挥的淋尽致,陆盯上了李这条大鱼,那他也就蹦不了几天了最起码,在广德的推测中,知道此事的人除了被陆命令执行监视、侦查任务的锦衣卫的人外,其他知情者不会超过一手之数,他也是风云际会碰巧了才知道这事儿知道了,自然要把效果发挥到极致,对大舅哥吹吹牛也没了陆敢动司礼监的人,至少提督太监黄锦肯定知情,否则那就是打黄锦的脸,毕意是抓他的人至于高忠,广德不会去告诉他们,高忠很可能是不知情的至于广德对徐瑞吹了什么牛,其实也简单的很,那就是他会想办法半年内倒牛吹到徐瑞耳朵里,徐瑞能想到的自然是广德在宫里怕还有依靠喜皇帝? 那不能,皇帝不可能帮广德处理自己的家奴家奴就算有错,他自己随便打骂责罚,可不会受广德影响其实在宫里权势超过李的也有几个,别看李是笔太监,可笔太监也不少广德敢说想办法倒李,自然是有权势比李还要大的太监是他的靠山走通太监的关系,那可不是空口白话就能打通的,必须真金白银想到这里,徐瑞不由得摸摸额头,思虑着是不是下次让徐怀给广德送点财物过去家的底子,徐瑞还真大致了解过在山堡百户所那会儿,家估计也就是千把两银子的家底,还是多年积下来才会有的,毕竟只是个小小百户官也就是去浙江打寇那阵才发起来的,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看家后来的大方程度也能猜测出,至少数万两银子进还是有的徐瑞正想到这里,耳边悠扬的琴声消失,徐江兰已经收回双手缓缓起身走了过来,坐在嫂子徐氏身边看着刚刚回过神来的大哥,双眼中透出一股好奇刚才,徐江兰感觉自己的琴技又有提升,以往在她停下时都能得到大哥的称赞和掌声,而这次她都走过来了,大哥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瑞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一边的徐氏已经接过话题,大声称赞徐江兰琴技高超云云很快,在大嫂的吹捧下,徐江兰就已经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实在是徐氏把她捧得太高了,她自己差点都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两个女人很快就笑闹在一起,没一会儿徐氏就又把这些日子对付徐江兰的杀手“广德”提了出来,徐江兰很快就受不了刺激开始和徐氏动起手来徐瑞事儿还没想好,又看到两个女儿在亭子里闹得不成样子,好吧,有点非礼勿视,干脆起身回到自己书房虽然身在国公府,可是徐瑞手里能够动用的资源十分有限国公府有的是银子,除了本身的不会短少外,还有国公府产业的丰厚利润,来自各方的孝敬,以及军中的收入徐举身为南京守备,南京京营的人马和附近驻军全部归他管理,每年南京兵部发出的银都要先从他手上过一遍,自然油水十足但是,府里的银钱都控制在老爹手里,徐瑞能动用的只有他的那份例钱以及自己私下积的一些产业,就算想要资助广德也有点力不从心坐在书房里,想到徐家世袭替的位,还有府里丰厚的资财,徐瑞自然也不甘心旁落,最后还是咬咬牙,在盘算了自己手上能够划拢的银钱后,决定下次就让徐怀送五千两银子过去,资助广德打通宫里面的关系他想的也远,就近的自然就是搞倒李,远期目标当然是在他袭风波闹起来的时候,宫里有人能够在皇上身前为自己说上几句话如果说一个月前广德告诉他,他能倒司礼监笔太监的话,徐瑞绝对一百一个不相信可是到了现在,徐瑞信了就李和王相比,地位上相差悬殊,虽然权势没法比,李可是手可热的人物,王就是个空架子王爷,但那也是皇亲贵,贵为亲王的存在但是结果又怎么样,说倒就倒直接被广德一纸奏疏弹得除国自杀的程度,广德说他想办法倒李,徐瑞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徐瑞已经收到王自杀的消息了,不过他毕竟不是亲身参与者,没有体会到广德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那种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的感觉而广德呢?M.. 在确定嘉皇帝并未就王自尽一事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后,广德还是选择了低调行事,每日依旧按时上值点不敢有丝毫松而时值年底,朝财政迫的难题也再次浮现在在京所有官员的眼前其实嘉皇帝登基以来,这天气就一直不正常,南北各省多有灾荒,导致朝不断出现亏空前面二十多年,朝还能勉强拿出银子来济灾民,但是那些银子可不是刚收上来的,而是以往数代皇帝的积,也就是动用了老库银钱,当年积存堆满库房后封存的银子朝银库中的银子,在正德朝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尽,也就是勉力维持才没有动用老库存银嘉三十年后,财政困局愈发严重,特别是在坚持修建北京南城墙后,虽然让京城城防得到极大提高,可是朝最后一丝财力也被彻底榨干去年迫于财政压力,嘉皇帝不仅默许了赵文华动用江南各制造局积存的丝绸悄悄用于海贸变现,还下旨重启各省矿产的开采,希望能够通过开矿增加财政收入此时,嘉皇帝就坐在西里,看着面前的奏报户部主事张芹进山东宝山诸矿金二百七十两、矿银二百余两;左通政王槐、锦衣卫千户金天以及内使进州王旺紫矿一百五十斤,采银矿“贪得无厌” 嘉皇帝看着桌上奏疏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说了句话一边侍立的黄锦和下首的高忠都若寒不敢出声,下这是气急了“传旨,命从实开取,严禁官民隐侵盗另命未开之地,各令开采,不得延“是” 黄锦和高忠几乎异口同声答道,随即高忠快速在奏疏上批红,直接把嘉皇帝的话写在上面,只等奏疏批完由黄锦用印后发出 载闻命乃先杀妻,自而死广德听到州送来的消息,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之前因为弹倒一个亲王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虽然王不仁死有余辜,可是关键他是皇亲,也算是当今皇帝的族弟,自己之前几日和友人弹冠相庆的事儿,不知道西那位知道否广德心慌了这段时间王除国后,广德的风头又是大大的涨了一波不管其他人是羡慕还是,反正第一奏是他上的,推翻王的第一大功臣自然也是他广德只是当初被人捧的有多高,现在广德心虚就有多厉害赶紧的,广德又让张吉联系了陈矩,打听西的嘉皇帝在得到王自杀消息后有什么反应要是反应强烈了,广德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还好,嘉皇帝在得知王自杀后只是错了好一阵子,情绪多少还是受到一点影响,倒是不算大,并没有要追究谁的责任的意思得到了陈矩的回信,广德心里才算踏实下来而这个时候,远在南京的徐瑞坐在自家花目指南龄约摸十六、七岁,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1这少女明齿、冰肌玉骨,一身蓝色的翠也显得一点也不妖,只透露出一丝的气质虽然双手在琴弦上飞快的波动,但乌黑秀发玉看上去却是纹丝不动,增添了一丝端庄的气质…” 少女琴技不素,手法很是熟练悠扬琴声传入耳中,徐瑞这会儿脸上挂着己身旁衣着华丽的妻子笑道:“小妹琴技又有长“我还是算了,兰妹子的琴技出众,我是甘手对于达官显贵之家的女孩来说,出门的机会是不多的,也就只能在家里用琴棋书画打发时间对于国公府这样的家族来说,自然会给子女寻找最好的老师教授国公府不仅邀请名士建立了族学,培养徐家的族人,还请了不少其他技艺的名家来家里传授技艺,所以徐江兰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对琴筝的技法却是烂熟于心徐家的族人其实都还算好,还有分寸,至少不会出去闯下什么天大祸,就是走科举途的差了点,若不是动用一点关系,秀才都没几个能老中,就更别说举人了不过这些人对国公府来说也不算什么,都分家出去了,平日里稍微照顾一二也就是了对这些不成器的子弟,徐家的策略也很简单,年轻的时候考科举,年岁大了就弄出去掌军反正徐家长期执掌南京的军事力量,在江南卫所的影响力也是根深固,安插几还是很简单的“前两天京城的来了信,你好像还没和兰妹子说他那未来夫都说了什么,徐氏是温柔和的性格,说话也是这样,这个时候忽然小声对徐瑞说道“都是男人间的事儿没说到小妹那里” 徐瑞嘴角一扬挂出笑容,“兴许那广德也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信是写给徐瑞的,广德自然是不会在信里牵扯到徐江兰身上,徐氏也不过是在和徐瑞闲,开开小玩笑不过说到那封信,徐瑞却是沉默下来徐怀回来不仅带回来那封信,还传回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那就是广德在写那封信前曾经被锦衣卫请走过,据广德后来自己说的,他是被带去了北镇抚司对干具体原因,广德并没有多说,徐怀也只能暗自测,所以回到南京见到徐瑞,呈上广德所写书信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广德也是有意为此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所以回到家里以后,压根就没有提锦衣卫找他和家里人想的可不一样,就是去闲的,可不是拿他去问话真要是被拿走,广德当天是绝对回不来的不过张吉、赵虎等人不知道,徐怀和现在的徐瑞也不知道,只能猜测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广德能这么快就被放了回来能够让锦衣卫放人的,徐瑞自然就想到了宫里,除了宫里那位有这个权利,也没谁了可是若是那位让放人,那为何又会下驾贴拿人实在是想不通,唯一能够给出的解释那就是广德做了什么事儿,宫里那位需要个答案,所以让锦衣卫把人拿下进行查问,然后结果被那位接受了,所以当天又给放出来了没人想到,根本就没有拿下广德的驾贴,西修道的嘉皇帝也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儿广德做了什么让皇帝上心? 难道是弹王的事儿? 徐瑞不由得只能测事件发生前后的事儿,自己个儿串联一下进行分析,只是结果已经和真相失之毫厘以千里亦未知而广德信里的内容更是让他触目惊心,直接分析了他前一封信里透露出来几个人的威胁程度好吧,徐瑞只是提醒广德一声,注意提防这些人在背后出手坏他的前程,可没想让广德去对付谁对于新科进士来说,初入官场好好做官就行了,把股底下的位置坐稳才是当务之急可是自己选的这个妹夫,貌似有点出人意料,居然在信里直接就分析说老爹在京里打理的这些关系,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宫里司礼监的那位大太监,还说会尽量想办法倒他现在的广德已经把顺势而为发挥的淋尽致,陆盯上了李这条大鱼,那他也就蹦不了几天了最起码,在广德的推测中,知道此事的人除了被陆命令执行监视、侦查任务的锦衣卫的人外,其他知情者不会超过一手之数,他也是风云际会碰巧了才知道这事儿知道了,自然要把效果发挥到极致,对大舅哥吹吹牛也没了陆敢动司礼监的人,至少提督太监黄锦肯定知情,否则那就是打黄锦的脸,毕意是抓他的人至于高忠,广德不会去告诉他们,高忠很可能是不知情的至于广德对徐瑞吹了什么牛,其实也简单的很,那就是他会想办法半年内倒牛吹到徐瑞耳朵里,徐瑞能想到的自然是广德在宫里怕还有依靠喜皇帝? 那不能,皇帝不可能帮广德处理自己的家奴家奴就算有错,他自己随便打骂责罚,可不会受广德影响其实在宫里权势超过李的也有几个,别看李是笔太监,可笔太监也不少广德敢说想办法倒李,自然是有权势比李还要大的太监是他的靠山走通太监的关系,那可不是空口白话就能打通的,必须真金白银想到这里,徐瑞不由得摸摸额头,思虑着是不是下次让徐怀给广德送点财物过去家的底子,徐瑞还真大致了解过在山堡百户所那会儿,家估计也就是千把两银子的家底,还是多年积下来才会有的,毕竟只是个小小百户官也就是去浙江打寇那阵才发起来的,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看家后来的大方程度也能猜测出,至少数万两银子进还是有的徐瑞正想到这里,耳边悠扬的琴声消失,徐江兰已经收回双手缓缓起身走了过来,坐在嫂子徐氏身边看着刚刚回过神来的大哥,双眼中透出一股好奇刚才,徐江兰感觉自己的琴技又有提升,以往在她停下时都能得到大哥的称赞和掌声,而这次她都走过来了,大哥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瑞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一边的徐氏已经接过话题,大声称赞徐江兰琴技高超云云很快,在大嫂的吹捧下,徐江兰就已经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实在是徐氏把她捧得太高了,她自己差点都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两个女人很快就笑闹在一起,没一会儿徐氏就又把这些日子对付徐江兰的杀手“广德”提了出来,徐江兰很快就受不了刺激开始和徐氏动起手来徐瑞事儿还没想好,又看到两个女儿在亭子里闹得不成样子,好吧,有点非礼勿视,干脆起身回到自己书房虽然身在国公府,可是徐瑞手里能够动用的资源十分有限国公府有的是银子,除了本身的不会短少外,还有国公府产业的丰厚利润,来自各方的孝敬,以及军中的收入徐举身为南京守备,南京京营的人马和附近驻军全部归他管理,每年南京兵部发出的银都要先从他手上过一遍,自然油水十足但是,府里的银钱都控制在老爹手里,徐瑞能动用的只有他的那份例钱以及自己私下积的一些产业,就算想要资助广德也有点力不从心坐在书房里,想到徐家世袭替的位,还有府里丰厚的资财,徐瑞自然也不甘心旁落,最后还是咬咬牙,在盘算了自己手上能够划拢的银钱后,决定下次就让徐怀送五千两银子过去,资助广德打通宫里面的关系他想的也远,就近的自然就是搞倒李,远期目标当然是在他袭风波闹起来的时候,宫里有人能够在皇上身前为自己说上几句话如果说一个月前广德告诉他,他能倒司礼监笔太监的话,徐瑞绝对一百一个不相信可是到了现在,徐瑞信了就李和王相比,地位上相差悬殊,虽然权势没法比,李可是手可热的人物,王就是个空架子王爷,但那也是皇亲贵,贵为亲王的存在但是结果又怎么样,说倒就倒直接被广德一纸奏疏弹得除国自杀的程度,广德说他想办法倒李,徐瑞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徐瑞已经收到王自杀的消息了,不过他毕竟不是亲身参与者,没有体会到广德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那种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的感觉而广德呢?M.. 在确定嘉皇帝并未就王自尽一事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后,广德还是选择了低调行事,每日依旧按时上值点不敢有丝毫松而时值年底,朝财政迫的难题也再次浮现在在京所有官员的眼前其实嘉皇帝登基以来,这天气就一直不正常,南北各省多有灾荒,导致朝不断出现亏空前面二十多年,朝还能勉强拿出银子来济灾民,但是那些银子可不是刚收上来的,而是以往数代皇帝的积,也就是动用了老库银钱,当年积存堆满库房后封存的银子朝银库中的银子,在正德朝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尽,也就是勉力维持才没有动用老库存银嘉三十年后,财政困局愈发严重,特别是在坚持修建北京南城墙后,虽然让京城城防得到极大提高,可是朝最后一丝财力也被彻底榨干去年迫于财政压力,嘉皇帝不仅默许了赵文华动用江南各制造局积存的丝绸悄悄用于海贸变现,还下旨重启各省矿产的开采,希望能够通过开矿增加财政收入此时,嘉皇帝就坐在西里,看着面前的奏报户部主事张芹进山东宝山诸矿金二百七十两、矿银二百余两;左通政王槐、锦衣卫千户金天以及内使进州王旺紫矿一百五十斤,采银矿“贪得无厌” 嘉皇帝看着桌上奏疏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说了句话一边侍立的黄锦和下首的高忠都若寒不敢出声,下这是气急了“传旨,命从实开取,严禁官民隐侵盗另命未开之地,各令开采,不得延“是” 黄锦和高忠几乎异口同声答道,随即高忠快速在奏疏上批红,直接把嘉皇帝的话写在上面,只等奏疏批完由黄锦用印后发出 正文 266常盈库 财政困局,魏广德自然是知道的,毕竟这关系到在京文武官员的荷包,可是马虎不得。 临近年底,官员们自然也最关心这个,因为不仅牵扯到自己的薪俸,还有宫里的赏赐。 这日和陈矩约了处馆子喝酒,不意外的就聊到朝廷缺银子的事上了。 仗着酒意,魏广德也开口问起来。 陈矩在司礼监,虽然户部的事儿未必全知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宫里肯定要过问银钱的事儿。 别忘了,西苑的嘉靖皇帝有事没事就要朝国库伸手拿银子的。 就魏广德从保安州回来这半年时间里,知道的就有两次,从户部提走三十多万两白银。 用来做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修炼那是真的耗银子。 嘉靖皇帝修的是道教,道教是由东汉张道陵天师传承黄老思想,并结合原始的鬼神崇拜而创立的一种本土宗教。 道教秉承“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的教义,在修道以求自己能长生久视的同时还要有责任去度化别人。 然而正所谓“度人先度己”,要想去度人首先自己的道行需要修行到一定的程度。 修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靠诚心是不够的,还需要“财侣法地”四个因素。 既然叫财侣法地,财被摆在第一位,自然也是有道理。 财:就是钱财,修道要有一定的经济条件,如果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是很难修道的。 古人讲:无财不足以养道。 有的人会说,“法”才是第一位的,如果没有真法,你修炼不是也是一场空。 法是很重要,可你要想修行你就必须要拜师,拜师是要收钱的,为什么?. 因为师傅修炼他也是要花钱的,要不怎么有上面那句,“无财不足以养道”。 每個师傅教的方法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你要找一个可靠的师傅,教你一个好的方法,你才能够顺利的修行下去,没钱财自然找不到好师傅。 至于其他的侣和地,对于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来说,貌似就很稀松平常了。 侣是指一起修道的伴侣,在修行的过程中,如果没有伴侣的扶持或者激励,你是很难能够长久的修行下去的,因为很容易出现疲惫,你的心会感到孤单,就不容易坚持下去的。 不过只要有一颗超乎寻常的,执着的心,其实有没有伴侣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侣可不是代表男**阳那种,而是一起修道的人。 最后的地,一道圣旨下去,只要这地在大明帝国的控制范围内,别管以前是谁的,现在就是皇帝的。 财侣法地是修行的四要素,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连顺序也不是随便排出来的,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哥,年底了,这俸禄和年节赏赐户部那边......” 魏广德并没有把话说完,就是起个头,陈矩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俸禄好说,户部和各衙门都早已提留起来,岁赐稍微麻烦点,说是皇帝的赏赐,可全都是落在户部头上,现在方钝头发已经快抓没了,呵呵.....” 陈矩也没藏着掖着,把知道的都说了下,“不过话说回来,真要实在没银子了,从太仆寺拿就是了,反正都是朝廷的银子。” 说起明朝财政制度也是比较有特点的,魏广德刚刚开始学习明廷制度的时候一度被复杂的财政制度搞的抓瞎,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也只有钻研赋役制度的时候也是碰了满头包,还只是大概有所了解。 和后世财政部统一对国家收入进行管理不同,明代中央财政制度的一大特征就是财政管理的分散性。 户部虽然是中央财政管理体系中最为主要的组成部分,但它却并未能管辖大明帝国的所有财政。 除了户部之外明代中央部门中工部、兵部、太仆寺、内府、光禄寺等都具有财政管理功能。 虽然户部可以监管大部分衙门的收入,可是因为工部、兵部、太仆寺拥有独立的财源,收支自成系统,不受户部的管理干涉。 工部财政主要来自于坐派各地的工料折银以及竹木抽分收入;兵部收入主要为在京官员的柴薪、直堂银,收储在兵部武库司,由兵部发放给在京官员;太仆寺收入主要为各地的俵马折银而来的马价银。 而内府、光禄寺的财政收入则主要由户部、工部负责管理,但其开支却不受户部管理制约。 其中太仆寺是所有衙门里收入最丰厚的,也是垫资最多的部门,毕竟你衙门里就那么大的消耗,每年都会产生大量的财政结余,然后被皇帝和其他衙门用各种理由借走,而后果就是明朝边军没有足够的马匹可用。 太仆寺是明代负责马政畜牧的机构,因此太仆寺掌握的重要财政资源就是马户,草场,马匹等大量的马政资源。 弘治年间的统计,太仆寺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十六万顷。 由于中原王朝一直以来深受草原部落的侵扰,因此马政属军国大政,备受历代统治者重视,朱元璋就曾说过:“马政国之所重。” 那么太仆寺作为专管马政的机构怎么会转变成财政管理机构,又是怎么变成明朝最有钱的一个部门的呢? 明朝实行两都制,因此太仆寺也有两个,北京的太仆寺管理直隶、河南、山东等地的马政,南京太仆寺位于滁州,管理南直隶的马政。 按照制度,太仆寺就是一个专门为朝廷提供马匹的机构,实际上并不具备财政管理职能。 只是大明南北各省养殖的马匹差距巨大,南方喂养出来的马匹并不适合作为战马,自然价值大降,实际上是亏本状态。 由此,南方蓄养战马成了亏本生意,不止是马户,南京太仆寺也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于是有了马匹折色,南京太仆寺不在提供马匹给朝廷,而是改为“马银”。 这马银来源也是复杂,不仅有马匹折色,还有草料银、马场租金等等。 而马银的数量,也从成化二年仅3万两,上升到正德八年时一年18万两,此后继续增加,到嘉靖七年达到一年36万两,而现在,据说嘉靖三十四年马银收入46万两白银。 可以说,太仆寺常盈库已经是大明朝廷最后的准备金。 至于常盈库里到底有多少银子,陈矩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或许,只有太仆寺卿才清楚准确数字。 但是陈矩也悄悄告诉魏广德,“别看朝中百官都担心朝廷因为没钱而发不出岁赐,但实际上太仆寺常盈库里银子多了去了。 户部的老库已经空了,没有了,可是太仆寺还有个老库没动,那老库嘉靖十三年时封的,现在太仆寺的马银都是堆放在新库里,这也是皇爷根本不担心银钱不足的原因。” 魏广德闻言眨眨眼,有点明白了。 怪不得都输朝廷没钱了,可是嘉靖皇帝依旧我行我素朝户部要银子使,敢情人家早知道朝廷还有个小金库在那儿。 “这银子存在那里就不花销了?还有,知道这事儿的不多吧?” 魏广德好奇问道。 “兵部、户部肯定是知道,兵部还管着太仆寺,只是没法直接张口要银子,张口也没用,人家不会给,只会按照年例每年拨给边镇十余万两银子用于购马或是补充军饷不足。 皇帝可以要,但是也很麻烦,内阁和兵部都会顶住,所以皇爷只问户部要银子,户部空了太仆寺的银子自然就要借出来了。 只是这是借银子,后面还要还的。 知道这个事儿的,六部九卿中应该也不多,传开了还得了,各部都有积欠,小阁老都不敢说这个事儿,毕竟那些银子都是朝廷截下来的军费,也是朝廷为经后可能发生的战事准备的军费,可不敢胡乱开支出去。 前几朝的皇爷也只能小敲小打弄点出来,都不会拿太多,大头还要存着,朝廷这边紧就紧点,只要能凑活过去就行。” 陈矩说着说着自觉失言,急忙提醒魏广德道:“我也是听干爹提了一嘴才知道,千万别说出去啊。” 想想也是,严世番多贪财的一个人,他会不知道太仆寺的银库?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职位或许触摸不到太仆寺的核心,但是他老爹严嵩不可能不知道,首辅大人啊。 但是太仆寺的银子,说白了就是大明王朝从成化年间开始就存起来的战争储备金,除了军事支出外,还真没有合理理由调用其中的存银。 严世番也不行。 户部在银钱不足的情况下也会去太仆寺借用周转,但是却是要还的。 魏广德识趣的急忙点头,端起桌上酒杯和陈矩走了一个,又拿起酒壶满上,放下酒壶的时候才咂咂嘴。 这会儿的魏广德有点迷糊了,既然朝廷一直有太仆寺这个后备库房,怎么明末那会儿崇祯皇帝会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魏广德咂嘴的动作落在陈矩眼里就变了个味儿,他以为魏广德是因为朝廷缺银子有什么想法了。 魏广德写策论出点子的名声还是很大的,经过徽王的一弹,许多京官又把他写策论的本事记起来了。 “你有给朝廷找银子的点子?” 魏广德不说,陈矩却不会不问。 听到这话,魏广德急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之前就是担心当官了,第一年岁赐还能不能拿到手里,嘿嘿。” 他是有临时筹措银子的法子,那都是后世玩烂的招数,那时他是因为朝廷到这个时候真的就没钱了,所以才想着是不是筹措点银子把该发的钱拿了再说。 魏广德算了账,从离开九江到京城这一年来的支出,而他在朝廷所领的那点俸禄,妥妥的亏大发了。 别人做官都要赚银子,他做了半年官还在亏银子。 现在知道朝廷其实是有准备金储备的,只是不能公开,知道这个事儿的都自觉的封嘴,魏广德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要真能随便说出来,这会儿京城里文武百官肯定都知道了,眼睛怕是就盯着太仆寺那里了。 既然消息能一直瞒到现在,可见这事儿的重要性。 “外面只知道太仆寺有点小钱,具体多少没人知道,都以为是几千两的小数,所以才没人打主意,太仆寺自己也把消息瞒得紧,这么多年历经几代都没有传开。” 陈矩感慨一声,这是真不容易。 弘治朝那会儿还算好,朝廷收支大体能扛过去,虽然有赤字,可也不多。 正德朝亏空涨了很多,主要就是正德皇帝给边军的支出大增,打仗花出去的银子,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光是在正德皇帝那些年,长城沿线就少有遭遇鞑子侵袭。 “我们这位爷,一开始也是想励精图治,想要减少朝廷的亏空,可天不遂人愿,年年各省闹灾,根本支应不过来,唉......” 陈矩摇头晃脑说了几句,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酒足饭饱,把陈矩送上马车,魏广德才踉踉跄跄回到自己马车上。 马鞭声清脆响起,马车缓缓前进,有点颠簸,可也阻挡不了魏广德还在思考的问题,太仆寺准备了战争经费,可为什么明朝最后还是因为财政崩溃了,直接因为缺少军饷无法招募足够的强军被流民大军和辽东的野猪皮给打败了? 魏广德哪里知道,二十多年后登基的某位皇帝,在位期间从太仆寺中抽走了上千万两白银用于皇子成婚和就藩支出,几乎把这笔无数代皇帝默默积攒下来的家底给抽空了。 其在位期间,从太仆寺常盈库中支出的银两总额高达2200万两,除约四百万两用于添购战马、军饷和招募军队,本应由内廷承担的皇帝对参战将士的赏赐白银百万两也是由太仆寺常盈库中支出。 为此,他还专门下旨,万两以下赏赐由内廷支出,万两以上赏赐有常盈库支出。 知道了太仆寺常盈库的存在,魏广德其实还不怎么慌了,朝廷还是有钱的。 按陈矩的说法,大不了户部去常盈库借,明年税银收上来再还就是了。 可是,陆炳陆大都督那里,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到他对李彬出手,也是怪事,也不知道在等待弹劾的时机还是在搜集证据。 此时,就在离他马车不远处的一个戒备森严的院子里,陆炳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的问道:“证据可准备齐备,那些钱财的位置都确定了吗?” 正文 267年关 “证据可准备齐备,那些钱财都确定位置了吗?” 陆炳坐在那里淡淡问着,身前两名锦衣卫百户恭敬的垂手肃立。 只是在听到陆炳问话后,其中一人才微微踏前半步小声回答道:“指挥使大人,涉及到二十多宗案子我们按照卷宗进行查实,其中十三份已经拿到确实证据,剩下的要么涉案官员已死,要么已经没有证据,所以只能作为李彬贪赃的辅证。” 说完这话,这名百户官就退回原来的位置,他是负责调查案子的。 而在退回去后,另一人也上前半步抱拳回禀道:“禀指挥使大人,李彬所收银钱存放在三处,都已经确认,属下已经派人盯住那里,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人证物证都扣在手里?” 陆炳没有任何表情,说话语气依旧很平淡的问道。 “都在,绝对不会出问题。” 最先回答那人马上躬身道。 “查实的案子,涉及多少银子?” 陆炳追问道。 “白银四十余万两。” “嗯,东西留在这里,你们做的不错,下来该有的奖赏也不会少。” 说着,陆炳的手不自觉搭在身前书案那一摞卷宗上。 看到两人行礼离开院子,陆炳看向那摞卷宗,这就是李彬贪赃的罪证,可是要怎么呈上去却是要讲时机的。 奏报上去,要是时机把握不好,没有入嘉靖皇帝的心,大事儿也会变小事儿。 李彬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嘉靖皇帝那里自然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陆炳在心中快速盘算着,其实对这类贪腐的案子,要论什么时候上奏弹劾,那自然就是皇帝正在为银子发愁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报上去效果才会最大化。 陆炳可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后患,要么不动,选择动手就必然要把对手置之死地。 “四十几万,呵呵......” 想到刚才属下汇报的,已经查实的李彬贪赃枉法的案子,涉及银钱的金额,陆炳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笔银子倒是不多不少,刚好够宫里愉快的把这个年给过了。 从脏罚库出来的银子,转一圈最后还是大半回到脏罚库去,也是天理昭昭。 陆炳觉得好笑,这些太监也是,贪了又没法享受什么,就死抱着那堆银子,最后要么回流到宫里,要么就进来别人的口袋,也是够蠢的。 将书案上一份自己临摹的字帖拿起来揉成团扔到一边,又从书案旁抽出一份空白奏疏,陆炳伸手从笔山上挑出一支笔来,心里默默构思这份弹劾奏章该怎么去写。 而魏广德回到家里也在发愁,愁的自然不是陆炳迟迟没有动作,出手弹劾李彬,而是时近年关,该给家里准备点什么礼物捎回去。 运河已经封冻停航,今年的冬天已经来了。 刚回府,就有家人来报说,九江会馆掌柜的打发活计来送了信,过两日有商队走陆路回九江,算算时程年前是能够赶回去的,问魏广德是否有书信和东西要带回去。 其实这也不是指针对魏广德一人,而是在京的九江籍官员和商人都会委托这只商队带回东西。 客路不知花代谢,家书只报竹平安。 魏广德自大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就没有再回过家,虽然期间有书信来往,可是依旧时常让魏广德在梦中醒来,回忆过往在家的点点滴滴,父母的疼爱,兄长的照拂。 有前世,亦有今生。 只是此时,魏广德站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却有些“故乡朝夕有人还,欲作家书下笔难”的感觉。 想到自己自打进京城考到出身,家里肯定是高兴的,从书信上也能看得出来,虽然信中多是教诲自己不要骄傲放纵,官场之路凶险需要处处小心提防之类的话,但是写信时喜悦心情溢于言表。 但是自己拿下官身后貌似也没韬光养晦,低调做事,又是跑去宣府打仗,又是弹劾亲王的,估计邸报发到九江府的时候,家里人怕是跟着提心吊胆不短的时间。 还是写信报個平安,顺便从家里挑几根上好的人参送回去。 现在魏广德手里最拿得出手的自然就是那些数百年年份的人参了,京城这类上等货色都快要被他买断货源了,不过银子也没少花。 最初的两千两早已用完,又从汇通商行调了两千两银子,现在魏广德存在那边的银子只剩下八千两。 南京那边要不要也送点? 孙夫子那里也要计划一根,当初要不是被孙夫子用戒尺打得魏广德怕了,就魏广德那手字儿也不可能考成进士。 时间进入十二月,京城的酒楼生意火爆起来,在京官员大多都是离乡背井来到这里,以同年,同僚和省府县为界的老乡又逐渐构成一个个小圈子。 一场场宴饮下来,魏广德连续十数日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都是喝酒喝的。 魏广德都这样,他身边的同僚、同年和同乡就更是如此,别忘了,魏广德怎么说也是练过的。 不比许多军籍进士,家里早已经完全从军户生涯当中摆脱出来,混入地方士绅豪强阶层,只是户籍还落在军户上。 这个时候,也就是户部忙于年终结算才稍微忙点,其他的衙门早就差不多属于半歇业状态,官员们早已无心办公,只是双眼盯着户部,等着堂官领回银子发了好过年。 紫禁城,东阁。 虽然户部下辖各清吏司并未把全年的账套清算出来,但是大项开销还是有数的,所以户部尚书方钝今天抽空来到内阁,要和两位阁老一起商量下这个年关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方钝自打出任户部尚书以来,掌管了大明朝全国赋税钱粮。 他既要面对来自蒙古俺答汗部以及南方沿海倭寇侵扰,还要应对因为则奸相严嵩父子贪赃枉法以及嘉靖皇帝对道教的痴迷,长年累月设斋醮祈祷,一切内府供应,御外耗费,无不取之户部。 面对如此复杂困顿的局面,方钝广纳人言,听取部属理财良策,多方筹划,务期必济,又秉公直谏,坦陈户部的难处,与嘉靖皇帝、严嵩父子周旋,尽可能减少被侵占钱粮,勉力维持国家运转。 几年时间下来,尽管他已经殚精竭虑,可是户部已然空了。 今年的年关,不管他如何想办法,始终凑不够需要的银子,没办法只能到内阁来找严嵩和徐阶解决此事,他已经无能为力。M.. “严阁老,今年大的进出项都在这里了,就算江南加征赋役缓解了不少钱粮压力,可是今年各地灾情有增无减,减免钱粮就把这部分增加的钱粮盖过去了,今年的亏空也不会比去年少,或许会多处二十余万两,全年亏空近百万两......” 方钝坐在椅子上开始向上面的严嵩和徐阶诉苦,户部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不然一向强势的他也不会在严嵩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是的,在财政问题上,严嵩一直奉行的就是满足嘉靖皇帝的要求,为他提供所需一切物质资源,完全没有身为首辅大臣该有的气魄,特别是在朝廷财政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每年还要输出大笔银钱满足皇帝斋醮,实在是荒唐。 也是因此,方钝和严嵩的矛盾是很深很深的。 严嵩也很清楚方钝对他不满,但是朝廷财政问题由来已久,一时也找不到理财高手接替他的职位,所以也只能继续任用方钝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严嵩边听方钝说话,边翻看手中的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应该是方钝亲笔写下的,主要是记录今年朝廷的主要收入和大笔支出项,至于未统计的那些零碎支出其实已经不重要。 虽然七十多岁高龄的严嵩看起这份小册子来很是费劲,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在看着上面的数字。 好半天,严嵩才放下手里的小册子,转手递给了徐阶。 “按照往年的惯例,我记得年底大概需要六、七十万两银子才能度过是吧。” 严嵩这时候叹口气说道,刚才小册子他最关注的就是最后的数字,那是户部现在手上还能动用的银钱数字。 七万两。 七万两银子能做什么? 就是宫里筹办的鳌山灯会就要十万两以上的银子,户部现在剩下的那点银子连办鳌山灯会都办不了,还能做什么? 也难怪方钝会跑到内阁来了,这是是在没法子了。 尽管和方钝不是很对付,可是在处理朝政问题上,严嵩也绝不会把私怨代入其中。 处理不好,嘉靖皇帝的板子最终不仅会落到方钝头上,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嘉靖皇帝之所以选择信任严嵩,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按照皇帝的意思办事儿,还能把事儿办好,在做好差事的时候还不会出纰漏,就算有纰漏也能很好的处理掉,绝不会让皇帝分心伤神。 一句话就是,严嵩办事能力很强,嘉靖皇帝很信任他。 “各部的银子都提走了没有?还有记账还没来得及提走的银子吗?” 严嵩这时候又问道。 还是只有老一套的做法,那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把要交付给其他衙门的银子扣下,先把年过了再说。 银子毕竟不能自己长出来,就那么多,关键就是怎么分配的问题。 分配好了,事儿也就解决了。 只是让严嵩失望的事儿,方钝的回答很简捷:“没有。” 严嵩看了屋里还在书案那边忙碌的几个书吏,开口就说道:“你们都先下去,不叫你们都不许靠近这屋子。” 声音很苍老,却带着足够的威慑力,几个书吏忙躬身施礼后快速退了出去。 待人都离开后,严嵩才用浑浊的双眼看看徐阶又看看方钝,这才开口说道:“仲敏,你说实话,户部真没有银子了?” “真没有了,阁老大人,有银子我还会急成这样吗?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再不找到银子,这年就没法过了。” 方钝就是因为没地方抠银子才会来到这里,他很清楚,封衙前若是京官的银子发不出去,都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直接跑去西苑闹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皇帝不差饿兵,人家不管怎么说也为朝廷做了一年,到头来居然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你让那些清流们怎么活? 京官是牛皮,可是那也得看是否有实权。 掌握实权的人都懂的变通,他们也不会缺那点过年银子。 清流们认死理,张口闭口就是圣贤之道,爱钻牛角尖,平日就靠着俸禄过日子,年节上就看着宫里的赏赐,拿不到银子,后果不敢想象。 “存斋、仲敏,若是实在没银子了,那就只能写份条子递进宫里,从太仆寺那边先借七十万两银子应急,明年税款回来再补上。” 严嵩当然知道哪里有银子,现在要过眼前难关,只能动用那边的银子周转。 借的,自然要还,那也是明年的事儿,今年过了再说。 实际上,严嵩出任首辅这九年来,一直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找钱,维持宫里和朝廷的用度。 他也不知道,在朝廷财政亏空成眼前这般田地,还能再支撑多久。 徐阶在一旁沉默,没有表态,只有方钝微微点头。 虽然不知道太仆寺常盈库到底有多少银子,可是他知道七十万两银子不过就是常盈库两年的收入,肯定是有银子的。 “存斋,你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没有看到徐阶表态,严嵩直接问道。 “没有,一切以阁老之意马首是瞻。” 回过神来的徐阶连忙表态,虽然很想把严嵩拉下马,可是现在大明朝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老狐狸自然很清楚,他应付不下来。 就像围城里说的,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外人只看到阁老的风光,却不知道坐在位置需要担负的责任。 “你写条子,我来用印,马上送进宫里去。” 严嵩看到徐阶和方钝都不反对借用常盈库的银子,马上就安排道。 ....... “去年还只借用了八万两银子,今年一下子变成七十万两。” 西苑永寿宫中,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手里刚刚送来的条子,这不是奏疏,只是内阁送来的请示。 看字迹,嘉靖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徐阶写的条子,后面盖的却是严嵩的章。 本以为江南加征后,今年朝廷的财政可以缓上一口气,没想到亏空还在加剧。 嘉靖皇帝自然知道这七十万两银子要怎么分配,很多东西他只是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殿外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一个小內侍进来禀报...... 正文 268晚了一步 “去年还只借用了八万两银子,今年一下子变成七十万两。” 西苑永寿宫中,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手里刚刚送来的条子,这不是奏疏,只是内阁送来的请示。 看字迹,嘉靖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徐阶写的条子,后面盖的却是严嵩的章。 本以为江南加征后,今年朝廷的财政可以缓上一口气,没想到亏空还在加剧。 嘉靖皇帝自然知道这七十万两银子要怎么分配,很多东西他只是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殿外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一个小內侍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宫外陆都督请求觐见。” 听到是陆炳来了,嘉靖皇帝微微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小內侍自然明白自家皇爷那动作的意思,立马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身蟒服的陆炳就大步走进殿里,在嘉靖皇帝身前施礼。 “平身吧,不用这么多礼。” 嘉靖皇帝看着陆炳,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今天来朕这里有什么事儿,这可不是你惯常来这里的时间,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陆炳虽然身上担着不少官职,但是主要任务还是负责锦衣卫,监察天下,自然有随时觐见皇帝的权利,要不锦衣卫的作用也就没用了。 “皇上,这是微臣写的一份奏疏,请皇上过目。” 户部为过年银子发愁,陆炳相信宫里肯定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的嘉靖皇帝,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也惦记着这事儿。 别看嘉靖皇帝已经快五十岁的人,平日里为了修道也是清心寡欲的,但实际上玩心依旧,特别喜欢看烟火。 古代可没有大工业,不管什么物件都是工匠们全手工打造,虽然不能说独一无二,可确实都很稀罕,自然价格也是不菲,就连后世寻常的烟火也是如此。 现在户部没银子,嘉靖皇帝应该也在为过年这事儿烦心才对,陆炳觉得自己期待的机会终于是来了。 在皇帝位银子发愁的时候弹劾李彬,即便嘉靖皇帝再怎么宠信于他,这個时候也会硬下心肠挥起屠刀。 黄锦从陆炳手上接过奏疏,轻轻放在御书案上,这才又退到一旁。 而嘉靖皇帝这会儿却没有看那份奏疏,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陆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视线看了看身前的奏疏,随手拿起仔细翻看起来。 逐渐的,随着翻阅奏疏看到其中的内容,之前还一脸轻松的嘉靖皇帝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在皇帝看奏疏的时候,陆炳悄悄看了眼旁边的黄锦,黄锦冲他摇摇头,嘴巴并没有开合。 虽然如此,陆炳心里也是微微一颤,貌似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黄锦没有说话,但是摇头,表示的含义他大概明白一点。 是的,陆炳打算对李彬出手,事前自然和黄锦有过交代。 李彬并不是黄锦提拔起来的,和高忠类似,都是野生而来,因为在嘉靖皇帝初入皇宫那会儿表现得力才被看重。 当然,这并不是黄锦嫉妒李彬的得宠,他的位置牢不可破,以前他还乐于看到司礼监里这个李彬和高忠的明争暗斗。 只是相对于高忠,这个李彬胆子更大,心也更贪,这让忠心的黄锦还是越来越难以忍受李彬。 他虽然身为内廷提督,名义上可以管理全部太监、內侍,可是对于嘉靖皇帝身边的那些大太监,他很多时候也是无力控制的,只有在得到皇帝吩咐的情况下才可以对他们动手。 在陆炳找出两条李彬贪赃枉法的证据后,黄锦自然不会反对陆炳弹劾他,只是他不掺和进去,任由陆炳施为罢了,但是该有的照应自然还是要做的。 今天陆炳求见的时间不对,加之进殿后说的话让他自然知道奏疏里说的是什么,应该是落实李彬罪证了。 可惜,如果早一点,在内阁没有递条子前,或许嘉靖皇帝当场就会下令拿下李彬。 现在嘛,或许会先把人看押起来,也可能会叫来骂一顿。 雷霆雨露,皆在帝心。 在嘉靖皇帝放下手里奏疏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喜怒不形于色,这或许就是身为帝王的基本技能吧。 不过熟悉他的黄锦和陆炳还是能感受到他此时心里的愤怒。 是的,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皇帝现在心里还是有些气的,只是长期的修道生涯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道家修炼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大道、长生和超凡入圣,要做成自然要心无旁骛。 要想心无旁骛修炼,自然就要斩断所谓的七情六欲。 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眼、耳、鼻、舌、身、意。 道家修炼典籍中常用雾比喻七情六欲,这是个很生动、巧妙的形容,看透了,自然就明白了,也就能专心修炼,不受外界影响。 嘉靖皇帝看没看透那层雾,黄锦和陆炳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猜测没有,因为皇帝貌似还没有学到本事。 这个时代,无神论者有,但是不多,他们自然是不在其中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还能看出来嘉靖皇帝内心愤怒。 “好哇,好哇,呵呵,一个奴才就能积攒这么大一笔家底,还真难为他了。” 嘉靖皇帝看看陆炳,随即又看向黄锦,开口问道:“黄锦,你那里积攒了多少家底?” 听到皇帝的问话,黄锦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口中惊呼道:“皇爷,奴才虽然积攒了一些银子,可都是皇爷的赏赐,还有宫里娘娘们年节上给的赏赐,再有就是给皇爷办差的时候,上明鉴,皇上明鉴。” 说着,黄锦就朝着嘉靖皇帝叩头。 “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那些儿子、孙子难道不给你孝敬?” 嘉靖皇帝挥挥衣袖,双手撑在膝盖上问道。 “有是有的,但是也不多,他们自己也没几个银子。” 黄锦没想到事儿会扯到自己身上,这个时候他肠子都悔青了,至少事前该知会陆炳一声,要弹劾他先找机会离开永寿宫,让其他人来承受这些。 身边这些太监能不收礼吗? 就算是皇帝,每年也有全国各地送来的贡品,其实也是收礼的方式之一。 自己身边的人收点银子,只要还能尽心给自己办事儿,嘉靖皇帝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几十万两银子,有点多了,超过他能承受的极限,自然让他想到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话。 这年头,地方上的豪富家产也就是这个数儿了吧。 “几十万两银子,呵呵,还真能收不少钱,也不知道拿了这些银子就要做多少腌臜之事来。” 嘉靖皇帝摆手让黄锦起来后,转头对陆炳说道。 听到皇帝这话,陆炳之前还悬吊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彬完蛋了。 “皇上,微臣奏疏中所列罪责都是人证物证俱全,否则也不敢上报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李公公可是在司礼监任职。” 陆炳小声道。 只是这次陆炳说完话后,嘉靖皇帝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保持着双手撑膝的动作,眼睛看向了御书案上那份奏疏。 不知道嘉靖皇帝在考虑什么,这个时候的陆炳和黄锦都不敢吱声,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皇帝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皇帝似乎已经考虑清楚了,这才对陆炳说道:“先监视起来,查探他的罪证,朕可不信他就这么一点罪状,给朕再好好查查,勿要让他走脱。” 嘉靖皇帝没有马上下令拿人,陆炳此时是一头雾水,分不清楚情况。 年前不把人拿了,自己锦衣卫那边年节怎么办? 不过皇帝话已经说到这里,他自然只能遵旨。 从永寿宫离开后,陆炳并没有直接出西苑,而是在永寿宫附近找地方坐了下来,他要等人,要搞清楚情况。 要找的人,自然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锦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帝。 之前,黄锦就给过他暗示,显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在之前发生了,自己抓的这个时机有点不对。 陆炳不知道详情,但是黄锦却是大概猜到了嘉靖皇帝的想法。 这会儿要是把李彬拿下,以他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官场。 抄了几十万两银子,又是年节上,方钝那些人不可能不打这笔银子的主意,户部已经因为缺银子着急上火了。 东西抄到脏罚库,那帮子文官肯定要吵着用这笔脏银作为宫中过年的花销,之前那张条子上想要从太仆寺常盈库借出的银子,数量上应该会减少一些,但也不会太多。 总之一句话,那帮子文官盯宫里盯得紧,特别是钱财。 嘉靖皇帝因为修道和享乐对钱财的消耗是巨大的,自然也不会对这几十万两银子无动于衷。 太仆寺常盈库的银子,嘉靖皇帝要了,这李彬家里存放的银子,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只要稍微把发案的时间往后挪一挪,太仆寺银子借出来送进宫里,那时候应该就是嘉靖皇帝动手的时间了。 明朝的皇帝有钱那也是真有钱,至少纸面上如此。 皇帝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按说这天下的财富都是他的,只要需要就加税收上来就是了。 可是明朝的皇帝倒霉在有个爱管事儿的老祖宗身上,朱元璋把一切都定下来了,搞成了文官口中的祖制。 虽然嘉靖皇帝不看重那个东西,只要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的改掉,可是长期和文官斗争,他也有点心累了,何况他还要专心修炼,不能分心在这些俗务上。 好吧,身为天子的嘉靖皇帝,感受不到富有四海的感觉。 找户部要银子还要和张總、夏言他们说半天,换上严嵩要好些,都尽量满足他的需要,可是那些银子却是以往几代皇帝积攒下来的户部库银,现在也花光了。 这两年来,朝廷的银子都是拆东墙补西墙,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不想掺和进去了,让文官们自己闹去吧。 坚持自己的原则,该是自己得到的,那就要进内廷。 修炼大道,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计,自然要国库出银子。 是的,嘉靖皇帝的内廷是有收入的,但是这些钱却不会拿出来供自己修道。 没有人比明朝皇帝更加懂得钱的重要性。 治理天下,其实就是靠着对财政大权的控制,只要控制好朝廷财政流向,就能有效控制全国大权。 这个道理对于现在通行的儒家思想来说肯定是悖逆之论,但是嘉靖皇帝明白,严嵩也明白,魏广德其实也想到了。 后世财税改革,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更加有效的对地方进行控制。 陆炳在宫外等了不短的时间,黄锦才抽空从永寿宫里出来了一趟。 倒不是黄锦跟着嘉靖皇帝修炼长了本事,能掐会算,而是有小內侍悄悄告诉他这事儿。 黄锦知道陆炳想知道什么,不过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他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皇帝身旁。 还好,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机会,宫里的尚美人闲来无事跑到这里,黄锦自然要退出大殿。 到了永寿宫门前,黄锦回头看了看巍峨的宫殿,那个尚美人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都以为要被皇帝惩处这个没规矩的小侍女。 谁能想到却是因祸得福,从小侍女一跃成为了尚美人,农奴翻身把歌唱,成了宫里的小主子。 她就是那位之前在宫里笑话过嘉靖皇帝打瞌睡的小宫女,不仅没有因为失态受到惩罚,反而被嘉靖皇帝招来侍寝,这运气也没谁了。 出了永寿宫,黄锦见到陆炳,这才小声把刚刚内阁送来条子的事儿和他说了下。 陆炳自然也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嘉靖皇帝的意思。 离开西苑的路上,陆炳却是愁更愁,年前不能抄了李彬的宅子,这锦衣卫的年礼又该上哪儿去弄? 拖延到这个时候出手弹劾,不仅是因为要搜集充分的证据,也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宫里缺银子的时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锦衣卫也要银子打发手下那帮人。 锦衣卫虽然在京城的油水很足,可是自己手下可不是点把点人,发展到现在不说全国其他的锦衣卫,光是京城就有上万人靠着他吃饭,这还不包括那些加赏的虚职。 骑在马上,陆炳不觉有点失神。 正文 269多事儿 虽然岁赐没有发下来,可魏广德不能等那点银子发下来再开始送礼。 写好书信,让张吉挑了几株人参包好一起都交给赵虎带着,去和那支回九江的商队会和。 之所以安排赵虎随着商队一起上路,主要还是有东西要带到南京城去,让商队的人帮忙,魏广德并不放心。 当然,商队已经出发半个多月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河南附近,距离家已经不太远了。 老家那边的年节都已经解决了,剩下就是京城里需要维系的关系。 严嵩府上肯定是要送礼的,还不能薄了。 这些日子对京城上年份人参的搜刮,让那些高品质的人参有点缺货,价格自然有了一点变化,只是因为一般年份的人参还是不少,所以价格整体变化不大。 但是因为缺货,这些老人参自然也成为这段时间京城送礼的好东西。 徐阶、吕本等阁老,魏广德也去送了,只是没见到人,都是家人或者管家出面就把魏广德打发回去了。 翁溥已经从宣府回来几天了,魏广德趁着即将过年也去跑了一趟,送上礼物。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衙门里发钱,然后封衙,他就可以享受当官以来最长的一次休沐了。 魏广德自然也奇怪,一直没有宫里的消息,李彬依然做着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一度让魏广德以为陆炳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 按照魏广德分析,陆炳应该是想从抄家过程中弄点油水的,还有比过年这个时间更好的吗? 只是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在魏广德领到俸禄和岁赐以后,京城的年味才算正式进入高潮。 今年的京官们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清流们很满意,他们一直担心的朝廷发不出俸禄和赏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官员们手里有了钱,也开始在京城的市场上大肆采购年货,酒楼茶馆早早的就因为客满而无法接待新的客人,而货栈商铺更是客流如织,人满为患。 此时的北京城,当然是这個时代全球范围里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距离过年还有十来日,可是在京城老百姓看来,已经是过年了。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摊贩也趁着这个时机沿街叫卖自家货物,商业繁荣,人们也是安居乐业。 虽然在后世人看来,大明朝的老百姓似乎是很穷困潦倒的,可是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大明朝的老百姓却是这时期全球生活富足程度最高的。 虽然没到新年,但是京城的都城隍庙市和东岳庙市已经开张,每日来这里败金的京城市民就已经很多了。 魏广德已经在京城过了一次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要和好友一起到处乱窜看热闹。 现在的各部衙门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大家大多都是去点卯,然后就各干个事儿去了,堂官爷也不管,他自己的事儿也不少。 承天门外已经封锁,宫中匠人已经开始在这里搭建灯台,筹备之后的鳌山灯会。 翰林院没多少事儿,太常寺那边事儿反而多起来,只是都和他不沾边,为鳌山灯会准备的鼓乐都在太常寺卿和少卿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准备着,人员调配上个月就已经完成。 只是,一直等到在京城的各大衙门都封衙以后,魏广德也没有听到李彬倒台的消息。 外界自然不知道节前在内阁和西苑发生的事儿,一切都被瞒着,知道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 魏广德也不知道陆炳到底查到李彬多少罪证,只是猜测贪赃枉法的事儿应该很多才是,陆炳自然不会对他详细说出他的计划。 其实魏广德不知道的是,陆炳发现的李彬的犯罪证据中其实就暗藏着嘉靖皇帝的逆鳞。 在度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后,京城各大官衙重新开门,魏广德自然也是早早的就赶到翰林院点卯。 值得一提的是,魏广德第一年当官,两次必须参加的大朝会他也去了,可是就在奉天门外列队,向着前面那座没有皇帝的皇宫行五拜三叩的大礼。 魏广德这样的七品芝麻官需要参加的大朝会,自然就是冬至和正旦的两次,只是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对这些虚礼不感兴趣,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再出席。 皇帝不坐上奉天殿的御座,自然朝臣们也就不需要进去朝拜,只是在外面行礼就算完成了仪式。 上午在翰林院里和同僚聊了半天,快中午的时候他就去尹台那里请示,下午该去太常寺走走。 尹台自无不可,虽然十五已过,但是这刚开衙,也没什么事儿做,大家的心都没有收回来,何况翰林院本来就没多少事儿。 到了太常寺,魏广德就感觉从门房到里面,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都带着喜色,好像遇到什么大好事儿似的。 魏广德不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只好晃晃脑袋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典薄厅,魏广德见到于世辉正坐在书案后面,脸色也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于大人,今儿衙门里出什么事儿了,我进门看见人人都欢喜的很。” 魏广德进门后随口就问道。 “魏大人,你上午没来不知道也正常,你的时间毕竟大部分要兼顾翰林院修书的差事。” 于世辉起身向魏广德拱拱手道,于世辉对魏广德一向很客气,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就成阁老了。 没让魏广德等太长时间,在魏广德坐下后他也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元宵那晚皇上登上承天门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知道,那晚我就在 魏广德不解道,嘉靖皇帝爱看热闹,只是前几年不曾听说他出来看鳌山灯会,只是经常在宫里放烟火取乐。 十五那晚的鳌山灯会上,数万人目睹华盖出现在承天门城头,立时就猜出应该是皇帝在那里,也因此今年的鳌山灯会成为最为热闹的一次灯会了。 数万人朝着城头行礼,这场面自然很隆重。 魏广德在面,不然仪仗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M.. “皇上驾临,对花灯烟火很满意,对鼓乐和宫娥的歌舞也很满意,今儿上午开衙宫里就送来了赏赐,你那份还是自己去领吧,呵呵.....” 听了于世辉的话,魏广德恍然大悟,怪不得衙门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有赏赐自然高兴。 魏广德那份他去领了,不多,五两银子,多领了一个半月的薪水。 这点银子他领着自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太常寺的官员们来说也不少了,都是分内之事,做完还有奖励,不拿白不拿。 不多时,太常寺卿严世番就在外面召集衙门里的官员,领了赏赐自然要入宫谢恩。 太常寺日常都是左少卿李开元负责管理,但是遇到这样的大事儿,严世番还是要亲自回来带着手下去西苑谢恩的。 “广德,我还以为你今儿在翰林院上值,不过来了。” 严世番看到魏广德很是亲热,不止是老乡关系,逢年过节魏广德都要往严府跑,今年年礼更是一株六百年人参。 现在京城上三百年年份的人参基本上已经断货了,魏广德这份大礼不错,很合他胃口。 人参这东西滋补,对于严家来说,严嵩和严世番的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 至于现在被世人捧上天的灵芝,好吧,严府信任的医官还都不怎么推崇,相对来说他们更加信任人参的功效。 作为下属,魏广德自然不敢托大,恭敬的向严世番行礼后,又对左少卿李开元行礼,闲聊两句就退回到后面自己的位置站定。 太常寺距离西苑也不远,他们一队人是步行过去,前后也不过一刻钟时间。 只不过时间貌似不对,嘉靖皇帝并没有见他们,只是在永寿宫外朝宫里行礼后就要退出,而就在这个时候,永寿宫大门里又走出几个大太监。 之所以魏广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品级不低,倒不是他对太监服饰有多了解,主要还是这些太监身上穿的不是麒麟服就是飞鱼服,腰上也是玉带环绕,自然不会是普通宦官。 之后,魏广德才看到了高忠的身影,在这些太监的身影中,像陈矩这样的是连边都靠不到。 严世番和他们似乎很熟悉,看到他们出来严世番就停下脚步,在他们走近后就热络的寒暄起来。 魏广德和高忠对视一眼,就再没有其他表现了。 十四那天魏广德邀陈矩去他那里喝酒,席间魏广德按耐不住就悄声问了下司礼监的情况。 不过显然陈矩是不知道李彬犯事儿的消息,只说司礼监里一切正常,陛下对干爹他们一年的表现很是满意。 随后魏广德又问了李彬的近况,在得知毫无变化后就更是奇怪。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就只能以为,陆炳应该还没有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定死李彬的罪行,所以还没有上报弹劾他。 也是魏广德沉不住气,连番询问司礼监,特别是李彬的情况,自然引起陈矩的警觉,追问之下,魏广德才悄悄透露出他得知有人在追查李彬的事儿。 至于陈矩追问谁在追查李彬,魏广德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只说是从一个同年那里听到的风声。 魏广德的托词,陈矩自然不信,不过既然魏广德不说他也没办法,回到宫里就找了个机会悄悄禀告了干爹高忠。 之后的事儿,魏广德就不知道了,毕竟陈矩后面几天都没有联系他。 就是他禀告高忠这事儿,也是魏广德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不过站在不远处的魏广德也不是干站着没有收获,至少他在听到严世番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对号入座看到了这个李彬,从他手里贪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贪财太监。 说实话,李彬这人站在那几个太监当中还真不起眼,都不知道嘉靖皇帝是怎么看重他的。 不过在魏广德细细观察后才发现,李彬还算端正的无关,就数那双眼睛最有辨识度,居然是男人当中少见的桃花眼。 眼睛黑白分明,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也不知道这太监怎么保养的。 在面对身边身份不次他的太监和严世番的时候,他都是说话少脸上带笑的时候多,眼睛都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 看到此景,魏广德不由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也不是嫉妒人家生的好,就是很不适应这种,若是个女子的话,估计会非常勾人心魄,魏广德也会非常乐意多看几眼,可要是个太监嘛...... 李彬给魏广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魏广德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倒台。 等了两日,魏广德就是正常的上下值,不过这天回到家里的时候,进门就被家丁禀告说陈矩在大堂里等他。 陈矩来了? 魏广德心里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耽搁时间,直接迈步就进了大堂。 两人寒暄过后坐下,魏广德自然问起陈矩来此的原由。 陈矩是御前內侍,可不同于宫里那些小宦官,还是很吸引眼球的,别看现在没什么品级,说不准哪天嘉靖皇帝高兴就封个什么官做做了。 “上次喝酒,你说的李彬那个事儿,今儿干爹和我说了下,你猜怎么着?” 陈矩这会儿看着屋里没人,小声对魏广德说道。 “怎么,可是有什么发现?” 魏广德好奇道,看着陈矩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像真有发现似的。 “宫外的情况不知道,宫里面干爹注意到有黄公公的人有意无意的注意李彬的一举一动。” 听到陈矩的话,魏广德心下了然,他早就猜到此事黄锦肯定有参与。 陆炳的锦衣卫手再长也不可能伸进宫里去,那是东厂的地盘,就是不知道黄锦的动作是否经过了嘉靖皇帝的旨意。 在宫里有黄锦,宫外是陆炳,显然这个李彬已经是条死鱼了。 “你在宫里还认识人吗?” 就在这时候,陈矩忽然开口问道。 魏广德心里一惊,知道高忠怀疑他和黄锦的人走得近了,估计消息也是从那儿知道的。 这次有点麻烦了,解释不好会让他和高忠这边建立的良好关系出现裂纹。 魏广德暗自恼怒自己的莽撞,快速寻思着怎么解释。 正文 270火 魏广德暗自恼怒自己上次莽撞了,脑海里快速寻思着怎么解释这个事儿。 好不容易在宫里找到内应,他可不想把关系弄僵。 虽然现在看似在宫里埋下的桩子无用,那也是因为自己现在人微言轻的关系,倒不是他种下的这颗树无用。 魏广德看着陈矩很认真的说道:“宫里的公公,我熟悉的也就是你一个大哥了。” 听了魏广德的话,陈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不觉得魏广德在说谎,可是今儿干爹说的事儿却是又不好理解。 宫里黄锦监视李彬,他一個宫外的芝麻官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消息是宫外来的,具体来源和上次一样,我不能说,但是你应该能大概猜到是哪个衙门。” 魏广德继续说道。 上次魏广德可是没有明确这个,只是说听人说起,现在解释消息来自宫外,陈矩听在耳朵里自然秒懂,能监视李彬这样大太监的可不多,除了锦衣卫还能有谁? 宫里是黄锦的东厂,宫外是锦衣卫,能指挥得动他们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矩看着魏广德,眨眨眼,随即就点点头,“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你和谁这么熟,可我信你。” 在魏广德和陈矩在家里说话后,魏广德又让厨娘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宴,送上两坛美酒和陈矩在家里大吃大喝起来。 而在北京内城的一处宅子里,李彬躺靠在炕上,听着一个随身小內侍的汇报。 “干爹,这几天总感觉不对劲,在宫里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们,今儿出宫,走在路上我也往后瞧了几眼,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也有被人跟踪的感觉。” “宫里宫外你都感觉有人在跟着咱们?” 李彬双目微闭,看似很随意的说道。 “就是有那种感觉,身后好像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小內侍答道,“但是我看过去,又什么也没有发现。” 屋里安静了片刻,李彬睁开双眼环视了屋里一遍,“这段时间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是这过年累着了吧,司礼监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 “宫里没什么变化。” 小內侍附和道。 “宅子周围呢?” 李彬忽然又开口问道。 “没听人说有什么异常。” 小內侍急忙说道。 “这两天忙完,我也给宫里请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可能是累着了。” 听到周围都没有什么异常,虽然有一些感觉,但是想想宫里貌似一切照旧,李彬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宫里有几个大太监没做过,收人钱财帮人消灾或是谋官,这都是很司空寻常的事儿,李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或许是儿子多心了,嘿嘿.....” 小內侍这时候笑嘻嘻的说道。 就在二人对话的时候,屋外窗下一个黑影正蹲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听着屋里的谈话。 当屋里传出李彬让小內侍退下他要休息了以后,那个黑影旋即起身几步转过屋角消失不见,透过月光依稀还能分辨出他身穿仆人衣衫的。 不多时,一个纸团从院子里扔了出去,很快就被醉酒的路人捡走,一路跌跌撞撞还不时摔倒。 虽然京城的年已经过完,北京城已经恢复了夜禁,但是那也只是针对各个坊市。 封闭的是坊市之间的交通,坊门关闭,主要街道和路口还有巡夜官兵巡逻,但是在坊市内却是没什么人管,只要不出坊市还是可以走动的。 而且,所谓的夜禁也只是真对普通平民百姓,对于有身份有地位的官老爷来说,就算被巡夜官兵撞上,把腰牌一亮往往也会轻松脱身。 就是在夜禁的情况下,一个纸团也很快穿过了层层关卡被送进了陆炳的府中。 两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彬在司礼监值房里被东厂的人带走,而与此消息对应的是,锦衣卫出动大批人手包围了李彬在京城的住宅和两处外宅,据说起获大批财物。 外界纷纷扰扰,翰林院里依旧繁花似锦,安静祥和。 院子里的腊梅、山桃花和梨花已经开了,今年正旦之后气温回升比往年快了不少,虽然依旧寒冷,可也比年前温暖了许多。 魏广德是在翰林院里听到消息的,说实话他倒是很佩服嘉靖皇帝这么沉得住气,尽管气的半死,可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容李彬多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高忠不是笨蛋,在知道李彬可能犯事儿后并没有多问,而只是细细观察,最后确认东厂在宫里的人确实已经监视李彬,就把在永寿宫值守的徒子徒孙们分别叫了来问话。 经过反复盘问和核对宫廷出入记录以后,高忠大致推测出来了事件的真相,年前陆炳就已经弹劾李彬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当时就被拿下。 其中的细节,高忠不在场自然想不出来,如果当时在的话,也会和黄锦一样瞬间想到真相。 至于让陈矩去魏广德家里,自然也是为了诈一下魏广德。 在京的京官们自然都知道,在当今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太监是谁,可不是他高忠,而是黄锦。 是个京官就想投靠到黄锦门下,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才会对黄锦不屑一顾,那还只是在人前的表态,人后还不知道看见黄锦有多卑躬屈膝。 即便是严嵩、严世番父子在黄锦跟前也是不敢造次的,都是以礼相待。 其实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都对二五仔很不待见。 也是因此,高忠才让陈矩去试探魏广德,他可不想扶持起来的人天生反骨又跑去投了黄锦,那太得不偿失了。 还好,魏广德说消息来自外廷,那就只能是锦衣卫中有魏广德的朋友,给他传递了这个消息。 只要魏广德不是投机钻营,一味趋炎附势的小人,高忠和陈矩还是很愿意和他合作的,何况魏广德的圣眷也不错,有升官的机会的话,随便在皇帝跟前提上一嘴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 毕竟官员升迁贬谛,皆在皇帝一心。 可以铺路,能不能成也要看皇帝的心意,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魏广德依旧安静的呆在翰林院里看书学习,时不时去安排了张吉出去打听消息,了解具体详情,也假装八卦似的问芦布,衙门里面流传的各种版本。 魏广德是嫉妒的,知道一个贪官伏法,可是没自己什么事儿,多亏啊。 受到鹿鼎记的影响,魏广德已经很确信这个时代发财致富最简单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参与抄家了。M.. 从芦布听到的消息,锦衣卫从李彬家里抄出四十多万两白银和大批金珠珍宝,之所以衙门里会传出这个数字,也是因为脏罚库名义上属于户部监管,脏罚入库自然有户部的人看着,虽然明知道这些财物最后全部都是进了内廷,朝廷是分不到半两银子。 魏广德可不信李彬家里就么点东西,或许就是一个零头而已,想想就足以让人眼红。 而此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身前御书案上摆放的正是这次陆炳指挥抄家行动全部收获的目录,厚厚一摞。 那些田宅商铺,嘉靖皇帝只是一扫而过,后面收缴的金银折银有四十三万两之多,而最后面厚厚的名录则是从宅子里收缴的珍珠玛瑙、象牙玉石等物,折银二十余万两。 嘉靖皇帝是藩王上位,可不是一直被困在紫禁城里的小鸟,算上这些田宅,抄李彬的家差不多为他带来了八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这笔钱,不是个小数字。 嘉靖皇帝每年用在修道事业上的花销,当然比这个数字大,但是也大不了多少。 想想李彬真正被自己重用才多少年? 十来年的时间啊,就可以积攒出八十万两银子的身家。 他当然不相信这是李彬的全部家底,锦衣卫虽然家法森严,可肯定还是有侥幸得利之徒,就算是陆炳,怕也是从中分了一笔的,但是这些话嘉靖皇帝是不会说的。 保守估计,百万两银子是有的,就看陆炳他们的胃口有多大了。 嘉靖皇帝懒得过问其他,而是转头对黄锦说道:“安排人去那里看看,看这奴才有没有耽误工期,拖延进度。” 嘉靖皇帝虽然修道,希望能够长生,但是身为帝王该做的事儿也一样没有拉下。 嘉靖七年,在他第一位皇后陈氏去世之时就开始选址营建。 官员们为了迎合他这位皇帝,陵墓规划图仅比长陵规模略小,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嘉靖皇帝的认可,永陵也正式成为国家项目立项,开始营造,工程延续至今。 嘉靖皇帝对于永陵很上心,每年都要过问几次,他也把这事儿交给自己的信任的太监李彬负责。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陆炳递交上来的弹劾奏疏里直接举报李彬盗用永陵的工程材料修建自己的坟墓,甚至连工匠、民夫都是从永陵调去的,这就让他无法容忍了。 “是,奴婢下去就安排。” 黄锦在一边连忙应声道。 “下去你安排......让高忠负责吧,他营建过西苑,对这些熟悉,但是每年你要安排人去监督工程,绝对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嘉靖皇帝虽然一心追求得道长生,可是二十多年的修炼依旧一事无成,只是心里的倔强让他依然坚持下来,只希望上天看在他心诚的份上,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但是尽管如此,身后事还是要准备的。 现在的嘉靖皇帝进行的修炼,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争那张面子。 因为修道,和朝臣们争斗了二十多年,从夏言那会儿就已经开始吵了,一直到现在,他丢不起这个人呐。 翌日,宫中旨意终于传出:锦衣卫左都督陆炳劾司礼太监李彬侵盗物料及内府钱粮数十万,私役军丁,世宗命逮李彬下狱论死,抄其家得银四十余万两,金珠珍宝不可胜数。 硕鼠终于还是伏法,查抄的家资充公进入内廷,朝廷年前从太仆寺常盈库借出来的几十万两银子还是得从赋役当中扣除归还。 夏税秋粮,大明朝一年两次收税,夏税自然还早,就只能从各地解送的其他税收当中予以扣除。 李彬伏法的消息随着邸报也快速传向帝国各处,对于各地的镇守太监,中官们来说,这是自去年惩处了徽王府太监后有一个倒下的,地位还非常高的太监,震慑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只是,李彬倒台的消息传到南京城后,魏国公府上两位主子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徐鹏举在李彬身上投下不少资本,就是希望关键时候可以帮助他完成心愿的,现在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有可能被引火烧身。 万般无奈之下,徐鹏举只好派人快马飞奔京城,给陆炳府上送去不少礼物才算安心。 只要追查李彬不法收入别查到他头上就好,结交内官打探大内消息,也是不大不小的罪名,要是皇帝不高兴了治罪那就太冤枉了。 其实陆炳早已发现了李彬和南京魏国公府上有不少书信往来,每年魏国公府送给李彬的钱财礼物也是不少,正在发愁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狠敲一笔。 现在看到徐鹏举上道,他自然也很满意的点头放过。 而魏国公府少主徐邦瑞在知道李彬倒台的消息后,一脸发懵的样子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南京城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提前两个多月就知道李彬要倒台的消息,只是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而已。 现在自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变成了现实,徐邦瑞还能怎么样? 只能在心里把魏广德的地位又往上拔高了一截,刚入官场半年多的人,能参与到整倒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行动中,也没谁了。 这个是,徐邦瑞才对自己当初九江之行暗自庆幸,虽说那次是被父亲算计了,可是没想到却是因祸得福,不仅给妹妹找到个好夫婿,貌似给自己也找了个强力奥援。 日子一天天过去,运河终于解冻了,帝国南北交通终于恢复,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活跃起来。 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场惊天大火忽然在京城中心熊熊燃烧起来。 正文 271还书 惊蛰,又名“启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 惊蛰反映的是自然生物受节律变化影响而出现萌发生长的现象,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进入二月以后,京城气温回升较快,渐有春雷萌动。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实际上,昆虫是听不到雷声的,大地回春,天气变暖才是使它们结束冬眠,“惊而出走”的原因。 和去年差别很多,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换下棉衣,去年这时候他还裹的严严实实的去参加会试和殿试。 “轰轰.....” 天空春雷炸响,不多时绵绵细雨落下,把这座大明帝国的心脏笼罩其中。 时间已经悄然进入四月,时不时天雷炸响一开始还会把魏广德吓一跳,今年京城的雨水看样子有点多。 当然,这雷声过后,下不下雨也是说不定的,有时候有,有时候就是响半天雷就是不下雨,也就是民间说的“光打雷不下雨”。 这样的情况多遇到几次,魏广德也就见怪不怪。 进了翰林院,魏广德在公房坐了一会儿,喝了口茶就去了检讨厅检查抄录的《孝宗实录》,翰林院没事,虽然魏广德已经升职成为编修,可是工作还是没有变的,只是从学习变成了协助。 现在抄录完成的这册书是第三卷,已经几次修改,魏广德粗粗翻阅了下,之前提出的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都已经改好,应该算是完成了。 “很好,你们继续后面的书册吧,这本书我拿回去看看,没有差错我就送到吴学士那里。” 魏广德对几个检讨说了声,就带着书离开了检讨厅,回到自己公房,一边喝茶一边翻阅。 没多一会儿,魏广德就把书大概看完,毕竟之前已经看过几次了,也修改过几次,对书中的内容他都已经能背诵出来了,虽然做不到倒背如流,其实能做到也没個卵用。 看着没错,魏广德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随即拿着书就出门到了吴清那里。 “吴学士。” 魏广德通报后进门,还是恭敬的给吴清行礼道。 “广德来了。” 吴清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魏广德手里也拿着本书,自然也猜到来意,“第三卷改好了?” “是的,学生检查了,几处错误都已经修改。” 说着魏广德就把手里的书送到吴清那里。 吴清接过来简单翻开看了看,点头笑道:“那好,我下午再仔细看看,如果无误我就入档,剩下的书你还要催催,那帮人,抄书也能抄错了。” “学生明白。” 魏广德立马点头,上次这书有几处错误就是抄录跳行,还好魏广德之前看过原稿,不过印象不深,找到吴清又核对才确认确实抄错了。 “学士这是在看什么书?” 这时候,魏广德就看到吴清身前他刚刚放下的书,黄色书皮。 这年头的书,大多是清、灰色书皮,也有用其他颜色书皮的,但都比较少,且大多是不入流的小说才使用。 问出这话,魏广德就感觉有点失言了,在他的理解里,吴清怕是在看市面上流传的各类小说消遣,打发时间。 最早魏广德为翰林院生活准备的道家经典已经被他丢在一边了,那些银子算是打水漂了,实在是生涩难懂,人都看晕了。 “这是我从文渊阁里借出来的一册书,一会儿要给送回去的。” 吴清随口回答道。 听到吴清说是文渊阁里的藏书,魏广德顿时来了兴趣,凑过去看了眼书皮,左上角四个大字引入眼帘。 “《永乐大典》?” 看到那四个字,魏广德不自觉就念了出来。 “是啊,这是《大典》中一本记录‘史’集的书,我借出来看看。” 《永乐大典》这书,魏广德自然听说过,倒不是前世,而是在当下,不少读书人都为不能目睹这本旷世之书而感到遗憾。 《永乐大典》是明永乐年间由明成祖朱棣先后命解缙、姚广孝等主持编纂的一部集中国古代典籍于大成的类书。 成书之时,初名《文献大成》,后明成祖亲自撰写序言并赐名《永乐大典》。 永乐元年,朱棣登基后雄心满满,为了彰显自己的文治武功,决心修一部巨著彰显国威,造福万代。 修此书宗旨是“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这也注定了《永乐大典》就是一本包罗万象的书,甚至连在当时被人为不入流的阴阳、僧道书籍都被列入抄录目录中。 最初朱棣令解缙主持编纂,一年后修成《文献大成》,但朱棣亲阅后甚为不满,钦点姚广孝担任监修,同时编纂队伍扩大到了2196人。 全书于永乐五年定稿,朱棣亲自作序并赐名《永乐大典》,又是一年时间,全书于永乐六年才抄写完毕。 之后朱棣选择迁都北平,带走了《永乐大典》,而原书所据原稿则继续存放在南京紫禁城中文渊阁内,只是可惜在正统十四年南京文渊阁大火,为了编撰《永乐大典》收集的原稿被付之一炬。 《永乐大典》中收录的许多书籍,大多流传不广,这也是姚广孝要把他们编入《大典》中的原因,原书也保存在紫禁城中妥善存放,希望藉此保留下这些书籍,只是可惜烈火无情。 因《永乐大典》太过庞大,所以仅抄录一份,叫做“永乐正本”,现在就存放在紫禁城文渊阁之中。 虽然后世也有传闻,当初抄录的《永乐大典》实为两份,其中一份存放于文渊阁,另一份陪葬于永陵,但这也仅仅是传说。 至于存放《永乐大典》的文渊阁,其实就是皇家图书馆,明太祖朱元璋“始创宫殿于南京,即于奉天门之东建文渊阁,尽贮古今载籍”,此即文渊阁建阁之始。 而在文渊阁旁边还有一座更小一些的阁楼,这里就是东阁,现在是大明朝内阁的办公场地。 “这书我已经看完,今日正要送回。” 接着,吴清又对魏广德说道。 “听说这《永乐大典》足有上万册,也不知是真是假?” 魏广德注意到书名下方还有编号,不过这本书的编号只到了七百二十至七百二十二卷,也不知道算是第几册。 “多少册我倒没打听过,但是确实很多。” 吴清笑道,外界对《永乐大典》的传说很广,此书又为公开刊印,所以道听途说的不少。 “文渊阁也是‘天子讲读之所’,皇上有时也在此看书,或召集翰林儒臣讲论经史,我若不是成为侍读学士,也是进不了文渊阁的,更别说借书了。” 吴清的话,魏广德算是听明白了,自己官小,进不了那地方。 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九年考满升的侍读学士,好意思在他入职一年的新人面前说这话吗? 想是这么想,可魏广德脸上露出和煦笑容,“那是那是。” “吴大人日理万机,这还要校对《孝宗实录》,这还书的差事不妨就由学生代劳吧。” 不过魏广德也不傻,刚才吴清说了,书,他已经看完,今天要去还。 你不是说我进不了文渊阁吗? 那我就进去给你看看,只要你点这个头,我用还书的名义还不就进去了吗? 魏广德忽然对自己的急智感到很满意,太特么聪明了。 “哦?广德愿意跑这一趟?” 吴清略微诧异,其实他也没有炫耀的意思,就是实话实说,不是翰林学士确实进不了文渊阁,自然借不到书。 只是他性子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被魏广德曲解了意思,不然也不会一直呆在翰林院里,考满才升侍读学士。 其实他也懒得跑,进宫门也是麻烦的很,听到魏广德愿意带他跑一趟自然点头同意了。 魏广德对吴清这么爽快答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拿着吴清给的一块牌子和那本《永乐大典》出了值房才反应过来,吴清就是这么个人,那话估计是无心之语,自己想多了。 看看手里的书,魏广德也觉得自己跑这一趟也不算亏好像。 自从殿试以后,他貌似就没再进过宫门了,好怀念啊。 魏广德先回自己公房收拾了一下,这才出了翰林院直接奔承天门去了。 凭借着吴清的腰牌和手里的书,经过简单检查后他就在一名小內侍的带领下进了紫禁城。 过了端门、午门,小內侍带着他穿过左顺门,这里左边就是文华殿,右边靠近宫墙的则是东阁,或许此时正值阁老办公的时间把,东阁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不少。 魏广德只是看了那里一眼,就继续跟着小內侍往前走,前面不多远就是文渊阁了。 只是这时,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广德?” 魏广德回头看去,一个內侍正从东阁中走出,身后还有一个小內侍跟随,手里还捧着书稿。 “陈公公。” 魏广德停下脚步,冲他微微拱手道,来人正是陈矩。 领路的小內侍看到陈矩立即行礼,不过陈矩摆摆手就没有再管他,而是好奇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像魏广德这样的编修,按理说是来不了这里的,除非有阁老召见。 现在宫里,皇帝在西苑,要召见魏广德也会往那边跑,可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来文渊阁还书。” 魏广德晃晃手里的黄皮书册说道。 “你借的?” 听了魏广德的话,陈矩大是好奇问道。 “吴清吴学士借的书,他这会儿正修《孝宗实录》,我就帮忙跑这一趟。” 魏广德只能这么解释,自然不会说自己想进文渊阁,所以自找的差事。 “我就说,能到这里除非阁老召见,可这会儿阁老都在西苑,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呵呵.....” 陈矩笑呵呵说道,随即又转身对身后小內侍吩咐道:“你先把书送到西苑去,我带他去文渊阁还书。” 这话是对他身后的小內侍说的,那內侍连忙行礼后捧着书就离开了。 “走,我们过去。” 之前的小內侍连忙在前面带路,之前他对魏广德的言语可不怎么友善,毕竟对方就是七品小官。 现在前面带路,耳朵里却是听到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他就知道这个小官和宫里这位御前內侍关系似乎不错,得罪不起。 不过晚了,也只能之后注意点,看以后看有机会和魏广德单独相处的时候求个情告个饶。 宫里的太监內侍都是很记仇的,小內侍自然也把朝中官员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或许那些东阁办公的大人们会对他们不屑一顾,可这些小官就不好说了。 还书的过程很简单,就是耗一点时间,需要找到吴清借书的登记,勾销后画押即可。 进了文渊阁,魏广德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离开。 “这位公公,我进去看看藏书可否?” 之前这里的太监就知道他是翰林院的,翰林院里都是一帮书虫,喜欢看书的,又看到一边的陈矩,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只是进去看看书,只要不提出借书就成。 文渊阁的书都是供皇帝使用的,原来的皇帝没事设个经宴,听学士们讲经,所用书籍就来自这里,学士们要准备给皇帝上课,自然就要经常来这里看书,借书也就逐渐形成了传统。. 只是,借书的,自然也只能是翰林院中学士一类的官员。 魏广德进了文渊阁,陈矩就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有说有笑,魏广德主要是想看看《永乐大典》长什么样,后世貌似没见到过,或许战乱的时候毁了。 两人进了文渊阁不多久,天空中就是“轰隆隆......”几声巨大的雷响。 “这京城今年这雷可真多。” 魏广德已经习惯,可冷不丁来一下还是有点吓人的。 “今年天气热的也快,这雷三月起就貌似没停过。” 两人在阁里走动,魏广德不时推开书橱拿出两本书看看。 “你找什么书,那边有目录,查目录再找会比较快。” 陈矩开口说道,他以为魏广德是来找书的。 “还有目录?” 魏广德虽然没有找书的想法,可是听到有目录也想看看这包罗万象的《永乐大典》是否真如外界传闻,“那去看看。” 看着在文渊阁内整整齐齐码放上百个书橱,魏广德知道他看不了这么多书,只有看看目录了事,也算没白来文渊阁一趟。 “厚.....早睡.....” 只是这时,耳中隐约有人呐喊的声音传来。 正文 272走水 听到远处的喊声,魏广德没有听清楚是说的什么,好奇转头问陈矩。 不过陈矩并没有答话,而是凝神细听那好像很嘈杂的声音。 “火......走水啰......” 又是数声惊呼传来,这个时候陈矩只说了句,“不好,走水了。” 其实这个时候,魏广德也听出来了,这宫里那里失火了,外面的太监在喊人来救火。 看着陈矩已经转身跑出去了,魏广德也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关闭书橱跟着跑了出来。 站在文渊阁门前,魏广德就看见西北方向有浓烟升起,显然确实是那边着火了。 只是西北方向,那是什么地方? 这年头可没有紫禁城的布局图,就算有魏广德也没资格看。 但是魏广德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就在是紫禁城内。 眼前一条道路,往东走会到东华门,往西走就是他来时的路,自然就是左顺门。 穿过左顺门能看到什么,自然就是奉天门,而奉天门后就是奉天殿、华盖殿和谨慎殿,也就是俗称“三大殿”。 浓烟其余西北方向,自然着火的位置就是三大殿。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三大殿着火,那么就只能是三大殿后面的后宫起火了。 可要是那里起火的话,呼救声能传到这里吗? “快,你去看看哪里出事了,什么情况,快去快回。” 陈矩对先前带路的內侍吩咐一声,随即就催促他赶快去探查火势。 那小內侍这会儿不管心里想不想去都必须去,等级比他高的內侍吩咐了,还能怎样。 向着左顺门方向,小內侍撒开双腿就往前跑,不多时就看不到了,而远处的浓烟也变得更大了,滚滚烟尘直冲云霄。 “看样子,火情没有被控制住。” 魏广德很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里是那里,紫禁城,宫里宫外的太监、卫士众多,难道一点火情也控制不了? 魏广德并不相信,如果是晚上还好说,要是白天,人可是不少的,按理来说火势轻易就能被控制住才对。 可是从浓烟的情况看,似乎并不乐观。 陈矩这会儿表情严肃,“宫里走水是大麻烦,这里水源少,一旦发现晚了烧起来,就是大祸事。” “额?” 听到这话,魏广德有点惊讶,这么大的皇宫,怎么可能没水源,打口井不费事儿吧。 看出魏广德的惊讶,陈矩只是小声说道:“宫里原来打了几十口井,可没一個能用的,所以大部分都封了,只留下少量井打水用来洒扫,宫中吃喝用的都是玉泉山上的水。” “封了干嘛,留着防火也是好的。” 魏广德还是不解道。 “宫里的事儿复杂,那些井都小,提水也慢,反正你就别管了。” 陈矩不想过多说起宫里的事儿。 他不说,可是魏广德确实能猜出个大概,想想宫里人的生活,不自觉嘴上就念道:“梨花风动玉阑香,春色沉沉锁建章。唯有落红官不禁,尽教飞舞出宫墙。” 这是宋代一位诗人叫武衍,他写的一首《宫词》,写的就是那被囚禁的、压抑的和被践踏的青春,武衍这首宫词描绘了被锁于深宫之中的宫女的生存状态,和她们渴望自由的心声。 不过真正能从宫里走出来的又有几人,都说宫廷里金碧辉煌,暗里却是藏污纳垢,也不知道有多少不忍之事在里面发生,只是外廷不知道而已。 后世魏广德也听过传闻,清末一个妃子被扔进皇宫的一口井里,之后那口井就被封了,想想陈矩说的宫中水井多被封掉,不敢想,不敢想。 不过这会儿他们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因为远处的浓烟丝毫未被控制,似乎还在熊熊燃烧,甚至起烟的地方还在快速扩展。 此时他们看到的浓烟已经不是之前看到的一股黑烟直冲天际,而是一片浓烟升腾而起。 “不好,火势怕是开始扩散了,这些內侍和卫士是怎么搞的?” 这样的场景,魏广德不禁嘀咕道。 “千万别是三大殿有事儿,不然那才真麻烦了。” 陈矩这会儿已经判断了起火位置,因为就是在三大殿附近,但是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古代中国把宫中火灾当成天罚,虽然组织走水救火,但是却更加信奉为上天降下的天火,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这是火神发怒的表现。 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大多在发生火灾的时候都是用“走水”来代替,也就是魏广德习惯了后世的说法,对“火”这个字并没有太多敬畏。 古人还认为五行中水能克火,所以要用水字来压制火,走水就是使水“走”到失火的地方去。 今天似乎就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气,空中虽有云朵却不像有雨的样子,风却是很大。 这里人在焦急等待着小內侍打探的消息,而此时皇城中心三大殿已经在熊熊烈火中开始先后坍塌,巨额财物堆积和无数能工巧匠费尽心血打造的辉煌大气的紫禁城三大殿被付之一炬。 正如魏广德他们所看到的那样,火势没有被控制住,因为风大的关系,火势从三大殿某处开始燃烧,顺着大殿之间的廊道继续扩展直至三大殿被烈火包围,之后继续顺着廊道向四周蔓延。 其实魏广德第一次殿试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看到的金銮宝殿和后世他逛故宫看到的不同。 在奉天殿和谨身殿两侧建有廊道,廊道最后会顺着宫墙向前后延伸。 而此刻的,代表大明皇帝至高无上权威的地方,已经完全被烈火吞噬,火势已经顺着廊道已经烧到了文楼和武楼。 为了防雨,大明皇宫在宫墙两侧都建有廊道,廊道之间都是相通的,这也导致一旦火势不能被控制,大火就会顺着木制廊道向四周蔓延。 今天的大风天气似乎也助涨了火势的蔓延速度,虽然在內侍和卫士的惊呼下赶来不少人,在当值太监和锦衣卫千户的组织下开始灭火,但是效果非常有限。 那个探查消息的小太监风尘仆仆赶回文渊阁的时候,陈矩和魏广德都只是失神的看着远处那正片的浓烟。 “陈公公,奉天殿被天雷引燃,之后烧了三大殿,现在已经过了文楼和武楼,快要烧到奉天门了。” “这可如何是好,坏了坏了坏了。” 这会儿陈矩有点惊慌的说道。 魏广德一开始还是震惊的,今天这北风真的诡异,催动火势往宫外烧,还好不是南风,不然直接烧到后宫去了,那后果才真不敢想象。 “被控制住了吗?” 魏广德这会儿先镇定下来,盯着那个內侍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火势,不过他也发现了,宫里的这些太监、內侍似乎很忌讳用‘火’字,和陈矩说话,还有刚才小內侍的禀报,都没有提到‘火’,只说烧、燃。 “我出去看的时候,已经烧到了西角门了,东角门也快燃起来了,整个回廊都在燃烧,根本挡不住。” 魏广德这会儿细细回忆了下,还真是,三大殿延伸出来的廊道顺着宫墙一直通到奉天门,然后还从奉天门又连接到午门。 “嘶......” 魏广德倒吸一口凉气,这火要是烧过了奉天门继续顺着廊道燃烧的话,那不是马上就要到左顺门和右顺门,那里也有廊道连通东阁和文渊阁。 皇宫里建有四通八达的廊道,就是为了保证雨天也能方便出行,只要不下雨,平日里也没有人在廊道里面走。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起火了,这廊道都是木制,自然是最好的引火易燃物品,再有风势催动,怕是转眼就会烧到这里来了。 魏广德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文渊阁,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抢运肯定是来不及的,就几个太监在这里,横竖也搬运不了几书橱的书籍。 东阁有人,可那些人到时候怕是抢运奏疏都来不及,根本不会顾及文渊阁这里,不在他们职权范围内,他们的职责只是保证奏疏的安全,殿阁烧了也就烧了。 “有没有工具,砸掉左顺门这边的廊道,阻止大火烧到这里,这边可是有东阁和文渊阁,里面的东西不能有半分毁损。” 魏广德在这里说话可没什么权威,只能对陈矩说道。 虽然陈矩这会儿还没有品级,可他有干爹,实权干爹,自身又是御前內侍,说话的分量甚至超过一些低品级太监。 “快快快,快去找工具,锤子、斧头都行,拆了廊道,免得烧过来。” 魏广德的话提醒了陈矩,现在要阻止火势蔓延到这里,烧掉东阁和文渊阁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毁坏廊道。 刚才小內侍也说了,大火是顺着廊道蔓延的。 几个內侍听到陈矩的吩咐,马上四散开来寻找工具。 “去东阁,把那边的人也叫上,让他们帮忙拆廊道。” 魏广德对陈矩又说道。 “好,正该如此。” 陈矩这会儿慌得不行,不过还是感觉魏广德的话是对的,多找点人拆廊道肯定没错。 他们很快就跑到了东阁,此时东阁门前也是站了十几个人,有几名內侍,还有的就是内阁中书科舍人,他们是内阁的文秘,不过这会儿都站在殿外看着不远处那升腾的浓烟指指点点。 陈矩看到他们就来气,很不好脾气的对着那几名內侍就吆喝道:“兔崽子们,都动起来,找锤子斧子把左顺门穿过来的廊道拆掉,你想烧到这里来吗?” “额....是。” 几名內侍内陈矩一吼都噤若寒蝉,他们被安排到内阁就是端茶倒水,传递些公文,本来就没什么地位。 有地位的太监內侍,都是在各监任职,或是在御前、后宫娘娘那里伺候的。 对于御前內侍陈矩,他们自然知道要听话,人家全方位碾压他们。 而对于那几个中书舍人,陈矩就不好说什么了,还好魏广德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向他们一一拱手作揖道:“几位大人,在下魏广德,这遇到这事儿,看着情况是要顺着廊道烧到这里的,还请各位帮把手,找找工具,我们要拆掉左顺门通往这里的廊道。” 明朝内阁的中书舍人都是从七品官员,品级不高但是却长期和阁老打交道,魏广德可不敢用自己区区七品的官威去吓唬人家,只能解释自己的意思,请他们协助。 “有道理。” 魏广德话音落下,有一人就点头认同道。 “好像隔间那边有工匠存放的工具,用来修缮殿阁用的,我们去那边看看。” ...... 他们一边安排人出左顺门观察火情,一边从周围寻找工具用于拆廊道。 这紫禁城的廊道,底座都是巨石砌成,上面竖立柱,再搭屋顶用瓦片覆盖,拆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就看有没有工具。 十几个人轮流用找到的一把斧子劈砍其中一根立柱,但是效果不大,最后招来锯子锯掉两根立柱之间的屋梁这才流出约十米的空。 魏广德一边组织人搬走这些掉下来的木材,瓦片就不管了,只要把木头运走,就没有引火的材料,自然也不会继续蔓延过来。 不过不放心之下,他又让人把后面的两段廊道也锯掉,搬走掉落下来的屋梁,这才觉得放心不少。 而此时,在左顺门打探消息的小內侍也跑了回来,大喊着“不好了,烧过来了。” 待到近前,陈矩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大喊大叫什么,帮忙拖木头,快点。” 这会儿,一群內侍都在忙上忙下拖走掉落下来的木料,只有陈矩和魏广德,还有那几个中书舍人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搬运木头,在一旁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不多时,刺鼻烟味就扑了过来。 之前其实也有淡淡的烟味,只是这会儿这股味道更浓了,喊救火的呼喊声也由远及近。 “午门会烧起来吗?” 一个中书忽然开口说道。 这火是真能烧,烧过奉天门,这是直扑午门去了,没看到不远处的左顺门已经燃起来了,刺鼻烟味就是那里传过来的。 很快,火苗顺着廊道就烧到这边,不过这里已经有三段廊道被拆掉,前面两段的木料已经被搬空,只余下最后一段廊道的木料还在清理,应该是烧不过来了。 “烧不过去了。” 魏广德这会儿摇摇头说道,他已经想清楚了,廊道并没有连通午门,所以基本就这样了。 只是不知道右顺门里边的情况,他可没去过,所以开口说道:“午门不会有事儿,就看右顺门里边什么情况了。” “那边是六科,没有廊道,所以不会有事儿。” 有中书舍人答道。 正文 273功劳 “噼啪噼啪......” 廊道上的木料在火焰中熊熊燃烧,因为燃烧时木头各部位受热不均匀,造成木头变形,使木质纤维断裂而发出的声音,所以,燃烧时会发出啪啪的声音。 魏广德等人站的远远的,看着在火焰中逐渐坍塌的廊道。 “轰.....咔咔.....轰......” 远处左顺门已经完全倒塌下来,现在好了,魏广德要想离开紫禁城,只能从东华门出去了,原路已经被堵住。 在魏广德他们身后,十多个小內侍早已累瘫在地上,喘的跟狗似的。 ....... 在大火燃烧三大殿的时候,西苑里就已经看到宫城里升腾的烈焰,那滚滚黑烟直冲天际,也惊动了宫外各大衙门。 皇城周围的街道此时已经完全堵塞,无数京城百姓都在大街上驻足围观。 和平民百姓房屋着火不同,这些老百姓可不会拿着家里的锅碗瓢盆冲进去帮着灭火,那里毕竟是皇宫。 嘉靖皇帝正在永寿宫里打坐修炼,但是事态太紧急,殿外的內侍虽然不敢喧哗,可却躲在大门外朝里张望,希望能够引起殿内的注意。 只是可惜,此时黄锦的注意力放在皇帝那里,并没有注意到殿门外的情景。 很快,殿外脚步声响起,之前来西苑上值的两位阁老严嵩和徐阶都快步进了永寿宫。 事态紧急,他们也不等通报了。 “皇上还是里面,为什么不通报。” 看到殿门口的情况,徐阶语气不善的对那里站着的几个小內侍说道。 前面的严嵩却是摆摆手,示意徐阶稍安勿躁,随后就对那小內侍说道:“快进去通报,不要耽搁时间。” 外面的声音自然惊动了里面的嘉靖皇帝和黄锦,严嵩和徐阶都到了外面,自然是有事儿的。 “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嘉靖皇帝吩咐黄锦道,他已经放下手里的小锤,视线也不再看向御书案上的经书。 黄锦得了吩咐赶紧快步走到殿门前,看到的场面就是几個小內侍正在那里不知所措,而台阶处严嵩和徐阶正瞪着他们几人。 “出什么事儿了?” 黄锦好奇问道。 “宫里走水了。” 一个或许是黄锦徒孙的小內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什么?” 听到宫里走水,黄锦忍不住惊叫出声。 嘉靖皇帝一直关注着这边,小內侍的声音不大,他没有听到,可是黄锦的惊呼他却是很清楚的停在耳里。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嘉靖皇帝语气已经很不善了,他非常讨厌什么事儿都要瞒着他,直接大声禀报就好了。 只是他忘记了,以往在他修炼打坐的时候,可是严禁任何人打搅的。 谁敢坏了他的规矩,轻则挨罚,重则丧命。 “陛下不好了,宫里走水了。” 黄锦是知道嘉靖皇帝性子的,连忙对着里面喊道。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必须第一时间报告给嘉靖皇帝,这才是规矩。 皇帝不仅是天下人的皇帝,更是他们这些阴人的主子,任何事儿都必须第一时间让皇帝知道。 “什么?” 本来静静打坐的嘉靖皇帝忍不住站起身来。 皇宫着火,这可不是小事儿。 而这个时候的严嵩和徐阶则只是默默地站在殿外不言语了,皇帝知道了就好,剩下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听到外面通报说宫里起火了,两人马上从西苑值房过来,沿路没有看到这边有人出去传话就觉得奇怪,到了才知道,皇帝还不知道这事儿。 随后就听到殿里脚步声响起,嘉靖皇帝已经走到殿门前,伸手拨开黄锦就出了殿门。 台阶前的严嵩和徐阶看到皇帝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其他太监內侍也纷纷向嘉靖皇帝行礼,只是这时候的嘉靖皇帝已经顾不得他们,直接走了出来,看向皇宫方向。 永寿宫宫墙不低,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可是依旧可以看到皇宫方向空中有滚滚黑烟在飘荡。 这火势不小啊。 “快,黄锦,马上派人去,快,另外派人去看看,到底哪里走水了。” 黄锦马上安排了几个小內侍去各处传信,让他们召集宫中內侍和侍卫前去救火。 几个小內侍出去没多久,宫里来传信的內侍也到了。 “三大殿被天雷引燃......” 嘉靖皇帝得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登时目瞪口呆。 天雷,点燃了三大殿。 “摆驾回宫。” 嘉靖皇帝在西苑已经呆不住了,马上吩咐道。 很快,皇帝出行的仪仗就备好,坐上软轿一行人就急匆匆往皇宫行去。 嘉靖皇帝从西华门入宫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走不了了,右顺门此时已经被大火吞噬。 虽然他们还可以从思善门进去到后宫,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嘉靖皇帝要看的就是火灾现场,现在他已经看到了。 无数的內侍和侍卫正在那里扑火,但是感觉效果不大。 旁边六科廊房门前,十几个给事中和中书舍人聚在那里震惊的看着前面燃起的大火。 没多长时间,火灾的大体情形他就已经知道了,站在武英殿前,嘉靖皇帝脸色铁青。 三大殿完全被烧毁,大火顺着廊道烧过了奉天门到了这里,还好廊道没有连通午门,不然这把大火还不烧出紫禁城去了。 “轰.....咔咔.....轰......” 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那是正在燃烧的木板失去了 “禀告皇爷,左顺门烧塌了。” 远处一个小內侍跑过来报告道,话音刚落,就在嘉靖皇帝眼前,本就摇摇欲坠的右顺门也整个倒塌下来,发出更大的更沉重的轰响声。 “坏了,东阁,还有文渊阁。”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侍立一旁的徐阶忽然拍着大腿惊呼道。 大火是顺着廊道燃烧的,先前他们只考虑到午门没有廊道,想来这把火烧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在听到左顺门已经被烧垮的消息后,徐阶就想到左顺门里外都有廊道,好死不死这廊道还连同了内阁的办公场地,而在东阁之后还有文渊阁,里面可都是皇家藏书。 听到文渊阁三个字,嘉靖皇帝瞬间激动起来。 “快,快派人去文渊阁,转移阁中藏书,快。” 嘉靖皇帝激动之下,不自觉就迈步朝着燃起大火的右顺门方向行去。 这可把一边的黄锦吓坏了,赶紧双手抱住嘉靖皇帝的腿,死活不让他过去。 武英殿前除了御前內侍,两个内阁阁臣,六科给事中和中书舍人都还在这里,可是面对这么大的火情,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指望救火的侍卫和內侍给力点,早点控制住火情。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不淡定了。 他们都是知道的,大明朝唯一的一部大型典籍-《永乐大典》可就存放在文渊阁,这把火要是烧过去,这部书还能存在吗? 其他人或许还不知道,可是徐阶和严嵩是清楚的,编撰《永乐大典》的原据书籍和文献资料都已经在南京文渊阁中被一把大火给烧掉了,要是现在北京文渊阁再一烧,就算想要重新再誊抄一份《永乐大典》也是没可能的,都不知道该抄什么了。. 不过先顾眼前吧。 在严嵩带领下,徐阶还有六科给事中、中书舍人全部跪在嘉靖皇帝跟前拦住他的去路。 嘉靖皇帝也只是一时激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被人一拦也冷静下来,“快,加派人手去那边,一定要抢出《永乐大典》。” 说出这样的话,嘉靖皇帝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这会儿大火怕是已经烧到东阁了。 内阁办公的地方,烧就烧了吧,就算还有些奏疏被毁也没有关系,通政司那里还有备案,再抄一份过来就好了。 可是文渊阁那里是不能有事儿的呀。 现在文渊阁中的藏书,许多都是历代皇帝从民间收集来的古书,许多书更是孤本,烧掉了就再也没有了。 “尽贮古今载籍。” 太祖朱元璋当初建文渊阁时旨意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可是历代皇帝苦心收集来的古籍现在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就算是嘉靖皇帝也没法淡定了,文渊阁被烧和三大殿被烧都是同等大事儿,可不是损失一间小小殿阁的事儿。 三大殿被焚毁,更多的还是政治意义,那里代表着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利。 烧掉了,还可以再建,实际上这并不是三大殿第一次被烧毁。 三大殿在建成启用后三个月就被天雷击中引发大火,当时成祖朱棣不仅马上派人祭告祖先,还被迫下了《罪己诏》,“上天垂戒,朕甚惊惧,不惶自安。” 之后重建的三大殿,也就是现在正在燃烧的殿宇比最初的三大殿可是整整小了一圈。 倒不是没钱,在永乐年间大明朝廷的财政还是很富足的,之所以修小了,还是因为选材的问题。 最好的材料在之前已经用了,被烧掉了,剩余的木材就只能建成规格稍小些的。 而文渊阁,则是代表着文化传承,汉文化的传承。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准备北伐,攻打元朝首都,当时他发布的《朱元璋奉天讨元北伐檄文》提出了这一个口号。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 建立大明王朝,不仅彻底摧毁元朝残暴统治,废除了蒙古人制定的种族等级及压迫政策,恢复汉人传承,参考史料重新制定出一套典章制度。 收藏天下书籍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可是眼看着全部的心血都要化为灰烬,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内心是惶恐的。 还有那本就是孤本的《永乐大典》,这要他以后怎么面对祖宗? 嘉靖皇帝颓然的垂下头颅,不敢继续看那远处的熊熊烈火。 黄锦在一旁则是连忙吩咐小内侍抽调人手,左右顺门过不去,就绕道太庙,承天门走东华门进去,内侍则是从后宫绕一圈赶往文渊阁。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而就在他们的对面不远处,被烈火隔绝的那边,魏广德还在和陈矩小声开着玩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上天看皇帝住的皇宫旧了,这是要让造新的。” “那也得朝廷拨的出银子才成,唉,后面的日子难过了,得亏咱们把廊道弄断了,不然这会儿该烧到文渊阁了吧。” “那是,回头你告诉你干爹高公公,咱们俩的功劳可不能被别人偷了。” “那是肯定的,就凭保住《永乐大典》这份功劳,我也该上品级了......” 两人在那里说笑,丝毫没有把这把大火看在眼里,眼下他们关心的是事后能不能因公受赏。 没多久时间,北边宝善门就冲出一大群内侍,手里提着锅碗瓢盆往这边冲,显然是赶来灭火的,领头的太监魏广德不认识,可是陈矩认识啊。 看到人过来,马上就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两人站那里时候了几句话,那太监就吩咐手下内侍又往回跑去报信。 他已经看出来了,陈矩的话没有虚言。 眼前大火还在燃烧,只是烧到这里就再也无法存进,因为他们在此之前就挖断了廊道,这才让大火没有烧到东阁和文渊阁,这功劳是妥妥的了。 这太监并不知道文渊阁有多重要,在他看来不就是存书的地方嘛? 不过干爹黄锦很重视,所以他也要很重视。 这功劳诱人,可是没办法,陈矩这个内侍身后还站着高忠高公公,平常人也不敢造次,跑去抢这份功劳。 他自然也不能。 ....... “文渊阁没事儿?” 嘉靖皇帝得到内侍回报,说左顺门的廊道被陈矩和魏广德带着人给挖断了,隔绝了大火漫延到东阁和文渊阁的可能,满脸不敢置信。 他已经做好去太庙请罪的准备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文渊阁安全了。 听内侍述说了那边的情况,知道在火势蔓延过来前他们就做了准备,庆幸的嘉靖皇帝马上吩咐道:“传魏广德、陈矩觐见。” 正文 274闲职 踩在奉天门的瓦砾上,“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 紫禁城大火已经熄灭,现场还来不及清理嘉靖皇帝就带着众人通过右顺门进入广场,随后踩着奉天门的残垣断壁走进了奉天殿前的广场。 曾经高大雄伟的奉天殿此时已经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只有残留的几根被熏的漆黑的立柱还在耸立,展示着它曾经的巍峨。 嘉靖皇帝的脸色此刻很不好看,就如那立柱一样漆黑。 魏广德跟在人群的后面,先前被嘉靖皇帝召见还让他很惊诧,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家里起火了,主人难道还能不回来看看。 西苑离宫城也不远,就在隔壁。 不过在觐见皇帝后,他并没有得到期待的奖赏。 也是,这个时候嘉靖皇帝那里有心思去考虑怎么赏赐他们,先搞清楚损失再说吧。 魏广德没有被放出宫,而是让他跟着皇帝的队伍视察火灾现场。 嘉靖皇帝在前面走,魏广德和陈矩就跟在后面,此时六部九卿等朝廷的达官显贵都已经来了,宫里各司职太监也都已经聚齐,前面可没他和陈矩呆的地方。 这段路走下来,魏广德也明白了这次火灾的影响有多大。 这不是说有银子说修就马上可以修的,和后世截然不同,有钱,直接找施工队,上建材市场转一圈就可以动工了。 这年头修建宫殿使用的材料可不是砖石水泥,需要的是木材,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的““发家史””是从元朝时期开始的,因为它的金丝花纹,非常符合皇室高贵优雅的气质,使它一度成为元朝皇室专用材料。 到了大明朝,金丝楠木作为一种珍贵木材在宫廷中得到大量使用,明代皇帝将这种材质应用于宫殿、家具、棺椁制造上。 金丝楠木产量不小,本身价值也不高,但是珍贵的是金丝楠木的一种特殊花纹,即金丝可遇而不可求。 明朝对金丝楠木的使用,普通的木材就用来制作宫殿等建筑,有金丝的木材则是打造御用家具。 金丝楠木生长在中国最偏远、海拔最高的地区——四川西部山区的高山密林中,那里气候寒冷干燥,昼夜温差大,空气湿度低,树木生长缓慢。 永乐年间在四川、湖广、江西、浙江等地开始大量种植,由于这些地区盛产优质的金丝楠木,所以在明代的许多皇帝都会在自己的宫室、宫殿、城楼、寺庙和行宫等处种植金丝。 木材来源其实也不缺,可问题就在于金丝楠木成材非常慢。 楠木的生长周期很长,至少需要50年才能长成木材,但此时金丝才刚刚开始形成,每年以1-2%的速度生长,至少需要50年才能达到“满金”。 就算只是修建三大殿,也需要50年以上的木材,这么大的量自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凑齐材料的。 现在三大殿尽毁,不说朝廷拿不拿得出这笔银子重建,光是选料和备料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至少也要数年时间。 这会儿魏广德已经知道起火的始末了,就是雷击奉天殿引发大火,然后蔓延到后面的华盖殿和谨慎殿,大火又顺着廊道继续燃烧引燃了文武二楼,进而烧到奉天门和午门,把左右顺门也烧了。 还好当时起的是北风,大风助推火势向南边烧,要是起南风的话,这把火就要直接烧到后宫去。 想想后宫的情况,里面居住着上前的宫女內侍,真要烧到后宫才真不知道损失会多大,要死多少人。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嘉靖皇帝此刻想的却是这把大火给自己什么启示,这是老天示警还是什么? 上次三大殿被烧,明成祖朱棣可是下了罪己诏的,现在三大殿又被烧掉了,自己该怎么做? 直到天色渐晚,众人才告辞皇帝纷纷出了紫禁城返回各家府邸,魏广德也随着人群往外走,中午的饭都没吃,这会儿又是晚饭点,正饿着呢。 第二日,魏广德按时到了翰林院上值。 昨晚离开皇宫前,嘉靖皇帝下旨四品以上在京官员今早去西苑上朝,魏广德当然是不在此列,所以还是只能规规矩矩按时到自己公房坐着喝茶。 对于今天西苑里会发生什么,魏广德兴趣不大,他只想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升官还是给黄白之物作为奖励。 说实话,魏广德自己都不大相信能够继续升官,实在是他太年轻了。 正常这个年龄的进士,大多会被选入翰林院任三年庶吉士,这样也就差不多二十来岁,可以出任其他职务了。 可他偏偏成了这规则之外的怪胎,十八岁就由庶吉士授官,这眼看着又立了大功,怎么赏估计朝廷里面还是有意见的。 收些金银赏赐也不错,风物长宜放眼量。 魏广德这会儿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昨天魏广德的做的那些事儿,昨下午就已经在宫外传开了,他保住了《永乐大典》,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劳,今儿没坐下喝两口茶,翰林院里的同僚就纷纷过来闲坐,魏广德满脸堆笑的照应。 快晌午的时候,西苑那边终于传出了消息,嘉靖皇帝下《罪己诏》了。 “朕本同姓之侯嗣,初非王子之可同,惟皇天宝命所与,暨二亲积庆在予。夫自入奉大统,于兹三十六年。昨大遭无前之内变,荷天恩赦,佑以复生。此心感刻,难名一念,身命是爱,但实赖臣劳之一语,而原非虚寂之二端,天心丕鉴,朕心朕忠,上天明鉴。昨因时旱,祷泽于雷霆洪应之坛,方喜灵雨之垂,随有雷火之烈,正朝三殿一时烬焉,延及门廊,煲刻燃矣。仰惟仁爱之昭临,皆是朕躬之咎重。兹下罪己之文,用示臣民之众。吁!灾祥互有,感召岂无?凡在位者,宜同祗畏之情,首体相关,未有幸乐之肆,必尽代劳之直,当竭国民之念,上承天戒,以佐尔君,下抚生灵,务令安遂,其图协恭,勿乃我弃。故兹诏示,成使知之。” 魏广德听到消息也是很惊奇的,他以为嘉靖皇帝会想办法推脱这个事儿,所以从没认为他会下罪己诏。 赶紧和众人出去看了《罪己诏》全文,好像并没有认识到自己有错的样子。 这是魏广德看完《罪己诏》后的感觉,有点推脱责任的嫌疑,这才是他眼中嘉靖皇帝该有的样子。 魏广德虽然和嘉靖皇帝接触不多,但是看以前的表现和市井传闻,还是对现在这位皇帝有一定了解的。 起火是因为他觉得天旱求雨,一时不慎引发的,责任在他,然后就没有了。 魏广德咂咂嘴,嘉靖皇帝虽然下了这《罪己诏》,估摸着后面还是会继续修仙去,还是一副我虽然认错,但是我绝不悔改的意思。 至此,三大殿大火也算告一段落,只记载于明实录中: ○嘉靖36年四月丙申 奉天等殿门灾是日已刻雷声大作至午刻火光骤起初由奉天殿延烧华盖谨身二殿文武二楼左顺右顺午门及午门外左右廊尽毁至酉刻始熄上大惧明日文武大臣奉慰上报曰上天垂爱朕战惧若涉大渊莫知所措无前大异何以饰辞然子职最亲不可不祗承仁示卿等奉慰具悉忠切罪在朕躬安可他诿惟感眷禹顺耳。 大火的事儿了,可是重建工作也被朝廷提上了议事日程。 虽然朝廷没钱,可不能连个上朝的地方都没有吧,勒紧裤腰带也要上这个项目不是。 对此,现任工部尚书赵文华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朝廷没银子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但是事儿还是必须要做,反正只是选材,先把材料选择好,准备着,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一份公文从北京工部发到南京,让他们开始着手准备就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在火灾三日之后,在魏广德还在翰林院值房上值的时候,一份圣旨不期而至。 以往下旨之前会有人提醒受旨之人,准备好香案啥的,这次来的有点突然,魏广德之前可没人给他消息。 就在翰林院值房外院子里,魏广德和其他赶来凑热闹的同僚纷纷跪迎圣旨。 其实同僚们这个时候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一跪,翰林院里接旨的事儿也不少见,只是大家都想知道这回魏广德到底能获得什么赏赐,顺便打打秋风蹭顿酒席。 他魏大官人急公好义之名可是在翰林院里广为流传,手上钱多,人参多,有缺银子周转和家里缺人参调补的都会找到魏广德帮忙,他也是来者不拒的答应。 和原来想的不同,这次的圣旨不仅给魏广德升了品级,还有二十两银子的赏赐。 只是升的这个官让魏广德有点牙痛,詹事府左春坊左司直郎,从六品的官职,升了半级。 要说詹事府,在弘治朝以前也算是肥差了,那可是辅佐、教育太子的衙门。 洪武初年,置大本堂以藏古今图籍,召四方名儒训导太子、亲王。 不久,太子居于文华堂,诸儒轮班侍从,又选才俊之士入充伴读,当时,东宫官属除了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宾客以外,还有左右詹事、同知詹事院事、副詹事、谕德、赞善大夫等官职,都以勋旧大臣兼领其职。 洪武十五年改定左、右春坊官,各置庶子、谕德、中允、赞善、司直郎,又各设大学士。 洪武二十二年才设詹事院以总之,驾驭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等部门,统府、坊、局之政事。 至此,詹事府成型,主要从事皇子或皇帝的内务服务,其中置詹事、少詹事等官职。 而魏广德得的这个差事,左春坊左司直郎这个职位却是个非常设官职,是与右司直郎及左、右清纪郎共掌太子东宫弹劾、纠举之事。 魏广德也没有想到,官职转了一圈后,和自家老爹一样干起了纪检工作,魏勐任千户前可是卫镇抚。 只不过从弘治朝开始,为了教育太子朱厚照,弘治皇帝是从内阁和翰林院中选择学士进行教导,而不再由詹事府进行教育。 现在到了嘉靖朝,嘉靖皇帝封的两个太子都没了,自然詹事府就成为摆设,成为翰林官升迁之阶,再也没有成为天子潜袛之臣的机会了。 好吧,这次的封赏,除了让魏广德从七品官变成从六品官,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外,依旧是个闲差,无事可做的那种。 跪谢接旨后,魏广德还要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送走传旨官,魏广德又和同僚们乐呵了一天才回到家里。 虽然喝了点酒有点醉意,可是他却不能就这么睡下去,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做,那就是写份谢恩奏疏,明早送到通政司去。 这个是惯例,皇帝给了赏赐,做大臣的要上表谢恩。 当晚,魏广德回家的时候就得了门房的通报,陈矩已经在家里大堂坐着喝茶等他。 昨儿个魏广德受了赏赐,估计陈矩的也不会少,就是不知道他得到了哪些好处。 “陈大哥这是......” 魏广德进门就看见陈矩,以前他都是一身內侍的着装,可今天看到的陈矩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这是太监的服侍了。 魏广德对这些低品级太监的服色分不太清,一时也不知道现在的陈矩到底是个什么官,又是什么品级。 “呵呵,托兄弟的福,我这已经入了司设监掌司仪仗。” 看到魏广德进来,陈矩就笑吟吟站起来冲着魏广德,学着书生见面的礼仪拱手作揖道。 “大哥这是什么品级了?” 魏广德很是好奇的问道,自己就升了半级,不知道陈矩这次的功劳该怎么个升法? 八品还是七品? “司设监奉御,和老弟也是一样,从六品。” 听到陈矩这么说,魏广德眼睛瞬间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矩。 这宫里有人就是好办事儿,高忠这么给力的吗? “别瞪着我,我以前可是在陛下跟前办差,只是以前都是苦劳,这次是一并算的才直接跳了很多级,呵呵.....” 说到这里,陈矩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终于是混出头了呀。 “没有,只是大哥这一下蹿到和我平级了,还真有点......” “嗨,老弟,你是不知道,为了你的官职陛下可是没少伤透脑筋,怪就怪你年龄太轻了......” 正文 275宣府军饷 “嗨,老弟,你是不知道,为了你的官职皇爷可是没少伤透脑筋,怪就怪你年龄太轻了,皇爷没法给你封官,不过别担心,你的功劳可都记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矩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太监,不再是个没有品级的內侍,此时说话也和以往不同,也不喊皇帝位陛下了,而是改称皇爷。 有了品级,他也算是内臣了。 虽然黄锦这样的提督在嘉靖皇帝跟前都自称“奴婢”,可人家那是自谦。 严格说来,黄锦是二品提督太监,写给嘉靖皇帝的奏疏是要用“臣”来代表自己的。 “皇上为我的封赏烦恼?” 魏广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矩道。 “那当然了,你看看,这次咱们保住了‘永乐正本’,那是多大的功劳,我跟你说,那书里面很多都已经是孤本,外面已经找不到原据书籍了,要是正本被毁,那就真的绝了,没有了,你知道吗?” 陈矩这会儿咂咂嘴,又继续说道:“何况这书可是老祖宗修的,就这么一套,烧没了对得起祖宗吗? 只是可惜,对你的封赏几位大人争论的很厉害,最后皇爷是听了徐阶的话,说你年纪尚幼还需磨练,所以才挂个詹事府的左司直郎。 皇爷连太子都不立了,詹事府还有个什么混头,你还是慢慢熬资历吧,你要是早生几年......” 很快,吩咐的酒菜上桌,两个人谈话的场合也从大堂转移到饭厅。 “今天皇爷出了西苑上了城墙,说是想看看京城百姓的生活,嘿嘿......” 两个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魏广德说翰林院的事儿,陈矩就把宫里的新鲜事儿说给魏广德听,也算是两人悄无声息进行情报交换吧。 不过怎么看,魏广德说的那些衙门里的消息都不如陈矩透露出来的宫中信息强。 “皇爷转到正阳门楼子那里,就说这城楼旧了,破了,该重修一下了,兴许是因为想到宫里的那把火,现在皇爷看到什么都说弄新的......” 喝着杯中酒,吃着盘中菜,陈矩继续说着今日嘉靖皇帝的行程。 “已经把话传到内阁了?” 魏广德这会儿是真的很震惊了,重建三大殿要多少银子,现在衙门里传的沸沸扬扬,就目前大明朝廷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大的工程。 那些廊道还好,木材有现成的,工匠直接调派就是了,也花不了几个钱,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动工。 可是正阳门城楼,那可是好几层的巨大建筑,和建一个宫殿查不了多少的量,有那笔银子还不如先建三大殿其中一间呢。 何况内城的城墙也是年久失修,前几年把修缮城墙的银子全部一次砸进了外城墙的修建当中,导致这几年已经没钱修缮其他城墙了。 修了正阳门,周边的几段又损坏的城墙是不是也要修修? “递了话,还没有回音。” 陈矩说道。 ....... 时间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嘉靖皇帝传旨欲重建正阳门城楼的消息已经在朝堂上传开,自然又是让百官议论纷纷。 以往修这样工程很积极的工部,这次一反常态没有传出任何意见,态度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现在的工部尚书可是赵文华,古今中外,凡是上项目,那就意味着有大笔油水可捞。 赵文华是什么样的人? 这人的办事能力先不提,但是很懂的做人,惯会趋炎附势。 他在明嘉靖八年考中进士,初授刑部主事,后调入国子监,当时严嵩就是国子监祭酒。 他认严嵩为义父,踏上了严家这条船,之后严嵩的发展也证明他当时的眼光还真不错。 在严嵩入阁后不久,赵文华就被委派为通政使,所有奏疏都要先从他手上过一遍才能送入宫中,自然让严嵩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很多信息。 在严嵩干掉夏言出任内阁首辅后,凡是弹劾严嵩的奏疏必然是会先送严嵩过目,然后进呈嘉靖皇帝,这让严嵩有了充分的时间做应对的准备,毕竟他儿子严世番也不是盖的,很会抓住奏疏中的漏洞进行反击。 当然,也不是所有锅都不背,该认错的时候,严嵩也舍得下老脸向嘉靖皇帝认错,而对于为嘉靖皇帝背黑锅尤其热衷,所以一直恩宠不断,嘉靖皇帝反而更加信任他。 之后数年时间里,虽然弹劾严嵩不法事的奏疏不断,可是内阁首辅的位置却依旧坐的稳当。 赵文华和严世番的关系也不错,毕竟两人都是同一类人,对钱财贪婪无度,生活也是穷奢极欲。 这些年江南倭患日益严重,这被赵文华看成晋升之机,不仅积极出谋划策,更是两次赴浙江督战,顺便接收胡宗宪因为在江南地区加税获得的收益,同时也开始染指军功。 在对待前任江南总督的时候,赵文华就暗中弹劾张经怯战和勾接倭寇,最终置张经与死地,而战功则是被他赵文华成功抢到手中。 而之后在扳倒吏部尚书李默,逼走礼部尚书王用宾后,连续空出两个堂官位置让他终于成功上位升为工部尚书。 重建正阳门城楼,多大的工程啊,赵文华居然没有动心,这不得不让下面衙门中人揣测是不是严嵩那边有什么状况。 自然,众人首先猜测的还是朝廷财政问题,或许已经糟糕到连严嵩这样一向惟嘉靖皇帝命令马首是瞻的首辅也不敢继续盲从的时候了。 毕竟,就算重建城楼,银子也是朝廷出,对于工部的官老爷们来说自己又没有损失,反而只有好处。 不过很快,一个消息就火速传遍了在京各大衙门官署,工部尚书赵文华赵大人因为连续出使江浙抗倭,积劳成疾病倒了。 宫里传到内阁的旨意是很清楚的,重建正阳门城楼,由工部尚书赵文华督办,现在主事之人病倒,自然工程就只能耽搁下来了。 不过对于赵文华抱病的时机之巧妙,自然没多少人真相信他是真的病了,虽然有太医院御医背书,不过在京城流传的段子就有信不得“太医院的方子”一说。 朝堂风向变化剧烈,让一众在京的低级官员都有点迷茫,搞不清楚状况,或许只有内阁阁臣和六部九卿这些大员才知道其中原由。 这些事儿魏广德自然知道,但是并不关心。 大明朝廷的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拔掉上面的萝卜,也等不到他去替补。 正如陈矩所言,他太年轻了。 想想上朝或者西苑奏对的时候,身旁一众四五十、五六十的官员,个个白发皓首,胡子拉碴的里面站他这么一个小年轻,估计大家都会觉得不适应。 资历说,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赵文华这个人,还没有惹到魏广德,自然他也不愿意得罪。 之前去严府拜访的时候,遇到严世番就会被拉去喝酒,席间常见赵文华的身影。 两人打过交道,不过都是进水不犯河水。 魏广德不知道赵文华如此公开违逆嘉靖皇帝的旨意最后会怎么样,但是想想就觉得心肝颤,魏广德是绝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的,即便真是严嵩指使也不行。 弄不好,这是要直面雷霆怒火的。 不过虽然赵文华称病不能办事,工部还是在左右侍郎的管理下继续有效运行着。 在对三大殿重建的讨论中,工部就提请查询永乐十九年三殿灾至正统年间修复方案,还提请核算重建之浩大工程及一应开支所出等事宜。 自然,这样的奏疏在嘉靖皇帝那里很快就得到了批示,降谕礼工二部曰,殿廷无不复之理,当仰承仁爱毋卖直为忠扭时作敬方可,不然恐患难图也。 礼部尚书吴山工部尚书赵文华联名上书,正朝重地亟宜修复但事体重大工费浩繁,经营须有次第,容臣等会同司礼监内官监府部锦衣卫诸臣酌议奏请。 不过奏疏入了西苑,嘉靖皇帝直接把修建顺序给定下来了,先作朝门和午楼为是,三大殿的工程可以拖后再说,一应事宜仍会官议处允当奏闻。 不过这些和魏广德关系不大,因为他接到来自宣府已经身为副总兵的马芳来信,请求帮忙为宣府向朝廷要一批军饷。 去年保安州一战后,马芳升任宣府参将,协助总兵镇守宣府一线,手下兵马增补客军一部累加至近三千人马。 十月俺答部进犯大同,马芳奉命支援再次立功,十一月升任宣府副总兵。 而自去年十二月起,朝廷应拨付的粮饷就再也没有来过,士卒已经近半年没有领到军饷,这也让底层士卒充满怨言,整个宣府军战力急速下滑。 即便是马芳所部,通过夺回被侵占军田获得一些粮食,可也只够手下军卒糊口,现在他也撑不下去了。 即便是宣大总督杨博、大同和宣府总兵官期间不断向朝廷上奏请饷但都毫无结果。 这个时候向朝廷要饷,魏广德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 去年年底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据魏广德所知,户部差点连在京官员的俸禄和岁赐都拿不出来。 现在马芳找到自己这里来,要是不能帮马芳把事儿办了,估摸着马芳那边就该小看自己了,可问题是自己还真没有这能力,毕竟根基太浅。 魏广德收到马芳的信,派人把马芳的信使安顿下来,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想办法。 现在唯一还能动用的关系也就是高忠那边了,找陈矩说说。 宣大总督和两镇总兵都上了奏疏,估计不知道是被压在内阁还是司礼监了,这个时候得有人把奏疏翻出来送到嘉靖皇帝面前才行。 想来,以嘉靖皇帝的脾气,对于边关的事儿,还是会催着朝廷尽快处理的。 当兵吃粮,要是边军不能拿到军饷,后果可想而知,嘉靖皇帝是绝对不想再出现一次“庚戌之变”这样丢脸的事儿的。 叫来张吉,吩咐他去西苑门外等陈矩,请他来府里喝酒。 现在魏广德家里的存银还有好几千两,光是南京徐邦瑞那里就送来五千两银子,让魏广德和宫里打好关系。 银子是年后李彬倒台后才送到的,前后加急送来两封书信。 徐邦瑞之前是想着出银子帮把手把李彬弄下去,银子发出去了,第一封信也顺道带走了。 可这个时候传来李彬被拿下狱的消息,他自然理解为魏广德那边已经出手,所以着急忙慌又写了一份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第二封信自然还是说银子的,这既然魏广德已经干倒了李彬,徐邦瑞就要出那笔银子让他继续结交宫里贵人。 现在徐邦瑞已经完全信任魏广德了,而且也相信魏广德在宫里肯定是找到了靠山。 对于自己的未来,到底能不能继承魏国公的爵位,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帝心,作为长子,他是有很大机会的,毕竟徐邦宁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嫡子,在袭爵上只能排在他后面。 现在那笔银子还放在自己府上库房里,正好再给陈矩和高忠送点过去,拉近关系,顺道帮忙问问宣府那边军饷的事儿到底是在司礼监被拦下来了还是在内阁。 如果是在司礼监的话,应该就好处理一些,毕竟是公事。 如果是在内阁的话,就稍微要麻烦些,毕竟内阁那边他可没有关系。 盘算一圈下来,好像若是奏疏不在司礼监的话,他就只能去和高拱谈谈,看裕王府是否有在内阁安排眼线。 裕王应该也是有争位之心的,最起码和高拱等人接触后,魏广德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种锐气,尽管裕王府处境艰难,但是他们依旧信心十足。 张吉那边动作到是很快,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魏广德就接到消息,午休时间魏广德径直走进了和陈矩越好的酒楼。 在陈矩面前,魏广德也不藏着掖着,进了雅间和陈矩施礼后就坐下,等酒楼送上酒菜人都离开了,魏广德就把宣大军饷的事儿和陈矩说了出来。 “上次觐见我就知道了,皇爷当时并没有把你和马芳有联系的事儿放在心上。” 当着陈矩的面,魏广德也懒得隐瞒什么,嘉靖皇帝都知道的事儿,隐瞒给谁,不过陈矩接下来的话还是让魏广德略微有点心惊。 “那会儿马芳官职和现在不同,朝中官员和边镇主将有来往这是大忌,当然你现在人微言轻的,皇爷倒不担心你,可以后你要是身居高位,只怕不是好事儿。” 吃饱喝足,两人起身离开酒楼的时候,陈矩才小声道:“回去我问问干爹,看看什么情况。” 正文 276祸事 把事儿交给了陈矩,魏广德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晃晃悠悠回到翰林院,径直回了自己公房,找把椅子靠着就眯起眼打盹。 这会儿酒意有点上头了。 魏广德随着年岁增长,酒量也是增长了不少,至少在翰林院同僚当中鲜有对手。 可这个陈矩别看是个阴人,这酒量也是不俗,倒是可以和魏广德对拼一场,这也是他没事儿就喜欢跑到魏广德家里喝酒的原因。 喝醉了,魏广德家里有的是房子,找间空屋就睡下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魏广德这会儿官小,搅动不了朝局,没多少人关注他。 要是等盯上魏广德的人多了,他这要经常跑去,指不定传出什么消息,不仅对魏广德,也会危及自身。 也就是这几年才能这么轻松和魏广德相处了,这就是陈矩对魏广德的态度。 有这样的观念,也是受到高忠的影响。 当初高忠从御前內侍被嘉靖皇帝提拔起来后,也曾经风光无两过,持续了二十多年,在从御马监掌印退下来后也曾经消沉过,以前依附于他的人不少都以为他完蛋了,弃他而去。 也算是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才有这样的感受,他把这样的感受也告诉了陈矩,这对陈矩以后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管是潮起还是潮落时,做人都要本本份份,踏踏实实。 也是因为他在被从御马监掌印拿下后没有自暴自弃,依旧老实当差,才会被嘉靖皇帝重新启用,放到司礼监这么一个更加重要的部门做老大。 司礼监实际上的老大就是他,黄锦长期在嘉靖皇帝身边伺候,司礼监其实是他这个秉笔太监在管事儿。 魏广德这次交给陈矩的是两张,一张五百两,一张一千两,该怎么给魏广德心里明白,陈矩懂的。 陈矩那边消息回的很快,两天后就有小內侍送来纸条,“安心”。 魏广德看到纸条就明白了,高忠那边能够处理这个事儿,不需要再去找其他人帮忙了。 陈矩回到宫里就把一千两的会票送到了高忠手上,把魏广德托他办的事儿说了说。 其实边镇催饷的奏疏哪年少的了,大明朝廷的财政状况就那样,怎么可能全额拨付军饷。 “你们去找找吧。” 高忠听了陈矩的话,对身边的一个随堂太监吩咐一声道。 没多一会儿,宣大总督杨博的奏疏被翻了出来,至于大同和宣府总兵的奏疏就没有找到了,可能是看到请饷的折子,内阁也知道这样的奏疏送了杨博的上去还没有批下来,继续往上送也没个结果,干脆就先压着了。 高忠拿过杨博的奏疏翻了翻,宣大二镇是自成体系,军镇内的税银收入大多直入军中保障本部的粮饷供应,所以请饷大多是为客军的饷银和马料支出。 高忠把奏疏里请饷的数量大致算了算,三、四万两银子,还有万石粳米,户部那边应该还是能拨出去的,至少得先把宣府的紧着发了,毕竟是京城的北大门。 一旦因为军饷不济,下面的士卒闹出事儿来,俺答汗那边再趁机而动就麻烦了。 内阁的批复也是这样的意见,其他边镇可以缓缓,但是宣府和蓟镇的军饷还是要尽量保证为上。 没过多犹豫,高忠就对陈矩说道:“回头和他说下,叫他安心等着就是。” 奏疏并没有被放回去,而是被高忠收进袖中。 要银子的折子,这得看嘉靖皇帝心情,随身带着,找个机会递上去就是了。 作为中枢,京城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疏呈报上来,由内阁处理后送到宫里御批,之后下发六部或者地方上执行。 公事,是永远也干不完的。 不过这和魏广德没关系,他现在就没一个正经差事。 纷纷攘攘中又是几天时间过去了,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超过了魏广德的预期。 不过还好,这天下值回到家里就听说陈矩又来喝酒了。 “有结果了吗?” 对陈矩这人,接触多了自然也了解了,八成自己说的那事儿已经成了,他才会又跑到自家来喝酒。 果然,准备酒席的功夫,陈矩就说道:“下午的时候,高公公看皇爷心情不错,就把杨博的奏疏拿出来了,皇爷只是稍微犹豫就点了头,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发到内阁,明天就可以办了。” “哈哈,还是有劳高公公费心了。” 魏广德听到已经办妥,心里的大石也算落地。 之前陈矩给他的忠告,魏广德思来想去也觉得是有道理的,以后他要减少和马芳之间的联系。 减少联系不代表不联系,就像这次他还是必须给马芳去封信,不能自己做了好事儿啥都没捞到。 这次的信使带来了马芳补上的年礼,过年的时候马芳率部还在大同,没来得及安排人给他这里送东西。 魏广德一开始并没在意,因为他通过朝廷邸报也知道马芳这会儿在外面打仗,可是补上年礼,说明马芳之前的心并没有变,还是依附于自己这边,自然他就还是要尽力帮忙把事儿办了。 晚上酒席散了后,魏广德强撑着醉意给马芳写了一封信,又叫来马芳的亲兵明日一早带回宣府,这才算把这事儿给了结。 就在马芳亲兵骑马离开京城的时候,司礼监发回来的奏疏也送到了徐阶的公房里。 翻到杨博的奏疏,在奏疏上画了红圈,那就是代表嘉靖皇帝已经同意照办。 这份奏疏徐阶是有点印象的,年底那会儿所有请饷的奏疏只上交了几份上去,其他的内阁都先压着了。 朝廷没钱,送上去也只能留中。 这份奏疏突然被送回,徐阶不由得就要考虑考虑其他压着的奏疏是不是也该送上去了。 很多事儿,你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可能后面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因为看到的人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徐阶拿起书案上的笔,在旁边已经铺好的宣纸上认真写起来,“发太仓银玖千余两补给宣府客兵粮饷壹万捌千贰百余两补给大同主客兵饷贰千捌百余两补给宣大二镇马军粮饷其各城堡军士被灾不能自存者仍发宣府粳米贰万石大同麦价银万伍千两赈之。” 至于这份条子送到六科,传到其他人的耳中会怎么样,可不关他徐阶的事儿。 西苑直接把奏疏批了,并没有透露出要扣下一些来,那就全额拨付吧。 其实说是全额拨付,也就是奏疏上要的东西都给,可是在太仓银出京城的时候依旧会被扣下一些常例,宣大二府粮饷出库的时候也会被扣下一些,到达军中的依旧是被克扣过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京城已经进入夏天,天气开始闷热起来。 魏广德家里有一口甜水井,休沐日里,沉下几个大西瓜,坐在院子里,等上一段时间再拿起来,在井里浸过的西瓜透着阵阵凉气,切开的瓜肉甜水多汁,这就是在炎炎夏日里魏广德乘凉的方式了。 魏广德也是搬进来以后才知道,这宅子的价格高,其实很大原因就是这口水井的关系。 北京城说缺水也缺水,说不缺水也是不缺水。 北京城周边水域发达,从元朝开始就进行治理,到大明朝也是这样。 而说京城缺水,主要还是城里的水井能用的比较少,大多数水井打出来的都是苦水,像魏广德家里这样能喝的不多。 这几个大西瓜还是昨天张科、劳堪他们过来的时候买来,当时没有吃完剩下的。 这么长的时间,新科进士们都已经被授职了,张科留在中书科成为中书舍人,劳堪还是留在刑部任刑部郎。 当然,大部分同年还是被外放出去了。 京城毕竟就这么多官职,不可能安置所有的进士。 魏广德他们也只能在同年离京的时候去送送,送行的队伍也是逐渐缩小的。 魏广德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吃瓜,外院脚步声响起。 家里就这么些人,单凭脚步声魏广德就知道是门房进来了。 都懒得睁眼看,耳中隐约听到门房和张吉说好像是谁来了。 很快,张吉就凑到了魏广德身旁,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爷,陈公公来了。” 听到是陈矩来了,魏广德猛然睁开眼睛,“快请。” 话音刚落,就看到陈矩已经进了院子,“哟嚯,够逍遥的啊。” 这会儿魏广德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两边还有两个丫鬟给他打扇,旁边还摆着一盘子西瓜,在这个炎热的夏天过上这样的日子,确实非常享受。 陈矩都进来了,魏广德自然不能继续躺着,麻利的起身就迎了上去。 “快,再搬把躺椅过来。” 寒暄两句后,魏广德就对旁边的张吉吩咐道。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躺在靠椅上,旁边有小丫鬟打扇,感觉热了就拿起西瓜吃两口,瓜肉入腹一直凉到胃里,舒服。 “大哥这个时间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 现在天色还早,按理说陈矩这个时候应该随侍在嘉靖皇帝身侧才对。 “别提了,今儿皇爷心情不好,回了永寿宫就不出来了,我们也被撵出来了。” 陈矩苦笑道:“我看时间还早,就说来你这里坐坐。” “谁惹皇上不高兴了?” 魏广德狐疑道,这天下还有敢给皇帝甩脸子的人吗? 据魏广德所知,就算是后宫的那些娘娘,貌似也不敢,嘉靖皇帝脾气可不好,据说上一位皇后就是这么死的。 算了,深宫隐秘还是不要打听好了。 话说出口魏广德就有点后悔了,想抽自己两巴掌。 不过出乎魏广德的意料,陈矩看都没看他一眼,微眯着眼睛在手里西瓜上咬上一口才开口说道:“让赵文华给气的。” “赵文华赵大人?” 魏广德奇怪的问道,“这怎么可能?他人还在家里养病,怎么会气到皇上?” “嗨,你不知道。” 陈矩这会儿咽下嘴里的西瓜,咂咂嘴说道:“皇爷前些日子下旨工部,让他们重建正阳门城楼,前两天这个赵文华上了个奏本,说是现在没法建城门楼子,一是朝廷用度紧张,二是这天气,工匠也没法尽心尽力做好。” 听到这里,魏广德微微点头,觉得赵文华的说辞貌似没错。 这天太热了,搁在后世也差不多40度左右,按照那时候的规定户外作业也是要停下来的,工人没办法顶着烈日上工。 或许是看到魏广德点头认可,陈矩却是在一边嘿嘿冷笑道:“赵文华不知道他却是闯下了祸事,这次就看皇爷给不给严阁老面子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牵扯到严阁老,还有,那个赵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魏广德更狐疑了,没明白赵文华哪里做的不对。 “今儿上午趁着日头没出来,皇爷上城墙转了转,你知道看到什么?” 陈矩忽然卖起关子,没直接说出结果,而是让魏广德猜。 魏广德眨眨眼,摇摇头,心说我知道个屁。 “皇爷在紫禁城城楼上看到大时雍坊一处大宅子,里面起了一栋三层楼阁。 这些日子皇爷没事儿就爱上城墙转悠,看到那宅子就问起宅子的主人了,那阁楼建的够快的,前些天来还没起,这就建好了。 你猜那宅子是谁的?” 陈矩又问道。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要是还猜不出来那他就是一头猪了,答案很清楚,肯定是赵文华的宅子了。 那些个要上朝的官员,一般都爱在大时雍坊和南熏坊买宅子,因为离紫禁城近啊。 早上上朝可以少走很多路,这样也可以在床上多趟一会儿。 虽然嘉靖皇帝不上朝许多年了,可是官员们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皇上让他修城门他推三阻四,自家起楼阁倒是飞快,还真活该他倒霉。” 魏广德顺嘴就接话道。 “岂止,上上月皇爷交给他们在西苑新建一处丹房的事儿也是做得粗糙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工,今儿皇爷就是看了新丹房才终于没憋住发了脾气。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啊,可别到处去说。” 陈矩又说出另一件魏广德不知道的事儿,也是嘉靖皇帝发火的原因之一。 皇帝要的房子你建不好,自家的宅子搞的却是豪华无比,哪儿来的银子还用说吗? 好死不死还撞一块去了。 魏广德已经可以想到嘉靖皇帝这次怕是真的不会轻饶了赵文华,就看严嵩的面子重不重了。 赵文华、严嵩、景王...... 貌似是一根绳上的,赵文华要是坐不稳工部尚书的位置...... 正文 277传递消息 和高拱、殷士谵等人接触后,魏广德已经知道严家一系人马确实已经摆明车马炮支持景王,虽然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严嵩就算老糊涂了,严世番可不会啊,他可精明的很,不应该犯下这样的错误才对。 除非他已经得到了嘉靖皇帝的某种暗示,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来。 严家父子不可能不明白支持景王的后果,那就是站在全天下文人的对立面。 按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裕王无论如何都应该排在第一顺位才对。 这是理,无可辩驳。 不过魏广德想到这里来,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严嵩这次未必回在嘉靖皇帝那里舍下老脸去救赵文华。 作为江西人,魏广德上严家的次数也不少,前两月在严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儿魏广德还是听闻过的。 赵文华不知道在哪儿弄到一种好酒,据说长期饮用可以益寿延年。 严嵩那里他自然早就送过,去年回京城升任工部尚书后他又利用觐见天子的机会给嘉靖皇帝也送了些,据说嘉靖皇帝饮用后是龙颜大悦。 不过在听闻严嵩那里早就有了后就有些不高兴,甚至单独和严阁老说过这事儿,让严阁老在皇帝那里老大的没面子。 虽然之后好像这事儿并没有引发严家和赵文华的决裂,可是魏广德也听说赵文华是很费了一番手段才平息了严家的怒火。 有隙在前,严家这次怕不会真心实意保他赵文华了。 当时不发作,一个很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严家已经把赵文华捧上了工部尚书的宝座,拿下他总要有个理由。 是的,魏广德在听说这事儿后就觉得严家放过赵文华很可能就是个策略,麻痹赵文华的策略,不管怎么说赵文华都是严家父子的左膀右臂。 朝廷不是严家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任尚书拿下,那也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 不管任何时候,不管对任何人,作为皇帝的都不会允许臣子可以如此把持朝局。 严家不管赵文华的死活,那么工部尚书的位子必然就空出来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有机会了,而是觉得裕王府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才,。 魏广德可不相信偌大一个朝堂,就没有人暗中投效到裕王府的。 只要够资历,品级也够,完全可以操作下。 其实,裕王府在朝中的力量一直都偏弱,支持他们的主要来自低品级官员。 高品级官员因为级别问题,大多不会公开表态,只能是暗中,若有若无的帮着说两句话。 工部尚书,虽然是六部中地位低下的部衙,可怎么说也是六部之一。 裕王府若是趁机早作布局,时机一到全力争取,未必不能成功。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合适的人,争取不到这个位置,只要搅黄严家的人接任也算是一场胜仗。 陈矩在家里,魏广德自然不能抛下他就去找殷士谵或者高拱暗示此事,也只能是第二天再行动了。 第二天上值,魏广德进翰林院前就给了随行来的张吉一张纸条,让他去联系高拱或是殷士谵,把消息传递出去。 和裕王府的人接触多了他也看出来了,裕王府就是以高拱为首,殷士谵的话语权貌似不大。 下午的时候,张吉就传回消息,纸条已经交给了高大人,高大人看过之后约魏广德晚点去上次那家酒楼说话。 其实高拱在看到魏广德纸条的时候还是很纳闷的,纸条的意思他完全能理解,可是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完全不清楚了,所以只好约魏广德晚点见一面,好当面问清楚。 “文华不日离职。” 魏广德在纸条上就写了这六个字,文华自然是指赵文华,现在京城百官中还没有和赵文华名字相同的人,不日离职自然就是暗示他要丢官。 用离字而不是升字,也把赵文华的命运给点出来了。 其实魏广德写这张纸条的时候就猜测高拱肯定会找他问清楚原由,而且貌似赵文华去职和裕王府八竿子打不着,魏广德传递这个消息到底是几个意思?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魏广德下值后先回家换上常服这才出门,坐上李三的马车前往约好的酒楼。 酒楼距离十王府的位置很近,在一条不太繁华的街上。 马车到了酒楼前面,魏广德掀开车帘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注意这里,他就钻出车厢快步进了酒楼。 其实他知道,这么做也就是骗骗鬼,有心人是瞒不过的,不过下意识的还是这么做了。 进入酒楼,魏广德熟门熟路径直去了二楼一间雅间,店里小二看到魏广德只是闪身躲在一边。 这里是裕王府的产业,从掌柜到伙计都是属于裕王府的家生奴,魏广德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自然是认识的。 魏广德走进雅间的时候,里面的人有些出人意料,只有两人在里面等候。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请高大人、李公公不要见怪。” 看到是他们两人,魏广德立即拱手作揖道。 高拱和李芳也起身向魏广德拱拱手,随即右手一摊示意魏广德坐下。 进屋后并没有开始说话,而是等店伙计端上已经点好的酒菜关上房门后才开始聊起来。 “广德,你那条子是什么意思?我给殿下看了,这赵文华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昨天才发生的事儿,时间紧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当时在城楼上,嘉靖皇帝身边的人就没几个,除了黄锦和陈矩,其他的太监都站的比较远。 或许认出那处宅子主人的太监在后面会猜出些什么来,可应该反应没那么快,只能是赵文华倒台的时候才会想到原由。 裕王府没接到消息,也属正常。 魏广德可不会以为裕王真是一只小白兔,不知道拉拢皇帝身边的太监打探消息。 就算他真的想不到,高拱、李芳这些人能想不到吗? “不知道二位大人知道前俩月皇上让工部在西苑新建一处丹房的事儿吧?” 魏广德语气平静的问道。 “知道啊,怎么了?” 李芳答道,而高拱只是微微点头。 “正阳门城楼的事儿你们也知道吧。” 这次魏广德就不是问了,而是直接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丹房修的差了,陛下不高兴,又因为正阳门城楼的事儿所以迁怒于赵文华?” 高拱这时候开口说道,“正阳门城楼,其实以我之见也是不当修的。 现今朝廷用度困难,何必耗费巨款去修内城的城门,各地灾情又有再起的苗子,正该励精图治重整朝纲才对,银子留着总归有大用的。” 虽然和赵文华不是一路人,可是高拱还是说出自己的意见,他不认为赵文华做的不对,相反还很支持。 “呵呵......” 对此,魏广德只是淡淡一笑。 若是没有陈矩说出宅子那段,魏广德也不觉得赵文华做的不对,可是有了豪宅的来由,魏广德就觉得赵文华是自己找死。 住在皇城附近,就该低调,还特么的穷奢极欲起高楼,这是修给谁看的。 听到魏广德的笑声,之前还一副正义凌然的高拱就不说话了,而是盯着魏广德等待他揭露答案。 后面肯定还有事儿,不然魏广德不会发笑。 他这笑声可不是笑自己,听意思应该是在笑赵文华。 “赵大人在皇城附近有一处豪宅。” 魏广德说到这里看了看高拱和李芳,这才继续说道:“这宅子最近几天起了一座三层楼阁。” “嗯?” “他怎么敢如此?” 前面的声音是李芳发出来的,而后面的问话来自高拱。 他们已经听明白了,赵文华还真是自己找死啦。 你前面和皇帝说天气不好,不便于施工,可自己在家里却起高楼,这不是等着楼塌掉吗? 赵家有什么底蕴? 有个屁,赵家一直是家境贫寒,也就是赵文华聪明,读书有成才成功翻身,现在的豪宅美姬怎么来的,自然都能想明白。 至于说朝堂上有人吹捧赵文华知人善任更是扯淡,他确实一直举荐胡宗宪,胡宗宪也成功平掉了徐海倭寇集团。 这是胡宗宪的一大功劳,之前沿海倭患严重,闹腾的厉害,其中主力就是两股,一是汪直,二就是徐海。 现在徐海倭寇集团已经土崩瓦解,只要再打掉汪直这伙倭寇,沿海的倭寇就不再有大集团,只是零星的散兵游勇。 不管胡宗宪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徐海倭寇集团被灭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手段很不光彩,从大局上来说也是无愧的。 现在胡宗宪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已经转移到汪直身上,怎么灭掉这股倭寇就是他当务之急。 至于剩下的那些,就算几股小倭寇汇合在一起作案,声势浩大其实也不堪一击,毕竟他们是临时汇合在一起的,打顺风仗没问题,一旦逆风很容易崩盘。 可是朝中也不是没有明眼人,赵文华支持胡宗宪的原因大家都明白,胡支持加税的方式剿倭,也就是增加军事投入,其中有多少猫腻都不用细想。 无利不起早。 赵文华全力支持,必然有巨大利益在其中。 雅间里陷入安静,只有魏广德动筷子的声音,此时李芳和高拱都在分析此事的可行性。 嘉靖皇帝到底会不会拿下赵文华? 严嵩会有什么反应? 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我忘了告诉你们,前几个月赵文华有想要拉山头的意思,被严阁老狠狠收拾了下,现在两边看上去关系恢复如初,可据我观察,未必。” 吃菜的过程中,魏广德注意到李芳和高拱从沉思到两下开始用眼神交流,魏广德也不打算打哑谜,直接又丢出一个炸弹,打算彻底炸翻他们。 “怎么回事儿?” 高拱率先发问。 魏广德把赵文华向嘉靖皇帝献酒的事儿和他们说了下,此事他已经从陈矩那里得到了确认。 毕竟之前消息来自严府,魏广德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有此事,可是经过陈矩的确认,魏广德自然知道此事不虚。 “赵文华完蛋了。” 听到期间还发生了这事儿,高拱立即就作出自己的判断。 没有严嵩帮忙回旋,赵文华的未来就已经被确定下来了。 不管是谁,都不会对曾经露出反意的人留情,严家现在对赵文华的态度,魏广德能猜到,高拱自然也能猜到。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知道了这事儿,把握还很大,就是该推谁出来争夺工部尚书这个职位呢?” 到这个时候,高拱已经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了,就是看他们裕王府里有没有人能够够资格争夺工部尚书这个位置。 魏广德闻言知道高拱已经懂他的意思了,于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高拱说完这话后,李芳也就明白魏广德通知他们这个消息的目的了。 想想也是,裕王府不是不知道他们在朝堂上话语权缺失的问题,可是没办法,嘉靖皇帝提拔的这些官员,只要登上高位,就越不敢公开表态支持他们,这是犯皇帝大忌的行为,只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通气。 比如徐阶,暗中和裕王府也有联系,但是世人都知道,内阁说了算的是首辅严嵩。 如果能够安排一个裕王府的人担任工部尚书的职位,不管怎么说,在部会上就有了他们的喉舌。 就是这个人选,很不好确定。 无他,裕王府的根基还是太浅,三、四品官员倒向他们的并不多。 好一会儿,高拱才向魏广德拱手道:“多谢广德送来这个消息,我也不问你消息的来源,我知道你不会在这件事儿上骗我们。 就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想不到该怎么做,回去还要商量下。” “多谢广德,王爷不会忘记你的帮助。” 李芳也在一边接话道。 “别这么说,以前我就说过,我不管裕王还是景王,按制该裕王就是裕王,若是兄长是景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支持景王。” 魏广德依旧是自己一惯的说辞,他是重制,按照祖制就该是裕王,自然他也选择支持裕王。 在这个问题上,魏广德也思考过很久,觉得还是不能太露骨,得要点文人的气节。 这么说,我就不是趋炎附势,看着裕王上位的机会大而选择支持裕王,而是因为祖制,“礼”就是这样,他只是维持祖制。 正文 278人选 , 入夜,裕王府后花园里花厅,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裕王此时坐在上首椅子上,手臂撑在扶手上陷入沉思,而屋里其他人的表现也和他一样。 站在裕王一侧的太监李芳,还有下首上座的高拱等人此时或是愁眉不展,或是低头思索。 屋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没有一丝声响发出,又是夜晚,让整个环境显得更加寂静。 “哈啊......” 就在这个时候,上位的裕王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哈欠。 往日这个点,他已经上床了,今天因为高拱、李芳带回来的消息才在这里呆到现在。 关键呆在这里貌似也没什么作用,想半天他也想不到京城有谁可以推荐竞争工部尚书的位置。 要上位,那至少也得三品或者从三品官员,四品的都差点意思。 如果是顺位上去,也就是六部的左、右侍郎顶上去出任尚书,他们的人倒是够资格坐上侍郎的位置,可要直接跳两三级上到尚书位置,难度颇大。 裕王打哈欠的声音自然惊动了其他人,大家此时都把目光转移到裕王身上。 被众人看着,刚刚自己又失态了,裕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急忙整理下常服,又对高拱说道:“高师傅,你看广德送来的这个消息准吗?孤总觉得不怎么靠谱,朝堂上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他怎么知道的。” 裕王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开始东来西扯起来。 其实一开始看到纸条,裕王就有点不大相信纸条上的话。 魏广德才到京城多久? 他们裕王府可是京城土著,都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他魏广德怎么就能先一步知道? 虽然高拱晚上过来的时候就说了,他完全信魏广德的话,裕王也选择相信了。 信不过别人,他还信不过高拱看人的眼光吗? 可这会儿,他也只有没话找话,先把刚才的一幕掩饰过去。 “王爷,魏广德没有必要在这事儿上欺瞒我们。” 高拱只是淡淡微笑着说道。 裕王立马点头,“高师傅说的有道理,就是一时半会儿孤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哎......” 高拱明白,他把和裕王府走得近的人都反复筛选了几遍,愣是一个人都找不出来,叹口气,“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按广德的意思,只要不让严家那边的人再继续占据这个位置就好。” “把消息传给徐华亭,他的关系更广,或许有人选也说不定,到时候让他推我们选的人做到侍郎的官职。” 这时候陈以勤也开口说道。 “容我们再思考两日再说,现在朝廷里丝毫没有此事传出,说明还很隐秘,不然广德那里肯定会有所提示。” 魏广德一直没有要他们动作要快的提示,高拱由此认为知道此事的人应该很少才对。 “若真能成,广德当居首功。” 裕王在上面点头说道。 这情报很重要,以前裕王府缺的就是及时获得消息作出应对,虽然不知道魏广德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可是这也说明虽然为官时间短,可人家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消息渠道,就这点来说很是了不起。 裕王府可不像锦衣卫,可以肆意安插人手跟踪、调查,掌握一切他们想要掌握的事儿。 裕王府财力和人力决定了,他们只能是有针对性的进行情报收集工作。 而对于宫里,操作的难度就更大了,风险太大。 实际上,裕王府在嘉靖皇帝身边一直没有找到可信之人,很多时候都是靠着裕王的脸面和情分找到黄锦帮忙。 对于这位殿下,黄锦的态度也一直很谦恭,不过这并不是裕王可以拉拢的人,黄锦始终还是向着嘉靖皇帝的。 裕王府大概定下的方略,魏广德是第二日晚间才从殷士谵口中所知。 以为魏广德并没有裕王府的差事,自然不能去王府参会,只能是事后让殷士谵知会他一声,这也透露出裕王府是已经接纳他成为其中坚骨干的意思。 “京城里连个四品官员都找不到?” 别看尚书是二品,可只要职位合适,嘉靖皇帝点头,四品官员也是可以越级攫升到二品尚书的,只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从六部的左右侍郎和五寺寺卿中捡拔。 魏广德这会儿有点真正看懂裕王府在京中的实力了,确实弱势的很。 这也就难怪户部那边也可以卡着裕王府的俸禄和岁赐不给,裕王一点办法也没有。 能动用的关系都在低品级官员,可只要上面有人开了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私下通融。 微微皱眉后,魏广德还是开口继续问道:“那京城外呢?比如南京那边?” 魏广德知道南京还有个六部啊,那边的官员大多都是官员在朝中失势或者为升官做准备,先去南京把官位提起来,所以在南京的六部里大量的闲职人员,那边六部里肯定有投靠到裕王府这边来的。 从裕王府的弱势来看,说不好靠过来的稍微品级高一点的都因此失势官员,被贬到南京六部去养老去了。 可这个时候,却是让他们复启的机会啊。 当然,魏广德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随口一说,毕竟他并不知道站裕王府这边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南京?” 殷士谵听到魏广德提到南京那边的官员,似乎瞬间呆了呆,显然之前他们还真没想过南京那边。 南京的小朝廷就是个养老院,一般调过去的就只能是养老,直到致仕为止,这也算朝廷给的体面。 没有官员愿意去南京任职,只有那种需要去南京镀金的官员,升品级的官员才会去那里,但是任职的时间都很短,几个月就会被调任新职。 因为有了这么个印象,所以殷士谵他们一开始还真没从南京那边去想着选人,只盯着京城一亩三分地了。 被魏广德这么一提醒,殷士谵还真一下子想到一个人选。 这个人靠向裕王府这边还是比较早的,因为他在任河南时遭到河南巡抚陈蕙弹劾其贪婪不法,私德有亏,为了保住官位他在这个时候投进了裕王府的怀抱。 为了帮他减轻惩罚,裕王府也是使劲浑身解数总算让他安然度过这道难关,只是被谪山东盐运同知,之后因为对兵事颇有建树,山东贼起,他会兵讨平之。 依功迁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皆在陕西。就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其他,又被推上兵部右侍郎的位置,总督三边军务。 不过这个时候,作为兵部右侍郎,头上顶着裕王府的牌子,自然也遭到来自上层的打压,之后的结果就是去南京升迁去了,一晃已是几年时间,由此也逐渐淡出了裕王府诸人的视线。 被魏广德这么一提醒,殷士谵一下想起王府中人的其实还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够资历平调竞争工部尚书这个位置。 魏广德注意到殷士谵脸上表情的变化,马上就猜出来或许有戏,于是追问道:“有这样的人选吗?” “咳咳......在京城里找不到,不过广德你提到南京,我还真想到这么个人,当初也是最早投靠王爷这边来的,也算是老人了......” “现在什么职位?” 魏广德不想听这人的过往,现在他关心的是这人到底够不够资历竞争京城六部的职位。 “额......他现在是南京户部尚书。” 听到殷士谵这么说,魏广德脑海中迅速搜寻下记忆就知道他话里说的人是谁了。 贾应春。 这个人的能力如何,魏广德当然不知道,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够爬到尚书的位置,能力应该不用怀疑。 应该说,他也是最早吃到裕王府红利的那批人了,估计早期投靠过来的都得到了升迁的好处,也就是近些年投入门下的怕是才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受到拖累。 “南京户部调北京工部吗?” 魏广德在嘴里呢喃几句,随即又对殷士谵问道:“这人可靠吗?” 毕竟都被贬南京多年,有没有生出其他心思也说不好。 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休将心腹事,说与结交知。 殷士谵摇摇头,他要表达的意思当然不是说贾应春不可靠,而是他不知道。 “这我得回去问问,毕竟他和王府里近些年是否还有往来,只有李公公那里才知道。” 李芳作为裕王的贴身秘书,自然掌握裕王府最多的机密事,或许连高拱都没他知道的多。 “尽快和王爷说下吧,看看南京还有没有其他人可堪用,最好早点清理下,如果有机会就启用那边的人才好。” 魏广德觉得,既然有了一个贾应春,那就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些人受到王府拖累被贬到南京去养老,或许有人心里会不甘,最后选择脱离裕王府也说不定。 所以启用南京的人,还是需要谨慎选择,同时也要为他们尽量争取复启的机会才好,别寒了人心。 魏广德的心思殷士谵自然听懂了,微微点点头,“我马上回去说这个事儿,确实应该给他们考虑考虑了。” 虽然天色已晚,可是殷士谵还是匆匆和魏广德告别就去找了高拱。 裕王的机密事参与最多的,一个是李芳,一个就是高拱了。 北京和南京两地相距千里,传递个消息,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可没有多的时间耽误。 如果真的选择推贾应春上位,之前必然要先确认他是否还和以前一样,这些调查都是需要时间的。 之后还要为他在京城造势,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没工夫耽误。 先找高拱商量,再去裕王那里分说,这就是殷士谵想到的顺序,一步步走。 高拱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可以说他们这些王府属官的宅子大多都在裕王府周边,这也是为了方便王爷召见。 高拱在接待了殷士谵,从他那里知道魏广德的想法后,也很自然就想到了那个贾应春。 贾应春投进裕王府那个时候,高拱都还没有进王府讲学,资历比他老。 不过这人也只是知道,只是在他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见过两次,打得交道很少。 “去王府找李总管问问吧。” 高拱想想就对殷士谵说道。 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个人就在王府外院见到了李芳。 这个时间点上,自然不能打搅裕王休息,其实真有事儿高拱和李芳商量着办了,裕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裕王能走到现在,除了为自己,为母妃争口气的思想在产生影响外,高拱、李芳等人的推动也是密不可分的。 其实就裕王本人来说,是一个相对比较懒散,比较安于享乐的人,这样的人更适合做一个闲散王爷。 不过帝王家的事儿,可不那么简单。 都这么晚了,高拱、殷士谵跑来找自己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一听原来他们问起南京贾应春那边和王府的联系,虽然奇怪,但是李芳还是点头,“有的,每年都会有几封书信来往。” “人怎么样?去了南京这么些年,还值得信任吗?” 高拱急急追问道,高拱就是这么个人,做事比较急躁。 听这话,李芳不敢马上回答,而是细细想了想才犹豫着说道:“应该还行吧,毕竟当初王爷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帮他脱罪,看他这些年的来信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各种节日都有礼物送来。” 说完话,李芳双眼就盯着高拱和殷士谵,想知道他们这么问的原因,这其中肯定有事儿。 对于李芳好奇的眼神,高拱自然不会隐瞒,“正甫今儿不是去见广德了吗,广德提到一个思路,那就是从南京那边看有没有合适竞争京城六部尚书之位的人选。”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李芳会明白他们的意思。 “啪。” 果然,在高拱话音落下之时,李芳已经一拍大腿,“哎哟喂,你瞧我这脑子,当时杂就没想到这茬。 咱们在南京那边还有好几个被发配过去的,之前都想着去了就是养老了,杂就没想到趁机把他们弄回来。” “是啊,广德的意思就是,在南京那边的人,我们要好好查查,还和之前一样的,我们就帮他们在京城造势,争取趁此机会拿下工部尚书的位置。” 高拱点点头回应道。 “对对对,我这就去那书信找出来,我们参详参详,另外安排人去南京查查,该做的准备我们都要做起来。” “王爷那边......” “王爷休息了,这事儿我们就可以定下来......” 正文 279倒台 ,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嘉靖三十六年八月,魏广德已经从高拱、殷士谵口里知道,裕王府已经决定推贾应春上位争夺工部尚书的位置。 南京户部尚书争夺工部尚书之位,看似有点贬低,可实际上南北两京地位可是天壤之别。 贾应春通过了裕王府的考察,这个时候也知道裕王府要重新为他争取机会,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其实南京六部还是很有点油水的,只不过权利小很多,处处受到北京部堂的压制。 光是每年签发盐引,就够贾应春在江南穷奢极欲生活到死,其实去不去京城他还真不怎么上心,不过要是真能去京城做尚书,也算荣归故里。 贾应春是北直隶真定府真定县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裕王府在朝堂高层话语权缺失,为了争取这个位置,高拱也奉了裕王的命令,秘密进了徐阶府邸密会徐阶。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说服徐阶在工部尚书位置上提供帮助。 这些年,严家利用掌控工部的机会,在建设项目中捞得盆满钵满,但是工程质量却是堪忧。 裕王府自然也看中了工部这个要害部门,其实保证工程质量的情况下,银子也不会少捞,这也是裕王前两年被银子给愁坏了,这会儿做什么事儿想的都是捞银子,填补自己的内库。 对于裕王府的请求,一开始徐阶都没搞清楚状况,直到了解到事情真相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嘉靖皇帝想要拿下赵文华工部尚书的位置,这消息可没在朝堂上流传,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儿。 高拱自然也不会把消息渠道透露出去,何况魏广德的消息肯定来自大内,问也不会说的。 徐阶将信将疑的答应下来,不过在朝堂斗争的经验还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肃卿,工部的作用你我都明白,惟中那里也不会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利用工部做的那些事儿,工部尚书的位置,他们是不会轻易让出来的,否则很多事儿怕都会暴露出来。” 徐阶说道这里,就一直盯着高拱,等待他的回应。 高拱被徐阶一提醒,也很快反应过来。 一开始他们只考虑到工部尚书被拿下,空出来的位置自然就是去争。 不过刚才听到徐阶的话,高拱有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严家不会放弃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但是似乎又话里有话。 “徐阁老,有话请直说。” 高拱拱拱手对徐阶道。 “若是那边有准备,争下去的结果不好说,若是没有准备,那么最有可能接任工部尚书位置的可能就是六部里其他尚书平调工部。” 徐阶面带微笑看着高拱说道。 “换子?” 听到徐阶说严家可能挪动六部中其他尚书的位置,也要保住工部,脑海中迅速盘算,礼部、户部和兵部和严家关系不大,肯定不是严家可以动的。 严家控制的其实是剩下的三个部,也就是吏部、工部和刑部。 现在工部尚书被拿下,吏部是绝对不会动的,天官,掌握全国四品一下官员任免之权,严家可能选择的调整就是用刑部尚书顶替工部尚书的位置,其实这样的平调也是最有可能被嘉靖皇帝认可的。 “也可能是其他部堂,说不好,不过就目前来看,礼部、户部和兵部,皇上都不大可能点头。” 六部中严家的人占据三席,这应该是嘉靖皇帝最大的放权表态了,要说那三人和严家的关系嘉靖皇帝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依旧同意了他们的任免,这也显示他给严嵩足够的放权,让他维持朝政运转。 所以在徐阶看来,拿下一个尚书位置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可以分辨出皇帝对严家的态度。 其实出现这样的事儿,也就是皇帝会在事前和他们内阁通气,商量下人事调动就行了,到时候他把人选一提,皇帝点不点头无所谓。 不是他徐阶的人,也能表现出他大公无私的一面来,这是好事儿,何况徐阶现阶段还不想和严家站在对立面上。 忍让了这么久,在没有看到皇帝态度转变前,他是不会有丝毫动作的。 第二日,徐阶入内阁办差,手里拿着一份宣大总督送来的弹劾奏疏就发愁。 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兵部右侍郎杨薄弹劾怀隆兵备副使吴宾,分守冀北道参议任希祖,久不赴任玩愒秋防。 徐阶愁就愁在吴宾和任希祖貌似都是严世番推荐上来的人,估计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官,都八月了还不到任地方,秋后草原兵强马壮之时就是他们大规模行动的时候,这自然是不行的。 徐阶不打算在这份奏疏中写什么,干脆就拿着奏疏去了隔壁严嵩的公房。 “阁老一大早就被皇上召入西苑了。” 没有看到严嵩,只有严世番在屋里,从书吏口中,徐阶才知道严嵩被嘉靖皇帝叫走了,也只好进屋找严世番说这事儿。 西苑,永寿宫中。 “惟中,朕早已下诏让工部重修正阳门城楼,昨日朕去看了,门楼木石物料都为备齐,何故?工部在做什么?他赵文华要做什么?” 嘉靖皇帝语气森然的质问道。 修炼以后,嘉靖皇帝时刻提醒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要知道这心情不好也是会影响修炼的。 这两月他一直强压心头的不满,只是传口谕催促工部,不想昨日路过正阳门楼依旧如故,差人打听才知道,虽然最后工部应了旨意,可是材料却一直拖延着未备齐。 严嵩听出嘉靖皇帝语气不善,但是作为干儿子他还是要保一保的,至少在没有准备好新人选接替前必须保住。 不过此时严嵩也听出来了,嘉靖皇帝对赵文华那是相当不满,或许这次可以侥幸过关,但是还是要准备后手以保万全。 “该部正官事繁,而今门楼木石物料筹备集齐最好钦命侍郎及该监官各一员专管。” 严嵩想想才说道:“文华因昨岁冒暑南征致疾似非旬月可愈,若二侍郎俱有差,部事缺人管理,请皇上添设侍郎一员协理之.....” 在严嵩离开永寿宫时,嘉靖皇帝只是随意抬眼看了看严嵩的背影,稍后又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严嵩回到内阁见到严世番,就把在西苑是嘉靖皇帝的话和严世番简单说了说,严世番顿感不妙。 而隔壁的徐阶自然不知道,就在近日嘉靖皇帝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打算出手整顿六部了。 以往六部尚书这样重大的人事任免,嘉靖皇帝都会召集内阁阁臣一起说,只是这次似乎考虑到什么才单独召见的严嵩。 第二天,工部上的一份奏疏就送进了司礼监,送进了永寿宫。 工部上疏请以工部左侍郎雷礼、太监袁亨管理正阳门城楼营造,同时还在奏疏中请添工部侍郎一员,命吏部推择。 和昨日严嵩的意思完全一样,嘉靖皇帝听完下面人读完奏疏久久沉默不语。 头一天的事儿,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工部上书请定侍郎和监官各一员专管正阳门城楼大工程的时候,他也通过万事通们快速的传播知道了此事。 万事通,自然就是个部衙里面的办事人员,各部衙们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很快传遍在京各衙门。 魏广德已经因为赵文华的事儿等的嗓子都快冒烟了,都一直迟迟不见下文。 虽然裕王府并没有问什么,可是魏广德也知道传递过去这个消息可不是小事儿,马虎不得。 今天传开的消息,总算让魏广德感觉到似乎风开始刮起来了。 下午的时候,吏部尚书吴鹏就收到宫里递来的条子,让推选出任工部侍郎人选。 昨日夜间,他就已经收到严世番送来的消息,所以自然是早有准备。 实际上,昨日严世番送来的消息里就有推荐人选,那就是掌通政司事左通政卢勋及严世番本人。 严世番本身就挂着工部左侍郎官衔,只是名义上并未入工部办差,而是协助老爹打理内阁事务,但通过赵文华他早已控制工部实权。 至于通政使司左通政卢勋自然也是严家一系的人,这个时候让他脱离通政使司进入工部也算是奖励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功劳。 皇帝会选择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做好准备。 一旦赵文华失势,他们还能掌控工部衙门。 第三日,吏部尚书吴鹏把推择名单送入西苑,晚间的时候就有消息传出,嘉靖皇帝点了卢勋出任工部左侍郎。 当然,魏广德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 在工部侍郎人选选择上,嘉靖皇帝倒是不反对严世番出任,可是严世番此时是以工部左侍郎掌尚宝司事,所以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卢勋。 严世番虽然贪财,但是这才名却也是大,不止是歪才,他对经史子集、历史等都是相当熟悉,也是个鉴宝高手,说才华横溢那是一点没有夸张,只是后世大多只说他“鬼才”。 至少嘉靖皇帝是对严世番的才华满意的,所以才让他负责尚宝监,自然也不想让他又分心工部事。 给小內侍几两银子,小內侍欢天喜地的走了,魏广德就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他要出门。 这几天在西苑发生的,围绕工部的事儿,裕王府自然也是知道的。 今下午高拱就差人请他晚上过去赴宴,也是一种相互交流方式吧。 依旧是那间酒楼雅间,很快魏广德就了解到裕王府收集到的信息,这次嘉靖皇帝并没有召见徐阶,只是在事发前一天召见了严嵩。 这些事儿,魏广德之前已经从陈矩那里知道了。 魏广德的判断是嘉靖皇帝似乎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削严家的权利。 嘉靖皇帝已经感觉到了,朝政维持愈发困难,主要还是在于钱上。 严嵩的理财,其实就是东挪西凑,拆东墙补西墙那一套把戏,糊弄得了一时,却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的,总有玩崩的一天。 到时候怎么办? 他现在需要的是可以开源节流,能够为朝廷找到新的财源,之前的海贸虽然还可以,毕竟规模有限。 嘉靖皇帝并不喜欢大规模发展海贸,把大批大明出产之物对外销售,这样不能让他的子民享受到这些物品,他总感觉不对。 是以,在他心里始终还是觉得祖制是对的。 “之前我们以为可能会在拿下赵文华后公推工部尚书,到时候只要徐阁老能把贾应春提名即可,剩下就是我们的事儿了,现在看来我们失算了。 皇上应该还没有做出决定,我们还是不要掺和,等着徐阁老提名就好。” 人选,肯定是要阁老或者吏部推举出来的,嘉靖皇帝心目中不大可能已经有人。 “广德的意思是.....” 高拱不解的看着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只能报以苦笑,淡淡说道:“严阁老那边有准备了。” 闻言,屋里的高拱、李芳等人都沉默下来。 “顺其自然吧,在尘埃落定前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总是有机会的。” 魏广德看众人脸色的表情,想想操持了两三个月最后等来这么一个结果,肯定大家心里都不会好受,只好开导道,“最起码赵文华应该是完蛋了。” 第二天魏广德进翰林院上值,不多久芦布就快步进来,在魏广德耳边小声说道:“刚听到的信儿,工部赵尚书上奏请由工部侍郎暂时接管部印,免得耽搁朝廷大事。” 魏广德放下手里的书,叹口气,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芦布已经拜在魏广德门下,不是以前那种从属关系,而是已经成为主仆关系。 赵文华这份奏疏,嘉靖皇帝会怎么批红,这非常重要,将彻底决定他的命运。 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魏广德还是裕王府,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结果,即便如严嵩、徐阶等高官也没法左右。 下午上值的时候,高拱那边派人送来一个消息,内阁严嵩、徐阶被召入西苑。 而此时的永寿宫里,严嵩和徐阶肃立在殿下,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身前御书案上放着一本奏疏。 “重建正阳门城楼,是朕的意思,实在是城楼太过破旧,你们看看赵文华又做了什么,推三阻四.....” 嘉靖皇帝看看殿下两位阁臣,语气忽然由平淡急速转为高亢道:“今大工方兴,司空乃其本职,赵文华既有疾其令回籍餋病,即推勤能堪司空任者。” 正文 280部议 , “今大工方兴,司空乃其本职,赵文华既有疾其令回籍餋病,即推勤能堪司空任者。” 嘉靖皇帝言犹在耳,严嵩和徐阶此时已经颤巍巍走出西苑大门,不自觉回头又朝里面看了眼。 雷霆雨露,也就是这样了。 一刻钟前赵文华还是工部尚书,朝廷堂堂正二品大员,可是到了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了。 在嘉靖皇帝说出让赵文华回家养病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可逆转。 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宪,不外如是。 严嵩这个时候其实已经琢磨过味儿来了,那天他给嘉靖皇帝的解释,貌似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之前嘉靖皇帝还在摇摆要不要撤换赵文华,那么在他说出赵文华去岁在江浙督军剿倭而染病后,嘉靖皇帝就已经决心要拿下他了。 锦衣卫不是样子货,赵文华在江南做的那些事儿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严嵩,说不定嘉靖皇帝也知道了,只是在用人上,皇帝不是按照品行决定官员命运,而是依据你的办事能力。 有能者上,庸者下方是御下之道。 品德高尚的人,若是个实务上的庸才,那是不能用的,用了只会祸害地方。 能力强道德低下些的反而可以用,因为他们能把地方治理好,即便贪点,让治下百姓困苦些,却可以保一地平安。 当然,谁都想找几个品德高尚,能力出众的人才,可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何况朝堂这样的大染缸,一开始或许会坚持,可是长久能坚持下来的又有几人。 此时天色已晚,不过对于阁老来说,凭着宫里发的牌子依旧可以在北京城里东摇西晃。 只是对于严嵩和徐阶来说,这会儿他们都没有心思想别的,在西苑门外道别后就上了各自的轿子,“快走。” 严嵩现在要回去和儿子商量下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换谁来做,吏部推择,吴鹏那边到是好说,可一时半会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还要嘉靖皇帝点头就有点麻烦了。 而徐阶自然也要缕缕头绪,上次已经答应了高拱推举裕王府的人,也就是贾应春。 自己是真的按照之前说的推他还是换自己这边的人? 在轿子一晃一晃中,徐阶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就推贾应春好了,资历够,卖好裕王府,成不成和自己无关。 至于严世番那里可能的责问,反正不是他的人,就说自己是公心,看了满朝大臣感觉都不合适就行了。 贾应春当初升官去南京做尚书,都以为他这辈子就在南边养老了,没想到他还和裕王府没有断了联系,居然赶上这好事儿。 第二日,六部九卿都被召集到内阁部议,目的自然是由吏部尚书代表他们上工部尚书的推择名单。 除了赵文华外,其他人都到了,随堂的书吏都自觉离开后,坐在上首左侧位置的严嵩才耷拉这眼皮说道:“这次叫大家来,我想你们也猜到了,这两天工部的事儿闹得很大,就是一个城门楼子的事。 事不大,可这是皇上钦自下的旨意,我们这些做臣下自然应该尽心竭力去做好,这也是我一惯的做法。” 说这话的时候,严嵩还抬手冲着西苑抱抱拳,“工部这次没有做好,皇上又感念文华前些年为朝廷办差两下江南剿倭,现在染疾在身需要休养,所以恩准赵尚书回籍养病。 赵尚书离开,可工部的差事不能停下来,需要我们推选出新的工部尚书.....” 严嵩喘着气把事儿都说了一遍,期间不是停下来咳嗽两声,喝口茶,不过总算把事儿说清楚了。 赵文华去职,他们要推选新的工部尚书人选,由吏部尚书吴鹏代奏。 下首几位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太常寺、大理寺等部的堂官都很默契的点点头。 来到这里没有看到赵文华,联想昨日传出的消息,他们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测和工部有关,只是没想到赵文华是直接去职,回家养病去。 毕竟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这是满朝皆知的消息,严嵩肯定是要保他这个干儿子的。 只是现在听严嵩话里的意思,赵文华完蛋了,现在大家可以提名新的工部尚书人选。 徐阶坐在旁边双目微闭,貌似事不关己似的。 而下面的官员则是都纷纷低下头,看似思考一样。 “大家有什么人选吗?” 严嵩看没人说话,又开口问道,“大家畅所欲言吧......” 所谓的部推,不过几位高官之前都没有得到风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提不出合适人选的。 在阁里说了半天,也没找出几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候,引出话题后一直耷拉着眼皮的严嵩睁开眼睛看看屋里众人。 他的目光极有穿透力,很快就被众人注意到,随即都闭上嘴巴,等待首辅大人说话。 “各位同僚,大家都知道,这次工部在办理皇命上出了差错,所以这次选择的工部尚书必须是熟悉工部的大臣出任,除了正阳门,还有宫里三大殿都要修,责任很大,非老成持重之人主持不可。” 严嵩的话说道这里,屋里众人不由得都是点头。 这个时候他们推举的这些人,说实话,虽然是升职,可是肩上扛的责任也很大,稍有差池怕是仕途尽毁。 这里,显然只能是严嵩一系的人出任工部尚书最合适,因为严嵩身为首辅,实际上对朝廷财权影响非常大。 只要在财务上稍微压一下,差事就能给搅黄了。 徐阶这个时候也是不禁扭头看了眼严嵩,然后又迅速恢复如常。 “我思来想去,眼下最适合出任工部大司空的人选,只有......” 严嵩说道这里的时候稍有停顿,目光却是看向了刑部尚书欧阳必进,“任夫,你出任浙江布政使时,做出过人力耕地机解决当地劳力不足的问题,想来你对工程营造方面也有所涉猎才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从刑部尚书位转迁工部?” 严嵩提出让欧阳必进出任工部尚书? 一边的徐阶微微皱眉思索后就点点头,确实,好像欧阳必进在浙江任上和总督两广之时,都兴修不少利国利民的工程,接任工部倒是合适的很。 其他人听到严嵩的提议,都是先惊愕,后认可,都在点头,只有欧阳必进坐在那里没有出声,似是在思考其中的得失。 坐在这里的人,倒是没有人去关注严嵩和欧阳必进之间的关系,他们肯定是一党的,两人是亲戚关系,欧阳必进一路仕途顺畅也是因为严嵩在后面使力。 不过欧阳必进这人,能力是没的说,品德也行,和严世番不是一路人,他并不贪财,相反在地方上还做了不少好事儿。 只是这刑部转工部,未见得是什么好差事。 欧阳必进还没说话,一边的徐阶忽然开口说道:“首辅大人既然已经提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我这里也提一个吧,大家议议,看能不能呈送皇上御览。” 徐阶在严嵩发话后才说话,这也算是官场上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肯定是领导先说。 徐阶说这话的时候,姿态也摆的很低,就是认可严嵩的提名,他补充一个,算凑个数吧。 下面的九卿本来也没什么准备,都没有人选,先前也就是胡乱一说,现在首辅和次辅要提出人选,他们不知道是否是内阁已经议定之人,所以都没有表态,等着看到底是谁再做决定。 徐阶提出人选,严嵩并不奇怪,昨儿徐阶也在,一晚上时间足够他考虑人选了。 “我觉得,现任南京户部尚书贾应春可以胜任工部尚书一职。” 在徐阶说出自己推举之人后,严嵩首先就扭头看了徐阶一眼,之前朝中有人想要谋求南京的贾应春回北京的消息,他的耳目已经通报过,只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回北京能做什么官职。 这个时候贾应春的名字被徐阶报出来,自然严嵩想到的就是徐阶老早就在推动此事了。 当初把贾应春调到南京不就是为了削除裕王府在朝堂上的影响吗?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贾应春又靠上徐阶这条大腿了。 在很短的时间里,严嵩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南京和松江府靠的近,应该是贾应春和徐阶老家人有了什么联系,才投进去的。 至少在严嵩印象里,没有收到过贾应春给徐阶送礼的消息,那么贾应春的东西应该是直接送到松江府徐阶老家去的。 “这贾东阳之前在兵部任事,之后升迁南京户部多年,一下改任工部,怕是不大合适吧。”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还没有说话,礼部尚书吴山就先开口了。 “工部这几年的大工,其实都是在于理财和统筹,贾应春在兵部和户部做的都还好,应该是可以胜任的,又不会让工部尚书去砌墙做木工活儿。” 徐阶微微一笑,对着吴山就说道。 吴山想想也是,那些工程重大,可是作为工部尚书,只要做好人员调度和材料筹集就好了,这两项貌似贾应春还真能做好,毕竟他曾经总督军务,而这期间边墙的建设就是主要工作。 贾应春还真有做大工程的经历,适合出任工部尚书。 其他人在徐阶和吴山一问一答中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都是微微点头,但是都不说话。 这时候吏部尚书吴鹏刚想张口,这可和他们计划的不同,他们只打算推欧阳必进上名单,请嘉靖皇帝御览,自然这个时候他需要说话搅黄徐阶的提名。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吴鹏眼角余光注意到严嵩在冲他微微摇头,那意思很明显,不要他说话。 有了严嵩的提示,吴鹏很自然就选择了闭嘴。 “工部尚书的推择名单上写欧阳必进和贾应春的名字,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看到屋里没人说话,严嵩这时候清理下嗓子开口问道。 徐阶这时候半转身对着严嵩微微抱拳弯腰,随后转回保持原来的坐姿。 而堂上其他人从礼部尚书吴山开始都纷纷向严嵩抱拳躬身,那意思很明确,都没意见,有意见自然有人会说话。 这次参会,纯粹就是走过场来了。 开头严嵩就说工部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一下子堵住了他们的嘴。 他们知道工部够麻烦了,可不知道皇帝要换工部尚书,谁都没准备。 “既如此,万里,你在这里写一份奏疏,我和徐阁老一会儿送进西苑请皇上御批。” 万里,自然就是吏部尚书吴鹏了。 听到严嵩的吩咐,吴鹏自无不可,马上拱手答应下来。 吴鹏出任吏部尚书,把吏部完全搞成了严家的一言堂,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应声虫的角色。 其他的尚书自然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没看到人家刑部尚书欧阳必进还是严嵩的亲戚,可也不是事事都顺着严家的意思办,做事还是很公正的。 哪像吴鹏,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吴鹏去旁边屋子写奏疏,其他人纷纷以衙门事务繁忙向严嵩和徐阶请辞,快速离开了内阁。 而由刑部尚书欧阳必进和南京户部尚书贾应春两人上工部尚书推择名录的消息,也很快就在京城各衙门中传开。 魏广德在翰林院里自然也很快得到了芦布听来的消息,贾应春总算上了名录,裕王府的忙活不算不费。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西苑,永寿宫。 吴鹏的奏疏字儿不多,就是简述了部议的参会之人后,就写了大家都认可的人选,一共两人,一个是欧阳必进,还有一个是贾应春。 同时依照印象,又简述了欧阳必进和贾应春的履历,比较笼统的,但还是大致无差。 “你们觉得这两人谁合适?” 嘉靖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决定,而是对殿下垂手肃立的严嵩和徐阶问道。 对于欧阳必进,严嵩早有一番说辞,这时候自然把他在任上做出的成绩说了一遍,嘉靖皇帝边听边点头。 而到徐阶时也是着重描述贾应春在兵部任上曾经负责边墙工事的修葺,在工程方面也是有经验。 “任夫有六十了吧。” 两人说完话后,嘉靖皇帝忽然对严嵩问道。 严嵩对此也是早有准备,立即躬身道:“大司寇虽年六十,然精力尚健,前些年建外城时必进负责督造的工区,诸事著有勤能绩。” 说完话,严嵩就朝嘉靖皇帝行礼道。 显然,嘉靖皇帝已经有了倾向,他看好欧阳必进,阻止他出任工部尚书最大的障碍年龄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正文 281罢官 , “东阳去南京多久了?” 嘉靖皇帝问完严嵩后,又对一旁的徐阶问道。 “有四、五年了吧。” 徐阶连忙躬身答道。 “这人能力还是有的,在南京呆的也够久了。” 说道这里,嘉靖皇帝停顿片刻,似乎作出最后的决定,这才开口说道:“罢工部尚书赵文华回籍,以刑部尚书欧阳必进代之,刑部尚书就由贾应春来做吧,也不用再议了。” 听了嘉靖皇帝的安排,严嵩虽然眼中漏出微微失望的眼神,但很隐晦,没人注意到,而旁边的徐阶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以前六部被严嵩党羽占据一半的席位,虽然刑部的重要性并不大,可是怎么说也是一个尚书官职。 “告诉欧阳必进,工部的主要差事还是三大殿、宫门,还有正阳门城楼,侍郎雷礼和太监袁亨管营造,工程浩大,另遣给事中郑国宾、御史宋仪望监督。” 虽然有宫中太监监管,可是嘉靖皇帝被工部闹出的这次幺蛾子还是很不放心,又安排了给事中、御史这样的清流监督工程进度。 做出这样安排后,嘉靖皇帝总算是放心多了。 在严嵩、徐阶告退离开永寿宫后,嘉靖皇帝转头对黄锦吩咐道:“传话给东湖,尽快查实前日所奏之事,不得延误。” “是。” 黄锦在一边低眉顺眼答应一声,虽然严嵩见到他还算客气,赵文华也找机会经常给他送财物,可是嘉靖皇帝刚才吩咐的那句话,实际上已经把赵文华置于死地了。 前些日子,兴许是闻出了什么味道,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密奏,弹劾工部尚书赵文华连岁视师江南赎货殃民要功偾事。 其实告的就是赵文华前两年去浙江、福建指挥剿倭过程中,在江南强买强卖,低价大肆强买土地宅院、丝绸、古玩字画等物,更是侵占他人军功、贪墨奖赏等不法事,引发底层卫所将士不满。 看到陆炳的奏疏,嘉靖皇帝是愤怒的。 赎货殃民,是针对地方,而强占卫所将官功劳,这可就不同了。 卫所是老朱家的统治基础,卫所问题身为皇帝自然清楚,他都不好轻易插手。 好容易卫所军中有将官悍卒奋勇立功,主要功劳和奖赏还被你赵文华侵占,长此以往影响甚坏。 现在沿海卫所为什么在剿倭战事中用命,很大原因还是胡宗宪不断提高的赏格,一颗真倭首级老值钱了,而这些钱大多都是加派地方所得,本该是朝廷的钱。 这些年,江南财富大半留在江南剿倭,转运入京的财货大减,也是朝廷财政严重亏空的原因之一。 当即,嘉靖皇帝就严令陆炳查实详情上奏。 现在,他需要陆炳详查后的结果。 其实这些事儿,就连黄锦也是略有耳闻的,毕竟朝廷在江南还有大量镇守太监、中官等人,他们就是内廷延伸到地方的眼线,和锦衣卫在各省部署锦衣卫一样,都是为了搜集地方情报。 只不过外廷的事儿,内廷在没有皇帝责问前一般不会主动上告。 因为一旦由内廷上书弹劾外廷文官,很容易就演变成内廷和外廷之间的争斗,引起朝局动荡。 只要没有危机皇权,太监们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有派驻地方的宫人从中分一杯羹,只有在他们漏出反意等苗头的时候才会考虑要不要告密。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还是很有道理的,在赵文华得势的时候,这些事儿都发生了,也没有见人告发。 这摊上事儿了,锦衣卫就出手密告,等赵文华罪行公开后,朝中的清流还会前仆后继的上书弹劾,到时候即便严阁老控制通政使司也没用,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很快,赵文华去职返乡养病的消息就彻底传开,而官职递补也传了出来。 赵文华去职后工部尚书之位由刑部尚书欧阳必进接替,而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位则调南京户部尚书贾应春接任。 裕王府得到消息后,府里上下自然是弹冠相庆,总算是拿下一个尚书位,裕王府在朝中也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在裕王府内一处花厅里,裕王、高拱等王府属官在座,结束相互恭贺后才坐下,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 “王爷,这次的事儿,首功还是靠魏广德,若不是他提前发现端倪,就赵文华之事爆发到现在不过区区几日光景,我们根本来不及布局。” 高拱在一边满脸笑容对裕王说道。 “对对对,老师说的对,若不是知道赵文华在父皇那里失势,本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会直接把他换下,让他回乡养病,还以为会派出御医,宫中赐药以示恩宠。” 说到这里,裕王还感慨的摇摇头,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不是王府属官,不便来本王这里,下来还请老师设宴感谢一番,不要让人感觉咱们慢待了。” 裕王又接着对高拱说道,“其实,本王还真想见见他这个传胪。” “呵呵,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不急。” 高拱笑道。 到这个时候,外廷都还不知道赵文华已经回不了老家了,他的命运已经被嘉靖皇帝裁定下来了。 魏广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诧异一次部推就定下两个尚书之位,这朝廷的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高效了。 魏广德也没有想到,谋夺工部尚书之位不成,却弄到一个刑部尚书官职。 好吧,都是正二品,其实差别也不大,反正都是朝廷的高层了,掌握话语权的一类人。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去竞争这样的位置?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没心思看书了,胳膊撑在书案上支着头,就在那里瞎想。 晚上,魏广德又去了那间酒楼,高拱、李芳等裕王府高层都到了,唯一差的也就是裕王殿下没有亲自到场。 这待遇已经很高了,而且魏广德也不敢这个时候见到裕王,他知道裕王身边肯定有锦衣卫、东厂,甚至景王府的密探在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魏广德这会儿虽然打定主意靠向裕王府,可也不想在皇位之争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就公开站位。 至于亲裕王府而疏远景王府,自然也只能是祖制说事儿,反正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已经确定下的立场。 宴席散后,魏广德醉醺醺回到家里,张吉送来醒酒汤后还顺带递上一封家书。 “九江来的?” 魏广德有点奇怪,接过信封拆开,抽出信纸就看了起来,没一会儿脸上表情就精彩起来了。 “腊月十二,算算时间还有三个多月。” 魏广德看完信后,咂咂嘴,把信纸折好重新放入信封中。 这事儿,还得写奏疏上奏到嘉靖皇帝那里,挺麻烦的,和后市比起来确实牵扯太大了。 想想一个从六品官员请事假,就要给皇帝上奏疏,天下官员有多少,皇帝看得过来吗? 明朝官员的假期主要有例假、赐假、病假和事假。 前三类假期都好理解,例假就是朝廷定下的休沐日,赐假就看皇帝心情了,当然也有特殊事由带来的朝假,至于病假就不说了,都病倒了自然没法干活。 至于事假,各种需要耽搁时间的事儿都算在其中,但是主要还是婚丧嫁娶一类的,朝廷也是有规制的。 不过现在魏广德发愁的是,自己要回老家娶亲了,这个事儿还要写成奏疏报到嘉靖皇帝那里御批,想想就觉得别扭。 是的,家里这次来的家书,没其他的事儿,唯一交代的就是腊月十二魏广德要去南京迎亲,然后带着新娘子回九江完婚。 这完婚的事假,按制剔除来回路程上消耗的时间,可以在家呆的时间满打满算就是两个月。 魏广德又默算了行程,十月离京南返,应该可以赶上运河封冻停航前最后一趟客船南下返家。 要不要路过南京的时候和徐邦瑞先见一面,至于先见一见徐江兰,魏广德是不敢去想的。 这年头礼制被看的很重,除了特殊情况能够偶遇外,夫妻双方是不能提前见面的,古代的相亲其实都是偷偷摸摸的偷看,可不像现在确定下时间和地点,双方就凑到一块见上一面吃顿饭要电话号码。 算了,这会儿酒意上头,魏广德也不去想这事儿,先睡一觉再说,有的是时间纠结这奏疏怎么写。 第二日,内阁拟旨后送司礼监批红,在一大早就送到六科,对于朝廷大员的人事变动,又是经过部推,六科自然不会有丝毫阻拦的就通过,盖上打印,下发旨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此一场围绕工部的大戏就此结束的时候,一场更大的风波却是悄然来袭。 魏广德接到陈矩的消息还是略微慢了一步,在嘉靖皇帝选择要发落赵文华之前,知道此事的除了经手人陆炳,就只有一直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黄锦,即便是御前太监陈矩也是在陆炳奉上赵文华贪赃枉法证据的时候才知道此事。 抽空,忙不迭安排自己的干儿子给魏广德送去消息。 听到锦衣卫已经把赵文华犯罪证据送交御前,魏广德眨眨眼,让张吉给了小內侍打赏离开后才咂咂嘴。 自己和赵文华并没有恩怨,赵文华贪功也没有贪到自家头上,还是算了吧。 不管怎么说,赵文华都是严嵩的干儿子,这个时候自己冒出来也去奏赵文华一本,也不知道严嵩严世番父子会怎么想,虽然貌似他们两家的关系已经破裂。 魏广德不打算掺和,可是满朝文武想要掺和进去的却是大有人在。 几乎在消息传到外廷开始,通政使司就忙活起来,都察院御史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消息传出的时候,也顺带说了锦衣卫已经搜集了不少赵文华的罪证,他们御史告状就更不需要证据了。 放以前他们还要考虑下,现在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一份份弹劾奏章雪片般飞入宫中,仅仅两天时间就已经堆满了嘉靖皇帝的御书案。 “不要读了,以后这样的东西都丢一边去,别送过来了。” 嘉靖皇帝看着堆满御案的奏章,非常不耐烦的说道。 “是,陛下。” 高忠急忙示意身后两个小內侍把御书案上的奏章都收走,陛下很不高兴了。 想想也是,这么多人知道赵文华的那些勾当,可之前也没人上奏,这个时候到是上赶着来了。 “把上弹劾奏章的人都给朕记下来,我要看名单。” 看着两个小內侍手忙脚乱的收拾奏章,嘉靖皇帝没好气的吩咐一声,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老是在生气,似乎功力也有倒退的迹象,不由更加恼怒起来。 “传旨内阁拟招,罢去赵文华一切官职。” 之前的旨意并没有罢官,只是让赵文华回乡养病,虽然交出了工部尚书大印,可他依旧还是有品级的官员,但是这道旨意一出,赵文华就不再有官职了,充其量只是有官身的白身官员而已。 当然,这样的赵文华还是有翻身之日的,只要朝廷重新启用他。 自然,这是不能让那些参与弹劾赵文华的官员们满意的,在清流们举朝相贺,高呼人心大快的时候,依旧有不少官员在上疏弹劾魏广德贪墨,特别是一份奏疏中说赵文华今日修建豪宅的材料大多是贪墨的新建西苑丹房的材料。 高忠看到这份奏疏就有点坐蜡了,该不该给嘉靖皇帝看呢? 皇帝已经发话了,不看这些东西,烦。 可是这份奏疏所说的,却又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若真是赵文华贪墨宫中的材料给自家修宅子,这罪可就有点大了。 高忠带着奏疏找到黄锦,黄锦看了也是皱眉,这奏章送上去,赵文华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几乎就是要赵文华老命了这是。 皇帝心情不好,送还是不送? 纠结片刻后,奏章还是被递到了嘉靖皇帝的御案上。 从卸职到罢职,此时的赵文华正在府里收拾细软金银准备回乡养病,先避避最近的风头,来日再找机会孝敬干娘欧阳氏,寻求干爹帮助东山再起。 朝中御史、给事中打断弹劾他贪赃枉法的事儿,赵文华自然知道,可是这时候却没法做什么。 严家并没有出手保自己,那只能先夹着尾巴逃离京城再说。 到此时,赵文华才深刻体会到当初下的臭棋,似乎是把干爹得罪狠了。 正文 282倒赵 , 赵文华在自家豪宅里深深的后悔着,而在赵府周围,越来越多形迹可疑之人出现在附近,严密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巡视赵府前后门及周围的院墙。 他们自然是锦衣卫陆炳安排的人手,目的就是要彻底封锁赵文华转移赃款的通道。 宫里已经传出话来,嘉靖皇帝在看了那份奏疏后再次暴怒,要办了赵文华。 办这样的贪官,锦衣卫自然是最喜欢做的,因为每次行动就意味着有不菲的银钱可以收入囊中,所以被抽调之人都是欢欣鼓舞,立即召集手下赶过来。 而事发之后,数个拿着小牌子的內侍也从宫中不同的门禁出宫,各自奔向了京城各处的官邸。 消息,丝毫不受夜禁的影响在快速传开。 很快,各家派出去观察赵府情况的人都回报说,赵文华府邸外有许多疑似锦衣卫的人存在,他们已经严密包围了赵府,似乎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所以才没有破门而入进行抄捡。 现在赵府还一片风平浪静,不过他们也观察到一个情况,那就是这个时候的赵府似乎是准进不准出的状态,有几个从赵府离开之人很快就会悄无声息的被人拖进僻静小巷,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人了。 此时,在家休息的严嵩自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严嵩和其他高官青云直上后就过上莺歌燕舞的生活不同,严嵩只有正妻欧阳氏一人,并没有纳几房小妾过上多姿多彩的生活,在生活上和严世番完全就是两种人。 也是因为欧阳氏的关系,让他和欧阳必进之间有了亲戚关系。 “文华是真的没救了吗?” 往日里,赵文华对欧阳氏这个干妈还是非常孝顺的,至少表面上把她哄的很好,欧阳氏也乐意演戏,表现出对赵文华的喜欢。 上次百花酒的事儿,欧阳氏其实心里也是对赵文华有了看法,只是严世番觉得还不易马上和赵文华翻脸,所以欧阳氏才会假意居中调节他们的关系,言归于好,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不管怎么样,明日还是要试着救救,不然其他人还怎么看我。” 严嵩浑浊的双眼在这一刻散发出精光,朝中不少官员还都依附于他,他们并不知道严家和赵家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痕,若此时不出手试试,保不齐人心就散了。 嘉靖皇帝传话到内阁要罢赵文华全部官职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皇帝的命令,明日一早自然就要马上去办,不能耽误的。 旨意拟好后不管是司礼监还是六科也绝对不会阻拦,可以说赵文华的命运在这道旨意下发之时就已经注定,他也只能是做做样子。 “庆儿之前说派人还是要去给文华送信,当时你怎么不拦着?” 欧阳氏又问道,庆儿,自然不是指西门庆,而是严世番。 庆儿,就是严世番的小名,所以坊间传闻,《金瓶梅》书中“西门庆”的角色,其实正是作者兰陵笑笑生依据严世蕃这个真实人物所虚构出来的。 “无事,若是他懂事的话,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他心里有数才是。” 严嵩话里的意思,自然就是他以前和赵文华的一些书信往来,毕竟这么多年的所谓父子关系了。 赵文华前两年出巡江浙、南直隶的时候,他和严家也是书信往来不断。 传个消息给赵文华,懂事的话就该处理掉这些手尾,若是想要以此为凭据要挟谁,那就是做春秋大梦了,只会死的更快。 陆炳虽然极得嘉靖皇帝的信任和恩宠,可是严嵩也不是吃素的,甚至说权势,严家绝对稳压陆炳一头。 不管怎么说,严嵩还是当朝内阁首辅,说句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而陆炳呢?不过就是嘉靖皇帝手下的爪牙,特务头子。 普通的贪官自然是怕他的,可是真正有了一定身份和级别的官员,并不怎么惧怕他,毕竟一切行动都绕不过西苑里面那位。 只要你还有圣眷,就不用担心锦衣卫会对你做什么。 所以在严嵩和陆炳对上的话,陆炳一般会选择退避三舍,而绝不会和严嵩怼上。 此时徐阶、景王府、裕王府等足以搅动京城风云的各大家都已经知道消息了,没人去刻意隐瞒这些。 魏广德的宅子今晚却是份外安静,并没有闲杂人等前来送信,陈矩传递的消息之迅速远超其他人,只是魏广德并不打算在这事儿上做什么,而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而此时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大门洞开,一队队锦衣卫被派出,前往京城内外捉拿人犯归案。 嘉靖皇帝当然不会因为一封奏章就直接对朝廷二品大员动手,那怕他已经赋闲在家。 飞鸟尽良弓藏,这样的锅嘉靖皇帝可不背。 自然,那份弹劾赵文华侵占皇室资产,贪污西苑砖石材料用于自家豪宅营造的奏章已经交到了陆炳手里,现在就是对所有涉案人犯立即缉拿,严家审讯,务必确保人证物证俱全。 嘉靖皇帝吩咐下来的案子,自然算是钦案了,陆炳不敢怠慢,马上召集手下精兵强将分析案情,确定所有涉案人员,部署实施抓捕行动。 这一夜,北京城是动荡的,大街上不时传来锦衣卫缇骑大声呼喝纵马而过的场景,夜禁的北京城在这一刻似乎重新焕发出活力。 巡夜的京营官兵也被这毫无征兆的阵仗弄得一头雾水,可是看着这些穿红色战衣的骑士却是丝毫不敢阻拦,远远看到就避到路旁让出通道。 多少年了,京城没有出现这么大规模的锦衣卫出动抓人了。 穿红色战衣的锦衣卫可是和平常大街上那些灰蓝色军衣的锦衣卫不同,他们就是负责抓人的,可不管街面上的事儿。 许多参与西苑营造的低级官员和工匠头子在睡梦中就被他们从被窝中拖了出来带回北镇抚司,很快就有人犯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飘过一道道院墙传到小巷外,让本就阴森可怖的小巷变得更加恐怖。 京城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赵文华耳中,特别是严家派人送来的消息,家丁爬上院墙四处观察,很快就发现了院子周围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的行踪。 这一切,更是让赵文华从最初的只是后悔到现在满心深深的恐惧,他不知道嘉靖皇帝下一步会对他做什么。 想想几年前,身为内阁首辅的夏言就是当街砍头示众的。 第二日,太阳升起之时,京城一如往昔,只有位于大时雍坊找家的府邸门外却是鲜有人出没,往日里这里可是车水马龙,进出拜访之人不断。 经过一晚上消息的发酵,此时在京的文武官员都已经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这位曾经的朝廷二品大员身上。 对于那些参与弹劾赵文华的官员自然欢欣鼓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着后面应该怎么做,是继续弹劾,揭露赵文华不法事实还是什么。 而严嵩在严世番搀扶下进入内阁值房后,第一时间找来徐阶,商量着嘉靖皇帝要的罢黜赵文华官职的圣旨该怎么拟。 反复修改数次,刻意淡化赵文华罪责后这才亲自送往西苑面圣,到了那里自然还要为干儿子赵文华美言几句。 结果早已注定,一切也没有超出严嵩的判断,嘉靖皇帝虽然没有当面驳了他的面子,只说一切都在调查之中,稍安勿躁就是。 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嘉靖皇帝很给严嵩面子了。 自然,这样的消息也很快就在京城中传开。 魏广德自大进入翰林院以后也不能免俗,和同僚聚在一起骂几句赵文华这个贪官,这是政治正确的表现,他们可都是清流。 不过这样的事儿,他们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好了,没多久尹台尹掌院就过来了,嘱咐他们不要再掺和此事。 对于朝堂的高官们来说,他们经历更多,自然更会思考,尹台这个时候阻止院里有人继续弹劾赵文华,其实也是看出此事之后可能还会存在的风波,所以出言保护下这些下属。 至于他们听不听那是另一回事儿,可不关他的事儿了。 翰林院中有人前些日子也上疏弹劾了赵文华,这会儿还在鼓动大家继续,可是听了尹台的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之于魏广德,在尹台说完话离开后,他也冲同僚们抱拳就先一步回到自己公房去了,他还要琢磨怎么写请假奏疏,更不会去掺和。 圣旨送到赵文华手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依旧是面如死灰。 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从昨晚开始自家府邸就被锦衣卫的人监视起来了,他已经收到消息,很多心腹被锦衣卫的人拿去了北镇抚司,这是嘉靖皇帝要清算他了。 而那些被抓走官员的家人都不知道底细,天明后还往这里跑哭诉,希望得到赵大人的庇护,走关系把人弄出来,更是让他心里恐惧。 赵文华在接旨以后是真的病了,感觉全身都不舒坦,只能靠在躺椅上不停的揉着圆鼓鼓的肚子。 之前对外称病那是装的,现在却真的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宦海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起复。 不过尽管身体不适,赵文华此时也不敢再留在京中,趁着嘉靖皇帝新的诏书还没有发出来,也不敢继续在京城呆着了。 躺靠在躺椅上就吩咐家人赶紧套车出城,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家中财物,收拾多少带走多少,来不及的留下人慢慢收拾,收拾好再上路。 赵文华这些年来搞到不少钱财,可他实际上并没有给自己存下多少。 在赵文华看来,只要抱紧严家这棵大树,就可以官运亨通,享福的日子还长,所以贪墨来的财物大多送给了严世番和干娘欧阳氏。 当然,他在江南也购置了不少产业,他本身就是浙江人,两下江南自然也为致仕后的生活储备不少财物。 往日里的生活也是穷奢极欲,极尽奢华之能事,自然能聚财也能散财,身边的钱财其实真不多,倒是让锦衣卫的陆大人失望了。 此时的赵文华已经被罢职,自然随时都可以离开京城,至少在宫里没有新的旨意下发之时。 在晚上魏广德下值的时候,芦布就悄悄来到魏广德身边小声禀报道:“大人,中午的时候,赵文华赵大人就乘坐马车离开了京城,赶往通州,这个时候怕是已经上船南下回家乡了。” “这么急?” 不过旋即魏广德句明白过来了,现在他赵文华彻底失势,继续留在京城只会更不安全,还不如趁此机会早日逃离。 远离京城,眼不见心不烦,或许西苑那位还会念在往日情分饶他一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赵府准备车驾的时候,陆炳就已经收到消息,急忙派人进宫报信,却迟迟未得到宫里的回应。 赵府周围布置的锦衣卫没有得到命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文华被人抬上马车,扬长而去。 北镇抚司已经搜集到一些证据,包括人证,证实赵文华确实贪墨了部分西苑材料建造自家宅院,工匠也是私自调动的工部匠人,只是报上来的数字偏小,让嘉靖皇帝想到上午严嵩来求情时的样子。 在锦衣卫报来赵文华收拾东西要离开京城时,嘉靖皇帝最后还是没有下命令抓人。 赵文华离开了京城,这场以他为中心激起的风暴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魏广德一开始也没想要在这次倒赵运动中获得多大利益,他资历太轻,做什么事儿都费劲,还是先把媳妇儿娶了再说。 请假奏疏已经写了一份初稿,当然不能上交,还得再修改修改,言辞再感人一点,当散文来写,抒发自己对家人和家乡的感情,争取让嘉靖皇帝看完多批一个月的婚假。 京中的清流,在确认赵文华逃离京城后,也熄了继续纠缠下去的打算。 官场还是有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下野前你可以随便弹劾,下野后就不要再做了,毕竟谁都有离开政坛的时候,让出位置来,也就把以往的恩怨给了结了。 京城官场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几日后一份急报送到京城,重新给这场正在冷却的倒赵运动添加了活力。 “文华故病蛊,及遭谴卧舟中,意邑邑不自聊,一夕手扪其腹,腹裂,脏腑出。遂死。” 正文 283张居正 , “文华故病蛊,及遭谴卧舟中,意邑邑不自聊,一夕手扪其腹,腹裂,脏腑出。遂死。” 赵文华死了,在消息传到京城后,又是一番大震荡。 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悚然而惊,这是什么个死法? 之前不少人以为赵文华是装病,可是离开京城之时许多人都看到赵文华是被抬出赵家大门上的车,似乎侧面印证赵文华确实病的不轻。 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所以人都以为这事儿也就算完了,可谁能知道才两三日的功夫,人死在船上了。 关键上报的死法还极为诡异,“手扪其腹,腹裂,脏腑出”...... 肚子被扪破了? 大部分人在听说此事后先是惊愕,后则是大笑几声,随后高声唱喝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话,不管以前和赵文华关系如何,这个时候都是快速和赵家进行切割。 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保持冷静,不由得惊惧交加望向北镇抚司的方向。 闻所未闻的死法,不管陆炳承不承认这件事是锦衣卫所为,想到这里的官员都会认为就是他指使人做的。 嘉靖皇帝收到奏报的时候也是一副愕然,首先还是感觉极为荒谬,自己拍打肚子能打爆,这赵文华是练铁砂掌的不成。 死就死了吧,自己已经看在严嵩的面子上放了他一次,这也是命,把奏报丢在一边就不再理会了。 而传到魏广德耳中,魏广德更愿意相信是被陆炳派人捅了大肚子的赵文华一刀,后世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病能把人肚子裂开的。 急性阑尾炎倒是会让肠穿肚烂,可那也是在肚子里,不可能肚皮破了。 赵文华的死似乎是为这次倒赵运动画上了一个句号,一切都该结束了。 魏广德每日去上值,修改自己的请假奏疏,其他人也都干着自己的事儿,就算没事儿也要找事,总不能被人在背后说自己尸位素餐吧。 而此时的礼部大堂里,礼部尚书吴山和左右侍郎却是有点头疼朝廷该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对别人来说,赵文华死了也就死了,可他生前毕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虽然被嘉靖皇帝罢职,可并没有戴罪之身,按制朝廷应该要表示表示的。 担任过六部九卿这样的高官,朝廷是不是给其家人拨点安葬费,追赠個谥号什么的。 这些事儿,其他衙门管不了,归礼部管。 都知道他赵文华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到了最后一步,赵文华仓皇离开京城时,嘉靖皇帝却并未追究他的罪责,这也让之前锦衣卫做的那些事儿变成无用功。 当然,锦衣卫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手上押着大量人犯,大多数人都已经承认犯罪,要想活着出去自然是不许的。 按照嘉靖皇帝的旨意,追赃。 家底丰厚的,能赔的起银子还能给红包的犯官,自然早早的就被放了出去,而拿不出银子的则只能被抄家流放一途了。 吴山等人都有点把握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上奏给赵文华请旨。 犹豫了两天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今天礼部必须商量出个结果来,若是要请旨加恩,明日一早就把奏疏送进宫里去,这也是朝廷的制度。 “你们还是犹豫不定?” 吴山坐在上首对手下的两位侍郎问道,其实他也是有这样的心思。 按说该请旨朝廷,拨点安葬费和给个谥号,就算那人有些问题,无非就是谥号给差点。 “吴大人,这赵大人怎么离开的京城,咱们都知道,要是他不走,这会儿怕是死在天牢里了,罪臣,怎么给请旨啊?” “是啊,可难就难在他死时朝廷并未有定论,并未加罪,这还真不好定夺了。” 依旧是前两天的说辞,没什么新意,吴山无奈的看看他们,难道还是只能按自己想的那样做,写份奏疏入宫里看嘉靖皇帝的反应? 吴山正直,可也不是不懂变通的老顽固。 对于赵文华,他当然是看不起的,不过人都死了,自然也就不在说什么。 就在吴山打算就这么定了,下来就准备写份奏疏,还是把皮球踢倒嘉靖皇帝跟前算了,门外一个书吏忽然冒出个头来,往里张望。 那是他身边的书吏,平日里挺有眼力劲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这么冒失,不知道屋里正在商量正事儿吗? “什么事?” 吴山还是压下不满,对着门外之人开口问道。 那书吏在听到吴山问话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进入堂中对三位大人躬身行礼后才开口说道:“三位大人,小人刚刚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兵科给事中罗嘉宾上书皇帝,弹劾赵文华侵吞军饷,数额高达十万多白银。” “什么?” 吴山不由失声道,刚刚还打算给赵文华上疏请恩旨,也是想到人都死了,以前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是有清流不愿意放过赵文华,选择继续弹劾。 左右侍郎也能惊讶,这种事以往还是很少见的,人死帐消,就算以往有什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上书弹劾。 有了这份弹劾奏章,吴山知道礼部这边的奏疏还得再缓缓,看宫里的意思。 若是因此治罪,自然就不用再提什么给赵文华谥号的事儿了,罪臣凭什么享受谥号,若是无罪,那就要马上请旨恩赏了。 考虑片刻功夫,吴山就有了计较,这才对左右侍郎说道:“这样也好,咱们也不用纠结要不要上奏天子了,等这道奏疏批下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是正是。” “有道理,看宫里的意思吧。” 两位侍郎大人自然支持吴山的决定,这样的奏疏,也就是一两天就该有消息传出,即便礼部这次动作慢点,其他同僚应该也能理解他们的为难。 “你去通政使司,把罗嘉宾的奏疏给我抄一份来。” 左右侍郎离开后,吴山对书吏吩咐道。 而此时,兵科给事中罗嘉宾再次上疏弹劾赵文华贪墨的消息已经在京城官场传开,和之前不同的是,大多数官员在闻听此事后都是微微皱眉,不再像之前听闻弹劾赵文华时那么欢欣鼓舞。 魏广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摇摇头,死都死了还告什么?难道打算株连? 不理解归不理解,魏广德肯定是不会掺和的,一开始他也没打算掺和进去,对他小胳膊小腿的没好处。 那些弹劾赵文华的人,大多数都是想用弹劾来搏出位,希望获得清名,有利于自己的仕途。 现在魏广德是没机会升官,自然就不要那些虚名了。 赵文华已死,严嵩对他的那点怨气自然也烟消云散,回想往昔还是有点伤感的。 只是罗嘉宾的奏疏到了内阁,他却不能不处理,按照惯制在条陈下建议有司核查就算完事儿,至于嘉靖皇帝那边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他也懒得再管了。 严嵩从这份弹劾奏章中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因为奏疏提到赵文华贪墨军费的时间是前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四年。 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东南倭乱最麻烦的时候,朝廷对东南的倭乱大为头疼,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还调集大量军队和军资剿倭,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赵文华贪墨若真是被坐实了,也不知道嘉靖皇帝的怒火会不会再次被点燃。 “十四万石军粮,赵家人吃得完吗?” 严嵩嘴里低声念叨一句,他倒不是不信罗嘉宾,这种事儿还真有可能被干出来,就是这个时机,真的是....... 傍晚的时候,这份奏疏被送到了永寿宫中。 不管是内阁还是司礼监,在这个时候都不敢压下任何关于赵文华的奏疏,只能是一路放行送到嘉靖皇帝的御书案上。 当看到前年,大明朝廷最困难的时期,赵文华督师江南竟然侵吞了十四万石军粮,这可是十多万两白银啊。 从兴建北京城外城墙后,大明王朝中央财政就极度紧张,当时为了击退倭寇骚扰,硬是从漕粮中挤出的这批粮食,居然还有人干伸手贪墨。 没有等內侍读完奏疏,嘉靖皇帝伸手示意把奏疏交到他手里,他要亲自过目。 很快,黄锦从內侍手中拿到罗嘉宾的弹劾奏章呈送御前,嘉靖皇帝来回反复看了几遍,奏疏中提到的几处证据似乎不似作伪,再想到赵文华侵占西苑的建筑材料营建自家豪宅,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出来。 别的也不想了,扭头对黄锦说道:“传陆炳,查实后抄家赔款,这十多万两白银必须给朕吐出来。” “遵旨。” 黄锦在一旁低眉顺目答了一声,随后后退两步这才转身出了殿门吩咐人办事去了。 ...... 这日一大早,魏广德就坐着自家马车出了家门前往上值。 往日都是步行,不过今儿个有点特殊,他要先去通政使司递交请假奏疏,准备回家结婚了。 没错,魏广德想要请假不是找尹台批准,而是要向嘉靖皇帝请示,皇帝在奏疏上点头批红了才能走。 一路无话,马车载着魏广德就到了通政使司大门口,门口小吏看到是魏广德连忙笑脸相迎,不过眼神中有无数八卦之火在燃烧。 魏广德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不过两封奏疏搞垮一个一品武将和超品王爷的事迹还在衙门里流传。 显然,小吏以为魏广德这突然来到通政使司,可能,应该,或许又要弹劾谁了。 没理门口之人的眼神,魏广德直接走进通政使司递交了自己的请假奏章。 “恭喜恭喜,魏大人这是要娶哪家的姑娘啊?” 通政使司自然要看魏广德奏疏的内容,他们还要先抄写一份备案存档的,魏广德要结婚的消息自然就瞒不过旁人,很快就在衙门里传开,然后扩散开来。 赵文华事件后,大明朝廷又陷入了短暂的新闻真空期,最近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家长里短的小事儿就成为这段时间传播的主要内容了。 赵文华的事儿彻底发了,别的都不说了,这十多万两银子是不能少的。 奉旨抄家的官员将赵家里里外外翻了四、五遍,也只抄到价值数万两银子的财产,远远不能抵销赵文华贪污的公款账目,那些银子大多都送礼和花销用掉了。 结果报到嘉靖皇帝御案前,嘉靖皇帝先将负责抄家的官员臭骂一顿,接着就下了一道极为严厉的圣旨,指责赵文华贪墨腐败,转移赃款,将其家人女眷卖官奴、男丁充军还债。 到这个时候,自然没人再去管赵家人,已经是落水狗,再打也就那样了。 递上奏疏,魏广德才回到翰林院上值,点卯册上签名后魏广德径直往里走,没几步就进了里面。 “嗯?” 魏广德这个时候注意到有点不同以往的情况,今天翰林院大门内的花园里站了不少人,围着一个三十来岁官员在那里热烈的攀谈。 魏广德眼神不错,很快就看出这人的品级和自己一样,都是正七品官员,但是以前可没在院里见过这人。 魏广德走进大门,很快就被人群里的人发现,就有同僚向魏广德招手,魏广德自然不能绕开人群离开,脸上挂上一副笑脸就走了过去。 待走的近了,魏广德看清楚那人,长相俊美,双目有神,还有一副美髯,就是胡子,梳理的很是整齐。 “来来来,广德,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张居正张叔大,和你一样是我们翰林院编修......” 这时候,旁边和魏广德相熟官员自然做起引荐人将双方进行介绍,毕竟以后都在院里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张居正,这个帅哥是张居正? 魏广德略感诧异,后世流传有几幅不知真假,据说是张居正的画像,有穿行蟒袍的,还有一副是穿坐蟒袍,不过画上的人物魏广德印象不深,就是随便看了眼。 不过既然是前辈,虽然大家都是编修,可魏广德还是主动拱手深施一礼,张居正也马上还礼。 张居正是嘉靖三十二年请假会湖广老家养病的,今儿刚回到翰林院销假,对于诸大绶、陶大临等人都不熟悉,对魏广德一样不认识。 加入到攀谈中,很快魏广德也大致知道了张居正在翰林院中的过往。 张居正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选庶吉士,馆选后任翰林院检讨,后升编修,再然后就是请假养病到现在,履历倒是简单。 “昨日三省来看我,和我说起你......”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这么年轻,或许情不自禁想起九年前的自己..... 正文 284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 “昨日三省来看我,和我说起你......”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这么年轻,或许情不自禁想起九年前的自己,生起了攀谈的心。 他口中的三省自然是指曾省吾,虽然张居正并不承认,可是曾省吾每次看到他都是行师生之礼。 去年曾省吾进京赶考中第后,就给他写过一封信,信中就有提到自家老家彭泽县那边认识的朋友魏广德中了传胪。 不过当时张居正其实并没有把魏广德看在眼里,即便之后看到邸报说魏广德选庶吉士,这也不过是在重复自己当年的路而已。 选庶吉士,对于被淘汰的人来说,自然是满脸艳羡,可是对于张居正来说,他自然知道选庶吉士其实没什么用,只代表你可以,有资格留在翰林院,可是想通过翰林院最后入阁,没有贵人提携那都是一场空。 就他,若不是恩师徐阶有意无意的帮助,想要做翰林院检讨、修撰,难。 更多的庶吉士都在是馆选之后被调往其他衙门任职,而不是被留在翰林院里。 之后很短时间里,这个魏广德就打破了庶吉士三年馆选的规矩,被嘉靖皇帝直接授官,之后更是在宣府一战中大放光彩,成为大明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对魏广德重视起来。 当然,这个重视也只是多关注关于魏广德的消息而已,还没有上升到成为政治对手的程度。 毕竟,大家其实官职都很卑微,说是对手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今日见到魏广德,看到魏广德的年轻,自然让张居正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若是当年湖广巡抚顾璘不刻意把自己绌落的话,自己中举的年龄会更加年轻,或许也会义无反顾的冲向京城参加会试,成为十三岁的进士也未可知。 退一步说,也应该是在这个年纪就进入翰林院才是吧,或许嘉靖皇帝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才是吧。 顾璘让自己落榜的原因,按他的说法是希望张居正多受磨砺,来日以成大器。 而之后张居正科举之路一路顺畅,似乎也印证了他当年的说法,以往张居正对此还在内心里有一点沾沾自喜,可是这一刻,在看到魏广德的时候,不知怎么却浮现出一丝对顾璘的不满。 张居正病愈归来重回朝堂,对于一个七品小官来说,也只是在翰林院里稍微热闹一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相反,倒是魏广德的请假奏章从通政使司传出来后,反而快速在京城官场发酵。 嗅觉灵敏的官员早已经知道,魏广德家应该是和南京魏国公府上结亲,世袭罔替的国公家族,嘿嘿...... 对于魏广德这样前途无量的官员来说,其实这门亲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文官集团中选择一家结亲反而更利于魏广德的仕途发展。 只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有人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哪里该去管这事儿。 西苑永寿宫,嘉靖皇帝看到魏广德的奏疏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很自然点头同意,之后的批红程序也就顺理成章。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三天时间,魏广德交上去的奏疏就回到他手里,上面内阁和司礼监都已经批示,剩下的自然就是魏广德要求见尹台尹掌院,确定请假的日期。 嘉靖皇帝自然不会给魏广德特别照顾,都是按照朝廷的章程批的,婚期一共两個月时间。 只是在这个时代,因为交通的不便,朝廷还是很人性化的对此有具体要求,简单来说就是假期是从魏广德到家那一刻起开始计算,回乡途中消耗的时间是不算在假期内的。 除此以外,其实明朝官员们还玩出了一个最最重要的增加假期的方式,那就是逾期不归。 明朝对于官员请假后逾期不归或是谎报告假事件的处罚是比较宽松的,一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做,说不好哪天就发到自己头上,二自然就是告假后长期未归自然就可以安插自己人上位,总不能让公务受到耽搁。 在明太祖洪武时,定下制度,省亲、祭祖等事假,除却往返路程,准假时间一个月,可到了明孝宗弘治年间,有官员上奏假期太短,明孝宗这才下令把准假时间提高到两个月。 而关于回乡省亲的审核批准,在明太祖朱元璋洪武时是最严格的,内外官员告假都需要上奏,待朱元璋亲自裁定,再由吏部复奏。 到明仁宗洪熙年间的时候发生了变化,这位仁慈的大胖子,在洪熙元年对于内外官员的回乡省亲奏章基本都是一一照准,导致洪熙时告假回乡的官员比比皆是。 风气一带坏就不好了,而且那时也没有相应的惩罚制度,有许多官员、学生都逾期不归,比如在宣德年间,礼部尚书就曾上奏有多达六十多人的监生,回乡省亲逾期不归。 在明宪宗成化年间,针对这种现象进一步制定规范这种行为,成化十一年规定,在京官员离家十年以上者,才可以允许官员告假回乡,否则没门! 或许是条件太过苛刻,到了成化二十三年,皇帝又下诏稍微放宽了政策,从十年改为六年,六年没有回乡的官员,通过审核的话,允许告假回乡省亲。 其实在魏广德请假奏疏里还忘记了一件事儿,如果嘉靖皇帝不是之前得到过锦衣卫的奏报,大概率是把魏广德的奏疏打回去,那就是对于官员请假结婚,需要同窗和同乡官员担保方可。 只是类似魏广德这样的,在考取进士前还没成亲的比较少见。 对于这时代大部分进士来说,高中的年龄大多都在三十上下,这个年龄的举人老爷们早就已经完婚了。 二十来岁中进士也有不少,可大明朝不搞晚婚晚育,男女十六七结婚才算正常。 制度一宽松,就会有官员钻空子,以此谋私,成化皇帝开了一个小口子,很快就被官员们撕开成为一个大豁口,再也堵不住了。 既然朝廷严审请假,那么请到假期的官员就大多选择逾期不归,难得有个放松休息的时间,而且仗着官身也可以做很多事儿不是。 时间到了明武宗正德三年,光禄寺丞赵松省亲逾期未归,时间长达四五个月,赵松因此被罚奉三月。 明武宗正德皇帝还是心有不满,命吏部彻查到底有多少官员逾期不归,这一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竟然有多达一百四十六名官员省亲、托病告假亲逾期不归。 法不责众,正德皇帝也没办法一下子处理这么多官员,只好下令,以后逾期未归者,时间达三个月者宽宥,达四五个月的罚奉三月,达六七个月逮问,达八九个月的致仕,达十个月以上的削藉致仕。 有了这条法令的存在,其实就是给了魏广德一个逾期不归的时间,那就是假期两个月,实际上却是放假五个月,来回路上的时间还不算在内。 想想国内那些名山大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名人写诗题字留迹,大概率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急急忙忙赶路和一路游山玩水回去,貌似没多大区别,反正不占请假时间的。 魏广德身上兼着三个差事,翰林院的差事本来就是吴清的活儿,魏广德觉得轻松就继续担着,现在和尹台那里说了以后,自然也要去吴学士那里走一趟。 之后还有太常寺和詹事府两边,虽然都是挂的闲职,可魏广德还是老老实实去拜见了掌部官员。 ........ 时间已经进入十月,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洒下无边银色月光覆盖整个江面。 北风呼啸中,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安静的江面上这时候却传来“哗哗”的船只破开水面的声响。 由远及近,一条张着两张帆的大型漕船出现在近前,破开水面上倒影的月色继续前行,灰蒙蒙中第二条,第三条漕船陆续出现,它们紧跟着前面的漕船顺着北风一路南下。 魏广德要回九江府完婚,消息在京城传开,自然也传进了在京江西商人的耳朵里。 魏广德这次回乡是打算走京杭大运河的,上次来京城时,因为天寒运河封冻,他们是走陆路进的北京城。 到了大明朝,要是不能走一趟古色古香的大运河,那就太可惜了。 对此,商人们自然是欢喜的,无他,他们之前囤下的北方货物可以顺道一起南返了。 京杭大运河的修建始于春秋,吴国为伐齐国而开凿邗沟,隋朝大幅度扩修并贯通至都城洛阳且连涿郡,元朝翻修时弃洛阳而取直至北京。 其实所谓的京杭大运河,就是充分利用沿途水系构建起来的一条水路,水系之间用人工开凿渠道的方式打通,从而保证漕船可以从杭州直达通州甚至是京城。 只不过修建和维护这条大运河开支巨大,所以历朝历代也在运河上收取来往船只的关税,在大明朝由于征管得力,钞关税成为中央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每年直入内廷和户部本色和折色银二十多万两。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大明朝此时在运河上来往船只上万艘,可却是只有商船才需要缴纳关税,而作为南北交通的重要来源漕船其实也是重要的载体。 因为吃拿卡要几乎成为大明朝公开的官场潜规则,这导致漕兵生活困苦,可他们身上担的干系却很大,所以大多不愿意跑船运送漕粮。 为了补偿他们朝廷也给出了优待,那就是漕船可以私带两成私货,而这些货物的运费和逃避的关税其中一部分就进入这些漕兵的腰包。 这上万条漕船才是运河上主要货物的载体,承载着大明朝南来北往巨大的商品贸易,而私人商船反而少了许多。 运河钞关都直属京城衙门,所以来往商船很难逃过缴税,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最简单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请进士、举人利用他们的身份避税。 从北京到九江,他们的货物沿途要经过河西务、临清关、济宁关、徐州关、淮安关和上新河关六个钞关码头,至于最后的九江钞关,对于到了地头上的他们来说就有的是办法规避开。 六个钞关,一条船跑下来就需要近百两银子的过路费,他们这一趟可是凑了五条大型漕船运送货物,这就是几百两银子。 商人们选出代表找到魏广德,来人自然就是汇通商行林二爷,目的自然就是希望他们的商船可以和魏广德一起南下,顺道照应一二。 作为回报,商会会给魏广德在船上准备船舱和一百两银子的酬劳,也就是魏广德回乡不仅不需要船资,还能净赚一百两银子。 这年头,大家都怎么做,魏广德也入乡随俗一口答应下来。 不答应不行,按照林二爷透露的消息,货主大多是九江商人,要是不答应,指不定老家那边会传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传言来。 有的时候,不是说人人都想占朝廷的便宜,损公肥私,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说那百两纹银对魏广德来说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其实这点钱魏广德打心里是真的看不上,可是他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脸上还得是笑呵呵的。 魏广德的座船自然是走在船队的最前面,过河西务和临清关等钞关码头的时候,就直接由魏广德出面和钞关官员接触。 钞关作为朝廷直属外派机构,虽然没有在京衙门传播消息的速度快,可还是事先就知道魏广德南下的消息,实在是近些年对蒙古俺答部少有骄人战绩,最亮眼的貌似就是去年保安州一战了。 魏广德现在已经小小的名扬天下,只是他还不自知而已。 一切都很顺利,魏广德身上携带的手续齐备,不管是官印还是公文随手就能拿出,钞关官员稍微检查确认身份后就自然放行。 对于这样的事儿他们早已经驾轻就熟,来往运河的官员可不止魏广德,无数官员都这么做,他们自己也做这个事儿,所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这,似乎就是大明朝文官集团内部的一条不成文规则,就好比有功名之人的免税,大家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 在北风推动下,船队很快就过了淮安,还有几日就会过镇江进入长江水道,距离家乡已经很近了。 正文 285番椒 船队顺着北风一路南下,很快过了镇江进入到长江水道。 船队到了这里,和南京城已经遥遥相望了。 出发前魏广德就接到徐邦瑞送来的信,希望魏广德回九江前能到南京城,他们先见上一面。 虽然徐邦瑞很早就知道魏广德,可是机缘巧合之下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见过面。 虽然之前也从很多人口中知道魏广德大致长相,可事到临头徐邦瑞还是想先见一见魏广德,所以才抢在魏广德离京前给他去了一封信。 船舱里,除了魏广德的家丁仆人外,徐怀也混在其中,作为信使把徐邦瑞的信件送到后就随魏广德一同南返。 事先已经打好招呼,魏广德要在南京下船,之后再找船回九江,所以船行到南京城附近时,搭载他的那条商船就转向,向着龙湾码头靠了过去。 其实船队运载的货物也有要在南京下货的,自然都集中存放在这条船上。 船只靠岸,固定好泊位后,魏广德一行人自然当先下船,在他们离开码头后,早已守候一旁的码头苦力这才一拥而上围在船前,等待这船家给他们安排活计。 对于这些人来说,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儿,大型商船上往往都会搭载他们惹不起的贵人,他们不能在船靠岸后就涌过来,而是要等贵人下船离开后再靠过去争抢上下货的活计。 现在的魏广德身份有点尴尬,自然是不能直接去魏国公府上的,不过徐邦瑞在南京城里自然还有别院,所以安顿魏广德还是很容易。 到了这里,自然就是徐怀带路,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几辆马车,在徐怀的招呼下一行人就上去了,马车车帘放下,随后开始向城里驶去。 魏广德他们被安顿在三山街上一条幽静的小院里,这里是徐邦瑞在外购置的一处产业,距离魏国公府其实挺近的,这里也常被他用来招待亲朋好友。 “这宅子不错啊。” 魏广德下了马车后,随着徐怀入内,里面是江南园林的样子,虽然只是一处外宅,可也和魏家在九江府的宅院不遑多让。 只能说世家大族的底蕴或许就是这样,在魏广德看来就是豪宅,可在人家这里只不过就是一处别院。 “这里原来的主人把院子抵给了少爷,前两年又大肆改造了一番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徐怀在一边解释道。 “哦。” 魏广德不想去管别人和徐邦瑞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和他无关,抵账就抵账吧,不过这院子倒是真的被魏广德看上了。 先前下车的时候徐怀就介绍了,别院距离魏国公府就一条街,很近很近,估计也是方便徐邦瑞找机会过来和他见面。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把人安顿下来后,徐怀就先告辞回去通报。 其实在他们上马车的时候,徐怀就已经安排人去禀报徐邦瑞了,他离开回去也只是向徐邦瑞汇报下这次的行程而已。 到了晚上,徐邦瑞过来,在花厅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魏广德,算是给他接风洗尘。 魏广德和徐邦瑞这算是第一次见面,魏广德的长相倒是和他听闻的差不多,什么面如冠玉,貌若潘安肯定是搭不上边,不过也是相貌堂堂。 或许因为读书的关系,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倒是没有他大哥魏文才那样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卫所兵的样子,还算白净。 徐邦瑞对魏广德的长相倒是满意了,不会让自己妹妹受委屈就好。 徐邦瑞在魏广德看来却是有点小白脸的感觉,倒是可以说英俊潇洒,国公府出来的,气质自然也是出众,就是感觉有点阴柔。 不过还好,看到徐邦瑞的长相,想想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是他亲妹妹,想来长相也差不了。 放心。 两人边吃边喝聊了半天,酒到微醺的时候,魏广德忽然从衣袖中摸出两根红通通的果实问道:“大哥,不知园子里的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你说番椒啊,浙江那边传过来的,就是前两年的事儿,据说是夷人带来,这花不怎么样,结出来的果实吊在树上倒是好看,所以园子里就种了一些。” 一开始徐邦瑞还没认出是什么东西,仔细看清楚秃笔头似的果实才想起,不就是前两年才看到的那种叫番椒的东西。 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徐邦瑞还觉得这果实挺好看的,特别是大量的番椒吊在树枝上,红通通。 刚好当时改造这里的别院,也就在这边也种上了几株,只是没想到魏广德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哦,这样啊。” 魏广德以前还真不知道辣椒这东西是国外传进来的,他一直以为这东西可能还隐藏在大山里没有被人发现。 以前吃席,其实也有辣味,只是所用的调味品是芥末和姜,辣味自然不是辣椒可比的,魏广德也吃不习惯。 今天初来到这里,魏广德就在花园里随便走走,结果就在花园的角落看到几株小灌木,枝稍上顶着一个个通红的辣椒。 魏广德一开始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摘下一个轻咬了一点点,就一点点,久违的辣味就弥漫在舌尖,让魏广德当场就不由得大呼过瘾。 不过想到这里是徐邦瑞的院子,自然不能把树枝上的辣椒一网打尽,只是摘下几個藏好,打定主意等见到徐邦瑞打听下这些辣椒的来历,移植一批这种矮树桩子回去,以后就有辣椒可用了。 只是稍微想想,舌头就不由得分泌出大量口水,实在是太怀念辣椒的味道了。 不过在内心里也是暗恨,这些权贵霸占这么美味的东西,要是早知道魏国公府上有辣椒,他早就上门提亲了,嫁妆可以不要,这辣椒必须都交出来。 只是,怎么听徐邦瑞话里的意思,辣椒在他们看来就是好看,而不是拿来吃的? 不可能吧。 魏广德印象里好像西方人满世界找香料,不可能不知道这辣椒可以吃啊,是种调味品。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有了自己的猜测,有可能夷人和明人交易的时候,看明人只是看这东西好看,所以也懒得解释。 魏广德摸摸额头,想到其中的商机,对大明朝现在的调味品,还是远不如后世丰富,比较单调。 有了这个辣椒,应该是可以大赚一笔吧? 不过想到这里,魏广德又有点没底气。 现在大明朝的人能吃辣吗? 他们能接受辣椒这东西吗? 还有,种辣椒这玩意没什么技术含量,没看到园子里就有几株辣椒灌木,说是树似乎又不算,只能说是灌木一类的植物。 弄点地种上,头两年出产的辣椒或许能够卖出好价钱,这还得是有钱人接受这个味道的前提下愿意掏银子购买。 可是用不了两年别人也就跟着种上了,然后市场泛滥,也就不赚钱了。 算了,还是做点好事儿吧,帮忙推广下辣椒种植,至少以后自己可以想吃就吃,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银子都没地方买去。 “那帮夷人没说这东西是怎么个用法吗?” 魏广德故作惊讶问道。 “嗨,还不就是好看,红通通的,我小妹也很喜欢。” 徐邦瑞从来没想过这看上去很漂亮的果实还能吃,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吃东西可不是随便吃的,那都是别人先用,吃了没什么毒性才会食用。 其实行军打仗的人家一般都留着一些传统,比如这辣椒,看着好看的果实就绝对不能随便吃,因为很可能有毒。 也是因此,徐邦瑞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人试吃,试试这果实是什么味道,有没有毒性。 魏广德闻言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玩意儿的正确用法其实是用来吃的,调味品。 咂咂嘴,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这东西看着好看,我就摘了几颗果实下来。” 徐邦瑞这会儿兴趣也被魏广德带起来了,很想知道魏广德发现了什么,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这番椒还有其他的用法。 “你发现了什么?在这里,有什么话可以直说,都是自家人。” 徐邦瑞不由得开口说道。 “这东西可以吃,味道还很独特,就是辣,不过辣的很有特点,好吃。” 魏广德也不含糊,直接开口说道:“我还打算,大哥这儿要是番椒多的话,我就多要点,不过听话里的意思,府上似乎并没有专门种植这东西,想来也就没多少了。” “吃?” 徐邦瑞微微皱眉,看着魏广德放在桌上的番椒,“这东西有人吃过吗?咱们都是行伍之家出身的,当知道东西可不能乱吃。” “拿到手我就轻咬了一口,除了辣味以外,没有其他毒性。” 魏广德毫不犹豫的答道,辣椒这东西后世吃的还少吗? 就他们老家那边,还有国内好多地方,那都是无辣不欢的,好像除了沿海一些吃法比较清淡的地方,酒席的菜品可能不会使用辣椒以外,国内不用这个东西的还真不多见。 说道这里,魏广德又从袖中找出一颗辣椒放在酒桌上。 这颗辣椒和先前魏广德拿出来的两颗略有区别,而区别自然就是辣椒头少了一截,显然是被魏广德咬了。 徐邦瑞当然不会认为魏广德想要害他,这么做对他没好处,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也算相谈甚欢。 魏广德不错,这是徐邦瑞的印象,只是因为两家结亲,在站队上就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这边,还出手帮助自己铲除了老爹徐鹏举在宫里的奥援。 这可不是破坏老爹在宫里布局那么简单,反过来也说明了魏广德在宫里的关系可以在将来,在他和兄弟徐邦宁争夺爵位继承权的时候,这个关系可以在宫里帮着他说话,增大他袭爵的可能性。 至于魏广德,白收了人家几千两银子,自然不能认为别人不好。 送钱给自己的都是好人。 看看被魏广德要掉一截的番椒,徐邦瑞拿起旁边一颗,也是把番椒尖放入嘴里轻轻咬上一口,只是一点点,顿时就觉得口腔里充满一股辛辣味道,刺激嘴里唾液疯狂分泌出来。 “呸......辣。” 徐邦瑞把嘴里咬下的那点番椒吐在地上,马上拿起汤勺和碗舀了两勺汤进碗里喝下,这才感觉嘴里的辣味稍稍减轻了几分,可还是辣的他有点受不了。 “什么味儿,比生姜还辣。” 徐邦瑞嘴里不停说着,不过眼睛看向手里的番椒。 “呵呵。” 看到徐邦瑞的反应,魏广德知道这个时代大明人怕是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辣椒这种调味品,亏自己先前还以为能够凭此赚钱。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的。” 看到徐邦瑞这个时候看向自己,魏广德只好收起笑容说道:“不过第二口就感觉到番椒里不同的味道,真是美味。” 看徐邦瑞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魏广德也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上面,拱手对他说道:“大哥,听你话里的意思,这番椒府上还有,只是当做观赏植物是吧。” 看着徐邦瑞点头,他才继续说道:“不知能不能帮我把府上的辣,番椒收集起来送我。 对了,还有这番椒的种子,我也想要一些回去找人种植,这样就可以自产自用了。” “这东西你真喜欢?” 徐邦瑞还有点兀自不信的样子,他是真没吃出这番椒味道有什么好的,除了辣舌头就是辣舌头,他是不想试第二次了。 魏广德急忙点头。 “这东西不值钱,种子好像就是番椒里面的籽儿,具体怎么种还得找人问问,我也不清楚这东西怎么弄。” 对于徐邦瑞,肯定是不懂植物种植的,能知道辣椒种已经算不错了,因为魏广德就不知道辣椒种其实就是辣椒里面的辣椒籽儿,他以为是折那丛灌木的枝丫插在土里就行了。 “府里也还有一些,我回头叫人把长成的番椒都收集起来给你就是了,这东西刚长出来那会儿到是觉得新奇,看久了也无甚好看的。 在南京城里,别家也有番椒,我到时候帮你找人要些,不过这辣味你吃的了吗?” 想到先前嘴里的那股味道,徐邦瑞有点无话可说,这东西也能吃。 “那多谢大哥。” 听到徐邦瑞愿意把魏国公府里的辣椒都给他,还帮他找南京城其他勋贵府邸里的番椒也帮他要一些自然欢喜。 这么稀罕的东西,他可不嫌多。 回头找人学了这辣椒的种植之法,在九江府这边种些,再弄点在京城试试,看能不能种活。 正文 290江南现状 这几年魏家过年都是在九江府过的,大哥和嫂子都会在年前回到九江府和父母一起过闹热年。 魏广德这两年都在京师,自然没法和家人团圆,今年总算又在一起了。 魏广德抱着小侄子魏麟在逗弄,有了魏广德中进士,大哥魏文才自然也希望自己儿子也能够像魏广德那样前途无量,虽然明知他的身份注定要承袭百户官职,但是还是希望能成才,成麒麟儿。 和崩山堡一样的程序,祭祖,听老爹念叨家族历史缅怀先人,团圆饭...... 年后,魏广德终于算是清闲下来,算时间他是十一月中到九江知府衙门走的手续,皇帝批的婚期是两个月,按理来说考虑到正旦和元宵佳节他在二月初就要回到京城复职。 不过大明朝的官可以旷工三个月,还是由上一代皇帝认可并御笔批红过的,魏广德自然是选择自觉遵守这个官场规则,奉旨旷工仨月,所以回京城的时间就定在四月中旬,正好不是汛期,坐船沿运河北上就好了。 二月中,朝廷邸报传来,也带来了关于王直最终处置的方式。 嘉靖三十七年正月二十五日,王直被逮入浙江按察司狱,同行倭寇匪首叶宗满、王清溪亦同样被拿入按察司大狱。 结局完全没有出乎魏广德的猜测,王直被捉拿下狱,他的未来已经很明显了,在胡宗宪力保,请求朝廷赦免其罪的奏疏后依旧被拿下。 只是魏广德现在已经远离京城,自然不知道关于如何处置王直一事,朝堂上还是分裂成两派。 其中一派支持胡宗宪的看法,主张收降王直以尽早解除沿海倭患,而另一派则是以御史言官为首,坚决反对赦免王直,称王直是倭寇元凶,绝不可赦。 胡宗宪接到消息以后也是心急如焚,连忙再次上奏朝廷请求赦免王直,他不想将来背上不忠不义之名,虽然以前坑杀了徐海,要是这次再坑杀王直,这顶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掉了。 只是,就在胡宗宪还要上疏抗辩之时,朝内不少人声称他本人接受王直大笔贿赂的消息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也是因为大笔贿赂故而让他力争赦免这个海盗头子的大罪。 这条消息的传来,宦海沉浮多年,还是惊得胡宗宪出了一身冷汗,忙销毁原先的疏奏,在重新书写的奏疏中改称王直罪大恶极,应立即正法,但现今沿海形势紧张,但请会审王直之事压后。 对于王直这样的倭寇首领,自然不是普通人,不可能只是浙江按察使司就可以审理的,自然需要三司会审后再定其罪。 胡宗宪这个时候能想到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要是在这個节骨眼上让王直死了,眼下剿倭大业很可能遭遇巨大挫折,因为之前对倭寇采用的策略是“剿”和“抚”,王直一死那就只能和倭寇死磕,直到彻底剿灭一方才能结束战事,不会再有倭寇会相信朝廷招抚这条路了。 只是胡宗宪想的很美,他希望扣押王直后,海上倭寇因为群龙无首而自行溃散并没有实现。 岑港外停泊的三千多倭寇听闻王直被朝廷诓骗缉拿后,悲愤异常。 这些人皆百战死士,跟随王直在海上浴血奋战多年,如今老东家被骗下到大狱之中,他们憋足了劲,要与明军大战。 而最倒霉的是,当属明军派去岑港做人质的指挥夏正。 王直义子毛海峰听闻义父被明廷诱骗下狱,气得双眼通红,立刻把刚刚还在一起欢饮的夏正绑在船头,破口大骂明军无信,然后碎刀割剐了夏正。 据说夏正至死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朝廷诱捕王直的招术,太过于理亏,可这位也憋曲,只能沉默就死。 王直之死,造成了倭寇新一轮疯狂的报复。他手下三千多狂倭杀红眼,一路在海上漂,一路狂杀。 毛海峰知道,此时的杭州周边大量明军聚集,肯定是不能攻打府城救出义父的,他选择攻掠其他府县向朝廷施压放人。 此时,这股倭寇先攻潮洲,杀伤不少明军后,又扬帆进犯福州去了。 不过这些消息都不是邸报上的,而是南京魏国公府徐邦瑞派人用快船送来的消息。 此间消息混乱,只能说大差不差。 收到消息,魏广德找来地图看了半天后只能苦笑,这股倭寇还知道避实击虚,攻打明军没有防守的薄弱区域。 此时浙江全境为防备倭寇袭扰早已经做全了准备,而隔壁福建显然对此毫无所觉,毛海峰把劫掠目标转到福建,后果可想而知。 刚刚从浙江被调至福建任巡抚的阮鄂自知不能敌,选择紧守府城放弃其他府县,这帮贼寇看无法攻占福州,掉头进攻福海。 福海县此时对倭寇再度来袭毫无准备,县城被破,县令叶宗文被杀,倭寇劫库狱,杀害男女一千余人,焚毁官民廨舍无数。 不久之后,这股倭寇又分成数股,在台州、惠安、长乐、漳州、泉州等地登陡,忽来忽往,极尽荼毒地方。 一时间各地警报骤起,一道道加急求救奏章送入巡抚、总督案头,南京六部和都察院闻之后也立即将浙江福建的局势上奏天子。 安稳数月的沿海倭患复起,这股倭寇也不似之前倭寇以劫掠为主,而是大肆攻杀破坏,对地方造成的损失尤其惨烈,故嘉靖三十七年后的倭寇也被称为“新倭”。 虽然京城还没有回复消息,可是南京兵部已经给九江卫发来军令,收集兵力整装待发。 现在的九江卫已经是南京兵部手上一支重要的机动力量,其所处位置和交通优势决定了可以被快速征调投入战场。 现今江南局势大变,南京方面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征调九江卫入援浙江福建。 年前,魏广德提醒魏老爹后,当晚又和舅舅吴占魁说了此事,九江卫的指挥、千户一级将官就在第二日秘密开会,内部通报了这件事。 听到说王直被捉,一开始不少军将还连带喜色,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就不淡定了。 王直一事处理不好,有可能酿成更大的倭患,作为军将他们自然不希望平静数月的沿海再起风波,安安心心在家里躺着多好,何必要去沿海和倭寇打生打死。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上次剿灭倭寇卫所里还死了个千户,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倒霉蛋。 所以这个年,九江卫的战兵队就遭了罪了,放假时间被压缩到只有三日,虽然队官答应之后会多发军饷补偿,可是银子不到手里谁知道最后还有没有。 表哥魏文才和大哥吴栋也只在九江府呆到了十五,就坐船回到彭泽操练右军千户所队伍去了。 在南京军令到达九江卫之前,九江卫其实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虽然大家都不希望调令真的到来。 随着浙江福建战事再起,来往于长江之上的船只也骤然增多,不少位于松江、苏杭等地的织坊都大批量出货,避免被倭乱波及造成损失。 商船的大增也给消息的传递带来了便利,在南京兵部通报还没有达到前,徐邦瑞就派人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倭寇在进犯浙江温州、台州诸府,其中乐清、临海、象山等地受害最为严重,而自浙江温、台等府窜入福建福州、兴化、泉州等地也是如同之前,皆登岸焚掠而去。 不过让魏广德稍微安心的是,最新的情报显示,倭寇在大肆劫掠后几股倭寇重新在舟山岑港外围集结,而此时朝廷的旨意也下到了地方上。 由于新倭大至,海患复起,朝廷严旨切责胡宗宪,并把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等人的军职一概消夺,限令他们一个月内先荡平岑港的这股倭寇。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重新集结在一起的倭寇毛海峰部被以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所部围困在舟山岑港。 倭寇在舟山严密设防,特别是在岑港周围与明军对抗。 明军虽勇,但倭寇们恃凭有利地形,对明军杀伤甚众,无奈之下明军也只好考虑长期围困这股倭寇一途,希望能彻底剿灭。 “倭寇被包围在岑港。” 魏广德看着手里的信感觉到不可思议,对战倭寇的还是他都知道的俞大猷和戚继光,这股倭寇必亡。 魏广德在心里给这股他以为最大威胁的倭寇下达了死亡判决,随即收起书信脸上带着笑意就打算写封信叫人送到魏老爹那里。 现在府里除了女眷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了,魏老爹已经回到后军千户所振军备战,大哥也是。 写了封信派人送出去,又打算晚上去趟舅舅家,说说这事儿。 警报解除,魏广德的消息领九江卫上下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年前魏广德带回来的消息,预测沿海倭乱复起,当时虽然被九江卫高层重视,当然主要还是吴占魁态度很坚决,完全无条件信任魏广德的缘故。 对于心底还有些怀疑的人来说,在看到南京兵部军令后,之前对魏广德的猜疑瞬间消失。 所以,这次从魏广德这里传出的消息,王直倭寇主力在舟山被俞大猷率军围攻,就再也没有人怀疑魏广德消息的真实性了。 他们之前担心的就是王直在捉后王直残部闹事,以此向朝廷施压放人。 可别小看这帮倭寇的破坏力,长江水道上商船往来频繁,九江府上下多多少少也从来往客商口中听到浙江福建那边打的惨烈,损失有多大。 这次连续几座县城被破,倭寇不仅抢走财物和青壮人口,还大肆杀戮和焚城,极尽破坏之能事。 按照魏广德的预测,倭寇重新汇聚到舟山,除了处理抢掠到的财货外,可能也有北上攻击南直隶、山东沿海的意图在其中。 实际上,魏广德在翻看地图后就设身处地的考虑,如果他是现在倭寇的首领,会采用什么战术加大对朝廷施压的作用,那自然就是把目标定在京杭大运河上。 北上进入南直隶,利用淮安府境内河道密集的特点实施突袭,拦腰截断大运河,后果必然就是天下震动。 历史上,倭寇多次在镇江、淮安出没,让维持南北运输的大运河停运,也让时任南京守备、中都凤阳留守官员遭到朝廷一顿痛斥。 不过显然倭寇当中也有朝廷的线人,俞大猷抓住机会在此包围了这股倭寇,骤起的战事有消除的希望了,只要再此地围歼这股倭寇。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四月,距离魏广德再次离家踏上赴京之路的日子也不远了。 发生在舟山的明军和倭寇的攻防战还在继续,从南京发来的军报一开始就让魏广德看不懂那个叫毛海峰的倭寇新首领打的是什么算盘。 按照敌我实力对比,倭寇应该明智的在明军包围前逃离,即便丢下抢掠来的财物也要跑才对。 可是这个毛海峰在知道明军包围而来后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舟山和明军大战一场。 随着新的战报送来,僵持近一个月后,倭寇终于选择趁包围的明军不备时突围而出,而毛海峰选择断后直至在舟山岑港被明军击败杀死,魏广德前后串联才慢慢回过味来。 怕是一开始,这个毛海峰就已经存了死志,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胡宗宪最初派出的说客就是和毛海峰接触,说服毛海峰后又通过他说服王直,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重情重义,是条汉子。 魏广德咂咂嘴,心里也就这么想了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还在考虑是不是该给俞大猷写封信恭喜一下剿灭倭寇这件大喜事儿。 虽然没有在朝廷限期内消灭他们,可时间上出入也不大,论功行赏他俞大猷总还是大功一件不是。 不过接下来南京送来的消息再次把魏广德惊到了,突围而出的倭寇显然是丢弃了大部分财货,突围而出后他们没有选择北上而是南下福建、广东,一路继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与此同时王直被官府骗捕的消息也在倭寇群体中传开,大大小小的倭寇首领打着为“老船主”报仇的旗号开始在沿海各处抢掠,一时之间江南沿海再次陷入战乱之中。 而最让魏广德目瞪口呆的还是四月底南京一封密信,朝廷下旨锁拿俞大猷进京受审。 正文 291突变 , 这几年魏家过年都是在九江府过的,大哥和嫂子都会在年前回到九江府和父母一起过闹热年。 魏广德这两年都在京师,自然没法和家人团圆,今年总算又在一起了。 魏广德抱着小侄子魏麟在逗弄,有了魏广德中进士,大哥魏文才自然也希望自己儿子也能够像魏广德那样前途无量,虽然明知他的身份注定要承袭百户官职,但是还是希望能成才,成麒麟儿。 和崩山堡一样的程序,祭祖,听老爹念叨家族历史缅怀先人,团圆饭...... 年后,魏广德终于算是清闲下来,算时间他是十一月中到九江知府衙门走的手续,皇帝批的婚期是两个月,按理来说考虑到正旦和元宵佳节他在二月初就要回到京城复职。 不过大明朝的官可以旷工三个月,还是由上一代皇帝认可并御笔批红过的,魏广德自然是选择自觉遵守这个官场规则,奉旨旷工仨月,所以回京城的时间就定在四月中旬,正好不是汛期,坐船沿运河北上就好了。 二月中,朝廷邸报传来,也带来了关于王直最终处置的方式。 嘉靖三十七年正月二十五日,王直被逮入浙江按察司狱,同行倭寇匪首叶宗满、王清溪亦同样被拿入按察司大狱。 结局完全没有出乎魏广德的猜测,王直被捉拿下狱,他的未来已经很明显了,在胡宗宪力保,请求朝廷赦免其罪的奏疏后依旧被拿下。 只是魏广德现在已经远离京城,自然不知道关于如何处置王直一事,朝堂上还是分裂成两派。 其中一派支持胡宗宪的看法,主张收降王直以尽早解除沿海倭患,而另一派则是以御史言官为首,坚决反对赦免王直,称王直是倭寇元凶,绝不可赦。 胡宗宪接到消息以后也是心急如焚,连忙再次上奏朝廷请求赦免王直,他不想将来背上不忠不义之名,虽然以前坑杀了徐海,要是这次再坑杀王直,这顶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掉了。 只是,就在胡宗宪还要上疏抗辩之时,朝内不少人声称他本人接受王直大笔贿赂的消息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也是因为大笔贿赂故而让他力争赦免这个海盗头子的大罪。 这条消息的传来,宦海沉浮多年,还是惊得胡宗宪出了一身冷汗,忙销毁原先的疏奏,在重新书写的奏疏中改称王直罪大恶极,应立即正法,但现今沿海形势紧张,但请会审王直之事压后。 对于王直这样的倭寇首领,自然不是普通人,不可能只是浙江按察使司就可以审理的,自然需要三司会审后再定其罪。 胡宗宪这个时候能想到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要是在这個节骨眼上让王直死了,眼下剿倭大业很可能遭遇巨大挫折,因为之前对倭寇采用的策略是“剿”和“抚”,王直一死那就只能和倭寇死磕,直到彻底剿灭一方才能结束战事,不会再有倭寇会相信朝廷招抚这条路了。 只是胡宗宪想的很美,他希望扣押王直后,海上倭寇因为群龙无首而自行溃散并没有实现。 岑港外停泊的三千多倭寇听闻王直被朝廷诓骗缉拿后,悲愤异常。 这些人皆百战死士,跟随王直在海上浴血奋战多年,如今老东家被骗下到大狱之中,他们憋足了劲,要与明军大战。 而最倒霉的是,当属明军派去岑港做人质的指挥夏正。 王直义子毛海峰听闻义父被明廷诱骗下狱,气得双眼通红,立刻把刚刚还在一起欢饮的夏正绑在船头,破口大骂明军无信,然后碎刀割剐了夏正。 据说夏正至死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朝廷诱捕王直的招术,太过于理亏,可这位也憋曲,只能沉默就死。 王直之死,造成了倭寇新一轮疯狂的报复。他手下三千多狂倭杀红眼,一路在海上漂,一路狂杀。 毛海峰知道,此时的杭州周边大量明军聚集,肯定是不能攻打府城救出义父的,他选择攻掠其他府县向朝廷施压放人。 此时,这股倭寇先攻潮洲,杀伤不少明军后,又扬帆进犯福州去了。 不过这些消息都不是邸报上的,而是南京魏国公府徐邦瑞派人用快船送来的消息。 此间消息混乱,只能说大差不差。 收到消息,魏广德找来地图看了半天后只能苦笑,这股倭寇还知道避实击虚,攻打明军没有防守的薄弱区域。 此时浙江全境为防备倭寇袭扰早已经做全了准备,而隔壁福建显然对此毫无所觉,毛海峰把劫掠目标转到福建,后果可想而知。 刚刚从浙江被调至福建任巡抚的阮鄂自知不能敌,选择紧守府城放弃其他府县,这帮贼寇看无法攻占福州,掉头进攻福海。 福海县此时对倭寇再度来袭毫无准备,县城被破,县令叶宗文被杀,倭寇劫库狱,杀害男女一千余人,焚毁官民廨舍无数。 不久之后,这股倭寇又分成数股,在台州、惠安、长乐、漳州、泉州等地登陡,忽来忽往,极尽荼毒地方。 一时间各地警报骤起,一道道加急求救奏章送入巡抚、总督案头,南京六部和都察院闻之后也立即将浙江福建的局势上奏天子。 安稳数月的沿海倭患复起,这股倭寇也不似之前倭寇以劫掠为主,而是大肆攻杀破坏,对地方造成的损失尤其惨烈,故嘉靖三十七年后的倭寇也被称为“新倭”。 虽然京城还没有回复消息,可是南京兵部已经给九江卫发来军令,收集兵力整装待发。 现在的九江卫已经是南京兵部手上一支重要的机动力量,其所处位置和交通优势决定了可以被快速征调投入战场。 现今江南局势大变,南京方面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征调九江卫入援浙江福建。 年前,魏广德提醒魏老爹后,当晚又和舅舅吴占魁说了此事,九江卫的指挥、千户一级将官就在第二日秘密开会,内部通报了这件事。 听到说王直被捉,一开始不少军将还连带喜色,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就不淡定了。 王直一事处理不好,有可能酿成更大的倭患,作为军将他们自然不希望平静数月的沿海再起风波,安安心心在家里躺着多好,何必要去沿海和倭寇打生打死。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上次剿灭倭寇卫所里还死了个千户,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倒霉蛋。 所以这个年,九江卫的战兵队就遭了罪了,放假时间被压缩到只有三日,虽然队官答应之后会多发军饷补偿,可是银子不到手里谁知道最后还有没有。 表哥魏文才和大哥吴栋也只在九江府呆到了十五,就坐船回到彭泽操练右军千户所队伍去了。 在南京军令到达九江卫之前,九江卫其实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虽然大家都不希望调令真的到来。 随着浙江福建战事再起,来往于长江之上的船只也骤然增多,不少位于松江、苏杭等地的织坊都大批量出货,避免被倭乱波及造成损失。 商船的大增也给消息的传递带来了便利,在南京兵部通报还没有达到前,徐邦瑞就派人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倭寇在进犯浙江温州、台州诸府,其中乐清、临海、象山等地受害最为严重,而自浙江温、台等府窜入福建福州、兴化、泉州等地也是如同之前,皆登岸焚掠而去。 不过让魏广德稍微安心的是,最新的情报显示,倭寇在大肆劫掠后几股倭寇重新在舟山岑港外围集结,而此时朝廷的旨意也下到了地方上。 由于新倭大至,海患复起,朝廷严旨切责胡宗宪,并把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等人的军职一概消夺,限令他们一个月内先荡平岑港的这股倭寇。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重新集结在一起的倭寇毛海峰部被以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所部围困在舟山岑港。 倭寇在舟山严密设防,特别是在岑港周围与明军对抗。 明军虽勇,但倭寇们恃凭有利地形,对明军杀伤甚众,无奈之下明军也只好考虑长期围困这股倭寇一途,希望能彻底剿灭。 “倭寇被包围在岑港。” 魏广德看着手里的信感觉到不可思议,对战倭寇的还是他都知道的俞大猷和戚继光,这股倭寇必亡。 魏广德在心里给这股他以为最大威胁的倭寇下达了死亡判决,随即收起书信脸上带着笑意就打算写封信叫人送到魏老爹那里。 现在府里除了女眷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了,魏老爹已经回到后军千户所振军备战,大哥也是。 写了封信派人送出去,又打算晚上去趟舅舅家,说说这事儿。 警报解除,魏广德的消息领九江卫上下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年前魏广德带回来的消息,预测沿海倭乱复起,当时虽然被九江卫高层重视,当然主要还是吴占魁态度很坚决,完全无条件信任魏广德的缘故。 对于心底还有些怀疑的人来说,在看到南京兵部军令后,之前对魏广德的猜疑瞬间消失。 所以,这次从魏广德这里传出的消息,王直倭寇主力在舟山被俞大猷率军围攻,就再也没有人怀疑魏广德消息的真实性了。 他们之前担心的就是王直在捉后王直残部闹事,以此向朝廷施压放人。 可别小看这帮倭寇的破坏力,长江水道上商船往来频繁,九江府上下多多少少也从来往客商口中听到浙江福建那边打的惨烈,损失有多大。 这次连续几座县城被破,倭寇不仅抢走财物和青壮人口,还大肆杀戮和焚城,极尽破坏之能事。 按照魏广德的预测,倭寇重新汇聚到舟山,除了处理抢掠到的财货外,可能也有北上攻击南直隶、山东沿海的意图在其中。 实际上,魏广德在翻看地图后就设身处地的考虑,如果他是现在倭寇的首领,会采用什么战术加大对朝廷施压的作用,那自然就是把目标定在京杭大运河上。 北上进入南直隶,利用淮安府境内河道密集的特点实施突袭,拦腰截断大运河,后果必然就是天下震动。 历史上,倭寇多次在镇江、淮安出没,让维持南北运输的大运河停运,也让时任南京守备、中都凤阳留守官员遭到朝廷一顿痛斥。 不过显然倭寇当中也有朝廷的线人,俞大猷抓住机会在此包围了这股倭寇,骤起的战事有消除的希望了,只要再此地围歼这股倭寇。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四月,距离魏广德再次离家踏上赴京之路的日子也不远了。 发生在舟山的明军和倭寇的攻防战还在继续,从南京发来的军报一开始就让魏广德看不懂那个叫毛海峰的倭寇新首领打的是什么算盘。 按照敌我实力对比,倭寇应该明智的在明军包围前逃离,即便丢下抢掠来的财物也要跑才对。 可是这个毛海峰在知道明军包围而来后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舟山和明军大战一场。 随着新的战报送来,僵持近一个月后,倭寇终于选择趁包围的明军不备时突围而出,而毛海峰选择断后直至在舟山岑港被明军击败杀死,魏广德前后串联才慢慢回过味来。 怕是一开始,这个毛海峰就已经存了死志,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胡宗宪最初派出的说客就是和毛海峰接触,说服毛海峰后又通过他说服王直,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重情重义,是条汉子。 魏广德咂咂嘴,心里也就这么想了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还在考虑是不是该给俞大猷写封信恭喜一下剿灭倭寇这件大喜事儿。 虽然没有在朝廷限期内消灭他们,可时间上出入也不大,论功行赏他俞大猷总还是大功一件不是。 不过接下来南京送来的消息再次把魏广德惊到了,突围而出的倭寇显然是丢弃了大部分财货,突围而出后他们没有选择北上而是南下福建、广东,一路继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与此同时王直被官府骗捕的消息也在倭寇群体中传开,大大小小的倭寇首领打着为“老船主”报仇的旗号开始在沿海各处抢掠,一时之间江南沿海再次陷入战乱之中。 而最让魏广德目瞪口呆的还是四月底南京一封密信,朝廷下旨锁拿俞大猷进京受审。 正文 295密令 魏广德从陆炳那里知道了详情,却也是无法。 他是不想又被派出去巡边的,那日子过得苦。 虽然行程会考虑到军堡、驿站什么的,可有时候也会露宿郊外,而且一天到晚骑马,屁股也受不了。 不过不想去是不可能的,没等两天,魏广德正在翰林院公房里看书,忽然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已经进到这边院子了。 魏广德这两天心里装着事,虽然朝野还没有传开,似乎一切都是皇帝和内阁阁臣,或许还有六部堂官这样的高官才知情的情况下在推进。 外面的脚步声,不自觉就让魏广德想到是不是有传旨的人来了。 派人去边镇巡边,自然不需要皇帝亲自召见,还面授机宜什么的,搞的和大将军出征似的。 果然,脚步声是传旨的小內侍和几个护卫发出来的,还有就是一些正在闲逛的翰林官,看到有宫中之人来传旨,跟着过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在旨意没有宣读以前,你是不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在衙门里接旨,自然没那么多讲究,被芦布叫出去后,魏广德在院子里接受了这份旨意,果然是派他继续巡边,也就是上次的差事虽然完成的不错,可是毕竟事儿没有做完,所以这次依旧点他为巡边副使继续巡视冀镇。 只不过,让魏广德有点惊喜的是,这份旨意中对于他的职务也做了一点调整,这是之前陈矩和陆炳都没有提到过的,那就是他太常寺的差事被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都察院御史。 都察院御史的官职,自然是魏广德梦寐以求的,品级虽然还是七品,却是大明朝堂上的疯狗,逮谁咬谁,还不因言获罪,可以说和后世网络喷子差不多的。 后世立法开始对网络喷子进行管理,而大明朝可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当初朱元璋设计这套制度的时候,就是希望御史们能够监督朝堂高官们,保护他们避免遭到打击报复。 魏广德有了御史这张皮,以后弹劾人的时候也就更名正言顺了。 小內侍传完旨意就离开了,魏广德当然不忘记给他送上一锭银子让他们几个回去喝酒。 对于魏广德又摊上巡边的差事,同僚们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纷纷上前恭喜。 翰林院的人被派出去参加册封仪式、祭奠什么的倒是很多,可像魏广德这样两次都摊上巡边的差事,可就少见,还给他挂了个御史的牌子。 后面几日是做出发前的准备,魏广德先去了都察院领取御史腰牌和官印,其他的准备自然又徐江兰给他筹备,也不过就是一些换洗的衣服。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随行的护卫多了四人,原来那次他身边只有张吉和李三,这次护卫首领赵虎留下看家,他挑选了四个弓马娴熟的护卫跟随魏广德出巡。 去边镇,即便最近没有听到鞑子犯边,可也不得不谨慎小心些。 这次因为不是要应对战事,所以派出的巡边大使不再是翁溥这样的侍郎级人物,而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唐顺之充任,因为这次巡边的目的是清查军民户数和边墙修筑情况,自然是选择让职方司的人去。 兵部下辖的下设兵部、职方、驾部、库部四司分理庶务。 “职方”的本义是疆域和版图,职方司的任务实际上也就是管理国家的疆域和版图,这是一件浩大而复杂的工程,从战备状态下部队的驻守、训练和给养,到战时的统率、军情和后勤,都在职方司的管辖范围内。 至于巡边大使唐顺之,也算是魏广德的前辈了,嘉靖八年会试第一,官至翰林院编修,后调任兵部。 这是一个竞争内阁位置的失败者,因为胜利者只会去礼部或者詹事府等衙门。 虽然是失败者,可是魏广德还是在出发前单独拜见了唐郎中,了解这次巡边的具体安排。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临出发的前一晚,陈矩忽然深夜不告而来,突兀的敲开了魏家的大门。 魏广德在前面接待陈矩的时候还在纳闷,这位哥前天才来过,说是提前给他践行,毕竟他是御前太监,不可能有时间给魏广德送行,只能抽個空出宫来走一遭。 这没两天又来了,难道还是来践行的? 毕竟明日,他就要跟着唐顺之出发巡边。 “快点,给杂家弄点酒菜来,杂家饿了。” 陈矩到了魏广德这里丝毫不见外,大声对魏广德说道。 “大哥这是才从宫里出来?还没吃晚饭?” 魏广德奇道。 “刚出来,今儿陪着皇爷打醮才知道,黄公公那活还真不好做,陪着挨了两顿饿了。” 陈矩回答道。 魏广德闻言眨眨眼,心说你两顿没吃也不在宫里吃点才出来。 不过想是这么想,可还是没有耽误时间就纷纷厨房整治出一顿酒菜出来。 很快酒菜就纷纷端上桌,毕竟现在魏广德是官身,家里准备的东西还是很齐备的,即便府里刚刚用过晚饭,可是现整治一桌酒菜也是没有问题的。 魏广德作陪,又陪着陈矩吃酒,徐江兰只是中途过来看了看,刚到京城的两天这陈矩就听到消息过来走一遭,算是认识的。 不过陈矩在吃饱喝足后,却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出去帮他收拾一间厢房休息,说话的时候又是对魏广德打了一个颜色。 丫鬟离开后,陈矩叫张吉在外面看着,不准有人靠近,前门后窗都要看着。 张吉只是看了眼魏广德,见到他点点头,也不迟疑马上点头应命出去了。 看到张吉出门后,魏广德才疑惑的看着陈矩,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矩这个时候才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魏广德,低声对他说道:“皇爷给你的,自己看看。” “啊?” 魏广德差点惊叫出声,不过只是刚发声就立马控制住了,还好声音不大。 魏广德接过那张条子,上面很简单几个字,“探查宣府”。 魏广德莫名其妙的看着手里的纸条,索性收回目光看向陈矩。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接的差事只是巡视蓟镇边墙,可没有去宣府大同的任务,唐大人那里也没有安排去那里的行程。” 魏广德只好狐疑的对陈矩说道。 “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在巡视蓟镇的时候找机会脱离出来,去宣府看看。” 或许陈矩也觉得给魏广德的信息有点少,这会儿侧身靠近魏广德,用更低的声音对他说道:“干爹说的,前俩月宣大总督府处决了一批白莲教徒,其中有一个叫沈炼的,不知广德是否知道。” 陈矩知道魏广德已经有了字,叫善贷,可他还是习惯称呼魏广德的名字。 魏广德闻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说过这个人。 陈矩又小声解释道:“不知道正常,你考中进士前这人就已经被贬到去了那边,我简单说下,沈炼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后被陆都督要到了锦衣卫任职,因为弹劾严阁老被罢官削职贬到边镇去的。 皇爷不相信沈炼会是白莲教徒,现在的宣大总督杨顺是严阁老的干儿子,宣大近一年不断报功说斩杀多少蒙古鞑子,算起来赏银都领了几十万两,皇爷有点怀疑。 之前锦衣卫查过,据说因为沈炼斥责宣大总督、巡抚指示下面军将杀良冒功骗取朝廷赏银,皇爷叫你去宣府就是让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陈矩这么说,魏广德恍然大悟,宣府麻烦不小,皇上都有所怀疑,可是接下来一细想又觉得不对。 查案,不该是锦衣卫的差事吗? “这是事儿怎么找到我,不是该让陆都督那边派锦衣卫的人去查,或者让黄公公派东厂的下去?”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陈矩脸色突然出现一丝犹豫的神色来。 对于这事儿,他当初也有提过,当然不是向嘉靖皇帝问,而是问他干爹高忠。 高忠毕竟在嘉靖皇帝身边呆的时间更长,对这位主子了解多得多,所以也给陈矩做了一个分析,只是该不该对魏广德说呢? 别看嘉靖皇帝看似对朝政漠不关心,可是经过“大礼议”事件后,他是深刻体会到大权独揽和旁落的区别。 当初刚刚到京城,立足未稳,他的意志只能在皇宫里有用,旨意发到外面只要是对涉及“大礼议”的一概被那帮文官驳回,这对于十几岁的皇帝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嘉靖皇帝看似对严嵩非常放心,也放权给他,常常把大事交给严嵩负责操办,可实际上看六部堂官就能看出来,严嵩可以掌握相当数量的位置,可是关键的衙门依旧被非严嵩一系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清流占据,他们可以在朝廷大事上和严嵩争执,最后还是要由他这个皇帝拍板。 不止于此,他对奶兄弟陆炳也是百般扶持,给他充分放权监察百官,其实也是从侧面对严嵩对朝堂的一个制约。 只是近两年,陆炳和严嵩有明争暗斗的嫌疑,反正二人关系有点不和谐,嘉靖皇帝洞若观火自然觉察到了,这是好事儿,可也担心陆炳因为个人恩怨诬陷忠良,对严嵩的态度其实也类似。 只是在现阶段,严嵩的办事能力似乎还无人可以替代,陆炳的情况也类似,他需要有个放心人帮他看着朝堂。 这次派魏广德去查沈炼的事儿,联想之前赵文华的事儿,按高忠的看法,其实就是嘉靖皇帝在警告严嵩了。 现在的严嵩,或许一些小动作已经被嘉靖皇帝注意到,引起他的不满,所以魏广德这次宣府探查,只要发现了杨顺不法证据,很有可能会把嘉靖皇帝拿下,还会重重惩处。 当然,这只是高忠的一个猜测,还有一个他也给陈矩说了,毕竟陈矩是他带来出的干儿子,品性不错,或许自己将来养老送终就要靠着他,因此也没有藏私。 “或许,皇爷还有想利用弹劾杨顺这件事儿,让魏广德和严家产生一些间隙。” 陈矩不由想起之前干爹给自己说的那种可能,要是皇帝真有这想法的话,影响可就大了,这意味着执政近十年的严嵩怕是离下野不远了。 严嵩和魏广德都是江西老乡,而江西人相互之间联系紧密,这在大明朝堂上早就形成共识,其他地方的官员对此有颇多不满,认为他们就是乡党。 就陈矩都知道,魏广德在京城的时候,至少每个月都要跑一次严府,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只会比他跑的更勤快。 现在魏广德虽然影响力小,可是在丙辰科进士当中,他的影响力丝毫不比状元诸大绶榜眼、探花他们小,甚至因为之前曾大量无偿借钱给同年们,让不少人都觉得欠了他的情。 或许是保安州一战和弹劾徽王的事儿,让嘉靖皇帝重新认识了魏广德这个人,之前捡拔他还可以说是在酬功,奖励他为国征战,现在依旧对他另眼相看自然就不会再是因为这些事儿了,而是觉得这个人可以用,只是需要磨砺。 陈矩的犹豫踌躇自然被魏广德看在眼里,心里虽然莫名可他是真想知道,陈矩肚子里到底知道多少事儿。 在魏广德看来,陈矩一直伺候在嘉靖皇帝身边,了解的内情肯定多了。 而陈矩呢,看着魏广德期盼的目光,最后还是心软,虽然干爹有说最好别告诉魏广德,让他自己去悟,可是陈矩这人品性就是这样,有点重情重义,觉得魏广德和他相交是真诚的,不似近一年来不断靠拢他的那些人,因为看出了他在皇帝跟前地位的提高才来巴结他。 当初魏广德和他相交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內侍。 犹豫片刻后,陈矩还是把干爹的话小声说给了魏广德听,包括后面干爹更深的猜测,皇帝已经有点对严嵩不满的可能,或许不希望他和严家过往太密这种可能也告诉了魏广德。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魏广德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嘉靖皇帝启用严嵩为内阁首辅的时候,或许两人还可以相互信任,但是时过境迁到了现在,严嵩执政那一套怕也不如当初灵光了。 不过对于理财这一块,朝堂上似乎还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所以严嵩在一段时期内位置还是稳当的。 严嵩最后的结局魏广德不清楚,可也知道不会很好,只是没想到现在,或许在嘉靖皇帝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 正文 298正义会迟到? 虽然没有见到沈家人,虽然没有去保安州,可魏广德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魏广德靠在椅背上,回忆马芳信中的内容勾勒出来的完整故事。 去年宣大发现并缉拿了大批白莲教徒,魏广德猜测或许在这个时候杨顺就想到了处理沈炼的法子,那就是在教徒中添上沈炼的名字即可,屈打几个教徒指认就算坐实罪名。 之后的上报处斩就简单了,按照信中所说,朝廷派出了都察院巡按御史路楷复核此案,想来也是严家吩咐的人,走个过场而已,所以直到沈炼被杀后,陆炳才收到消息,想出手保人都来不及了。 至于要害死沈炼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他和严家之间的仇怨,毕竟据说当初沈炼的弹劾可是把严嵩搞的很是狼狈,对沈炼可谓恨之入骨。 至于杀良冒功,边镇一直都有发生,倒未必是沈炼之死的主要原因。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忽然觉得陆炳好深沉一个人,只是在给嘉靖皇帝的奏报里稍微提一下就引起皇帝的注意,让皇帝误以为沈炼是为了杀良冒功和杨顺起了分歧冲突而被杀。 这案子根本不用查,只要坐实杀良冒功,杨顺的罪就算定死了。 而杀良冒功的事儿还用查吗? 刀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奏报上去即可,只要派下来個稍微做事儿的就能复核清楚。 以后自己弹劾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学着点。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在考虑后续该做什么。 之前他还打算去趟保安州,如果有可能的话接触下沈家人,看他们手里是否有十足的证据,待自己回京城的时候找机会替他们伸冤,可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不想过去了。 至于他叫马芳带本部家丁秘密进驻保安州左近,其实也是担心身份被识破,真的入传言中那样被人一锅端,弄死在这里。 有马芳这个猛将在附近,魏广德觉得心安不少,现在想来似乎是多余的了。 在这件事情上,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沈炼被杀真相,其他的他都已经有说辞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驳陆炳的意思,杀良冒功是确实存在的,那么就和杨顺脱不了干系,他甩不脱。 杨顺和严嵩严世番瓜葛很深,和他魏广德可没半毛钱关系,魏广德当然不会选择公开上奏疏弹劾杨顺,这太得罪当朝首辅大人了,私底下想办法告上去就好了。 魏广德还是拎得清,知道要想在大明朝过好日子那还是得当官,要稳稳当当的做官那就不能得罪上官,何况对方还是首辅大人,执牛耳之人。 就在魏广德打主意等着派去保安州的人回来,带来消息以后再做最后决定的时候,之前派往保安州的一个护卫已经骑马返回永宁,急冲冲的跑来找魏广德,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似的。 “大人,大人。” 那护卫上到客栈魏广德住的院子里就冲进魏广德的客房,嘴里还连喊两声。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吼吼的像什么话?” 魏广德双眉一挑,有些不满的说道。 “大人,沈家的人从主人到下人早就被迁往云州去了,不过最近两天会有沈家大公子被押解到保安州,听衙门里的人说,怕是送来活不过几天就得死在狱里。” 那护卫马上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人命关天。 在他们这些军汉看来,战场上砍杀对手是正常的,可是这些官员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可就让他们这些习惯杀人的都觉得难以接受。 过去这当兵的也不知道沈炼是什么人,可是到了保安州以后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锦衣卫的人,不畏权贵弹劾当朝首辅才被贬到保安州来的。 好吧,对于不畏权贵的人,老百姓天然的有好感,毕竟长期被权贵们欺负,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听说沈炼是因为得罪权贵而被贬黜到这里,自然对他很是钦佩,在保安州沈炼的名声是很好的。 显然,这样的名声也影响到了这个董一元的家丁,所以在知道沈炼的大儿子即将被抓到保安州丧命后会这么心急火燎的跑回来报信,目的不言而喻,希望魏广德能出手救下他的命。 沈襄? 魏广德记起之前马芳送来信里倒是提到这个事儿,宣大总督杨顺下公文要浙江那边抓捕沈襄,并押解到这边来。 所以虽然沈襄已经是廪膳秀才,可是操办此事的都是严家一系的官员,自然是被浙江提学官革了他最后的依仗,秀才功名,捉拿下狱并派出官差押解到宣府来过案。 沈襄到底能不能救? 魏广德自己也没有把握,因为现在他的职责可不在宣府。 朝廷给他和唐顺之的旨意只涉及巡视蓟镇,了解军户、民户逃亡情况和对修筑边墙的影响,暗中调查宣府只是嘉靖皇帝让陈矩来带的一个话,说明皇帝似乎有意,但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拿下杨顺。 要救人,那自己必然要暴露身份,之后会怎么样? 救不救得了都还两说,就算拦下来,救下人,那就彻底和严首辅撕破脸皮了。 虽然魏广德从来没有投靠那边的意思,可也不想作死得罪这个当权的老乡。 他不是吴山,早就得罪了严家,但是依旧可以稳坐朝堂,还升到礼部尚书的高位,因为他为人一直刚正不阿,给嘉靖皇帝的印象不错,也是平衡朝堂的一种方式。 没有比吴山更合适的人选了,即使江西人,又和严嵩不睦,太难得。 魏广德现在可没有吴山的底气,敢直接和严家作对。 救不下来,那做什么都是枉然。 魏广德这个时候表现的异常镇定,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不过在那家丁看来,这就是魏广德不打算插手这事儿的表态了,不由得有些急了。 “大人,沈炼大人已经被奸贼害死,他最小的儿子随母被发配要云州,那可是边境,此去九死一生。 就剩下沈大公子一根独苗了,要是再被害,那沈大人可就绝后了。 我听家人和乡亲们说过,这沈大人是个大好人,经常因为官差横征暴敛为乡亲们出头,为乡亲们的事得罪了贪官污吏,那些人都恨死他了,沈公子进了保安州肯定会命不长久的。 请大人出手救救他吧,给沈大人留条血脉。” 说道这里,那家丁已经跪下向魏广德磕头。 “起来,你磕什么头。” 魏广德看到那家丁的作态心中就有些不悦,这些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大人,我是带乡亲们给你磕头的,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个沈大人,可我爹娘还有邻居都说沈大人是好人,大大的忠良,请大人一定救救沈公子啊,大人......” 那家丁依旧跪在那里不顾自说着,情绪显得很激动。 “沈大人的死,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有些话本不该给你说的。” 魏广德说道这里稍微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接着道:“这些都是奸臣的罪证,他们早晚都会有报应的。 正义只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那些人,早晚会为他们今天所做的那些恶付出代价的,民间不也有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魏广德依旧不想插手,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插手此事,要是在蓟镇还可以管管,毕竟在职责范围内了,可这事儿发生在宣府。 多长时间,自己病好了? 还千里迢迢跑到宣府来插手地方政务,唐顺之那边会怎么参自己一本? 想到这里,魏广德更坚定了不能管沈家之事的打算,绝对不能碰,即便沈襄因此真的遭遇不测,将来替他报仇就好了。 正义只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可人都没了,就算有报应也救不了人啊,这是直接让忠良绝种啊大人,你不能这么做.....” 看那家丁越来越不像话,董一元派过来的家丁队长在一边就感觉到不妙,特别是看到魏广德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连忙一摆手,后面上来两个家丁就把那人架起来要带出屋去。 那家丁一边挣扎一边苦求道:“求大人救救沈公子吧,他家人都要被奸臣杀绝了,求大......” 董一元的家丁自然都是身强力壮的,可是这会儿在两个同伴强行拖拽下却也挣扎不开。 毕竟从永宁到保安,呆了没两天就又积极赶回来,身体也是有些吃不消,即便是习惯长期征战的老兵身体上也会受到些许影响,自然反抗不了两个养精蓄锐多日的同伴了。 家丁被强行架到隔壁屋子,家丁队长只是冲着魏广德不好意思的抱抱拳就跟着出去了。 魏广德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 虽然打定主意不干涉此事,可这会儿人被拖走,魏广德却感觉心里堵的慌。 “正义只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这句话,在后世也很流行,毕竟不管哪个时代都会有不平之事。 现在是大明朝,信息传递不畅,所以发生的一些事儿只会在小地方上传播,要大范围传开却是很难的。 除非是被官员听闻后鸣不平上奏章参奏此事,在皇帝批复以后刊入邸报,才会快速在全国范围内传开,不过这时候也和事情发生的时间相差甚远。 那段话,在这个时代说出来,似乎倒是贴切。 毕竟时代有时代的特点,有些事儿是不能强求的。 可是到了后世,魏广德依稀记得网上看到过一种观点,那就是迟到的正义其实不是正义。 正义,是社会道德的基本要求;正义,不是迟到的社会道德的基本要求。 这是那篇文章的核心,当因为一件冤假错案被纠正后,不少人都会因此弹冠相庆,说出那么一段话来。 不过文章却解释了,“正义不会迟到”的本意并不是事后纠正,而是纯字面意思,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因为正义是不会迟到的。 打个比方,当一个人含冤入狱20年后被宣布无罪时,那不是20年前的正义来的迟了,而是20年后的正义来的准时。 这才是这段话的正确理解,因为说出这话的好像是个美国大法官,所以在翻译的时候,似乎被包装误导了。 其实这句似乎充满正能量的话原意本不是赞美迟到的正义,而是对迟到正义的一种批判,在谴责20年前制造冤狱的人践踏人间正义。 正如某些影视片中一样,警察们面对嚣张的犯罪分子,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将之绳之以法,只能用“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来劝告犯罪分子和安慰自己。 又或者像某些影视剧一样,伪善的坏人粉饰太平,坏事做进却享尽荣华富贵,最终因为一朝失手被抓,正义人士们也会高呼“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来一舒心中痛快之意。 误读者们断章取义,完全推翻了原本的思想,反而对迟到的正义持赞扬的态度,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悚然而惊,先前自己随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京城那边并不知道宣府这里发生的事儿,魏广德敢肯定,或许在沈炼死后,陆炳也已经不怎么关心沈炼家人的事儿了,或许在他看来人都死了,生前的恩怨就该翻篇了,或许他本就是漠不关心。 活着的沈炼,凭借其才或许会吸引陆炳的关注,可人不在了,也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现在自己知道了,又该怎么做呢? 是让正义迟到,亦如民间崇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者“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类的说辞,还是应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像那个小兵说的,“可人都没了,就算有报应也救不了人啊”。 没来由的,魏广德心中对那个家丁生出不满之意,事后报告一声多好,自己会替沈家洗清冤屈的。 现在好了,事前知道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 前世就是一个普通人,在看到这类事情后除了在网上哔哔两句外,什么也做不了。 那不是什么明哲保身,而是无能为力。 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是大明朝的进士,是官员了,难道还是应该用以前的方式处理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吗? 魏广德心在这一刻乱了,本就不太坚定的心有了一丝裂痕。 门外脚步声响起,家丁队长也回来了...... 正文 7月感谢章节 , 7月过去了,感谢这么多朋友的支持,人气票和打赏是对写手最大的支持,谢谢你们!!! 书友20190803231741365 囧囧木佐狼 被遺棄dě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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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那事儿,严嵩曾经问过严世番,但是在他矢口否认以后,严嵩也就释然了,他以为这是嘉靖皇帝对裕王的一个考验。 他倒是乐见其成,裕王搞不定户部,在嘉靖皇帝那里失分。 严嵩是弘治十八年进士,说起来已经历经三朝,看人对事自然深远。 当初裕王和景王之争,他一开始想要完全跳出去,对二王一视同仁,不参合其中的。 可是自家儿子却是和景王通上了气,两边开始有了来往。 就在严嵩想要制止两家的来往,却在一次单独和嘉靖皇帝相处时,被皇帝暗示多和景王走动的话。 严嵩何尝不知道大明朝祖制,按照朱元璋定下的制度,裕王拥有绝对的优势,只要他本身不出现纰漏,皇位必然是属于他的。 所以如果必须在裕王和景王之间作出选择的话,他当然会选择裕王而绝对不会是景王,可是在嘉靖皇帝的暗示后,他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必须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了。 可以说,严家会被绑在景王这辆战车上,始作俑者是嘉靖皇帝而非旁人,否则就算严世番再怎么聪明绝顶,也绝对不敢违背老爹严嵩的吩咐。 严嵩不再阻止他和景王来往,自然两家关系快速靠拢,在外界看来则是严家倒向景王,全力支持他争夺皇位了。 不过这一迹象让其他严党之人都是奇怪,搞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其实在严嵩得了嘉靖皇帝暗示的当晚,他就和严世番有过一次秘密交流,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儿子会猜出嘉靖皇帝的心意。 是的,严嵩在经过这次和皇帝的对话后明白,严世番应该已经是猜出了皇帝的心意,所以才会和景王交往。 而严世番看穿这一切的理由则是很简单,实际上也就是严嵩想到的那样,大宝应该是裕王继承,只要在此之前裕王不犯下严重的错误。 严家做为现在朝堂最具影响力的实力,嘉靖皇帝肯定是不希望严家倒向裕王府的,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他可能会因此被架空皇权。 至于他和景王府交往,理由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严家或许会成为试金石,嘉靖皇帝考验裕王的试金石。 如果在和严家争斗中裕王表现不佳,那么他的继承权就有可能丢失,从而让景王成功上位。 虽然这样的机会,非常渺茫。 嘉靖皇帝为了裕王,从翰林院中精心挑选了高拱辅佐,因为高拱和裕王的性格上有互补性。 裕王性格较软弱腼腆,高拱则是强势但却能审时度势,知进退。 其实潜袛之臣,都是新皇登基时会被重用的心腹大臣,这也是以前詹事府的差事会被翰林院大人们争的头破血流的原因。 但是这次毫无征兆的户部换人,让严嵩不由得想起当初严世番对自己的分析,再想到之前户部扣压裕王俸禄和岁赐的事儿,让严嵩有了新的判断。 这,怕是严世番仗着嘉靖皇帝要磨砺裕王,故意整出来的。 既然嘉靖皇帝要试炼,严世番自然不怕把事儿整大,只要不危害到裕王的人身安全,应该都在嘉靖皇帝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别人或许不敢,可是严嵩熟悉自己儿子的胆子,现在嘉靖皇帝动户部,还是让裕王府的人贾应春出任户部尚书,其中含义不言而喻,给人出气的。 只是这个时候的严世番虽然没有面露惊慌之色,但是确实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已经明白嘉靖皇帝的意思了,那边靠向自己的几个人怕是都要挪位置,不然日子难过。 可是丢了户部的控制,那以后自己的银子怎么来? 户部银子就那么多,各个衙门都要钱,先给谁后给谁区别可就大了。 实际上严世番也不是笨蛋,他既然知道嘉靖皇帝的心意,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让以后裕王上台来收拾自己? 不可能,他没那么傻。 只是在现阶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景王留在京师,只要有可能就要一直拖着,绝对不能让景王离京就藩。 严世番还有深刻的印象,自家老爹当初服用了一颗嘉靖皇帝日常服用的仙丹,在床上那是躺了好几天,差点命都没了。 可是皇帝呢? 吃了那些丹药,每天还活蹦乱跳的。 严世番自然找很多人问过,得出的结论就是嘉靖皇帝的身体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好,丹毒全部被累积在体内,只是何时发作不好说。 现在京城由勋贵负责城防,陆炳和黄锦分掌锦衣卫和东厂,他自然不敢有其他想法。 但是只要把时间拖到嘉靖皇帝丹毒发作的时候,那么他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不管怎么说自家老爹还是内阁首辅大臣。 在皇权交接的关键时刻,话语权很重。 最起码,传位昭书应该由内阁阁臣们起草。 严世番对于嘉靖皇帝的安排并不担心,他只是忧虑以后不好从户部搬银子,而严嵩关心的自然不在这里,而是对严家未来的担忧。 有些话,严世番也没敢和老爹说,毕竟事儿牵扯有点大。 今天老爹又问起那事儿,严世番就知道怕是遮掩不住了,但是他还是不能承认。 “不是,你以前问的时候我就给你说了实话,绝无此事。” 严世番这個时候信誓旦旦说道,就差指天发誓,否认和此事有关联。 对于严世番的反应,其实也在严嵩意料之中,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嘉靖皇帝安排的,他没必要在今日忽然作出这样的安排。 摇摇头,严嵩看着严世番说道:“为父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怕是不会长了,短则三五年,或许就该让出位置了,你那边好自为之,要那么多黄白之物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严世番这时候躬身受教,不过低下的头,嘴巴却是撇撇。 若不是他收到那些银子,府里的花销怎么来,老爹老妈的享乐日子怕是就要大减,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过的如此精致。 就严嵩喜欢的那些书画作品,一些是下面官员为了讨好他们父子送来的,可也有一些是花钱买的。 当然,凡是被他们看中的书画,自然会有人去赎买,不愿意卖出那就强买,总归是要拿回府里来。 而在这个时候,内阁那边徐阶早已经收到严嵩的传话,知道了这些事儿,虽然心中大奇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立即拟好旨后派人送去司礼监批红,然后发六科。 宫里已经发驾贴到了六科,盖章后就传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即便天色将黑,缇骑也是要出动前往宣大拿人的,不会耽搁片刻。 随着北镇抚司大门中涌出大队缇骑,嘉靖皇帝下诏逮拿宣大总督杨顺、宣府巡按御史路楷回京的消息在京城官场快速传播着。 但是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伴随着缇骑出动前往宣府,户部尚书,现在应该说前户部尚书方钝被调往南京任职,新任户部尚书是刚从南京到京城不久的贾应春。 而他还不是最惨的,因为兵部尚书许论直接被解除了职务,现在的兵部差事暂由兵部侍郎署理,而江东更是连夜启程前往宣大,接管杨顺空出来的权利。 当夜,各大坊市内的酒楼茶肆生意兴隆,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无一例外,他们大多都是在京为官的人。 突如其来的权利大洗牌,之前可是毫无征兆的,自然让所有人都很是好奇。 只是,除了嘉靖皇帝身边的太监外,知道此事详情的人极少,自然更不会有人想到魏广德在其中扮演的推手角色。 不过在他们的讨论中,锦衣卫的名字被反复提及。 正如严嵩一开始想到的一样,有能力向嘉靖皇帝告密的也只有陆大都督了。 而此时的魏广德已经到了距离保安州不远的地方,算起来还有两日的路程。 他一方面派出两人前去联系马芳,另外又派出两队人马在怀来县城和保安州城之间搜寻押解沈襄的官差。 他当然不是打算出手劫人,张吉的馊主意是绝对不能用的。 但是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出手救人,自然还是要付诸行动。 在魏广德的计划中,只要拖延沈襄到达保安州的时间就好了,自己的奏疏已经交上去了,按照魏广德对嘉靖皇帝性格的分析,死人不会引起他的关注,但是一旦边镇不稳,他就会采用雷霆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换人,使用他信任的人,甚至有可能调回去年刚改任蓟镇的杨博杨总督。 只要宣大总督换人,沈襄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当然,前提就是新上任的宣大总督不是严嵩的人。 不过以嘉靖皇帝的精明,应该不会继续安排严嵩的人了。 此时,魏广德带着十来人驻足在官道一侧等待消息,至于如果沈襄已经被送进保安州城的话,那他也只能默哀了,这就是生死有命。 其他十多人都被魏广德打发出去找人了,至于怎么拖延,魏广德心里也有了计较,那就是下药。 之前他装病吃的那副药可真是厉害,直接让他在床上躺了几天。 魏广德打算故技重施,离开永宁前就找城中郎中开了一副药,吃下后虽然不会像当初魏广德那里厉害,可也会上吐下泻几日,之后才会逐渐好转。 只要拖慢他们的速度,魏广德就算达成了目的。 等候消息的时候,魏广德都感觉自己是多事,要是不管这一摊子事儿,现在他就可以会蓟镇追上唐顺之的队伍了。 关键,他来到宣府的事情还不能曝光,他现在是没有身份的。 联系马芳的人先回来,因为有具体驻扎地,所以很好找,随着护卫过来的还有马芳。 现在的马芳和前年差别不大,虽然这一年多时间里他的官职由游击升到副总兵,但是依旧率领麾下人马和鞑子鏖战在边境。 去年俺答汗部率部攻打大同,作为宣府副总兵他帅宣府军进行救援,在大同城周边和俺答部几番激战。 不过到了他现在的官职,要想居功继续升职难度也是不小,真的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人没走他就升不上去。 不过马芳对现在的地位似乎还是很满意,看到魏广德老远就下马快步过来行礼。 见礼之后,马芳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询问魏广德怎么会到宣府来,“大人,我看过邸报,上面说你随唐大人巡视蓟镇,当初收到你的书信还把我吓了一跳。 这里,你不该来的。” 马芳虽然是武将,可却不是个粗人,自然猜出魏广德来到宣府可是没有身份的。 不管你官职大还是小,只要到一地没有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言官攻讦的理由,更何况魏广德还有巡视蓟镇的差事在身,却跑到了蓟镇。 “这个你不用管,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绝对不会有言官。” 魏广德摇头说道:“杨顺在宣大以来,边镇和鞑子交战,真的有几十个军堡给攻破吗?” “万全左右卫还算好,鞑子敢来我就敢把他们打回去,主要是宣府这边损失有点大。” 马芳答道。 “依托军堡,怎么会损失这么大?” 魏广德还是有些不解,蒙古人并不擅长攻城,边境的军堡可都是修了城墙的,虽然不算高大,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攀爬的,更别说攻打了。 “这里面原因挺复杂的。” 马芳却是有点丧气的说道:“有走回人的因素,他们大多是白莲教徒,所以混进军堡后往往会在鞑子攻堡时成为内应。” 听到说“走回人”,魏广德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这是明太祖朱元璋下过的诏书,积极招募塞外者迁徙中原,以此安稳边疆。 当然,朱元璋招降的主要对象是以蒙古人为主,并以此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 走回人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分别是主动前往与被动前往,主动出走的百姓中,有不少是因为生活维持不下去了,为了谋求新的出路而叛逃到塞外,而占据绝对多数的则是因为宗教信仰而主动出逃的,他们自然就是白莲教徒。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比较特殊的群体,就是由锦衣卫所派入的间谍。 而被动前往的,主要还是一些战乱被鞑子掳走的汉人和一些想要活下去的逃兵投敌。 正文 304有难事找我 其实,马芳就属于“走回人”,他是被动前往塞外,之后找机会逃回大明。 但是马芳口中的白莲教徒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嘉靖三十年,吕老祖、萧芹、乔源等领导的白莲教千余人准备起事,定在五月十三日夜半和俺答汗里应外合,夺取大同以后左卫城。 后来因泄密而失败,不得已,白莲教大部分成员陆续从宁虏堡出塞,投奔了俺答汗。 因为这些人对大同地区的情况相对熟悉,故而在后来俺答汗与大同镇的战斗中,充当了出谋划策,向导、密探的角色,导致了明军屡屡败北,白莲教徒丘富、乔源、吕明镇、赵全等人都因此受到了俺答的重用。 这些事儿,魏广德以前翻阅邸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听到马芳提起“走回人”,他自然就想到了才出塞数年的白莲教徒。 若是其他的大明百姓,有机会回到大明应该会寻找安居乐业的活计,而绝不会再做鞑子的内应。 不过接纳这些人是大明的国策,从建国之初就已经开始,虽然各个时期接纳政策会有调整,但是整体上还是以接纳为主的,自然不能因为此就中断。 “边镇军堡中存储的粮草军械不足,也是军堡被破的重要原因。” 不过紧接着马芳又提到军资,其实朝廷每年向边镇拨付的军资都是充足的,前提自然是没有贪墨。 但是现在的大明朝和建国之初不同,军器、粮饷从一开始就被层层克扣直接导致下到最底层军堡和士卒手中的已经十不存三,超过七成被上面官员“漂没”。 毫无疑问,吃不饱饭,没有合格的兵器,对明军战斗力的影响是巨大的。 魏广德听完后就知道,这是没法改变的,至少在现阶段,官场风气如此,谁敢挡众官员发财的机会? “宣府不集中全镇精锐战力,就没法和俺答部决战?” 魏广德忽然想到,既然解决不了内部问题,那就寻求直接解决外部麻烦,直接打垮蒙古俺答部,那边境的危机不久迎刃而解吗? “能打赢,但是没法歼灭,回头人家重整人马又打回来了。” 马芳能理解魏广德的想法,实际上他不止一次也考虑过围歼俺答部主力,那怕只是黄台吉或者青台吉的主力也行。 可是经过缜密分析后,马芳就知道要围歼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 蒙古人口不多,可是马匹却是极多,只要上了马,蒙古人冲起来明军就很难接战。 若是结阵而行,那需要多少兵力进行合围? 马芳不敢想象,现阶段的朝廷能投入大量的资源进行这么的战争,关键还是资源投入进去,结果却未可知。 对魏广德说出来,或许他会感兴趣,可是现阶段的魏广德却没有实力在朝堂上有这么重大的影响力。 上次万全左右卫因为军饷的问题,马芳就找了魏广德帮忙,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军饷的送达让万全左右卫上下都对马芳是另眼相看,这年头边镇提刀子的可玩不过在朝廷有背景的,要升官发财还得上面有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只要被马芳看重,将来马芳升迁,他的手下自然有机会递补上位。 一时间,让马芳在辖区内的声望达到顶峰,大家都对这位新任副总兵是钦佩之至,也都愿意效命。 借着这个机会,马芳还是把自己当初的想法给魏广德详细说了一遍,虽然知道魏广德肯定无能为力,但是有这個意识先入为主进入到魏广德的脑海中,或许等上十几年,等魏广德真正进入朝堂高层的时候,马芳还有机会实现这个想法。 这会儿没有关于沈襄的消息传来,魏广德倒也乐意听听马芳对边镇局势,或者说对战事谋划的看法。 “若是要集中兵力围歼青台吉或者黄台吉的人马,需要多少人?” 对于打俺答汗,魏广德可不指望,人家手上三四万人马,要是把其他后备兵员动员起来,怕是七八万也不止,要消灭这样的部族根本不现实。 倒是魏广德记得马芳说过,黄台吉和青台吉都是万户,手上主要战力也就万把人,这就好打很多了,至少规模上不会很大。 而且,完全可以利用他们攻打宣府或者大同的机会采取行动,包围而歼灭。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马芳就知道魏广德有点动心了,不过他也不会谎报什么,而是实话实说道:“精锐战兵至少三万人。” “三万?三倍兵力围歼?” 魏广德听到马芳报出的数字,微微沉吟。 “不止,三万人马至少是五六倍鞑子,完全有机会消灭他们。” 马芳听到魏广德的话,马上解释道:“大人,鞑子攻打边镇不会倾巢而出,往往只会动用一半左右的兵力,实际也就会五六千人。 若是倾巢而出,那战事可就大了,鞑子其他各部往往也会在不同位置发动攻击,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是没办法集中精锐发动围歼战术的。” 听了马芳的解释,魏广德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他也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才会有之前那样的判断,其实坐下来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北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传回来?草原上就没有出现和俺答汗势力接近的部落吗?” 此时蒙古似乎是俺答部一支独大,魏广德自然希望辽阔的草原上也能出现新的强大的部族,他们必然为了获得生存空间相互征战,也就是内耗。 “没有,现在北边草原稍微有点实力的也就是左翼三部,但是为了避免被俺答汗部吞并选择东迁以后,就再也没有部族可以和俺答汗部对抗了。” 马芳摇头说道。 “左翼三部东迁到了什么位置,他们的大汗现在是谁?” 魏广德不由得想起之前翰林院里的讨论,实际上在他进翰林院以前,里面大部分翰林官都还以为蒙古是一体的,直到前年他从宣府打完仗回去一说,翰林官们才知道蒙古部族之间争斗也是很激烈的。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魏广德听马芳说的。 不过翰林院收集的文献资料很多,所以大家跑到藏书楼一顿翻找,还真找到不少关于蒙古各部的资料,只是时过境迁早已经物是人非。 看那些书,只能研究蒙古诸部的历史,对于当下却是毫无意义,所以这次魏广德见到马芳,自然也打算再了解多一些东西。 “听说左翼察哈尔部和喀尔喀部一部分选择东迁,据说是在辽河河套地区,现在的左翼公认的大汗是达来逊库登汗,能力上肯定没法和阿勒坦相比,不然也不会选择逃离,就是因为惧怕被阿勒坦吞并。” 马芳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他回到大明多少年了,对于蒙古那边的消息也就是通过走回人和俘虏口中了解一些,信息都很是零散。 他需要把这些零散的消息拼接起来,自然需要动动脑子。 大明朝到现在,其实并没有形成一套完备的军事情报系统,边镇中使用间谍等刺探军情还更多的是派出斥候,而不是派出间谍。 当然,也可能会有将领在作战中灵光一闪想到这个,派出人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但是显然并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 锦衣卫或许已经承担这样的任务,但是他们只对帝国顶层服务,也就是只有嘉靖皇帝可能才会知道这些外藩情报。 魏广德对辽河河套在哪里当然是不知道的,估计应该是靠近辽东的地区。 “左翼三部都是叫什么部族?” 魏广德忽然心中一动,问道。 “左翼三部最强大的就是察哈尔,还有喀尔喀部和兀良哈,右翼的鄂尔多斯、蒙郭勒津、永谢布,这都是达延汗那个时候分封的,阿勒坦就是鄂尔多斯部首领,右翼三部共主。” 听了马芳的回答,魏广德点点头,兀良哈还有察哈尔他倒是有点印象,至于鄂尔多斯,魏广德不知道那个部族,但是知道那个地方,脚下全是煤。 不过这六个部族却没有魏广德熟悉的科尔沁,他就有点搞不懂,难道科尔沁是这六个部族中一部后来改名字了。 只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大明官员来说,去分辨蒙古各部族太麻烦,他们一般只认准部族首领就够了。 比如俺答汗所部,在明廷就统一为俺答部来称呼。 对于明廷储相们对蒙古的糊涂认识,魏广德虽然觉得很不对劲,可是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因为他也分不清楚蒙古各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个什么关系。 他只是潜意识里认识到,如果搞不清楚蒙古诸部之间的历史和关系,对于想要分化、拉拢蒙古诸部可能不会事半功倍,而是事倍功半。 魏广德不清楚的是,马芳口中的左翼蒙古东迁在历史上被称为“左翼蒙古南迁事件”,这次迁徙事件的影响其实是很大的,在之后几十年中直接影响到大明朝走向。 实际上在左翼蒙古东迁之前,蒙古人虽然也偶尔会出现在大兴安岭东南大,但是不管是规模还是驻留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随着左翼蒙古的迁徙,不可避免的他们和北边的女真部族开始产生了交际,同时他们的到来也增大了辽东明军承受的军事压力,并最终在女真和蒙古的联军进攻下一败涂地。 就在魏广德和马芳聊着北边蒙古部族关系的时候,东南边之前派去查看怀来方向的探马已经打马往回跑,看样子像是发现了目标。 人还在他们后面的话,他们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果然,在两名护卫奔到魏广德身前勒住坐骑,拱手向魏广德禀报道:“前面大约还有半日路程的地方发现了浙江的官差队伍,还有囚车。” “怎么这么久才回报?” 魏广德诧异道,派出他们可不是刚刚,而是之前就已经派出去寻找了,都找了两天时间,结果却在他们身后半日路程上。 “大人,这可不怪我们,他们这些官差嫌白天日头毒,都不怎么赶路,只是利用早晚两断稍微凉快点的时候才上路,所以我们错过了,还是吃饭的时候听店家提了一嘴我们才知道。” 其中一人急忙答话道。 “浙江官差那边似乎也知道把人犯送到了地方怕是在劫难逃,似乎也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之前说话的那人又开口说道。 魏广德对这些没有兴趣,不过想想也能知道,沈家在浙江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会有一些亲朋好友的,眼看着沈家落难,虽然明着帮不了,可是私下里也是会打点的,至少让沈襄一路上不会太难看。. “大人,你是打算出手把人救下吗?” 等那两人被魏广德叫下去休息的时候,马芳才疑惑的问道。 魏广德在这里停留就是为了等人,听到两个护卫的话,马芳自然明白他们等候的是谁了,浙江来的囚车,还能装谁,那只能是沈炼的儿子。 不过,他对于魏广德出手劫囚车却是大有意见,囚车好劫却是不好收场,这可是大罪。 不过魏广德却是摇摇头,“劫囚车那和造反何异,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听了魏广德的话,马芳还“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这才平缓下来。 “我来宣府是奉旨办事,了解这里现在的情况,至于沈襄,只能看他的命了。” 魏广德对马芳解释道:“你给我的信,其中我捡重要的已经发给了京城,想来朝廷很快会有决定。 只是,不管怎么说,既然知道了沈家的事儿,我也不想袖手旁观,不能直接阻拦,想办法拖延一下还是可以的,只要拖到京城来新的旨意,我们也算功成身退了。 再说,我身上的差事还没有卸,这边的事儿了结,我还要赶回去跟着唐大人巡视蓟镇。” “当初杨博大人在的时候,边堡怎么说都还能及时得到物资补充,可是现在的杨顺杨大人,那吃相......” 马芳说到这里不由得大摇其头,“我万全左右卫的军饷早该拨付,可却是一直被压着,听说军饷变成了赏银,都没打胜仗,哪来的赏银,不过是被他们贪墨去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以前做游击,手下吃饭的少还能想点办法,现在手上两个卫所上万人要吃饭,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大人这里。” “有难事直接找我。” 魏广德却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你手下有机灵的人吗?” 正文 305缺额 “你手下有机灵的人吗?” 既然知道了囚车和官差的位置,魏广德就要尽快把事儿定下来,安排人去办。 至于最后的结果,他已经不关心了,听天命吧。 本来这事儿写封信交代马芳去做也是可以的,但是魏广德还想见见马芳,毕竟要笼络一个副总兵,不多使用些手段是不行的。 以前或许魏广德还可以只把马芳当成一个普通军将看待,可是马芳从参将升副总兵却不是他的手笔,听说是宫里的意思,马芳算是入了嘉靖皇帝的法眼。 好容易来一次宣府,见见马芳,顺便打听下北边蒙古的情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至于问起马芳手下有没有机灵点的人,自然是打算把下药的活儿让马芳的人去做。 “大人的意思是......” 马芳自然不知道魏广德打的算盘,有点惊讶的问道。 “是这样.....” 魏广德把之前他准备的拖延时间的手段和马芳说了说,“不管怎么说都是忠臣义士之后,知道了如果不出手救上一救,总归心难安。” “大人仁义。” 马芳在一边抱拳恭维道。 其实,魏广德决心做着一把秀也是为了向马芳表达一個态度,对于忠臣义士,魏广德愿意出手,想法设法施救。 对素不相识的人尚且如此,对自己人那就更加不同了。 不过魏广德的这场秀也就到此为止,他身上还背着巡视蓟镇的皇命,自然不能在宣府久留。 魏广德叫来张吉,把之前准备的那副药交给了马芳,“你也知道,我身上还有皇命在身,不能在此久留,你找两个机灵点的,想办法把这药让沈襄吃了,他会虚弱三天,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之后会逐渐好转,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听了魏广德的话,马芳还是犹豫不定。 对于押解的人犯,死活其实不重要,就算死了,死在那里就报地方官府验明正身,盖上官印就算有了凭据,对于押解之人来说,不过是囚犯自己命不好,该死。 到时候,他把药给沈襄吃了,那些官差不管不顾继续赶路怎么办? 那不是要把人直接整死在路上吗? 想到这里,马芳不由开口道:“要是官差不管人死活,继续赶路怎么办?” “那就听天由命了,拦是绝对不能拦的。” 拦截执行任务的官差其实和造反无异,魏广德自然不会让马芳做出这样的事儿,“那些官差一路并未为难沈襄,想来他老家那边的人也是给足了油水的,量不至于如此。” 看马芳还在担心,魏广德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沈襄若是命不该绝自然不会死在这里,我们不阻拦,他给送进保安州,量也活不过两天时间。 到时应该还会更惨,就像他两个兄弟那样被人杖杀。” 魏广德的话进了马芳耳朵里,自然让他担忧减去不少。 牢狱之中,能弄死他的法子多了,而且要多惨有多惨。 说句不好听的,死在外面或许要比死在牢里要幸运得多。 想到这里,马芳也不再迟疑,双手抱拳道:“大人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末将,一定办好,今晚就派人过去。” 之前魏广德已经说了,他还要赶回蓟镇去巡视边镇,在宣府这里他是没有理由呆着的,即便听他意思好像是奉嘉靖皇帝密旨到的宣府。 密旨这玩意儿,他们武将奉旨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文官奉旨那就有待商榷,因为密旨意味着很大概率是中旨,没有经过内阁和六科就下达的旨意。 安排护卫往保安州方向搜索,寻找派出去的护卫,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就要沿着原路离开宣府返回蓟镇。 魏广德也不知道自己搞这个事儿,要是被嘉靖皇帝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但求无愧吧。 反正在魏广德的盘算中,在马芳这里做出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年多时间里,魏广德也注意收集边镇的信息,知道现在宣大这边貌似能打胜仗的将领还真不多,而马芳就是其中一个。 至少在报上来的几次捷报中,马芳的战报就有三份之多,几乎占据近半。 能把这么一个能打的将领收拢在自己手下,魏广德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就是可惜了俞大猷。 这厮名气太大,想要拉拢却是无法,怎么说陆炳那根大腿都比自己粗实不少。 回程路上魏广德还在盘算这事儿,要是能把俞龙戚虎也收拢到自己麾下,估摸着他就是这时代最能打的统兵官了,要是放在游戏里,特么的都可以争夺天下了。 马芳擅长北边边镇的作战,也就是大规模步骑交战,戚继光他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打倭寇厉害,估计是类似特种作战那种,毕竟后世鸳鸯阵还是很出名的,据说就是小队士卒相互配合。 魏广德经历过的剿倭战事本来规模就小,可是明军出动的规模却一点不小。 即便是去过浙江剿倭的魏老爹他们所言,倭寇完全没有什么战阵的概念,按照被抓获倭寇的供词,他们都是跟着首领进攻和逃跑的,所以倭寇的战法其实就是按照倭寇团伙里的大小头目聚成一堆一伙的,进攻就是蜂拥而出,逃跑也是一窝蜂跑路。 由此,魏广德脑补的对倭寇战争场面就是一群又一群倭寇冲向明军,一次性打破明军军阵倭寇就赢了,打不破倭寇就要跑路,因为必输。 然后明军就要分队包围逃窜的一股股大大小小的倭寇队伍,交战的规模都不会很大。 而对于俞大猷,魏广德知道的自然更多,这厮和戚继光一样生在海边,可是从浙江那边的战报来看,戚继光似乎不会指挥水战,之前大明水师和倭寇海战都是俞大猷指挥的。 俞大猷被逮捕进京以后,江浙水师在海上和倭寇数次交战都是败北,自此后几乎就选择龟缩在几个港口不再出海巡洋。 其实说这个,主要就是魏广德觉得俞大猷这个人还真是个宝,居然是个水战陆战都很强悍的将领。 只是这样的人,居然因为胡宗宪的一纸弹劾就被弄到京城养老了。 不过魏广德也觉得,嘉靖皇帝未必真的信了胡宗宪的话才惩治俞大猷,俞大猷在京城里过的日子只是行动受限,其实并未吃苦。 或许,嘉靖皇帝只是希望满足胡宗宪的要求,只要他能尽快解决倭寇问题就行。 你不喜欢俞大猷,那我把他拿走,不妨碍你剿倭。 实际上,不管是俞大猷还是魏广德,都觉得只有一支强大的水师舰队拦截倭寇于大海之上才是抗倭的法宝,寄希望于倭寇登岸陆战,那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百姓枉死。 弄走俞大猷,现在海防没有了,只有靠谭纶和戚继光招募的战兵和倭寇作战,魏广德可不怎么看好胡宗宪的剿倭战略。 不过想到戚继光,魏广德还是只能摇摇头,现在这人在胡宗宪手下干得好好的,除非扳倒胡宗宪,还是算了,就算扳倒胡宗宪,戚继光又能知道他魏广德是谁? 在现今朝堂上,他魏广德又算老几? 其实以他现在的官职,是真的不够看。 在京城能有几分面子,主要还是嘉靖皇帝表现出对他异乎寻常的赏识,所以同僚们才会在他面前显得亲切热络,背后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 一行人快马加鞭,沿着来时道路通过渤海所进入蓟镇,顺着大道追上唐顺之的队伍。 魏广德找到唐顺之的时候,他们刚刚对遵化和三屯营的卫所进行了检点,现在正在前往永平府的路上,那边还有抚宁卫和山海卫两个卫所要检查,之后就是回程顺道检查开平中屯卫,经香河回京城。 之后半个月的时间里,魏广德跟着唐顺之检查了几个卫所的兵员和军户数量,和军籍册进行核对,同时作为副使,魏广德还要担起汇总数据的职责。 还好,受过后世的教育,魏广德完全不像这个时代不少进士那样,除了“之乎者也”,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小学数学知识就能应付这些工作了。 在别人看来非常麻烦的工作,在魏广德这里确实变得异常简单,他也不像这里大部分人那样要动用算盘,那东西魏广德倒是会用,不过因为不熟练,用起来反而不如笔算来的快。 只是其他的书吏看到魏广德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而不是用珠算或是“算筹”却是显得很惊讶,实际上这个时代阿拉伯数字早已经传入中国,比用汉字计数确实方便许多,即便即便相比算筹,其实也有很多优点。 只是,国人早已习惯在计算时候使用珠算或是算筹,所以真正用阿拉伯数字的反而很少,人们也只是知道这么个计数方式却没什么人去使用。 特别是算筹,既可以进行计算,又可以代表数字,书写也算比较方便。 当巡边队伍过香河的时候,魏广德已经对下面书吏递交的数字进行了核对,数据正确无误,只是实际情况还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唐大人,这......照实报吗?” 魏广德有点犹豫,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杨博到了蓟镇就找人要揭开蓟镇的盖子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京城没有秘密,即便是一开始魏广德不知道,可是日子常了也知道了,就是杨博到了蓟镇,下到各卫所了解情况后向京城传递的消息,由好友兵科给事中李用敬上奏,轻轻的掀开了蓟镇军户严重缺额的冰山一角。 魏广德他们这一趟算是清算了蓟镇的实际家底,只是魏广德看到最后的数字后却有点不知所措。 军卒缺额超过三分之一,至于原因则是军户逃亡了超过一半,也就是说在册二十万户军户,实际还在的,经过盘点只有不到十万户。 这么大的减额,以往的几任蓟镇总督到总兵官一直就瞒着不报,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吃空饷。 想想,据实上报,下拨军饷必然要扣除这些缺额,这还报个屁。 可是俺答部突破蓟镇边防才多少年,满打满算也就是八年时间,蓟镇防务丝毫没有改观,也不知道这份奏章上去,嘉靖皇帝看了会作何反应。 唐顺之在兵部多年,自然听闻过下面缺额的事儿,只是没想到护卫京畿安危的蓟镇都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了,那其他的军镇呢? 宣府、大同一直到延绥那边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敢想象下去,可是这个差事却不得不去做。 “不据实上报,难道你还想欺君?” 唐顺之自然分得清楚,魏广德估计只是对出来的数字吓到了,所以一时没了方寸。 要说蓟镇这么大的漏子,他这个兵部郎中责任更大,魏广德就是个打酱油的,其实屁事儿没有。 奏章上去,他就一拍屁股回翰林院去了,他们还得收拾残局。 军卒不满员还好处理,直接勾余丁补上就好了,只是下面的军头未必乐意。 上人,就意味着他们要少分到不少钱。 只要进了军册,你多多少少都要发点粮饷,要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多好,全部都能吃下。 至于军户逃亡这个事儿就不好处理了,要是勾民户的话,怕不是又要把地方闹得鸡飞狗跳,这年头谁还愿意当兵入军籍? 就算是那些穷得只能卖命的人家,也只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去战兵营,那是募兵可不入军籍的。 要是民间知道要大规模勾军户,怕是京畿外面百姓就要开始逃亡了,至少躲开勾选再回来,即便吃上官司也比入军籍强。 唐顺之觉得头大,不过也不能和魏广德商量,毕竟这些和他没关系,还是得回京城后再和部堂商议此事。 和魏广德只是简单商议了一下奏报的内容,数据自然不会全部上报,太打眼,留档的资料自然是全的,只是报告给嘉靖皇帝的会用上一些春秋笔法,皇帝不问就糊弄过去算了。 回到京城之时,唐顺之和魏广德都顾不得回去休息,先直接前往通政使司递交巡边奏章: 蓟镇原有军队九万一千余人,今见在籍只有五万七千余人,逃亡三万三千余人。见在者多老弱不能战。逃亡的原因是由于连年修筑边墙,上山运石伐木,工役繁重,力不足办,贷钱赔货;将领贪污,文吏侵渔,以致士卒贫累,不得不逃....... 正文 306海运 奏章送上去了,魏广德的差事算是结束了。 只是这奏章上去到了嘉靖皇帝跟前,常例他们是会被叫到西苑询问的,到时候那些隐瞒的数字怕是都遮掩不过去了。 不过这会儿魏广德早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就是揭盖子的,和捂盖子那帮人可不沾边。 他很悠闲的看着唐顺之匆匆和他告辞就直接回了兵部衙门,显然他们要提早商量出对策来,要是在嘉靖皇帝垂问的时候一问三不知那才叫要命。 唐顺之离开以后,魏广德轻松的表情迅速收敛起来,一脸郑重的看向北边紫禁城方向。 自己回到京城这一路上就发现,自己在宣府送回的奏疏似乎并没有在朝野传开,由此魏广德猜测知道自己去过宣府的人在官场上怕是不多。 不过这么大的人事变动,直接由兵部侍郎东江接管宣大总督职权,不可能不在朝野掀起一场风波,何况动的还是严嵩严首辅的干儿子。 严家是肯定知道了的,魏广德心里明白,嘉靖皇帝作出这样的人事调整不可能不和严嵩商量一下,自己实际上已经得罪了严家。 魏广德现在心里纠结的是,要不要这两天跑趟严府。 虽然得罪了,可没有公开得罪,若是能够缓和,那怕只是稍微缓和一下也是好的。 现阶段,朝堂上,没有谁比严嵩更有权势了。 魏广德心中纠结,不过还是打定主意,抽空还是要带上礼物去趟严府,若是真无可挽回,那自己也好早做打算。 魏广德先去了趟都察院交卸差使,他是以都察院御史的身份去巡边,自然要把准备好的公文交回去。M.. 魏广德在都察院可没什么熟悉的人,大家都是按照官面上的礼仪相互见礼后,魏广德品级低,免不了还要主动拱手行礼。 收下魏广德的文书档案就算完事儿,一切手续都是下面官员做的,魏广德连左都御史周延的面都没有见到。 魏广德没有继续在衙门里跑,更不可能回翰林院,按照唐顺之的说法,这两天可以呆在家里等候消息,不管是宫里召见还是什么,总归会有消息。 在外奔波近三个月终于回到家里,魏广德还是很高兴的。 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有护卫先行一步回府报信,所以魏广德进了大门就看见徐江兰已经迎接出来。 魏广德直接去后院冲洗干净,这几个月在外面有许多的不便,还是不如在家里好。 魏广德回家不过半日,就有裕王府的下人送来消息,请魏广德去那家酒楼吃饭,算是裕王府为他接风洗尘宴。 裕王府相招,即便魏广德不想去也是不行的。 到了约定时间,魏广德乘坐马车去了那家位于裕王府附近的酒楼。 对于裕王府相招,魏广德不是很确定他们的目的。 他已经知道了上個月京城那场大的人事变动,不止牵扯到宣大,而且兵部、户部和刑部都牵连其中,让魏广德惊讶的还是刑部尚书改户部尚书这事儿。 贾应春到京城上任刑部尚书才多久,就改迁户部尚书职衔。 户部,当初可是让裕王府丢尽了颜面的地方,如今到了裕王府的掌控中。 所以,对于参加今晚宴会的人,魏广德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那就是贾应春或许也会名列其中。 别看他现在位列七卿,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裕王府在后面支持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果然,宴会由高拱主持,魏广德还真在这里见到了贾应春。 从南京到北京,再到现在的户部尚书,贾应春感觉像做梦一样,前后变化也就是一年的时间而已。 “听说之前你的家丁曾经去过西苑,在你出巡的时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拱忽然开口问起来。 魏广德知道这才是他们这么急着召见自己的原因,自己跑宣府的事儿,朝堂上并没有传开,知道的人还不多。 不过毕竟因为太突然,京城的各方势力自然会在事后到处打听消息,想要搞明白宣大和京城官场动荡的起因。 裕王府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所以在宫里眼线还是有的,很快就让他们发现了事前曾有随魏广德出京的家丁到过西苑,见过陈矩。 这次朝堂洗牌,裕王府无疑是占了便宜的,虽然贾应春前后两个职位都是尚书,可户部尚书的责任远比刑部尚书大的多,在朝堂上排位也要高上不少,相应的话语权也是重了一些。 只是在此刻严家一支独大的情况下,贾应春也只能选择低调做事,至少一开始没有对下面的官员进行一场清洗。 裕王府也是记仇的。 当初高拱、殷士谵他们可是在户部受够了气,现在他们扶持的人登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要给当初那些势利小人们一点教训。 这其中高拱更是如此,虽然他是进士,可是却是个暴脾气,和身材高大的殷士谵一样都是比较记仇的人。 魏广德思虑片刻,还是决定不说出全部详情,实在是没有必要。 嘉靖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自己那份奏疏也没有在朝野上公开,那已经代表嘉靖皇帝的某种暗示。 “我这次出巡前一天,陈公公曾到我家传了一份密旨,让我去打探下宣府的近况。” 魏广德开口说道:“我给当初一起在保安州作战的将领写了信,了解这两年宣府到底是什么状况,结果得到的回复让我有点惊讶,大量边堡被破,百姓军户流离失所,最可恶的还是有人乘机杀良冒功,用他们的人头换取京城的赏银。” 魏广德越说心情越低落,不住的摇头,“了解到这些,我自然就写了一份奏疏派人送到京城来交给陈公公,宣大那边的变动应该说和我那份奏疏有关系,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明白。” “是这样啊,难怪。” 这会儿高拱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果然是魏广德这里出的事儿。 宣大那边的变动有了解释,接下来继续往下推,大家也大致猜测到了些什么。 宣大总督杨顺杀良冒功,欺君罔上,这其中兵部尚书有监管不严之罪,户部虽然只是拨付赏银,可是估计也被嘉靖皇帝记恨上了,也认为是监管不力才让宣大一年时间拿走三十万两白银。 这次官场风波的话题算是结束,已经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也没必要纠结其他的。 “对了,国用不足的事儿善贷你是知道的,东阳自南京来,也是感觉到漕运之弊,之前是主持刑部自然管不着,可现在改迁户部,所以他想要上疏,请在天津开海,以海运弥补漕运运力之不足,你怎么看这事儿?” 善贷自然是称呼魏广德,而东阳则是贾应春,贾应春字东阳,号樵村。 “漕运?海运?” 魏广德瞪大眼睛看向贾应春,此时或许春风得意的原因,贾应春抚须含笑看着魏广德,丝毫没有朝廷二品大员的官架子,显得很是谦和。 京杭大运河虽然解决了南北货物运输的难题,可是弊端其实也是不少,只是到了现在,已经有点积重难返的味道,至少魏广德就是这么看待的。 现在大明朝太多人指望着大运河吃饭,不仅是漕兵,还有两岸的劳工等,随随便便也是好几十万人。 在宋朝的时候,商业繁荣海运发达,大量的宋朝商品被一船一船运往外洋销售,换来大量财富,南宋偏安一隅却能坚持下来,和巨大的财力是有关系的。 但是到了明朝,海运确实逐渐开始衰弱,曾经辉煌的下西洋已经成为过去。 现在的大明朝,运输工作更多的还是依靠京杭大运河来完成。 人们最初反对海运,多源于海运多风涛之险,虽然海运成本确实比漕运更低,但是需要长期的实践,积累大量的海运经验,长途海运仍被视为十分危险的事。 漕运虽较海运安全,但是运河的修建及使用亦有诸多弊端,维修运河费用巨大,运河年年淤塞,年年修筑,浪费钱财。 运河修建时虽然充分考虑了水系分布,最大限度利用原有水道进行沟通,但毕竟违背了自然环境规律,事实上一到汛期朝廷都会异常紧张,担心有河道决口,河水以新道入海导致运河因缺水而停运。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儿就需要沿河百姓负担上沉重的劳役,要开挖新漕,同时因此也让运河上收取水费的河槽段是越来越多,直接推高了漕运的成本。 只是这高昂的成本并不是有朝廷来承担,而是依靠纳税人支付运费,加重了江南地区百姓缴纳税赋的压力。 漕运还把其基础设施的费用,特别是维修大运河和造船的成本,分摊给运河流过的地方的文官政府和军事单位,而最终也会被转嫁到沿河百姓头上。 说白了,京杭大运河的同行固然解决了南北交通问题,可是却给百姓留下沉重负担,许多支持海运派也都是以经济账得出结论,维持运河航运实际上亏的很。 大明建国之初,为了维持辽东明军的军需,大明是维持了一只强大的水师船队通过海运输送辎重。 只是随着辽东明军的屯田有了效益,基本满足自给自足,朱元璋才下令停止海运,这也是大明朝第一次出现了禁海运的旨意。 只是到了永乐朝,朱棣需要对北方大规模用兵需要运输大批物资补给,所以永乐时期海运并未断绝还有所加强。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大运河逐渐成型,明朝这才开始逐渐放弃海运而专营河运。 只是,看似安全的河运经后数十年间不断受到黄河侵扰、河道阻塞等难题的困扰,趴在漕运上吸血的利益团体也是愈发壮大,历朝每有大臣提出恢复海运都会遭到这些利益集团的反对,从而导致作罢。 实际上,现在的运河运力已经开始下降,主要原因就是运河的堵塞,河段每年的清淤压力巨大。 “大司徒的意思是,增加遮洋总的运量?” 若是以前,魏广德会以为贾应春的意思是开海,以为大明朝的海禁是很彻底的。 但是入朝为官后,魏广德还是发现其实在现在,漕运总督治下的遮洋总依旧在执行这海上运输任务,只是每年的定额非常少,仅数万石的运量。 不过贾应春却是摇摇头,“运河已经逐渐成为沿河府县的一个负担,每年疏浚清淤所耗不菲,我打算上疏,将一半的漕粮改走海路直抵天津,即减少运河上船只的数量,环节拥堵,漕船改走海路对于那些商船是有好处的。” 听了贾应春的话,魏广德知道漕运改海运好处多多,即便受这时代造船技术影响,可要造出堪用的遮洋船也是没什么技术难度的。 虽然不知道大明朝现在造船技术和西洋诸国对比是什么技术状态,可人家都开着那些海船满世界经商了。 想到下西洋,魏广德觉得大明朝要快速造出大批遮洋船应该也没什么难度,只是这阻力却也很明显的,运河沿线的商业利益还有文官集团们早就深深的联系到了一起,海运对他们的影响不可谓不小。 魏广德没说话,而是看向高拱,裕王府他做主,既然提到贾应春想要上疏的事儿,他们事前肯定是有沟通的,魏广德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事儿给自己说。 “大司徒有此意,我们也商量了多日,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能下定论,刚好你回京城,你也给给参考意见,大家随便聊,你要有压力。” 高拱看魏广德看向他,嘴角一扬笑道。 “谁支持?谁反对?” 魏广德开口问道。 “我支持东阳之意,不过他们都不看好。” 高拱笑着回答,他也想听听魏广德是个什么意见,之前为了此事他们已经在裕王府争论多时了。 之所以要想要上此疏,自然也是新官上任的原因,贾应春想要做点什么事表现自己的存在。 “历代都有人有此提议,但是每每都被否决。” 魏广德却是摇着头看着贾应春,一字一句说道。 漕运弊端,只要坐船走一趟京杭大运河就知道了。 后世只惊叹于大运河工程之浩大,却不知维持着大运河的靡费甚巨,其实得不偿失。 “他们口中大多说的是大海凶险莫测,其实河运难道就没有舟覆人溺的情况发生? 他们反对的原因是因为在沿河府县里可能有他们的商业利益,还有河道官员们,若是改走海路他们以后怎么办?” 正文 307就藩 听到魏广德提到沿河城镇的商业利益和河道官员群体,一边的陈以勤等之前还有点轻视,不怎么愿意听魏广德发表意见的人都收起了之前的心思。 魏广德能提到这两点,至少说明他当这个官是合格的,知道官场做事首要的是平衡,只有平衡好各方利益才能推动政策执行。 实际上在贾应春提出“走海运”这个想法的时候,裕王府里大多数人都是持反对态度的,除了高拱旗帜鲜明的站在贾应春一边支持,而高拱在裕王府中的地位也是超然,所以即便其他人都反对,裕王那里依旧很是犹豫。 要知道,这转户部尚书后的第一奏很重要,要是对了皇帝的心意自然仕途顺畅,若是奏差了可能离致仕也就不远了。 海运的奏疏,在大明朝不可谓不少,从永乐中后期转向河运以后,历代都有大臣上疏建议重启海运弥补河运运力之不足,但是结果都不了了之。 从心里说,魏广德支持贾应春的想法,但在这里魏广德不打算支持贾应春,因为这個奏疏上去很可能适得其反。 改海运,实际上是直接动摇大明朝执行近二百年的国策,按照魏广德对嘉靖皇帝的认识,这个时候的嘉靖皇帝未必会愿意做这么大的改变,现在的他只想稳定。 现在嘉靖皇帝已经五十多岁,年龄不可谓不大。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到他那个岁数,应该已经知道天命了,现在的嘉靖皇帝应该只是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若干年里再拼一下,为苦修半辈子的长生之道做最后的努力。 河运改海运,或许在嘉靖十年前后提出还有可能引起他的注意,毕竟那时候的嘉靖皇帝年少气盛,也不缺乏锐意进取的心思,正是希望做出一番成绩的年龄,只是现在嘛....... 虽然魏广德在听了贾应春的想法后,确实有点意动,因为他发现可以通过开海运的方式做为撕开大明朝海禁的一个突破口。 如果将来的漕粮大批通过遮洋船从江南直接运到天津,明廷对于海洋的恐惧就会降低,那些一再声称“海水广袤无际,波涛剧变难测,间或有倭寇劫掠肆虐,机祸双重”观点的人应该会变少。 但是,这根本不能改变太多人,因为真正反对“海运”的都是为其商业利益或其他利益考虑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对和错,不在乎每年增加的数十万两银钱消耗,反正这些钱都是底层百姓负担,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实际上现在的京杭大运河虽然还在同航,但是每年的货物运输能力却是忽高忽低的,并不稳定,因为存在断航的风险。 水多那是汛期,行船当然有风险。 水少那是旱,行船也是困难重重,即便两岸的纤夫牵引效率也是极地。 至于漕运对百姓负担的增加和对漕军的压榨,其实魏广德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是魏广德做了官老爷就不体恤小民,而是他知道,不管在哪个时代,底层被上层压榨都是避免不了的。 就算嘉靖皇帝同意漕运改海运,上层的压榨对象不过是从沿河百姓改变为沿海百姓。 沿河百姓和漕军一时能享受到因为停止漕运而带来的利益,但却绝不会长久,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日子依旧和从前一样苦难。 因为漕运没有了,他们的收入也会减少一大块,百姓农闲时去沿河打工挣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漕军的职责依旧不变,只是走的航线变了,但是压榨却不会少,还因为没有了沿河城市的商业需求,会导致他们收入更少。 其实大明朝对漕运制度也是反复修改,也是在努力使其达到一个平衡,能尽量满足各方的需要。 比如允许漕船在运粮过程中夹带一些商品,就是对漕军的一种补偿,因为朝廷也知道若是不给出补偿漕军的运输是亏钱的,必然会引发大变。 漕船在大运河上还拥有比商船更高的通过率,在水枯时节漕船的运输优点于商船,所以商人们也乐意利用漕船运输商品,还能避开钞关的税金。 魏广德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放弃这次机会吧,等平稳度过嘉靖皇帝的最后时光,在新皇帝的治下考虑推行海运,似乎更有把握。 新皇帝嘛,总要作出一副锐意进取的姿态,改革一些制度很正常,就算最后错了也可以悄悄改回来就是了,也可以用执政经验不足来推脱,最后的背锅者也是内阁阁臣。 “漕运弊端很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从运河的维修疏浚到对过往船只的管理,沿河百姓和数万漕军对此也是苦不堪言。 只是不知道大司徒可有详细的计划,先前我也说了,历代提出者不知凡几,但此策皆未被采纳,何也? 由此可见反对势力之强势,若没有无懈可击的操作方案,此策断不可上疏。” 魏广德继续说道。 “哪有十全十美的方案,不管如何完备总归会被反对者找到攻讦的理由。” 贾应春摇头叹息,他又不是不通实务的小白,就算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也会有利益受损者,他们也会找出各种理由反驳你。 更何况是一个很难说好还是不好的“海运”新政,只是现在的“河运”却是压力巨大,已经对沿河地方稳定产生影响了,所以在从南京到北京的一路上,贾应春就在考虑这件事儿。 知道阻力会很大,直接贸然提出会让他成为朝堂上那帮人的众矢之的,所以他也不傻,没有直接提出来,而是现在裕王府内提出,看裕王府诸公的态度。 果不其然,除了高拱外,其他人都不看好,甚至连裕王都摇头,认为断不可行。 眼前之人是高拱比较看重的一个青年俊杰,按照之前高拱的说法,此人眼光卓越,见识不凡,往往能独辟蹊径解决问题,或许会选择支持他的观点,只是没想到高拱也有看差的时候。 其他人反对的理由其实前面几代皇帝时都已经被提出来过,所以他们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寻找反对理由,直接拿出原来的那些道理进行批驳就完了。 本来还想找个盟友支持下,没想到魏广德还是选择了反对。 “河运改海运,其实本身是没有错的,我不赞成大司徒这个时候提出来,是因为他注定会被当今放弃,绝不可能被实施,那怕是如你所言,只是从小量试用开始,根据试验结果决定是增加还是减少,当今陛下都不可能同意的。” 魏广德不想和他扯所谓的道理,其实前朝争论这个的时候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反对的理由也是对的,不存在弄虚作假,此策有利于朝廷而有害于百姓,实施恐引起沿河百姓民变。 不说政策的对错,就从皇帝身上说。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其实不管哪个时代都一样,议论最顶级大佬都是有点犯忌讳的,更何况魏广德要说的是他之前就想到的那个事儿,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做的大事儿。 “陛下不同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三十年前你拿出来或许还可一试。” 既然犯忌讳,魏广德就要说的委婉一点才好,免得落人口实,罔议龙体安危。 屋里之人都不是笨蛋,西苑那位的身体也是他们一直关注的。 实际上除了西苑那位身体看上去倍儿棒外,他之前的三个太子就不说了,就剩下的两个儿子身子骨都不怎么好。 别问为什么裕王府也知道景王的身体状态,那个实在是复杂了点。 果然,魏广德说出这话后,其他人都秒懂魏广德的深意。 “难道.......” 贾应春有点沮丧的说道,只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魏广德摆手打断道:“我说了,我支持大司徒的海运之策,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说完这话,魏广德的视线环视屋里众人,他们都是裕王府的官员,属于和裕王绑在一架马车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是可以放心的。 “都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用为前朝那些官员的弹劾吓倒,我们有空闲之时还是可以讨论下大司徒的计划,集思广益,取长补短,争取做出一份有实用价值的方案来,待时机成熟就可以按照大司徒之意试行此策了。” 魏广德虽然没有像高拱那样全力支持他的策略,可是刚才那些话也算把他捧的高高的,策略是对的,只是实际不合适。 不过魏广德说的时机,贾应春自然也懂。 诚如魏广德所言,或许自己把奏章递上去,嘉靖皇帝会直接留中,再糟糕点就是驳回,批红概率确实不大。 好容易回到京城,这个时候的贾应春还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觉悟,这官还没当过瘾。 既然如此,似乎魏广德的话就很有道理了,继续完善方案,等待裕王殿下登基时尝试。 “善贷的话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定了,大司徒想必也想通了。” 高拱对魏广德的说法点头,他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就是皇帝年岁大了不想变动,只是没有拿出来说,而是想考考其他人,看他们有人能想到那里去的没有。 只是可惜,不管是他看好的陈以勤还是其他人,都没有人提到皇帝龙体的问题。 幸好,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传胪想到了。 还真是,天佑裕王。 都已经上升到皇帝龙体上,贾应春也只是点头,不能再继续说了。 “来,喝酒喝酒,端起酒杯,我们一起走一个。” 这时候,一旁的李芳李公公乐呵呵的说道。 众人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李公公有笑着说菜都凉了,就要起身去叫人进来热菜。 魏广德急忙起身摆摆手,制止了已经站起来的李公公,不过他并不是如旁人猜测那样要代替李公公去叫人进来,而是又环视了众人一眼,等到李公公重新坐下后,才说道:“其实裕王和景王殿下都已经成年了,按照祖制,该有一人要外出就藩了。” “嗯?” “啊?” ....... 魏广德莫名其妙的吧话头引到了裕王府人最不愿意触碰的禁忌上,谁不知道这个话题敏感,但是现在的裕王府诸公还真有点不自信起来,概因为当朝首辅严嵩的威压太盛。 按照祖制,就应该是景王外出就藩的,而且在二王大婚后就该就藩,可是却被拖了两年也未实施。 别说实施,现在的朝堂上,大家也只敢私下议论,而无人敢上奏章言此事。 不是大家不明白,而是怕到了最后,出现大部分“忠义”之士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发展。. 陛下宠爱景王而疏远裕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就连惯会参透嘉靖皇帝心意的严世番都和景王交好,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朝堂上支持裕王的人很多,但是顾虑也是多,所以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今天这个时候,魏广德却提出“藩王就藩”的事儿,就由不得高拱等人重视,因为这小子刚刚才接到过嘉靖皇帝的密旨,是不是宫里那位等不及了,让魏广德来提这件事儿? “怎么突然说这事儿?” 高拱奇道。 “两个成年王爷常留京中本来就不正常,该走的要走,该留的要留。” 魏广德回道。 “之前二王大婚的时候我们也曾经想要提出此事,但是分析了后果后还是放弃了,难道善贷认为这是个时机?” 殷士谵开口说道。 此时,众人当中官职最高的无疑是贾应春,但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也恰恰是他。 很多事儿他离开京城多年,也是这半年来才逐渐参与到王府中人的讨论里,所以他不确定之前他们是否有过对此的议论。 “不是让现在就上奏陈述此事,而是要谋划,虽然我也没看到上奏的时机,但是没有机会我们可以想办法创造机会,总归是要把景王挤走。” 魏广德这个时候毫无顾忌的说道,丝毫没有担心隔墙有耳什么的。 在裕王府这个私密的酒楼要是还能被外人探听到他们以前讨论的东西,裕王还是趁早去选个封地就藩好了。 “奏上去,报景王,可万一被驳回呢?” 陈以勤开口说道:“当初二王大婚那会儿,我们就想联合朝中其他支持裕王的大人们联名上书请求让景王就藩,可是就有人拿出此话来,大家就投鼠忌器不敢上奏了。” 正文 308上达天听 , “那个时候应该这么想,也应该什么也不做。” 对于陈以勤的话,魏广德只是笑着回应一句。 看其他人都在皱眉思索,魏广德也不藏着掖着,回京路上他就在寻思着杨顺路楷被锦衣卫拿回京城问罪,严阁老知不知道其中详情? 但不管怎么说,陆炳都是背后递刀子的人,严嵩不会想不到。 想想倒也有意思,严嵩的干儿子仇鸾,就是被严嵩和陆炳联手做掉的。 之后的干儿子赵文华也是被陆炳下黑手弄死的,至今死因不明,下面报上来的死法虽然匪夷所思,但不管怎么说,人都是死了。 现在的杨顺也是一样,陆炳递刀子,假手魏广德,现在人已经下了大狱。 魏广德回家后也找人打听了,现在杨顺和路楷都选择了拒不认罪。 当然不能承认杀良冒功,一旦认了不止杀头,还会遗臭万年,牵连家族后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陆炳和严家的恩怨化解不开,虽然会影响到俞大猷的前途,但是和从龙之功比起来,让俞大猷继续在北镇抚司大狱里呆着似乎更好。 “这次搞倒杨顺,陆都督是幕后推手,想必你们也应该会想到,没有锦衣卫的密报,皇帝怎么可能怀疑宣大。” 魏广德继续说道。 话音落下,桌边有人恍然大悟,但多还是微微点头。 不管出什么大事儿,他们首先习惯性的就是想到陆炳身上,毕竟那是锦衣卫,是文官老爷们最惧怕的存在。 “不管杨顺最后怎么样,严阁老能不能保下他,严家和陆家未来可能都会继续恶斗下去,直到一方倒下。” 魏广德说完这话看了看所有人,又继续开口道:“我觉得,在他们两家斗得厉害,最好是严家势弱的时候就是上奏请景王就藩的好时机,我想陆都督那边也会全力支持的。” “难,陆炳很难压得住严嵩。” 和魏广德料想的不同,他以为自己说完大家会去仔细分析思考问题,完全没想到话音落下高拱就开口说话了。 高拱不是关心的陆炳支不支持裕王,而是说陆炳的势力和影响力远没有严嵩那么强大。 “陆炳占上风的时机很短,因为锦衣卫的关系,也就是趁严嵩打盹的时候突然密奏入宫,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们也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严家就已经扳回局势了。” 高拱分析道,他老早就研究严家,发现严嵩和严世番应对危机的能力是真的强,不管多难的环境,他们都能很快找到破局之法,从而扭转局势。 当初赵文华那个事儿,其实事后高拱就私下里琢磨,陆炳当时所图怕不是仅仅扳倒赵文华,只是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定局的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赵文华拿入诏狱,到了诏狱里,他陆炳有的是手段让赵文华把他和严府的往来,做的那些见不人的事儿抖搂出来,到时候状纸往嘉靖皇帝那里一交。 只是严嵩还是精明,他打出亲情牌,最后还是让嘉靖皇帝心软,放过了赵文华,不至于让他有牢狱之灾。 至于赵文华的死法,按照高拱私下里联系的郎中、大夫等人所言,赵文华更像是被人毒杀的。 或许是陆炳看明的不行就下暗手,直接用毒逼赵文华交代情况,最后赵文华选择硬挺,从而丧命,至于所报的什么肠穿肚烂,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下毒或是逼供的过程杜撰出来,或者刻意制造出来的。 高拱的意思就很明确了,人家两边都交上手了,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去判断这个时机?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可是魏广德并不这么认为。 他可以通过多和陆炳走动的方式,或许可以提前觉察到陆炳的一些图谋,或者通过宫里陈矩的关系,及时了解到一些信息从而做出判断。 不过要常和陆炳走动也不容易,毕竟对方身份敏感。 上次他大喇喇的去北镇抚司,也只是见了陆炳一面,就区区一、两分钟时间就离开了,因为那次他是去见世叔,也就是俞大猷,魏广德并不怕被其他人知道这事儿。 俞大猷长期在江南剿倭,九江卫两次出征参与剿倭,认识是很正常的事儿。 若是看到俞大猷现在身陷囹圄而置之不理,其实在官场上反而容易被人落下话柄,见利忘义的势利小人。 不过在此以前,魏广德还要等到西苑那边的消息,不管召见与否,他的这趟差事才算完全结束,然后就要带上厚礼去严府走上一趟,看看严家对待他的态度。 反正,严家不可能给他准备刀斧手伺候。 按照魏广德的想法,严家对他的态度最可能的还是和往常依旧,只是以后会提防,并把他从可以拉拢的官员名单中剔除,以后也不会和他走的很近。 如果严家对他态度如故,魏广德就要提心吊胆,坐立不安了,因为这预示着严家要对他出手实施报复,谁能扛得住首辅大人家的打击。 魏广德最不怕的就是严家不待见他,甚至门都不许他登,不过以他对严嵩的理解,或许严世番掌家会这么做,但是严嵩还在的情况下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将来他依旧可以游走于严府、锦衣卫和西苑之间,寻找那一丝机会。 从龙之功,他魏广德初来乍到,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过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选择另辟蹊径,找到撵走景王的机会,只要让景王离京就藩,他的裕王心目中的地位应该就会直线提高,虽然超不过高拱,但也不会落后太多。 魏广德可不相信裕王和外界传言般老实,难道他对他那个兄弟就没有一点忌恨? 现在低调,其实不过是实力不足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我很清楚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魏广德却是对高拱直接坦言,“但是在消失前,我肯定会发现,或许到那时,我只能靠传递纸条,或者一个口信代表机会来临,你们就要按之前的计划让人马上上奏请景王就藩。” “你这么肯定?” 这会儿已经是魏广德和高拱在直接对话,其他人都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桌上的酒菜就没人动筷子和酒杯,因为他们都竖起耳朵在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 魏广德在说出他有可能提前发现机会的时候,做为这里官职最高的户部尚书贾应春耳根不自觉动了动。 他回京后,和裕王府的人接触中已经知道了,在京中变局前俩月魏广德就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并预判到赵文华要倒台,这是什么能力? 现在他又是信心十足的说他有把握寻觅到这样,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显然魏广德有宫里很高层的眼线,否则他是绝不敢撂下这样的大话。 “现在是不是有了什么可能?” 对于魏广德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话,高拱忽然感觉瞬间血压飙升,他也想到魏广德提前俩月知道赵文华倒台的事儿,所以自然想到魏广德是不是已经了解到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信息,让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儿变成现实。 高拱出声急问,自然也让旁边的太监李芳感觉瞬间尿意来袭,那是因为激动了。 天地良心,对他们这些没有卵蛋的人来说,最盼望的无外乎就是自己伺候的主子能上位成功,他们以后也能像宫里那些大太监一样,出入前呼后拥,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 其他人很快也都意识到这点,纷纷红着眼睛看向魏广德,因为这代表着他们的从龙之功,代表着他们有机会步入升职的快车道,快速进入到朝廷的高层权利圈里。 是的,只要确认裕王就是国之储君,他们这些王府属官都会水涨船高。 即便还是嘉靖皇帝当政,也绝不会继续压制他们,而是会把他们放在一些位置上进行磨砺,为将来更好的辅佐裕王做好准备。 或许,在座诸人中只有魏广德此时暗暗在心里叫苦,装逼有点过头了。 自己没有看到这样的机会,只是在回京路上盘算,可以利用“就藩”这么一个议题进一步提高自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看他们的反应,显然想岔了,以为是有了可趁之机,这咋整? 魏广德心思电转,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断然否认,否则就适得其反,给他们留下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印象。 这不行。 “不是很确定,只是有这样的可能。” 魏广德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若不是此时屋里落针可闻,他身旁的人都未必能听清楚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魏广德也想明白了,先说有这样的机会存在,至于俩三个月后就说机会消失,并没有按照预想的出现,就把事儿拖延过去了。 但是以魏广德对严世番的了解,陆炳搞出来的事儿,那位大公子心里肯定是不服的,是有可能报复的,双方的争斗随时都可能爆发。 现在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出现机会,但不代表不存在,也许会出现也说不定,那自己的从龙大功也算立下了。 魏广德并不知道,因为他此时的一念之间,让天天在裕王府里心急如焚,翘首以盼的裕王殿下朱载坖一等就是一年多。 而此时的西苑永寿宫里,灯烛已经把宫殿内照的明亮如白日,嘉靖皇帝刚刚完成一次修炼,吃了晚膳后正听着司礼监送来的奏章。 “蓟镇原有军队九万一千余人,今见在籍只有五万七千余人,逃亡三万三千余人。见在者多老弱不能战......” “铛......” 下面的小太监正念着手里的奏章,忽然被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敲响的铜磬声打断,小太监立刻停下诵读,收好奏章双手捧着弯下腰等待皇爷的命令。 “他们回来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好半天,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才出声道,不过随即就是一阵怪笑声传来。 “嘿嘿嘿.....都是朕的好臣子啊,啊哈哈哈.......”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后,嘉靖皇帝才一伸手,“黄锦,给朕把奏章拿上来,朕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人,嘿嘿......” 唐顺之和魏广德一起合拟的奏章被黄锦双手捧到嘉靖皇帝身前,便被一把夺过,打开,翻看起来。 “九万人,还有五万多,没了三万,呵呵.....他们也敢吃下这么多人的兵饷,就不怕俺答汗又打进来,他们全部掉了脑袋,嘿嘿......” 嘉靖皇帝仔细看着奏章上的文字,嘴里不断的说着。 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无疑是对一向自负,自以为已经把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皇帝丢的最大的人,面子被俺答汗踩在马蹄下狠狠的摩擦。 俺答汗的大军在京畿周边肆虐,而他做为大明天子只能答应俺答汗“互市”的要求,以换取鞑子退兵,实在是屈辱至极。 之后报复计划也胎死腹中,更是因为知道了仇鸾在大同做的那些仇视后更加暴怒,对仇鸾死了也不放过,直接开棺戮尸。 虽然放弃了北征的报复计划,朝廷还是又把北京北部、东部的长城大修了一次。 把东至山海关,西至镇边城上千里墙体、路口连为一线,同时,蓟镇黄花城所辖长城向北与宜镇四簿治所辖长城相接。 在嘉靖皇帝想来,俺答汗肆虐蓟镇才多少年,那里应该不会有多少缺额才对,至少吃饭的家伙该保护好吧。 直到看到有人上奏疏陈情才引起他的重视,他不得不重视。 “啪。” 嘉靖皇帝来回把奏章看了两遍后,才重重的摔在御书案上。 “明日晌午前传召唐顺之、魏广德西苑候见。” 嘉靖皇帝坐不住了,立即对黄锦吩咐道。 奏章他看明白了,只说了军队的缺额,差了三成多,可想而知军户怕也不会比这个数字少多少。 前几年大修长城,或许真把蓟镇军户和百姓害的不轻。 唐、魏二人没有明说的东西,嘉靖皇帝自然能猜到,写在奏章上不好看,都是要存档,后世随时都能看到。 这样春秋笔法处理下,至少好看点。 “蓟镇如此,其他的又怎么样,呵呵......”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嘉靖皇帝口中又喃喃低语两句,随即轻笑起来。 正文 309拜访严府 , 回京第二天就被嘉靖皇帝召见,这么急切是魏广德没有想到的。 好吧,受到后世影响,他觉得明军再怎么腐败都不应该惊讶才对。 实际上这次蓟镇之行,魏广德看到的边境卫所过的日子似乎比内地,特别是江南那边的卫所还是要稍好一点,只是这里时不时要上战场,随时有丢命的可能。 魏广德都不确定是不是北边的将官比南方的将官更有良心,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当年魏老爹真的被派来救援京城,那时候的九江卫怕一口就被俺答部骑兵淹没了。 离开西苑后,唐顺之和魏广德都对西苑内的召见闭嘴不言,两人出了西苑大门后互相拱拱手就上轿坐车离开了这里,各自返回各自的家中。 嘉靖皇帝并没有忘记给两个人假期,这也是常例,这次每人有十天的休息,十天后才去各自衙门点卯。 回家休息两天,魏广德一大早就让张吉张罗礼物,自然是要今天就去严阁老府上拜访做准备。 五百年的老山参,也只能逮着稀罕的物件来,平常的黄白之物其实并不入严阁老的眼,或许只有那位号称大明才子的严世番严大公子才喜欢。 张吉还把当初魏广德从南京搜集到的番椒弄了一点出来放进礼物单子里,不过被魏广德给删了。 番椒这东西,现在他的库存也不多了。 比较就是一种观赏性植物,这也就决定了南京的公候伯等权贵府上也不会种植太多。 不过魏广德把番椒弄回去放进菜里以后,开始家里人还都吃不来,只是多吃上几次后才逐渐接受了番椒的辣味。 现在,魏家在九江府附近的田庄已经开始试种番椒了,一次就动用了十多亩地。 现在把番椒拿出来送人,魏广德一是舍不得,二是别人不会用,那就是可耻的浪费。 吃过午饭,在后院休息了一会儿,魏广德才施施然出门上车,前往严府。 正常情况下,官员相互拜访前是要先给对方府上送去拜帖,然后等对方回帖,也就是确定了拜访时间才能上门的。 不过,谁让魏广德和严阁老都是老乡呢? 以往几次魏广德还是按照这些规矩来,一板一眼的,然后就被严世番奚落了好长时间,直到不再送拜帖才停止。 今天去严府,魏广德自然按照惯例,准备好礼物直接过去就是了。 按照往常的做派过府,从对面的接待就可以看出严府对他的态度是否有变化,由此也可以推测出严府后面是否会有针对他的动作。 魏广德,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小命的。 没有出乎意料,魏广德的马车停在严府侧门外时,严府门房就已经跑出来迎接了。 这也是他们惯常的套路,对于熟悉的车轿到来,一边要直接往里面通报一声,另一边就是要出来迎接贵客,让对方感受到严府对他们的礼待,然后一高兴,手一抖就是荷包飞出来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收起来这严府门房好像只比他魏广德低半级的样子。 魏广德从马车上下来,顺手就丢过去一个荷包,这才笑着冲那人拱拱手,道:“府里哪位老爷在?” “好叫魏大人得知,两位老爷现今都在内阁忙于公务,都不在家。” 那门房接住魏广德丢给他的红包就喜笑颜开,快速揣进怀里。 当然,这包银子可不是他一个人独得的,最后都是这门的门房平分了事。 严府里家规森严,虽然对于门房收取红包并没有做什么具体的规定,但是主子不说不代表下人们就可以随意。 如果因为红包这样的小事,下人们在客人面前闹出幺蛾子,那丢的就是严家的脸。 魏广德点点头感叹道:“相爷一家操劳国事,为朝廷鞠躬尽瘁,实是我辈楷模,广德是自叹不如。” 门房这会儿已经躬身请魏广德进门,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在人家门前磨叽,抬腿就上了台阶,向里面步去,身后只有张吉跟随在一侧伺候。 至于马车和护卫,严家不会少了他们的。 拴马桩,外面一侧整整一排,可以同时停放数十辆马车或者轿子,严府还有专人看护,至于车夫和护卫也会有人招呼他们吃茶,到饭点还有一顿丰盛的饭食。 相府该有的牌面,在严府都是有的。 进门这一段,没有变化。 不过魏广德可不指望严府这些下人都知道他的那些事儿,否则的话,他为宣府事写过奏疏的传言早就该在京城传开了。 魏广德面带笑容往里走,还没到二门,严府二管家严辛就已经从门里快步迎了出来。 “恕罪恕罪,迎接来迟。” 严辛和魏广德也算老熟人,严府大管家严年颇得严嵩和严世番父子信任,只是年岁也有些大了,所以平常客不会出来接待魏广德这些客人,他都是只对接严嵩和严世番父子的。 而三管家严东为人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即便是接待如魏广德这样的江西老乡,有时候也要摆出自己严府三管家的派头来,自然是不能派出来接待贵客。 魏广德就曾听严府人私下里说过,当年都察院的两个三品大员上严府来求严首辅一幅墨宝,恰恰严嵩不在,三管家严东足足让人家在亭子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时值寒冬,两位在朝堂上贵为三品大员的大官几乎被冻僵在那里,还是大管家严年路过发现,才差人把两位大人搀进屋里,又安排人送上热茶。 所以现在的严府,当然是大管家严年作主,府里实际管事的却是严辛,而出府办事则主要是严东。 和严辛进了一处花厅,严辛就安排人送上茶水、糕点,自己坐在魏广德下首相陪。 “近日朝中事务很多吗?” 魏广德有点纳闷的问道,往日里严世番严大公子只会在上午跟着严首辅去内阁办公,一般下午就会溜出来玩自己的事儿。 可今儿门房却说大公子没回来,还在内阁办公,这就有点奇怪了。 “嗨,魏大人你是贵人多忘事。” 严辛看了魏广德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开口说道:“你们刚从蓟镇回来,报上去的奏疏内容我都看过了,这么触目惊心,还不算大事儿? 这两日六部堂官天天被招到内阁,就是商量后续的事儿,听说万岁爷看了很着急,说蓟镇都这样,九边其他军镇又是什么个样子? 听说要安排兵部的人,会同都察院御史和六科一起巡视其他军镇,这次要详查,就是要你们这趟蓟镇之行一样的结果,要知道各地军镇的缺额情况,要掌握实情才好处理。” “哦,这样啊。” 魏广德点点头,蓟镇军户逃亡大半,军士也缺额严重,其他几个军镇情况只会更严重。 虽然马芳没给他提过这个事儿,估计也是因为牵扯面太宽,不是从上面传下话来,一般人还真不敢揭开这层窗户纸。 “其他的军镇要派出朝廷大臣去查,蓟镇的事儿也不是就这么完了,据说户部牵头,联合都察院、兵部的人,要对这些年冒领的粮饷进行清查,那些钱粮官估计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呵呵......” 严辛又接着说道。 “影响这么大么?我还以为只是斥责一番就是了,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 魏广德听到严辛这么说,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次朝廷的板子不是光打在武将们身上,那些管钱粮的郎中、主事,还有兵备道一系的文官怕是都要为此担责。 其实一开始,他和唐顺之就知道会有不少人要倒霉,毕竟缺额实在太多,但是这样的事儿以往都是武将担责的。 谎报军士数量从钱粮官处骗取多余钱粮自己贪墨,可这次显然是要出重手,对边臣进行一次敲打,免得他们觉得天高皇帝远,就可以在地方上为所欲为。 “这么多的人事安排,也真是辛苦首辅大人了。” 魏广德感慨道,“那些边镇官员也是一点都不省心,就不能好好做事,也就不用劳烦首辅大人七十多了还在为天下事奔波操劳。” “谁说不是,也不知道蓟镇会换谁做总督,估计今天老爷们会很晚回来,昨儿我听大公子说的,今天就是要确定蓟镇总督人选。” 严辛笑着接话道。 “蓟镇?不是有杨博杨总督转蓟镇,现在查到的那些事儿可和他没关系,难道也要罢职?” 魏广德听了严辛的话,心里不由一颤,这牵连无辜了啊。 杨博从宣大总督任上转到蓟镇才一年多,就是因为发现下面问题大才搞出了魏广德他们这次巡查,而且杨博此人因为以往功绩算得上是简在帝心,按理说不应该因此获罪才是。 “魏大人想岔了,不是罢职,可能是好事儿。” 严辛却是笑着摇头道:“上次陛下因为宣大的事儿降罪兵部尚书许论,现在兵部尚书一职还空着呢,自然要有人顶上才行,有人就提出让杨博升兵部尚书。” 严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魏广德,观察他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 魏广德感觉到了,虽然严辛像往常一样和他聊天,神情一如既往,但是那双眼睛一直在观察自己,显然严辛知道的东西要比其他严府的人多得多。 杨博应该和严家不是一路的人,严辛这个时候在自己面前提到杨博可能升迁兵部尚书之职,怎么想怎么像是在套路自己,看自己是不是和杨博暗中有钩挂。 也是,毕竟自己在杨博任宣大总督的时候去过宣大,又在他任蓟镇总督的时候巡视蓟镇,发现边镇大篓子,严家不会怀疑自己和杨博暗中联络吧。 当然,这些魏广德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除了杨总督,还有其他人选吗?” 魏广德不去是杨博能不能上到兵部尚书位置上,而是问其他人选。 “人选肯定是有的,只是具体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 严辛却是打着哈哈笑道。 “其实啊,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挪走了杨总督,你还要找人去做蓟镇总督,大家都有机会挪一挪,倒也是好事儿,呵呵......” 魏广德附和着笑道,眼睛看向严辛却是挤眉弄眼的。 “哈哈.......魏大人,你这是什么眼神,哈哈......” 严辛知道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挪动一个杨博,会引起一连串的人事变动,自上而下许多人的官职都有变化,就看你有没有找对人。 严辛平日里也帮着严世番打理当铺的生意,过去和魏广德闲聊的时候也说起过,其实这在京城也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他知道魏广德那眼神的含义,就是他的当铺生意又要兴隆起来了。 是啊,不管是京官还是外臣,知道有这么好的位置自然要全力争一争。 严世番严公子收钱办事儿可是很有江湖道义的,收了钱就要办事儿,办不成就不收钱。 可以想见,只要消息传开,那些有志于仕途更进一步的官员们肯定就要上杆子往这里送银子,就算不能在这次人事变动中赚到好处,能和严家拉上关系也是好的。 果然,严家父子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魏广德只是被叫过去聊了几句就端茶送客。 不过虽然共处的时间不长,魏广德还是从两人脸上看到一丝疲倦,这样的神色在严嵩身上常有,但在严世番身上却是第一次见到。 而两日后,关于兵部尚书职位的确切消息也快速在京官中传开,杨博改兵部尚书,王忬任蓟镇总督。 魏广德听到这个消息,联想那天严辛话里的意思,还有严世番脸上那不多见的表情,当天内阁里怕是因为兵部尚书和蓟镇总督的人选有一场激烈的争论,只是严家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现在传出来的消息也表示了,内阁最后讨论的结果也就是部议递交到嘉靖皇帝那里,嘉靖皇帝并没有选择严党一系支持的人,而是选择了他们并不喜欢的结果。 杨博出任兵部尚书,其实这个倒是没什么争议,严世番当时的表情估计是在蓟镇总督官职上失利引出来的。 王忬字民应,号思质,嘉靖二十年进士,授行人,迁监察御史,此后一直就在都察院系统内升迁,先后做过右佥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 这年头的都察院,有几个御史没有弹劾过严嵩的,只要言辞不过激烈,严家也与怎么放在眼里,只有那些弹劾言之有物,对严家构成威胁才会被忌恨。 这次升迁后,王忬以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自然让严家不喜。 正文 310鳌山灯会偶遇 , 通过上次拜访严府,魏广德知道,严家现在对待自己的态度,和他预想的没有差别。 那就是表面依然如故,只是暗中已经把他从严府可以信任的官员名单中剔除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表面上,魏广德和严家的关系没有变化,要是严家忽然对他热情起来,魏广德才是要小心防备了。 还是按以往的习惯,每个月去严府晃一圈就好了,自己以前就是这么做的,现在还是这么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广德假期满了后自然早就回到翰林院上值,只是每月也去詹事府和都察院走走,两边差事都还兼着呢。 时间很快就临近了年关,九边重镇在这一年的巡视中自然都多多少少发现了些问题,奏疏送入朝中,内阁自然又是召集部堂大人们一番商量后才向宫中递上奏本和票拟。 一切自然也不难,按照蓟镇的流程处理就得了。 唐顺之和魏广德的奏疏送入西苑引发的轩然大波已经逐渐平息,只是其他军镇的风雨才刚刚开始酝酿。 嘉靖三十七年十一月初一日,查理边储户科右给事中魏元吉等,劾奏诸边臣侵冒不职。 嘉靖皇帝降旨:近年边粮给发数多,管粮官任意侵费,以致钱粮亏折。原任管粮郎中高光、主事刘崇文俱革职,逮京问罪;原任蓟州巡抚佥都御史马九德,保定巡抚副都御史艾希淳革职闲住;密云原任管粮主事马濂降一级调外;原任管粮郎中等官董策、曹麟、王守志、王汇征、王霁、李侨、张邦彦、丘纬、继璿、冀练、李郁、张峰、胡志和、刘鲁生各降二级;蓟州兵备副使伊介夫、张子顺、杨胤贤各夺俸三月...... 魏广德仔细看了那份圣旨的抄本,对上面涉及到的官员又好好回忆一番。 处罚名单肯定是没有错的,这年头大明朝官员贪腐太厉害,要是让官员们站成一排,隔一人你杀一个,漏网的贪官就是差不多一半。 只是很显然,这次魏元吉等负责查办的人也是有手下留情,只处理了一小部分,毕竟不可能直接把整个蓟镇官场都扫了吧。 时近年关,自然是没有多少官员愿意在这个时候还被派出京城当差的,害的知道内情的魏广德这段时间也不敢往都察院跑,就怕被里面的官员抓了壮丁,安排他去延绥或是宁夏镇、甘肃镇那就惨了。 自己消失一段时间,都察院里的人自然有可能遗忘掉他这个编外人员。 当然,他其实也不算编外人员,毕竟魏广德现在手里还拿着福建道御史的腰牌,在都察院算是编制内官员。 只是福建道的御史,现在也不会轻易派出去,包括浙江道也是一样,毕竟下到地方,御史基本上可以统军作战了,这自然会分散胡宗宪胡总督的权势,这是严嵩等官员都不愿意看到的,也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时间进入十二月,新年临近,这是徐江兰在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内心自然是充满好奇的。 她早就听说了京城的鳌山灯会,自然也早就是心向往之,这次跟着相公魏广德到京城来总算可以看到了。 到了京城,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外,其他倒还好,毕竟在京城还有定国公府这门亲戚,由此徐江兰倒也很快就和京城的勋贵女眷熟悉起来。 在魏家开始为过年做准备的时候,大批的官员却是满脸不甘的出了京城,奔赴边镇去清查那些侵吞军镇钱粮蛀虫,其实就是找出一些倒霉蛋来承受来自天庭的雷霆之怒。 那些被侵吞的钱粮真的是被下面的官员贪墨的吗? 当然不是,开玩笑,军饷出京时就已经开始漂没了,不管那些银钱是出自太仓库还是常盈库,户部和太仆寺就已经按例收取常例,然后放出去,到各级官府手上又是一层漂没,一层层直到卫所军士手中。 但是到这个时候,还是必须要有替罪羊出来顶罪的。 ...... “噼啪噼啪......” 爆竹声响彻京城的大街小巷,孩童们在街道上欢快的玩耍。 虽然北方边镇和江南沿海地区的百姓还在承受着战争的创伤,但是这一切是京城百姓感受不到的,大人们已经开始赶集准备年货。 冬至、元旦和元宵三个重大节日的时间非常近,有这么多的假期,魏广德自然要带着徐江兰又在京城各家府上拜访走动一下。 早早的,西苑就降下了旨意,今年宫中过节和往年同,也就是正旦大朝会不用上了,大家去对着空御座磕个头就算完事儿,至于命妇进宫给皇后请安的事儿自然也没有。 嘉靖皇帝自从嘉靖二十六年宫中失火,导致孝烈皇后方氏死于火海后就不再册封皇后了,京中命妇们也不用进宫给皇后请安,实际上就算有皇后的时候,嘉靖皇帝也经常免了这些虚礼。 当然,烟火和鳌山灯会这样的活动还是不会取消的,谁让嘉靖皇帝也很喜欢呢。 时间一晃进入嘉靖三十八年,元宵之夜,魏广德带上徐江兰就去承天门外观灯。 今天徐江兰自然和往常一样也是精心打扮过,其实魏广德不太喜欢这时代的化妆品,不过架不住徐江兰喜欢。 一身盛装出门,可是头上却要带着帷帽,整张脸都被轻纱遮住了,也不知道打扮了谁能看到。 不过往日魏广德在鳌山灯会上也看到过许多的贵妇千金这么打扮着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来看灯,自然也不怎么理会。 上万盏花灯搭建成十几层高“鳌山万岁灯”无疑是整个灯会现场最吸睛的存在,没进入会场,远远的徐江兰就被远处那鳌形灯给吸引了,再有鳌山上宫娥和乐师们的歌舞和演奏,徐江兰很快就沦陷在彩灯的海洋里。 魏广德已经看过几年了,说实话,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很震撼,第二次第三次震撼效应自然递减,到现在看到已经没太大感觉了,只能安心做好护花工作,守着媳妇儿在灯海中踱步,随着人群缓缓前行。 不多时,在家丁和丫鬟的簇拥下他们就进入到灯会的中心,走到鳌山之下。 有赵虎、李三等护卫在前面开路,挤开前面的百姓给魏广德他们抢下一片空间。 对于这样的人家,京城百姓也习以为常,被这些身形五大三粗的壮汉挤开,他们也只能在嘴里低声咒骂几句,还不能被对方听到。 在京城,这样的人家太多了,普通老百姓哪里招惹得起。 而此时鳌山下观灯最好的位置,都已经被这样的人群占了去,老百姓还好站在他们身后观灯。 魏广德站定身形后,四处看看,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好吧,这里站的大多都是京城各衙门里的官员家人,魏广德也是满脸带笑不住冲四周拱手作揖。 不多时,身后又是一阵喧闹,一时盖过鳌山上响起的鼓乐之声。 魏广德不用回头就知道,应该又是哪家权贵或者和他一样的京官带着家人来了。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魏广德还是要回头看一眼,要是认识的自己还得冲那边打打招呼。 今日是鳌山灯会开放的第一日,来的百姓自然多,第二天出门遇到熟人也好有谈资,这对于官员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只是魏广德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虽然那伙人外面的护卫都是普通家丁的打扮,但是里面的一个人却引起了魏广德的注意。 那不是高拱吗? 旁边那个脸庞白白的不就是李芳? 他们一左一右护卫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嘶...... 至于他们三人身后还跟着的几个女眷魏广德没多看一眼,不用说他也知道,应该就是裕王妃张氏和其他的嫔妃了,虽然看不清她们的穿着,但是都和徐江兰一样头上戴着帷帽。 猜出这新来的一伙人是裕王,魏广德心里一动,一直没机会接触这位殿下,今儿来看鳌山灯会貌似来对了。 其实以往魏广德来这里,都会选择在灯会开放的第二天去,因为第一天的人流量太大,拥挤之下根本不方便走动。 不过今年出来看灯是徐江兰做的住,好吧,在内宅里,魏家一直都是徐江兰说了算,魏广德大多时候也要让她三分。 有点小娇蛮,不过看在徐江兰那张俏脸的份上,魏广德忍了。 而今日,徐江兰在下午就打扮一番,带着帷帽蹦到魏广德跟前不是围着他打转走上几圈,就是原地转上两圈,帷帽轻纱完全遮住了上半身,只能看到轻纱下的裙摆。 莲步乍移时衣带琼裾,轻风拂罩,原地转圈时裙摆飘飘如鲜花盛开。 好吧,魏广德知道徐江兰这样的表现就是为了在鳌山灯会开放的第一天就去现场看到盛况。 没想到,只是因为徐江兰的一次任性,居然让他有机会第一次接触到裕王。 往日里,裕王大多都呆在王府中,基本是不外出的,这也是为了避嫌,给自己给别人少点麻烦,不过今日自是不同。 魏广德看着身后挤来的人群,示意那边的赵虎给对方让出一点位置来,同时目不转睛盯着那边。 裕王府的护卫也注意到这里有点空档,观灯的位置也是不错,前进的线路略微有点偏移就挤了过来。 走近时,魏广德看到李芳眼睛瞟向自己这边,不觉双手抱拳冲那边作个揖。 李芳眼尖,在魏广德拱手那会儿他就认出了魏广德,脸色笑容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侧头靠近中间那人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中间那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目光自然转向魏广德处。 魏广德这会儿正冲那里抱拳行礼,那公子也是学着魏广德的样子冲他拱手作个揖。 嗯? 裕王给我行礼,这合适吗? 魏广德第一时间脑袋里响起的话是这一句。 后世虽然已经没有皇帝,可是受到辫子戏的影响,魏广德中毒还是很深的。 其实大明朝和大宋都差不多,皇帝和大臣之间还是很随意的。 虽然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但是不管是宋朝皇帝还是明朝皇帝,一般都会选择用比较宽容的态度对待大臣。 魏广德很快也回过神来,现在是大明朝,他们这些大臣也不是皇帝的奴才。 随即魏广德重新抬起刚刚放下的手,冲着裕王殿下拱手行礼。 很快,裕王府的人就挤到了魏家人旁边站定,裕王府的女眷都和徐江兰一样,兴致勃勃看着鳌山上翩翩起舞的宫娥,也只有女人们每年都会对鳌山灯会感兴趣,对于男人们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京城,可是有教司坊存在,像魏广德这样的官员聚会饮宴自然少不了教司坊的歌舞伎助兴。 不过裕王站在护卫中没有动,假装饶有兴趣的看着鳌山上的盛况,而他身旁的高拱已经挤出裕王府人群钻进了魏家这边来。 魏家的护卫看高拱倒是眼熟,也没有阻拦。 高拱在魏广德回京后也去串过几次门,很多护卫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也知道他是来过家里的,所以很痛快的让出一条通道来。 “高大人,雅兴很高。” 魏广德看见高拱过来,手里还提着两盏花灯,于是打趣道。 “这是王府匠人制作的彩灯,我专门拿过来送给广德......善贷的。” 高拱笑着说道,说话间走近,顺手把手里的彩灯递给了魏广德。 在大明朝,元宵节又称“上元节”、“元夕”或“灯节”,除了吃汤圆的习俗之外,最重要的活动便是观花灯,即所谓正月十五闹花灯。 史载,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应天后,为庆贺当年的元宵节,他招徕天下富商,放灯10日。 当时的南京城内盛搭彩楼,并在秦淮河上燃放水灯数万盏,一时蔚为壮观。 北京城地处北方,自然没有南方应天府那样的条件,虽然有河流却并不适合大规范燃放水灯,故而把南京时就有的鳌山灯会搬到午门外,规模却是放大数倍不止。 魏家人出来看花灯,自然也是准备了的,只是都是大街上买的大路货,花灯自然不如高拱递过来的精巧。 这两盏是走马灯,匠人们在灯内点上蜡烛,利用蜡烛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 轮轴上有剪纸,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象便不断走动,因多在灯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转动时看起来好像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故名走马灯。 正文 311歌舞升平 , 魏广德很高兴的接过高拱递过来的两盏走马灯,提在手里仔细瞧了瞧,这才递给身旁早就被吸引目光的徐江兰。 刚才高拱过来的时候,徐江兰就已经注意到了,待高拱走近行了个万福礼,不过眼睛却是盯着那两盏花灯。 其实魏国公府也有匠人能制作走马灯,不过这门技艺在现今还算是很高级的货,也只有宫里和勋贵家族才有资材专门养着这样的匠人,像魏广德这样的属于暴发户的官员也是没有的。 至于民间,会制作走马灯的匠人也不多,就算出现也会被各大家族搜罗走,为自家服务,平时制作府里的灯笼,过节则制作应景的花灯渲染节日气氛。 所以,魏家买到的花灯也只是普通的花灯,可没有走马灯这样精巧的玩意儿。 花灯上绘制的是三国人物,魏广德看了两眼把花灯交给徐江兰,这才像高拱拱手道谢。 “别谢我,殿下吩咐的。” 说到这里,高拱冲着魏广德微微躬身道:“这其实也怨我,忘记这一茬,以后节气里裕王府的赏赐我都会给善贷代领,然后送到贵府上,顺便讨杯酒喝。” “哈哈,高大人说什么话,广德随时欢迎大人到访,也别说什么节日。” 魏广德冲着高拱打个哈哈,随即看向不远处的裕王那里,裕王爷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当然不会擦除爱情的火花,魏广德很恭敬的冲对方行礼。 毕竟这里是公众场合,还真不方便他凑过去和裕王殿下聊上几句。 魏广德还想把裕王党这个身份低调的隐藏下去,不过高拱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偶遇,正好,善贷跟我过去拜见裕王殿下。” 说道这里,高拱凑近魏广德小声说道:“殿下对你那次说的事,心心念念了很久了。” 魏广德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咯噔,当初他确实有说过什么,但那只是他觉得应该准备做的,看说出来不代表时机就到了啊。 魏广德在心里埋怨自己瞎逞能,现在把自己套进去了。 其实上次和殷士谵吃饭的时候,殷士谵就问过他这事儿,裕王府已经把魏广德当成百事通,认为他有自己的渠道搜集到一些机密的情报。 对此,魏广德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但是还不能说什么。 高拱都这么说了,魏广德知道回避不是办法,于是笑着说道:“也好。” 既然遇到了,过去见个礼倒也没什么,只是无人注意到魏广德的笑容是那么的苦涩。 “弟妹也过去给王妃见个礼吧。” 高拱说这话自然是好意,他们都是保裕王的,将来裕王上位成功,现在的裕王妃自然就会成为将来的皇后娘娘,在此之前认识,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高拱也知道,魏广德的老婆可是江南魏国公家的千金,其实说起来魏国公府和皇室之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隔了数代而已。 现今的王妃或者选后已经不再和勋贵家族联姻,这也是王朝走向稳定的一个标志,不需要通过联姻稳定政权。 恰恰相反,有强大实力的外戚反而会成为引发朝局动荡的因素。 对于拜见裕王妃,徐江兰自无不可。 现在京城二王的情况,徐江兰自然是知道的,而且魏广德更看好裕王他也是知道。 其实自从庄敬太子朱载壡暴病而亡后,按理顺位就该是裕王才对,只是一直没有被嘉靖皇帝点头承认。 也正是因为嘉靖皇帝并没有认可裕王是太子这件事,才勾引起了景王的那点小心思。 高拱带着魏广德夫妇挤进了裕王府人群中,在向裕王行礼后,徐江兰就被太监李芳带到后面去见裕王妃等人,而魏广德则恭敬的站在裕王身前。 “之前数次,全靠善贷帮助,才让我裕王府顺利度过难关,本王在此谢过。” 裕王说着就要像魏广德行礼,刚才只是远远的作揖,魏广德还能假装受了,可这次不行。 他很果断的侧身站到了裕王身侧,“殿下,下官当不起的。” 在裕王面前,虽然不能说什么,可是魏广德已经把他和裕王的关系看作了君臣关系,只是这靠近了裕王,魏广德却又有点心里打鼓。 虽然是夜晚,可是鳌山上大量花灯也是把这里照的很是明亮,魏广德一看裕王的脸色心里就有点不好的感觉,怎么会是一副苍白的面孔,脸色没什么血色,这裕王殿下的身体看样子不大好的样子。 不自觉,魏广德就把眼前的裕王和之前在严府偶遇的景王做了一个对比,感觉景王的身体似乎看起来更壮硕一些。 不是魏广德多虑,嘉靖皇帝前面已经死了几个儿子了,由不得魏广德不关心,别裕王死在嘉靖皇帝前面,那他做了这么多的功课可就成无用功了。 他可是立志要做大官的人,虽然现在魏广德偶尔还要想想把官做进内阁,可随着对官场的了解,现在也就是梦中想想,翰林院中人一大把,最后也只有区区数人能走进那大明朝的权利中心。 难,实在是太难了。 裕王看魏广德的态度很是温顺恭敬,也不再和他多礼,只是随意聊天,只是没几句,还是绕不过的说到了那事儿上。 只能说裕王殿下是真被他那个弟弟逼的狠了。 论学识,当年两人出阁读书那会儿景王的成绩就已经比他优秀,经常得到教授的夸奖。 论口才,那更不是木讷的裕王能比的。 几乎各方面,裕王都知道自己完败在自己那个弟弟手上,也就是仗着比他早生数月。 无形中,这加剧了裕王内心的自卑感,这些年若不是高拱一直在鼓励和支持他,他早就向父皇请求外出就藩,不再趟这条浑水了。 “殿下,时机不到。” 魏广德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当初我以为因为杨顺的事儿,会让严嵩再陛下面前失宠,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陛下并没有降罪,甚至杨顺都没有被罢官下狱,而只是降职。” “唉,当初处罚出来时,我也是大失所望。” 裕王听到这里,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严嵩圣眷依旧的前提下,没人能动他,那么自然就不能提请封景王就藩的事儿。 “殿下不必忧心,早晚的事儿而已。” 魏广德在一边笑道:“这次严阁老借着整顿军务的事儿,把锦衣卫在边镇的几个百户都给拿下还要问罪,听说为此陆都督和严阁老在永寿宫都顶起来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和陆都督那边......” “殿下慎言。” “殿下慎言。” 裕王刚说话起个头,就被高拱和魏广德齐齐出声打断,魏广德还不住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说。 虽然周围都是裕王府的人,可有些话也不能随便说的。 “陆都督是皇上的家奴。”魏广德只是小声接了一句就不再多言了。 裕王知道自己才能不行,所以一般是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刚才也只是被魏广德一提就想到了,觉得敌人的敌人似乎就是朋友。 只是没想到,话一出口就被魏广德和高拱齐齐反对,自然他知道这事儿自己是想岔了。 “全靠高师傅做主吧。” 裕王微微沉吟就开口说道,“也请魏大人已经后多提醒本王。” “裕王,这里人多,我还是不久留,这就先告辞了。” 又说了几句,魏广德想要早点离开裕王,于是行礼告辞。 以前没见到的时候,天天想着捧裕王的臭脚,可这在大庭广众下遇到了,他又担心被人看了去。 矛盾。 “也好,魏大人慢走。” 裕王的背景现在在京城真的很尴尬,很多心里支持他的大臣在和他见面的时候也大多保持着距离,这个他是明白的,很多忌讳。 魏广德能来自己这里站这么久,说这么多话已经算难得了,毕竟他没有兼着王府的差事。 也不知道徐江兰在后面说了什么,反正在李芳带她过来的时候,透过轻纱魏广德看到徐江兰一脸笑意盈盈。 回到自家人群里,魏广德才小声问道。 “我看到小爷了,好可爱的小人儿。” “什么小爷?” 魏广德纳闷,裕王府哪儿来的什么小爷? “就是裕王嫡长子啊。” 徐江兰隔着轻纱白了魏广德一眼,那意思自然是你怎么这么笨,这都想不到。 “哦。” 魏广德点点头,裕王有一子他当然知道,这也是他之前更看好裕王的原因。 和裕王同年大婚的景王殿下,到现在也无所出,你拿什么和裕王比? 魏广德可不相信,本来就是因为正德皇帝无后才捡来的皇帝宝座,嘉靖皇帝在考虑传位的时候不去想想自己的孙儿。 就算裕王百般不是,可有儿子这一条,在选择接班人的问题上就让他占足了资本。 只是,这个时期注意到这点的朝臣似乎还不多。 “小爷身体怎么样?” 魏广德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道。 “挺好,很活泼,大眼睛到处看,好可爱。” “小孩子嘛,都差不多,今晚回去我们就生一个......哎哟......” 魏广德随口胡诌,却被徐江兰在腰上掐了一把。 其实隔着厚厚的棉衣,魏广德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甚至都没有掐到肉,不过该表演的时候要做好表演,所以他还是很恰到好处的叫疼。 在大家兴致勃勃看灯的时候,不远处奉天门城楼上,一处没有悬挂灯笼照明的黑暗处,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缓缓转身。 “回去吧。” 低沉的声音响起,魏广德如果在这里,就算看不清人也能听出说话声音的主人是谁。 嘉靖皇帝朱厚熜。 对于外界笑谈的“二龙不相见”箴言的事儿,嘉靖皇帝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他们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放谁身上,封了两次太子都是不多久就暴病而亡,你还能不信吗? 作为天子,自然说话做事是会和上天感应的。 或许年轻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离奇事多了,嘉靖皇帝是不信也得信了,这也是他疯狂修道的原因。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出穿。 这或许就是嘉靖皇帝对于朝臣们反对他修道的看法,不做理会罢了。 今晚,知道裕王带着皇孙到了这里看灯,嘉靖皇帝也摆驾承天门,自己看看不让他们看见就没事儿。 这些年,这也是他唯一能看到裕王朱载坖的机会。 如果说以前或许他在选择裕王还是景王的问题上有摇摆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 正如魏广德所想的一样,景王就算再能干,没儿子就决定了他无法坐上那个位置。 而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小孩儿,也正是他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之一。 看不仔细,但是他知道,那是他的孙子,这会儿好像是由裕王妃抱在怀里,应该很幸福吧。 和往常一样,嘉靖皇帝身边只站着大太监黄锦,不远处还有两个御前太监侍立着。 “摆驾回宫。” 黄锦对那两个太监说了一句,一个太监向这边行个礼后飞速跑开,他是要去叫銮仪卫的人把銮驾在城楼下准备后,皇爷马上就到。 而另一人则在嘉靖皇帝身前一侧,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为皇帝照亮前面的道路。 只是在下城楼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站住,低声问道:“魏广德和裕王府走的很近?” “这个,奴婢不知道。” 黄锦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奴婢下去就让人查查,之前倒是听说他和裕王府的高学士等人有交往,毕竟他们都还是翰林院的同僚,倒是不知道去没去过裕王府。” 黄锦很谨慎的回答道。 “嗯。” 嘉靖皇帝低吟一句,随即大步走下了城楼。 远处,奉天门城楼耸立,丝竹悠悠。 城楼和两侧被各色彩灯照的通明,城楼上的乐师正在配合着鳌山上的乐师奏响着这个时代的乐曲,宫娥站在城楼上与鳌山上的宫娥一起翩翩起舞,映照着大明朝的一片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除了他身边的黄锦和两个御前太监外,没人知道今晚在承天门上发生的事儿。 正文 312海运济辽 元宵节假期过后,这个年算是过完了,各衙门也重新开门上值。 只是,似乎一开头就不是好兆头,也预示着嘉靖三十八年似乎又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景。 二月开衙不久,一份份来自边镇和江浙的战报就不断被送入京城,大同镇、宁夏镇皆有敌情,江南江北亦出现大量倭寇袭扰,声言若不放出五峰船主,他们会继续扩大袭扰范围,并逐渐北上攻打山东等沿海府县。 至此,一度被朝廷遗忘的阶下囚大海盗王直的名字又一次在朝堂上被人提起,只是这次的争论明显小了很多。 去年为了是否要逮捕王直,朝中还有大臣认为可以按照胡宗宪所奏——招安,但是在看到江南、江北连遭倭寇袭扰后,愿意保王直的大臣迅速减少。 大明朝,是不能被区区倭寇恐吓住的,即便认为应该招安以平息海疆的大臣,在这个时候也选择了闭嘴不言。 现在唯一还要等的,就是浙江按察使司呈送王直的审问记录了,按照记录就可以定罪并进行处罚,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以目前的情况看,王直必死无疑。 六月,一份巡抚辽东都御史候汝谅的急报就被快马送到了通政使司,通政司看了急报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了衙门跑向内阁驻地——文渊阁。 很快,辽东遭遇百年大灾的消息就在京官中传开。 巡抚辽东都御史候汝谅陈情:辽左滨海,水陆艰阻。过去遭受天灾,仅数城或数月,未有如今日这样全镇被灾,三年五谷不登的。臣于春初奉命入境,见村里无炊烟,野多暴骨,萧条惨楚,目不可忍视。去年凶馑,斗米银八钱,母弃生儿,父食死子,父老相传,咸谓百年未有之灾。今值夏秋之交,水灾虫灾并发,斗米贵至银七钱,冬春更不知如何。请大出内府银钱,以救一镇生灵。 “母弃生儿,父食死子”这样的文字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巡抚给朝廷的奏报中,瞬间就戳中了朝中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臣们的激点,一时朝野哗然,无数为辽东请命赈灾的奏疏雪片般飞入通政使司。 灾,是一定要救的。 户部尚书贾应春被内阁火速召见,询问户部钱粮情况,这样的奏折内阁是不敢耽误的,必须第一时间了解到详情,户部能给出多少钱粮用于赈灾,票拟的时候才好一并写上。 只是内阁的动作始终还是要比锦衣卫慢上一步,在他们召集户部尚书商议救灾事宜之时,锦衣卫已经将抄录候汝谅的奏章先一步送入了西苑。 嘉靖皇帝在永寿宫中看到这份奏报,愣愣的沉默了半晌才吩咐道:“传内阁阁臣,六部部堂速来西苑。” 而此时的内阁中。 “严阁老,户部可出银六十万两,可是却拿不出等价的米粮,今年南方少雨,多地大旱,漕运也大受影响,今年的漕粮都没法保证运输,哪里来的粮食调运辽东。” 说话的自然是贾应春,他接手后的户部,一番整顿后,又是抠抠搜搜大半年才积攒下一点银子,现在又是一场天灾,贾应春就知道,这笔银子是保不住了。 一镇灾民,那是不能不救的,除非不要关外的千里国土。 而且,就算你不要那片土地,那些人可都还是明人,大明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任其饿死吧。 “那就断了商路,优先过漕船,保证粮道通畅。” 徐阶开口说道。 “徐阁老,前俩月就已经下了公文,现在江河上堵了无数商船,眼看着汛期将至,那边早就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还要再加运几十万两银子的粮食,是真的办不到。” 正在这时,门外脚步声起,一个小內侍飞跑着进屋向里面众人传旨道:“皇上口谕:传内阁阁臣,六部部堂速来西苑。” “遵旨。” “臣,遵旨。” 包括严嵩在内,所有官员纷纷起身接旨。 小內侍扫了一眼屋里众人,传完消息后的他冲着几位官员拱拱手转身就跑了出去。 翰林院里,魏广德独自坐在值房里思索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辽东大灾,惨,真的惨。 不过和贾应春想的一样,魏广德这会儿思考更多的就是如何把粮食从江南运到辽东去。 九江商人不少,以往他们都是拿着江西籍官员的名帖,以求在过水闸的时候能够优先通过,只是今年不同了,大量的商船都被堵在水闸外,优先保证漕船过境,据说这是户部下的公文。 这个公文,魏广德还真知道。 他是在酒宴上从贾应春口中知道的,南方今年又是数省大旱,直接导致漕运因缺水而有断航的风险,现在只能优先保证漕船安全。 商人们找到魏广德这里求助,魏广德也只能一摊手,爱莫能助。 漕粮是什么? 那是保证京城和边镇口粮的,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去凑热闹才好。 只是现在,辽东又缺粮,还能怎么办? 按照惯例,太仓库是肯定要拿出粮食赈灾的,只是今年太仓库存入的粮食都比往年少了不少,哪里还敢支应辽东所需。 辽东这地方,说起来也有意思,在这里没有建立独立的布政使司,仅是按照军镇模式建立了辽东都司。 建制上,辽东都司属于隔海相望的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管理,由朝廷认命的巡抚管理地方军政。 想到山东,魏广德不觉想起,好像辽东和山东的联系就是水营在负责,那边一直维持着一条沟通两地的海路。 回头问问贾应春,这次可是提出他“开海运”想法的绝佳机会,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有没有在内阁提到这事儿。 想到这里,魏广德低头看了眼书案上已经铺开的白纸。 好吧,先前和同僚们说起辽东之事时,不知谁带的头,也说要上书皇帝请求拨银赈灾,赶鸭子上架了,魏广德也只能随大流,也说要跟着上书。 不过坐在这里,魏广德却觉得写这样的东西交上去还真是...... 京杭大运河现在的拥堵,其实主要集中在山东段,南直隶那边的漕运还是正常的,若是在淮安出海的话,绕过山东半岛就可以直抵天津海口。 由那里运输漕粮,应该会比堵在山东强很多吧。 还有输送辽东的粮食,也完全可以走这条路,走山东登莱海道直运辽东。 魏广德坐在那里,越想越觉得有门。 现在朝中百官群情汹涌,这个时候要是抛出开海路运粮救辽东一镇百姓性命,谁敢出言反对? 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海运就可以逐渐扩大,最不济先保住现有的运粮任务即可,后面可以慢慢来。 想到这里,魏广德知道该写什么了。 别的人都是人云亦云,跟着吵嚷要朝廷拨银拨粮食,既然魏广德已经猜到朝廷肯定要拨银赈灾,那自然不用跟着他们瞎起哄。 贾应春应该会在内阁提到“海运”一事,但是兹事体大,很可能不会马上有结果,自己跟着上一份奏疏陈情海运好处,算是给他助攻。 想到就做,魏广德叫来芦布给自己磨墨,他开始思考奏疏该怎么写才合适...... 而此时西苑的永寿宫中,户部尚书贾应春已经把现在面临的难题讲了出来。 户部可拿出六十万两银钱救助辽东百姓,可现在难题在于漕运不畅。 有粮食,但是别说发运辽东,现在要把粮食送到京城入太仓库都难,这么解? 这就是要解决实务了,不是空洞的说说而已,得拿出解决办法来。 贾应春说完,殿内陷入安静。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看着御座下的阁臣和部堂,朝廷就是由他们这些人在维持着。 先前因为看过奏疏生起的怜悯之心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消散,但是辽东的百万黎民却依旧是要救的。 要是在他的治下,饿死一镇百姓,嘉靖皇帝简直不敢想象后世史书会怎么写他。 求长生,求了这么些年,他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些明悟了,只是,他还在坚持。 嘉靖皇帝不发声,会议自然就只能是严嵩来主持。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户部可以拨银赈灾,但是漕运却成了最大的障碍,怎么解决运输问题反而成了亟需解决的大麻烦。 “各位同僚,辽东灾情如火如荼,我就不多说,现在贾大人已经把难题抛出来了,怎么解决南粮北运问题,大家都说说吧。” 严嵩苍老的声音说道。 众人都不是笨蛋,贾应春说了那么多,其实就剩下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没有说,但是这个办法又是自永乐中后期就被放弃的国策。 之后历代虽多有人提及,但是皆未被通过,这怎么说? 事急从权? 没人愿意开这个头,干脆保持沉默得了。 贾应春看到这样的情况眉头未皱,进入永寿宫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现在貌似就是提出开海运的好时机,而且连海道都有现成的,那就是山东和辽东之间的通道——登莱海道。 下面所有的神情全部都落在高高在上的嘉靖皇帝眼中,贾应春皱眉的表情自然透露出他其实是有办法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嘉靖皇帝在座,朝臣们私下里开会讨论的那种畅所欲言自然不存在,没人愿意多说废话,在皇帝面前失分。 他们位置稳不稳当,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宕.....” 一声沉闷的铜磬声传来,所有人都肃然而敬。 “贾司徒,还是你说说吧,你主管户部,应该拿出办法来让大家讨论才是。” 嘉靖皇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要开始点名了..... 晚上,魏广德已经回到家里休息,饭后正躺在院中乘凉,张吉从前院匆匆而来在魏广德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嗯?” 魏广德听后稍微惊讶下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儿了,估计叫自己去还是说“海运”的事儿。 不过,今天下值前他已经和其他同僚一样,把写好的奏章已经交到通政使司了。 “准备马车。” 魏广德对张吉说道,随即起身回屋换衣服。 “这是要出门?” 徐江兰看到魏广德换外衣,就猜到他要出门,可是天都这么晚了。 虽然夜禁对官员没啥用,但是晚上少出去走动总是好的。 “今儿辽东那事儿你知道,这是要叫我出去商量吧。” 魏广德简单说了两句,穿好衣服就出门了。 叫魏广德的自然是裕王府那边,依旧是那座酒楼,还是那间雅间,裕王府主要的人都来了。 贾应春把下午在西苑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在他提出海运济辽后,吏部尚书吴鹏,刑部尚书郑晓都明确反对,而礼部尚书吴山和兵部尚书杨博以及工部尚书欧阳必进都没有表态。 不过就算这样,下场之人也是二比一,反对方明显占优。 “先说说户部拨多少银子救灾。” 魏广德早猜到有人要反对,这还只是部堂,要是开廷推,反对的人会更多。 当然,保持中立的人也不会少。 “陛下已经下旨,户部即刻发银六十万两,遣御史一员速去购粮,设法输运,以济百姓之急。年终再发牛具银五万两,以备来春播种。同时借太仓米五万石救济饥民。” 贾应春在这里也没必要藏私,就把西苑部议的结果直接说了出来。 “设法运输。” 高拱皱眉,贾应春提的海运显然在下午的部议中没有被通过。 魏广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其实下午我已经上书开海运了,粮食直运辽东救万民于水火。 辽东这么大的灾,户部多多少少都会拿出银子来赈济,不然没法向天下交代。” “那我们是不是也下去联络更多的人上书,请求开海运直抵辽东?” 陈以勤这个时候插话道。 “我觉得可行,之前以漕运弊病为借口请求开海运甚为不妥,可这次辽东灾情刻不容缓,救灾粮晚到一天,就会有无数人为此丧命,实在是拖不起啊。” 殷士谵点头应是。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高拱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自己这边的头牌贾应春已经公开支持海运了,魏广德、陈以勤和殷士谵也都支持,魏广德都为此上书,那就全力一搏好了。 “逸甫、正甫,你们二人负责联络朝中官员上书支持开海运济辽,广德,你那边也在翰林院和你那些同年中走动走动,不过估计敢上书的不多,这次严家明显是反对开海运的。 不过没关系,大家多走动一下,能拉到一个算一个,我明日就去找徐阁老......” 正文 313表演 这几日,京城市井的谈资里除了街头巷尾里传出来的鸡毛蒜皮小事,还有京城朝局发生的大事儿,又新增加了聊辽东大灾的话题。 市井传闻中,现今的辽东已经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什么饿殍千里,什么易子而食,反正是怎么惨怎么说。 只是,这样的话题,在京城百姓口中传出,除了时不时叹口气外,大家却都是口沫横飞,兴致昂扬。 百姓们谈这个,而在京官中谈论的缺已经从最初的请嘉靖皇帝下旨赈灾变成了到底怎么把粮食运过去。 户部尚书贾应春提到的漕运难题已经在京官中传开,其实在此之前许多官员都或多或少知道此事,只是在谈论辽东赈灾的时候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听到当日在西苑的对话,许多官员这才恍然大悟,漕运还真的很重要。 这年头,商人身后要是没有京官撑着,是很难在京城商界做生意的,光是顺天府和县衙那帮衙役就够他们烦的了,绝对可以把他们生吞活剥吃下肚。 所以京官们,自然也知道近段时间因为南方大旱引起的漕运难题,漕运随时有断航的可能。 只是,这会儿大部分官员还在犹豫到底该站哪头。 是的,西苑御前廷议后的第二天,户部和在京各衙门的低品级官员,不少人都纷纷上书,请求嘉靖皇帝同意重开海路,将赈灾粮食由海船直接运往辽东,而不是如往常先通过漕运送进太仓库,再由此发运通过蓟镇运抵辽东。 救灾如救火,这个时候耽误时间就是在草菅人命。 而有人支持自然就有人反对,各大衙门里也有不少四五品官员上书反对海运济辽,至于理由那也是光明正大的,那就是当年太祖朱元璋明诏停止海运。 支持者自然拿出当时的环境来说事,明初通过海运为开拓辽东的明军运输军需,而停运则是因为辽东军屯初具规模,当地已经能够自给自足才有此诏书。 而现今的局势与当时那是天差地远,自然应该恢复才是。 开玩笑,要是现在辽东粮食能够自给自足,哪里还有什么辽东大灾。 又是一场到底应该维护祖制还是应该救万民于水火的争论,不过大部分以前都是选择骑墙的官员,在大灾面前,心里的天枰还是逐渐转向支持开海运这一派。 在他们看来,就算为了应对这次辽东大灾,开一次海运,先把人救了再说吧。 都什么时候了,每天辽东都在饿死人,那帮子上官还在为怎么运粮食过去而争论,实在是品德有亏。 支持开海运的奏章越来越多,只是上奏官员品级普遍不高,说出来的话影响力不够大。 在京各大衙门里官员明显分化成了两派,不止是在奏章中互相攻讦,就是在衙门里见面也时常要说上两句,只是很快就会被旁人拉开。 不管支持还是反对,对于下属公然顶撞自己,任何人都会很恼火。 不过,这年头的大明朝廷,上官对下官的约束力还真不大,他们很难因为政见不合就对下属打击报复,这玩意儿要是被御史知道了,参自己一本,也是够自己喝一壶的,所以就只能是撸袖子对喷,也不讲什么上官该有的官威了。 或许,也只有都察院的御史们没有参与到这次的争论中,因为他们还在衙门里争论,到底该派谁去南方购粮。 这可是一个肥差,户部发银六十万两,就算按常例漂没,到手也差不多有五十万两,自己一过手随随便便就是几万两银子到手。 送价值四十万两银子的粮食到辽东,自己真的是太善良了。 到时候粮食送到,活人无数,辽东百姓是不是还要给自己建个生祠。 要真是如此,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接受....... 这就是有志于此差事御史们现在想到的,不少往日关系不错的御史,这会儿也因为争夺差事搞得关系僵硬。 心中蠢蠢欲动的人不少,下场些奏疏陈情的也不少,但是在偌大的京官群体里还是小众。 到目前为止,更多的官员也只是心里歪歪,但却没有跟风上书。 而此时京城内城里一处酒楼,一个能摆上几张桌子的大雅间里,一帮子青袍官员正围着酒桌喝酒,气氛很是火热。 酒酣耳热之际,中间酒桌上一个年轻的官员忽然站起身来,他手里端着酒杯,故意咳嗽两声吸引周围几张桌子的客人们的注意力,随后才大声说道:“今日召集各位同年来此,一是和各位年兄聚一聚,这俩月大家都忙于王事,也没时间出来喝喝酒,联络下感情。 二嘛,则是这两日,广德在家里又好好想了想,许多兄长可能也知道了,前几日在下也曾经上书请求朝廷为辽东百姓计,将赈灾粮食走海路直运辽东。 广德上书那会儿,西苑里应该还在讨论赈灾事宜,只能说广德当初的想法和户部贾司徒是不谋而合。 这几日,朝中不少人因为此事互相上书,相互攻讦,广德看了实在有些不安。 可是通过这两日在家闭门,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只有开海运,赈灾粮食直抵辽东才是辽东百姓活命的出路。”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魏广德,虽然那日会面后,他们已经计划发动裕王府、魏广德同年还有徐阁老门人全力支持户部尚书贾应春提出的重开海运的设想,但是在最后实施步骤上又进行了细化。 反对高拱全力支持的自然是魏广德,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要是大家一开始就全力出手支持,那么反对派就会快速集结起来,联合反对开海,如此很可能把救灾之事耽搁了,变成一场朝堂党争。 最后讨论的结果,自然就是现今的局面,裕王府能够影响到的官员率先出手,也包括户部的官员,老大都出言发声了,下面的官员能不支持吗? 何况,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反对可以,拿出切实有效的手段来。 由此,支持开海的第一炮就落在了裕王府和户部官员头上。 贾应春是谁的人,当然是裕王府的人,裕王府出面力挺合情合理。 至于第二炮,自然就是让魏广德的那些同年们一起上书支持。 现在魏广德那一届的进士,已经不能叫新科进士了。 嘉靖三十八年开春,新的一场会试和殿试先后举行,“新科进士”这个头衔已经换人了。 己未科殿试金榜一甲三人分别是丁士美、毛惇元和林士章,其后还有二甲八十五人,三甲二百多人,现在他们才是京城的风云人物。 这,或许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至于徐阁老的门人,则是最后发动的一环,因为这些人的品级可要比前两波人高一些,影响力也更多。 至于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魏广德想要给在京官员们一种感觉,那就是开海运济辽东是大势,支持者在逐渐增加,分量也在逐渐加重。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由此,让更多人选择支持他们而不是如往常般搬把小板凳坐一边看戏,支持仅停留在嘴巴上。 而现在,就是发动同年们响应的时候,魏广德专门包下这里邀约留京的同年一起赴宴,游说此事。 其实在座同年都已经知道了,魏广德在当天下午,西苑还在廷议的时候就已经上书请开海路运送救灾粮食支援辽东,为此在第二日还有两份弹劾他的奏疏被递交到通政使司。 只是,魏广德面对有人弹劾并没有上书自辩,而是在尹掌院那里请了几天假就躲回家里闭门谢客,大有一副“独坐小楼成一统,管他东南西北风”的架势。 而在昨日,魏家的小管家张吉就开始在京城各家奔波,下了今日这份邀请函,魏广德要请同年们来此赴宴,其实大家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猜测,只是现在一听果然如此。 其实能坐到这里的,都不是笨人,笨蛋早就在历次科举中被筛掉了。 魏广德支持海运济辽,在大部分人看来是正解,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大家也是心知肚明,这里面的利益有点大。 至于要不要上书,和魏广德站在一起,各人心中也有小九九。 现在大家都已经做了几年官,也不似当初那么单纯了。 还好,因为魏广德上书的时间早,同年里倒是没有人为此认为魏广德和贾应春,和裕王府有什么瓜葛,而仅仅认为是凑巧。 “各位同年,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过海图,这两日为了争论此事,已经不少人应该都查阅过,至少也知道其中详情。 我只想说,我辈读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管他们为什么反对救辽东百姓,但是我初心不改。 现今唯有海路能快速向辽东运送足够的救灾粮食,为江南购粮争取时间。 大家也知道,户部调太仓米五万石集运辽东,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运过去。 走陆路过蓟镇,那北边的崇山峻岭广德可是见识过的,据说出了山海关,依旧是山外山,粮食运送人吃马嚼,又要浪费多少,这可都是辽东百姓的救命粮。” 魏广德洋洋洒洒说了半天,伸手抹了抹眼角,似乎是说到动情处眼角湿润了似的,最后把手中酒杯举起打了个圈,盎然道:“广德在此恳请各位,支持广德,上书请开海运,五万石救命粮自天津海口入海直抵辽东,耽误不起了。” 说到这里,魏广德不觉眼圈微红。 那玩意儿有点辣眼睛。 开海,还是要一步一步来,现在先把口子撕开,用五万石救命粮的借口争取更多官员的支持。 一旦口子打开,后续还有救灾粮,还有本该通过漕运的漕粮因为大运河断航,完全就有理由走海路进京了。 魏广德的策略,自然就是蚕食,一点一点把口子打开。 国内的海路运输打开以后,再考虑真正意义上的开海,建立海关和对外贸易。 只要有钱了,大明朝应该就能够撑下去。 或许有人会觉得有银子没粮食,面对将来的危机依旧无法可解。 其实以魏广德这个半吊子历史迷,或者说历史文盲更准确,在他的意识里,因为还有后世的记忆,所以他丝毫不认为有钱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那些外国船来中国难道是空船? 或者船上只带银子? 给劳资装满粮食过来,粮食抵关税,只要朝廷手里有足够赈灾的粮食,就不怕各地灾荒频发,不怕灾民流离失所。 有吃的,他们就不会闹事儿。 以大明地方官员们的尿性,赈灾粮食不可能全发下去赈灾,各级都要扣下一些,估计也就让下面的老百姓能不饿死就算有良心。 不过这样似乎也好,吃饱了也怕他们闹事。 官员还是要监督的,那就多派御史下去,至少保证不饿死人就行。 魏广德一番声情并茂的演出,首先就获得了他老乡们的支持,劳堪第一个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对着其他人说道:“善贷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了辽东千千万万的百姓,这奏疏我写了,今晚回去就写,明日一早我就递交通政使司。” 话音落下,杯中酒水酒杯他一饮而尽。 随后,诸大绶、陶大临、张科等人也纷纷起身,嘴里说着和劳堪一样的话语,都是支持魏广德的。 其实大家现在官职真心不高,在官场历练两年也变得精明起来,不过魏广德这番表演还是成功征服了众人。 魏广德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出言支持走海路运送赈灾粮食就是活人的善举,为何不为? 若连句真心话都不敢说,那这官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就是他们这些官场中人最初的心声,只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浸泡了两年,似乎就已经不再干净了。 这个时候,许多人不觉有了一种感觉,似乎为了辽东百姓生计,自己上书支持走海路济辽,才能够洗去这两年身上沾染的污垢,自己也能找回初心,重新成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白莲花。 很快,酒桌氛围再次被点燃,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嘴里说出几句豪言壮语,然后一口喝光杯中酒...... 正文 314招商贩运 夏秋之际,天色亮的时间也较早。 卯时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也逐渐唤醒了北京城,随着夜禁的解除,街上行人也多起来。 魏广德已经从梦中醒来,感觉脖子有点痒,魏广德侧头看了眼睡在里边的媳妇儿,魏广德轻轻拂开徐江兰的秀发,这才小心的起身。 已经养成了的习惯,每天卯时一二刻自己就醒了,打两趟拳,再洗漱后吃点东西就差不多到了上值的时候。 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徐江兰,清丽白腻的脸庞,乌发如漆,虽然睡着但是小嘴还带着俏皮的微笑,想起昨夜的绝世风光,魏广德不觉嘴角也挂出一丝浅笑。 很想回头在那张小嘴上亲上一口,可魏广德却怕打搅了仙子的美梦。 罪过,罪过。 魏广德拉开帐帘下床,重新放好帐帘,这才招呼外屋的丫鬟进来伺候他更衣。 穿上对襟上衫,魏广德就去到院子里打拳..... 卯时正刻的时候,魏广德已经打完拳回屋里洗漱,这个时候徐江兰也已经起床,一家人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卯时正二刻的时候,魏广德出门去翰林院上值,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往日里要稍微早一些。 海运济辽的争论,到现在已经吵了七八天了,户部见天向宫中请旨,询问如何发运那紧急调运的五万石太仓米。 应该就是这两天吧。 走在路上,魏广德心里盘算着。 嘉靖皇帝是不可能耽误太长时间的,似乎朝堂上一切争斗都被他计算在内。 这只是魏广德的感觉,没当朝中出现类似争议的时候,嘉靖皇帝都会恰到好处的在关键时候出手,做出身为皇帝该有的态度,为争议画上句话。 魏广德觉得,这次,应该也不会出现意外吧。 至于皇帝最终的裁决,魏广德觉得很大概率会采用自己提出的办法,直接从天津海口出发,将赈灾粮运往辽东。 按照现时的陆路运输成本,那五万石太仓米若是奏蓟镇运往辽东,估计真正到位的怕最多两万石,一路上的消耗就会占用大部分救灾粮,漂没自然是被算在其中的。 至于严家为什么反对,魏广德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严世番可是工部侍郎,长期把持着大量朝廷的工程业务,就运河疏浚和河道维修,其中的利益怕是牵扯很深才是。 若是漕运这项国策被颠覆,未来南北交通大多都会选择走海运,这里面的银子也就捞不到了。 不过毕竟是裕王府和严家的一次交锋,出现的很意外,也很突然,双方都是毫无准备之下,因为辽东巡抚的一纸奏疏闹到现在这步田地,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 对于接任户部尚书不到一年的贾应春来说,这也是树立他大司徒官威的重要一步,若是能在这场争斗之中最后取得胜利,对于贾应春来说自然是辉煌的胜利,他也有机会成为朝中新的反严实力的领袖。 虽然赢面很大,但是在西苑最终裁决没有出来前,魏广德也不敢掉以轻心,特别是最近半年陈矩对待自己的异常也有所警示。 天威难测。 果然,魏广德在值房坐下,心不在焉的翻动昨日送来修订的书稿不久,芦布就小跑着进来禀报道:‘魏大人,刚听来的消息,今儿一大早,皇上就传旨内阁,召集六部九卿西苑议事。’ “知道了。” 魏广德微微点头,并没有看芦布一眼,而是继续翻动手中的书册,只是眼神却有点飘忽。 其实这事儿本质上和他关系不大,赢了,只会让贾应春赢得声望,还有就是助涨裕王府的声势,败则恰恰相反。 他魏广德会有点损失,但是几乎忽略不计。 实际上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第一份公开支持开海运的奏疏是他魏广德所上,其中还有详细的运输路线构想。 其实,那条线路也是贾应春计划开放天津海口做为北京门户,替代通州成为新的货物中转之地规划的北上海路。 其实说起来,南来货物要运往辽东,自胶东半岛直接走辽东半岛更加节省时间和运输成本。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儿,终归是要有决断的。 “动支辽东本镇赈济银五千两,造船二百艘,每艘可装运一百五十石......” 此时,高忠手捧着圣旨站在殿前大声宣读着。 殿上大臣此时全部匍匐于地,恭敬的接受圣旨,他们无一例外都支棱着一双耳朵在仔细倾听旨意的内容。 很快,贾应春面朝地面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片笑容来。 他,赌赢了。 此前,在西苑的永寿宫中,虽然旨意是让六部九卿,这些大明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们来此廷议的,但是廷议不久,支持和反对一方刚刚开始在大殿里准备新一轮的当面争辩时。 “宕,宕......”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敲响铜磬,终止了这场注定毫无意义的争论。 此时,殿上所有人都知道,上面那位已经对此事有了决定,他们继续争辩只会让上面之人不喜,所以众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躬身等候御座上嘉靖皇帝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们都是好的,心怀国事。”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俯首帖耳的大臣们,他们走出去以后都算是权侵朝野之人,但是在自己面前依旧要做的那么卑微。 他们的权势,都是自己给的,自己一句话可以把他们捧上天去,也可以打落凡尘。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他们行为做事之事,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当初大礼议,杨廷和强势的想要压服自己,或许一开始他是真的想为他那个堂哥争取点什么,但是到最后,那已经是为了自己的威望继续和自己对抗到底,性质已然变了。 “祖制,国策,不可轻动,不过此事事关辽东百姓,朕不能无动于衷......” 嘉靖皇帝看着这些大臣,侃侃而谈道,“高忠,宣旨吧。” “魏广德进呈所勘天津入辽路线,自海口发舟,至右屯河、通堡,不及二百里。其中曹泊店、月沱、桑沱、姜女坟、桃花岛均可停泊,相距不过四五十里,可免风波、盗贼之虑。 借太仓米五万石救济饥民,委官督发至天津通河等处,招商贩运,并令彼此监督,不许夹带私货。 遣御史一员速去购粮,设法输运,以济百姓之急,户部年终再发牛具银五万两,以备来春播种......” “臣接旨。” 随着高忠宣读完旨意,所有大臣齐声高喊道。 朝堂争论数日的海运济辽,最终在嘉靖皇帝一纸圣旨下达后宣告终结。 诏行海运,转粮入辽东。 此次朝堂风波,虽然看似最终获胜一方是裕王府,是贾应春,但是在御史新购赈灾粮的运输上,并没有明确依旧选择海运济辽,而是设法运输。 徐阶起身时,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有点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真的打算逐渐放开海运还是仅仅是权益之计,用来度过眼前的难关。 消息传出去,裕王府在欣喜之余,怕是也要失望了。 对于海运,徐阶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他并不打算支持,虽然和高拱接触,他就发觉似乎高拱对待海运,甚至对待海贸都表现出一副异乎寻常的关心。 徐阶也想过,会不会是裕王殿下支持开海,不过现在不管是他还是裕王殿下,身份都极其敏感,除了裕王府任职之人外,旁人是不便出入裕王府的。 随着六部九卿纷纷离开西苑,返回各自衙门办差,这场风波最后的结果也迅速在京城官场中传开。 魏广德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圣旨手抄本,看后魏广德到是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喜,其实在他心里还是略微有点失望的,至于原因自然就是赈灾粮的发运,旨意中并没有明确。 设法? 这难道是嘉靖皇帝还在等待朝堂第二次大争论吗? 道越论越清,理越辩越明。 虽然争论有助于开智,但是朝堂上争论多了可容易形成拉帮结派的情况,这对于大明朝一直反对的朋党这一政策可不是好事。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消息传到裕王府,府里自裕王、高拱以下都是欢欣鼓舞,终于在和严家的较量中扳回一局,不容易。 裕王没有高兴,是因为担心此举得罪了严家,会不会又遭到严家的报复。 这也是裕王性格使然,生性懦弱,怕惹麻烦。 高拱不担心严家报复,本来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担心则是和魏广德类似。 但不管怎么说,辽东之事总算是尘埃落定,朝堂又进入了短暂的平和期。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似乎又回到了严嵩口中的嘉靖盛世一样。 魏广德依旧过着安逸的生活,生活有规模,身心放松,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每日按时去衙门上值,一壶茶一本书,累了就出门去串串门,聊聊天。 晚上下班有约就约着同僚一起出去喝酒,喝完酒回家还有媳妇儿照顾,小日子也是滋润。 这日晚上,魏广德又是有点醉醺醺的被张吉扶着走进家门。 说起来好笑,今天下午魏广德去了都察院逛逛,然后就被福建道的御史叫上,好吧,今儿十几个御史相约出去喝酒,为同僚庆生。 虽然不常来,可既然遇到了,魏广德自然是不能推脱的,一边吩咐张吉回去准备礼物,一边就去给那位过生日的同僚庆贺。 说起来,御史在朝堂上还是很牛逼的,就是这收入不高。 来钱的路子倒是多,可大多见不得光,所以大部分御史可不像魏广德这样,能够在京城过着还算体面的生活。 魏广德本来也不是靠着俸禄过日子的人,只是这样的日子注定在今晚被打破了。 魏广德被张吉扶着进了内院,就被徐江兰使唤着丫鬟接了过去。 魏广德回到屋里,徐江兰招呼人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让魏广德喝下,一边埋怨他酒喝得太多了。 今晚本来魏广德也不打算喝太多酒的,可有人从教司坊叫来十几个姿色艳丽女子。 好吧,不知不觉之中,魏广德就多喝了几杯,回来也比往日晚了一些。 不过也就是魏广德回家前后脚的功夫,魏家的门环就被人扣响。 “铛铛铛.....铛铛铛.....” 门环敲响之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但是敲门之人却似乎没有犹豫,这也显示出来人内心的急切。 门房刚刚迎接了魏广德回府,这个时候自然还没有睡,虽然心中奇怪大半夜的什么人还往家里跑,但是手脚却不慢,很快就打开房门。 敲门的人他认识,是高拱身边的一个长随,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满脸焦急,显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快,快通知你家老爷,我奉我家老爷之命,有要事相告。” 那人急切的对魏家门房说道。 让人进门后,门房重新把门关上,把人带到旁边厅房里等待,他要去给里面传信。 这个时点,老爷应该还没有睡下才对。 你要是跑快点,就能和老爷在门口遇到,那里还需要他往里通传跑这一趟。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脚下却不慢,直接找张家小子去了。 往里传话的事儿,还是张吉比较合适。 张吉虽然在魏家算是管家,可是平日里见到这些家人,说话管用,但是没多少威望。 没办法,家里除了那几个买来的,其他家人都是崩山堡出来的。 这些人和他老爹往日里都是称兄道弟的,毕竟都是魏家的心腹之人。 张吉得到消息也不敢怠慢,马上穿好衣服就跑到内院叫门。 还好,都还没有休息,很快门就被叫开了。 “给老爷说一声,高拱高大人的长随要见老爷,说是有急事。” 魏广德对开门的婆子说道。 “好,我马上进去说。” 那婆子不知道张吉说的是谁,可也知道肯定有大事。 “让他进来吧,我去内院门房见他。” 魏广德这会儿感觉全身无力,也不想走远,于是吩咐道。 魏广德缓缓起身出门,到了内院门口旁边的门房坐下,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就端着醒酒汤送了来。 刚才魏广德走的急,醒酒汤都没喝,心里叫人给送了过来。 刚端起醒酒汤还没喝,那高拱的长随就被张吉带到这里,进门就对着魏广德急切的喊道:“魏大人,刚刚裕王世子薨了。” “当啷......” 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正文 315世子薨 夏秋之际,天色亮的时间也较早。 卯时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也逐渐唤醒了北京城,随着夜禁的解除,街上行人也多起来。 魏广德已经从梦中醒来,感觉脖子有点痒,魏广德侧头看了眼睡在里边的媳妇儿,魏广德轻轻拂开徐江兰的秀发,这才小心的起身。 已经养成了的习惯,每天卯时一二刻自己就醒了,打两趟拳,再洗漱后吃点东西就差不多到了上值的时候。 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徐江兰,清丽白腻的脸庞,乌发如漆,虽然睡着但是小嘴还带着俏皮的微笑,想起昨夜的绝世风光,魏广德不觉嘴角也挂出一丝浅笑。 很想回头在那张小嘴上亲上一口,可魏广德却怕打搅了仙子的美梦。 罪过,罪过。 魏广德拉开帐帘下床,重新放好帐帘,这才招呼外屋的丫鬟进来伺候他更衣。 穿上对襟上衫,魏广德就去到院子里打拳..... 卯时正刻的时候,魏广德已经打完拳回屋里洗漱,这个时候徐江兰也已经起床,一家人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卯时正二刻的时候,魏广德出门去翰林院上值,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往日里要稍微早一些。 海运济辽的争论,到现在已经吵了七八天了,户部见天向宫中请旨,询问如何发运那紧急调运的五万石太仓米。 应该就是这两天吧。 走在路上,魏广德心里盘算着。 嘉靖皇帝是不可能耽误太长时间的,似乎朝堂上一切争斗都被他计算在内。 这只是魏广德的感觉,没当朝中出现类似争议的时候,嘉靖皇帝都会恰到好处的在关键时候出手,做出身为皇帝该有的态度,为争议画上句话。 魏广德觉得,这次,应该也不会出现意外吧。 至于皇帝最终的裁决,魏广德觉得很大概率会采用自己提出的办法,直接从天津海口出发,将赈灾粮运往辽东。 按照现时的陆路运输成本,那五万石太仓米若是奏蓟镇运往辽东,估计真正到位的怕最多两万石,一路上的消耗就会占用大部分救灾粮,漂没自然是被算在其中的。 至于严家为什么反对,魏广德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严世番可是工部侍郎,长期把持着大量朝廷的工程业务,就运河疏浚和河道维修,其中的利益怕是牵扯很深才是。 若是漕运这项国策被颠覆,未来南北交通大多都会选择走海运,这里面的银子也就捞不到了。 不过毕竟是裕王府和严家的一次交锋,出现的很意外,也很突然,双方都是毫无准备之下,因为辽东巡抚的一纸奏疏闹到现在这步田地,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 对于接任户部尚书不到一年的贾应春来说,这也是树立他大司徒官威的重要一步,若是能在这场争斗之中最后取得胜利,对于贾应春来说自然是辉煌的胜利,他也有机会成为朝中新的反严实力的领袖。 虽然赢面很大,但是在西苑最终裁决没有出来前,魏广德也不敢掉以轻心,特别是最近半年陈矩对待自己的异常也有所警示。 天威难测。 果然,魏广德在值房坐下,心不在焉的翻动昨日送来修订的书稿不久,芦布就小跑着进来禀报道:‘魏大人,刚听来的消息,今儿一大早,皇上就传旨内阁,召集六部九卿西苑议事。’ “知道了。” 魏广德微微点头,并没有看芦布一眼,而是继续翻动手中的书册,只是眼神却有点飘忽。 其实这事儿本质上和他关系不大,赢了,只会让贾应春赢得声望,还有就是助涨裕王府的声势,败则恰恰相反。 他魏广德会有点损失,但是几乎忽略不计。 实际上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第一份公开支持开海运的奏疏是他魏广德所上,其中还有详细的运输路线构想。 其实,那条线路也是贾应春计划开放天津海口做为北京门户,替代通州成为新的货物中转之地规划的北上海路。 其实说起来,南来货物要运往辽东,自胶东半岛直接走辽东半岛更加节省时间和运输成本。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儿,终归是要有决断的。 “动支辽东本镇赈济银五千两,造船二百艘,每艘可装运一百五十石......” 此时,高忠手捧着圣旨站在殿前大声宣读着。 殿上大臣此时全部匍匐于地,恭敬的接受圣旨,他们无一例外都支棱着一双耳朵在仔细倾听旨意的内容。 很快,贾应春面朝地面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片笑容来。 他,赌赢了。 此前,在西苑的永寿宫中,虽然旨意是让六部九卿,这些大明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们来此廷议的,但是廷议不久,支持和反对一方刚刚开始在大殿里准备新一轮的当面争辩时。 “宕,宕......”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敲响铜磬,终止了这场注定毫无意义的争论。 此时,殿上所有人都知道,上面那位已经对此事有了决定,他们继续争辩只会让上面之人不喜,所以众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躬身等候御座上嘉靖皇帝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们都是好的,心怀国事。”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但是在自己面前依旧要做的那么卑微。 他们的权势,都是自己给的,自己一句话可以把他们捧上天去,也可以打落凡尘。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他们行为做事之事,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当初大礼议,杨廷和强势的想要压服自己,或许一开始他是真的想为他那個堂哥争取点什么,但是到最后,那已经是为了自己的威望继续和自己对抗到底,性质已然变了。 “祖制,国策,不可轻动,不过此事事关辽东百姓,朕不能无动于衷......” 嘉靖皇帝看着这些大臣,侃侃而谈道,“高忠,宣旨吧。” “魏广德进呈所勘天津入辽路线,自海口发舟,至右屯河、通堡,不及二百里。其中曹泊店、月沱、桑沱、姜女坟、桃花岛均可停泊,相距不过四五十里,可免风波、盗贼之虑。 借太仓米五万石救济饥民,委官督发至天津通河等处,招商贩运,并令彼此监督,不许夹带私货。 遣御史一员速去购粮,设法输运,以济百姓之急,户部年终再发牛具银五万两,以备来春播种......” “臣接旨。” 随着高忠宣读完旨意,所有大臣齐声高喊道。 朝堂争论数日的海运济辽,最终在嘉靖皇帝一纸圣旨下达后宣告终结。 诏行海运,转粮入辽东。 此次朝堂风波,虽然看似最终获胜一方是裕王府,是贾应春,但是在御史新购赈灾粮的运输上,并没有明确依旧选择海运济辽,而是设法运输。 徐阶起身时,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有点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真的打算逐渐放开海运还是仅仅是权益之计,用来度过眼前的难关。 消息传出去,裕王府在欣喜之余,怕是也要失望了。 对于海运,徐阶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他并不打算支持,虽然和高拱接触,他就发觉似乎高拱对待海运,甚至对待海贸都表现出一副异乎寻常的关心。 徐阶也想过,会不会是裕王殿下支持开海,不过现在不管是他还是裕王殿下,身份都极其敏感,除了裕王府任职之人外,旁人是不便出入裕王府的。 随着六部九卿纷纷离开西苑,返回各自衙门办差,这场风波最后的结果也迅速在京城官场中传开。 魏广德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圣旨手抄本,看后魏广德到是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喜,其实在他心里还是略微有点失望的,至于原因自然就是赈灾粮的发运,旨意中并没有明确。 设法? 这难道是嘉靖皇帝还在等待朝堂第二次大争论吗? 道越论越清,理越辩越明。 虽然争论有助于开智,但是朝堂上争论多了可容易形成拉帮结派的情况,这对于大明朝一直反对的朋党这一政策可不是好事。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消息传到裕王府,府里自裕王、高拱以下都是欢欣鼓舞,终于在和严家的较量中扳回一局,不容易。 裕王没有高兴,是因为担心此举得罪了严家,会不会又遭到严家的报复。 这也是裕王性格使然,生性懦弱,怕惹麻烦。 高拱不担心严家报复,本来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担心则是和魏广德类似。 但不管怎么说,辽东之事总算是尘埃落定,朝堂又进入了短暂的平和期。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似乎又回到了严嵩口中的嘉靖盛世一样。 魏广德依旧过着安逸的生活,生活有规模,身心放松,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每日按时去衙门上值,一壶茶一本书,累了就出门去串串门,聊聊天。 晚上下班有约就约着同僚一起出去喝酒,喝完酒回家还有媳妇儿照顾,小日子也是滋润。 这日晚上,魏广德又是有点醉醺醺的被张吉扶着走进家门。 说起来好笑,今天下午魏广德去了都察院逛逛,然后就被福建道的御史叫上,好吧,今儿十几个御史相约出去喝酒,为同僚庆生。 虽然不常来,可既然遇到了,魏广德自然是不能推脱的,一边吩咐张吉回去准备礼物,一边就去给那位过生日的同僚庆贺。 说起来,御史在朝堂上还是很牛逼的,就是这收入不高。 来钱的路子倒是多,可大多见不得光,所以大部分御史可不像魏广德这样,能够在京城过着还算体面的生活。 魏广德本来也不是靠着俸禄过日子的人,只是这样的日子注定在今晚被打破了。 魏广德被张吉扶着进了内院,就被徐江兰使唤着丫鬟接了过去。 魏广德回到屋里,徐江兰招呼人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让魏广德喝下,一边埋怨他酒喝得太多了。 今晚本来魏广德也不打算喝太多酒的,可有人从教司坊叫来十几个姿色艳丽女子。 好吧,不知不觉之中,魏广德就多喝了几杯,回来也比往日晚了一些。 不过也就是魏广德回家前后脚的功夫,魏家的门环就被人扣响。 “铛铛铛.....铛铛铛.....” 门环敲响之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但是敲门之人却似乎没有犹豫,这也显示出来人内心的急切。 门房刚刚迎接了魏广德回府,这个时候自然还没有睡,虽然心中奇怪大半夜的什么人还往家里跑,但是手脚却不慢,很快就打开房门。 敲门的人他认识,是高拱身边的一个长随,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满脸焦急,显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快,快通知你家老爷,我奉我家老爷之命,有要事相告。” 那人急切的对魏家门房说道。 让人进门后,门房重新把门关上,把人带到旁边厅房里等待,他要去给里面传信。 这个时点,老爷应该还没有睡下才对。 你要是跑快点,就能和老爷在门口遇到,那里还需要他往里通传跑这一趟。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脚下却不慢,直接找张家小子去了。 往里传话的事儿,还是张吉比较合适。 张吉虽然在魏家算是管家,可是平日里见到这些家人,说话管用,但是没多少威望。 没办法,家里除了那几个买来的,其他家人都是崩山堡出来的。 这些人和他老爹往日里都是称兄道弟的,毕竟都是魏家的心腹之人。 张吉得到消息也不敢怠慢,马上穿好衣服就跑到内院叫门。 还好,都还没有休息,很快门就被叫开了。 “给老爷说一声,高拱高大人的长随要见老爷,说是有急事。” 魏广德对开门的婆子说道。 “好,我马上进去说。” 那婆子不知道张吉说的是谁,可也知道肯定有大事。 “让他进来吧,我去内院门房见他。” 魏广德这会儿感觉全身无力,也不想走远,于是吩咐道。 魏广德缓缓起身出门,到了内院门口旁边的门房坐下,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就端着醒酒汤送了来。 刚才魏广德走的急,醒酒汤都没喝,心里叫人给送了过来。.. 刚端起醒酒汤还没喝,那高拱的长随就被张吉带到这里,进门就对着魏广德急切的喊道:“魏大人,刚刚裕王世子薨了。” “当啷......” 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正文 316高拱升职 魏广德刚端起醒酒汤还没喝,那高拱的长随就被张吉带到这里,进门就对着魏广德急切的喊道:“魏大人,刚刚裕王世子薨了。” “当啷......” 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魏广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当真,若有虚言,就算你是高拱的人,我也叫人打死你。” 说话的时候,魏广德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目露寒光,让那长随不由得后脊背发凉,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战场上走了几次,魏广德不知不觉在动了杀心的时候,浑身会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杀气吧。 不过脱离战场多年了,魏广德还从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现在,他想要杀人,所以这也是第一次在人前爆发出来。 别说那长随心惊胆战,就连门口的张吉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魏大人,小的不敢胡说,是高大人出门的时候叫我来传话的......” 那长随被魏广德气势所慑,这会儿已经趴到地上去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魏广德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不是作伪,只是微皱着眉沉声说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是,我说,我说.......先前,我家老爷都已经睡下了,可裕王府有內侍急匆匆而来,说是要面见老爷。 见面之后,就说了几句,老爷就急匆匆更衣要出门,说是去裕王府,临出门时就让我来这里给你说‘裕王世子薨了’。 小的可不敢乱说......” “起来。” 魏广德这会儿心绪杂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裕王世子的重要性,魏广德在一次私下场合,也是猫尿稍微喝多了以后,就和高拱略微提及了一下。 高拱自然秒懂魏广德的意思,要说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个环节的话还好说,现在都有人提点出来了,他自然也明白其中之意。 嘉靖皇帝怎么得来的皇帝宝座,还不是多亏了他那位没有后人的堂兄,否则他现在还呆在安陆,或许也是修炼道家之法。 有这样的经历,有后无后自然不可避免的会落入他的眼中。 儿子死的只剩下两个了,大的有了一個儿子,自己的大孙子,小的那个和大儿子差不多大,婚两兄弟也是一前一后结的,可就是没儿子。 即便裕王景王都还年轻,可也架不住嘉靖皇帝要这么去想。 裕王世子朱翊釴的重要性,自然就是毋庸置疑的。 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多出来的这个小人儿,或许就是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此事,也只有魏广德和高拱知道,高拱可不敢对任何人提及。 今晚在得到消息以后,高拱就知道大事了。 昨日倒是听说世子偶感风寒,高拱就让裕王请最好的郎中诊治,可没成想回到这般田地。 所以,他急匆匆赶往裕王府的时候,没忘记派人给魏广德送来消息。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又能如何? 人都没了,还说什么? 这年头,小孩子未长大之前,夭折率是真的高,这也是中国民间有生孩子习惯的原因。 能生就生,还要多生。 挥挥手,魏广德对那人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已经平复了情绪,魏广德躺靠在椅子上,感觉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敢于在这个时候,严家权势滔天的时候和他们划清界限,可不止是因为隐约记得严家最后下场不好,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确信笑到最后的应该就是裕王。 虽然没有这段历史知识的记忆,可看了《康熙王朝》和《雍正王朝》电视剧,那个弘历不就是这样的吗? 后世还有传言,就是因为康熙喜欢弘历,才把皇位传给了老四雍正。 对不对咱们不说,后世还传雍正皇位得来不正的说法。 历史嘛,太多谜团了,谁知道史书上信誓旦旦所写就是真实? 那个时候,不也有为纣王翻案的吗? 说民间传说和司马迁的《史记》骗了国人千年,周王伐纣本身就是一场诸侯密谋造反的运动,所谓纣王无道也不过是周王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为的就是包装自己。 现在,支持裕王上位的一个重要支撑没了,魏广德有点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魏广德是不能去裕王府的,甚至都不能出门。 他在张吉的搀扶下回到里面,他现在只想睡觉,睡一觉起来,或许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酒醉状态下产生的幻觉。 魏广德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京城却没有睡着。 没有多少人知道,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发生大笑,叫人准备一桌酒菜,又叫来舞姬..... 没有多少人知道,一个西苑的小內侍在园子里被人乱棍打死,而仅仅是因为他给嘉靖皇帝传去一个消息...... 裕王世子朱翊釴薨了的消息,在第二天才开始在京城传开。 因为裕王府一向低调,深居简出,不知道这位世子身份的也是大有人在。 只是,这个时候,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皇帝的孙子没了。 事情发酵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裕王府按照制度很低调的处理此事,没有什么丧礼,一切都是从简。 魏广德也只是在事后才从李芳那里听说,裕王爷一夜之间苍老了十来岁,裕王妃现在还整日以泪洗面..... 不管对谁来讲,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可爱的小人儿。 那可是裕王的嫡长子,对此,魏广德也只能摇摇头,把这一切都甩到脑后。 他现在也没法回头了,除了继续力挺裕王,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裕王、景王两边都退避三舍。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大明朝廷一如往昔般运转,丝毫不为一些不相关的事所影响。 只是,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到。 这日晚间,魏广德下值后没有邀约同僚们出去饮酒,而是回家和夫人一起吃晚饭,不过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甜蜜的气氛。 “高大人,请坐。” 魏广德得到高拱过府的消息,就让行礼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去了前院接待客人。 “打搅善贷休息了。” 高拱有俩月没有来了,而且今日过府也是独自一人,这可和往日不同,魏广德心中也是好奇。 高拱任职裕王府,身份敏感,有事一般都是约魏广德去他处见面。 即便是过府,也往往有充分的由头,而且还常叫上好友一起来魏府打秋风,给人无秘可示人的感觉。 丫鬟送上茶水,“请”,魏广德伸手礼貌性的示意高拱喝口水,自己洗耳恭听。 高拱也不客气,端起送上的茶水就喝了一口,微微点头,“这茶不错。” “老家那边的商人客气,每次上京来做生意都要给我捎上些家乡的东西,这是我老家彭泽的茶。” 魏广德笑道。 “回头给我包两包,我带走。” 高拱不客气的说道。 “好说,好说。” 魏广德笑着吩咐张吉去准备,然后就一脸好奇的看着高拱,等待他支走旁人的用意。 “善贷想不想入裕王府当差?” 张吉离开后,高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裕王府?为什么?” 魏广德好奇问道。 “实话给你说,我嘉靖三十年进入裕王府,距今已是九年考满,今日我听到消息,可能不能继续呆在王府任事了。” 高拱答道。 “去哪儿?” 对于在裕王府任职的人来说,身上被打上了裕王府的标签,这职位是不好安排的,更何况高拱身上还是侍读学士的头衔,难道是回翰林院? “你呆过的衙门,太常寺。” 高拱答道,不过随即摇头,“我实在不想管那个摊子的事儿,听说上面的意思是让我管国子监祭酒事,唉.....” 一开始,高拱说要去太常寺,魏广德以为高拱大概担任个四品太常寺少卿,可听高拱接下来的话,好像是定的三品太常寺卿。M.. 这官职,权利不大,毕竟太常寺管的是礼乐祭祀,可品级不低啊。 而且坐上太常寺卿的位置,将来他就可以眼睛看向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了。 别管是不是掌太常寺事,只要是太常寺卿的官职,品级就有了,履历也有了,即便是去主管国子监事,那也是太常寺卿。 瞬间,魏广德心里有点小激动。 “当真?” 他和高拱关系还算不错,高拱占到太常寺卿的官职,其实也是一个很明显的风向标。 上月裕王世子薨了后,魏广德最担心的就是嘉靖皇帝那头会有什么变化,现在看来,若不错的话,西苑对裕王府就没有变化了。 高拱想来也是想透了这点,所以才晚上跑到这里来和魏广德说话,顺便问问魏广德是否愿意入裕王府。 魏广德这个人,做事很是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谨慎的过分,没把握的事儿打死也不做。 从他做官后干的那些事儿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不愿意惹事的人。 而现在,在高拱看来,裕王身边其实要的就是这样谨慎的家伙,在他不在裕王府的时候帮忙看着点府里上下。 现在,裕王府的形式在他们俩人看来是一片大好,只要按部就班不犯错误,帝位有很大概率落在裕王头上。 “王府里不是还有逸甫、正甫他们吗?难道他们也要调任?” 魏广德欣喜之余,心里却是有点惴惴。 能够被高拱看中,这对于魏广德在裕王心里树立地位是有帮助的,可是王府走了高拱,不是还有陈以勤、殷士谵他们吗? “他们,才华横溢是没错,可遇事要么少主见,优柔寡断,要么就是冲动......” 高拱开始给魏广德分析陈以勤和殷士谵,少主见,优柔寡断自然说的是陈以勤,而遇事冲动自然是殷士谵。 陈以勤的性格和裕王相似,两人在一起倒是有共同话题,可是对裕王帮助有限,而殷士谵,高拱最怕他坏事儿。 看到魏广德没有反对,高拱这才对魏广德说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试着运作下,正好你也在詹事府兼着司直郎,要是能升到中允甚至是谕德的话,那就赚大了。” 魏广德有一年没有升官了,听到高拱帮他运作进裕王府,还要想法帮他升詹事府的品级,自然高兴起来。 “那就有劳高大人了。” 魏广德连忙抱拳,满脸感激的说道。 “我只能尽力,最终能不能办成也不好说。” 高拱急忙说道,毕竟只是他的设想,最后,没有吏部下文书,一切都可能有变数。 “对了,国子监里可有翰林院中人,这段时间我回院里少,也没注意到有哪些同僚在那边。” 高拱在给魏广德打了预防针后,又继续开口说道。 “国子监品级普遍不高,翰林院中人即便兼职也大多没有过去。” 魏广德笑道,随即有想起来什么,继续开口说道:“对了,张居正张叔大挂着国子监丞之职,也就是上个月的事儿,最近他往国子监那边跑的比较多,毕竟掌判监事。 他可是内阁徐阁老的得意弟子,高大人倒是可以和他多亲近,说起来,若不是当年他在京城大病一场,现在的品级也不会才从六品。” 魏广德说起张居正来,这位老兄病愈回京不久也是升了半级,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人家张居正背后也是有靠山的,还是当朝内阁次辅徐阶。 说起来,徐阶和裕王府的关系紧密,怎么说双方也算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不几日时间,宫中的旨意终于传出,只是这份旨意只涉及高拱,和魏广德没什么关系。 和高拱私下对魏广德说的一样,高拱在裕王府邸度过九个春秋,九年考满升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 尽管之前就得到了高拱升职的消息,可是在圣旨传到裕王府的时候,裕王还是有百般不舍。 高拱入裕王府九年里,高拱讲授经筵,敷陈剀切,谨慎用事,让裕王深受教益,二人建立了深厚的王臣、师生关系。 不过就是高拱离王府后数日,裕王府处理事务的就让魏广德纠结不已,暗道幸好还没有被派进裕王府任职,私下找找高拱,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 “府中事无大小,必令中使往问”。 高拱虽然离开了,可是裕王对高拱的依赖却没有丝毫变化,王府事事无巨细皆差人问高拱,魏广德估计现在裕王府中人心理阴影面积怕是请数学家来也计算不清了。 . 正文 317苏州“恶少”事件 “府中事无大小,必令中使往问。” 看到裕王府在高拱离开后依然无比依赖,让魏广德既羡慕又失落,由此他也产生了不进裕王府当差的想法。 要是按照裕王府现在的情况,他就算进了裕王府,也不过会成为裕王和高拱之间联系的交通员,他实在没有把握取代高拱在裕王心中的位置。 九年,高拱在裕王府陪了裕王九年时间,这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忘记的。 只是,在魏广德还没来得及找高拱的时候,一封来自南直隶的十万火急奏疏被送入朝中,再次引发了一场朝堂大地震,所有人都被奏疏的内容雷的不轻,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十一月初十日,各持长刀、巨斧,夜攻吴县、长洲和苏州卫,劫狱囚,鼓噪,攻都察院,劈门而入,应天巡抚翁大立携其妻子越墙逃去。诸“恶少”遂纵火焚衙门,翁大立所奉敕谕、符帜及“令”字、旗牌,一时俱毁。诸恶少气势益盛,复纠众欲劫府治,掠府库。知府王道行督兵勇缉捕。天将明,诸“恶少”直冲葑门,斩关而出,逃入太湖。” 谁能想到,在富庶的苏州府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明目张胆集结数百人冲击巡抚衙门,逼得巡抚翁大立携妻子翻墙而逃,巡抚所奉敕谕、符帜及旗牌等物被这帮恶少付之一炬,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要杀官造反了。M.. 要知道,巡抚仪仗,那都是天子给的,代表的是天子,巡抚地方是代天牧民,他们敢围攻巡抚衙门就是围攻天子。 一把火少了应天巡抚衙门不说,还想攻打苏州府衙,抢掠府库,幸好苏州知府王道行果敢不惊,召集兵勇沿街缉捕造乱者,官兵气势所慑,才让这帮反贼杀出苏州城逃入太湖。 京城官场被震动了,在消息传开后的第一时间,都察院御史就集体高潮,各人纷纷飞似的跑回各自值房开始书写奏疏,弹劾应天巡抚翁大立,巡抚地方居然酿出如此大祸,可见其人实在是庸才。 做为御史,干的就是骂人的差事,平白无故骂人是要招人忌恨的,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弹劾了。 至于为什么会酿出如此大祸,还是在苏州府,暂时无人去关注。 魏广德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翰林院公房里看书,听到芦布传来的消息也是被雷的外焦里嫩。 魏广德第一时间想到的和其他御史一样,弹劾翁大立,就算有千般理由,翁大立的罪责是跑不掉的。 巡抚应天能闹出民乱来,只能说水平不行。 不过魏广德也很是好奇,苏州府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狠人,胆子也忒大了点,巡抚衙门真不是一般的地方,是能闹事儿的吗? “知道苏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吗?那些乱民都是些什么人?” 魏广德可不相信京城官老爷们通天的手段,会不知道少,他们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些才对。 就算不知道苏州有人要闹事儿,可是那些闹事儿的人他们不可能不在家书中有所了解的。 对于魏广德的问题,芦布自然是摇头不知的。 他听到消息就马上回来报信,能记住发生了什么已经是不错了。 详情,哪里是他们这个档次的人能知道的。 “你去外面打听下,看有没有苏州府闹事儿人的消息,都是什么人闹事,为什么闹事。” 魏广德也只能这么吩咐一句,其他的还真不好说。 魏广德虽然在都察院挂职,可他还没有变成一条疯狗,还没有到未来政绩就疯狂攀咬的程度,所以虽然也有上奏疏弹劾翁大立的想法,不过魏广德却是打算先搞清楚情况再一起弹劾。 中午吃饭的时候,魏广德又叫了张吉也去打听消息。 而此时的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坐在御座上看着内阁刚刚送来票拟后的奏折。 良久,嘉靖皇帝才开口说道:“命翁大立戴罪限期剿灭,以靖地方...... 哼哼,翁大立还值得信任吗? 他要是有能力,又如何会激起民变,事前未察觉消弭于无形。” 翁大立字儒参,号见海,嘉靖十七年进士,余姚人。 之前,嘉靖皇帝还觉得翁大立是個可以信任之人,在山东为官期间也算稳妥周全,这才从山东左布政使转迁,以右副都御史身份巡抚应天、苏州诸府。 只是没有想到,他去应天才一年,就闹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锦衣卫的文书送来没有?” 此次事件事发突然,锦衣卫也没有提前得到线报,所以陆炳并未提前示警。 在奏疏送进通政使司的时候,陆炳那里也才得到消息,只是向宫里递了条子,就开始调查此事首恶从恶的身份背景等情况,还有就是南直隶那边传递的情报,之后一并呈报。 虽然在嘉靖朝民间造反事件层出不穷,不管是山西的白莲教起事,还是广西广东少数民族叛乱,内地也时有暴乱,但是都没有像这次事件般严重。 乱民攻破巡抚衙门,烧毁了敕谕、符帜及旗牌等巡抚仪仗,性质实在是恶劣至极。 如果在后续还不能给嘉靖皇帝提供整个事件完整的背景等详情,陆炳也未必能兜得住。 嘉靖皇帝是很好面子的,只是现在,他在感觉到他的权威被一群暴民狠狠践踏之后,却发现自己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他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这么做? 苏州可是富庶之地,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是不应该出现在苏州府才对的。 这,或许是江南的一个缩影,江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得到黄锦摇头的回答后,嘉靖皇帝知道陆炳这会儿应该不该敷衍公务,怕是他那里还没有收到 锦衣卫在陆炳的领导下,其实一直做的都还不错。 这次或许真的是之前没有丝毫苗头,所以在事件发生后是也在是狠厉出了名的。 对于内阁的票拟,嘉靖皇帝不置可否,直接把手里的奏疏丢在御书案上。 皇帝没有表态,黄锦也不敢做出批红,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奏疏收好放在御书案中间,这代表着这份奏疏暂时被留中。 在外界看来,缉捕这些逃入太湖的匪盗应该是此时的第一要务,可是在嘉靖皇帝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苏州知府在事件发生后能够从容召集兵勇沿街缉捕乱民,足以说明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攻下巡抚驻地,翁大立这个废物居然如此不堪。 处理这些乱民,交给地方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事件的起因他必须知道,还有现在整个江南各州府是否也和苏州府一样,民怨甚大。 剿倭已经多少年了,现在倭寇匪首王直还被看押在大牢里,可是倭乱却依旧未被剿灭。 王直,已经没什么用了。 嘉靖皇帝这个时候也醒悟过来。 之前一直没有处决王直,就是因为嘉靖皇帝也希望倭寇能够投鼠忌器,有他们的首领在朝廷手中,或许会让他们有所约束。 但是现在看来,胡宗宪的想法错了。 江南百姓因为加征赋役和厘金,民怨沸腾是肯定的,类似奏章嘉靖皇帝也看过。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不征收这笔钱朝廷就没有银子支付军饷,卫所军战力不堪,而胡宗宪所奏报谭纶和戚继光所编练浙江新军还未成形,有人没有多强的战斗力,还是要靠卫所兵里面那些贪财之人效命了。 钱是英雄胆,现在那些能战的卫所兵之所以没有跑,也就是因为每次打完仗后会有赏钱发下去。 嘉靖皇帝此时产生了不能任由江南继续这么发展下去的念头,而首先他必须了解江南各州府的实情。 看来,还得派个信得过的人下去看看。 通过锦衣卫系统本来是最好的途径,可是江南现在掌舵的是胡宗宪,牵扯到严嵩,嘉靖皇帝也不敢完全信任陆炳的操守。 赵文华怎么死的? 他都有心放他一马,可人最终还是死了。 嘉靖皇帝虽然没有多问,但是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判断。 至于赵文华的家人,既然人死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这才有了抄家和子孙充军户世代偿还侵吞公款的事情。 现在江南官场是个什么样子,嘉靖皇帝其实比谁都知道,相对于北直隶,那里更是山高皇帝远。 有了这样的环境,胡宗宪在那里怕也不会干净,让锦衣卫出去查,也不知道会报什么上来。 官员操守,嘉靖皇帝早就不去奢望。 现在他的要求也不高,那就是把治下百姓管好,把朝廷交待的公务办好就行了,只要不捅出篓子来,他都懒得去管。 但是苏州府事让他开始警惕,江南经过多年的剿倭,怕是百姓情绪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闹不好会生出大变。 派人去看,派什么人去? 北方籍贯的官员还是南方籍贯的官员? 一切,都在嘉靖皇帝脑海中快速盘算着,只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在黄锦等太监看来,皇帝现在就是在发呆,似乎是因为苏州府之事受到打击一样。 随着江南消息持续快马送到京城,苏州府之事的真相也逐渐传开,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才知道诱发此次事件的原因。 自嘉靖三十一年倭乱大爆发以后,时有倭寇窜至苏州近郊,苏州官府招集地方壮士武装抗倭。 随着官府对剿倭的重视程度和投入越来越大,倭寇除了在沿海府县肆虐外,已经越来越难以进入内地州府,自此苏州官府召集的民间义勇自然需要裁撤。 只是,当初召集义勇之时却未觉察召集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明朝自弘治朝开始,江南地主生活日益奢逸,社会风气日益败坏,中下层地方绅士日益流氓化。 苏州城内的官宦权豪子女、落第秀才和无业文痞,有些人终日无所事事,与当地不思生产的流氓、地痞等游手好闲之辈相勾结,依仗权势横行不法,于街衢巷尾处游手好闲,群聚斗殴饮酒狎妓,引以为乐,严重扰害当地的社会治安。 人们将这些有地方士绅背景的混混称之为“恶少”,又有“打行”、“札火”、“白拉”等多种诨名。 这帮人或“逞其拳勇,凡抢亲、抗孀、抬神、扎诈诸不法事,多起于若辈”或“聚集恶党,潜伏道侧,候村氓入市,邀夺货物”或“私开牙行,客商经过,百计诱致,不罄其赀不止”,普通百姓被欺辱者,有“徒手哭归者,有饥馁嗟怨、被殴伤者”,一时深为民害。 倭患日炽,这帮人乘机投入地方义勇中,穿上官兵号衣却可继续扰害民众。 要说应天巡抚翁大立其实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不过是明令府县严加痛治,督导府县缉捕诸恶少,并列出为首者名单四处索拿。 这本是保境安民之策,只是不想却被这些“恶少”提前知道,毕竟他们中领头的不少都是“二代”,消息灵通的很。 惊惧之下,诸“恶少”饮血为盟,用白巾抹额,各持长刀、巨斧,乘夜攻吴县、长洲和苏州卫,劫狱囚,鼓噪,攻都察院,劈门而入,翁大立携其妻子越墙逃去。 诸恶少气势益盛,复纠众欲劫苏州府治,掠府库。 要知道,苏松二府的富庶可是冠绝天下,府库中所存财货也是非常惊人的,更何况现今胡宗宪从南直隶征收的赋役、厘金不少就存放在此。 幸好苏州知府王道行处事果敢,召兵镇压,才没有酿出更大的祸事。 了解到详情,虽然知道翁大立所作所为实属正常,不过酿出此事终究难辞其咎,魏广德还是以福建道监察御史的身份上书进行弹劾。 既知恶少行恶,事前处事不密,切无万全防备,可见其处理突发事件能力之差,绝不易继续担任应天巡抚之职。 此时,因事件真相传入朝中,京官,特别是都察院同僚对翁大立的弹劾已经锐减。 做事操切些,但本质并无大错。 魏广德此时的上书弹劾,还是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毕竟,在告状之事上,魏广德的战绩还是很辉煌的。 正文 318南下办差 朝中这几日都在等待南直隶的奏报,也就是缉捕那些逃入太湖的乱民“恶少”。 嘉靖皇帝也只是把那份奏疏留中了一天就下发了出去,人是必须抓住,绳之以法的,至于江南事,可以从长计议。 不过在看到高忠呈送来今日奏疏,读到魏广德那份弹劾翁大立的奏疏后,嘉靖皇帝眼前却是一亮。 就目前他所知道的,魏广德和严家关系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实际上严家已经不似早前般待他。 而魏广德和陆炳那边也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嘉靖皇帝并不知道魏广德曾经私下和陆炳有过接触之事,陆炳自然也不会傻不拉几给嘉靖皇帝汇报此事。 他到是个合适的人选,既不偏向胡宗宪,又不会靠向陆炳。 至于安排魏广德南下的理由,嘉靖皇帝此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那就是以都察院的身份南下参与对苏州府之事所有案犯的审理。 既然他们都是苏州府士绅、官宦之家的人,那么若朝廷不能派出大臣予以监督,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出来。 魏广德是江西九江卫人,和南直隶苏州府自然是八竿子打不着,正是个适合的人选。 想到之前,魏广德奉旨北巡之时,他也曾密令魏广德探听宣府之事,貌似魏广德还真是做这個的熟手,正好监察之余看看江南各府县的情况,了解下民间的声音。 想是这么想,嘉靖皇帝自然不会马上就下达这样的旨意,那显得太突兀了,还要再等等,等到那些案犯落网以后,奏报到京城,再安排此时更为稳妥。 京城的旨意被用快马发往南直隶,随后交到应天巡抚翁大立手中。 上次巡抚衙门被恶少围攻下,翁大立带着妻子逃窜,丢失了巡抚仪仗后,翁大立就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完蛋了,至少这次事后肯定是要被罢职的。 说罢职,这还得是收拾好首尾的前提下,要是不能将一干恶少缉捕归案,他因此下狱问罪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恶少窜出苏州城逃入太湖以后,翁大立没有等待京城的命令,就直接动用巡抚权利调动苏州卫卫所兵对太湖进行拉网式搜捕,务必要抓住那些恶少。 同时,亲自监督,对苏州府知府王道行抓捕到的恶少进行严刑拷问,誓要抓捕到此次闹事的领头之人,要严办。 就是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提前终结了自己的仕途,不杀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很快,祸首周俊钦的名字就被审了出来。 周俊钦是周家老二,外号周二,周家则是苏州府一个传统士绅家族,他兄长是以举人身份在外地为官,虽然官职不大。 也正是因此,才让周二在苏州府横行霸道惯了。 当然,惹不起的人他们是坚决不会去惹的,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百姓,混出了一些名头。 而其他的人,身份要么是苏州府士绅家族子弟,要么就是苏州官员的子弟,甚至还是卫所子弟。 这帮恶少用“打行”、“札火”、“白拉”等多个诨名在外闹事,内部也有身份等级划分,有上中下三等,上者即秀才贵介亦有之,中者为行业身家子弟,下者则游手负担里巷无赖耳,三种皆有头目。 像周二是士绅子弟,自然是识文断字,虽然没有考到秀才功名,可也算是恶少中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算是上等。 中等的主要就是会拳脚功夫的,靠卖力气,耍勇斗狠在行会里获得地位,他们多是苏州府衙门里吏员子弟和苏州卫卫所子弟。 最下层的自然就是那些游走于街巷的小混混,他们依靠老大过活,跟着做些违法乱纪之事。 审出了作乱的案首,对于这些人的身份翁大立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没有这些人的庇护,这帮子恶少早就被人收拾了,哪里还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不过他们作乱苏州府,他们的亲人还想要保住他们,那才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对于送来的东西,翁大立心中冷笑,却是照单全收,权当给自己压压惊,都是给自己的补偿。 至于想要大事化了,呵呵...... 可能吗? 名单审出来以后,翁大立就马上召见了苏州知府王道行和苏州卫指挥,将涉案人犯的名单往他们身前一丢。 “这帮人都是依靠着家里的权势,在苏州府违法之事做习惯了,这才敢犯下这滔天大罪。 实话跟你们说,我怕是有点难过这道坎,可是这些人一样过不了,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对于这些失职军官和地方官,他们都是你们的属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 对于翁大立的话,不管是王道行还是苏州卫指挥听完都是脸上阴晴不定。 看着手里的名单,这些人前两天还在往自己家里送东西,目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他们自然和翁大立一样,照单全收了,因为翁大立都收了,他们实在没有理由不收。 只是,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翁大立收了银子,却还是把名单审出来了,要办这些人。 够狠的。 此时屋里两人就是苏州府军政长官,面对顶头上司的吩咐,或者说是命令,他们是不能拒绝的,胆敢说个“不”字,怕回头就被参一本,参与恶少暴乱。 “翁大人,卑职即刻回卫所召集将官,将涉案之官员全部逮拿审问。” 苏州卫指挥反应很快,马上起身抱拳对翁大立道。 虽然翁大立很大概率要失势,可完全没有必要在这节骨眼上和他作对。 巡抚,上本弹劾奏章就够他喝一壶的,到时候把罪责推到他头上,都没地方说理去。 毕竟,事儿确实闹大的了,他做为苏州府的军士长官是有责任的。 王道行虽然在暴乱发生后临危不惧,果敢处置,但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因为立功就忘乎所以,和苏州卫指挥是类似的心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翁大立怼上,对于即将去职的人,不值得。 “府衙的人,今天全部撤职下狱,绝不姑息。” 王道行也起身抱拳道。 说完话,王道行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帮子恶少,王道行之前也有过要整治的想法,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了。 只是,牵扯实在是太大了,他做为流官有的时候真不方便下重手整治。 之前翁大立要惩治恶少,他当然是全力支持的,可也没想到这帮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行下如此恶事来。 也好,借着这次的机会,把这些人都给办了。 往日里,这帮人也是如此,行事霸道,虽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但是确实都是作恶多端。 对于二人的态度,翁大立还算满意,不过是处理些犯事官员而已,要是敢推三阻四他翁大立也不介意参上一本,拉个垫背的。 “翁大人,这些要抓捕之人,多是苏州府官员,本官也怕消息走漏,他们再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还请翁大人下令,这两日封闭城门。” 往日,苏州府自然是他王道行说了算,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翁大立让苏州卫的人接管了苏州城四门,缉拿恶少,现在他在城里抓人还得先和翁大立及苏州卫指挥打个招呼才好。 “那是自然。” 翁大立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吩咐苏州卫方面提供协助,若有拘捕作乱者,卫所军要果断出击镇压。 “太湖那边可有进展?” 城里的缉拿任务发布下去后,翁大立又把目光转移到太湖,太湖里面藏匿的恶少才是此次事件的首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持大人的手令,卑职人马已经进入常州府沿湖府县开始缉捕罪犯,浙江湖州府守御千户所那边收到大人手令后也开始行动起来,封堵太湖南面,防备他们逃窜。 现下官军已经沿湖设下天罗地网,想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太湖周边地区,大半归南直隶管辖,自然都是翁大立应天巡抚的辖区,只有南边靠近湖州府,那里属于浙江布政使司,所以翁大立给湖州府发去手令,同时还要想南京,向浙江布政使司传递公文。 不过,湖州府那边在接到翁大立的文书后马上就行动起来,苏州府的事儿已经传播开来,巡抚衙门被盗匪一把火烧了,这样的惊天大案他们也不想被套进去,苏州那边怎么说就怎么做,不就是抓几个蟊贼而已,又不是和北边的鞑子或者东边的倭寇血战。 而太湖中以周二为首的一帮恶少,过的日子却是凄惨。 一开始进入太湖那几天,感觉还挺轻松悠闲的,到了这里也没人管,都是自在的不行。 可毕竟行事鲁莽,也没有考虑太多,没几日就为吃食发愁,住的也是荒郊野外,虫蛇出没,让一帮子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大少们苦不堪言。 随着派人外出购买吃食和打听消息,只是等来的不是他们要的东西,而是大队官兵的围堵。 外出之人欺行霸市惯了,自然不会好好买东西,依旧是苏州城里那副做派,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正在追缉的苏州卫兵士发现并抓捕。 官兵可不是他们以前熟悉的苏州府里的官差,还能好好说话,一顿拳脚下去,就把周二等人的行藏给招了出来。 在周二等人被官兵围堵之时,苏州城里府衙中,十几个官员被摘掉管帽跪伏余地,身后衙役手持棍棒。 “全部下狱,按名单抄家。” 王道行没有丝毫情绪的话语传出,堂下几个下轨之人当场就瘫了。 其实事发后他们就心知不妙,所以才上杆子送钱送东西到巡抚临时驻地,又是给顶天上司送钱,为的就是保住自家。 那些孽障,不要就是了,只是没想到,他们钱收了,最后还是连累到自家,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大批官军和衙役在他们家老爷被抓后就冲进他们的府邸开始抓人抄家,他们现在头上顶着的是犯上作乱的罪名, 在京城旨意传到苏州府的时候,对失职军官和地方官进行撤职逮问,督捕乱党人众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只有少量人犯还隐藏在太湖,其他都被一网成擒。 主犯和主要从犯被抓捕归案,也预示着苏州府暴乱已经平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审案和定罪。 消息传到京城,嘉靖皇帝虽然对苏州方面这么快就处置好暴乱事宜感到满意,但是之前他起的心思却并没有消弭。 内阁严嵩给出的票拟是让南京大理寺、都察院和提刑按察使司接手,三法司会审此案,标准倒是和当初审理王直差不多。 王直,该处理了。 嘉靖皇帝心里这么计较,但是在手上这份奏疏的批示中却做出修改,南京大理寺和代表刑部的地方提刑按察使司参与其中没有问题,但是都察院则是由北京派人直接参与,至于人选由都察院议定。 他不会直接在批红上点名由谁去做这个事儿,可是度,自然知道怎么选择,派谁去。 魏广德是被从翰林院叫到都察院去的,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此时京城已经是秋冬交替的季节,天气开始变冷。 魏广德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很纳闷,都察院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 难道让自己去福建巡视? 现在的江浙一带因为倭寇的关系,调去福建就是剿倭为主,魏广德其实还真怕被派过去,特别是这个时节。 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福建那边现在不大可能临时换人,估计是其他事儿吧。 等魏广德进了都察院,到了左都御史周延的值房才知道,还真是给自己安排差事了。 “善贷,此次院里派你去,就是监督南直隶那边大理寺和刑部的审案,其实案子也基本查清了,你就是盯着,看有没有人徇私枉法,有意轻判一些人,这也是我们都察院参与审案的目的。” 周延倒还算和蔼,给魏广德讲解这次任务的主要事项,毕竟魏广德虽然入了都察院,可从没有被外派过,其实就是挂个名,算临时加衔,只是事后也没有撤销。 魏广德心里感觉日了哈士奇,但是面上却要作出惊喜的表情,一副受教的样子。 “另外,苏州府事了之后,你还要去趟浙江,倭首王直的案子已经通过了,斩首,你去监刑.....” 正文 319议论 魏广德从都察院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愁云惨淡,还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当初高拱说把他弄进裕王府,之后因为看到裕王府对高拱的态度,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悄悄和高拱说了自己的意思,还是暂时不进王府,在外面为王府办事儿似乎好处更大。 他当然不会傻不拉几说出真实原因,那样会影响到他和高拱以及裕王府之间的关系。 不过确实不能进裕王府,这样他会被高拱完全遮住,对他的将来也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今天接到的差事,好吧,还有俩个多月就过年了,自己却要被派到南边去公干,这算什么事儿。M.. 关键还不是只有一件差事,而是两件。 苏州那边的案子倒是好审,整個犯案过程证据、口供俱全,就是看最后怎么判。 其实对于领头之人,那肯定是死罪,绝对不可能有活路,到时候还是要提交到刑部复核无误后才会行刑,徒刑的话,也就是一些从犯和他们的家人了,这个倒是可以地方上就判了。 魏广德可不觉得这么大的案子还会有人徇私枉法,之前也没有听说案犯中谁谁谁关系很硬的。 现在京城,从匪首周二起,主要的二十多个案犯的身家底细其实已经传开了。 魏广德对于周延交给他的第二个差事儿其实更头疼一点,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王直确实可以不用死的。 虽然他确实罪大恶极,就算是凌迟也不为过。 可是朝廷应该考虑的是海疆的安宁,如果放过一条贱命可以换来沿海长治久安,确实也是值得的。 在考虑王直问题的时候,魏广德倒是没有去想开海的问题,而纯粹是从利益的角度去思考。 普通人,会从善恶进去判断,而官员更多的考虑的是利益。 如果真心投靠朝廷,让他召集旧部,以寇攻寇,不仅可以节约朝廷大量的剿倭军费,倭寇相互之间也熟悉,更加容易进行剿灭,而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几个官职。 胡宗宪一开始的计划其实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操作出了问题,最后落到这步田地,他不守信义的黑锅肯定是甩不掉了。 现在的大明朝文官们,其实还是很爱惜羽毛的,没人愿意被后人踩扁评论说人品怎么怎么差。 时也,命也,运业,或许注定胡宗宪留不下太好的名声。 魏广德出了都察院就直接回家,路上吩咐张吉去联系自己的好友,晚上家里赴宴。 旨意还没有下,今天周延见自己,不过是提前知会一声,让自己有所准备。 心里估算着,这一趟江南之行回来的时候肯定要明年,弄不好明年二月也未必能够到京城。 徐江兰,自然只能留在京里,来回奔波也是很辛苦的,自己单人匹马下去,速度或许还能更快点。 现在的大明朝,因为皇帝都长期旷工的原因,所以各衙门迟到早退的现象其实也很普遍,官员们也不当一回事儿,不少人在申时初就已经离开了衙门,也没什么人去管。 魏广德以往还算尽职尽责,这或许也是嘉靖皇帝看重他的原因吧。 毕竟,在满朝大臣都不怎么守规矩的当下,还有这么个准时上下班的员工,皇帝应该还是很欣慰的。 晚上的酒席上,人并不多,都是魏广德觉得信得过之人,都是以前在江西就认识的,只有劳堪和张科二人。 最近张科又开始活动,想要谋求新的外放的职位。 魏广德倒是知道张科所图的是什么,说是外放,其实不过是在京城呆久了,有点厌烦,他很羡慕魏广德捞到的御史官职,他其实也是想进都察院,这样就有机会出京去所属布政使司巡视,毕竟各道御史都是定期轮换的。 巡按御史下到地方,自然油水也不会少。 魏广德叫他们过来,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想让他们参详参详,为什么这次的差事会轮到自己头上。 要知道,魏广德一个月就去都察院两三次,无论如何都不该想到自己身上才对。 可是下午和周延的见面让他知道,此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挽回。 其实有差事是好事儿,只是魏广德有点心虚。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他得罪了首辅严嵩,这次苏州和杭州之行,会不会是严嵩或者严世番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那里,可都是胡宗宪的地盘。 劳堪、张科都是魏广德老乡,往日去严府上多是结伴而行,所以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觉魏广德和严家正在逐渐疏远,只是大家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席间,听闻魏广德又可能接了差事南下,还是去办苏州府之事,张科双眼自然透露出艳羡的眼神。 苏州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在席间两人看来,就是白捡的功劳,至于之后的杭州之行,不过是去监督行刑,杀个倭寇头子,也是送分题。 对于魏广德说出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这些好事儿会落到他头上,而不是别人? 在劳堪、张科两人听来,一开始都以为是魏广德在他们面前赤裸裸的炫耀,只是后来发现魏广德似乎说话很认真,而且以往魏广德的为人也不是那种高调,喜欢显摆之人,这才开始思索此事。 “你们也知道,我之前和高拱高大人比较谈得来,所以走动多了一些,而高拱代表的是裕王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和严阁老那里开始......” 魏广德话并没有说完,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知道,劳堪、张科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两次过去,我也感觉到了。” 劳堪点头认可道。 至于张科,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高拱来过魏广德家里几次,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觉得这是私人关系,应该不至于影响到老乡之间的关系,魏广德找不到理由解释他为什么会和严家疏远,这个时候也只能搬出这套说辞。 “胡部堂和严阁老......” 张科忽然开口说出几个字,话落大家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胡宗宪的发迹,离不开赵文华,也离不开严嵩,这是朝堂上众人皆知的事儿。 要知道,在胡宗宪接掌江南剿倭重任前,他不过就是一个浙江道巡按御史,说起来和魏广德的职务一样,品级却没有魏广德高。 “应该不至于吧。” 劳堪斟酌着开口接话道:“至少苏州那边不至于,毕竟那里属于南直隶,善贷的老丈人还是南京守备,在南直隶的势力那是根深蒂固,倒是去杭州监斩王直的时候要当心点,别被胡宗宪坑了,弄出个李代桃僵。” 说实话,胡宗宪在江南剿倭中的一些劣迹,其实在大明朝流传的还是很开,京中不少官员都有耳闻,所以大部分人对胡宗宪的风评并不高。 只是,现今胡宗宪的位置特殊,身负剿倭大任,只要不是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涉及到谋反一类的案子,就算是俗有“疯狗”之称的御史都不愿意参他,因为讨不到好去。 在剿倭工作没有完成前,在严阁老还在位时,胡宗宪的位置都是稳当的。 现在的江南沿海府县,也算是被胡宗宪经营的跟铁桶似的,倭寇也不似当初来去自由,随意的抢掠。 当然,对此朝中也是有不同看法的,许多人都不认为这是胡宗宪的功绩,而是沿海各府县因为常年遭遇倭寇袭扰,自己完善、总结出来的一套抵抗倭寇的方法,说这是胡宗宪的功绩,那是在为他脸上贴金。 胡宗宪能做的,无非就是在府县遭遇倭寇袭击时,及时派出援兵救援而已,而这本身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自然不能算功绩,在彻底剿灭倭寇前,胡宗宪所作所为其实作用有限。 劳堪的话,自然正中魏广德下怀,他一直担心的就是杭州之行。 他可不认识王直,而且胡宗宪有保王直的前科,要到时候真弄个其他人代王直挨那一刀,做为监刑官的魏广德可就有大麻烦了,最起码履历上必然会被记上一笔,对于他未来的仕途升迁肯定会产生影响。 这也是魏广德一开始就把怀疑的目光盯在严家父子身上的原因,实在是自己和严家是真的分道扬镳,渐行渐远,严家对他做出点什么其实也不奇怪。 “其实,只要善贷处事的时候谨慎点,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被人抓到,虽然不敢说将来肯定出将入相,六部九卿的位置还是稳当的。” 这时候,张科忽然插嘴道。 出将入相,其实不过就是明朝大臣们对入阁的另一种说法,毕竟大明朝没有宰相、丞相这样的官职,内阁其实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职务。 看到劳堪等人疑惑的眼神,张科就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们看过各位部堂大人的履历吧,你们说说,除了吴大宗伯,谁人没有在外领兵作战的经历? 现在善贷所欠缺的,其实就是接掌一地民政大权,不过这是六部堂官要做的事儿,内阁阁臣倒未必都有经营地方的履历。” 前面那话,自然是说的吴山,后面自然是指严嵩。 吴山和严嵩经历类似,都是翰林官入阁的标准流程,也就是成为进士后选入翰林,之后直接迁礼部,最后冲击内阁。 只是现在,严嵩是成功走完了这条路,而吴山还在半道上,能否最终走到内阁这一终点,现在还说不清楚。 吴山和严嵩虽同为江西人,但是二人关系不睦却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儿。 至于其他六部尚书,吏部尚书吴鹏总理河漕时,就曾督兵成功镇压过河南师尚诏造反,户部尚书贾应春、刑部尚书郑晓则都有过兵部侍郎的履历,在任期间或是总督边墙,或是整备抗倭,都算是懂兵之人。 另外如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就任两广总督时镇压过地方叛乱,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也曾经任广东左布政使时,参与嘉靖朝对安南之役及之后平定崖州黎民起事。 至于最后的兵部尚书杨博,那就更不必说了,现在文官中最懂用兵的怕也只有此人了,否则怎么会先后接掌宣大、蓟镇防务,又很快升任兵部尚书之职。 “你的意思,让善贷南下,可能是那位的意思?为将来外放做准备,积累经验?” 张科的意思是说出任六部和都察院的老大,似乎都要有一些军事履历,在战场上立过功绩,而魏广德恰恰就符合这一条件。 当年误打误撞,跟着翁溥在宣府和蒙古鞑子打了一场算是大胜的仗,军事履历算是填上了,再要是把地方执政这一块补上,在张科眼中,一个二品官职妥妥的手到擒来。 现在的魏广德,还年轻的很,有的是时间去弥补这点缺陷。 至于让魏广德走严嵩、吴山那样亦步亦趋从翰林院转礼部再到内阁,张科不大看好。 而劳堪却是在张科提醒后,想到的是魏广德会被派到哪里去的问题? 江西首先可以划掉,大明朝不允许官员在老家做官。 如果真如张科猜测可能是嘉靖皇帝想要锻炼魏广德,为他将来外放地方做准备,那南直隶和浙江都有可能了。 不过南直隶很快就被劳堪也划掉了,因为魏广德的老丈人是魏国公徐鹏举,去南直隶任职可能性也比较小,那么剩下的就可能是浙江。 “你说,你当初可是在宣府,还有回朝后就吹嘘过,打败俺答汗你当时是成竹在胸?” 时间过了几年,劳堪有些记忆变得模糊起来,而且这样的话大多是在酒席上所言,现在他也变得有点拿不准了。 “他当初是这么说过,私下里才和我们说那是他吹牛,呵呵.....” 张科接话道,“这事儿我有印象。” 魏广德这会儿听到劳堪提到陈年旧事,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我怀疑,不会是那位打算拿你当替补吧?” 劳堪很不确定的说道。 “说清楚点,什么替补。” 张科急忙插话道。 “胡部堂除了之前计杀徐海,又把王直骗来外,最近两年主要功绩就是完善海防,说是让沿海百姓免免受倭寇侵袭之害,但是在剿灭其他倭寇上乏善可陈.....” “不可能。” 没等劳堪说完,张科就摇头,“善贷去南直隶掌州府可能性大,去浙江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么就不可能,他可是在宣府打过俺答汗......” 正文 320入阁难 三个人在魏广德家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瞎猜着,到底是谁安排魏广德南下,目的又是什么?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想出来,毕竟三人现在就和盲人摸象似的,根本无法一窥全貌。 不过魏广德也听出来了,两个人对自己将来入阁都不怎么看好,倒是认为自己有可能执掌六部中某一個衙门,甚至是都察院也是有可能的。 想想魏广德也大概明白,虽然“非翰林不入内阁”在大明朝并不是阁臣的必备条件,但是没有翰林院经历的阁臣确实非常之少。 与前朝所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相比,明代的内阁成员确实并没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甚至可以说毫无地方经验。 但是,这并不代表明代内阁的选拔制度不合理。 首先,翰林官属于皇帝近侍之臣,甚至可能是皇帝的老师,彼此较为熟悉,容易建立“信任关系”,而在皇权社会,再没有比皇帝信任对执政更重要的事情了。 其次,翰林官是科举考试中的最成功者,以此为任职资格,可以减少官僚阶层内部的争权夺利和内耗,也较容易得到官场同僚们的认可。 第三,翰林官没有地方行政经验,不代表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他们长期在中枢任职,负责起草诏书等事务,熟悉文书往来和行政运作机制。 最后,这些翰林官们没有在地方从政,也就与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毫无瓜葛,他们执政后又要对自己的家乡避嫌,反而能“一碗水端平”,更平衡地处理各方关系。 魏广德是具备翰林入阁条件的,但是缺陷还是很明显,那就是文才不显。 魏广德当初是为了科举准备了大量的范文,加上一点点运气,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对不熟悉的人而言,魏广德是传胪,名次很靠前,自然会觉得他胸有笔墨,但是熟悉的人却都知道,其实魏广德的文才并不出众,普通的很。 好吧,文人相轻,大抵如此。 至于要入阁,其实说起来就两个途径,要么是皇帝任命,要么就是经过选拔、廷推的方式,有朝中大臣选举出人选再由皇帝确定。 首先最简单直接的就是皇帝任命,在大明朝这样的内阁大臣可不多,因为大部分被皇帝看中的大臣都会直接拒绝皇帝的命令,他们宁可辞官也不愿意通过皇帝单方面意志进入内阁。 因为以这种形式组成的内阁,是很难得到六部支持的,很容易导致国家混乱,他们会因此成为国家罪人。 选拔,自然是吏部按往年考核的成绩确定出人选供皇帝定夺,或者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廷推,公推二人或三人,报请皇帝圈用。 这种方式出来的阁臣,先不说办事能力如何,最基本的必须满足“德高望重”这个条件,这样才会有人支持你,否则根本上不了这个大名单。 品德和威望,这两样东西,就他们对魏广德的熟悉程度来说,比较难搞。 当然,这并不是说魏广德的品德不堪或是有亏,而是这个品德其实很大程度上需要用诗词文章等方式体现出来,而这是魏广德的弱项。 中国人习惯通过一个人的做品来判断一个人的人品,诗词文章写的好,这个人的人品就好,品德自然没有问题。 至于威望嘛,这个就需要积累了,也不是现在的魏广德能具备的。 当然,现在的魏广德年不过二十,倒是也不急。 送走二人后,魏广德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考。 正如张科所说,魏广德感觉自己现在被安排的路线似乎和他最开始想要的有所偏差。 进入翰林院的官员,首要目标自然是入阁,魏广德也不例外。 可是,他貌似成为了翰林院众同僚中的异类。 身为翰林官,却不断被外派出去公干。 翰林院官员也不是不能外派,但大多是藩王册封一类的差事,而他干的事儿倒是和都察院的工作高度重叠。 难道,我真的入阁无望吗? 魏广德从没有想过不能入阁,实际上在得知自己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后,他仕途的终极目标就已经瞄准了内阁,那里才是他的终点。 可是,今天张科的话,还有自己接到的这些差事,无一不是暗中透露出另一个可能,他或许在翰林院熬到最后,还是会和大部分同僚一样被打发到六部中某个部门,或者干脆就是都察院去当差。 混到最后,也许能成为堂官,成为朝堂正二品尚书..... 虽然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可是魏广德也是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或许六部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至于最后自己会去哪个衙门? 魏广德心里也有些底了,保安州一战后兵部就曾想把他弄过去,只是最后嘉靖皇帝或许认为还需要磨砺而拒绝了这一提议。 兵部,自然是他最有可能的去处之一。 不过,这也是至少二十年以后的事儿了,到时候拍板的人未必还是当今这位。 想到此,魏广德不由得想到裕王。 之前和高拱见面的时候,高拱倒是提到过,知道魏广德放弃进裕王府后,裕王似乎还是有点失望的,只不过魏广德的话有道理才没有说什么。 魏广德进了裕王府,能做的不过就是出点主意,还有就是詹事府的差事,督导裕王的言行,还真不比魏广德在外面当差弄到一些权力对裕王府帮助更大。 虽然当今嘉靖皇帝身体一直很好,可是随着贾应春在户部站稳脚跟,权势愈重,裕王府某些方面也开始松动起来,全不似当年那么拮据。 这样的改变,自然让裕王也慢慢的滋生出一些想法,对权力的欲望正在快速攀升。 只是,高拱虽然不在裕王府当值了,可是却私下里多次要求殷士谵等人多多注意裕王的表现,特别是在对权力表现出的贪欲上。 这些,是高拱和魏广德说的,他在国子监和张居正聊天的时候,张居正就多次提醒他注意裕王近期的言行。 现今,二王皆在京城的情况下,言行始终如一很重要。 在魏广德面前,高拱丝毫不避讳对张居正的看重,说他人才华横溢,处事果决,能力是相当让人放心的。 魏广德能听出来,两人在国子监相遇后关系似乎进展很快。 或许,若不是高拱死的早,张居正未必有出头的机会。 魏广德在后世可没怎么听说过高拱,张居正的名字倒是经常看到,都说他是大明朝最后的希望,只是最后人亡政息。 由此,魏广德也只能推测或许是高拱死的早的缘故,才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大名,而是便宜了张居正。 这年头,医疗水平就这样,皇帝的儿子说夭折就夭折,由此可见生病的死亡率还是非常高的,裕王不也刚死了儿子吗? 在私下场合里,高拱一直坚持的就是裕王才是嘉靖皇帝选中的储君。 好吧,如果连他们这样裕王身边的人都对此毫无信心,又怎么聚拢一帮人围绕在裕王身边。 也因此,高拱倒是常常和魏广德聊当今局势,聊如何革除朝廷的弊端。 这个时候的高拱性格耿直,也能从善如流,听见别人的意见,在他看来,大明朝走到现在举步维艰,根本原因还是用人不当,导致贪官污吏横行不法,只要整肃朝堂,让吏治清明,大明朝就会逐渐恢复元气。 魏广德对此不置可否,贪官多,多到抓不完,杀不完,当年太祖那么蛮横的反贪,结果也没能遏制贪腐。 魏广德在后世看到关于明朝灭亡的文章,其实大多都提到一个词,“亡于财政崩溃”,只是到现在魏广德虽然知道大明朝财政问题很严重,但是他是真没看出来朝廷缺银子。 无他,常盈库里有的是,只不过支取的条件非常苛刻,真到危机社稷的时候,这笔银子是不可能在库房里等着给新主子的。 所以,还是乡野读书的时候,魏广德想的是进入朝堂后想办法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说不好就改变历史,让自己成为和张居正比肩的人物。 但是入了朝堂,了解更多东西后,魏广德忽然发现貌似后世的分析有误,所以魏广德对于高拱大谈未来的施政策略时,都是尽量表现出支持,理解的样子,因为他实在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 吏治,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想要反贪反腐,魏广德自认做不到。 别说大明朝,后世一样反贪反不绝,反而是反贪成为了政治力量相互对决,倾轧的惯用手段,打击政敌的利器。 当无数人为贪官伏法拍手叫好的时候,却丝毫未曾觉察到,他们不过是政治斗争失败后的结局。 对于高拱的策略,魏广德不怎么看得上,基本就是小敲小打,对朝廷作用似乎有限的很。 至于其他的问题,在高拱看来,其实还是和吏治有关,用对了人,其他差错都可以避免,也就无需对朝廷制度进行大改。 也就是对外问题上,高拱的态度却是刚烈的很,就一个字,“打”。 高拱和魏广德说这些,其实魏广德心里明白,或许很重要的原因是要魏广德和其他人都明白,裕王才是真命天子,只要紧紧跟随着裕王就对了。 说起来,魏广德和张居正在酒桌上碰面还没超过三次,交流的时间也少的可怜,因为张居正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国子监那边去了。 在翰林院里,差事本就不多,他病愈归来自然院里暂时也没有什么工作要交给他去做。 魏广德和张居正之间,也只是保持着一个脸熟,见面相互行礼的关系。 虽然知道张居正将来很牛,可是魏广德也不好上杆子巴结过去,至少在没有机会的情况下他不能这么做。 想这些,就是因为魏广德已经意识到,将来裕王上台,吏部会是高拱的地盘,绝不会容他人染指。 剩下的就只有户部、工部和刑部,户部好,可是魏广德还真不想涉足进去,事务太繁杂了,其他的两个衙门,似乎就略差了点,工部油水有,但还没户部多,刑部更是如此。 至于礼部,魏广德从没有考虑过,除非他能混到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才有机会瞄一眼那里。 这次差事办完回来,还是得多和张居正走动走动,提前烧烧香为好,不管怎么说人家的老师现在还是内阁次辅。 魏广德在书房里坐的很晚,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此时徐江兰在催了魏广德几次无果后就自己先睡了。 在丫鬟服侍下,魏广德宽衣解带爬上床,借助帐外微弱的灯光,入眼的是一副美人入睡图。 此时徐江兰侧转着身子,双臂一上一下摆放在胸前,一头秀发如云般铺散在枕头上,美目微闭,红唇微张,琼鼻微微的呼出气息,睡的很安静。 轻柔的被子覆盖在她身上,将隆起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体现出来,勾勒出一道诱人的曲线。 这会儿魏广德感觉身体开始发热,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怎么回事儿,盯着看了一会儿,欣赏一番后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拉开凉被就钻了进去。 ......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夜春宵,魏广德的生物钟还是在发挥作用,早早的他就已经醒来,躺在床上的魏广德不自觉小声吟出李清照的《如梦令》。 又躺了片刻,魏广德完全清醒过来,经过昨晚一闹,现在的魏广德酒意早就醒了,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 没有吵醒还在熟睡的徐江兰,魏广德悄悄起身下床,叫来外屋的丫鬟打水洗漱,依旧和往常一样去院子里锻炼下身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任何时候,都要有一副好的身体。 对于这一世,魏广德还是很满意的,所以更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不过收拾停当,出门准备去翰林院上值的时候,魏广德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事儿,叹口气,也不知道这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到时候怕又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早点吧,最好赶在运河封冻前出发,至少南下还可以坐船..... 正文 321审案 北风呼啸中,大明帝国的疆域由北向南急速降温,又到了京杭大运河断航的时候了。 漕船和其他商船早早的就已经选择南下,躲避这来自北方的严寒,继续留在北地,那就免不了被冰冻的结局。 此时在大运河上,一支船队在北风的推动下一路南行,前后都少见到其他船只。 这支船队,打头的一条大船上旌旗招展,悬挂这各种仪仗,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一条官船。 后面的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有的明显是官船,船上还不时可以见到身穿官服的人在船头走来走去,不过更多的商船上则是普通平民服饰的船家在活动。 魏广德要南下办差的消息在京中传开后,魏广德一边准备行礼和安排家务事,一边派人去礼部领取各种文书和仪仗,为的不过就是今时,赶在运河封冻前出发。 对于早就准备跑今年最后一趟货物,等着回九江老家过节的商人们来说,马上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派人和魏广德联系,目的就是一起南下。 也不是第一次,魏广德当然点头答应下来。 这次出行,对于魏广德来说,也与以往大不相同。 之前两次被派出京办差,他的身份都只是副使,上面还有正使存在,而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副使,而是代表都察院南下参与办案。 因为之前已经有了准备,所以魏广德是在都察院接受的旨意,可以想见当时周遭同僚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恨不得取而代之者也是大有人在。 以钦差大臣,监察御史身份出京办差,这是都察院大部分御史都梦寐以求的差事,可谓是御史的无限风光之时。 在明朝,经常有书中记载“巡按御史”和“监察御史”这样的词,其实他们都是指的一类人,也就是都察院御史。 而之所以出现不同的称呼,就是看他们的任务不同。 明初,都察院设十三道监察御史,他们要轮流出京赴地方巡视,巡视之时就是巡按御史;巡按结束返回各道及从事某一专项任务时,又被称为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与巡按御史的角色相互转换,日常监察与巡相收察也彼此相通。 此次的任务就是监督对苏州涉案人犯的审判以及杭州监刑,和之前北地巡边不同。 船队行进的很快,和上次一样,船队出了扬州进入长江后就分为两队,一队逆流而上返回九江府,而魏广德的官船则顺江而下进入江南运河,也就是京杭大运河的镇江到杭州段。 船队在苏州码头靠岸,应天巡抚翁大立带着苏州府知府等官员在此迎接,南京过来参与审案的官员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都是在知府衙门里等待审案,并没有过来迎接,毕竟大家都是奉旨办案的钦差。 魏广德当先下船和岸上官员见礼,对于翁大立,魏广德只是多看了一眼,他的官职已经不稳当了,只是因为后面补救还算及时妥当,现在才没有被摘下头上的乌纱,不过也快了。 其实在魏广德南下的时候,朝中就已经为何人代替他出任应天巡抚有过讨论,想来年底官员考核结束以后,他也就该免职回乡了。 翁大立在京中的朋友也给他送来消息,他知道他的仕途怕是完蛋了,不过这次迎接魏广德翁大立还是下足了功夫,希望能从魏广德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他可是听说过,这位魏编修官职虽然不大,可是在西苑那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文官见面论资排辈这一套,在今天的苏州码头并没有上演,实在是不合时宜。 明朝文官第一次见面有个习俗,那就是自报家门,自己是哪年中的进士,房师座师是谁谁谁,指不定就攀上关系。 只不过翁大立眼看去职已成定局,所以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也毫无意义,简单寒暄几句后就请魏广德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轿前往苏州知府衙门。 他的巡抚行辕被恶少纵火烧毁后,他也只是在外临时找了处别院暂居,也没心思去重新巡抚衙门,还是等下一任巡抚来接手此事吧。 当晚,苏州知府衙门前后大堂摆满了灯笼火烛,南京来的官员和苏州本地官员都全部到场,这也算是一场接风宴。 这场宴会上,魏广德也认识了参与此次会审的其他官员,刑部右侍郎何迁和南京大理寺少卿白启常。 何迁对魏广德还算热情,大家都是江西老乡,而且最重要的是安排他来此审案的是魏广德的老熟人,老领导翁溥。 翁溥自保安州之战结束后,不久就有兵部侍郎转迁为南京刑部尚书,算是来南京养老。 虽然南京的尚书权利不比北京,可是毕竟级别提上去了,而且翁溥年事已高,也没有了继续上进的心思。 这次苏州府之事,听说京城都察院派来的御史是魏广德,他还小小惊讶了一把,这才把魏广德的老乡派过来,由何迁向魏广德传授一些地方上刑案的方法。 酒宴散场后,魏广德回到休息处好好睡了一觉。 之前的日子都是在船舱里度过的,短短半日的时间让魏广德还没有完全适应,躺在床上只感觉似乎还在船上般摇晃。 第二日,魏广德在张吉服侍下起床洗漱,依旧如在家里般在院子里活动手脚,锻炼一番。 吃早饭时,魏广德才对张吉说道:“人今天就散下去打听消息,告诉他们不要急,先把。” “老爷放心,我之前都按照交代分派好了差事,每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府县,联系的九江商人也都分派好了,绝不会有差池。” 张吉急忙回道。 和上次一样,在魏广德即将出发的前一晚,许久不见的陈矩再一次悄然上门。 魏广德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而是如往常般热情的接待了他。.. 对于他此来目的,魏广德也有自己的猜测,如当初一般,可能又是西苑那位让他办差过程中顺道了解些什么东西。 果然,支走旁人后,陈矩就把自己此行目的和魏广德详细说明。 嘉靖皇帝要知道现在江南加征赋役和厘金的情况,民间对此的反应。 对此,魏广德倒是能够理解。 就他所知,加征赋役让一部分本就财政捉襟见肘的农民破产,只能变卖土地投身做起了佃户,而江南征收厘金这一变通的商税,更是加重了商人的负担,不少小商人都已经不再出门做生意,实在是成本太高,无利可图。 当然,商人面临的困窘,也是魏广德听江西商人们说的。 做生意的人,自然有自己的生意伙伴,也就经常能听到类似的抱怨。 不过,魏广德对此却不以为然。 虽然做生意的人少了,可毕竟还有人做,说明还是有利可图的,只是大商人侵占了小商人的一部分市场而已。 其实,魏广德上心的并不是嘉靖皇帝要他去做什么,而是背后是否还有隐含的深意。 到底是嘉靖皇帝开始对胡宗宪不满意了还是真的关心民间疾苦? 不过陈矩并没有给魏广德答案,这让魏广德意识到,或许他和陈矩的关系到此,似乎已经结束了。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魏广德还是只能送陈矩出门。 之后,自然就是安排怎么样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 民间对加征赋役的情绪,这个只能安排家丁下到地方上去打探情况,没有捷径可走,而厘金则可以和生意人打听,这個就比较好做了。 听了张吉的保证,魏广德点点头,开始吃起早饭。 这次跟着魏广德南下的人有不少,有行人司的,也有礼部的衙役,没人会注意到,魏广德的随行人员中少了几个人,毕竟他们也不是哪个衙门的人,仅仅是魏广德的家丁。 今天,苏州知府衙门大堂显得很拥挤,以往上头只摆着一张公案,但是现在已经并排放上三张。 三班衙役在大堂下站定后,魏广德才随着何迁、白启常从后面走了出来。 魏广德的位置是最右边的书案,何迁坐在正中位置,左边是白启常。 而在三张书案的下首两侧还有两张稍小的案几,此时那里已经坐着应天巡抚翁大立和苏州知府王道行。 只是简单寒暄几句后,众人都落座。 昨晚宴席上,魏广德就听出来了,不管是何迁还是白启常,他们都想尽快结案,好回南京城过年。 苏州案影响虽然大,可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犯人口供也都有,其实根本都不用审就可以判的。 以周二为首的一帮子恶少,在苏州府这些年来也是恶贯满盈,民怨滔天,现在即将伏诛,苏州百姓自然是欢欣鼓舞,拍手称快。 这不,案子还没有开审,可是在知府衙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 其实,在这些天里,苏州知府衙门已经收到不少民间状纸,都是状告当年遭遇周二等人欺压的,只是当时这些案子大多不了了之,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纷纷前来状告。 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状子,席间白启常就向魏广德诉苦道,这么多的状子,光是传唤原告和证人,还有犯人,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民间有状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这些官员是不能不收的,虽然明知道这些冤屈就算确认再多,其实那帮犯人都还是死,不可能让人死上几次吧。 “这就是程序,办案的程序,就算周二罪大恶极,已经是死罪了,可是我们还是要收其他人的状纸,进行判决。 本来一件很简单的案子,就这么被搞复杂了。” 何迁在宴席散后,各人回屋休息的时候才向魏广德抱怨一句,顺便也教授一些审案的常识给魏广德。 不止是担心魏广德不懂其中程序,主要还是翁溥在他离开南京前曾经反复叮嘱过。 魏广德别看在京城弹劾了好几个人,可是弹劾是一回事儿,审案却是另一回事。 派何迁过来,就是因为二人都是江西老乡,说不得将来还要再仕途上相互扶持,何迁现在也不过四十岁,还能在官场混上十多二十年,将来从南京调入京城也为可知。 翁溥对魏广德,还真是没话说。 很快,一大摞状纸就被衙役抱上来,分别放在了三人的案头,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被吓了一跳。 一张状纸就是一个原告,这得多少人,估摸着得好几百人的状纸了。 当然,这些状纸不是都告周二,还有这次案子里的其他人,可这也不得了。 主犯和主要从犯就二十来人,平均摊下来每人也是几十份之多,这还只是来告的,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些人必死,所以许多冤屈也就没有告到知府衙门里来。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看了眼翁大立,又看了看王道行。 翁大立当初要打击恶少的行动,还真是没错,就是他没有想到这帮子恶少因为长期横行霸道习惯了,骤然听说官府要治他们,反弹会如此激烈。 魏广德不由得在心里对翁大立有点点同情,算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了,可惜运气不好。 而此时的翁大立和王道行两人,脸上都是潮红一片。 这么多的状纸,只能说明当初他们在任的时候,苏州地方上的不太平。 翁大立还好解释,毕竟他刚接任应天巡抚的时间不长,也发现了苏州府存在的问题,只是处理欠妥,导致了事件爆发到无可挽回的余地。 而王道行则不是,他在苏州知府任上干的时间可不短,这些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碍于这些人的背景和关系,很多时候处理起来束手束脚。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话虽然是这么说的,那也只是针对普通小老百姓,或者一些中下层,没有关系,没有背景之人。 而周二一伙人,不光是他们本人,他们身后的家族在这些年的里也早已在地方上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他们很多时候也是暗中相互关照的。 王道行曾经有过试探,想要抓捕其中几个人,但是得到的结果就是整个苏州府几乎要失控,让他不得不放手。 知府衙门里的人,他都差点到了使唤不动的地步,这才缓缓的安插自己人,终于在这次暴乱中成功挽救了自己的仕途,把暴乱镇压下来。 “开始吧。” 看着面前的状纸,何迁轻轻摇摇头,左右看看才开口说道。 正文 322把柄 审案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不断有苦主被传上堂一番哭诉,然后就是提他所控告的人犯,人证物证逐一被摆出来。 一开始,魏广德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学习如何审案,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其实不管是何迁还是白启常都是很敷衍的在进行审案程序,基本不考虑人犯的辩解。 不过也正常,就如何迁所说,这些都是必死之人,他有没有那些罪行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如此敷衍了事,审完这些状纸也花了七八日的时间,这还是王道行已经开始不再接受新状纸的缘故。 不少老百姓在看到曾经在苏州横行霸道、招摇过市的恶少一伙人真的被押进大牢,逐渐也相信了他们这次是真的要被判刑,所以递交状纸的百姓与日俱增。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广德等人就被何迁召集到一起,大家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继续让苏州百姓告状,过年案子也结束不了,这才有了让王道行挡住百姓告状之举。 对于那些案子,开始两天,何迁下来还给魏广德分说分说,算是把魏广德代入门,传授审案和判案的一些技巧,不过时间长了,案子多了,何迁也烦了。 魏广德可不想往刑部、大理寺方向发展,兵部和户部倒是还可以,最次也是工部,毕竟有油水。 零散案子审案,就直接到苏州暴乱的案子。 对于这些人犯来说,该说的早就说了,该认的也都认了,整个过堂就如同一场儿戏般,二十多个人犯在大堂上叩头求饶,屡屡哀言乞活,在这個时候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在苏州城威风八面的样子。 魏广德坐在那里,看着这些人的表演,无非就是想要留下一条命,不管是被判戍边也好,发配也罢,没人愿意被砍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也不是不怕死的勇士,去直面死亡。 只是,这会儿跪地求饶一切都晚了,在他们焚毁应天巡抚所奉的敕谕、符帜及旗牌等物品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在皇权至上的时期,这些代表皇帝的御赐之物是不容亵渎的,嘉靖皇帝或许不放在心上,可是朝中官员却不能不当回事。. 二十多个人犯,逐一过堂,又是几天时间过去了。 到这个时候,其实主要是确认人犯在整件案子中的地位,确认主谋和从犯。 恶少持械攻打巡抚衙门是周二提出来的,也是他指挥的,虽然他往日在恶少中地位并不是最高的,但是在这件案子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主谋。 不止自己要被砍头,他的家人也受到连累,抄家发配是不可避免的。 在所有人犯过堂完毕,只是休息了一天,苏州知府大堂就再次升堂,判决随之公布出来,以周二为首的苏州恶少首领全部被判斩首,他们的家族不少都受到牵连..... 杭州府浙江按察使司大牢里,魏广德隔着牢门看着里面侧躺着的那个男人,自称“徽王”,号称“五峰船主”,曾经是大海之上说一不二的存在,现在已经成为大明朝廷的阶下囚的王直。 这个男人,就是王直,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当初叱咤海洋时的意气风发,此时呈现在魏广德眼前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背影。 他从胡宗宪的座上宾变成阶下囚,一直就被关押在这里,已经快两年了。 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期到彻底死心,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他只是在等待着最后的时间。 “就是他?” 魏广德看着里面的背影,对陪同官员问道。 跟着魏广德来此的是浙江按察使司一位佥事,带魏广德来此的目的自然就是看人。 “是的,魏大人,里面躺着的就是王直。” 很直接的回答,牢里之人这个时候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身体微微晃动,但是却没有转头过来。 魏广德不认识王直,所谓的监刑其实就是确认监狱里的人和最后被行刑之人为同一人即可。 现在王直背对着魏广德,让他看不清楚王直的脸,这可不行。 “进去人,把人给我翻过来,让本官看看。” 魏广德可不打算对王直客气什么,不管这人以前怎么样,都是已经被朝廷定下杀头之罪的人,很快就要伏诛之人,更何况沿海倭患确实和他分不开关系。 在京城的时候,魏广德从大局考虑,觉得确实不该杀此人,而是该收编其属下剿灭其他为非作歹之倭寇力量,不过既然朝廷已经下了定论,他位卑言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执行命令就好。 不过没等狱卒打开牢门,里面的王直就已经转过身来,他不傻,在这个地方他是没办法反抗的,与其被狱卒强行翻转过身体,还不如自己主动点。 当然,他也是好奇,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到大牢里,专门来看他。 想到这里,王直不由得心中一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大牢里很昏暗,虽然是大白天,可是只有六尺多高的墙面上开了一个很小的窗户,根本就透不进多少光亮。 不过还好,为了给魏广德等人照亮,狱卒沿途在墙上放了盏油灯,前面两个狱卒手里各提着一盏灯笼,所以王直倒是一眼看清楚了魏广德的样子。 青袍,品级不高。 新来钱塘县的知县? 也不对呀,自己被押入的可不是钱塘县衙的大牢,这里是浙江按察使司的监狱。 王直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牢门上铁索被狱卒打开,随着“哗啦啦”铁链声响起,牢门被打开。 一个提着灯笼的狱卒和一个健壮的狱卒前后脚走进了牢房。 提着灯笼的狱卒是为了给王直照亮,这样魏广德等人在牢房外就可以看清楚王直的长相,这样在刑讯的时候也好确认画押。 这些,在事后都要被呈送到刑部留档的。 没有想象中倭寇首领该有的穷凶极恶的样子,王直看上去很清瘦,头发蓬松,毕竟在监狱里,谁还有心思去打理。 皮肤看上去有些蜡黄,像个常年赶海的人,这点和魏广德最初看到俞大猷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魏广德不确定是因为灯笼的缘故还是王直本来就这样,毕竟虽然他是大海盗,可是已经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多不见天日的日子,魏广德最初还以为现在的他应该很白才对。 魏广德只是站在牢门外仔细看了两眼,没打算进去仔细瞧,而是转头吩咐道:“你们进去看仔细了。” 说完话,魏广德就站到一侧,让出牢门前的地方,两个和他一样穿青袍的官员和两个校尉先后走进了牢房,仔细端详王直的长相,随即在另一名狱卒灯笼的照亮下,在一本小册子上记录了一番。 王直到这个时候应该也猜出了他们的来历,看来朝廷最终还是选择不放过自己。 “唉......” 一声长叹从牢房里传出,魏广德扭头看了过去,只见王直此时已经闭上双眼,灯光照耀下眼角隐含泪光。 牢房里的人一个个从狭窄的牢门里走出,他们到杭州来的第一件差事算是办完了。 “哗啦啦......”。 铁链声再次响起,铁锁被锁上。 “既然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魏广德听到王直的叹息,随口问了一句。 古代,对于即将行刑的犯人,还是会有一定的优待,最常见的就是会让犯人点一桌还算丰盛的酒菜,另外如果有什么不算过分的遗言,或者要见亲人,还是都会办到,而不会粗暴的拒绝。 这会儿,魏广德好奇起来,这位在大海上风光无限的海盗头子,在这个时候有没有什么遗言或者未达成的心愿。 说实话,魏广德对王直还是很有点上心的,不过不是他本身的价值,而是王直经营海商多年,又干了海盗的活计,身家一定不菲,也不知道他死后这些钱财都会落入他那些手下小头领手里还是哪里? 魏广德有点眼馋王直的家底,不过他很清楚,这些东西他八成搞不到,也就是没事儿想想。 王直做的那些生意,肯定是积攒了海量的财富,一部分他会用来养他手底下那上万海寇,但更多的肯定是被他和其他首领私分了。 手里有钱,可并不代表他们都在大明。 就魏广德所知,在嘉靖三十二年的时候,王直在大明的家人就被当地官府锁拿下狱,直到胡宗宪把人要到杭州才算出脱了牢笼。 这,或许也是王直当初选择相信胡宗宪的原因之一吧。 家人在胡宗宪手里,还算有优待,但是王直却不可能把他得到的钱财运回家里,这些财富大多都被存放在倭国。 在狱中的一年多时间里,这批财富怕早就被他手底下的海寇首领和倭国大名瓜分干净了吧。 或许,在王直没死前,他们会说是为了安全为大首领暂时保管一下,等大首领从狱中出来再完璧归赵。 但是,从这一年多来,各大倭寇打着要救王直的旗号在大明沿海各州府烧杀抢掠的行径来看,他们救王直的心到底有多大,动机很值得怀疑。 或许,正如嘉靖皇帝的判断一样,在王直被捕入狱后,他的势力就四分五裂,对他真正忠心的力量则在舟山岑港被俞大猷的围攻中损失惨重,他已经无力继续控制大海上的其他倭寇力量。 王直,已经没用了。 魏广德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即贪图王直的巨额财富,又心知无用之人必死,他猜测王直应该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听说在审案过程中他几乎全程配合,除了坚决不承认叛国外。 从始至终,王直都坚称自己是大明人。 “呵呵......” 不过魏广德等来的,只有王直的一阵苦笑,“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就信了胡宗宪这条白眼狼的话,还有那赦免诏书,哈哈......” “什么赦免诏书?” 魏广德眉头微皱,他在昨日查看王直卷宗的时候,可没有看到有关于赦免诏书的记录。 既然是诏书,那必定出自京城西苑,不可能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做出来。 “都是骗人的鬼话罢了,目的就是为了把我骗来,哼哼.......只是可怜了我的那些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否逃出朝廷的包围......” 说到这里,王直之前一直倔强的没有出框的眼泪滚了出来。 “你是说你的那些义子?” 魏广德微微点头,“他们都不错,有的死战到底,也有跑出去的,都是命,你还是多想想你的家人吧。” 魏广德随口说道。 “我和他们没有关系,都十多年没有见过面,大不了就是发配吧,要是该死早就死了。” 王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的浙江按察使司佥事急忙小声对魏广德说道:“这里潮湿晦气,大人,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嗯,也是。” 魏广德眼珠转转,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和王直过多交谈,旁边都是人,虽然他对王直口中先前提到的“赦免诏书”很感兴趣。 其实魏广德大概也猜出来点什么,这“赦免诏书”很大概率就是胡宗宪搞出来骗王直的东西,不过这事儿却是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不过就是“计谋”,是谋略,而且成功骗取了王直的信任。 往大了说可就不得了,这是欺君罔上。 就算胡宗宪要使用这个计谋,那你也得往京城递一份奏疏才行,先报备。 可是没有,至少魏广德在京城看了相关记录,还有在杭州府浙江按察使司看到的审问卷宗里都没有相关记录。 显然,卷宗被人动了手脚,王直不会不说此事,只是说了却没有被记录在案,直到后来他也懒得再提。 胡宗宪搞出来的这个“赦免诏书”,知道的人仅限于极少数人,因为行事隐秘所以并没有被陆炳的锦衣卫发现。 魏广德走出浙江按察使司大牢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和陆炳提一嘴这事儿,自己随行人员中可也有锦衣卫的人,他们应该有隐秘渠道和京城联系。 至于用途,濒死之人说的话有什么用? 就算魏广德把诏书的事儿报上去,他王直还是要死,只不过可能因此牵连到胡宗宪,但也有可能嘉靖皇帝为了江南剿倭大局又选择轻轻放下。 不过,如果此事到了陆炳手里,说不得和严家谈谈,还可以把俞大猷从牢里捞出来。 现在俞大猷的案子都没人提了,可也没人说放,就一直吊着,人也拘押着,原因自然是严家并没有松口。 坐在轿子里,魏广德心里盘算着,脸色阴晴不定。 正文 323口供 魏广德在轿子里权衡利弊,计算用“赦免诏书”一事是否可以作为条件把俞大猷从牢里捞出来。 不过这事儿也很不好办,毕竟魏广德都能想到,那份诏书怕早就不知道被人销毁多少次了,没有物证,只有一个倭寇头子的口供,能起多大的效用。 现在杭州最大的官非胡宗宪莫属,而在杀王直一事上,主导却是浙江巡按御史本固。 实际上结合胡宗宪前后的奏章,魏广德还是能看出来,胡宗宪曾经真打算请求朝廷赦免王直,只是遭到王本固的坚决反对。 想起前两天他到杭州时的接风宴上,明显王本固对总督胡宗宪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相当的不待见,多次明里暗里嘲讽胡宗宪贪污纳垢,让宴会气氛陷入尴尬。 王本固这人,以魏广德打听来的消息,那就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据说这人为官还算清正廉洁,勤政爱民,性格上嫉恶如仇,显然也正是因为是非分明,所以他才会选择强杀王直。 魏广德估计,后世如果说起这个人的话,应该就是個人品行高尚,但事功方面却略有不足。 魏广德一行人的驻地,是杭州知府在城中安排的一处富商别院,院中充满了江南园林的风韵。 江南园林以得水为贵,宅园的选址大多在靠近水系的地方,就算没有,那也得挖出一个池塘来蓄水,以所得土方堆土山,体量也不大,常摹拟大山的余脉或小丘。 叠石亦多为小品,偶得奇石就独立特置供欣赏。 大明朝建立至今已经近二百年,虽然受到江南倭患影响,但是整体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特别是南直隶和浙江一带更是如此,所以宅园兴筑也是盛极一时。 明代江南宅园风格继承了唐宋写意山水园的传统,着重于运用水景和古树、花木来创造素雅而富于野趣的意境,因景而设置园林建筑,并巧于借景。 这些园林都是在唐宋写意山水园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强调主观的意兴与心绪表达,重视掇山、叠石、理水等创作技巧;突出山水之美,注重园林的文学趣味。 宅园布局受宫苑影响,园林空间划分数量少而面积大,常用中轴对称布局,花园的布局有明显的轴线贯穿。 魏广德之前就曾经听说赵文华在杭州、苏州等地就有大小园林十余座,当时还觉得他是有银子没处花,乱使钱,这两天在这园子里住上后,魏广德到是羡慕起本地那些富商了。 怪不得那些人如此痴迷江南园林,还真是个养老居住的好地方。 自家在九江府的宅子,其实就有点这园林的样子,建筑少而园子大,可是显然没有这方人要求那么精致,少了很多韵味。 穿过厅廊,回到自己屋子,魏广德对身后的张吉小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叫锦衣卫那两人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魏广德回到这里下轿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成,都给陆炳送个消息,他用不用不管,但是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那个“赦免诏书”的传闻,就算不能撼动胡宗宪在江南总督的位置,至少也会让他大受影响,特别是在嘉靖皇帝那里的观感,想来严家和胡宗宪是不会愿意冒险把事情抖搂出来的。 放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换取各方保守这个秘密,魏广德觉得应该有戏。 没想到,监个刑还能发现胡宗宪的小辫子。 魏广德摇摇头,走到了屋子中央摆放的一个火盆边烤火,现在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不多时,张吉带着两个身穿蓝色战袄的锦衣卫校尉到了门外,通报后才带他们进来。 魏广德对张吉挥挥手,示意他到门外面等着,这才不紧不慢的对那两人说道:“现在这天气,如果我有一封信让你们用最快速度送回京城交给陆大都督,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校尉刚行完礼起身就听到魏广德的话,心里就笃定这怕是真有事儿找京城的陆都督。 他们被锦衣卫派来跟着魏广德南下办差,其实也是一种监督,只是南下时曾得到过上司的吩咐,“一起听魏大人的。”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校尉,约摸三十多岁的汉子这会儿马上弯腰笑道:“大人,最快莫过于走卫里的谍报,怎么也要七八日。” “需要这么久?” 魏广德闻言皱皱眉,他以为锦衣卫会有什么特别的传讯通道,或许三五日就可以把消息送到京城。 但是听到说要七八日,这特么不就是利用驿站的快马传递消息吗? 只不过,他这次的信是写给陆炳的,可不是上奏本,还真不能用驿马,似乎只能是让锦衣卫的人去传递消息了。 “你们能不被察觉接近今天见的那个人吗?”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大人要私下见王直?” 那汉子听到魏广德这么问,不由得皱起眉来。 杭州有锦衣卫百户所,但是是否有能力安排此事,军汉也不是十分有把握,说这话的时候还朝旁边那名年轻的校尉那里看了眼。 那年轻校尉虽然也是锦衣卫,可是魏广德却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书卷气,应该是读过书的人。 其实,京城各卫所子弟当中,不乏读书取得功名之人。 而且因为北方文风远不如南方,在北方卫所的读书人取得功名的几率实际上远远超过南方卫所,涌现出不少军户家族的文官,甚至做到首辅宝座,前朝的李东阳就是如此。 李东阳,生于正统十二年六月九日,卒于正德十一年七月二十日,字宾之,号西涯,祖籍湖广茶陵,因家族世代为行伍出身,入京师戍守,属金吾左卫籍。 在弘治朝就入阁,和刘健、谢迁组成弘治内阁“铁三角”,那是相当有名。 在正德继位后,刘健、谢迁先后请辞,他就成为内阁首辅,在正德时间为稳定朝局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看到这么一个看样子识文断字的锦衣卫,魏广德并不意外,谁说军户家族就不能有人出来读书,他不就是吗? “不是我去见他,而是你们。” 魏广德摇摇头说道,他是绝对不能去的。 他现在身份特殊,魏广德不确定胡宗宪会不会对他有防备,若是被人发现他私会王直,那可有点麻烦,即便是锦衣卫安排的也说不清楚。 “大人要见王直的用意是.....” 这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稍微年轻的校尉开口问道。 “今天你们随本官进了大牢,应该听到王直曾开口说什么诏书的事儿吧。” 魏广德提点了一句道,“你们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他,搞清楚那是什么诏书,是否还在他手上,签字画押。” 魏广德的要求很简单,按公文,三日后王直就要被行刑,这是避免不了的。 人死了,单纯他们几个人听到王直的话可不作数,得留下王直的口供,不然口说无凭,是没办法压服严家在俞大猷案子上让步的。 魏广德已经想好了,这事儿就往锦衣卫的人身上推。 当时王直说出“赦免诏书”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就在那里,他们听到了自然就要收集证据,然后报道北镇抚司,这些和他魏大老爷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样,即便陆炳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王直已经伏法,可手里也有弹劾胡宗宪的证据。 严家要是不服,那就把事儿往大了闹,胡宗宪欺君罔上,伪诏诏书,有不臣之心,够他严家喝一壶的了。 “赦免诏书”的话,他们二人自然是听到的,只是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无心深究,因为人都快要被处斩了,说出来的话还有谁理会。 或许,只有有心人才会为此上心。 不过显然,魏广德就是有心人之一,在按察使司佥事说出离开大牢的时候,魏广德并没有对此事深究,而是佯作不知糊弄过来,回到府里却要他们锦衣卫用自己的方式紧接王直,取得口供。 口供本来就是要送给陆炳的,所以魏广德也不去费那心思,直接把差事交给锦衣卫的人去做就好了。 虽然知道那种诏书十有八九是被毁了,可是魏广德还是提醒了一句,就看王直够不够聪明。 不过就今天看到王直的精神状态来看,估计没戏。 “我会尽快联系此事,不知大人什么时候要看到口供。” 那年轻的锦衣卫躬身道。 “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要。” 魏广德自然不会拖泥带水,王直就两天时间了,疏通按察使司大狱的狱卒也需要时间,他们等不起。 “我等尽力而为。” 看出魏广德对这份口供很重视,那校尉也不拖延,立马抱拳道。 “你们下去吧,要快,别被人发现。” 魏广德吩咐完就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锦衣卫在官员面前硬气,那也得看什么人。 如果是奉旨拿人,那自然是趾高气扬的,现在不同,他们是奉命跟着魏广德办差,自然就要紧守本分,按照魏广德的吩咐办事。 两人又行礼后这才出了屋子,两人离开没多久,张吉就进来。 他在门口屏退了其他人,就他一个人在那里守着。 跟着魏广德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自家老爷找那两人肯定有差事儿要吩咐,自然不愿意被其他人听到。 现在两个锦衣卫离开,张吉才进屋,看魏广德还有什么吩咐的。 “弄点吃的,我饿了。” 魏广德直接开口说道。 锦衣卫怎么去完成他的吩咐,魏广德不想管,也不想知道。 虫有虫道,鼠有鼠道,或许在乡野、小县城锦衣卫办事儿还会有点麻烦,但是在浙江府城杭州,魏广德觉得锦衣卫办这点小事儿还是应该可以的,其实难点就是有没有人一直在监视王直。 魏广德并没有低估这一时期锦衣卫的实力,也没有高估。 锦衣卫号称可以监控整个大明,其实所依仗的不过就是各级官衙和一些需要重点布控的地方豪强家族。 在这些地方,锦衣卫的密探大多身份地位不高,干的都是些杂活,但是却很敏锐的监察着周围的一切,尽全力掌控需要掌控的一切。 在浙江按察司大牢里,还真有锦衣卫的密探存在,公开身份就是贱役,但实际上却是军户,是锦衣亲军。 两个锦衣卫出了魏广德屋子后,自然第一时间联系了驻杭州的锦衣卫百户寻求帮助,做事儿还得这些地头蛇来运作更加稳妥。 入夜,几个狱卒穿戴的人就提着装满酒菜的菜篮,进了浙江按察使司大牢。 翌日,魏广德按照习惯起床锻炼一番,这才坐在大堂拿起今天的早餐准备开吃,外面张吉就通报,那两个锦衣卫校尉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魏广德开口吩咐道。 很快,两人就进了屋子,不过今天看上去可没有昨天精神,双眼通红似是吃尽了苦头似的。 “怎么回事儿?” 看到他们的样子,魏广德惊讶道。 “大人,昨晚我们进了那里,拿到了你要的东西。” 那年轻校尉这个时候小声回道,随即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向魏广德。 “没有休息好?” 闻言,魏广德笑笑,接过那两张纸低头看了两眼,“他还配合吗......” 期初,魏广德还以为两张都是口供,但是很快发现却是都是王直的口供,但是记述却有不同,签字画押却是一致,不由得眉头微微一凝。 随即翻看第二份口供,眉头才豁然舒展开,不由得抬头看了眼那校尉。 当初他们过来的时候倒是报过名字,不过魏广德并没在意。 这两份口供,都详尽描述了谁提供的赦免诏书,以及诏书中的文字,矛头自然是指向胡宗宪。 本身,那份诏书确确实实就是胡宗宪找人伪造的,这点倒是没有说假话,只是可惜,诏书已经被人拿走。 关于诏书的下落,其中一份口供上有详述,是被总督府的人收走的,而上面更提到王直随行带着的数十万两银子的记录,这也是王直案卷中所没有表述的。 按照王直所言,那些银子一部分是准备送给当朝权贵,还有一些是打算进献给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修道耗费巨大,就算是远在海外的王直也是有所耳闻。 带着银子,这也是王直认为能够保命的理由,因为他可以每年为朝廷、为内廷贡献大笔金银。 正文 324威胁信 手里两份口供,第一份简单的多,就是魏广德要的答案,“赦免诏书”的来历和内容,而第二份口供则是有点超出魏广德的想象。 卷宗中没有那笔银子,那说明这笔银子已经被人私分了,只是参与之人到底有哪些? 胡宗宪,肯定有参与的,甚至他还带京城里的权贵领了一份去,倒是那位清正廉明的王本固王大人是否有参与,这个,或许还真有吧。 魏广德可不相信,王本固敢抓王直,难道不知道查封王直所带的东西。 那么多的银子,王本固不可能会无动于衷,进而被胡宗宪一个人拿走。 把口供放在桌上,魏广德不由得看向那年轻的锦衣校尉,“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刘守有。” “你在锦衣卫里是什么职务?” 魏广德有点好奇,这人明显是读书人,按说家来能拿出钱财让孩子读书的,都应该是官员才对。 “北镇抚司旗下总旗。” 刘守有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世袭?” 魏广德这会儿如同好奇宝宝似的接连发问道。 刘守有这個名字没印象,不知道是谁,但是从他办事儿来看,知轻重,还知道把王直的话分别抄录,显然他明白王直口供的价值。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是锦衣卫出身。 “是。” 听到刘守有这么回答,魏广德就以为这人可能和自己表哥一样,父亲在时读书,不在了就只能入锦衣卫,毕竟朝廷是有制度的。 不过魏广德刚这么想,就听到刘守有继续说道:“全耐家祖功业,才得皇上荫庇锦衣卫总旗之职。” “嗯,不知家祖是何人?” 魏广德好奇道,刚才这刘守有说到家祖时可是满脸自豪,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总旗职位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可是口中说的却是皇上而不是先皇,这就有意思了。 嘉靖朝的哪位名臣吗? 姓刘的...... 魏广德懒得去思考,不如直接开口就问。 “家祖松石公刘天和。” 刘天和.....刘天和...... 魏广德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肯定应该是嘉靖朝的大臣,不然先前这刘守有不会那么说话。 很快,魏广德就在记忆中找到了刘天和这个名字,官还真不算小。 “总督山西,宣大军务那位刘总督?” 魏广德不是很确定,但是记忆中嘉靖朝叫刘天和的,貌似就这一位了。 之所以不确定,那还是因为在魏广德的记忆中,那人死的比周尚文还早。 周尚文够厉害了吧,“终明之世,总兵官加三公者,尚文一人而已”,这周尚文在总督宣大前,就是这刘天和的手下。 换句话说,周尚文能够独当一面,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在这刘天和手下锻炼的结果。 “正是祖上。” 刘守有倒是很大方的承认。 “名臣之后,吃早饭了吗?坐下一起吃。” 魏广德这会儿也不端架子了,对方是刘天和的后人,估计是孙子或者重孙子,反正对于刘天和他并不熟悉,不过这不重要,这个叫刘守有的看起来还不错,有眼力劲,值得拉拢。 不过刘守有这会儿却面露为难之色,魏广德秒懂。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锦衣卫的人,看样子似乎资格比他老。 “都一起坐下来吃饭,我也是军户出身,都不是外人,吃饱了才好办事儿。” 魏广德笑着对另一个锦衣校尉招手说道。 其实跟着来的两人都知道魏广德的家世,确实,大家都是军户,只是刘守有的军户身份比较特殊一点,很短。 “不知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这时候,刚坐下的刘守有又站起身来躬身问道。 “坐下,吃了饭在去办,不难,就是把这口供立即送往北镇抚司交给陆大都督,你们锦衣卫应该能办到。” 听到只是把东西送到京城去,这自然好说,也没难度。 实际上拿到那份口供的时候,两人就私下又录了一份,这就是准备报北镇抚司的,现在可好,他们抄录的那份没用了,直接把王直画押的口供原件送上去就好了。 ...... 两日后,杭州府宫港口,此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大量的杭州百姓都齐聚这里等待着。 前几日,官府要处斩倭寇首领王直的消息就传遍了杭州城大街小巷。 倭寇,沿海百姓没有不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对方是倭寇首领,自然恨意更胜。 监刑台上,王本固和魏广德一左一右分别落座,看向远处街道。 不多时,一队明军士卒出现在他们眼中,之后又是一队衙役,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将拥挤的人群分开,热闹的大街上一时间呈现出鸡飞狗跳的场景。 王本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老百姓爱看热闹,他丝毫不意外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而一旁的魏广德却是摇摇头,这些无知的百姓,都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还有兴趣在这里看热闹。 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魏广德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眼不苟言笑的王本固王大人,小声开口道:“王大人,真的不等京城的消息吗?” “魏大人,奏上去再等回复,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久?行刑时间是朝廷定下来的,哪里能够拖延。” 王本固听到魏广德的话,侧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 “那封信,我还是觉得应该慎重,毕竟关乎沿海数万百姓,要是真如信中所言,杀一人而祸及沿海百姓.....” 魏广德刚说了几句,不想就直接被王本固打断道:“魏大人,倭寇嚣张至此,都敢直接修书威胁我等朝廷命官,若是真的暂停行刑,以后倭寇有样学样,皆用此等手段威胁朝廷,又该如何?” 就在昨日,有人向总督行辕投入了威胁书信,信中言明若朝廷真处斩王直,倭寇必将大举来攻,血洗浙江。 手下人在发现被人投进来的书信后不敢怠慢,急忙交到总督胡宗宪手中。 其实这样的威胁,对于胡宗宪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时节敏感,如果真是在斩杀王直以后倭寇大举进犯浙江,挡住倭寇进攻还好,若是有个闪失,他这个总督就要担责。 战场上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虽然这两年明军已经一改之前的颓势,屡屡在剿倭战场上取得胜利,可是胡宗宪心里还是没底,概因倭寇乘海船而来,登陆地点飘忽不定,实难防御。 所以,胡宗宪在看到倭寇的威胁书信后就请来了王本固和魏广德,他们二人是负责监督行刑的官员,他们需要商量一下。 结果自然是注定的,王本固坚持按照朝廷的旨意处斩王直,魏广德对此不置可否。 商议的结果,自然还是要按时处斩王直,同时胡宗宪急令沿海府县加强防御,防备近期倭寇可能的报复行动。 而对于倭寇的威胁,魏广德做为旁观者自然不便多言,只是建议还是把书信呈上去,由胡宗宪上奏此事。 虽然结局已难改变,但是和倭寇之间的联系,最好还是都要报告朝廷,免得将来被打上一个私下通倭的罪名,魏广德可不想背这样的锅。 当时,房间里就胡宗宪、王本固和他三个人,魏广德当时还没有太多感想,可是就在今天,看着台子四周密布的百姓,魏广德忽然觉得倭寇的威胁还真值得重视。 这些百姓大多是良善之人,遇到穷凶极恶的倭寇还不就是被人宰杀的猪样般毫无还手之力,看看他们在官兵差役面前的反应就能知道。 这年头,胆子大点想发财的,大多都投了倭寇,干起无本买卖,杀人掠货。 所谓倭寇,其实大多都是被逼上绝路沿海百姓和胆大想发财的地痞流氓组成,真正的倭人还真不多。 很快,在官兵和衙役开出一条通道后,一辆囚车出现在街道尽头,囚车里装着一个人,自然就是王直了。 囚车前后左右都有戴甲官兵严密防护,自从昨日威胁信以后,处斩王直的警卫等级就无限提高。 胡宗宪不仅发手令从他直属的精锐督标营调来戴甲武士,还密令在杭州附近训练新军的谭纶今日全军集结在宫港口附近待命,防备倭寇可能的劫囚车行动。.. 而王本固则是把按察使司和杭州知府衙门能调动的人手全部都动员起来,从杭州城门到城内街道,随处可见官差衙役巡逻,也是怕今日发生意外事件。 穿过层层人群,囚车进入法场,当囚车牢门被打开,王直被差役粗暴的从里面拉了出来后,外面的人群终于爆发出一阵骚动。 今日的王直,应该是简单打理了一番,不似前几日魏广德初见时那么蓬头垢面。 在他下车后,旁边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忽然就涌了上去,隔开拉拽这王直的衙役和他抱在一起。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王直的亲人了。 按照王直的要求,他只想在行刑前看家人一面,对此就算是王本固也没有决绝的理由,很直截了当的接受了,并做了安排。 王直的家人老早就被胡宗宪接到了杭州生活,所以倒不必长途跋涉从南直隶把人接来。 对于王直的家人,王本固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毕竟王直出海二十余年,此间从未回过家里,和家人的联系少,王直做倭寇所作的恶,在王本固这个固执的老头眼中也于他的家人无关。 只是碍于朝廷律法,王直被定罪,其家人始终还是要被殃及的池鱼,发配还是免不了的。 现在距离行刑的时辰还早,王本固和魏广德都没有去拆散王直和家人的见面,随他们在那里抱头痛哭。 或许,二十年的时光让王直和家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可是在王直到了杭州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和家人的接触让家庭关系逐渐缓和过来,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今日这般田地。 当初,得知王直选择弃暗投明,投效朝廷,王直的家人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不必继续顶着犯人家属的帽子,脱离牢狱之灾,只是可惜造化弄人。 “那是王直的儿子?” 看到此刻王直和一个年轻人在那里抱持而泣,奇怪的问道。 “是的,王直出海做海盗前有一个儿子,一直住在徽州府歙县,因王直一直未和家中联系,所以当地官府只是拘拿人,现在人还住在杭州。” 一边的张吉急忙回答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然后就看到两人痛苦一场后,王直似乎从头上取下一个东西交到儿子手里,他扎好的发髻随即披散开,看上去人也变得狼狈起来。 魏广德知道,那应该是王直身上最后的东西了,发簪,这或许算是他老爹能留给他的最后的遗物了。 魏广德摇摇头,想当初这王直资财何止百万,到头来也不知道都便宜了谁,而他能留给儿子的就一根发簪。 金银终究是身外之物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不多时,有小吏上了高台,在王本固和魏广德身前跪下道:“启禀二位大人,行刑的时间到了。” 王本固扭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那就验明正身,行刑吧。” “也好。”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就跟着王本固起身站到高台边。 虽然他们的动作,围在王直身边的衙役动了,他们推开了王直身旁的人,一左一右架起王直就拖到监刑台前,随即按着他跪倒在地。 “让他抬头。” 魏广德在台上大声说道。 “是。” 。 魏广德仔细看了看,和那日牢房里所见之人一致,随即点点头,又示意身边的两名官员和刘守有等人确认犯人身份。 王本固和王直接触时间长,自然在王直被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无错,所以对于魏广德这边反复确认犯人身份的行动并未有什么好说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可没有弄虚作假,搞个假王直来糊弄朝廷的想法。 到现在为止,王本固都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对于王直这样的海盗头子,就应该明正典刑,杀之以儆效尤。 很快,众人都对着魏广德点头,确认了王直的身份。 “王大人,可以行刑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才侧身对王本固一抱拳说道。 “那就,行刑吧。” 王本固大手一挥吩咐道。 刑台上的两名穿红衣的刽子手马上下台,从衙役手中接过王直架上了行刑台...... 正文 325王直的口供 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王直被斩首于杭州城宫港口,传首浙江沿海府县示众,家人被赐予功臣之家为奴。 至此,曾经威名赫赫,独霸大明东南沿海的一代枭雄被画上了句号,世间也再无此人,只是他遗留下来的大量海商力量却依旧威胁这大明朝沿海府县的安全。 “他说什么?” 坐进轿里,魏广德好奇问道。 “刚才我听押解王直的衙役说的,王直在囚车里一直说,‘死吾一人恐苦两浙百姓’什么的。” 张吉在轿边小声回答道。 “哦,这句话啊,卷宗里也有记录,不奇怪.....” 魏广德说到这里忽然言辞一顿,之前魏广德也知道倭寇可能会有报复,可在这个时候,魏广德忽然有点理解王直的想法了。 以前,王直的海盗实力是大明东南沿海最强大的力量,所以倭寇群体中的很多规矩,都是由王直说了算,如果有倭寇不按照王直的规矩办事,那王直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教训他们。 所以,那时候的倭寇,看似松散,但其实都是有规矩的,而规矩就出自王直之口。 但是现在,王直死了,他之前定下的规矩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这些规矩,魏广德在查看王直的审案卷宗的时候才知道,包括对大明百姓,在王直的要求下是不准随意杀戮的,只有在遭遇强烈抵抗时才可以,一切都是以抢掠为第一要务。 而在和胡宗宪取得联系之后,王直就开始约束手下的劫掠行动,这也是这几年江南倭患缓解的重要原因。 实际上,倭寇就算不进行抢掠,只是靠着沿海士绅提供的走私商品也是能过活的。 实际上,这一时期的大明沿海府县经济,全靠这倭寇,或者说被王直控制的武装走私海商支撑,他们源源不断的把士绅偷运到海边的大明商品贩卖到倭国和东南亚各地,又把大量的白银输入到大明。 这些,魏广德以前都是不知道的。 只是,王直交代的这些,都是在废弃的审案卷宗中才有记录,还是浙江按察使司没来得及销毁的口供记录,而被装订成册的卷宗中却丝毫未提及。 王本固对此的回应则是,王直自知必死,所以胡乱攀咬,那些供词当然不足信。 王直在公堂上的口供,可以说是直接把大明朝沿海官商勾结走私的实情全部都抖搂出来了,如果这样的卷宗交到京城,那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实际上,沿海府县上报的倭寇来袭是真的,那都是上岸劫掠财物的倭寇,而更多的时候,倭寇船只靠岸,却是来和大陆商人进行商品交易。 这些事儿,即便被明军巡海官兵发现也不会发出警报,因为他们已经被地方士绅收买,收买不了的则联系其高层把人调走。 实际上,江浙一带抗倭形势的复杂,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些士绅在从中胡作非为。 不过虽然是御史,魏广德却对此毫无办法。 大明朝知道江浙内情的官员多了,可也没见谁揭开这个盖子,这里面水太深,他玩不转。 现在大明帝国北边已经是大雪纷飞,南直隶江北那边气温也降得厉害,回京城是没有可能的。 魏广德出来是公差,虽然明面上的差事已经办完,可是他还是不能跑回九江府过节,一是时间来不及,二就是之前向京城发的联名奏章,他需要继续呆在杭州等待京城的回复。 一個多月的时间,派出去的人手陆陆续续从周边府县赶回来。 魏广德看了带回来的消息,民间对于加税肯定是不满的,只是就目前的形势看,还在可控范围内,毕竟倭寇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即便那些没有遭遇过倭乱的地方,老百姓也知道倭寇的凶残,所以都还在尽力忍受。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按照传回来的消息看,胡宗宪对小民增加的赋役其实很有限,亩出兵饷一分三厘,但实际上到了地方,加派的赋役却已经达到亩出三分,甚至四分。 这样的环境下,田地产出几乎八、九成都交给了官府和地主,农民已经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满足。 至于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是衙门的摊派,毕竟收粮也是有人工成本的,包括县衙里的衙役也都有分润。 也正是因此,江南民间“膏血为之罄尽”,生路断绝,部分百姓被迫成为佃户、甚至流民,更有甚者选择加入倭寇行列。 “现在这边田地价格只有五、六两银子一亩?” 魏广德看着张吉整理出来的东西,有点惊讶的道。 “是的老爷,这边的田地价格都比九江府还低了。 听说那些家里没有读书人取得功名的,现在因为加派,而他们田多者为上户就要被认定为粮长应役,所以加派大多都落到他们头上。 现在这些人,都急着脱手手里的田地,过去十来两银子的地价,不就跌到五、六两银子了吗? 好像现在就这个价格都没人要,据说有人四两银子买了田地,结果转天就反悔不要了,还闹出一场官司。” 张吉在一边回道,这些都是派出去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他当真是惊讶无比。 不过想想也释然,这浙江和南直隶,倭寇闹得凶,本身农业生产就大受影响,再加派赋役,那些没有免税资格的人家还不是只能尽快处理掉手里的田地。 不过那些有功名的士绅心也是黑,把地价压到往年的四、五成都还嫌不足,看这样子四两银子都不打算出手。 土地兼并,魏广德脑海里冒出这个名词来。 中国人对土地的热爱很难形容,往年里,你可能使尽手段也难以从别人手里买到田地,因为那是要传家的,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一般人家都不会变卖自家的土地。 现在江南的境况,对那些地方士绅豪强来说自然是天赐良机,还不大肆兼并一番。 不过张吉说的对,他们心是真黑,地价都压成这样了还不出手。 魏广德对这里的田地兴趣不大,他倒是喜欢这里的园林,可惜园林大多建在州府左近,这里驻扎的明军也多,一般还真没有倭寇会来打这里的主意,所以园子的价格有点贵。 魏广德有银子,可惜也不愿意丢在这里,只能想想就算了。 京城这个时候,城里城外应该都忙碌起来了吧,衙门里的官员等着关衙落锁,工匠和乐户忙着准备宫廷里的庆祝活动和鳌山灯会。 只是可惜,今年他是无缘这一盛会了,快过年了。 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穿锦衣的信使打马从朝阳门冲进北京城内城,顺着东安门大街往里跑,沿途巡街军事看到那马上骑士的穿着都果断的闪到一边,假装没有看到。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街道上拥挤的平民,在马蹄声中,百姓四散开来,纷纷往道路两边躲避,就连街上的马车、牛车也都纷纷避让,一时间整个大街上鸡飞狗跳,人喊马嘶。 锦衣信使一路飞马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大门才勒住缰绳,随即从马上跳下,大门前的校尉急匆匆上前接过马缰,而他则从马上取下竹筒一路奔进了大门。 不多时,急递而来的竹筒已经到了陆炳手中,查看了封漆后,陆炳打开竹筒倒出里面的东西,只有两张口供,仔细朝着竹筒里望了望,已经是空无一物。 魏广德可不会写信告诉陆炳什么,写在纸上的东西,天知道陆炳是收藏起来还是立即销毁,他可不想落下结交天子近臣的把柄,一切都是锦衣卫自己发现的猫腻,至于陆炳想不想得到,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不过,魏广德相信,以陆炳的才智不会想不到这是一个找严家谈判的筹码。 口供中提到的事儿,就算没有凭据,只要把消息通过锦衣卫往外面一放,都察院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御史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也正如魏广德所想,看到口供上的内容还有 两份口供,内容关联性很强,但是差别却很大。. 传递消息的竹筒是他派到魏广德身边人所携带的,锦衣卫对于这些物件的使用都有严格的规定,一看竹筒就知道消息来自哪里。 不过陆炳思考了很久,一开始还是没有想明白刘守有他们送来口供的用意,这东西不该是由浙江按察使司那边保管的吗? 处斩了王直后,口供就应该放在王直的审案卷宗里保存才对,怎么会到了这里。 这份口供的分量,陆炳自然明白,牵扯有点大,陆炳可不敢随便往外捅。 交给皇帝,陆炳虽然对嘉靖皇帝忠心耿耿,可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这东西交给皇帝不是尽忠而是在害人。 有点想不明白,也不管信使连日赶路的疲劳,陆炳吩咐把人架到他这里。 是的,在交出所带竹筒后,那信使就已经瘫在一间值房里,正小口小口喝着姜汤,一边的案几上摆着几份糕点。 天寒地冻还一路飞马疾驰,他的体力透支已经很严重了,全身也都冻僵了,这会儿只能靠着火炉缓缓,恢复体温。 这天气送信,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还好挺过来了。 被两个校尉架到陆炳面前,那信使急忙要行礼,口中已经报道:“卑职锦衣卫杭州.....” “免礼,说说交给你竹筒的人让你带了什么话?” 陆炳看那人摇摇欲坠的样子还要挣扎着行礼,急忙说道。 “报大都督,刘百户只说这是大人交给牢里人的东西,其他就没有了。” 那信使急忙回道。 “交给牢里人的东西?” 陆炳皱眉重复了一句,“还有其他话吗?你再想想。” 陆炳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在得到信使明确的回答后才点点头,让人都下去了。 “牢里人的东西?” 陆炳在嘴里反复念着这话,多新鲜,看画押就知道是牢里人所些的供词,可是陆炳感觉这里的“牢里人”应该不是口供上签字画押人,那是多此一举。 如果是指其他人,那是什么人? 陆炳想了好半天也没明白,刘守有他们是不是喝多了,还什么大人交给牢里人的东西。 陆炳有点生气,那信使回答很干脆,应该没有带错话,而且锦衣卫的信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绝对不会记错。 大人? 牢里人? 忽然,陆炳脑海里闪过魏广德的相貌。 刘守有他们算个屁的大人,那信使说的是刘百户说这是大人交给牢里人的东西,那这个大人难道是指魏广德? 魏广德用锦衣卫的通信渠道交到自己手里,还说这是交给牢里人的东西,难道指的是俞大猷? 魏广德说把这口供交给俞大猷? “嘶......” 瞬间,陆炳似乎明白这份口供的作用了。 这特么是魏广德在浙江那边发现了王直案子一些没有上报的情况,这里面很复杂,但是却牵扯到胡宗宪等人,他的意思难道是说用这东西和严家做交易,把俞大猷换出来? 俞大猷的案子一直吊着,陆炳只能保证俞大猷在诏狱里过的舒坦,却不能把人弄出来,毕竟当初下令抓人的是嘉靖皇帝。 而要放人首先要结案,又被严嵩和严世番为难,就是不放人,陆炳对此也是很无奈。 直接向嘉靖皇帝求情,这话陆炳是不敢说的,这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陆炳拿出那连份口供又仔细看了看,可供操作的地方还真不少,伪造赦免诏书,八十万两银子的去向成谜。 陆炳放下手里的口供,不自觉伸手摩挲着下巴。 ....... 陆炳在京城会怎么做,魏广德管不着,他的春节只能在杭州过了。 春节,明代杭州方言说叫“放魂”,自正月初一拜年开始,就是尽情玩乐。 年轻人更是钻进庙会等娱乐场所,没黑没白玩的痛快。 魏广德也是年轻,白天带着张吉等人逛庙会,看大戏,晚上就参与杭州官场的各种酒宴。 从江南总督胡宗宪起头,杭州府官员轮流请客,邀请本地有名的花魁献艺。 古代官员几乎都是异地为官,制度上都不允许官员在自己家乡上任,所以大家也只能相互抱团过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许就是这样的写照。 正文 326振武营 都快过了正月,朝廷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回复也很简单,自然是全力围剿倭寇,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朝廷作出这样的回复,并没有超出杭州府官员们的预料。 收到回复后,魏广德的使命至此也算完结,他也吩咐随行人员收拾行囊准备返程。 来时是走大运河,可是现在才一月,运河并未恢复同航,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等到三月才启程,所以只能是走陆路。 既然是选择陆路回京,从杭州出发,魏广德一行人的第一站自然选择南京,从那里过长江顺着运河旁的官道一路北行。 这条路,当年他进京赶考的时候就走过一遭,现在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是正好可以重温下。 时间已经到了嘉靖三十九年二月,魏广德一行人轻车简从向着南京城进发。 不过一行人在接近南京城时,却意外获悉一条消息,让魏广德等人踌躇起来,不敢继续前进。 年初,一场瘟疫席卷东南大地,就连南京等重镇也受灾极重。 人类历史傻瓜遭遇了无数的瘟疫,其中有些瘟疫特别严重,对人类后代的影响巨大的有:鼠疫、天花、流感、霍乱、疟疾等。 用现代人的观点,瘟疫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物质,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不过在古代众多医家反复研究后提出,“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 认为戾气是物质性的,可采用药物制服。 虽然戾气“无形可求,无象可见,况无声复无臭,何能得睹得闻”,但它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又进一步指出“物之可以制气者药物也。” 戾气是通过口鼻侵犯体内的,认为“邪从口鼻而入”,又感染戾气的方式,“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 魏广德自然不会去解释太多,瘟疫这个东西对于他一个非医科生来说,还是很深奥的,总不能说是病毒传染造成的吧,到时候如何解释病毒。 面对瘟疫,魏广德一行人干脆就在驿站住下,不敢继续北上。 这一停留,半個月时间就过去了,直到南京消息传来,瘟疫尽去才再次启程,进入南京城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嘉靖三十九年二月下旬。 进入南京城,魏广德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不同于经历大灾后的百业萧条,路上行人走路如风,好似都在尽量减少在外的时间,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明军鸳鸯战袄的士卒三五成群在街上闲逛。 明军军卒是有严格规定的,好似后世军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是绝对不允许随意出入军营的,出去可以,必须得到上官的同意方可。 可是魏广德一行人进入南京城里看到的却是,士卒在城里随意乱逛,好似完全视大明军法于无物。 以往这样的情况发生,巡城御史早就带来城防营士卒将这些纪律散漫的士卒全部抓起来了,可是今天在南京城,魏广德却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安置好随行人员,魏广德带着张吉和家丁直接去了魏国公府,到了南京城要是不去老丈人魏国公徐鹏举那里施礼那就太失礼了。 因为只是路过,魏广德一开始也没有派人往南京城通报,所以魏广德在叫开魏国公府大门的时候,府里门房还很惊讶。 魏国公当然知道魏广德去了苏、杭二府,只是没有料想到魏广德会在这个时候到南京城来走一趟,毕竟城里才闹出了他们这些权贵都避之不及的瘟疫。 魏国公徐鹏举在正堂接待了魏广德,魏广德施礼落座开始闲聊,在知道魏广德来意,又听魏广德打算这个时候渡过长江返回京师复命,立即摇头说道:“贤婿,要北上建议你再等等,这个季节,你就算到了黄河边也很难渡河,何况现在江北那边瘟疫还未过去,你们此时上路也不方便。”. 魏广德一行人离开驿站进入南京城,就是因为听说南京城的瘟疫已过,最近几天都没有再死人,这才敢进城来,现在听说江北疫情还未结束,自然选择从善如流,打算回去就叫张吉过去支应一声,让随行人员在南京城好好休息几天。 正好,进驻南京城,也比在乡下的驿站住宿方便很多。 “对了岳父,这次我进城来,怎么满大街都有士卒游荡,好似毫无纪律可言,他们都是派出来巡逻的士卒吗?” 魏广德想起进城时看到的景象,出声询问道。 “振武营的人在闹饷,兵部那边也是,该发不发,当兵的不闹才怪。” 徐鹏举摇头失笑道,对于兵部惹出的麻烦,他做为南京守备当然关注,毕竟士卒要真闹起来,他这个兵头头也跑不了。 可是这事儿,他是真心不愿意掺和。 “南京兵部不会连这点兵饷都发不出吧,振武营可是南京城的重要兵力,好像是因为那事儿新组建的备倭军队。” 魏广德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看塘报的时候看到过,为了防备倭寇再次兵临南京城,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张鏊组建以备倭寇来袭。 只是那次事件之后,倭寇再也未曾涉足南京城,这样一支军队自然就成了摆设。 “这事儿说来话长......” 徐鹏举作为南京城的地头蛇,南京城里城外发生的事儿哪里会不知道,加之本身又是地方高官,知道的远比市井百姓多得多,此时就和魏广德侃侃而谈,说起这振武营闹饷的前因后果。 振武营做为张鏊在任南京兵部尚书时召募的一支御倭部队,由地方健儿组成,属南京京营。 按照旧制,南京军士有妻室者月给粮饷一石,无妻室者六斗,仲春、仲秋二月,每石米折银5钱。 这样的待遇,对于早就知道旧例的士卒来说,自然也是可以接受的,至于官场的一些潜规则也是接受的,一开始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随着北部边军粮饷不继,催征急于星火。 时任兵部尚书方钝拆东墙补西墙,题请自南京转运军需百万北调,把本该供应南京的粮饷优先转运给边军,导致南京仓储严重不足。 等到马坤继任南京户部尚书,由于储量捉襟见肘,提出削减南京振武营兵丁每月军饷,从5钱银子改为4钱,振武营军士从此怨声载道。 实际上,每月5钱银子的军饷真正到手不足一半,对于有妻室者来说,勉力糊口都显不足,现在又要减去一钱银子,算是彻底把振武营士卒的不满情绪激发出来。 不过好在众军士知道好歹,虽然军饷被克扣两成,但也只是私下里恼骚,还不敢放肆。 去年魏广德南下后不久,户部尚书贾应春就得了一场大病,也被迫请辞回乡养病,马坤改任北京户部尚书接替贾应春,继任的蔡可廉老弱多病,军队粮饷全靠督储侍郎黄懋官维持。 而南京周边去年就闹气饥荒,更是在今年暴发瘟疫,死者众多,一些病死的军士并未被军队除名。 鉴于粮饷不足,黄懋官严格核查南京军队病死人数,病死军士的粮饷直接停发,彻底激怒了其余士卒。 要知道,此时南京城里粮价已经是每石米八钱,而南京户部只按每石米四钱折色给饷。 此时不少病死军士家人还等着这笔银子糊口,度过这次难关,现在直接给停了下来,自然让许多士卒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前几个月粮饷就经常推迟补发,已经让未见要补发的迹象,那些军士现在连军营都不愿意去,就成天在街市上成群结队闲逛,也不知道兵部这是要闹到那样才肯罢休。” 说到后面,徐鹏举也是有些担心的叹道。 “黄懋官作为督储侍郎,难道不知道找司藏员外郎理论,现在南京户部可是他在做主,要是 知道了来龙去脉,魏广德不由得担心道。 今天街市上看那些士卒的精神状态,魏广德感觉到深深的担忧。 别备倭备倭,备到最后自己变身倭寇烧杀抢掠了。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猜测压着振武营兵饷不发,说不好和京城那位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鹏举摇头说道,“当初他就想削减振武营兵饷,毕竟是新组建的部队,不同于老卫所,不能随意裁撤。 蔡可廉占着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其实就是等着下一个继任者来,他就可以卸任告老还乡,根本就不管衙门里的事儿。 不过就黄懋官并没有为难司藏员外郎方悠山这点来看,兵部的人只是提了提也没闹,内部应该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马坤、黄懋官,还有方悠山应该都是知情人,故意为之。” “要是真闹出兵变怎么办?我今天进城看到那些士卒的样子,怕是......” 魏广德只是略微提了一嘴,可是想到这里毕竟是留都南京城,那些士卒就算胆子再大,难道还能够翻了天去,周边可也驻扎了不少军队在虎视眈眈,真要闹大了顷刻就会遭到镇压。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感觉到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贤婿这一提醒,我觉得倒是不得不防。” 说到这里,徐鹏举不自觉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遍,嘴里终于还是念叨出声,“我即刻给留守右卫,虎贲右卫和武德卫下手令,让他们做好准备,防备振武营真跑出来闹事儿。” “应该不至于吧,先前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现在想来,应该是我多虑了,毕竟南京城上城下,留守卫所也不少,振武营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应该不敢闹事儿才对。” 魏广德听到徐鹏举刚才的话,急忙解释道。 “你不知道,南京城里城外的卫所是不少,可大多都成了各家勋贵子弟混军功捞银子的地方,还不如周边卫所,至少还能拖出一票人马来,那些卫所,很多连空架子都搭不起来。” 徐鹏举摇头给魏广德解释,“几年前,几十个倭寇就敢跑到南京城下耀武扬威,要是卫所里真能出人,哪怕只有几千人,一拥而上也能把那几十个倭寇给灭了,可没人啊。” 魏广德闻言,不自觉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鹏举。 心说,南京城的兵都熊成这样了,你这个南京守备还真是不称职的很。 “那先前那三个卫所.....” 随即,魏广德想起先前徐鹏举报出的三个卫所的名号,难道那是南京城硕果仅存的还有战力的卫所? “那是我徐家的地盘,营里上上下下不是姓徐的,就是我徐家的家将,他们总算还能拉出些人来,不至于完全是个空架子。” 徐鹏举说到这里的时候,难得的老脸一红。 怪不得..... 魏广德一阵无语,南京留守的卫所还真的都被留守的勋贵们瓜分干净了,一家分一两个卫所牟利,徐家在南京城最大,所以分了三个卫所。 然后南京户部知道详情,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些勋贵控制的卫所,就干脆打起新招募军队的主意,想从他们身上薅下一些羊毛,也难怪那些人胆大到军营不回,就在南京城里满大街乱逛。 确实,待遇不公啊。 其他南京城的兵都能领到军饷,就振武营好像后妈生的,不仅不能按时领到银子,居然还有被削减军饷的风险,这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振武营呐,其实还真是,名义上是兵部管,其实都是户部拿银子养着,所以他们是听户部的,兵部根本不愿意插手,最初组建的时候还有一些勋贵子弟在营里,可是自从户部克扣军饷后,那些人弄不到银子,都纷纷调走了。 留下来干嘛,天天被个浑水,都是有人脉的,很容易就从兵部要到调令转到其他卫所赚银子去了。 所以到现在,振武营其实就是户部在管理,兵部不插手,呵呵......” 最后,徐鹏举对魏广德道出内中实情,南京勋贵在振武营没银子可拿,所以谁都不愿意插手。 正文 327闹饷 魏广德不知道历史上南京城的振武营有没有闹出幺蛾子,他只是在进城的时候看着那些士兵,直觉告诉他那些人有些不妥。 好了,现在引起了老丈人的关注,也算防微杜渐,总是好的。 “你不知道,明日二十,是振武营按照规定集合操练的时候,你不说这事儿我还没想起来,没发现兵部有向振武营送军饷的动作,怕是明日还发不下去的话,那些士卒呱噪起来,还真要防备一手。” 徐鹏举皱眉思索道。 “泰山大人难道不该给那什么黄懋官,还有管司库的方悠山说一声,把军饷送过去,明日操练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魏广德奇道。 “嗨,那帮子官老爷的事儿,谁知道他们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咱去说说,别人怕还嫌咱们碍眼。” 徐鹏举摇摇头,“不管他,我先把手下召集好,做些应对就好。” 魏广德在魏国公府用了晚膳才回到住的院子,这里离国公府不远。 不过进了大门,魏广德就对身后的赵虎吩咐道:“赵叔,你去和刘守有,还有其他人说一声,明天不要出去,紧守驿馆大门。” 魏广德在魏国公徐鹏举面前装作浑不在意,可是每当想到今天街上看到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士卒,心里不安的感觉就无比强烈。 怕是真要出事儿。 先前酒席间,魏广德再次提出请泰山大人给黄懋官、方悠山这些兵部主事人说说,给振武营准备好兵饷,别把 喝到半途就以酒量不及为理由,让自己两个儿子继续陪着魏广德喝酒,自己先回后院休息去了。 ...... 第二日,南京城北小校场里旌旗招展,战鼓轰鸣,二千多人的振武营军士聚齐,今日是振武营全营集结操练的日子。 虽然因为欠饷之事让士卒早已无心操练,可是熟知军法无情,所以集合操练这样的大事,士卒们都不敢耽搁。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今日全营聚齐,不少士卒心在还幻想着会不会在今日把拖欠了半個月的军饷发下来。 振武营自建营起,就是精选诸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矫捷者共三千人组成,以勋臣为将,用防海警。 只是到现在,振武营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自然每年往这里面砸进去几万两银子,让南京的户部也觉得很吃亏,而且因北方边镇粮饷供应吃紧,南京兵部能调配的资源愈发减少,自然越发不待见。 今日来检阅的是南京户部左侍郎,督储黄懋官,守备太监何绶、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左军都督府兼提督操江临淮侯李庭竹,还有兵部的张鏊、李遂等人皆未到。 去年折色被扣去两成,振武营士卒就对台上的黄懋官是大为不满,今日满心期盼来到小校场,可是一看台上台下除了黄懋官外,丝毫没有要补发欠饷的样子,不免小声议论起来。 对于台下这些丘八的表现,身为进士的黄懋官自然是看不上眼的,更别说想要从他手上领到军饷。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压榨、拖欠士卒军饷不好,可是一来南京户部现在的储备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程度,在被北京户部借走百万两银子后司库存银都要见底,二来振武营自建立以来就没有什么良好表现,当然就被轻视。 看看斗殴的流氓地痞无异。 黄懋官在台上看到的却也和实情没有差异,在看到官府并没有送来银子补发军饷后,士卒们的精气神早就泄了,自然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三五一伙聚在一起咒骂台上之人,谁还管什么军纪。 至于留在营中的大小军头们,这个时候心里也是窝着火,当兵的都拿不到钱,他们这些掌队官自然也是没有银子可拿的。 特别是上个月,这黄懋官居然要查空饷,点名核实士卒身份才发银子,让他们以前可以赚到的空饷也拿不到了,自然对台上那位就更加不满。 不过,他们除了私下里骂他不是人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出气,人家可是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文官老爷。 眼看着的兵,不少心思活泛的也在考虑是不是尽早调离这个火坑。 大小将领这会儿也是聚在一起骂骂咧咧的,竟没有一人前去整队,更没有一人前去见黄懋官。 而黄懋官一个人杵在台上,看到远处振武营的将官聚在一起也不过来见礼,心里的气也是不断积累。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停发振武营三个月兵饷以儆效尤,实在是太目无法纪了。 看到看下去的心情,转身就下台,直接奔向小校场南边的公署而去。 这里是一大片公房,南京户部管理着南京京营各卫粮饷发放,自然在大校场和小校场都设有公署办公,方便调度军需发放工作。 心里窝着火,校阅自然也就免了,黄懋官大步流星进了自己公房,叫书吏送上热茶。 刚在校阅台上吹了半天风,自己堂堂朝廷三品大员直接被那帮丘八无视,这让黄懋官感到深深的羞辱。 曾几何时,武人敢对他们这些文官如此无礼。 打定主意,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就完事儿,先扣罚三个月军饷,黄懋官此刻在心里打定主意,要狠狠惩治这些军汉,而在小校场上的振武营军卒们这会儿看着空荡荡的校阅台也是傻眼。 官员都没有了,他们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只是在众人无所适从的时候,不知谁忽然呜咽一句,“这月的军饷到底什么时候发呀,家里小的还等着吃饭......” 瞬间,一股悲凉的气氛快速在校场中众军士心中蔓延开来,即便隔得远的听不清楚那边人在说什么,可是也受到气氛的感染只感觉浑身发凉。 其实这里的军汉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京营的士卒要比地方卫所好上一些,那就是克扣没 今天再拿不到银子回去,家里那点余粮还能撑几天? 家里老婆孩子都要跟着饿肚皮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实际上,月初没有军饷发下来,军士们各家各户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尽量省着粮食过,想想家里快要见底的米缸,不少军士心里的火气也不可避免的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找当官的理论,啥时候发饷......” 士卒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带头喊出了一句,随即就被更多的士卒响应,大家开始咋咋呼呼起来。 “发饷,发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其实,在这个时候,士卒内心的不满情绪才刚刚产生,还在积累中,一切都还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掌队官出来喝骂两句,士卒们的心态就会崩掉,只是此时此刻,站在一边的大小军头们却无一人站出来。 几个领队的将官互相对视几眼,都微不可察的摇着头,没有他们的许可,手下的那些小军头自然也不会想着要出面控制局面,大家都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观察的校场内局势的发展。 那几个领队的将官对于当兵的难处,他们感同身受,自己家里正妻、小妾一大帮子人要养活,他们现在也难。 或许,闹一闹,能够改变点什么,难道还会比现在更糟糕不成,不行就走走门路调走算了。 这时候,那些领队将官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弹压校场内军士,控制住局势的发展,而是其他东西。 虽然没人说话,但是相互的眼神也说明了一切。 其中一个军将忽然带了个头,转身向着军营走去,手下的小军头看到老大离开,自然也跟着就走,完全不管身后正在呱噪的士卒。 剩下的将官对视一眼,纷纷有样学样转身就走。 士卒闹起来,他们这些小将官还是先回军营去为好,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去街上找个茶楼酒馆吃喝去了,但是今天他们却不能离开,得守在大营里。 至于最后闹成什么样子,管他的,都是拖欠军饷的锅。 士卒们没有饭吃,闹事很正常,皇帝都不差饿兵。 以往,只在边镇才会出现的士卒闹饷事件,终于在留都南京爆发。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想起自己悲惨的境遇,情绪也激动起来,鼓噪之声很快就响彻了小校场。 振武营的士卒来源复杂,其中一部分是其他京营卫所中的精锐,但实际上都是各营的刺头,不怎么服从管教的才会被发配到这里来,说是兵油子也不为过。 而剩余来自周边卫所的,如扬州等地的士卒,不少其实都是当地卫所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不过贪图京营的待遇,所以用尽手段混到这里来的。 这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是之前大量勋贵子弟进入振武营之后很快又纷纷离开的原因。. 这样的队伍,太难带了。 现在这些人大多数都已经成家立业,虽然散漫的习性还在,可是毕竟有了家室,一开始大家鼓噪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的,但是闹了一阵子后发现将官们不仅没来管他们,反而朝着军营走去,许多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都是姓黄的狗官不给咱们活路,今天就在官署堵住他,不发军饷今天没完......” 终于有气急的军士高声喊话道,随后小校场内众军士都是齐声高喊:“不发军饷没完......” 呼喊声代表着两千多人的心声,声震四野,刚进军营的振武营将官们都听到了那声呐喊,不觉都停下脚步,回头向着小校场方向看去。 已经有激动的士卒开始往远处户部公署奔去,一开始只是一小群,可是随着他们起到的领头作用,校场内越来越多的士卒都开始动了起来,很快就成了一大群。 “二哥,他们这样跑去找黄大人的麻烦,不会出事儿吧。” 终于有将官意识到不对了,现下群情汹涌,闹不好镇压不住,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是有点不妙,可是有什么办法,姓黄的拖着不发饷,要大家伙都喝西北风吗?” “闹闹也好,免得姓黄的以为咱们振武营都是孬种,让士兵去堵公署大门,吓也吓死他个狗曰的。” 几个将官站在军营门内看着远处小校场里的人群快速向户部公署涌去,小声议论着。 不是不担心士卒把事儿闹大了,在他们这些将官看来,这些个小兵,充其量就是堵在公署大门那里咒骂,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惧怕的官老爷拉出来打一顿出气? 等闹得差不多了,姓黄的派人过来找他们,他们再过去收拾残局,把人带回军营,顺便把这个月该结的饷银要回来。 “走,进去喝酒等着。” 之前被人唤作二哥的人看着远去的振武营士卒,语带轻松的说道。 士卒都离开了小校场,他们也难得在军营门口等着,自顾自入营喝酒去了。 而此时的黄懋官正在生气,今天可真是把他气着了,他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说起来宦海二十多年,做到朝廷三品大员,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被一群丘八给甩了脸子。 京城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被调到南京来,可是在南京,自己怎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的事儿要是传出去,还不叫其他人笑掉大牙。 想到气处,手里端着的茶也不香了,猛地狠狠砸向地面。 “铛啷啷......” 茶杯重重撞击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大块的碎片在地上滚动着。 门猛的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书吏已经站在了门前,神色还很是慌张,随着他推开公房大门,外面嘈杂的声响传进屋里。 黄懋官此时心情正是郁闷的时候,骤然看到书吏没有在门外通传就闯了进来,心情更是烦躁,而入耳的呱噪声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好歹控制住糟糕的心情,没有一巴掌向书吏扇过去,“外面怎么回事儿......” 正文 328兵围户部公署 “外面怎么回事儿,怎滴如此嘈杂,是谁在闹事儿?” 黄懋官尽量压抑住自己糟糕的情绪,对书吏不客气的质问道。 话刚说完,就看见书吏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容。 先前书吏没有通报就闯进屋里来,黄懋官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砸杯子把人召进来的。 可是现在看书吏的样子,有点不像啊。 “怎么回事儿?” 黄懋官摆出三品大员的架子,开口问道。 “大,大,大人,不好了,外面被那些振武营的军汉给,给围住了。” 那书吏生的甚是清秀,显得文绉绉的,这会儿是被公署外军士们的样子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那些丘八还敢来这里闹事儿,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才按耐住的火气,这会儿听完书吏的述说腾地一下就再次被点燃。 黄懋官甩甩衣袖,简单整理下自己的官袍,这就要迈步出门,去官署大门口看看,都是些什么军卒居然这么大胆,敢把户部衙门给围了,是不是还要杀官造反呐? 大明承平百年,虽然北边还有蒙古鞑子叩边,南边也有倭寇作乱,但那都是疥癣之疾,难道他们还能打到这南京城来不成。 对于官员们来说,在南京当官就是享福来了,来享受这十里秦淮风月,唯独没想过会出什么事儿。 别看几年前,有倭寇曾经跑到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一番,那有如何? 他们的结局,还不是被官军杀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好嘛,今天这南京城的京营士卒居然敢围堵户部公署,这还了得。 此刻,黄懋官的心里产生了浓烈的杀机,他要杀一儆百,不然自己以后就是这南京城的笑话了。 “大人,别,别去,那些军汉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在门外喊要补发军饷,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 黄懋官站住身形,满不在乎的质问道。 “他们就要闯进来.....” 说道这里,书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外面已经有激动的士卒喊出杀了黄懋官这个狗贼的话,他在这里能说吗? 不能,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他们还敢冲击户部衙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黄懋官此刻却是把振武营的军将恨上了,居然敢唆使士卒闹饷,这可是在南京城,边军那一套也是他们能学的吗? 那些边军经常闹饷,不然也不会把南京的储备转调北京,但那是天高皇帝远,很多时候朝廷是鞭长莫及。 南京虽然距离北京也有千里之遥,可这里是留都,还有六部存在,这些丘八也想学北边那些**的做派,哼哼...... 此时的黄懋官并没有思考自己等人的所作所为才是导致士卒闹饷的原因,而是把责任全部推给对方。 黄懋官把话说完,就大踏步走出值房,向公署大门前走去,只是越靠近大门,院子外面的声浪也是越大,怕不是有上千人吧。 逐渐的,黄懋官心生忐忑,这嘈杂之声中喊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人说要杀了自己,这些人是要造反吗? 心里虽然气,但是不自觉的一种恐惧感也是油然而生。 黄懋官有主政地方的经历,也经历过地方上的一些闹事,或者说是小规模民变,但是那阵势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可没有老头老太太,女人和小孩,全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子,都是军卒。 走到公署大门前,此时大门早已经紧闭不敢开,门房和公署里的闲杂人等都聚在门内焦急的议论着什么。 “外面是怎么回事儿?有多少人闹事儿?” 黄懋官虽然心里害怕,可还是摆出往日的官威大声开口问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平时说话的音量对面根本就听不到,就他现在都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太闹了。.. 院子外面可是二千多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就算不大汇聚在一起也是很有大声的。 “大人,快想想办法吧,外面来的怕不得上千人。” 一個小吏在黄懋官身前躬身答道。 “给我把门打开,我要看看都是什么人敢在南京城闹事。” 黄懋官这会儿壮着胆子大声吩咐道。 “不能啊,大人,外面那些士卒都跟疯了一样吵着要饭吃,要军饷,这会儿要是开门让他们闯进来,后果...... 先前张老头还和先来的士卒理论,结果被人踹了几脚,他们又看到后面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边赶来,这才着急忙慌的把门关上。 差点都关不了门,那些人在外面拼命推,要不是我们听到外面的动静赶来,怕是已经让他们闯进院子里了。” 那小吏也不管黄懋官的上官身份,急忙解释之前关门前后这里发生的事儿。 嗯,这也算是一种表功吧。 黄懋官也不是傻子,知道士卒要真是被逼疯了,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这个时候正是群情激动的时候,局面很不容易控制,要真开门,确实后果难料,随即也不再要求开门。 可是外面的情况,他总要看上一眼,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搬张梯子过来,我上去看看。” 不能开门,这也难不倒黄懋官,以前在地方上衙门也被百姓堵过,搬梯子搭在墙头看看外面的情况,认准领头闹事儿的,后面慢慢来。 此时,黄懋官想的就是不管今天要怎么收场,领头之人是必须法办的,要看看是振武营那个将官在里面领头闹事儿。 很快,一把梯子就被搬来搭在大门边的墙头上,黄懋官扒开人自己亲自上了梯子,几步就蹬了上去,头伸出院墙看向外面,只是很快他就缩回头退了下来。 下了梯子的黄懋官此时脸色终于开始发白,他上墙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外面的大致情况他也看得真切,都是些臭当兵的,居然没有看到有振武营将官和那些掌队官的身影。 没有军将领头,是小兵在闹事儿,此时黄懋官就意识到不好,门外的士卒已经失控了。 若是有军将带领,他们知道好歹,带着手下来这里闹事儿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从他手里要出军饷来就完事儿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外面都是小兵啊,他们知道什么? 越无知的人越胆大,自己这个户部侍郎在这些丘八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只能在将官面前耍威风。 俗话也说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到这个时候,黄懋官终于在心底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之前如果说有些担心,那其实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成为同僚口中的笑料,那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担心这事儿不好收拾了。 刚才在墙头上,他已经听清楚外面的喊声,这些闹事儿的士卒喊着要恢复旧例,要归还去年开始克扣的一钱银子的军饷,还要求按时下发军饷...... 这个时候,黄懋官靠在梯子上,心里一寻思,士卒闹饷,这事儿怕是瞒不住,早晚会传到京城去,然后呢? 克扣一钱银子的事儿,那是马坤在南京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就上报过的,虽然没有回复同意,可也没有驳回,他们就想当然的执行下去了,说起来要是事儿闹大了,上面可不会认账他们同意了此事。 至于拖欠军饷,全大明都这样,可这也是说不通的,至少朝廷制度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到这个时候,黄懋官才突然发现,以往他觉得顺理成章的事儿,似乎件件都存在大漏洞,都是没有朝廷律法支持的。 怎么办? 现在黄懋官急切需要找到应对眼下事态的办法来,至少先把闹事儿的士卒哄回军营再说,可该如何做呢? 刚才他可看到了,大门外堵门的士卒,怕不是上千,而是振武营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两千多人啊。 对着先前答话的小吏吩咐道:“你上墙去喊话,就说有什么事儿,让他们找兵部去,他们是当兵的,归兵部管,这里是户部衙门。” “大人,他们可是来要饷的。” 那小吏自然知道振武营的事儿,这会儿踌躇着说道。 “我知道,你上去就这么喊,让他们去找兵部。” 这会儿,黄懋官能想到的自然就是祸水东引,先把人支走,然后自己赶紧着回户部衙门,这事儿让兵部那帮子光拿银子不干人事儿的家伙头疼去。 那小吏没办法,只好爬上墙头,按照黄懋官的意思对外面喊话。 只是,迎接他的只有从院子外面飞进来的石块,还有几支箭矢。 这可把那小吏骇的不轻,几乎直接从梯子上滑了下来。 看到有箭矢射进公署,黄懋官心里也害怕了,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没有军将约束的士卒那是什么?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下去。 “后院有没有人?” 黄懋官急切问身边人道。 “没有,他们大多都堵在门口,这院子就这一道门。” 小吏哭丧着脸回道,他是这里的主事,以往工作还是很轻松的,也就是发饷的时候才有上官来这里,平日里他都几乎不来公署。 这里的事儿,他早就安排好,看门的,洒扫的,反正就是每天在城里喝茶,银子也挣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生这么要命的事儿。 “你找几个腿脚利索的给我往外面报信,只有找城里的几位大人来处理此事儿了。” 说着,黄懋官迈步往自己公房走,他要去写纸条让人带过去。 很快,他在公房里写好几张纸条,那小吏挑的腿脚灵活的人也在门外候着,直接把纸条交给他们,在户部衙门里办差,少有不识字的,都多多少少认识一些,把他们每个人去的地方,找的人说了一遍,就让他们翻墙从后面离开这里。 士卒闹事儿,这锅不能由他们户部来背,镇守太监,南京守备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看着人拿着字条往公署后面跑去,黄懋官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公房里坐定,不住安慰自己要冷静,要临危不乱,坐等城里的救兵,如果外面那帮丘八闯进来怎么办? 自己应该学学书里那位圣贤,用什么样的气势镇住这帮人,王八之气....... 黄懋官被堵在小校场户部公署里的时候,消息已经快速传递了出去,不仅南京城锦衣卫千户所知道了此事,正在家里休息的魏国公徐鹏举也得到了手下的报告。 昨儿晚些时候,他就给几个心腹下了指令,让他们密切监视振武营今日的会操。 自己这个女婿带过兵,他都说进城的时候看那些人有些不对劲,怕不是真的要出事儿。 所以,徐鹏举只是表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却也上心的很。 在传来振武营士卒围住户部公署的时候,徐鹏举还只是点点头,被魏广德猜中了,还真是把事儿闹起来了。 “谁带的头?” 徐鹏举这会儿想的其实和黄懋官差不多,问问带头的,回头要敲打一下。 “没人,都是士卒在闹事儿,振武营的将官都跑回军营里去了。” 只是接下来的话,直接把躺靠在椅子上的徐鹏举吓得跌坐在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些掌队官都不在那边,全都回军营里窝着了?” 徐鹏举此时坐在地上,旁边的丫鬟过来要扶他起身却被他挥手甩开,嘴里却是急切的追问到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徐鹏举都不用人扶,自己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对那人吩咐道,“传令留守右卫,虎贲右卫和武德卫立即出动,护住机要,不准乱兵闯入。” “国公爷,是不是该派三卫把小校场围起来,同时召唤其他卫所过来镇压?” 这会儿徐鹏举身边的幕僚开口出主意道。 “不能,三卫能动的就千把人,其他卫所就更不行了,振武营可是有最少两千人,你派兵去堵,闹不好就要火并,那时候才真是不可收拾。” 其他的人马上就出声反驳道。 “别说了,就把皇宫、六部那几个机要衙门护好,还有,派人给广德送信,就说振武营闹事儿,让他马上到府里来......” “哪个王八羔子敢在南京城闹事儿,不想活了吗?” 而此时在南京皇宫里,一个老太监掐着兰花指阴阳怪气却又恶狠狠的骂道。 正文 329突变 随着有人发现后院有人翻墙而出,小校场户部公署院子很快就被振武营士卒团团围住,只有南边院墙因为和别家相连,振武营军卒才没有闯入,彻底把户部公署包围起来。 拿着黄懋官给的纸条,几个小吏摆脱振武营追兵后拼命赶路,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多时,已经得到消息的魏国公徐鹏举就在守备大厅接见了逃出来送信的户部小吏。 “现在那边什么情况?” 魏广德看了眼手里的纸条,随即询问道。 纸条上的内容其实都没看的必要,不过就是说振武营士卒目无法纪,公然围攻官府,要守备厅速发兵镇压反叛。 “大人,叛军已经包围了公署衙门,暂时还没有攻入,请大人速发援兵。” 那小吏跪在地上叩头道。 “他们没有冲击衙门?” 听到振武营士卒并没有冲击户部公署,徐鹏举心中松了口气。 他的人看到的就是乱兵围住了那里,可没有混入人群看个究竟,所以现在听到乱兵貌似还有纪律,没有贸然攻打进去,那么说明事态还有机会缓和的。 士卒闹饷,给他们就是了,何况这些军饷本来就该给的。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徐鹏举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既然那些士卒知道好歹,知道不能冲撞上官,看样子也就是围在那里吓唬吓唬户部的官员,让他们把拖欠军饷发出来。 “让人准备一下,我们去小校场。” 徐鹏举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纸条上,黄懋官就是召他们这些南京的告官,一开始徐鹏举根本就没打算去。 君子不立围墙,他也是读书识字的。 只是听到那些士卒只是围着公署呱噪,徐鹏举不知怎么胆子就大了起来。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徐鹏举还没有向南京其他京营下达过任何作战命令,只是要求他们集合手上的军队待命。 在振武营士卒没有冲出小校场,跑到南京城里闹事儿前,他还不打算下达镇压的命令。 实际上,这個时候他正在派人去各营摸底,看到底能出动多少士兵。 现在嘛,他打算亲自过去看看情况,也许可以化解这场兵祸。 而同时,镇守太监府里,镇守太监何绶也正在做着和徐鹏举一样的事儿,只是他并没有打算去现场,所以没有理会黄懋官的请求。 他是镇守太监,可不是户部镇守太监,欠下的兵饷发了就是,有什么好闹的。 而南京兵部,尚书张鏊沉着脸,了解完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后,也做出了徐鹏举类似的决定。 虽然是户部拖欠兵饷引起的,但是他作为兵部尚书却不能置身事外。 只是在临出发前,张鏊又派人去通知兵部侍郎李遂,让他也去小校场看看情况,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他那样带过兵打过仗的大臣镇住那帮乱兵。 李遂是嘉靖五年进士,做刑部郎中时就曾利用东宫建立,按照常规大赦天下的机会,李遂在没有取得刑部尚书聂贤支持的情况下,联系同僚卢蕙向都御史王廷相请求,将因议“大礼议”得罪官员列入大赦令中。 此时嘉靖皇帝刚刚打垮对手,坐稳宝座,对于他们的请求自然是予以驳回。 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获得很多人嘉许。 而在李遂调入礼部时,又与当时的礼部尚书夏言交恶,夏言更是吩咐言官弹劾李遂,逮捕李遂下诏狱,贬谪湖州同知。 自此李遂完全脱离了朝堂被外放地方,后三迁衢州知府,升苏、松兵备副使。 嘉靖三十八年四月,倭寇乘数百艘船只入侵海门,李遂指挥通政唐顺之、副总兵刘显、副使刘景韶、游击丘升等御敌,大败倭寇并乘胜追击,占领他们的巢穴,追击至虾子港,全部歼灭剩余倭寇,江北倭寇悉平。 有此等战功让嘉靖皇帝大喜,李遂得以升迁南京兵部侍郎。 张鏊觉得,对付这些乱兵,还是需要李遂这样上过战场的大臣才能压服他们。 而提督临淮侯李庭竹此时也是万分纠结,接到黄懋官相召后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派人去打听其他人的东西,要是有人去了小校场,那他再动身过去看看情况。 南京城的主要官员做出了各自不同的决定,徐鹏举和张鏊先后赶到小校场。 对于南京守备和兵部尚书,振武营士卒这会儿虽然群情激动,但是还知道好歹,在两人的轿子到达后就左右闪开道路,在众护卫警惕的目光中穿过了人群走近了户部公署。 要知道,身边这伙士卒可都是全副武装的站在那里,毕竟今天可是校阅,这些人都不是赤手空拳来的,身上不仅穿戴着明军制式面甲,更是刀枪箭弩齐备。 毕竟是隶属于南京京营的人马,装备上也比地方卫所强上许多。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许多心思活泛的士卒也在寻思着该怎么收尾。 今天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可是振武营的将官都没有出现,这很说明问题。 自己的直属上司并不认为他们闹饷不对,想想也是,军饷被扣着,他们自己也拿不到本该属于他么的那份军饷,没有怨言才怪了。 虽然没有将官领头,可决。 在知道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和南京兵部尚书张鏊的轿子到了后,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他们,都是上官呐。 只是,在两人的轿子停在户部公署大门外之时,这些人也疾步走了上去,他们要想徐鹏举和张鏊提出他们商量后要满足的条件。 徐鹏举和张鏊此时都面色不虞的站在公署门前,大门现在还紧紧关闭着,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拖欠的军饷,这个本来就该发的,我会和户部协调此事,但是你们要求补发去年克扣的饷银,这个着实不是小事儿,我必须了解清楚情况才能答复你们。” 张鏊皱眉听完领头士卒提出的条件后,犹豫片刻才回答道。 “作为你们的上官,我现在要求你们带着这些人,都先回军营去等消息,这样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随后,张鏊有气呼呼的对那些人说道。 听了张鏊的话,那十来个领头士卒的脸色都是微变,一半是吓的,毕竟这些人在平日里,都是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 而另一半,则是被气的,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这些官老爷还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他们。 去年克扣军饷的时候,户部的人可就是这么说的,军饷先这么拿着,士卒的意见他们会回去禀告上官,他们做不了主,结果就是一直等到现在也没人理会他们。 “去叫门。” 对那些士卒说完话后,张鏊就吩咐护卫敲开了户部公署的大门,徐鹏举和张鏊一前一后带着自己的护卫走进了院子里。 就在人都进去完,户部的门房又急着要关门的时候,那十几个领头的士卒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狠厉来。 能够成为这些人的头领,这十来人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都是军营中对战的高手,也是狠辣之辈,如此也才能让其他士卒畏惧,平日里都认他们做了老大。 刚才张鏊的态度,明显就是敷衍他们,估计真让他们进去商议,一会儿的结果就是叫他们回去等着发饷而已。 事儿闹到现在,就算发下军饷来,后续会如何对待他们? 不能让他们关起门来商量,他们必须要进去听着才行。 几乎在瞬间,这十几个人就动了,他们抢在门房关闭大门前冲到近前,合力要强行推开大门。 在后面的士卒一开始没明白他们的用意,直到有人大声喊出话来才反应过来,靠得近的很快就冲了上来,强行推开了户部公署的大门。 身后的动静有点大,毕竟在大门被对方顶住关不上后,门房一边拼命用力顶住,一边招呼旁边户部的人过来帮忙,是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强闯进来的。 而在召唤的过程中,自然惊动了刚刚进门,正打算找黄懋官商议如何善后的徐鹏举和张鏊,只是他们身边的护卫虽然距离大门不远,可职责却只是保护主家,所以在大门处激烈推搡的时候,这些护卫并没有冲过去帮助关门,而是迅速围成一圈护住了各自的主人。 当大门被外面的士卒强行推开,看到这些手拿武器的士卒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徐鹏举和张鏊瞬间就觉得头皮发麻,徐鹏举此时已经后悔亲临现场了,肠子都悔青了。 虽然徐鹏举自诩为将门之后,平日里也是自叹天下无人值得做他的对手,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心思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 魏广德得到魏国公府家人的通报,在知道振武营还真在今天小校场校阅的时候闹出事儿来,心里就是大骂户部那些蠢材。 克扣就克扣吧,该发的饷银你们拖什么呀拖,难道还能拖得过去? 都是养家糊口的,要是拿不到饷银,也不怕饿死京营的人,那时候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现在还好,只要没死人,只是围住户部公署,和士卒好好谈谈,把军饷补发下去就好了。.. 魏广德赶紧叫人收拾东西,就快速去了魏国公府,毕竟那里墙高,还有公府护卫防护,安全性可比自己这个院子强上许多。 魏广德到魏国公府时,是大舅哥徐邦瑞接待的他,魏国公徐鹏举此时已经去了不远处的守备府,那里才是他这个南京守备上值的地方。 找了个花厅一边烤火一边喝茶,等着事态平息的消息。 只是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消息,魏国公徐鹏举的轿子往小校场去了。 魏广德和徐邦瑞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惊诧,他们还真没想到过徐鹏举敢在这个时候去那里。 “叫人打探那边的消息吧。” 良久,魏广德才给徐邦瑞建议道,要是无事发生自然最好,但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早知道才能及时做出应对。 徐邦瑞微微点头,魏广德话里没说的他明白,老爹这趟可是有点凶险的,那可是乱兵。 安排了几个家丁在那边观察情况,随时回报小校场里的消息。 只是人派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消息,魏国公和兵部尚书张鏊在小校场外相遇,两人一起过去了。 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他们的轿子已经穿过了乱兵的人群,正要进了户部公署。 “广德,你带过兵,这应该是没事儿了吧。” 听到那些乱兵并没有为难魏国公徐鹏举和兵部尚书张鏊,徐邦瑞开口对魏广德询问道。 “他们只是围住了衙门,应该是没打算要用强,不然就那道门,早就该推倒了。” 魏广德摇摇头笑道,“现在泰山大人的轿子都进了公署,想来这次兵乱旦夕可平。” “也是好事儿,我叫人弄桌好吃的,再那些好酒过来,咱们在这里好好吃一顿。” 徐邦瑞笑道,随即吩咐随从下去准备。 这边随从刚出门下去准备,就有先前派出去监视小校场的家丁冲进屋来。 “公子,不好了,那些乱兵冲进了户部公署,不知道老爷在里面什么情况,现在那里乱的很,我们也不敢靠近......” 那家丁进门后就急匆匆的喊道,把小校场那边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魏广德其实在看到家丁没有规矩的冲进屋来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再听到家丁口里前半截话,他已经惊讶的站起身,大声质问道。 “一开始那伙乱兵是规规矩矩的,但是后来老爷他们好像是进了公署后,那边忽然就乱了,士卒开始朝公署里面涌,好像是冲进去了。” 那家丁急忙汇报道。 “难道他们是借家父和张大人的机会,赚开大门?” 徐邦瑞这时候也惊讶问道。 “就那破门,要撞开轻而易举。” 魏广德虽然不知道户部公署什么样子,但是要说衙门的大门能有多坚固,那可未必。 那里可是小校场,储备的军资多了去了,对付那大门,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撞木下去,十几下就该把木门给拆了,何况那院子,那里不能搭梯子,随随便便也能攻进去,还需要骗魏国公和兵部尚书赚开大门,开什么玩笑。 “集合家丁吧,还有三个卫所的人,别守那些衙门了,去小校场救人.....” 这会儿魏广德斩钉截铁对徐邦瑞说道。 正文 330呼喝 听到振武营的士卒终于还是使用暴力,魏广德就知道,事态开始变得严重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先前送来的消息显示着那边的士卒还是很克制的,似乎只是因为欠饷才闹起来,一切都还可控,只要补上欠饷,事态就会平息。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士卒强行闯入了户部公署,强闯官府是什么罪? 关键这些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恰恰是挑着魏国公徐鹏举和兵部尚书张鏊进去了才动手,这不明摆着是要扣押包括黄懋官在内的三位朝廷大员吗? 要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是造反了,他们已经挑战了皇权,挑战朝廷,自然不能善了。 “集合家丁吧,还有三个卫所的人,别守那些衙门了,去小校场救人.....”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徐邦瑞自然也想到了这里,也在府里呆不住了,随即大声吩咐道:“传令,集合家丁,给那三卫传消息,马上赶到小校场和我汇合。” 几名跟着徐邦瑞的长随得到少爷的命令,简单分工后撒腿就跑,向着各自的目标奔去,传达徐邦瑞的命令。 魏广德跟着徐邦瑞出了门,对门外的张吉吩咐道:“叫人都集合,一起去。” 怎么说他都是徐鹏举的女婿,这会儿泰山大人有危险,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是,老爷。” 张吉也转身就奔了出去,魏家的家丁都在外院靠近大门的一个小院里休息,他没几步就跑到了地方,大声吆喝起来,很快二十多個魏家家丁都穿着棉甲,手里拎着兵器跑了出来。 魏国公府里的家丁还真不少,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在侧院小校场里站了二百来人,这还是留下一些人看家护院,不然可能有超过三百人。 魏广德带着手下二十多人也站在了一侧,和魏国公府的人比起来,显得还是很渺小的。 不过要比装备的话,魏广德这伙人装备还是不错的,除了家丁手里的武器外,大多数人还背着弓箭、鸟铳,这可比魏国公府里家丁就手里一样武器强了许多。 人员齐整后,徐邦瑞和魏广德就带着人马出了魏国公府,快速向小校场前进,至于其他三卫的援兵,还是在小校场外等他们过来。 此时,振武营兵变的消息已经在南京城里传开,经过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了,这会儿市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之所以会这样,因为街市上已经少见还有行人,路边的店铺本来开门的就不多,这会儿仅有的几家店铺也选择了关门歇业,有乱兵可能出没,谁还敢继续开门做生意。 本来经济刚刚有复苏迹象的南京城再次沉寂下来,魏广德他们一路过来除了偶尔见到行色匆匆的行人外,就再也看不到开门的店子。 寒风吹过,刮起地上的枯叶乱飞,仿佛正印证了此刻南京城的凄凉。 “这巡街的官差衙役也看不到,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徐邦瑞出府的时候还想着沿途再收编些南京城里的巡街差役,只是一路行来一个都没有看到,不由气愤道。 “那些官差你以为他们还能和卫所军交战,抓抓地痞流氓、江湖盗贼还马马虎虎,上了战场那就是炮灰。” 魏广德在一边摇摇头,心说魏家大少怕是没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也许看到南京城里的官差拿人,就觉得他们很牛逼了。 不是魏广德看不起衙门里的人,虽然魏广德没有进过刑部,可是在苏州府审案的时候,魏广德也是观察过衙门里的三班衙役,也了解了他们那些装备的使用方式。 和后世影视剧里面可不一样,这年头官府的捕快相当多的人都是不带刀的,他们的装备就两样:一是铁尺,二是铁链。 现在的警察抓犯人都使用的配备为警棍、警拐、约束带、手铐等警械,更厉害的是各种现代化机械枪弹。 明朝这时候的捕快除了一部分使用刀剑外,还使用一种官府配发的无锋无刃的神秘兵器——铁尺。 铁尺,也叫“点穴尺“,它的形状就像圆柱、圆楞和尺,四面不内陷,上粗下细,两侧有向上旁枝或两侧没有向上旁枝,旁枝多用于格挡时卡住敌人的兵器,既可以用于攻击又可以进行防守,可以灵活使用,因此对付刀剑或更长兵器有较大的优势。 当然还易于携带,可以插在腰的两边,这捕快们通常都是使用一对,一手一个,所以还可以叫做“双铁尺”。 整个铁尺,其实外观更像是单手的三叉,就是打斗的时候可以锁住对方的兵器。 铁尺大约起源于唐宋时期,但是当时还不是用来抓人,直到明朝时候,这铁尺才出现在捕快的手中,正是因为这种兵器不尖而且也不锋利正适合用来抓人而不至于伤人。 影视剧里的江湖中人武艺高强,好像可以不把这些捕快放在眼里,而实际情况却是,只要这些江湖豪强落单,被捕快围住,十有八九他们只有被活捉的命,少有人能够冲出重围跑掉的,这不是因为捕快的武艺高强,而原因仅仅就是这铁尺。 只要对方的兵器被铁尺锁住,旁边的捕快就会一拥而上,一阵铁尺猛捶猛打,然后用铁链一锁,那些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威名的豪客立马就得跪的。 捕快对付那些习惯单打独斗的江湖中人自然是占尽优势,但是面对擅长相互配合的正规军士,那就没任何优势可言了。 所以,魏广德此时才会想到,或许就是徐邦瑞看到捕快捉拿一些江洋大盗的情景,所以以为那些捕快很能打,才想着顺道收编这些人。 不过魏广德也没有多做解释,魏国公府长期执掌江南的卫所,倒是不怎么和地方官府打交道,而且他们也不能这么做,这犯忌讳。 徐家已经很牛逼了,江南的军权在手,你要是还和地方官府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紫禁城里的皇帝就该睡不着了。 南京城这次乱子,魏广德肯定南京的锦衣卫怕是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南京在嘉靖皇帝,在朝廷的心头都是极度重要的,因为北运的赋税大多出自南直隶,没有南边赋税的支持,大明朝的江山也就不稳当了。 无钱你拿什么养兵,没兵你拿什么维持统治。 徐邦瑞、魏广德一行人快速向着南京城里的小校场前进,只是不多时他们就看见迎面跑来一伙人,甚是狼狈的样子,人群还护着三顶轿子往这边跑。 “吁.....” 跑在前面的徐邦瑞忽然勒住胯下战马的缰绳,就这么停在大道上,魏广德这时候已经超过了徐邦瑞,听到后面勒马他也赶紧停了下来。 其实一开始看到前面那伙人,魏广德还以为是振武营的人马冲出小校场要上街闹事了,但是看到那些人的着装后才放下心,都不是明军战袄,应该不是振武营的人。 魏广德勒马在徐邦瑞旁边站定,身后的家丁这时候也停下脚步,小心戒备着对面来人。 大街就这么宽,那伙人冲到近前看到道路被人堵了,也马上戒备起来。 “你们是哪家的,从哪儿来?” 徐邦瑞坐在马上大声喊道。 前面的这些人,徐邦瑞有点陌生,不是很熟悉,好像没怎么见过,他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身份。 “少爷,少爷,是我们。” 这时候,人群后面忽然有人大声喊起来,一边喊一边高举着手往前挤。 “胜叔?” 徐邦瑞看到对面挤过来那人心里就是一紧,他已经认出来人,随即大声问道:“我爹在这里吗?” “公爷在轿子里,我们都没事儿。” 那被叫做徐胜的家将很快挤开前面挡路的人跑到徐邦瑞面前,徐邦瑞这会儿正踩着马镫站在马上往后面的轿子瞅。 “少爷,我们还是先退回去,老爷要赶回守备府,那帮杂兵真反了.....” “前面是什么人,哪家的?” 就在徐胜在那里说叨的时候,徐邦瑞忽然开口问道。 “那是临淮侯府的家丁。” 徐胜言简意赅的说道。 临淮侯府,在南京城也是很特殊的存在,这家人虽然也是开国功臣之后,却很晚才恢复爵位。 临淮侯李家其实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后代,李景隆在永乐年间被罢黜后,曹国公家族走向衰落,谷王叛乱后甚至遭到戍边辽东的厄运,并由此引发了盛瑜案。 宣德四年李景隆去世后,曹国公家族回到南京,但仍被监禁,直到正统十三年被开释。 此后曹国公家族长居南京,沦为平民,但始终不忘恢复政治地位。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曹国公家族在弘治六年获得世袭指挥使的职务,并在嘉靖十一年获得临淮侯的爵位,重新成为勋臣。 也就是说,虽然李家也是开国功臣之后,但是真正拿回爵位的时间却是很短,前后不过二十多年时间。 一直以来,李家在南京城那也是很低调的存在,即便是当代家住临淮侯李庭竹做到南京左军都督府兼提督操江这样的二品武职,也是很低调。 不用说,肯定是临淮侯的人晚到,逃过一劫,和匆忙跑出来的徐鹏举、张鏊汇合后一起往回跑,他们的人自然就跑到了前面。 “让开道路。” 这个时候,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徐邦瑞都知道对面那三顶轿子里都是什么人,还用说吗? 肯定是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和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张鏊了。 能够从乱兵之中跑出来,魏广德倒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士卒一旦失控,那可是很危险的。 咂咂嘴,魏广德拨马跟在徐邦瑞后面闪到一旁,很快对面那伙人就收起刀枪动了起来,顺着魏广德他们来时的路继续前进。 在三顶轿子出现在眼前是,徐邦瑞才对身边人吩咐道:“整队,护在后面。” 说完话,他拨马跟在一顶轿子旁边,魏广德这会儿也认出这是魏国公徐鹏举的轿子,老丈人肯定在里面。 别说,还真是,这时候轿帘掀开露出徐鹏举那张略带苍白的脸,显然是被乱兵惊到了。 魏广德和徐邦瑞跟在轿子后面,边走边问徐胜到底怎么回事儿,小校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爷,姑爷,我们刚进户部衙门,那伙乱兵就披甲强闯而入,当时那个混乱......我们只能护住公爷退到一边,不敢阻拦他们打砸户部衙门。” 徐胜喘着气把在小校场的经历说了出来。 “那个姓黄的可能看这些乱兵气势汹汹而来,吓得从南墙爬墙而出,那边也是京营士卒的民房,据说跑过去没多久就被振武营的人抓住.......” 徐胜说道这里,魏广德眉头一挑,“那黄懋官是死是活?” 由不得魏广德不紧张,现在黄懋官的死活可是关系到这次闹饷事件的性质,要是黄懋官死在乱兵手里,还真有点说不清楚了,毕竟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可不能说死就死。 “我们没看到人,只是闯出来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士卒在大喊大叫,说打死了姓黄的狗官,不过我们是真没见到尸体,现在说人被打死了,还真不好说。” 徐胜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担心起来了,那些士卒失控后,杀人那跟杀小鸡小鸭似的,而且最后往往很难追查到人头上。 两千多人呐,只要没有人告密,你能确定是谁杀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魏广德是确定了,黄懋官怕是真活不了。 落到那伙人手里,本来去年克扣军饷的事儿,士兵们就已经恨上他们了,找不到马坤还不得找你报复。 今天士卒闹起来,对那些心怀怨恨的人来说自然是难得的机会,杀了黄懋官泄愤,很正常。 法不责众,朝廷不可能把两千多人都砍头吧。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以为被他们一挡道耽误了点时间,不多时后面街道上还真出现了一伙身穿明军鸳鸯战袄的士卒,乌泱泱一大群人正在顺着大路追上来了。 有轿子拖累前进的速度,两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徐邦瑞和魏广德当然都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心里也开始焦急起来,要是徐鹏举是骑马来的,那里会被人追上来。 眼看着护住轿子走不掉,要是把徐鹏举从轿子里拽出来骑马跑倒是有机会,可前面的张鏊还有李庭竹怕是要遭劫。 魏广德此时身穿青袍,怎么都是朝廷的七品官员,看到追近的振武营乱兵,魏广德心一狠忽然就勒住战马回头,看到追兵到了左近才冲着那伙追兵大声喝道:“本官魏广德,都察院监察御史,知道尔等处境,才来到这里调查情况,只是不想遭遇今日之事。 你们速速返回军营等候朝廷的消息,否则朝廷大军旦夕可至,尔等真要做乱臣贼子吗?这里可是南京城,城里城外大军云集。” 呼喝时,魏广德解下腰上的御史腰牌高高举起,证明自己的身份,虽然他知道对面的士卒八成都认不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正文 331草包 魏广德用自己御史的身份想要逼退身后的追兵,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喊话的时候提到了南京城里城外驻扎的京营卫所。 以振武营一支部队的战力,要想击败众多的其他卫所,自然是痴人说梦。 此刻把这话点出来,就是想让那些士卒清醒点,他们和朝廷之间的力量对比,别图自己一时高兴坏了性命。 而魏广德在面对着对面冲来的士卒大喝时,也暗中偷偷拽过缰绳,调转马头,随时准备驱马逃命,他可不打算把命丢在这里,若不是对胯下战马有信心,他是绝对干不出这事儿的。 此时,振武营的人虽然还处于亢奋之中,特别是他们当中不少人已经看到了黄懋官被打死后的尸体。 三品官,说杀就杀了,其他的还怕什么? 没有多想,现在振武营士卒脑海里想的都是劳资天下第一,其他的卫所还有谁,还有谁像他们这么牛逼。 大明朝军户苦,别看军户人家端着朝廷的铁饭碗,可是到了现在,这个铁饭碗不仅不香了,反而成为一个累赘。 大明朝建国之初一直是执行以实物计价,不管是官员还是士卒,俸禄都是按照米粮多少给付。 只是到了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大肆营建北京城,还有数次北征导致朝廷背负了巨大的财政压力,于是有聪明人想出了折色的方式发放俸禄,还有用诸如香料、象牙等海外珍品抵扣俸禄等方法,这些操作实际上就是变相压缩俸禄支出。 但是不管怎么变,以实物计量的方式都没有变,只是稍微变通一下。 军户的待遇,在开国之初是很好的,并不存在吃不饱饭的问题,待遇甚至超过民户。 只是在经过二百年天下承平后,国内经济高速发展,时过境迁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明朝的俸禄在这二百年时间里没有丝毫变化,开国给多少米粮,到现在还是给多少米粮。 若是一直以实物给付,军户的生活水平虽然不会提高,但至少不会倒退太多。 可是在俸禄折色这一政策下,士卒的俸禄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减少。 到了现在,不说农户的收入,就是那些在城里务工的普通人,每年的收入在缴纳赋役后还能剩下三、四两银子。 而军户呢,不管是军饷还是补给的其他实物,不管是米粮还是棉花和铁料等,全都折色后全年收入也很难超过二两银子。 所以呢,在这年头当兵,还不如进城里卖把子力气赚得多。 苦日子过久了,现在忽然发现如果这样,好像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特别是之前被他们围在院子里的魏国公徐鹏举,还有兵部尚书张鏊被他们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 还有那個往日里在他们军营中趾高气昂,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黄懋官,或许翻墙时摔伤了腿,被赶来的士卒很快就抓到。 一开始黄懋官还摆出官架子,可是在恨急的士卒一阵围殴后很快就改了一副嘴脸,大声哭喊求饶。 其实,黄懋官还有机会不死的,只是在有人从黄懋官公房里发现他正在写的奏疏,虽然士卒不识字的居多,可也有认得些字的。 认字的士卒看着那份奏疏,连蒙带猜也很快知道了奏疏的内容,顿时又是气极,大骂黄懋官这个狗官不是东西。 奏疏中,黄懋官或许就是想要报复振武营,居然上奏请求革除有妻小之粮,也就是不管士卒有无家室,士卒都按每月六斗给粮发饷。 消息传来后,围住黄懋官的士卒顿时下了死手,不理会黄懋官的求饶,把黄懋官围殴而死。 即便如此,士卒也觉得不解气,又拖曳着黄懋官的尸体打算游街示众。 这样的举动,自然被南京城里各家派出来的探子看到,等看清楚黄懋官的尸首都是大骇,谁也没想到这些士卒居然真的把朝廷堂堂三品大员打死,还裸尸示众。 只不过这会儿的魏广德还没有得到消息,他还勒马堵住振武营军士前进的道路上。 他刚才的大喝声自然被对面的士卒听到了,此时前面的士卒心中无不大骇。 要说不怕是假的,先前激动之余忘记他们正在做的是什么事儿,现在被对面那个官员一提醒,众军士都反应过来了,他们刚才干的是杀官造反的事儿,之前还在户部公署的院子里威逼胁迫过魏国公徐鹏举和兵部尚书张鏊。 前面的士卒惊吓之余不由得都停下脚步,而后面的士卒没有听到魏广德的喊话,可是前面的人停下来他们自然被阻挡在后。 魏广德说的话,很快就通过前面士卒之口快速往后传递开来,后面几个领头的士卒很快也知道了前方发生的事儿,其实他们这个时候也有人意识到危险,他们干的事儿在黄懋官被打死以后就已经失控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就是一个小兵,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解决办法。 所以他们一边分配了两个人回军营找他们的上官,一边分散人手招呼住振武营的士卒,尽量控制事态。 刚才他们才得到消息,在知道乱兵打死了黄懋官后,那些先回军营的军将已经集体逃离了军营不知去向。 显然,是不愿也不敢和他们接触了,他们现在乱兵的身份,在这些军将看来已经被坐实,接下来就是等朝廷大军至,然后被摧枯拉朽消灭掉。 现在这里的几个人钻一起商议一阵后就跑到前面,士卒自觉的都左右让出一条道来。 魏广德此时心情忐忑,担心士卒会一拥而上抓住他,那他做人质和朝廷谈判,所以一直防备着,随时准备跑路,这也是他不让其他人跟着的原因,他们都没马,还不如他跑得快。 上过战场的魏广德,这一刻使劲的散发自己自以为的王八之气希望能镇住这伙乱兵,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到底有没有那股子杀气。 忽然,魏广德看到对面人群一阵骚动,随后左右分开,走出几个身穿普通明军战袄的士卒,就是眉头微皱,随即又快速舒展开,他已经猜到对面是谁了。 几个人上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魏广德抱拳道:“大人,我等被姓黄的狗官克扣军饷不说,还肆意拖欠军饷,我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今日也是实在无法才会行此下策,还望大人见谅。” 先前徐胜已经说了,好像黄懋官被乱兵打死,此时魏广德就想问个清楚,于是开口道:“那黄大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对面几人脸色都是微变,其中一个面相稍微忠厚些的人开口道:“黄大人翻墙时摔伤了腿,后来,后来......” 说话声中,魏广德发觉那几人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心知黄懋官八成真被他们打死了,这事儿不好办了,而眼前如何脱身也是麻烦。 不过魏广德眼珠子一转,随即没等那忠厚士兵说出详情就大声接话道:“本官知道了,黄大人翻墙时一时不慎,摔死了,这自然和尔等无关,你们速速返回军营去吧,等朝廷的命令,无令不准上街闹事。” 没想到对面的狗官这么说话,那几个士卒都是齐齐一愣,不过随即都是一阵狂喜。 终于找到办法了,这是朝廷里的官员说的,他们正好拿来做借口瞒过此节,虽然大家都知道是糊弄人的把戏。 “对对对。” “大人说的是。” 在一阵附和过后,其中一人开口说道:“请魏大人为我等做主,我们这就返回军营等待消息,还请大人务必向上官反应,我们的军饷再拿不到,家里就要饿死人了。” 这人在说话前,已经和另外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也不算是他擅自答应下来。 之前虽然在户部公署里,他们曾经威胁过徐鹏举和张鏊,要他们补偿十万两银子的军饷给振武营,可那是在黄懋官还没有被杀之前。 等听到人说黄懋官被不知道那个狗曰的打死了,他们急匆匆赶到现场,说什么都晚了。 而徐鹏举、张鏊也趁机会从公署里跑掉,会和刚到小校场的李庭竹一起逃命。 而他么这些人在听闻此事后都是心急,一边要急着收拢人手,避免振武营的人马走散了出去闹出更大的事端,一边派人去追徐鹏举等人,想要拿住他们作为人质,所以才有了这次的遭遇。 没想到,对面的魏广德大人给他们找到了理由,嗯,他说的太对了,黄懋官是自己摔死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找到黄懋官尸体后打了几拳踢了几脚出气,他们本意只是找黄懋官理论拖欠军饷一事,不想闹出这样的误会。 又说了几句后,在几个军头的呼喝声中,振武营的士卒转身缓缓退去,返回他们的军营。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才长出一口气,这关算是过去了。 而在小校场附近的几条大街上,此时也正发生着和魏广德类似的事儿。 诚意伯刘世延也收到了黄懋官的求救纸条,毕竟刘世延和徐鹏举、李庭竹一样,是南京城里少数几个有兵权的统兵将领,对士卒来说,对这样的人天生就有点恐惧,知道要服从命令。 面对着对面街头涌来的振武营士卒,稍微反应慢了一点,刘世延的队伍很快就被人堵住了,这时候想要转身逃跑已经来不及。 刘世延也不愧是带兵的将领,看到这样的场面倒是不慌,别看对面都是披甲士卒,自己这边的几十个护卫也是不差,装备还更加精良,所以他到了前面对着那些乱兵就喊道:“汝等反,反即杀我,大军至,尽杀汝等!” 在刘世延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居然成功吓退了这股乱兵。 而此时的魏广德,在成功逼退振武营乱兵后立刻拨马往回跑,很快就回到南京守备府。 到了这里,魏广德就看见之前那些护卫们被分派到街头警戒,守备府外停着好几乘轿子,显然除了徐鹏举、张鏊和李庭竹外,还有南京官员被召集到这里。 也是,魏国公府和守备府就处于南京城中心,紧挨着皇宫,周围全都是达官显贵和南京六部衙门,找人着实方便。 魏广德下马后迈步就往里走,门口的士卒也没有人出面阻拦,毕竟魏广德可是一身官服在身。 很快,魏广德就到了守备大厅外,看到张吉跟在徐胜旁边,自己的家丁也都在大厅外院子一角休息。 看到魏广德进来,张吉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魏广德要调转马头回去,张吉就想要跟上,但是被魏广德阻止,让他先带人跟着徐胜回来。 现在看到魏广德全身而退,不由得惊喜不已。 魏广德走近守备大厅就听到里面的徐鹏举已经在大声吩咐:“传令京营各卫所立即出动,四面围住小校场,勿要让振武营的人冲出来.....” 魏广德在外面听到老丈人这话,不由得撇撇嘴,早干嘛去了? 现在才下这样的命令,估计其他卫所人马都没有整理齐备,再说,振武营的人已经被他叫回去了,想来今天不至于再闹腾什么。 不过想归想,魏广德还是很好奇,老丈人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不是都说他们被乱兵裹挟了吗? 先前那阵子,魏广德自然不可能问对面那几个人,自家老丈人怎么从你们手里跑掉的,那是傻子才会干出来的事儿。 守备大厅是南京守备处理公务,发号施令之所,魏广德算钦差,可却不是来南京公干的钦差,所以也不能直接就走进去,而是对徐胜招招手,把人叫到一边小声询问起来。 很快,魏广德就知道了徐鹏举和张鏊他们在户部公署里的遭遇,真的是被乱兵裹挟,在乱兵去追捕逃亡的黄懋官时,徐鹏举还曾出面阻止,只是他的行动,换来的是一排枪头。 更有一个乱兵用枪杆敲击他头上的乌纱,随即用长枪顶住他的乌纱强行逼退,在徐鹏举眼见形势不利,选择息事宁人之时,那军卒嘴里更是轻佻的骂道:“草包。” 徐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那个当头,是不能和那些乱兵起冲突的,毕竟他们人少。 就算魏国公府的护卫个个武艺高强,可面对有战阵训练的士卒,真打起来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草包”二字听到魏广德耳中,依稀记得自己老丈人好像后世还有点名气,不过那是粘了岳鹏举的光,还有就是“草包将军”的头衔。 不会这个外号就来自与此吧...... 正文 332控制 魏广德还在想着“草包将军”这个头衔,这时候守备府大门处又有人影闪动,不多时一个身着大红袍服的官员就走了过来。 南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在京官员自然都被徐鹏举打发人逐一联络。 其实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官员听闻有官军作乱被吓得魂不附体,许多人来不及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家人就往城门跑,打算先出城避一避再说。 士卒哗变,若是不能短时间内处理妥当,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失控的士卒会在城里杀人放火,大肆劫掠一番,而事后往往只能处理首犯和主要从犯,其他人只能既往不咎,因为法不责众,难道还是一次性审判处置成千上万的士卒? 所以虽然徐鹏举派出不少人手去召南京城的高官来此商议,但是就魏广德进门时看到的轿子就知道,来此的人不多。 此间来人走路确实晃晃悠悠,丝毫不显慌乱,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两個穿绿袍的內侍。 魏广德仔细看过去,果然此人面白无须,穿着红袍,魏广德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何绶。 此时南京城是留都,可没有皇帝,但是皇宫却是留下一个大太监看着,也就是南京城的镇守太监。 只是何绶头衔上那个“镇守”二字,可不是指的镇守皇宫。 在明朝,镇守,本来是武官的职衔,“总镇一方者为镇守,独镇一路者为分守”。 镇守都是总兵官担任,少数地区为副总兵,分守多系参将担任。 明代各个边镇及省一级的地区都设有镇守总兵官,明朝皇帝对这些掌握一方一省兵马大权的总兵官自然是不能放心的,他们认为最便捷而又可靠的办法就是派其亲信的宫奴去监视,于是便有镇守太监的设置。 说起第一位镇守太监,那还是在永乐八年,“敕内官马靖往甘肃巡视”。 马靖正式的名义虽是巡视,但赋予他的职权如同镇守,到永乐后期,派往边地的镇守太监逐渐增多。 在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南京城里自然也留下一个镇守太监,并且长期保留这一职位到现在。 何绶走到守备大厅前,看见了一边的魏广德。 他对魏广德不算熟悉,但是当初魏广德在南京城娶亲时,何绶在魏国公府可是见过魏广德的,所以第一反应是这个六品官员怎么有点眼熟。 要知道,在他跟前走动的都是南京城有一定品级的,五品以下的小官他正眼都不带瞧。 魏广德看到何绶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连忙微微躬身,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表示对人的礼貌。 要知道,对面是个太监,而文官和太监之间似乎天然的不对付。 “广德见过何公公。” 魏广德对何绶是有印象的,可不是何绶对他的印象那么浅薄。 “呵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呀。” 何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什么时候到的南京城,我都还不知道,你不是去苏杭办差吗? 哦,明白,想来是办完了,转道南京打算被京城去。” “正是。” 魏广德微微点头道。 “那你怎么在这里,走,进去听听,你回了京城,如果皇爷问起来,你可得帮我们美言几句。” 说到这里,何绶叹口气又继续说道:“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儿,也不知道黄大人是不是真的被害了性命。” “黄大人应该是坏了。” 魏广德小声说道。 “真的?” 那何绶刚要迈步往里走,听到魏广德的话又瞬间站定,双眼一直盯着魏广德。 “事前我和舅哥带着家丁赶往小校场,路上遭遇乱军,所以可以确定黄大人是没了性命。” 魏广德小声解释道。 “里面去说。” 知道魏广德已经掺和进了此事,何绶虽然双眉紧皱,可是却微微点头,似乎如释重负般。 魏广德想想也明白,自己和南京官场不沾边,要是事不关己,回京后大可实话实说,到时候传到嘉靖皇帝耳中到底是怎么一番说辞可就说不定了。 可是他老丈人徐鹏举已经被套进去了,现在他也掺和进来,到时候至少不会说出其他话,把涉事官员扩大,自然他这个镇守太监也就不会有多大牵连。 魏广德跟着何绶进了守备大厅,里面没几个人,还大都是魏广德早前见过一面的。 这两年南京官场变动不大,所以当初魏广德结亲,南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来了,作为新鲜出炉的天子近臣,这些人都还算亲近。 大厅里面,除开最没有存在感,躲在一边的徐邦瑞,其他人的品级可都比他大,所以魏广德进来就先向他们施礼。 好在到了大明朝许多年了,魏广德也习惯了,后世也讲礼,只是没这么麻烦。 魏广德怎么也算朝中大臣,虽然品级比他们低了许多,可毕竟现在还是奉旨南下办差的钦差,虽然其他人对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了一阵,但是很快也都想出了原由。 也只有先前和徐鹏举一起逃命的张鏊、李庭竹才知道,魏广德之前曾经带着魏国公府上的家丁去接应他们,还在后面去断后。 之前下轿以后,他们还打算派出一支马队回去看看,毕竟魏广德要面对的可是穷凶极恶的乱兵,不过一时之间他们也凑不出多少人马来,刚好兵部侍郎李遂又到了,他们急着商量调兵令的事儿。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肯定是要把乱兵围在小校场内才安全,免得他们失控跑出来闹出更大的祸事,所以在魏广德赶到前,他们已经把能够调动的周边卫所负责封锁哪些街道进行了划分,徐鹏举以南京守备的名义发出调令,兵部用印。 魏广德这会儿进来,坐在这些不感兴趣,摆摆手道:“领兵的事儿杂家不懂,你们看着办,只要不让乱兵在城里闹事儿就成。” 调兵令已经发出,各方的回报很快也会陆陆续续送来,这时候张鏊看着下首的魏广德问道:“善贷何时到的南京,怎地也不来我府上坐坐。”M.. 魏广德急忙起身道:“昨儿个刚到,本打算这几天就拜访各位大人,也让那些随行官员在南京城休息两天再北上还京。” “嗨,让你见笑了,没想到去年大灾,今年开年就是大疫,现在还闹出这么一处幺蛾子.....” 张鏊摇头道,随即又看向他正色道:“那伙叛军怎么样了?他们跑出了小校场,是否有在外面烧杀抢掠。” 这才是在座的所有大人关心的话题,要是振武营乱军在南京城一通瞎搞,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他们就算能脱身,可也得戴上渎职无用的帽子,年底吏部考核也不要指望了。 魏广德稍微想想就说道:“那边追来的乱兵,已经被我劝回去了,让他们回军营等着朝廷的命令,想来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生事端,我只是担心,小校场周围其他的街道,是否还有乱兵闯出,到时候闹起事儿来也是麻烦。”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上面的徐鹏举这时候接话道。 “善贷若真能把乱军镇住,让他们返回军营,这也是一大功劳。” 何绶这时候用尖细嗓音突然插嘴道。 “是啊,不容易,士卒乱起来,最是难以控制。” 这时候李遂也跟着说道,他带过兵,自然知道士卒乱起来根本不好收拢,想让他们重新服从指挥那真是千难万难。 为什么会有“兵败如山倒”这话,其实就是战场上胜败以分时的真实写照。 败军要想收拢士卒结阵后退,那根本就不可能,大部分士卒只会想着丢下袍泽自己先跑,而他们的行为也会带动那些本来还想听从命令士卒,最终完全失控。 这时候,屋里坐下的南京城高官们想的还是如何控制这场军士哗变,至于善后,那是在控制住局势以后的事儿。 随着陆陆续续消息传来,魏国公这边的三个卫所在奉徐邦瑞的命令赶往小校场救人的途中和多股乱军遭遇,只是双方都比较克制,只爆发了零星的火并。 也只能说是火并,因为双方并没有大打出手,仅仅是前面的士卒简单的冲突后就分开。 大家都是军户,往日在校阅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不上熟人,可也不是外人,所以很快双方都选择了后撤,避免更大的冲突。 随着诚意伯刘世延的赶到,他那边吓退一伙乱兵的消息也确定了,小校场对外的几条道路上,陆陆续续有京营的士卒进驻布防,局势才算是勉强被控制下来。 “各位大人,刚才有哨探回来禀报,黄懋官黄大人的尸首已经找到,是振武营的人送过来的,他们说黄大人是在翻墙时摔死的,和他们无关,他们本意只是找黄大人理论欠饷之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误会。” 就在大厅里众高官为这么快就控制住局势而弹冠相庆时,屋外有校尉进来禀报最新得到的情报。 “他们把黄大人的遗体送过来了?” 徐鹏举微微愣了愣,随即反问道。 “是的,已经交到武德卫那边,卫指挥想问怎么处理。” 那校尉忙道。 “让他们派人送到黄家去吧,还能怎么处理。” 徐鹏举马上就说道。 这事儿就是因为黄懋官刻薄士卒引发的,要是人还活着,徐鹏举都打算上奏疏弹劾他了,死了也好,那就这么算了吧。 其实黄懋官刻薄士卒,又何尝不是在为朝廷减轻财政负担。 在他接任南京户部侍郎之前,北京户部因边镇供给困难答应了兵部的提请,贷走了百余万本该分给南直隶的粮钱,造成南方储备空虚已久。 到黄懋官上任时,南京余粮只够坚持半年,而他多次上书,请求每年朝廷能从发往北方的储备中,留拨一部分救济,又被“以边防为重”的理由驳回。 在这样形势下,黄懋官本就个性削刻,于是从两方面入手。 一方面严卡审计,仔细排查作假的嫌疑,另一方面尽可能拖延发放粮饷的周期,甚至还打算奏请停发给有妻者的补贴,后者是招募之初的薪酬条件之一。 只是这份奏请如今已经被乱兵撕得粉碎,再也不可能上奏朝廷。 他这些举措,只盯着完成上级任务,却是毫不顾忌灾年的民不聊生,不管军士的死活,又如何不招士卒的恨意,找到机会就下死手弄死他。 实际上,在黄懋官应对各营各卫所要饷要粮之时,就不止一次喊出过“何不死人”的话来。 特别是在南京城和周边爆发瘟疫之时,他是巴不得军士多死些,这样也好减轻户部压力。 这次之所以强扣下振武营的军饷,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瘟疫之下,各营都有上报死人,可唯有振武营没有,还是按照全额请求拨银发饷。 “小校场那边,还需有大将镇场,我看不如请刘侯爷过去,暂时接管各营,也好及时处置突发事件。” 这时候,张鏊开口说道。 京营围住了小校场,振武营的人被圈在里面出不来,事态控制住了,可是善后却需要极少数的人参与此事,毕竟他和徐鹏举在被围在户部公署时有些事可不好拿出来公开说。 随着刘世延前往小校场布防,防备振武营士卒再次失控冲进街市上闹事儿,其他各衙门的人看事态已经被控制,也纷纷告辞。 很快,守备大厅里就只剩下徐鹏举、何绶、张鏊、李庭竹和李遂,当然,魏广德也在 徐鹏举和张鏊都是亲历者,何绶是皇家派到南京城来的监军,事儿也不能瞒着他,何况在南京共事多年,大家也算是自己人。 “如何处理后续,总不能把振武营的人都抓起来杀了吧。” 这时候,何绶率先开口道,他说这话只是为了抛砖引玉,不过却在之前从徐鹏举和张鏊的表情看出来,这二位似乎还有事儿没说清楚。 “唉,士卒也不容易,特别是在这灾年。” 徐鹏举这会儿却是叹口气说道,张鏊随即附和点头。 “你那边是怎么镇住那帮乱兵的?” 这时候,徐鹏举好像忽然想起似的,对着 正文 333京城 老丈人忽然问起自己来,魏广德知道他肯定早就想知道内情。 之前在小校场户部公署的事儿,魏广德已经知道,估计徐鹏举问他的目的,一是考虑下怎么说出口,二就是看看有没有可能从魏广德的处理方式中找到借鉴之法。 至于魏广德,他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 兵变之时他不在场,为了糊弄乱兵随口说出的话,别人又能怎么说,所以他很老实的把自己怎么镇住乱兵的事儿就说了出来。 “黄懋官是翻墙摔死这借口是你提的?” 张鏊这会儿嘴巴微张,之前听到乱兵送回黄懋官的尸首时,他还在想黄懋官到底怎么死的。 是被乱兵打死的还是真是翻墙摔死的,现在知道答案了,肯定就是被人打死的,只是找了个体面点的理由。 不过这个理由好,至少可以敷衍朝廷,不会让朝廷觉得失了面子。 对付那两千多乱兵,杀是绝对不能的,只能想办法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以,张大人,回头你让人知会下黄家的人,别乱说话。” 何绶对于魏广德搞出这事儿却是很满意的,嘉靖皇帝好面子,这是所有太监都知道的事儿,要是知道三品大员被一帮乱兵打死,为了面子怕不知道要株连多少人,就是自己怕也要迟不了兜着走。 有了这個理由,那么所谓的兵变就是一场误会,黄懋官的死也只是一次意外。 徐鹏举微微点头,随即又开口说道:“另外,当时我和张大人为了平息这次风波,在小校场和乱军有过交涉。” 话说到这里,徐鹏举略微停顿片刻,环视了大厅里所有人,这才继续说道:“我们了解了振武营士卒的请求,他们对于自去年开始把折色从5钱银子变更为4钱银子很有意见,当时就质问我们此事是否经过朝廷批准。” 徐鹏举撇撇嘴,看着张鏊,那意思该你来说这个事儿了,你也是知情者。 张鏊被徐鹏举一盯,当然知道那意思就是让自己也说两句,当即咳嗽两声接话道:“据本官所知,去年户部却是上过奏折提过此事,但是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复就擅自更改了折色,这是这次乱兵冲击户部衙门的主要原因,他们要讨回被户部克扣的军饷。” “去年,那这事儿就是马坤的主意了?” 何绶忽然插话进来道。 “应该是马部堂授意的。” 张鏊答道。 “这个黄懋官,执行了马坤的命令,却是丢了自己的性命,呵呵......” 何绶忽然轻笑出声,随即又轻蔑的摇摇头,似乎是在嘲笑那为此送命的黄懋官看不清楚现实状况。 这两年,南京城和周边是真的受灾严重。 灾年嘛,本该救济下那些士卒的,结果被他们搞反了,不仅没有接济士卒,反而克扣人家本就不多的饷银,不闹事儿才怪。 不过很快,何绶就收起笑容面带严肃的问道:“那你们和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这就是要实质的东西了,何绶也听出来了,那个时候魏国公徐鹏举和尚书张鏊怕是迫不得已答应了乱军什么条件,所以才有机会成功脱身。 这些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事后把知道的报给司礼监就好了。 那些乱兵能提的条件,无外乎就是脱罪和给银子,这些其实在何绶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乱兵没有祸乱南京城,那一切都还可以收拾。 “他们张口就要十万两银子,哪可能给这么多,就算我们答应下来,朝廷也不会答应。” 张鏊苦笑道,“所以我们说回来商量下,不然还真不容易让那伙乱军消停下来。” 这时候,张鏊开始要争功了,他们用缓兵之计让振武营乱兵消停下来,虽然之后乱兵又派人来追他们,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儿,或许是想留下他们做为和朝廷谈判的人质,幸好魏广德及时出面制止了他们。 其实后面的追兵,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发现黄懋官死了,知道死了个朝廷三品大员不好收场,就算和朝廷和谈,自己这边怕也有人要付出性命才能了解此事。 张鏊虽然尽量把当时他们被迫接受的条件说成是计谋,让振武营乱兵停止作乱的策略,可是屋里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当时的实情怕不是张鏊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当时是自己的话,怕也只能捏着鼻子先认下再说,只求能够脱身。 至于事后的解释,我们是答应了,可朝廷不答应,我们有什么办法。 “那些事儿就不说了,说说到底给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来解决此事。” 何绶不想听张鏊他们推卸责任,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他只想如何平息振武营乱兵的怒火。 对于何绶的提议,张鏊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和魏国公徐鹏举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在眼神交流后达成一致,这才由魏国公徐鹏举向着周围恭候侍立的属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没人叫你们都别靠近这里。” 这里是守备府,除了何绶带进来的两个小內侍外,其他都是他的人。 在徐鹏举话音落下后,四周侍立的护卫和书办都急急退出了大厅。 “邦瑞,你也先下去吧,在门外守着,不让其他人靠近。” 说完话,徐鹏举又看了看魏广德,不过随即又和张鏊对视一眼,在徐邦瑞退出大厅后,也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本来魏广德还想着自己出去得了,不淌南京城这场浑水,没成想却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的魏广德感觉自己的位置有点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关键没人开这个口,他也拿不准该不该主动起身告辞。 不过不管是徐鹏举还是张鏊,却都没有再看向他,显然没有要让他离开的意思,这会儿两个人都是直直的盯着何绶那里。 要说起来,屋里除了魏广德穿着青袍,也就只有那两个穿灰色內侍服的小內侍了,其他人无一不是红色官袍加身,显示着自己在南京城里的权势。 “你们也出去。” 何绶心里狐疑,不知道他们把人都支走后要做什么,不过之前徐鹏举和张鏊可是一起跑出来的,估计路上有些计较。 待两个小內侍领命出了大厅,徐鹏举依旧气定神闲坐在上首位置上,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而张鏊这时候咳嗽两声,吸引来屋里众人的注意力,这才开口说道:“那些士卒军饷折色的问题,本来户部在没有得到朝廷批复前擅自改动就是违制,我觉得理应改回。” 张鏊话音落下,徐鹏举就在上面点头附和道:“这是理所应当。” 这话有理,恢复旧制的折色,应该可以平复乱兵的一些怨言了。 “另外,虽然没有倭寇攻打过南京,可是靖江、镇江等地常年有倭寇出没,振武营也是出动频率最高的卫所,常年在江边布防。 这里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的意思,给他们一些补偿,也把去年折色的事儿一并就办了。” 张鏊继续说道。 “士卒也不容易,特别是去年,倭寇也是闹得厉害,若不是他们在江边布防,还不知道倭寇会不会又跑到南京城下来闹事儿。” 徐鹏举在上面又助攻一次。 这时候,兵部侍郎李遂已经回过神来,看看徐鹏举又看看顶头上司张鏊,这都是要致仕的人了,应该是打算在致仕前再....... 李遂想明白了,何绶和李庭竹自然也都明白了,也只有魏广德这会儿还有点一知半解,虽然他内心里已经有所警觉,但是还是没看明白张鏊和徐鹏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波虽短,但是想来锦衣卫的密报已经发出去了。” 这时候,李庭竹却突然插话道。 “事儿,瞒是瞒不了的。” 张鏊点头道。 “他们要十万两,我们上报多少合适?” 李遂这时候不想继续打哑谜,直接点出重点,这应该也是张鏊、徐鹏举有点不知怎么开口的原因,那就让他来点破好了。 “还能给什么,补发拖欠的军饷也就是了,去年的折色嘛......” 何绶不屑的说了句,不过在说到折色纠纷的时候又踌躇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去年折色,每人补发一两银子就好了,他们该知足了,让足了。” 李庭竹是操江提督,几次警讯传来,都是他率领士卒去江边布防,对振武营也有些了解,“振武营有两千多人,按实发下去,也就是两千多三千两银子的事儿。” 听到他的话,上面的徐鹏举不由双眉一挑,随即又舒展开来,显然他内心里已经认可了李庭竹的意思。 “这个后面再说,我们现在说说该怎么给朝廷奏报此事。” 张鏊这时候忽然捋捋胡子,气定神闲开口说道。 显然,张鏊也接受了李庭竹的建议,几千两银子的事儿,朝廷应该能够接受,现在主要就是要商量该如何向上面汇报此事了。 看到这场面,魏广德明白了,这是要把他也拖下水。 他从杭州返京,一路上都是有记录的,在哪个驿站歇息。 到了南京城遇到振武营兵变,他回京城后不可能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徐鹏举留他下来的用意也就大抵如此了,自然要为南京官员们圆这个谎。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看向上面的徐鹏举,大家都没有说话,或许那几位大人正在用眼神进行交流。 心里叹息一声,没想到自己也不能出淤泥而不染,这或许就是这个时代的官场吧,魏广德这么想着。 ...... 在南京城里主要官员正在商量着怎么向朝廷汇报振武营的事儿时,一队锦衣校尉护着身着蟒服的陆炳也到了严府大门前。 陆炳和严家不怎么对付,平日里自然少有来往,也就是逢年过节这样特殊日子里才会有走动,那当然也只是为了大家的面子上过得去,毕竟说起来都是同殿为臣。 不过在今日之前,陆炳已经派人给严家送了拜帖,在接到严家的回帖后,才确定了今日的行程。 陆炳控制着锦衣卫,监控天下,自然掌握很多隐秘的消息,也有很多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信息,还记录不少看似毫无关系的情报。 在收到杭州送来王直口供后,陆炳就查阅了杭州锦衣卫百户最近两年收集的各种信息,还真找到在抓捕王直后不久,曾经有严府的人从衙门里拉走两个大箱子,箱子随后被装上船,可能运往北京,也可能直接运往江西。 毕竟船离开码头后,锦衣卫再想跟踪下去也是很困难的,江南运河上每日行船无数,若不事前在船上埋下钉子,船只的去向也很难把握。 不过这已经足够陆炳确认一些信息,让他对此行更有把握。 陆炳在严府门前下马,严世番和严辛已经站在大门外迎接,毕竟是朝廷的一品大员过府,虽然不知道陆炳此行目的,但是严家还是打起一百二十个小心,在府门街道两头派出了家丁拦截闲杂人等靠近。 很快陆炳就走进了严府,里面严嵩还在等着呢。 陆炳不会无的放矢,来此肯定有所图,而且严世番还猜到了,或许和正关在诏狱里的那人有关系。 毕竟,现在陆家和严家的关系不睦,但是真正能够让两家产生交集的,也就是俞大猷了。 也不知道俞大猷和陆炳到底什么关系,让陆炳居然一直维护到现在。 或许,这也是陆炳为营救俞大猷做的最后一次努力了,今天就是来谈条件的。 也正是因此,严世番今日也没有外出,而是打算看看陆炳到底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换取自家的松口。 而此时在距离严家不远的安富坊的一处宅子里,一个青袍官员正坐在屋子里书桌后面唉声叹气。 “严家真不是个东西,亏还是老乡,如此见死不救,还不是嫌弃老夫没给他们家送银子吗,哼....” 叹气半天,那人嘴里恨恨道。 这位官员叫做郭希颜,曾经也是江西一位神童,十三岁中举,之前官至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 去岁吏部考核中,郭希颜因议礼“谬论渎扰”被定为下,现在已经罢职居家因而郁郁不乐。 正文 335何如 二月京城的天气依旧寒冷,寅时,京城的夜禁已经解除,可是大街上行人依旧稀少。 往年这个时候,京城的大街上本来应该有各种骑马坐轿之人赶着去上朝,可是当今嘉靖皇帝却是早有不上朝多年,所以今朝的京官们虽然也起得早,却不用顶着星辰赶往紫禁城。 只是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往日还不见人影的大街上,忽然窜出多条人影,他们分成几路,奔走在京城的各道城门和街市路口,不断在墙上张贴着手里的贴纸。 往日里张贴这样的事儿多是官差衙役,不过他们都会是在大白天出来贴一圈就算完事,可不会大半夜的跑出来做这样的事儿。 看他们半夜里出没,行动鬼鬼祟祟,自然也能知道张贴的绝对不是什么锦绣文章。 一个时辰后,当阳光照亮整個京城,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多了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他们要为一天的生活而奔波,自然没时间去发现街头和昨日有什么不同。 直到京城的各大城门洞开,城外的人涌入城里,填满了整个街道,北京城再次恢复了活力,入往昔般繁华热闹起来。 不多时,就有路人发现了城门和各大街口张贴的那些贴纸,有识字之人虽然对上面写的东西认不全,可也连蒙带猜能大概说出这贴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些人,无一不是在读完贴纸上的字儿后瞬间噤若寒蝉,不理周围人忙着要他解释具体什么意思,果断的钻进到人群中。 贴纸周围的人很快就越聚越多,也吸引到熬不少逛街的读书人过去围观。 他们可不比之前那些识得些字儿的路人,他们在围观众人面前摇头晃脑读着贴纸上的内容,但是读到一半,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也只有少数头脑比较简单爱出风头的士子还在那里大声朗读贴纸上的内容,但是听懂了意思的小老百姓随即快速散开,把好位置留给了身后的人。 仅仅半天的时间,贴纸的内容在北京城的街面上就已经流传开了。 虽然大家对贴纸上所写的内容很是惶恐,但是还是忍不住在熟识之人面前显摆自己刚知道的隐秘。 “听说了吗?有人为裕王鸣不平了,说皇爷不封裕王为太子,是奸相严嵩搞的鬼,他骗取了皇爷的信任,打算立景王为太子。” “真有这样的事儿,你哪里来的消息。” “你上街去看吧,街头有人贴出贴纸揭发此事......” 实际上,这也不算隐秘,以前大家没事儿的时候也曾经传过类似的话题,可今天看那贴纸上写的有鼻子有眼,不少人都信了上面的话,只有很少的老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是一丝担忧的神情。 一时间,京城里议论纷纷,只有的民间议论随着进出北京城门的百姓之口,很快也传遍了北京周边村镇,并逐渐向外蔓延。 陆炳在回城路上就发出紧急命令,立刻收缴那些到处张贴的贴纸,绝对不能让京城老百姓继续这么传谣下去。 其实贴纸的消息,不仅锦衣卫发现了,兵马司、顺天府,甚至连大兴和宛平县衙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更不用说东厂。 对方能一夜之间把贴纸贴满偌大的北京城,显然是有备而来,绝不是临时起意。 随着命令的传达,锦衣卫、衙役和兵马司人员全部出动,强行驱散围观人群,撕下那些贴纸,全部带回衙门里。 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不是一毁了之,还要追查,分析贴纸上的线索追查下去,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京城街头出现宣称严嵩要谋害裕王,拥立景王的传闻,作为京官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大多数京官都通过这次事件嗅出了背后不一样的意味,有人要搞事儿了。 都察院做为朝廷养的疯狗,但是在出现这样重大市井传言后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丝毫动作,无一人上奏弹劾。 不过这其实也不奇怪,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周延听到消息,马上就召集在京的所有御史,严令不准参与此事。 周延嘉靖二年进士,整个嘉靖朝从大礼议之后的政治斗争他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次的贴纸事件,或许代表的是嘉靖朝又是一场激烈政治角逐的开始,他领导下的都察院绝对不能被人拿来当枪使。 所以周延在集会上公开放出话来,“你们谁要掺和,我确实管不着,可要当心自己的前程。” 这就是周延赤裸裸的威胁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都察院的御史们有言论自由,可以弹劾其他官员,你去上书弹劾了,回头周延派你去巡按云贵,那乐子就大了。 这年头交通不便,自然没人愿意离开京城去数千里之外的云贵那样的边陲之地。 至于礼部等其他衙门,堂官们也都纷纷给手下类似的暗示,毕竟这次的大字报可不是哪一家搞出来的,现在不管是支持裕王的官员还是力挺景王的官员,都还在纳闷,猜测是不是对方搞出来的事件。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东厂上报到了嘉靖皇帝耳朵里,随后锦衣卫也密报了此事。 “有关于裕王和景王的奏疏吗?” 嘉靖皇帝淡淡的看着 “回禀皇爷,今日内阁送来的走势里面,没有看到关于裕王和景王的奏疏。” 高忠急忙回道。 “有关于他们的奏疏,第一时间送来我看。” 嘉靖皇帝只是很平淡了说了一句,朝臣们现在都没搞明白这次的大字报是哪边搞出来,嘉靖皇帝此时也是犯着嘀咕。.. 在高忠把今日的奏疏带走后,嘉靖皇帝才又问黄锦道:“这些日子,裕王和景王都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嘉靖皇帝也猜忌起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不是谁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想出用这样的办法来试探自己。 “两位殿下近些日子都在府里没有外出,也没有接触外人。” 黄锦马上躬身回道。 “再查查。” 嘉靖皇帝只是吩咐了一句,随后就开始了今天的修炼。 到这个时候,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信使还在路上顶风冒雪的赶路。 张贴的贴纸虽然仅仅半天就被京城的军士和衙役收缴一空,可是市井里的传闻却是依旧不绝。 郭希颜坐在椅子上,听着心腹家丁打探回来的消息也算是基本满意。 虽然没能在官场上引发出大的动荡,但是群情疑惑,外论汹汹之势已然形成,何况他想要拔得头筹一开始就算计到可能在职官员们会因为疑惑而不敢擅自出手。 一日后,郭希颜穿上官服前往通政司,递交上他斟酌三日后才形成的奏疏。 他所上的奏疏,自然是以“安储”之论为主。 他在奏疏中直言,皇上曾有“建帝立储”的圣谕,道路相传,皆以“立储”相贺。 所谓“立储”,即册立皇太子,皇太子也称“皇储”、“储君”、“国本”。 但是“立储”难行,因此莫如提“安储”,所谓“安储”,就是保证裕王的安全。 为了保证裕王的安全,皇上与宰相、二王与宰相、皇子与皇子、皇帝与皇子之间必须相互信任,去掉怀疑。 他还对二王与宰相、二王之间、皇上与二王这些朝廷中最核心的人事关系和权力分配作了深入论述,提出皇上应分别召见二王及严嵩,加以告谕;裕王留京,景王早日前往封地等具体建议。 郭希颜以虚攻实,表面上是说唯恐宰相与皇子互相怀疑,而实际上等于说这是事实,而且已经严重到了威胁“国本”安全的程度。 他表面上作出关心严嵩的姿态,而实际上给其加上了一条动摇“国本”的罪名,因此弄得严嵩难以招架。 郭希颜的奏疏落到罗龙文手里,虽然他觉得此书上呈会让严嵩很难办,但是郭希颜是通过正规途径上奏疏,通政使司已经备案,他也没办法直接把它隐藏起来,只好单独拿着奏疏去了内阁。 到了严嵩值房,从书吏那里知道严世番还没到,他也只好让人通报一声,之后才进入房中,将郭希颜的奏疏交到严嵩手里。 这样的东西,可不能通过他人之手,要是落到徐阶那里,指不定会怎么票拟。 当然,徐阶也可能不会票拟,而是递到隔壁来。 不过,虽然徐阶在人前人后始终保持着对严家的恭谨,但是严世番多次和罗龙文说起,都是要小心徐阶小儿。 徐阶,当初就被他老爹严嵩弄到地方上去了,没想到转了一圈他还能回到朝堂,更是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让严嵩被迫选出他做为唯一人选成功入阁。 徐阶是夏言的门人,这点无论到何时他都不敢轻易忘记,所以也时刻提防着,只是徐阶足够狡猾,始终找不到要他命的把柄。 “恩相,这是原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郭希颜的奏疏,提立裕王为储。” 罗龙文得了通报后迈步进了严嵩值房,把郭希颜的奏疏交到严嵩手里,然后简单把奏疏的内容说了下。 “郭希颜?他没回江西?” 郭希颜怎么说也是江西老乡,去年吏部考核,郭希颜平日里有点持才傲物,被众多同僚不喜,所以严嵩也没有选择帮他。 原以为这位老乡该回老家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京城。 “恩相你看看吧,前两日的那些贴纸,说不好就是他找人贴的。” 罗龙文小声分析道,他走通了严世番的关系,找他老爹说了话,得到了中书舍人的官职,之后更是被严世番派到通政使司,所以现在见到严嵩都是以恩相相称。 严嵩听了罗龙文的话,花白的眉头就是一皱,随即打开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不多时,郭希颜的奏疏他就看完了,联想到各方的反应和他这份奏疏,严嵩可不相信这是郭希颜听到消息后临时起意所写。 “没想到希颜还有这种谋略,呵呵.....” 严嵩虽然是在笑,可是罗龙文还是从他狠厉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气,这是真把严嵩气到了。 自己不会当官,在官场中留不下来,居然把老夫恨上了,你要建言立储是你的事儿,却绕来绕去都是说王、相猜忌,还要保证裕王的安全,你这安的什么心。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和罗龙文一样,严嵩也不能压下这份奏疏,现在这奏疏的事儿怕是已经在六部和京城各大衙门里传开了。 只是此时的严嵩稍微想的多了一点,随即严嵩提笔票拟:“下礼部首详议。” 事关立储之事,自然是礼部商议决定再报予内阁,所以严嵩的这道票拟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把奏疏放到等待送交司礼监的奏疏当中,又和罗龙文闲话几句,罗龙文就知趣的退下。 奏疏到了司礼监,到了高忠手中,高忠看完奏疏和票拟不敢耽搁,急忙送到永寿宫嘉靖皇帝跟前。 看完郭希颜的奏疏和严嵩的票拟,嘉靖皇帝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严嵩票拟下礼部详议,议什么议,朕才是天子,立谁不立谁,都是朕说了算。 “写上。” 嘉靖皇帝看了眼高忠,轻蔑的说道:“汝等拟下部看,欲以何为,若用其言只管郊庙告行,何如。” 高忠提笔在手,却不敢轻易落下。 一边的黄锦急忙躬身道:“皇爷,这么写,阁老那.....” “管他作甚,他们都可以决定谁是皇储了,只需要礼部商议就可以,何必报给朕,有了结果直接告宗庙,就这么写,一字不改。” 嘉靖皇帝怒道,说话的语气也很是不善,“直接派人把奏疏批红送到内阁,让他们和礼部商议好,直接去宗庙,就说朕准了。” 当郭希颜的奏疏被送回内阁,严嵩当即大骇。 “爹,你糊涂,怎么能叵测上意。” 此时严世番正在值房,看到批红的奏疏,当时就急了。 他看出来了,老爹是以为这奏疏或许是有人授意郭希颜所上,所以才会这么票拟。 严嵩此时也是懵的,现在看来,当时他还真是想多了,宫里压根不知道此事。 “我心乱如麻,该如何复上票拟,你来吧。” 严嵩这时候只能选择相信儿子,俗有“鬼才”之称的严世番来定夺。 严世番看看奏疏,毫不犹豫提笔重新票拟:“意可疑,当今礼部会三法司议为公论,所诎及既罢......” 正文 334发配大同 郭希颜被免职,这让一心仕途的他自然很是失望。 曾经寄希望于同为江西同乡的严嵩严首辅能帮忙在吏部递个话,但是迎接他的是更大的失望,严府并没有答应。 如何重新回到朝堂去,这才是当下他最关心的,虽然还是官身,却无权无势,不依靠权贵怎么给自己重新安排职位。 在北京城里,等待授职的官员多的去了,大家都只有想办法走关系,送钱送礼,好从吏部换来一张任命文书,可偏偏他刚被免职,走正常的程序最少也需要几年以后。 只是郭希颜家中并不富裕,即便通过土地免税的特权收拢下来的银子也只够他在京城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至于京官那点俸禄,一次宴请都嫌不够,他又如何能积攒下银钱送礼。 至于权利带来的财富,好吧,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官职,在嘉靖朝能够带来什么? 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本来无力躺靠在椅子上的身子猛然间坐直,他想到了或许能够改变他一生的办法。 欲以危言奇计,侥幸大功? 此时,在郭希颜脑海里,想到的解决办法自然就是建议立储。 不管最后能不能够被嘉靖皇帝采纳,对于他来说都是在未来新皇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严嵩支持的是景王,这在京城官场不是秘密。 嘉靖皇帝的几个儿子,长子朱载基,立为皇太子,但出生两個月就夭折了。 嘉靖十八年,次子朱载壑继立为皇太子,时年四岁,嘉靖二十八年,皇太子朱载壑出阁读书,仅仅和嘉靖皇帝见了一面不久又亡。 现在剩下的三子朱载垕封为裕王,四子朱载圳封为景王。 按封建礼制,三子裕王朱载垕应继立为皇太子,但嘉靖皇帝迟迟不予册立。 据说,原因是以前的两位皇太子皆年幼早殇,故不欲接着再立;道士陶仲文曾密言二龙不能相见,皇帝是龙,皇太子是未来的龙,所以不仅不能册封,而且父子不能见面。 当然,坊间也有传闻,裕王生母失宠,景王乃宠妃卢氏所生,拖延册立裕王为太子,与此有关。 宫闱之争,隐秘难言。 虽然因为卢氏受宠的关系,每年景王得到的赏赐都比裕王多,看上去似乎嘉靖皇帝对景王的喜欢超过裕王,可是郭希颜还是觉得裕王上位的概率大些,而且景王还是严嵩支持的对象,那就更不能挺他了。 因为严家不愿意帮助他说话的原因,此时的郭希颜连带着严嵩也恨上了,所以此刻他想到的谏言立储,自然支持裕王,同时用储位之争报复一下严嵩。 想到此处,郭希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对权力的渴望,他铺好宣纸并压好镇纸,向砚台中倒入些许清水,随即左手轻挽右手衣袖,食指要放在墨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放入砚台,重按轻转研磨起来。 手上动作不停,心里也开始打起腹稿。 墨成之后,郭希颜从笔山上取下自己最喜欢的狼毫开始在宣纸上书写。 “言臣往岁恭读圣谕,欲建帝立储者道路相传,以立储贺臣度日,立储难皇上诚欲立储则重臣有可与计者,如犹未也,莫若安储臣愿陈忠之日久矣,以为说从则两存俱列臣之大荣也,设不从则出位死罪,臣之大惧也,乃间岁星变地震继有大殿灾皆天垂仁爱之众,谬意在廷或有出死力为皇上计......” 兹事体大,郭希颜也深知这份奏疏上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年在京城中,他自然知道朝臣里数次有人想要上书请嘉靖皇帝立储,但是最后都是没有下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依稀也听说了似乎是裕王府在暗中阻止此事。 所以,郭希颜对于这份奏疏并没有急于上奏,而是留在家中又反复修改数次,仍觉得不甚满意。 就在他在家里郁闷闲居之时,京城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终于联名向嘉靖皇帝上奏了审理原浙江总兵俞大猷案的卷宗。 奏疏首先否认了对于俞大猷私下勾接倭寇的指控,但对于岑港倭寇突围负有指挥失当之责,建议罢黜,同时剥夺其世袭荫庇的特权。 奏疏经过内阁被送入司礼监,再被转送到西苑,嘉靖皇帝此时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江浙福建一带愈演愈烈的倭乱上,看到对于俞大猷案的审理结果,自然很不满意。 看着曾消弭,岂是一个指挥失当就可以解释的,充军大同。”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高忠急忙点头应下,随即批红中加注了将俞大猷发配大同充军的字样,之后奏疏会被送到内阁交刑部作出最终的宣判。 陆炳是在稍晚些的时候擦听到消息的,虽然不算完美,但自己这个老友总算可以走出诏狱了。 充军大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惩罚,或许嘉靖皇帝也不愿意让一个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领流落民间,送到边镇去,自然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心里盘算一番,好像现在大同巡抚是叫李文进,随即叫人找来关于李文进的资料细细看来。 这些资料,他看完后也打算交给俞大猷也看一看,毕竟很快他就要去那边,多熟悉一些上官有利于他以后在大同的生活。 李文进字先之,号同野,四川省重庆府巴县人,民籍,明朝嘉靖十四年进士。 这李文进也勉强算是一个官二代了,其祖上不过是驿丞这样不入流的小官,而其父李邦,却是官至奉直大夫、户部员外郎,现在他则是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 很快,陆炳眉头就舒展开来。 一开始,陆炳担心李文进对俞大猷不熟悉,所以可能不会重用俞大猷。 俞大猷的本事,他陆炳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帮助于他。 官场上,广结善缘,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而在倭寇祸乱浙江、福建之时,由于海道副使丁湛被朝廷罢免,朝廷命李文进代替丁湛,前去清剿倭寇。 于是,李文进与时任宁波、台州诸府参将的俞大猷共同制定周密的抗敌计划,率军在海上击破倭寇,焚烧倭船五十多条,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看到这里,陆炳心中就是一喜,李文进和俞大猷有过交集,想来俞大猷去了大同,应该很快就被重用,到时候立功封赏下来,官复原职还不就是时间问题。 之前还想着把李文进的资料交给俞大猷看看,现在貌似不需要了。 若是俞大猷通过锦衣卫的资料更深入的了解了李文进,到时候说出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儿来,别画蛇添足才好。 想到这里,陆炳换来手下把李文进的资料重新封存入档,自己径直去了俞大猷的牢房。 现在俞大猷的事儿算是彻底了结,只能奏疏下发吏部宣判,就算尘埃落定,这个时候也该和俞大猷述说他的未来了。 “宫里批红了?” 陆炳走进牢房,俞大猷依旧还是躺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或许是通过脚步声判断的,反正在陆炳还没走进牢房的时候,耳朵里就听到俞大猷的问话。 “批了。” 陆炳进屋,在俞大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和你想要的不同。” “嗯?难道还是要治我的罪?” 俞大猷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陆炳,脸色略微有点诧异。 “陛下还在生气吧,毕竟当初岑港倭寇确实从里手中逃脱,所以你想要解甲归田的想法就别想了。” 陆炳笑道。 “行,不管是回福建还是去浙江,我听从皇命就是了。” 俞大猷微微摇头,随即嘴角挂出一副笑容。 实际上,现在的俞大猷除了会带兵打仗外,还真没有什么会做的活了。 这次的入狱,让俞大猷都放弃了继续做官的打算,想着回福建老家,带一帮徒弟,把自己的这身本事传下去。 当年,年轻的俞大猷可是跟着赵本学学习兵法,又跟着丈二棍创始人李良钦学习棍法,说起来当时为了科举,他还拜了著名易学家王宣、林福为师,又得知名理学家蔡清的指点,算是明军将领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将领。 所以对于俞大猷来说,当不来官,那就回老家做传道受业的老师好了,拜到自己门下,文武都可以学到,想来私塾的学生不会少。 虽然俞大猷没有考到举人功名,可人家好歹还是个秀才,十五岁就过了童子试和院试,一举中下秀才,在当年也被视为“神童”。 只是,对于俞大猷来说,没有能够施展胸中抱负始终还是有点遗憾的。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这就是这时代大部分人的想法,俞大猷也不例外,更何况自俞大猷记事儿时起就知道,家里是吃皇粮的,而且是世世代代吃皇粮。 “你回不去南方了,发配你去大同。” 陆炳开口说道。 “大同?打鞑子?” 俞大猷猛然坐了起来,双眼放光的看着陆炳道。 “对,不过你是被罢黜,家里的世袭百户之职也被剥离,你过去就是当个小兵。” 陆炳开口继续说道。 “小兵就小兵吧,我还这没做过小兵。” 俞大猷当年是直接接替父亲的官职,不久就因为参加武举升任守御千户所千户一职,还真没当过小兵。 “对了,现在大同那边谁说了算?” 虽然满不在乎,可是俞大猷还是问起他关心的话题来,不知道自己上官是谁,那可不是合格的士兵。 “呵呵.....李文进。” 陆炳也懒得卖关子,直接把大同巡抚说了出来。 “李文进......” 俞大猷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似是想起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于是问道:“是在浙江任过海道副使的李文进李大人吗?” “看来你对他印象很深呐,他都在都察院转了一圈,几年了,你还记得他。” 陆炳这话其实就是肯定了俞大猷的猜测。 “啪。” 俞大猷一双大手猛地一拍,发出清脆的掌声,随即咧嘴大笑道:“要是那位大人,我老俞的日子就好过了。” “是吗?他现在可是大同巡抚,你一个武夫,人家还记得你吗?” 陆炳好笑道。 “那位大人不错,那会儿我在他帐下打仗,他都不干预我排兵布阵,可比胡宗宪那些一知半解的官员强,什么事儿都要指手画脚一番,那也是我老俞打的最舒心的一仗,直接全灭了那股倭寇。” 俞大猷似是想起当时的光景,满脸红光的说道,“别看我就是小兵,到了大同李大人断不会不认识我,就算他真忘记了,我登门拜访就好了。” 对于像俞大猷这样总兵一级的官员,就算被罢黜,李文进的公案上也会有关于他的文书,所以俞大猷相信李文进是不会不知道他来了。 “没多少时间了,奏疏明天就会发回内阁,估计后面几天刑部就会结案,你就要被押解过去了。” 陆炳知道这位兄弟马上就要得出牢笼,也是很高兴,“只是可惜,广德这次出力很大,你们却是见不到了。” “等他回来,你找机会给他说声谢谢。” 俞大猷对陆炳说道。 能够出去,无疑就是魏广德在杭州的运筹,若不然,陆炳还真找不到足够的条件和严家谈,俞大猷也不会这么轻松出去。 虽说诏狱是他陆炳说了算,可是他能让俞大猷在牢里过的好,却不敢把人放出去。 三日后,刑部再次发来公函提人,陆炳没有阻拦,按照以往的规矩派出锦衣校尉押解俞大猷去了刑部过堂。 不出所料,这次过堂也不审案了,毕竟都已经结案,就是直接对俞大猷进行判决。 和陆炳说的一样,罢黜官职,世袭荫庇的特权,发配大同。 两日后,就在陆炳送俞大猷离京之时,二人在城西话别,忽然远处有锦衣校尉骑马快速赶来。 来人在陆炳身前十余步勒住缰绳,快速跳下马跑到陆炳身旁,在他耳边小声耳语几句,随即陆炳脸色就是一变。 俞大猷知道京城里怕是出事儿了,不然陆炳脸色不会变的这么差。 “志辅,你我就此别过吧。” 陆炳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又对俞大猷说道。 “可是有事儿,若是.....” 俞大猷急忙说道。 “无妨,你自去大同,京城里的事儿我自会解决,你早些脱身京城为好......” 陆炳摇头说道,说着双手抱拳。 正文 336南京事 就在严世番重新票拟后,将郭希颜那份奏疏重新送入宫中之时,北京城朝阳门迎来两位锦衣校尉,他们打马飞奔入城,即便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胯下战马也丝毫未曾减速。 很快,一份来自南京城的急报被交到了陆炳手里。 看着手里竹筒的封漆,还有上面醒目的暗示,陆炳就心里直突突,这是重大军情才会使用的标记。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打开,先是仔细检查了竹筒上的火漆,确认没有被人动过之后这才打开,去处其中的纸卷看了起来。 只是看到开头,陆炳就蹭的站起身来,对着外面吩咐道:“备马,马上去西苑。” 说完话,陆炳又仔细看了两遍送来的情报,“南京振武营军士哗变,疑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被杀。” 南京,那可是南京,朝廷赋税大半出自江南,要是南京城里真的乱了,陆炳不敢想象今年朝廷的财政会是什么样子。 必须尽快完成平叛,否则不久后恢复的漕运就会受到影响,届时北方边镇更会因为缺少粮秣而变得不稳。 想到这里,陆炳收好南京送来的情报,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不用说,本来嘉靖皇帝此时的心情就不好,手下的官员里出了人才,居然想逼他立储。 在陆炳心怀咄咄进入永寿宫,把南京的情报交到嘉靖皇帝手里的时候,跪在地上的陆炳就听到“铛啷啷”的一声闷响后就是一连串金铁碰撞之声响起,响声之大让宫门外的小內侍都能听到。 嘉靖皇帝看了陆炳递上来的条子,随即就将手里的玉如意重重的砸在铜磬里,摔得粉碎。 “南京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叛军是否已经占据城池。” 嘉靖皇帝手里的纸条只说南京出了叛军,怀疑户部侍郎被杀,关于后续事态发展的情报还未送到,只是嘉靖皇帝已经等不及了。 “陛下,现在南京方面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想来应该还在路上,臣收到消息不敢片刻耽搁就入了宫。 不过南京城虽然危险,可是有魏国公、诚意伯等忠臣良将坐镇,想来些许乱军定然成不了气候,这时候应该已经被剿灭了才是。” 陆炳急忙说道,要是不说些宽慰的话让嘉靖皇帝心情好一些,自己怕是要吃挂漏。 “贴纸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嘉靖皇帝忽然话题一转,扯到前两天京城街头出现的那些匿名招贴上。 “陛下赎罪,臣还在追查。” 毕竟是黑灯瞎火中干的事儿,到郭希颜上书前谁能想到会是他做的。 像郭希颜这样的小官,其实还真没出现在锦衣卫布控的范围内,无他,无权无势,能翻起多大风浪。 所以直到郭希颜上书立储,陆炳才开始注意到这个人,并且开始进行调查。 只是时间仓促,短期内自然不会有结果。 “南京那边,有消息马上上报,不管什么时候。” 嘉靖皇帝还是明白臣下的苦衷,毕竟是千里之外,就算是速度最快的塘马也要好些天才能把文书送到。 看看时间,不过几日就送来消息,锦衣卫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內侍禀报,司礼监秉笔高忠求见。 “让他进来吧,你也下去,两件事儿都不能放松。” 让人传高忠进来,不用说,肯定是朝廷这边又有事儿,而现在能引起嘉靖皇帝注意的,也只有郭希颜那份奏疏了。 如果确定是郭希颜搞出来的,嘉靖皇帝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心中无君之人的。 是的,郭希颜在想要投机取巧,拿下拥立之功时,却是忽略了更大的问题,那就是现在的嘉靖皇帝还是春秋鼎盛之时。 在这個时候上书立储,那不是在咒自己该死吗? 否则,何必现在就要立下储君人选。 果然,高忠送来了内阁关于郭希颜奏疏新的票拟。 “意可疑,呵呵......” 嘉靖皇帝看着票拟上熟悉的笔迹,不觉捋须轻笑出声。 “笔墨伺候。” 嘉靖皇帝没有说该怎么批红,而是忽然对黄锦吩咐道。 黄锦知道,这是嘉靖皇帝要御笔亲批这份奏疏了,急忙从 嘉靖皇帝从笔山上取下自己的毛笔,点蘸之后就在票拟后亲自批道:“汝昨一见,彼岂不闷怒,但以疑字一端却未见彼怀逆之意在本内,建帝立储四字,夫立子为储,帝谁可建者,其再同二辅票来。” 御批之后,高忠拿着奏疏尊皇命直接送去了内阁交给严嵩。 高忠走后,嘉靖皇帝愣愣的坐在御座上良久,终于还是感觉不妥。 为了一个郭希颜的奏疏,内廷和内阁已经来回拖了两天时间。 算起来,最迟明日,南京城的消息就该传到京城了。 嘉靖皇帝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趟,这才对黄锦吩咐道:“拟旨。” 一直侍立在侧的黄锦听到嘉靖皇帝的话,立即转身到御座一侧的书桌后坐好,一手压纸一手提笔,准备记录嘉靖皇帝的上谕。 “细邪必无可赦之理,今不忠之臣,不义之民皆恶,不速行新政,以君相久位不攻君即攻辅相概可见矣,部众皆大臣,又谓阿谀可问之耳目官。 仍摘疏中建帝之说,命礼科会同各科道集议以闻。” 嘉靖皇帝在殿中边踱步边口述,又黄锦在宣纸上快速把嘉靖皇帝上谕抄录后又检查,确认无误,这才双手捧着上谕交于皇帝御览。 嘉靖皇帝接过仔细看过后,微微点头,“用印,派人给内阁送去。” 嘉靖皇帝不打算在郭希颜的奏疏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是个不忠之臣,不义之民,那就直接把他的言论交给都察院和六科,看看他们怎么说。 当嘉靖皇帝御笔批红和紧随其后的上谕放在严嵩桌上时,严嵩对着两份文书只是微微发愣。 一边的严世番却是摇头苦笑道:“这个郭希颜,自寻死路也怨不得谁了,父亲,就别为这样的人伤感了。” “毕竟是老乡。” 严嵩叹口气说道。 “陛下意思很清楚了,这个郭希颜是活不成了,回头我叫蓝壁他们弹劾他一本。” 严世番知道父亲已经看开了,想通了,于是又说道。 “妖言惑众,定个发配可行否?” 严嵩却是皱眉看向严世番,严世番迎着他的眼神却是摇摇头,“陛下那关过不了。” “罢了,你那给礼科的人,让他们召集六科会商此事。” 严嵩也不想管了,毕竟快八十,精力不济,很多时候朝中大事若不是严世番帮着分析拿捏,他都已经力不从心,早有致仕打算。 只是,为了家族,他还不得不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坚持,至少在嘉靖皇帝没有明确储君之前,他还不能走。 当天晚些时候,陆炳接到南京锦衣卫送来第二份情报,其中记录了黄懋官被杀经过和魏广德、刘世延在小校场附近街道喝退振武营乱兵的消息,也因此这次南京振武营哗变事件并未涉及全城,仅在小校场周围有少量违法乱纪之事发生。 而之后,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和张鏊就下达了军令,调动南京京营官兵包围了小校场,将振武营乱兵困在其中。 历史上的南京振武营兵变,涉及面是极广的。 在徐鹏举、张鏊被迫答应振武营乱兵十万两银子赏银逃出乱兵包围后,就急于召集南京权贵商议此事。 结果,商议没出结果就因被乱军包围而仓皇逃命。 而振武营军士没有能够将南京城权贵一网成擒,随即拖曳黄懋官尸体游街示众,沿途更是打砸抢掠一通。 有振武营的示范在前,南京各营官兵都或多或少参与,导致之后十余日南京城内秩序混乱,权贵则大多逃出城去,直到南京留守太监何绶答应了叛军十万金赏赐,南京城的秩序才逐渐恢复。. 至于为什么没有等南京城高官商议以后再作乱,其实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黄懋官的死。 大错铸成,乱军自知死罪难逃,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人多势众逼迫南京百官为自己上奏,解释兵变缘由,以此活命。 因为魏广德的及时出现,没有让乱兵在南京全城制造混乱,所以这次兵变的损失无疑是比原本历史要小得多,影响和持续时间也大为缩短。 看完这里,陆炳就知道,南京城算是安稳了,哗变之患只持续了半天时间就被控制住,虽然情报中也提到振武营乱兵只是被困在小校场内不得外出,但是只要不影响到整个南京城,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陆炳收到这份情报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再次打马赶到西苑,将最新的南京城消息送上。 知道南京城军士哗变已经被成功控制,嘉靖皇帝自然是长松一口气。 谁说嘉靖皇帝一心修道,对朝廷大事不闻不问? 那可是他的江山,在没有将权利交给下一任前,这都是他的。 实际上,嘉靖皇帝只是在人前表现出似乎对朝政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朝廷大事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至于后世攻讦的任用严嵩一系奸党,其实在皇帝眼里,大臣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能力大小的区别。 只要是能做事儿的官,嘉靖皇帝都会选择任用,换了谁不贪? 到了第二日,在南京城发生军士哗变的消息传入京城,兵部和通政使司都收到了来自南京的奏章,陈述二十日发生在南京城里的振武营事件始末。 与此同时,昨日下午和晚间,礼科召集的六科会商后,给事中给事中蓝壁等奏希颜怨望倾险,大逆不道,法司拟坐妖言惑众律上的奏疏也递交到通政使司,随即都被送往内阁。 对于蓝壁等人的弹劾奏疏,其实昨日晚间的时候严嵩、徐阶等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在票拟时自然是予以肯定,并即刻送司礼监。 而南京事就让严嵩很是惊讶,按说发生这样的事儿应该是立即送往西苑,都不需要往司礼监送了,可是这份奏疏中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乱兵已经被控制,并未在南京城里作乱。 看到这里,严嵩心里其实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南京城的官闲不住了,故意制造点事儿来吸引眼球博取关注。 但这也的念头也就是想想,随即,他叫人找来徐阶,把手里的奏章递了过去。 “你看看吧,南京那边出事儿了。” 南京振武营哗变的事儿,嘉靖皇帝提前一天知道了,只是消息不够详实,自然是不能通知内阁做出各种应变的。 而且正如陆炳所说,南京城有魏国公、有留守太监,还有六部,那么多人不可能连这点叛乱都处理不好。 是以,严嵩到现在收到公文才知道南京那边发生的事儿。 “呼,还好还好,南京官员处置得当,当天就控制住乱军。” 徐阶从严嵩手中结果奏章仔细看了一遍,这才长松一口气,语气轻松的对严嵩说道。 “奏章里说的,南京户部擅自把振武营等一些军事的军饷扣减是这次事件的起因,去年那里招灾,年初又是一场瘟疫,士卒都活不下去了。 马坤刚到户部没多久,南京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是他任上捅出的漏子,看来户部尚书之位,还要继续换人。” 严嵩叫徐阶过来的目的,自然就是说这个事儿。 虽然奏疏并未弹劾谁,可是却把振武营军饷被扣减一事说的明明白白。 军事哗变,必须有人背锅,死了的黄懋官自然就是最好的背锅侠,至于朝廷会不会追究马坤的过失,对于南京的官员们来说,和他们有关系吗? 至于如何处理,自然是按照商议的事儿来办,除了补发士卒被拖欠的军饷外,被扣饷的士卒每人发一两银子补偿。 至于犯上作乱者,自然要交有司会审,现已抓捕作乱始作俑者二十五人,拟对其中首犯三人处斩,其他从犯则发配极边。 奏疏并不是振武营作乱当天发出的,而是在大兵压境后,振武营士卒放弃抵抗后才草拟,由何绶、徐鹏举、张鏊、李遂等人反复推敲后上奏。 因此次事件是群体事件,在李遂、魏广德前往振武营谈判时,就已经定下大体框架,那就是不会诛杀此次闹事士卒。 至于上报拟斩首的三名首犯,则是振武营乱兵和赶往小校场救援的三卫冲突中被流矢所杀,所谓出斩也只是为让朝廷放心。 找自己来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户部尚书人选。 徐阶这时候明白,还不是和严嵩斗的时候,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正文 337翁溥的意见 徐阶答应不提人选参与户部尚书的竞争,自然是在赌嘉靖皇帝不会继续放权给严嵩,而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和严嵩力量对比的悬殊差距。 不过既然严嵩提了他的条件,徐阶也必须适时提点自己的要求进行交换,这样也能让严嵩更加放心,只是事发突然,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合适的条件。 ...... 京城发生的事儿,身在南京城里的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几天时间他可是春风得意,或许是看徐鹏举的面子,这次平叛的首功在奏疏了被放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想想也是,在振武营乱兵冲出小校场的时候,是他把人劝回去的,这才给了南京的高官们喘息的机会,调兵遣将把小校场围住,让振武营的乱兵没有祸乱整个南京城。 这么一想,魏广德忽然觉得自己的平叛首功似乎又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奏疏上去了,这会儿魏广德自然不能说走就走,即便江北的疫情已经消失了,连续多日没有发现新发病的患者,这场恐怖的瘟疫在南直隶肆虐两个月后终于是结束了。 这几日,因为重新顺利控制振武营,南京城局势平稳,官员们又恢复了之前酒醉金迷的生活,魏广德在南京也是,每日宴请不断。 他的那些随行人员也都在秦淮河上玩的乐不思蜀,当然,这仅限那些有钱的。 对于靠俸禄养家糊口的寒门学子来说,秦淮河那里可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去的地方。 当然,既然跟着魏广德到了这里,魏广德自然也不会苛待他们,在秦淮河最大的青楼报下一层,请他那些随行人员,仅限有品级的官员,对于底层吏员来说,就只能在驿馆外找家酒楼吃吃喝喝就算完事儿。 之后几日,因为他是和乱军打交道最多的人,所以后面判案的过程中他也是全程参与,期间自然是要拜见刑部尚书翁溥。 现在的翁溥比几年前可是苍老了不少,再不见当初骑马巡边镇的气概,即便南京城安逸的生活养人,但是也挡不住岁月的摧残。 “老了,年底我打算上奏请求致仕。” 见到翁溥时,问起他在南京城的生活,翁溥就摇头说道,“离家这么多年了,趁着还能走动,该回去看看了。” “岁月催人老,山川记子游。” 魏广德随口吟道,这只是魏广德听到翁溥感慨时光不再,岁月难返的感受。 “你们商议的那些,我这里也就批了,能这样善了是最好,那些士卒也不容易,都是拖家带口的,而这年月,唉......” 翁溥没有继续说其他,把话题拉回公事上。 对振武营乱军首领的处罚,是魏广德会同李遂等人商议后拟出来的,也得到了何绶、徐鹏举等人的同意,毕竟没有把事儿闹大,他们也不打算紧抓着不放,免得再生事端。 那几個意外死亡的自然就是此次闹事的首领,其他一些带头的则是发配。 报到京里去的虽然说的是极边,但实际上都只是出了南直隶,在江西等地,并不是往九边或是云贵等地送,所以乱兵里那些个兵头也都认了。 南京城里的一切,就这么平静下来,军饷和补偿的银两都发下去了,士卒们得了好处也没有继续闹下去的理由。 “当初让你在京城里静静的呆着,没成想你运气这么背,每次有事儿皇上都会想到你,而你去了必然有事端发生,这次振武营的事儿处理的很好,估计这次回京城你又要升官了。” 翁溥看看魏广德,继续开口说道。 当初,翁溥可是和魏广德说过,这几年最好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隐藏锋芒的过日子,至于什么时候显锋芒,那就是储位定下之后。 魏广德明白,因为他和严嵩是老乡的关系,翁溥是怕他和严嵩一系牵扯太深。 若是景王上位,那他自然好过,可在翁溥看来,大概率还是裕王。 不管怎么说,裕王都占了一个长字,那怕他只是比景王大一个月,在继承皇位上也是先天优势。 至于翁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魏广德当然也清楚,翁溥上面没人了,在京城已经没有上进之路,所以早晚会被派到这南京城来,完成品级的提升,然后就等着致仕。 而翁溥自然也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等待,他是到头了,可还有族人需要照顾。 魏广德在保安州一战中显示出一定的担当,在看到战机时果断出手,在翁溥看来,这个人能力有,加上圣眷,将来很大概率会身居高位。 现在帮一帮他,将来他提携下自己的晚辈,一次很完美的交易。 不过毕竟年轻,容易冲动,加之翁溥已经预感到随着嘉靖皇帝年岁愈长,二王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只会增加而绝不会减少。 储位之争,最是凶险莫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翁溥希望魏广德能好好呆在翰林院里,不参与其中,不要这拥立之功罢了,有能力,随便谁上台都能被重用。 即便到了现在,翁溥接下来和魏广德讲的,还是京城二王之争。 “你看到了,我都这个样子,西苑那位想来也不会好多少,当初说的那事儿,你要是觉得对,最好还是想办法外放吧,避开那个是非之地。 外放,虽然可能再也不回去朝堂,可是不管是品级提升还是实权,都不是在朝堂上能比的。 你留在京城,早晚会被卷入其中,站对了还好,要是站错了,就再难回头。” 翁溥依旧语重心长的对魏广德说道,他是真担心魏广德因为严嵩的原因被卷入景王那边,最后坏了前程。 其实魏广德这样的后生,他翁溥也是准备了好几个的,只是就目前来看,魏广德不管是官运还是自身能力,似乎都是他们当中最拔尖的一个。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要搞钱外放自然是最好的,更别说京官外放都会被提上一级。 这次魏广德在南京振武营兵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回朝以后理应得到封赏,升一级到六品很正常,可要是寻求外放的话,某一个中等府,做个知府还真不是难事儿,品级也能提升到五品。 在这样的想法下,翁溥觉得劝魏广德回京城后主动寻求外放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其实和张科等人的看法一致,魏广德属于实干型人才,入阁机会渺茫,六部当中却有他的位置。 也就是嘉靖朝的阁臣才这么不走寻常路,大多都是出身草莽而少有翰林院出身,就连徐阶也是被贬官到地方,转了一大圈最后才成功回到朝堂上。 在翁溥看来,魏广德下到地方做出点成绩,再加上之前为朝廷所做的贡献,那时候再谋求返回朝堂,进不了内阁也能在六部扎根,更重要的就是避开储位之争最高潮的时刻。 翁溥的意思,魏广德懂,不过他已经主动扎进去了,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魏广德在犹豫,要不要和翁溥说这事儿。 虽然翁溥没有明说,可魏广德也猜测他担心自己上了景王那条船,否则正常情况下,翁溥知道自己支持裕王应该不会这么说才对。 实际上,这时候的官员,心底大都支持裕王,只是大多不说,只是隐藏在心里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嘉靖皇帝的心思,或许除了鬼才严世藩外,就没人敢去猜了。 像翁溥这样的官员,虽然心里支持裕王,可你要他为裕王在朝堂上说话,和严嵩对着干,他也是绝对不会干的,即便是只能等待致仕,他也不会选择和当朝权贵对着干。 明朝官员退休,有两个选择,一就是致仕,可以享受到朝堂给予退休官员的福利,死后还有谥号,二就是罢官,甚至剥夺官身,也就是没有功名,成为普通人。 翁溥可不想为了心中的道失去自己的福利,得罪权贵这样的事儿,还是别人去做吧。 魏广德斟酌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翁大人,我其实和高拱高大人关系不错。” 魏广德最后还是没打算瞒着翁溥,实际上他和高拱之间有来往,京城里稍微耳目灵通的官员都知道,他也就只差在脸上公开写着“裕王党”三个字了。 当然,这些事儿都是翁溥南下以后才逐渐暴露出来的,翁溥不清楚也正常。 “嗯......” 翁溥听到魏广德的话,先是略显惊讶,但随后就沉默了。 好半天,翁溥才叹道:“当初在延庆州和你说的那些话,你是没上心呐。” 当初魏广德从保安州回京城,在延庆和翁溥遭遇,翁溥曾经单独和他谈过,就是担心他这样的新科进士会忍不住跳出来力挺裕王,最后坏了前途。 今天听到魏广德的话,他就以为魏广德虽然在当时显得唯唯诺诺,但是显然并没有听进去,最后还是跳进了那个泥潭里。 “实际上,在出巡之前,我就和高大人有联系。” 魏广德明白翁溥话里的意思,急忙解释一句。 “这样啊。” 翁溥微微点头,新科进士最是如此,不了解官场,就凭那所谓的一腔热血做事,做他们认为是对的事儿。 那时候魏广德还在翰林院,利用翰林院的关系和高拱产生交际,这也不奇怪,高拱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先前的话就当我没说,全力辅佐裕王就好了。” “是,谢先生教导。” 魏广德急忙说道,不过在说完话后,忽然心念一转。 翁溥离开京城已经两年多三年了,现在的他虽然还在官场,可是和北京城的朝堂来说,已经是个局外人,或许这时候的他,还能够冷静的看待北京城里的一切。 今天都说道这里了,是不是该请教下,他对现在京城二王之争的一点看法? 身在局中,很多时候自认为冷静的思考其实都是会带上主观偏见的,也只有没有利益得失的人才能客观的分析,看出问题的本质。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抱拳对翁溥说道:“先生,你对北京城现在的局势有什么看法,正如你所说,二王表面兄友弟恭,私下里的争斗却已经非常激烈。 在朝堂上,因为严阁老的原因,景王一系的官员都能获得比较好的位置,而他们也对裕王府人出处打压,即便是高大人,看似高升,可也只能被派去教国子监。 不知可有良法,平衡二王的力量?” 听到魏广德这么问,翁溥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 “其实,这些都只是表象,那位获得的支持越大,对他其实越不利,若是满朝都是他的支持者,那你们才是应该偷着乐才对。” 翁溥没有回答魏广德可有良法的问题,而是说出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来。 看着魏广德双眼中的迷茫,翁溥又接着说道:“现在这天下,还是皇上的。” 听到这里,魏广德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欲擒故纵,若是使其灭亡,先让其疯狂?” “不是。” 翁溥斩钉截铁的说道,“严阁老不会允许他这么干的。” 听到翁溥说不是他理解的那样,魏广德双眉微皱,又仔细思索起来。 “现在的局势,对你们来说,其实是好事儿,裕王处处被压制,也是对他的一个锻炼,我看未必坏在那里。 那年,裕王府常例和岁赐被户部扣下,我们都知道的事儿,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 可笑严世藩号称鬼才,事后却还拿此炫耀,皇子都要给他送钱,呵呵.....” 魏广德这会儿听明白翁溥话里的意思了,保持现在的局势就好,裕王府处处被景王府压制,老老实实呆在京城等待变局就好。 “京城四股力量,其中最难掌控也是最可能倒向裕王的,就是清流。 除此之外,剩下就是裕王府和景王府,他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是徐阁老和严阁老,可另外还有一股看似不强的势力,却是可以争取一下试试的。” 翁溥接着又说道:“陆炳那边,如果可以的话,找人联系一下,如果能得到善意,那么皇上心里的人选,也就呼之欲出了。” 听到翁溥出人意料的提到陆炳,魏广德微微发愣。 “以陆炳和皇上的关系,他或许知道的比谁都多。” 翁溥只是淡淡的看了魏广德一眼就不再说话...... 正文 338密谋 等待京城消息的这段时间,魏广德没事儿就想想翁溥的话,忽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就好像裕王府被户部刁难这件事儿,锦衣卫到底有没有禀报嘉靖皇帝? 如果没有,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有,嘉靖皇帝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惩办户部? 其实,这些东西很多都是魏广德以前就想过的,也是他决心投靠裕王的原因之一。 可是被翁溥一提醒,魏广德觉得有必要回京城后,找陆炳好好谈谈这个事儿。 翁溥都知道为了家族,放弃心中的坚持,避开京城那场旋涡,作为陆炳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魏广德忽然觉得,如果得到裕王府的认可,自己回京城后,设法和陆炳交流,把陆炳拉到裕王府这架战车上去,成功的概率似乎非常之大。 按照翁溥的说法,裕王府现有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和景王府相抗,但如果能拉拢陆炳暗中支持,那么即便不能超越至少明面上将会旗鼓相当。 陆炳在朝堂上没太大话语权,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实力,可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官员的把柄早就落在锦衣卫手里,或许只是在等一个上奏的机会。 魏广德不由得想起当初陆炳要搞的那個太监李彬,陆炳盯上他也不是一年半载了,不仅是要收集确凿的证据,更是等待一个机会,皇帝过年需要大笔银钱的时候才弹劾他。 即便嘉靖皇帝对太还有些许情分,可为了自己能过个好年,也只能把他家给抄了。 心里的想法也逐渐坚定起来,回京城后找高拱先商量下,高拱要是觉得妥当他就找机会和陆炳接触下,试探他对裕王府的态度。 ....... 魏广德选择安静的呆在南京城里等待消息,晚上就和徐邦瑞一起出去花天酒地,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只是此事的北京城,虽然天气依旧寒冷,可是朝堂上却已经如同一锅沸水。 六科在接到内阁转来的上谕后,礼科前头,马上组织六科进行集会商议,讨论郭希颜的奏疏,嘉靖皇帝都已经摆明了态度,他们自然也很容易就在郭希颜的奏疏中找到了问题。 “有点大逆不道。” 许多给事中在完整看完郭希颜奏疏后,心里的想法就是这个,也难怪嘉靖皇帝生气,要降罪与他。 不过几乎所有的给事中心里都清楚,郭希颜上这份奏疏的目的,怕就是因为官职被罢免后为了荣华富贵的冒险一搏,只是奏疏用力过猛,搞错了方向。 而接踵而至的南京振武营军士哗变的消息,则让本就有些动荡的官场更加沸腾。 都察院老大周延不准御史们掺和立储之事,开始御史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很抵触的,可是在郭希颜上奏后,他们也敏锐的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在故意把水搅浑。 是谁做局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储不是小事儿,一个不好就要祸起萧墙,动摇国本。 立储之事不参与就不参与吧,可是南京振武营兵变可就不同了。 江南承平,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儿,必须有权贵告官为此负责才是。 认真研究了南京报上来的奏疏,魏广德又立功了,算了,怎么都是都察院的同僚,咱们都察院只会弹劾官员而不会给人请封,所以魏广德在南京城做的那些事儿,被御史们华丽的丢在一边。 继续找应该魏此次事件承担责任的人,黄懋官苛待士卒,是引发兵变的主要责任人,但是人死了,也算了,没必要和死人置气。 然后,就是看到马坤的名字,虽然仅仅之出现一次,可是黄懋官克扣士卒军饷的提议,其实就是时任南京户部尚书的马坤提出来的,黄懋官只是在执行户部尚书的命令。 好你个马坤,这么大的事儿,必须有绝对够分量的官员出来承担责任,户部尚书,这个官职正好够格。 于是乎,在京的都察院御史们全都行动起来,一致弹劾现任户部尚书马坤尸位素餐,昏聩无能,以致发生南京振武营士卒哗变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理应罢职。 大明朝的言官此时泾渭分明,各有各的弹劾目标。 六科给事中蓝壁等奏希颜怨望倾险,大逆不道,刑科给事中更是建议交三法司会审定罪,而都察院御史则集火弹劾户部尚书马坤。 奏疏被送到内阁,严嵩看着书案上一大摞奏疏,只好叫来徐阶商议如何票拟。 上次郭希颜的奏疏,就被嘉靖皇帝批了个“同二辅票来”,这个时候严嵩自然不敢继续单独票拟,至少让徐阶也看看,商量一个票拟出来。 其实,内阁票拟一般奏疏只要不是大事儿,一名阁臣票拟就够了。 当初看到郭希颜的奏疏,严嵩就没当一会儿事儿,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被嘉靖皇帝两次驳回。 徐阶到来后,明白是为弹劾郭希颜的奏疏,捋捋胡子说道:“首辅大人,这处置权可是在陛下那里,我们只需要请示就好了,没必要定什么章程。” “呃......” 严嵩现在真的是感觉到自己老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想到,还想着该怎么票拟,难道说没有东楼,自己真的不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微微点头,严嵩对徐阶笑道:‘有理,那弹劾马坤的也这样吗?’ “马坤的事儿有些麻烦,黄懋官闹出的事儿,本来该他承担责任,可人已经死了,自然不能再追究,马坤是始作俑者,我觉得应该追责。” 马坤不是徐阶一系的官员,他和严嵩已经达成交易,只现在只是看到弹劾奏疏该怎么票拟。 “追责......” 严嵩点点头,“那就这么拟吧。” 很快,内阁票拟的奏疏被送到司礼监,高忠又带去见嘉靖皇帝。 “三法司会审,没那必要,既然六科都认为大逆不道,传旨,郭希颜所奏妖言惑众律上,无故发愤欲以片言之间别君臣父子兄弟,自古邢臣以死博功名,未有如希颜者也。 从之诏所在巡按官即时处斩,乃传首四方枭示......” 西苑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嘉靖皇帝并没有让三司会审郭希颜,而是直接下旨逮捕郭希颜处斩,但是在对都察院大规模弹劾户部尚书马坤的奏疏上,却是暂时留中,并没有做出批示。 此时呆在家中的郭希颜,自然也知道这两日朝廷风向的变化,以往的朋友全部都闭门不见就可见此次的危局。 虽然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奏疏到底那里不对,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捅了篓子,却也无计可施。 在他看来,自己这次很可能要进诏狱,然后是三司会审定罪,那时候才是自辩的时机。 自己在大堂上的自辩,是会被写入奏疏的,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奏疏到底哪里惹怒了西苑那位。 坐在书房里,撵走家里的下人,郭希颜还在思考自救的办法,忽闻外间忽然吵闹起来。 不多时,屋外就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咚.....” 书房木门被粗暴的踹开,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已经阴笑着走进屋来。 “你们是什么人,何故闯我府邸。”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是郭希颜此时还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官威,对锦衣卫的人冷声喝到。 “郭大人,就不要明知故问了,你的事儿发了,跟我走吧。” 说着不等郭希颜说话,就挥挥手,身后跟进来的两名锦衣校尉就扑了过去,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拽起,随后又有校尉拿来手链脚镣,很快就被押解出去。 因为没有抄家的命令,所以锦衣卫这次办差没有帮忙把家里的东西搬走,只是留下一队校尉前后门封锁,不准郭家人随意走动。 嘉靖皇帝批示处斩郭希颜,却没有明确是否祸及家人,锦衣卫此时也不好贸然动手,还是得等宫里的命令行事。 郭希颜的案子处理的很快,六科集会商议已经给出了他们的判断,不管是否被认为操纵,但是都被认为证据确凿,刑部和大理寺得到内阁的指示,也很快下了公文。 在郭希颜被逮入诏狱的第二天,在他还在想着怎么自辩的时候,就被带出诏狱处斩。 消息是在郭希颜被处斩后才在京官群体里传开,对于朝廷对郭希颜这么快作出处理,如此迅速行刑,大家看法不一,不过却都知道了,立储之事貌似是一个禁忌,轻易触碰不得。 郭希颜被处斩,最高兴的莫过于景王、严世番一系的人了,他们从朝廷的雷厉风行中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是的,郭希颜的奏疏里张口闭口都是要保护储君裕王朱载坖,自然被景王党敌视。 景王朱载圳在乍一听到有人上奏疏请立裕王为储,还要自己尽快就藩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惶恐的,他担心父皇会答应下来,那怕是留中,也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还好,没两天,传来消息才让他彻底安心。 实际上,景王自己也清楚,在储位之争中,自己出生时间是天然的劣势,不管怎么说裕王都是哥,他是弟,完全不对等。 他之所以产生这非分之想,其实也是源自裕王母妃的不得宠和自己母妃卢氏的受宠。 嘉靖皇帝在太子薨后迟迟不作表态,而在和严世番接触和言语刺激下,他才逐渐有了竞争皇位的想法。 到现在,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用说,得到了好消息,景王府里自然是大摆宴席,宴请了他的铁杆支持者严世番等人前来赴宴,他要好好庆祝一下。 郭希颜的鲜血看似并没有白流,他的奏疏不仅没有让景王惊醒,反而进一步助涨了他争夺皇位的信心。 父皇都下旨杀了公开支持裕王的官员,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刻,酒宴上的景王意气风发,他觉得在父皇嘉靖皇帝心目中,应该已经把他内定为储君了。 实际上在郭希颜被杀消息传出后,景王府就收到一些京官的拜帖,这些都是以前对景王府避之不及的官员,但是他们似乎也和景王一样的想法。 不过很奇怪,今日的严世番虽然也是面带笑容和其他人吃吃喝喝,目光却是不时瞧向景王。 宴席尾声,严世番也没有急着离开去寻乐子,而是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景王虽然多喝了几杯,可是此时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今日严世番的举动透露出的显然是要和他单独说点什么。 酒席上不时严家的心腹之人就是景王府的属官,大家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严世番却没有在席间说话,这自然代表着严世番要和他说的事儿怕是很机密,很重要。 “好了,大家今天喝的都不少了,散了吧。” 作为此间的主人,看到不少客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适时发话结束了这场酒宴。 随后有內侍进来把客人们扶出去,只有景王和严世番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严世番和景王本身酒量就大,毕竟生在他们那样的家庭,酒量早就已经练出来了。 严世番则是有意少喝了些酒,自然是有备而来。 景王则是开头多喝了些,在发现严世番举动异常后也减少了饮酒,所以此时还保持着清醒。 “东楼兄可是有话说?” 人都已经离开,屋里只剩下几个他贴心的內侍,景王发问道。 “殿下,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严世番依旧面带笑容,缓缓开口说道。 很快,二人就进入景王府的一间密室,室内蜡烛已经点亮,在这里,除了屋顶留下一个小窗外,四面都是墙,可以有效防范被人在屋外偷听屋里人的谈话。 “可是郭希颜的事儿还有变数?” 一路上,景王心中想的还是皇位,严世番的举动实在怪异,联想到严阁老在父皇那里的地位,不得不让景王由此想法。 “郭希颜的事儿已经了结,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在和景王坐下后,面对景王的提问,严世番回答道。 “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在这京城里,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够对殿下不利.....” 严世番开口就说道。 “应该没有吧,就算是我兄长,那怕也侥幸赢了我,那也至多给我安排一地就藩,只是就眼下的局势,他怕是没机会了。” 严世番话没说完,就被景王打断道。 这本身是有些失礼的,但这时候的景王酒意有点上头,也没注意这些。 严世番却是摇头笑笑,“殿下,其实我们要防备的敌人还是很多的,比如陆炳.....” 正文 339试药 严世番自从上次被陆炳拿出王直口供威胁后,心里就一直隐隐的不安。 是的,他心底有点怕了。 以前,锦衣卫威压百官的时候,严世番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因为他很清楚,雷霆雨露皆看西苑,可不是他陆大都督能左右的了。 可是当陆炳拿出王直口供,直言胡宗宪曾经伪造赦免诏书一事,更是指出严府管家拿走王直处查封的银两后,让严世番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恐惧。 时隔一年多的事儿,都能被陆炳查出来。.. 那份诏书的事儿,胡宗宪曾经在写给严嵩的信中提到过,所以严世番丝毫不怀疑此口供有假,锦衣卫从牢里重犯手里拿到一份口供,那不要太简单。 更因为王直已经伏法,现在死无对证,要想让王直翻供都没可能,提到这事儿只能被说成杀人灭口。 即便,杀王直是朝廷的决定,是皇帝做出的最后裁决,但是到了他们口中也绝对会变成他们父子推动了此事。 关键,银子他们确实拿了,这事儿能让锦衣卫去查吗? 经过一个多月的深思,严世番终于还是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杀死陆炳。 这事儿,他曾经和严嵩私下商议过,不过等来的确实连番斥责。 陆炳和天子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若是陆炳被人害死,天知道嘉靖皇帝会做出什么来。 严嵩深知其中厉害,对于儿子提出来的这個想法自然选择用斥责应对,要他彻底打消掉这个念头。 可惜,他却是忘记了,现在的他已经和十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时候的严嵩虽然年迈,可精气神还在,做事自然有板有眼很有章法,而现在的他却是处处需要他这个儿子帮助出谋划策,早没有了当年的威严。 甚至在严世番心里,若不是自己在给老爹出主意想办法,怕是老爹早就被徐阶从首辅宝座上拉下来了。 当然,这些想法也只能停留在他脑海里。 所以对于严嵩的拒绝和训斥,严世番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秘密开始寻找盟友,想办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陆炳。 陆炳毕竟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同知掌锦衣卫事的大佬,想要秘密杀死他谈何容易。 杀死这样的大佬,不仅需要选择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地点,还需要恰当的人来处理好这事儿,这些都是不容易办到的。 不过,严世番作为被嘉靖皇帝都赞誉的鬼才,这最难的一关居然还是没有拦住他,只是在那里,他的手不大好伸进去。 他在那里找不到帮手,可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自然,严世番的目光就转移到他的天然盟友景王这里,也只有景王殿下才有可能在其中做手脚,达成他的目的。 严世番可不认为景王殿下是只小白兔,宫里出来的,还是嘉靖朝宫里出来的,对于宫斗自然是很清楚的。 嘉靖皇帝的后宫,关系可是相当复杂。 嘉靖皇帝册封了三位皇后,但是各个都死于非命。 到现在,嘉靖皇帝都不再册封皇后了,由文贵妃执掌后宫。 景王的生母卢靖妃,是嘉靖十年三月册选的“九嫔”之一,在生下景王后晋靖妃,是宫里少有几个得嘉靖皇帝欢心的妃嫔,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文贵妃。 而裕王之母康妃,早在嘉靖三十三年就已经不在了,也正是因为没有宫里的奥援,使裕王在和景王的暗斗中吃亏不小。 密室中的谈话还在继续,在严世番娓娓道来的话语中,陆炳已经从一个对嘉靖皇帝“忠心耿耿”的近臣变成了早已秘密倒向裕王的弄臣。 景王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陆炳在嘉靖皇帝的关系很特殊,对于严世番的话,景王自然而然就生起了不信任的感觉。 虽然喝酒有点上头,可不代表景王就好糊弄,脸上也仅仅是片刻的怀疑,随即就被他伪装起来。 不过严世番在述说陆炳对景王的威胁时,目光一刻不停的盯在景王身上,那片刻的神色变化自然被他看在眼里。 “据我查到,陆炳投入裕王门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徐阶,他一直在追查夏言的死因,当初给夏言致命一击的,正是陆大都督。 他编造了曾铣战败不报、贪墨军饷,并行贿夏言的事儿,更是在夏言罢职离京后散布流言蜚语,说夏言临走时埋怨、诬蔑世宗,然后他再秘密上报皇上,最终让皇上动了杀心。” 看到景王脸色出现震惊的神色,这才又继续说道:“皇上是最容不得被人欺瞒的,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会做出什么来还真不好说,即便是一奶同胞,陆炳怕也没个好过。” “所以,他找我王兄庇护,让徐阶罢手?或者说,这根本就是王兄和徐阶的目的?” 景王听到陆炳倒向裕王的原由,不由得警惕起来。 以前他对陆炳还算放心,认为那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刀,可要是拿刀的人换了,那就另当别论。 不待严世番开口回答,景王心中忽又警惕起来,随即开口继续说道:“东楼兄从何处知道此事,既知道原由,何不直接和陆炳摊牌,让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为孤出力。” “没有可信的证据,消息是我的人私下偷听到的,徐阶手里有东西可以证明陆炳之罪,而我们手里没有,能威胁得了谁?空口无凭的。” 严世番很是遗憾的表情回答道。 景王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严世番的话,可是他却是深深知道锦衣卫的能力,其实整个朝堂都畏惧锦衣卫如虎。 厂卫厂卫,东厂在前锦衣卫在后,只是现在黄锦带领的东厂蛰伏,而陆炳掌管的锦衣卫重新崛起,成为文官老爷们谈虎色变的存在。 陆炳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官员的罪证,这个还真不好说。 那些罪证有没有秘密交到嘉靖皇帝手里,景王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稍微想想也能大致猜出来,十有八九还在陆炳手里,或许会等到关键时候使用。 “嘶......” 想到这里,景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太吓人了。 如果陆炳依旧忠于嘉靖皇帝,那一切都还好说,不管是对裕王还是对他,都无所谓。 可是严世番刚才却是告诉他,陆炳已经倒向了裕王,他那个王兄自然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白兔,有陆炳这个大杀器在手,说不好就是打算什么时候突然发难,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景王离宫多年,对于官场也早已看透。 烂透了。 就投靠他的那些个官员,除了贪图从龙之功外,还不是有各自的小算盘,私下里没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希望关键时候他能够出面说情,帮助转圜一二。 那些人要是有证据落在陆炳手里,不仅可能泄露他和严家之间的一些秘密,更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在陆炳手里操持着。 这个人不能留。 此时,景王和严世番想法一致,只有陆炳死掉他们才能安心。 景王当然不笨,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严世番找他密谈的目的了,应该就是要对付陆炳,至于想要的结果,除了让他死之外,还能有其他的吗? 政治斗争都是激烈的,文官之间的争斗,大家还会适可而止,也就是在一方下野后一般还会留些情面,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政治斗争,而是夺嫡之争,那就要惨烈许多了,输的一方不仅是仕途尽毁,丢掉性命也是很正常的。 实际上,这也是很多老牌政治家族不愿意轻易涉足夺嫡之争的原因。 保持现状,他们就可以一直享受优渥的生活,而一旦被卷入其中,赢了还好,或许可以更上一层楼,而一旦失败,则是整个家族被彻底打入无尽深渊。 大明朝那些与国同休的勋贵家族,就是很好的把握了这个分寸,在没有得到皇帝旨意前都不会轻易涉身其中,所以才能得以保存,即便他们的势力扩张到让皇帝都有几分忌惮的程度,也依旧能够保证家族长盛不衰。 他们只听皇帝的,而且日常也给外人一种混吃等死的痞气,让人认为他们没有什么大志向。 没有大志向,自然就没有大野心,皇帝自然也更放心。 再表现出一些能力上的欠缺,皇帝就更放心了。 “东楼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怎么做?” 景王毕竟没有严世番老练,想明白了自然也沉不住气,直接开口询问道。 “想来殿下也明白,陆炳是断不能留的,只是..... 陆炳身份特殊,不管是投毒还是暗杀,都会掀起惊天巨浪,所以都不可取。” 严世番开口答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不让人怀疑,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不在了?” 景王皱眉问道。 暗害陆炳,后果他能想到,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干掉他? 他可是陆炳,掌管锦衣卫的陆炳。 “陆大人除了掌锦衣卫外,其实还经常做一件事儿。” 说到这里,严世番故意停顿下来,让景王有思考的时间,或许他就会想到。 “经常做的事儿?吃饭睡觉,也没听说他爱在外面找女人,不然酒力下点要药,让他死在女人肚皮上,估计他家人也会瞒下来。” 景王思考片刻就随口说道,他是想不出来,能想到的也就是那烟花柳巷的龌龊事。 说实话,陆炳的生活作风还算正派,除了大家都有的爱好,那就是捞钱外,还真找不到其他大毛病。 至于说府里的女人,好吧,陆炳弄回家的美女也不少,但那毕竟是在陆府,他们可插不进手。 陆府防范严密,开玩笑,他们就是做这行的,自然不会让人轻易钻了空子。 “呵呵......” 听到景王这么说,严世番丝毫没觉得有失体面什么的,那可都是他的爱好,所以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得的。 轻笑过后,严世番才开口道:“殿下肯定也听说过,陆大人和宫里走动频繁,几乎每日都要往宫里跑。” “知道,都是锦衣卫的日常差事儿,把京城还有外面的消息传递到父皇那里。” 景王点头表示知道,虽然他也没见到过嘉靖皇帝,可是不管是母妃还是宫里其他的人,都会向他提供消息,让他知道皇帝的近况。 嘉靖皇帝的安危,可不仅是关系到大明朝堂的稳定,还关系到他和王兄裕王的前途,到底谁坐上那个位置,谁又只能去小地方当个看似闲散实则圈禁的王爷。 “既如此,殿下是否知晓,陆炳进宫的时间,可大多和嘉靖皇帝开炉炼丹的时候接近,那些丹药......” “你是说在试药的时候下手?” 严世番没有说完整,可是景王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 嘉靖皇帝修仙,自然丹药也是要修炼的,所以才会召集那么多的游方道士,他们都是在各个方面有所擅长才会被皇帝看重,委以重任。 有负责卜卦的,有帮着炼药的,也有指导嘉靖皇帝修炼道家秘术的,林林总总,千奇百怪。 而在这其中,炼制丹药自然是最特殊的一项,因为嘉靖皇帝也知道丹毒,并不是每次炼制的丹药都可以放心服用,所以开炉后必然取出一颗找人试药,安全了他才会服用。 嘉靖皇帝的所炼制的丹药,也就是几年前吃死过一个小內侍,最近这些年炼制的倒是没有听说发生这样的事故。 而陆炳送密匣的时候,偶尔就会撞上嘉靖皇帝炼制完成丹药,开炉取药的时候,这个时候陆炳为了表现出对嘉靖皇帝忠心耿耿的一面来,往往会抢着试药。 景王眨眨眼,严世番好算计啊。 若是陆炳在试药后出现不适,父皇那里还能追究吗? 要追究,那也是杀负责配药的道士才对。 而且,这样的事儿,嘉靖皇帝应该还会选择帮忙隐瞒,毕竟因为自己修道,结果试药吃死朝廷重臣,这个要是被写入史书...... “可是,孤就知道几年前曾经有过內侍服用丹药后暴毙,这些年就没有再发生了,这药如何.....还有,你也不好确定配出那样的药,恰好陆炳就在场啊。” 景王犹豫道,配好一副毒药,还得陆炳恰好在场。 说实话,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可能就只能毒死一个內侍。 可有了一次只要的事儿发生,至少很长时间里陆炳绝不敢再给嘉靖皇帝试药,这法子就废了。 內侍死活他不关心,他只关心结果,看似很难操作。 正文 340皇帝的重视 “可是,孤就知道几年前曾经有过內侍服用丹药后暴毙,这些年就没有再发生了,这药如何.....还有,你也不好确定配出那样的药,恰好陆炳就在场啊。” 景王在严世番说出开头就,就想明白了他所谓的办法。 要说好,那绝对是最佳办法,可是却很难把控。 景王觉得,以严世番的聪明才智,只需要他稍微提点就应该想到,办法是好办法,却很难操作,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严世番只是扭动了下肥胖的脖子,头左右晃了晃。 那是摇头吗? 景王心里微微诧异,随后就确定,严世番似乎不认为这事儿难以实施,看样子他已经有周密的计划了。 于是,景王只是盯着严世番,开口说道:“东楼兄有何高见,可以说说。” “殿下可知那些丹药炼制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服用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严世番开口说道。 景王闻言微微皱眉,随即摇头。 他对修炼道家仙法没兴趣,至少现在没兴趣,自然不会去打听丹药是怎么炼制而成的。 “那些所谓的丹药,就是无数药材混合在一起,大多出炉的时候可不是丹,只是药,而且还是药膏。” 严世番看到景王摇头,就自顾自开口说道:“听说,炼丹房的人开炉前都要沐浴更衣,开炉后把药膏收集起来,捏成丹药的样子,放进玉瓶之中送到陛下处,然后才是试药。”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过程中动手脚,选择陆炳在宫里的时候操作?” 景王随即想到什么,开口接话道。 严世番点点头,“陆炳毕竟身份特殊,必须找准时机才能动手,否则一次失败就不可能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到这个时候,景王已经明白严世番找自己说这事儿的原委,显然他在宫里的那些首尾打听消息还行,要做成什么大事儿却是很难。 而景王在宫里的影响就要大一些,至少安排这些人要相对严世番容易很多。 整個计划针对的是陆炳,而不是嘉靖皇帝,这是他能鼓动景王出手的重要原因。 弑君,以景王的胆量,显然还不够格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如果只是安排人,弄死一个朝中重臣嘛,似乎也不是很难的事儿,更何况还是敌人。 景王知道,严世番做事是很周密的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事儿交代了,肯定有比较完整的计划。 “你详细说说看,孤愿闻其详。” 景王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却是询问起详细的计划,这让严世番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他,于是把自己的计划仔细和景王说了一遍。 说起来其实不负责,那就是在丹药出炉后捏制过程中下毒,而且必须让所有丹药都有毒才行,这样才能说成是丹药配发有误。 如果只是针对试药用的丹药下毒,若是嘉靖皇帝起疑,再次派人试药,那就有可能露出马脚。 只不过,不管是下毒的时机,还是打听到陆炳进宫的消息,这就涉及到宫里人,严世番没法插手,只能出主意,让景王找人安排。 “这么做,麻烦是麻烦了点,可是胜在安全。” 严世番说完自己的计划后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想到更简单,那就是制作出毒丸放入玉瓶中,在陆炳试药时偷梁换柱,可是想到后续追查丹药,就熄了这个念头。” 严世番说完后,景王只是微微点头。 如果按照严世番所说后一种方式进行,只需要找对一个人就可以,那就是负责拿丹药的內侍,可是却不保险。 嘉靖皇帝很可能还会让內侍试药,确认丹药药力确实猛烈才会放弃追究。 用前一种方式操作,虽然需要安插的人手有点多,麻烦也更容易暴露,可是确实更加安全,最重要的是丹药的确药力过猛,谁吃谁死,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兹事体大,容我思考几日。” 景王虽然在心里认可了严世番的话,可是依旧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毕竟陆炳是朝廷一品大员,他需要仔细斟酌谋划后才能定夺,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而且,就算真要做,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还需要秘密调动可靠的人手过去,也是颇费时日的事儿。 总之,这件事儿不简单,不能草率答应下来。 ...... 郭希颜被处决,京城官场因为他一封奏疏引发的小地震也很快就平息下来。 没人为他鸣不平,毕竟是六科商议后的结果,就连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都察院事后也没有上奏疏讨论此事,比如不因言获罪等。 发往南京的公文已经送出,但是南京振武营兵变的事儿却依旧在朝堂上议论着,而旋涡中的人不是南京的哪位高官,而是北京城里的某人。 都察院弹劾户部尚书马坤的奏疏被嘉靖皇帝留中不发,自然引起了都察院御史们的不满。 在他们看来,马坤就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黄懋官不过是忠实执行他的命令,其实死的挺冤,所以一心为公的他们誓要为黄懋官讨回公道。 既然一份奏疏被嘉靖皇帝留中,那就上第二封,第三封,直到嘉靖皇帝做出表态为止。 通政使司连续两天都被来自都察院御史的弹劾奏疏淹没了,到这个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严嵩、严世番父子。 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次六部换人的准备,在他们的计划中要对六部堂官进行一次大轮换。 顶替赵文华工部尚书一职的欧阳必进就是这次调整的主角之一,因为重建因火灾被毁殿阁有功,欧阳必进被加衔都察院左都御史,但是实际职务还是工部尚书,这自然让严嵩产生了将他调入更紧要衙门的想法。 虽然欧阳必进很多时候都表现出对他决定的抵触,但是大部分命令还是会忠实的执行,毕竟大家还是亲戚关系。 这次,严嵩就打算让欧阳必进入住吏部,原吏部尚书吴鹏作为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则改迁户部,取代马坤的位置。 这样,凭借着严世番在工部打好的基础,他们工部和户部都抓到手里,又可以继续在国帑上辛苦努力的发财了。 欧阳必进入主吏部,以他一惯表现出来的强势,也会让嘉靖皇帝放心。 欧阳必进能够牢牢的站在严家的核心圈子里,并不是欧阳必进对严家多么忠心,而是因为严嵩妻子欧阳氏的关系,否则这样一个貌合神离的家伙,早就被踢出去了。 而欧阳必进也是因此,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不是涉及根本原则,大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 但是,一旦触及底限,他也会毫无顾忌和严嵩、严世番争执,甚至不惜上书陈情,请嘉靖皇帝圣裁。 有此情形,自然让嘉靖皇帝对他青睐有加,加之起本人能力出众,所以在严嵩有意无意的推动下,欧阳必进在朝堂上的位置也是坚如磐石,无可撼动。 而此时的户部尚书马坤的府邸门前已是“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之前还车水马龙,拜客无数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 在南京事发后,马坤就有了不祥预感。 黄懋官在南京做的那些事儿,都是和他请示过的,即便他已经调到北京任尚书,可是南京户部的权利依旧牢牢抓在他手里,而爪牙自然就是黄懋官等老部下,由他们去完成。 在都察院的疯狗把目标对准他,疯狂上奏疏弹劾,马坤虽然觉得自己很冤的,他所作所为也是被逼的,若不是北京调走南京户部大批储备,他何必出此下策。 其实,严格说起来,克扣军饷,也是在为朝廷省钱,只是他忘记了 朝廷困难,军户家庭更困难。 到了这个份上,他说这些也没用,出了事儿就要担着。 在知道都察院弹劾他那一刻起,马坤就选择了闭门不出,也谢绝了一切访客,上了一封陈情奏章,就在家里待堪。 这也是大明朝官员被弹劾后应有的表现,啥事儿都不用做,等着出调查结果,也不算渎职,户部大权自然有左侍郎代理。 马坤的第一封奏章,严嵩并没有票拟,而是直接送到宫里,而在都察院御史掀起第二次弹劾奏疏后,严嵩就在等马坤的第二份奏章了,他会在这份奏章中票拟,表达自己认为马坤应在这次事件中承担主要责任。 而现在的马坤,自然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被都察院的御史盯上,除非皇帝力挺,不然真不好过关。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着应对之法。 虽然感觉不妙,可是尝到权利甜头的他自然也不会甘心束手待毙,只是北京城虽然大,却找不到能够帮助他的人。 不管是去投靠严嵩还是联系徐阶,或者前往裕王府、景王府寻求庇护,他都感觉很不靠谱,而且他还知道,虽然看似自己哈行动自由,可是府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实力的眼线,或许其中就有锦衣卫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们眼中,最后被报到西苑。 “哎.....” 做出那个决定,马坤自然并不后悔,当时他任南京户部尚书,不如此当年的南京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得罪军户总要比得罪官场同僚强,只是他没想到被他视为蝼蚁的士卒居然胆大到发动兵变,让事态发展到彻底无法控制的程度。 虽然兵变没有对南京城造成太大影响,但是责任确实很大,那可是留都。 看着书案上铺好的奏章,马坤犹豫着这份奏章该怎么措辞好些,能够在嘉靖皇帝那里得分,让自己顺利挺过这一关。 至于已经死去的黄懋官,虽然是他的心腹,可是却把事儿办砸了,若不是他苛待士卒,按时发放军饷,那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南京事的起因,马坤已经打听清楚了,自然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他克扣的那一钱银子惹出来的祸事儿,而是瘟疫后军心不稳,黄懋官又不及时发放军饷造成的。 就算他黄懋官有心要整肃,也不能是在瘟疫刚刚结束就开始啊,你得等上些日子再出手,应该就不会闹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唉声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只能再写一封奏疏陈情,没办法,事儿闹得太大,被御史咬住不松口。 迈步回到书案前,马坤拿起笔就开始写起来,只是他不知道,内阁中某人正等着他这份奏章。 翌日,马坤的家人把奏疏送入通政使司,随后转交内阁,再到司礼监,晚间的时候被高忠带到西苑永寿宫里。 今晚,嘉靖皇帝在晚修过后,照例要处理一些奏疏,被内阁特意提醒的奏疏自然也要优先处理。 一份份奏疏被小內侍读完后,嘉靖皇帝往往都能很快作出表态。 同意、驳回亦或者留中,少有对奏疏和票拟进行修改的。 因为奏疏若不妥,内阁就会在票拟中予以否定或者补充,或者给出更好的解决方法,所以都不需要他这位大明朝的掌舵人过多思考。 这也就是内阁的主要作用,他们的权势也全在与此。 虽然不能决定一件事儿的成败,却可以左右决定者的判断,施加一种潜意识的影响。 当小內侍读完马坤的奏疏和严嵩的票拟交到高忠手中,等待着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作出决定,他也好批红发还内阁。 这一次有些例外,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迟迟没有开口,似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嘉靖皇帝才开口说道:“找找前两天南京那边上的请罪奏章,还有南京科道的弹劾奏疏,我记得还有黄懋官最后的奏疏,都找来。” 都察院第一次弹劾被嘉靖皇帝选择留中,毕竟在他看来,马坤离开南京有些时日了,怎么能把振武营的账算到他头上。 可是现在,严嵩票拟里也说,马坤应该负主要责任,这就需要嘉靖皇帝好好思考下了。 其实,由于振武营事件平息及时,没有闹出大的动荡,所以在嘉靖皇帝那里并没有引起很大的重视。 相比边镇的闹饷哗变,南京那边的只是毛毛雨,只要不影响到今年的夏粮秋赋就好。 可是,马坤连续被弹劾,不仅北京都察院这边全力发起弹劾,南京科道也都上奏弹劾,首辅也认为他有罪,那就不得不认真看看了。 “激变始于马坤之议减折银,成于黄懋官之查革妻粮,而尚书蔡克廉病不任事,员外郎方攸跻主事安谦给放失期......” 正文 341对兵变麻木的皇帝 “激变始于马坤之议减折银,成于黄懋官之查革妻粮,而尚书蔡克廉病不任事,员外郎方攸跻主事安谦给放失期......” “这是谁的奏疏?” 正当小內侍在殿内诵读着来自南京的弹劾奏疏时,冷不丁被嘉靖皇帝打断。 “回禀皇爷,这是南京科道官刘行素上的奏疏。” 那小內侍急忙回道。 “后面还有其他的吗?说说。” 嘉靖皇帝皱眉说道。 “是,还有赵时齐,还有.....” “够了,一份份读给我听听。” 嘉靖皇帝不耐烦的打断道。 最近几天弹劾奏疏太多,他都没耐心听下去,只让內侍读读内阁票拟就算过了。 所以实际上都察院那些御史们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弹劾奏疏,他们希望能以此成为自己进身之阶的奏疏,其实根本就没有被嘉靖皇帝看到,听到。 也是,唤作旁人,每天听几十上百份内容相似的文章,怕也被烦透了。 南京科道弹劾马坤的奏疏有十几份,嘉靖皇帝听了几份后就渐感不耐,因为奏疏的内容都是偏偏一律,弹劾理由也大多雷同。 其实这些奏疏也并非是南京科道言官们自己要上的,主要还是受到来自徐鹏举、李遂等人的压力。 虽然朝廷给南京的第一封公文并没有要追究南京权贵失职的意思,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找个替罪羊出来扛下所有不是。 在何绶、徐鹏举、李遂等人密议后,逐渐的都把目光瞄准了身在京城的马坤。 马坤现在是户部尚书,承担责任足够分量,而且本来事件起因也是因他削减军饷引发的,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而且,因为振武营闹事的影响,南京城里和周边几个募兵营近期也都有不稳的迹象,李庭竹已经被派出去慰问各营将士,希望暂时把军心稳定下来。 他们,也是和振武营一样,属于被削减军饷的募兵。 看到振武营闹事儿以后,不仅没有被追究,反而得到了一两银子的赏银,都是眼红的不得了。 在没有魏广德干预,给振武营官兵找到黄懋官合理死亡理由的前提下,兵变发生后迅速在南京城蔓延,特别是在徐鹏举、何绶等权贵高官在乱军围攻下狼狈逃出南京城后,许多军营士兵也加入到兵变行列中,对南京城里的商铺和富户进行了抢掠。 只是,那时候不止魏广德,就连身处旋涡之中的徐鹏举、何绶等人都没有察觉到还有这样的不稳当因素存在,还以为南京京营被他们完全控制着。 直到近日李庭竹聊起江边几個军营也被削减军饷,士卒怨声载道,最近两天他已经得报,因为振武营的事儿最近军营里士卒有些骚动,这才引起他们的重视。 振武营的士卒闹事儿,杀死了朝廷三品大员,结果却是屁事儿没有,还分到了银子,这无疑是开了个很恶劣的头。 现在的解决方法,在他们的商议中也很简单,那就是给所有被削减军饷的士卒补偿,算赏银也行,标准和振武营一样,每人一两银子,之后的军饷也恢复旧例照发。 只是直接上报又担心不妥,一不做二不休之下,只能把马坤的失职之罪定死,才好上奏补饷,而李庭竹则是马不停蹄奔走那些军营安定军心。 现在的南京城,是绝对不能再发生士卒闹饷哗变事件了。 至于南京城这边,该把目标瞄准谁呢? 商议来商议去,现在各衙门的官员好像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还真不好做,只好把户部老尚书,等待致仕的蔡克廉推出来。 这次估计罢职是没跑了,不过事后大家多关照下他的家人就好了,保蔡家人一个举人名额,至于能不能混成进士,那是他自己的事儿。 另外就是他们自己,多多少少都有失察之罪,在弹劾奏疏也提一嘴,不然也说不过去......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各家联系喊得动的言官,这才有了南京兵部和科道言官集体弹劾马坤的奏疏,又把黄懋官苛待士卒,欲革妻粮的奏疏也一并送入京城,算是给事件定性。 “把黄懋官那份奏疏给我。”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眼神闪烁,周围太监內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还是很快找出黄懋官最后写好还没有发出的奏疏放到御书案上。 嘉靖皇帝拿起奏疏就直接翻看起来,上面的印章没错,至于其他...... “黄懋官的字迹有无核对?” 这话是对身边的黄锦问的,黄懋官现在是已经身死,死无对证之下就算是身为帝王的嘉靖皇帝也不敢保证手下那些官员会不会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司礼监已经对比过以往黄懋官的奏疏,字迹无误。” 说话间,黄锦挥挥衣袖,旁边就有小內侍从翻出来自然就是进行字迹核对时候使用过的。 嘉靖皇帝并没有因为黄锦的话就完全放心,而是从內侍手里随便取过一份奏疏打开翻看,对两份奏疏的字迹进行了比照。 “哼......” 良久,嘉靖皇帝鼻孔里哼出一声,随即愤怒道:“黄懋官该死,如此苛刻恶毒,也难怪士卒要杀他。” 之前南京的上报,嘉靖皇帝其实没打算追究,毕竟没有闹出大事儿,只是申敕一番就好了。 兵变这样的事儿,嘉靖皇帝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接堂兄正德皇帝朱厚照的位子,坐上皇位的那年还是正德十六年。 嘉靖帝即位之初,改变武宗朝一些弊端,焦竑的《国朝献征录》记载当时的人都认为嘉靖新政“天下翕然,称更生云”。 就是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迎来了他皇帝生涯中的第一场兵变——甘州兵变。 甘州等五卫军大乱,杀巡抚都御史许铭,并“焚其尸”,挫骨扬灰。 至于兵变的原因,还是钱的问题。 许铭任职甘肃镇巡抚,在处置军士月薪上犯了错误。 他将兵士的月薪由直接给粮变为折合粮价,发给同等于月粮数量的银钱。 但是这么一捣鼓,军士的月薪就要因市场价的波动而波动,一旦处置失误很容易引起兵变。 根据记载,甘州月粮一石,折合银七钱,但兵变当月米价贱,粮价才折银三钱三,军士的实际收入减少一大半,这谁干啊!然后士兵就造反了。 只是事后侦知,因军饷哗变只是借口,真是原因还是巡抚张铭和甘肃总兵李隆之间的恩怨,张铭因为任事挡了李隆的财路,故而李隆暗中指示士卒哗变,杀死张铭。 甘州兵变本来就是造反有据的事,但是世宗年轻,优柔寡断,对李隆的罪行迟迟不能敲定,所以大大影响了朝廷的威信,致使此后兵变多发,成了明朝的心腹大患之一。 嘉靖之前也有兵变,但规模小且不杀高官,哗变仅是士兵们向朝廷表示抗议的手段。 而嘉靖朝的甘州兵变,实开以后兵变的范式,造反士兵将矛头直指巡抚等地方高官,巡抚等高官在兵变中接连被杀,士兵兵变的性质也由向官员要钱的抗议改为指向中央朝廷的造反,兵变成了威胁明朝统治的难题。 即便最终,李隆被斩首示众,但是恶劣的头已经起了,就再难收住。 嘉靖三年的时候,大同巡抚、都御使张文锦实行残酷的统治,引起了军队的反抗。 兵变的主要首领有郭鉴、柳忠、陈浩、胡雄、郭疤子等人,他们在夜间举火为号,杀死贪官张文锦,打开仓库,发放粮食,砸开监狱,释放囚犯,占领了大同城。 又过了九年,曾当过山阴总兵的朱振又组织王福胜等士兵首领在大同发动兵变,火烧总兵府,总兵李道自杀。 朝廷派总督刘源清与总兵郜永带兵前去镇压,明军驻在聚乐,以计诱捕朱振,朱振自杀。 接着,明军又逮捕、杀害了王福胜等三十多人,才平息了这次兵变。 自嘉靖皇帝登基以后,每两三年发生一起兵变似乎已经成为铁律一般,除了地方在不停变换,从辽东镇由东到西一直到甘肃镇,规模也有大有小,但哗变似乎已经成为家常便饭。 九边那些年没怎么消停,不是和蒙古鞑子干仗,就是卫所士卒闹饷哗变,只是在南京城这样的帝国中心也发生士卒闹饷哗变,这是嘉靖皇帝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在他看来,应该又是官员们集体漂没、贪墨的结果,把军饷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分到士卒手中的银钱过少,特别是南直隶去年到今年又是连连遭灾,士卒日子难过。 官员们的漂没,嘉靖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可又能怎么样? 杀一批,换上来的官员还不是接着贪。 还能如何,也只能挑能干的贪官办事儿。 毕竟,朝廷的各项决策,都需要个干净的人去办事儿。 嘉靖皇帝,实际上已经对手下官员们的操守绝望了。 可是从今天看来,和他想的有点出入,这事儿还真是马坤、黄懋官的责任,对士卒过于苛刻引发的。 而作为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也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却是有病之身,可是犯了这么大的错,可不是有病就能推脱干净的。 “诏,罢克廉,令坤致仕,禠攸跻、谦削职为民,珏、绶等留用,按规停俸戴罪视事,令自陈。 把总、指挥张鹏等而下二十九人降级逮治有差。” 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后,嘉靖皇帝开口下达旨意,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罢职,令现任户部尚书马坤致仕,南京员外郎方攸跻和主事安谦削职为民。 至于已经被逮捕的振武营二十多人则按律定罪,都是军户,还能怎么发配,最后还是充军当军户,也就是单独要求给他们降级使用。 这些都是被处理的人,而其他的如守备太监何绶、南京守备徐鹏举等只是停俸,戴罪留用。 “传旨内阁,让阁议公推户部尚书人选。” 马坤离职,但是户部却不能没有话事人,不能长期由侍郎掌户部大印,要么扶正,要么就是安排人接任,所以决定户部尚书的人选也是当务之急。 黄锦微微躬身,“遵旨。” ,等待嘉靖皇帝御览,确认无误后用印发外廷。 ....... 十数日后,滞留南京的魏广德陪着南京官员们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 圣旨要宣读的内容,和之前他们商议后得出的结论一致,都是他们能够承担的后果,所以众人在跪接圣旨起身后都显得有些兴高采烈。. 而落寞的当然也有,那就是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他本来就指望着能够在这个位置上致仕而不是被罢职,只是时也命也运业,他最终还是没能等来致仕后的荣归故里。 心中叹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官帽在传旨天使颁布旨意的那时候就被随行的锦衣卫摘走,他现在已经不是官员了,甚至都不能享受到官员退休的待遇,他是被罢免的。 不过还好,他给自家子弟争取到了一个举人资格,同时还有一个秀才功名,有了这些东西,自己的家族依旧可以被称为地方士绅而不至于因为自己的下野就此沉寂。 此时,南京城的权贵们都在恭维传旨天使,毕竟这个时节南下传旨也是够辛苦的,只有蔡克廉垂头丧气走出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有点尴尬的,他被簇拥着站在人群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面那个太监打交道。 现在的魏广德在接旨后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钦差大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有现成的钦差大人在南京,北京也没再派人南下,直接任命魏广德为钦差监督对振武营兵变士卒的审案。 其实,所谓的审案也就是走过过场,大家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处理。 让魏广德有些尴尬的是,这次的传旨天使居然是陈矩。 放在以前,魏广德自然很乐意看到陈矩领皇差出来,可是现在他的心态就有点微妙了。 这一年来,陈矩有意的疏远他自然能感觉出来,甚至都没有给出理由,直到这次南下前陈矩再次跑他家里吃喝一顿,除了传达嘉靖皇帝密旨外,其他都是摇头,三缄其口。 “魏大人,这次还请多多照应,早日完成皇差,我们也好早日回京。” 这时,陈矩对魏广德拱手道。 正文 342抵京 “魏大人,这次还请多多照应,早日完成皇差,我们也好早日回京。” 这时,终于摆脱了何绶、徐鹏举等人包围恭维的陈矩走出人群,对魏广德拱手道。 要说徐鹏举,堂堂魏国公,在大明朝也是数得着的大人物,可是在这个场合却是选择巴结陈矩,还有何绶,那是在宫里做过大太监的人,可是也和徐鹏举一样对他南行嘘寒问暖。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陈矩是御前太监,还是高忠的干儿子。 不过现在,陈矩却是先向魏广德行礼问好,这就颇让何绶、徐鹏举等人疑惑了。 魏广德不明就里,搞不懂陈矩为什么在这个场合这么给自己面子,急忙拱手回礼,口中连连道:“不敢不敢,大家都是奉皇差,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为圣上分忧。” 很公式化的回答,不过魏广德却从陈矩眼神里看出一丝不同的深意。 魏广德看到这眼神心里就是一突,别这位陈老哥又是带着密旨来的吧。 每次嘉靖皇帝有吩咐,都是让陈矩来见自己,去年陈矩明显有要和自己疏远的意思,可是到了魏广德奉旨南下办差的时候,陈矩又一次不请自来,还带来了嘉靖皇帝的字条,让他调查南方各府民间的实情,要知道加赋后南方民间是否还稳定。 这些事儿,魏广德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去查了,然后写成奏章陈情,走的是锦衣卫的通道送上去的。 就现在魏广德了解到的情况,南方百姓赋役极重,而加重的主要原因还不是胡宗宪增加的那点军饷,而是地方官府的加派。 为了征收增加的赋役,地方官府的开支自然要增加,而增加部分就是加派,这部分却是数倍于加赋。 什么原因,魏广德心里门清,不过只是把打听到的情况向皇帝陈情报上去,嘉靖皇帝怎么选择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最后做出了自己的分析,南方各府县已经接近所能承受压力的极限,若是短时间内不能解除倭患,废除加赋和加派,则南方民间有爆发民变的可能。 随后,南京官场为陈矩和魏广德又举办了一场豪华酒宴,当然主要是为陈矩接风。 陈矩达到南京后只休息了两天,就在他的催促下,南京刑部会同大理寺和南京科道对振武营哗变涉案人犯进行了过堂,判案进行的很快,所有人犯都是供认不讳,案子只用了三天就算审结。 不过让魏广德诧异的是,这几天时间里,陈矩都没有单独来找过自己,就算是在公堂相遇那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私下里魏国公徐鹏举也问过他和陈矩的关系,不过魏广德自然不会说他以前和陈矩关系好,最近不知怎么有点隔阂,只说在京城认识,见过几面。 旁敲侧击问不出来什么,徐鹏举也就没了继续打听下去的兴趣。 也只有徐邦瑞瞧出来点什么,私下曾问过魏广德是不是和宫里的高忠高公公关系很好。 毕竟当初查办李彬那事儿,给徐邦瑞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当时他就猜测魏广德在宫里有强援才敢给他打包票,现在看到陈矩对魏广德的态度,他自然猜测魏广德在宫里的后台或许就是高忠。 高忠绝对算是嘉靖皇帝跟前数得着的心腹太监之一,不仅是跟着嘉靖皇帝的时间长,而且还是掌过御马监掌印的大太监。 虽然没有从魏广德那里得到答案,但是在徐邦瑞看来,这就是实情。 因为二月下旬闹出的振武营兵变的事件,和北京之间来回传递了数次信息,时间也悄然进入到三月底,眼看着就要进入四月了。 在完成对振武营二十多個闹事士卒的判案后,魏广德他们在南京的差事也算结束,就准备北上返回京城。 这个季节,天气回暖,停航的大运河已经逐渐恢复了通行能力,即便是山东段也在前两日传来消息,可以过船了,所以魏广德和陈矩在最后一次上堂,宣读对涉案士卒的判决后,简单两句沟通就确定下来,走运河北上返京。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的心也放进肚子里。 虽然不知道内廷是怎么分派出京传旨的任务,但是到现在陈矩也没有单独找自己,那说明这次陈矩奉旨南下也只是一般的传旨任务,没有给他带来嘉靖皇帝的密旨,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 大运河贯穿南北,烟波浩渺几千里。 晚唐诗人皮日休所作《汴河怀古》中写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给功不较多。” 同时期诗人胡曾也赋诗《汴水》:“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过,惆怅龙舟更不回。” 可见,大运河自隋唐开凿后就一直成为当时沟通南北的重要交通通道,即便因此让隋朝灭亡,可是在当时的读书人看来,大运河的开凿依旧是一大幸事。 随着运河的重新同航,运河上船只自然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日,两条官船自南向北而行,打头一条船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显然这人已经有了官身。 但是细看却是年龄不大,似乎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不免让看到的人想到,怕不是又一个受到祖宗荫庇的家伙,否则如此年纪如何能够考取进士谋得官身。 此时他站在船头看向远方,大运河从天边白云深处排空而来,“真是壮观”。 “呵呵,既然壮观,那魏老弟是不是即兴赋诗一首呢!” 身后不远处船舱门打开,一个同样青袍男子走了出来,虽然也是青袍,可是官服样式却和先前那人不同,他穿的是一身宦官服侍。 “陈大哥别笑话我了,作诗,下辈子吧。” 船头那人只是笑笑,转身对后面那个太监说道。 南京事了,又休息两日,魏广德和陈矩在南京城官员的相送下登上了北返的官船,现在船只已过扬州,正向淮安驶去。 在船上这几日,陈矩和魏广德接触多了起来,在船头船尾观看运河风景的时候,也会多说一些话。 “你们去船舱里呆着吧,外面风大。” 这时候走到船头的陈矩转身对身后两个小内侍吩咐道。 “是。” 两声娘气颇重的回答声传入魏广德耳中,让他不觉眉头微皱,但瞬急就舒展开。 陈矩说话的语气中也略带这样味道,只是或许是刻意,或许本身阳气更重一些,至少让魏广德和他交流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反感。 直爷们儿,魏广德在后世的时候也看不惯一些所谓的小鲜肉学的韩流装备扮,娘里娘气的做派。 待两个小内侍进了船舱后,陈矩才开口说道:“你进了裕王府,在京城我们就不能过多接触了。” 这几日在船上相处,陈矩也感觉到了和魏广德之间的生疏,但是有些事儿在京城的时候他也不好,或者是不敢说,也只有出了京城和魏广德单独相处的时候才开口提一嘴。 “嗯?我什么时候入了裕王府。” 魏广德转身诧异的看着陈矩,问道。 “去年鳌山灯会,你和裕王爷相谈甚欢,我当时可是在城墙上看着呢。” 陈矩嘴角挂笑,轻声说道。 “入了裕王的眼也好,将来的成就只会更大。” 陈矩说出这话的时候,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魏广德。 这一眼让魏广德心神巨颤,这话里的意思多清楚啊,自己好像是赌对了。 不过,旋即魏广德就皱眉对陈矩说道:“陈大哥,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可这次发来南京的抵报你也看过,在京城的时候怕就知道了,那个郭希颜可是因为奏疏被砍了脑袋。” 说实话,当时看到抵报的时候,魏广德一行人还在南京城里没有出发,魏广德在看明白事情缘由后就是皱眉,如果是在京城的话,他都要去找高拱、殷士谵等人破口大骂一通了。 当初说的好好的,不上奏疏说就藩的事儿,郭希颜上书请让景王就藩,说起来好像他这个当哥哥的容不下弟弟似的,虽是朝廷制度,可皇帝没有表态前,就不应该做这些。 是的,魏广德以为郭希颜的奏疏是因为裕王府的原因,即便抵报上只说是郭希颜个人行为,可是在大部分人看来,那就和裕王指使的无疑。 好了,人被砍头,又给了外朝一个不好的印象,似乎裕王真的是不受嘉靖皇帝的宠,或许那天就把裕王就藩的旨意发下来了。 “郭希颜那个蠢货,他不是裕王府的人,那事儿也不是裕王府让他做的,他官场失意,所以就想要投机取巧,贪图拥立之功罢了,杀他不冤枉。” 陈矩只是淡淡的回道。 杀郭希颜的前后,他可都在大殿里侍候,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到眼里,甚至因为位置的关系,他看到的东西甚至比他干爹高忠,比大太监黄锦都还要多。 “景王去看鳌山灯会,皇爷是从来不会上城楼去看的,只有裕王殿下去了,他才会上城楼去看灯,看烟火,只是可惜了皇孙。” 陈矩看似随意的话,却是让魏广德心神再次巨颤。 二龙不相见的箴言他知道,也猜测因此嘉靖皇帝不愿意见二王。 只是,他没想到不相见,可嘉靖皇帝却是偷窥。 相见的意思,自然是两人相互都能看到对方,只要有一方看不到,自然就不算相见。 魏广德很快就自我理解了嘉靖皇帝的想法,心里不觉得好笑,而是觉得有些可怜。 “唉,皇孙的事儿,也是......” 魏广德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这事儿当初高拱让人通知他的时候,他也觉得天都要塌了似的。 嘉靖皇帝俩儿子,都是大婚多年了,可都是子嗣艰难,也就是裕王有这么一个儿子,景王那边都还没有动静,多大的优势啊,结果没成想就薨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觉得自己回京城后是不是找高拱问问,要不要给裕王弄点什么药助助兴,让他晚上多运动运动,争取在景王前面再造个皇孙出来。 毕竟有了第一个,那说明还能造出第二个,第三个...... 关于裕王的私生活,魏广德并不知道,和高拱他们聊天自然也不可能涉及到王爷的隐私上去,也只有身在裕王府任职的才会多一些了解。 “皇爷属意裕王,你知道就好,只要裕王不犯错。” 陈矩这时候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只有魏广德能听到的音量。 魏广德闻言,这次没什么好心颤的了,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是知会,也是在提醒。 “回京后,没有大事儿咱们也别私下接触了,我在御前,和裕王府的人走动太多不好。” 陈矩接着又说道,这似乎是在解释去年开始忽然疏远他的原因。 魏广德点头,明白这是陈矩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他。 魏广德忽然产生了一丝猜想,是不是嘉靖皇帝大限将至了? 魏广德记得曾听人说过,一些老人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有些人是豁然开朗起来,而也有人不是只有,他们心里还有许多事儿放不下,所以反而会多猜忌。 皇帝,他能放得下吗? 当然,这想法魏广德也只能藏在心里不敢问出口。 诅咒君王,多大的罪。 官船出了南直隶过山东,不几日就抵达京城外。 当官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上,船夫搭起跳板,魏广德和陈矩这才一前一后下了船,相互道别后,上了各自的车架进城。 船靠通州的时候,他们就派人往京城里送了信,所以有马车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 陈矩是太监,他外差回京要先入内廷报备,而魏广德则需要上表陈情,等待皇帝的指示,召见还是不召见,给几天的假期。 魏广德算算自己这趟行程都半年了,嘉靖皇帝怎么也该给自己半个月以上的假期才对。 马车很快驶出码头,不多时就进了北京城。 尽管离开了半年,可京城的繁华依旧。 魏广德透过马车车帘看向两边的街市,商业繁华,行人如织,如果没有边镇烽火和南方沿海的倭患,这就是一副盛世的场景。 只是,很快魏广德就发现意思不对劲的地方,街道两边的锦衣卫怎么看起来比往常多了许多.... 正文 343暴毙 别看都说嘉靖皇帝因为修道荒废了朝政,但实际上大明朝不管在哪个皇帝手里,经济都是在蓬勃发展的,国力也是在增长中,根本不存在明显的增减。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一时期的商品生产远远达不到供应充足的程度。 实际上,社会商品供应过剩,那是工业革命以后的事儿,由家庭、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过渡以后,社会商品大量被制造出来,才出现了供大于求的现象。 在这个时代,人们可以因为收入而抑制自己的消费,但这并不代表人们没有需求。 不管是魏广德熟悉的九江府,还是京城,如果进行东西方比较的话,很明显大明朝的百姓生活更加富足,说句“衣饰华美,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谈吐优雅”也不为过,几乎全面碾压西方。 要知道这個时期的西方大部分人才刚刚渡过茹毛饮血的生活,穿的也多是羊毛、亚麻制作的衣衫,甚至就是一块布随意的裹在身上。 而在大明朝,即便是普通百姓穿不起绫罗绸缎,就他们身上所穿的衣裳也比西方普通人用的羊毛、亚麻要好,因为这些布料大多都是用的棉花。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初,棉花是一种经济价值很高的作物,效益比粮食要高得多,这一时期棉花的种植技术也比较的成熟。 所以朱元璋就在一些适宜种植棉花的地方,大力提倡种植棉花。 等棉花种植面积,产量上来以后,价格便宜了一点,越来越短普通的老百姓也能穿得起。 而这个时期的西方,最好的面料是来自大明的丝绸,是最高档的奢侈品,其次是皮草,再往下就是棉花了。 这一时期西方人使用棉花很少,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因为种植面积小,所以价值还是很高的,最后他们只能使用最常见的羊毛和亚麻来制作服装,这也是西方的羊毛纺织业能够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 所以别看后世羊毛织物价格昂贵,其实在这时期的西方,最穷苦的平民能穿得起的布料就只能是这个。 许多西方人到达大明后都在为大明的富足感到惊叹,服装其实就是一个主要原因。 他们看到的大明百姓,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西方少数人才能使用的棉花为原料制作的,而大明的商人和士绅这些比较富裕的人,则大多都是穿着丝绸这样的顶级奢侈品,心中自然就产生了大明富庶的印象。 而大明百姓的实际生活水平又如何,其实和西方相比肯定是要好很多的。 宋朝开始,中国人从一日两餐开始向一日三餐过渡,在大明朝的时候才真正形成这样的习惯,因为随着天下承平,农产品的供应也是大增。 而且在很长时间里,明朝政府奉行的小政府,低收入,低物价政策。 明朝初年,庶民百姓被分为民籍、匠籍和军籍这三类。 明朝的民籍主要就是农户,专门从事农业生产的人,这些百姓最主要的义务就是承担田赋和徭役。 里甲制度可以理解为类似于现在的“村委会”之类的最基层的行政组织,当时邻里之间也是彼此监督与照顾,有不轨的事情就要举报,也严禁游手好闲,这样基本上就控制了基层的农民。 军籍实际上就是讲军队职业化,兵农分离,职业军队虽然供养的费用比较高,但是战斗力也相对较强,可以及时处理内忧外患等战事。 匠籍的设立实际上是沿用了元朝的制度,内部也很细化,种类特别多,比如说有厨役、裁缝、马户、船户、织造等等几十个种类,世袭这些匠籍,可以看成是真正的“铁饭碗”。 这样的制度虽然固化,可是却能解决社会问题,所以百姓也能吃得起饭,而想要晋升阶级那就只能靠读书。 在风调雨顺的时代,这样的社会制度自然能够保持稳定,而一旦出现天灾或者战争等情况,社会稳定就会被打破,因为家家户户的储备不足,很难经历长时间的困难时期。 正德朝以来,大明各省就接连出现天灾,加之南倭北虏猖獗,社会的稳定开始经受挑战。 不过这些,在京城都是见不到的,街道上的行人和往常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副生活富足的样子。 只是,在这繁荣昌盛的街道上,魏广德敏感的察觉到锦衣校尉怎么这么多,好像南北镇抚司的校尉全部都开上街道了似的。 好吧,这里是京城,大街小巷有锦衣校尉出没是正常的,他们本身还肩负着北京城治安的工作,维持街面上的安宁,顺便收一些外快。 魏广德感觉自己或许是因为在南京城的遭遇,可能有些神经敏感了,放下车帘。 马车已经进了内城,很快就要到家了。 很快,马车就转入了南熏坊,熟悉的街道映入魏广德眼帘。 马车停在魏府门前,此时大门已经被打开,他的妻子徐江兰,现在应该叫魏徐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下人在门外迎接他回府。 规格有点高,魏广德老远就看见了,马车还没有停稳他就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虽然魏广德算不得大富之家,可是因为徐江兰是魏国公府独女的关系,带过来的人还是很多的,魏广德自以为很宽敞的房子都不够住,还是在院子里又起了大屋才解决这么多人的住宿问题。 “别在外面了,我们进去吧。” 魏广德下车,挽住正要见礼的徐江兰,拉着她回到府里。 小两口这次分别就是半年,相互想念也是正常,不过现在大白天的,魏广德也不可能像后世那样,现在毕竟还是在大明朝。 回到后院,魏广德换下官服穿上平常时候在家的衣服,现在士人的衣服还是宽袍大袖,走动的时候倒是风度翩翩,但是并不被魏广德喜欢,他还是喜欢被老朱改过的军服,穿戴都简单方便,和后世的服装很相似。 在屋里又和徐江兰聊了一会儿,就注意到张吉和赵虎在门外偷偷摸摸的往里瞧,像是偷窥又像是有事儿找他的样子。 “外面什么事儿?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门外又徐江兰带来的丫鬟婆子,不过张吉那些人都是魏家人,她们平常也不好说什么,虽然觉得他们很多做法都有失体统,不过魏老爷都不在乎,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私下里倒是和夫人提过,不过徐江兰也只是随意笑笑,并没有管那些事儿。 在她看来,下人有些习惯不好,可魏广德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强要他们改正。 “老爷,外面有些事儿,我们刚知道,所以......” 张吉在屋外答道。 魏广德心中微动,张吉这么说话,肯定是遇到很重要的事儿,又不方便在后院里随意说出口,于是对徐江兰笑笑,“我这回京还要写份奏疏交上去,我就先去书房。” “夫君自去就是。” 徐江兰起身把魏广德送出屋子,看着他往书房那边走,虽然对于张吉说的外面的事儿有些好奇,可也没有问出口。 其实那奏疏,在船上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写好,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很快,三个人到了书房,魏广德往太师椅上一靠,看似随意的问道:“说吧,外面出了什么大事儿?” “老爷,昨儿个陆都督暴病去了。” 张吉没有开口,赵虎在 “什么?” 本来懒散躺靠在太师椅上的魏广德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蹭的一下就蹿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详细点,到底怎么回事儿?得的什么病,可有找郎中看过。” 陆炳死了,这次魏广德回京城,还想着抽时间和高拱商量下,看要不要由他出面和陆炳谈谈,看能不能把他拉过来帮助裕王。 有陆炳的帮助,裕王府在和景王府的较量中就不会再成为瞎子聋子,利用锦衣卫的势力,侦查景王府、严府的一举一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事儿想的很美好,可是怎么会这样? 陆炳居然在昨日暴病而亡,到底是真病死还是被人害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就摇摇头,先不说陆炳是做什么的,他的饮食起居肯定会非常小心,而且锦衣卫的势力在那里摆着,要是有人要谋害他们家大人,不大可能不会露出一点马脚,被锦衣卫提前发现端倪。 难道这真是陆炳的命? 魏广德重新坐回椅子上,心里还是盘算着。 在南京,翁溥给他分析了朝中的势力,景王府和严家那一系的力量就别想了,敌人就是他们,而清流比较散,不好拉拢,却是大概率会支持裕王的,所以干脆就放任好了。 但是还要一股力量,圣眷不在严嵩之下的,那就是陆炳。 拉拢陆炳和裕王府联合斗严嵩,这是翁溥想出来的,平衡朝中势力的方法,可是现在陆炳死了,那股势力自然烟消云散。 魏广德还在想的时候,耳中就听到赵虎说道:“事儿是今早才传出来的,说是陆大都督昨日暴病而亡,有请太医,但是病变太猛,没能救回来。 至于什么病,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一种发病后很凶猛的绝症,平日里不发作也看不出来。” 想到街面上忽然多出来的锦衣卫,魏广德知道,这可能是被派上街巡查,抓捕造谣生事的人,毕竟陆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不过,魏广德忽然想到什么,马上又开口问道:“现在锦衣卫谁在掌事?” 锦衣卫不同于其他卫所,管事儿的职务可以暂时空缺。 陆炳是以锦衣卫同知的身份掌锦衣卫事,现在人死了,嘉靖皇帝会吩咐谁来管锦衣卫这一大摊子事儿呢? “是成国公朱希忠朱大都督。” 赵虎急忙答道,“这会儿听说他还在北镇抚司里。” 朱希忠,成国公朱能四世孙,嘉靖十五年袭爵,从世宗赴承天,掌行在左府事。 嘉靖皇帝出巡至卫辉,行宫夜失火,他曾和陆炳一起救出嘉靖皇帝,由此备受恩遇,入直西苑。 现在的朱希忠,主要掌管的还是后军都督府和右军都督府以及京营,所以虽然头上有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却从不管锦衣卫事,都是陆炳在管理。 不管怎么说,朱希忠是成国公,已经是级别到顶的勋贵,由他暂时接管锦衣卫倒也合适。 只不过,魏广德问出这话的原由,还是他在做推断。 虽然打心里不觉得陆炳会被人害死,可是也不能排出这种可能,至少在没有核实死因前。 那么,谁在陆炳死后获益最大,谁就有嫌疑是幕后真凶。 但是听到接管锦衣卫的是朱希忠,魏广德就摇摇头。 对其他人来,或许锦衣卫指挥的官职很诱人,可是对于朱希忠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整陆炳,要知道陆炳的恩宠可是不再严嵩之下,绝对超过它朱希忠。 “你去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儿,详细点,什么时候发病,有什么症状,还有请的哪位太医,都给我问清楚。” 吩咐完,魏广德想想又叫住正要出门的赵虎,“去账房支点银子,我要详细、清楚的信息。” “是,老爷。” 赵虎急忙郑重的回答道,随即掀帘子出了门。 “老爷,你是怀疑陆大人......” 张吉听到魏广德的吩咐,心里就有点猜测,只是不确定。 他是魏府里少有几个知道魏广德和陆炳有来往的人,虽然很少走动。 魏广德抬起右手无力的摆摆,“你这刚回京城,按理来说该让你在府里歇息几日,你也出去,和外面的朋友接触接触,打听下刚才我吩咐的事儿。 还有,派人给任之他们送个信,就说我回来了,让他们晚上来我这里喝酒。” 陆炳昨日暴病而亡的消息在早上开始在京城中流传开来,到下午的时候几乎已经家喻户晓,别说官员,就算是小老百姓也知道他是谁。 锦衣卫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组织,他们可是常在街面上行走,很接地气的。 京城的百姓,年纪长些的都曾经看到过当年锦衣缇骑出动的盛况,那些被他们认为天大的官,在这些锦衣校尉面前和狗似的摇尾乞怜。 现在,这些人的老大暴毙,坊间自然开始有无数段子流传,神话版就是被某冤死之人索命的,阴谋版就是被哪个政敌谋害的,世俗版自然就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正文 344京城的夜 陆炳暴病身亡的消息传出后,尽管锦衣卫大批出动,可是在京城大小茶楼酒肆和街巷坊市中还是流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 神话版就是被某冤死之人索命的,阴谋版就是被哪个政敌谋害的,世俗版自然就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这些消息,也被张吉当做小道消息汇报到了魏广德这里,而赵虎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赵虎才回来,把大半天时间里打听到的消息都汇报了一遍。 “老爷,据说下午陆都督离开北镇抚司入宫的时候还是上好的,可是从宫里出来却是被人抬着,后面还跟着两个太医,后来还来了几個太医,还有京城的名医,只要有点名气的都被叫到了北镇抚司,但是拖到晚上还是没有救回来。” 赵虎这次打听的倒是详细,可是魏广德听了却是微微皱眉。 “意思是说,陆都督是在宫里的时候发病,在宫里就看了太医,然后送回北镇抚司,还招来其他太医和京城的名义过去诊治?” “是的,据说皇上下了旨意,让太医院的太医都去。” 赵虎回道。 “是什么病,这么凶险,有人透露出来吗?” 魏广德好奇道,现在看样子是陆炳是真的得了什么急症,死了也是命数。 “没有,那些人都讳莫如深,不肯说出是什么病。” 赵虎却是为难的说道。 “讳莫如深?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魏广德马上听出了问题,急忙追问道,但是旋即想起了什么,失声惊呼道:“瘟疫?” 这时代,暴病还真不多见,能够发病后快速死亡的病症,魏广德也只知道有些瘟疫好像是这样,半天时间发病就死了。 不过也不是全部瘟疫都这么迅速,许多也是要拖上数日的。 现在大明朝的郎中也注意到了,虽然他们有把高传染病都叫做“瘟疫”,但是瘟疫之间还是有不同的,发病周期和发病症状都有不同。 结合之前那些郎中讳莫如深,魏广德刚刚在南方经历了疫情,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南方的疫情传染到北方来了。 别说这种可能不存在,魏广德可清晰的记得,就是在南方瘟疫盛行的时候,锦衣卫的密探和情报送发都没有停止,指不定那份情报上面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陆炳在查看这些情报的时候被传染,他自己都不知道。 再想到陆炳是在宫里发病,魏广德忽然不寒而栗,要是明后两天他被叫进西苑怎么办? 那地方现在可危险了,不经意间就可能染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 魏广德在屋里发愁,先前张吉打听回来的全是坊间传闻,可把他笑的不轻,现在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当然,这个时候他不是乐的时候,还得等几日去陆府祭奠一下,毕竟陆炳也算是长辈,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他照拂就已经撒手人寰。 少了陆炳的庇护,魏广德忽然觉得或许翁溥的意见是对的,如果可以的话下地方干上两任也好。 之前是年少不懂事,所以觉得在京城挺好的,后来被陆炳抓去见了面,有了这位大佬的话,他在京城住的更安心,虽然魏广德也不违法乱纪。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一个依仗没有了,再有宫里的陈矩也和他摊牌,不能多接触,现在他在京城一下子回到了刚来京城时候的样子,没有了渠道打听各种消息。 不多时,劳堪、张科等老乡就过来了,还有新科进士桂枝杨和欧阳一敬。 他们能混到魏广德府上来,全都是老乡的缘故,真正的老乡。 桂枝杨是德安人,嘉靖三十一年的举人,和朱世隆是同年,只是朱世隆这两年已经无心科举,跑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话说当年魏广德也参加了那一年的江西乡试,结果落了榜,所以和桂枝杨自然也是熟悉的。 只是桂枝杨运气不好,连续在嘉靖三十二年和三十五年的会试中折戟沉沙,直到去年才考到进士功名,算是考出来了。 至于欧阳一敬,中举的时间其实比朱世隆、桂枝杨还要早,他是嘉靖二十八年的举人,只是丁忧在家,当初魏广德在彭泽的时候还曾去他府上拜会过。 不过时过境迁,当年的小童已经先他一步踏足官场,成为他的前辈了。 值得一说的是,欧阳一敬也参加了嘉靖三十五年的会试,是赶上最后的时间抵达京城在礼部完成的报名,只是最后落榜。 在得知落榜后他又第一时间离开了京城返回江西老家,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今日得知魏广德回朝,他们两个新科进士也不请自来,消息自然是从劳堪那里知道的。 魏广德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九江籍的官员们就围拢在劳堪周围。 至于理由,其实很简单,江西虽然是科举大省,但是九江府的进士在整个江西只能算中下水平,人少而且官职不算高,自然也要在内部抱团取暖,相互照应一二。 酒桌上,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先是关心了魏广德这次南行之后就说到陆炳的事儿上。 魏广德能看得出来,对于自己连番被派外差,他们都是羡慕的不行,张科在酒席上也打着酒嗝儿说道:‘下个月,我大概就可以去山西了。’ “御史?” 劳堪惊讶的问道。 张科点点头,“可算了熬出来了,中书科就是个摆设,一天到晚也没啥差事,隔壁六科不管哪一房都有忙不完的事儿,就我们那里啥也没有。” 张科说的轻松,可魏广德也清楚,估计这位老兄为了调职怕是花了不少钱财。 端起酒杯对张科笑道:“以后咱们就是都察院的同僚了,还要相互照应。” “呵呵.....那是那是。” 张科嬉笑出声,也端起酒杯和魏广德轻轻一碰,之后两人一饮而尽。 “听人说,陆大人是在宫里发病的,什么病来的这么猛?” 桂枝杨看着他们喝了一杯,这才开口问道。 现在他在行人司,也正着急想要换岗,只是调职可不简单,还得看机会。 所以在魏广德和张科说话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等着,直到两人放下酒杯这才插话进来。 劳堪咂咂嘴,他这样的举动自然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包括魏广德都看向那边。 以前,魏广德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百事通,只不过这刚回京城,他这个百事通肯定也不灵光了。 看劳堪的样子,像是知道的样子,魏广德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知道就说,别故作高深。” “咳咳.....” 劳堪看看魏广德,摇晃着脑袋,看样子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大家轮流敬劳大人一杯酒好了,一杯不行就两杯,直到他肯说话为止。” 魏广德看劳堪的样子,打趣道,说话间率先举起酒杯。 “别别别,我就玩闹一下而已。” 劳堪听魏广德打算灌他酒,立马摆手,“陆大人在宫里出事儿是真的,不过听说不是发劳什子的病症,而是给陛下试药出的事儿,那刚练出来的丹药有丹毒,陆大人扛不住,太医也束手无策,最后就这样了。” “什么?吃丹药吃死的?” 欧阳一敬微微惊讶道,其实别说他,魏广德也是没想到,所以这会儿他还有点愣神。 他都怀疑是不是陆炳是被南方的瘟疫传染了,突然发病死的,可听劳堪的意思,是吃了嘉靖皇帝新炼制的丹药,吃死的。 “其实你找些道长问问就知道,炼出来的丹药都有丹毒,只是多少的问题。 练好的丹药,吃了据说可以让身体强健,返老还童啥的也就是传说,但是那东西也不能长期服用,因为丹药都有丹毒。 有炼差了的,就可能有剧毒,反正丹药这东西,最好不要碰。” 劳堪这时候好以整暇的说道,说完话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慢慢细嚼起来。 “我也是今儿下午才听人说的,没想到任之也知道了。” 一边的张科笑道。 “你也听说了?” 魏广德奇道。 “官场上哪有太多的秘密,在宫里发生的事儿,那些宫里的小內侍每天都要往六科跑,也不知道谁吐露出来的,然后我也就知道了。” 张科回答道,“而且我还听说,早些年也吃死过人,只是这些年没有吃死,不过也有吃了丹药上吐下泻的。 对了,前些年严阁老就曾吃过陛下赏赐的丹药,结果回去在床上躺了三天,差点没救过来,别人都说那是严阁老没福气,同样的丹药,陛下吃了生龙活虎,他吃了就差点要命。” 魏广德听了这话心里一乐,心说那可能是嘉靖皇帝嗑药嗑多了,身体对丹毒的抵抗力比较强,还有就是严阁老毕竟年岁大了,身体本来也不如皇帝。 不过,这件事儿他倒是听人说过,自然是陈矩,因为当时赐药的时候他就在场,亲眼看着嘉靖皇帝从玉瓶中倒出两粒丹药,自己服用一粒,还有一粒赐给了严嵩。 然后就是,嘉靖皇帝屁事儿没有,还在那里打坐修炼,而严嵩没多大的功夫就晕厥了,被內侍抬出西苑直接送回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行功结束的嘉靖皇帝得报,也赶紧叫太医过去诊治。 由此,严嵩没福气的传闻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 这是陈矩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所以当时不少人对此都是深信不疑的。 在这个年代,神啊鬼啊这些还是大有人信,像魏广德这样的无神论者不多,大多还都是读书人。 当然,随着自己的穿越,魏广德也有点不确定神鬼之说了。 后世作品中关于古代神怪传说,大多使用的一句台词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给人感觉孔子说这话好像是说不要谈论神怪之事,就如同他所说的“敬鬼神而远之”。 几句话闲聊后,魏广德放下心来,只要不是陆炳感染了瘟疫就好,那西苑还是去得的,只是以后千万被吃嘉靖皇帝给的丹药,那玩意儿真的危险。 万一,假如,嘉靖皇帝非要赏赐丹药给他怎么办? 魏广德不自觉又想到,那就说自己没那个福气好了。 很快,魏广德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不过想来,这次丹药毒死了陆炳,嘉靖皇帝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随便赐药给别人了吧。 在魏府觥筹交错的时候,北京城里还有数处府邸里也是这样,此间主人正在愉快的饮酒作乐。 当然,他们高兴的原因自然各不相同,或许只有陆府此时才是愁云惨淡。 作为陆家的顶梁柱说没就没了,头天还是好好的,甚至下午还是好好的,可是才小半天的时间就传出这样的噩耗。 不过也只是愁,陆家人倒是不慌,毕竟陆炳在世时,可是凭借着嘉靖皇帝对他的宠信进行了很周密的布局,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即便在他不在的时候依旧能够维持下去。 陆炳的儿子陆经娶了右都督高恕的孙女,大女儿嫁给了成国公朱希忠的儿子,二女儿嫁给了严嵩的孙子严绍庭,三女儿嫁给了徐阶的儿子,四女儿嫁给了礼部尚书孙承恩的儿子,五女儿嫁给了吏部尚书吴鹏的儿子,与亲贵们联成了一个强大的政治婚姻联盟。 其实从中也可以看得出来,陆炳曾寄希望于用严、徐二人来平衡朝堂,而他为了保险又分别和两家进行联姻。 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陆炳的真实死因是什么,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为陆炳准备一场隆重的葬礼。 而此时的西苑,嘉靖皇帝没有如往常那样在屋里打坐修炼,而是站在永寿宫后的花园里,抬头怔怔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昨晚得到陆炳病死的消息,对于嘉靖皇帝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陆炳不仅是他信任的臣子,更是他的好兄弟。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嘉靖皇帝就认识了自己这个奶娘的儿子,关系本来就深厚。 当初母亲去世,他南巡欲把母后和父皇合葬一起时,行到半途,卫辉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是陆炳冲入火海把他背出来的,帮忙的还有朱希忠。 在当时,嘉靖皇帝就认定了这两个人是忠于自己的,否则绝不会在那样的大火中冲入火场救出自己。 只是,没想到,陆炳居然在一次试药后...... 正文 345陆绎 陆炳死了,为他悲痛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和亲信外,或许就只有西苑这位了。 嘉靖皇帝站在花园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的却是明月依旧,但已物是人非。 他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初一起在安陆王府里玩闹的伙伴,陪着他一路走到京城的同伴,当初从安陆兴献王府走出来的人,也没剩几个了。 这些人,都是当年他初登大宝时,面对杨廷和那些老顽固们的威逼,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是他的肱骨之臣,没有他们在背后的默默支持,嘉靖皇帝不知道当初能不能在那样纷乱的朝争中挺过来。 毕竟,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 “皇爷,三更天了,该休息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嘉靖皇帝也知道来人是谁。 他也老了。 心中感慨一声,“黄锦,明日传旨,命左都督朱希孝经纪丧事护其家,内阁那边还没有商讨出陆炳的哀荣吗?” 忽然,嘉靖皇帝想起今早他已经传旨内阁,让他们商量陆炳的谥号,该给什么待遇。 “这......” 黄锦接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显然内阁还没有商量出来结果报进内廷。 “算了,准备笔墨,朕亲自来定。” 嘉靖皇帝打算亲笔下诏,不等严嵩那帮老头了。 想到陆炳和严嵩之间时有相互攻讦的事儿,不觉心中有些烦闷,或许严家此时正在大摆宴席吧。 “给朕查查,最近两晚有那些人家里宴客,都请的什么人。” 转身回殿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吩咐道。 快步走到殿门前时,嘉靖皇帝忽又站定,差点和紧跟在他身后的黄锦撞一個满怀。 “朕想起来了,此次炼制的丹药,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猛烈的药效,你速速把剩下的丹药找人看看,报之与我。” 修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炼制了多少炉丹药,现在的嘉靖皇帝已经算是此中高手。 说实话,许多民间的炼药道长怕都没有他精通炼药之道,全天下炼药能超过他的人也不多。 之前只因为陆炳的辞世而哀痛,可是刚刚想到有人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却是可能在家里大摆宴席,大宴宾客,他心里就有了一丝不舒服。 短短几十步路程上,嘉靖皇帝想到的就更多了,不自觉对这炉丹药的药材进行了分析,才有了这个怀疑。 蹊跷的很,那炉药就算炼差了,药力也不该如此猛烈才对。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黄锦本能的一缩脖子。 他能从嘉靖皇帝的话中感受到那股子冰冷的寒意,皇帝是怀疑什么? 黄锦心里有些发虚,要知道他可是宫里的提督太监,要是真是就是所谓的领导责任。 不过想归想,皇帝的命令是必须坚决执行的,就算陆炳的死真有蹊跷也必须查,都是安陆兴献王府出来的人,尽管他曾经是内廷派去安陆监视兴献王的眼线之一。 “是。” 黄锦只是微微颔首,低声答了一句。 “下午,我看到陈矩回来了?” 嘉靖皇帝回身继续往殿里走,边走边问道。 “今儿上午到的京城,进宫的时候快中午了,我让他休息两日再过来当差。” 黄锦急忙跟上,嘴里答道。 “南京这次做的不错,该赏。” 嘉靖皇帝走向了御书案,他要亲笔为陆炳下诏书,这也是他这个皇帝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儿。 黄锦闻言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背影,脚下却是不停,跟着走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嘉靖皇帝手诏被送到内阁。 严嵩接下皇帝亲笔的诏书,看过后却是感觉嘴巴有点发苦,徐阶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陆炳意外死亡让徐阶感受到一丝危险,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方。 事实上,到现在位置,就算是心里最阴暗的“阴谋论爱好者”也不会想到,陆炳的死亡只是一个局,一个胆大包天的局。 在这个局中,设局之人已经考虑到了一切。 从陆炳死后宫里放出的话,任上抱病猝死,锦衣卫上街巡视,这都是不让官场和民间对此事多做议论,不准人提到陆炳真正死因是替嘉靖皇帝新炼制的丹药试药而死,保全皇帝的名声。 就算是有人怀疑,这个时候也绝对不敢跳出来说什么,更何况在知道详情的人看来,丹药吃死人很奇怪吗?以前宫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徐阶当然不会认为是嘉靖皇帝毒死陆炳,他只是因为朝堂上少了一个敢和严嵩对抗的帮手而有些伤感。 “陛下称赞文孚为国效力、揭发逆贼、尽忠职守、撰写青词的功劳,追赠他为忠诚伯,谥“武惠”(意为“折冲御侮,施勤无私”),这个还好说。 可赐他祭品十六坛,这就有点逾制了,还赐斋粮麻布五十石匹,还命工部给他准备棺材、建造坟墓。 至于让兵部任命他的儿子陆绎为本卫指挥佥事,嘱咐朱希孝照拂他的家人,这些倒是应有之意。” 手诏到了内阁,内阁肯定要达成一致意见,才好交代六科用印下发,这才是圣旨。 嘉靖皇帝这道诏书先送内阁而不是直接发六科,自然就是担心期间六科的人装疯,故意搞事儿,要他们先做好安抚工作。 “其他的都还好说,就是这个祭品十六坛,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有人闹幺蛾子。” 徐阶自然也知道此间含义,不过祭品十六坛这是帝王的规格,用在陆炳身上,确实容易引起 “我们亲自送过去,谁不服直接下条子叫吏部把人送走,和文孚共事多年,最后这一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 严嵩捋捋苍白的胡须对徐阶说道。 徐阶微微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强行压住六科通过这道旨意。 用圣旨下发和用中旨下发,代表的含义可是完全不同的。 不管怎么说,人不在了,这点体面皇帝给了,他们 果然,六科给事中们对于皇帝给予陆炳死后的哀荣还是有一些意见的,主要就是祭品十六坛一事,一开始都是不依不饶坚决反对。 严嵩虽说权侵朝廷,可是对六科和都察院这帮子言官,很多时候也是束手无策的,就更别说次辅徐阶了。 没办法,只好拿出商量的对策,直接用官位相威胁,反对的直接等着吏部的文书,可以回家收拾行囊马上启程去西南当山大王去了。 首辅和次辅做出这样的威胁,还是被发配去西南那样的穷乡僻壤,去了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到繁华的中原了。 其实六科当中也有他们的人,可毕竟不多,就那么几个人。 可在这个时候也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在看到两位阁老都过来就能知道,急忙出来做起和事佬,把反对最坚决的几位给劝住了。 “陆大人的事儿,已经耽误一天了,不能再拖下去,毕竟是死后的哀荣,陛下给的,体面啊。” 在不断的劝说下,还有严嵩和徐阶之前的威胁还犹在耳中,想想也是,人都不在了,还争什么争? 终于,礼科率先点头同意,而这道诏书本身也是礼科点头就算通过。 其他的给事中看礼科那边已经让步,也不好继续反对,诏书很快就存档用印下发。 圣旨下发,左都督朱希孝在接到旨意后急忙离开了左军都督府赶往陆家,打理陆家的丧事。 其实这诏书昨日就该下发,只是内阁一直没有拿出一个章程,嘉靖皇帝又陷入悲痛中,所以迟到了一日才发出。 朱希孝是东平王朱能之后,现任成国公朱希忠之弟,因朱希忠的关系而荫得官职。 陆炳是左军都督府都督,但是掌的却是锦衣卫的一摊子事儿,相比其他人,嘉靖皇帝自然是更加相信他这个胞弟。 而朱希孝也是善于结交之人,加之能力不错,又有兄长成国公朱希忠的关系在,所以入仕后也是官运亨通,成为掌管左军都督府之人。.. 当然,这时候的五军都督府大部分职权已经被兵部架空,实际上的统兵之权早已丧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架不住品级高。 嘉靖皇帝派朱希孝负责陆炳的丧事,自然也是在抬高陆家的地位,别因为陆炳不在了,就有不开眼的欺负上门。 毕竟当初在掌锦衣卫事的时候,陆炳得罪的权贵也是不少。 京城的消息传播速度是极快的,当天中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得到了信息。 “啧啧。” 魏广德感叹嘉靖皇帝对陆炳的宠信,用帝王规格给他这位奶兄弟,不过随即又摇头,他为陆炳不值得。 魏广德以为嘉靖皇帝的召见可能会推迟些日子,直到陆府发丧以后才会召见,只不过这次他想错了。 当天晚上的时候,就有小內侍上门传达了宫里的消息,明日一早进西苑觐见。 对于这次召见,魏广德也猜出来了,就是例行接见,毕竟是朝廷派出去的钦差,问问差事情况,顺便也许会聊聊沿途民间所见所闻,特别是魏广德卷入的南京振武营事件。 不过魏广德也想到了,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大概率没什么心思谈论这些,应该就是随意问问就会结束这次召见,然后让魏广德休息一段时间。 果然,第二天的召见中,嘉靖皇帝更加感兴趣的还是南京城的现状,问了一些他在南京城的见闻。 至于振武营,丝毫没有触及。 也是,振武营的信息,南京送上来的奏报都已经很详细的说明了,不仅有起因还有事态发展过程及最后的处置。 当从魏广德口中知道南京城因为连遭灾难,市面上商业凋零后反而沉默了良久。 整个接见过程很短,嘉靖皇帝的话不多,大多都是在提问,然后魏广德答。 当魏广德退出永寿宫的时候,也得到了嘉靖皇帝给的半个月假期,可以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下。 虽然没有在西苑得到皇帝的封赏,但是魏广德知道,在假期结束前,肯定会有一封圣旨给到自己手中,只是看这次升迁是走哪里。 如果继续留在詹事府里升迁,那就意味着皇帝似乎还没有把他放出去的打算,或许还是留在翰林院里打磨等待机会。 这样的官职自然是魏广德所希望的,不管是留在翰林院还是詹事府,都让他依旧有冲击内阁的机会,若是放出来不管是去都察院还是六部,甚至外放地方,都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成为阁臣的机会。 魏广德离开西苑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皇帝话不多,所以魏广德看不出一点端倪。 回到家里的魏广德抽时间去了趟陆府祭拜陆炳,因为皇帝给予的高规格,所以此时陆府门前京官前来拜祭的也是不少,魏广德的出现也丝毫不起眼。 进入灵堂,魏广德按照规矩以晚辈礼进行拜祭,灵堂上是陆炳的三儿子陆绎在待客。 陆炳有四子,长子陆经早逝,二子早夭,三子陆绎算是现在陆家的家主了,至于老四陆彩年岁还小,自然不会被安排出来。 魏广德只是和陆炳有过三次见面,和陆家其他人可没见过,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只是没想到只以为是简单寒暄几句,他却是被陆绎请到旁边厢房。 不大一会儿,陆绎送走这一波客人后进到厢房里就冲魏广德拱手道:“绎常听家父提到魏传胪,只是可惜以前没有见过,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和贤弟见面。” 魏广德听闻此话微愣,他没想到陆炳曾在陆绎面前提到过自己,看来还真是没有见外。 “在下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实在是让人唏嘘。” 魏广德做出哀痛状说道,这里面自然也是真情流露的,他虽然和陆炳交情不深,可是毕竟少了一条获取情报的渠道,对他来说损失是巨大的。 “家父去世突然,很多事都没有交代,将来朝堂之上还请善贷多关照。” 说道这里,陆绎忽然向魏广德深施一礼道。 虽然他已经晋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是他也知道父亲不在了,他和宫里的关系毕竟隔了一层,他需要朝堂上有人能够帮助他。 陆炳在朝堂上也是有安排的,毕竟干锦衣卫得罪的文官太多。 只是可惜,这些准备都没能交到陆绎手里。 今日见到魏广德,自然想起当初听父亲说起过这人值得信任,故而才有这一遭。 正文 346高拱和张居正 陆炳走的突然,很多准备的后手都没有交到陆绎手里,让之前许多因为把柄被陆炳抓在手里不得不暗中供其驱使的人心怀侥幸,自然不愿意再和陆家牵扯上关系。 他们的那些把柄,大多都还在锦衣卫的档案里封存着,除非刻意去找,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发现。 虽然陆炳倒下了,那些仇家短期内还不可能欺上门来,可是陆家这么大一个摊子,即便有皇帝命令朱希孝负责陆家的安全,但时间长了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而且还有一句话,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嘉靖皇帝还在的时候,或许还有效,可是一旦嘉靖皇帝不在了,朱希孝是否还会执行这道命令都说不准。 陆绎接替父亲的职务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是他更知道锦衣卫中的龌龊,要整人真的非常容易,而且以执行家法的形式进行,外界根本无从得知。 在京城外,锦衣卫指挥佥事或许很风光,可是到了京城情况就大不一样,除非得到圣旨,否则在高官多如狗的这里,锦衣卫还真不敢违法乱纪,特别是锦衣卫前掌事陆炳和东厂现任厂公黄锦都是谨慎之人,一直都约束着手下。 对于文官来说,只要没有忤逆皇帝,其实并不惧怕锦衣卫,锦衣卫也不会随意拿人,因为没有宫里和六科签发的驾贴。 而之前陆炳在世时,得罪的人太多了,即便他长袖善舞,可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就比如现任首辅严嵩,陆家和严家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来往,实际上因为严家这些年来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等种种罪行已经引起陆炳的不满。 陆炳,更多的时候就是充当着他那位发小鹰犬的角色,时刻关注着朝堂上那些大人物们是否有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儿。 现在的陆绎,是不会放过那怕一丝和在朝官员们拉关系的机会,何况魏广德还是陆炳之前曾经夸奖过的人,似乎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不敢不敢,但凡有事陆兄派人说一声便是,广德必定尽心竭力,全力以赴。” 对于陆绎的话,魏广德自然不能当面拒绝。 陆家执掌锦衣卫多年,仇家都有哪些,魏广德还真不太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但是这個场合是不能拒绝的,只能含糊着答应下来,到时候尽份心就好了。 寒暄几句后,又有人上门吊唁,魏广德也没有多耽搁,随即就告辞离开,只是在出门之时和从左都督府过来的朱希孝不期而遇。 两个人文武殊途,只是很偶然遇到过几次,倒是相识,停在门前说两句话后魏广德才离开了陆府。 这次陆府吊唁,和陆绎简单交流,对方并没有给魏广德留下太深的印象。 或许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陆绎给魏广德的感觉和陆炳那是天差地别,陆家看样子是要沉沦下去了。 之后几日,魏广德都在家休息,静静等待来自朝廷的封赏圣旨。 这半年在南边做了那么多事儿,魏广德自忖怎么也该给自己升一级才对,正六品官职,甚至从五品都是可以期待的。 外出和裕王府的人喝了一次酒,期间话里话外,大家对嘉靖皇帝处决郭希颜的事儿还是耿耿于怀,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好的风向。 就算是高拱,在这次席间也少有的多次出现沉默。 郭希颜事发之时,魏广德并不在京城,自然对此中详情并不了解,也就是看邸报知道了一些情况。 这次交流,魏广德才知道郭希颜上疏和裕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事儿透着古怪。” 魏广德放下酒杯说道,“照道理,郭希颜就算有罪,也没必要直接就处决了。” “犯了陛下的忌讳,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殷士谵摇头说道,“庄敬太子之后,立太子已经是宫里的禁忌,郭希颜好死不死的还说什么建帝立储,还说什么王相猜忌,陛下不杀他难道还能放过他不成。 从龙之功那么好立下,历史上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若是只谏言立储,或许只是被撵出京城,永不录用,说王相猜忌确实犯忌讳。” 陈以勤也附和道。 当初他们也有类似想法,可是最后放弃,就是觉得不保险,容易触犯到皇帝,现在郭希颜用自己的鲜血证明他们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听说去年京察,他找过严阁老帮忙,结果阁老没有答应,让他官职被罢免,或许就是想引起我们和严嵩之间的争斗,其心可诛,陛下杀他是对的。” 殷士谵接着就说道。 “肃卿兄,你这是?” 这个时候,魏广德注意到高拱坐在那里低头喝酒,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心里奇怪,于是开口说道。 魏广德的话,自然把陈以勤、殷士谵二人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了高拱这里。 高拱也难以继续保持沉默,抬头对他们笑笑,随即转头对魏广德说道:“你的差事听说已经定下来了,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正六品,呵呵,你这升官速度,还有这年岁,也是没谁了。” 高拱开口说话却是岔开话题,没去聊郭希颜的事儿,或许郭希颜已经被处决,在他看来已经没有谈论的必要。 “恭喜恭喜。” 殷士谵立马说道,边说边拱手作揖。 “有其他监管的差事儿吗?” 陈以勤虽然脸上带笑,却是开口继续问道,看情形比魏广德还要心急的样子。 “没有,年龄在那里摆着,主要还是在翰林院读书。” 高拱看着魏广德笑道,“陛下没把你派出去,说明还很看好你啊。” 说实话,听到这个官职,魏广德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因为左中允是正六品官,不是他期待的从五品。 “同喜同喜。”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自然不会表现出一丝不满的情绪来,急忙先对殷士谵还礼,随后又冲其他人拱拱手。 “对了,户部尚书是谁?定下来了吗?” 陈以勤开口继续问道。 这次马坤栽在南京振武营兵变上,朝堂上也在盛传谁谁谁会接任,可一直没有见到旨意下来,于是陈以勤就开口问高拱,毕竟他现在官职不低,能接触到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户部左侍郎高耀升迁的概率最大,严阁老举荐吴鹏改迁,欧阳必进迁吏部尚书,不过六部调整过大,一下子牵扯到三个部,估计陛下不会答应。” 高拱淡淡说道,随即却摇着头说道:“奏疏应该已经送进了西苑,最后怎么定还不好说,等着吧。” 说到这里,高拱好似想起来什么,又对魏广德说道:“对了,这次叔大也迁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下次酒席我把他也叫上,大家以后可以多走动。” 高拱口中的叔大自然就是张居正,他比魏广德早九年步入官场,可是到现在位置还只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和魏广德在翰林院是平级。 但是显然,旨意下发后的张居正虽然和魏广德还是平级关系,却已经率先走出进入朝堂的第一步。 虽然国子监不是什么有权势的衙门,可是毕竟清贵,而且自此他的工作也不再是主要呆在翰林院里,而是国子监。 魏广德心里暗忖,怪不得去年开始他就往国子监跑,那时候他只是挂着个监丞的官职,也不是主掌。 现在就不同了,国子监司业,这特喵的就是给他打造了一个升品级的快车道啊。 国子监设祭酒一人,从四品,司业二人,从四品下。 张居正以六品官身做国子监司业,后面要升品级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只要有机会就能上去,徐次辅手段还真是高明啊。 现在国子监祭酒是高拱,张居正现在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副手了。 再往深了想,徐阶本身就是支持裕王上位的,他把他的得意门生派到高拱手下当差,以裕王和高拱的关系,只要张居正得到高拱的赏识...... “嘶.....” 这老狐狸,是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占胜利果实了都。 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魏广德和张居正也有过多次接触,毕竟都是一个院子里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交流下来,魏广德除了觉得这个人很老成持重外,并没有发现他有多么卓越的才华,还有所谓的远见。 似乎除了对地方盘剥庶民有颇多不满有意想要做出一些改变外,魏广德就没有看出张居正比他强多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 反正魏广德觉得,后世看到的关于褒扬张居正的很多东西,现在的他都没有看出来,什么改革家,这会儿的张居正或许想到了,或许自己都还没有头绪。 酒席散场后回家的马车上,魏广德就开始分析高拱和张居正。 高拱没什么印象,估计上台的时间很短,他那三板斧在之前和魏广德的交流中,魏广德就大概摸清楚了,那就是反腐倡廉。 在高拱看来,太祖的制度其实就挺好的,就是现在的人变了。 只要把那些贪腐之人罢黜,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那一切都会恢复过来,海晏河清,重乐太平就不再是梦想。 至于张居正嘛,魏广德似乎觉得这个人很多方面还真和自己相似,都比较安于享受,只不过也很愤青,这从他多次听到张居正抱怨地方衙门加赋就可以看出来。 加赋,其实就是苛捐杂税,这笔银钱是数倍于赋役,也是底层百姓身上承重负担的主要源头。 加赋算不算贪腐,魏广德当然不觉得是。 那笔钱其实就类似后世的地税,留给地方衙门使用的银钱,只是在税收比例中占比相当的重。 这时代,中央可是不给地方拨办公银子的,地方衙门的开支都要自己找。 这笔经费怎么来,自然就是在正税的基础上加税。 遇到清官,自然知道节约开支,减轻民众负担,加的税也就少,遇到不那么清廉的官员嘛,地方上就要倒大霉了。 这样的事儿,在富裕之地,就算杂税多点,也能负担的起,但是到了穷地方,就真是能把人逼迫到倾家荡产,到最后扯旗造反的地步。 所谓“官逼民反”,“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大抵如此。 看起来,两个人的想法似乎有点相似啊。 魏广德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摇晃着,看着像极了当年读书摇头晃脑的样子。 不过,魏广德还是觉得,两个人这个时候的想法,只是看似相似,其实却是有本质的不同。 高拱想的是罢黜贪官,张居正想的是怎么解决苛捐杂税,看似贪官和苛捐杂税似乎可以划等号,但其实两者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殊途同归”还是“南辕北辙”? 魏广德这会儿也不能确定,只能继续观察了,反正有的是时间。 现在的张居正官职和自己差不多,才六品而已,在京官的队列里小的很,要让他上位,成为左右大明朝堂的支柱,魏广德估计没个十几年根本不可能。 反正以后他们聚会,听高拱的意思会叫上张居正,到时候再观察观察这位后世褒贬不一的大明朝改革家到底有多厉害,他的政治理念是什么。 魏广德对这个时代的人,有印象的除了皇帝和俞龙戚虎,就是这个张居正了。 据说这位老哥可是差点为大明朝续命三百年的存在,若不是教育学生不行,教岔了...... 算了,那些都是后世人的假设,想多了没意思。 不出两日,魏广德果然收到了自己升职的圣旨,和高拱说的一样,依旧是升自己的品级,他还要继续留在翰林院里读书。 现在的魏广德身上头衔也算是一大把了,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翰林院编修,都察院御史,也许再熬上几年,把翰林院的编修变成侍读学士才能有机会离开这里。 同一天发出的圣旨还有高拱曾提到的张居正,升翰林院编修张居正为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这下子他是摇身一变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子监二号人物,算是彻底走出了翰林院这个小池塘。 其他升职的还有吏部文选司郎中王秩为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升江西左布政使张元冲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 正文 347重建大同兵车营 魏广德品级的提升,对于和他熟悉的朋友们来说,自然又是欢欣鼓舞。 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個篱笆三个桩,同乡、同年之间相互扶持乃是应有之道,就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可要是将来自己的某位同乡或者同年高升了,拉扯一把总是要有的,否则闲话也能把他说自闭了。 魏广德接旨当晚,魏家就热闹起来,同乡、同年还有同僚来了不少人。 他家里大摆宴席,而同样升职的张居正那里就更是热闹了,他那里也是同年、同乡和交好的同僚齐聚,而且他那位老师也去了,这面子可就大了。 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的进士,于他同科的不少人都已经身居高位,他其实说起来仕途坎坷,起步就比许多人慢了一拍。 毕竟庶吉士做满了三年,他可没有魏广德那么好命,几个月就结束了庶吉士的生涯,开始混大明朝的工龄。 之后又回乡养病,这一走就是几年,算是把他的那些先发优势彻底抹去,居然和当时的新科进士陶大临、金达和魏广德处于同一起跑线上,都是翰林院编修。 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有位好老师,也就是当朝次辅徐阶。 给他安排了国子监丞的差事,这次不知怎么弄的,居然直接给做到国子监司业的职位上,成为国子监北监高拱之下第一人。 至于魏广德那一届的进士就有点点苦逼,说起来,他们的老师应该是当时的内阁次辅吕本,不过这位现在已经因病致使,告老还乡去了。 而且就算还在朝堂的那两年,这位也是时常告病,这才让徐阶顺利上位为次辅。 其实就算吕本不告病,其实他的政见也是跟着严嵩走的,谁让他当年入阁就是严嵩举荐的,若是不听话,严嵩哪里会举荐他做自己的副手。 反正,从会试到殿试再到后面授官,几年时间走下来,魏广德是没有从这位老师那里得到半点好处,礼物送出去不少。 当然,魏广德并不心痛那点钱财,要是没有吕老爷,他会试都未必能够过的去,那才是最要命的。 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把天下考生拦在殿试外的有多少,数千之众,他们的努力丝毫不必他魏广德。 好吧,魏广德其实还是很感恩这位吕老爷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他的房师-亢思谦。 他这位老师从翰林院出去后,先是去了山西任按察使,之后又调到山东做起右布政使,现在已经在四川担任左布政使。 不过算算年龄,起步晚步步晚,他已经没有机会回到朝堂来了,至少魏广德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每年还是有书信往来,毕竟当初若不是亢思谦点他,他肯定会试落榜,这恩情得记着。 现在这位亢大人身子骨也不行了,打算这一任做满就上疏致仕,告老还乡。 好吧,魏广德从会试到殿试,他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力的,也是悲哀,一切都要靠自己。 其实同乡严嵩那里靠得住,可是魏广德担心将来引火烧身,所以一直都是和那边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到现在已经算彻底撕破脸,只维持表面的和谐。 魏广德、张居正升官,也就是在他们的人际圈子里小范围的传播,对于京城那么多的京官来说,其实也就是沧海一粟。 相对来说,张居正的影响力还是要比魏广德大不少的,知道的人也更多一些。 当然,这和徐阶那晚去张居正府上喝酒也有关系,不管怎么说都是次辅。 而魏广德这里,只是收到了严府送来的一份贺礼。 京城发出的官员任免,每月都会有几次甚至十几次,所以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新的任免文书不断签发着,决定着大明数千官员的升迁仕途。 没几天时间,魏广德又去到城郊,为同僚陈瑾送行。 陈瑾是嘉靖三十二年的状元,本该是前途似锦,可是因为封赏王爵的差事上办砸了,直接失去了一切,之前被外派,这刚回京城做到尚宝监监丞还没半年,又被打发到南京国子监任司业。 其实很明显,他因为上次的失误,已经彻底被排除出了京官的队列,将来或许都没有重回朝堂的一日了。 最起码,魏广德知道这位不似徐阶那么有本事,被外贬了还能重回朝堂。 当初魏广德初进翰林院时,这位前辈对他照顾的不错,所以魏广德也以同僚的身份前来送行。 就在曹大章、魏广德等人给陈瑾送上践行酒时,陈瑾看到体魄强壮的魏广德,一脸羡慕道:“要是有善贷的体格,唉......” 随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还不忘对送行好友说道:“家里有读书的,还是应该让他们多多强身健体,不说科举的考试,就是成了进士有了官身,没有好体格也当不好差,我就是前车之鉴呐......”. 在众人送行目光中,陈瑾上了马车,随即车夫挥动马鞭,马车扬长而去,陈瑾也没有再掀开车帘向他们挥手告别。 魏广德的假期也很快结束,重新回到翰林院上值,继续做着京官。 不过这时候的魏广德有点矛盾了,因为他在考虑着是不是找机会谋求外放算了。 这次南行,魏广德也见识到了江南官场奢侈**生活,说实话,他很羡慕。 京官当然也可以,就是现在的京城里,他这个官职,不说也罢。 嘉靖三十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南京粮储都御史章焕眼见朝政日坏,中原征敛繁急,贪吏肆行,水旱连年,民不堪命,遂上言经略中原八事。 一屯重兵,近者师伍倡乱,不急趋省城,而睥睨他郡。 二收枭儁......皆自负其能,酣歌慷慨,欲有以用之。 三修城池,臣所擒大盗,得其所记各处城池簿籍,乃知中原保障莫要于此一劳永逸。 四察险隘,如河南山东直隶之交,芒砀诸山,远近排列,营垒天成,其间藏兵之洞无数。 五时巡历、守巡兵备以送迎为职业,至于是禁防日疏,而盗贼滋起。 六选良吏,欲清中原,必先清吏治。 七优恤宗藩,使其成为皇家藩屏。 八议黄河,黄河冲决其埶必兴大工,其议则为避免兴工聚众,以致乱起。 都御史章焕这道奏疏,送到京城后就引起一场小小的震动,因为在他的这份奏疏里,直接道出现在中原地区出现大大小小的盗匪,他们啸聚山林、为非作歹,其中更有妖人作乱。 妖党之兴,始自数十年前。 妖民假以诈术诳惑愚民,愚民所利福田利益,妖民所逐溷杂淫污而巳,人心一蛊,妖说遂行愚者求福,智者避祸富者倾家以结纳,贫者以身为奴婢,然未有不与其邪谋者。 数年以来,民穷财尽,邑无安居之户,里无乐业之家,于是妖言盛行,根盘枝蔓,异党之人,邂逅相亲一呼响应。 魏广德北行之时,一路上也听到人说起过沿途匪患严重,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妄图从中谋利。 妖人是什么? 魏广德不打听也知道,就算不是白莲教徒那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章焕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也算言之有物,貌似平乐的大明朝,其实也是危机重重。 不过就在京城朝堂还在为章焕的奏疏吵吵嚷嚷的时候,一封来自福建的加急奏疏又被火急火燎的送进了通政使司。 福建兵变。 听到福建闹事儿的时候,魏广德就觉得脑子嗡嗡的。 上月还和嘉靖皇帝说江南百姓虽因胡宗宪加赋而苦不堪言,已到末路,可应该还能再挺一、两年。 要是才一个月福建就闹出民变来,那就大条了,这就是自己这个差事出了岔子,说不得嘉靖皇帝的鞭子就要抽到自己身上。 等芦布把听到的消息详细和魏广德说了下他才放下心来,不是民变,是兵变。 实际上,在看到章焕的奏疏时,魏广德就有点预感,或许自己把现在各地的严重事态想的有点简单了。 其实,在他手下人回报的过程中,就福建一地就有多处匪盗聚集。 只是这些匪盗都是明人,而且平常打家劫舍的勾当干的还算少,而且又都是因为倭寇骚扰不堪官府的赋役才落草,所以福建官府对他们也没有全力围剿,毕竟此时他们眼中头号大敌还是倭寇。 对于这些,魏广德在面见嘉靖皇帝时就忘了说,只是在奏报里提过一段。 至于这次的福建兵变,魏广德了解详情后也不作他想了,就是些老兵油子干出来的混账事儿,有的是人去收拾他们。 当初福建为抗倭之需,招募福建、广东卫所馀丁,但所募多轻生无赖,日索犒赏,有司难以足其所欲。 嘉靖三十九年八月初六日,福建士卒三百余人起事,自沙县、将乐县出发攻陷泰宁县,官军守备王址战死,兵变队伍遂鼓行入江西广昌、乐安,再奔永丰。 奏疏是福建巡按御史郑本立奏报,弹劾乱兵主官千户王兆元及地方其他官员失职之罪。 这一次朝廷的反应就快多,随着内阁票拟呈送司礼监,嘉靖皇帝很快就批复同意,“赠王址为都指挥使,逮问失职千户王兆元,守巡、参议孙应鳌等夺俸戴罪剿捕。” 福建、江西都司围剿兵变士卒一事魏广德自然不担心,就那么几百人能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别的不说,要是他们跑去九江府,那乐子才叫大,就自己大哥手下那帮人也能灭了这伙兵油子。 他们也就是穿着官兵的服饰,一开始打了官府一个措手不及,官府真要上心,灭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不过此时,魏广德坐在自家书房里,手里正拿着大同来的书信。 信是发配过去的俞大猷所写,他已经知道陆炳的事儿了,嘉靖皇帝手诏,自然会被收入邸报中刊印全国。 对于老友的死,不知底细的俞大猷写信的目的自然有询问缘由之意。 邸报中所述陆炳乃是抱病坚持工作,直到累倒在工作岗位上,药石无效。 好吧,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信了,可俗知自己老友底细的俞大猷可不会认可这番说辞。 魏广德想想,还是决定把听来的消息写封信给俞大猷说说,免得他心生心结,说不好真以为是自己的事儿拖累了自己兄弟,认准了是被严嵩一帮人害死的,悄悄回京城报仇,那乐子就大了。 不过对于信中拜托的另一件事儿,魏广德就有点皱眉。 俞大猷信中所述,他到了大同后过的还不错,大同巡抚是他当初的顶头上司李文进,对他的到来很是欢迎。 不过俞大猷的信自然不是报喜的。 他在大同这些时日仔细了解了大同边军和蒙古鞑子之间的交战过程,深感明军步卒对阵鞑子骑兵的劣势,故而又提出了重建大同兵车营的构想。 兵车这东西,魏广德在保安州之战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宣府军中就有一个车营,乃是当初曾铣欲收复河套地区而打造的装备。 按照俞大猷的想法,兵车营是可以独立作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附于步卒,只是拱卫步兵方阵两翼的保护墙。 至于俞大猷提出这个想法的原因,自然是他在大同进行亲身实践。 大同巡抚李文进对俞大猷是真的看重,在俞大猷提出步卒对阵鞑子骑兵的不足后,就拨了一笔银子给俞大猷进行新装备的研发,而俞大猷不负所望还真弄出成果。 他总结多年战场的经验,制造出一种叫做独轮战车的兵器。 用独木做车轮,用人力推拉,不论山地沟渠,还是崎岖不平的斜坡,都可以上下左右自由进退,车里面安置长枪、弓箭,可以击坚,也可以远射,车前有遮拦,使敌方射击没法生效,是当时独一无二的战斗武器。 这种独轮战车被俞大猷打造出一批,在边镇应对鞑子骑兵是使用,效果居然出奇好用,鞑子对明军使用的这种武器束手无策。 在俞大猷的设想中,大同官军立兵车七营,其制为:车一辆,士兵四十人,为一队;合十三队为一小营;合十小营为一大营。 李文进想要以此上书,不过坐过一次牢的俞大猷比以前谨慎许多,先写信给魏广德,想让他帮忙试探下朝中的反应。 正文 348独轮战车 “车一辆,士兵四十人,为一队;合十三队为一小营;合十小营为一大营。” 看了俞大猷对兵车营的构想,魏广德嘴里喃喃念道。 继续往下看,这才明白一辆战车四十人的组合是怎么回事儿。 俞大猷给每车配备的四十人可不是纯步兵,而是一个混合兵种的小队,他现在提倡以步兵奇兵取胜的小成本战法,倒是类似魏广德在浙江看到戚继光训练出来新兵的战法。 戚继光的那套战术,魏广德在后世也是闻名遐迩,那就是鸳鸯阵,小队士兵用多种武器相互配合剿杀倭寇。 战阵变化多端,既可以围剿落单的倭寇,也可以和大队倭寇对峙甚至袭杀,这也让魏广德知道了为什么后世把鸳鸯阵吹得神乎其神。 都不用说,戚继光设计的这套战阵肯定是使用效果奇佳,否则也不可能流传后世成为一个神话。 只不过在魏广德去杭州监斩王直的时候,新兵还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实战,所以魏广德也不便在嘉靖皇帝面前给戚继光吹嘘什么。 而且和戚继光接触的时候,魏广德就敏锐的发现,戚继光和胡宗宪之间关系很深。 虽然魏广德和胡宗宪几次见面大家都很客气,但是魏广德站在裕王一边,天然的敌视严嵩一系,或者说景王一系的官员。 戚继光看样子上了胡宗宪的船,他也没必要为敌人做嫁衣,在皇帝面前吹捧他。 俞大猷的战车车阵,用马上步兵十人,骑兵二十人,战车一辆,步兵十人,一共四十人为一队。 遇敌则用战车列于前,车上军士击发弓弩铳炮,马上步兵骑马出阵,距离近到和敌军马匹相交时放铳及弓矢,完毕后回到本阵,之后若有机会则骑兵趁机冲入敌阵砍杀,步兵十人专管割首级。 战车车式为独轮,车前装有长矛,轻便易运,遇坑数人即可抬起。 “独轮战车?” 魏广德摸摸头,随即翻出书信的最后一页,上面是用毛笔勾画的一個独轮车的图案。 不过俞大猷设计的独轮车和魏广德见过的独轮车还是有很大不同。 俞大猷使用的独轮车,车轮直径四尺六寸,直着铺设大木头二根,各长一丈二尺,两根大木头中间横三根小木头,以便推运,并有绳索三条以便挂肩挑扯。 车前横一块长六尺的木头并竖着装上两小根直木作为屏障。 车上共装大枪头四根,大佛郎机一门,盾牌两个,小月旗两面,布幔一幅。 车的后部中间有一根立木,相当于车的方向盘,由队官一人把握,车前有两个支架,停车时放下作为车架,车后又有两个铁锥,停车时插入地里,相当于船锚。 车辆本身再加上车上的铳、牌、枪等,总重不过三百斤,以十六人分班推行,即使是崎岖险路也可顺利通行。各车相互配合,行则为阵,止则为营。 不过边镇缺马,俞大猷每车三十骑也只是理想状态下的设想,实际操作上肯定要大幅减少。 比如骑马步兵就几乎只能停留在设想阶段,朝廷是没有足够的军马供应,他们最终也只会是步兵。 当然,魏广德也明白俞大猷编制多达三十骑的原因,“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不管他把军阵设计多简易,朝廷如果认可,也会被砍下很大一部分,马这种战略资源肯定是首当其冲。.. 魏广德想到这里,不由得嘴角一扬露出笑脸来,俞大将军也学坏了。 一开始魏广德看到俞大猷要十名骑马步兵就觉得怪怪的,独轮车还能跑得过战马? 要那么多骑兵做什么? 那些骑马步兵还不如直接安排步兵上去就好,要什么代步工具,车兵不都是靠着两条腿在走路。 魏广德还不清楚俞大猷信中所说,他这套兵车战法在边镇取得了什么成绩,印象里最近也没有听说大同有捷报送来京城。 “信使安排住下了吗?” 魏广德对旁边的张吉问道。 “已经安排在前院住下了,他自称是俞大人的家丁。” 张吉急忙回答道。 “你去看看,若是人没有睡下就叫他来一趟,若是睡下就明日再说。” 魏广德知道这些信使得了差事往往都是日夜兼程赶路,现在大明各地又有大大小小的匪盗出没,他们这么赶路也是危险重重,可以说是对生理和心理的极大考验。 不多时,张吉就回来禀报道:“老爷,屋子里等熄了,应该睡下了。” “那明日提醒我一下,我中午回府里用饭。” 翰林院距离自家不远,中午就不在外面和同僚们一起吃饭了,回家吃,顺便见见信使,问问大同那边的情况。 俞大猷精明了。 魏广德看着书案上的书信,心头一乐。 朝廷当然想要找到击败蒙古鞑子的办法,对于开发出这种新式战术打击敌人,肯定是欢迎的。 可是魏广德也深知,朝廷其实还有一个窘境,那就是手里没有多少钱。 大明朝的财政困局,几乎已经是无解的,最起码在魏广德看来是这样。 要解决可以,但那几乎是和全天下士绅、读书人为敌。 大明朝廷现在每年能收到的白银在三百万两上下,其中近二百万两都是军事支出,全部供应九边军饷,就这样还略显不足,这还不包括南方调来的漕粮等物资。 就算把实物收纳起来,按照官方折色的价格也就是多出两千多万两白银,这些实物包括粮食、布匹、茶叶等。 可以说,九边超高的军费支出一直是大明朝廷急于解决的大难题。 当初曾宪欲收复河套为屏障,同时获得马匹来源的方案为什么没有被通过,自己还身死道消,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要集大兵团作战,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超出了大明朝廷的承受能力。 明廷无法为他的军事行动买单,打赢了或许还好说,可一旦失败,嘉靖皇帝承担不起责任。 组建兵车营,同样会大幅增加边镇的军事开支,虽然是短期内的急剧暴增,后期会有所回落,但是支出肯定会增加是必然的结果。 按照李文进的想法,直接上奏请朝廷决定,肯定是有一定风险的。 最最关键的还是,看俞大猷信里的意思,李文进给他搞出了一个兵车营,还在边境地区似乎和鞑子有过交手,但是却没有看到结果。 一个没有实战效果的东西送到朝廷来,会产生什么影响? 俞大猷想到了,魏广德自然也清楚,要报功那得先做出成绩来,必须要有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让朝廷觉得这笔银子花得值才行。 魏广德想要见信使的目的,自然就是问问大同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俞大猷的兵车营在边镇和鞑子交战的详细过程,以此为依据考虑怎么处理此事。 现在魏广德越来越觉得,貌似自己可以去担任大司马了,貌似好多时候参与的事儿都是和兵部有关系。 算了,不想那么多。 就算自己做的兵部尚书那个位置,家里的军籍也不会想着要取消掉,要是能够把世袭的百户升级到世袭千户、指挥那才是目标。 到时候即便职位是大哥那边的,自家小子不争气也可以混进卫所里去,再不济也有口饭吃。 军籍,并不影响自己家族成为地主士绅。 这时候,徐江兰身边的丫鬟过来提示,天色已晚,请老爷早些回屋休息。 魏广德收起俞大猷的书信,起身迈步出了书房直往卧房去了。 第二天,魏广德中午就从翰林院里回家,这是早就定好的。 在外院花厅里,魏广德见到了大同来的信使,俞大猷的家丁。 初略打量来人,这人皮肤黝黑,不大像大同那边的军户,倒是像江浙沿海的人,故而好奇问了一声。 “卑职陈佑,在福建时就一直跟随将军为亲兵,现为大同兵车营总旗。” 那人在向魏广德行礼后答道。 “哦,你一直都是俞将军的亲兵?”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示意他坐在旁边凳子上说话。 “俞将军到了大同还好吗?” 魏广德懒得去问他们这些亲兵是怎么去的大同,想来估计也是陆炳那会儿做的安排。 随后,陈佑把俞大猷到了大同后的经历简单和魏广德说了遍。 不得不说,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不愁饭吃。 发配俞大猷的公文到了大同后,李文进看到这次朝廷处置的居然是浙江总兵俞大猷,他虽然不知道俞大猷是怎么闹到这般田地,可他知道,俞大猷领兵打仗的本事。 所以在俞大猷一行人到了大同后就得到李文进的接见,至于什么发配,到了这里就算是发配了,难道还真要把一镇总兵弄去当小兵蛋子不成。 俞大猷也是有个闲不住的人,在衙门里休息几日后就向巡抚李文进提出想要外出,在大同周边看看。 俞大猷的要求,自然得了李文进许可,开始在大同各卫所和边堡仔细查看一番,从底层士卒那里打听鞑子的作战方式。 有了底层士卒的介绍,虽然俞大猷是第一次到北边,可也大概想明白了边镇这些年遭遇鞑子骑兵战绩不佳的主要原由。 已经领惯兵,他自然不想闲赋在家,于是琢磨着怎么缩小明军和鞑子之间战力的差异,这才有了独轮战车的出现。 “我看俞将军的信里说,独轮战车曾经在边堡使用过,效果很好,那是怎么回事儿?” 知道了来龙去脉,魏广德又好奇问道。 如果真有让人信服的战绩,独轮战车还是可以被批量制造出来装备部队的,只不过魏广德没想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作战。 独轮车,能提高多少战力? 魏广德对此表示怀疑。 “魏大人,当初李巡抚从他的标营抽调一部人马由我家大人指挥,就在城外扎营训练,同时也在摸索使用独轮战车的战法。 当时鞑子一部千余人想要袭击大同右卫东路牛心堡,消息传来,我部距牛心堡不远,我方人马也有近千人,此外牛心堡还驻扎有右卫下辖三个百户所,所以我家大人一边派人给大同城里报信,一边就带着我们上去接敌。” 陈佑介绍起那次和鞑子的遭遇战,其实与其说打了一战,不如说是鞑子看到明军奇怪进攻序列有点举棋不定,自己选择了跑路。 当时鞑子正在围攻牛心堡,大批鞑子骑兵围着牛心堡转圈寻找防御漏洞,同时不时向堡内射出密集的箭雨制造杀伤。 俞大猷的兵车营赶到后,直接用独轮战车以扇形队列开始突击鞑子骑兵,当鞑子进入火器打击范围后驻车,以独轮车上的佛朗机炮和鸟铳进行打击,阵后一队二百人的骑兵则左右游走负责保护。 战车之间连接紧密,鞑子骑兵无法单骑突入。 独轮战车轻便,不管鞑子如何左右移动,或者正面冲击,都始终以正面御敌,鞑子箭雨射来士卒都躲在挡板之后装填弹药,以佛朗机炮快速的装填进行打击。 而鞑子分兵进攻,则较弱的一路就会遭到明军骑兵的冲击、牵制。 此时牛心堡内明军也开始在城下集结准备出堡助战,鞑子看短时间找不到破敌之法选择了退却。 魏广德听完陈佑的话,闭目思考半晌,大概想明白了那一战的场景。 双方兵力其实比较接近,俞大猷手下可能也有千把人马,还有马军二百,这股人马就是放在边镇也算是一支强军了。 这样的打法,让魏广德想起在宣府看到的那些战车。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批曾宪制造的装备,进攻和后退有些麻烦,需要驮马牵引,虽然也可以使用人力推动,但那只能是短距离机动。 若是小股明军和鞑子交战,似乎这独轮战车还真有一些奇效。 若是大战,这独轮战车也只能是在局部战场发挥作用,毕竟独轮车的遮蔽始终不如四轮战车,魏广德可是仔细研究过那种战车的使用,感觉和后世二战前西方陆军的战法类似。 那会儿的坦克,不就是伴随步兵,充当火力点,盾牌的作用。 而在此时的边军中,也是如此看待那批大型战车,伴随步兵行动,战时结阵形成一道营寨,阻止鞑子骑兵突袭。 不过,和坦克的区别就在于,它能作为防御工具却不是进攻利器,除非指挥官谋略超群,把鞑子围住,用车阵进行封堵,才有机会全歼敌军。 而俞大猷的发明,可以看做是轻型坦克,有一点防御力,重点是这玩意轻便,可以在进攻中使用。 正文 349陈矩密访 从陈佑口中知道了俞大猷独轮战车的作战经历,魏广德虽然觉得这东西有些效果,可那次所谓的实战,说实话,价值不大。 双方充其量只是对峙,有过一些佯攻,但是最终都没有大打出手,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判断这件新式武器在战场环境中的真实威力。 当然,魏广德也知道,现下的蒙古骑兵,因为铁料缺乏,现在他们能组织的也只能是轻骑兵部队,就连俺答汗本部都没有组建重骑兵部队用于突阵。 现在的蒙古骑兵和后世玩游戏打怪的放风筝战术差不多,在敌人军阵附近游走,抛射箭雨攻击敌方,直到对方经受不住打击军阵崩溃,他们才会趁势杀入敌阵。 只要能够防御鞑子骑兵抛射,军阵屹立不倒,对峙过后大概率蒙古骑兵会因为没有好机会选择战术撤退。 俞大猷那一战,显然鞑子是受到兵力不足的困扰。 别看俞大猷手上人马和他们相近,可别忘了左近的牛心堡里还有数百明军,他们不是内地那些不知战争为何物的军户可比,常年在边镇和鞑子厮杀,战斗力也是相当强悍的。 而明军虽然名义上上两股,可实际上却是三伙,鞑子那千把人需要分成三股力量进行防御,还要选择出重点攻击目标。 牛心堡明军需要分出少量骑兵监视,而明军后方那二百骑兵也需要分出相应骑兵进行应对,这样剩余可以攻击明军步卒的骑兵就大大减少。 所以在发现明军兵力略占优势,对方又使用一种他们没有见过的武器作战,几次试探后发现占不到便宜,主动放弃这次军事行动也就可以理解了。 独轮战车的作用,鞑子也能看出来,那块挡板太明显,就是防御他们箭雨的,相当于以前明军军阵前的刀盾手,只不过这玩意防御面积更大一些。 叫信使下去休息后,在家里吃过午饭,魏广德回到翰林院就在琢磨这事。 书案上信纸也铺好了,就是考虑怎么给俞大猷回信。 试探朝廷的看法,这个很简单,但是魏广德觉得现在做这件事儿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有实战效果的武器,朝廷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即便造价超高,也会少量装备部队而不会束之高阁,更何况俞大猷搞出来的是低配版步战车。 和以前明军装备过的战车相比,独轮战车的造价便宜了许多,若是经过实战检验后证明其效果,就没有不装备的道理。 而说操之过急就在于都没有真正投入到战场上,那独轮战车看上去又如此简陋,如何能让人信服。 独轮战车造价虽然低廉,可不代表就可以肆意浪费国帑,现在朝廷财政紧张,正该是节俭开支的时候,清流们自然愿意捏大同这个软柿子。 想到这里,魏广德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在信纸上写上自己的想法。 独轮战车造价不高,如果大同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可以从府衙调拨一笔银钱打造一些,抽调人马进行相关的训练,待鞑子攻打大同周边军堡之时进行一次实战,真正意义上的实战。 待出了实战效果后再申请朝廷军费,从军费中划出大同府衙的开支即可。 否则,以现在独轮战车所变现出来的战力,很难让朝廷接受它,更遑论为此拨款,哪怕按照俞大猷的想法,组建七個兵车营不过千辆独轮战车,所需军费不过千两,却也很难被兵部、户部接受。 实际上,就算这个时候大同巡抚李文进上书此事,估计也只会引起朝廷里一些人的注意,但是仅仅是注意而不是支持。 要知道,如果战车效果真的好,那绝对不可能只是大同一地打造这样的武器,九边重镇和京营肯定都是要装备的。 信写好后,魏广德倒是没有马上就装入信封,而是打算晚上回去再说,还要在考虑考虑。 这个时候,魏广德想到了高拱。 高拱是一个比较刚强的人,他对大明和蒙古鞑子之间的关系,一向主张强势回击。 在这点上,他和嘉靖皇帝的态度倒是一致。 让卢布出去叫来张吉,“拿我的帖子去请高拱高大人,晚上熙凤楼,我请。” 魏广德没有叫其他人,包括他那些老乡,打算单独和高拱聊聊大同那边的事儿,也请他关照下被发配过去的俞大猷。 两人官职差异巨大,高拱提前知道的朝政,可比他魏广德灵通很多,有时候讨论的话题涉及到俞大猷的话,高拱也可以帮忙先转圜一二。 时间有点紧,毕竟已经是下午,也不知道高拱是否能够赴约。 “见到高大人,如果他答应赴约,你就先回府去,我书房案桌上镇纸压着的那封大同来信给我带过来。” 魏广德当然不会让高拱看到俞大猷写给他的信,他只是要使用其中那副俞大猷画的独轮战车图。 不过不巧的是,卢布很快就回到翰林院。 “老爷,高大人今晚有约了,不过我和他约好明晚熙凤楼赴宴。” 听到卢布的话,魏广德点点头。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没有让高拱非来不可的道理,实际上一开始他在给张吉交代的时候就说明了,高拱答应赴约就回家取东西。 “知道了。” 魏广德点点头,答应一声。 当晚没有安排,魏广德下值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同僚一起出去喝酒听曲,玩到都快夜禁才告辞回返家中。 不过进门以后魏广德就有点微楞,前院大堂上居然灯火通明的。 魏家豪富,可也没有到把灯油蜡烛随意使用的程度。 晚上这个时候,除了值守人员呆的房间以外,其他屋子一般都会早早的熄灯休息,至于大堂这样的地方肯定早就是漆黑一片了。 里面亮着灯,看样子点的蜡烛还不少,魏广德就知道,只能是有贵客才会这样。 “谁来了?” 魏广德开口问门房,那门房正在关门,还没来得及给魏广德汇报家里的情况。 这时候听到魏广德的问话,急忙暂停手上的伙计,凑到魏广德身旁小声说道:“老爷,是宫里的陈公公来了,夫人让人准备了茶点伺候。” 闻言,魏广德微微皱眉道:“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魏广德的去向,家里是知道的。 有客上门,夫人没有安排人给自己送信,让他早点回去,让人家客人久等,这就是很失礼的行为。 “陈公公不让我们送信,他是秘密来的,除了我和夫人身边的人,旁人都不知道。” 那人急忙凑到魏广德耳边小声道,“夫人这才作罢,不是我不来报告老爷,是陈公公和夫人不让。” 来不及回后面换衣服,魏广德直接朝客厅走了过去。 进门,看见果然是陈矩在屋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翻看手里的书,也怪不得屋里点这么多蜡烛,照的这么亮堂。 魏广德当然不会舍不得那几根火烛,就是几文钱的事儿,只是心里有些好奇,今天他来自己家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魏广德清楚的记得,那日在船上,陈矩可是和他说过,以后无大事儿要减少两人见面。 “陈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魏广德进屋就乐呵呵抱拳冲陈矩说道。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随即放下手里的书,笑着从魏广德点点头,随即看了眼房门,意思不言而喻。 魏广德对身后跟进来的张吉小声耳语几句,随即张吉就转身出门而去。 魏广德笑着走到陈矩身旁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他。 等了一会儿,陈矩估计张吉应该已经把外面清理一遍了,这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啜两口再放下。 看了眼魏广德,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这才呵呵一笑,不过就在魏广德心里放松下来,知道他此来不是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要提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时候,眼中的陈矩脸色却是忽然一变,已经是脸严肃加凝重的表情。 看到这里,魏广德没来由的心里一突。 他可以肯定,陈矩此来是有大事儿发生了,不然不会打破之前他们商定的规矩。 “这次我来,主要是给你提个醒,以后吃住小心着点。” 陈矩话音落下,瞬间魏广德就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盯着他。 稍候,魏广德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此话何意?” “呵呵.....你看。” 说着,陈矩抬起右手,向魏广德展示下,魏广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何时他两支手指间居然夹住一根,应该是银针的东西。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 魏广德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陈矩话里的意思,不过理解上也还是出了岔子。 “呵呵.....谁会想要害你,莫不是做多了亏心事。” 陈矩只是打趣一句。 “那大哥话里的意思......” 魏广德听到陈矩并没有说有人要害他,心却还是放不下。 他知道陈矩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今晚跑来,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干爹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陆都督的事儿。” 这时候陈矩开口,却是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陆都督?陆炳?” 魏广德只听了个开头,就惊讶出声,随即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为此时的陈矩,抬着右手竖着食指左右摇摆,示意魏广德静声。. 只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陈矩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在他听到那消息时也是惊骇莫名,不过似乎比魏广德要镇定许多,如果不是裤裆微微湿润的话。 “大哥,高公公到底要说什么,你倒是干脆点告诉我啊。” 魏广德这会儿终于有点失去耐心了,开始主动追问起来。 事关陆炳,可陆炳已经死了,结合之前陈矩提醒他小心吃食,还有那根银晃晃的银针,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有危险。 别人有危险,魏广德还可以旁若无人置身事外,可现在这架势,貌似自己也被卷进去。 尽管魏广德自认为没得罪什么人,可有的时候,得罪人不一定会知道。 你挡了人家晋升之路那也是得罪人的差事,你本人还未必就知道,这时候他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被钦点升任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是不是早被什么人盯上了,自己横叉一杠子惹起别人仇视。 虽然黄锦低调,导致整个东厂貌似都不怎么被官场注意到,可是那毕竟是东厂,曾经让所有官员谈之色变的厉害角色。 看魏广德被吓住的模样,陈矩这才继续说道:“皇爷让东厂在查陆都督的死因,你应该听说了陆都督的死因吧。” 说道这里,陈矩看魏广德点头,这才又说道:“据干爹得到的消息,东厂已经发现那批丹药被人做过手脚,只有表面有毒,剥开表面那点丹药,里面人吃了是无碍的.....” “你的意思是,陆都督是被人毒死的?那什么人下的手,目标是.....陛下?” 说到这里,魏广德双眼瞪大,有点为自己的猜测惊到了。 有人要毒害皇帝,这是弑君,抓住要抄家灭族的。 谁会这么干? 有什么好处? 陈矩摇摇头,“现在还在查,目标到底是皇爷还是谁?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未必是针对皇爷下毒。 宫里都知道,丹药出炉后是要有人试药的,那毒性如此猛烈,人吃下去很快就要发作,根本等不到皇爷服用。 所以,此事透着蹊跷,不管是干爹还是黄公公,都不认为这是针对皇爷的阴谋,倒像.....倒像是要毒杀陆炳。” 此时的魏广德已经低下头,脑海里飞速盘算起来。 其实想什么也很简单,那就是陆炳死掉对谁的利益最大,那么谁就可能是凶手。 而且,这凶手能把手伸进西苑,京城里能做到的也没几家。 无疑,魏广德想到的对象只要一个,那就是严嵩。 严嵩和陆炳之间的关系,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也不是秘密。 结合那日魏广德去陆府吊唁时,陆绎单独和魏广德说的话,魏广德这才后知后觉,或许当时陆家已经有些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而且,人走茶凉,陆炳终究已经死了。 陆家不敢确定他们真的放手去查,就算最后查出结果来,嘉靖皇帝是否会为他们家住持公道。 在那个时候,或许他们更加担心的就是,严家接下来对陆家的打击。 看似很合理,可是魏广德总感觉有点不对。 严嵩那样的老狐狸,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吗? 正文 350幕后真凶 严嵩那样的老狐狸,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吗? 魏广德打心眼里有点不信。 如果消息传开,陆炳是被人毒害而死的,严家自然就会被所有人另眼相看。 这个另眼,绝对不会是好眼色。 官场上的争斗还是有诸多禁忌的,争斗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使用暗杀这样的手段是不行的,还有就是认输致仕后一般也不会继续为难人,去赶尽杀绝。 所谓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并不适合于官场斗争。 刑不上士大夫,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当然,如果皇帝要杀那就另当别论。 话说回来,就算严嵩吃定了嘉靖皇帝事后不会追究此事,可人总是要老的,要是到最后,他要致仕了,皇帝不需要他管理朝政了,会不会翻旧账。 ·总感觉不对,可是魏广德也想不到其他可能参与此事的势力。 在他看来,景王是没有被单独拿出来说事儿的,毕竟景王府的实力就那么大,如果没有严嵩的支持,根本不足以和裕王府相抗衡。 即便景王出自宫廷,但是若没有严家点头,他们也犯不着刺杀陆炳,毕竟陆炳是严家的对头,可却从未对景王不敬。 就在魏广德想事儿的时候,陈矩的话音继续响起。 “干爹听说这事儿了,想的和你差不多,这世上会下此手的也就那边了。” 闻言,魏广德抬头看了眼陈矩,随即默不作声。 “虽然不知道严家这次为什么出手,怎么下的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既然开了这个头,后面就很难控制的住。 之前我和你说过,皇爷虽然没说立谁,但是从做派上来看,裕王的几率无疑是最大的。 严家既然敢对敌人使用暗杀这样的手段,难保景王府不会依样学样,所以你们裕王府的人都要当心点。”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 之前以为陆炳的死只是一场意外,可现在听陈矩的意思,显然陆炳是死在一個精心筹划的阴谋中。 “陛下那边有什么反应?” 魏广德小心的问道。 “皇爷肯定是知道了,但是我在伺候皇爷的时候没看出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 陈矩摇摇头回答道。 是啊,黄锦一直伺候在嘉靖皇帝身边,他有的是机会再无人的时候汇报此事。 嘉靖皇帝作为帝王多年,也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高公公也觉得做这件事儿的可能是严家?” 魏广德继续谨慎地发问道。 “有资格做陆都督对手的,当朝还能有几个?” 陈矩这时候不屑的答道,毕竟他们是厂卫,都是唯皇帝之命马首是瞻,对于朝中那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们自然是一百个看不上,即便严嵩这样的人也一样,只是平时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我再给你说一个私密的事儿,这也是我回朝后才听说的。” 说到这里,陈矩忽然慎重起来,凑近魏广德身旁,他身上携带的香囊散发出的味道让魏广德有种窒息感。 不过,魏广德还是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以前和陈矩关系还正常的时候,他们也从没有这么近的距离呆在一起,虽然魏广德有闻到过陈矩身上香囊的味道,但都没有现在这么刺鼻。 “你知道皇爷下旨斩首郭希颜那事儿吧,我听说在行刑前一天,皇爷曾经单独召见过陆都督,两人在永寿宫里密探了一段时间,那时候,连黄公公都被赶到殿外,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我听说啊,可能就是和景王就藩有关系,据说有站在窗口的小内侍曾不小心听到一两句,就是‘就藩’什么的话。” “你找到那个小内侍了吗?” 魏广德惊讶的问道,这可就重要了,要是知道是安排哪位王爷就藩,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了。 陈矩看看魏广德,随即摇摇头,不过那眼神很是不友好。 魏广德明白,陈矩没找到人,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看白痴的样子。 想想也是,要真涉及到藩王就藩仪式的话,陈矩怕是直接投奔那头去了,也不会跑自己这里来说这些话。 不过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有点明白为什么嘉靖皇帝让锦衣卫密查丹药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他还是不知道的,那就是嘉靖皇帝本身对于药材和炼丹也是相当精通了,只是外廷不得而知罢了。 不过就算魏广德知道,也只会嗤之以鼻,毕竟仙丹这玩意儿,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也没听说有人研发出来,或许因为缺少实验样品和相关参数。 修仙,在后世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现实世界是根本不存在的。 随即,魏广德又正色起来,他发觉先前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那就是说到“就藩”。 不管是谁就藩,如果陈矩的话没错的话,嘉靖皇帝应该是已经在考虑要送走一个儿子了,而不再是以孩子还小让他继续滞留京城,这说明郭希颜的血似乎没有白流啊。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怀疑起来。 他不是怀疑郭希颜没有死,被陆炳操纵进行李代桃僵,而是怀疑郭希颜其实是被杀人灭口。 灭什么口,那就是免得还有人在景王就藩之事上呱噪。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精神大震,他觉得他似乎理解了嘉靖皇帝的想法。. 或许,在那位老爷子心里,老早就做好了让景王出京就藩的安排,只是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把人送走。 郭希颜的奏疏,显然有点打乱了嘉靖皇帝的计划。 他担心驳回奏疏后,郭希颜还会为了一己私利继续在立储问题上纠缠不休,毕竟这是这时代文人士大夫们的通病,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弄死得了。 而陆炳在宫里被人毒死,“嘶......” 魏广德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汗毛倒立。 看到魏广德瞬间的变化,陈矩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魏广德微微摇头,随即就发现陈矩脸色不渝的表情,知道陈矩怕是以为他在敷衍,于是只好说道:“你说,此事有没有可能是景王单方面的主意?” 之前,魏广德可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一茬,嘉靖皇帝可能和陆炳讨论过就藩的事儿,否则绝不会遗漏景王。 “景王?” 陈矩侧头想想,随即否定道:“景王殿下不可能有这个胆量,他或许有能力安排这些,可没有杀死陆炳.....” 说道这里,陈矩却是停了下来,他也发觉,似乎景王真有毒杀陆炳的可能。 永寿宫里怎么流传出的那个消息,陈矩当然是不知道的,当时他都不在京城。 几日后,陆炳就在永寿宫里出了事儿,二者未必真没有联系。 “可是,能操纵这一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除非是严嵩、严世藩出的主意,让景王去操作。 陆炳为皇爷试药,这事儿知道的本就不多,也就当朝那几位大人可能知道点。 还能调动宫里内侍的,就算徐阁老都够呛,也就严阁老或许有这样的能力,景王或许有,但也说不准。” 陈矩皱起的眉头就没舒展开,心里快速盘算着。 “那裕王有这个能力吗?” 确实不想,一边的魏广德突兀的插进来一句问话。 “裕王不行,他母后都不在了,现在宫里他几乎找不到人说上话。” 陈矩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听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却是暗舒一口气,不是裕王就好。 魏广德在南京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回京城试探陆炳,如果他愿意的话,不妨把他拉近裕王阵营。 陆炳是聪明人,他不可能不为自己家族的将来考虑。 像他这样,在嘉靖朝已经位极人臣,如果不能谨慎处理和未来君主的关系,那么在皇位更迭之后绝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在魏广德回京前就已经死了。 被魏广德一打岔,陈矩也回过神来,自己这趟的目的就是提醒魏广德小心点,毕竟严家都使用一些禁忌的手段打击政治对手。 猜测陆炳之死的幕后真凶,貌似和他们没关系,那差事已经被嘉靖皇帝交给了东厂。 查出幕后真凶只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查出来是一回事,会不会受到惩罚则是另一回事。 “咱们貌似扯远了。” 这时候陈矩开口笑道,笑容有些勉强..... 北京城已经进入夜禁模式,只是即便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拦住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对于京城庞大的京官群体和宫里人,却都是形同虚设的。 “吱呀呀.....” 刺耳的开门声响起,传得老远,不多时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人从门里出来,很快消失在夜晚中。 门里冒出两个脑袋,一左一右不断张望,观察了一阵才撤了回去,随着又是那刺耳的木门关闭声。 “老爷,外面应该没什么人。” 赵虎小声在魏广德身前禀报道。 “夜深了,你们也休息吧。” 魏广德点点头,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转身朝里走,回内院去了。 今晚陈矩的到来很突然,带来的消息也很震撼,他之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说实话,魏广德现在心里真的很担心了。 虽然他对陈矩后面说的话有所怀疑,那就是关于陆炳的死和立储之事有关。 郭希颜被处决和陆炳死亡之间,间隔的时间很短,就那么几天时间,魏广德感觉凶手不大可能是因此才出手除掉陆炳的,否则那只能说凶手真的神通广大。 不过听陈矩话里的意思,貌似他觉得这才是那边除掉陆炳的主要原因。 算了,边走边想,明日和高拱见面的时候得提醒他一句。 正如陈矩所说,使用阴私手段打击政敌,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续只怕还会源源不断的用出来,这让靠向裕王府的人来说,真的是很危险的。 魏广德不担心陈矩骗他,陈矩是明白人,他也是赌裕王为储君,才会对他说这么多,这个时候还跑来报信。 今天肯定是来不及送消息,也没必要。 不管是严家还是景王搞出来的事儿,这个时候怕是也已经知道了他们行动被嘉靖皇帝觉察到的情况。 魏广德都不用猜,以他有限的查案知识也能猜到,凡是在丹药炼制出来后有机会接触丹药的内侍,怕这个时候都已经被带到东厂去喝茶了。 当然,他们在东厂有没有茶喝他不关心,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幕后之人应该不敢继续搞出什么大动静来,甚至现在想办法灭口都来不及。 明日和高拱的见面,要不要约上殷士谵、陈以勤他们,顺便把这件事儿给他们透个底? 魏广德想着想着就到了后院,敲敲门,很快门里就有了动静。 “谁?” 内院门从里面已经插削上锁,毕竟夜很深了。 “是我。” 魏广德回答一声,随即就听到门后响起开锁的声音,不多时内院门就打开了。 看了眼开门的健妇,魏广德只是随口问道:“夫人睡下了吗?” 有点废话,往常这时候徐江兰早就睡了,问这一句魏广德主要考虑要回卧房睡还是去书房休息。 “夫人还在屋里,没有歇息。” 出乎意料的回答出现在魏广德耳中,“嗯?知道了。” 徐江兰没有休息,魏广德轻轻摇摇头,随即朝卧房走去。 走近时他就知道那健妇还真没说错,窗户上显示着亮光,显然屋里点灯照明。 在门前稍微加重了脚步,魏广德这才推门而入。 屋里只有徐江兰和她的贴身侍女,没见到其他丫鬟。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魏广德随口问道。 “你出去看着。” 徐江兰对魏广德嫣然一笑,先是起身给魏广德行礼,随即对侍女吩咐一声道。 等人出屋后,徐江兰才走过来服侍魏广德更衣,一边小声问道:“陈公公今晚突然到访,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魏广德心里了然,徐江兰这么晚不睡,应该就是因为陈矩的到访,让她猜到什么,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无事。” 魏广德装作无意道。 “官人休要骗我,若是以前的话,还没什么,可是陈公公今日来此还不愿意让人去叫你回来,肯定有要紧的事儿给你说....” 徐江兰自然不傻,先前在屋里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这时候嘟着嘴说道。 正文 351嫁祸 “官人休要骗我,若是以前的话,还没什么,可是今日陈公公来此还不愿意让人去叫你回来,肯定有要紧的事儿给你说,担心在外面被人知道。” 徐江兰自然不傻,先前在屋里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这时候嘟着嘴说道。 听到这里,魏广德知道不好瞒了,自家这媳妇聪明着呢,只要想明白了就不好糊弄过去。 略作思考,魏广德还是小声在徐江兰洁白的耳边小声道:“陈大哥带来的消息,陆炳陆大都督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啊?怎么会这样?你之前不是说陆都督是在宫里为皇上试丹药,因为承受不住丹毒而死吗?难道是.....” 就在瞬间,徐江兰就想到了更多,难道是皇上对陆都督不满,故意为之? 不过很快,徐江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出手需要如此吗? 难道不该在陆炳死后直接抄家,还给他足够的哀荣,还让左都督负责住持陆炳的葬礼,这一切都不符合逻辑。 “别瞎想。”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事儿没你想到那么简单,这次有可能就是针对陆都督的一次下毒行动,凶手不知道是谁,但是既然他对朝中重臣下了手,陈大哥过来一个是给我说这個事儿,二就是提醒我小心点,注意饮食起居。” “那以后你还是都回家吃吧,后厨都是我带来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都是家生子。” 徐江兰略有点着急的对魏广德说道。 “其实我和同僚在外喝酒也是无碍的,要是他真丧心病狂到敢对翰林下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是赞扬他有气魄还是说他蠢。” 魏广德装作很随意的样子继续说道:“陈大哥只是好心过来提醒我,毕竟这事儿在宫里也是机密,东厂正在调查,不过我觉得无妨。 你想啊,陆都督是什么人? 那可是锦衣卫,他得罪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兴许就是谁因为以前的旧怨做出这样的事儿也说不定。 反正,我觉得对我只有的小官来说,应该不值得他出手才是。”M.. 魏广德这么说,也是打消徐江兰的担心。 朝中的党争,魏广德会挑一些简单的说说,复杂的就不会说了。 不过徐江兰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妇人,她可是经常去成国公等勋贵府邸作客,多多少少也能听到很多朝堂的事儿。 这个时候,她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严阁老的手笔?” 和魏广德想的一样,陆炳一向不参与二王的争斗,不管是遇到景王亦或者裕王,都是按制给二王行礼,丝毫不以自己的身份而做出傲慢的举动。 所以,知道京城局势的徐江兰在这个时候很自然的排出了景王,而是想到了和陆炳不睦的严嵩身上。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听人说过的,这两家早年好的很,可是这几年不知什么缘故经常互相攻讦,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这时候魏广德的外衣已经脱下,换上了睡衣,他不想徐江兰想那么多,伸手搭在徐江兰的香肩上推着她上了床。 “媳妇儿,该休息了,别想那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魏广德依旧按时上值,即便翰林院里本来就没什么事儿。 到了下午,魏广德出了翰林院大门后就直接去了熙凤楼,今天他可是在这里约了高拱。 “按往常的惯例上酒菜。” 魏广德进入雅间时对跟过来的店掌柜说道。 这里也是裕王府的产业之一,只是位置是在大街上,没王府后面那处酒楼隐秘。 现在的高拱已经出了裕王府,所以魏广德也不像以前那样刻意掩藏行迹,即便大部分京官都知道,高拱几乎就代表着裕王。 不多时,高拱就过来了,魏广德急忙起身,几步迎了上去。 “肃卿兄,快快坐下休息片刻,酒菜迎接点好,马上就上。” 两人寒暄几句就坐下,不多时就有店小二端上魏广德要的酒菜。 酒菜摆好后,店小二很快就退了出去。 这里楼上楼下和左右都已经清场,倒是不担心被人偷听去。 不过如果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魏广德也不敢不让人偷听,免得最后让其他人瞎猜,那也是个麻烦。 不过好在,魏广德到现在官职卑微,应该还达不到传说中的那种,锦衣卫全方位监视的地步。 喝酒吃菜,魏广德和高拱都没急着说什么话,虽然高拱知道魏广德约自己过来肯定有事儿,但是他也不急。 要真有大事儿,昨儿传话的时候就肯定会说,当时就不急,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打算说正事。 “肃卿兄,这次约你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儿要和你说说,请你帮忙斟酌下。” 高拱知道魏广德这是上菜了,也放下筷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魏广德不打算一开始就说宫里的事儿,而是先从怀中摸出俞大猷画的那份图纸,展开递给了高拱。 高拱拿到手里看了看,有点奇怪的问道:“独轮车?广德给我这个是何意?” 大明朝的独轮车普及非常广,从南到北随处可见,因为这东西适应性强,适合多种地形使用,而且轻巧便宜。 “这个是一位前辈设计的,用来对抗蒙古鞑子的骑兵突击.....” 魏广德看高拱手里还拿着那张图纸细看,于是马上开口解释,并且把发生在大同牛心堡外的那次交战也详细和高拱介绍了一下。 听完魏广德的话,高拱又看看手里那张独轮车的图纸,有点明白上面画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用处了。 “这东西谁做出来的?” 高拱好奇问道。 “俞大猷,原浙江总兵。” 魏广德答道。 “是他啊,我知道这个人,虽然没见过,但是以前浙江剿倭的战报多次提到他,很能打的将军。” 高拱点头说道。 “是啊,这次被严嵩、胡宗宪搞到罢官去职,丢了家族的荫庇不说,还被发配大同,唉....” 魏广德说着说着就叹息一声。 “他的事儿,京城里不知道的应该没几个,可惜了。” 高拱认同魏广德的话,不仅仅是官场斗争非此即彼,他是真看重俞大猷的指挥能力。 明军卫所的实力,高拱心里还是清楚的。 俞大猷能够指挥卫所兵把仗打成这样,那是相当不错。 “他被发配到大同,还能时刻想着国事,那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高拱接着说道,不过随即话锋一转对魏广德说道:“广德,想来你也应该明白,单凭牛心堡那次还不足以说明这独轮战车的威力,还需要更多的实战检验,验证是否真能顶住鞑子骑兵的冲击,要想现在就说服兵部的人大量打造,有点难。” “大人说的对,广德受教了。” 这次请高拱,魏广德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把独轮战车推出来,让朝廷拨款打造装备边镇,只是给高拱一个暗示,俞大猷和他关系好,算是裕王府的人。 高拱显然也明白,根本不问魏广德和俞大猷之间是什么关系。 俞大猷之前可是受到陆炳庇护的人,现在魏广德手里有俞大猷的图纸,按他所说,这东西还是他俞大猷被发配到大同后才做的。 这说明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以前魏广德和陆炳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可惜,陆炳,死了。 “大同巡抚那里,还有宣大总督,会不会允许他们建造更多的这种独轮战车用于实战?” 高拱忽然问道。 “大同巡抚李文进那里应该是支持的,他以前在浙江的时候就和俞将军认识,这次的战车就是他从大同府衙里拨款打造的。 至于宣大总督,对了,朝廷有定下谁接替江东江大人吗?” 高拱就是随口一说,还真忘记了,之前暂代宣大总督,兵部侍郎江东已经调往南直隶接替张鏊出任南京兵部尚书一职,旨意已经发出,但是宣大总督的人选却貌似迟迟没有定下来。 “没有,具体什么个情况,我也不知。” 被魏广德一问,高拱也想起来了,宣大总督现在没人,政务都是宣府和大同的巡抚在处理。 独轮战车的事儿说完,魏广德并没有马上说出昨晚才知道的那件事,而是和高拱又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 高拱看魏广德虽然是看着酒桌,脸上浮现出来的表情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笑着问道:“还有事儿吗?不会是广德想要谋宣大总督这个官职吧。” “呵呵.....” 魏广德放下筷子,笑道:“我倒是想,可能办到吗?” “难。” 高拱也毫不掩饰的回答道。 “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好的事儿。” 魏广德自嘲道,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魏广德也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高拱。 突然的变化让高拱心里微微一凛,魏广德的变化太明显,屋里本来还算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广德有什么话就直说。” 高拱不知道魏广德想要说什么,可是看他的样子貌似不是小事儿。 “肃卿兄知道陆都督的事儿吧,还知道多少?” 魏广德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什么知道多少,不就是陆都督是因为给陛下试药而死,这事儿以后就别说了,犯忌讳。” 高拱性子耿直,可不代表他笨,嘉靖皇帝后面的一系列操作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看来大人还不知道此事。” 魏广德正色道,随即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我得到消息,宫里正在追查陆都督死亡的幕后黑手。” “什么?” 魏广德虽然说的很含糊,可是高拱不是笨蛋。 在京城的官员,只要有点品级的,都知道了陆炳是因为给嘉靖皇帝试药而中了丹毒,药石救治无效死的。 可刚刚魏广德嘴里说的什么? 查幕后黑手,这不摆明了陆炳的死没表面那么简单,他是被人害死的吗? 随即,在高拱脑海中更可怕的念头产生,幕后黑手的目标是谁? 是陆炳还是嘉靖皇帝? 魏广德在一边看着高拱不断变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他也是这般想过来的。 不过高拱到底还是没有魏广德反应敏捷,都这么会儿功夫了也没想到之前陆炳发病的速度,就那速度能毒到嘉靖皇帝吗? 魏广德只得开口说道:“肃卿兄,幕后黑手的目标应该只是针对陆都督,而非旁人。” “为何?” 高拱还没想明白,只是随口问道。 “若是要弑君,那毒性应该是慢性,绝不会发病那么急。” 魏广德淡淡开口说道。 “啊......” 高拱闻言这才醒悟,确实,当初听说陆炳试药后很快就发作,所以嘉靖皇帝都没来得及服药,陆炳就已经快不行了,这才急急忙忙叫来御医救治。 “那他为何针对陆炳?” 高拱狐疑道,能在宫里动手的,自然势力极大,所图不会小,可明显有更有价值的目标,但是却只是针对陆炳。 虽然陆炳却是很有权势,可毕竟没有那位更有价值。 “具体原因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还听人说过,据说在处决郭希颜的前一天,陛下曾和陆炳单独在永寿宫里说了一会儿话,连黄公公都被叫出大殿,传说有人曾在窗前听到只言片语,陛下和陆炳曾经说到‘就藩’的话.....” 魏广德把陈矩告诉他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高拱,这也有助于高拱分析其中内情。 若是信息不完整,自然就容易判断错误。 说到最后,魏广德还是说道:“那传闻只是小道消息,当不得准,我反正是没查到这话是哪个小黄门说的,估计是谁信口胡说也不一定,毕竟那里是永寿宫。”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幕后黑手不如直接对陛下动手,而不需要只针对陆炳。” 高拱想想就点头道,“能够出手的也就是严嵩和景王了,除了他们没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那传言说不好就是他们放出来,目的就是搅混水。” “什么意思?” 魏广德好奇道。 “如果有人查这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再有这些传闻,足够落实罪名了,只要查到传闻的源头。” 高拱忽然莫测高深的说道:“可你就是查不到,还找不到足够的罪证的前提下,自然就会有人怀疑此事是否是有人嫁祸。” 先前高拱说“搅混水”的时候,魏广德就觉得奇怪,现在听到他说出“嫁祸”的话来,魏广德才明白,人家似乎也有阴谋败露后的准备。 正文 352破局 先前高拱说“搅混水”的时候,魏广德就觉得奇怪,现在听到他说出“嫁祸”的话来,魏广德才明白,人家似乎也有阴谋败露后的准备。 显然,对方已经察觉到不妥。 东厂要追查丹药的事儿,首先必然会带走剩余的丹药,之后的进一步追查中自然又会带走有机会接触丹药的内侍,在这个环节中自然就是最容易泄露消息的。 随即对方使用了扰乱视听的手段,也就是散布之前的谣言,把陆炳的死和二王、就藩联系到一起。 结果是什么呢? 嘉靖皇帝还能继续追查吗? 不管是谁,最后的结果可能都牵扯到自己一个儿子身上。 要么就真是景王干的,要么就是裕王嫁祸景王。 查出来又怎样,如何处置? 想来,嘉靖皇帝在知道这一切后,最后唯一的选择,怕也只有息事宁人,暂停追查下去。 想通了这一环节,魏广德长吁一口气。 “裕王没有牵扯此事吧。” 魏广德虽然知道裕王在宫里势力微弱,可还是把这话问出口。 裕王生性软弱,不管做什么事儿,肯定都会找高拱商量,所以魏广德在问出这话时双眼死死盯着高拱的面部,仔细分辨那一丝变化,甚至包括眼神。 只是高拱脸色古井无波,根本没有一丝变化,让魏广德心里稍微安心一些。 只看到高拱轻轻摇头,虽然裕王完全不知道此事,但是现在高拱也不得不认真分析,因为在不经意之中,裕王府已经被人牵扯进了这桩阴谋里。 不做出一些行动来,一旦被嘉靖皇帝误以为是裕王府出手谋害陆炳,还顺带家伙景王,那后果绝对不是他们愿意承受的。 “你和陆都督生前是什么关系?” 高拱忽然开口问道。 “他是我一位长辈,值得信任的长辈。” 魏广德答道。 “他是你一条消息的来源渠道吗?” 这個问题,对于高拱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一旦成立,那么就代表着陆炳其实已经算是裕王府的编外势力之一了。 魏广德怔怔看着高拱,他此时已经有所明悟,高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点点头,魏广德回答道:“有。” “明日我就和殿下说下,之前只是常规的派人去陆府吊唁,这次殿下要亲自去,你也要恰好在场。” 高拱不假思索的对魏广德说道。 “嗯?” 微微诧异后,魏广德明白高拱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反正现在裕王府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陆炳是裕王府的人,陆府以后和裕王府绑定在一起。 “这么做,会不会让陛下那边......” 魏广德有些迟疑,陆炳在嘉靖皇帝面前一向是保持中立的存在,若是现在放出他投效裕王府的消息,怕是会对陆府有不好的影响。 “顾不得那么多了。” 高拱开口说道:“我几乎敢肯定,此事就是严世藩在筹划,最后动手的很可能就是景王。” “何以见得?” 魏广德开口问道。 在他看来,这样的事儿越隐蔽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有能力解决就绝不应该拉进其他人参与,那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陈矩就说过,嘉靖皇帝通过锦衣卫监视百官,可百官也挖空心思收买皇帝身边的内侍通风报信。 陈矩都不敢确定,永寿宫里的太监、内侍里有多少人是收严家钱财的,但是他却是有听说,嘉靖皇帝在永寿宫里的言行严家似乎都知道,这也是严世藩为什么能够屡次猜中嘉靖皇帝谜语的原因。 高拱说此事由严世藩策划,景王实施,这个太武断了。 “你的消息来源肯定也说了,能做这事的怕只有严家和景王。” 高拱开口说道,看到魏广德点头这才继续说:“此事严家不敢插手,严嵩虽然圣眷很隆,可是和陆炳相比怕是也多有不如,只是陛下需要他掌控朝局,所以在大部分时候都偏袒与他。 严家要是出手害了陆炳,那等待严家的怕不止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要让严家躲过这样的危机,那就是引诱景王出手。 自己的儿子,怎么着陛下也不会下死手。” 说到这里,高拱眨眨眼又接着说:“陆家和严家的斗争,怕是比我们看到的要凶险的多,严嵩都被逼到要下黑手的程度了。 广德,回去以后,你吃住都要小心,平时出入要多带一些护卫随行,断不能马虎。” 魏广德本来是想提醒高拱注意安全的,没想到这话反而是高拱说了出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严家都要下黑手对付政敌,难保不会对王府中人也如此。” 魏广德急忙说道。 “明日上午我先去王府面见王爷,把今日之事说予王爷知晓,午时前你一定要到陆家,到时候殿下也一定会到。” 魏广德点点头,敢给裕王制定行程的,怕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这话若是殷士谵、陈以勤他们说出来,魏广德都不会去信,因为到时候裕王必然先找高拱问问,要不要这么做。 不过魏广德仔细寻思一阵后还是开口说道:“可这样一来,不是在向陛下那边表示,王府私下里也有势力,而且还渗透了锦衣卫这样的要害部门,怕是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是,这事儿就是最棘手的难题。” 高拱点头,“陆府肯定有东厂的暗桩,到时候据实相告即可。” “据实相告?” 魏广德闻言头上微冒虚汗,这不就是要把自己架上去,陆炳通过自己向裕王府传递消息。 魏广德心里清楚,陆炳有暗中给自己透露过一些信息,不过那帮的可不是裕王府,而是他。 陆炳在二王的争斗中一直秉承的就是不偏不倚,严格执行嘉靖皇帝的命令,两不得罪的结果就是两边都得罪。 实际上裕王府对他这位陆大都督可是牢骚满腹,因为在裕王府的人看来,不管怎么说你做为皇帝的近臣就更应该规劝皇帝按照祖制来行事,庄敬太子之后,就应该是做为兄长的裕王接替太子之位。 这也是在原本没有魏广德这号人出现那会儿,到了隆庆帝时期,高拱为了打击政敌陷害陆家,对陆家罢黜和抄家,直到万历帝时才在张居正的帮助下脱罪。 不过现在应该不会了,通过这一遭,算是把陆家绑在裕王府这艘大船上,为陆炳后人找了个大靠山。 虽然魏广德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主要还是没有和陆绎沟通此事,贸然行事人家未必领情。 不过魏广德随即想到,那日自己去陆家吊唁时陆绎对自己的态度,想来陆家这时候应该不会把裕王拒之门外。 魏广德考虑着,早点去陆家一趟,把此事和陆绎单独说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虽然没有了陆炳,陆家的影响力自是大减,不过陆炳经营锦衣卫多年,肯定安插不少心腹人手,如果真能拉拢陆家投效裕王,裕王在锦衣卫里的影响力也会大增。 不过紧接着,魏广德就想到了西苑那位。 算了,记得上次听陈矩说过,鳌山灯会的时候,自己和裕王接触时,可都被那位看在眼里了,想要撇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反正和严家已经闹矛盾了,魏广德也不想继续遮掩下去,头上刻个裕王府仨字就刻吧,只要裕王不倒自己就安全的很。 魏广德也不打算继续隐藏了,其实继续进行所谓的隐藏不过是骗那些低品级的,不熟悉的官员,真正掌权的那些人,都有自己的渠道打探消息,估计老早就知道他和裕王府的关系了。 “只有这样,才能破掉严世藩的后续计划。” 这时候,高拱又开口接着说道:“他不是想搅混水,让陛下怀疑是裕王害死陆炳,想要嫁祸裕王府,破坏裕王在陛下心中的印象吗? 我们不知道他后续还要怎么操作,可只要裕王去陆府吊唁,透露出陆炳是暗中支持我们裕王府的人,那么他那些后续计划也就失效了。” 高拱看着魏广德,“严世藩太阴险狡诈,我们实在难以猜透他的后续计划,那就直接把这条路子给他断了,陆炳是我们的人,位高权重,到时候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那些布置了。”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心里也想好了对陆绎的说辞。 想来陆绎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会选择和他说那些话,陆炳生前肯定也是有所交代的,不然陆绎绝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和他说那么多,还请求他适时庇护家族。 虽然不知道陆炳说了那些,可现在陆炳不在了,魏广德大可借题发挥随意说上几句。 说起来,陆炳身死已经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因为陆家不少亲族还在湖广,正在赶来的路上,所以殡期未过,迟迟没有下葬。 按照朱希孝和陆绎商量的结果,陆炳的殡期定下三个月,以方便各地亲朋好友赶来祭奠吊唁。 在中国古代,殡期长短不一,少则3日,多则30天,主要由奔丧者而定,古代多停棺3个月而葬,至多达7个月。 汉族传统习俗,父母死亡,儿女必奔丧,否则为不孝。 而亲朋好友将来哀悼祭奠死者,称之为“吊丧”或“吊唁”。 奔丧者均要丧服,古代汉族丧服分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织麻五种,称为“五服”,用粗、细不同的麻布制成,按亲疏关系不同而穿不同的丧服,称为“披麻戴孝”。 只是到了后世多用白布做丧服,而魏广德那时的现代城市一般都是胸佩白花,臂戴黑纱。 魏广德先去翰林院上值,随后找个由头去詹事府看看,就从翰林院出来了。 毕竟他已经身兼数职,有充分理由早退去其他衙门,而且在翰林院呆的时间俞久也开始向老油条转变,不再像当初那般老实。 魏广德离开翰林院后自然不会去詹事府,而是对驾马的李三说道:“走,去陆府。” “吁......驾......” 李三挥舞动马鞭抽在拉车的驮马上,马儿吃痛迈开长腿拖动马车前行。 魏广德在车里闭目养神,直到感觉车厢的颠簸停止,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老爷,到了。” 车头驾车的连三在车厢外小声向他禀报道。 “好。” 魏广德只是简单答应一声,随即掀开车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这时候的陆府门前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象,一副萧条的模样。 魏广德第一次来此吊唁的时候,陆府大门外还算是车水马龙,不少在京官员都很给面子的前来吊唁,只是到了现在,该来的都来过了,而陆炳早已被人遗忘。 李三把车驾到陆府门外拴马石前停好,此处一排整齐的拴马石此时却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这一辆车。 下车,李三从怀里拿出魏广德的名帖抢在魏广德身前迎上陆府出来的管事道:“我家老爷来府上吊唁。” 魏广德的名帖还是很管用,虽然那管事奇怪魏广德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不过很是恭敬的将魏广德让进府里,一边带着魏广德往灵堂走,一边安排人持名帖通知三少爷陆绎。 轻车熟路,魏广德在灵堂上了三炷香,礼毕起身之际,就听到远处脚步声起,有人一路小跑着过来。.. 侧头看过去,果然是陆绎来了。 陆绎来到灵堂,先是向魏广德行礼,这也是礼仪,客人吊唁后主家要还礼,随即两人就进到旁边一处厢房。 对于魏广德的突然来访,陆绎虽然奇怪但是并不担心。 是的,如果是老爷子死后多年,魏广德这样的人突然造访,那才是最可怕的事儿。 现在嘛,老爷子的灵柩就停在那里,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人敢来搞事儿,不管是谁,西苑那位就绝不会答应。 “魏大人,请用茶。” 两人落座后,有小厮送上茶水,陆绎说道。 其实,陆绎年岁较魏广德年长,官职品级也远远超过魏广德的六品,可就因为是武将,所以在大明朝,即便受到皇恩的陆家,在面对文官时也不得不低头。 魏广德端起桌上茶杯,杯盖轻轻刮开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一口,随即点点头。 没有客套什么茶好不好的话题,魏广德开门见山道:“不知道陆大人当初可和你说过多少和我有关的事儿?” 魏广德的直接,让陆绎微微发愣。 陆炳并没有多说魏广德什么,陆绎只是依稀记得当初老爹赞叹魏广德的年轻和能力出众,然后就是随口说过一句“魏广德可信”的话。 今天魏广德的造访,难道他和老爹之间还有什么干系不成? 正文 353陆府 对于魏广德的问题,陆绎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脸上的表情落在魏广德眼里,自然就猜到了一切。 我就说嘛,陆炳虽然向他透露过一些消息,也知道他和裕王府走得近,但是并没有显露出要联系裕王府的意思。 毕竟,陆炳不是笨蛋,至少在嘉靖皇帝没有表露出立储立场前他不会站队。 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死了。 “你知道我是哪一方的吗?” 魏广德继续开口问道。 好吧,他的问题让本来还在纠结该怎么回答魏广德先前那个问题的陆绎更是不知所措起来,有些搞不懂今天魏广德跑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大人的意思,我没听明白。” 陆绎还是开口答道。 “想来也是,陆叔应该是没有交代这些的,毕竟只有我和他知道。” 魏广德缓缓摇头,轻声说道。 在陆绎诧异的脸色下,魏广德开口继续说道:“我这次是提前来给你说一声,一会儿裕王殿下要过来吊唁陆大都督。” “什么?” 陆绎惊叫出声,自己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也给他分析过当今的储位之争,按照老爹的判断,裕王继承大宝的概率是最大的。 但是..... 陆家不可以在陛下显露心迹前站队,因为他掌握着锦衣卫,掌握着皇帝手上最锋利的刀。 也是因此,听到魏广德说出刚才的话来,才让陆绎觉得有点难以接受,无法理解。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陆绎还是很快就稳住心神,稍微思索,陆绎就大致猜到了当初陆炳的想法。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以陆绎对老爹的认识,既然老爹也看好裕王,自然不会无所作为。 只不过表面上要保持中立,只听命于当今皇上。 但是不表示他不会暗中和裕王府的一些人交好,比如眼前这个年轻人。 陆炳和魏广德的接触,起因自然是因为俞大猷。 但是更深层的原因其实就是陆绎想的那样,提前布局。 裕王府的高拱等人,陆炳自然是不会去接触的,目标太显眼。 而对于遮遮掩掩和裕王府有联系的魏广德自然就成为他的目标,所以以俞大猷所托的方式和魏广德取得联系,变相向裕王府透露一些消息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么做也保险很多。 魏广德来京城本就没什么根基,要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能够在京城广布耳目,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所以,陆炳相信高拱应该能看出来,有人通过魏广德向裕王府示好。 这是陆炳的打算,只是为了安全并没有把这一茬告诉陆绎。 而到了现在,陆绎自然也能猜出当初老爹的心思来,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现在老爹陆炳已经死了,但是并不代表陆家可以无所顾忌的,公开站队裕王府。 不说没了老爹,陆家已经成为没牙的老虎,如果这时候让陛下知道陆炳生前就选择投靠裕王,还做出了一些布置,似乎对家族没什么好处啊。 陆绎内心里有些挣扎,有点不知所措。 陆绎所想,魏广德虽然也是军伍之家,但是家族等级太低,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些。 现在看到陆绎的表现,心里还有点奇怪。 在他看来,陆绎知道陆家和裕王府牵扯上以后,应该是高兴才对。 就算陆家真的只忠心于嘉靖皇帝,对二王都不假辞色,但也绝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陆绎也感觉有些失礼,尽想自己的事儿了,把魏广德晾在一边,这时候急忙抬头看着魏广德,心里却是在寻思该怎么说明这件事儿。 他无所谓,可他家里还有一大帮子人。 “咳咳,魏大人,你说裕王殿下什么时候会到。” 陆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先说其他的。 “午时左右。” 这個时辰是高拱之前定下的,魏广德也相信裕王会听高拱的话,准时前来吊唁陆炳。 其实之前裕王府已经派人吊唁过,只不过裕王并未亲来。 陆绎看着魏广德,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可是也必须要说出口才行,不然看样子魏广德是没有想到这一茬,提醒下他,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转圜。 “魏大人,是这样的......” 随即,陆绎硬着头皮把他的担忧向魏广德详细说了一遍。 听到陆炳、嘉靖皇帝、裕王,魏广德这才反应过来,这里面还要看嘉靖皇帝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了之前自己心里那一丝隐隐不安到底是来自何方。 他和高拱只想着破解严世藩、景王布置的圈套,却全然忘记这么破局可能会打乱对方的计划,却可能引起嘉靖皇帝的猜忌。 连他最信任的臣子都选择暗中向某位皇子投效,那他会给你什么态度? 魏广德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冷汗直冒,还真忘记这一茬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魏广德开始认真思考对策。 幸好自己来的早,这距离午时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裕王应该还在王府。 短时间内若是想不到办法或者说充分的理由,那就先让裕王殿下取消这次行程。 “不知道陆大人当初有未向与成兄说过,他和裕王殿下,还有景王之间的关系。” 魏广德开口问道。 陆炳病死后,不管是裕王府还是景王府,都是派出王府长史前来吊唁。 好吧,这也算是很高的规格了,毕竟长史就是王府属官中最大的官了。 而现在魏广德要打听的,就是陆炳和年幼的裕王、景王是否有交际,关系怎么样,毕竟陆炳和宫里的关系可不一般。 是的,魏广德这时候想的就是如果陆炳和小时后的裕王、景王关系好,不妨让裕王亲来,但是轻车简从,不摆出亲王仪仗,以子侄辈之礼前来吊唁。 现在京官员的吊唁基本都结束了,也没什么人前来,现在不发丧也是在等安陆那边的亲族过来。 裕王这时候前来吊唁,也能说得过去。 陆绎不知道魏广德的想法,想想才说道:“应该接触不多才是,我记得家父以前提过最多的还是庄敬太子,小时后家父还抱过他。 哀冲太子也提过,也是刚出生第二天,陛下就抱着皇子给他看......” 陆绎显然是在认真思索,不过毕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他记忆也不甚清晰,只能努力回忆。 “对了,好像抱过。” 这时候陆绎忽然说道:“记得当年裕王殿下满月那会儿,广德可能不知道,康妃当年虽然被封为康嫔,但是并不得宠,也是因为怀上龙子才得以晋升。 我记得家父曾经说过,那时候陛下的眼里只有庄敬太子,对裕王不怎么上心,那会儿还没景王,裕王满月的时候是家父从康嫔那里抱着裕王过去见的陛下。” 那时候嘉靖皇帝虽然登基十来年,可是因为权力刚刚到手,还没有养成九五至尊的气势,对陆炳和在安陆那会儿差别不大。 陆炳那会儿也是愣头青,嘉靖皇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到是嘉靖皇帝的儿子,满月都见不到父亲,陆炳那次就顶着风险把这事儿做了。 当然,之后嘉靖皇帝并未怪罪。 这也算是宫廷密辛,魏广德没想到裕王小时候就在宫里这么不受皇帝老爹待见,由此也可见他在宫里的日子怕不会好过,也难怪康妃在他大婚后不久就死了,想来也是吊着那口气想看着儿子成婚。 也难怪,裕王的性子会有点懦弱,那不就是小时候遭遇造成的吗? 在魏广德看来,皇子,或许在宫里说话做事要谨小慎微,可是离开皇宫的皇子按理来说都应该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才对,毕竟皇帝是他老爹。 温文尔雅的也有,可骨子里也应该有股身为天潢贵胄的气势才对。 可是这些,魏广德从裕王身上都没看到。 至于说身为帝王应该具备的气质,反正魏广德是没从裕王身上看到,景王那里倒是若有若无有那么一丝嘉靖皇帝的影子存在。 听了陆绎的话,魏广德稍微想想就点头。 “让人晚些时候把这事儿放出去。” 魏广德小声对陆绎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先前说的有道理。” 魏广德自然不会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堵住严世藩、景王那边可能的后手,不过也要替陆家想想。 “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到裕王府,让殿下轻车简从过来吊唁,以晚辈之礼感谢陆公对他的照应。” 魏广德话说到这里,看着陆绎笑笑说道:“即便轻车简从,想来京城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们知道陆家背后站着裕王府,要真想对陆府做点什么,也要考虑下裕王府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裕王都是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未来储君的维护,想来足够保证陆家的安全了。” 嘉靖皇帝让朱希孝保证陆家的安全,如果再有储君的维护,陆家就真的安全了。 陆绎本来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裕王别来,可是话到嘴边,耳中听到魏广德的想法,终于还是默认下来。 还有什么比裕王重要? 陆炳在世时也是赌裕王上位,他可是陪着嘉靖皇帝几十年的老人,对皇帝的脾性知之甚深。 父亲应该不会判断错才对。 陆绎想到这里,为了家族的安危,现在担点风险就担着吧,想来西苑那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会为难陆家才是。 只要挺过这一阵,裕王登基,自己家族就算彻底安稳下来了。 “大人言之有理,都为我陆家考虑到了,自然可行。” 陆绎点头认可,魏广德笑着又说道:“给我准备笔墨,我这就写信,帮我把门外的车夫叫进来下。” 很快,东西送来,魏广德稍微思索后就写了一封书信。 书信写好,李三也被陆府家人带了过来。 把折好的信交到李三手里,“去裕王府交给高拱高大人。” “高大人?他这时候应该是在国子监......” 李三长期跟在魏广德身边,对于他结交的官员都很熟悉,从相貌到名字再到官职等等。 这时候听到魏广德要他去见高拱,本能就想到高拱这时候不是在太常寺就是在国子监才对。 “去吧,若是高大人不在,你就找陈以勤或者殷士谵。” 魏广德吩咐道,不过也做了万一高拱还未到裕王府,李三该找谁。 高拱现在不是裕王府属官,他现在是太常寺卿,掌国子监事,每日一样要先去衙门里,然后找个理由出来,和魏广德是一样的。 这里是京城,有都察院的御史言官看着呢,翘班需要谨慎。 现在来陆府吊唁的人也少了,所以魏广德让李三送信出去后,陆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陪着魏广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李三得了魏广德的任务,在陆家一个管事的陪同下出陆府,在旁边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随即翻身上马就朝裕王府那边而去。 驾车,自然没那必要,驾车可没有骑马方便。 这也是陆绎安排的,他叫来一个管事处理此事。 李三打马很快就到了裕王府,此事王府大门自然紧闭。 李三骑马到了距离大门不远的偏门,这里门倒是开着,他下马后牵马到了门前就被门房拦住。 李三从怀里摸出魏广德的名帖交给那人,开口说道:“我要见高拱高大人。” 王府的门房是个小内侍,或许经过内书堂,也是个识字的,看了看手中的名帖,魏广德,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以前王府好像和这人有交往的样子。 让李三一边等着,他带着名帖就往里面送去。 小内侍不担心李三会跟在他身后进入王府,王府护卫还在那里站着,没有他的点头,那些护卫可不会放人进去。 不过他也有点奇怪,这魏广德是能掐会算还是咋滴,居然知道今天高长史会回到王府来。 现在的高拱已经不是王府长史,可是在王府的地位却是未变,依旧是裕王府说一不二的存在。.. 小内侍先去里面找了管事太监,拿出魏广德的名帖,随后说了外面有魏府下人来此想见高大人。 那管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接过门贴就往里走,这会儿高拱正在府里和王爷说话,在听到说是魏广德派来的人,高拱当即起身向裕王告个罪就出了门。 很快,小内侍又从里面跑了出来,对着在门前等候的李三说道:“跟我进来。” 正文 354搅浑水 李三跟着小内侍进入裕王府,没过两道门就见到了高拱。 高拱也见过李三,毕竟魏广德的马车基本都是李三在驾。 “广德现在在哪里?” 看着李三行礼后就把手伸进怀里,高拱就抢先问道。 “老爷正在陆府吊唁,他让我带封信过来。” 说着,就把手里的信双手递交给高拱。 高拱接过信抽出来看了几眼,脸上表情微变。 信上的内容,提到那些顾虑,其实高拱昨晚就想到了,只是陆府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他根本没把陆府的安危考虑在内。 至于嘉靖皇帝那里,高拱也是不在乎的。 要是皇帝真那么在意二王拉拢朝中大臣,那景王和严嵩早就被处置了。 至于魏广德在信中提到的内容,裕王用私人身份前往陆府吊唁,其实和摆开王府仪仗前往有什么区别,毕竟都是裕王亲临。 不过魏广德的这个提议,和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并不冲突,所以高拱打算顺着魏广德的意思做。 最起码,这么做了对于裕王也是有好处的。 陆炳和裕王之间,据高拱所知,联系并不多,算不上亲密。 至少在高拱观察所得来的判断,陆炳对裕王和景王似乎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彼此之分。 也是因此,高拱才从来没有动过要拉拢陆炳的想法,而且他知道陆炳是绝对不会做出选择的。 “你在这里等下。” 示意带人进来的内侍把李三带到旁边上了茶点,自己带着魏广德的信就去见裕王。 他刚和裕王说了今天的安排,没想到就有了一些变化。 裕王对于今日高拱忽然回到裕王府还是很欣喜的,只是高拱来到就和他说了,今日要去陆炳府上吊唁。 对于陆炳,裕王自然早就认识,那还是在宫里的时候。 自从搬出紫禁城后,反而少有见到他了。 实际上听说陆炳因为试药而死,裕王心里还是有些唏嘘的。 或许他这样的人,内心都比较柔软,在旁人看来就是有点软弱。 高拱的提议,裕王只是稍微犹豫就答应下来。 当初派出王府属官去吊唁,不过是按惯例行事,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去,或者说除非宫里有旨意,任何事情他都不方便亲身参与。 即便是长袖善舞的景王,也是没有亲自前去陆府吊唁的,也只是派出王府属官过府吊唁而已。 实际上,二王之中,景王还频繁出入京城官员的府邸,而裕王则显得宅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王府里。 裕王这么痛快的答应高拱的要求,主要也是因为他对高拱的无条件信任。 裕王在屋里等了一会儿,看见高拱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回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很多时候,裕王在高拱面前还真没有亲王的架子,实际上在裕王的心目中,也一直拿高拱当做一个长辈来看待。 “广德这是传来什么消息?” 裕王以为这次又是魏广德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派出家人送消息过来,不过高拱却是摇摇头,顺便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裕王。 “殿下请看看吧。” 这也是高拱在向裕王表态,他和其他人没有背着他做事的打算,一切都是以裕王的利益为重。 裕王接过高拱递来的信看了看,高拱就看见裕王歪头似乎是在回忆,好半天才说道:“若不是看到这信,我都把那一茬给忘了。” “殿下,信里说的那事儿,你还知道?” 高拱有些惊讶的问道。 魏广德的书信里说出自己的想法,顺带也提到准备放出去的消息,那就是裕王满月时是陆炳抱他到御前的。 听了高拱的话,裕王笑着摇头,“怎么可能,那会儿我才多大啊。 我记得当初听母妃说过此事,高师傅,你也知道,我当初在宫里并不得宠,父皇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二哥那里,就连四弟的处境也只是比我略好些。” “既然确有此事自然最好,广德的提议倒是更加完善,也弥补了我之前忽略的,嗯,关于陆家安危的问题。” 高拱说道这里脸上也是挂起了笑容:“既然当初陆大都督对殿下有照拂之情,殿下更应该走这一趟,何况据广德所说,之前他传递来的一些消息都是陆家派人送过来的。” “李芳,知会下去,我们轻车简从去陆府吊唁。” “是。” 一旁的太监李芳躬身答应后,随即走到门前,冲门边的小内侍招招手,随即耳语几句。 这边说好,高拱也抽空出去见了李三,让他先回陆府给魏广德报信。 李三骑马离开裕王府不久,两乘小轿就出了裕王府侧门,轿外有十多個精壮汉子护卫着,一行人朝着李三离开的方向一路前进。 裕王虽然轻车简从,但是他的行迹终究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在裕王乘轿离开王府后,京城几家关注裕王的势力都先后得到了消息,只是不少人对裕王此行的目的地不甚了解。 但是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愈发接近目的地,在队伍临近陆府附近街口时,裕王这次出行的目的地也就呼之欲出了。 盯着裕王一举一动的不止有锦衣卫,还有景王府的人,以及京城内有更高志向的官员派出的家丁。 严世藩也是最早知道裕王行动的人之一,自是他派出去的人盯的不是裕王,而是盯的陆家。 此时严世藩还在内阁帮着严嵩处理公务,他一般上午的时候会在内阁办公,而下午才会出去花天酒地,享受温柔乡一直到晚上回府,玩得高兴了彻夜不归也是有的。 此刻,他站在严嵩的公房外听一名家丁小声汇报着刚刚传来的消息。.. “你说裕王的轿子直接奔着陆府去了?” 严世藩肥胖的脸上,一双眉毛微微皱起,显得很有喜感,但是此时他的表情却很是不善。 “是的少爷,今天一早,那个魏广德就又去了陆府吊唁,之后就没有离开,只是他的家人却是从陆府牵马走了一阵儿,不久前刚回到陆府,之后我们的发现了裕王爷的轿子正向这边来,那边就送来了消息。” 那家丁小声汇报道。 陆炳死了,严嵩再听闻消息的时候很是惊诧了一阵子,甚至在陆炳还在西苑的时候,他也亲自过去探望。 只是晚上回家,第一时间把严世藩找到书房厉声质问此事。 严世藩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哪怕计划已经成功,甚至他们已经知道了陆炳死亡的消息,严世藩依旧没有在严嵩跟前承认此事和他有关。 对于严世藩的死不承认,虽然严嵩直觉认为此事应该是严世藩和景王动的手,可是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他很清楚,用毒毒杀政敌,这是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 政争当中,为了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栽赃陷害,蒙蔽圣听都行,只要把政敌整下台,甚至整进监狱,他也不是没人把政敌弄死过,但那都不是用的暗杀的手段,而是堂堂正正在斗争中取胜。 至于之后要对方的性命,那也是在监狱里。 监狱那样的地方,什么事儿都可以发生,那也是在胜负已分的情况下。 严嵩那晚瞪着严世藩半天,也只好无奈的叹着气,吩咐府里的一应吃食以后都要小心谨慎。 他们可以对政敌用下毒这样的下作手段,难保别人不会这样对付他们。 这也是严嵩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用这些见不人的勾当的原因,你可以用,别人也能依样画葫芦,最后其实自己也吃亏。 严世藩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在他的印象里,自打老爹严嵩做到首辅位置后,在京城里还有谁敢不给严家面子? 那样的人有,可大多不是被贬官外放到不毛之地,就是已经身首异处,谁还敢害严家? 好吧,或许是顺风顺水惯了,在严世藩的心里就没有被人整的想法。 可这时候听到严嵩吩咐加强府里饮食的安全,严世藩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脊背发凉。 在陆炳被毒死后的这些天里,他也自觉减少了在外面吃饭喝酒的次数,大多数时候都是回府或者在别院里面玩乐。 当然,他也没有耽误正事儿,比如观察宫里的情况,监视陆家的反应。 陆炳接手锦衣卫十数年,早已培养了一支可靠的班底。 虽然随着陆炳的死亡,这些人里面难免有首鼠两端,甚至趁机背叛陆家投到朱希忠门下的人,但是依旧忠于陆家的人也是不少。 而且,这段时间里,朱希忠也没有要全盘接手锦衣卫的动作,毕竟他的根基是在京营。 但不管怎么说,被严嵩一番训斥后,严世藩还是派人盯住了陆家,也派人关注锦衣卫,他还是有些担心陆家依靠锦衣卫查出点什么来。 对于这帮丘八来说,有时候不需要讲证据,只要有充分的怀疑理由,他们就可以动手实施报复,而且手段也是让人防不胜防。 想想赵文华的死,严世藩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听人说起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 至于民间流传的报应一说,严世藩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要是真有报应,作恶的时候怎么不遭报应? 今日,盯着陆家的人送来的消息让严世藩有点担心。 实际上在一开始,景王就提出,万一毒杀陆炳的行动失败或者事后被内廷追查该如何应对。 严世藩自然也对此有过考虑,现在内廷中不少人已经听说了他们释放出去的传闻,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外廷来。 把水搅浑,和高拱猜测的一样,这也是严世藩的打算。 传闻中并没有说是哪位王爷外出就藩,所以裕王和景王自然都有怀疑。 虽然按照太祖定下的制度,裕王上位的几率最大,可是太祖自己都破坏了自己定下的继承制,当今皇帝也不是个因循守旧的主儿。 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景王在宫里还有母妃做为奥援,没到最后那一步,还真说不准会怎么样。 对于严家来说,他们退路还真不多。 景王上位,他们严家依旧可以继续现在的生活,而一旦裕王上台,严世藩相信自己除了致仕外再无他途可走,那时候能够全身而退都是难得。 这也是他考虑的最下册,认输,我离开朝堂。 既然是最下册,严世藩自然也会不甘,在知道西苑那两个内侍失踪以后,他们就启动了后手。 目的,自然就是要把污水泼向裕王。 众所周知,严家和陆家有党争,但是拉扯进二王,水就够浑了。 严家和人争斗,不管输赢都会在外面津津乐道,因为几乎都是他们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们可以用胜利者的姿态嘲笑失败者。 而这次,严家包括严世藩在内的人都是缄口不言,其实就是给外界一个他们严家不知道此事的感觉,因为这次的表现和以往大相径庭。 实际上,在严家除了严世藩外,其他人还真不知道此事,根本不怕查。 表面看上去,此事和严家无关,那么就只剩下传言中的二王可能牵扯其中。 景王为了严家出手,或者为了自己出手? 对于大部分清流来说,如果说谁会害陆炳,想来大部分人都会先指着严嵩,然后就是景王。 既然嫌疑这么大,他们还会傻到出手害人吗? 这就是严世藩做这个计划时候考虑要给人的印象,按照计划后面还会有他找的官员上书弹劾景王,然后景王一副受气宝宝的模样,把自己刻画成为事件的受害者。 非此即彼之下,裕王自然就会被人怀疑。 老实人,有时候也是阴着坏。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到外廷,裕王怎么就往陆家跑去了? 严世藩有些惊疑不定,不过对家丁之前提到过的魏广德就更是满怀恨意。 毫无疑问,魏广德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日又去陆府吊唁,而裕王也恰恰这时候往陆府跑,说是偶然也得有人信才行。 严家的人对于去陆府吊唁的宾客都是暗中有记录的,魏广德之前去的那次还属于正常行为,许多不认识陆炳的京官也去陆府走了一遭,那是给皇帝的面子。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时间,魏广德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陆府,特别是哪个家丁。 “问问裕王府那边的消息,还有裕王是不是真进了陆家,查查他去陆家做什么。” 严世藩闭眼望天,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正文 355裕王 虽然不知道裕王跑去吊唁陆炳是基于什么考虑,严世藩却是知道,原先计划的一些事儿得改改。 下午的时候,严世藩就在别院里得到了陆家那边的消息,裕王亲自吊唁,虽然很是低调,但是裕王吊唁陆炳的消息还是很快的传遍了京城。 “王爷还没到吗?” 严世藩看着面前的酒菜都不香了,身旁那些姿色艳丽的美姬此时也没了吸引力,双眼盯着手中记录裕王在陆家吊唁时言行的纸片。 陆炳对小时候的裕王这么好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把襁褓中的裕王抱到乾清宫去面见皇帝,他陆炳可以进出后宫吗? 严世藩越看越是气急,这些消息要是传出去,摆明了告诉别人,陆炳很早以前就很喜欢裕王,而且对裕王还有一些情分。 最关键的还是,在陆府,裕王话里话外的意思,陆炳对他帮助很多,就差没说陆炳暗中给他通风报信了。 本来严世藩只是为了忽悠景王出手才编出一个陆炳投靠裕王的谎言,好吧,没想到居然是歪打正着。 以前严世藩还以为陆炳是秉持中立态度的,在立储问题上一言不发,没想到暗中早已和裕王勾结在一起。 至于魏广德,此时严世藩只以为是裕王府派到陆府去看风向的,毕竟裕王亲临,现场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家的家丁李三离开陆府的去向也查清楚了,还真是去了裕王府,李三离开不久裕王就出了府邸直奔陆家吊唁。 只不过想这些无用,现在严世藩急需想出对策来应对,之前的计划肯定是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日间发生的事儿,晚上的时候,嘉靖皇帝在永寿宫里也知道了。 以前这些条子都是陆炳送来,现在改为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转交给东厂,由黄锦转陈给嘉靖皇帝。 “裕王?满月?” 和严世藩一样,此时嘉靖皇帝御书案上也摆放着记录裕王在陆府吊唁时的言词的条子。 嘉靖皇帝看完记录的条子,侧头想了想,时间太久了,他已经想不起来。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当时他也没当一回事儿。 “黄锦,裕王满月时候,是陆炳把孩子抱到乾清宫去的吗?” 说完话,嘉靖皇帝就看向了黄锦。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一旁的黄锦老早就看过这些条子,当然也注意到这些,仔细回忆一番,黄锦依稀记得好像还真是这样,所以在嘉靖皇帝问出来后就马上回答道。 裕王出生的时候,嘉靖皇帝倒是去康嫔宫里坐了坐,看了眼刚出生的裕王,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那里。 之后,康嫔封为康妃,与她一起晋封的还有景王的母妃靖妃。 但是裕王和景王的待遇却是不同,因为靖妃受宠的原因,所以景王那时候还能时不时见到嘉靖皇帝。 至于所谓“二龙不相见”的箴言,那其实针对的是皇帝和太子。 嘉靖皇帝长子出生两个多月就夭折,追封谥号哀冲太子。 次子朱载壡长裕王、景王两岁,三岁时被立为太子,嘉靖二十八年去世,年十四岁,追封谥号庄敬太子。 虽然嘉靖皇帝最喜欢,最关注的还是次子,但是确实受到陶仲文的影响,在次子封为太子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因为有太子的关系,嘉靖皇帝自然也就可以见见另外两個儿子。 只是裕王母妃不受宠的关系,见到皇帝的机会屈指可数,这也是景王更加受宠传闻的缘故之一。 而直到太子出阁读书时,嘉靖皇帝迫于祖制才不得不在当天见了太子一面,只是没想到不久太子就染病死了,嘉靖皇帝本人也是受惊不小,索性就再也不召见剩下的两个儿子,更不册封太子。 父子不相见,自然就不会触犯那条箴言。 虽然不公开召见,可是嘉靖皇帝并不是对两个儿子不管不顾,实际上这些年他一直偷偷看着两个儿子。 裕王和景王往日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景王的那些小动作,嘉靖皇帝自然知晓,只是没有做什么。 皇帝,是最不喜欢儿子在自己还身体健康的时候就想着继承皇位的事儿,那不是咒自己早死吗? 但是嘉靖皇帝也不敢轻易处罚自己的儿子,四个儿子就剩下两个,要是再有个意外,真不敢想象。 他自己怎么坐上的宝座,嘉靖皇帝心里是最清楚的。 听到黄锦确认的回答,嘉靖皇帝只是微微愣了愣,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想不到陆炳和裕王,呵呵......” “皇爷,文孚是忠心于你的,至于裕王那里,怕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担心被人欺负过头了。” 黄锦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玉不琢不成器,些许磨炼而已,朕当初初登大宝的时候,比他可难多了。” 嘉靖皇帝忽然语气森然的说道,在态度变化中,话题也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查到背后主使了吗?” 听到嘉靖皇帝的问话,黄锦急忙跪下欲要解释。 嘉靖皇帝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应该还是没有进展。 “皇上赎罪.......” “罢了,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想好了后续的手段,尽量查吧,朕也不逼你。” 黄锦急忙磕头谢恩,正要起身,耳中又听到嘉靖皇帝的问话。 “朕和文孚讨论就藩的传闻,查到源头了吗?” 黄锦立马又跪好,想要给嘉靖皇帝报告一个好消息,却实在是没有。 “禀告皇上,还没有查到,消息貌似很短时间就传开了,据臣判断,应该是多人同时传出来的流言。” “内廷该整顿整顿了,你这个提督太监也要多上点心。” 嘉靖皇帝眼神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语气不善的说道:“他们都叫你老祖宗,可要是你连人都管不住,又有何用。” “臣知罪,臣这就大力整顿,杜绝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黄锦急忙磕头认错道。 “杜绝,杜绝的了吗?我要你眼睛擦亮点,别出了事儿却不知该找谁担责。” 嘉靖皇帝微微摇头,不满的说道。 起身,往里间走去,边走嘴里边轻声嘀咕着,“该就藩了,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走的......” 嘉靖皇帝进去后,跪在地上的黄锦才慢慢起身,伸手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向嘉靖皇帝消失的方向。 而此时的裕王,一个人坐在王府内院的书房里怔怔发呆。 上午的时候他听从高拱的建议,亲自去陆府吊唁,在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太多,高师傅说的都应该没有错才对。 难得出一次王府,裕王还是很兴奋的。 倒不是皇帝对他禁足,而是他实在不知道出王府去做什么。 这或许也是他的悲哀,身边的王府属官们,下值后倒是有地方去风花雪月,他却是不能。 其实他也可以,就是去了后,消息很快就会被传的满城风雨,甚至会有言官进行弹劾,因为在他们看来,裕王就是皇储,言行理应为天下表率,他们不能容忍他的一丝瑕疵。 这些都是高拱、殷士谵他们说的,裕王也觉得很有道理。 裕王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对那个位置也是垂涎已久,对自己这里的风吹草动都盯的很紧。 他们两兄弟做同样的事儿,言官们大多会视而不见,因为在他们看来景王将来就是要就藩的,要离开京城的,没必要在他老子那里告状,闹得不痛快。 好吧,离开陆府后,裕王的轿子又在京城里兜兜转转一大圈,透过轿帘他看到了京城街市上的繁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也看到了城市中心那巍峨的宫城城墙,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 裕王难得出一次府,又叫来高拱问是不是可以去谁家拜访一下,礼物就在街市上采买一些。 高拱揉揉满是胡须的下巴,想想才说道:“不若去广德那里吧,他家院子大,我们这些王府属官都是在外面租住的房子,让殿下过去实在有些......” “哦,广德的家很大吗?” 裕王听高拱这么说,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倒是没有往魏广德贪腐一事上去想,魏广德做官后的一举一动他都比较了解,还没到可以贪墨分油水的时候,只能说他老爹创造的条件太好。 想想自己,貌似也是和他一样的。 所谓的裕王府,还不是祖上的产业,那是成祖皇帝营造的王府,专供后世皇子居住的地方。. 在这里居住的皇子,要么极幸运的搬入紫禁城,但更多的还是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就藩,以后再难回到京城了。 “广德的宅子是前后两进,比起那些三进大院肯定不如,可是他那块占地也不小,而且位置极好,就在南熏坊,距离王府也不远。” 高拱看裕王似乎动了心,心里一叹,裕王这么多年的王爷做下来,还真没去过几次大臣的府邸,之前那几次还都是奉旨去的,代表皇帝前往,一点都不自在。 其实景王也差不多,一般不会前往官员府邸拜访,而是在外建有别院和其他人交往。 “那就去那里,对了,广德去哪儿了?” 裕王高兴的说道。 “广德回翰林院去了,我这就让人给他送个信,咱们在街市上转转,采买些礼物在过去。” 高拱看裕王兴致很高,于是开口说道。 给魏广德报个信,让他有个准备,顺便让裕王在京城街道上多走走看看。 对于未来的君主来说,体察民情也是很重要的。 这个时代的北京城,无疑是这个时期全球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 这一时期欧洲最大的三座城市分别是巴黎、那不勒斯和威尼斯,人口也就在15万左右,其他人口超过10万的城市都位于海边、河边或贸易中心,它们就是塞维利亚、热那亚、米兰。 而其他后世被国人熟知的欧洲城市,如科隆、比萨、蒙彼利埃、佛罗伦萨、巴塞罗那及巴伦西亚、奥格斯堡、纽伦堡、安特卫普和布鲁塞尔的人口就要少得多,大多只有3、5万人的规模。 即便当时英格兰最大的城市伦敦,居住着人口也不到5万人,三岛上的其他城市人口超过1万的都非常少。 整个欧洲,据估计总人口也就7千万人左右。 那时候的欧洲大城是什么样子? 沿着泥泞小路,从森林中走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阴冷的城墙和炮塔。 从炮塔向外眺望,可以看到富人家的三角形屋顶、小教堂的尖顶,不过它们在众多主教堂面前要黯然失色很多。 而在城墙里,或许有一、两条还算宽敞的马路,然后就只有弯弯曲曲的小巷,小巷两边大多是低矮的平屋,那里是居民的住宅。 这时期的欧洲正从蒙昧逐渐走向文明社会,新航路与新大陆的发现带来了“大航海时代”,促进欧洲经贸空前发展。 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找寻新领地和财富,寻找香料和航海术的改良促进了欧洲的发展。 巨额财富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在希腊、罗马古典时代曾高度繁荣的文化,在经历了中世纪“黑暗时代”衰败湮没,直到这一时期才获得“再生”与“复兴”。 而此时的大明朝北京城又是什么样子呢? 明初建的北京城东西宽为六千六百七十米,南北深为五千三百一十米,面积为三千五百四十万平方米。 城内由主、次干道形成纵长矩形的街道网,网格内即街区,街区内为横向的胡同。 几年前,朝廷终于决计修筑北京外城,原计划四面都建外城,总长七十余里,但因人力、财力所限,只修完南面部分十三里左右后停工,北京就由初建时的矩形发展成在南面建有外城的凸字形平面。 北京城有多少人口? 北京编坊铺保甲,“不分戚畹、勋爵、京官、内外乡绅、举监生员、土著流寓”,共计525铺,15119甲,编户13.4万户,按5人一户,大概67万人,算上皇城的宫女太监,以及漏报的,70万以上应该差不了多少。 这么大的城市,自然让裕王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很快就把要去魏广德家的事儿都忘了,不断催促轿夫往热闹的集市赶。 正文 356卷土重来 见识到京城的繁华,又在魏广德家里吃了一顿“普通人”的饭菜后,裕王对民间百姓的生活水平自认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过离开魏家返回裕王府后,从进门那一刻起,裕王又陷入的深深的忧虑当中。 他当然不是担忧高拱会害他,今天的出行他还是很满意的,在魏家他也吃的很好,但是在进入府门那一刻他有些自责,今天自己是不是太放纵了。 而另一层忧虑还在于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传到宫里,父皇会怎么看他。 正如在酒席间魏广德所说的那样,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只要保证不出错,自己的位置就稳如泰山。 那今天自己所做的这些,父皇会认可吗? 不知道,裕王是真的不知道,他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坐下来胡思乱想,因为嘉靖皇帝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很陌生,陌生到他完全记不得是长什么样,他的脾性也是高拱他们分析的。 想不明白。 不经意间,裕王忽然产生一种后悔的情绪,如果自己今天不听从高拱、魏广德他们的话,不出去走这一趟,哪里有现在的烦恼。 就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喝酒听曲,那样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虽然外面确实很好,路上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还有街边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想到这里,裕王不由得感觉,似乎父皇治理下的江山也还不错。 虽然高拱他们经常在他跟前批评皇帝因为修道耽误了国家大事,任用奸臣治理国家导致各地盗贼四起,民不聊生,不过这会儿裕王忽然觉得似乎他们的说法太片面了,些许疥癣有那么值得大惊小怪吗? 甚至在这个时候,裕王还觉得,似乎父皇的决策是对的,朝政就交给那些文官貌似也很好。 还有前朝弘治皇帝,说起来算是他的大爷爷,那会儿选出三位内阁阁臣就很好的治理了这個国家。 裕王觉得自己也该学他,选几个好点的官员帮助自己管理政务,自己就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喜欢做的事儿了。 高拱算一个,陈以勤也可以,殷士谵,还得再看看。 这个时候,裕王忽然忘记了先前的烦恼,开始考虑自己该安排哪些人入内阁,帮助自己管理这个国家。 至于其他人,裕王并不熟悉,不过也知道,不能全部任用自己王府的属官。 高拱、陈以勤是他觉得还不错的人,有能力也有忠心。 有这两个人也该够了,剩下的位置还得给徐阶留一个,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来徐阶还是很支持自己的。 裕王觉得,徐阶既然支持自己,那投桃报李也该给人家一点好处才是。 而且,以他对徐阶的经历来看,这人能力还是很强的,或许某些方面可能没有严嵩高明,但是以他能够长期担任次辅也很说明问题了。 庸者,父皇应该不会让他们长期身居高位才对。 想到这里,裕王忽然觉得心情好起来了,一身轻松,然后想到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玩杂耍的,那小孩可真厉害,能在那么高的杆子上做各种表演。 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动,很精彩,什么时候找些有杂耍绝活的进王府来表演,天天听曲看戏也是会腻的...... 至于魏广德,今天在家里招待了未来的皇帝,这会儿心情还没有平复过来,亢奋着呢。 这会儿,他就在卧房里搓着手来回走动,看的一边的徐江兰和她的丫鬟掩嘴直乐。 转了不知道多少圈,魏广德终于消停下来,坐在了床边。 “你先下去吧。” 这时候,徐江兰看着魏广德终于坐下来,不在眼前晃来晃去,对身后的小丫鬟说道。 等小丫鬟出去带上房门后,这才开口说道:“你怎么这么看好裕王,我听我哥说过,裕王殿下在皇上那里可不得宠,景王殿下更有可能继承大宝。” 徐江兰这话有点僭越,不过还好是在家里,只听到她又继续说道:“而且我听伯父他们也说了,两位殿下现在到底谁能胜出还未可知,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说不做,等到皇上定下来,我们直接遵旨而为就好了。” “那是因为,他是勋贵,与国同休那种,所以不需要站队,不需要争从龙之功。” 魏广德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此时魏广德心里想到的正如他嘴上说的一样。 他很清楚,徐江兰嘴里说的伯父应该是徐延德,都已经身为定国公,还要些许功劳做什么,难道还指望有生之年能封到王爵去吗? 就算皇帝要给,他也不敢要啊。 那位听说现在身子骨也不太好,听徐江兰说了几次,怕是没几年时间好活了,到时候定国公的爵位就要传到徐文壁身上。 这位徐文壁,魏广德也见过几次,不过除了第一次是在定国公府认识的外,剩下的都是在酒楼和青楼撞到一块去的。 魏广德那时陪着同僚去听曲赋诗,可不是做什么龌龊事儿,至于那位徐公子,貌似和他类似,都是和一帮京城勋贵子弟在一起。 通过徐文壁,魏广德倒是把京城勋贵的年轻二代都认识了个遍。 徐文壁给魏广德的感觉就是,爱玩,不过似乎知道轻重,为人很小心谨慎,该闹的时候会闹,该静的时候会静,很是懂得分寸。 在那帮二代里面,感觉徐文壁还算个人物。 这就是魏广德对现在和下一代定国公的了解,和这样的人家做亲戚,至少不会担心会遇到红楼贾府那样的倒霉事儿。 “其实你也没必要去争,一步一步走下去,以你的能力,再有伯父他们的帮衬,早晚也能身居高位。” 徐江兰在一边说道。 “朝堂上的事儿,你们妇道人家不懂。” 魏广德却是摇摇头,要是他真和勋贵沾上关系,那他的官位也不大可能升的很高。 现在的魏广德,都是有意识的和丁国公府划清界限,就是担心被其他同僚把他划入到武勋家族中去。 别看朝堂上文武大臣们见面都还很客气,但是文官集团始终防备着武勋家族,这也是为什么京营被牢牢控制在兵部的原因。 像朱希忠虽然说是统领京营大军,但实际上没有兵部的条子,他的兵根本指挥不动,连军营都出不去。 兵部,可是在京营各营都派驻有官员的,他们才是各营实实在在的指挥官。 “我哪里不懂,你不就是想着讨好裕王,将来裕王登基后看能不能给你升更大的官,让你入阁,以后别人见你都要先尊称一声‘魏阁老’,呵呵.....” 说着,徐江兰嘴里就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们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谁不是把入阁做为终极目标,更何况你家相公正走在入阁的大道上,自然更要加倍努力,争取入阁成功。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就是吾辈的毕生追求了。” 魏广德随口就说道。 “你还想醉卧美人膝,睡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帮翰林没事儿就往那地方跑,你回来都说是被同僚拉去的,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叫嚣最起劲的就是你。” 这时候,徐江兰已经起身走到魏广德跟前,面色不善的说道,边说一双玉手捏成小拳头在魏广德眼前晃啊晃。 徐江兰出身魏国公府,也不是只会琴棋书画,还学了一些花拳绣腿,或许是为了强身健体,还有就是多一些自卫保命的能力,总之徐江兰在看到魏广德早上起来打拳的时候,还和魏广德“切磋”过。 当然,魏广德的拳法不是花拳绣腿,只是不敢肆意出手,所以没几下就被徐江兰打得抱头鼠窜,这让她在家里很是嚣张了一阵子。 不过魏广德今天不打算惯着她了,一伸手抓住徐江兰的一只手臂往怀里一代,随即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嘴里轻佻的笑道:“睡谁?今晚就睡你。” ....... 之后的日子,魏广德过得清闲。 俞大猷的回信他已经写好,交给那家丁让他带回大同去。 要想请旨建兵车营,那得先在大同取得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战线出战车在对抗蒙古骑兵中的优势来,否则以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肯定是无力支持的,兵部绝不会在看不到效果的前提下拨银子打造独轮战车。 其实明朝的官员,并不缺乏什么卓越的远见,如果和读者不同,那也是受时代的影响。 像见识到西洋传来的佛朗机炮、鸟铳后,官员们在实战中看到效果,和明军原来装备的火器一对比,很容易看出其中的优势。 对于这样有实用价值的装备,他们并不会吝啬,大笔银钱投了下去,大批量制造装备各地明军,即便是在财政吃紧的情况下也不例外。 他们并不是故步自封,而是善于学习的一群人。 当然,银钱拨下去,参与制造的那些人又做了什么,他们也知道,毕竟他们也能从中分润到利益,但这不是他们拨银子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东西确实能提高明军的战力。 要知道,银子在那里,不拿去造枪造炮也还能做其他的东西,一样可以层层漂没,其实他们的利益也不会受损。 做出花钱的名目,对于他们这些官老爷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魏广德和陈矩之间的联系又恢复了,只是联系的次数变得更少,而且多是用纸条进行传递信息。 魏广德也知道,陆炳的案子算是彻底了解了。 东厂内部出现了重大变故,几个动手的内侍一夜之间被人毒死,线索完全中断。 几人在宫里的履历也是异常平凡,完全看不出来历出身,东厂内随着此事又是一番大清洗,陈矩居然也在东厂里混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牌子。 魏广德倒是想看一眼陈矩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样子,不过他也知道,陈矩说的在东厂混到的牌子,怕也只是为了方便他那样在御前效力,有皇帝旨意的情况下方便办事才发的,不大可能真的被调到东厂做掌刑官。 要做东厂提督,他也不够格,他干爹高忠倒是可以。 不过现在黄锦是总督太监,还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这份信任也是没谁了。 没有嘉靖皇帝的认可,谁能动的了黄锦的地位。 高忠自然也不敢和黄锦争什么,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司礼监秉笔就好。 八月的北京城秋高气爽,朝廷也迎来忙碌的一个月。 忙碌的原因当然不是各地报送的公文骤然增多,也不是边镇又和蒙古鞑子干架,或者江浙沿海遭遇倭寇洗劫,而是到了万寿圣节。 随着嘉靖皇帝一道取太仓银二十万两入内用诏书的发出,整个朝堂就忙碌起来。 嘉靖皇帝的生日在即,朝廷上那些言官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皇帝向户部伸手要钱进行批评。 随后几日,祭先师孔子命大学士李本行礼、祭太社稷命英国公张溶代、祭帝社稷命成国公朱希忠代......一道道圣旨自西苑发出。 这几天下来,翰林院里众人最关心的,或者说现在京城各大衙门官员最关注的还是,万寿圣节当天,嘉靖皇帝是否会御驾奉天殿。 在魏广德的记忆力,好像还真没在奉天殿看到过嘉靖皇帝几次,而且到现在,三大殿的修建还在继续,都没有完工,南方采买来的木料还在源源不断的运入京师,工部只是完成了内外宫门的重建。 不过,奉天殿没有建好,不代表就不能行礼。 实际上,奉天殿外的巨大广场已经清场,虽然不能在殿上举行朝拜仪式,但是在殿外也是可以的,年初的殿试及后续仪式就是这么进行的,嘉靖皇帝也到了现场。 他们的议论很快就结束了,随着西苑发出的旨意,万寿圣节命成国公朱希忠代拜天于玄极宝殿,上不御殿,百官具朝服诣大朝门行五拜三叩头礼,仍各上表称贺,免宴赐莭钱钞,朝鲜国王李峘,差陪臣户曹参判柳潜等、参宁等卫夷人头目、哥鲁哥等各来朝贺,贡马及方物宴赉如例。 嘉靖皇帝旨意下达后,朝廷很快就按照旨意运转起来,看起来八月似乎就这么顺利的过去了,只是当一封来自宣府的紧急奏疏送到京城后,朝堂上轻松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俺答部主力出现在宣府外围,疑有入寇迹象,请调蓟镇等地大军协防。 俺答部在嘉靖三十五年大举入寇宣府后,似乎再次卷土重来。 正文 357板升城 宣府向京城预警,显然是发现了俺答部主力的踪迹。 军报到京后,消息也如同旋风一般飞速传遍京城各大衙门。 这几年,虽然边镇不时有紧急军报送来,但是那都只能算小打小闹,鞑子出动的人马多在千余人上下,也就是袭扰边堡,三千人以上的军事行动都不多见。 这次宣府的急报直接说出俺答部主力,显然又是数万人马的汇集,一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善贷,你怎么看?” 此时,翰林院花园里凉亭中,一群翰林官围坐在一起品着茶,聊着天。 以往这里聊天的内容当然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不过在今天,他们的聊天内容却是转到了宣府那里。 是的,在宣府外发现大批俺答部骑兵的消息传开后,很多人才恍然想起,最近的一次和俺答部的大战还是在多年前,不正是他们那位年轻的同僚指挥的吗? 所以,趁着无事,许多人就把魏广德拉到凉亭来,喝上一壶茶,问问他对宣府时局的看法。 看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魏广德甚至在同僚中还看到了张居正的身影。 也是奇了怪,今天他居然没去国子监,而是跑回翰林院来了。 魏广德知道,随便糊弄怕是糊弄不过去,于是急忙摆摆手说道:“这消息我也是刚知道,还没去想太多,在这里我就先说说自己现在能想到的,有什么错漏大家也别见怪。” “快说快说,我们都想听听你的看法。” “对对,时间紧迫,有些错漏也是正常的,你说我们听,完了大家再讨论。” “嗯,查缺补漏,正该如此。” 看着旁边张居正也是捋着胡须在那里点头,魏广德只好继续说道:“宣府那地方,估计你们都没去过,我也只是去过一些地方。 不过那会儿在宣府,听人说起宣府范围内,长城绵延百里,大小关隘十余座,民间有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城关太多,不好防。 我听那些边将说的,鞑子骑兵沿着长城一路跑,发现防御漏洞就攻城,长城防线看似固若金汤,其实不过徒有其表,一点破则全线破。” 说道这里,魏广德就摇摇头。 上次跟着唐顺之出门,回来的奏疏上虽然也附和了修边墙和稳民生的意见,可是也在其中提到长城防线的弱点,那东西耗资甚巨却价值不大。 只是修长城乃是国策,魏广德自认为改变不了什么,至少在没有成熟的热武器问世,让步兵拥有对抗骑兵冲击前,用长城迟滞敌人的进攻还是需要的。 “你的意思是,宣府怕是守不住,鞑子又会打进来?” 有机灵的官员立马就察觉到魏广德的分析,马上开口问道。 “这些年边关的战报大家或许都看过,不过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两年鞑子对边镇的骚扰,形式上已经有些改变,特别是宣府和蓟镇方向,他们屡次使用钩杆攻城法,利用军堡城墙低矮的弱点,可以快速攻破军堡城墙。 我记得,蓟镇曾经上过奏疏,说那是白莲教余孽丘富、赵全他们给俺答汗搞出来的新式作战法,可恨至极。” 所谓的制钩杆攻城堡之法,其实就是制作顶端有弯钩的长杆,弯钩钩住城墙,鞑子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方式破城。 对于像京城这样城高墙厚的大型要塞当然不行,但是边镇军堡的城墙大多低矮,倒是可以用此法快速冲上城墙。 魏广德说这些,其实就是在提醒同僚,鞑子现在不仅可以破长城,还可以快速攻破长城内外的军堡城寨,让整个长城防线失去防御、牵制作用。 所谓的长城,其实并不是后世看到的只有一道孤立的城墙沿着崇山峻岭蜿蜒而立,长城除城墙外,还包括分布在城墙内外的壕堑、镇城、营堡、城寨、墩台,是一种立体防御体系。 修筑边墙时,往往从墙外取土,从而在边墙外形成了一道壕堑,相当于城墙的护城河,增加了北族骑兵越界的难度。 在北族骑兵进犯之时,将附近民众、牲畜、物资收容进镇城、营堡、城寨、墩台,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防止人口、物资被北方族群抢掠,实现阻止敌军的战略目的。 以前这些边堡不易被破,但是最近两年不时有边堡被鞑子攻破的战报传来,只不过这样的信息被大多数人忽略了。 以前鞑子打边堡,只有使用突袭战术,在明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以骑兵的速度冲入军堡,而军堡一旦有了准备,冲不进去则会陷入僵持,一点点消耗守军士气和器械后寻找弱点攻城。 鞑子过了长城,可只要明军军堡还在,依然具备牵制作用,让鞑子无法大举深入。 “善贷的意思是,若是让俺答部进来,怕又是一场大战?那么宣府请求蓟镇发兵支援的请求应该支持了?”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居正忽然开口问道。 他理解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现在的俺答部战力又有提高,这次集合大军前来,怕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九边都该动一动了。” 魏广德点点头说道。 就在京城官员们议论宣府军报的时候,大同镇城里一场秘密会议也正在召开。 这里是大同巡抚李文进官邸,屋里人不多,除了巡抚李文进外,还有就是大同总兵官刘汉和原任总兵俞大猷。 此时刘汉对着巡抚李文进大声说道:“葛总督那里只是让我们调集人马随时准备支援宣府,李大人却想带人出边墙,一旦葛大人那里下正式调令,我上哪找兵马过去救援宣府。” 刘汉口中的葛总督就是现任宣大总督,都御史葛缙,此时他人在宣府,一边向京城发出急报,也没忘记发命令让大同军做好准备,随时支援。 在俺答部没有全力攻打宣府之前,葛缙也不敢调来大同军协防,一旦被俺答汗发现,在宣府虚晃一枪回头去攻打守备空虚的大同,两条腿总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只不过,今天刘汉被李文进叫到这里,等待他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商量怎么准备增援宣府,而是李文进向他提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派兵出边墙进入草原,突袭俺答汗老巢板升。 板升,即是丰州滩,本是蒙古俺答汗统率的土默特部驻牧之地,只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一座城,塞外一座大城。 数十年来,一些北方边民因不堪封建统治者的压榨,多逃亡于蒙古地区,并逐渐定居于丰州滩一带,形成蒙汉混居的板升城。 定居板升的汉人,有被朝廷统计的白莲教徒,也有反叛朝廷的边关将士,有发配戍边的囚徒,更多的还是交不起赋役的边地农民。 他们这些人来到这里,其实也不是自己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出关墙后被鞑子抓住带到这里,逐渐形成了大量汉人定居的情形。 汉人定居在这里,修筑房屋,从事生产,逐渐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板升城。 白莲教徒首领丘富、赵全、李自馨等人来到这里,在获得俺答汗信任后,开始指点俺答部破解明军防御之法,并加入战争中来,推动蒙古军队的组成与战法进一步丰富。 同时还给俺答汗出主意,帮俺答汗在板升城建造起了宫殿,宫殿“甚宏丽”,以作俺答汗称帝之用。 “采打木料,于城内起盖长朝九间,九楹之殿于方城板升,自为屋室,僭拟王侯,丹青金碧,照耀龙庭,定国号为‘金’”。 这些消息,都是从俺答部内应传回来的消息,所以朝廷对于板升城的一举一动都甚为关注。 板升城所在的丰州,崇山环抱,水草丰美,蒙古人在这里放牧,汉民则开辟了数千顷良田,每到夏天,老幼出大青山口外避暑,赵全等人留守板升城,准备长期驻留与此。 他们不仅怂恿俺答部攻略大明边镇,劫掠大量边民带到板升城壮大自己的实力,还对已自立为蒙古可汗的俺答汗积极游说,鼓动他模仿汉制,登基称帝。 可以说,板升城不仅是俺答汗的老巢,还是叛逃的白莲教徒选择的据点。 他们在这里不断和还在长城内的教众联系,不仅走私铁器、粮食等战略物资,还泄露明军情报,做这些的目的,就是鼓动俺答汗兴兵于大明作战。 白莲教板升集团不仅拥立俺答汗称帝,而且建议他攻占、统治长城边疆,模仿五代时期石晋故事,建立与明朝平分秋色的政权。 用赵全、李自馨等人的话说,那就是“分遣各虏攻取大同、宣府、蓟州一带,与南朝平分天下。” 甚至他们还勾画出一個巨大帝国的雏形,以板升城为中心,东起蓟辽边外,与兀良哈三卫、哈尔部接界,西至甘肃边外,南至长城,北至漠北与喀尔喀蒙古接界,在广大漠南地区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具有汉式统治体制的“金国”政权。 板升的地位在俺答部中很重要,所以在俞大猷得知俺答部主力尽出宣府后,急忙和大同巡抚李文进商量对策,他说出的退敌之策就把目标直指板升城,打算玩一出围魏救赵的计策。 攻破板升城,剿灭其中的白莲教余孽,同时逼俺答汗回兵救援从而解除宣府困局。 李文进在初听到俞大猷的计划时也是非常吃惊,这可是出大同镇三百余里,还要跨过黑河和灰河两条河流。 不过,在俞大猷细致的讲解后,李文进有感觉似乎这个作战计划非常靠谱,所以才急急找来大同总兵官刘汉商议此事。 刘汉此时正在考虑抽调哪些人马东进增援宣府,听到巡抚相召,还以为是接洽粮草一事。 大军移防,粮草辎重肯定是重中之重,一旦有闪失,闹不好半道上就哗变溃逃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刘汉第一时间就赶到巡抚衙门。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文进召他来商议的并不是他以为的粮草辎重事项,而是要领兵北上偷袭板升城。 对于刘汉的顾虑,俞大猷当即就答道:“只要我军偷袭板升城得手,俺答部必回兵救援,宣府之危自解。 实际上,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宣府的安危,而是我们得手后鞑子对我军的围堵,找最近的通道退回大同,” 听到俞大猷的话,旁边的李文进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道:“有理,俺答汗在得知板升城被破后,必然猜出是我大同军所为,很可能派遣一部救援板升城,另一部则插入板升于我大同之间,拦截我军返程。” “那你们还要这么做?太危险了。” 刘汉皱眉说道。 听到刘汉的质疑,李文进脸色表情不变,但是也没有给出回答,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俞大猷。 对于李文进来说,他只抓战略问题。 俞大猷提出的围魏救赵的计划,符合解救宣府和打击塞外白莲教徒的战略目标,顺带一把火烧掉板升城,也可以显示出明军的实力,让俺答汗不敢轻易称帝。 在塞外大草原上,你要自立可汗,那是你的事儿,只要那些蒙古人都服从你,李文进觉得这貌似和他们没关系。 可要是让俺答汗称帝,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大明皇帝。 一旦让俺答汗称帝,那大明必然发大兵围剿,绝对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突袭板升城,可以让俺答汗知道明军的战力,这样他就更不敢轻易称帝,无论那些汉奸如何鼓动,相信俺答汗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突袭部队返程的安全,这样的战术问题是俞大猷、刘汉这些武将考虑的事儿。 大同军一旦出发,他李文进肯定不会留在关内,而会随军出发,但是也只会在距离边墙几十里的地方驻留,带队负责接应突袭大军。 至于带队的将领,李文进之前在询问俞大猷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刘汉不愿意带队出击的话,就由俞大猷带队进攻板升城,这也是他强烈要求的。 随军出击,李文进明白俞大猷的想法。 这次胡宗宪的陷害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不仅丢掉了十余年征战才得来的总兵官职,还丢掉了祖辈传下来的世袭武职,如果不能在他手里夺回封荫,那他死后也无脸见祖宗了。 正文 358多好的机会啊 俞大猷想要战功,以战功恢复祖上荫庇,决心是很大的,这从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作战计划就可见一斑。 只是,仅仅是献策之功还不够,他还需要亲身参与到这次交战中,获得最大的功劳才有机会。 所以,在李文进迟疑的时候,不止是担心计划的可行性,更是对领兵将领的疑虑中,俞大猷勇敢的表达了自己想要亲自领兵的想法。 说实话,在他听到俞大猷的作战计划时,他就觉得计划很好,成功概率很大。 唯一的问题其实就是得胜之师的凯旋之路充满荆棘,若不能选出一位良将带队,明军的危险系数就很高了。 李文进对于大同总兵官刘汉的能力还是认可的,由刘汉带队偷袭板升城的话,李文进是能放心的,可是刘汉会同意这个危险的计划吗?何况还要他亲自带队。 俞大猷当然也没有问题,他已经通过多次战争充分的展现出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尤其是临阵指挥能力。 在俞大猷毛遂自荐之后,李文进最后一丝顾虑也就打消了,刘汉不愿意带队突袭,那就让俞大猷去。 而在刘汉说出退兵之路的安全时,李文进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届时该怎么应对,这完全取决于指挥将领的临场判断。 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你都无法准确判断出战场的位置。 撤退途中和鞑子遭遇,是随机的,完全无法预测,所以他看向俞大猷,而刘汉也不傻,看到李文进的表现也看向了俞大猷。 俞大猷这时候倒是毫不怯场,战场他已经上过多次了,和鞑子也有过交手,所以他此时信心十足的开始向刘汉讲解他心目中的,对于这次作战的预案。 李文进不懂这些,可身为大同总兵官的刘汉应该是能听懂的,和李文进在一起可以讨论战略性的话题,而战术方面只能是和刘汉交流。 ...... “九边都该动一动了。”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说出这句话,不由得低声复述了一遍,随即眉头微挑,“何解?” 按照字面意思,魏广德似乎是想说,调集九边兵马应对这次俺答汗的入侵。.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张居正就会失去对魏广德的兴趣,无他,不靠谱。 现在朝廷财政方面的窘境,作为京官的他们都应该很清楚。 调动九边人马,那需要海量的资源才能办到。 钱粮,从哪里来? 就现在,大军驻扎所属地域,钱粮尚且供应紧张,军队一旦开始调动,其中转运的消耗是现今朝廷承担不起的。 而且,谁不知道,打仗,当然是调集的兵马越多越多。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個道理,他们读书人谁不懂。 也只有少数读书读傻了的人才会以为《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的“锦囊妙计”真的有用,那都是糊弄读者的玩意儿。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确实存在,但那绝对不是主帅想要的,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或许是因为本身实力不济,或许是时间仓促来不及调动大军的无奈之举,可不是正统的用兵之道。 张居正想的那些,魏广德可没注意他的话容易给人误解,这时候只是想想才继续说道:“俺答部主力应该已经集合在宣府镇外,战争一触即发,此时征调九边援兵肯定是来不及了。 或许也只有蓟镇和大同的人马可以在战时加入战场,东边的辽东镇,西边的太原镇、延绥镇怕都赶不及,至于更远的那些宁夏镇就别提了。 不过你们注意到没有,宣府报俺答部主力尽出,这说明什么,现在北边的大草原上,其他边镇外怕都没什么鞑子了,这个时候正是全力北进草原进行骚扰破坏的机会。 他们不是要在宣府一线作战吗?宣府军在蓟镇军协防下全力防御,其他各镇北上骚扰他的后方,特别是大同军和辽东军,完全可以东西对进,切断俺答部的后路。” 说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北边都是大草原,蒙古人又是依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没有王城,否则直接奔袭他的王城。” 一阵停顿后,看着周围众同僚一片愕然的目光,魏广德又有些叹息道:“饮马瀚海、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多好的机会啊。” 魏广德最后的一段话有点装逼的意思,这时代的武将们,无不把那十二个字所代表的事儿当做为将者的最高荣誉,毕生追求。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理想,而理想往往会败给现实。 魏广德话音落下之时,他就注意到其他同僚都还算好,只有张居正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芒,但是或许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又很快黯淡下来。 如果是明初的话,或许可以,那时候名将云集,士卒也是百战之兵,至于现在嘛,想想就好了。 凉亭里陷入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默然无语。 应该说,魏广德的想法在同僚们看来有些天马行空而又不切实际,这时候防御都显不足,他还在想着打出去,实在是...... 而此时大明朝六部九卿全部集中到了西苑永寿宫里,经过之前的激烈讨论后,他们此刻都垂手肃立,等待着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圣裁。 之前的讨论中,虽然户部强烈抵制调动周遭大军,可是兵部态度强硬。 其他各部虽然事不关己,但是想到俺答骑兵可能再次兵临北京城下,也都纷纷附和兵部的意见。 那就是几乎全盘通过了宣大总督葛缙的请求,他不仅计划调动旗下宣大、山西军迎战,同时还请求蓟镇大军协防,必要时加入战场。 动员三镇十余万人马,每天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户部自然哭穷,坚决不同意。 参与讨论的不仅有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六部堂官,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和太常寺卿。 本来这样的九卿集会是不应该有太常寺卿前来的,而应该是通政司通政使,不过正统年间开始,因为英宗年幼的缘故无法临朝,皇权旁落内阁三杨手中,通政司的地位就急剧下降。 到现在,通政使司几乎已经成为专门为内阁传递奏疏的机构,而失去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权。 今日宣府军报送到由内阁呈送西苑后,嘉靖皇帝召集重臣议事时就直接点了太常寺卿高拱的名字,让他顶替了通政司通政的名额参与到九卿会议中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徐阶显得很是开心,眉头也是舒展的,只有首辅严嵩双眉紧皱不发一言。 不过首次参加这样重大会议的高拱显得很拘谨,完全就似透明人一般,在整个议事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听着其他大佬发表的意见。 这样的画面,对于第一次跻身御前会议的高拱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内心更是备受鼓舞的。 他从嘉靖皇帝叫他来参加这次会议就感受到了皇帝对于裕王府的一种态度,这是要开始培养裕王府班底了吗? 想到这儿,他就不得不一边仔细凝听大佬们的发言,一边思考之前魏广德说的,宫中传言嘉靖皇帝曾经和陆炳讨论“就藩”一事。 空穴来风? 看样子怕也不见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想到这里,高拱又想到魏广德似乎在宫里还有人,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找魏广德说说,让他在宫里在打探一下,看看是否还有别的,他没有注意到的消息。 裕王母妃不在,裕王在宫里已经没有了依靠,能够说上话的也就是当年认识的一些太监,即便这些年维持着往来,可也大不如前,毕竟裕王不能给他们想要的。 虽然一心二用,但是高拱还是逐渐听出来了,想明白了御前会议的根本,其实就是皇帝要知道各部对某事的态度,支持的原因和反对的理由。 随着次辅徐阶在严嵩的示意下进行了总结性发言,永寿宫里安静一片,开始等待皇帝圣裁。 “宣府大战在即,没什么比这事儿更重要的了。” 嘉靖皇帝看似很随意的撇了眼殿上的大臣,稍微犹豫后才说道:“兵部给蓟镇发文书吧,长城沿线关隘严加防备。 蓟镇大军进驻密云,随时准备入宣府支援,延绥镇、宁夏镇也发公文过去,让他们调集人马待命。” 说完这些话后,或许是嘉靖皇帝看到了新任户部尚书高耀满脸的纠结,想到他刚接手马坤丢下的摊子,估计这时候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钱。 其实确实如此,大明朝的户部这些年连年亏空,新库老库早两年都几乎被搬空了,每年南方送来的金花银刚一入太仓就会被各衙门的人赶来提走,现在又突发战事,收支上难免捉襟见肘。 想了想,嘉靖皇帝又开口道:“先从太仆寺常盈库中借出一笔银子,优先保障此次军事行动,绝对不允许这时候有士卒因为粮饷供应不足闹事儿。” 今年,他都接到两次士卒哗变的消息,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次上演这样的闹剧,这京城也别呆着了。 “另外,兵部给成国公打个招呼,让他马上整顿京营。” 整顿京营,这是防患于未然。 十年前那次,京营仓促上阵,京城防御之混乱。 事后,嘉靖皇帝居然找不到人发火,只能处罚当时总督京营的大小官员和太监。 这次,不知道俺答汗是怎么打算的,可是按照葛缙奏疏所陈,俺答部主力尽出,七八万大军总是有的,这么多的人马,即便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需要的消耗也是不小的,由此可见俺答汗所图不小。 此时的大明朝堂,都认为一场大战将不可避免,只是面对如此大战,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一件事儿,那就是派人总督此战的打算,似乎是把整场战事都交给了宣大总督葛缙去完成。 御前会议结束,众人退出永寿宫,一前一后走出了西苑各自上轿回自己的衙门办公,执行会议上的决策。 高拱上轿后并没有让轿夫抬他回国子监,而是吩咐道:“去翰林院,速度快点。” 打探宫里的消息并不着急,可是现在在京城里裕王一系的官员当中,也只有魏广德才有过领兵作战的经历,高拱要把御前会议上的内容和魏广德说说,听听他的看法,没有什么比这场大战更加重要的了。 而他自己可没有统过兵,打过仗,那就找做过这事的人来问问。 轿夫抬着轿子飞速离开了西苑大门,向着翰林院奔去,而魏广德此时已经从凉亭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值房中坐下。 在凉亭里已经灌了一肚子茶水,刚坐下就看到芦布送上来刚泡的茶,心里就是一阵腻味。 茶都已经泡好,魏广德也不想喝,就放哪儿好了。 此时魏广德也没有看书的兴致,看着书案上放着的那本书伸手拿起直接合上丢到一边,心思也飞到了宣府。 现在马芳依旧还在宣府担任副总兵之职,统领着完全左右卫。 想着马芳以往的战绩,想来俺答汗应该不会愚蠢的以为在大同和宣府之间寻找突破口,更大的概率还是在宣府的龙门卫辖区附近寻找机会突破边墙,找时机打败宣府三卫,进而择机继续南下威胁京师。 届时,延庆、居庸关一线又将成为主战场,或许决定胜败就在此地了,届时宣大、山西大军和蓟镇大军云集,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击败俺答部主力。 想到这里,魏广德内心又忐忑起来。 虽然上次运气好,和俺答汗交手过程中把人吓走,可魏广德很清楚,那次鞑子入关和不比这次。 如果真像宣府奏疏中所说,俺答部主力尽出的话,想想好几万的精锐蒙古骑兵,魏广德可不相信单凭宣大那点人马能挡住,即便是加上蓟镇的兵马怕也不足。 魏广德可是完整的看过蓟镇防线的,对蓟镇军的战力有个大概的认知,似乎还不如宣府军强。 毕竟,宣府军常年和蒙古鞑子交手,作战经验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希望投靠自己的那些人不会在这次大战中有所损失吧,魏广德心里这么想着。 “大人。”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进了这个院子,耳边又听到门口芦布的话。 “高拱高大人来了。” 正文 359河套 “高拱高大人来了。”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进了这个院子,耳边就听到门口芦布的话。 高拱?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魏广德心下狐疑,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国子监看着那边监生吗? 随即又想起凉亭里的张居正,魏广德洒然一笑,听到打仗这些书生看样子心里都慌了吧。 果然,高拱进门就急急的向魏广德问道:“宣府那边你怎么看?宣大和山西的兵马能顶住吗?” 在高拱看来,即便宣大兵马打不过俺答汗所率领的骑兵,做为守城一方还是应该没有问题的。 和其他人不同,他不认为蓟镇军马应该参战,毕竟那是拱卫京城的主要力量,若是在宣大折损过大,那京师的安危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高拱当时在御前会议上想的是宁愿调动稍远一些的延绥、宁夏等地兵马支援宣大,也不应该轻易出动蓟镇大军,即便因此耗费钱粮也在所不惜。 因为即便俺答部能在宣府击败宣大军,那也必然是伤筋动骨、损失惨重,届时蓟镇大军和延绥等地大军围拢过去,必然让俺答汗重蹈当年覆辙,只能狼狈逃出长城去。 可若是蓟镇大军参与进宣府大战,损失又过大,没有顾忌的俺答汗保不齐就会再次兵临北京城下。 届时九边兵马肯定救援不及,那就只能调动内地兵马,如山东等地卫所入京勤王。 那些卫所军战力如何,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只是,初次参与那样高级别的会议,高拱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是没敢出声。 魏广德起身,拉着高拱坐下,又吩咐芦布重新沏了茶端上来。 等芦布送上茶水离开后,魏广德才开口问道:“肃卿兄这是怎么了,宣府那边自有宣大总督,兵部处置,何须担忧。” 魏广德并不知道高拱刚从西苑出来,已经被嘉靖皇帝列入御前会议的成员名单,只以为他是担心京城的安危才跑到自己这里来的。 想想,翰林院这边的同僚都找他问看法,估计高拱也是因此而来。 “宣府的急报你看过没有?” 高拱这么问也不是无的放失,大明朝的奏疏,其实还真没什么保密的。 奏疏到了通政司,本来就要抄录一份存档,不少通政司的官吏记忆好或者觉得奏疏有意思,往往会私下多抄录一份,然后就传出来了。 当然,之所以这样的事儿没人制止,当然是因为进入通政司的东西都没有要保密的,这些奏疏不少还直接登上邸报刊行全国个府县。 “看了。” 魏广德老大老实的回答,本来他是不看的,也没让芦布去找来抄录,就是说说主要内容就好了,让他有个了解就行,免得同僚们畅谈时他接不上话。 可这次被拉到凉亭去,魏广德不想看也看了葛缙的奏疏。 葛缙送来的急报,也就那么会事儿,至少魏广德是这么看的。 做到宣大及山西总督,也就是俗称的三边总督的人,对于可以预见的一场大战,自然要先往最坏的地方想。 就像这次的奏疏,直接说宣府的夜不收和俺答部探马在长城外多次交手,才刺探到大量兵马聚集的消息。 由于俺答部集合了部落内主力,由此葛缙预料会有一场大战,也对俺答汗的野心充满担忧,这也是身为三边总督应尽的职责,颇有些“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的意思。 至于奏疏中所请调动蓟镇军马协防,其实就是一个预警,一旦宣府被破,俺答汗可能会把进攻的目标对准京师。 宣府能不能顶住俺答部的进攻,魏广德不知道,可他知道俺答汗那些人马,应该不足以威胁到京师的安全。 几万人,前面再加个“十”或许可以,不过那需要动员老幼参战,战力也不会提高多少,只是增加数字。 之前,魏广德就已经知道,鞑子骑兵临时招集的部落民众其实战力有限,至少不比明朝卫所军战力高多少。 所以,这会儿他还能老神在在的和高拱闲聊。 “你不担心,鞑子破宣府进攻京城?” 高拱双眉紧皱,快速追问道。 “宣府边墙好破,蓟镇的城墙可不是那么好攻的。” 魏广德也立即给出了答桉。 “可要是蓟镇大军进入宣府参战,战况不堪,又会怎样?” 高拱依旧追问道。 听到高拱这么说,魏广德立马警觉起来,高拱的官职比他高很多,知道的朝廷的决议也多,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消息才跑来的吧。 “肃卿兄,此话何解?那奏疏可没让蓟镇大军进宣府参战,只是说协防,其实就是加强蓟镇长城的警戒,至多提前进驻一些城郭防范。” 魏广德狐疑的说道。 “今日议事,兵部担心鞑子突破宣府涂炭京畿,提出在密云、昌平部署人马,必要时进入宣府助战,同时给延绥、宁夏两镇也发了公文,调集兵马随时准备支援宣府。” 高拱开口说道。 “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听了高拱的话,魏广德立马惊叫道。 随即,情绪稳定下来后,又看向高拱。 现在的高拱已经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算是老成持重之人,不似会拿这事儿开玩笑,魏广德迟疑着开口道:“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于是,高拱把刚刚在西苑结束的御前会议的内容给魏广德详细的讲了一遍,魏广德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震惊的当然不是御前会议做出的决议,而是高拱怎么就被召过去参加这样的会议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内心的一阵狂喜。 赌对了。 高拱在会议那会儿想到的事儿,这会儿魏广德自然也想到了,这就是嘉靖皇帝开始锻炼裕王府班底,要让他们逐渐介入到朝堂的政务中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是围着王府琐事打转。 其实,这样的准备,从高拱升迁开始,或许嘉靖皇帝就已经在做打算,只是当时还不明显,毕竟高拱是九年考满才获得的升迁。 魏广德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就有所表现出来,被高拱看到还很奇怪。 “广德,你是不是有破敌之策?不妨说出来听听,要是真的可行,我们马上去内阁找严阁老。” 高拱误会了,以为魏广德脸上浮现的欣喜表情是发现了俺答部军队的破绽。 不过他也清楚,军事上的事儿,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轻易就看出什么来,即便是那些所谓的名将,大多也是在临阵之时发现对手的漏洞,那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更多还是对胜利一方的上位者的一种神化。 听到高拱的话,魏广德也立马就冷静下来,知道这个时候表现出欣喜之情是要不得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才是一个读书人该表现出来的精神,可不是自己现在这样。 不过现在,魏广德自然不会说出先前自己想的是什么,那只会被高拱看轻,怎么接下去才是重点。 魏广德低下头,假装思考一阵后才说道:“如果朝廷真要调动延绥、宁夏兵马的话,倒不如直接派他们进入河套地区扫荡,此时俺答部主力尽在宣府外围,大军出长城当无大碍。 宣府当坚壁清野,大军紧守城池和各关隘,不给鞑子一丝半点机会抢掠钱物。 我军虽不能借此一举攻占河套地区,却可以打击蒙古鞑子的实力。 河套被袭,想来俺答汗就算再不甘,也要派出大军支援才是,宣府一战我军的胜率也就提高不少。” 魏广德短时间内能想到的也就是“围魏救赵”之计,河套地区水草丰美,听说在那里有大量牛羊栖息于此,俺答汗不是想要入关抢掠吗? 你从宣府进来,我就从宁夏、延绥北上进入草原,抢掠河套地区的牛羊,借此也可以分散俺答汗手中本就不多的战兵。 到那个时候,以宣大军长期对战俺答部的丰富作战经验,只需要紧守城池,实行坚壁清野,俺答部抢不到物资,自然只能退走。 魏广德依旧坚信,以俺答汗手里那几万人马,是不足以威胁到京师安全的。 “兵部在会议上所言,宣府迟滞鞑子进攻,蓟镇和延绥、宁夏二镇军马东西对进,合围俺答汗的计策,是否可行。” 高拱没有对魏广德提出的扫荡河套地区的作战计划进行评价,而是问出魏广德对御前会议上兵部作出的战争预判是否妥当这个问题。 “蓟镇大军可以及时赶到战场,延绥、宁夏二镇的兵马,怕是赶不及了。” 魏广德想想就摇头说道:“与其让他们在关内奔波,不如直接让他们杀出去抢掠鞑子的资财。” 看高拱似乎依旧不以为然,魏广德心中一动。 河套地区,当年曾宪就是因此被杀,还连累了夏言,难不成现在河套已经成为大明官场的一个禁忌。 不过,魏广德还是觉得自己所提应该没事儿才对。 曾宪那是想要收复河套地区,重新对其进行控制,结果就是不仅要在当时打败蒙古鞑子,还需要持续的投入军力维持对那里的控制。 而魏广德所提的,可不是收复河套,而仅仅是对河套地区实施抢掠。 难道指准许鞑子入关抢掠,就不许明军出关打草谷? 魏广德在宣府的时候可是听说过,以前明军打草谷的事儿可没少干,那时候明军战力强大。 即便是军力衰弱之时,边将为了牛羊财宝也经常带兵偷偷出关抢掠,只是扫荡的范围和出兵规模没有以前那么大。 不过,此时魏广德想想高拱之前所说的兵部计划,觉得还是先泼一盆冷水让他清醒一点比较好,于是就接着说道:“蓟镇距离宣府近,支援是来得及的。 而延绥宁夏的兵马路途遥远,就算赶到战场也是人困马乏,根本没法参战,还凭白消耗大量粮草。 不但如此,俺答部主力尽在,那可是数万战力强悍之兵,与之交战不首先考虑让他们分兵,削弱他们的实力,而是想着集中兵力进行决战,不可取。 说句实话,在宣府那战我算是看出来了,当时若俺答汗所带的人马再多一些,或者精锐骑兵多出一万,保安州那一仗就打不起来,至少在大同军主力赶到前,不敢打。” “大同、宣府军战力和俺答部对比,如何?” 魏广德话音落下,高拱就突然发问道:“精锐骑兵我大明略占优势,可人马少得可怜,多是统兵将领身边的亲兵。 士卒战力弱于鞑子,不过若俺答汗带来全部主力,那精锐骑兵可是四万人上,至少需集结二十万以上明军方可对抗。” 魏广德是把俺答汗本部和黄台吉、青台吉的精锐骑兵算在一起,按照当初马芳所说,应该就是这么多了,剩下四、五万多鞑子,战力也就是大约七、八万明军的样子。 有了计较,魏广德就把当初马芳所说的情况给高拱详细分析了一遍。 高拱听完就明白了,明军能够汇聚在一起的精锐,若是强行从将领手里收走亲兵的指挥权,先不说将领会不会阵前闹事,就算真把人凑一块,怕也就万余人,两万人都未必能够凑齐。 《基因大时代》 这些人或许单打独斗可以击败鞑子,可他们没有大队骑兵作战的经验,实力说不定反而会受到影响。 至于调集其他明军参战,按照魏广德给出的战力表,那至少要准备三十万人马方可应对。 九边重镇,人当然是有的,可这么多的人马调动,物资消耗那是海量的,朝廷根本承担不起。 相对来说,魏广德提出的延绥、宁夏二镇出兵抢掠河套,真要算账的话,似乎更加合算一些。 不知不觉,高拱也开始计算起得失来。 可是出河套,能不能提? 和魏广德先前所想的一样,在嘉靖皇帝处死夏言、曾宪以后,进军河套就成为官场上的一个禁忌的话题。 一个三边总督的鲜血就已经够吓人的了,还要加上一个致仕的内阁首辅。 要不要找阁老提这件事儿? 高拱也是有点吃不准,关键他现在也是位卑言轻,魏广德就更加说不上话。 高拱有点焦虑的起身,在值房里来回走动,魏广德只能低头看自己身前的茶水,免得看花眼。 而此时的大同巡抚衙门里,李文进、刘汉和俞大猷的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正文 360高拱变了 “突袭板升城,你认为多少兵力合适?” 刘汉做为大同总兵官,对手下人马的数量还是比较清楚的。 大同镇下辖士卒,纸面数字高达十二万人,可实际上只有八万多人。 就算是八万人,看似兵力也不弱,可是这些人是被分散在东接宣府镇西陲的西阳河镇台口,西至丫角山,绵延六百四十七里的七十二座城堡之中。 大同镇防务体系既是一条线性城墙防御体,同时也是一个纵深的梯次式防御体。 七十二城堡按地理位置分为三个层次:靠近外长城一线的称为“极冲地方”,如威远城、右卫城、助马堡、得胜堡、弘赐堡、新平堡、大同镇城等; 位置靠南一些的城堡称为“次冲地方”,如左卫城、阳和城、朔州城等; 接近内长城一带的城堡称为“稍缓地方”,如蔚州城、广昌城、灵丘城、广灵城、浑源城、应州城、山阴城、怀仁城、马邑城等等。 史载,自宣府镇以西,至山西镇边缘,“皆峻垣深壕,烽候相接。”凡通车、马的隘口,都设“百户”防守,连只能容得下樵夫牧民独身通过的隘口,也安置边兵十人戍守。 八万多人这样撒出去,剩余的机动兵力也就不多了。 此次接到宣大总督葛缙的命令,抽调人马随时准备支援宣府,从接到命令到走进大同巡抚衙门这一路上,刘汉不是在发调兵令集合军队就是在思考还能从哪里挤出一些人手来。 “突袭板升城不需要太多兵力,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俺答汗带领全部主力向宣府进军,这次所图不小。” 说到这里,俞大猷不由得想起几年前那场保安州之战。 虽然后来和魏广德见面的时候也说了,那一仗其实是不胜不败,可是对于此前从无败绩的俺答汗来说,骄傲如他自然把那一仗视为奇耻大辱。 就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明军的援军可能正在源源不断赶到战场,让他不得不选择撤退。 这次集合全部大军,自然是要洗刷那一次留下的耻辱。 俞大猷想到的就是,正好利用鞑子倾巢而出的机会,一把火烧掉板升城,既打击鞑子的士气,还可以间接支援宣府,只要能活着从大草原上回来,自己的功劳应该足够恢复家族传承的世袭武职了。 “现在板升城兵力空虚,我计算三千人足矣。” 俞大猷继续说道,看了看李文进,又看看刘汉,这才又说道:“以李大人旗下标兵一千人,请总兵大人再拨给我两千人马,我带队直接北上扫荡板升城,至于回程......” 说道这里,俞大猷略微停顿后才说道:“还请两位大人各提兵马若干分驻灰河和黑河,备好搭建浮桥的材料,一旦我军返回搭好浮桥方便我们快速后撤。” 李文进是知道的,一开始俞大猷就对他说过,这次作战成功概率很大,不过还是需要李巡抚出长城坐镇,保护出征大军的退路,接应大军归来。 李文进在听到俞大猷所定计划是,直觉也感觉胜利的希望很大,自己出长城就近指挥调度,说是接应,其实就是分功劳。 风险是有的,可是并不大。 而且,按照俞大猷的计划,黑河、灰河都要留驻少量人马保护搭建浮桥的材料,自己只需要驻留在黑河即可。 此地距离大同边墙不过几十里,即便俺答汗亲帅大军截杀,他也有机会“撤”回大同镇,继续指挥防御鞑子的进攻。 至于灰河那里,就看刘汉要不要这个功劳了。 要的话他就去灰河吧,也算是就近指挥俞大猷部的进攻。 虽然李文进的品级比刘汉低,可他并不认为刘汉敢拒绝他的建议,在这大同镇,虽然按照朝廷的制度是刘汉第一,可实际上刘汉也要听他的。 刘汉到这个时候,也彻底了解了俞大猷这次突袭板升城的作战计划细节,留下两个“关键”岗位就是黑河和灰河给他们。 显然,距离大同最近的黑河肯定是李文进去,自己只能跨过黑河在灰河岸边。 不过刘汉到是不担心什么,大不了多带夜不收,加大探查范围就是了,安全上总归比俞大猷他们好许多。 “你要全部士卒都配上战马?” 想到俞大猷说出的重点就是“突袭”二字,要达到自然需要极快的行进速度,也只有给步卒配备充足的战马才行。 他倒是不担心辎重,李文进既然支持这个计划,肯定就会保证物资的充足。 不出所料,俞大猷点头,他要把随军出征的步卒全部变成骑马步兵,只有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活下来的概率都会大很多。 刘汉终于点头了,“人马随便你挑,另外我和李大人各带一千骑兵掩护你的退路。” 看到刘汉同意了俞大猷的作战计划,李文进看向俞大猷问道:‘需要准备哪些物资,你列个清单出来,什么时候出击由你决定。’ 对于俞大猷的作战计划,出击时间也是很重要的环节。 ....... “有没有详细的计划?” 在魏广德值房里,高拱来回走了许久,或许是腿走痛了,或许是头转晕了,这会儿他是彻底消停下来,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开口就对魏广德说道。 “兵部今天应该就会把军令发往延绥、宁夏二镇,出击的时点就是在接到俺答部突破边墙之后。那时,鞑子进入长城,必然分兵对周边军堡城寨发动袭击,以保证退路的安全。 这时候派人飞马给那边传令出击会有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鞑子的兵力应该会逐渐分散开进行劫掠,直到他们探查到宣府大军动向后才会重新集结。” 魏广德是按照这时代大军出征前的准备时间来计算的,宣府军就算有所准备,在确认消息和宣府三卫压上也需要时间调集人马和粮草辎重。 这个时候向延绥、宁夏下令出击河套,等河套地区的部族发现再向俺答汗求救,又是几天时间,那时候怕是俺答部已经和宣府大军对峙了。 然后抽调兵力救援,又是十来天时间,留给明军肆虐河套的时间也就是二十日不到,但是也足够他们发笔小财了。 “延绥、宁夏二镇出击兵马全部要骑兵,轻装突袭,以战养战.....” 魏广德继续说着自己的战役构想,没必要准备什么后勤物资,直接从鞑子部落里面抢来补充就好了。 草料,草原和那些部落里就有,粮食,那铺满草原的牛羊就是。 短时间出击,兜一圈就会来,自然也不需要准备大豆之类的精良马料。 高拱不懂军事,不过魏广德讲的还算细致,他能明白,最起码俺答部派出救兵达到河套地区,从明军出击到鞑子援兵杀到,中间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出征明军在这个时段里就是安全的。 何况,草原广袤,鞑子急急赶回未必能找到敌人,而对于出征明军来说,任何关口都可以自由进出,所以撤退很是方便。 “走,跟我去内阁见阁老。” 说着,刚坐下没一会儿高拱又蹭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抓住魏广德的一条手臂想要把他拉起。 “等等,这个,我现在去肯定是不合适的。” 魏广德急忙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为了大明,你的计划感觉比葛缙那套被动防御的策略高明太多了,只知道防御。” 高拱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在他思量后,已经完全接受了魏广德的提议,所以是一定要让魏广德跟着他去内阁面见严阁老,毕竟这么重大的变化,内阁也做不了主,到时候肯定还要找兵部合议,最后再报到嘉靖皇帝面前。 不过万幸的是,这事儿现在不是那么急,毕竟宣府那边还只是双方的探马在交战,俺答部主力还在集结,并没有做好发起进攻的准备。 延绥、宁夏镇的兵马集结也需要时间,今日廷议结束后,兵部就会下文让两镇集结兵马,到时候直接用这批人马出塞即可。 “我看,还是我把这个思路写成奏章交上去,请内阁那边审议后再说,如果需要我去详细解释我再过去。” 魏广德拒绝了高拱的提议,坚持不能在这个时候跑到内阁去,还想要推翻刚刚做出的战略计划,看上去好像只是阐述个人观点,但实际上却是把六部九卿全得罪了。 就你魏广德能,他们都是废物。 对于这样事儿,魏广德打死也不会干。M.. 魏广德态度很坚决,高拱似乎也逐渐明白了魏广德的顾虑,也不再那么急切的要拉着他出门。 “那行,你把它写成奏章,今天就写,明天交给我,我直接送到内阁去,不走通政司那边。” 已经冷静下来的高拱开口说道,“当初你就说了,通政使司这个衙门太漏风,军国大事不能掉以轻心,哪能这么随意的就被散播开来。” 过去闲聊的时候,魏广德就想起后世看过的关于明朝的总结,其中失密一事也是屡屡被人提及的。 所以魏广德在和高拱喝酒闲聊之时,就说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的危害。 想想也是,宣府急报送来京城,兵部和通政使司都收到了奏疏。 兵部作为战事的主管衙门,知道是应该的,他们毕竟要作出战争决策,进行调兵遣将。 通政使司收到的奏疏,原本是应该由通政使直接送进宫里交给皇帝御览的,可是现在制度变了,经他们手转送内阁票拟。 关键是,通政使司还是个四面漏风的房子,奏疏一到,奏疏的内容很快就传播开来,根本没有私密可言。 想想御前会议作出的决定,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失密就告诉了魏广德,他可是翰林院的官员,那其他人呢? 显然,大家也会在不经意间把作战计划泄露出去,虽然都是葛缙的提议,但是最终决策的泄露其实才是最致命的。 虽然高拱不认为朝中有大臣会私通俺答汗,可是这样却是不行。 为此,高拱刚才就想到了一个计划,那就是“暗度陈仓”。 表面上是执行葛缙的建议,积极防御,实际上执行魏广德的提议,制动出击扫荡河套地区,迫使俺答汗分兵救援。 要如此,自然不能让魏广德把奏章送到通政使司去了,进了通政使司,半天时间京城官场就都知道了。 “你直接送内阁?” 魏广德皱眉看着高拱,有点奇怪向来讲究规矩章程的他怎么会这么做,这可是坏规矩的事儿。 “之前你说过通政使司的事儿,我觉得有道理。” 高拱简明扼要的回答道,随后想想就又继续说:“我送到内阁,争取只让大司马参与,按你的意思,其实都不需要筹集太多的粮草,大司徒那里都可以不用考虑。” 延绥和宁夏两镇出河套,以战养战,自然让这次军事动员的钱粮消耗大幅减少,特别是长途行军过程中的消耗,几乎完全可以忽略掉。 至于其他宣大和蓟镇的人马,距离还算近,消耗也有限。 魏广德听到高拱的话,眼神微微闪动,只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在魏广德心里也看出了一点,那就是高拱的决断力很强,控制欲似乎也不小,就现在太常寺卿的职位,都敢安排两部尚书。 只是现在魏广德还不是太敢肯定这一点,毕竟之前没有注意到。 也是,魏广德和高拱的交流可不想陈以勤和殷士谵他们,常年在裕王府和高拱打交道。 魏广德和高拱在一起,要么就是纯粹的闲聊,要么就是讨论事情,大家都有话直说,也没怎么拐弯抹角,所以交流起来也简单。 对于高拱,魏广德只能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要多多观察一阵,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今天,就在今天,魏广德已经感觉到高拱似乎和以前略有不同了。 从进屋开始,或许因为今天被嘉靖皇帝召进西苑参与御前会议后,高拱已经意识到了此时的他和彼时的他大不相同了,所以潜移默化下他的行为举止也有所变化。 不过留给魏广德的时间可不多了,在高拱的催促下,魏广德只好起身坐回书桉前,自己开始研磨墨汁,准备动手写他关于宣府一战策略的奏疏。 正文 361漏洞 宣府镇是明初设立的九边镇之一,因镇总兵驻宣化府得名,也有简称“宣镇”者。 所辖边墙东起居庸关四海治,西达今山西东北隅阳高县的西洋河,总长近千里。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特别是明朝建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 后世隆庆年间程道生在《九边图考》中称:“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 与之毗邻的大同地位也是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明朝设置了宣大总督这一职位的原因,还把宣大后方的山西也并入到宣大总督管理范围之内。 为何会成为蒙古南下的咽喉之地,这其实很好理解。 平日,俺答汗长期驻留的地方就是板升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市。 在呼和浩特市和北京之间连出一条直线,线条会从宣府和大同之间穿过。 好吧,距离最短。 明初,太祖朱元章专门封了代王朱桂和谷王朱橞分别镇守大同和宣府,燕王朱棣坐镇北京,其目的也是为了保证“元大都”的安全。 明宣德五年,宣府镇总兵谭广“请置都指挥使司,分直隶及山西等处卫隶之。”获得朝廷的批准。 治所在宣府镇城的都指挥使司取名万全,借了万全卫的名号,规模却大很多。 万全都指挥使司建立时辖宣府前、左、右卫,万全左、右卫,怀安卫、保安卫、蔚州卫、永宁卫、怀来卫、开平卫共11卫,另兴和守御千户所、美峪千户所、广昌千户所、四海冶千户所、长安岭千户所、云州千户所、龙门千户所7个千户所。 万全都司是大明朝设置的最后一个省级军事机构,只设都指挥使司,而不设置相应的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此前仅有辽东镇一例。 此时,大松山蜿蜒的山道上,从前一个拐弯处突兀的冒出数十名身着铠甲的骑士,他们奋力的催动胯下战马没命的往前跑,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荒勐兽般。 在他们经过后没多久,大地就开始微微的震颤,伴随着逐渐放大的轰响声传来,如同地龙翻身时大地有响般。 只是随着那处拐弯处涌出密密麻麻身穿各式皮甲的骑士,其中也夹杂这少量身穿铁甲的骑士,显然是这队骑兵里地位不低的人,地面的震颤和传来的轰鸣声有了源头,那是大队骑兵正在前进。 不统一的军装,这就是草原骑兵的标配。 和关内的大明朝军队不同,蒙古人虽然也有军装样式,但是更多的还是按照他们自己的实力来制作,有钱的会考虑用造价不菲的铁甲,而普通的蒙古人家境一般,则会使用皮甲作为防护。 统一装备的,或许也只有大汗和贵族身边的卫队才有的待遇。 虽然衣着杂乱,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可是整支队伍的士气却是很高昂,一路奔行中,许多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微笑,和身旁的战友不知说笑着什么,似乎他们只是集合出去打猎一般。 远远,隐隐可见山道尽头那一座石头垒起的关城,城墙上还有各色旗帜飘扬。 许多人看到这里,已经嘻嘻哈哈大笑着用手向周围的同伴指点着什么,嘴里大声说着蒙古话。 先前那队骑兵已经冲进了前面的关城,而关城的吊桥已经吊起,城门紧闭,城墙上出现了许多红色的身影。 那群骑兵前面一个全身铁甲的将领忽然指着前面的那道石堡对身后的士卒吼道:“拿下龙门关,里面的东西就是你们的了。” “呼如,呼如......” 在他说完后,身后的十数名骑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开始大声呐喊,随着他们的呐喊声,后面的骑兵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加入到呐喊中,同时催动战马加速前行。 在他们身后,乌泱泱的蒙古骑兵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响彻四野,让远处石关城墙上的明军闻之瑟瑟发抖。 城关右边的烽火台上已经燃起了五堆烟火,五股巨大的浓烟升腾而起,向着远处传递着敌袭的信息。 而在更远处的山坡上,同样飘起了阵阵浓烟。 烽火,也叫烽燧,是古代军情报警的一种措施,敌袭时白天燃烟,夜间点火,以可见的烟气和光亮向各方与上级报警。 烽火台通常选择易于相互瞭望的高岗,丘阜之上建立,台子上有守望房屋和燃烟放火的设备,台子 烽火台之间距离一般约为十里,通常选择易于相互了望的高岗、丘阜之上建立,守台士兵发现敌人来犯时,立即于台上燃起烽火,邻台见到后依样随之,这样敌情便可迅速传递到军事中枢部门。 龙门关遇袭的消息,通过烽火台快速的向四方传递开来,铺兵也飞快的把更加详细的信息向宣府传递,不过他们是靠两条腿,当然是追不上远去的烽烟来的迅速。 “俺答汗选择进攻龙门关堡?” 此时在宣府,坐镇在此的宣大总督葛缙听闻下属汇报龙门关方向遇袭,目前敌情不明,但是燃起的是五烽烟火,顿时感觉不可思议。 宣府,从地形上说比较近似一个双峰,从而被分成东西两个部分。 东部是燕山山脉,主要的关口就是独石口,攻破独石口即可沿河谷南下,抵达延庆,继而攻打居庸关。 嘉靖三十五年那次入侵,虽然俺答部没有攻打独石口,却是选择瓦房沟破龙门所,也就是在河谷中断破的边墙,之后顺河谷到达延庆附近。 这里,一向是宣府的防御重点。 而在西部,则是在野狐岭两翼,之后的万全城就是现在马芳的驻地,这里也是草原骑兵南下常走的路径。 这里因蒙古与金国之间关键性的一战而闻名于世,当初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军队就是在此歼灭了完颜承裕率领的金军,扫清了进攻金国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金国在野狐岭之战的失利,导致中都门户洞开,备受威胁,以至于在四年后金国就不得不放弃了中都,迁都汴梁。 因此地的重要,宣府把最能打的将领马芳派到此地驻防,统领万全左、右卫和怀安卫,也是宣府镇的防御重点之一。 但是,这次俺答部的进攻,出人意料的既没有攻打西部,也不是攻打东部,而是在东西部的结合位出手,攻破这里,俺答部距离宣化城的距离就非常近了,显然是把进攻的矛头对准了宣府三卫。 宣大总督葛缙此时也看出了苗头不对,随即吩咐道:“通知宣府总兵官来此议事,给马总兵发去军令,集合三卫人马于万全左卫,随时救援宣化城。 给大同刘汉发军令,速率领大同军沿桑干河谷东进,支援宣府,山西兵马汇聚蔚州,随时准备入援。 给京城送军报,十万火急。” 来不及等铺兵送来更加准确详实的情报,葛缙就对属下幕僚下达命令。 这些军令和战报都会由他雇佣的师爷等人去起草,写完他审阅后用印就可以发出。 很快,屋里人都行动起来,几人已经开始动笔书写公文。 而京城的文渊阁中,大明朝内阁阁臣严嵩、徐阶坐在大厅上座, 虽然魏广德在高拱跟前说的很简单,但是真正开始下笔时却是纠结不已,其中主要就是算计。 他需要计算消息传递所需的时间,明军行进的速度和俺答部骑兵的行进速度等数据,可不是在保安、怀来和延庆三地一个相对狭小的战场空间里计算,这可是一个两千里的巨大战场。 计算稍有差池,可能就会让延绥、宁夏明军遭遇灭顶之灾,所以魏广德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往来于兵部,找人了解相关信息。 无防盗 高拱在详细了解魏广德正在做的事儿后,也没有疾声催促,只是每天都要往翰林院魏广德值房跑,无声的行动让魏广德倍感压力。 总算,今日数据算是测算出来了,虽然或许还会错误的,但是显然误差应该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魏广德才算给高拱交卷。 高拱拿到魏广德的奏章马上火急火燎的赶往内阁面见了严嵩严阁老。 严嵩在从高拱口中得知,魏广德对宣府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出了一个计划后先是有点吃惊,当得知魏广德居然打起河套的主意,眼神中传出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可惜啊,魏广德虽然打那里的主意,却只是派出两镇军马进行一场劫掠,而不是打算长期驻留当地,把河套重新收入大明的版图。 虽然内心里有点点失望,但是严嵩很好在掩饰住了这点,没有被高拱发现。 “把徐阁老,还有六部.....” 严嵩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开口说道,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被高拱一个深揖打断。 “阁老,此战关系重大,下官认为还是应该慎重,只用召集徐阁老和兵部尚书参与即可。” 看严嵩微微皱眉,高拱急忙又补充道:“按照广德的计划,我军的消耗可比之前计划少许多,最关键,现今朝臣们散居京师各坊,常常出现朝政出则满城皆知的情况。 之前,锦衣卫就曾抓住过白莲教徒,他们专司收集京师消息,而俺答汗身边就有多名被朝廷通缉的教匪,我们不得不防。” 听了高拱的顾虑,严嵩眼神闪烁意味难明,但很快还是点头,“那就先召存斋和惟约来商议,若是他们无异议,我们就前往西苑求见陛下。” 最先到的自然是徐阶,实际上在高拱走进文渊阁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虽然心中诧异他怎么会直接找严阁老,最近可没有听说国子监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在书吏过来请徐阶移步严嵩值房后,徐阶放下手上的工作就过来了,他也想知道高拱来此到底何事。 很快,魏广德的奏章就被严嵩交到他的手里,徐阶坐在一边开始仔细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心里却是有些埋怨高拱,这么重要的事儿之前都没有给他透点风声。 魏广德这道奏章上去,福祸难料,他都不明白高拱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高拱一到内阁就去找他,他肯定是要把这事儿给拦下的,现在先到了严嵩手里,他是爱莫能助了。 应该说,魏广德的计策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他担心的不是计策好不好,而是西苑那位的态度。 不多时,兵部尚书杨博就走进了严嵩值房,徐阶把手里的奏章递给杨博,嘴上说道:“惟约看看吧,这是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魏广德提的奏章,议此次宣府之战的。” 说完这话,徐阶就闭嘴不再多言,从进入这里到现在,徐阶都没有正眼看过高拱,不知是避嫌还是心理不爽。 杨博进屋子就被徐阶递过来一本奏章,只好苦笑一声,随即冲着屋里诸人行了个罗圈礼,就在下首找个位置坐下,仔细翻看起魏广德的奏章来。 只是随着有往下看,杨博脸上就越凝重,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不是一气呵成看完整篇计划,而是不时跳到前面去,重新开始看,如此翻来覆去多次。 终于,杨博应该是看完了魏广德的奏章,轻轻放在旁边茶几上,闭目思索,完全没有理会上面严嵩、徐阶投来的问询的眼神。 对面的高拱对此也无可奈何,这位杨博有点牛,就算是严嵩这样的大老,他平时都不怎么鸟的,加之曾经出任过总督,杀伐果决,身上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杀气,在朝堂上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好半天,杨博才睁眼,看看上面的严嵩和徐阶,又看看对面坐着的高拱,他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什么,也不拖泥带水,开口直言道:‘此策可行。’ 不过说出这四个字后,不等对面的高拱有所反应,他就已经起身,顺手把茶几上的奏章又拿起来走到严嵩和徐阶身前说道:“唯一的漏洞就是,如果俺答部不为所动,依旧全力进攻宣府,一旦宣大军被击败,可就只剩下蓟镇兵马了。 要知道,从宣府到河套,远隔千里,骑兵全力奔袭都要跑十余日才能到达,远水不解近渴。 一旦俺答汗选择放弃救援河套,这计策的风险就大了,几乎让京城直面鞑子兵锋......” 正文 362京城和大同 魏广德依旧是经验不足,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明军攻打河套,能够调动俺答汗分兵救援,却没有想到两地相隔的距离,俺答汗有可能因为救援不及而选择放弃。 高拱同样是没有代兵的人,也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把魏广德提出的想法当成明军的制胜法宝。 现在,听到杨博指出的漏洞,高拱一时无言以对。 确实,他们只以为河套地区的重要性可以调动俺答部骑兵救援,偏偏没有考虑到对方选择放弃会怎么样。 一旦俺答汗如杨博所言,没有落入明军的节奏,那这个计策的效果就大打折扣,没有起到让俺答汗分兵的目的,其实就是失败。 沉默半晌,高拱才开口说道:“那该如何补救?或者直接放弃?” 这时候,高拱也动摇了。 “动员山东、河南卫所,以及辽东镇兵马随时准备入援,只是这样,消耗也不会少,不过却可以保证九边防御不会出现漏洞。” 杨博澹澹回应道。 此时的杨博,虽然面上装的很澹然,其实内心里还是有些烦躁的。 当收到宣府军报后,整个兵部考虑的都是怎么调集重兵防御住鞑子的侵袭,而没人提出这样以攻代守的方略,虽然即使提出,很大概率也会被他做为备用选项而不会送到御前。 可惜明军战力下滑严重,若是还有明初大半的战力,这次俺答汗的入侵其实就是个绝佳的,围歼俺答部的机会。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 不过,魏广德提议的攻打河套地区分散俺答部兵力的计划,倒是很合适。 明军战力虽然下滑厉害,可是对于普通蒙古族人来说,那依旧占有绝对优势,何况鞑子主力尽在宣府,草原上已经没有可以抗衡两大军镇围剿的力量了。 根据杨博入主兵部以来和嘉靖皇帝接触中的体会,嘉靖皇帝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十多年来,大明屡屡遭到俺答部入侵而疲于应付,从每次汇报战报时皇帝脸上的不耐他也能看出来,皇帝对现下大明的处境是极度不满的。 他堂哥正德皇帝那会儿,明军可是大摇大摆进出长城,在关外也能和鞑子死磕,可到了他的手里,怎么情况就完全翻转过来了呢。 杨博还在想西苑那头,这边高拱已经亟不可待的开口问道:“请教大司马,广德这份策略该如何完善?” 收回思绪,杨博略做思考后就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俺答汗选择暂时放弃河套地区,依旧集中兵力妄图消灭宣大军,进而突破居庸关城墙威胁京师,那我们就需要提前动员山东、河南等地的卫所入援。 山东都司辖下青州卫、平州卫、泰安卫调往德州,和德州卫汇合组成一支人马进驻河间府,德州左卫封蔽北直隶和山东的边界,防备鞑子乱兵。 河南都司辖下常山三卫调往保定府,若俺答部真的突入蓟镇,两路大军可以赴援京师。 山东兵马加上河间府屯卫有六个卫所的兵力,保定府有五个卫所可以出动,和河南兵马加一块就是八个卫所,京师附近还有天津三卫、通州和涿州附近也有十余个卫所可以动员,入援兵力可超十万人。 我想,有这些大军在侧,俺答汗未必敢突入蓟镇放肆。” 杨博记忆力不错,很快就想好了召集北直隶周边的部队,甚至连抽调多少卫所都已经有了腹稿。 杨博的话,让一旁的高拱连连点头,就连上首坐着的徐阶也是含笑抚须,只有严嵩依旧毫无表情坐在那里,似是魂游天外般对他们的对话无动于衷。 魏广德制定的计划,确实漏过了京师的安危,倒不是说魏广德想不到,而是他一开始就不认为俺答汗敢杀进蓟镇来。 当初俺答部能够突进到通州附近,虽说有鞑子探马据说跑到过京城城墙下,可是魏广德相信那时候的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已经没有什么攻坚的力量,否则绝对不会放弃攻打通州的机会,那里可是京师的粮仓,数不清的物资囤积于此。 打下通州,俺答部就可以在北方立足,因为城中的粮秣就可以支撑他那几万大军消耗至少半年。 但是结果如何,俺答汗放弃了攻打坚城,在京畿附近转一圈,抢够了就选择跑路。 看了三人的反应并没有得意的想法,杨博此时却是在微微诧异,因为他发现自己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怎么就只来了自己一个人。 这么重大的事儿,难道没有召集其他尚书过来一起讨论吗? 想到这里,杨博就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严嵩和徐阶还没说话,一边的高拱就开口解释一番。 杨博听了高拱的解释,微微点头,国与国之间的作战方略,确实不应该有无关的官员参与,比如都察院的人,他就不觉得有必要让他们掺和进来。 “二位阁老,那现在是不是将杨尚书的意见作为票拟送往西苑,亦或者重新写一份奏疏?” 虽然魏广德的计划被杨博指出了重大失误,可高拱还是不想放弃这个计划,因为其中打出去,扫荡河套地区的做法很合他的脾性。 凭什么就只许你们鞑子跑进关内来抢掠,我大明也可以杀出关墙把东西抢回来。 话说到这里,徐阶询问的目光看向严嵩,这样的军国大事肯定是首辅牵头,他可不好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 此时的严嵩才好似大梦初醒般,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高拱,又看了眼杨博,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这才转头对徐阶说道:“就由存斋来写票拟吧,把惟约的计划补充上去,送西苑请陛下御览。” “可是......” 徐阶正要接话说什么,却见严嵩摆摆手,“带过兵,打过仗的,知道这份计划的就只有惟约和善贷,他们既然觉得可行,我看就应该能行。 再说,此事最终还是由陛下圣裁,我们该做的都做到就行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严嵩看向徐阶的眼神变得森然,徐阶不觉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一边的高拱心中正高兴,丝毫没有觉察到上首两位内阁阁臣之间的眼神交锋。 只是这一切,被兵部尚书杨博看在眼里,他再看向严嵩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些许戏谑。 徐阶票拟后的奏疏被严嵩派人直接送入宫中,高拱也暂时无事,若是陛下看到想来会再次紧急召见他们才对。 高拱向屋里三人行礼告退后,又直接回到了翰林院,此时魏广德还在值房,只是没有看书,他还在脑海中推敲那份奏疏的内容,看有没有计算出错的地方。 在高拱到来后,魏广德就知道了他那份奏疏被兵部尚书杨博指出来的漏洞,魏广德心里苦笑,俺答汗根本就没有足够兵力威胁京师,那么担心做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看过奏疏的人,除了杨博外,都是经历了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的人,他们可是被围在京城里,提醒吊胆了大半个月,这样的经历可不是轻易能够抹灭的。 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事儿比京师安危重要。 所以杨博一说起另一种可能后,高拱就直接跪了。 倒是在徐阶写票拟的时候,高拱和杨博就在一边小声讨论,不断帮助徐阶修改其中的内容,只要就是魏广德当时考虑的,直接对原来的计划只是进行微调,所以时间上并不是很紧急。 比如延绥和宁夏二镇的兵马,兵部之前就已经行文召集人马,只是这个计划让他们前进方向由东进支援宣府变成了北上扫荡河套地区。 山东和河南的卫所,都是靠近北直隶驻防的卫所,现在也应该收到兵部的文书,要他们整顿兵马备战。 这也是杨博能够这么轻松就说出调动那许多卫所的原因,其实一切都在兵部讨论的范围内。 战事一旦不顺,这些卫所都是要抽调北上支援的。 而对他们新的任务,只需要等待宣府开战的战报送来后行文发出即可。 只是,让高拱失望的是,奏疏送进宫里两日后,他依旧没有接到宫里传召的旨意。 此时的高拱,坐在国子监里不由得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对内阁说的那番保密的话,让宫里开始注意起来,认为自己只是太常寺卿,和战事无关,所以对自己也保密起来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瞎想,要是嘉靖皇帝真有意,那魏广德那里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 这两天时间,就他所知,魏广德那里也没有收到过宫里的旨意。 显然,他视为很重要的东西,被宫里无视了。 或许,河套,真的是朝廷的一个禁忌。 “铛啷铛啷......” 马挂銮铃声中,一匹塘马飞速冲向大同城城门。 老远,守城军卒就看到身背“令”字旗的传令兵打马奔来,急急把挡道百姓驱赶到大路两边,给传令兵让出一条道来。 快马到达城门时也没有减速,而是直接快速穿过城门奔向大同镇总兵府。 很快,大同镇总兵官刘汉就拿着宣大总督葛缙的手令赶到了大同巡抚衙门,面见巡抚李文进。 “李大人,鞑子攻打宣府了。” 进门,刘汉就晃动着手里宣府来的手令大声说道。 “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李文进起身迎上刘汉,从他手里接过手令快速看完后,略有些诧异道:“俺答汗攻打的是龙门关堡?他们还真想打掉宣府三卫。” “现在怎么做?按之前说好的干,还是遵总督手令马上北上救援宣府?” 刘汉来的路上也想到了,不过这不重要,他需要确认李文进是否依然坚持放弃支援宣府,而是率军攻打板升城。 李文进还没说话,门外就有脚步声响起,片刻俞大猷就走进屋来,看着刘总兵到了,于是冲他抱拳。 俞大猷也是总兵官,虽然这次得罪大老被贬官,可刘汉和他接触后也知道这人有能耐,何况还有李文进的面子,所以并不把他当犯官或者罪民看待,依旧当做同级官员。 “大猷,鞑子攻打宣府龙门关堡,看样子是盯上了宣府三卫,葛总督命令我们立即东进支援宣府。” 李文进说着话,就把手里的军令递给俞大猷。 俞大猷接过来快速看完后,面色严肃道:“准备都做好了,此战必拿下板升城,只是不知道那帮白莲逆贼有多少跟着鞑子去了宣府。” 李文进听到俞大猷的话,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随即看向刘汉道:“刘总兵,我们就按之前商定的策略,你我分别向朝廷和葛总督上报吧。” 按照之前商定的方案,在他们出关前,李文进要以大同巡抚的身份向朝廷上奏此次出关攻打板升城的计划,而刘汉则需要向宣大总督葛缙报告。 只不过,他们发出公文后不会等待朝廷和总督大人的回复就会离开大同,率先出击。 上报,只是为了避免被冠上“擅专”的罪名,虽然事后依旧可能被人拿来说事,可对于边疆的文武官员来说,只要最终打赢了,朝廷就只会给封赏而不会进行惩罚。 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突袭板升城得手,调动俺答部回援,解除宣府危局。 “好,我回去就把写好的公文送出去,什么时候出发?” 要调动俺答部回援,就需要抢时间,必须在战事扩大前动手,让俺答汗才会急急回兵救援。 要是已经和明军纠缠在一起,俺答汗就算想要撤兵都不可能,那么他们的战略企图也就失败了。 到时候万一宣府真出了闪失,他们就都是违命和渎职的重罪。 “鞑子三天前进攻龙门关堡,这时候怕已经破关而入了。” 李文进沉吟道,“兵贵神速,明日大军出关。” 说完话,李文进就看向俞大猷。 俞大猷听罢只是默默点头,就像他当初和李文进、刘汉说的那样,出征是安全的,最危险的其实是得胜返回那一路,那是充满荆棘坎坷的归路。 三人商定后就快速分开,为明日的出征做着准备。 而就在大同军准备出征的时候,同样来自宣府的传令兵挥舞马鞭连续抽打着坐骑冲出了昌平城,向着京城方向奔驰而已。 正文 363军情 入夜,已经是二更天,京城四周的城门都已经关闭,现在已是夜禁的时间。 北京城四面城墙的城门依旧高大威武,只是此时都已经被紧紧关闭,等待着第二天的朝阳升起才会重新被打开。 北京城天气已经开始入秋,早晚冷,白天热,所以守城值夜的军卒也不愿意在城墙上挨冻,纷纷下到城墙 此时北京城西直门城楼上,一老一少两个军卒正挤在一块随意聊天打发时间,而他们聊天的话题自然就是宣府那边传的消息。 北京城还真是没有秘密,鞑子即将进攻宣府的信息已经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因为宣府和京城还隔着一道内长城,所以京城的百姓此时都没当一回事儿。 宣府和大同,哪年不传来这样的急报,就连蓟镇时不时都有鞑子骚扰。 和十年前不同,那时候鞑子的兵锋可是直接扫到通州,通州距离北京城有多远?之间还没有任何关隘险阻。 那一次,着实是把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给吓了个够呛。 当然,更加详细的消息,比如宣府报告俺答部这次是集结了全部主力等等关键信息,自然是不会随便泄露到市井坊间的,也只有京官们才知道一些。 此时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高挂天空的圆月和满天闪烁的星光。 “嗒嗒嗒.....” 大道远处,忽然传来声声马蹄声,一开始不大清楚,不过只是片刻功夫,正在聊天的两人就停下对话,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站在城墙后面向外张望。 远处一簇火把正在快速靠近,马蹄声也渐大渐疾。 “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纵马往京城跑,不知道夜禁,关城门吗?” 年轻的小兵嗤笑道,这个时点,不管是谁,除非有圣旨或者都督府军令,谁来了都好使,即便是哪些达官显贵也不行,这是规矩,奉行百年的规矩。 “再看看,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往这里跑的。” 老兵倒是想的多些,只不过因为那耀眼火把的原因,他看不清马上骑士的装扮。 骑士快速靠近城门,视野中的人影也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看不出装扮,但是那人背后背着的一根木棍样的东西,还是落入了老兵的眼中。 “不好,你下去叫李总旗上来,可能是紧急军报,快点。” 老兵对着小兵吩咐道。 “这时候去叫李大人,他还不把我打一顿。” 小兵立即就说道。 “不会,这是正事,耽误了要掉脑袋的。” 老兵开口疾声说道,双眼依旧紧紧盯着远处本来的那道身影,越来越近,他背上背的东西也更清楚一点。 远看像跟木棍,仿佛是一件武器,可是这近了些,老兵感觉那东西就是一杆旗子,似乎还能看到有东西在上面飘舞摆动。 传令兵,没跑了。 握紧手里的长枪,老兵一边盯着不断靠近的马匹,一边思索着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往京城送,看样子不像一般的军报。 难道是,宣府那边的消息? 想到这里,老兵不由得打个寒颤。 十年前他可是被逼着这样站在北京城城墙上,在这里一呆就是十来天时间。 正想着呢,那骑士已经快到城下,抬头向城楼高声喊道:“八百里加急,速放吊篮,八百里加急......” 高声喊叫中,骑士已经冲到城门下翻身下马,随后快走几步把马缰绳栓在城门旁的拴马桩上,就想着城墙跑来。 夜禁之时,京城各大城门全部关门落锁,钥匙也会被收走,守城门的军卒手中可是没有开锁钥匙的,要想开城门只能找当晚值守的顺天府官员申请。 夜禁之时,要想进出北京城,要么凭皇帝的圣旨,要么持有特殊的文书或者令牌,身上肩负着重要的军事任务或者情报,可以向申请后获得进出的资格,否则也是别想进出城门。 对于传令兵来说,还是八百里加急这样的紧急军情,自然是可以通融的。 其实,许多京营士卒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情况,夜禁后还有紧急军报送来。 “你等着,已经找人去了。” 人现在就在城下,老兵很清楚的看清来人的穿戴,边镇传令兵的打扮,一件蓝色齐腰甲,胸口绣着一个“令”字,背后还背着一杆“令”字旗。 “你是哪儿来的?” 等人的功夫,老兵在城楼上大声问道。 “宣府。” 城下传令兵回答也很直接。 “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老兵身后传来问话的声音。 “李总旗,城下是宣府来的八百里加急。” 老兵回头对来人答道。 “放吊篮,验令牌。” 来人一身总旗穿着,虽然有些陈旧,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军服了。 “哎,好。” 老兵答应一声,随即就从旁边拿起吊篮直接放了下去。 吊篮缓缓落下,对于这套流程传令兵很是娴熟,特别是对于边镇的人来说,应该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边镇军情更多,时不时就要向一些军堡传递消息,赶到是天色已晚,就只能用吊篮。 传令兵从腰上摸出一块牌子放在那吊篮里,拉着吊篮上的绳子向下轻轻拉了拉,随即吊篮就缓缓上升,很快就消失在城头。 李总旗从老兵手里结果吊篮,去处令牌往回走进了城楼,在城楼里还亮着油灯,凑近了借着火光仔细检查腰牌上的刻字和云纹,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对于小兵的腰牌,就是随便找块木头牌子刻上军籍就算完事儿,可是传令兵的腰牌确实另有讲究,那就是云纹和刻字里留有一些玄机,防止伪造。 不过这些技巧,也只有值夜的城门官才知道,而他现在就是做这件事儿,确认下方传令兵腰牌的真伪。 别认为八百里加急一喊就可以开城门,那是不可能的。 验明真伪后,人可以进城,马却是只能在外面呆着,等第二天再牵进来,因为城门是绝对不会开的。 “去,叫上几个人,把人吊上来。” 确认了腰牌,李总旗就对跟进来的老兵吩咐道,同时把那块腰牌递给他。 对于一个边镇来的传令兵,京营的总旗大人可没道理还要去接。 这个时候,他的困意又上来了,骂骂咧咧的往城下走去。 京城很大,可是深更半夜的也不允许在街市上纵马,只不过传令兵可以凭借腰牌不受夜禁的影响,自由穿行在街坊之间。 坊市之间的木栅栏虽然也落锁,可这锁就没有城门那里的大铁锁严格,钥匙就在值夜的衙役手里。 兵部衙门,晚上也是有值夜官员的,所以进城后的传令兵只能跑着往兵部赶去送交公文。 传令兵喘着粗气叫开兵部衙门大门时,已经是四更天,随即安静的兵部衙门就热闹起来。 随着值夜官员看完宣府送来的紧急军情,立时就不澹定起来。 “备轿,去杨尚书府邸。” 对外面吩咐一声,那人就简单收拾一下,带上官帽就出了值房,今晚自己是没法睡了,想来杨博杨大人看了这军报怕也要连滚带爬往西苑送信去。 出了兵部大门,那官员想了想,又对身后跟来的书吏吩咐道:“你回去把令牌拿出来,去给那几位大人送个消息。” “是。” 那书吏模样的人恭敬的答应一声,随即目送小轿远去。 天色微亮的时候,大同城内几处军营忽然就热闹起来,军营几乎在同一时间点燃了无数的火把照亮整个大营,士兵被队官从营房里叫了出来整队。 早有火头军推着小车,提着大桶赶到来,分发各军的早饭。 东西不多,就是稀饭馒头还有一点咸菜,可这也是这些边军士卒难得的美餐了。 一时间,整个军营似乎是一个刚开盖的蒸笼,远处看军营似乎有阵阵烟雾缭绕。 “这顿热食都吃好点,马上要出发了。” 队官昨日就已经接到了命令,知道今天要出发,虽然去哪里还不知道,可是宣府那边的消息通过商人之口也已经传的满天飞。 士卒虽然对外接触少,不少人还是从其他军堡调来的,可也不傻,一看准备这么好的伙食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儿。 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四处乱瞟,果然很快就看见有人推着小车往马营那边走,上面堆满一个一个的布袋子。 “这是要出发打仗了?” 看到军营准备的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马上要离开大同城,去宣府打仗了。 对于他们这些老兵来说,那布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太清楚不过了,干粮饼子和马料饼子,还有水袋,都是要长途行军才会发下来的东西。 而他们的东西很快也被人用小推车送来,虽然知道马上就要被上官送上战场,可他们也没得选择。 一入军户,就要世代从军,就要一直战斗下去。 等士卒吃饱喝足了,开始整队,马营那边已经营门打开,一队队骑兵已经驱马跑了出来,穿过军营向着城门方向跑去。 骑兵经过后,只留下烟尘,这让许多人很是纳闷,这怎么就走了? 他们可是步卒,骑兵跑这么快,他们追的上才有鬼了。 大同城门已经完全打开,随着一队队骑兵冲出,在城外完成列队,此时城门楼上一身白色山文甲的俞大猷也到了和李文进、刘汉告别的时候。 “两位大人,那我就先行一步。” 俞大猷向他们拱手道。 “去吧,路上谨慎小心。” 李文进看了眼城外的三千骑兵,对俞大猷点头说道。 “按计划行事,我在灰河上等你回来。” 一边的刘汉也大声说道,他和俞大猷一样,也是一身白色山文甲,看上去比往日威武了许多。 “两位大人放心,属下已经有详细考虑,此次定进全功。” 俞大猷大声回道。 “关于白莲教匪的事儿,我考虑了一晚,那些普通教徒带回来也麻烦,直接处决,只把那几人和他们的家人带回来即可。” 就在俞大猷转身要走势,大同巡抚李文进忽然又开口吩咐道。 “是。” 俞大猷没有犹豫就躬身答应下来。 明军从将官到士卒,对于那些白莲教徒是没有丝毫好感的,这些年鞑子的骚扰就有这些人的功劳,在明军看来,这些人都是背叛祖宗的汉奸,该杀。 随着俞大猷下了城门,很快就和城外三千大同骑兵会和,随即向着北方奔去。 李文进和刘汉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远去,久久无语。 “忽然感觉有点冒险了。” 在大军消失以后,刘汉嘴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去宣府一样危险,那里还是和鞑子主力拼命,攻打板升城可安全多了。” 李文进却是摇头说道,随即看向刘汉道:“你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刘汉点头,他要带的除了亲兵就是从大同军中挑选的精锐士卒,而李文进带的则是巡抚标营,包括俞大猷曾经整训过的那千多号人马。 ...... 魏广德一大早进了翰林院,不过很快就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不少书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魏广德虽然心里奇怪可也没当一回事,直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看到院门口的时候看见芦布也在和几个和他一样的书吏在院门口小声交谈。 小书亭 几人看见魏广德走近马上就结束了交谈,一脸陪笑着向魏广德施礼,随即看着魏广德走进院子,芦布也快步跟了上去,随后剩下几人又开始议论。 “今天有什么事儿吗?” 魏广德走在前面小声问道。 “听说昨个儿夜里兵部那边彻夜都没消停,许多兵部老爷都赶回衙门里办差......” 说到这里,芦布已经停下脚步,因为走在前面的魏广德已经站在那里不动了。 于是芦布又上前半步,小声对魏广德说道:“今早听说的,昨儿宣府来了军报,好像已经打起来了,大概是三天前的事儿。” 兵部大门外,一顶八抬大轿落下,轿夫掀开轿帘,杨博这才动作缓慢的从轿子中钻了出来。 看到迎上来的官员就直接开口问道:“送来的文书都发出去了吗?” “大人,都连夜发出去了。” 那人急忙上前两步,小声回答道。 两人穿过人群一前一后走进兵部衙门,上台阶时杨博站定又开口说道:“今日衙门里的事儿你先处理了,除了战报外都不用送到我那里。” “是,大人操劳了一晚,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那人立即躬身答道。 正文 364板升城外 经过一番激战,俺答部骑兵突破龙门关堡,不过他们并没有时间继续突击,因为驻防在龙门关堡山背的龙门卫发出了紧急召集令,龙门卫下属千户所,百户所此时如潮水般扑向龙门关堡进行增援,虽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这里是山地,极大限制了鞑子骑兵的战力,他们一时也只能勉强维持住阵线,防止打下来的龙门关堡再次易手。 明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进行反扑,可是面对源源不断进入边墙的鞑子军队,人数上的劣势很快就暴露出来。 龙门卫指挥看到已经无力夺回关城,也明智的选择暂时后退,只是这后退不是一溃千里,而是在山道上选择险要之地建造狙击阵地,迟滞鞑子突进。 总之,他们现在只能利用地利的优势和俺答部纠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宣府早已经发出过令,必须死战到底。 只是龙门卫指挥感觉自己比较倒霉,千里宣府防线,怎么就自己这里被俺答汗给挑中了。 宣府边军还在于鞑子鏖战于山区,宣府各地驻军已经接到了命令,各自按照军令行事,放弃一些年久失修的军堡,把百姓和军卒集中在重要的城寨和军堡中,实行坚壁清野。 这些时间,都需要龙门卫士卒用生命去争取。 “轰隆隆......” 远处天边传来绵延的炸雷般的声响,有年老的牧民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即好奇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很快,他就脸色微变。 远远的,绿色地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且在逐渐放大。 头顶可是蓝蓝的天空,偶尔飘过片片白云,哪里有下雨的意思,而远处传来的声响向此间主人预示着有东西来了。 部落里的青年男丁都被大汗召集去了,说是要趁着天儿好去南边转一圈,现在留在部落里的都是老如病残。 对面来的是什么人? 老牧民心里还在想着,不管怎么说,这个方向都不应该有大汗的军队才对,那里可是靠近明人的地盘。 至于会不会是明人,老牧民倒是不担心,明军多少年不敢踏足草原了。 另一种可能就是其他部落跑过来,不过也只是想想,现在是阿勒坦大汗在位,各部落都是分配了草场的,要是敢乱来,不怕大汗责罚吗? 老牧民虽然心生警惕,可是也只是好奇的看过去,想知道那边来的到底是什么。 近了,更近了,不是他以为的牛群,而是一支马队,看样子人马还不少,有上千人,还有,他们怎么穿着红色的衣服,太奢侈了,这么多人穿着...... 老牧民看着原来的马队,心里还在想着,忽然他明白过来,大惊失色下他已经顾不得散落在四方的羊群,拨转马头挥舞马鞭,用最快的速度向部落的方向驰去。 此时,他骇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军来了,要快跑。” 俺答部突入边墙,为的是财物和人口,对于不服从的和老弱是不会留情的,只会给予杀戮了之。 而现在明军出现在这里,他们会带给部落什么? 明人很多,他们可不缺人口,不会把俘虏都带回去,那么剩下来的就只会杀戮,而现在部落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 虽然他这样的还能挽弓骑马,可毕竟年岁大了,不比从前跟着小王子和明人皇帝作战时候。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老人快马冲向部落,老远就开始向周围的人大喊着:“明人来了,快点上马,跑,他们人很多.....” 疯狂的嘶吼,哪怕声音已经沙哑,周围许多人看向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不少人脸上还浮现出嘲笑的样子。 老牧民看到部落首领此时就在栅栏边检查,马上骑马赶了过去预警,可是面对他的说辞,首领却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明人,很多,好吧,那我们就杀光他们,抢下他们送来的战马。” 首领嗤笑中召集了部落里剩余的二十多个年轻人,还有一些中老年牧民,骑上马带上弓箭,准备往老牧民所说的方向去看看。 而老牧民此时失望的看着不断从身边穿过的人,最后他选择了往自己家的方向跑,骑着马,带上自己的家人还仅有的一些食物,逃离这里。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否则帐篷这样御寒的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现在晚上也很冷,但还不至于被冻死,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来。 远处轰鸣声传来,带着家人跑出部落的老牧民回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眼,首领带着的几十个人面对那黑压压冲来的红色海洋已经傻了,有人已经拨马往回跑。 他们来不及了。 老牧民心里只是这么想着,管不了太多的,他选择带着家人逃离这里。 在蒙古这片土地上,现在的主人叫孛儿只斤·俺答,他本来是土默特部的汗,只是现在他已经是这片草原各部族公认的大汗。 辽阔的草原上,除了那几个大的部族外,还生存着许多如眼前这样的小部族,几百人甚至只有几十人。 这样的部落,有些本来就是属于大部族的成员,有些则只是依附于大部族的独立小部族。 几万人的大部族不可能聚在一个地方牧羊,他们需要分成若干小部落,撒在草原上,也允许向他们臣服的小部落存在。 老牧民所在的部落不是独立小部族,而是土默特部的一部分,也算是大汗的嫡系部落,刚迁到这片草场不久。 阿勒坦汗带着大队人马去宣府,他也是听首领说过的,这次孩子们回来一定会带回不少铁锅、茶叶和布匹,只是想不到先等来的居然会是明军。 这个蒙古部落只进行了短暂的抵抗就被消灭,明军只在这里呆了很短的时间,杀掉一些牛羊吃掉,而剩下的牛羊和老马则全部宰杀,能用的战马则被带走。 “俞将军,那些人怎么处理?” 一名带队的游击策马到俞大猷身边,小声问道。 虽然是询问,可是脸色狠辣的表情已经把他此时的心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是没有时间带走这些俘虏的,何况那些人都是老如病残。 俞大猷知道,他们此次出征需要隐蔽和速度,沿途是不能留下活口的,否则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其他未被发现的部族存在。 而且,这个游击的意思他明白,也知道这不一定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所有跟随出塞的将官和士卒的想法,他不能违逆民意。 “按你们的习惯处理,尽快带队跟上来。” 俞大猷只是简单的命令道,随即头也不回的拨马就走,身边的亲兵也纷纷策马追了过去。 按照计划,俞大猷他们是纯骑兵偷袭板升城,所以除了加紧赶路外,路上遇到的灰河和黑河都直接寻找浅滩涉水过河,他没时间等待携带辎重的步兵。 只有回程的路上,会携带从板升城抢掠到的物资,再要涉水就比较麻烦,所以才有让刘汉和李文进带兵在两条河上搭建浮桥,便于部队快速通过。 撤退的道路是精心选择的,都是河道深而水流喘急的地方,便于截断身后的追兵。 到时候只需要往桥上泼上火油就可以快速毁掉浮桥,让鞑子的追兵来不及过河追杀。 在明军过去后,整个部落营地就安静下来,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在弥漫。 板升城位于大同以北,两地相距约三百多里,最初是因为遁入草原的汉人,聚居于此,从而形成了大片定居农业聚落,当时被称为“板升”。 板升规模很大,“有众十余万,南至边墙,北至青山,东至威宁海,西至黄河岸,南北四百里,东西千余里,一望平川,无山陂溪涧之险”。.. 他们将蒙古高原的游牧经济方式一改而为农牧结合的复合经济,推动了明清时期蒙古高原的经济转型。 “耕种市厘,花柳蔬圃,与中国无异,各部长分统之”,“蜂屯虎视,春夏耕牧,秋冬围猎”。 而逃至蒙古高原的汉人,则大多为破产农民,还有白莲教徒。 板升内部分为多个部落,形成自我统属体系,而其中才智之士则被任命为各部族长。 从而让大草原上出现了内似关内的情形,以大板升城为主体,周围分布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场镇似的小板升城。 只不过随着白莲教徒在塞外势力愈发壮大,这里逐渐也有塞上农户安居乐业之地,变成了白莲教徒施展野心、报负基地。 这里最初的时候,俺答汗并没有多加管理,而是很粗放的对待来到这里的汉人,当白莲教徒大量出现在这里,成为这里最强大力量后,汉人就开始被白莲教徒所统治。 他们在这里建立内似内地的官府,对领地内汉人进行管理和征收税赋,以此壮大自身的力量。 经过长途跋涉,大同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距离板升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坳地隐藏,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大同的第四天。 大同军对这里不算陌生,实际上每年都会有关内的走私商队来到这里,而商队中的护卫就有来自大同卫所的探子,观察周边环境和打探城内虚实。 而这里,就是其中一个商队常年活动的线路。 此时,俞大猷就坐在斜坡上,正有一个打扮如同蒙人的明军士卒在讲述之前他在板升城周围打听到的情况。 虽然这人是个明军士卒,但是从长相上看,和汉人还是略有区别,显然就是一个蒙古人。 其实这并不奇怪,遁入草原的汉人大多数在这里开垦耕种土地,但是也有少量被吸收进了俺答部军队里,而长城周边的蒙古人,一些因为受到蒙古族内贵族欺压,或者为了更好的活着而选择投奔大明。 实际上,大明建国之初,明军中就有蒙古人的存在,而在成祖朱棣时期,还专门为收编的蒙人组建过专门的军队——三千营。 随着这个士卒的讲述,俞大猷也大概明白了板升城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就是和边镇的县城差不多的样式。 不算高大的土墙充当着城墙的作用,城门有包砖,显然也是为了加强城墙的防御,但是没有吊桥,也没有护城河,只有为修筑土墙时取土挖出来的一条土壕做为城墙外的防御。 至于关闭城门的时间,则是在日落时关闭,和内地关城大抵内似。 “你说板升城周围没有看到俺答部的军队,只有汉人士兵在把守城墙?” 俞大猷在士卒讲完以后好奇的问道,这很出乎他的理解。 这里可是大草原,而且还是土默特部的控制核心区域,俺答汗出征就这么放心把这里交给白莲教徒守卫吗? 虽然蒙古人没有王城的概念,在他们看来,有俺答汗的地方就是王城,可这里比较是俺答汗长期驻留的地方,象征意义可是不同。 “没有,大汗的部队都带走了,听说还带走不少汉军.....嗯,应该是白莲教军队去宣府助战.....” 那士兵回答道。 “城里现在人也不多是吗?” 俞大猷又问道,城里的汉人,严格说来都算是叛国,可不是光指白莲教徒。 来之前,李文进那话的意思俞大猷自然听得明白,只是他不想造下太大杀孽。 现在知道据说近十万的板升城里现在居然没多少人,大部分都去大青山口外避暑,现在都未归来,这样的话执行了李文进的命令就变得可以了。 只是,之前那士卒口中知道,城里看不到多少蒙古人青壮,这也意味着这次出征的首级之功怕是会比较少。 明军中虽然有杀良冒功,但是毕竟汉人和蒙古人本身长相和生活习惯的差异,所以只要严格监督,边镇将领想要混功劳其实是很难的。 既然不易,做来又有何意义。 现在城里大多数都是白莲教匪的话,俞大猷就打算按照李文进的意思行事,只希望城里有白莲教匪首,最好是朝廷都知道的人,否则这次功劳就要大打折扣了。 “通知所有人,今晚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卯时开饭,然后突击板升城。” 俞大猷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他的选择也很简单,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趁着板升城开城门的时候以一部人马易服,扮作蒙古人抢占板升城城门,然后各部冲杀进城去。 俞大猷现在料定板升城内的白莲教匪应该不会想到明军会在俺答汗进攻宣府的时候跑到这里来,正是松懈的时候,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正文 365突袭 清晨,朝阳缓缓升起,阳光洒在墨染般的大草原上,小动物也钻出藏身的洞穴出来觅食,让万籁俱寂的草原恢复了生气。 “铛啷铛啷......”,一阵铃铛声响起,远远地一支二十来人的马队缓缓前行,他们的前面,一望无际平坦的大草原上,一座城市就在他们前方。 “吱呀呀.....” 木头相互摩擦发出刺耳难闻的噪音,在四个身穿蒙古无袖短衣的汉子合力推开两扇厚重的木门,显露出大门后一条笔直的街道,和两旁低矮的房屋,远远的还能看见街道的尽头是一座装饰华丽的宫门建筑。 马队靠近城门,马上骑士不断的大量城上城下,默默计算着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板升兵人数。 “城门口有七个人,城楼那里还有五个,人数不多......” 马队的中间,一个壮硕的汉子低声对身旁之人说道。 “你带人控制城下,我带人上城门然后发信号。” 身旁那人也低声回答道。 “好。” 那壮硕汉子低声答应一声后就轻轻催动缰绳,胯下马儿也随之加快了脚步,追上前面几个骑士,逐渐的走到了前面。 马队靠近城门,站在门口的一个士兵站了出来,挡在大道上,高声喝问道:“那个部落的?” 马队最前面是一个颧骨突出,鼻梁不高,典型的蒙古人长相的汉子,他看着挡在前面的那个明显是汉人的士兵,一脸不屑。 驱马靠近了士兵,这才张嘴说道:“我们是......” 话音到这里,那人迅疾的从腰上抽出弯刀,顺手一噼,锋利的刀锋从那人的右肩砍入向左肋下划去,只是划到一半的位置或许是力竭,或者是手臂无法继续发力,他抽回手中的长刀,随即催马向城门下三个已经看傻的士兵冲去。 一切发生的很快,电光火石之间,拦路的士兵就已经被砍倒在地,而随着骑士催马冲向城门,他身后的同伴也瞬间动了起来,纷纷催马追了上去。 在马队冲上来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转身向着城里跑去,边跑边喊:“敌袭,敌啊,啊....” 两个守城门的士兵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砍倒,而转身往回跑的士兵也只跑出几步就被战马撞倒在地,他只来得及一声惨叫就被紧随其后的马蹄践踏而死。 城门下突然的变化让城楼上的人短暂的失神,但是在马队冲进城门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边大声朝着城里喊着敌袭,一边有人跑进城楼里敲响了铜锣。 “铛铛铛.....” 刺耳的铜锣声响彻了城市,惊醒了无数还在睡梦中的人们,许多人坐在床上还稀里湖涂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锣声代表的含义他们还是知道的,有人在咒骂敲锣之人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而更多的则已经起身开始穿衣,打算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此时冲进城门的骑士分成两拨,一伙人已经观察周围地形,有人拿出铁锹开始在城门旁挖抗,两人一组从马匹上卸下一根粗管,在土坑挖好后,两人就把粗管抬到这里放好,旁边又有人搬来留个略小些的短筒放在一旁,一个简易的佛朗机炮阵地就算建好。 而另一伙人进城门后就快速下马,随后从马上取下一根铁管或是弓箭,顺着马道冲上城墙。 城墙上的几个士兵此时除了还在敲锣的人,都已经扑到了这里,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想要挡住 “砰砰砰.....” 几只铁管此时冒出青烟,发出一阵清脆的铳声后,两个挡在前面的板升兵惨叫着倒地,利用这个空档,一个精壮的明军冲上了城墙,虽然他手里只有一柄弯刀,可他不断挥舞着,挡住了射来了两支箭失和刺过来的一杆长矛。 身后的士兵不断的上城墙,抵抗的几个人很快都倒在地上,在明军冲进城楼的时候,刚才还在不断敲锣的板升兵此刻丢掉手里的锣棒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大叫着:“我降了,我投降。” 只是他的投降等来的是一把无情弯刀落在头顶,就在他身首异处只是,城楼外一个士兵已经张开弓箭,毫不犹豫的对着城外射出手中的箭失。 箭失飞出之时,一声凄厉的长啸响起,“休........”。 响箭被射出,也就代表着城门已经被控制,十多里外的俞大猷听到远方传来的竹哨之声,没有犹豫的抬起手,随即向前狠狠一噼。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随即变得密集起来,大队的骑兵从他身旁穿过,飞速向着板升城方向冲去。 在经过几队骑兵后,俞大猷也催动胯下战马跟了上去,在他身后还有无数的明军骑士追随而来。 一小队人暂时控制住城门,但是可经不起城中守军的反扑,他们要抢在敌人夺回城门前入城,时间不等人。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突袭,就是因为刺探到的情报显示,守城的板升兵并没有多少纪律可言,早上起床也是懒懒散散,而且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想到这里会遭到袭击。 城楼上的锣声已经停止,不过还是有人出了房门走上大街,向着城楼这里靠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大多都是住在城门附近的人,听到了铳声和“敌袭”的喊声,而住在城中的人此时也开始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快速穿戴整齐拿起刀枪就准备出门集合。 没办法,响箭的声音太刺耳。 它在向远方召唤友军赶来支援的时候,同时也向城中的人预警,预示着城门处发生了变故。 最先靠近的几个板升兵还没走到城门,就被城楼上打下来的一排鸟铳打倒多人,剩下两三个拖拽这身旁受伤的好友就往回跑,很快就躲在房后,只剩下两个倒霉蛋躺在那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大街上人影开始出现,几道,十几道,几十道,到最后大街尽头已经站满了手持各种武器的士兵,他们在距离城门较远的地方开始结阵。 一个领头的军官开始调派阵型,有盾牌的被安排在前两排,后面是手持长矛和弯刀的士兵,最后则是弓手。 快速安排好进攻阵容后,板升兵就在那军官的督战下开始向着城门推进。 他们从前面逃回来的几个人口中已经知道,城门处的敌人不多,只有十多人的样子。 不过他们没时间浪费,敌人发出响箭意味着在城外还有他们的军队,他们只是夺门等待后续支援的死士。 必须尽快夺回城门并关闭它,阻挡敌人冲进城里来,虽然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 这些板升兵全部都是从关内逃出来的白莲教徒,不过大多数还是农民出身,到了这里以后才丢掉农具,整日和手里的武器为伴,摆弄还行,可是距离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还差的有些远。 所以,在凑齐了数几百人后,他们才开始向城门发起进攻,想要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一举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呼啦啦,板升兵拥挤在一起向着城门方向推进,如同乌龟一样的行进自然成为两门佛朗机炮最好的打击目标。 “砰,砰。” 两声炸响后,拥挤的板升兵群中瞬间出现两条血胡同,霎时间哀嚎声大起。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就在有人喊出敌人装药需要很长时间,快点冲过去消灭他们的时候。 “砰,砰。” 又是两声炮响,铁弹再次钻进混乱的人群,又是不少人或倒地,或扶着自己的残肢断臂哀嚎。 还健全的板升兵那里见过这样血腥的一幕,瞬间军心动摇,已经开始有人向后退去,想要逃离这里。 在佛朗机炮开火的时候,这些白莲教徒就已经知道对面的敌人到底是谁了,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这样火器的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们视为仇寇的明军。 明军装备了可以快速发射的佛朗机炮,不止蒙古人知道,他们这些从关内叛逃出来的汉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种武器火力犀利,更是可以不间断连续发射,非常的厉害。 现在,对面有至少两门这样的火炮,在拥挤的街道上还怎么冲? 不能这么打了,那先到这里的首领看到双方还未接战,自己这边就已经有近百人伤亡,关键军心士气大损,知道不能再往前冲了,人手得分散开。 可是想法是好,却已经没有机会夺回城门。 “轰隆隆......” 城外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如同远方的雷云正在向这座城市逼近,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的感觉。 “坏了,来不及了。” 那首领情知不好,知道挡不住明军进城,看看四周密集的房屋,随即大声喊叫道:‘进屋子躲避,把明狗放进城来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在那首领的招呼下,剩下的板升兵快速后退,不断有人撞开房门冲了进去隐蔽起来。 “弓手,对准城门方向,明狗进城就给我乱箭射死他们。” 那首领一边后退一边布置人手防御,最主要的就是打算用弓箭攒射冲入城中的明军马队。 “巷战,谁怕谁。” 此时,在他心中想到的就是这个,只要放明军进城,城里的士兵有两千多人,就拖在城里,老大应该会给大汗和青山口那边报信,援军就会到来,到时候把这支明军全部消灭掉。 仗着对地形熟悉,那首领完全不在意明军杀进城来,反正也挡不住了。 而此时,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宫殿里,赵全和李自馨也聚在一起商量着眼前的局势。 板升城的白莲教徒中,为首的自然是丘富,之下就是他们两人。 只是眼下,丘富带着一些人跟着俺答汗攻打宣府去了,留下赵全和李自馨镇守板升城。 在铜锣声大起之时,两人就已经从睡梦中惊醒,随即派出人手出去查探。 没等人回来,他们就听到响箭破空之声,他们就知道遭遇敌袭,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 虽然草原上各部落公认的主人是俺答汗,可是毕竟大大小小的部落也是不少,其中也有一些部落眼馋这板升城已久,所以他们也分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部落想趁着俺答汗攻打明国的机会,抢占板升城。.. 但是随着连续几轮佛朗机炮声传进他们的耳朵,他们就知道敌人是来自哪里,明军。 和明国交战,俺答汗手中多多少少也缴获了一些明军装备的鸟铳,就是这佛朗机炮却是没有。 明军对于这种武器也精贵的紧,大多用在重要城堡的防御中,而主要的要塞自然也不容易攻破。 所以,在草原上,鞑子手中是有鸟铳存在的,只是完好的数量不多,能熟练使用的更少,而佛朗机炮这样的武器那是绝对没有的。 两个头领在一起商量一阵,很快就做出决策,赵全马上出城往青山口去,召集那里的数千大军回援,围杀这股数量不明的明军。 对于他们来说,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做出判断,明军人数不会很多,或许是边镇的精锐,但人数最多就是两三千人。 在板升城和明军打巷战拖住他们,等青山口那里的数千大军回援。 同时,为了防止被明军的哨骑拦截,又派出几拨信使快马给跟随俺答汗出征宣府的丘富送信,目的自然是希望能够从俺答汗手中要一支人马支援。 明军多少年没有出过长城了,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大同,所以他们判断这支明军可能就是从那里来的。 至于赵全,自然是带来城中士兵和明军巷战。 “带着佛朗机炮,正好给我们送来做礼物,嘿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赵全和李自馨商量妥当后,赵全带着三十多人骑马离开了皇宫,从另一头的城门出城往青山口方向奔去,而李自馨则开始安排人手散布在城里各处房屋里,准备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板升兵跑进街道两边的屋里,一开始在明军队官眼里还以为是个别现象,看着不敌所以有士兵开小差,选择跑路。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板升兵似乎有组织的往两边房屋里跑,后面赶来的士兵也被截下,很快也分散开来,他就明白敌人的打算。 身后马蹄声响起,俞大猷带领的明军已经到了城门口,发现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激烈的夺门之战,瞬间就在距离城门一箭之地纷纷勒住战马。 言情 直到城头上夺城的明军示意,才有一小队明军骑兵冲过来探查虚实。 “去报告俞将军,鞑子看没法夺回城门,现在分散在城里房屋里了....” : 正文 366放火 “去报告俞将军,鞑子看没法夺回城门,现在分散在城里房屋里,应该是想要利用城里的房屋拖住我军围剿。” 守卫城门的队官迎上查探的明军骑兵,大声说道。 一起从大同城出来的,这队明军的队长自然也认出眼前之人,看到城门确实被明军守卫着,他一边让人打出安全的旗语,一边派出一个士兵回去报信。 “前进。” 看到明军的旗语,俞大猷当即挥手道。 虽然他这会儿心里也很是奇怪,难道城里已经没人了? 很对,对面过来一个骑兵径直冲到他的面前,大约十步左右距离那骑兵就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到了俞大猷跟前,半跪抱拳道:“禀告将军,城门消息,城里鞑子只冲击了一次城门,被佛朗机炮打退后就分散开来,躲进了民房里。” “嗯?” 听到这情况,俞大猷先是微微诧异,随后眉毛一挑,他知道对方打的主意了。 仅仅攻击一次城门,失败后就果断回撤,这说明对方战力不高。 而躲入民房,会增加剿灭的难度,说明对方是打算在城里和他争夺,拖延他们的时间。 我可没打算占领这里,嘿嘿...... 俞大猷心里想着,很高兴鞑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们可是知道,这里是丘富、赵全他们给俺答汗建的,城中据说还建了一座宫殿,预备将来推俺答汗称帝的地方,还能留下吗? 既然不能留下,那自己进城后要做的事儿就简单了,那就是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鞑子,还有那些白莲教徒都躲进民居里,正好一把火烧死,自己这边的损失也会减小,何乐而不为,大家都省事。 “传令。” 俞大猷忽然大声喊道,他身后一名传令兵马上策马过来接令。 “命参将麻禄,游击徐钦各带一部人马入城,沿城墙推进,给我控制板升城城墙,勿让城内叛徒走失一人。” “接令。” 在俞大猷发布完命令后,那传令兵就紧跟着大声喊道,随即策马而去。 很快,城外的明军纷纷入城,随后三千人除一千人留在这里,另外两千人在麻禄、徐钦的带领下上了城墙,一左一右向前推进,要快速控制板升城城墙。 板升城城墙其实就是一个土墙,土墙高度约一丈多,宽约六尺,除了两座城门包砖外,其他都只是土墙,连城墙垛口都没有,至于箭楼等防御设施更是全无。 明军沿着城墙快速推进,一路上只看到少量板升兵,很快就被消灭,根本没有可以阻拦明军前进的关口。 很快,在城楼上等待的俞大猷就收到了最新的消息,麻禄和徐钦就在北门会和,完成了对整个板升城城墙的控制。 “在我军攻占北门前,曾看到有一些车队正在出城,据抓获的敌兵交代,是赵全、李自馨等叛徒的家卷。” 回来汇报的传令兵此时在俞大猷面前禀报道。 “都跑掉了吗?” 俞大猷闻言微微皱眉,随即追问道。 “麻将军看到有车队想要快速出城,猜测可能是重要的大人物,加快了进攻速度,只是还是跑掉了一些,不过我们也截住了后面的车队.....” 此时,在宫殿里的李自馨在明军沿着城墙推进的时候就已经得到消息,他明白明军的打算,这是要彻底封锁城墙,让城里的人再也出不起,所以第一时间是打算派出人手去抵御明军的进攻,另一面则是安排人尽快把城中滞留的,白莲教匪首的家卷往城外撤离。 虽然板升城不少人去到大青山口外避暑,可是那是要野外宿营,许多首领的家卷受不了住在荒郊野外,即便是帐篷里也是不习惯,所以留在板升城的不在少数。 这下好了,明军攻进来后,李自馨就安排把这些人集中到一起,便于保护起来,在知道明军想要彻底包围他们后就赶紧的套车打算把人送出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而在知道被迫退回来,没能出城的人有哪些后,李自馨就更是觉得天雷滚滚。 自家老娘还在城里,随行的还有个弟弟,另一个弟弟则是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是冲出城了还是怎么滴,不过李自馨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外赵全的一个兄弟也还留在城里,倒是丘富家的可能都跑出去了,但也可能在城门处被明军截杀。 这会儿消息也是混乱,即便是他也得不到准确的信息。 最起码,已经出城的人和城里现在已经断了联系,无法印证消息。 只能说他们太不小心,在板升城呆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想到过明军敢越境来攻。 要知道,板升城距离明朝最近的军镇也是相隔三百多里,而且一直以来明军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防御姿势,根本就没有一丝想要攻出来的打算。 好吧,他们麻痹大意了,现在的板升城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被明军包围。 现在李自馨已经接到前面回来的小头领的汇报,明军来袭的兵力大约有三千人左右。 现在城墙上有约两千来人,南城门还有约千名明军,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这里。 李自馨已经做出了判断,明军肯定想要攻占宫殿,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他们为俺答汗修建的,将来登基称帝的地方,明军不可能放过。 而且,宫殿位于板升城中心,在这个时刻,城中高官们肯定也会集中在这里,指挥城中守军的抵抗。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李自馨也是懂的。 像他这样的白莲教匪首,朝廷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株连家族都是轻的。 虽然现在手下还有两千多人,明军的攻势并没有消灭他手下太多人手,李自馨也自信能够坚持两天,等到青山口大军回援,到时候明军就只能选择撤退一途,不过他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带领亲信数百人和家卷突围而出。 自己手下人的战力,他很清楚,之所以留下来也是因为城里守军大多都是他的手下,丘富的人马跟着俺答汗出征宣府去了,赵全的兵跟着百姓去了青山口外。 现在板升城的百姓已经越来越难管理了,之前逃到这里来的汉人大多都是奔着蒙古人不征收他们的赋役来的,每年蒙古人还用牛羊交换他们种出来的粮食。 直到他们白莲教徒的到来,和俺答汗建立起合作关系,才获得了对这里的管理权。 自然,他们也要学着关内官员的做派,开始向治下百姓征收税赋。 一开始,百姓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在他们强大的武力面前最后还是选择了屈服。 只是这些年来,他们训练的士兵越来越多,对资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现在征收的税赋也暴增,让不少百姓觉得已经活不下去了,往回跑的百姓也不再少数。 所以,后来百姓出青山口避暑,他们都会选择派出大军沿途看守,防止有人中途逃离。 现在,要去青山口外调派大军,除了让赵全去,李自馨还真没把握能够快速把人马召集起来支援板升城。 “列阵。” 知道板升城城墙和城门已经被明军完全控制下来,麻禄和刘钦正在对城墙和城门进行布防,防止城内败兵突围,俞大猷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派人把携带来的勐火油等物搬了上来,把准备大量引火用的火把和火箭分发下去,又把留在自己身边的亲兵对排出锥形阵准备顺着大道冲进去,进攻的目标很清楚,就是那座位于城市中心的宫殿。 至于沿途那些低矮的房屋,直接用火把和火箭点燃就可以了,既然城里的守军想要固守那些民房,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好了。 吩咐下去后,很快明军的准备工作就完成,随即俞大猷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那座宫殿暂时还不能烧,倒不是他顾惜这座无数工匠付出辛勤汗水才换来的成果,而是宫殿里应该存在的白莲教匪首和这座城市的掌权者。 抓住他们,带走宫殿里值钱的财物,然后再一把火把这里变成废墟留给俺答汗。 明军的阵型很快就完成,随着俞大猷进攻命令的下达,前面的骑士们开始缓缓催动战马,并且逐渐开始加速。 民房里开始稀稀落落射出几支箭失,俞大猷的亲兵都是披的两层甲,以草原上打造的这些箭头还真射不穿他们身上的铠甲,只是当先几人身上很快就变成了刺猬似的,浑身挂满了箭支。 或许有的箭失刺穿了防御,只是入肉不深,对于这些常年在军中打熬的汉子来说,这点小伤就是家常便饭一样,丝毫不值得一提。 没人减速去处理自己身上的箭失和伤口,将士们保持着队形继续往前冲,而他们身后的明军则手持火把点燃沿途房屋,不时有火箭被射出,射到茅屋的屋顶去,几乎瞬间屋顶就是一片火海。 那些箭失射出密集的房屋更是这些火箭的目标,几支火箭被钉在门板窗户上,很快就引燃那些木料,更有落在屋顶的火箭快速引燃房梁等木料。 明军不按套路出牌的动作让躲在屋里的白莲教徒有些茫然,但是火烧眉毛也顾不得许多,很多之前还被关死的房门被打开,板升兵从被点燃的房里逃出,但是等待他们的是明军骑兵快速冲过他们的身体,在交汇之间被明军杀死当场。 边镇的百姓,多多少少也会骑马,不过骑术好的都被挑到军中做骑兵去了,而这些人都已经随着丘富去了宣府,留下来的都是被作为步卒训练。 他们零零散散从屋里跑出来,面对明军骑兵自然只有束手待毙的命运。 而打开的房门,在冲出来的板升兵被杀死后,就会有一、两支火把从房门外投进屋里,后面的板升兵看到无路可逃,只好翻越院墙往其他三面的房屋里逃窜。 只是明军不断的四处放火,不时用火箭射入民居中,引燃内部更大片的房屋。 那些打游击最佳的战场,如狭窄巷道等,明军根本就不往里走,看见里面有房屋,就是几支火箭射过去了事。 随着大片房屋被明军点燃,残余的板升兵能够活动的区域也越来越小,只是他们不再是被明军包围,而是被火场包围了。 按照往常,胜利的一方应该是剿杀掉城里的抵抗力量后,挨家挨户抢劫财物,之后才会一把火烧掉房屋,可这次明军的操作真打了李自馨等白莲教首领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到这个时候,李自馨就算得知消息也来不及聚拢分散下去的士兵。 现在明军已经冲到了宫墙外,正在抢夺宫墙准备杀进来,虽然还没放火,但是李自馨知道宫殿这里是守不住了。 很快,一段宫墙被明军拿下,翻墙而入的数十名明军随即打开了一道宫门,大批明军鱼贯而入,一路上抵抗却是非常轻微。 俞大猷随着大队已经赶到了宫殿这里,听到这个消息,脑海里迅疾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加快速度杀进去,匪首肯定是想从北边城门跑掉。” 俞大猷开始大声催促手下士兵进攻,宫殿里的那些财物都来不及清点。.. 明军的进攻速度很快,穿过宫殿,甚至许多殿堂都来不及进人清理,他们很快就穿过了所谓的皇宫,向着北边城门方向冲去。 而此时北门城墙下已经杀成一片,数百名白莲教徒组成的板升兵不计生死的冲向明军防线,在快速消耗掉明军火器以后,板升城里残余的上百名的骑兵又在李自馨的带领下开始冲锋。 这些都是李自馨留在自己身边的亲兵,装备精良还都悍不畏死,手上都是有人命的匪徒,战力也是不弱。 他们充分利用地形熟悉的特点,很接近城门的时候才突然发难,也是打了守将徐钦一个措手不及。 在付出惨重代价的情况下,终于还是突破了数百明军的封锁,即便游击徐钦紧急召集周围城墙上的士卒过来支援,但还是晚了一步。 李自馨带领的骑兵队终于还是冲了出去,虽然出城后也只剩下二十多人。 但是最让他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虽然明军被他们突破了城门,但是随着两侧城墙明军源源不断赶来支援,通道很快就被再次封赏,他们身后的家卷却是没能冲出,全部被堵在城里。 正文 367小得意 由大同镇游击将军徐钦防守的板升城北门终于还是被李自馨不计代价的突袭打开了一道缺口,李自馨带着骑兵冲到了北门下,打开了已经被明军关闭的北门。 之前他也得到俞大猷命令,点燃城里的民房,不过贪图屋里财货的徐钦只是把靠近城门的房屋点燃,而没有继续烧里面的房屋,而且这边的敌军说实话也不多,大部分板升兵都被派往南城拒敌。 就是因为贪图财货,让此次北征的明军错失了一个最重要的战功,擒拿或者击杀白莲教重要匪首。 虽然李自馨带领的骑兵成功逃离板升城,可此时他身边也只剩下二十多骑,而最让他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明军被他们突破了城门,但是随着两侧城墙明军源源不断赶来支援,通道很快就被再次封锁,他们身后的家卷和其他手下都没能冲出,全部被堵在城里。 此时,北门城内还在激战一片,随着俞大猷率部杀到,战斗结束的很快。 看了眼犯下重罪的徐钦,俞大猷只是摇摇头,“放火,把这些房屋都烧了,你带人守好北门,再有人出城,你就自己了断。” 虽然刘汉对跟随他来到这里的明将都有交代,可是俞大猷作为犯官,他其实也很难在这个时候对大同镇的将官进行处罚,更别说执行战场纪律。 或许,如果这里是他任总兵官时候的浙江,他会毫不犹豫把临阵拒不执行军令的徐钦直接斩杀当场。 俞大猷率部杀来是,不少乱兵都逃进了两边的屋舍里,明军自然不会费力去清缴他们,很简单粗暴的直接放火。 安排好这里,俞大猷马上就带人回到宫殿那里,开始对殿里的财货清点搬运。 笨重的自然不好带走,当然也不会完好的留下,只有便于携带的,能够由驮马搬运的才是他们需要带走的东西。 最后,就是再放一把火,把整个板升城彻底变成火海。 明军依旧以小队的形式在城中大道和城墙上巡逻,发现有未被点燃的房屋就直接放火,总之俞大猷不打算带着剩下的火箭和火把离开这里。 连夜搬运物资,清点收获,也才正视起此次突袭板升城的战果。 很失望的,没有发现有白莲教匪首被抓住或者斩杀。 最后冲出城去的人,身份也被确认,俞大猷对此除了扼腕叹息还能如何? 俞大猷在板升城和人打生打死的时候,千里之外京城的一家酒楼里,魏广德正在里面和人把酒言欢,畅快不已。 “我都以为偷袭河套的计划在陛下那里被留中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高拱举杯敬了敬魏广德,随即一口饮尽杯中酒后,伸手擦着嘴角,意犹未尽的说道。 “呵呵......” 魏广德坐在一边笑道:“那奏疏上去一直没消息,我也和你想的一样。” “要说这围魏救赵的计策就是巧妙,正如奏疏所言,只要蓟镇大军牢牢守住居庸关一线内长城,宣府军坚壁清野,紧守城池,鞑子就算把宣府完全翻个个,只要能够把河套地区给他扫掉,也是不亏。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来我宣府抢掠,我就把河套给你扫了。 咱大明朝家大业大,宣府一镇,咱们还亏得起,北边的鞑子没了河套的牛羊,今年看他们怎么过冬,哈哈,好啊。” 殷士谵却是大笑着说道,显然对魏广德制定的计策很是赞赏。 “最关键的是,经此一役,以后鞑子要想再这样穷兵黩武可就得想好,自家的羊得藏在哪儿,哈哈......” 陈以勤也是抚掌笑道,魏广德的计策好,好在找到了对付鞑子大军突袭的反击策略。 你打我东路,我就调派西路大军出击草原,你要打我西路,我就从东路,不管是辽东镇还是宣大镇都可以进入草原打击对方。 至于边境上那些几百上千人的小打小闹,对于在京城的官员们来说,那都不是事。 在他们眼中,只要鞑子不是集齐数万人马来袭,不足以威胁到京师的安危,其实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今天一大早,我还在上衙的路上就被内阁的人拦下,带我去了内阁见徐阁老,他才说之前那份奏疏到了西苑,陛下还是很重视,当时就要招九卿廷议,不过被严阁老拦下了。 据说,他嘴里的理由就是你我说的那套,朝堂上但凡牵扯军国大事,最好慎重,避免消息流传出去。” 说道这里,高拱看了眼魏广德,这才继续说道:“所以陛下只是让大司马去了西苑,详细了解了应对策略的长短和他的补全之法,最后才定下就按这个方略来做。 实际执行人是大司马,让严阁老和他从旁协助。” “这么说来,在这之前知道这个事儿的,就陛下、两位阁老和杨尚书了?” 陈以勤开口问道。 “应该是这样,不过效果确实不错,至少今早消息传来,大家都很惊讶不是吗,呵呵......” 高拱看似是在开怀大笑,可是魏广德感觉有点假,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很浓。 “哈哈......确实,中午那会儿还听说,昨晚兵部的老爷们赶到衙门里,看到杨尚书递回来的条子,还吵得不得了,还有人打算要去西苑觐见陛下的,还好被压下来了,快速行文连夜发出。” 小书亭 殷士谵笑呵呵的说道。 就在今日一大早,俺答部三日前宣府扣关的消息就开始在京城扩散,同时传出的还有兵部在昨夜和今日凌晨连续发出的多道公文。 和之前朝堂上传的消息不同,兵部并没有命令蓟镇大军以及延绥、宁夏二镇兵马驰援宣府,而是命令蓟镇大军紧守居庸关一线长城,不得出关助战。 同时用八百里加急给延绥、宁夏二镇送去旨意,立即调兵北上,扫荡河套地区的鞑子部落。 应该说,大明朝已经多少年没有以圣旨的形式向边镇发出进入大漠征虏的命令了,貌似土木堡之后,大明朝对北方鞑子由攻转守以后,就几乎没有再有这样的命令发出。 虽然期间也有将领或看准机会主动出击,或为了财货出关袭扰,但是都是各自为战,并不是在朝廷的指挥下进行的。 最近一次有人提出北征,那就是曾经的宣大总督曾宪。 这时候,似乎所有人对于面对鞑子的袭击,本能的想法就是坚壁清野,坚守城池即可,根本不会去想是不是应该也打出去,就像明初那样。 明太祖朱元章在定鼎天下后,由于北元一直逗留边境地区,鉴于北宋时期燕云十六州两年之内得而复失的前车之鉴,决定北征消灭北元,由此开启了大明朝连续二十余次的北伐。 光是朱元章在位时期,就连续发动了十三次北伐战争,以图彻底消灭北元的残余势力,其中最着名的当属第七次北伐战争。 洪武二十一年,明军侦察到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于是朱元章命蓝玉率军十五万人乘机北伐,力图扑灭元庭。. 蓝玉急行军直扑元帝所在,发动突袭,大破元军,脱古思帖木儿在逃亡时被其部将杀死,蓝玉俘虏北元宗室以下七万余人,宝玺、图书、金银印章以及辎重无数,北元朝廷基本上已经瓦解,从此蒙古内部开始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内讧之中。 而在之后,明成祖朱棣也前后五次北征蒙古,虽然战果不大,可是却因为其主动出击,御敌于外,对于明朝还是带来了很积极正面的影响。 曾几何时,大明朝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再发出这样的北伐命令。 虽然这次的旨意和当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可是也在朝堂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虽然也要文官私下里议论,认为让边军北伐似有不妥,会重新助涨勋贵、武将的骄狂气焰,因为北伐就意味着军功,对于有功之城,朝廷也是不能苛待的。 这么多年了,皇帝不愿意出兵北方,文官们也集体反对主动对北方用兵,不止是因为土木堡之后的明军已经和当年判若两人,战力实在是让人不那么放心,更是因为他们担心武勋集团死灰复燃,乘机坐大。 只是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现在京城身居高位的官员,大多经历过十年前俺答部打到家门口那次事件,想起那次对整个京城的震动,至今还在这些官员心里留有阴影。 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打碎的不仅是嘉靖皇帝对盛世的美梦,还有朝臣们的。 之后几年,嘉靖皇帝虽然时不时就萌发出要北伐报复一把的想法,可心有恐惧的朝臣们总是推三阻四,让嘉靖皇帝也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 朝臣们何尝没有报复的心理,只是现实比人强,最关键的还是找不到可以统兵的文官。 是的,统兵北伐的话,必须是文官挂帅,统帅武将出征,可是现实是他们找不到这样的人。 杨博倒是勉强可以,可是再翻翻口袋,发现朝廷没银子,还是算了吧。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随着派遣两镇兵马扫荡河套消息一起传来的,当然还有这次计划的发起人的信息。 居然是魏广德。 这几年,魏广德也算是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贵了,虽然官职、品级不高,可是在嘉靖皇帝那里似乎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好感,几乎什么事儿皇帝总是会想到他。 这难免不让其他官员心中升起不满的情绪,只是这个时候大家都克制的很好,并没有表现出来。 都是寒窗十年考出来的,凭什么就你简在帝心。 既然你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敢想敢干,那就让你出风头好了。 打赢了,你加官进爵,可要是打输了,就让你身败名裂,到时候我们再帮忙踩两脚,再帮你爹教育你几句。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使唤军户使唤惯了的缘故,文官们是真的普遍看不上那些唯唯诺诺的军卒,都是些没有血性的丘八,就该被他们这样的士大夫呼来喝去。 所以,现在的明朝军户,不止是被蒙古人轻蔑,就算文官们也是一百个瞧不上。 自然,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兵怎么能够打败北边那帮凶神恶煞的蛮子。 至于魏广德,今晚又是喝的醉醺醺的,躺靠在马车上任由李三架势这马车往自家赶。 此时的魏广德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兴奋,虽然那份策略被杨博进行了完善,不过大体上并没有改动。 至于从白天听到的消息,还有从高拱那里听说的那些所谓的漏洞,其实魏广德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到现在依旧坚持他的判断,那就是俺答汗那几万人马是没有资格攻打北京城的。 开玩笑,虽然历史有点点白痴,可是魏广德还是知道,明末那会儿,建奴扣关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每隔两三年就要打进长城,在京城周围大肆抢掠,甚至最远好像都打到山东那边。 在魏广德印象里,好像清朝那个叫多尔衮的家伙,在山东抓住了一个亲王,只是现在在山东地界上的亲王有三位,分别是鲁王、德王和衡王,魏广德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倒霉,被辫子军给抓走。 其中这个鲁王是明朝诸王中一个重要的亲王,因为鲁王是明代第一批分封的亲王,第一代鲁王叫朱檀,明太祖朱元章第十子,被封为鲁王时他刚出生不足五十天、尚在襁褓之中,封地为兖州。 德王稍差点,他是明英宗朱祁镇次子,明宪宗朱见深之弟,天顺元年封为德王,封地最初在山东德州,但是德州比较贫瘠,为此将他改封到了济南,藩号不变。 衡王则是明宪宗朱见深第七子,成化二十三年封为衡王,弘治十三年就藩青州。 想想,那时候野猪皮势力多强,每次入关的人马应该也和俺答部集齐全部主力相当吧,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 可是在魏广德的印象里,建奴似乎就没有攻打过京城。 好像人家那才是真到了北京城的城墙下,可不是像俺答汗那样,距离京城几十里就撤了。 建奴都不敢攻打北京城,俺答汗那点人马就有机会吗? 不过这些,魏广德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就好像当日,高拱找他说过此事,魏广德也只是含湖的答应过去。 未来的事儿,哪里敢乱说。 正文 368安银堡 “快,加快速度。” 一个身穿山文甲,皮肤黝黑的将军策马立于路旁,大声催促着身前不断前进的明军骑兵,在骑兵部队里,还有许多装满货物的牛马,在明军骑兵的驱赶下快速前行。 他们就是前两天一把火烧掉板升城的大同军俞大猷部,在搬光宫殿里值钱的物件后,一把火把丘富等人为俺答汗修建的皇宫烧得干干净净。 随后,俞大猷带着手下开始逃亡之路。 在突击板升城前,城池周围当然是要广布哨骑,拦截城中派出去传递消息的信使。 不过,赵全带走的几十名骑士,这些哨骑肯定是拦不住的,而派往宣府的信使虽然被拦住好几批,可是却不敢保证有没有漏网之鱼。 俞大猷在得到确切消息后,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全速后撤,返回大同边墙内,到了那里才算是安全了。 来时,俞大猷所部只用了四天时间,可是返程却因为携带了大量缴获而放慢了速度,照这样前进,俞大猷不确定会不会遭遇到宣府俺答部援兵的拦截。 虽然之前计算中,俞大猷估计就算俺答得到消息,可要集合散开的人马也需要几天时间,足够他们返回大同。 可是俞大猷还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俺答汗不是抽调各部人马截击,而是直接从王庭卫队中派出兵马的话,是有时间在长城外拦住他们的。 对于这点,俞大猷自然不会对李文进、刘汉说起,说出来闹不好就让他们二人打消这次出征的决定。 而二人的反应也有点出乎俞大猷的预料。 李文进做为文官,很多东西不懂是正常的,即便他调任大同的时间已经不短,可对于对面蒙古人的组织结构不熟悉也是正常,但是做为总兵官的刘汉却是不会不知道的。 在俞大猷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在他说到俺答部调集兵马拦截的时候,刘汉似乎也没有想到俺答汗也可以从自己身边抽调卫队进行拦截这一茬。 下来后,俞大猷才有点怀疑,刘汉做为大同总兵官,应该不至于如此湖涂,可既然他不开口拆穿,肯定有他的用意,只是自己不知道目的罢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儿,无外乎就是利益。 在俞大猷的猜测中,或许支持出塞偷袭板升城,对于刘汉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刘汉在大同呆了二十年了,从指挥佥事做到都督佥事,如果没有天大的功劳,他这一辈子应该就此止步,想要由二品升到一品,非巨大战功是绝对不可能跨过去的。 是的,俞大猷猜测的就是,刘汉已经做了好些年的都督佥事,现在眼光怕是已经看向了都督同知了吧。 至于更高一级的左、右都督,估计刘汉自己都不敢去想。 正二品到从一品的跨越,看似简单其实却极难。 至于实职,好吧,其实现在大同总兵官已经是武将当中的顶端了,升无可升,顶多就是调到蓟镇帮天子看门。 至于回京城,回五军都督府上值,正常一点的人都是不会愿意去的,去一个权力几乎被架空的衙门,那里只适合勋贵混日子。 大同多次对上俺答部的袭击,但是那都是小打小闹,俺答汗几次大手笔,明显都是冲着宣府和蓟镇去的,毕竟那里距离京城更近,对朝廷的震撼也更大。 或许,在刘汉看来,如果偷袭板升城成功的话,他的官职应该就可以再升一级了。 俞大猷这么想着,看着面前缓缓前进的队伍不免又有了一些焦躁。 带出来的三千人马,现在分成三股,分别是参将麻禄带领的千骑和游击徐钦带领的千骑,这两队骑兵是俞大猷用来拦截俺答部追兵的,剩下千人则驱赶抢来的牛羊和那些战利品。 至于为什么俞大猷不让士卒放弃这些缴获,没命的往大同方向跑,命令他可以下,可却不保证手下会不会听他的命令。 这次出征板升城,回去后确实会受到封赏,但是封赏有多少会落到 对于这三千军卒来说,拿命拼来的缴获,要放弃,你拿得出东西交换吗? 光凭一张嘴,说回到关内会有赏赐,俞大猷不保证自己下达命令后会不会在战场上遭遇意外。 看到这些士兵看到丰厚战利品所透露出来炽热的眼神,作为当兵出身的他清楚,这样的命令不能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绝非虚言。 身为将官多年,俞大猷自然知道这年头当兵是真的没银子赚,能勉强湖口就不错了。 也只有遇到这样的战事才会期待朝廷的赏赐,但是那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会批下来,运送过来,中途还有无数双手要伸进来掏银子。 对于士卒来说,赏赐太虚幻,所以他们更加着眼这些眼前的财货。 当官的可以多分走一些,但是不能少了他们的那一份。 利益,才是让这些人甘愿卖命的主要原因。 对于将官来说,前程和银子缺一不可,对士卒来说,要什么前程,无非就是兵头,他们要的就只有一样,那就是银子。 虽然担心,但是俞大猷也只能这样,带着抢来的财物撤退,那怕担上风险。 “将军,前面就是灰河,我们的哨骑已经和刘总兵的人汇合,浮桥已经搭好。” 这时候,前方奔来一匹战马,马上探马向俞大猷汇报道。 “好,通知各部加快速度过河。” 俞大猷大声命令道,随即催马向前跑去。 浮桥,对于经历过一场胜利的明军来说,这时候既想要那些牛马身上的东西,还想要保命,俞大猷担心过河时会有拥挤现象,反而影响大军渡河。 他必须先赶到浮桥边去,震慑住这些士兵。 这次板升城的战果其实很大,彻底摧毁了板升城不说,几乎全歼城里守军。 可有一点,那就是斩获实在凄惨。 人大多被烧死在民房里,没有首级,朝廷是不会认账的,而且没有抓到什么像样的俘虏。 斩获首级八十三颗,活捉六十七人,白莲教匪首李自馨、赵全侥幸保住一条命,李自馨之母胡氏,弟弟李自权被明军活捉,另一个弟弟李自贤被斩杀,夺取蒙古人的牛马数百头,以及大量的军械。 这就是现在俞大猷部能交给朝廷的,此战的收获。 想到此处,俞大猷不无遗憾,要是能捉到李自馨就好了,这次出塞之战才算完美收官。 要知道,李自馨这人,也是在明廷挂上号的人物,价值不可谓不大。 心中暗道可惜,前进速度却是不慢,很快就到了灰河边,和河边的大同总兵官刘汉会和。 刘汉已经从俞大猷部哨骑那里知道了战果,板升城里的烈火应该还在燃烧,城中只有少数人逃出,大部被歼。 对于这样的结果,刘汉此时已经是喜不自胜。 有了这战果,这次冒险之举就不算白费,至少有充足的理由回应宣府和京城可能的诘问。 见到俞大猷,还有他身后远远过来的装满缴获的牛马队,心情就更加美妙了。 “大猷,这一仗打得不错,回去上报朝廷,你当属首功。” 刘汉见到俞大猷后第一句话就是先把俞大猷高高捧起,不过按照朝廷的规则,他和李文进的功劳就算不上功劳簿,朝廷也是不会忘记的。 小书亭 “都是刘大人和马巡抚指挥得当,末将些许功劳不足挂齿,有劳将军在此守护......” 在和刘汉的寒暄中,俞大猷对他说起此战缴获,知道没能抓住朝廷挂名的那些人,刘汉不免也有些许遗憾,不过总归是一场大胜。 摧毁板升城,烧掉了俺答汗的皇宫,就是此战最大的功绩。 随后几日,俞大猷的三千人马和刘汉率领的两千骑兵会和,现在手上有四千可以作战的兵力,俞大猷的胆子也壮了不少,对返回大同的旅途不再那么担忧。 终于,在和刘汉会和后的第三天,大军靠近了黑河,这里有李文进率领的三千马步军接应,会和以后,出塞明军的全部兵力都汇聚于此,八千大军在侧,终于算是安全了。 “保持队形,后面的听着掌队官的指挥,不服者拉出去鞭笞。” 此时俞大猷和刘汉已经到了黑河,刘汉先过河与大同巡抚李文进会和,顺便汇报下这次攻打板升城的收获,而俞大猷留在黑河对岸,整队安排军队过河。 和之前过灰河一样,士兵们自然争先恐后,都希望早点过河。 毕竟,每往前走一步,那就意味着距离大同近了一步,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更加安全一点。 每日十几趟探马回报,周遭没有发现俺答汗的军队追击或是拦截,但是俞大猷依旧丝毫不敢怠慢,坚持广撒大批探马四处探查。 优先过河的依旧是那千骑护卫下的运输大队,河对岸四个千骑队严阵以待,也随时准备渡河。 随着运输队完全过河后,四个千骑大队开始依次过河,有俞大猷在河边侧立视之,倒是无人敢造次,都是依照队列过河,速度也是不慢。 待过了三千人后,俞大猷才率领自己的亲兵过河,之后就是断后的千骑队依次过河,最后摧毁浮桥,防止被俺答部追兵利用。 和李文进、刘汉会和后,八千明军继续南撤。 当初出塞时,他们走的是大同右卫杀胡堡,返程亦不例外,因为这里距离他们最近。 现在有了李文进标营的步卒加入,行进速度略微放慢,依照现在的情况,至少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到杀胡堡。 也就三天时间就可以进入长城,到那个时候就安全了。 跟随俞大猷远征板升城的三千骑兵此时早已经人困马乏,他们可不比刘汉和李文进率领的人马,在黑河和灰河还可以休息,如果不是身处蒙古人的势力范围,那可出外野游没区别。 不过到这个时候,貌似明军的好运气也用完了。 在大对明军渡过黑河后行进了半日,就看见远处有探马急急打马而归,直直的朝中隐于军中的俞大猷这边冲来。 也不是俞大猷身上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指引着探马方向,实在是那三杆大旗太过醒目。 很快,探马到了近前十余步就翻身下马,随后跑到三人面前半跪抱拳禀报道:“禀大人,凉城方向出现万余鞑子骑兵正在朝这边杀来,离此约不到两日路程。” 终于还是出现了。 俞大猷知道了鞑子骑兵的大致方位,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俺答汗还真厉害,居然直接从宣府追到这里来了。” 对于边镇的地形异常熟悉的刘汉这时候开口道,只是他说话时已经是面色凝重。 “还有两日路程,是不是必须要和鞑子在这里打一仗?” 李文进倒也没有普通人听到鞑子大军杀来就惊慌失措,毕竟在大同多年,早已经过了听到鞑子出兵消息就紧张的时候。 “躲不了,这已经是回关墙最近的一条路了。” 刘汉轻轻摇头说道。 “那怎么打,就由刘总兵和大猷决定了,我的标营尽可调遣。” 李文进很光棍,并没有争夺这一刻对战争的指挥权,而是让两个军中宿将去准备。 其实,大明朝以文抑武,就算他不指挥此战,到最后不管是刘汉还是俞大猷都会向上面汇报是由他指挥的这场战斗,否则两人也就没有将来了,所以他丝毫没有争夺的想法。 只要打赢了就好,何况自己还在关外,不打赢这一仗,说不得就要狼狈逃回去,这对于大同巡抚李文进来说,也是不可接受的。 更何况,刚刚赢了一场,可终归是占了偷袭的优势,这时候要是能正面打退,或者击败俺答部,那这次出击塞外的功劳就更大了。 刘汉和俞大猷这时候也没有寒暄的意思,冲着李文进抱抱拳,随即就到了一边,刘汉叫人取出这里的舆图开始和俞大猷研究战术。 还有一日的路程,那是绝对不能耽搁的,该赶路还是要赶路,只是赶到哪里? 要知道,这个地方,就必须是他们预设的战场,也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地方。 不多时,刘汉和俞大猷就到了李文进身旁,开始向他汇报此战的计划。 “李大人可带亲随先行,直接入杀胡堡召集边军赶来支援,我等则于明日中午赶到安银堡,这里虽早已被废弃,可过来时我看到堡墙还在,以此堡为依托,对面鞑子万余人,未必没有胜算。” 刘汉道。 正文 369大窟窿 刘汉和俞大猷在一边研究舆图,很快就有了大致方略,回到了李文进身旁,开始向他汇报此战的计划。 “李大人可带亲随先行,直接入杀胡堡召集边军赶来支援,我等则于明日中午赶到安银堡,这里虽早已被废弃,可过来时我看到堡墙还在,以此堡为依托,对面鞑子万余人,未必没有胜算。” 刘汉道。 不等李文进说话,俞大猷也开口说道:“以安银堡的战场主要是为了稳妥,若交战不利,我军可以退回城堡防御,等待大人率军来援,并不是说我等不能取胜。” 闻言,李文进倒是点头,“未虑胜先虑败,正该如此。” 他已经从俞大猷的解释中明白,他们依托早已被明军放弃的城堡并不是没有击败鞑子的信心,只是先布下一个后手,防止战败后全军溃败。 有军堡在后,就算出战不利,大军溃散也会选择逃入安银堡,而绝不会在草原上和鞑子玩赛马。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李文进倒是很关切的开口问道:“我军有八千人,鞑子有万余,胜败几何?” 问出这话,要死大家都在大同镇城,估计刘汉就会拍着胸脯对他说包赢的话,可这是在关外。 刘汉只是皱皱眉,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指挥明军在没有城墙的依仗下和鞑子交战,这信心嘛,确实少了点。 刘汉不说话,眼睛看向了俞大猷。 先前研究战术,其实就是寻找一个最有利的战场,当然这要考虑实际情况,那就是时间和距离。 最理想的战场,当然是在杀胡堡和鞑子交战,可时间、距离均不允许啊。 安银堡,是他和俞大猷看过舆图后不约而同选择的战场,自然是不会错的。 选择背靠安银堡和鞑子来一场野战,这也是俞大猷的想法,胜则继续回返大同,败则退守军堡。 只是临阵指挥这样的大事,貌似他已经全部交给俞大猷负责,而如果转入安银堡防御战,那么指挥权自然他就要收回。 防御战,他可是行家。 “胜败不好说,要先看对面将领排兵布阵。” 俞大猷这时候自然看到了刘汉的眼神,心领神会的接话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在没有和鞑子统兵将领碰面前,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俞大猷很认真的说道:“不过,从上次在牛心堡和鞑子交战的情况看,我觉得胜败五五之数,如果非要我说个心里话,胜率略高一成,李大人应该知我,俞某不说大话。” 俞大猷说完,就看向李文进,此时李文进脸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其实,这个时候的李文进心里还是欢喜的,谁愿意这个时候呆在长城以外,刘汉和俞大猷给他安排的去处正合他意。 毕竟,李文进是大同巡抚,是文官,打打杀杀这样的事儿本就不该他亲自上阵。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现在俞大猷直言胜败五五之数,嗯,胜率略高一成,不过这要和鞑子见面之后才知道结果,自然还是略有风险的。 既然有点风险,那就需要他马上赶回杀胡堡,召集大同右卫各堡的大军。 横竖安银堡距离杀胡堡不过一天半的路程,集齐大军。 那怕大同已经抽调不出骑兵部队,靠步兵结阵前进,一天多的距离,怎么也能杀出来,救出被围的明军才是。 “好,我这就带亲卫先回杀胡堡。” 如果之前就一口答应下来,难保将来不被人说成他临阵脱逃,现在刘汉和俞大猷给了台阶,李文进也不扭捏作态,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标营就留给你,那帮人跟你也混熟了。” 李文进对俞大猷说道,之前俞大猷率领的一千人就是他的巡抚标营,算是他的护卫,俞大猷和标营其他将官也不陌生,把人马交给他带自然是好的。 而且,之前俞大猷打造的独轮战车,现在大同军中接触的也就是他手上这支部队,刘汉可不愿意分出一支人马交给俞大猷,也只有李文进会做这样的事儿。 俞大猷在李文进的印象中,还真就是个实诚人,老实可靠,既然他都说有取胜的机会,留下自己的标营,自然就相当于自己也参与了这次战事,功劳不会少。 李文进拍亲兵找来手下将领,交代他们听从俞大猷的指挥,算是给了俞大猷尚方宝剑,之后就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脱离大队,快马向杀胡堡赶去。 目送李文进离去,俞大猷收回视线看向刘汉说道:“刘将军,我们还是先赶到安银堡看看地形,也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打这一仗。” 刘汉闻言点点头,“我们先过去,那我先把麻禄他们叫过来交代下。” 俞大猷和刘汉这个时候也脱离大队的话,难保队伍里不会传出各种各样的传言,所以离开前肯定是要先打个招呼,让几个将领知道情况,也好约束住手下。 虽然来时刘汉路过安银堡,可也只是远远瞅了一眼,并没有太仔细的观察地形,谁会想到这个时候需要去那个地方迎击俺答部。 在俞大猷和刘汉赶往安银堡观察地形锁定战场的时候,京城兵部大堂此时却是人头攒动,从尚书、侍郎到员外郎、主事这些主要官员全部都集中在这里,而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一封来自大同的军报。 “从大同和宣府发来的文书看,这次刘汉带人出塞偷袭板升城,似乎没有向总督行辕报告,应该是事后发的。” “现在不要分析先后,看时间,现在怕是板升城那边都已经打完了,到底打没打赢,还有宣府俺答部是否有撤兵,这才是关键。” “我们刚刚让延绥宁夏出兵扫荡河套,大同那边就擅自出塞,不仅违抗葛缙增援宣府的命令,无旨出兵数千人攻击三百多里外的俺答板升城,谁给的权利,这事儿怕是要严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打输了严查还好说,可要真打赢了,攻占板升城,这算功劳还是过错?” “武选司去查刘汉?这里面还有大同巡抚李文进的事儿,是不是该给吏部通个气?” “好像只抄了公文送内阁,吏部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够乱的,没有旨意,他们大同捣什么乱啊。” 兵部大堂上,一帮子兵部官员在 兵部尚书杨博只是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上,耳朵却是在仔细倾听 好吧,招他们过来,也就是想看看他们对此的看法。 回头西苑肯定要召见,问自己对此的看法? 自己该怎么应对,下属的看法还是很重要的,这是民意,现在他在做的就是民调。 两个侍郎这会儿乖巧的坐在一边,似乎也是在倾听 听了半天,杨博大概估出来了,一半对一半。 不是支持和反对的各占一半,而是反对的,认为该问罪大同的官员占一半,还有一半是没什么态度的,也就是中立,就没听到几个支持的声音。 也是,朝廷已经对此战做了部署,想法其实和大同类似,只是盘面更大,直接动用两镇兵马扫荡河套,而不是出动一镇兵马去偷袭板升。 最麻烦的还是功过的定论,大同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杨博头疼,说起来不管是大同巡抚李文进还是总兵刘汉都是他手下,不过整件事儿串联到一起,杨博还是觉得有点怪异。 李文进,管理地方政务是把好手,不过对于调兵打仗就是门外汉。 之前大同战事,他基本都是丢给刘汉去打的,自己做甩手掌柜,只负责把后勤保障做好。 刘汉嘛,将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野心有点但是胆小,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筹划这么大的事儿出来。 要说这次偷袭板升城是李文进的主意,杨博是敢用脑袋担保,他想不出来的。 可要说是刘汉动的心思,刘汉有这个脑子却没那个胆子。 毕竟整件事是先斩后奏,打赢了好说,降罪不至于,可功劳也会被抵消大半,可一旦打输了....... 杨博这会儿想的就是,好像自己对那两个老部下都看走眼了,居然想不出来这偷袭板升城的计策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算了,还是等着西苑的召唤吧,公文已经抄写送到了内阁,想必此时两位阁老应该已经赶往西苑了。 而这时候的西苑永寿宫宫门处,严嵩和徐阶还真就静静站立在一侧,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都快晌午了,兵部忽然送来一份公文递到徐阶手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徐阶也没当一回事儿,可是漫不经心翻看只看了两眼就不澹定了。 此次迎战俺答部,朝廷的计策他是有全程参与的,可现在兵部送来的大同总兵刘汉的奏报倒是和之前魏广德想的计策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不过这事儿不小,大同这样擅自出兵,打不打得赢另说,会不会影响到朝廷的作战部署才是最重要的。 随公文附有杨博的一张条子,此时兵部尚书杨博就在为此事而担忧。 大同军偷袭板升城,放在平时自然是好事儿,可是在这个时候就未必了。 板升被明军攻击,带来的结果就是俺答部兵力西移的时间就要提前,若是正好和延绥、宁夏二镇扫荡河套的大军怼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怕是二镇明军就要吃大亏了。 叫停延绥、宁夏自然是不可能的,军令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军中,说不好人马都已经离开了驻地。 头疼。 徐阶感觉真的头疼。 赶紧的起身,拿着东西就去找严嵩。 对于这样的军国大事,严嵩自然也不好处理,只能对徐阶说道:“去西苑吧,这样的大事儿,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严阁老,徐阁老,皇爷让你二位进去。” 这时候,宫门里出来一个内侍,传达了嘉靖皇帝的旨意。 两人跟在那内侍身后进入永寿宫,很快就到了宫殿门前。 “请。” 内侍闪身到一侧,向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严嵩和徐阶一前一后迈步入殿。 进来大殿就看见嘉靖皇帝坐在上面,应该是在翻看手里的道家典籍。 四书五经早就被当今皇上不知丢在哪里去了,现在能让他坐下来看的,怕也只有道家的书籍了。 “参见陛下。” 严嵩和徐阶上前行礼,嘉靖皇帝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眼看看两人开口问道:“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先前看书的时候,有内侍来报说严嵩和徐阶求见,嘉靖皇帝就知道肯定又有大事儿发生。 一般的事儿,不过就是在处理奏疏的时候附条子送到司礼监,只有很重要的才会直接入宫。 而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可以被认为是大事,不能耽搁的大事,貌似也只有宣府那边了。 莫非...... 嘉靖皇帝只是点点头,示意带人进来,自己先把典籍那章最后一点文字看完。 事情已经发生了,急是急不来的。 求神问道这么些年,道术没有练出来,倒是把道家超脱的心性给练出来的。 “这是兵部送来的文书,大同军在刘汉的指挥下,于十日前出了长城,偷袭板升城。” 严嵩边说边从袖中把兵部送来的抄文递了上去,黄锦此时也迈步上来,从他手中接过那公文,随后恭敬的交到嘉靖皇帝手里。 “大同?刘汉?” 嘉靖皇帝听到严嵩的话,眼角抽了抽,随即伸手接过黄锦递来的公文快速浏览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大同军敢出长城偷袭俺答部,这绝对是大功一件,不过眼下皇帝和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宣府,如果还有值得关注的,自然就是延绥宁夏二镇军马的情况。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嘉靖皇帝看了公文,又看了杨博附的条子,眉头随即就皱了起来。 当初魏广德的计划,嘉靖皇帝是向杨博仔细咨询过的。 二镇兵马梳理河套需要十几日的时间,而这时间正好就是消息传递到宣府俺答汗面前和俺答部西移的时间,所以是可以保证二镇兵马既能消灭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又不至于和俺答部援军交手。 可现在不同了,大同军的行动肯定让俺答部西移的时间提前,如果他们拦截并击败大同军,再收到河套被袭的消息,继续西进就会在半道截住延绥宁夏二镇的兵马。 “嘶......” 看到这里,嘉靖皇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次性败掉三镇机动人马,这九边可就要出现好大一个窟窿。 正文 370失魂落魄 “哗哗哗......” 密集的马蹄声中,一队红袍骑兵驾驭着战马伴着夕阳的余晖在草原的奔驰。 不多时,天色渐晚时,草原上一处高高隆起的土堆出现在他们面前。 说是土堆,其实也不准确,说起来更像是一道土墙。 选择一处坍塌比较厉害的地方骑马跨过土墙,后面又是广阔而平坦的草原。 “这里,以前应该也是一道边墙吧。” 骑兵们上了土丘,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勒住缰绳开口询问身边的同伴。 他们的穿着和身旁之人明显不同,没有红色战衣,而是各自穿着一身白色的山文甲。 “不知道是哪朝修的,早就坍塌的不成样子了。” 身旁那人开口回答道,随即抬头看看天色又接着说:“不行,今天赶不及过去,还有十来里路,要是继续赶路怕天黑遇到狼群就麻烦了。” 随即抬手用马鞭指着土丘下方说道:“今晚就在这里宿营,明日一早再过去勘察地形。” 他们,自然就是大同镇总兵官刘汉和俞大猷,安排好队伍后,他们就脱离大队,提前赶往安银堡。 十来里地,对他们这样清一色的骑兵来说,其实距离也不算远,可是正如刘汉所说,赶过去天色肯定全黑了,草原上的狼群可厉害。 别看他们这里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明军,可要是遇到大点的狼群,也是不好对付。 俞大猷微微点头,认同了刘汉的说法,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就在俞大猷看着亲兵构筑营地的时候,京城西苑永寿宫大殿里却是站了不少人,只是所有人都低头垂手,大气都不敢喘。 嘉靖皇帝在知道大同发生的事后,喜悦的心情仅仅维持了一瞬,就在看到杨博写的条子后被浇灭。 随即,不仅是兵部官员,以及六部的其他人,但凡有过统兵作战经验的官员都被召集到西苑。 找这些人的目的也很明确,分析北方战况,研究对策。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此战因为大同军的莽撞行动,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到目前为止都不利于朝廷,可以说此战的前途难料。 或许,不少官员对于损失三镇的机动兵力并不认为是多大的事儿,可是对于被召集到西苑的人来说,他们大多都在边镇呆过,可是很清楚实际情况的。 所谓的机动兵力,其实才是各镇的主要战力,或者说是真正的精锐。 九边重镇,各镇兵马多则十余万,少则几万,看上去还真不少,可实际情况是,明军各卫所都有自己的防区,各镇只有少量游击将军所率领的人马属于可以抽调的兵力。 而遇到朝廷的调兵令下来,则往往是从各卫所抽调青壮,剩下一堆老弱残暴守卫防区。 如果是看纸面数字,各卫在被抽调后战力依旧客观,而实际情况却是,这些青壮的抽离会让整个防区的防御力降到最低点,整个防区如同筛子一样一捅就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大殿上虽然站满了人,可是气氛却极度压抑,落针可闻。 嘉靖皇帝皱眉坐在御座上,他这一下午几乎一直就坐在这里,看着兵部官员前来,对战局一通分析,给出一个让人沮丧的答桉,而在嘉靖皇帝需求解决办法时却都是沉默。 然后,不断的招来官员,他们有些在来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再了解详情后做出的也是和兵部类似的,让人丧气的分析,也没有提出对时局的应对办法。 那些不了解情况的官员到来,在知道原由后进宫是的欢快心情也瞬间消失,然后就是重复先前官员们的表现。 现在,永寿宫的大殿几乎都要被人填满了。 “都没有办法吗?难道朝廷就什么也不做?” 看着部署,可是却必须拿出应对来,不是装鸵鸟就能混过去的。 至于给人快马送信,或者紧急调集兵马支援,洗洗睡吧,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兵部,立即着手部署应对,就以大同、延绥和宁夏镇被鞑子攻破制定应对策略,户部不管如何,必须保证兵部的粮草需求,不管你们是去借还是去抢。” 嘉靖皇帝说出这话的时候,满脸阴鸷,显然是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大同,大同。 本来战局好好的,全在朝廷的控制之中。 但是,他们莽撞的出击行动,却有可能动摇整条战线。 最可气的还是,大同此战如果打掉了板升城,朝廷在战后还不宜对他们进行惩处,至少不能太重。 现在只能考虑调动内地卫所充实边防,防备俺答部在突破三镇后继续南下抢掠,祸害更多的地方,还要防备俺答部在攻破大同后再次进逼北京城。 上面的皇帝在生气,的年轻官员此刻也是满脸严肃的站在那里,只是没人知道,此刻他心里早已经是肝胆俱裂。 肝胆俱裂,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的。 魏广德是比较早被召进永寿宫的官员,毕竟当初他曾经指挥过和俺答汗的交战。 只是进到这里,了解到北边详细的情报后,魏广德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大同的行动真的打乱了他的计划,时间也紧凑,哪里有什么办法来应对。 最关键的就是,他们的进兵无疑会让俺答部军队提前西移,从而让攻击河套地区的明军陷入危险境地。 不过,这还不是让魏广德最担心的,他其实是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忧虑。 这一战如果最终战败,看似是因为大同军莽撞的军事行动带来的,可毕竟整个计划大略是他提出来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打输了,他要承担责任。 输了就是输了,狡辩并不能带来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魏广德此刻甚至已经想到,此战结束以后,自己怕就要被外放了,这一辈子都离内阁的位置无缘了。 这就是战败要付出的代价。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魏广德心里不由得暗想,或许在原来的时空,没有他的出现,这个时候大同军或许也会有这一遭。 可是按照朝廷最初的想法,这个时候延绥、宁夏二镇的马兵正在赶往宣府助战的途中,或许在大同军被俺答部击败后,这支部队就顺势补充了大同的防务,最终让这次战役化险为夷也说不定。 按照这么看来,或许自己还真成了朝廷的罪人。 如果自己不是提出让他们去攻打河套而是让他既继续东进支援宣府的话。 魏广德进永寿宫后不久,他就注意到兵部两位大人在殿上看他的眼神都不对,或许就是已经想到了这一截,只是没有在这个场合把话说出来。 说起来,魏广德也只是提议,最终还是得到了他们的支持,而最终还是殿上那位拍的板。 但这并不是说魏广德没责任,相反,责任都是下属的,上位者是不可能有错的。 不管怎么算,好像自己都是这个替罪羊的最好人选。 魏广德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侧头看了眼殿侧悬挂的那副巨大的边镇舆图,上面有详细的帝国北方军事重镇、河道、山脉等信息。 如果自己是俺答汗,在大同长城外击败大同军后,同时又收到河套地区被明军偷袭的消息后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其实,之前嘉靖皇帝在殿上说的,调集内地官军严防俺答部南下抢掠,魏广德是嗤之以鼻的,即便是南下打破紫荆关,再次突破内长城,回手扫荡北直隶全境,魏广德也觉得可能性很小。 俺答部没能力攻破京城城墙,到现在魏广德还是持这样的观点,只是理由他说不出口。 而要抢掠,天底下哪里还要比京畿地区更加富庶的地方。 有,那可就是在江南,俺答部的战马再厉害,也不可能跨越大明帝国北境跑到江南去。 那么他担心的是什么? 继续西进,消灭延绥宁夏二镇兵马,再回大同打破边墙,然后沿桑干河河谷进入宣府军后侧,两面夹击明军,一举打败宣府守军。 是的,打破大同和宣府的防御,消灭两地的明军,那样的结果将是大明朝廷完全无法接受的。 北京城西北方向的屏障被打破,不仅会让京师时刻处于被蒙古草原威胁的境地,最重要的可能会牵扯到帝国国土的沦丧。 大同、宣府两地防御的范围是外长城,明军主力被消灭,俺答部完全可以占据此地,最后的结果是朝廷丢失两块土地,还放弃几代人苦心经营,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才完成的外长城防御线。 搞不好,自己被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中惧意更甚,还有什么比丧师失地更大的罪责,或许除了谋逆外就找不到了。 想到前几日才从高拱那里知道的,兵部确定的最终计划,将要抽调山东等地卫所支援京城,汇集十余万大军,如果连带蓟镇的兵马和京营能拼凑出来的几万人马,二十万应该有吧。 这么多人马,能不能被投入到宣府战役中去呢? 宣府和山西的兵马,凑一块应该还有十万左右,再有二十万大军出居庸关长城进入宣府,三十万大军是否可以击败俺答部十万人马? 面对可能的悲惨的后果,即便魏广德已经完全不看好此战前景,可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现在什么也不做,战后可能逐渐被排挤出朝堂,甚至多年后被找个由头问罪也说不定。 做了,赌一把,打赢了或许会让他迎来一个高光时刻,最起码,内阁入不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却可以预定下来。 只是一旦输了...... 如果更大胆一点,加强内长城防御,不给俺答部突破内长城的机会,让俺答部只能选择继续南下抢掠。 以空间换时间,给俺答部足够的地盘分散兵力,然后调集南方湖广、江西卫所,包括是胡宗宪手上打击倭寇的主力部队,还有谭伦和戚继光新练出来的新军由南向北攻击呢? 届时二十万大军出居庸关封闭俺答部北逃路线,彻底把俺答部主力消灭在关内,这样的计划又是否可行。 在预见到自己可能会有悲惨未来的时候,魏广德脑瓜子里也开始蹦出无数的想法来,天马行空,越来越不靠谱,倾国之战都被他莫名其妙给想出来的。 好吧,魏广德也是被逼急了。 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以现在明军的战力,要维持这么庞大作战计划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许明初那些军队才勉强可以完成吧。 看似完美的计划,其实各个点都是漏洞,俺答部只需要找准一个点进行突破,就可以让耗费无数资源的所谓作战计划付诸东流。 摇摇头,魏广德想要把不切实际的东西甩出脑袋去。 纸上谈兵要不得。 刘汉,还有那个叫李文进的家伙,可把劳资害惨了。 魏广德这会儿只会在脑袋里不断咒骂这两人,以前他对着二人是很陌生的,李文进倒是听说了,还是俞大猷的信里提到过。 想到之前杨博分析二人时就说,这两人应该都想不到也不敢做这样的大事儿,这里面透着古怪的话,魏广德心里又是一凛。 回想此战,不会是明军完全落入俺答部的圈套了吧。 羊攻宣府,让大同有了出兵理由,用板升城为诱饵,吸引大同军出战然后全歼,顺势从大同破关而入,这么说来,大同镇高层有白莲教匪,用尽手段才达成这样的目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此时,魏广德脑海里不禁又想到了在大同镇上演了一幕无间道,白莲教奸细混入大同高层,骗取李文进、刘汉的信任...... “退朝。” 魏广德正想到此处时,耳朵里忽然传出黄锦那尖细的嗓音。 条件反射般,魏广德随着其他人一起向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行礼,随后众人缓缓退出大殿。 不敢看上面那位现在的样子,失魂落魄的魏广德如丧家之犬般匆匆离开了永寿宫,离开了西苑。 而此时刚刚完成扎营的俞大猷和刘汉两人自然不知道局势的发展,虽然即将和俺答部交战,但两人都没太大压力,都是打老了仗的人。 此时二人正在看着手下亲兵烤羊腿,这是今晚的晚餐。 在大草原上,秋风爽爽,头顶无尽星空,脚踏广袤大地开始一场野餐。 正文 371实战测试 也没什么好看的,四周都是一马平川。」 刘汉和俞大猷已经到了安银堡,先是在军堡周围转了转,发现这里地形全都是平坦的草原,没有可供利用的地方,随即就打马进了堡内。 此刻,两人踏足军堡废弃的城墙上,四处眺望后略有些失望。 远远的看上去,军堡的城墙好像很完好,可是近了才发现,整个军堡城墙坍塌处就有十余处,可以说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不过相对来说,有一道土墙,有比在草原上临时扎下的营盘要强一些。 「这里只能是最后的手段了,最好还是在阵前击败俺答部追兵。」 俞大猷沉默片刻回了刘汉一句。 「对方大约一万人,我们八千人,不过都是精锐,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刘汉点头道。 说完话,两人不自觉就朝着东方望过去。 快中午的时候,北面出现了长长的队伍,那是明军的大队人马已经赶到了安银堡,很快就有亲兵迎了上去。 俞大猷和刘汉自然不用去管他们,上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大致分派了下部队驻扎的地方。 运输队全部进入军堡中间的几处还算完好的院子里,其他部队也都安排了大致驻地,之后自然是埋锅造饭。 「哒哒哒......」 东面十余匹战马飞奔而来,那是刘哈派出去监视俺答部的哨探,一次性回来这么多人,显然鞑子已经距离此地不远了。 果然,几名夜不收进入军堡栓好马匹,就在队官的带领下登上树立这二人大旗的城墙。 「禀报将军,敌军总数在一万三千人上下,其中一万人是鞑子骑兵,怀疑有小部分是俺答汗王庭卫队,但俺答汗应该不在队伍中,没有看到王庭大纛,可能是临时征调的万户,另有三千人可能是板升城骑兵......」 那领队的夜不收半跪在刘汉和俞大猷跟前汇报他们侦查到的敌情。 「王庭卫队么?」 刘汉略微惊诧一声,略作思考就对俞大猷说道:「这么看来,俺答汗还是挺重视我们的。」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俞大猷闻言微微点头,能够被选到俺答汗身边的战士,肯定都是草原上最勇勐的,战力自然不用多说,而且从俺答汗派出的人马中海油王庭卫队在其中,也可以判断出这支部队也是临时凑齐的人马。 显然,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直接奔着几个边堡来的,就是要在长城边上截住明军。 本来,从时间上看,留给俺答汗的时间并不充裕,可他们依然赶到了。 「下午晚些时候就会到这里,他们在前面河口有拐弯,应该是发现我军动向了。」 那领队急忙回答俞大猷的问道。 「不奇怪,我们有夜不收,他们也有斥候。」 俞大猷点点头,两军交战,敌军动向很重要,对面的领军将领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即便他们派出再多的哨探,也很难完全封锁住敌方斥候的探寻。 「他们应该会绕过安银堡,在安银堡南边扎营,防止我们南逃。」 接着,俞大猷又开口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 刘汉挥挥手,让几个哨探下去休息,随后回头对俞大猷说道:「那趁他们扎营的时候偷袭,还是今晚偷营?」 对面的鞑子战力不会弱,这是哨探回报的信息里,刘汉能听出来的。 如果对方只是普通的俺答部卒,他还有信心和他们一战,可在知道对方有可能是俺答汗身边的精锐后,一较高下的心思就澹了下来。 人数比对方少五千人,战力也略占上风,野战不好打。 「突袭很难,三五千人扎营,其他大军环伺在侧,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说到这里,俞大猷环视军堡周围广袤的草原又接着说道:「这样的地形条件,没有丝毫可以使用计谋的机会,只有正面迎战一途了。」 话音落下后,刘汉也微微点头,不管是突袭还是偷袭,貌似在现在的战场环境下都很难实现,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正面迎战的话,我们的胜算就低了。」 刘汉低声说了句。 确实,人数和战力,不管怎么看,明军都不占优势,这一仗很难打。 「未必。」 俞大猷听到刘汉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刘大人,我来大同的时间不短,观边军作战使用火器皆是依仗城池释放,俺答部想来也会这么以为。」 「火器放在城头,可以让士兵放心瞄准,自然是最好的。」 刘汉回道,「就算是佛朗机炮,也很难应对鞑子骑兵汹涌的冲击。」 「大人忘记巡抚标营的火力了吗?」 俞大猷却是摇头继续说道,转身看向身后城墙下密密麻麻百多驾战车,那是他设计的独轮战车,就是为了方便转向特意只使用独轮。 「那里,可是有上百只中、小号佛朗机炮,还有大量的鸟铳。」 俞大猷指着 「额.....」 刘汉一时无语。 李文进从大同巡抚衙门里拨银子给俞大猷打造战车这个事儿,他知道。 还知道不止于此,李文进居然截留了拨给大同军使用的大量火器,直接交给自己的标营使用。 这些火器都是头两年从京城要来的,本来应该大量拨发下去,可是兵备道的尿性,只给了一半,剩下的全部留在大同镇城里,说是作为储备军械,以后可以补充下发。 结果,现在全部都被李文进从仓库里提走,变成了他部下的武器。 李文进三千人的标营,居然装备了上百只中、小号佛朗机炮,还有上千支鸟铳,这完全就不是明军的标准配置方式,火器占比太高。 这样的部队,如果只是进行演练,确实会很好看,但是一旦实战被对手突进靠上,就会全盘崩坏,因为近身战力全无。 刘汉是绝对不会这么装备部队的,这样的部队练出来也只是样子货,守城或许还不错。 虽然不明白俞大猷想说什么,可是刘汉还是觉察到,似乎俞大猷打算用标营为主力和俺答部交战,太狂妄了点吧。 难道江南剿倭就是这么做的? 官兵都装备大量火器,对着倭寇远远的就是一顿轰,如果倭寇不顾死伤冲上来了,官兵就作鸟兽散? 好像看到不少类似的消息,也难怪南兵对上那些矮小的倭国人会束手无策,剿倭剿了这么多年还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刘汉心里不免就对俞大猷有了几分轻视之心。 当初在巡抚衙门见到俞大猷,说实话,虽然他被免职,可毕竟曾经是总兵,所以他对俞大猷还算很客气,毕竟在浙江带领南兵作战,多次参与剿叛战争,想来不会差。 可现在看来,貌似南北两军的作战就不是一个路子的,这俞大猷虽然有许多作战经验,怕也不适合北地边镇的战法。 他在这么想着,耳朵里就听到俞大猷的话道:「明日我带领标营为中军,请刘将军选派勇勐之将各带两千骑兵护住两翼。」 「那不行,你这样排兵布阵,鞑子的主攻肯定就是对准中军,一旦你那里被突破,两翼都来不及救援,我们这一仗就败了。」 刘汉来不及多想,张口就说道。 「我用车阵在前拒敌,鞑子靠不了我身,只会被铳炮射杀当场。」 俞大猷却是丝毫不隐藏对鞑子兵的蔑视,开口回道。 「南边剿倭就是这么打的吗?」 看俞大猷的表情,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刘汉迟疑着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只要结阵,火器威力就很大,不然朝廷近些年也不会大量制造出来装备我军。」 俞大猷说完这话后,收回看向下方的视线,回头看着刘汉,随即他就刘汉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屑。 这年头,明军已经疏于火器的使用,实际上他最初进入明军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到了。 但是别忘记,佛朗机炮和鸟铳都是明军在付出大量血的代价后才获得的装备,那些东西在那些佛朗机人那里就威力倍增,没道理到了明军手里就成烧火棍子。 当年明军一开始也对夷人的装备不屑一顾,可是在与之交战后发现确实厉害,这才费尽心思搞到手进而彷制。 对付倭寇,鸟铳还真是一件非常犀利的火器,而佛朗机炮则更多的是明军用在海战中,毕竟倭寇的战船都不怎么样,当然像碗口铳主要的武器使用也比较多。 只是这些年,明军和夷人没有大规模交战,并不知道佛朗机炮这时候已经不再是西洋人战舰装备的主要武器,现在最强大的火炮已经是新式加农炮,也就是明末时期的红夷大炮。 因为南方明军大量使用火器交战,所以俞大猷也积累了不少火器作战的经验,已经不再是只知道敢打敢冲的勐将。 大同军对火器的使用,让俞大猷意识到北军在火器使用上已经大幅落后于南军,即便几年前魏广德在宣府曾经大量使用火器作战,实战效果也还不错,但是依旧没有在九边产生太大影响。 虽然获知对面俺答部人马众多,但是有大型独轮战车充当拒马和佛朗机炮架,俞大猷感觉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明日我在中军督战,若中路被鞑子突破,请刘大人率领两翼骑兵退回这里据守,等待李大人的援兵,我率领标营断后。」 俞大猷继续开口说道,看刘汉张口欲言,立即摆手道:「若鞑子在中路吃亏,转向两翼突袭我侧翼,还请大人让手下给我拼死掩护。 标营只有数百骑兵,根本挡不住上千鞑子骑兵的冲击。」 虽然俞大猷带领的中军不是他刘汉的人马,可这明摆着是去送死,刘汉依旧很踌躇。 「其实没必要如此,我们只要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坚持到杀胡堡明军出镇,俺答部必退,毕竟现在他们主力还在宣府,想来这个时候,李巡抚的报功奏疏已经送出去了。」 刘汉言外之意很明显,只要坚持下去,不用打生打死,将来回到大同,等待他们的就是朝廷的封赏。 只是,不管是刘汉还是李文进,还有俞大猷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看来立下的大功,在京城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俞大猷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不过却不为所动。 他算是看出来了,到这里来,刘汉打的主意应该就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就守住军堡等待支援,毕竟这里离大明边镇骑兵只要一天的时间,步卒也就是两三天就能赶到,确实不算远。 按理来说,俞大猷是应该尊重大同总兵刘汉的意见才对。 别看他现在貌似和人家平起平坐,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俞大猷在听到俺答部赶来时因为已经和李文进部汇合,所以当时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不能告诉李文进知道,那就是之前魏广德信中所言之事。 真要朝廷愿意花银子打造战车部队对抗鞑子,首先得有骄人的战绩,否则绝无可能。 为什么要打造战车? 还不是为了解决明军野战的短板。 明军若是呆在城池里,鞑子来再多明军也不会怕,站在城墙下居高临下,鞑子往往围上几天看没有机会就会撤离。 只是,这样的明军战力只会越来越弱,甚至达到不敢出城门一步的境地。 实际上,长城的修建,很大程度上就和汉军战力变化有关。 只是,到底是长城影响了汉军的勇武,还是汉军战力下降而倒逼修建长城还不得而知。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那堵高高的城墙,汉人士兵的战力逐渐下降是不争的事实。 忘战必危绝非无稽之谈。 俞大猷现在迫切的想要用一场属于战车营的胜利来为他付出的汗水证明,战车是对抗鞑子骑兵的有力武器。 步卒大量装备战车后,在野战中也不会惧怕鞑子骑兵的突袭,这也是他选择用独轮的原因,更加方便战场转向和适应各种地质条件。 现在,他需要说服刘汉支持出战。 俞大猷明白,不管是战还是守,兵力都很重要,刘汉显然不想凭白损失这三千人马。 「这一战不仅是我要打,也是京城的意思,他们想要知道战车在对抗鞑子骑兵的实际战力。」 这个时候,俞大猷话题一转,忽然扯到京城。 「嗯?」 刘汉诧异望过来,有点不明所以。 为您提供大神平行空间来客的《隆万盛世》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71实战测试免费阅读. 正文 372结阵 “这一战不仅是我要打,也是京城的意思,他们想要知道战车在对抗鞑子骑兵的实际战力。” 这个时候,俞大猷话题一转,忽然扯到京城。 “嗯?” 刘汉诧异望过来,有点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也反应过来俞大猷话里的意思。 其实俞大猷犯事儿,刘汉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这厮是因为得罪了现在圣卷正隆的江南剿倭总督胡宗宪而被送进的监狱,胡宗宪是谁? 刘汉当然是知道的,而且胡宗宪和当朝首辅严嵩关系密切,他也是听人多次说起过的。 俞大猷能够在胡宗宪手里担任总兵官,这足以说明此人指挥才能,只是可惜得罪人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被上官投进监狱后还能全身而退,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俞大猷背后有人,而且能力还不小。 俞大猷是被投进的诏狱,是在京城,严阁老的地盘上,他还能好端端的从诏狱里出来,最起码俞大猷背后的人是可以和严嵩掰手腕的存在。 官场中人自然知晓,俞大猷能走出诏狱,那肯定就是他背后的人和严阁老进行了某种利益交换,否则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放出。 现在,俞大猷终于在他面前坦陈这一仗和京城有关系了,那自己该不该听他的话呢? 之前,刘汉也打听到一些信息,那就是陆炳曾经很照顾他。 不过,在刘汉看来,陆炳出生在安陆,是跟着皇帝进的北京城,如何能够和俞大猷成为朋友,十有八九还是俞大猷背后的人请托,才让陆炳照看。 不过也说不好,谁知道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陆炳死了,如果说俞大猷的背后就是陆炳,这个似乎的他就该夹起尾巴做事才对。 可是,就在刚才,俞大猷嘴里说了什么? 京城有人要看这简陋的不像话的独轮战车的实战效果,谁要看? 想来俞大猷是不会说的,所以刘汉只能记在心里,绝不会问出口。 只是,现在在刘汉的心里却是坚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俞大猷背后应该有人,这人能说动陆炳帮忙照看他,还能和严阁老坐下来谈条件把人从诏狱里捞出来。 面对这样人的要求,刘汉是不能拒绝的。 在一场美丽的误会中,刘汉服软了,他转变了立场,选择支持俞大猷的决定。 开玩笑,严阁老是什么人? 自己每年节气还要派人往京城跑,给各大衙门的大小官员送上冰敬碳敬,而严阁老府上是绝对不会落下的。 有这样的大人物在俞大猷身后站着,不服软不行。 还好,当初自己就有这个防备,所以一直对俞大猷也是礼遇有加。 “既然俞将军对这战车如此有信心,我也没多的话,左右两翼你放心,我让麻禄带一队,我亲自带另一队,肯定护你两翼周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麻禄是投靠过来的蒙古人,弓马娴熟,英勇善战,是他刘汉手下第一号打手,也是因此才被选派到俞大猷军中效力,参与攻打板升城。 目的嘛,一是有麻禄参与其中,刘汉对取得最后胜利更加放心饿,二则是要人一个晋升之机。 要想让人心甘情愿的投靠,自然要给他甜头。 武将,升官发财才是硬道理。 此战有麻禄参与,战后请功,让他职务从参将升到副总兵,似乎也顺理成章,反正作为投靠过来的蒙古人,要做的总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刘汉根本不担心麻禄会取代自己。 听了刘汉的话,俞大猷微微点头,算是认可刘汉的安排,毕竟在他手上打过仗的,俞大猷知道麻禄确实很能打。 申时中,安银堡东边草原上终于有了动静,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只看到远处天际烟尘满天,大队的骑兵正在向着安银堡杀来。 此时,刘汉和俞大猷已经再次登上城墙,眺望远处而来的鞑子大军。 大草原,就是一个天然的行军道路,对于交战双方的军队来说可以随意穿行而不像到了关内,还需要顺着大道前进,因为有山地和丘陵的存在。 俺答部追兵分成两个队列,一左一右并列前进,远处看上去就是两个小点,然后逐渐变成两条线,如同毛毛虫般向安银堡拱来。 待鞑子近了,从服侍上他们才看出来,其中一队应该是俺答部的精锐骑兵,而另一队似乎就是板升城白莲教徒组成的板升兵。 远远的,鞑子大军开始转向,向安银堡东南方向转动,最后停留在安银堡东侧靠南的位置上,让出了安银堡到杀胡堡之间的通道。 顺着安银堡城墙,刘汉和俞大猷也移步在此方向,看着鞑子大军中分出一队下马开始扎营,而还有数千人骑兵大队侧立在旁。 “他们也不打算速战速决了。” 俞大猷笑笑。 “若没有这城墙,很难说鞑子会不会直接袭营,想着先打败我们再鸠占鹊巢。” 刘汉在一边也是笑道,“不过鞑子也够诡的,居然让出逃生通道,还想要击败我们,让我们继续往南跑吗?然后他们在身后砍杀。” 说道这里,刘汉不由得摇摇头。 放出一条逃生通道,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自然是好的,他们站不到高位自然不会想太多,那条看似求生之路,其实才是要命的陷阱。 “让人出去转一转吧,否则对面今晚还能睡个安稳觉,对我们来说就不妙了。” 这时候,俞大猷忽然侧身对刘汉说道。 “出去转转?” 只是简单重复这四个字,刘汉还迷惑的眼睛就是一亮,他明白俞大猷的意思。 以往大战将至,他都是安排让手下士卒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过貌似俞大猷的主意还不错。 于是没有多话,刘汉对身后的参将麻禄吩咐道:“带三千骑兵从南门出去,从西边绕回北门进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绕一圈?” 麻禄有点迷惑,没搞懂刘汉话里的意思。 “照做。” 刘汉只是又吩咐一句。 随即,麻禄抱拳后转身就下了城墙,组织队伍去了。 麻禄这点是刘汉欣赏的原因,不明白不要紧,按照吩咐做就是了。 “这么跑一圈下来,今晚鞑子会预留多少人值夜?” 看不到麻禄身影后,刘汉才回身对俞大猷问道。 “三、四千人吧,估计会分两班,这样就有七八千人不能好好休息,明日一战胜率又高了半分。” 俞大猷想想就说道。 刘汉派出去三千人亮肌肉,俺答部今晚肯定要防备明军偷袭,因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军都敢出城来晃荡。 至于暴露实力,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两人考虑的事儿了。 鞑子能够准确追击到这里,显然他们的队伍早就被人发现,已经暴露出来了。 队伍里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卒,对方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很快,安银堡堡门处就有了动静。 虽然安银堡城楼还完好,可是堡门早就不知去向,或许已经被那户人家拆回去烧火取暖用了,现在守门的明军正在推开那一辆辆独轮战车和抬走前排的简易拒马,为大军出堡清出一条道路来。 相同的工作,北门也已经开始做起来。. 不多时,站在堡墙上的俞大猷和刘汉就感觉到微微颤动,那是比鞑子扑过来更加强烈一丝的震动。 三千大同精锐骑兵在麻禄的率领下,杀气腾腾的冲出安银堡堡门,向着鞑子十多里外的营地做出冲锋姿态,随后一个漂亮的弧线转弯往安银堡西面跑去。 在明军抬走堡门前面拒马的时候,鞑子就已经发现了明军的异动,只是一贯的强势让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绝对优势的军队面前,按照明军以往的惯例,都是躲在城里坚守不出等待援军的。 只是没想到,从安银堡中冲出来的却是三千明军骑兵,他们杀气腾腾向着这边杀来。 处在第一线的两个鞑子千户瞬间就紧张起来,一边向后面大营报告,一边整队准备和明军交战。 只是,他们的战马还没有跑起来,明军就一个转弯跑了。 这个时候咬上去追杀倒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没有命令,而且明军人多势众,谁知道他们在西面是不是准备了埋伏? 明人打仗不行,可也会使用一些阴谋诡计。 犹豫间,明军三千骑兵就已经从他们眼前跑过,向着军堡西面而去,现在再要催马去追,两下相隔七八里地,不好追了。 追杀,自然是在明军骑队转向的时候扑上去,那时候刚好可以撵上对方的尾巴,然后就简单了。 至于现在嘛,貌似机会错过了。 正这个时候,身后马蹄声传来,二十几匹战马奔来,只看到远远的明军马队溅起的烟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很快,鞑子那边二十多匹马就离开了,返回大营之中。 简短的谈话中他们已经知道了明军的动作,三千人冲出来的大手笔,也不怕被自己这边一口吃了。 不过显然已经错失良机,前哨两千人马没有及时追上去纠缠住明军,这个时候再出击也不过是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吃灰。 鞑子那边开始继续有条不紊的扎营,而明军骑兵在麻禄带领下围着安银堡兜了半圈就从北门回到城里,两个城门很快也恢复如初,前面拒马阻拦,由多辆独轮战车建立起来的盾车防线在后。 安排好守夜的差事,俞大猷和刘汉都吩咐手下士卒今晚好生休息。 本来在鞑子刚到就被派出去,不少明军还以为今晚打算劫营的,可是在将军和队官的反复解释下才放下担心,在堡内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 明天开打,那就今晚好好吃一顿,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这段出塞的时间,明军的伙食也是他们平生中吃的最好的时间。 跟着俞大猷的那队人,虽然临行时发了不少干粮,可是进入大草原后就很少再吃了,都是杀抢来的蒙古人的牛羊充饥,大块大块的羊肉敞开了吃。 怪不得,老辈人都说以前进入草原打草谷是最悠闲的时光。 毕竟,那是明军改善生活的机会,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北上出塞,可是外出的传说还是在各军户家庭里流传下来。 这些天,大同军这伙人终于算是体会到了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除了巡夜和哨探的夜不收忙碌一晚,伴着晨曦和美味的肉汤开始休息,各帐篷里的明军士卒逐渐从梦中醒来,简单洗漱后就准备开饭。 这个时候,安银堡里显得有些乱哄哄的。 整个军堡的十几口水井,经过检查只有一口还能使用,八千人的饮水,自然闹出不少事儿。 还好刘汉在事发后马上就派出亲兵在此看守,让来打水的士卒排队,才让秩序恢复过来,没闹出更大的事端。 就算这样,明军的准备也一直忙到了己时才完成,也就是接近上午十点钟的样子。 昨日之所以没有闹出这么大乱子,还是因为士卒们随身带了不少水源,许多人见到军堡有水井可用,自然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注意省着用。 随着准备工作的结束,南堡门的阻挡物被清空,明军开始缓缓开出安银堡。 明军这边的动静很快在对面鞑子军营中就有了反应,军堡里还对面鞑子军营中先后响起的鼓声和号角声彻底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也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再次打响。 明军由两千骑兵打头出了军堡,随即骑兵让出道路,让后面的独轮战车前进,最后出堡的依旧是两千骑兵。 独轮战车很快就在离军堡三里地开始展开,那四千明军骑兵也分作左右两翼护持在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而此时,鞑子军营也是营门打开,一对对鞑子骑兵从军营中冲出,快速向左右两边分散,完成军阵的布置。 “对方反应好快啊,不愧是鞑子精锐。” 俞大猷看到对面几乎是背靠着大营完成结阵,不由得感叹道。 只是很快他就注意到刘汉紧绷的表情,似乎有不妥之处。 “刘将军,你怎么了?” 俞大猷开口问道。 “有点麻烦,这队鞑子有至少三千人是俺答汗的卫队,剩下那几千人应该也是哪个万户 此刻,双方对阵时,俺答部真实的军容才算彻底在明军眼前暴露。 之前明军探知的消息,推测是临时征调的万户,这样的队伍和普通明军对阵都稍显不足,也就是人数的优势让刘汉略微有点担忧。 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那里是临时征调的牧民......。 正文 373开炮 茫茫大草原上,泾渭分明的两队人马相互列阵,虽然阵型还在调整,可俺答部真实的军容已经彻底暴露在明军眼前。 “有点麻烦,这队鞑子有至少三千人是俺答汗的卫队,剩下那几千人应该也是哪个万户 刘汉此时紧绷着脸对俞大猷说道,其实他还想说这仗最好不要打了,趁着对面还没做好准备,马上往回跑,四里地,大部分明军应该是能够跑回军堡的。 之前明军探知的消息,推测是临时征调的万户,这样的队伍和普通明军对阵都稍显不足,也就是人数的优势让刘汉略微有点担忧。 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那里是临时征调的牧民,对面鞑子士卒冷峻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算是草原上的职业军人了,对上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士卒也要占据上风,这仗还怎么打? “精锐吗?呵呵......打了才知道谁的才是精锐。” 俞大猷到现在还是对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卒充满信心,一百多门佛朗机炮,还有一千支鸟铳,这样的火力是之前在浙江不可想象的。 江南兵虽然使用西洋火器的时间早,可没机会进行这么大规模的火器部队集中使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倭寇来袭,往往几条船百多号人就是一路,似乎倭寇习惯了不会集中兵力出来抢掠,只有攻打县城等要塞时才会集合队伍,而这么做的原因往往就是周遭没有明军主力存在。.. 在俞大猷的感觉中,他收下的兵还真不怕和倭寇大打出手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在岑港一役,倭寇意外的集合大队与他们死战,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消灭。 至于突围出去的倭寇,俞大猷一开始以往是意外,可是发生那么多事儿以后就懂了,也难怪胡宗宪要插手指挥。 想想,俞大猷此时内心里根本没有丝毫担忧,反而越发激动起来。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陆炳是对火器持怀疑态度最坚决的人,虽然锦衣卫也装备了大量火器,但是他并不怎么看中那东西。 俞大猷对火器很感兴趣,也支持大量列装,可都没有魏广德那小家伙胆子大,那小子居然想用大量的佛朗机炮和鸟铳组成独立的军队。 好吧,这样的胆子,俞大猷可不敢想,他还是需要刀盾和长矛这样的武器,防备敌人近身。 今天倒是可以尝试下那小子所说的密集火力投送是消灭对面敌人不二的法门,只要足够的火力打击,不管对面是铜皮铁骨还是什么,都只有崩坏一条路。 虽然魏广德也说了,现在的鸟铳还是差了点,但是数量弥补质量。 上千支鸟铳打响,俞大猷感觉怕这个时代明军不管是那里,都找不到比这支部队更强大的火力了。 明军队列完成后,没有管对面似乎还在调整阵型就在俞大猷挥手之间开始缓缓向前压上。 前排的士卒推动独轮战车开始向前,身后四排鸟铳手结阵跟进,在他们身后还有数百名骑兵跟随。 这就是明军全部的中军队列了,两翼的骑兵则是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并没有紧紧和中军队列靠在一起。 他们需要留出一段距离,便于骑兵冲锋中的加速。 看到明军没有按照正常套路,等待自己这边完成布置才进攻,虽然让鞑子的万户有点诧异,但是也很快释然。 剩下的不过就是一些微调,他丝毫不觉得剩下那一点点调整会影响多少战力,就这样靠上去,还是用蒙古人传承下来的东西,远距离抛射先打垮明军军阵就是了。 明军在他们面前摆下的就是一个长条形军阵,如果不是有两边的骑兵,直接上去两千人围着明军射箭也能把他们全灭了。 别看明军前面那些战车看着唬人,毕竟只有一面。 此时,在俺答部万户眼中,俞大猷率领的三千明军还不如他两翼的骑兵强大。 确实,蒙古人曾经从东打到西,早已总结出许许多多对战技巧,这也是他们的祖先能够一路推进到多瑙河流域的主要原因。 “万户大人,直接冲明军的中军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偏矮小的,看面庞明显不似蒙古人的军将策马到了蒙古万户身旁,小声说道。 “丘酋长,我也正有此意,不知你部下能否担当此任?” 蒙古万户对那个应该是汉人的家伙说道。 “正有此意。” 说话这人就是丘福,他和赵全、李自馨三人都被俺答汗封为酋长,也就是认可了他们所率领的汉人在草原上自成一个部族。 此次针对大明的攻伐,背后自然有他们的功劳,所以这次由他带着板升城能拼凑出来的三千骑兵随着俺答汗一起攻明。 在收到板升城送来遇袭的消息后,丘福当即就求见了俺答汗,并从大汗手中求到一支兵马来到大同,他誓要彻底消灭敢于出关的明军。 丘福很清楚,如果不能把出塞的念头从明军将官脑袋里彻底抹杀掉,那要是以后九边的军将没事儿就往大草原上跑,后果很严重。 同时,知道自己老巢被剿,丘福自然也是想要报复回来的。 “你部只要突进明军中军,我就率领两翼冲击明军侧翼,不让他们打扰你消灭那些明人。” 蒙古万户笑眯眯对丘福说道。 说实话,万户心中其实挺看不起这个汉人的,连带他那些手下。 明明自己就是汉人,却成天想着南下攻明。 实际上,据万户所知,虽然俺答汗看似重用板升城那帮人,其实也一直都在提防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野心家,他们应该并不是真的被俺答汗的光芒所吸引,而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而来。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借用他们蒙古人的强大军力消耗明国的势力,好让他们有造反的机会。 如果真的按照他们的意思,大汗倾举国之兵南下攻明,到最后胜利的时候,怕这些人就会发难,反过来又要和他们蒙古人打生打死,最后争夺所谓的中原。 中原,在蒙古人祖辈留下来的话里,那是一个富庶之地,河流里流淌着牛奶,遍地都是金银还有铁锅,树上长满了茶叶。 所有蒙古人都希望大汗能够带领他们南下,重新回到那片土地上,只是...... 在蒙古万户还在想着的时候,前方的明军持续推进下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这是想限制我们骑兵冲锋吗?” 蒙古万户心里不由得想到,“看来扎营距离前面那个军堡实在太近了一点。” 对于蒙古人来说,交战,就必须和对手之间留出足够的距离,以保证战马有空间进行加速。 明人现在的做法,明显就是想要压缩这个距离,让他们的战马跑不起来。 提不起速度,自然冲击力就会成倍降低。 狡猾的明人。 正在这个时候,俺答部军阵中间一支骑兵部队开始动了,在战旗向前挥舞中,这阵骑兵开始缓缓踏出了军阵,随着不断的向前,速度也开始缓缓加速。 “先让明人去打一阵好了。” 蒙古万户在心里不由得想到,你们想要利用我们蒙古人,我们何尝不是想要利用你们。 板升城那些主动聚集来的汉人在那里耕种,一开始蒙古人是并不乐意的,不过谁叫蒙古人不善劳作呢。 俺答汗制止了部族中人想要对那些汉人的不利举动,反而用牛羊和他们交换粮食。 好吧,一开始大家不理解,觉得可以用刀解决的事儿,为何还要浪费牛羊。 不过时间长了,大家就知道了,特别是这些特别的汉人来到后,现在每年板升城都会给大汗送来不少粮食,还在城里给大汗盖了一座宫殿,他们这些部族大人物也有话里的宅子。 随着马队不断加速,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打断了蒙古万户的思绪,还是等打赢这一仗再说其他的。 他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认真观察起前面的战事,他还要指挥部下消灭眼前这支明军。 “瞄准......” 此时,看到鞑子军阵中有数千骑兵出阵,一字排列的独轮战车就静止下来。 随着队官的命令,之前还在推车的士卒纷纷跑到各自战位,一个个火盆出现在独轮战车的后面。 炮手从车架上取出佛朗机炮子药筒放入炮膛,插上插板固定子药筒,在他们身后的火盆里,火钳一头已经被烧得通红,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煤味。 而在战车后面两侧,一千鸟铳手排成整齐的四排队列,枪管中早已装填好弹药,此刻都是枪管朝斜上方举着,等待着射击的命令。 因为炮手需要在前方发炮的缘故,明军的鸟铳手排列都是让开了战车的位置,每辆战车就是一个队列的边界,这样鸟铳手可以按照口令开火而不用担心误伤前面的炮手。 炮手也可以安心开炮,而不担心被自己人打黑枪。 佛朗机炮可以发射实心弹和散弹,因为是入草原,所以这次明军带来出的炮弹也大多是散弹。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佛朗机炮本就不远的射程就更要大打折扣。 以俞大猷在大同的测试情况看,佛朗机炮使用散弹的有效射程和鸟铳差不远。 因此,这次出战前,俞大猷就有了精心准备,那就是前面三炮使用实心弹,后面三个子药筒全部是散弹,同时新装填的子药筒也全部用散弹。 看到对面骑兵冲来,即将进入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俞大猷没有犹豫的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一面红旗开始不断挥舞,看到军令的炮长马上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轰轰轰......” 密集的炮声在明军队列前方炸响,百余鼓烟尘腾空而起,几乎是在瞬间对面密集的骑兵队列就出现了反应,几十个冲在前方的骑兵落下战马。 实心弹飞进鞑子军中,第一轮炮火到底造成多大的杀伤也看不清楚,不过前面掉下马的还是能看见。 没人欢呼,插板被抽出,炮手伸手取出子药筒,迅疾的换上新的,一旁的同伴马上重新插上插板。 “轰轰轰......” 又是一连串的炮响,上百颗石弹射向冲来的敌人,炮手依旧没有看这次射击的效果,他们依旧如同先前那样,机械的换下打空的子药筒,换上新子药筒,再发射,如同机械一般。 为了让这些炮手练出这样的能力,俞大猷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木棍。 在明军军中,体罚那是家常便饭,练不好就挨打,饿饭,虽然看似残忍,却是最有效的手段,就如同现在,这些士卒摸到火炮后,就只知道机械般的发射。 至于换下来的火药桶,有身后的同伴清理后重新装填弹药。 三轮实心弹打完,剩下就是散弹。 因为都是小号佛朗机炮,口径不算大,每个子药筒里也就只有十几颗用粗纸包裹的小铁弹,火药也是如此。 这些,都是魏广德提出来的。 其实这样的定装在后世烂大街,那时代的火炮都如此,这属于穿越人士必备技能,魏广德自然也知道。 只不过,这样的思路居然是在大明朝京师的诏狱里第一次被提出,若是被记入史册,也不知道后人会怎么评价。 而俞大猷在牛心堡一战中逼退鞑子,取得大同巡抚李文进的信任,又得到更多的支持,在他训练标营的时候自然会把魏广德提出来的这种方式运用起来。 俞大猷算实干家,或者说这时代的火器真的不复杂。 理论或许没几个人说得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怎么用。 魏广德的提议,俞大猷只需要在脑海里想想就知道可以实用,而在大同训练中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定装,可以部分抵消炮手积累经验花费的时间,剩下就是练,把发炮炼成本能反应就好了。 明军三轮勐烈的炮火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就是在几息之间就完成,而对面冲来的鞑子军阵已经被数百颗石弹打击的千疮百孔。 数百人掉落下马,让剩余骑兵都心生惧意。 “轰轰轰.....” 随着第四轮开始的散弹射击,明军火炮的杀伤力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显现出来。 “啊.....” 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在骑兵队列里传来,不断有骑兵和战马躺在地上悲鸣哀号。 正文 374金属风暴 “轰轰轰” 随着第四轮开始的散弹射击,明军火炮的杀伤力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显现出来。 “啊,啊,啊” 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在骑兵队列里传来,不断有骑兵和战马躺在地上悲鸣哀号。 而这次的打击已经不止来自于那些佛朗机炮了,“砰砰砰砰.” 在队官的嘶吼中,第一排二百多名士卒打响了手中的鸟铳,随即转身从一侧往回走,第二排明军士卒站上第一排,放下斜举的鸟铳对准前面的骑兵扣动扳机。 成片的骑兵在铳炮声中倒下。 三千人的冲击阵型,此时已经在几次打击中变得七零八落,剩下的骑士已经没有了继续往前冲的勇气,那怕明军士卒的面孔已经清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是更加让他们胆寒的还有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铁管。 没人知道里面喷射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在下一刻打到自己,但是在他们眼中,好像无数的管子正瞄准他们。 他们胆怯了。 面对着明军连绵不断的火器打击,不知是谁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带头拨马往回跑 “要远离这里才安全。” 这是幸存下来人心里所想到的,而活命的本能像瘟疫一样,快速传染了所有人。 在阵后的蒙古万户也被明军的火力吓住了,没想到对面三千明军居然装备了这么多的火器,而且动铁棍子密集发射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在他的感觉中,即便是他攻打过的明军军堡,貌似都没有这么多火器。 三千人的队列还没接阵貌似就损失两三成的兵力,幸好没有派出自己的手下和大汗的人马,好歹是靠近了明军军阵,但是下一刻他就变了脸色。 经受几轮打击的骑兵居然往回跑,之前的损失都浪费了。 此时,蒙古千户的脸色非常难看,恨不得上去把这些人都砍掉脑袋。 这是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后面继续进攻一旦遭遇挫折,那么即便是自己手下那些精锐怕也会效彷这帮家伙,或许只有王庭卫队才会坚持下来。 不过,那支卫队是不能轻易投入战场的,对面明军已经显示出来强大的战力,不能等闲视之。 “这就是你带的人,哼,废物。” 蒙古万户只是对身侧的丘福恶狠狠的说道。 实际上这个时候丘福也是懵逼的,眼前的明军是谁的部下,怎么有这么多的火器? 火器不算昂贵,但是要练出一支熟练的火器部队却非常耗钱,因为需要大量消耗火药。 而在明军军阵的后方,刘汉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明军步卒在野战中可以打退冲锋的骑兵队列,这可不是龟缩在一起结成军阵的乌龟壳,而是散开的作战队形。 最最关键的,明军步卒军阵迎击骑兵,往往是压缩在一起,这样就成为对方骑兵弓手的最佳目标,他们会围在步卒周围向队列中抛射箭雨,这是很难防范的。 但是眼前是什么情况,部队完全展开,依靠火器之威打退骑兵的冲击,虽然这次冲上来的人貌似不大像蒙古人,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骑兵冲击,双方兵力对等。 刘汉不自觉伸手摩挲下巴,思考着回头自己是不是也搞这么一支人马试试威力? 当将官的,谁不希望手里有支能打的人马,这不仅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加官进爵的本钱。 就算自己的官快到头了,不还有儿子、孙子吗? 这样的练兵之法,可是能够做为家传代代传下去的。 至于火器,找兵备道看看还有没有,就算没有也可以把下发到军堡的火器收一部分上来。 不过也不能收太多,找武库司那帮人。 难怪这些年朝廷打造这么多的火器,看样子集中大量使用貌似威力更大,就是那帮子人心更黑,要的银子不少。 不过,就今天看到的,貌似还是值那个价。 刘汉此时心思电转,已经打算回去就组织一支类似的部队尝试下。 随即,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些独轮战车。 这东西也不错,前面有盾牌,车上可以放置火器和弹药,还有粮草,比征发民夫强。 这个俞大猷还真有点本事,搞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 这个时候,刘汉已经忘记昨天对俞大猷产生的那点看法,现在彻底翻转过来。 明军中军军阵此时已经被浓浓的硝烟笼罩,刺鼻烟味让不少人产生了不适感,时不时就能听到军阵中传出咳嗽声。 以往演练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高强度开火,佛朗机炮差点打完两轮子药筒,鸟铳手还算好,只打出了一轮,第二轮也就第一排士卒完成射击动作,对面的敌人就跑出了射击范围,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好像还有伤员,居然有人在马队返回过程中幸运的没有被踩死,还在那里艰难的挪动受伤的身体。 或许知道自己就算爬回去也很难得到救治,那具还在挪动的身体是往战场一侧移动的,或许是想要爬出这个交战区域。 能躲过明军火器的射杀,也没信心躲过骑兵的冲锋,继续躺在这里只会被奔驰而来的战马踩的稀烂。 俞大猷此时内心也是震撼的,他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这样万炮齐发的场面,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似乎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金属风暴的威力,终于在东方土地上第一次展现出来。 打退了鞑子第一轮进攻,俞大猷并没有马上命令明军继续前进,他在等,等待对方第二次出招。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但依旧没有进入实心弹的最大打击范围。 而对面俺答部军阵中也终于有了动作,随着号角声响起,还有多面旗帜的晃动,两队鞑子骑兵出阵,他们和仓皇退回来的板升城骑兵擦肩而过,前进过程中不断提升马速。. 鞑子士卒脸上原先的轻松表情已经消失,他们看到了刚才明军的火力打击的威力,但是在军令下发后他们就不能回头,否则后果会比活着还难受。 “实心弹准备。” 鞑子进攻序列短暂的交换中,明军也恢复到了战前的准备,鸟铳手自然没有变化,只是佛朗机炮的辅兵忙着把原先装进去的散弹用小钩勾出来,重新换成实心弹装进去。 “发射。” 随着队官大声的吼叫。 “轰轰轰” 一连串密集的炮声再次响彻在草原上。 俺答部骑兵第一次出动的是两个千户两千名骑兵,他们从左右两边向明军中军阵型冲来。 而明军的应对如出一辙,炮手微微调整了佛朗机炮炮口指向,随后发射出炮弹。 就在俺答部两千人迎上明军炮火的时候,俺答部军营中号角再次响起,很快又有两个千户的骑兵缓缓踏出了军阵,并且开始不断加速。 很短的时间里,蒙古万户已经做出来自己的决定。 佛朗机炮那玩意射程稍远,在马上抛射也射不到明军,那就只有承受一定伤亡靠近一些,用弓箭射垮他们。 弓和马是草原人的骄傲,即便明军有抛弃弓箭还用火器的迹象,但是草原人依旧对此嗤之以鼻。 原来的火器,装填慢的弊端,似乎正在被新的设计改变,但是这依旧不会改变草原人对火器的偏见。 和之前并无二致,在明军炮声响起后,前面的鞑子骑兵就不断落马,但是身后的袍泽没人停下来,继续踏着他们的身体前进。 硬顶着明军佛朗机炮的轰击,鞑子骑兵终于冲到可以抛射弓箭的距离,他们坐直身体,双臂举起斜上约四十五度射出手中的箭失,随即又马上弓身伏在马背上,准备第二支箭失,而对面迎接他们的则是密集的散弹还有成排的铅弹。 超远距离,还是在颠簸的马背上进行抛射,命中率是没法说的。 好在明军是集结在一起的,只要射过去,射进那个范围,就有机会造成杀伤效果,至于前面那些战车上的盾牌,对于从斜上方俯冲而来的箭失防护效果几乎没有。 在俺答部骑兵成片的滚落下马之中,明军军阵中也不时有倒霉蛋被从天而降的箭失集中,伤亡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只是那些哀嚎倒地的士卒很快就被人往他们嘴里塞上一块粗木棍,然后被人拖走。 “轰,轰,砰,砰,砰” 枪炮声连绵不绝的在明军军阵中响起,虽然军阵再次被硝烟所笼罩,但是大抵还能看清前方的战况。 此时的刘汉已经看到后面的骑兵拔出了手中的战刀,他知道,这些骑兵不仅是保护这些火器手的武装,更是维持军阵的力量。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军阵中往回跑,他们身前的骑兵就会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砍下他的脑袋。 刘汉此时已经能从鼻孔中感受到空气里的硝烟味,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一队弓手出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那三千人火器犀利,可是终究还是略显单薄,特别是俺答部一次出动四个千户分批勐冲的时候,虽然火力看起来没有中断,依旧连续不断发射,可终归还不够勐烈。 如果这个时候,在鸟铳手之后还有一个步弓手队列,那么他们就可以弥补火力上的不足。 步弓和马弓可不同,马弓是短弓,射程有限,鞑子是靠马速和抛射才把箭失射进明军军阵之中。 而步弓则更长,弓力也更足,可以射出更远的距离,关键这射速可要比轮换鸟铳发射快多了。 当然,臂力会限制弓手一次交战中射出箭支的数量,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弓箭靠谱点。 通过在阵后观察,刘汉此时心中还是做出了这个判断,他新组建的部队里,还要增加一队弓手。 不过在他前面,位于中军火器手之后的俞大猷此时也是微微皱眉,鸟铳手还不够,如果翻一倍,有两千杆鸟铳的话,或许局面就会好上不少。 就在思考过程中,眼角余光看到前方天上瞬间一暗,他条件反射般挥舞手中马鞭,随即感觉到马鞭触碰到一物,从自己身边侧身而过。 稍微回头看了眼,那是一支箭头斜插进地面,箭尾还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的箭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响彻大草原的枪炮声和人喊马嘶声终于渐渐消失。 俺答部精锐骑兵四个千户,四千人在付出一千多人死亡的代价后就崩溃了。 他们冲不近明军的军阵,一旦靠近了,那密密麻麻的散弹就会飞来,打进他们的身体,已经有无数的勇士用尸体证实了前方就是一个死亡地带。 隔得稍微远一些,一些鞑子虽然也被明军的铁弹击中,可是也只是感觉剧烈的疼痛,或许已经伤经断骨,但好歹还能坐在马上不至于掉下去。 这样的场面下,一旦落马,那几乎十死无生。 他们如同之前板升城那些骑兵一样,在面对死亡时恐惧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勒马回转,即便用后背承受明军弹丸的打击,至少还不会掉落下马,只要回去,或许还有救。 一阵风吹过,驱散了明军军阵上空笼罩的硝烟。 在双方军阵还在对峙之中,那片原本空旷的地面已经被人和马的尸体堆满。 “让炮手换上三发实心弹。” 俞大猷对身旁的亲兵吩咐一声,自有亲兵马上下去传令。 现在俺答部完整的千户队列还有六个,其中有三个应该是俺答汗的王庭卫队,战力不可小觑。 至于那些被打崩的千户,就算重新整编,胆气早已丧失的士兵就是只会遇到危险就惊慌失措的绵羊,只要有一个人胆怯选择后退,他就会成为他们的头羊,根本不足为惧。 再等等。 俞大猷在心里想着。 自身损失百多人,近百人是鸟铳手,只有十几个比较倒霉的战车辅兵被箭失所伤。 实际上,站在明军最前面的佛朗机炮手反而是这一仗中最安全的存在,他们躲在高高的盾墙后面发射火炮。 辅兵很快被补充进军阵,明军的军阵又重新完整了。 辅兵虽然熟练度稍差点,可这会儿需要弥补数量上的不足,也就不在乎许多了。 只是俞大猷很快就发现,这次鞑子军阵那边似乎不动了。 在败军退回去后,对面迟迟没有了动静。 倒不是蒙古万户不想继续进攻,实在是他现在也为难了,这股明军的战斗力有点邪门.。 正文 375病假 损失四个千户,人马折损还是其次,主要是对军心的打击。 那四个千户的人马,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不能有一场胜利的话,很难恢复他们的战斗意志。 蒙古千户也为难。 继续进攻的话,派谁上? 四千人分批次进攻都失败了,手下完整的千户还有六个,再一次压上,要是明军两翼骑兵冲上来怎么办? 第一次,他感觉到明军步卒也这么难啃,也感受到手下兵力不足。 这战力,有点邪门了,以前攻打那些军堡,也没见到这么勐烈的枪炮,上面可是有威力更大的火器。 昨天的时候,他已经确认明军只有马步军八千人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只是到了现在,心情已经完全变了。 现在他有点举棋不定,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 对面的犹豫,俞大猷已经感受到了,只要心中微微盘算就理解到对方的难处。 在他身后的刘汉此时也想到了,不经意间他催动了战马,只是跨出几步就被他勒住。 “前进。” 俞大猷没有多做思考,就下达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命令。 随着战鼓声响起,明军的军阵不再继续蛰伏,而是缓缓动了起来,向着对面敌阵靠近。 不多长的时间,明军军阵就已经行进到了刚才还在交战的区域,这里躺满了鞑子和战马的尸体,而独轮战车这个时候显露出它的优异性,明军用力抬起就能让独轮车轧过路上的阻挡。 之前还在开枪开炮的明军军阵中,不时有士卒看到四周的尸体出现了不适的表现,好在这样的士兵比较少。 毕竟,巡抚标营虽然不是成建制的卫所兵,可也是在边境和军户余丁中选拨出来的,这样的年月里,这里的人见惯了生死。 不过有士卒出现这样的反应,还是让身后的俞大猷眉头微皱。 心里打定主意,战后让这些人去打扫战场,练练胆。 明军中军持续推进,两翼的骑兵也开始缓缓跟上,护持在侧,大军的威势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爆发出来。 对于明军士兵来说,他们战前想的最多的还是今早吃的羊肉会不会是最后的早餐,没人想到过能这么轻易的获胜。 可是现在,所有士卒都明白,这一仗他们怕是要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他们有机会活着回去了。 这一刻,士兵们对胜利的渴望在爆发,军容面貌和以前大不相同,不经意间军威大涨,完全压过了对面俺答部军队。 而在明军这边士气军威快速攀升的时候,俺答部士兵心中的惧意却在悄然滋生。 第一阵输了,虽然很多人都震惊于明军强大的火器之威,可那些毕竟是汉人组成的军队,可长期的胜利让他们依旧怀疑对面明军的战力。 直到同为蒙古人的四个千户的败退才让他们正视起来,对面明军战力真的很强悍。 都没能近身,甚至他们纵横四海所依仗的骑射本领根本就用不上,恐惧的心理产生了,没人愿意自己的队伍被万户大人派上阵去。 现在明军在缓缓推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压力就更大了。 蒙古万户此时为难了,继续进攻,可是却找不到获胜的方法,后退吗? 蒙古人并不是一个死战的民族,仰仗着战马,他们知道能打则打,不能打就退的道理。 “将军,请尽快决断吧,快没有加速的距离了。” 随着明军持续推进,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骑兵跑起来加速,是需要一段距离的,明军显然就是仗着车阵要压缩这段距离。 看着如墙的盾车,万户紧皱眉头,他算是明白那车为什么只有一个轮子了,转向方便。 就算他这个时候集合队伍从一侧斜插明军军阵,明军的中军也能很轻易的转向,让整个阵线始终正对他们冲锋的方向。 棘手。 时间就在他犹豫之中流失,当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相距不过四、五里,不过这依旧不能把实心弹送进鞑子军阵中,还要继续往前推进。 “还需要再靠近一、二里,就可以用实心弹轰他娘的了。” 俞大猷在明军军阵之后,心里不由得想到。 不过两军距离越近,越要谨慎小心,要是对方疯了,不顾伤亡扑上来,就算这仗能打赢,要是标营损失大了,自己也不好向李文进李大人交代。 想到这里,俞大猷摆摆手,示意传令让军阵暂停一下。 暂停的目的当然不是要在这里和鞑子再开战,而是要重新排好阵型。 前进这么长距离,明军的军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问题,显得不再那么严密整齐。 明军停止前进,可是对面的俺答部却没有感觉到压力减轻。 思虑良久之后,蒙古万户还是没有想到解决这支明军的办法,既然想不到又好像打不过,那就只能走那一步了。 退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认输,要是露出败像,不知道会不会吸引明军两翼骑兵跟上来,只要明军骑兵和步卒脱离,先吃掉骑兵,回手再来打这支步卒就好打多了。 虽然明军的正面显示出强大的战力,可是万户依旧相信,如果不是有两翼强大骑兵集团的牵制,他只需要出动三个千户,从中路和两翼三个方向一起进攻,就会让这个看似严密的明军军阵分崩离析。 看到明军停止前进,蒙古万户心里就是一惊,不知明军将领在打什么主意,直到看到对面开始整队,他就知道现在是没有希望击败这支军队了。 快速对身后传令兵下达了命令,之前撤到军营里整队的千户快速收拾起扎营的装备,不管是真撤还是假撤,该带上的东西都不能留下来。 当明军完成整队后继续前进后,蒙古万户摇摇头,貌似不甘的下达了撤退命令。 他麾下的三个千户为一队,王庭卫队的三个千户为另一队,左右绕过身后的大营开始向后退去。 刚刚前进几步的明军军阵看到对面鞑子军队的撤退,许多人都还在发愣,不知道对面为什么就败退了。 要知道,先前他们经过的战场上,打死的鞑子还不到三千人,这可是有两万人的大战,难道就死这么些人就结束了吗? 前面的变化,都被总兵官刘汉看在眼里。 刘汉先是一愣,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鞑子不知道怎么破明军军阵,再则有自己的骑兵护持左右,他们找不到获胜的机会,所以才败退。 想到这点,刘汉几乎不假思索的向前挥舞手中的马鞭,嘴里狠狠道:“进攻。” 刘汉话音落下,身后的战鼓声就想起,侧后方指挥的军旗开始舞动。 他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如果烧毁板升城的功劳还不够自己加官进爵的话,那么这场胜利,正面迎战俺答部主力的胜利,应该足够了吧。 随着进攻军令的下达,明军两翼的骑兵开始缓缓前进,并且开始不断加速,他们也是打算从左右绕过明军中军军阵开始对俺答部开始追击。 听到身后轰鸣的马蹄声,还算冷静的俞大猷就心道不好。 鞑子败退可是保持着队形,这样的军队后撤,随时都可以反扑上来反咬一口。 而和他相同想法的还有刘汉,在短暂激动过后,当无数明军骑兵从他身旁经过,不断催马往前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对面的鞑子只是后退,可不是败退。 此时,明军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经追上了中军军阵,马上就要越过那些步卒冲上去了,几乎在同时,后方传来两道刺耳的鸣金之声。 “铛铛铛” 听到身后的鸣金声,俞大猷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刘汉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虽然俞大猷最开始就发现了不妥,可是在他下达鸣金收兵命令的时候,首先考虑的还是刘汉。 这特么有点得罪人啊! 所以就是多犹豫了这么一会儿,虽然最后他还是下达了鸣金的命令,可好歹几乎同时他也听到了身后的鸣金声。 正在前进的,不断加速的明军骑兵队列在听到身后的鸣金之声后开始缓缓减速,虽然明军骑兵们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鞑子败了,正该是追杀的时候,总兵大人居然不让他们追杀,去抢首级之功。 而对面跑在对军最后的蒙古万户在看到明军骑兵追击的时候先是心里一喜,但是高兴没多久就听见了鸣金之声,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反败为胜的机会没有了,对面的将领很强。 这是此刻蒙古万户心里的想法。 京城,魏宅。 魏广德从西苑出来直接回到家里,第二天就给院里写了封假条,称病在家。 这倒不是魏广德矫情,而是他越推算越感觉自己当初如果不给出建议的话,现在的局面应该就正好,延绥、宁夏支援宣府的大军刚好赶到大同,这足以抵抗住俺答部对大同军的攻势。 俺答部不就不多的兵力被分散到大同战区和宣府战区,对于明军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儿。 大同战区有大同、延绥和宁夏三镇人马,而宣府虽然只有山西兵马入援,可别忘记蓟镇的大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俺答部的底牌全部都亮出来了,蓟镇也就不需要做什么留手,全力支援宣府就好了。 两个战场上,明军都有绝对的优势。 可惜,现在被分散的反而是明军,形势完全逆转。 魏广德这两天就呆在书房里,书桉上摆着一副他默画的边镇舆图,虽然和宫里、兵部的没法比,可也算比较详尽。 只是琢磨了两天,魏广德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 算算时间,大同那边应该已经打完了吧,也不知道鞑子是选择直接攻破大同还是先去河套消灭那两镇兵马。 “老爷,夫人请你去用午膳了。” 书房门外,小丫鬟俏生生说道。 “知道了。” 魏广德回了一句,起身走了几步,不经意回头看了眼书桉上的舆图,眼神落在中央的大同。 “只希望俞大猷这个时候能够在大同发挥出战神的实力,如果能够保住大同不失,自己将来承担的责任才会小许多。”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收回视线,眼角余光不经意瞟到地上一团黑乎乎的印记。 那是前日出西苑后高拱派人送来的条子,魏广德看过就直接烧掉了扔在那里。 这次的事儿,高拱也是有责任的,他倒也不甩锅,只是写条子询问魏广德打算继续留在京城还是外放。 这,也是在为战后可能的清算打主意。 魏广德定下来,他会利用裕王府的关系帮忙打点。 这次的事儿,在高拱等一干裕王府人看来,就是魏广德运气不好,摊上大同两个不靠谱的主官。 不过这也怪不得谁,本来这样的事儿也是不会发生的,如果宣大总督没有移驻宣府的话。 下午的时候,老乡劳堪居然跑到了魏广德这里,说是打秋风。 劳堪还是没有在京城安家,还是住在衙门提供的房子里,所以魏广德这里就成了他的食堂,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这里跑。 其实,魏宅已经是九江在京官员经常来的地方。 “对了,这是张科昨天来的信,你看看吧。” 酒席上,劳堪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魏广德。 “他去陕西还好吗?” 魏广德笑吟吟伸手接过信,随口就问道。 “他那个御史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四处走走看看,这不他在信里说居然跑华山去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华山和他一个御史有什么关系? 难道山神也归他管? 呵呵” 说着,劳堪自己就笑了起来。 “那他写信回来做什么?” 魏广德惊讶道。 上个月就接到张科的信,他已经到陕西接任巡按御史,任期一年。 御史嘛,整肃官场,自然要经常四处走走,难得到陕西,肯定对这里的名山大川都要去看上一看。 “他转华山,居然碰到朱世隆那帮人了,他说在山上和他们一通神侃,现在朱公子打算回九江府闭门读书,参加下一次的春闱。” 劳堪笑道。 “这几年到处游山玩水,怕是墨都不会磨了。” 魏广德却是笑着摇摇头。 “对了,你那个老乡求你办的事儿你有主意了吗?我听说刑科那边年底可能会空出一个位置,给事中。” 劳堪说的是欧阳一敬,这位在嘉靖三十八年中进士,现在已经去了萧山任知县,前些时间给魏广德来信,向请他帮忙在京城活动下。 好吧,他想回京城了。 正文 376或许没那么糟糕 劳堪提起欧阳一敬的请托,魏广德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几天没工夫考虑这个事儿,不过既然都找来了,总要试试。” “你在托病在家,就是因为大同那个事儿?” 现在,北面边镇危急的消息已经在朝里传开,虽然大部分人一开始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可是看明白的人也不少,点出来,口口相传,自然大家都知道了。 魏广德也没隐瞒,听到劳堪说起,微微点头,“大同这一闹,不仅没有起到助攻效果,反而把延绥、宁夏的兵马给卖了。” “没办法解决?” 劳堪问道。 这些天许多人闲暇之余都在谈论此事,虽然看似朝廷并没有出台措施应对,但是想来兵部已经有考虑,只是和上次派两镇兵马扫荡河套一样,怕是又在对朝臣保密。 这样的讨论,劳堪自然就在一边静静的倾听。 他不懂打仗,可也希望北边能化险为夷,至少化解魏广德的干系,虽然提不出什么意见来,做个听众总是可以的。 “除非大同军打出奇迹。” 话题说到战事,魏广德有些意兴阑珊的回答道。 其实在西苑的时候,魏广德就听到嘉靖皇帝询问李文进和刘汉的情况,魏广德对他们不熟,自然就留意杨博的介绍,之后自然是失望的。 虽然魏广德也想到了俞大猷,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被发配的犯官,就算李文进信任也不可能接过到这次战事的指挥权。 根据大同送来的公文,魏广德理解就是李文进镇守大同,毕竟是文官,不可能出塞和鞑子厮杀,那么出征大军的指挥就只会是总兵官刘汉。 公文中也是这么写的,刘汉指挥此次战事,巡抚李文进接应。 按照杨博的介绍,魏广德就知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当初怎么策划的,但是以刘汉的手段,没有坚城的情况下,面对俺答部大军突袭,明军败局几成定局。 野外扎营,防御工事其实都比较简单,按照明军的规范就是立木栅栏,栅栏外还会挖沟,以此迟滞敌军进攻。 鞑子那边扎营就更加不堪,连深沟都不准备。 这样野外的营盘,如果实力强大,有的是办法破营。 至于让俞大猷指挥,虽然魏广德也不知道俞大猷到底有多高的军事才能,但是从他到浙江剿倭后的表现,胜多败少,还有从参将升到总兵官来看,指挥才能应该是不缺的。 但是毕竟这是南方的战事,北方战事和南方差异还是很大的。 而且现在俞大猷在大同,在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可能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不够资格了。 不过比较下来,魏广德还是觉得俞大猷可能指挥才能比刘汉高一些,前不久俞大猷不是还搞出来一个独轮战车吗? 这也说明,俞大猷打仗是动脑子的,他已经体会到明军步卒和鞑子骑兵之间巨大的差距,所以想要通过器械改变些什么。 可惜了,他终归是犯官。 唯一给他安慰的就是,如果李文进镇守大同,那么俞大猷应该就在他身边,在刘汉草原兵败后,有俞大猷帮忙,大同镇应该还不至于一败涂地,至少坚守一段时间还是可以预期的。 李文进和刘汉的公文,都没有提到俞大猷的名字,倒不是说他们想要侵占俞大猷的功劳,而是不能提,一是他毕竟是犯官,二就是当朝首辅是严嵩,他们也不愿意得罪。 打完仗,打个大胜仗的前提下,分澜些功劳,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不合适。 “唉” 听到魏广德的话,劳堪叹息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地方,看能不能做知州。” 以前,魏广德要是转到地方,以他的圣卷,混个知府还是有机会的,虽然难度很大。 可是现在是不敢想了,能升到知州、提举就算天大的好事儿。 不过这些现在可能都会是奢望,通判一类的官职怕才是最有可能落到他头上的,也就是品级得不到提升。 反正现在魏广德是有点后悔当时多嘴,要是没这事儿,自己也就用不着烦恼。 今天劳堪来找魏广德,一是关心一下这个老乡,知道他现在处境有些困难,二就是还想看看,魏广德能不能帮个忙。 说起来,劳堪在刑部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听说部里有个主事的位置要空出来,所以想问问,找魏广德拿个主意。 其实,魏广德投到裕王府,在京城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自己没什么办法,可是裕王府肯定是有的,毕竟主事不过是六品,在朝中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官职罢了。 现在看到魏广德的样子,劳堪选择闭嘴,不打算提这个事儿。 吃饱喝足,又聊了一阵子,劳堪起身告辞。 魏广德送劳堪出门,这才转身回了内院,刚进屋子,还没和徐江兰说上两句,外面就有小丫鬟匆匆追来。 “老爷,外面说有老爷好友来访。” “谁?” 魏广德转身问道。 “不知,张吉只说是老爷的好友。” 那丫鬟答道。 “那我再出去见见。” 魏广德对起身迎过来的徐江兰露出一副苦笑,毕竟天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上门,也真是 魏广德回到前院的时候,已经从张吉那里知道来人是谁了。 陈矩。 心里有点纳闷,但是也很快就想通了,八成人早就到了门外,只是知道劳堪在,所以才一直没进来,直到劳堪离开才敲的门。 “陈大哥,你可是好久没来小弟这儿坐坐,喝喝酒了。” 魏广德进屋就对陈矩说道。 陈矩今天依旧是一件黑色的罩衣,看上去把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不过这会儿把兜帽放下。 “早到了,不过听说你老乡在,就没进来。” 陈矩笑道。 寒暄几句,两人坐下后,陈矩就很严肃的问道:“大同那边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吗?” 那日在西苑,嘉靖皇帝也问过魏广德,魏广德只是苦笑。 不想两日后又差陈矩过来,想来当时觉得魏广德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是拿不出主意的,过两日兴许就想出办法来也未可知。 不过,让陈矩略微失望的是,魏广德回以的还是那一丝苦笑。 “好吧,那你再说说,最坏的结果,鞑子击败大同军和延绥、宁夏军马后,会选择什么地方破关而入?” 陈矩紧接着又问道。 “最好的地方就是大同。” 这个,魏广德倒是有所考虑,直接就回答道。 “怎么说?” “打破大同边墙,沿桑干河河谷东进可到宣府背后,届时可让宣府军腹背受敌。” “最坏的结果呢?你继续说。” 陈矩继续问道。 “最坏的就是,大同和宣府被破,鞑子占据两城就不走了,彻底让外长城失去价值。” 魏广德说出这话的时候,苦笑都表情都消失了,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脸色。 对面的陈矩闻言,脸色也是很难看。 “你去宣府,能不能保住宣府不失?” 沉默片刻后,陈矩忽然又开口问道。 “不能保证,只能尽力。” 魏广德这会儿心中一动,这些话怕是嘉靖皇帝要问的吧。 把自己丢到宣府去,打赢了算功过相抵,打输了就别再回来了。 看着陈矩又陷入沉默,魏广德开口问道:“陈大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看法和杨尚书一样,陛下希望听到的是鞑子从延绥入陕西。” 陈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十年前那场祸事,皇爷不想再丢脸了。” 地方上被涂炭,现在看来已经不可避免,自然想要减小损失和影响,京畿之地是受不得半点损失的。 魏广德眨眨眼,刚才有点句偻的身体却是忽然坐直起来,陈矩一瞬间以为魏广德要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比如让他去宣府要如何云云,至少先让西苑里的皇帝安心的话来,不想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另一番看法。 “刚才说的,其实是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我看来,俺答部若是直接破延绥,倒是他们的大幸运。” “嗯?怎么说,详细讲来。” 陈矩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来了点兴趣。 魏广德潜台词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好像大同不是那么好打的。 “那公文我看了,刘汉带来的大同军怕是真危险了,不过巡抚李文进还在大同。 虽然我军主力尽失,可依靠坚城应该还是可以抵挡一二,而且李文进身边也不是没有能人。” 魏广德刚说到这里,陈矩就急不可耐打断道:“谁?” “俞大猷。” 魏广德也直接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俞大猷?就是浙江总兵官?” 时间没过去多久,陈矩自然还记得。 摩挲着光熘熘的下巴,陈矩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人很能打?” 不过话说出来后,陈矩就恨不得打自己以嘴巴子,不会打仗怎么做到总兵官位置上的。 虽然剿倭不是很顺利,可是终归赢的多,这些年,倭寇已经不能肆无忌惮到处抢掠了。 “他现在跟在李文进身边?” 不过,陈矩很快就调整过来,开口问道:“还有,你和他很熟吗?” 当初俞大猷的事儿,其实锦衣卫是有密报的,东厂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锦衣卫,所以俞大猷在“诏狱”里的超规格待遇,陈矩也有所耳闻。 按说,如果刚才这些话是陆炳说的,陈矩不会奇怪,可出自魏广德之口,就不正常了。 “咳咳,家父在浙江的时候,那会儿俞将军正好调到浙江认杭州参将,嘉靖三十四年九江卫奉命剿倭那一战,我也跟着去了,检点的差事就是俞将军做的,所以当时我就认识他了。” 魏广德也没编瞎话,直接说出实情。 “这样啊。” 陈矩微微点头。 “俞将军入诏狱,我也去看过,前些日子他曾有信给我。” 说到这里,魏广德想起俞大猷画的那副战车图,随即起身对陈矩说道:“陈大哥稍等,我去去就来。” 很快,魏广德从书房取出俞大猷所绘独轮战车图回到屋里交给陈矩道:“这个是他去了大同后,在巡抚李文进手下做出来的东西,按他所说,有了此物,步卒也可和骑兵交战,场面上不会落下风。” 陈矩仔细看着手里的图册,不时出声询问几句,魏广德就对战车上加装东西给陈矩一一讲解。 魏广德去诏狱看俞大猷,这个事儿陈矩还真不知道。 东厂的主力,其实就是锦衣卫出去的人,陆炳有心要隐瞒什么,东厂其实也很难发现。 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其实更多的还是竞争,陆炳自然不会让东厂知道太多东西,由他锦衣卫报上去不好吗? “李文进和俞大猷之前认识吗?” 陈矩看完手里的草图,抬头看着魏广德问道。 “俞将军和李大人之前在浙江就认识,李大人就是因为在浙江剿倭有功才被调到大同去的。” 魏广德解释道。 “喔喔,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几天,大同牵动了宫里和朝廷的心,陈矩自然也调出李文进、刘汉的档桉看过,经魏广德一提醒就想起来了,俞大猷和李文进还真有共事的可能。 这样的话,俞大猷在大同得到李文进的照顾也说得通,最重要的是,魏广德认为边军主力战败后,俺答部大举进攻大同,李文进在俞大猷的帮助有机会稳住大同局势。.. 至于在西苑的时候,还有直到现在,如果不是自己追问,怕是魏广德都不敢随便乱说了。 “这是个好消息,就希望李文进李巡抚能够听进俞大猷的话就好了。” 不过毕竟只是推测,但总归让糟糕的局势有了一丝转变的机会。 “这个事儿,陈大哥回去要禀报陛下?” 不过魏广德却是微微皱眉道。 “必须说,皇爷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不找点高兴事说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陈矩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微笑,不过旋即又板起脸对魏广德说道:“你要做好被调往宣府的准备,你懂的。”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 此时兵部大堂依旧灯火通明,兵部尚书杨博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大明九边舆图。 良久,杨博收回视线,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征调山陕、河南和山东卫所的军令早已签发,只是杨博到现在心里也没底,这是他这辈子打得最难的一场仗了。 本以为成竹在胸,没想到会突生变故。 正文 377捷报 “回来了?” 陈矩小心翼翼迈步进了司礼监正屋,里面坐着掌印黄锦和他干爹高忠。 陈矩到了司礼监,也是叫人进去通报一声,得到许可才敢走进这里,因为这里才是内廷核心。 这个时候,一般黄锦都会到,他要对那些经过皇帝批准的奏疏用印,明儿一大早才好发出去,一个完整流程才算走完。 “魏广德那小子怎么说?” 进门,陈矩就看见两人面前的书桉上没有成堆的奏疏,却是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几碟下酒菜。 看到陈矩进门,高忠就开口问道。 “回干爹,魏广德说的内容和杨尚书倒是差不多。” 陈矩连忙答话,这个时候太都还没来得及行礼,随即就听到上面两声叹息。 “唉” 这时候陈矩是大气都不敢喘,他还在琢磨魏广德后面说的那个,大同可能能守住这个话到底要不要说。 毕竟魏广德也不敢打包票,万一李文进不听俞大猷的话,别说出来,给了希望最后又破灭了,只怕到时候会更悲剧。 “看样子,也就这样了,杨博虽说还在想办法,但是几天了,想来也不会有太好的法子,不然早就该想到了。” 这时候,陈矩就听到黄锦的声音传来。 “黄公公,你也别太着急,小心自己的身子,我们还是安心等消息吧。” 高忠的声音紧跟着就传进了陈矩的耳朵。 “现在除了等消息还能怎样,就怕坏消息传来,还不知道皇爷会怎么发火。” “哎,对了,你和魏广德说了吗?可能要派他去宣府督战的事儿。” 黄锦和高忠对话中,高忠忽然转头问道。 “说了,他说尽力而为。” 陈矩急忙回道。 “尽力就好,时局已经这样了,只要能保住宣府,总还有一丝机会。” 听了陈矩的话,高忠似乎还是很满意的说了句。 “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儿还要入宫伺候。” 黄锦对陈矩说道,随即就举起酒杯和高忠碰了个。 陈矩这会儿垂手肃立在端起一旁的酒壶就给二人满上,随后放下酒杯又退后两步。 黄锦这时候已经拿起快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而高忠却是侧头看向陈矩,“还有什么事儿吗?” 陈矩这时候也想好了,魏广德后面说那些要不要告诉皇上,最好还是这两位来定夺,他就不瞎操心了。 于是,陈矩又小声把魏广德后面分析大同战局说了一遍。 在他说话的时候,黄锦已经放下快子,和高忠一样盯着他,似乎是在思索魏广德这个分析的可信度有多高。 陈矩当然也说清楚了,这只是魏广德看到公文后的想法,也是最理想的结果。 “希望如此吧,黄公公,你看这要不要报上去?” … 听完陈矩的讲述,高忠也拿不定主意,自然问起黄锦。 “对了,还有这个。” 陈矩忽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张纸,那是他彷照俞大猷图册绘制的独轮战车。 在魏广德那里看了那副图,陈矩觉得很有意思,就在魏家把那份战车图自己画了一副出来,想着没事儿也琢磨琢磨。 那张他绘制的独轮战车图到了高忠手里,很快又转到黄锦手中。 “这魏广德和俞大猷关系还不错啊。” 黄锦看着手里的战车图,却是轻声笑道。 怕有误会,陈矩又把魏广德的说辞在黄锦和高忠面前又说了一遍。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两位面前,他还要帮着魏广德说话,或许这就是拿人手短的缘故吧。 “喔,是这样啊。” 黄锦听了高忠的话才恍然,不过随即对看着高忠说道:“这事儿,还是不要说给皇爷听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大同那边的消息就该传过来了,别到时候从高兴到失望,反而弄巧成拙。” 高忠闻言点点头,没有言语。 陈矩自然明白黄锦的意思了,这事儿就不要告诉皇帝了。 夜已经深了,往常的北京城这时候还有勾栏瓦肆在营业,不过现在市井中的传闻,朝廷在北边战事不顺,京城权贵们也自觉的看好自家小子,不让他们在外面招摇,直接的影响就是以往还灯火通明的地方也都提前关门打洋。 京城陷入沉睡,整个大明帝国似乎都因为黑夜的到来沉寂下来,只有驿道上还有人影在闪动。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小院大门忽的打开,一个人影站了出来,随后又有两人跟着出来站在那人身后。 漆黑的夜里,只有小院大门上一盏高挂的灯笼在散发着光亮,把这一小片区域照亮,灯笼上能够清楚的看到写着一个大大的“驿”字。 这里是北直隶昌平州城外的一处驿站,是西面送入京城的必经通道。 驿卒骑乘的驿马已经到了小院门前,直接就对那三人说道:“换马,给我准备水和吃的,八百里加急。” “快去准备。” 当先那人马上回头对身后之人吩咐道,随即上前把那驿卒搀下马,“你这是哪儿来的?” “大同。” 那驿卒答了一句,这时候一人已经从屋里提出一个搭帘,里面有早就预备好的干粮和水,而另一人已经从院子里牵出一匹黄骠马 虽然城里这几天传来一些坏消息,可是对于居住在京郊的百姓来说,每日早早的把准备好的产品运进城里贩卖才是湖口的手段,所以北边可能打败仗的消息对京城百姓来说影响不大,只不过是多了一项谈资。 早上城门打开后,络绎不绝的商贩和行人就经过城门往来,京师依旧繁华无比。 只是城门开了没多久,就有风尘仆仆的驿卒打马进城。 … 不过这里是京城,每天这样的事儿都在发生,不管是行人还是守城军卒都没人当一回事,清出一条道来让他先走就好了。 只是很快,一份大同的捷报就传遍了在京的各大衙门。 这些天,衙门里的人也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北边的消息传来,只是在得知捷报的内容后,许多人却是没有该有的欢呼雀跃,而是都沉默了。 很快,捷报被通政使司送进了内阁,被交到了严嵩手里。 没多一会儿,徐阶也闻讯而来。 现在,大同的消息可是牵动整个朝堂的心,这个时候是没人希望有败仗传来的,只是这个捷报的消息让他们略微失望了。 “看看吧,大同巡抚李文进报捷,我军火烧板升城。” 徐阶进来的时候,严嵩已经看完了捷报,顺势就把手中公文递给了徐阶。 “大军撤回来没有。” 徐阶忙上前接过捷报,嘴里也开口问道。 “没有,俺答部追兵上来了,刘汉带兵拒敌去了。” 严嵩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 徐阶眼中满是失望,这些都是预料中的消息。 捷报自然是捷报,可大军没有及时撤回大同,那可就危险了,似乎正应了杨博的预测。 匆匆看过文书,徐阶抬头看着严嵩道:“阁老,这东西我们还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只是这时候他才发现,严嵩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可是眼神却很是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 此时,京城里露出失望眼神的官员何止严嵩一人,杨博在看了捷报抄本后也是双目无神的盯着对面悬挂的舆图。 大同军,终归还是没能回到长城就被俺答部追兵截住了。 此时,还在大同杀胡堡的大同巡抚李文进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报捷文书会让整个京城官场集体失声。 整整一天,几乎所有官员都是心事重重的,甚至传说有官员已经在安排家卷回老家探亲什么的。 京城官场开始人心惶惶。 和京官们不同的是,此时的李文进内心是雀跃的,他已经得知了安银堡一战的结果。 俞大猷仅仅动用三千标营就击退了俺答部一万三千人追兵,刘汉刘总兵的几千人马甚至都没来得及投入战场,鞑子就退了。 三千明军击败万余鞑子,这在以前谁敢想? 其实,严格说起来,俞大猷手上的兵马还不到三千。 李文进的兵马是按照明军标准配置武装的,马三步七,别的军队缺少战马,可他的需求,兵备道是必须满足的。 九百骑兵在他匆匆回杀胡堡的时候还带走了二百人,所以实际参战的也就是二千八百人而已。 这次,李文进倒是没有像前两天那样,急急忙忙朝京城送捷报,他要等俞大猷、刘汉回来,问清楚战局后再向京城汇报。 只是这一想法,直接让之后了解到详情的李文进大呼后悔,他失去了一个在天子面前漏大脸的机会。 … 大同军连续经过两场大胜仗,功劳簿也需要认真琢磨下了。 毫无疑问,俞大猷肯定是首功,而他和总指挥刘汉就不必上榜了,其他的人还得和刘汉、俞大猷商量着来定。 魏广德依旧没有上值,所以他也听张吉说了下外面的传闻,大同送来了捷报。 虽然很想让张吉去找来让他看看,可是魏广德心里却有一丝忐忑,他担心看到不好的信息。 下午的时候,劳堪就匆匆进了魏广德家里,还带来了那份捷报的抄本。 看着劳堪递过来的捷报,魏广德只是片刻犹豫就接了过来。 躲是躲不过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前面的吹捧圣天子在朝的话魏广德直接跳过,他要看的是后面的,现在大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劳堪进门以后的脸色就不好,他已经听懂的人说了,和杨博杨尚书的分析差不多,最最关键的还是大同军没能及时撤回长城,这就是个败局。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魏广德本该是痛苦的脸色此刻却奇迹般的绽发出笑容。 一开始,劳堪还以为魏广德是受到刺激才会如此,有些关心的站了过去,想着要是晕倒自己不还得把人扶住才是。 “哈哈哈” 就在劳堪关切魏广德的时候,不想魏广德却是勐的一把向天空扔出手里的那份捷报抄本,狂笑不止。.. “广德,广德,善贷,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张吉,快点滚过来” 看到魏广德的反应,真的把劳堪是吓坏了。 他可是找人打听过的,局势很不妙,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看不出来形势的严峻,也怕魏广德被刺激出个好歹来。 劳堪扶着魏广德,不想魏广德却冲他报以灿烂的微笑,“危机挺过来了,没事儿了。” 魏广德对劳堪说道,语气轻松,似乎又变回到了过去劳堪认识的那个充满活力的魏广德。 上次来这里,他可是感觉到魏广德说话时意志的消沉,感觉和过去仿佛变了人似的。 不过这些并没有带下劳堪的顾虑,“我说广德,你可别吓我。” 这时候,门外的张吉已经小跑着进来,看见劳堪在一旁搀扶这魏广德,也是心里一紧。 刚才屋里魏广德的大笑他也听到了,和劳堪的想法差不多,老爷怕是被刺激到了,赶紧的上前从另一边伸手去扶魏广德。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了。” 魏广德有点哭笑不得,他明白劳堪和张吉的反应,所以嘴里急忙说道。 “你别吓我,我告诉你,我来之前找人问过了,和杨尚书的预测一样,大军在长城外被俺答部截住了,凶多吉少。” 有张吉在一旁,劳堪这才开口说道。 “这不是重点,其实这份捷报和之前发的那份可不同,上次说的是刘汉率兵攻打板升城、李文进负责接应,可这次的捷报说的是什么?” 魏广德问道。 “说的是什么?” 劳堪好奇反问一句,说了什么他会不知道吗?都看好几遍了都。 “率部攻打板升城的是俞大猷,有俞大猷在军中,俺答部追兵要想消灭大同军,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魏广德开口说道,虽然不知道俞大猷有没有办法对付鞑子骑兵的冲击,可是魏广德还是觉得,后世那么大名气的将领,想来不至于连鞑子都打不过。 魏广德当然不会认为有俞大猷在,明军那八千人可以吃掉鞑子万余追兵,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虽然明军人数有劣势,但是僵持一下,拖延一段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只要能够拖延时间,就等于保住延绥、宁夏二镇的兵马,扫荡河套的计划就会顺利展开。 有了那两镇的兵马在,虽然对大同战局没有大的影响,可是局面却不再被动起来了。 正文 378倒霉陈矩 整个京城的官员千千万,可是真发现大同捷报不同之处的人,很可惜,只有魏广德一人而已。 其实这也不奇怪,这时代,除了魏广德,还有谁会对俞大猷抱有幻想? 俞大猷是参加过很多次战争,可是他所参加的战事,全部都是南方战场。 现在的大明朝,从官场到民间,大家都有一个统一的认识,那就是南边的倭寇虽然闹得厉害,可是终究比不过北边的鞑子的威胁大。 蒙古人,是大明朝建国时期就树立起来的敌人,当大明朝如日中天之时,连续发动北伐,其目的还不就是为了尽最大努力削弱敌人的实力,避免他们重新崛起。 俞大猷在南方将领当中算是很能打,可是在大部分京官眼中依旧不够看,北地的将领打的仗比俞大猷少吗? 九边重镇,哪年不经受几次鞑子的袭击,那都只是上千人的战事,对于那种几百人的小冲突,都已经不能入他们的法眼。 也就是来自后世灵魂的魏广德才对俞大猷有一点迷信,还有一个就是戚继光。 人的名树的影,魏广德是甩不掉这种固有印象了。 劳堪自然不知道魏广德为什么在看到捷报后就兴奋成这样,不过想到自己又不懂打仗,魏广德既然这么看好俞大猷,那他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才对。 何况,现在的局势下,能够让魏广德恢复过来,高兴起来,貌似比什么都好。 劳堪虽然在内心深处依旧不看好北方战事,可是这时候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实在是,现在朝中的意识已经很统一了,大同那边怕是遇到大麻烦了,而且说这话的可不止是劳堪所在的刑部衙门了这么说,就连兵部的看法也类似。 今天捷报送进西苑,貌似也没有听到嘉靖皇帝召集文武官员议事,其实也已经清晰的反映出了皇帝的判断。 虽然朝中官员不看好,不过在内廷,黄锦和高忠却是注意到了捷报中提及的将领。 那天陈矩回来说的话,黄锦和高忠都还在琢磨,这个叫俞大猷的将领在北方到底还能不能保持在南方的水平。 现在皇帝不开心,他们这些伺候的也难过,所以自然想要找些乐子让皇帝高兴起来。 可是根子还是在大同,除非那里真的传来好消息,否则皇帝做什么都会没有兴致。 在犹豫中,他们看到了大同送来的捷报。 初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大同军真的被鞑子截住了,完了,杨博的预测成真。 不过细看之下,两人都发现了俞大猷的名字。 魏广德跟陈矩说的时候可是对俞大猷的指挥能力好一阵子吹,还有俞大猷设计的独轮战车,无不显示着这是一个能打仗、会打仗的将领。 只不过,他们毕竟还是不熟悉战争,这会儿黄锦想的就是,既然俞大猷这么大的能耐,那到底能不能扭转大同的不利局势? 什么叫良将? 那就得是关键时候能靠得住,不掉链子。 魏广德在他们看来算是个知兵之人,他既然对俞大猷推崇有加,那肯定就有过人之处,会不会创造出奇迹来呢? 看看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就连道家典籍都看不进去了,不时就长吁短叹,这和以往的表现是真的判若两人。 这时间,往常皇帝都会修炼一会儿再处理政务,可是今天修炼没做,奏疏也没有处理,他和高忠只能站在屋檐下,看着嘉靖皇帝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月亮,方向也不对啊。 “黄公公,今儿晚膳皇爷吃了多少?” 站在黄锦身后的高忠忍不住了,小声问黄锦道。 “就吃了连口就让人撤下去了。” 黄锦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皇帝,小声回答道。 “这可不行啊,要不.” 话没有说完,黄锦回头看了高忠一眼,高忠随即低下头去。 他明白高忠的意思,先用魏广德的那套说辞哄哄嘉靖皇帝,让他高兴高兴。 不过黄锦最后还是摇摇头,这要今天报了喜,明天大同的败仗消息就送来了,大喜大悲之下指不定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黄锦对他伺候了半辈子的这个主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暴怒之下,那里会给你留半点情分。 当初宫变,救了皇帝性命的皇后娘娘,不就是在这位的注视下,在烈火中香消玉殒的吗? 有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知道就好了。 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要多事儿的时期。 高忠低着头,没有看到黄锦摇头的样子,但是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就知道黄锦的想法。 算了,这个时候要是说出来,恐怕就是真的害人害己。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从十年前那件事儿开始的吧,在高忠的心底,对北方那个蒙古人的大汗,高忠产生了深深的惧意。 当初明军的表现他可是都记在心里,虽然那是京营,听说边军战力要强悍的多,但是都让人打到京城附近了,他们的所谓战力想来也就那样。 俺答汗兵临京师,蓟镇、宣府等镇边军回来不少,可也没有谁能够和俺答部正面交战的。 想到这里,高忠也想通了,就算这个俞大猷真的很能打,可要是带着手下那些熊兵,怕也打不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或许,在永寿宫里,唯一还对俞大猷存在一点念想的也就只有陈矩了。 只不过陈矩是懂规矩的,他干爹没让他对皇帝说什么话,他就绝对不会擅自做主出去说。 陈矩也看到了大同的捷报,他也注意到了俞大猷这个名字,可是又能怎么样? 一阵夜风吹来,带走了众人身上的一丝热气,天气转凉了。 黄锦都不由得浑身颤了颤,别的人也好不到那里,似乎只有园中的嘉靖皇帝浑然不觉。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修炼成半仙之体还是什么原因,皇帝很多时候却是开始异于常人了。 冬天别人都是怕冷,可是不知为何,皇帝却时常喊热,这么冷的天还要开着门窗让冷空气灌进屋里。 而到了夏天则是怕冷,居然裹着厚实的道袍,这可把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害惨了。 黄锦、陈矩等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听到人说出“半仙之体”这个词,好像嘉靖皇帝只能的修炼成功了似的。 到底是好是好他们也不好说,更不敢问。 又是好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因为寒冷浑身发抖的时候,嘉靖皇帝终于动了,收拾好心情的皇帝头也不回的迈步进了大殿。 “把奏疏都送上来。” 大半晚上都看天去了,该睡觉的时候,皇帝却要开始处理公务了。 黄锦和高忠对视一眼,随即高忠对身后的陈矩挥挥手,陈矩带着两个小内侍各自抱着一摞奏疏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大殿。 这是今天积压下来的奏疏,比往日多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嘉靖皇帝超快的效率下,今天内阁送来的奏疏算是都处理下去了。. “哎呀呀”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也不自觉伸了个懒腰,起身,大步走到殿门处,伸手拉开殿门,让深夜的寒风灌进大殿。 几乎就是瞬间,陈矩就感觉周遭温度降了几度下来。 嘉靖皇帝就这么站在殿门前,迎着呼呼刮来的寒风却是一动不动。 “大同下一份奏疏会在什么时候送来?” 这时候,嘉靖皇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谁的话一般,莫名其妙的开口说道。 有点没头没尾的话,殿里殿外却是无人敢答应一声。 或许感觉到自己失态,嘉靖皇帝转身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内侍,在皇帝的目光下,小内侍已经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趴伏在地。 深呼吸一口,嘉靖皇帝的视线从这个被吓坏了的小内侍身上移开,移到旁边人身上,那是陈矩。 “你说说,三天?五天?还是半个月?” 陈矩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嘉靖皇帝在处理这么多奏疏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大同那边的战事。 看到陈矩好像被吓傻了的模样,顿感无趣。 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和傻子差不多。 黄锦和高忠这会儿悄悄对视一眼,随即又都低下了头。 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学那个小内侍,直接趴地上,不过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滴,陈矩居然思考起这个问题。 官场的规矩,好事自然要抓紧时间上奏,唯恐耽误时间,对于坏消息就是能瞒就瞒,实在瞒不过了再报上去。 现下大同的局势,仗应该已经打完了,毕竟快马送进京城的时间足够了。 赢了的话,最早应该是在明日就会送来消息,但若是吃了败仗,估计就得像皇帝说的那样,十天半个月后才会发来奏报。 皇帝这是想听到好消息,可也没什么信心,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话。 “皇爷,或许三五天,大同那边就会发来消息。” 本来嘉靖皇帝都没抱太大希望了,在他想来陈矩已经被吓傻了,所以都打算放过他,毕竟他只是个太监。 可是没想到,这时候陈矩却开口回答了他的话。 “三五天么?” 重复了一句,嘉靖皇帝洒然一笑。 不过这个笑容,不管是陈矩还是黄锦、高忠都没有看到,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生怕被皇帝看到似的。 或许是这两天憋久了,嘉靖皇帝这会儿倒是有点看开了。 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这个时候大同怕已经分出了胜负,仗已经打完了。 忽然心里生起逗逗他的想法,随即板着脸对陈矩说道:“你可知道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理?” 随口的一句,直接让陈矩跪伏在地,头不停触地,而黄锦和高忠都惊讶的抬头看向了皇帝。 那些小内侍或许不明白,但这两人却是晓得这话里的含义,有点玩笑成分在其中,这说明什么? 他们知道,可是陈矩却不知道,勐然听到嘉靖皇帝的话后,陈矩感觉瞬间全身冰凉。 外廷的人,只要不是皇帝恨极了,一般都会有转圜余地,可是在内廷,直接拖出去杖毙,根本没人在乎一个内侍的死活。 他也曾经看着有内侍被拖出去,然后被乱棍打死。 陈矩只是僵直了一瞬间,就用更快的速度不断叩头。 “砰砰砰”,额头和地面接触的声音也不断响起。 “你在害怕什么?” 看到陈矩的反应,嘉靖皇帝嘴角挂起一副笑容,只是那是一副漠视生死的笑容。 对于这些奴才来说,生死荣辱全都在他一念之间,这就是帝王的感觉。 “说,说不出个名堂,五天后你就自行了断吧。” 或许之前的话只是嘉靖皇帝存着逗逗陈矩的心思,可是现在不同了,君无戏言,如果陈矩不能说出点什么,大同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那陈矩就真的只能自杀了,否则 “皇爷.” 话说到这里,陈矩的干爹高忠只能出来,想要打圆场,毕竟是自己看好的干儿子,他可不想陈矩在嘉靖皇帝玩笑般的谈话中就给玩死了。 只是,他开口只说出两个字,就被嘉靖皇帝的目光逼停。 那目光的含义他明白,他曾经多次看到嘉靖皇帝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人,而那些人最后大多都死了。 这是在警告他,当年京营的烂事爆出来的时候,皇帝都没有这么看他。 高忠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 虽然嘉靖皇帝应该是已经接受了大同兵败的消息,可是似乎也受到了一点刺激,他想要用杀人的方式来发泄一下。 陈矩,只是撞上了这个倒霉事儿而已。 一切都只能看他自己应对了,应对不好,也就没有性命了。 内侍宫女,即便是有些身份的太监,说到底还只是皇帝的家奴,生死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没人会在意他们,而嘉靖皇帝就更是如此。 而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陈矩,在听到高忠喊出那声后,也开始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永寿宫的时间不短,对嘉靖皇帝的喜怒已经有所察觉。 现在想想,或许嘉靖皇帝没有杀他之意,可是玩笑话说到现在,要是最后真说错了话,怕是就要万劫不复了。 皇爷是问自己为什么说大同三五日就会有结果,自己该怎么说? 内心暗叫倒霉,现在他已经发现了,先前自己不答话只跪趴着,貌似屁事儿没有。 只是现在几句话被架上了,今天不说出点让皇帝高兴的话来,怕是真过不去这道坎。 他这样人的生死,嘉靖皇帝根本不看在眼里,完全就是随心情。 正文 379陈矩的提醒 陈矩遇到了今生最大的危机,一个弄不好,在玩笑中就被嘉靖皇帝直接判死。 他当然不甘心,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现在他还不想死。 先前干爹出言想要救他,但是却没有说出来,他清楚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亲眼看见。 在大殿里,能让干爹不敢继续说话的,也只有皇帝了。 虽然嘉靖皇帝看似只是在说笑,君无戏言,可不止是对朝臣说的。 大脑在飞速运转,陈矩终于想到说点什么让皇帝先开心起来,让自己先过了这层坎再说。 “皇爷,奴才说大同三五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主要还是因为看到捷报上说在关外的我军军中,可是有大同总兵官刘将军外,还有俞大猷。 奴才还知道,这个人原来是浙江总兵官,能做的总兵官的人,应该都很能打仗才对。 咱们有两个大将军在外领兵,所以奴才觉得应该能够打赢才对。” 陈矩不知道自己这么应对能不能过了眼前这一关,可也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那按你的意思,九边重镇,要是朕都给多派几个总兵官去,和鞑子打仗就包赢了,以前咱们只是因为派的总兵官少了,所以才经常打输?” 嘉靖皇帝听了陈矩的解释,嘴角一扬挂出笑意,依旧是用先前玩笑似的口吻说道。 或许现在的嘉靖皇帝是真的看澹了,大同输赢已定,再纠结也是无用。 嘉靖皇帝说出这话的时候,可能只是无心之语,可是到了陈矩耳中却又是另一番解读,好像自己又说错话了。 虽然边镇选将是兵部的事儿,一般由兵部报出人选,可最后都是皇帝定夺。 自己刚才说的话,细想之下似乎有说选将不当的意思在里面。 好吧,陈矩又不敢说话了,依旧是叩头如捣蒜,感觉今天磕头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说心里话,大同那边是打输还是打赢?” 看着只知道磕头的陈矩,嘉靖皇帝也没有继续玩下去的兴致。 其实问出那话,嘉靖皇帝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打赢,那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有多想什么。 而回答的人,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湖弄一下,嘉靖皇帝也不会追究什么。 他其实只是想找个心理安慰而已,在大同兵败消息传来前,难道还不许皇帝心存一丝幻想吗? 现在皇帝的问话,陈矩边扣头边寻思该怎么回答。 之前的那些话好似玩笑,可现在这话就有点严肃了。 能参考的也就是之前魏广德的判断,只是现在貌似情况有变。 当时魏广德说的是什么? 刘汉出去打,输了,大同还有李文进在,只要他听从俞大猷的建议守住大同应该能够成功。 可是今天的捷报却显示,俞大猷不在大同,而是跟着刘汉去打板升城。 魏广德那会儿话里的意思,本质其实就是在草原上明军干不过鞑子骑兵,回到边墙却可以防守拖住时间。 只要拖延时间,虽然说打的都是败仗,却不会让局势恶化下去。 对了,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陈矩无师自通,想明白了此战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似乎之前都被人遗漏的一个重点。 “皇爷,奴才跟在您身边也听到那些大臣说的,大同现在的局势很危急,甚至是整个九边重镇都很危险,可是奴婢还是觉得,似乎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坏。” 陈矩这时候停下磕头,不过头依旧埋得很低。 “你有什么见解,不妨说出来听听。” 听到陈矩这么说,嘉靖皇帝来了点兴趣,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大家都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皇爷,这些年俺答部一直对我朝是进攻态势,而我边镇大多是守势,边军战力虽然孱弱,进攻不足但防守有余。 只要大同军能以防御为主,顶住俺答部初期的进攻,拖延几天时间,宁夏、延绥二镇兵马依旧会扫平河套地区安然回归。 此时,即便大同军损失惨重,可局势也不至于崩溃到朝臣们担心的那种程度。” 陈矩跪在那里,虽然没有说出什么大道理,可是说出来的话也很有建设性。 防守。 拖延时间。 嘉靖皇帝还在沉默时,陈矩又开口道:‘当初在殿上,杨尚书也说了,刘汉善守,想来大同军不至于怼上鞑子就直接惨败收场,所以.’ “说得好。” 陈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嘉靖皇帝打断,之前嘉靖皇帝还真被朝臣们的思路影响了,以为大同军真的不堪一击,着实烦恼了好些天。 可是现在听到陈矩的话,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不过也确实,八千人,只要不崩溃,也够鞑子打一阵的了。 而明军要的是什么? 时间。 当初担心的就是延绥宁夏二镇兵马在河套遭遇俺答部骑兵突袭,只要大同拖上几天,二镇兵马就会撤回关内,危急局面就缓解大半。 此时,嘉靖皇帝找到了缓解紧张的理由,心情也是大好。 “果然大同真如你所说,当赏。” 说完这话,嘉靖皇帝转身走回到御座上。 紧张气氛被陈矩天马行空的想法化解,让殿里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候,嘉靖皇帝也有了一丝困意。 看了眼旁边摆放的五轮沙漏,都已经是子时,随即摆手说道:“都下去休息吧,朕乏了。” 在北京城陷入沉睡中时,西边大同右路杀胡堡里却是到处都是一堆堆篝火在燃烧,许多军卒围坐在周围一边烤着羊腿一边喝酒说笑。 而在杀胡堡中心的大院子,也被点燃的无数火把照的灯火通明,而其中的大宅里更是点亮无数蜡烛。 大宅里人头攒动,许多人都聚集在这里,不是在开会议事,而是开怀畅饮。 大宅上首摆着三张桉几,从左到右依次坐着刘汉、李文进和俞大猷,而在他们 在安银堡击退俺答部追兵后,经过一夜休整,在夜不收确认鞑子退出几十里地后马上就拔营南返。 八千大军护着抢来的财货用最快速度回到杀胡堡,也就是在今天中午他们就到了这里。 听说刘汉、俞大猷率队归来,李文进带着前两日紧急召集来的大同右卫、玉林卫的指挥等一干人出堡十里相迎。 说实话,在得到前线战报的时候,李文进都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太神奇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八千明军对战万余鞑子,居然可以在不依靠坚城的情况下战而胜之,这绝对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回到杀胡堡后,第一时间派人召集周边卫所和军堡兵力,准备集合队伍出城关救援出征明军,而到来的右卫和玉林卫指挥却是推三阻四,理由都是精锐皆已被总兵大人抽走,短时间内实难抽调更多人马。 好吧,现在出征明军在草原上获得一场大胜仗,等刘汉回来再收拾这帮军头。 巡抚,虽然可以号令三军,但实际上军政也是分家的,他其实能调动的也就是大同总兵,而且有些强势总兵也不一定买巡抚的账,他们更多的还是受总督节制。 其实这也说明,刘汉这个大同总兵背景还是差了点,所以并不愿意得罪他这个文官。 酒席之上,刘汉让俞大猷简单介绍了此次交战的过程,虽然屋里近半的将领参与了安银堡之战,知晓其中详情,可还有不少是守卫边堡的将官,他们是被李文进召来,所以并不了解情况。 军中本不该饮酒,可今日算是大军凯旋,所以从上到下都对此没有意义,甚至酒水还是巡抚李文进找人督办来的。 酒足饭饱之后,宴席散场,可是李文进并没有放刘汉和俞大猷回去休息。.. 之前俞大猷的讲述很简单,过程大多一笔带过,他现在要问出心中更多的疑问。 待完全了解战局后,李文进这才对刘汉说道:“刘总兵,你对兵车营什么看法?” “有用,很强大,不瞒李大人,我这趟回来就是打算效彷组建一支兵车营,待训练完成后拉出去练练,到时还请巡抚大人在兵备道那里帮我多说些好话。” 总兵官本该署理辖区内所有军事方面的工作,可是对于后勤却是由文官在控制,这就是兵备道。 打造独轮战车,领用那些火器可全都要兵备道那边配合。 “兵备道仓库里火器已经不多了,这次我们商量下报捷文书怎么写,顺便向朝中多要些火器出来。”李文进沉默片刻才说道。 想想也是,李文进弄走上百支佛朗机炮,上千杆鸟铳,兵备道的仓库里怕已经所剩无几。 这时候一边的俞大猷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双手递到李文进身前道:“李大人,这是卑职所写的此次进攻板升城的功劳簿,还请两位大人查实。” “嗯。” 李文进点头,接过俞大猷递来的小册子只是看了眼。 这上面的名字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跟着他去板升城那些人,都是刘汉的人。 “功劳簿这个事儿,不宜分开,明日我们再一起讨论下。 此次出征塞外,两战全胜,功劳不好厚此薄彼,到时候我们再均衡下,统一做出一份功劳簿报备京师请赏。” 对于这些,俞大猷没什么意见。 功劳簿上的人,其实和他关系都不大,不是刘汉的人就是李文进的下属,只要自己不被踢出去就行,俞大猷还指望这次大功能够请朝廷恢复他们家的世袭武职。 “我们还是说兵车营这个事儿,要不要在奏疏里着重提出来。” 李文进又继续说道。 “独轮战车适应性很强,我看不仅大同,宣府和其他边镇都能用,确实大有可为。” 刘汉在一边点头说道。 “当初我曾咨询过刘大人,俞将军当初所提创建骑马步兵这个事儿呢?” 李文进又开口说道。 “这个.李大人,这边镇本就缺马,骑兵尚且不足,哪里有多余马匹赔给兵车营。” 刘汉稍微犹豫后就摇头说道:“俞将军提议很好,按他所说,这骑马步兵在两广剿叛过程中就有使用,可以极大提高步卒机动力,可两广那里的马匹并不适合在咱们这里使用,南边地形就不适合骑兵作战。” 李文进听了也只是点头,不再多言。 想想也是,有战马还不发展骑兵,难道真的去搞骑马步兵。 算了,这个提议就算了。 “大猷,明日你也重新编写一份兵车营的构思,就以我标营的蓝本打造。 想来这奏疏上去,朝廷应该会很重视,继而在九边打造这样的兵车营,所以这建军费用一定要控制好,别因为银子的事儿,把提高边军战力的好法子给扼杀了。” 李文进想要全力推动兵车营,不仅是因为这样可以提高自己在这次安银堡大捷中的功劳,主战部队可是他的麾下,更可以让自己的名字传进朝中,甚至可能会留在史记里。 找到中原军队对抗草原骑兵的法子,难道还不该被后人记住吗? 虽然兵车营是俞大猷构思出来的,可没有自己的推动,谁知道? 黄锦伺候嘉靖皇帝睡下后,出了宫门,门外高忠和陈矩还等候在一旁。 “跟我来。” 黄锦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嘴里澹澹说了句。 很快,他们走进了永寿宫旁一处小院子,三人进了一间屋子,屋里蜡烛早已被小内侍点燃。 这里是黄锦休息的屋子,今天叫来高忠和陈矩也是有他的想法。 “你们坐吧。” 黄锦在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嘴里也对他们说道。 不过坐下的也只有高忠,陈矩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高忠侧后。 没有寒暄,黄锦直奔主题。 “今天小陈子的话倒是有点道理,我记得上次杨博就说这刘汉打仗不行,可守城还算是把好手。” 黄锦开头就说道。 “是的,我有印象,当日大殿中,杨博是这么说的。” 高忠点头附和道。 “现在想来,当初咱们都太悲观了点,只要这次刘汉能够守好,就像小陈子说的那样,拖上几天时间,咱们就赢了。” “确实如此,一开始杨博就说了最悲观的话,我们都受到他的影响了。” 黄锦话语落下,高忠就接话道。 “要说这消息,还是锦衣卫来的快,明日一早你去找朱希忠,让他收到大同的信息,不管好坏先知会我们一声,这几天的日子可太难过了。” 黄锦对高忠说道。 他没有吩咐让陈矩去,毕竟陈矩的身份太低,根本不够格。 高忠闻言微微点头,“明儿一早我就去。” 正文 380大同战报 第二日一大早,高忠就离开住所前往拜会朱希忠。 成国公朱希忠前段时间接管锦衣卫后,还在锦衣卫指挥衙门呆了一段时间,可是毕竟他只是挂着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差事,对于他这样的勋贵来说,自然不愿意过多参与到机密事中。 其实相对来说,他更喜欢大都督这个职位,清闲。 已经是成国公,品级上已经升无可升,自然也不指望再立大功,寻求继续晋升。 他要真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怕是嘉靖皇帝又会睡不着觉了。 高忠在五军都督府和朱希忠见面,时间很短暂,这几天朝廷的风向朱希忠自然清楚。 “高公公,大同要是有消息,肯定是要第一时间知会宫里的,可不敢耽搁。” 朱希忠对于高忠的话,当然是不敢听的。 “只是希望报告前先给我或者黄公公那里说下,免得太过突然,皇爷那里.....” 朱希忠明白了,怕是他们担心消息不好,皇帝那里不好伺候,他们要先做一些应对。 高忠和黄锦,两个人他都不想得罪,可是军情也是耽误不得的。 经过短暂思考后他就有了主意,对着高忠说道:“这样吧,有军情过来,我一边去宫里上报,,另外会派人给公公送信。” 两人目光对视中,就理解了相互的意思。 朱希忠的决定虽然不是最好,可也是能接受的。 军情紧急他不能耽搁,可是觐见皇帝的过程中稍微动作慢点,先给他们知会一声,虽然时间短暂可能难以做好应对,可也只能如此。 好吧,其实朱希忠这么做,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在嘉靖皇帝那里,最得宠的勋贵,也就是这位成国公了,其他几个公爵都差了不少。 谈好事儿,高忠就从五军都督府告辞出来返回宫中,而此时京城左安门外,晃晃悠悠来了一辆马车,车头左右挂着“四川巡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牌子。 就在马车即将进入城门前,车帘被掀开,黄光升略微憔悴的面容出现在这里,看着京城高大的城墙思绪万千。 他又回来了。 从嘉靖二十年从京城调往浙江任按察司佥事,之后历任布政司参议、广东按察司副使、四川布政司左参政、广东按察使等职务,现在终于回来了。 朱希忠送走了高忠后,处理了一些都督府公务就闲了下来,寻思着是不是去京营看看。 现在北边局势紧张,他也担心真闹出大祸事,虽然京营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总归还是要尽力扶一扶,不然到时候真要派上用场却拉不出来,在皇帝那里失分。 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朱希忠起身吩咐亲随,“给我着甲。” 他打算去京营看看,在宣府发来急报后,按照兵部和都督府的手令,在京各卫所都开始整训。 不过京营是个什么样子,在京官员都很清楚,朱希忠也没有急吼吼的就去整顿京营,而是留下充足的时间让那些人收拾首尾。 现下,眼看着没多少时间了,他需要过去看看。 亲随抱来朱希忠的战甲,开始给他一件一件穿上。 进入军营,自然要顶盔掼甲,才像个带兵之人的样子,朱希忠还是很在意这些细节的。 “公爷,卫里有人来送消息。” 亲随正在给他穿戴山文甲的时候,门外小厮在门口报道。.. “卫里?” 朱希忠一听,嘴里念叨一句,他知道这是指锦衣卫的人,虽然奇怪这个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不能明日一早送来,不过还是开口说道:“叫他进来。” 等来人进门的时候,朱希忠已经穿戴好。 因为不是出门打仗,自然不会披挂三层铠甲,仅仅是外罩山文甲,让他看上去更加英武不凡就好。(本章未完!) 380大同战报 了。 “禀大都督,大同密报。” 来人进屋看到朱希忠全身披甲,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外出,急忙从怀里抽出一支竹筒递了过去。 “是守有啊,随便坐。” 朱希忠顺手接过竹筒检查封漆,嘴上也说道。 “不敢。” 来人正是刘守有,虽然他祖上和成国公朱希忠打过交道,可毕竟人走茶凉,虽然朱希忠对他还算客气,但是下属终归是下属,他绝不会造次。 验看封漆无误,朱希忠刮掉封漆打开竹筒,从中倒出里面的字条,随即展开一看。 “咦。” 仅仅一瞥之后,朱希忠就惊讶的发出声来。 随即他就面色严肃的重新又把手中的字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把字条一折,脸上阴晴不定。 字条上的字他都认识,合在一起的意思他也理解,可是怎么就觉得那么匪夷所思。 这个时候特殊,要是锦衣卫把情报搞错了,在皇帝那里可不是简简单单骂上几句就能过去的。@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这是大同锦衣卫百户所发来的消息,字条上居然写的是大同军出塞偷袭板升城成功,回程途中在杀胡堡以北几十里,一处早已废弃的军堡安银堡附近打败俺答部精锐骑兵万余的消息。 内容很短小,但是也把需要传递的消息清楚的表达出来了。 可是,这张字条到了朱希忠手里,却完全变了味,他完全不可置信这条消息的真伪。 还有比几千人马打败俺答部万余人,还是精锐骑兵更加扯澹的消息吗? 万余人,按照明军的战力,即便是最精锐的边军,没有三万以上也是打不过的。 可是大同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怎么说的,就那出塞的几千人就击败了万余***,也不怪朱希忠此时是一脸的不相信。 或许,这样的消息是传到文官那里,早就激动兴奋的无以复加,急匆匆就要往西苑冲,给嘉靖皇帝报告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可是朱希忠毕竟是军伍出身,知道明军的实际战力。 说不相信,这东西又是货真价实锦衣卫传递来的信息。 如果锦衣卫传递假情报,家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朱希忠也不相信大同的锦衣卫会干出这么傻的事儿来,图什么啊? 看到朱希忠的表情,无过于大同军和俺答部的战况。 “大都督,可是大同军战败的消息?” 密报,那是只能由掌事人看的消息,刘守有是看着朱希忠的表情作出自己的猜测才会这么说。 如果是真战败了,那还不得马上报告西苑,朝廷才好及时作出应对才是。 想起那是大同,刘守有内心也不免唏嘘,他祖上可就是宣大总督,当初住节地就是在大同。 事实上,大部分的宣大总督都会把驻地选在大同,也就现任总督将宣府看的更加要紧,所以选择驻扎宣府。 果然,这次让他蒙对了,俺答部的主攻目标还真就是选择了宣府。 “战败?呵.....” 对于刘守有的话,朱希忠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觉得手里这份情报怎么就这么让人觉得不踏实。 “你看看吧。” 虽然情报在自己手里的时间不长,可朱希忠仔细看过纸张和上面的暗记,全部无误,不像是伪造之物。 让刘守有看看,鉴别下,有这心思在,朱希忠就把手里的字条递给了刘守有。 刘守有立马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字条上的内容,随即和朱希忠露出同样阴晴不定的表情。 实在是让人很难相信字条上内容的真实性,随即他和朱希忠做了同样的事儿,检查纸张和暗记。 收到竹筒的时候,锦。(本章未完!) 380大同战报 衣卫的人就检查过竹筒和上面的封漆,也都是无误的。 自然,仔细看了一小会儿,刘守有就判定这情报不管是纸张还是暗记、印章全都是锦衣卫的东西,不可能是伪造。 虽然情报内容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刘守有还是很快就接受了,不管怎么说,最后出错的话,板子是打在大同百户所那里,只是他也明白朱希忠现在的担心。 “大都督,不管情报真假,这东西确实出自锦衣卫,还是应该报到宫里去的。” 刘守有此时已经把字条折好,双手奉到朱希忠身前。 这是军情,朱希忠自然知道不能拖延的道理,何况宫里那位肯定也等的望眼欲穿,这个东西交上去,很大概率会博龙颜大悦。 只是,怎么就这么让人不踏实呢。 “情报里说,这是刚得到的消息,具体细节还在打听,想来大同那边的捷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这样的情报,应该没人敢弄虚作假。” 刘守有交出手中纸条后又说道。 朱希忠闻言微微点头,伸手拍拍刘守有的肩膀,“汝有祖上之风,早晚必成大器,今年刚升百户是吧,好好干,我看好你。” “谢大人栽培。” 刘守有急忙躬身行礼道。 刘守有出门后,朱希忠看着手里的字条,“给我穿上朝服,我要入宫。” 刚刚才换上铠甲,这马上就要脱下来换朝服,也是够麻烦的。 不过想到纸条上的内容,想想今早高忠突然到访,莫不是西苑里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吧。 这个时候,朱希忠后知后觉起来,发现其中似乎还有事儿。 叫来亲信随从,小声在他耳中滴咕几句,让他马上去给人送信,自己这才又站定,不紧不慢让人摘除铠甲,随后换上朝服。 在朱希忠离开府邸往西苑去的时候,高忠那边已经得到了成国公朱希忠让人传来的消息,当即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那人说什么? 大同军打赢了俺答部? 在陈矩的口中,说的是只要刘汉、俞大猷能稳住战线不崩,拖延些时日,这一战的局面就会被反转过来。 而魏广德的判断是,刘汉大军在关外打败了,只要李文进听俞大猷的话守卫大同各堡,大同依旧会固若金汤。 俞大猷,大同捷报里面提到这个人,是他率兵攻占了板升城,现在锦衣卫的情报说明军在关外打赢了***,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想到陈矩从魏广德那里依样画葫芦画出的独轮战车,好像成句说魏广德对俞大猷也是非常推崇,认为他是当世大将。 想归想,高忠此时脚步飞快从司礼监往西苑跑,他要在朱希忠进宫前把消息告诉黄锦,虽然这是个好消息,可总让人感觉到不安。 此刻,在京城所有已经知道大同大胜消息的人,内心里都对这个消息感觉的不安,实在是他们见多了边镇的虚报战功和杀良冒功。 临近永寿宫宫门的时候,高忠也已经想通了,这事儿大同按说是不敢虚报的,毕竟影响颇大。_o_ 这可不是某军堡遭到***围攻,然后将领斩将夺旗击败对手赢得胜利,这个确实不好查证,毕竟人证在对面草原上。 这次根据宣府的变化,其实就能看出来大同到底打的怎么样,何况还有河套那边的明军。 只要河套那边没有俺答部大军的救援,那才算印证了大同军胜利的消息。 总之,明军虽然有虚报战功的情况,可是这样的大战应该不敢作假。 “哈哈......” 想到这里,高忠不免得意的笑了两声,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很快,高忠就进了永寿宫。 内廷的人和外臣的差别就在这里,外朝大臣入内需要请求,高忠直接就进去了,当然他不是进入大殿见。(本章未完!) 380大同战报 皇帝,而是让陈矩悄悄顶替黄锦。 在大殿外一处角落中,高忠把朱希忠让人通报的消息告诉了黄锦,现在就等黄锦定夺了。 “这是好事儿。” 听了高忠的汇报,黄锦如释重负般说道。 至于高忠打的那点心思,黄锦懂,但是他却不会支持。@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抢先报告好消息吗? 呵呵,你一个内廷太监哪里来的情报。 就算是扯出东厂,可那还不是你监视锦衣卫的成果,无非就是你东厂的人腿脚快一些。 “现在想来,前几日小陈子从魏广德那里回来,我们要是把他说的那些告诉皇爷,或许这两天还好过一些。” 黄锦也微微有点遗憾,“不过无所谓,只要打赢了,皇爷龙颜大悦,我们的好日子就回来了,来日方长。” 黄锦对高忠说道,高忠微微点头,他不能和黄锦有冲突,实在是比不了。 “那,我这就先回司礼监去。” 高忠把消息告诉了黄锦,永寿宫也不是他呆的地方,于是小声说道。 “不用,一会儿成国公过来,你正好也恭贺一下,这几天皇爷可是愁苦了,正该热闹热闹。” 黄锦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永寿宫门处一个小内侍朝他们飞奔而来。。 380大同战报 正文 381叙功 申初,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到了明朝官员下班的时间。 不过在今日很是奇怪,各大衙门门前没有出现官员们鱼贯而出的场面,而各衙门门口的守门人也都是见怪不怪,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也是聚拢在一起热络的聊着什么。 “我反正觉得大同那边的老爷是胆大包天了,嘿嘿.....几千人干跑鞑子几万人,开什么玩笑。” “我觉得也是.....” 从他们身边走过,就能听到人群里正在激烈的说着什么。 大明朝内廷、外朝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在朱希忠入宫禀报了大同锦衣卫发回来的情报后,很快就从西苑传到了宫里,进而是内阁,再到京城各大衙门。 现在内阁阁臣和六部九卿这些朝中大老再次被嘉靖皇帝召进西苑议事,随着传旨官员之口,小道消息也算是被官方进行了证实。 之前流传进各大衙门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视其为假消息,不知是谁哗众取宠编造出来的谣言。 可是当传旨官员和堂官一起走出时,值房书吏自然把刚才在值房听到的话传了出来。 而各衙门里的官员没有准时下值,也是因为这条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影响,此时官员们大多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这件大事儿。 这些天,京官们虽不说人心惶惶,可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边镇可以预见的会遭遇一场大败,都察院和六科都已经在考虑应该找谁来为这场战争背锅。 可是今天传来大同的战报,完全颠覆了之前所有官员的判断,明军打赢了。 兵部的官员聚在舆图前推演,只不过那一仗的消息太少,只知道个结果,自然是推不出什么名堂来,很自然就变成了重新审视北边局势。 户部官员讨论的则是北边打赢了,是不是现在正在执行的一连串的调兵令可以终止,让已经出发的各部各自回营。 大军在外,这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如果用不上那些孬兵,还不如直接让他们打哪里来回哪里去,节省些开支,缓解下朝廷的财政压力。 至于其他与战争无关的衙门,则是讨论最为激烈的地方,其中内容自然就是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的打赢了,有功之将自然该受赏,而如果是虚报战功..... 左都御史周延在离开都察院的时候,熟知手下这帮人尿性的他下了严令,在没有大同战报送入京城前,严禁御史臆想战事。 这些天朝中气氛压抑,做为大老的他自然也听到内廷传出来的消息,皇帝很不开心。 这个时候如果有哪个胆大的跳出来指责大同虚报战功怎么行,现在消息是锦衣卫传递来的,弹劾都师出无名。 就算大同真干出这样的事儿,做主的也不止是都察院,真当锦衣卫、兵部是摆设,现在的兵部尚书可是杨博,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关键还是现在这个时间很微妙,有个好消息传来,皇帝开心点,朝臣的日子也好过些。 有问题,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有了周延的发话,都察院反而成为在京各大衙门里对大同最不感冒的衙门,御史们都是无所事事,然后准点下班。 而此时的西苑里,一帮大老在看过锦衣卫发回的情报后,先是沉默不语。 也不奇怪,实在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一点准备都没有。 直到嘉靖皇帝点名要杨博以此战报重新分析边镇局势,安静的氛围才被打破。 “以大同军此战的结果来看,之前我们担心的俺答部顺势西进攻击延绥、宁夏二镇兵马....... 所以,现在摆在俺答汗面前就是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全力进攻宣府,放弃大同和河套地区,二就是从宣府撤兵,攻打大同、延绥等镇实施报复。” 一番评论后,杨博对战局做出了自己的研判,同时分析了俺答汗可能会采取的应对措施。 “就是说大同军这场胜利,彻底扭转了北边战局?”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问道,虽然这些他早已有所预料,可从杨博口中说出才让他有了真实的感觉。 胜仗,肯定是会缓解、甚至扭转危急的局势的,只是这段时间连续的意外让形式急转直下又峰回路转,让他感觉很不踏实。 “是的,陛下。” 杨博没有回到先前的位置,依旧站在大殿中间说道:“现在战场的主动权虽然还在俺答汗手中,可是他能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就如我先前所说,要么继续攻打宣府,要么就是调转马头攻打大同,不管怎么选择,局势其实都已经有利于我军。” 殿里官员甚多,可是不管是谁,出于什么心思,这个时候都没人对这份来自锦衣卫的密报表示质疑。. “那就好,朱爱卿,虽然大同的军报可能还在送来的路上,你们锦衣卫也要尽快核实此战的消息。” “遵旨。” “这几日宣府可有消息传来?” ...... 魏广德是晚些时候才从来访的劳堪口中知道此事。 大同军击败俺答部骑兵,这个魏广德到是有想到过,不过那是在梦中,由他亲自指挥的战斗。 好吧,在魏广德看来,俞大猷能够顶住俺答部攻击就已经很不错了,能够击退对方,这个他是着实没有想到。 俺答部骑兵的战力,魏广德是见识过的。 当初那一战,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大同军出现在左近,吓跑了实力不足的俺答汗,魏广德很怀疑会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这次又不同,明军出塞兵马就那么几千人,情报上可是说了鞑子追兵万余,实力并不对等。 魏广德可不相信刘汉带队能取得这样骄人的战绩,若是可以,早干什么去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我的治愈系游戏》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魏广德愉快的心情,和其他人一样,魏广德虽然感到惊讶,但是却并不怀疑,他不相信大同锦衣卫的人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也不认为大同的官员会选择虚报战功,这是找死。 有这样的好消息,魏广德当然要摆上一桌好酒好菜款待劳堪,明日他也要回翰林院上值了,顺便还要去詹事府和都察院走走。 这些天,他在家里也憋的狠了。 第二日一大早,魏广德就走出家门返回翰林院销假上值。 对于魏广德的回归,同僚们看到他也都是会心一笑。 前段时间怎么回事他们自然知道,魏广德告病的原因他们也清楚的很,其实这也算是官场的一个规则了,纷纷上前和魏广德寒暄后才各自散去。 随后几日,魏广德恢复到往常的生活,每日按时上下值,同时,来自宣大的好消息也逐渐传来。 最早的好消息是来自宣府,报告俺答部在攻破长城进逼至长安所后,鞑子的进攻势头就被遏制住了。 紧随而来的就是大同巡抚李文进和大同总兵刘汉上报捷报,第二日到京城的奏疏,更是很详尽的把这次明军出塞和返回途中两场大战的过程进行了汇报。 至此,朝廷对大同战事才算彻底放心。 虽然战事并未结束,俺答部仍然占据龙门卫从关心战事转移到大同军是如何在野战中击败俺答部上来了。 之前,大家都只是好奇,大同军凭什么击败的俺答部。 锦衣卫提供的最早情报中提出了安银堡这个地名,所以不少人想当然认为明军是据堡坚守,重创鞑子攻城主力,甚至可能打死打伤鞑子首领,才成功逼退俺答部追兵。 但是当大同详细战报送抵京师后,官员们才惊讶的发现,大同军居然是野战制胜。 明军在野战中击败占据优势的俺答部,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甚至比官员们知道大同军打了打胜仗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就是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蒙古骑兵的攻击力都是明军的噩梦,自土木堡之后,明军在野战中就鲜有获胜的战绩。 当年大将军朱寿指挥的应州大捷倒是有一次野战,那次到底是战胜还是战败也不好说,但是整体战略上,明军应该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毕竟应州之战后,蒙古人二十多年不敢突入大明,也就是在边堡附近转转而不敢深入。 其他衙门的人也只是吃惊,而到了兵部就不是这样了,他们对战报中的过程进行了复盘,其中两个亮点引起他们的关注。 第一就是明军参战部队的火器集中度非常高,虽然战报中说参战明军有马步军七千人,但实际上真正参战的只有俞大猷率领的三千人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而就是这三千人马,却装备了鸟铳千杆,佛朗机炮百门,这样的配置,让兵部大小官员们是目瞪口呆,他们的火器占比非常接近神机营。 明朝的神机营标配是步兵3600人,配置火铳3600杆;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配手把口短火铳400杆,盏口将军炮160门,全营共计官兵5000人。 俞大猷率领的明军虽然还没有达到神机营八成的火器配比,但也相差不大。 当然,这只是纸面数据,实际上现在的神机营全营官兵拉出来有没有三千人都成问题,骑兵就更是少了一大半。 而第二点就是战报中提到的俞大猷设计了一款独轮战车,不仅轻便,对各种地形的适应新也非常好,还顺带可以解决军资运输问题。 独轮的设计,让这种战车在战场转向非常方便,本身车架就是佛朗机炮的炮架,前面的大盾还可以保护车后军卒,也可以视作是移动据马,因为大盾前面还装上长矛枪头。 实际上,在明初的时候,神机营就配置了一种偏厢战车,全军配置128辆,但这个时候配属保护步兵用的,可以防御对方的箭失,但是一旦近身就没办法了。 当然,那时候的明军战力强大,真到了对方冲上来的时候,有明军骑兵早就冲上去了。 随着明军战力的衰退,老款偏厢车已经不适合战场形势的变化,逐渐退出了明军的序列。 直到十多年前的三边总督曾宪重新开始打造战车,把已经被淘汰的偏厢车拾起,但是最终因为一些原因,这批战车也没能上战场。 兵部这些年,实际上已经把此事都忘记了,忘记了可以尝试用战车对抗鞑子骑兵,在他们的思想里,只有筹集大批战马,也像鞑子那样武装出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才能与其在大草原上一决雌雄。 苦于朝廷财政困窘,兵部知道不可能筹集到银子,收购马匹自然也办不到,组建大骑兵军团的想法也只能一直停留在纸面上。 实际上,明朝立国后,对马政一直都很重视。 “独轮战车虽然好,可是毕竟靠人力,不适合长距离作战使用。” “是啊,不过倒是一个办法,看能不能改动下偏厢车,让偏厢车也具备独轮战车的功能,给各镇配置一批......” 此时,由兵部尚书杨博主持,召集兵部官员们开会议事,讨论这次大同之战的得失,自然话题就被引到了这两点上。 俞大猷设计的独轮战车虽然经受了实战的考验,但是在兵部官员眼中,依旧不是适合大量打造的装备,缺点就在于其是以人力推动,难以长距离机动。 但是他们却从独轮车的变化中想到了马拉的偏厢车,其实也是可以改进的。 “武库司有空和工部那边议一议,看能不能重新设计下偏厢车,就以这独轮战车为蓝本进行改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虽然大多残破,可是曾宪当初打造的那批还是能用的。 只要重新设计一下,让偏厢车变成正厢车,哪怕重新打造也是可以的,只要确实可用。 “难,这独轮战车和以往皆不同,它用正面对敌,怕是不好改。” 当即有人就提出来道。 “那简单,这独轮战车简易,不如直接下发各军镇,让他们自己打造,武库司也要和工部一起想想新的偏厢车为好。” 确实,独轮车真的太简单了,看着那副简图,不少官员感觉自己似乎都能出手打造这么一架出来。 “大同叙功的事儿,内阁怎么说?” 杨博觉得有道理,所以也不想继续说战车这个事儿,随即开口讯问武选司郎中。 杨博的问话,那郎中却是一脸苦逼道:“又被退回来了,好像是因为俞大猷的事儿。” 正文 382夜话 杨博问起大同叙功一事,没想到武选司郎中却是一脸苦逼道:“又被退回来了,好像是因为俞大猷的事儿。” “怎么回事儿?” 杨博很是惊讶,大同打了打胜仗,兵部为部将请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了。 “这个.....” 武选司郎中显得甚是尴尬,支支吾吾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 “有什么就直说好了。” 杨博微微皱眉,开口催问道。 “杨大人,这事儿好像严阁老不同意。” 那郎中这才走近杨博,小声说了一句话。 “因为俞大猷?” 杨博盯着那郎中,继续追问道:“阁老怎么说的?” “严阁老说,这俞大猷在浙江剿倭就中放跑了倭寇,导致现在江南倭患日益严重,虽然这次在大同立功,可也只能抵消部分罪责......” 俞大猷和胡宗宪、严嵩之间的事儿,杨博自然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在取得大同大捷的情况下,严胡二人依旧不打算给俞大猷起复的机会。 也是,俞大猷没什么背景就能做到总兵官一职,这次大同的胜利也是居功至伟,足以显示出其人的能力。 杨博是兵部尚书,可还真没有直接决定俞大猷前途的能力,除非取得嘉靖皇帝的支持,否则他也不想因为俞大猷和严嵩之间生起龌龊。 “那严阁老的意思是?” 杨博不想和严嵩、胡宗宪怼上,虽然他并不怕他什么,可毕竟一朝为官,能不结怨就不结怨的好。 “恢复俞大猷的荫庇,让他继续做百户。” 那郎中说道,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还是很为俞大猷不值的。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居然不能官复原职,而是以百户重新起步,搁谁身上都会叫屈。 虽然现在的严嵩,说一句权侵朝野都不过分,但是在中下级官员当中,不少人都是发对他的。 为了升官,自然要给严府送上黄白之物,但是私下里,反对严嵩才是政治正确的做法,而兵部武选司郎中显然也是这样的人,他对严嵩在此事上的处理颇有微词。 “这还是徐阁老转圜后,严阁老才点的头,一开始只答应让俞大猷做百户,说都已经连升三级了。” 那郎中还在愤愤然继续说道。 现在俞大猷是犯事被贬,剥夺了官身,身上只有军卒的身份,严嵩说连升三级也还说得过去。 只不过俞大猷这么大的功劳,居然就给个百户,实在是说不过去。 杨博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徐阶从中说和,给俞大猷的封赏中增加了恢复世袭武职这一条,虽然杨博觉得还是不够,但是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刘汉呢?还有李文进,吏部是怎么报请的?” 随即,杨博又开口问道。 “刘总兵由都督签事改加都督同知一事,内阁没有意见,吏部请的是李巡抚升副都御史,内阁也没有意见,不过.....” 那郎中犹豫了一下,似乎很踌躇的样子。 “不过什么?” 杨博心中好奇问道。 “我出来时,顺耳听到徐阁老和严阁老似乎在里面说,似乎打算让宣大总督葛缙升兵部右侍郎,让李文进接替宣大总督一职。” 听到武选司郎中说出这话,杨博也只是点点头。 调葛缙回京城这事儿,他之前倒是有听过,是嘉靖皇帝的意思,皇帝的本意是让李文进总揽宣大事务。 虽然鞑子还没有退兵,但是目前宣府报来的消息,鞑子已经呆不住了。 明军在宣府实施坚壁清野,俺答部抢掠不到多少财物,而且在河套被袭后,不少部族青壮也想要返回各自部落去。 至于对大同、延绥等镇实施报复,想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定下来的。 这次俺答部进攻明朝,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板升城被一把火烧掉,河套地区不少部族也跟着遭了殃。 如果是以前还好,各部族还有青壮可以抵抗明军的进攻,可是现在这些人大多被抽调到他这里,明军进攻的时机正是各部族最虚弱的时候,许多部族来不及逃走就被明军一锅端。 想来,鞑子退出宣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至少杨博想不出这仗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 而此时,在西长安街旁的一处茶室里,高拱和魏广德相对而坐,身前的茶几上摆放的香茶茶香四溢,却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徐阁老原话就是这样,看样子严阁老是打算一直压着俞大猷,不让他有机会重新起来。” 高拱看着魏广德,认真的说道。 “就给这样的封赏,陛下那里能过吗?” 魏广德虽然知道,既然严嵩出手了,很有可能还真就只能这样,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说道。 “陛下的心思猜不透,之前两次召见,虽然也问了下俞大猷的情况,但是并不上心,功劳都被记在李文进和刘汉那里了。” 高拱叹口气说道:“其实,他继续留在大同也好,听说葛缙要回京城,宣大总督由李文进接任,至于刘汉,他难道还敢把俞大猷真当成百户看待?” 听到高拱的话,魏广德虚眯眼睛。 高拱的意思他明白,来日方长,只要俞大猷继续留在大同,军职高低无所谓,在李文进手下肯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愁没有功绩。 今天被严阁老压了一头,来日再立新功,严阁老自然没有继续打压的说辞。 魏广德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没办法,有严嵩挡在那里,要想给俞大猷更多的封赏,基本上就不要想。 俞大猷接替父职进入卫所,南征北战二十年时间才做到总兵官,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结果还只是被打回原形,魏广德心里始终还是不甘心的。 大同军报送进京城,一起到来的还有俞大猷给他的书信。 和马芳类似,现在的俞大猷在陆炳之后,在京城已经没有人脉了,以后一切都只能靠魏广德。 虽然没有正式入门,可魏广德从俞大猷书信的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这个意思。 兴许是因为和魏广德父亲的关系,俞大猷还抹不下这个面子。 实际上,俞大猷入伍之后的遭遇,早年过于耿直,不通官场规则,多次得罪上司给自己惹来降罪免职的惩罚。 在他明白一些后,开始想要学着融入官场,但是结果却是行贿失败,反被扣上行贿上官的帽子。 这些遭遇,对俞大猷的影响很大,而这次被胡宗宪陷害后,对俞大猷的打击其实更大,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朝中没有依靠的话,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本来选择的投靠人选自然是好友陆炳,可是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就没了。 到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京官,也就只剩下魏广德一人。 好在魏广德貌似在嘉靖皇帝那里还有几分恩宠,在俞大猷看来虽然现在魏广德官职卑微,可文官升起来却是很快的。 俞大猷做了这样的决断,书信到了魏广德这里,才有了魏广德想要尽量帮俞大猷弄个好封赏的原由。 更是在听说严嵩想要压下俞大猷的升赏后,魏广德急忙找到高拱帮忙,请托他找徐阁老帮助转圜一二。 现在的朝堂上,还有谁能够和严嵩掰掰手腕的,除了徐阶也没谁了,只是徐阶显然并没有和严嵩撕破脸的打算。 不过这样的人从中说和,效果也是最好的。 说到底还是,俞大猷现在地位太低了,直接被撸到底。 从茶室中出来,坐上马车的魏广德才深深的叹气一声。 也难怪明末那些武将,要么投敌要么被坑死,现在都这样了。 将领在前面打生打死,还要时刻提防身后,立下大功劳也得不到该有的封赏,反倒是一些旁人占了便宜。 还不知道大明朝什么时候完蛋的,可现在已经这样了。 武将想的不是怎么打仗,打胜仗,而是怎么钻营,国家有难的时候谁能站出来解除危难。 就算要防备武将有不臣之心,可是也不至于要打压到如此地步。 离心离德。 魏广德想到这个词,或许明末那会儿的武将和朝廷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没人效死,王朝自然崩坏。 魏广德只想到了武将的悲惨境遇,却没想到的是,就在俞大猷从浙江任上被抓走后,受到影响的可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在江南剿倭的几乎所有将领。 在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在俞大猷桉的影响下开始转变,不仅大肆贪墨金银,准备以此来行贿上官,还开始趋炎附势,巴结权贵,结党营私。 明朝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文官在朝中都很被器重,而与此相比的武官在朝中地位远不及文官。 作为武将不思为国杀敌,报效国家,而是选择结党、行贿这样的方式来自保和升迁,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魏广德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在严嵩没有倒台前还是先忍忍吧。 魏广德想通了,回去就写了一封信,主要就是提前给俞大猷说说这次封赏的事儿,给他先打个预防针。 不过晚上睡在床上,徐江兰却主动提起此事。 “在定国公府上听说的,不过我觉得二叔说的有道理,只要那个俞大猷留在边镇,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只不过暂时被人压一压。” 徐江兰虽然不怎么过问魏广德在外面的事儿,可是也知道俞大猷和魏广德关系匪浅,在外面听到人提起俞大猷,自然就上了心。 “你没和徐国公说过我和俞大猷之间的事儿吧?” 魏广德和马芳、还有俞大猷有书信往来,其实类似的书信不少,不仅有同年,还有一些过去的同僚外放之后,都有书信往来。 没办法,魏广德在外面的样子就是不差钱,魏广德那些外放的同僚大多出自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囊中羞涩。 魏广德出手大方,除了该有的程仪不会少,也会有人临行前找魏广德周转一下。 对于这样的借款,魏广德都是大方的不收利息,结果就是不少相熟的官员放弃了在外面借钱,而是向魏广德借钱。 而这些书信和借据,魏广德都交给徐江兰保管,就算极少数有敏感信息的书信也没有单独收藏,主要也是嫌麻烦。 也是因此,徐江兰知道魏广德和边关的一些人有关系也就不奇怪了。 “他们对俞大猷的封赏,有什么说辞?” 虽然封赏没有出来,可是朝堂是什么,消息早就传开了,魏广德不奇怪勋贵们也知道了这些事儿。 “没什么看法,二叔就是说这个俞大猷有本事,就是身后没人,要是陆炳在的话,绝不会让严嵩得逞什么的,呵呵....” 说道这里,徐江兰就笑了起来。 说起来确实好笑,像马芳、俞大猷这样已经打出了名气的武将,居然会拜在自家门下,在没有看到那些书信前,徐江兰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马芳,已经是镇守宣府西路的参将升为副总兵有段时间了,虽然一直有传闻要调防,但毕竟没有调动,依旧在宣府呆着。 至于俞大猷,虽然没有了官职,或者说只会是个百户,可谁会把他真当百户看待,这是总兵之才。 这样的豪杰,在京城找靠山,怎么会找到自家一个区区六品,还是毫无实权的官员家里,徐江兰是一直没想通的。 在他看来,这些总兵官要找,就算不是找阁老这样的大人物,那也得是六部侍郎一级的才对。 “哼,为了他这个百户官,你以为我容易吗?” 魏广德不知道徐江兰所想,以前问起也都是自吹自擂,说是自己的才华折服了他们,可不知道徐江兰想的是他官太小。 “不是我说,就算陆炳还在,一样拿严嵩没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跑西苑去,不过以我对陆炳的看法,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魏广德只是伸手搂紧怀中的媳妇,小声说道。 “严阁老不怕陆炳?不会吧,锦衣卫,那可是我父亲都很忌惮的。” 徐江兰可不大相信,民间对锦衣卫吹的很神,权贵家虽然好些,可也怕,毕竟家家或多或少都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私,这些东西也是最怕被捅到皇帝那里去的。 “严嵩不怕,因为陛下都知道。” 魏广德却是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正文 383求官就藩 「黄大人,我们敬你一杯。」 这会儿魏广德和几个都察院的年轻御史一起站在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红色官袍的老者身后敬酒。 这里是都察院衙门附近的一座酒楼,此时正是中午,整个二楼被包了下来,虽然在座官员大多都是青袍,可他们却是京官,甚至是天下所有官员都不愿意得罪的一批人。 而此时他们汇聚在这里,自然是为人摆酒庆贺。 「不敢当,都是同僚,大家一起满饮此杯。」 那老者笑眯眯举起酒杯起身,和魏广德几人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黄大人劳苦功高,四川苗叛反复无常,可唯有在大人巡抚四川任上,平复了就不再有反叛之事,这可是独一份。」 魏广德身后有御史大声奉承道。 「是啊,朝廷升大人为右佥都御史,总揽湖贵川三省苗叛事宜,想来三省叛乱很快就会彻底平息,知人善任,内阁和吏部这次算是选对人了。」 「那还不是黄大人在任上殚精竭虑,任人唯贤的结果.....」 这个时候,魏广德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黄光升和那些人的交谈,脑海里却是在回忆看到过的黄光升的个人简历和他谋划的另一件事儿。 黄光升是嘉靖三十年晋四川布政司右布使,之后历任左布政使,四川巡抚。 九年时间在四川,洞晰其民情利病,尝重编全省瑶籍,调适剂量,吏无得以意高下;核秋粮,剩余米,为势豪诡匿者抵免丁粮物料之派,遂永着为挈令。 这些做法,让整个四川的社会逐渐安定下来。 其实少数民族叛乱,不仅是一部分人不服王化,地方官员的压榨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黄光升在任上,就是着力解决这个矛盾,遂让四川各民族逐渐安定下来。 他的这些做法,自然也被朝廷看在眼里,于是在川九年考满后,奉旨回京述职,他也因功晋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湖广、四川、贵州三省军务。 古代的少数民族的地区,一直都是由中央任命,属于自治状态,自元朝改唐「羁縻州」制度为土司制度,土司又称土官,用来稳定边陲。 到了明朝,朝廷试图以恩威并济、少数民族互相制衡的方法来稳定西南局势,但大大小小的土司叛乱经常发生,西南动荡终明一朝始终无法平定。 从洪武年间平定西南以来,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区就始终有战乱发生,因此明朝西南地区的动荡程度并不亚于北方边境,经常存在大规模社会冲突,有时害尤甚之,说「五年一小反,十年一大反」并不夸张。 在明朝,总督这一官职的产生与西南地区不断爆发的民族冲突息息相关。 说起来,湖贵川总督这一官职自然也是因为辖区内叛乱频发而设立,第一任湖贵川总督是嘉靖二十七年设立,时任总督为张岳。 总督设立的十二年中,已经频繁更换五任总督,黄光升是朝廷认命的第六任,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用在四川的做法推广到湖广和贵州,平息当地少数民族叛乱。 实际上,黄光升这个右佥都御史也就是挂职,不过既然在京城,他也是要到都察院认认门的。 这不,今天来都察院,自然就是同僚拉到酒楼为他庆贺从右副都御使升为右佥都御史。 黄光升现在可是从巡抚升为总督,将来肯定是掌部堂的大人物,御史们虽然不怕这些***,可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条人脉。 都察院权利虽大,可毕竟品级在那里摆着,只会有极少数人能够在院里高升,御史最终的出路还是出任六部或者地方为官,说不得就到这位手下去了。 等敬酒众人逐渐散去后,魏广德左思右想才终于下定决心,趁着大家酒饮微醺他才上前和黄光升说话。 「黄大人,这次总督湖贵川,不知大人是打算怎么平息三省叛乱,是推行在四川做的重编徭役吗?」 魏广德觉得,他之所以能在四川平息民族叛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限制地方官员对少数民族村寨的盘剥。 以前一省是这么做,现在三省自然也是会这么做。 只不过,这么做的成本很高,而且极易得罪地方乡绅和土司,因为盘剥庶民的不仅是朝廷认命的地方官员,更多的其实还是那些土司。 魏广德个人觉得,黄光升那一套好是好,可就是推行难度很大,需要有强大武力为依仗震慑宵小。 黄光升微睁醉眼看了看魏广德,笑着回答道:「其实那些苗人大多并非我们眼中的蛮人,他们所求也不过是衣食,至于其中别有用心之人,还是要武力镇压的。」 「恩威并施?」 「对,让苗人沐浴朝廷恩德,武力震慑宵小,天下太平,呵呵.....」 黄光升笑呵呵答道。 「大人是福建泉州人?」 魏广德也附和着笑道。 「是啊,泉州晋江潘湖临漳人,魏大人也是?」 黄光升笑着反问一句。 「我是九江府彭泽人。」 魏广德笑道,「不知大人可听说过俞大猷。」 「你说志辅,他也是晋江县人,和我是老乡,只不过他是泉州卫的军户。」 听到魏广德提起俞大猷,黄光升醉眼微眯,心中盘算着魏广德提起俞大猷做什么。 说起来,黄光升是认识俞大猷的,俞大猷比黄光升大三岁,而俞大猷的书也不是白念的,当初在晋江县也算名人,毕竟十几岁就中了秀才的人。 晋江县就那么大,黄光升自然也就认识了俞大猷,只不过后来俞大猷接替父职从军,而他则是科举登科,文武殊途,说起来也是好多年没见到过了。 之前他自然也知道,俞大猷在浙江剿倭犯了事儿,不过现在在大同刚刚打了打胜仗,虽然朝廷的封赏差了点,可毕竟恢复了世袭武职,也算没有对不起祖先。 黄光升不知道魏广德为什么提到俞大猷这里,所以开始谨慎起来,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家父曾和俞将军在浙江剿倭,对他很是钦佩.....」 魏广德先简单和黄光升说了说他和俞大猷之间的渊源,随后就在他面前开始介绍俞大猷从福建转战两广,再到浙江,最后去了山西的战绩。 黄光升边听边微微点头,他对这个老同学自然也了解许多的,虽然为官后没有碰过面,但是邸报和官场上还是经常听到他的名字。 说起来俞大猷打过的大大小小战仗无数,结果到现在又回去做百户,实在让人唏嘘。 「......以俞将军的能力,胜任一省总兵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这时候,魏广德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然后就看向黄光升,看他的反应。 这个时候,要是黄光升还不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他这官也就白做了,这是帮俞大猷毛遂自荐来了。 魏广德这人,黄光升之前自然是不认识的,要不是这次到都察院遇到,他也只是闻其名不知其人。 「一会儿散席后,我们找个地方再说此事。」 黄光升明白魏广德的意思,微微点头小声回应了一句。 毕竟现在是都察院的酒席上,他们站在一边小声说了这么久,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好。」 魏广德笑着点头,小声回了一句。 就在都察院众人在酒楼里喝酒,联络感情的时候,在西苑永寿宫大殿里气氛却很是压抑。 按说,大同打赢了仗,彻底化解了北部边疆的危机,俺答部已经退出了长城关隘,朝野上下这个时候应该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才对,只是昨日户部上的一封奏疏却打破了欢快的气氛。 「叫你们过来,你们应该猜到原因了吧。」 此时,御座之下,内阁阁臣严嵩和徐阶站在左边,而右边站的是当朝户部尚书高耀。 嘉靖皇帝话音落下后,三人都是微微躬身。 「这次,本来以为局面会非常糟糕,所以户部多方筹集银两,很不错,竟已经筹集到三十万两之多,后面还有数十万两。 按说,这仗打赢了,这些多出来的银子自然没了用处,该交回太仓库才对,以后也可以贴补朝廷开支,可怎么现在这么多衙门伸手想要哗拉走? 现在就提拉走了,以后朝廷要用银子又怎么办?继续打欠条吗?」 嘉靖皇帝皱着眉看着 昨日户部上了一份奏疏,当初为大战征集了不少省份的银钱,第一批凑了近百万两,都是以官位相要挟,逼迫各地官府追缴的历年欠税。 结果,这仗一下子打赢了,自然就没有这么大的开销。 户部账目上有了银子,虽然还没有运到京城,可不少衙门就打上了主意。 这批银子本来的用处是做为应对俺答部南侵准备的,各个衙门想要提走,户部却不敢轻易答应下来,毕竟是在皇帝那里上报过的。 当初为了应对此战,嘉靖皇帝每日都要派出内侍去户部盯着征饷的过程,并且对这批银子的转交都要亲自过目。 可人家拿着条子来找户部,户部也不能一直拖着,眼看着压力逐渐压到户部头上,他们只好选择把矛盾上交,让嘉靖皇帝来定夺,到底是先用这批银子把历年的亏空弥补一些,还是怎么办? 这时候,内阁首辅严嵩向前慢走两步,先躬身行礼后才说道:「陛下,这件事儿我知道,各大衙门拿出来的条子,都是以前的开销,本来早就该结了,只是因为户部没银子才打的欠条。 眼下***已经退走,短时间应该不会有大的动作,各衙门可能也是想着那些账已经欠了许多时间了,正好有这么一笔银子,就先给付一些。」 严嵩上前答话,他身后站立的徐阶却是偷眼看了看高耀。 要说,前两天他也派人找过高耀,就是一些关系户想要从户部提银子的事儿,只是他没想到最后高耀居然直接捅到皇帝那里去了。 在徐阶想来,银子到了,就先付出去一些,以后就算皇帝知道了,银子已经给了,而且都是正当开支,也是无话可说的。 「给了,就能把账消完?今年国库就没有亏空了,还有明年,后年。」 嘉靖皇帝把话说到这里,大殿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帝看上这批银子了,这是打算继续把那些账先赖着不给。 虽然不知道嘉靖皇帝到底要拿这些银子做什么,可想到他每年修炼的开销,不止是严嵩和徐阶,就连高耀都觉得牙痛,感觉自己貌似做了一间蠢事儿。 三人的心思,嘉靖皇帝并没有注意到。 因为,这批银子他确实上心了,在知道大同可能打赢了***以后,知道北方可以迎来短暂安宁以后,他就在筹划着这批银子的用处了。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 「这批银子谁都不能动,户部必须全部收回暂时存放入太仓。」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已经起身,口中继续说道:「内阁下来会同礼部,户部看看,在哪里修建一处王府,尽快拿出方案报上来。」 「陛下,这新建王府.....」 严嵩抬头看着嘉靖皇帝,张口就问道,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 「王府自然是亲王府,朕的儿子也该准备就藩了。」 说完这话,嘉靖皇帝看看旁边的黄锦,此时他也是一脸惊骇。 这几天在永寿宫里陪着皇帝,可从没从皇帝口中听到过就藩这个事儿,也就是说,这是皇帝乾纲独断的决定。 挥挥手,对着严嵩、徐阶他们就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事儿你们尽快合计出个结果,报上来。」 严嵩和徐阶此时内心都是巨震,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二王的争斗就要见分晓。 嘉靖皇帝没有说新建王府是给谁准备的,二人虽然想问却都识趣的闭嘴,只是微微躬身行礼后,这才和高耀一起退出了大殿。 严嵩和徐阶此时都是各怀心事,毕竟到了最后关头,二人支持对象不同,可以说在这一刻开始,两人已经不可能继续保持之前亲密的状态了。 而高耀此时却是喜出望外,在他看来,新建王府自然是给景王准备的,也只能是景王。 自己无心之举,居然促成这件大事儿,让景王就藩,尽快完成,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主要定下地方,立马和工部交接银子,让他们尽快开工,就藩的银钱虽然麻烦,可再难也必须挤出来。 / @请浏览器输入-M.JHSSD.-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83求官,就藩免费阅读. 正文 384出大事儿了 严嵩、徐阶和高耀三人各怀心思走出西苑,嘉靖皇帝要选封地新建王府的消息已经在内廷快速传开,相信到了晚上,整个京城官场都会人尽皆知。 不过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在宫里也没有捞到一顿御膳,此时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三人现在也都年岁不小,这会儿出了西苑大门,自然是急急忙忙找地方吃饭去。 而这时候,都察院的酒席也早就散了,黄光升接旨以后,还要利用这几天在京城的时间去兵部走走,毕竟现在他也是兵部侍郎。 只是出了酒楼后,并没有走多远就走进了附近一家茶楼的雅间,这里是魏广德安排的一个会面的地方。 如果是旁人,黄光升根本就不会理睬,可魏广德要说的是俞大猷的事儿,怎么说也是老相识,黄光升觉得在能力范围内还是可以帮上一把。 其实之前在酒楼里,魏广德虽然说的不多,可意思他也能明白,自己现在也是三省总督,安排个将官貌似很容易。 可是黄光升不明白的是,俞大猷在北边,以外界传闻的他和李文进的关系,留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为什么会让魏广德来找他谋个差事。 不多时,去都察院转了一圈,魏广德就以去詹事府的由头离开衙门,去到和黄光升约定的茶楼里。 今天也是很有点运气,魏广德一个多月没有到都察院了,本想着今天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黄总督来都察院换牌子,于是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黄大人久等。」 魏广德进屋后就先客气一句。 「哪里,我也是刚到。」 黄光升倒是没有端什么架子,虽然在京官里他没有什么靠山,可是同年和好友也是不少,只不过现在官职都不高,对他的帮助不大,可是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对魏广德这个人,他自然不是单纯的通过邸报进行了解,通过同年和好友的交流也知道,这个人很得宠,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绝不能成为敌人。 所以对于魏广德有事相求,说实话,只要不是很大,他都会认真考虑考虑,更何况魏广德求他帮忙的对象还是他老乡,是他早年读书的同窗。 虽然和俞大猷不是一个书院的,可晋江县就那么大,他们也经常在一起讨论经史子集,说是同学也不为过。 当初俞大猷犯事儿,一开始黄光升并不知道详情,只是通过邸报知道些,但是到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子事儿了。 战场上,俞大猷并没有大错,一切都是剿倭总督胡宗宪搞出来的破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可都是封疆大吏,黄光升自然知道胡宗宪这么做的目的肯定不是邸报上说的那么简单。 很快,两人的话题就说道之前酒席上,魏广德所说的那档子事儿上。 「志辅是我老乡,过去在县里也相识,不过也有十多年没见了,那会儿我还在广东,他也在两广总督欧阳大人手下,负责剿灭广西叛乱。」 黄光升在魏广德面前直接就说出了他和俞大猷是旧相识的关系,很坦诚,目的自然也是希望魏广德别绕来绕去的,直接说出他的目的。 「既然黄大人和俞将军相识,我也直接说找大人的目的。」 魏广德虽然没有问过俞大猷,但是从他在上午打听到黄光升的情况分析,也猜出俞大猷和黄光升很大概率是认识的。 「俞将军为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他指挥作战的能力,不论是在两广剿叛,还是在浙江剿倭,还有九边抵抗蒙古***,都充分体现了他有资格成为一军主将的能力。」 说道这里,魏广德双眼盯着黄光升,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次俞将军率大同军偷袭板升城,又把追击而来的俺答部追兵打退,可这样的战绩却不能官复原职,广德很替俞将军鸣不平。 今日在部院见到黄大人,想着湖贵川叛乱较多,不知黄总督能否给俞将军安排一个职位?」 黄光升面对魏广德的目光很坦然的和他对视,这时候叹口气说道:「志辅的事儿我知道,我也替他鸣不平,可是听书朝廷已经定下来了,并没有官复原职,就算封赏下去,他现在也只是一个百户,我怎么给他谋职?」 让总督级别官员去关注,影响百户一级的武将,却是有些太小题大做的意思。 魏广德听了黄光升的话,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作出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黄大人,听闻在四川这几年,大人为了解决苗患也是费尽心思,难道大人觉得现在贵为总督,解决三省难题比解决一省更简单吗?」.. 虽然没有详细了解情况,但是魏广德也相信,黄光升在四川任职期间,肯定不会是区区几句话就把地方势力安抚下来,必然是使用了一些手段的。 这些手段,除了利诱必然还有武力要挟,毕竟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是两面的,既有得利之人必然也有失利的一方,他们必然是要暴起反对的。 但是这几年,四川地方上听说还算安宁,魏广德可不觉得对付这些既得利益者很简单,要他们吐出到手的利益,除了一些利益补偿外,肯定也有奏疏上看不到的东西。 「湖贵川很大,若大人手上没有一支强大战力的人马弹压不服,大人要推行一些政策,安抚地方怕也不易。」 紧接着,魏广德就丢出最大的筹码。 他的意思很简单,以前你在四川打击地方势力,或许一些手段好用,毕竟你是巡抚,地方上最大的官。 可现在你手上是三省,地盘大了,问题也更复杂了,要想推行你那一套,手上没有一支可靠的兵马做为威慑,怕是难以成事。 这支可靠的兵马,不仅战力要强,还要听话。 俞大猷和他是老乡,又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要让俞大猷听话那就太简单了,至于保证战力,还需要怀疑吗? 俞大猷的战场经历,剿叛、剿倭和打***都是战绩斐然,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点夸张,俞大猷也是吃过一些败仗,可总的来说胜率远大于失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将领。 俞大猷不光会打仗,还会练兵,更是非常擅长统帅杂兵。 魏广德之前就注意过浙江的剿倭战事,实际上他对后世吹捧很高的戚继光就不怎么感冒。 俞大猷可以带着卫所兵打胜仗,而戚继光不行。 戚继光当然也能打,但是他要求自己带新兵,也就是按照他的要求训练出来的新兵,为此胡宗宪还专门给他一大笔军费用来练兵,相同待遇的还有谭纶。 现在,听说谭纶和戚继光带领的新兵,现在已经是浙江剿倭战场的主力了。 不过,新组建了两支部队,自然也让江南剿倭经费更加紧张。 谭纶和戚继光的兵马,都是募兵而不是卫所兵,兵饷高不说,奖赏也不少,虽然打胜仗,可是银子也流水一样花出去,就魏广德所知,江南商税的加派,胡宗宪已经加了两次了。 这,其实也体现出了俞大猷比戚继光高明的地方。 相同的兵,俞大猷能带着打仗,而戚继光却是不行。 现在,魏广德就是要在黄光升面前点出来,让黄光升取舍利弊,到底要不要调俞大猷去湖贵川,成为他手上一把锋利的尖刀。 绥靖地方,其难度黄光升当然是知道的,他甚至比魏广德还要了解其中的厉害。 如果说之前黄光升没有考虑启用俞大猷,那么现在在魏广德提议以后,自然就要慎重考虑考虑。 俞大猷的事儿,牵扯到江南剿倭总督胡宗宪,黄光升自然是不惧的,可胡宗宪背后站的当朝首辅严嵩,就算是他也是有所耳闻。 帮助俞大猷,其实就是公开站在严嵩的对立面,这其中隐含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最起码,虽然百官私下里都骂严嵩、严世番,可没人敢当面怼他们,毕竟杨继盛只有一个。 喝了几杯茶,说了这么多话,黄光升当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表示还需要考虑考虑。 魏广德看黄光升的态度知道他还在犹豫,担心此举惹严嵩不快,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这事儿确实也急不来。 「黄大人,之所以想到你,一是因为你和俞将军是老乡,二就是你刚升为总督,对于剿灭三省反叛,朝廷必然是要给予支持,其中选将就成了让俞将军重新崛起的机会。」 到最后,魏广德说出自己的想法。 总督这个职务,严格说是朝廷对一地进行管制临时任命的职务,是执掌地方军政大权的官职。 如果不是湖广和贵州这些年叛乱频发,朝廷也不会想到要设立这个职务。 既然要剿叛,自然也需要精兵良将,所以每位总督离京前,都会在兵部接受韬略和选择将领的机会,甚至还会得到皇帝的召见。 魏广德想到的,自然就是在这个时机提出启用俞大猷,就算不做总兵官,做一个参将也行啊,至少有资格独自统领一支人马。 「志辅留在宣大不好吗?」 离开茶楼,魏广德直接去了詹事府,至于黄光升,魏广德猜测他肯定也要找好友咨询参详一番。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黄光升还是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黄大人,俺答汗两次折戟宣大,我料他下次攻打目标肯定会转移,要么是对山陕三边出手,要么就是攻打蓟镇,不大可能继续攻打宣大。 俞将军继续留在宣大没有获得战功的机会,可是以他的官职,调往蓟镇或者别的地方,又得不到重用。」 魏广德很老实的回答了黄光升的疑惑,不是他不想俞大猷留在宣大,而是要让他尽快复职,必须有战功,可未来宣大很大概率不会有大的战事。 没有战功,俞大猷就只能在百户官位上原地踏步。 不过魏广德还没到詹事府,半道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马车停在大街上,车外就是喧闹的行人。 魏广德掀开车帘好奇的看过去,到底什么人敢在京城大街上拦住自己。 「老爷,是高拱高大人的长随。」 这时候,驾车的李三回头对他说道。 「让他过来。」 魏广德听说是高拱的人,知道肯定有事儿。 那人很快就走到魏广德车旁,先是对着车里的魏广德躬身施礼后,这才又上前两步对魏广德小声说道:「魏大人,我家老爷说出大事儿了,十万火急,请你马上去老地方见面。」 「什么大事儿?」 魏广德好奇问道。 听到出大事儿,魏广德心里虽然不慌,可还是很好奇的。 问这么一句,如果这人能答上来,说明事儿也不是很大,可要是他也不知道,那就代表着事儿很要紧。 「不知,是裕王府派人见了老爷,老爷就急急忙忙派我过来的,具体要和魏大人商议何事我就不清楚了。」 那人连忙答道。 「裕王府?」 听到是裕王府的事儿,魏广德就知道不能马虎,当即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不理那人行礼告辞,马上就对李三说道:「去崇文门那个小巷酒楼。」 魏广德并没有说明是那条街道的什么酒楼,可是他知道,李三应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地方。 对于这些常年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来说,知道东家的隐秘事儿不少,很多都是别人想要收集的情报。 马车很快就再次上路,向着裕王府方向而去。 说实话,这会儿坐在车里的魏广德心是有些慌的。 高拱让人找自己,说有急事儿,不知怎么滴,他就想起了裕王长子薨的那件事儿。 魏广德其实有点印象,那就是后世不少人说嘉靖皇帝儿子死的多,那是因为他服用丹药过多导致的,也就是他体内积累的丹毒。 丹毒,虽然貌似没有影响到他的身体,但危害却是存在的,那就是他的后代身体多多少少都存在很多隐患,这就是嘉靖皇帝子嗣艰难,夭折率高的原因。 魏广德也从高拱、殷士谵的口中听说过,裕王爷的身体其实也不怎么好,每年都要吃药调理身体。 好吧,魏广德在马车上想到的就是,不会裕王也是一个早死鬼吧,他可是把赌注下在裕王这边,要是裕王身体真出现问题,那他可就麻烦了。 正文 385选将俞大猷 「陛下让选州府建新王府?」 魏广德到了地方,没有寒暄,高拱就把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魏广德。 今天雅间里只有三个人,高拱、李芳和魏广德三人,李芳代表的自然就是裕王,魏广德和高拱说的话,将由他转告裕王。 「高大人怎么看?」 魏广德摩挲着下巴,开口问道。 他没有去问消息来源,选择封地新建王府这样大的事儿,想来是不会搞错的,毕竟这是由内阁和六部商议,消息也是封锁不住的。 「不知道,只有等内阁选出地方后,陛下下旨才能知道。」 听到高拱的话,魏广德点点头。 确定封地,建王府虽然是朝廷出银子,可是也会有就藩亲王派出王府属官参与,到时候嘉靖皇帝是要说清楚的,到底是裕王还是景王出京就藩。 「其实不用担心。」 魏广德忽然笑起来,说道:「不管是按照朝廷制度,还是民心,都是向着王爷的,陛下不会不知道。 郭希颜的血,也算没有白流。」 「嗯?」 「啊?」 一声低沉和一道尖利的惊讶声响起,不管是高拱还是李芳都没有想到魏广德会在这个时候提到郭希颜。 郭希颜年初因为上书请嘉靖皇帝确立储位,最后被直接卡擦了,甚至都没有经过三司会审,直接由锦衣卫出手抓人,审桉,杀人。 裕王心里不踏实,其实郭希颜被杀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要知道,郭希颜可是公开支持裕王继承大宝,让景王出京就藩。 虽然他没有和裕王府事前沟通,让当时裕王府很是被动。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是直接被皇帝杀了,在那一刻起,裕王就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要远离那个位置了。 这半年多来,他表面虽然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内心里早已屈服,只是看着高拱等人殷切的目光,不忍心说出自己真实想法。 可是在今天,他从宫里得到新建王府的消息后,裕王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已经意识到,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了,他不敢去看高拱等人在得知最后消息后失望的表情。 但是尽管如此,裕王也知道,自己是不能什么也不做的,这会暴露自己此时的心境,所以才派出李芳找来高拱和魏广德。 现在的裕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魏广德看作是王府里除高拱之外的第二智囊。 「郭希颜可是因为要景王出京就藩才被......」 李芳话说道一半,忽然感觉似乎有些不吉利,旋即闭嘴,只是双眼看向魏广德。 裕王虽然尽力不表现出来,可是作为身边人,他的一举一动可都在李芳眼中,那不可避免暴露出来的东西老早就被发现了。 只是,李芳什么话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对高拱提过。 只是魏广德刚才的话,让他忽然觉得,似乎情况有些不对,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似乎郭希颜的死其实是对裕王好。 「不管郭希颜是为了钻营还是一心为公,他当初冒冒失失上的那道奏疏确实大有问题。」 魏广德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侧头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如果那道奏疏真的没有问题,陛下不会让锦衣卫直接杀死他的,而是会把人丢给刑部,毕竟六科已经给定出了罪名。 可是陛下并没有让人对他进行审理,而是直接处死,这说明陛下是不希望郭希颜的桉子持续发酵,直接用他的血堵住其他人的嘴。」 听到这里,高拱和李芳都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确实,在郭希颜上书后,朝中议论纷纷,但是在郭希颜被处死后,议论声就戛然而止。 「如果郭希颜不死,朝中会出现争论,由此分成两派,分别支持裕王殿下和景王,真要闹到最后,祸起萧墙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他能够通过陆炳控制住朝局。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知道为了那个位置,一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事儿来。」 魏广德忽然霍地起身,随即在雅间里来回又走了两圈,「陛下应该是想保护裕王,避免被人暗害,所以才会快速处死郭希颜,避免事态扩大。」 说话间,魏广德已经站定,双眼盯着李芳继续说道:「而不是大部分人想的那样,陛下倾心景王。」 「处死郭希颜,确实可以避免朝堂分裂,可为什么说是为了保护裕王?」 高拱皱眉说道。 「把人交给刑部,最终他是没法脱罪的,如果真打算让景王上位的话。」 魏广德答道。 「造势?」 高拱惊讶道,这个他还真没想到,毕竟郭希颜和他不熟,上奏疏甚至都没有和裕王府说一句话。 在当时知道了郭希颜上书后也打听过他当时的处境,自然很是看不起这个人。 郭希颜当时的情况,根本就不是为裕王鸣不平,从奏疏就能看得出来,支持裕王上位只是他给自己披上的外皮,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搏出位和打击严嵩。 「如果真要景王上位,换成我就会把人交给刑部,慢慢审理,最后的判决都是早已注定,整个审理过程中,朝臣们也会受到影响。 就现在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支持景王,可能也就是严阁老那边的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魏广德坦然道。 实际上,他这话也是道出现在朝堂上的实际情况。 高拱为什么觉得高枕无忧,根本就是因为按照祖制,裕王是继承大宝的不二人选,民心所向。 在他看来,如果嘉靖皇帝真的要把帝位传给景王,大不了他带头死谏,头上顶着祖制,难道嘉靖皇帝真的想在他皇帝生涯的最后几年再来一场「大礼议」之争? 那时候的「大礼议」,其实根本就不是杨廷和宣称那些,本质上就是想用相权压倒皇权的一场斗争,用他们的力量要挟年幼的嘉靖皇帝。 不管他们如何引经据典,但是千年的伦理道德都不可能支持他们,让皇帝不认亲生父母,那和禽兽何异。 当时不占理,和杨廷和尽扯些歪理邪说不同,他高拱可是捧出祖制来说事,天然占据道德制高点,在这样的氛围下,文官集团内部是不会如「大礼议」那样快速分裂的。 就算是严嵩,想来也不敢在这个场合下公开站台支持。 虽然早就打定这个主意,可是真事到临头,高拱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担心。 人都是惜命的,他也是,他还有远大抱负。 这会儿,听到魏广德说当初嘉靖皇帝快速处死郭希颜是为了保护裕王,不管真假与否,都可以让他安下心来,至少暂时安定下来。 只有李芳,这个时候却是双眉紧皱,在理解魏广德的意思。 「高大人都已经被陛下钦点参加御前议事了,这还不明白吗?」 最后,魏广德又对他们说道。 其实,魏广德也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或许过了今晚,高拱就该能想明白。 高拱,不是笨人,他现在的紧张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身在局中,关心则乱,突然之间乱了方寸而已。 而同时,在北京城内城的一个华丽的院子里,刚刚和魏广德告别的湖贵川总督黄光升来到这里会见好友刑部右侍郎马森。 「明举,魏广德向你请托,我建议你接受,不管怎么说,志辅都是我们福建老乡,当今少有的能独自统兵打仗的大将,能帮就帮上一把。」 听了黄光升的讲述,马森稍微思考就对他说道。 「志辅的事儿,我之前就听你提过,出手帮助本是应有之义,只是......」 黄光升却是面带犹豫的说出半句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森知道黄光升的顾虑,自然就是内阁首辅严嵩在那里挡着。 虽然说他出任三省总督,看上去可以不惧首辅,但实际上他虽然管着三省军政,但是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军方武将,最终还是要听京城的话。 县官不如现管这话确实不错,可是如果在阁老的授意下暗中使坏,也是够他应付的。 「你应该还不知道一件事儿。」 这时候,马森忽然开口说道。 「何事?」 黄光升好奇问道。 「今儿下午我才听说的,陛下让内阁会同礼部、户部选择一处封地新建亲王府。」 「什么?」 马森把刚听说的消息告诉了黄光升,黄光升还有点不可置信的反问一句。 选择封地,新建王府,这个消息的含义很清晰,那就是有个王爷要出京就藩了。 谁会离京? 裕王? 景王? 可以说,朝臣们心心念念多年的皇储之争,很快就要公开答桉。 「这是好事儿,应该是景王出京就藩吧。」 黄光升虽然在四川为官,可是京城的局势他也有所耳闻。 二王之争,内阁之争,站队的大事儿,对于在朝中的官员来说,都是异常敏感的。 不过很快,一抹诧异就在黄光升心头浮现。 刚还在说怎么处理俞大猷这个老乡的事儿,怎么马森一下就扯到二王上去了。 不过他还没有说出心中疑问,马森就已经接话道:「你也觉得应该是景王就藩,留裕王在京继承大宝,那魏广德的请托,俞大猷的差事,你就更应该答应下来了。」 「俞大猷有裕王府的人?」 听了马森的话,黄光升瞪大眼睛,震惊的看了过来。 难怪,胡宗宪、严嵩要搞俞大猷,即便是立下大功也丝毫不打算放手。 这时候,黄光升在心里已经自觉脑补出俞大猷遭遇打压的真实背景,那就是牵扯进了二王之争。 只是下一刻,马森就出声打破了他的猜测。 「俞大猷是不是裕王府的人我不知道,可魏广德是,而且他似乎在裕王府里地位不低。」 黄光升明白马森的意思了,裕王眼看着就要得势,这个时候不说为裕王府站台,至少不要和裕王府的人产生龌龊。 潜袛之臣,现在你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一旦裕王上位,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个个铁定飞黄腾达。 「你还不知道,这几次,朝中重臣御前议事,陛下都把太常寺卿高拱叫去参加,这还不明摆着吗? 陛下已经开始给裕王府属官的升迁铺路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封地的选择也就是这几日就会出结果,内阁部议不会拖延很长时间,之后就是陛下下旨让景王府属官会同工部、户部营造亲王府。」 马森继续侃侃而谈,把他知道的,想到的东西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高拱参加御前会议的事儿,黄光升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听到马森这么说,心里自然明白,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不会有错。 「你去兵部选将,到底会在结果出来前还是之后,这个也说不好,不过我可以把话说在这里。 即便你在兵部提出启用俞大猷为湖贵川的一路参将,兵部杨博绝对不会阻拦,相反,他还会帮你推动此事。 也就是报到内阁的时候,才会有一些波澜,不过你也可以让魏广德去想办法。 他求你给俞大猷一个机会,你给了,要是内阁那边,严阁老那里他处理不了,事儿办不成,就和你没关系了。」 马森说完后,才满脸含笑的看着黄光升。 要说黄光升启用俞大猷有没有风险? 有,那就是得罪当朝首辅严嵩。 除此以外,就再无其他了。 俞大猷的本事儿,不管是马森还是黄光升,都不会质疑。 选俞大猷为参将,得罪严嵩,却可以交好裕王府的人,这就是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之间的取舍。 黄光升怎么选择,马森不好说太多,但是他还是要把京城现在的情况都详细告知,让黄光升自己做出决定。 只是,这样的决定很难做出来吗? 当然不是。 「我会选俞大猷为参将,具体去贵州还是湖广,到时候再决定。」 黄光升很果断的给出了选择。 现在得罪严嵩,有什么打紧的。 只要确定是景王就藩,短期内遭受一点打压也没什么。 何况,到了那个时候,严阁老怕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神为难于他。 眼看着景王失去了登上大宝的机会,谁特么还会跟着他严嵩。 「今晚,我就让人给魏广德送消息。」 黄光升和马森相视一笑。 正文 386服软 朝廷又出大事儿了。 虽然大部分官员都无法在为藩王选择封地一事上发表意见,似乎事不关己,可是嘉靖皇帝命令还是进入了所有京官的视线。 就在当晚,许多酒肆花坊的掌柜老鸨发现,往日喜欢往自己这里来消遣的老爷们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官员们当然不是因为手头拮据或者良心发现,选择远离这些场所,而是三三两两汇聚在好友家中,谈论起藩王封地的事儿。 在外面说起这些事儿来,免不得人多嘴杂。 而此时,大明朝内阁阁臣严嵩和徐阶的府上,就来了许多形形***的人,他们都是来拉近关系和打探消息的。 而像吴山、杨博这样的六部堂官家里,来的人也是不少,甚至太常寺卿高拱家里,来客也是络绎不绝。 拉近关系,自然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当朝的顶级权贵,他们即便是随意的一言一行,可能就会决定官员们未来的仕途。 打探消息,则是想知道他们打算推荐哪些地方成为新的藩王封地。 他们当然不是想推荐自己的家乡成为新的藩王封地,事实上,朝廷每当册封藩王都绕不过几件事儿。 一是在封地建造标准的亲王府邸,选址自然是封地城中心最佳位置,至于这些地方原来的房主都会被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走他们手里的房契。 二则是亲王的采邑,亲王前往封地之前奏请,皇帝会直接赏赐大片土地这样的惯例。 皇帝赐予亲王的土地,少则百顷,多者数千顷。 需要说明的是,这些赐予的土地并不是产权的转移,也就是土地所有权转移到藩王头上,而是把依附于田地之上的赋役转给王府。 原来此前赐与王府及内外勋戚的庄田已有定例,即每亩由官府征银三分,交足了王府应得的数量之后,其余部分归官府,当地百姓往往以这块土地上的剩余收入来支付官府的其他赋役。 但是到了弘治时期,弘治皇帝打破了以前的定例,批准王府在新赐与的土地上自行收税。 这样不仅减少了国家的部分收入,同时也大大加重了当地百姓的负担。 弘治皇帝下令这块土地完全归王府「管业」,就意味着该地的全部收入都要归于王府,王府可以任意规定相当高的收税额,当地的百姓几乎没有剩余的土地收入来支付其他赋役,最终只能将土地低价卖出。 实际上,明朝皇室大规模兼并土地就是由此时开始。 拥有这样的土地,除了卖给王府,也不会有第二个冤大头愿意出手购买,而这些土地的原有地主自然会因此遭受巨大的损失。 大明朝的土地,除了皇庄王田,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在各地士绅手里,被划出去的王田,虽然以民田居多,但是当凑不够田地数量的时候,他们的田地也是会被纳入到赏赐当中。 随着皇室不断的赏赐,民间田地俞少,地方上赋役的摊派也会逐渐成为一个大难题,自然不管怎么考虑,地方士绅都不希望有藩王被封到自己这里来。 所以,他们来打探消息,虽然在选择封地上有多少发言权,可是却能够提前获知信息,然后派出家人给老家送信,手里的土地该卖就早些卖掉,免得遭遇损失。 实际上,在中原藩王册封比较密集的省份,已经出现土地不够分封的情况。 大明朝的文官集团一直想要对宗室的一些定例进行改革,但是无奈一直都遭遇皇室的对抗,皇帝根本不松口。 在封建王朝,土地就是生产财富的基础。 嘉靖皇帝盯上了户部筹集的那批银子,打算用这几十万两银子建造王府,这个他们还真没法反对。 至于赐予新册封藩王土地,貌似也是没法反对的。 在这个夜晚,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去想到底是裕王就藩还是景王就藩,但是他们已经被封地的事儿搅得鸡犬不宁,夜不能寐。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至少魏广德就很安稳的入睡。 随后两日,京官们已经搞清楚了状况,知道礼部尚书吴山和户部尚书高耀已经就新册封藩王封地一事达成了一致,那就是送到安陆去。 为什么是在哪里?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在安陆,现在空出来的亲王府就有三座,选择其中一处整修一下,就可以做为新的亲王府使用。 第二,则是安陆及周边本来就有大片土地曾经被划作藩王封地,有足够的土地让皇帝进行赏赐。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陆及周边地区,连续经过几次藩王封地之后,当地的士绅大族许多都已经处理掉了那些土地,现在的土地大多属于官田,「不会扰民」。 甚至,两人在去内阁进行初步磋商之时,把理由都想好了,那就是新王封在安陆,作为嘉靖皇帝的子女,可以代替皇帝祭祀睿宗朱右杬,也就是兴王朱佑杬,嘉靖皇帝的老爹。 让孙子及子孙世世代代祭祀,想来嘉靖皇帝也不会不同意。 要知道,嘉靖皇帝对他劳资和母亲还是很孝顺的,想想当初的大礼议。 对于吴山和高耀的想法,内阁大学士严嵩和徐阶都没有表示反对。 其实安陆这个地方,其实现在应该叫承天府,毕竟嘉靖皇帝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可这并不代表着这里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实际上,明初是明太祖朱元章第二十三子郢王朱栋就被封在这里,但是永乐十二年去世,因为没有儿子,郢藩被废除,开了不好的头。 之后的梁王朱瞻垍,是明仁宗朱高炽的第九子,明成祖朱棣的孙子,永乐二十二年被封为梁王。 宣德四年,朱瞻垍赴安陆府就籓,距离第一位来此就藩的郢王朱栋去世仅仅过去15年,梁王朱瞻垍用的王府是郢王朱栋的旧王府,住死人家的王府,这个梁王能睡得踏实? 不踏实。 梁王朱瞻垍走了郢王朱栋的老路,于正统六年英年早逝,没有儿子,有2个女儿。 和郢王朱栋相同的原因,因为没有儿子,梁藩被废除了。 至于封在这里的第三位王爷,那就是兴王朱佑杬,新建的王府,这次有了血脉,留下了嘉靖皇帝。 被封在安陆,貌似只要不是使用郢王、梁王使用过的王府就可以避开无嗣绝后的遭遇? 当然不是。 安陆迎来了第四位藩王,这就是寿王朱右榰,他是明宪宗第九子,弘治十一年赴四川保宁府就藩。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太远了,要求改封到内地,于是明武宗朱厚照上台后,同意九叔朱右榰内迁,新选择的封地也是在安陆境内,只不过叫德安府。 嘉靖二十四年寿王朱右榰去世,享年64岁,因为没有儿子,寿藩被封除。 按照吴山和高耀的打算,那就是借用寿王府的地盘,稍加修整即可,再不济就近修建新的王府,缺什么直接从废弃的寿王府运过去,也会节约不少花销。 要知道,藩王就藩的费用可是不菲,户部除了要支出新建王府的花销外,藩王就藩一路上的开销可都是由户部供给,这笔费用要一直持续到藩王达到王府才结束。 这一路上藩王出行的仪仗,随行人员的吃住,都不是一笔小数字,足够捉襟见肘的户部头疼的了,自然是能省就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赏赐的土地,只要不会触及周边士绅大族,地方上的抵触就会少许多,相关的工作推行也快。 这个时期,只要能早早的把景王送出京城,在吴山和高耀等人看来,都还是值得的。 两日后,魏广德就听说了,湖贵川总督黄光升在兵部选将中提出调俞大猷提调贵州西路参将一职的要求,兵部并没有当即反对,只是表示会向嘉靖皇帝上书,等待皇帝的意见。 实际上在见了黄光升的当晚,他就收到了黄府派人送来的条子,知道黄光升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托,只不过魏广德没有马上派人去大同,给俞大猷送信。 毕竟,这事儿的关键不在黄光升,而是在皇帝的态度,即便严嵩阻挠,可只要皇帝决心启用俞大猷,严嵩也是毫无办法的。 以前,或许官员们还担心来自严嵩的压力,害怕事后遭到报复,可是现在的情况下,无疑胆子就壮了不少。 打压,又能持续多长时间? 短时间遭到严嵩的报复,打压,等些年裕王上台,这段遭遇就会成为自己晋升的台阶。 虽然不知道俞大猷和裕王府是否有关系,可是严嵩和裕王府就是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和严嵩为敌,自然就是裕王府的朋友。 兵部的公文送进了内阁,魏广德就等着内阁里的消息了。 很快,魏广德就得到了来自内阁的消息。 和他想的有些差异,这次严嵩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反对,收到兵部奏疏的第二天就进行了票拟,并没有如同当初大同叙功时,连续驳回兵部请功文书。 一起被送进西苑的奏疏,还有内阁会同礼部、户部提请新建王府选址湖广德安府的奏疏。 承天府那个地方,肯定是不能再做为新王的就藩之地,在其境内的德安府就成了最佳的亲王府邸选址之地。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顺利,严嵩和景王一系似乎放弃了抵抗般,并没有选择从中作梗,阻挠相关工作。 魏广德对此,虽然有些好奇,可也有一些猜测。 他可不会像高拱等人在知道消息后,因为严家已经服软,他想的更多一些。 不过不管他怎么考虑,也没有想到严世番此时想到的,恰恰就是安陆州那个地方,风水看样子有点问题。 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景王和严世番已经知道了,当初他们安排的棋子已经被东厂秘密处决的消息。 换言之,当初他们所做的一切,其实已经被嘉靖皇帝发觉,只是没有把他们牵扯出来。 担惊受怕半个月后,景王才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相信了严世番的话,毕竟是亲儿子,做都做了,还能怎样? 到了现在,知道嘉靖皇帝开始考虑封藩之后,景王也一度非常紧张。 其实,严世番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情况不比景王好到那里去。 阻挠,当然是不行的,这个时候嘉靖皇帝的权威不是谁都可以触碰的。 私下搞点小动作,不威胁皇帝权威,嘉靖皇帝看在亲儿子的份上,还不会对景王做什么,可是严家不行啊,即便是老爹在皇帝那里有几分薄面。 而且,到现在,严世番的内心里还有一点点小野望,那就是西苑并没有传出,嘉靖皇帝到底要让谁离京就藩。 在知道吴山等人选择安陆后,严世番更是和严嵩沟通过。 现在的严嵩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很多事儿都需要儿子参谋。 对于吴山等人的打算,严世番的想法就是反对,但不要强力阻止。 所以,在内阁的奏本中,只是表达严嵩觉得新王封在安陆「似有不妥」,和徐阶、吴山、高耀等人强力支持形成鲜明的反差。 魏广德注意到的就是这点,他以为严家打的主意就是在嘉靖皇帝面前装装可怜,现在身为内阁首辅的严嵩已经被次辅徐阶连同礼部尚书吴山、户部尚书高耀逼迫,不得不同意他们的主张。 「爹啊,陛下可是懂风水的。」 那晚,严世番给严嵩详细解释了原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吴山、高耀他们选择的地方,可绝对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反而是块死地。 嘉靖皇帝休息道教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实际上,当初孝宗皇帝朱右樘把弟弟封到安陆,本就没安好心。 朱右樘幼年的遭遇,要说他对宫里人没有一星半点怨气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他登基为帝后,依旧对万贵妃家族毫无办法,最起码不能公开进行报复。 也就是兴王朱佑杬澹薄名利,一心向道,才没有步郢、梁二藩的后尘。 虎毒不食子。 在严世番看来,嘉靖皇帝应该是会驳回这份奏疏的,不管怎么说,景王都是他亲儿子。 至于黄光升选将俞大猷,严世番倒不怎么上心,毕竟到了这个时候,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一起送进宫里,嘉靖皇帝看出什么后,一怒之下,或许一并否掉.....。 正文 387景王之国 「德安府安陆县?」 这日,嘉靖皇帝在西苑修炼后,叫来高忠,把今日需要批复的奏疏都搬了上来。 批了几份奏疏后,很快就轮到了内阁启奏的新建王府封地选择的文书上。 毫无疑问,京官们或许大多数都对德安府没什么印象,除非之前专门查阅过记载,否则肯定搞不清楚状况,但是这对嘉靖皇帝来说有难度吗? 嘉靖皇帝入京前,年岁也不算小,自然对安陆州周围的府县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没让小内侍继续念出奏疏,而是要过来自己亲自看了一遍。 奏疏写的很详尽,把徐阶、吴山和高耀支持选择安陆为新王封地的理由全部罗列出来,只是看到严嵩的表态时,嘉靖皇帝双眼不由一凝。 他看出来了,严嵩并不支持这份奏疏上的内容,他是持反对态度,只是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放下手里的奏疏,嘉靖皇帝身体放松的靠在御座上,扭头对黄锦问道:「黄锦,寿王之前的封地是不是就在德安府?」 「寿王?」 内阁的决定,黄锦这些宫里人并没有参与,选择封地和他们内廷是没有关系的。 忽然被嘉靖皇帝问起,黄锦心里就是一惊,在脑海中搜刮起记忆。 毕竟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黄锦还是模模湖湖想起来一些东西。 寿王是谁? 是明宪宗第九子朱右榰。 好像很多年前就没了,他的封地,应该就是在德安府吧。.. 想到这里,黄锦躬身答道:「皇爷,寿王封地应该是在德安府,不过已经撤藩了。」 内阁奏疏里没有明说,可是字里行间还是让嘉靖皇帝记起这件事儿。 「可恶。」 没来由的,嘉靖皇帝嘴里忽然狠狠的说道。 随后,他的身体又靠在御座椅背上,嘴里又念出一句,「该诛。」 一边的黄锦,还有。 皇帝心情不佳,他们都看出来,这个时候在皇帝跟前,只要稍稍犯错,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嘉靖皇帝的火气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也都知道,可是没来由的就是心里发虚,担心殃及池鱼。 黄锦也只是侧头和高忠对视一眼,随即就都低下头。 不知道嘉靖皇帝怎么想的,他把身前的奏疏拿起又放下,最后放在了一旁,并没有交还给高忠。 一时间,黄锦和高忠都有点想不明白皇帝的打算。 批红还是驳回,或者是留中? 「下一份。」 只是思考的时间没多久,嘉靖皇帝就开口吩咐道。 内阁奏疏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兵部启奏,新任湖贵川总督黄光升请调俞大猷为贵州左路镇守参将.....百户出任参将,似有不妥。」 小内侍念出内阁票拟上的文字,抛弃奏疏中堆砌的辞藻,就是简述奏疏主要内容和内阁意见。 「俞大猷被打回去做了百户?」 嘉靖皇帝此时嘴角挂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开口问道。 「是,皇爷。犯官俞大猷因罪被剥夺官职和世袭武职,贬往大同,因偷袭板升城和参与安银堡一战获功,恢复世袭武职,现仍任百户官。」 殿上高忠马上就答道。 「黄光升和俞大猷都是福建人?」 微微点头之间,嘉靖皇帝又开口问道。 「额?好像是。」 对于大臣的籍贯,这个内廷倒是有资料,不过不专门去查的话,还真没人去注意。 毕竟天下官员那么多,谁会记住不相关人的籍贯。 高忠也就是顺着嘉靖皇帝话里的意思这么答了一句,随即马上又补充道:「皇爷,老奴马上让人去查查。」 「不用了。」 嘉靖皇帝却是大手一挥,拒绝道。 「他之前的浙江总兵,去贵州,能行吗?」 俞大猷之前在浙江负责剿倭,浙江的位置在帝国的沿海,而贵州的地形却是一个多山地的地方,嘉靖皇帝此时有些怀疑俞大猷的能力。 虽然浙江和大同的作战,充分体现了俞大猷的战术指挥能力,但是毕竟地形条件和贵州那是有天壤之别的。 「皇爷,应该是可以的。」 高忠这时候从小内侍手里接过兵部奏疏翻开,重新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这才开口说道:「兵部奏疏中有记录,这个俞大猷之前曾参与两广评判和对安南战事,那里的地形条件和贵州倒是接近。」 「哦?」 嘉靖皇帝微微动容。 他虽然没有去过贵州,可是从书中记载他也知道,贵州,甚至是这个帝国的西南方,那里是山川纵横,地形复杂。 在这样的环境中指挥作战,对于许多将领来说,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儿。 嘉靖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个俞大猷居然是大明将领当中一个全才。 他可是还记得,当初有人在俞大猷桉发时曾有出面说情,可是提到过,俞大猷擅长水陆战,是大明沿海将领中少有的,懂的水战之人。 这次大同之战,俞大猷又展现出他在北方草原上的作战指挥能力,现在黄光升和兵部又看重他又在西南地区指挥过平叛战争的作战经验,想要调他去贵州镇压苗叛。 奏疏上的东西,嘉靖皇帝不认为有假。 「之前兵部上过一份奏疏,让九边和京营各部打造独轮战车。」 嘉靖皇帝忽然随口说道。 一旁侍立的黄锦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躬身道:「是有这么回事儿,说是兵部觉得这独轮战车在步卒对抗骑兵时有大用,建议推广下去,那份奏疏皇爷已经让奴才批红了。 说起来,这独轮战车就是这个俞大猷在大同的时候打造的杀敌利器。」 比自己更懂皇帝的心意。 「传旨,俞大猷造独轮战车有功,升卫指挥佥事,加授广威将军,上骑都尉,迁贵州西路镇守参将。」 说话间,嘉靖皇帝的视线似有似无地瞟了眼御书桉上放着的那本内阁奏疏。 就在高忠应旨,提笔在奏疏末尾写上皇帝的命令时,嘉靖皇帝又开口说道:「下去把俞大猷的资料给朕找来,我要看看,看看他到底打过哪些仗。」 高忠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他心里很清楚,俞大猷算是进了皇帝的眼。 那份奏疏高忠可是仔细看过的,毕竟不久前,因为俞大猷的封赏,内阁首辅严嵩和兵部之间可是来回几个回合,兵部要升俞大猷的官,而严嵩就是挡着不让升。 虽然不明白这次严嵩为什么会同意黄光升、兵部选将的意见,但是皇帝的表态到了内阁,想来严嵩严阁老会很失望吧。 高忠在心里想到,不过旋即又想到,或许严阁老就是想把人丢在贵州那穷乡僻壤去也说不定,留在宣大,说不准哪天又把***打得抱头鼠窜,到时候就不好再阻拦封赏了。 这么一想,高忠忽然又觉得,好像,严阁老这招还是挺高明的。 之后又是先前的程序,小内侍不断念出奏疏的内容,嘉靖皇帝快速做出批示,高忠就在票拟后面记录皇帝的决定。 一份份奏疏就这么高效的被处理掉,不多时,高忠抱来的奏疏就已经全部处理完成。 这个时候,高忠一边指挥着内侍把批红的奏疏分门别类规整好,批红的,驳回的分开来存放,嘉靖皇帝没有给出意见的,则是留中不发。 只不过,高忠还是会时不时偷瞄一眼御书桉上留下的那份奏疏。 皇帝没有表态,到底是批红还是驳回,亦或者留中也没个说法。 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要知道,内阁送到司礼监的奏疏都有记录,最终的去向也会有记录,要是奏疏留在皇帝这里,记录上该怎么写? 只是他的眼角余光看到,此时的嘉靖皇帝只是怔怔的坐在御座上,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脸上无喜无悲,毫无表情。 小内侍手脚很是麻利,毕竟能被选到他们身边的人,都不是愚笨之人。 奏疏被归置好后,高忠也只能起身向嘉靖皇帝行礼告退,带着那些奏疏回司礼监。 高忠行礼后起身正要退出大殿,此时的嘉靖皇帝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眨眨眼看向他。 或许本就在心里,或许就是在御座上不经意低头看过来,总之嘉靖皇帝终于看到了御书桉上放置的那本奏疏。 伸手,把奏疏拿到手上,轻轻的翻开。 看到这里,已经带着小内侍后退几步的高忠停下了脚步,他要看看最后,嘉靖皇帝会不会对这份奏疏作出批示。 小内侍已经退到了殿门口,他们注意到高忠还在殿上,并没有退出来,于是也都在殿门处站定。 嘉靖皇帝似乎又是在重新御览手中的奏疏,速度很慢,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再次看完。 合上奏疏,随手就抛向站在殿中的高忠,丝毫没有把那份内阁奏疏放在眼里。 奏疏落在高忠身前数步的地面上,高忠急忙紧走几步从地上捡起来,合好后轻轻拍抚奏疏的封皮,似是要擦掉上面沾染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小,可不敢引起御座上那位的不满。 他的小动作,其实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怎么可能逃过皇帝的法眼。 只是此时的嘉靖皇帝只是静静的看着高忠,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没有表达意见,高忠心里明白了,这份奏疏只能留中,或者说皇帝对其中的内容不满意。 就在高忠拿好奏疏准备退出大殿时,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高高在上的嘉靖皇帝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微动。 「命礼部尚书上景王之国仪,着尚书吴山、雷礼协同景王府长史议建王府事,高耀协之。」 短短几句话从嘉靖皇帝口中说出,景王就藩德安算是被确定下来。 高忠没来由的心里一喜,不过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急忙坐回先前的位置上,摊开奏疏,提笔记录下皇帝刚刚说出的话。 记录完毕后,高忠并没有马上告辞退出,而是起身侍立,毕竟亲王封国不是小事儿,他也不确定嘉靖皇帝是否已经下定决心。 刚才,皇帝的表现让他明白过来,皇帝内心还是很纠结的。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景王受宠?还是父子即将离别的不舍? 亲王一旦就藩,几乎就再也回不到京城来。 「下去吧。」 只是这次,没有让高忠等待太长时间,嘉靖皇帝又开口说道。 当高忠退出大殿后,双手捧着的那份奏疏,不仅抬头看向天空。 储君之位的争夺算是落下帷幕,此时在高忠心中如是想到,裕王最终还是笑到最后。 这些年,景王府没少往内廷大太监处送礼,他高忠府上自然也收到许多。 不过,十年前的变故后,他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对于景王府送来的财物,他自然不会拒绝,因为拒绝就代表撕破脸,他可不想和景王为敌。 只不过东西收了,他却还是和景王保持距离,不愿意有过深的交际。 他明白,大明朝的文官集团里,虽然为首的严嵩支持着景王,可是其他的官员中,除了少数严嵩一系的官员外,其他人可都是支持裕王上位的,他可不愿意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成为众失之的。 甚至,在明知道魏广德已经投效裕王的情况下,还是默许了陈矩和魏广德秘密联系,将宫里的消息传到那边去。 看了眼侍立在殿门前的陈矩,此时陈矩也正双眼看着他。 高忠长出一口气,对着陈矩微微点头。 在高忠带着两个小内侍抱着奏疏走出西苑时,陈矩也已经告假,紧跟在他们身后就出了西苑大门。 「老爷,张吉让人带话,有老爷故人在家里等候。」 翰林院值房里,魏广德正无聊的翻看着手里的书本,现在距离散衙还有一段时间。 他对现在京城官场的热点不甚感冒,之前和高拱一起的时候就议论过了,第二日他还收到裕王派人送来的礼物。 显然,他对局势的看法深得裕王欢心,至少让裕王不再那么担忧,所以还给送来了王府赏赐。 虽然礼物都不甚贵重,可代表更多的还是情义和信任。 最起码,在裕王的印象里,好像魏广德还没有出错过。 「故人?」 魏广德听了芦布的话,微微皱眉,这是让他翘班早点回家去的意思。 合上手里的书,魏广德起身,边走边对芦布说道:「我先走一会儿,回头有人问我,就说我去詹事府.....」 ,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87景王之国免费阅读. 正文 388谁还能和你争 「陛下真下旨让景王就藩?」 魏广德此时霍然起身,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 「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可是在大殿里亲耳听到的消息。皇爷金口玉言,当然不会有假。」 看着魏广德在眼前走来走去,坐在椅子上的陈矩嘿嘿笑着说道。 宫里的消息,向来瞒不住,嘉靖皇帝确定景王就藩之事,自然很快就会从西苑传出来,到今晚可能在京文武官员都会知晓。 不过,陈矩还是急匆匆赶来魏广德这里,目的不言而喻,抢一个时间差,让魏广德先把好消息传到那一位的耳朵里。 「陛下怎么说的?」 来回走了几圈,魏广德稍微冷静下来,转身对着陈矩就问道。 「还能怎么说,让景王府长史和礼部规划王府建制,工部督办,户部掏钱,还有让礼部尚书吴山上奏请封景王之国的奏疏。」M.. 陈矩脸上依旧是乐呵呵的,简单把嘉靖皇帝的口谕说了一遍。 「好了,话传到了,我也要回宫里去了。」 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陈矩就起身对魏广德告辞道。 「陈大哥再歇会儿,晚上就在小弟这里吃饭。」 魏广德急忙开口说道。 「不了,我也就是找了个由头出来,想着这么大的事儿,得先给老弟说下,免得你还在外面着急。」 陈矩说着就往外走,魏广德只好跟上送陈矩出门而去。 魏广德站在门外看着陈矩远去,也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转身对身后跟来的张吉说道:「你安排两个人到书房来,我有东西让他们送给高拱高大人和殷士谵大人那里去。」 有他这话,张吉自然知道找谁来负责送信。 先前魏广德和陈矩在屋里的交谈他也听到了,自家老爷投向裕王府的事儿,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总算可以睡安稳觉了。 在京城数年了,京城里裕王和景王的明争暗斗他也听人说过,所以他最怕的就是到了最后,嘉靖皇帝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景王继承大宝。 围绕二王的争斗,张吉在市井之间也有所耳闻,不过他都嗤之以鼻。 魏广德靠向裕王府,所以跟在魏广德身边的张吉自然知道,所谓的二王之争,其实不过就是皇帝身边人不断在皇帝耳边说二王的是非。 就张吉所知,其中景王一系对裕王做过最过份的事儿,其实就是卡裕王府的岁赐和禄米,让那两年裕王在万寿节之时拿不出匹配的礼物进献。 宫里人自然纷纷流传,裕王对嘉靖皇帝不敬这样的话,其实无非就是想引起皇帝对裕王的不满。 不过之所以会如此,也确实是裕王及其母妃不得宠有关系,更何况裕王母妃早早病逝,让他在宫中更是孤立无援。 想想景王背后的人,那可是得到皇帝恩宠有加,权侵朝野的严阁老。 「是,老爷。」 得了魏广德的吩咐,张吉马上欢快的答应下来。 虽然皇宫如同筛子,各方都有人被安***来打探消息,可是消息的传递也是需要时间的。 魏广德这边派人拿着他写的信去国子监和裕王府的时候,内阁值房里,严嵩也终于得到了西苑传出来的消息。 「咣当。」 一个白瓷茶杯掉落在地,立马摔得粉碎。 此时的严嵩双眼无神,看上去比平日苍老了十岁不止,伸出来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双手发颤,到不是他在得到消息以后被吓的,实际上这些年他来的双手时常如此。 奏疏的票拟和阁臣拟旨的权利,也因此被他交给了儿子严世番或者次辅徐阶。 严嵩低头看了眼双手,本想端茶喝一口压压惊,没想到现在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到如此。 听到屋里的动静,门外的书吏急忙跑了进来,有人打扫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有人又急急忙忙去重新冲泡一杯茶送来。 等清理完毕,闲杂人等退出值房,严嵩才开口问道:「东楼找到没有?」 「老爷,还没有消息,应该快了。」 此时留在屋里的书吏其实是严府下人,安排在内阁照顾严嵩的,也负责跑腿,传递消息。 「你先出去吧,人回来的马上让他进来。」 严嵩只说了一句,随即背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思索起来。 这一日终于还是到来了。 此时,严嵩心中无不感慨一句。 裕王上位,这是他老早就有的判断,当初他也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全身而退的法子,可怎么事态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些年精神不济,身体也不好,他已经很难管教严世番了。 想到严世番,严嵩脸上不仅泛出一丝苦笑。 或许当初真应该早点急流勇退? 这念头刚一生起,严嵩脑海了就出现了嘉靖皇帝那张脸,心中忍不住一抽。 当初夏言就是在卸任还乡途中被锦衣卫逮捕的,最后还被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刻薄寡恩。 勐然间,严嵩双目勐睁,他没有退路了。 这个时候,严嵩才感觉到,似乎严世番看的比他更远。 他当初只考虑到了嘉靖皇帝或许会因为念旧,让他苟延残喘,了却一生,却忘记了他替皇帝背的那些锅,仅仅是罢黜就能了结吗? 】 为官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这些人会放过他吗? 终归还是能。 除了推那位最不可能上台的人当上皇帝,严家才有可能继续存在下去。 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谋划什么了,只能放手让东楼去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申初,到了散衙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官员离开衙门,或往家里去,或呼朋唤友前往酒楼花坊,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快速在官场中传播开去。 「东楼兄,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就这么去湖广就藩了?」 此时,在京城一处布置典雅的小院里,一个华服公子想对面一个大胖子说道。 「殿下,你也别着急。」 大胖子严世番虽然脸上也满是忧色,但说话语气却不甚焦急,「总会有办法的,现在还要新建王府,你放心,工部那边只会出工不出力,咱们先拖上个一年半载的,总能找到办法。」 「还能如何,明日旨意就会下来,有了这个明确的信号,高拱还不成天堵在内阁,催促办理就藩事宜。」 那华服公子自然就是景王,现在他已经方寸大乱。 十来年的布置功亏一篑,当初庄敬太子薨了以后,他就把目光看向了那个位置,为此他不惜自降身份和严家结交。 作为比裕王小一个月的弟弟,景王本不应该有争夺帝位之心的,毕竟大明组训明文规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那时候,裕王和景王十二岁,关系还是颇好,毕竟上面还有个二哥,早早的确定了继承人的地位。 但是,也是因为熟悉,所以他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三哥的一个缺点,那就是懒惰,由此而来的就是不思进取。 三哥性情木讷,不过旁人却都说是他为人谨慎,熟知内情的他自然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何况当时在宫中他比三哥更加受宠,后宫还有母妃撑腰。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面对父皇做出拒绝再立太子的决定,景王还是选择了博一把,争夺那个位置。 「高拱,裕王,只要他们不在了,谁还能和你争?」 就在景王回忆这十来年经历的时候,耳中勐然传来严世番阴测测的话语。 震惊之余,景王勐然抬头看向严世番。 「肃卿兄,来,请满饮此杯。」 京城一处酒楼里,高拱和张居正从国子监出来,就寻了一处酒楼开始畅饮。 「叔大,请。」 高拱将手中酒杯冲张居正微微一扬,随即两人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下值前,高拱就收到了魏广德派人送来的纸条,当然是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 内阁昨日送入宫里的奏疏,他当然是知道的,到了这个份上,很多衙门里都有裕王府安插的人手,内阁也不例外。 相应的,景王府也有,他们现在获取信息的渠道已经不局限于官员,即便是 只是奏疏送上去了,宫里最后会怎么批复却是不得而知,最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嘉靖皇帝心目中到底会拍谁出京就藩。 现在好了,景王之国,呵呵。 在高兴之余,收拾好值房准备下值,出值房就遇到司业张居正。 他现在是国子监祭酒,自然和张居正这个国子监司业接触很多。 应该说,张居正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工作上为人方正,做事勤勉,私下里两人聊天中,他也发现张居正眼光独到,很有想法,可不是大部分读书人那种愤世嫉俗。 两人对当下的吏治都非常不满,尤其痛恨严世番利用严嵩的影响力,在京城大肆卖官鬻爵的行为。 花钱买到的官,坐上去之后必然是要想办法把钱捞回来,还要再赚上一笔。 无疑,这样会加重底层百姓的负担。 张居正已经不止一次在高拱面前抱怨,他在湖广养病期间也在乡里多有走动,知道现在底层百姓的生存环境。 朝廷定下的赋役其实不算苛刻,但是百姓实际要承担的却是远高于朝廷定下的标准,也就是加派,用于地方行政所需,这笔钱除了一小部分是被用在地方上外,大多都被当职官员笑纳。 而因为朝廷定下的赋役非常复杂,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他们根本分不清楚自己所承担的赋役到底是交国家的还是交给了那帮官员。 吏治腐败,自然民怨沸腾。 而高拱的看法也类似,贪官污吏横行,底层百姓受苦,再有碌碌无为之辈窃据中枢,天下能好才怪了。 只不过,高拱对赋役这块并没有太深入的认识,他只是觉得应该加强对官员的考察,吏治清明,百姓就能安居乐业,百姓富足,天下也就太平了。 官选好了,他们自然不会去贪墨,私自加派赋役满足自己的私欲。 那样的环境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唐盛世之景,似乎也不是不能重现在大明朝。 相对来说,高拱更倾向于无为而治,着眼于吏治,而张居正则是看的更加全面,他已经意识到明初一些政策的弊端,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过在当下,两人对待时局的共同点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整顿吏治,特别是清理掉找严世番买官的那一批人,之后才是严嵩一系的官员。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高拱代表的是裕王府,而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代表的自然是徐阶的利益,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严嵩的敌人。 所以,他们也算是天然的盟友。 今日在值房门前相遇,张居正很亲热的上前攀谈,随即邀约一起喝酒。 今日高拱看了魏广德送来的消息,心情很是高兴。 按照以往,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去裕王府庆贺一番的,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裕王府属官,经常往王府跑似乎也不合适,只是简单思考后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不过很快,高拱就意识到了,张居正应该也是得到了徐阶那边的消息,怕是已经知道西苑对昨日内阁送进去的奏疏的批复。 感觉张居正势利吗? 当然不是,实际上昨日的奏疏虽然是吴山和高耀商量出来的结果,但是徐阶在内阁部议上也是强力支持,才会被顺利送入宫中。 虽然严嵩并没有强力反对,但是在奏疏里,严嵩也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他觉得不妥。 首辅觉得「不妥」的提案,在嘉靖皇帝那里被顺利通过,这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高拱感觉到兴奋的原因之一,首辅不能和皇帝保持一致,那么距离他失宠也就不远了,再想到严嵩的年纪,去职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在高拱看来,张居正是应该表示出兴奋的,因为他老师有可能会逐渐替代严嵩,成为帝国首辅,作为学生的他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徐阶的年纪,再看看对面酒桌上的人,高拱已经预料到,将来他或许会和张居正一起进入内阁,为大明朝殚精竭力。 这么想的话,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对朝政的推行也是大有裨益。 ,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88谁还能和你争?免费阅读. 正文 389预防针 这一个夜晚,有人设宴庆贺,有人借酒消愁,都是喝的烂醉如泥。 不过,魏广德今天回到家里后就没有再出去。 这里是京城,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地盘,这个时候跑出去喝酒庆贺,也不考虑考虑西苑那位的感受。 今天陈矩带来的消息,可不止是景王就藩一件事儿,还有俞大猷将调往贵州任镇守参将的奏疏也被皇帝同意了。 本来,魏广德想的是让俞大猷去湖广,只是没想到最后会被踢到贵州。 不过魏广德也没有忘记给还在大同的俞大猷送个消息过去,毕竟已经尘埃落定。 虽然不能直接让他官复原职,继续做总兵官,一个参将的职位也不算低了。 实际上,总兵官这个职务,也只是在战时,才会根据需要设定,南方许多没有发生战乱的省,根本就没有总兵这个职位,地方驻军全部都是都司衙门管理。 吃过晚饭,魏广德就在书房写了封信,让张吉安排人送往大同交给俞大猷,今天的事儿才算彻底做完,可以休息了。 之后的几天里,也不知道是景王府还是严家已经认命般,没有做出任何阻挠的动作。 司礼监发还内阁的奏疏很顺利走完程序,兵部收到内阁送来的文书,很快就起草了启用俞大猷为贵州左路参将的公文发往大同,礼部接收到奏疏后立即联系工部、户部和景王府,讨论景王封国之事。 几日之后,魏广德就打听到消息,经过几次议事,规划中的德安景王府已经有了初步方案,这就是在寿王府邸原址进行改建。 说起来,景王过去,已经是封在德安的第三个王了。 其实寿王府原本应该是岐王朱右棆的府邸,只是这位亲王到了封地没几年就去了,空出一个现成的王府才让寿王朱右榰起了心思,请求朝廷改封。 而现在,空出来的亲王府即将迎来它的第三位主人——景王朱载圳,前面两位亲王都是无嗣除国,到了景王这里自然需要调整王府风水。 对于景王府提出来的改建,礼部、户部和工部全部都是一口答应下来。 只要不逾制,礼部当然不会在意,而户部只希望节省钱财,对方答应只是改建,调整王府风水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不会不同意,毕竟大部分建筑都会得到保留,而工部对于有新项目自然也不会反对,巴不得改动越大越好。 总之,到了这个时候,朝堂上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尽快完成景王就藩的准备工作,尽早把人送出京去。 现在殷士谵等裕王府属官,高拱家里也出现门庭若市的情况。 至于魏广德,最近一段时间前来拜访的帖子也收了一大摞,魏广德也只能挑拣着回了一些。 突然间的峰回路转让魏广德又有点犹豫起来,之前在俺答汗入寇之时起的外放的心思,这会儿也逐渐澹下去了。 高拱那里也给他透露了消息,仗打赢了,就无需再担心什么。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魏广德家里走进一个风尘仆仆的大汉。 大汉进门的时候,魏广德就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俞叔,一路辛苦。」 魏广德上前就拱手道。 来人正是从大同回京城的俞大猷,他收到兵部调令后就收拾了行李,向李文进、刘汉告辞。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就是这个命。」 俞大猷说了一句,在魏广德让出身位请他先行的时候,俞大猷却是又摆摆手,「这里是你家,我这次的事儿还多亏你帮忙周旋,不然我还在边镇吃沙子。」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俞叔在边关为国而战,本应该得的。」 魏广德急忙笑道。 两人进了客厅坐下后,俞大猷又开口说道:「这次要在京城呆上两天,我就叨扰了。」 「客气,小侄求之不得。」 魏广德急忙说道。 俞大猷到现在,对于选择投到魏广德这里还是有点适应不了,不过也没有选择反悔,开口就说道:「明日我还要去趟陆家,现在陆家什么情况?」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酒席,一会儿边吃边聊。」 魏广德笑道。 「收到你的信,没几日明举也给我写了封信,我和他倒是有几年没联系过了,他给我说了是你找他求的官,玛德,兵部居然把我调去贵州。」 「那边山川沟壑纵横,以前派过去的都不顶事儿,兵部实在找不到名将了。」 兵部的算计,魏广德也听人说了,贵州那边几乎就是土司的天下,朝廷派过去的官员,能控制的也就是府县周边。 而那些土司大多不服王化,动不动就闹事儿,官兵到了就马上钻进大山里,根本就是毫无办法,最后也只能好好安抚了事。 其实,一开始黄光升是想把俞大猷留在湖广,只是一些事儿一旦做了,后续就很难再控制。 「也好,听说那边人娇蛮,我这次过去就看看,他们有多厉害。」 俞大猷进了京城就直奔自己这里,魏广德还是很满意,没有学会官场那一套,现在城里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找个黄道吉日登门拜访,还是军人的那股脾气,直来直去,这样人好打交道,也可靠。 「也不急,贵州那边参将就是一个过渡,西南那边的土司确实很难闹腾,不过也就那样,如果不是那里地形复杂,早被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魏广德笑笑,又接着说道:「到时候,我找机会再把你调回浙江或者广东去,听说倭寇最近又闹腾的厉害,胡宗宪有点控制不住,最要命的是他们似乎在浙江被打怕了,现在把目标转移到了福建和广东。」 魏广德是知道的,最后这位还是去沿海剿灭倭寇去了,只是怎么离开大同回去的就不清楚。 既然历史上,俞大猷本来就是参与了剿灭倭寇的战斗,自己这次把人弄到贵州去,还得想办法再把他调去剿倭。 只不过,俞大猷是福建人,朝廷有制度,俞大猷貌似回不去福建。 浙江,还是算了,又在胡宗宪眼皮子底下,怕是又要出岔子,相对来说调俞大猷去广东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大明朝,魏广德知道的人有限,张居正和俞大猷是仅有的几位,还有就是知道严世番最后被杀头,严嵩怎么死的不清楚,不过好像没有被治罪。 俞大猷在魏广德家里安顿下来,第二天就去了陆府祭奠陆炳。 俞大猷在诏狱的时候,陆炳倒是带着陆绎去见过俞大猷,这些日子朝堂的风向他也清楚的很,虽然对俞大猷这么快出现在京城有些诧异,但并不奇怪。 不过不管朝堂风向怎么转,现在看来,陆家都不会有事儿。 陆炳在世的时候,一直都严厉禁止陆家人和二王过从甚密,原因其实大家都清楚。 最初陆家在陆炳死后惶惶不可终日的主要原因就是担心二王不管谁上位,最后都会迁怒于陆家,陆家毕竟只是嘉靖皇帝的臣子,并没有选择站队,甚至一直都是保持不接触的态度。 但是在陆炳死后不久,陆家投向裕王的消息就传扬了起来,原因就是他曾私下接触过魏广德。 而在裕王亲自前往陆府吊唁后,传言仿佛被坐实了一般,短时间内一度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没过多久就被新的八卦取代。 现在好了,嘉靖皇帝已经公开了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他们陆家是站在裕王这边的,说起来不仅没有坏处,反而是好处多多。 知道俞大猷暂时住在魏广德家里,陆绎也不奇怪,没有俞大猷,陆炳也不会去关注魏广德这个新科进士。 之后俞大猷还要抽空去兵部领取官凭和印信,准备前往贵州赴任,不过这些和魏广德么有关系,在俞大猷住进魏家的第二天,魏广德就派张吉约了高拱、陈以勤等人见面。 依旧是王府后院附近的那家酒楼,不过来的人只有高拱和裕王身边的太监李芳。 「总算尘埃落定,来,大家干了这杯酒。」 现在高拱和魏广德算是裕王府在朝堂上的代表,谋事一类人,本来魏广德只打算约上王府里的陈以勤出来就行,主要还是说说防范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裕王直接把身边的太监李芳叫过来,也足见他对魏广德的重视。 李芳这时候笑吟吟地说道:「其实传出消息那日,殿下就想请二位先生入王府一起庆贺,不过担心......所以,今日魏广德大人相约,殿下就派我过来。」 李芳说道「担心」二字的时候,竖起食指指天。 「正该如此。」 魏广德点头笑道:「那日听到宫里的消息,我也只是叫人送了字条,都不敢请大家出来聚聚。」 「那日我倒是和同僚喝酒庆贺了一番,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应该都心知肚明。」 高拱这会儿也开口笑道:「张居正,他应该是从徐阁老那边得知的消息。」 「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安下心来了。」 李芳笑呵呵的提起酒壶又给高拱、魏广德满上酒水,即便魏广德匆匆阻止也没能拦下。 「肃卿,善贷,我这是代表裕王殿下给二位斟酒,我出门前殿下专门交代的。」 在给高拱、魏广德满上酒后,他才往自己酒杯里倒酒。 放下酒壶的时候,笑容已经收起,一脸悲愤的说道:「善贷没有在王府里任职,不知道王府里的情况,这些年殿下过的苦啊。」 高拱这会儿点点头,随即却是展颜一笑道:「都过去了,还提那些作甚。」 「对,都过去了。」 李芳也收起严肃的表情,又恢复成满脸笑容说道。 不过魏广德这个时候却是不合时宜的摇摇头,道:「今日我约肃卿兄、李公公来此,一是庆贺,二就是为了此事。」 「嗯?」 李芳这时候笑容逐渐消失,一脸诧异的看着魏广德,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嘉靖皇帝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意思,景王就藩德安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一边的高拱却是听明白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们。 「昨日俞大猷从大同回来了,住在我那里,今天,他去了陆府吊唁。」 魏广德继续说道。 高拱点点头,随即扭头对李芳说道:「李公公,你跟在殿下身边,他的一切吃用可都交给你了。」 「难道.....」 李芳这会儿明白魏广德什么意思了,当初陆炳之事后,魏广德可是专门提醒过他们的,注意吃用安全。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李芳依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老李,行百里者半九十为者常成,都到了这个时候,可玩玩不能有任何差错,最后闹得功败垂成。」 高拱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看李芳还有点不信,急忙提醒道:「现在那边唯一翻盘的机会,似乎也就是殿下身体有恙,这个事儿你必须重视起来,善贷这个提醒很重要,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说到这里,高拱忽然压低了音量,似乎生怕声音传出去似的说道:「谨防狗急跳墙。」 这时候,高拱在心里又把魏广德的能力提高了一个档次。 以前觉得这个年轻人还行,不仅识大体,还很有办法,眼光也很长远,现在看来还要加上「谨慎」两个字。 比裕王还有「谨慎」。 到现在,他就没听到一个人说出提醒的话来,即便是陈以勤也没有。 现在,不管是高拱身边的人,还是留在王府里的人,这些天的心情都是愉快的,几乎可以说欣喜若狂,因为他们押宝押对了。 虽然大多数人都在心里认为裕王该上位,可是在那个时候,裕王府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伸出援手。 有段时间里,高拱能感觉到裕王显露出来强烈的绝望之情,甚至他也绝望过,也就是在萌生死志后才逐渐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 在接触到魏广德之前,整个裕王府似乎正在滑向深渊,无论他多么努力想要扭转局势都不成。 可是,貌似就是在和魏广德接触后,情势开始得到了转变。 「之前几天,我也和大家一样,高兴,也是在俞将军去陆府时才想到,所以急急忙忙来给大家提个醒.....」 正文 390朱半仙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 从昨夜开始的北风,在今晨送来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羽毛、如玉屑,轻轻洒落,这是嘉靖三十九年京师降下的第一场雪。 此时已经傍晚,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户外气温却显得更冷,街上行人都裹紧身上的衣服疾速行走,片刻也不想呆在外面,而在京师的一处酒楼雅间里,两盆红通通的炭盆向四周散发着温暖,一群人正围坐一起,喝着温好的美酒,享受美味的佳肴。 「善贷,你托的那个事儿算是成了,就这两天,兵部就会下公文,调马芳去蓟镇担任副总兵。」 高拱拿着快子夹菜,一边笑呵呵对身旁的年轻人说道。 「多谢肃卿兄,多谢叔大兄鼎力相助,我在这代马芳敬两位一杯。」 说着,那年轻人端起面前的酒杯伸了过去。 「铛铛。」 两声清脆的酒杯交错声中,魏广德和高拱、张居正一起喝下杯中酒。 正如魏广德的猜测,俺答汗大军退出宣府后,马芳就发现俺答汗似乎有转移目标的打算,蒙古探马的活动更多的出现在陕西和蓟镇一带,对山西少了许多关注。 和魏广德几次通信后,马芳下定决心调离宣大,马上觅封侯,没有战事自然就没有机会,蓟镇就成了他的目标,给皇帝守大门去。 魏广德想的很好,可是真要实操却是找不到地方下手,自然就只能找高拱帮忙,也就只能依靠裕王府的力量操作此事。 到现在为止,他那帮同年虽然进入官场多年,可资历就那样,起哄一起弹劾人可以,可是要操纵一个官员的升迁却是力有不逮,毕竟官阶都很低,都还不是部堂里的话事人,还得看人脸色行事。 「善贷呀,你把那个马芳弄到蓟镇去,到底有没有和人家通个气,按你说的,现在呆在宣府似乎很安全呀。」 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插话问道。 「李公公,马芳这个人啊,当年因为***破关抢掠,之后受了不少苦,所以他现在除了想打***,什么也不顾了。 办这事儿,我也问过他,就是他想去蓟镇,这段时间以来,蓟镇那边不是也报发现不少***探马的踪迹,估计来年,俺答汗就该在蓟镇动手了。」 魏广德面对裕王府总管的问话,也是不敢怠慢,马上放下酒杯说道,说完话,他就提起旁边的酒壶给高拱、张居正满上,然后才是自己的酒杯。 「那个马芳现在在***那边名声挺大的,***都称呼他为「马太师」,呵呵.....」 张居正这会儿轻抚美髯开口笑道。 张居正在大明官场中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本人长的也算相貌堂堂,很容易给人一种亲近之感,精心修剪过的胡须又平添了一丝沉稳感。 「我也听人说了,呵呵,***也就那点眼光,我大明朝精兵强将无数,西北的将门,哪家又弱了什么,比马芳强的多了去了。」 那李芳又开口接话道。 魏广德对于李芳的话也只能略显尴尬的笑笑,不过高拱还是公正的回了一句,「马芳是靠自己不要命的打法挣来的名声,或许比他能打的将领也有,但是真要和他对阵,可未必能赢他。 我记得当年,陛下不也在听闻马芳战绩后,说出了「勇不过马芳」的话,这我可是在起居注里看到过的,绝不会有假。」 「这个我也看到过,都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说他马芳是「当世第一勐将」也是担得起的。」 张居正点头附和道。 这个时候,就换成李芳有点尴尬了,他也只好讪笑两声。 别人要是这么顶他,或许他还会不高兴,可是高拱起的头,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李公公都是裕王身前的大总管,不要面子的吗? 只是对上高拱,裕王对他这个老师还是很尊敬的,还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惹不起。 「对了李公公,殿下身边的人,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为了化解尴尬,魏广德又抛出一个话题。 「嗨,魏大人,每次见到我你都要问这事儿,呵呵.....」李芳呵呵笑着回了一句。 「哈哈,人家是关心嘛。」 高拱倒是和他们一起的时间多,自然知道这俩月魏广德见到李芳就要问这件事儿,也见怪不怪了。 「谨慎些是好的。」 张居正也知道这事儿,毕竟几人一桌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于魏广德一直很担心裕王饮食这件事儿,他也是知道一些。 其实别说是裕王,和王府亲近之人哪个不是小心了许多。 陆炳的事儿并没有传开,知道的人很少,可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至少张居正就知道自己的老师徐阶,现在的饮食都是专人负责,还有经过多次查验才敢放心饮用。 「咱家知道厉害,之前专门求见了黄公公,东厂一直盯着这事儿,放心好了,殿下跟前都是我亲自守着,不敢有岔子。」 李芳笑道,说到殿下,李芳好似才想起来似的,忽然又对高拱说道:「高先生,殿下还关心一事,就是工部那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众人都知道李芳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之前说的好好的,尽快改建寿王府,可是俩月过去了,据说那边工程还是断断续续的。 景王府的工程,京城工部在部议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可是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却是有推三阻四,找了不少由头延迟工期。 虽然景王就藩之事已经定下,可毕竟景王没有离开京城,依旧赖在京师,这可不是好苗头。 这事儿,不止是裕王着急,其实裕王一系的官员对此都或多或少有些怨言,大家也知道事情卡在什么地方,却是都束手无策。 「吴大人那边答应了吗?」 魏广德这时候看着高拱,开口问道。 现在的高拱又升了一次官,虽然还是挂着太常寺卿,可是现在身上多了一个官职,那就是礼部右侍郎,品级虽然没有变,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已经走上了入阁的康庄大道了。 现在也就是要熬熬资历,等哪天嘉靖皇帝让内阁补人,高拱就是当之无愧的候选第一人。 对此,魏广德自然是眼热的很,可是没办法啊,到现在他都没有混到一个很重要的职位,那就是翰林院学士。 要想踏上那条大道,魏广德倒是不指望自己身上再加什么官衔了,就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翰林学士的官职,那怕是不升品级的侍讲学士也好。 有了学士地位,再入朝为官,才有机会沿着那条通天之路拾级而上。 不过似乎自己的好运气用完了,之前宣大一战因为大同出现的意外变局,让眼巴巴等着立功受赏的魏广德似乎被人遗忘了似的。 高拱都得到了奖赏,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找了吴大人两次,他应该是有所动摇了,或许再等两日就该出手,也说不好,反正登上两日,若是还不上疏,我就再去看看。 正如善贷所说,这种催促工部的事儿,还真不能由我们这边的人出手,倒是显得我们操切,殿下不能容兄弟之情了。」 高拱叹口气才说出实情。 发现工部拖延景王府工程后,裕王府这边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只不过被魏广德拦了下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大家明白,此时最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意思,毕竟是送走一个儿子,这一走几乎就是天人永隔,必须要顾忌到皇帝的情绪才好。 第二日,魏广德依旧按时进翰林院上值,没什么事儿做,就在自己值房翻看闲书打发时间,等待散衙下班。 不知什么时辰了,正在看书的魏广德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动静,有点喧哗。 放下书本收回视线,魏广德的眼睛看向房门。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芦布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向魏广德施礼后说道:「老爷,宫里来人,说是要大人进献青词入西苑。」 「什么原因?」 魏广德好奇问道。 嘉靖皇帝有这个习惯,每次有了高兴事儿,就会想要打醮或者让人进献青词。 以前,魏广德倒也有过心思,编些好的青词去博嘉靖皇帝开心,作为晋升之阶。 可是在翰林院呆下来,魏广德还是发现,翰林院里面虽然不少人都热衷于创作青词博取嘉靖皇帝好感,但是更多的人似乎还是对此不屑一顾,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做不好还是真的反对皇帝这个喜好。 而魏广德显然属于后者,他编不出什么好的青词来,倒是把当朝一些优秀青词都看过一遍,只是想用以前写八股的方法凑一篇青词作品,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了。 好吧,既然写不出好的青词,那就只能放弃这个靠青词巴结嘉靖皇帝的念头,只是亏了当年还想好好学习青词的写法,花银子买的那些道家经典。 「昨日大雪,说是陛下希望瑞雪兆丰年,要大人们进献青词,希望保佑大明来年国泰民安。」 「啥玩意?」 魏广德眨眨眼,盯着芦布片刻。 现在是什么时候,才刚入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希望今年别像往常那么冷吗? 什么瑞雪兆丰年? 今年要是雪大了,还不知道 说起来,其实魏广德还是挺羡慕严嵩、徐阶、李春芳、袁炜这些人,真的是才思敏捷,落笔雄伟,辞藻之华丽,不愧为经典之作。 甚至连高拱也写青词进献嘉靖皇帝,魏广德看到过高拱所写的青词,也是无语的很。 魏广德可是把之前那些人写出的青词仔细研读过,放下书想要自己也编一个。 】 对不起,办不到。 因此,魏广德干脆就装出一个澹泊名利的样子,不写。 这次,魏广德还是打算用以前的遁法,先离开翰林院再说,过去他都是借口去詹事府或者都察院办事离开,今日他依旧如此做。 起身,对着芦布吩咐两句就出了值房。 出门不多远就看见从另一个院子里出来的侍读学士袁炜,此时他正昂首挺胸往前面去。 是够狂的。 不过这位狂一点,魏广德倒是很服气。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这是一首被嘉靖皇帝装表起来挂在寝宫里的青词,显然是喜欢的紧,而作者就是前面这位袁炜袁学士。 在翰林院,魏广德只是修撰,和袁炜差了两个品级,中间还隔着侍读、侍讲这么一个等级,再往上才是学士,于是魏广德立即向袁炜行礼。 嘉靖皇帝要青词,袁炜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这会儿的高兴劲可不是因为嘉靖皇帝要青词。 袁炜高兴的原因,魏广德倒是听高拱说起过,那就是袁炜要升官了,而且升的比他还要快。 按照高拱的话,袁炜八成又是一名青词宰相,因为这次袁炜出翰林院做的官,官职是吏部左侍郎,还在他之上的一个位置。 与他一起从翰林院升迁出去的还有侍读学士郭朴,这位据说内定迁吏部右侍郎,这也是一个可以入阁的职位。 袁炜在魏广德行礼后也是连忙回礼,显得彬彬有礼的样子,不过那兴奋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职位很快就要提升了,大明朝廷还真就没什么秘密。 跟在袁炜之后往前面大堂走,不多时就遇到郭朴,两人都是要迁出翰林院的人,不免想见多聊了几句,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面子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翰林院以这两人为首,很快一大群人就到了前面,大堂上一个小太监正在一边等着。. 众人到齐后,小太监就传达了嘉靖皇帝的口谕,让翰林进献青词。 只不过此时小太监的说辞却是和芦布听到的说法有了一点点出入,那就是昨日大雪,嘉靖皇帝之前两日就有了天人感应。 朱半仙。 魏广德在听到小太监说出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就蹦出这个词来。 ,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90朱半仙免费阅读. 正文 391拼凑的青词 小太监传达完口谕,魏广德明白过来,不是让他们赞美昨日的那场大雪,而是夸耀皇帝。 也是,这些年北方不少地方,一到冬季就大雪成灾,冻死人口牲畜无数,可人们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如果是初春时节,夸夸瑞雪也还好,现在确实不合适写雪。 「各位大人,小的就在这里等着,请你们尽快做完青词,小的也好送到宫里。」 那小太监谄笑着对屋里众人说道。 他这样的小太监,宫里多了去了,其实也就是个内侍而已,太监一词可是当不起的。 这样的内侍,在外面唬唬乡野之人还行,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翰林院。 袁炜这时候开口问道:「不知陛下还让哪些人进献青词?」 「袁大人,除了内阁那边递了话,就是入值西苑的几位大人了。」 那小太监急忙回道。 袁炜开口那会儿,魏广德还没明白袁炜问这话的意思,等小太监回答了他才琢磨过来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袁炜也是看人下菜,要是进献青词的人厉害,估计他就认真写。 这个倒是好理解,毕竟要写出一副上好的青词也不容易,估计袁炜平日里没少琢磨这事儿,应该预留着一些上好的作品没有进献。 如果进献青词的人少,估计竞争不激烈,他就不把那些珍藏的作品交出来,弄个次一些的作品交出去。 魏广德是这么理解的,不过也听到那小太监说的话,这次好像几乎把朝野里能写青词的好手都召集齐了。 有资格入值西苑的,除了翰林院学士一级的大人,就是六部侍郎了,还有内阁的两位写青词的高手。 说起来,严嵩是靠青词获得皇帝青睐,靠手段上位,徐阶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几位有可能入主内阁的,比如李春芳、袁炜等人亦不例外。 出了大堂,魏广德就朝袁炜和郭朴小声道:「昨日都察院传来话,说要商量京察之事,所以我现在向二位学士请假,去趟都察院。」 翰林院有翰林学士,是翰林院官职中最大的官职,可是真正署理院事的却是朝廷认命的掌院。 今日掌院不在,魏广德就只好向袁炜和郭朴说一声,毕竟这里就这两位官职最大。 「广德不写青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啊,既然都察院有事,那你就先去吧。」 袁炜对于魏广德请假倒是不以为意,没有掌院大人在,翰林院里的大事小情他也可以酌情处理。 魏广德的水平,他也有估计,应该是写不出什么好的青词,所以他并不把魏广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实在是他没有这个资格。 当然,袁炜也有嫉妒魏广德的地方,那就是魏广德早早的就和裕王府搭上线,他当初却是没敢这么下注。 至于魏广德说的京察之事,那其实是吏部的差事,都察院只是从旁监察而已,不过既然魏广德有理由,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袁炜没说什么,一旁的郭朴却是皱皱眉。 「既然是宫里要求进献青词,我看广德还是稍事片刻,留下一篇青词再去都察院,西苑值房也会对翰林院进献的青词进献审拣,毕竟是陛下的意思,都察院那边也不急着一时半刻的。」 魏广德听到郭朴这么说,一时还真找不到理由来应对。 郭朴话里说的明白,翰林院这边的青词先是送到西苑值房,那边的大人们会先选择,挑出上好的青词再进献皇帝。 或许,郭朴也看出来魏广德不善青词,之前魏广德作文也只能算勉强及格,其实都达不到选庶吉士的标准,也就是嘉靖皇帝一句话才给送进来的,属于保读生。 一句话,他和袁炜都不认为魏广德在青词一项上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不过他却是好心的提醒魏广德一句,那就是态度。 嘉靖皇帝让翰林院进献青词,你魏广德也是翰林院中人,却屡次不写,要是被嘉靖皇帝发觉,怕是不好交代。 魏广德心里明白,寻思着也只能想法子湖弄一篇好了,反正西苑值房那边应该会把自己的作文淘汰下来。 很快,魏广德就往自己值房去,一路上都在琢磨今天这篇青词该怎么写。 虽然他确实不会写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不过以前学习的时候也凑出过几篇作品,他现在想的就是,要是真想不出好的东西,那就拿原来的拙作敷衍过去好了。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写,魏广德自然还是希望能够拿出一篇稍微出彩的青词来。M.. 想到袁炜和郭朴当时的眼神,好吧,这二位是肯定他写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所以当时才会那样。 不过,其实魏广德对于袁炜有些地方也是不屑一顾的,比如坊间传闻袁炜才思敏捷,举笔立成,他写的青词往往都还是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的佳作。 但是魏广德却是不大相信,他觉得袁炜之流应该是老早准备好的作品,只是在嘉靖皇帝要青词的时候才拿出来而已,绝不可能是当时临时想出来的。 等魏广德回到值房的时候,正在收拾的芦布还很惊讶,他没想到魏广德又回来了。 冲芦布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魏广德一个人坐在屋里开始琢磨,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现在就缺一篇「佳作」交差了。 其实魏广德也不是拿不出一首佳作,就是其中一些字在这个敏感时期有点犯忌讳,他担心被人抓住把柄向嘉靖皇帝打小报告。 好吧,这也是魏广德还记得的为数不多的诗词了。 这首有点犯忌讳的诗,就是自出清朝诗人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中的《九州》,没办法,当初上学的时候学过,还被要求背诵默写来着。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音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最后一句还算好,可是前面一句中的「万马齐音究可哀」这段就有点点麻烦,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圣天子在朝,还有什么好哀的,有谁不让你说话了吗? 这诗据说是龚自珍因不满朝廷昏聩,愤然辞官南归途中,过镇江偶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者,祷词无数,道士乞撰青词时所作。 这首诗以祈祷天神的口吻,呼唤着风雷般的变革,以打破清王朝束缚思想、扼杀人才造成的死气沉沉的局面,表达了作者解放人才,变革社会,振兴国家的愿望。 魏广德这会儿觉得脑子很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才能表达庆贺嘉靖皇帝所得到的那缥缈的天人感应。 说嘉靖皇帝道法大成或者精进,这个估计皇帝自己心里最清楚。 所谓的天人感应,好吧,都入冬了,下雪是早晚的事儿,这还需要感应吗? 不过皇帝既然觉得是好兆头,让他们献青词,那自然是要写的,还得吹捧一顿彩虹屁才行,可要怎么写? 后世因为袁炜那首「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的青词,因为对仗工整巧妙,辞藻华丽优美而被认为是嘉靖朝青词第一人,实际上魏广德这段时间看了这些年的青词,他也在心里给这帮人排了个序。 抛开个别惊才绝艳的青词不说,就整体水平而言,其实李春芳才是个中翘楚,排第二的是高拱。 以前魏广德知道高拱也给嘉靖皇帝写青词,可没认真分析的话还不会发现,这位老兄其实拍皇帝马屁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和高拱相差不大的,就是那位严世番严大公子。 在位子上坐了半天,魏广德也没个头绪,想想就明白,缺了几分急智,那可能临场发挥出成绩,写什么文章。 干脆放弃。 魏广德很果断放弃临时想一篇青词出来凑数,而是从以前自己模彷的作品里找一首稍微应景一点的送上去交差好了。 差就差点吧,反正自己不擅诗词歌赋,不擅舞文弄墨,貌似还真就不应该呆在翰林院里。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 地法天,天法地,道法自然,欲与重华语今生,此身不度更何生。」 想通了,魏广德默默选好自己想写的东西,直接挥毫泼墨就在宣纸上写下这两句。 其实这个也不是魏广德想出来的,都是他从道教的楹联里看到,自己又修改修改,只不过他还没有摸到青词的门槛,没入门,就搞出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嘉靖皇帝不是觉得天人感应预示着他的修炼即将有所成就吗?那就向天上的神仙禀报,吹他大道已明好了。 别人大道难明,皇帝已明。 魏广德感觉这词应该更贴近嘉靖皇帝现在的心情,那就是他猜测嘉靖皇帝修炼数十年,可能在内心里其实已经有所动摇,毕竟几十年的修炼,却什么成绩也没有,唯一可见的似乎就是所谓的寒暑不侵。 说起来,嘉靖皇帝现在的身体是真的出现了问题,夏天怕冷,冬天怕热,可是苦死了他身旁伺候的太监。 这些特征,用魏广德的认知那就是内分泌失调,更年期综合征,联系他长期服用丹药,基本就是丹毒引起的身体功能失调。 其实这个时候,要是劝嘉靖皇帝立马断了丹药,只怕他的身体立时就会垮掉,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状态。 而且魏广德清楚,这个时候换皇帝是不可以的。 嘉靖皇帝在,他还可以压制严嵩一系人马,毕竟老皇帝积威已久,可要是让裕王上台,缺乏权威之下,严嵩一系人要是搞出什么事端来,却是难办的很。 特别是,严嵩一系也是有兵马的,虽然兵马远在江南,而且未必调动得了,可要是严嵩喊出裕王弑父谋逆的话来,胡宗宪手里那些兵马会怎么选择就不好说了。 改朝换代,是普通人阶级跨越的捷径。 江南剿倭人马走京杭运河,其实快速转运到京师也不是办不到,而且严嵩一系官员虽然相对少,可是他们都占着朝廷紧要部门,更别说之前走严世番关系做官的那些人,更是遍布天下。 到时候倒裕王推景王,后果不敢想。 魏广德依稀记得,严嵩一系倒台是在嘉靖朝后期的事儿,嘉靖皇帝在临死前是清理掉了严嵩的势力,所以裕王才能坐稳江山。 等着吧,看皇帝啥时候对严嵩出手。 其实在魏广德心里也早有一个推测,那就是当年在保安州之战后,嘉靖皇帝知道自己和宣府马芳有了联系,但是却只是敲打警告,而没让自己断了和他的接触,是不是就是埋下的伏笔。 高拱之前可是有把自己拉进裕王府担任属官打算的,只是后来被自己拒绝了而已。 想多了,其实最后一句「欲与重华语今生,此身不度更何生」才是体现这是首青词的地方。 重华,舜名也,向舜帝祭祰嘉靖皇帝今生对道教的痴迷,希望能够让他入列仙班。 至于为什么选择向舜帝祈祷,而不是三清,也是魏广德想到祭祀的是皇帝,尧舜禹汤,你们这些远古帝王是不是该照顾下今世皇帝。 不过魏广德也在这里有点小心思,就是提示嘉靖皇帝,继续修炼,千万别半途而废,你现在已经接触到大道,谁知道下辈子是否还能接触到大道。 收好笔墨,魏广德就盯着面前自己所做的青词,没来由有点心虚起来。 这青词和以前魏广德所做的八股同出一辙,其实是道教楹联和几篇青词凑在一起的作品,他其实有点担心被见多识广的大人们看出来,最后还有那位沉浸道教多年的皇帝。 心虚归心虚,可确实是他魏广德所作,之前别人也没有这么拼凑过,所以魏广德等墨迹干后还是把自己写的青词拿起,出了值房交卷去。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魏广德到前面的时候,袁炜、郭朴还有一些其他人都已经交卷了,说起来魏广德算是比较靠后的,大家都在互相品评对方的作品。 虽然读书人都说八股为正道,诗词歌赋小道尔,可说那话是在科场之上,对已经科场上冲杀出来的他们,现在却是在追求唐诗宋词的神韵了。 青词虽然被后世王朝和读书人诟病,但不得不说,嘉靖朝青词文化确实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是明朝时期少有的巅峰文化作品。 这个时候,魏广德交来的作品,自然免不了被人品评一二。 「还行。」 「差强人意.....」 郭朴和袁炜很快就对魏广德的青词作出了评价。 ,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91拼凑的青词免费阅读. 正文 392飞龙人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 地法天,天法地,道法自然,欲与重华语今生,此身不度更何生。」 魏广德交上自己的青词,也不急着走,反正闲得很,就站在一边看其他人撰写的青词,顺便支愣着耳朵,听听别人怎么评价自己的作品。 好吧,魏广德小小失望了一把。 整体评价都不高,不过魏广德在看完翰林院进献的其他青词作品后,自我感觉好像还属于中游,还不算垫底的存在。 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忘记路上那点心虚了。 只不过在瞟到袁炜不屑的目光后,他才感觉到袁炜对他那篇青词的评价,「狗屁不通」。 小太监收齐翰林院的青词就告辞离开,魏广德也不好继续留在院里,跟在小太监后面出了翰林院。 魏广德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中午,本该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可是现在毕竟已经入冬,走在外面魏广德就感觉到浑身发寒,不觉加快了脚步。 虽然天寒,可京师街市一如既往的繁华,而且小道消息说今年百官俸禄和赏赐都会按时发放,更是刺激市面繁荣。 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托了俺答汗的福,户部从各地强征的银钱陆陆续续运抵京师,本该用于作战的军费,此时除了一部分被嘉靖皇帝扣下外,剩余的到是刚好贴补年节京师百官的俸禄。 魏广德已经听说了,户部已经提前预留了今年的俸禄和赏赐,断不会出现前些年年关难过的窘境。 所以,虽然传的是小道消息,有时候却又无比真实。 熘熘达达,魏广德就直接奔着都察院而去。 而此时在福建漳州和广东饶平交界处一座小山,此处名曰虎山。 这虎山虽然算不得名山大川,可因为位于两省交界之地,山高路隘,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大明建国以后,漳州府就在虎山上建造了关隘柏嵩关,设巡检司驻守此地,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这里也就成了漳州府南面防敌御寇的重要关隘。 太平年月,这里往来商人不断,商路也是热络,只是这些年因为江南剿倭,商人行商要被课以重税,让这里的商队大量减少,再也不复当年。 就是在今日,山上小关城里,却是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热闹非常。 关城内,几十个身穿大红喜服的乐手整齐的排列在城中一处高台两侧,吹奏着欢快乐曲,远处关城官署中走出一大群服色各异的壮汉,他们簇拥着一个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黄袍的中年汉子缓缓向着高台走来。 黄衣汉子所过之处,街道两边的人群纷纷匍匐于地行跪拜礼。 而在跪下的人群中,几个汉子却是不断抬头,偷眼看着经过的一行人,那为首之人所穿黄杉上,那一团团盘龙甚是惹眼。 … 当这些人经过以后,人群久久没有起来,依旧那么跪伏余地,只有那几个汉子还是不断向四周打量。 很快,几道视线汇聚到一个看似行商服饰的汉子身上,只见那商人却是轻轻摇头,随即低下头融入人群中,一眼再也看不到那人。 有了那商人的示范,其他人也不再左顾右盼,纷纷学起那样子,和周围的人保持一样的动作,融入到人群中。 身穿黄色盘龙长衫的男子走到高台之下时,他身后跟随的人群纷纷止步,慢慢的排出一个整齐队形,在那黄杉男子身后跪倒。 在这一刻,喜庆欢快的乐曲戛然而止,所有的乐师也纷纷跪倒在地,整个柏嵩关里的人都朝着高台方向跪伏。 男子在高台下伫立良久,似乎知道身后跟随众人都已经跪倒,他这才左手轻轻聊起长衫下摆,拾级而上,动作看上去沉稳而不失庄重。 当男子踏上高台后,他才缓缓转身,不知何时,男子右手中出现了一枚玉佩,他高举起右手,向着台下跪倒人群大声喊道:「天降大任于我,我即为飞龙人主。」 那是一枚略带黄色的玉佩,男子向台下众人展示的则是玉佩之上镌刻的「飞龙人主」四个小字。 台下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呐喊:「万岁,万岁。」 这尖利的嗓音仿佛就是一个信号,所有人开始跟随,齐声呐喊出「万岁,万岁」 那男子看着台下众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嘴角不自觉挂出一副笑容,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这,就是他,张琏的登基仪式,虽然很简单,但是他真正做到了。 从此刻开始,他就是皇帝,飞龙国的皇帝。 良久,张琏似乎感觉气氛差不多了,他这才伸手作出下压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台下的呐喊声逐渐减小,直到消失。 「从此刻起,改元「造历」,朕继位皇帝,号「飞龙人主」,国号「飞龙」.」 西苑值房,此时书桉上摆满了一桌子青词。 这些青词,除了西苑值官所作外,还有翰林院、礼部等官员送来参加甄选,待选出十副佼佼者进献嘉靖皇帝,以备明日西苑准备的斋醮中使用。 值房上座左右分别坐着严嵩和徐阶, 「这遴选青词的差事,就让他们几个看着办吧,一会儿选出来我们过过目就好了。」 这时候,徐阶看了眼书桉上堆放的几十副字,对严嵩说道。 「也好,你们选出十副二十副优秀华章出来,我和少湖再看看。」 严嵩点点头,回了一句。 此时的严嵩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精力不济,关键还是眼疾,看东西甚是吃力,奏疏已是没法看了,都是叫人读,还好有严世番帮着处理公文。 … 而徐阶相对于严嵩就要年轻许多,不过也是奔六十的人,听说现在看东西也模湖了。 有了两人的发话,严世番当仁不让的移步到了书桉旁,拿起上面的青词开始一副一副的看起来,然后把看过的青词分成两叠,自然是好和不好的分开放置。 在他身后的李春芳、严讷等人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顾盼左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些书桉上的青词,一开始就被严世番划拉到自己身前,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看,那意思也很清楚,那就是由他来评判优劣,你们等在后面走走过场就得了。 他们身侧的高拱也是微微皱眉,有心想要争一争,可是看到李春芳、严讷两人的做派,再想到上面坐着的两位,争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评判青词的优劣,要说他那边的人中有几个是写青词的好手,那还真不如对面。 裕王府一系的人中,殷士谵倒是能写出上好的青词,陈以勤、魏广德这些人就不行了,魏广德更是在酒桌上直言过,他不会写那东西。 都没几个写青词的好手,自然也就不怕严世番在挑选过程中故意打压裕王府的人。 其实,最终能够被送进永寿宫的青词,应该也就是那些人,说他们是嘉靖皇帝的御用词人也不为过。 嘉靖朝,特别是在中后期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青词宰相」一说。 青词写得好,就更容易被嘉靖皇帝记住,自然升官就快。 看看此时西苑值房里的几人,那个不是曾经因为一副青词让嘉靖皇帝龙心大悦之人。 青词,在嘉靖朝,那就不是单纯的作文章,而是在向嘉靖皇帝表达一个态度,积极主动的学习,写作青词,那就是在向皇帝靠拢,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忠心。 反正这会让高拱想通了,严世番要傲就让他傲,相信李春芳、严讷心里未必痛快。 这两人既没有投到严嵩那边,也没有靠向裕王,属于朝堂之上占比最大的中间派,严世番得罪他们,其实对自己似乎也没坏处。 强出头,似乎真没必要。 此时,高拱在心里巴不得严世番做的更过分点。 不多时,严世番就看完那一堆青词,挑拣出二十副他觉得上算优秀的作品。 在高拱热切的眼神中,严世番却是没有如之前那样强势,直接把他挑选的作品交上去,让严嵩和徐阶挑选,而是侧身让出位置,给李春芳、严讷等人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站在书桉后,开始翻看那些青词,不过高拱很快就在严世番挑选出来的那堆青词中发现了一副不怎么样的作品,由不得他双眉微皱,再看落款-魏广德。 入夜,柏嵩关城外一处树林里,几道身形诡异的身影在树林一处会和。 … 「大人,这张琏居然敢明目张胆登基称帝」 一个性急的男子已经开口说道。 「我知道,确实够大胆,诛九族的罪孽都不怕,也是,听说张琏当初造反的时候,把他们张氏族长都杀了,可查实此事?」 说话之人,正是白天扮作行商那人,看样子他也是这伙人的首领。 「确有此事,之前卑职曾查阅过饶平县衙文档,这张琏是饶平县上饶乌石村下仓人,以前做过衙门里的库吏,却勾结木棉寨土匪,被其家族发现欲拿下交官,故而他杀死族长及一些族人,跑进匪窝做起了二当家。」 「算他们张家还知道好歹,一族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那首领只是点点头,随即又对旁边一人开口问道:「那块玉佩的事儿可查实了?」 被问那人随即抱拳答道:「卑职查到那玉佩确实是在饶平县县城中一处四方塘内捞出,当时据说城里传闻,有人看见有天上神仙抛下一物在池塘中,随后不少人因为传言纷纷下塘打捞,不过最后只有张琏从塘中捞到那块玉佩,当时在场的人还不少。」 「呵呵.江湖伎俩,骗骗无知小民而已。」 那首领却是冷笑不已。 这种事儿,随便想想也能明白其中内情,无非就是这东西就是那张琏所刻,藏于塘中某处,然后广播谣言,等大家在池塘里都没有找到后,他才现身捞起,蛊惑百姓的手段。 「他搞出这等伎俩,饶平县令居然都没有发现,回头这事儿还得上报千户所,追究那县官失职之罪。」 「那大人,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趁今夜潜入」 说着,那人伸手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前两日我就看过了,那官署周围防备严密,不好下手。」 说到这里,那首领又是一脸晦气道:「本来是来查他们勾结倭寇,没想到居然看到那贼子跳出来当皇帝,消息要是传到京城去,少不得又要被斥责办事不力,居然没有提前发现,发大军围剿。」 「那谁知道啊,这穷山恶水的。」 「也不是,这几年福建那边造反的不少,张贼中不少人都是福建那边的,福州千户所才是失职。」 「对,应该是福建那边」 「等等,这柏嵩关是归漳州府还是归潮州府管?」 听到手下人说起张贼中那些首领,不少人来自福建,急忙摆手让手下人闭嘴,想到这里处于两省交界处,倒是忘记先打听清楚这里到底是归那边管辖了。 「这里应该是福建那边管辖吧,没看到饶平县上报匪患的消息,应该是漳州府管辖才对。」 「不知道。」 听到手下人又要开始七嘴八舌,那首领摆摆手,「算了,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张贼勾不勾结倭寇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是反贼就对了,危害远在倭寇之上。 收拾东西,我们连夜回广州禀报此事,至于管不管那是千户大人该考虑的事儿。」 到这会儿,这人大概也反应过来,他们这次的目标张琏确实是广东人,可柏嵩关的位置,貌似应该是福建都司的地盘,不归广东管辖。 虽然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那也得看是什么事儿。 这造反的事,他还真不敢瞒着。 报到京城肯定要吃挂落,可报与不报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而是府城的锦衣卫千户大人决定。 随即,一行人快速出了树林飞奔下山,想着饶平县城的方向跑去。 隆万盛世 正文 393有事在直无事在阁 当太阳消失在西方天空以后,只留下一个灰蒙蒙的大地。 京城的街头,此时行人和车马明显减少,虽然距离宵禁还有些时间,但是人们也正在快速返家途中。 就是在这个时候,魏广德家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不请自来,善贷不要见怪。」 高拱进门后看着迎出来的魏广德,开口就说道。 「那里,肃卿兄登门,蓬荜生辉,里面请。」 魏广德满脸笑容请高拱进去,不过还是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他身上穿着的官服。 除了公事,一般这登门的时候,都会换上常装,没人会穿着官服四处乱窜,一是官服贵,弄脏了不好清洗,二是有点招摇。 不过今天看高拱前来,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下,魏广德不由好奇他这是打哪儿来的。 进屋坐下,高拱已经注意到魏广德好奇的目光,直接就说道:「刚从西苑出来,没来得及换下。」 听到高拱说出这话,魏广德明白过来,「前两天老家那边商人过来,带来不少土特产,我已经让厨房整置一桌酒菜出来,边吃边聊。」 「今晚肯定是要在你这里吃喝的,不过我先问你,你今天交的那篇青词,是你写的?」 高拱先是点头笑笑,随即又严肃问道。 被高拱问起青词,魏广德心里开始心虚,不会是被高拱看出自己拼凑青词来了吧。 魏广德尽力保持脸上表情不变,可是却看见高拱脸上已经密布愁云。 「那篇青词,可有不妥?」 魏广德小声询问道。 「以前你都不写青词的,我都没想到今天你会写出一副青词。」 高拱却是摇头苦笑道:「你应该看过之前那些青词,翰林院里都有存档。」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不过随即就听到高拱冷冷的话音。 「之前那些青词,不管是严阁老还是徐阁老,亦或者袁炜,都是把陛下写作下凡历练的神人,可你的青词里怎么写的?还度身,还得今身。」 「啊?」 听到高拱这么说,魏广德瞬间感觉全身发凉,自己怎么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在魏广德的意识里,自然是没有神人一说的,即便是官府在民间神话的皇帝,什么真龙天子,但是魏广德毕竟灵魂是穿越过来的,打心眼里其实就没有太多敬畏。 当然,魏广德也敬畏嘉靖皇帝,不过那是对权力的敬畏,而不是对他的身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后世君主制保留下来的已经不多,而且大多被限制了君***力,更多是作为国家的象征,是一个吉祥物的角色。 在魏广德印象里,也就是中东和非洲部落还有保留,君主还拥有实打实的权利,其他国家即便保留君主也对多采用立宪制。 所以,在魏广德弄那篇青词的时候,自然就是按照这个意识去写的,把嘉靖皇帝当成普通人,幸运生在帝王家,可以有资源修炼道术,然后天人感应嘛,皇帝修炼有成。.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那篇青词的写作背景其实也很简单,可现在听高拱一说,魏广德才感觉到那篇青词可能会给他惹来的麻烦,貌似比态度不端还严重。 想到这里,魏广德看向高拱的眼神就焦急起来。 那篇青词,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嘉靖皇帝那里嚼舌根子,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知道那份青词应该到不了嘉靖皇帝面前,可是被其他人看到,说出来也是麻烦事。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魏广德此时在心里有点自责,还不如直接装傻混过去算了。 看到魏广德的样子,高拱才放缓了语气说道:「你那篇青词被我拦下来了,不过看到过的人不少,严世番也看到了,还把你的青词挑出来打算进献。」 说道这里,高拱又不满的看了眼魏广德。 魏广德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却已经波涛汹涌。 青词不会直接送到皇帝面前,看似是无事,可是严世番看到了,说不好哪天就会被翻出来,貌似变成了定时炸弹,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炸了。 魏广德皱眉想了想,忽然说道:「严世番既然知道了,肃卿兄就不应该出手拦下。」 在魏广德看来,要是有错,还不如直接就摊开,直面应对,至少还有人可以在皇帝面前帮他转圜,要是被严嵩、严世番私下里报告给皇帝..... 「什么意思?我做错了?」 高拱本来心里就不爽,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心情就更不好了。 只是魏广德却是朝他拱拱手,这才开口说道:「善贷在此谢过肃卿兄回护,不过善贷还是觉得,既然青词被严世番看到了,还不如直接送到陛下那里,陛下要骂要罚也接着,当面说清楚就好过被他们暗箭谋害强吧。 不管怎么说,西苑里不是还有肃卿兄和徐阁老吗?」 「你担心严世番私下里报告给陛下?」 被魏广德一提醒,高拱也醒悟过来。 虽然青词被拦下,可要是皇帝见怪,要治罪的话,只要有人往他面前一捅,魏广德还是躲不掉处罚,毕竟那些青词都会被妥善保管,无关青词品质好坏优劣。 高拱这个时候也有点坐不住了,开始不断搓手。 魏广德算是裕王府的一个大将了,虽然官职不大,可是却在宫里有灵通的消息,有时候也能提出很有价值的意见。 可以说,不管是裕王还是高拱,都对魏广德很重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对魏广德是一百个放心,想想当初魏广德投身过来的时候,裕王府是什么状况。 那个时候的裕王,几乎都已经完全绝望了,裕王府的财政几近崩溃,大厦将倾,王府里人心浮动。 对于魏广德这个人,裕王府是必须全力保下来的,即便是惹怒嘉靖皇帝也必须保,更何况现在还只是存在一个隐忧,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魏广德这会儿眨眨眼,只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脑海里也在快速盘算怎么解决这次的隐患。 主动解决肯定比被动接受要强,至少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落在严世番手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拿捏住。 这还是魏广德穿越过来犯下的第一个错,以往他说话做事都是非常谨慎小心的,生怕把后世的见解、习惯表现出来,和现在的观念相冲突,被其他人视为异类。 就他在自己家里穿的类似衬衫一样的东西,看到的人大多都会侧目,实在是这年代对襟的服装很少。 还好明军军服鸳鸯战袄和铠甲都是这种样式,他又出身军户,所以也只是让人关注一下,还是很容易被人接受。 熟悉他的人甚至还知道,魏广德的衣橱里甚至都还有鸳鸯战袄和一套山文甲,这山文甲还是马芳从宣府派人送来的。 这年代明军的战甲,那可都是全手工打造,成本不菲,更何况是铠甲。 对于读书人来说,穿什么衣服,还是很敏感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是因为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章定下了制度。 有了主动解决隐患的想法,魏广德也渐渐有了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肃卿兄,你说,如果找到机会,你被陛下单独召见的时候顺嘴提一句,就说我才疏学浅却想要钻营,不会写青词却要强写,结果写出来的东西属辞凌乱,不堪卒读。」 魏广德这会儿也不管会不会污了自己这个传胪的名声,直接把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当年的会试、殿试,魏广德本来名次是靠后的,只是因为嘉靖皇帝一句话而被捡拔起来,外面不知道,高拱又怎会不知。 说是自污,其实不过是道出实情而已,他那个翰林院也是嘉靖皇帝特旨给的,不然他早就被分到六部哪个衙门里去了,想要选庶吉士,怕是还没睡醒。 高拱听到魏广德提出的解决办法,先是微微愣了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主动在嘉靖皇帝面前自污,然后把事儿捅出来,虽然依旧可能招致皇帝不满,但是如果操作得当,却是可以把危机控制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高拱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禁开口说道:「可我单独被陛下召见的次数非常有限,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啊。」 看魏广德有些不解的目光,高拱又继续解释道:「虽然我常被召入值西苑,可大部分时间都见不到皇帝,西苑值官都是呆在无逸殿里,陛下有事儿才会召见。 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帮着内阁处理一些各自衙门里的公文奏疏,陛下都是直接批红,很少有召见的时候。」 「这样啊?」 魏广德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入值西苑后,就是跟在嘉靖皇帝身旁,皇帝处置奏疏的时候也在场,原来只是在西苑等候。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严格说起来,其实我也只是临时被调入西苑值守,真正随陛下入值西苑的,除了内阁两位阁老外,就是朱希忠、朱希孝二人,还有礼部尚书吴山和外戚方承裕,他们才是真正随驾入值西苑之人。」 高拱又解释道,魏广德虽然有些得宠,可实际上随王伴架的时间很少,而且嘉靖皇帝又是历史上有名的宅皇,除了必须外,几乎很少召见外臣,于是高拱又给魏广德详细解释了入值西苑官员的真实情况。 嘉靖皇帝在嘉靖十八年起开始迁居西苑,有亲信文武大臣、司礼监系统的宦官及中书官跟随皇帝入直西苑。 文武又可分为勋武臣、亲臣、阁臣及尚书,特别是礼部尚书,他们是属于这个时期的政治核心层。 「朱希忠、朱希孝自然是作为勋武臣的代表,亲臣则是方承裕,他毕竟是故方皇后的兄弟,也是陛下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至于我们,除了吴尚书外,都只是在陛下要青词的时候才会被临时召入。」 听了高拱的解释,魏广德有点明白了,这入值西苑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选入的,也就那么几位当朝权贵才行,而像高拱、还有李春芳等人,似乎还只是嘉靖皇帝培养的预备队。 「那两位阁老是否常被陛下召见?」 魏广德其实还是有点不明白,这入值西苑和内阁到底是什么关系。 毕竟西苑已经属于宫里,刺探宫禁还是很忌讳的事儿,之前他只知道入值西苑的人似乎都是嘉靖皇帝非常看重的人,详细情况却是没有打听过。 现在高拱在此,他虽然不算入值西苑,可近年常被召入,知道的自然就比外人多一些。 话说,,,..版。】 「两位阁老倒是有被召见的时候,也就是一些难办的事项,陛下才会唤他们召对。」 说到这里,高拱想想又说道:「前两日倒是听人说起,陛下有意让两位阁老以后每日去无逸殿办公,内阁那边就暂时放下。」 「陛下要废内阁?」 魏广德惊讶道。 「当然不是,阁臣入值西苑,不过办公还是在内阁,现在不过是让通政司和各衙门把原来送内阁的文书都交到无逸殿去处理,免得阁老两头跑。 实际上,之前很多时候陛下要召见之时,都是小宦官跑到内阁去找人。 陛下过去每日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处理政务,两位阁老大多会在那个时候才前往无逸殿,不过遇上陛下耽误,或者有大事,就会被从内阁召入。 入阁,也不代表就会入值西苑,吕阁老就没有入值西苑,当然,这和他身体不好有关系。」 高拱又继续给魏广德透露他知道的内中详情。 有些事儿,之前在朝中倒是有猜测在流传,但是真假难辨,入值西苑的官员对此大多三缄其口,这会儿既然高拱开了这个口,魏广德当然像了解更多。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隆万盛世】【】 「外面看我们常被召入西苑,就以为我们也入值西苑,其实是不对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入直和入阁有什么区别?」 高拱忽然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他确实有这个好奇。 「有事在直,无事在阁。」 高拱开口说道:「这是徐阁老跟我说的,有大事他们就呆在无逸殿里随时等候召见,无事还是回内阁处理公务。」 「就是说,徐阁老单独面见陛下的机会多一些?」 魏广德开口说道。 「也只能和徐阁老商量下此事,看看怎么处理,对了,你在宫里的人也可以知会一声,到时候帮忙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高拱看了眼魏广德,又说道。 魏广德提出的解决办法,在高拱看来,也是解决这次隐患的最佳方案,不过也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正文 394福建事发 对于魏广德无心之中给自己埋下的一颗炸弹,高拱还是很积极的寻求解决办法,现在魏广德也算是裕王府在朝堂上的一杆旗帜,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当晚,高拱和魏广德密谈后,虽然没有明确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有了一个大致思路,那就是找机会主动在嘉靖皇帝面前捅破此事,避免被政敌私下禀报给皇帝。 之所以没有当即就定下应对策略,也是因为事发突然,不管是魏广德还是高拱都还是希望能够找到更好的办法,毕竟虽然主动捅破青词一事可以获得一些主动,但是嘉靖皇帝那里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罚却孰难揣测。 之后几日,魏广德并没有因为有了预备方案就松懈下来,反而是在寻求其他破局之法。 而这段时间里,朝堂上因为没发生什么大事儿,西苑也不再召入大臣,只是每日里内阁的奏疏按部就班送入宫中,第二日再由司礼监批红后返回内阁办理。 也是因此,虽然魏广德知道有些事儿不能因为侥幸心理就可以抛到脑后不管不顾,但是也不那么着急。 这么一拖,十来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小半个月的时间里,魏广德倒也没有什么都不做,他约了陈矩秘密碰了次头,将青词一事详细告知。 虽然没有最后定下对策,可是魏广德觉得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宫里面的人最好都能提前知晓。 宫里有人,不管是策应高拱,还是防备有人单独告黑状,至少宫里面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不会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熟悉嘉靖皇帝的,其实就是他身边的那些人,除了朝中那些重臣外,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了。 能做到嘉靖朝重臣的位置,除了能力或者操守被皇帝看重,自身也得是个明白人,至少不能惹皇帝讨厌,否则也不可能做到那一个位置。 至于皇帝身边的太监,除了能力和有眼力劲,能明白皇帝的意思,看懂皇帝的喜好,投其所好,把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另外就是还得忠心。 魏广德把事交代清楚,也是想看看陈矩和他背后的高忠怎么看待这件事儿,以他们对皇帝的了解,嘉靖皇帝在知道此事后是龙颜大怒还是一笑而过。 只是没两天,魏广德就收到了陈矩差人送来的条子,让他失望的是,条子里没有给出答案。 那青词的事儿,当时可是在无逸殿里发生的,殿外就有小內侍,殿里的对话自然都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也就是陈矩这样品级不够的太监不知道,当天晚上黄锦和高忠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们也没有义务要帮助魏广德,所以都采取放任的态度,至少在魏广德没有主动找来前,他们不会上杆子凑上去。 如果魏广德更深入了解官场和宫里的情况,或许也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来。 其实,在黄锦和高忠看来,魏广德那份青词文才差点,至于他们担心的却不是嘉靖皇帝上心的。 也就是说这事儿,其实就算直接捅到嘉靖皇帝面前,正常也就是说几句,略施惩罚而已,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其他事件。 实际上,朝堂争斗,即便真的犯错,可时机也是很重要的。 时机合适,就算犯下大错可能也会大事化小甚至化为无形,而时机不合适,可能小错也会被人抓住无限放大,最终无可挽回。 不过这些,都不是初涉宫禁的高拱和现在的魏广德所能了解的。 这两年高拱虽然风光无限,可别忘了,之前十几年他都只是一个裕王府的属官,并没有太多实权,对于朝堂来说也是陌生的很。 虽然裕王府和景王府一直在明争暗斗,可是那些争斗在严嵩和徐阶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佬看来,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看着二王似乎斗得热火朝天,其实对朝政一点影响也没有。 但是也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别人犯这个错,或许都没人愿意去提一句,可要是对手的人,幕后操盘的又是严世番的话,那自然另当别论。 至于徐阶,在高拱登门拜访时其实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只是他并没有对高拱如实相告,而是很干脆的应承下来。.. 在徐阶看来,不过是顺手人情而已,看哪天皇帝召见的时候,找机会顺嘴把这事儿说说就好。 只是,似乎一切都没有按照他们理想的剧情去发展。 这日,徐阶正在内阁处理案牍上的奏疏,外面有书吏急匆匆进门,在徐阶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让他进来。」 徐阶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襟危坐。 不消片刻,一个小內侍就进了屋,向徐阶行礼后大声道:「阁老,陛下宣你入西苑觐见。」 「我知道了。」 随即,徐阶起身,旁边书吏快速帮他收拾桌上的奏疏,似乎是想把已经批复过的奏疏整理出来一起送进宫里。 「徐阁老,陛下还等着呢。」 那小內侍又说道。 这话的潜台词,自然就是别耽误时间了,这些东西以后再说。 徐阶看了眼小內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徐阶也想不明白西苑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好点头应下。 随即他迈步,跟在小內侍身后出门,一眼看见钻进轿子里的严嵩的背影。 心里有点小惊心,应该是出了事儿,不然不会是让他和严嵩都去西苑。 一般的小事儿,只会是挑他或者严嵩中的一人过去,只有事儿不小才会把两人都叫去。 不多时,轿子到了西苑大门前,两人下轿,寒暄两句后就一前一后进入西苑。 当二人进入永寿宫时,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四周侍立的大大小小的太监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发出大的动静出来,显然这会儿皇帝心情不大好。 接到传召消息前,身边的书吏只说西苑可能有事儿,有几个小內侍从永寿宫里被派出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现在看情况,发生的事儿似乎不会小。 在殿门前驻足,等待內侍进去通禀的时候,严嵩和徐阶都相互对视了一眼,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位阁老,皇爷让你们进去。」 那进去通报的小內侍已经快步出来,向他们做出请的手势。 严嵩和徐阶迈步进入大殿,嘉靖皇帝并没有坐在御座上,正殿里并没有看到人,只是很快他们就看到偏殿里坐着的嘉靖皇帝。 此时的嘉靖皇帝一脸严肃就坐在那里,而黄锦也是低眉顺目恭谨站在一边,另一边则是站着身穿国公服的成国公朱希忠,他此时也是头微微下垂,和黄锦一样,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二人当即走过去行礼,不过躬下身子后却没有得到嘉靖皇帝「平身」的话。 「胡宗宪到底能不能剿灭倭寇?朕还要给他多长时间?」 连续发问,让还弯腰的严嵩和徐阶一时都愣住了。 剿灭倭寇谈何容易,那帮人据点都在海外,形踪飘忽不定,又不是说剿灭就能剿灭的。 「陛下,江南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严嵩作为首辅,这时候也只能他说话了。 「为了给他军费剿倭,朕答应他加派赋役,为了凑军费,也答应他可以征收厘金,可这都多少年了?」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起身,在御座前来回走了两趟,这才又站定说道:「之前,江南各地就有奏疏上来,言加征赋役和厘金,江南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若继续加征,怕是不好维持,你们怎么说?」 嘉靖皇帝话说道这里,严嵩和徐阶就知道了,江南那边肯定是出事儿了,只是看出了多大的漏子,还能不能堵住。 不自觉,两人躬着的身子压得更低了。 「年初,魏广德从江南回来,说江南百姓还能维持一年,一年后怕就有不忍之事发生,没想到才大半年时间,江南就不安宁了。」 嘉靖皇帝说完这话,转身回到御座上坐好,对旁边的朱希忠挥挥手,「给他们看看吧。」 「遵旨。」 朱希忠答应一声,随即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张文书,几步走到严嵩身前递给他们。 严嵩身后侧的徐阶这时候也站了过来,视线落在严嵩展开的文书上。 锦衣卫报送进宫的文书,这东西他们并不陌生,虽然看到的机会很少,可以前总归是看到过的,何况还有朱希忠在这里。 不过很快,他们就皱起眉来。 福建广东交界处,有盗匪起事,还不是自立为王这么简单,居然是搞了个祭天仪式,要登基做皇帝,还改元「造历」。 这下,严嵩和徐阶知道嘉靖皇帝不满来自何方了。 虽然文书中提到的这个张琏称帝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毕竟把旗号打出去了,飞龙国皇帝,还改元造历,这已经不是寻常的盗匪,而是造反,是反贼。 而文书后面对张琏势力的描述,让两人也是心惊不已。 这个张琏当初是投奔大埔郑八的匪盗,郑八死后他被推举为新首领,之后又联合了萧晚一起起事,攻打附近乡县,地方官府对他们的围剿也多次失利,逐渐让张琏这伙人打出名头,成了势。 势力日益壮大后,又与程乡的林朝曦、大埔的罗袍、杨舜,小靖的张公佑、赖赐,白兔李东津等各部联合,现在已经聚众小十万人,不断滋扰福建龙岩、上杭和龙靖等县和广东潮州府。 近十万人? 看到这个数字,严嵩和徐阶就觉得嘴里有点发苦,这已经不是一伙小盗贼了。 可关键还在于,此事福建巡抚居然没有上报,看锦衣卫函还是广州的锦衣卫千户送来的情报。 捂盖子。 这一刻,严嵩和徐阶都想到了福建官府不敢上报的原因。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福建那边出兵镇压过,不过看样子肯定是失败了。 打输了,自然不敢上报此事。 「你们觉得刘焘这会儿在做什么?」 没等两人回答,嘉靖皇帝又冷冷的问道。 刘焘是福建巡抚,看公文上的意思,这股反贼的活动范围大部分在福建南部,也在广东北边有活动,显然应该由福建官府发兵镇压才是。 两人都低头不敢啃声,实在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事儿对于严嵩和徐阶来说也是觉得很冤,内阁压根没收到福建、广东方面关于此事的奏报。 江南各府不稳,他们自然有所耳闻,其实不止是江南,北方各地这些年来也是盗贼丛生,只是没想到南边的人更加大胆,形势比北方更加严峻,居然已经出现上万人的大势力。 要是内阁早知道此事,当然不会耽搁时间,立马就会下命令火速镇压。 不过严嵩再次快速浏览手里的公函后,还是马上想到说辞,躬身对嘉靖皇帝说道:「陛下,九、十月份是倭寇袭扰的时期,刘巡抚这个时候,主要的精力应该还是放在剿灭倭寇上,可能对于张琏这伙反贼有些力不从心。」 「陛下,从公函上看,张琏是广东人,最初也是在广东犯事,此事最好是广东、福建联手剿灭,若单是福建发兵围剿,反贼若是窜扰广东甚至江西,怕是也难快速剿灭他们。」 徐阶这时候也开口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这刘焘无过,还有剿倭功劳了。」 嘉靖皇帝嘴角挂出一丝冷笑说道。 「不敢,从公文看,反贼以大埔的窖民、南湾的船民、尤溪的山民、龙岩的矿工,南靖、永定等处的流民为主,自是不能等闲视之,应从速剿灭。 现下已是十一月,沿海倭寇已退,正是调集兵马围剿的机会,应火速下旨刘焘调兵剿灭。」 严嵩马上答话道。 对于严嵩提出的应对之法,嘉靖皇帝不置可否,看了眼旁边的成国公朱希忠。 而朱希忠此时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此事。 嘉靖皇帝回头再看了看徐阶,做为次辅,这个时候也该有自己的主张才是。 徐阶看到嘉靖皇帝的目光,心里也清楚该自己发表意见了,急忙走出半步躬身答道:「近一年浙江、福建、广东倭患频发,各地官府首要精力都应该是放在剿倭上,可能对治下略有松懈。 福建御倭成绩斐然,不可磨灭刘巡抚功劳,可让其戴罪立功.」 (本章完) 正文 395福建御史 徐阶看到嘉靖皇帝的目光,心里也清楚该自己发表意见了,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当朝次辅。 于是急忙走出半步躬身答道:「近一年浙江、福建、广东倭患频发,各地官府首要精力都应该是放在剿倭上,可能对治下略有松懈。. 我记得上上月,才批复了兵部请功奏疏,四、五月间新倭与濂澳月港等处旧寇合掠福建各地,刘焘赴任定计,初战长乐、闽安,先挫倭气再下兴泉,逐月港、崇武诸寇以及崎岭濂澳,兵之所过陆无坚阵,水无完艘。 记得最后定巡抚刘焘首功,剿倭总督胡宗宪次功,福建御倭成绩斐然,不可磨灭刘巡抚功劳,可让其戴罪立功,限期剿灭张琏反贼。」 徐阶提及刘焘在福建任上战绩,嘉靖皇帝这才记起还真有这么回事,不久前才下旨褒奖,而且刘焘担任福建巡抚也不过半年多时间,出现些许纰漏,似乎也不应该就抹杀他的成绩。 思考片刻,嘉靖皇帝才看向严嵩,开口问道:「惟中,你觉得如何?」 「陛下。」 严嵩躬身行礼后才道:「内阁没有收到福建、广东之前关于张琏之人的奏报,都察院也没有奏章上来,直接下旨略有不妥。 福建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刘巡抚因剿倭分身乏术,可福建巡按御史不该知情不报,应先下文让其上报此事,细说详情。」 「周延还没有到吗?」 听到严嵩也是觉得刘焘作为巡抚,任上重心还是在防倭御倭上,而且刘焘甫入闽后,确实也还做的不错,心里也终于放下处置他的想法。 不过被严嵩提及的福建巡按御史,嘉靖皇帝心里就有了几分不喜。 巡按御史,号称「代天子巡狩」,职权很大,凡是地方政事得失,军民利病,都直接上报皇帝,对地方官的监察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福建有人犯上作乱,巡抚还可以说专心剿倭,那福建道御史对此秘不上报就显得很说不过去了。 看到天子不悦,黄锦急忙急走上前道:「臣这就派人催催。」 看到嘉靖皇帝点头,立马退出大殿,安排殿门外的內侍马上去找左都御史周延,催他赶紧的过来。 约摸一刻钟后,周延终于进了永寿宫,进门就看见几道目光向自己看来,气氛有点不对。 周延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五年,早已不是官场初哥,马上就意识到有点不对。 「现在福建巡按御史是谁?」 带周延行礼平身后,嘉靖皇帝开口就问道。 「是吉澄。」 对于外派出去的御史,周延自然是清楚的很,所以当即答道。 「他在福建任上做了多久?」 嘉靖皇帝继续问道。 「嘉靖三十五年倭寇大肆侵犯福建后,因他在剿倭之事上颇有建树,是都察院中少有懂的军事之人,所以都察院就没有再轮换。」 此时,就算周延再傻也猜到,福建那边怕是出了大事儿。 不过他对吉澄的评价倒是还算客观,并没有夸大,只是关于吉澄的剿倭之事颇有建树,其实更多的还是福建道御史大多不愿去亲身涉险。 现在看来,各道巡按御史还是应该坚持定期更换才行。 说起来,巡按御史的任期为一年,每年八月出巡,满一载还京述职,其目的就是担心御史被牵扯到各方势力之中,受到地方上的影响,从而难以完成上传下达的工作。 只是到了这些年,巡按制度执行也就不再那么完善,许多御史都不愿意离京,特别是那些南边各道的御史,他们常把责任推到南京都察院御史身上。 此刻,周延已经怀疑,是不是这个吉澄在福建犯了事儿。 「近期可有福建公文到都察院?」 听到嘉靖皇帝问起来,周延思索片刻才摇摇头,答道:「部院没有收到福建的奏报。」 嘉靖皇帝盯着周延半晌,其实从进殿那一刻开始,嘉靖皇帝就意识到周延很老迈,已经不能继续现在执掌都察院的工作了。 别看周延现在才六十一,可是他身体的保养比起严嵩、徐阶这些人差远了。 嘉靖皇帝不知道的是,此时殿里的徐阶看到周延进殿后的样子,心里也是在思索着此事。 徐阶官场阅历丰富,可不是一般的阁臣那样单纯,他曾经因得罪上官被贬到地方,之后又逐渐爬起来,最终重归朝堂。 对大明朝廷的政治格局是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的,对于都察院巨大的权利,他看的比当朝任何人都深。 当然,他这个意识最终也会影响到他的学生张居正,并因此导致未来数十年里,明朝党争的急先锋都察院监察御史更加肆无忌惮。 是的,他通过周延进殿来的动作也看出了他身体似乎大不如前,只是他默默记下,打算回去后再好好盘算,筹划此事。 只是,此时的嘉靖皇帝却是有些郁闷的。 对这些官员问罪,一个个都说剿倭有功劳,好像参与剿倭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用做了似的。 沿海地方上,难道就只有剿倭一件事儿可做? 不过顾忌到大局,嘉靖皇帝这个时候也不能做出什么处罚决定,最起码在地方上报详情前不能。 「给他看看吧。」 嘉靖皇帝挥挥手,示意道。 随即,成国公朱希忠几步走到周延身前,把广东报来的情报递给了他。 等周延看过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做盗匪就做盗匪,特么的还称帝,还改元,真的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下去,都察院叫福建御史尽快上报此事,内阁也让福建巡抚上报详情,不准合奏,让他们单独上奏。」 「遵旨。」 殿里几人不约而同躬身答道。 「福建道其他御史还有谁?」 这会儿,殿里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吉澄的仕途虽不能说完了,但是福建那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要还京述职。 问起御史,自然只能是左都御史周延来回答。 上前一步,周延才开口说道:「福建道御史定额七人,实有六人,除出巡的吉澄外,还有王询、方源、闫幼瑜、焦霖,还有魏广德。」 「知道了,都下去吧。」 为了福建的事儿,嘉靖皇帝已经忙了很久了,耽误他不少时间,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打坐修炼的。 现在政务算是处理完,是否要处置吉澄,还得看 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嘉靖皇帝又要继续自己修炼大业。 严嵩、徐阶等人退出大殿,离开永寿宫,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各自盘算着福建的突发事件,只有朱希忠似乎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出了永寿宫就朝他们抱拳,先行大步而去。 徐阶一边走,一边偷眼看了看周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让松江府老乡顶替他的职位。 这个人就是潘恩,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现任刑部左侍郎,一旦周延致仕,潘恩就是徐阶想要推上去的人。 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两人过去还未高中时就认识,是他信得过之人。 只是可惜,这潘恩和他是一代人,甚至比他还要大两岁,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想到这里,徐阶的目光看向前面的严嵩,只要潘恩能控制都察院两三年,应该就足够了吧。 最近两年,徐阶已经敏锐的觉察到嘉靖皇帝对严嵩的不满情绪,似乎有主见削弱其影响力的意思在其中。 现在看看朝堂,严嵩一系的势力似乎已经盛极而衰,开始走下坡路,重要职位上更是逐渐丢失。 特别是近两年六部尚书之位,嘉靖皇帝有意无意的已经把严嵩一系的官员排除在重要部门之外,剩下的唯一臂助似乎就只剩下远在江南的胡宗宪了。 而安排景王就藩一事,更是说明了一切。 不管原本皇帝怎么考虑的,但是在严嵩一系明确倒向景王后,景王就藩已经让现在严家的势力如果热锅上的蝼蚁一样,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严家还能维持两年,还是三年? 此时的徐阶,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同时他又考虑到另一件事儿上。 出了西苑大门,朝严嵩、周延拱手告辞后,徐阶钻进了自己的轿子,放下轿帘前他轻声唤来长随,道:「去请高拱高大人,晚上到我府上赴宴。」 说完话,徐阶放下轿帘,眯起双眼靠在椅背上。 福建有人造反称帝的消息,当天散衙前就已经传的京城官场众人皆知的程度,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这年头,出盗匪不稀奇,可敢打出造反旗号的就不多了。 谁不知道这么一闹,和朝廷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朝廷肯定是要发大军围剿的,可不像小股盗匪活动,很多时候朝廷还会听之任之。 魏广德听到福建居然在嘉靖朝就有人起事造反,还打出飞龙国号也是觉得稀奇,印象里后世没怎么看到关于这件事儿的文章,或许因为很快就被围剿了,所以影响力不大的缘故吧。 好吧,其实只要不是陕西闹闯贼,辽东闹建奴,魏广德自然都不会上心,在他有限的认识里,这两股实力才是终结明朝的主要力量。 晚上约了一帮人喝酒,席间他们还以此说笑。 「阁老,你的意思是,让魏广德去福建?」 此时,在徐阶府上一处密室里,徐阶和高拱相对而坐,正在谈论今日他才想到的一个法子。 「我觉得可以用那副青词的事儿,罚他出巡福建,我打听过了,京城里那些监察御史只愿意在京城周边几道巡按地方,南边的各省都是让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去。 而浙江除了胡宗宪起来外,连着两人御史都在那里吃了瘪,虽然没有丢官去职,却都被打上碌碌之辈的印记,福建山高,更是无人愿意过去。」 「阁老的意思我明白,福建御史,需要有一定军事能力,让魏广德去到是可以,只是他未必愿意过去。」 「今日在永寿宫里,陛下已经对福建道巡按御史吉澄表达出了不满,说起来,他确实失职,现在福建道御史几个人里,也就是魏广德最合适去那里。 更何况,胡宗宪在江南执掌兵马,始终是大患,安排魏广德过去就近监视,我想裕王也不会反对。」 听了徐阶说出的理由,高拱倒是有点心动。 如果是调裕王府其他人南下,高拱还要有所怀疑他的动机。 现在什么情况,裕王继承人的身份已经坐实,所有裕王府中人都在等待这朝廷对他们职位的重新认命,陈以勤、殷士谵等人肯定很快就要被授官升迁,这个时候被派出京城肯定是不好的。 魏广德会不会得到升迁,高拱也琢磨不透,不过他相信魏广德身上打着裕王府的印记,嘉靖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高拱还在考虑,对面的徐阶看出高拱的犹豫后就笑道:「其实没那么多好考虑的,裕王的身份已经定下来,剩下更多的还是应该考虑对地方上的控制。 眼下浙江、福建和广东集合了朝廷南边大部兵马,这些人马落在胡宗宪手里,不管是陛下还是王爷,想来都不会放心。」 高拱听到徐阶的话,心里却是一惊,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徐阶话里有话,虽然还不敢确定。 「徐阁老的意思是」 高拱迟疑着说道,但是说到一半却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严阁老致仕之事,应该是快了。」 而徐阶却是毫不犹豫的接话说道:「你琢磨下这两年六部尚书的变化,吴鹏吏部尚书的职位,怕是很快就要换人了。」 「换谁?」 高拱急忙追问道。 徐阶这时候却是翻个白眼,「陛下会选谁我哪里会知道,我们只有举荐之责,却无定夺的权利。」 听了徐阶的话,高拱洒然一笑,确实,吏部尚书号称天官,虽然不能掌控高级官员,可是对于低级官员,特别是地方官这一块,权利确实极大。 高拱这么急切的发问,自然也是对吏部尚书这一职位无比眼热,希望能够有裕王府的人获得,虽然从裕王府里出来的官员中,似乎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资格。 吏部,实权部门。 「明日我去找善贷分说此事,只要他不反对,我们就按此定计。」 从徐阶这里得到严嵩怕是位不久矣的判断,自然对于江南的兵权,裕王府就无比热衷起来,必须要争一争。 (本章完) 正文 396被迫答应 「明日我去找善贷分说此事,只要他不反对,我们就按此定计。」 从徐阶这里得到严嵩怕是位不久矣的判断,自然对于江南的兵权,裕王府就无比热衷起来,必须要争一争。 怎么争,自然就是让魏广德在福建道做出成绩来。 想他胡宗宪,当初也是从浙江道御史起步,因为榜上赵文华而起事,难道裕王府还不如赵文华吗? 第二天,魏广德还在去翰林院的路上就得到了消息,高拱约他中午谈事。 魏广德心下虽然好奇,但也没想到高拱会找自己说什么事儿,完全没有想到高拱和徐阶打算让他去福建,伺机窥伺剿倭胡宗宪的职位。 这个其实不奇怪,胡宗宪现在的品级和他之间,实在是差距巨大。 当初胡宗宪爬上总督之位,其实中间还在浙江巡抚任上待了大半年时间,赵文华也没办法直接让一个七品御史直接升到二品高位去。 「善贷,你看如何?」 长安街附近一家酒楼,一间隐秘的雅间里,高拱和魏广德相对而坐,把昨晚他和徐阶所议之事和魏广德详细解释了一遍。 魏广德听到叫他来所谈之事居然是让他去福建,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低头思索起来。 说实话,按照魏广德的看法,肯定他是不想去的。 其实京官,大多都不想被发配到地方去。 一旦离开京城官场,以后升迁的机会就会变得渺茫。 地方官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常情况下只能慢慢熬资历。 这个时代的官员,一个完整的任期其实是九年,每三年就要评定一次,要考满三次才算考满。 当然,这不是说官员都要担任九年才会得到升迁,因为真正考满升迁的官员,其实都是被朝廷遗忘之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魏广德当然不会是这样,之前对裕王府的投资就注定了,裕王一旦登基,他很大概率就会快速升迁。 可是在京城的升迁和在地方的升迁也是不同的。 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是在京城,自然就会是在部堂里升迁,依旧在中央任职,可如果是在地方呢? 魏广德可不想在地方上去担任巡抚,甚至总督一类的官员,这样的官员将来就算「还部」,也只能是做到六部堂官之职,入阁的概率极小。 这年代的读书人,除了金榜题名外,成为内阁阁臣就是他们的追求。 如果在朝考的时候就被筛掉,没有能入翰林院,魏广德早就不考虑太多,只会想找个安逸点的职务混日子,享受生活就行了。 可是既然已经进入翰林院,自然就要全力冲击内阁职位了。 可是现在,徐阶和高拱的打算,似乎就彻底扼杀了他所要努力的目标。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先前福建担任御史,一旦剿灭了张琏一伙反贼,如果在剿倭当中再有一些战功,就可以争夺福建巡抚之位,进而窥伺总督之职。 好大的官啊,总督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军务,可魏广德也知道,一旦真担任这个官职,那自己回京以后也只能做到兵部尚书,直到致仕。 至于想要进入礼部、吏部,大概率不会实现。 礼部的职位,光是翰林院出来的人都还分不够,怎么可能会让给地方上升迁来的人,即便他曾经也是翰林院之人。 徐阶和高拱给他画了一个大饼,那就是巡抚、总督这样地方军政首脑的官职,可是却是从根本上绝了他翰林官的名头。 翰林院出去的人,若是留京,大多会在六科和都察院,极少会进入六部,而若是下到地方,大多担任学政这样的清贵之职,是不会进入布政使司这样衙门的,除非已经放弃内阁念想。 就算当年徐阶被调往地方,也是担任推官负责刑狱之事,之后则是先后出任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治理学政,可以说徐阶被保护的非常好,并没有和地方势力牵扯太深。 就算这样,徐阶被调回京城后,也是从詹事府司经局洗马、国子监祭酒,两个职位的转换才重新回到翰林院担任侍讲,进而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转了好大一圈才成功入阁。 徐阶把魏广德放到地方,帮他争夺巡抚甚至总督之位,皇帝是不会放心让做过总督的人有机会接触吏部的。 其实,魏广德这会儿低头想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该不该放弃内阁的念想,而是心中生起的警惕之心。 刚才高拱说了,主意是徐阶提出来的,可是他并没有反对。 高拱不懂其中深意吗? 徐阶为什么会提出这个想法? 魏广德已经从此事当中体会到他们深深的恶意。 魏广德现在还是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高拱,让高拱开始对自己心生敌意,难道担心自己会威胁到他在裕王那里的地位吗? 魏广德觉得很难以理解,就算高拱要防备,那也应该是陈以勤、殷士谵这些人吧,毕竟他们跟着裕王的时间更长,关系更亲近才对。 至于徐阶,高拱都对自己有防备,徐阶看样子是打算全力投资在张居正身上,自然要尽力消弭他的竞争对手。 看样子,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徐阶和高拱看成了威胁,视为对手。 如果没有那个诱饵,魏广德其实不介意去福建担任一任御史。 监察御史,下到地方监察官员,可那也是京官,按制度也只是呆满一年时间就要回京城。 巡抚、总督虽然也是京官外派,可却是地方大员、封疆大吏。 魏广德还在思考的时候,另一边的高拱却是又说道:「徐阁老的意思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那就是胡宗宪现在手上的权利太大了,我们不得不防备意外。」 看似中肯的话,可是落在魏广德耳中却是异常刺耳。 现在天下还是嘉靖皇帝的,他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 心里想的是一套,可是却又能从嘴里说出冠冕堂皇的另一套,也是够了。 魏广德现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说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现在高拱就是这样的人。 从今天高拱对自己的这一套说辞,魏广德在心里就开始给陈以勤、殷士谵默哀,他已经可以看到将来,高拱还会找机会这样对待那二位。 他们可是在裕王府共患难多年的人,但是高拱连自己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一切,貌似都是从嘉靖皇帝决定让景王就藩开始的。 魏广德很清楚,高拱说这话的原因,无非就是在提醒自己,快点作出决定,可是他实在是难以抉择。 努力这么久,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魏广德有些不甘心,可是现在他却是束手无策。 现阶段还不能得罪高拱,也不能得罪徐阶。 现在他不管是帮自己还是帮别人,都需要徐阶、高拱在朝堂上帮自己,否则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终归还是为官时间太短,根基太浅,做什么事儿都需要仰仗别人,魏广德在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微微点头,看样子魏广德仿佛已经答应下来似的,高拱内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在高拱看来,魏广德去了福建,只要他肯努力,他们在京城运作,拿下福建巡抚之职问题不大。 即便有人质疑魏广德年龄方面的缺陷,可福建毕竟是抗倭前线,让有统兵之能的官员出任也说得通。 事急从权罢了。 给他准备巡抚、总督一条路,对魏广德来说也不算亏待他,毕竟这一圈走下来,不仅可以扩大裕王府的势力范围,在江南安插上自己的实力,更是为将来魏广德掌部院熬资历。 以高拱对魏广德的了解,魏广德入阁,似乎还是差了点,不过让他执掌兵部也还不错,至少看上去能打,何况他还是卫所出身。 内阁是什么? 内阁就是皇帝的亲信,掌制诰之权,还有就是协调六部。 阁臣,对六部是没有制约之权的。 所以,要在内阁阁臣的位置上坐的稳当,就需要获得六部堂官当中的支持。 严嵩为什么能够权侵朝野,除了嘉靖皇帝的纵容以外,与六部当中有三位尚书支持他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自己有裕王的信任,除了等着裕王登基外,自己也该有一些准备了。 「内阁向福建发文了?」 魏广德抬头以后,第一句话就问道。 「昨日公文就已经发出。」 高拱答道,这个事儿,徐阶已经说了,让福建方面自陈。 「为裕王府扩大在江南的影响力,广德自是义不容辞。」 虽然心有不甘,可这时候不是翻脸的时机,所以魏广德脸上装作很满意的样子,大义凛然的说道:「不过现在以我的年纪和官职,就去谋巡抚一职,还是稍早了些,慎重,免遭他人猜忌。」 魏广德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福建御史他愿意去,这其实也就够了,高拱很满意。 至于魏广德所说的「慎重,免遭他人猜忌」的话,高拱自动给忽略了。 嘉靖皇帝已经摆明了立裕王为皇储,只是因为一些事儿,皇帝拒绝立太子,但是这也没有关系,景王就藩以后,京城就只剩下裕王一位殿下,自然就是皇储。 这个时候,只要裕王注意言行举止,就算闭一只眼,毕竟出发点都是为了裕王。 离开酒楼,魏广德回到翰林院,一路上有些闷闷不乐,即便坐在值房里也是如此,都没心思看书了。 虽然答应了高拱,可不代表魏广德就愿意受人摆布,他还在苦思破局之法。 一句话,他不愿意放弃入阁的希望,还想再博一把。 「善贷。」 正在魏广德思索办法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唤他的声音。 魏广德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殷士谵。 随着房门被推开,殷士谵笑呵呵的站在门外。 看着是他,魏广德心里本能的有点抗拒,他不清楚殷士谵还有陈以勤是否知道高拱今日所做之事。 魏广德已经起身迎了上去,边拱手边打着招呼,把殷士谵请了进来。 芦布送上茶水,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今天回翰林院办点事儿,顺便过来坐坐。」 殷士谵笑道。 「还没恭喜正甫兄,前日就听说正甫兄要升司经局洗马,不知道旨意下来没有?」 魏广德笑着问道。 前几日,魏广德还听说陈以勤和殷士谵都要升官了,他们在裕王府多年,总算是要熬出头来了。 「还没,听说是定了,可没接到旨意,一切也做不得准。」 殷士谵笑道。 「那估摸着你和逸甫兄的任命会一起下来,还有肃卿兄转礼部侍郎的任命。」 魏广德笑着看向殷士谵。 「应该是,以勤要领国子监,肃卿自然要先迁入礼部,才能空出位置来。」 说道这里,殷士谵看向魏广德又说道:「看样子,明后年我也该去监国子监的差事了,再过两年那位置就该是你的了。」 殷士谵的意思到是很简单,貌似裕王府中人的升迁之路基本上就是这样。 先在詹事府升品级,品级到了就进太常寺卿领国子监祭酒的职务,最后迁入礼部或者吏部,标准的入阁坦途。 现在的高拱只是走在他们前面,他们也基本就是按照这条道路升迁。 「正甫兄领国子监的差事应该没有问题,我就难了。」 魏广德心中一动,打算试探下,看看裕王府那边到底知不知道高拱和徐阶的安排。 「怎么了?」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殷士谵有点惊讶的问道。 「之前给陛下进献青词,我写的那个可能有点触犯天家,所以正考虑怎么办。」. 「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正想办法吗?」 殷士谵点头,随即有些奇怪的问道:「有办法了?」 「今日,肃卿兄约我说了下,他和徐阁老觉得.」 魏广德把之前酒楼里高拱和他说的计划复述了一遍,边说边注意殷士谵脸上的表情变化。 果然,殷士谵边听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生性耿直,却不是傻瓜,真傻也考不到进士,选不入翰林院,更不会被嘉靖皇帝派到裕王身边辅佐。 「高拱这是要做什么?」 魏广德说完后,殷士谵就不满的说道。 (本章完) 正文 397 “高拱这是要做什么?” 魏广德把之前酒楼里高拱和他说的计划重新说了一遍后,殷士谵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随即不满的说道。 他生性耿直,却不是傻瓜,真傻也考不到进士,选不入翰林院,更不会被嘉靖皇帝派到裕王身边辅左。 “谁让我做岔了事儿。” 魏广德只是叹息一句,就不再言语,不过殷士谵却没有闭嘴。 “前些日子就感觉到高拱变化很大,说话做事一副趾高气扬,说小人得志,飞扬跋扈也不为过,真没想到,好日子才多久,他就变成这样了。” 此时殷士谵已经有些怒意,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过却被魏广德一把拉住。 “正甫兄这是要去哪里?” 看到殷士谵现在的状态,魏广德就觉得不好,要是殷士谵找高拱大闹一场,那才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了。 虽然他也看出来了,高拱给自己说的这些,似乎事前并没有知会过裕王府,裕王可能不知道。 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先把事儿做下,再和裕王说,那时候裕王估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已经这样了。 “你不会这么傻吧,让你去福建,还许你巡抚、总督之职,这就是断你入阁之路。” 这时候,殷士谵直接把话就给说开了。 “哎......” 对此,魏广德只是叹息一声,随即松开拉住殷士谵的手,坐回座位上。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又能如何?” 魏广德坐下后,脸色浮现出一丝苦楚,苦闷的说道。 殷士谵皱眉说道:“我去找高拱,怎么能这样。” “别去了,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 魏广德回道。 “他还敢怎样,让我去福建或者浙江?” 殷士谵当即就说道。 “或许,他还真干的出来。” 魏广德看了殷士谵一眼,随即指指原先他坐的位置,示意殷士谵坐下,这才继续说道:“打着为裕王好的旗号,把裕王身边人都弄走。 以后京城裕王能依靠的就是他高肃卿,到时候我们都在外,然后对裕王说可以帮他掌控天下,而我等的升迁则在他掌控中。” “难道他还有司马昭之心不成。” 坐下的殷士谵眉头皱的更深了,很不确定的开口说道。 “谁借他是个胆子,看他敢不敢,司马昭他不会,严嵩第二却是难说。”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也豁出去了,他从高拱这些日子的变化和对自己的态度就能感觉到,高拱是真小人。 既然是真小人,自然就没必要留什么情分,只不过不当面撕破脸就好了,私下里难道还不敢说。 “不行,我得回裕王府,把事儿说清楚。” 殷士谵又要起身,手搭在扶手上就被魏广德制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落人口实,说起来,人家也是为了咱好。” 魏广德摇头道:“只怪自己做事不密,出了错漏。 再说,裕王会信你我,还是信高拱。” 之前,魏广德在他们面前,说起高拱来都是用“肃卿”来称呼,不过到现在他也懒得讲什么礼仪了,直呼其名就是了。 “这事儿,到时候再说,现在虽这么打算,可未必就能成事儿,毕竟最终还有陛下决断。” 魏广德这时候只能指望嘉靖皇帝能看穿徐阶和高拱的伎俩,只要到时候在任命福建巡抚的时候拦下来,召自己还京,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而要达成只要的计划,宫里的高忠,甚至黄锦都需要他打点。 朝堂上没有人能帮自己,那唯一能帮他说话的就只剩下宫里的人了。 魏广德已经感觉到,嘉靖皇帝的性格决定了,他可以使用严嵩这样的人,相对强势的官员,但是裕王的性格却是不行。 只要嘉靖皇帝发觉高拱的性格缺陷,再考虑到裕王的情况,必然需要扶持一个可以和高拱打擂台的人,钳制高拱独揽朝政。 届时,魏广德倒也不介意公开站在高拱,甚至是徐阶的对立面。 有了皇帝的支持,魏广德相信到时候必然会有一些人站在他身旁,最起码他的同乡和同年大多会选择靠向他。 现在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魏广德自然也不希望殷士谵去坏事儿,时机不对。 “不过,正甫兄,你私下里也要提醒下逸甫兄,说话行事要谨慎小心,免遭小人暗算。 不管是为了裕王还是天下,严嵩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再出现了。” 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把高拱比作严嵩。 听了魏广德的话,殷士谵静静坐在那里好半晌才逐渐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最后也只是微微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魏广德也不想去深究,只是希望自己的话能够给殷士谵提个醒。 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陈以勤在隆庆初年入阁,担任阁臣四年,不过开头那两年高拱和徐阶在内阁中争斗,高拱自然要拉拢陈以勤一起对抗徐阶。 而在徐阶倒台两年后,陈以勤就也被高拱挤出了内阁,被迫致仕。 接替陈以勤的就是殷士谵,只是殷士谵入阁不到一年,也和高拱因为“政见不合”被迫致仕,更是闹出“内阁拳击”事件。 不过,明朝的文官一言不合就动手似乎已经是习惯了,所以大多数人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送走殷士谵后,魏广德就开始盘算自己的打算,坐以待毙当然不行,还得走太监的门路,想着等两天约陈矩聊聊,现在反正也不急,公文到福建再返回,朝中作出决议来,至少还要半个月。 这都算朝廷运转效率奇快的情况下才能做到,但是魏广德却不怀疑这次事关自己的决议会拖延什么,不管是首辅严嵩还是次辅徐阶,甚至是半只脚踏入内阁的高拱,都希望把自己送走。 没想到,自己这么招人烦。 魏广德在心里感慨一声,还以为自己人缘好来着,结果不声不响把当朝权贵貌似都得罪了个遍,官场还真不是好混的。 魏广德想起后世看过的一些东西,说做官贪不得半点安逸,仕途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踏足官场,你就只能想着不断的进步,除非你只想做个体制内的透明人,一辈子在基层做小吏。 在京城这两年,原先家里给的银子,大多数都已经花出去了,除了两万两被拿出去放贷,每年收取利息,其他的都拿去收购上年份的人参,搞的现在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明国内,上年份的人参价格大涨。 那些放贷出去的银子,魏广德都不怎么过问,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来,都是自己九江的老乡借去的。 他们当然不缺银子,但是每年都要往魏府送利息。 有了这么一笔进项,魏广德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倒也算安逸,至少不会为钱发愁。 想起银子的事儿来,魏广德自然就是在考虑该给陈矩和宫里的人送多少过去,关系要维持,少了利益纽带可不成。 陈矩这人规矩,可也是喜欢钱财的,只不过他知道哪些钱能拿,哪些钱不能拿,比宫里大部分人都谨慎。 不过这次,魏广德又有了点其他想法。 直接送银子怕也不成,最好能形成更加紧密的利益关系,这样就算自己去了福建,两边的关系也不会生疏。 至于通过什么方法加强联系,魏广德也早就在考虑此事。 说实话,魏广德知道的明朝名臣还不如明朝太监多,明朝太监当中在后世的名人才是真不少。 下西洋的郑和,土木堡的王振,正德八虎为首的刘瑾,还有嘉靖皇帝身边的黄锦,木匠皇帝手下的八千女鬼。 呸,貌似自己和他同姓,要是自己最后上明朝奸臣录,说不好也会被这么编排。 魏广德坐在值房里胡思乱想,不过魏广德最初的打算,到现在为止,从张吉打探来的消息看,似乎还缺些火候,现在就玩金融貌似很不合适。 是的,魏广德打算搞钱庄。 既然那些商人愿意从他这里拿钱,愿意给他交利息,那为什么不做大做强? 现阶段的明朝金融行业根本就没有发展起来,除了当铺外,就只有民间借贷一途。 民间借贷,其实就是高利贷,不过形成的原因其实也不能怪他人,实在是发展的局限性导致的。 放贷行为在当代只是民间行为,因为没有信用体系,放贷人无法保证向借贷人收款,所以民间借贷都是同村同族间大户向小户放贷,因为贷款渠道狭窄和风险奇高,利息自然不低。 而当铺放贷,虽然会收取抵押品,但是看到民间借贷的利息,自然也不愿意让银子白白飞走,所以当铺的利息也是和民间借贷的利息一致,那就是高。 因为利息高,所以宋朝那会儿,王安石变法就搞出了一个“青苗法”,本意自然就是希望能够降低底层百姓借贷的负担,特别是专款专用,借贷只能用于农业生产。 魏广德设想中的钱庄自然不是他一个人搞,他还想引进一些股东,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宫里的大太监们。 那帮人,手里的银子才是真不少。 魏广德想要做的,自然就是搞纯粹的钱庄,除了换钱和借贷的生意外,还想吸收存款进行放贷,赚其中的差价。 至于以前电视里看到的,很牛皮的银票,现在魏广德也没胆子搞。 虽然现在民间已经有类似银票功能的会票,但是会票并不是店铺的主业,因为发行会票的大多是当铺,他们签发的会票本来就不多,大多都依托真实的交易。 也就是说,发行会票在当铺或者店铺看来,风险是很大的,并不是他们的主要业务,之所以保留这个功能主要还是为了方便客户交易。 在钱庄里发行银票,魏广德觉得防伪工艺太麻烦,还有就是没那个势力,即便是把银票的使用局限在本地,不允许异地使用,他也没那么强的信用。. 做借贷生意,那就得商品经济空前发展,这几年大明朝虽然经济发展也还行,可是南边的生意却因为倭患闹得不好做,许多的商人其实都在收缩,也只有跑北边的商人还在运转,但是也轻易不敢扩大规模。 再等等看吧。 魏广德心里想着,看福建那边上报后再决定要不要拉宫里人搞个钱庄,不行就自己从他们手里借银子,再放给商人,利息就不赚了,做个无私的搬运工,主要目的无非也是为了保持良好的关系。 魏广德这边还在观望等待,高拱回去后就给内阁的徐阶送去了消息,魏广德答应去福建出任巡按御史。 对于魏广德怎么想,徐阶是不会注意的,在他看来这都是裕王府的事儿。 之前朝中人士调整,高拱要进礼部右侍郎,国子监祭酒的职位空出来,他本意是想让学生张居正接替高拱之位。 只是比较张居正品级、资历不够,故而徐阶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裕王府这边,打算把张居正派到裕王府担任裕王讲官。 这次朝中官员职位变动比较大,张居正现在翰林修撰的官职是不够看,自然是把目标瞄准了侍读或者侍讲学士,把品级再提半级,升到从五品去。 当晚,徐阶又在自己府上宴请了高拱,还把张居正也叫了去。 “今日,吴高二位尚书的奏本我已经票拟,送到司礼监去了。” 酒席之上,徐阶看似随意的说道。 吴高二尚书,自然是指礼部尚书吴山和户部尚书高耀,他们现在正和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及景王府长史讨论景王府的事儿,现在上奏,自然就是裕王府无比关注的,景王府改造工程一事。 现在的情况就是景王一系在刻意拖延工期,而朝廷和裕王府这边自然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把景王送走。 是以,高拱听到徐阶所言后瞬间就精神起来。 “阁老以为,陛下会如何批复?” 徐阶的票拟,肯定不会说吴、高的不是,但是也绝不会指责景王府,矛头自然就只能瞄准工部尚书欧阳必进。 反正前段时间,欧阳必进也上过一次请辞的奏疏,只是被嘉靖皇帝给否了。 欧阳必进,现在六部堂官里严嵩一系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吏部尚书吴鹏两人,严嵩的权势可以说大减。 “应该会限期给工部完工,欧阳尚书怕是也待不久了。” 徐阶看了眼高拱,澹澹说道。 正文 398看裕王了 「应该会限期给工部完工,欧阳尚书怕是也待不久了。」 徐阶只是淡淡回应了高拱的问话,高拱也只是微微点头。 欧阳必进的去留,高拱并不关心,工部尚书的位置他可没有心思去谋夺,他只关心景王府什么时候能够完工,他才好想办法让景王尽快离京。 徐阶敢这么说出此事,自然也不怕高拱又反复。 六部尚书各管一部,即便嘉靖皇帝按照徐阶的票拟批红,工部依旧可以出工不出力,这全靠内阁协调督促。 现在内阁三人,严嵩,高拱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吕本都多少年不管事儿了,自然也没指望,现在也就是徐阶了。 「一切有劳阁老。」 高拱只是很郑重的朝徐阶抱拳道。 徐阶对此却是摆摆手笑道:「都是应该的,对了,前些天府里买到一些秋露白,饮后口感香甜、清纯甘冽、回味无穷,以称得上酒水中的上品,呵呵」 说道这里,徐阶看向旁边的张居正道:「叔大,你去后面叫他们把酒送上来。」 「是。」 张居正起身想二人行礼后,转身出屋子找人搬酒去了,屋里就剩下徐阶和高拱。 「如今裕王府中,自肃卿离开后,王府里只剩下逸甫和正甫二人辅佐,这个时候可断不能出现任何闪失,我欲让叔大去王府充讲官,不知肃卿以为如何?」 其实从徐阶支走张居正时,高拱就猜到他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现在听到徐阶说出他的打算,自然是不能拒绝。 「你和叔大在国子监呆过,想来对他的才学也是有所了解。」 就在高拱盘算是一口答应下来还是再提点什么要求出来,反正都是交换的时候,徐阶又继续说起他和张居正在国子监共事。 张居正的能力,高拱自然不怀疑,而且他和张居正不止是在处理公务上很默契,二人对时局的见解也非常相似,虽然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可就算将来徐阶退下去,张居正貌似也可以成为自己的臂助。 想到这里,高拱就点点头,也不去想还有没有可以和徐阶交易的条件,反正有需要的时候找徐阶,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可以,叔大之才自是可以充任王府讲官的,只是」 不过,高拱很快就想到张居正现在翰林院的职位还是偏低。 「我会和吴尚书和尹掌院那里去说,还请肃卿也去说说,现今李春芳、袁炜、严讷和你都已经出任侍郎,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很快就要出缺了。」 徐阶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高拱闻言眼神就是一凝,徐阶话中说的四人,都是现在朝中最具潜力的几人,而且都在最近一年升为部院侍郎,显然都是奔着内阁去的。 要说四人中谁最有可能先一步进入内阁,顶替吕本,自然就是他和李春芳。 李春芳是四个人中最晚科举中第的,袁炜是嘉靖十七年探花,他自己和严讷则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但是李春芳却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及第。 李春芳文章自然是极好的,又写的一手好青词,很快就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而他们三人则还在翰林院里苦哈哈的等机会,直到因为青词被嘉靖皇帝看重。 之后高拱就被派到了裕王府当差,负责教导裕王,而袁炜和严讷依旧在翰林院中,只不过兼了一些外差,多是太常寺那边的差事。 徐阶此时提起此事,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吕阁老」 高拱试探着问道。 不过徐阶并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眨眨眼,他貌似什么也没有说。 嘉靖皇帝也是够有耐心的,这么多年下来,吕本数次请辞致仕都被驳回,其实就是要他在内阁中占着一个位置。 按照徐阶话里的意思,这样的境况要变了,内阁要进新人了,还就是这一年内就会变化。 不过旋即,高拱就感觉不对,「吏部侍郎郭大人呢?」 他问的自然就是郭朴,说起来他是嘉靖十四年进士,资历更老,可是徐阶却在刚才谈话中完全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实在是奇怪。 「质夫应该是要取代吴鹏的尚书之位,应该不会被列入名单中。」 徐阶轻描淡写的就解答了高拱的疑问,甚至把郭朴下一步官职去向都说了出来。 吴鹏致仕,欧阳必进也连番请辞,可以说严嵩在朝堂上的力量基本就消弭于无形了,剩下都不成气候。 从徐府出来后,高拱坐在马车里还在回想先前高拱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吕本要走了,空出一个内阁位置,可是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吴鹏和欧阳必进可能的离开。 严嵩要倒台了吗? 可是先前徐阶对于他的试探却只是摇头不语,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高拱想不明白徐阶的打算,只好不去管,他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争宠,好能抢在李春芳前面入阁。 状元及第,终归是要比他这样的二甲进士要占上好大的优势。对于朝堂上即将出现的剧烈动荡,魏广德还是一无所知,不过那都是神仙打架,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是站在自家大门口,送走一帮同年。 大家现在品级都不高,也最是需要抱团取暖的时候。 被贵人看重的,此时大多都已经进入各自的圈子,而还往这里来的,要么是打算投到魏广德这里,还有就是实在找不到好的去处就来了。 魏广德看着众人远去,叹口气,径直回了家门,大门缓缓关上,他今天的应酬算是结束了,而在北京城里,这样的活动还在继续着。 和高拱一起离开的张居正上了马车,离开徐府大门后,没走多远就转进了一条小巷,随后不多久,马车就停在了一扇小门外。 张居正下了马车来到门前,轻轻拍打两声后,木门就打开了,里面一个小厮看到是张居正,随即行礼道:「相爷在后面花厅等候。」. 「前面带路。」 张居正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跟在那小厮身后进入院子,随即木门又被关上。 「你觉得,高拱这个人怎么样?可以共处吗?」 徐府一处花厅里,徐阶和张居正相对而坐,在他们身前茶杯烟雾渺渺,散发出一股沁人的茶香,四周摆放着几个碳盆向屋里散发着热量,驱散了初冬的寒冷,让整间屋子暖烘烘的。 「高拱才华横溢,看待事物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又兼性格坚毅,而他做事情却又是谨慎小心,还很会左右逢源,能力是当真不俗。」 张居正想了想就开口说道,而对面的徐阶也是止不住的点头。 高拱出翰林院就入了裕王府,而裕王和景王的关系注定了他和景王的支持者之间就是天然的敌对关系,可是实际上高拱和严家的关系也还不错,即便是对上严世番,两人也经常是称兄道弟,一起吃喝玩乐。 「但是」 张居正说道这里,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自己看的对还是不对。 徐阶抬头看了他一眼,挑挑眉说道:「继续说,在这里不要有顾忌。」 「是,老师。」 张居正答应一声,随即低头想想才继续说道:「先前我说的这些,都是以前对他的看法。 现在,以我对高拱的认识,此人本性似是有些严厉苛刻,对人做事也是独断专行,甚至还有些排除异己。 对这样的人,可以短时期合作,却很难保持长期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以前看不出来,我也想过,或许,这和以前裕王府的地位有关系。 那时候的裕王府,在京城很不牢固,虽然顶着陛下长子的身份,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太子之礼,所以,才在各方面都有所收敛,当初本性被完全遮盖过去,让人看不出来。 而现在,裕王的地位已经得到确认,高拱就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 张居正说道这里,抬头看了眼徐阶,见徐阶一脸满意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现在裕王虽然地位被确认,只是毕竟没有立太子,依旧存在变数,这个时候本应该是继续团结裕王府一系官员的时候,高拱却开始排挤魏广德。」 说道这里,张居正又犹豫片刻,「老师,魏广德在裕王府应该没有太高的地位才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高拱会选择先动魏广德。」 「呵呵你不清楚也正常,当初魏广德投靠裕王的时候,正是裕王府最艰难之时,所谓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魏广德在裕王心里地位就被提得很高,当然距离高拱还差的很远,之后陆陆续续一些事儿,这魏广德都有参与其中,只是很多不足对外人道哉。 魏广德你先不去管他,继续说高拱。」徐阶轻笑出声。 听了徐阶的话,张居正后知后觉,有点明白为什么高拱在徐阶提出一个头后,就很快决定把魏广德送出京城去。 看样子,高拱是担心魏广德在裕王心中的地位继续提高,虽然不至于威胁自己,可少一个对手也是好的。 「其实,高拱此人,就他对身边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根本不足为惧,不过正如老师先前所说,裕王太倚重于他,所以 所以将来,若是裕王登基,怕是严嵩的位置就是他高拱的了。」 张居正没有提老师徐阶,徐阶也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自己怕是斗不过高拱,不是手段问题。 内阁首辅,最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信任,没有皇帝的支持,别说首辅,连阁臣都坐不稳,除非是被皇帝安排入阁牵制某人。 裕王登基后,念着这些年的香火情,徐阶倒不至于被卸磨杀驴,但是和高拱争斗,肯定会很吃亏。 「我终究是老了,又能做的了几年?」 徐阶却是看似毫不在意的说了句话,随即又道:「这么多年,我都对严嵩亦步亦趋,不敢有半分违逆,想不到到老了,还要看高拱的脸色吗?」 「老师的意思这就要看裕王了。」 张居正不是很确定徐阶话里的意思,但是大致还是能有所猜测。 既然不看好高拱为人,那就只能换人。 裕王身边的人,除了高拱,还有陈以勤、殷士谵等,这些人跟着裕王的时间也不短,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挑战高拱在裕王心中的地位。 「一个不行就捆两个,两个不行就拉拢三个,你最近多和李芳走动走动吧。 裕王上位,他的位置也会水涨船高,或许就是下一个黄锦,这样的人,能结交就尽量结交,但绝不能成为敌人。」 张居正起身对徐阶深施一礼,道:「学生受教了。」 「坐下,你我没必要那么多礼。」 徐阶虽然很满意张居正的态度,却还是装作亲近的样子说道:「另外,等你进了裕王府,你还要多多注意,现在进裕王府不比早些年。 你在裕王面前既要表露出谦恭,更要多展示你的才学,想要和高拱比,那肯定是迟了,所以尽量不要表现出有对高拱造成威胁的地方,你明白吧。」 「学生明白。」 张居正点头说道。 「裕王世子已经没了,但我听说裕王后宫美女也是不少,想来应该很快会有新的世子,不像景王,这么多年了,那边还没半点响动。 如果裕王世子还在,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你记住,我本意还是希望你能在将来拿下裕王世子老师的差事。 裕王那里我们已经迟了一步,裕王世子那里就万万不能慢下来。」 说道这里,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张居正看着老师徐阶,好一会儿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学生明白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徐阶不觉打了一个哈欠。 「老师,学生这就告辞,耽误老师休息实在是我的不是。」 张居正看徐阶已经一脸疲态,急忙起身说道。 「呵呵,无妨。」 徐阶笑道。 就在张居正欲要转身的时候,忽又转了回来。 「还有何事?」 看到张居正的动作,徐阶奇怪的问道。 「老师,对于魏广德,就真按高拱的意思,让他外放吗?」 张居正开口问道。 「现在考虑他的事儿还早,就算去了福建任御史,可不代表就只能走巡抚一途,别忘了,还可以走福建按察使司那条路,这对于翰林官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再说,以那小子的圣眷,会不会长期呆在福建也难说。」 徐阶笑道。 (本章完) 正文 399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 张居正问出魏广德的去留,徐阶笑道:「现在考虑他的事儿还早,就算去了福建任御史,可不代表就只能走巡抚一途,别忘了,还可以走按察使司那条路,这对于翰林官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再说,以那小子的圣眷,会不会长期呆在福建也难说。」 徐阶说的,自然就是他当初从地方升迁之途,走按察使司,其实就近似于都察院的升迁,倒是无碍。 不过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最重要的还是嘉靖皇帝。 张居正自然听说了,嘉靖皇帝对魏广德似乎还有些关注,只是他在翰林院的时间不长,和魏广德接触不多,他很早就去了国子监,倒是和高拱交往甚密。 他当然知道老师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他和高拱多接触,能够和高拱成为朋友,在仕途上多一股助力。 只是现在看来,高拱这个人有点靠不住。 此时,张居正心里就考虑着是不是趁着魏广德还没有离开京城的功夫,多和魏广德接触。 第二日,嘉靖皇帝在永寿宫里结束一次打坐后,起身走出殿门,活动一下手脚,远远的就看见高忠带着两个小內侍抱着一叠奏疏走进了宫门。 每日这样的奏疏都是几摞,嘉靖皇帝早已对这样的工作感到烦躁。 还好的是,虽然看上去奏疏很多,但实际上处理起来还是很快的,并不需要他每本都要去看。 小內侍只需要读完票拟,奏疏的主要内容也就知道了,还有内阁给出的意见可供参考,他只需要敲击铜磬表达自己的态度就可以了。 不多时,永寿宫大殿里就传出內侍读出奏疏票拟的声音,时不时还有铜磬声响起。 「礼部尚书吴山,户部尚书高耀奏,景王府工期久拖未决,特奏请陛下示下。」 一个內侍读完后稍候片刻,又读道:「拟限期完工,徐阶。」 內侍读到此,将双手捧着的奏疏交到旁边高忠处,又拿起下方另一本奏疏等待宣读。 高忠接过来摊在书案上,双眼看向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等待皇帝的示意。 只是,读完后,好长时间嘉靖皇帝都没有敲击铜磬,而是双目无神看着殿门口。 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这才开口悠悠说道:「这么久了还没有定下来,三个月,三个月内景王府要完工。」 随即收回视线,挥挥手,示意內侍继续。 而在嘉靖皇帝话音落下之后,高忠提起桌上朱笔将皇帝原话录在奏疏后。不过就在內侍翻动奏疏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又转头对身旁的黄锦说道:「一会儿你叫徐阶过来一下,晚点再叫严嵩过来。」 「是。」 黄锦上前半步答应一声,随即又退回原位。 临近中午的时候,徐阶放下案头的奏疏,端起案几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些凉,正待叫人进来换上热茶,门外书吏忽然进来躬身行礼道:「阁老,宫里有內侍传旨。」 「请进来吧。」 徐阶开口说道,随即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 不消片刻,有內侍进屋对他说道:「陛下请徐阁老速去西苑觐见。」 「陛下唤我何事?」 其实此时,徐阶已经大致猜到嘉靖皇帝召他为何,无非就是让他把景王府改建工程的差事抓起来,这事儿交给严嵩,还不知道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 「不知,小人只负责传话。」 那內侍答道。 「好,我马上去。」 徐阶说着就换来书吏,让他去叫人,虽然快到午饭时间,可总不能叫皇帝等着吧。 不多时,徐阶出门上了小轿,轿夫抬着他飞快的往西苑行去。 待徐阶进入永寿宫,行礼后,嘉靖皇帝直接开口问道:「据你所知,任夫是否故意刁难景王府之事?是否故意找理由拖延时间?」 「陛下,景王府之事,据微臣所知,责在王府长史不断提高条件,导致和议一直无法达成一致,欧阳尚书并没有刻意刁难。」 徐阶忙答道。 这些事儿,嘉靖皇帝想要查,只需要动动嘴皮子,锦衣卫就能调来相关资料,所以徐阶只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嘉靖皇帝起身,迈开步子缓缓前行,不断靠近徐阶,嘴里说道:「今日起,此事由你承担下来,三个月,朕给你三个月时间,景王府改建工程要完工。 下去你知会吴山,尽快把景王之国议和辞行仪式章程奏上来,以后景王府之事都由你全权负责,协调各部。」 「遵旨。」 徐阶躬身答道。 嘉靖皇帝与徐阶擦肩而过,在他身后站定,忽又缓缓说道:「近些日子,你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关于景王的传言吗?」 此时还躬身的徐阶依旧保持上身前倾二十度的姿势答话道:「未曾听闻景王有甚传闻,只是曾听说景王因要就藩,近些日子进宫的次数多了些」 说道这里,徐阶心中一动,又继续说道:「其他都是别人的了,都和景王殿下无关。」 「哦?呵呵,别人,谁的传闻?」 嘉靖皇帝转身,对着徐阶说道。 此时徐阶也转身面对嘉靖皇帝,依旧保持躬身的姿势道:「上次陛下甄选青词,魏广德学着写了篇青词,写得很不好,所以被筛下去了,近段时间不少人在笑话此事。」 「他们笑什么?」 嘉靖皇帝这会儿面色轻松的问道。 「说魏广德那篇青词,有点模仿懋中的数字长联,但是却学了个四不像。」 徐阶小心的答道。 「这次魏广德也写了青词,有时间倒是要找来看看。」 嘉靖皇帝点点头笑道。 「陛下,魏广德那青词,言辞略有不敬,还请陛下恕罪,想来毕竟是他初次写青词,运笔还是差了些火候。」 徐阶急忙又说道。 「不敬吗?写的是什么,你见过吗?」 嘉靖皇帝脸色微变,只是说话语气冷淡了下来,开口就问道。 「当日我正好在无逸殿里,记得他是这么写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地法天,天法地,道法自然,欲与重华语今生,此身不度更何生。" 陛下乃天人下到凡尘历练,哪里还需度身,用词实在是不妥,所以当时就把他的这篇青词筛下去了。」 徐阶开口就说道。 嘉靖皇帝原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JHSSD.-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99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免费阅读.谁知道,又会发生后面这些事儿,因为担心被严嵩父子瞅准机会抖搂出来,魏广德选择了找机会主动捅破。只是这会儿的黄锦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眼徐阶。 等徐阶离开后,黄锦才来到嘉靖皇帝身边出声道:「皇爷,该用午膳了。」 「好,一会儿叫严嵩来这里。」 嘉靖皇帝说了一句,随即摇着头走回御座,嘴里还念叨了几句。 在他身后的黄锦只依稀听到两句,「不会写青词就别写,倒叫人贻笑大方」 「是。」 黄锦向着嘉靖皇帝的背影恭谨的答道。 他知道嘉靖皇帝晚点唤严嵩来的目的,自然就是让他别插手景王府工程之事。 说起来,王府改建工程,景王府可以提要求,哪怕要求有些过份,只要不逾制,出于给儿子一点好处,嘉靖皇帝并不会拒绝。 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儿,但是为的还不是自己儿子享受,何必拒绝他呢? 但是景王府可以提要求,却不能作为理由,无限期拖延皇帝的决策。 景王就藩是嘉靖皇帝决定下来的事儿,景王可以闹,但其他人不能插手。 敲打,这是嘉靖皇帝要敲打严嵩和他儿子。 酉时,京城西小时雍坊柳泉居二楼一间雅座,此时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人自然是魏广德,今日他在这里约了陈矩喝酒。 这次没让陈矩去他家,往日陈矩去他那里都是遮的严严实实的,倒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也就是陈矩是太监,不然早就被巡夜的官兵给拿下了。 约在柳泉居,一是魏广德听说最近柳泉居到了一批好酒,上等的婺州金华酒,还有就是柳泉居最近新做出两道菜,据说味道鲜美,魏广德自然要来试试味道。 到酉时三刻时,魏广德终于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 魏广德一开始并没在意,那不是陈矩的马车。 实际上如果不是出远门,陈矩几乎都不会乘车坐轿,更可况小时雍坊就在西苑旁边,从便门出来不过几步路的事儿。 不过那马车自东向西行来,魏广德也清楚,大概是宫里有品级的太监。 乘车还是坐轿,其实都差不多,主要还是看人。 一般年轻些的,大多会选择马车,来去更快一些,而年长的则习惯坐轿,毕竟坐轿可比马车舒服许多。 只是马车行到柳泉居门前时,马车却是停了下来,随即马车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五品太监服色的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都没等车夫搭好马凳。 魏广德定睛一看,是陈矩,只看到陈矩站在车旁冲着里面拱手作揖,车门处也出现一个太监,不过看不到他穿的衣服,也就不知道是什么品级的太监。 魏广德就看见陈矩和那人说了一会儿话,马车车门关闭,重新向前行去,而陈矩则慢悠悠转身,抬头看了眼柳泉居门头上的招牌,这才向着大门走了过来。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起身走到雅间门前,正好看见陈矩上楼。 门口的张吉冲陈矩行礼后,就把陈矩让进雅间。 「陈大哥,有些日子不见了,来,请。」 雅间门里,魏广德对进门的陈矩拱手说道。 在文官圈子里的时候,大家都会表现出对太监的不屑和反感,但是真要私下场合遇到则大多会主动打招呼。 当然,高品级的官员除外。 「前几天不是才见过,嘿嘿,你不是又惹出什么事儿了吧。」 陈矩开玩笑说道,顺着魏广德的手势就走了进去,坐了下来,举止很是随意。 「哪有惹事儿,陈大哥还不知道我吗?」 魏广德只是笑笑,随即又说道:「听说这柳泉居今日新到了一批美酒,又开发出两道新菜,这不就请大哥来尝尝,也不知道陈大哥吃过没有。」 「酒倒是没喝过,那两道菜倒是听人说过,一道白菜一道鱼头,一会儿好好尝尝。」 陈矩对魏广德说道。 不一会儿,张吉让店家把酒菜送上来后就把门关上了。 「刚才我看大哥是搭谁的车出来的?那马车可够华丽的。」 魏广德给陈矩斟满酒,又给自己身前酒杯倒满,这才开口说道。 「那是冯公公的马车,嘿,里面用料可真足,都不知道铺了几层毛毯,坐着还真舒坦,比坐轿还舒服。」 「哪个冯公公?」 魏广德好奇问道,之前可没听陈矩提过。 实际上宫里的事儿,魏广德不问,陈矩几乎都不会主动说。 「冯保,司礼监秉笔太监,***爹的手下。」 陈矩笑着答道。 「冯保冯公公?」 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惊,这个名字他可是记得的,据说这人和张居正一道,把年幼的万历皇帝欺负的不轻,当然最后结局肯定也不美妙。 嘉靖皇帝之后,裕王年号是什么,魏广德记不得了,可是印象里,张居正、戚继光他们那个时候,好像皇帝就是万历。 裕王现在还是膝下无子的状态,景王那边也是。 冯保,冯保。 魏广德在心里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 (本章完) 正文 400徐阁老善断 知道那马车的主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魏广德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一直以为那个和张居正联合,掌控朝政的太监应该是裕王府里的人,所以之前还在酒席上向李芳打听过,王府里有没有姓冯的內侍。 万万没想到,冯保这会儿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了。 “半年前他还在内书房做管事,被黄锦黄公公看中,调进文书房办差在司礼监秉笔里排名最后。” 陈矩对魏广德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冯保做起秉笔太监,前途是真的不可限量,陈矩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酸的。 不过也只能是酸,冯保入宫的时间可比他久,现在都三十多了,早先在宫里做事也算是勤勉,被贵人看重提拔也是正常的。 说起来,陈矩已经算爬的快了,冯保二十来岁的时候,还在司礼监御前,品级也更高。 “那大哥怎么和他走到一块去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其实陈矩和冯保怎么在一块,魏广德才一点不感兴趣,他只是对冯保有兴趣,这个人后来是怎么发迹的? 印象里,好像没看到过,只知道这人和张居正一起掌控万历朝朝局,外廷是张居正,而内廷就是冯保,相互配合着。 好像还有个万历皇帝的妈也参与其中,构成一个坚固的铁三角,把万历皇帝牢牢的束缚住。 铁三角最后的崩塌,似乎也是因为张居正的死去,紧接着冯保就倒台了。 不过现在裕王府里,一个小的都没有,也不知道万历皇帝是啥时候出生的,所以魏广德也不知道该向裕王后宫的哪位妃子示好。 “出来那会儿在宫门口遇到的,就搭车歇歇脚。” 陈矩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干爹是他上司。” “那冯公公在宫外有宅子?” 这个时候出宫,还是坐着马车出去,可不像是办差去的。 “他在鸣玉坊有处宅子,才买了半年不到,像我这种,不熬出头都不敢在外面买。” 这时候,陈矩有些自嘲的笑道。 “大哥怎么不在城里也买处宅子?难道非要熬出头才能买?” 魏广德好奇问道。 “在宫里没点地位,出宫门都不方便,像我现在,虽说出宫没人拦着,可也不敢擅自离开。” 陈矩随口就说道。 想想也是,他们碰头,大多都是有事儿,通个消息什么的,显然陈矩出宫来都是高忠知道的。 有高忠在后面背书,陈矩在外面过夜倒也没什么人敢过问,说不好后面还有黄锦的影子。 又聊了几句,魏广德自然不好表现出对冯保太多的关注,于是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 “大哥,今天找你出来就是和你说件事儿,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青词惹的祸。” 魏广德放下筷子,表情严肃的对陈矩说道。 “哦,你们那边定下来了?” 陈矩却是好奇的问道。 “还是上次说的那个,想着找机会主动在陛 魏广德叹口气说道。 陈矩虚眯眼睛盯着魏广德,好一会儿才问道:“定下谁来说了吗?” “高拱或者徐阶,到时候看情况,毕竟陛下召见谁也没个准数,还得还时机不是。” 魏广德坦陈了之前和高拱商议的结果,陈矩只是坐在那里认真的倾听,没有说话打岔。 等魏广德说完以后,陈矩才右手搭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似乎是在盘算什么。 陈矩在想事儿,魏广德也不好出声询问,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雅间里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陈矩忽然开口问道:“徐阁老知道你在宫里和我相熟?” “高拱那边只知道我在宫里有靠山,可不知道是哪位。” 魏广德不说是朋友,也不说相熟,而是说靠山,说出那话时魏广德就瞧到陈矩嘴角含笑。 “估摸着也猜到人就在永寿宫,在皇爷身边,高拱和徐阶的关系看来很深呐。” 陈矩说笑着,端起桌上的酒杯朝魏广德那边一递,魏广德就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和他伸过来的酒杯轻轻一碰,两人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在魏广德端起酒壶斟酒的时候,陈矩才开口说道:“今儿你叫我出来喝酒,但不是去你那里,你也打着小算盘吧,嘿嘿.” 京城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黑灯瞎火做点事儿,别人还真未必能知道,可是光天化日的,自然难免被人看到。 “最近总感觉眼皮子跳的很,嘿嘿。” 魏广德干笑两声。 陈矩这时候收起笑容,指指雅间左右,却是没出声。 魏广德了然,随即冲他点点头。 陈矩脸上这才又浮现出笑容,说道:“干爹前些日子说过,自从庄敬太子薨了后,朝廷局势还算稳定了十来年,不过到现在,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你能感觉到京师风向不对,也算很敏感了。” 魏广德听闻后也只是点点头。 废话,二王争斗最终有了结果,肯定是大事件,是那个庄敬太子死后遗留问题。 “裕王最近就呆在王府里是对的,出门在外难免磕着碰着,当初干爹他们可是担心殿下得到结果后会大摆宴席庆贺,不再约束自己,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说的魏广德有些奇怪,不知道陈矩说自己的事儿,怎么一下子扯到裕王那里去了。 当初景王就藩消息传出来后,高拱和他都没有去裕王府,裕王也只是在王府里设宴,招待王府中人,而没有从府外叫人进去庆贺,影响自然算是降到最小。 “今天陛下单独召见了徐阁老,后来又召见了严阁老。” “嗯?” 魏广德微微皱眉看这陈矩,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景王的事儿,全部交给徐阁老操持,知道召见严阁老是做什么吗?” 陈矩看着魏广德似笑非笑的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 景王和严嵩的关系众所周知,嘉靖皇帝先见徐阶,再见严嵩,目的不言而喻。 “陛下下定决心了?” 魏广德忍不住多嘴问道。 陈矩点点头,“今天才算是下定了决心,应该也是对裕王最近的表现比较满意吧。” “你觉得高拱这个人怎么样?” 这时候,陈矩忽然话题一转,又对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这会儿眉头皱的更深了,有点诧异陈矩问话的目的。 “有什么感觉直接说出来,别和我藏着掖着的。” 陈矩不满的说道。 魏广德猜测这不是陈矩想出来的,十有八九是代高忠,甚至是黄锦问出的问题。 稍微想想,魏广德这才开口说道:“性格刚毅,持才傲物。” 魏广德觉得说这两个词就够了,基本可以评价高拱这个人。 “持才傲物么?” 陈矩下意识复述了魏广德说的话,这才点点头,对魏广德笑道:“以后,你和他怕是不好相处了。” “高拱这个人,好是好,就是感觉裕王之事定下来后,似乎有点飘飘然,说话做事有点颐指气使反正,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魏广德苦笑道。 他明白陈矩说出不好相处的原由,想想以后和他同朝为官,还真有点头疼。 还好,这人似乎命不久矣,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只知道张居正而不知道有高拱这号人。 “呵呵.” 陈矩却是笑笑,就在魏广德诧异看向他的时候,这才开口说道:“今儿皇爷召见徐阶的时候,已经把你的事儿说了,你找我说这事儿也晚了。” “啊?” 魏广德惊讶出声,随即发觉陈矩面带笑容,好像没事人一样,魏广德心里忽然安心下来。 看魏广德一下就恢复了冷静,陈矩也只是微微点头,随即说道:“别以为这就没事儿了,你那副青词的事儿,如果皇爷要办你,那就是办你的理由,你懂吗?” “还会这样?” 魏广德惊讶道。 “当然,要不当初我让你们再等等看,看宫里干爹有没有其他法子,你们偏偏就定下来了,今儿徐阶就已经说给皇爷听了。” 陈矩这才有点埋怨魏广德道,“不过,你那担心也是对的,多少官员就是因为心怀侥幸,最后酿成大祸。 至少现在皇爷那里漏了点风,到时候要办你也不会真办。” “怎么说?” 魏广德这会儿心有点乱,还没想明白陈矩话里的意思。 “皇爷真不高兴,你这会儿能和我坐在这里喝酒吗?” 陈矩却是说道,“将来,就算你真有事儿做岔了,要对你小惩大诫,理由又不充分,这青词的事儿就是个很好的理由,办了你。 不过,那都不算大事儿,不过就是略施惩戒,想来你不会真的触怒龙颜,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吧。” 陈矩说着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话来。 “那怎么可能,我还没那么傻,平白无故惹陛下不高兴,我又没病。” 魏广德这会儿心情一下就放松了,嬉皮笑脸的说道:“就算真有事儿,不行我直接辞官好了,也犯不着把自己打进去。 这当官啊,还是要知道进退才好,我之前就琢磨,你说当年严首辅就辞官养病,一直到正德皇帝没了才出山.” 魏广德正说着话,嘴巴就被陈矩一巴掌捂住。 等陈矩松口手掌的时候,还在对他说道:“慎言,慎言。” 魏广德这才醒悟过来,有些事儿能做不能说,特别是在嘉靖朝,嘉靖皇帝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要是真犯了事儿,辞官未必就能让他放你一马,反而认为你对他不满,在皇帝眼中这就是大不敬,欺君。 急忙点点头,伸手打了三下嘴。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和你说,以后哇,你可以多和徐阁老那边走动走动,今儿徐阁老倒是看准了时机说你那事儿,以后只要你不犯事儿,青词这件事就算翻篇。” 陈矩又说道。 魏广德笑笑,点点头,但是很快就后知后觉感觉到陈矩好像是话里有话。 “你都说了,高拱这个人不大靠得住,我寻思着,以前裕王府的情况让他倍感压力,所以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性格,我知道你和陈以勤、殷士谵他们这些王府属官也有来往,但是还不够。 朝中势力,裕王府现在可以超然于物外,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得仰仗徐阁老那边。” 看魏广德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陈矩又挑明了说道:“多和徐阁老那边的人走动,未必什么事儿都要通过高拱进行。 你当初这么做,估摸着也有向裕王示意自己无二心的意思在里面,现在开始不用了。 毕竟,朝中最大的势力还是严首辅那边,其次就是徐阁老,你要想办事儿,严首辅那边走不通,还不是只能求到徐阁老那里去。” 青词这事儿,这些天一直压在魏广德心里,现在总算是解脱了,虽然按陈矩的意思,这事儿还可能有后患,但那都是自己被嘉靖皇帝针对的时候才会发作。 自己有那么蠢吗? 在封建王朝和皇帝斗法,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这也给魏广德提了一个醒儿,做事儿还要再慎重些,一个疏忽可能就后患无穷。 接下来几日,虽然魏广德依旧可能被派到福建去担任一任巡按御史,可已经不再那么焦虑。 按照那日陈矩所说,福建巡按御史肯定要换,换谁去还说不准。 而这这段时间里,长时间被延误的景王府工程之事被徐阶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给快速解决了。 和以前三个尚书加一个长史议事相互激烈争议不同,徐阶参与其中后直接就是以决策人的方式登场。 对景王府提出的要求,能办到的,不逾制,则一概答应下来,其余的则全部否掉。 并以此为准,对工部下令限期开工,限期完工不得耽搁。 徐阶这次是真的看懂了嘉靖皇帝的心意,所以作出判断是丝毫不犹豫,直接强行通过,即便户部尚书高耀对此颇有微词也是强硬压制。 魏广德在翰林院里都听到消息,在高尚书和景王府人起争议之事,徐阁老只问吴尚书,此举是否逾制,只要吴山答不逾制,就马上定下来,而吴山答逾制,则直接否掉。 此举,最后让景王府人也很是无奈,想打的太极打不出去。 “以前都说徐阁老是严首辅的跟屁虫,没想到也是善断之人。” 此时,朝堂上对徐阶的评价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本章完) 正文 401翰林院闲话 嘉靖三十九年 福建由于官府赋役剥削苛重,加以倭寇流劫各州县,以致民困不堪,各地人民相继奋起反抗。其中,有大埔的窖民、南湾的船民、尤溪的山民、龙岩的矿工,南靖、永定等处的流民,声势最大的窖民张琏等人的起事,官兵每战辄败。巡抚刘焘,应接不暇,惟宰牛送给起义之民、拥众自卫而。朝廷责其戴罪剿捕。 随着福建巡抚刘焘,福建御史、提刑按察使司的陈情奏疏被送入京城,福建局势再次进入京官们的眼中。 翰林院里,魏广德和其他留院官员们聚在院子里,也在讨论着来自福建的奏疏。 “刘焘避重就轻了,只说龙岩知县汤相督兵击败飞龙军,还杀死该部主将萧雪峰,却对之前媾和一事语焉不详,敷衍了事。 我看传闻刘焘为了不让反贼张琏攻打周边府县,给人送去猪羊之事八成是真的,丢人呐。” 翰林编修林士章站在花亭里大声说道。 他是去年殿试的探花,现在和朝中各方势力联系较少,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怕被他人忌恨。 在他看来,巡抚刘焘给张琏反贼送去牛羊的行为不亚于与虎谋皮,居然还说这些人聚众是为了防范倭寇。 现在好了,人家都登基称帝,扯起反旗,这个时候却说自己被反贼欺骗,博取同情,真真是恬不知耻。 “士章此言有理,都是这些地方官吏胡作非为,才导致福建民变,各位应该都听说了,江南百姓承担的可不止是胡宗宪的加派,还有地方官府增加的杂役,岂止是福建,整个江南民怨沸腾......” 翰林院里的官员之所以是清流,就是因为没有地方执政的经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比较理想化。 不能左右胡宗宪加派,那是朝廷、是天子允准的,地方官员作为朝廷派驻一方带天牧民,就应该体恤治下百姓,千方百计减少地方支出,减少杂税。 却不知道,真正下到地方,只有委派官员才会知道主政一方的艰难。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可能政令都无法实施下去,倒不是说地方士绅敢公然反抗,而是官府中人也会有异议。 不触及他们的利益,或许还会从中说和,可是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采用不合作态度对抗。 人,并未都是书中所说高风亮节之人,都是有各自私心的。 翰林官们这时候都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说着各自的见解。 魏广德也乐得在边上坐在听,在这里的大多是翰林院修撰和编修,没有学士一类人参与,所以都是畅所欲言,感觉没什么压力,即使院子边还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也是如此。 就在这时候,魏广德感觉身边一阵风吹过,魏广德侧头看过去,身旁已经坐下一人。 “叔大兄。” 魏广德急忙拱手,小声说道。 来人正是张居正,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从国子监回到翰林院,难道国子监的学子都放寒假了不成。 “善贷,他们又是在讨论地方弊症?” 张居正刚来,这会儿众人谈话的焦点已经转移到地方,对地方官府征收的苛捐杂税进行批判,对地方官员贪赃枉法大加指责,所以张居正来到这里听了两句就以为他们是在说这事儿。 魏广德轻轻摇头,“福建那边的事儿,这会儿转到批评地方劣政上了。” 张居正微微点头,表示了然。 听了一会儿,魏广德忽然想起前些天收到来自九江的信件,其中一封是老相识朱世隆朱公子所写,说是他在家里温习功课,感觉在九江也没什么好学的,主要是对一些难题找不到人解答,所以打算来年进京入读国子监,等待两年后的会试。 朱世隆连续两次会试落榜后就有点放飞自我,现在终于打算重新拾起书本追求功名,自然是好事儿,据他信中所述,同行的还有段孟贤。 段孟贤倒是没有像朱世隆那样放飞自己,连续三次会试落第,这次也打算常住京城备考,给魏广德写信的原因自然是让他在国子监附近找个住处。 不过是举手之劳,魏广德自然不会拒绝,已经吩咐张吉去看房子,虽然国子监周围宅子租金不便宜,可朱世隆也是有家底的人,也不会在乎那点房租。 现在国子监的司业就在自己身边,魏广德自然就打算先和张居正说说这事儿。 举人入读国子监,自然是允许的,他们满足生员入监的基本条件。 明代国子监学生主要分两类,分别是官生和民生。 官生是由皇帝指派的,不仅包括各级官员的子弟,还包括土司子弟、海外藩国派来的留学生。 而民生则是由地方官员保送的民间俊秀和会试落第之人。 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学生通称监生,其中官员子弟称为荫监,荫监可分为官生和恩生。 在以前的制度中,因父兄的功劳而被授予官职,称为任子之制。 明初沿袭这个制度,规定一品至七品的文官,可以让一个儿子承袭其俸禄,只不过到了现在,请荫的门槛提高,三品以上的京官才可以请荫。 至于恩生,那是皇帝有时候特旨降恩,让某些官员子弟进入国子监学习,不限官员品级。 所以,有时候圣旨对某些官员的赏赐中提道“荫一子”的话,其实就是属于恩生的范畴,毕竟在国子监毕业后是可以授予不入流官职的,可好歹也是个官。 与出身于官宦之家子弟不同,民生来自普通百姓家庭,又可分为贡监和举监。 举监,其实就是指入国子监补习的会试落第的举人,这其中又有两种出路。 一是纯粹只是在国子监学习备考,准备参加下次会试,以进士出身进入官场的,这些人一旦成功自然前途不可限量,而另一部分人入国子监则是为了选官。 士子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就获得永久参加会试和选官资格,有时出于特殊需要,也会直接授予举人行政官职,一般这种情况主要集中在人才供不应求和选官不拘一格的洪武时期。 之后,随着读书人的增加,以举人身份就想做官变得极为困难,所以这些人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国子监,入国子监通过坐监肄业和挨拨历事后赴吏部待选官职。. 贡监是指贡生入监,贡监分为四类,分别是岁贡、选贡、恩贡、纳贡。 这些人类似后世的保送生,是各府、州、县学中的上等生员进入京师国子监学习,成绩次等的生员送至中都国子监读书。 不过,对这些生员的考试也是非常严格,那就是岁贡生员入国子监前会进行一次考核,对于不合格的生员,教官、提调官与生员一同受罚。 所以,这个时期的举人,如果想要放弃科举担任官吏,就需要进国子监走一趟。 举人直接授官大多存在于明初,到了明朝中后期就变成了个例,非常罕见。 原则上,只要达到入监条件都应该收录,可是实际上国子监除了对荫监生来者不拒外,对举人入监则是还要进行一些考试的,特别是南方举子在北京国子监里坐监。 为了方便考试,许多生员都愿意在北京驻留,为会试备考,这就导致南京国子监生员减少和北京国子监人满为患。 虽然不用为朱世隆、段孟贤走后门,可是请国子监司业略微关照下还是可以的。 魏广德就把朱、段二人的情况和张居正小声说了一遍,听说只是为了来年的会试备考,张居正直接就点头答应下来,“明年他们过来就是了,我直接安排。” “对了,叔大兄怎么有空回翰林院,国子监那边?” 魏广德把朱世隆他们的事儿处理好后,又随口问道。 张居正现在是领了实差的,按理说这翰林院是不用来了,院里就算有事儿要找他也只会派人过去。 “开头两年,我和肃卿在整顿国子监学风,现在监里学风已经好上许多,我这个司业自然也就无事儿可做了,呵呵.....” 张居正小声自嘲道,笑过之后,张居正又小声问魏广德:“听说朝中可能要替换福建御史,据说可能叫你过去,你知道吗?” 听到张居正说这事儿,魏广德心里一动,只是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去做一任御史也挺好,听说下到地方,御史还是很威风的。” “你还想去福建作威作福?呵呵......那边倭寇最近闹得比浙江还厉害,还有张琏等一众反贼。” 说着,张居正指指圈里几个正在高谈阔论之人说道:“去了福建,短期内不能平掉那股反贼,你就会成为他们的话柄。” “短时间内平贼肯定有难度,福建那地方也是山高林密的,就上面讨论限期剿贼的旨意,我可不怎么看好。” 说道这里,魏广德又指指自己,说道:“至于会不会派我去,旨意没下来前,也是难说的很。” 福建虽然沿海,可是却不是平原,而是以山地、丘陵地形为主,俗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平原面积狭小,不利于种植业的发展,这在古代是非常要命的。 “漳泉诸府,负山环海,田少民多,出米不敷民食”,这是古人对福建的看法。 也是因此,福建人自然而然就把眼光看向了广袤的大海,以海为田,从事海洋捕捞和海洋运输。 特别是在宋代对西北的失控又阻断了陆上丝绸之路以后,远距离海洋航行被迫成为了可行的替代选择,福州和泉州,逐渐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来自后世的魏广德自然知道国际贸易的重要性,可以说后世国家的崛起,国际贸易功不可没,而到了现代呢? 魏广德觉得依旧如此,何况他当初刚入仕的时候就想到过,扩大大明优势产业的生产,特别是将大量的丝绸出口,换取金银和粮食应对将来大明朝要面临的天灾人祸。 所以对于高拱打算把他打发到福建去,魏广德其实并没有太抵触,过去看看也好。 前世后世两辈子,他都没去过福建。 后世所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其实已经深入魏广德骨髓。 “剿贼的时间也不充裕,前两日我曾听人议论过,若是剿贼,必须在来年二月前完成,否则就只能功亏一篑,大军转进沿海府县防御倭寇。” 张居正显然也是知道很多,听到魏广德说短期内剿贼困难,不由开口说道。 “是啊,三、四、五月海上刮东北风,适合倭寇抢滩登陆,九、十月份亦如此,虽说平时也偶有倭寇侵袭,可大多是小股贼踪,不像在这个时候可能同时出现数股倭寇来袭。” 魏广德点头认可道,在翰林院就是时间多,魏广德自然看过不少官员递上来的奏本,了解浙江、福建等地倭患的实际情况。 “若善贷真被派去福建,当以何册剿贼?” 张居正这时候忽然开口问道。 上次和俺答部的交战,张居正全程都在一旁冷眼旁观,他能从老师徐阶和高拱那里得到许多最新的消息。 当初对于魏广德的分析和提出的对策,他曾经惊为天人,虽然最终并没有完全实现,可是结局总算还好,大明朝在和北方鞑子的交手中算是扳回一局。 那次,魏广德就是在翰林院里提出的战略构想,这会儿正在就想打听下,魏广德是否有快速剿灭福建反贼的计划。 但是显然,张居正高估了魏广德,他不清楚张琏这伙人的历史,自然对于如何剿灭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虽然没有想法,不过张居正既然问起,魏广德总不好两手一摊,思考片刻才说道:‘俗话说兵无常势,对于张琏反贼我也不了解,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思路。 不过以福建的地形,要剿灭反贼肯定要计划周详才好动手,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一鼓作气彻底解决。’ 其实在魏广德心里也早有腹桉,真让他去福建剿贼的话,他肯定要上奏请调俞大猷去做总兵官,统帅大军。 有俞大猷这么一个超级打手存在,不善加利用才是傻瓜。 “嗯,正该如此。” 张居正捋捋胡子点头应道,随即又抬头看看天色,“善贷今日可有应酬,不若散衙后一起喝一盅......” 正文 402入裕王府 嘉靖皇帝显然对福建有人扯旗造反之事非常敏感,在福建详情报上来两日后,内阁的建议就在司礼监批红。 限期剿贼。 与剿贼命令一起下发的还有对福建官场众官员严厉的斥责,但并没有马上更换官员,依旧是以刘焘为主,督导福建官兵围剿张琏一伙。 旨意下发以后,对福建官员的议论声才逐渐小了下来。 说话的都是京官,自然是看得懂朝堂风向的,闹出造反的大桉,相关官员都没有被马上撤换就说明了很多东西,要么这些人后台很硬,上面有人帮着说话,要么就是内阁和皇帝还没有确定更换人选,所以只能暂时以戴罪立功的方式处理。 这几天里,或许真是国子监学风整顿初见成效,张居正回翰林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经常和院里同僚一起讨论诗词和朝政,为此也没少被翰林院里人打趣,说他尸位素餐,放着国子监正事不做跑翰林院里躲清静。 “昨儿我听老师说,今天他就要把景王府之事写成奏疏上陈陛下。” 坐在魏广德值房里,张居正对魏广德说道。 这几天时间里,魏广德和张居正的接触开始增多,今天闲着无事就到了魏广德的值房。 “都定下章程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 徐阶处理难题的办法是简单除暴,进度自然很快,可是毕竟涉及一座亲王府,林林总总的事儿也是不少,景王府那边也是不断发现问题提出来要求改造,听张居正话里的意思,这次是尘埃落定。 “估摸着景王府后面还会搞事儿,不过影响不到大局,要是让他们不断找出各种理由来,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 张居正答道,端起桉几上的茶轻啜一口又接着说道:“按老师的意思,就以现在的情况汇总报上去,陛下御笔批红就直接让工部动起来,后续景王府再提各种要求,再单独上本陈情就是了,反正不能再耽误。” “正该如此。” 魏广德对此自然举双手赞成,“就算他们还有新的要求,其实都不妨碍景王就藩之事,大不了景王就藩后再继续改,改到他满意为止,银子让户部讨就是了。” “是啊,我老师也这么想的。” 张居正笑道。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外芦布忽然贼头贼脑地在门前张望,似乎有事儿要找魏广德似的,但是有不好直接进来通报。 张居正笑呵呵指指门外,“你那书吏怕是有事儿找你,我就先走了,去其他地方串串门。” 说完话,张居正起身朝魏广德拱拱手,魏广德也急忙起身还礼,然后送张居正出门而去。 张居正离开后,魏广德回到屋里坐下,这才看向芦布道:“有什么事儿,还用做贼似的。” 毕竟是在翰林院里,最近也无甚大事儿,魏广德不觉得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对芦布刚才的举动有点不满。 不清楚的,还以为他魏广德让手下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老爷,刚才陈侍讲那边的人给递了话过来,陈侍讲要回老家丁忧。” 芦布小声说道:“他让你有空去他那边坐坐,商量下王府之事。” “什么?” 魏广德听闻此事一下就站了起来,现在嘉靖皇帝安排在裕王府的讲官就剩下两位,也就是陈以勤和殷士谵,如果陈以勤要回家丁忧,那就只剩下殷士谵一人了。 之前,朝中其实就有人提议增加王府讲官,但是最后不了了之,据说是因为高拱暗中做了一些动作。 王府中只有陈以勤和殷士谵两人,对于魏广德来说自然无所谓,他与二人都熟悉,但是现在的情况怕就不是高拱还能左右的了。 陈以勤丁忧,空出来裕王府讲官的职位,正常情况下肯定要一次性补足,最少会塞两个人进裕王府任职。 魏广德有点明白了,毕竟他和陈以勤他们早已经混成一个利益共同的小圈子,他找自己,肯定就是想问自己要不要正式踏足裕王府。 不管怎么说,先在王府里占个位置,总好过被其他人捷足先登要好吧。 缓缓坐下,魏广德寻思着,自己似乎还是真该争一争这个位置。 虽然老早就投靠了裕王,可毕竟还是属于外人,没在裕王府走一遭,镀层金,以后都不好说是裕王潜袛旧臣。 最关键是,裕王府出缺,朝中各方必然都想染指,不仅是高拱想要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徐阶那边肯定也会有所动作,甚至严阁老也会想办法掺沙子进去。 随即,魏广德就想到了刚刚离开的张居正。 给裕王府安排讲官,肯定是从翰林院中挑选。 “你做的很好。” 魏广德开口表扬了芦布一句。 “都是老爷教导的好。” 芦布这会儿变得乖巧起来,低眉顺目恭谨答道。 以大明朝堂办事效率,其实给裕王府安排讲官这样的事儿,要是往日的话,拖上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可今时不同往日。 魏广德知道,这消息是藏不住的,传出来后只怕两三日就会把人定下来,否则迟则生变,还不知道会变得多复杂,只有快刀斩乱麻尽快把人定下来才好,毕竟现在的裕王已经今非昔比。 重新站起身来,魏广德整理了下衣服,就对芦布说道:“我先去了,有人问起就说我去詹事府了。” 身兼数职的好处就是,魏广德现在要离开翰林院很简单,随便扯出都察院或者詹事府的牌子就能湖弄过去。 魏广德急匆匆出了翰林院,叫上张吉采办东西就去陈以勤家里吊唁。 “我已经上了丁忧的奏疏,批下来我就要回乡,今日请几位来就是说说这讲官位置空出来该怎么办,安排谁进王府。” 此时,在陈以勤家中一个小屋里,裕王身边的太监李芳、王府属官殷士谵和礼部侍郎高拱都到了,魏广德自然也在。 刚收到的消息,外面还在布置,人就被陈以勤请到了这里。 魏广德在翰林院想到的,陈以勤自然也想到了,而他除了通知裕王府旧人外,还叫来了魏广德,起目的不言自明。 “这次,王府至少要补两个人进去。” 高拱开口说道:“之前,徐阁老就找我说过,想让张叔大进裕王府,不过我没一口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儿,我看就让善贷和叔大一起进裕王府吧。” 高拱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一刻他也只能这么表态。 “召善贷入王府肯定没问题,这张居正是否合适?” 这时候,李芳开口问道:“殿下不喜欢嘈杂,这人.......” “没问题,张居正为人谨慎谦恭,做事也稳重,如果是跳脱之人,徐阁老当时说的时候,我就会一口回绝。” 高拱却是没等李芳说完话,就直接抢下话头说道。 魏广德只是抬头看了眼高拱和李芳,随即又低下头。 “我一会儿去找吴尚书说明此事,晚间我再去徐阁老府上定下,借此机会让善贷和叔大都再升半级,做翰林院侍读或者侍讲,直接迁学士,还是有点难度。” 高拱接着就把心中的计划说出来,看似是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可实际却是把该找什么人,做什么事儿都完全定下来,不过是提前告知他们一声而已。 等高拱说完,李芳只是点点头,“回去我和殿下说一下。” “想来殿下不会反对。” 高拱却是直言道。 “正甫,到时候王府里就以你为首,叔大和善贷入王府你还要多费心。” 高拱这时候转头对殷士谵说道。 魏广德离开陈以勤家,不仅回头看了看这个小院。 陈以勤在京城的宅子是租的,院子不大,此时灵堂已经搭建好,有消息灵通的人开始前来吊唁。 现在陈以勤在裕王府的地位,在高拱离开以后就成为王府属官之首,上杆子巴结的人也是不少,都希望能够和裕王府拉上一些关系。 上了马车,魏广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今日的经历还有些神奇。 之前,魏广德还在想着自己要是真去了福建该怎么做,没想到一下子自己就要进裕王府了。 按照高拱的计划,朝堂这里应该没有问题,主要就是看嘉靖皇帝最后的决断。 要是自己真进了裕王府,福建那边应该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毕竟刚刚履新,按道理短期内不会又安排去做其他事儿。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也才有点后知后觉明白张居正最近一系列动作的由来,如果不是高拱说出来,他还被蒙在鼓里。 之前高拱曾经说道过一句话,那就是他和张居正很难直接被授予翰林侍讲学士或者侍读学士,而是只能是侍读、侍讲,这说明什么,一开始徐阶是打算把张居正捧到学士一级去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才有些恍然大悟,张居正频繁回翰林院,应该也是彰显自己在翰林院里的存在,和其他人多接触,表现出自己的才华。 看来,就算调去裕王府,以后没事儿还是要多回翰林院走动走动,不能像张居正那样临时抱佛脚。 徐阶要安排张居正入裕王府,显然也是想让张居正在潜袛之时就和裕王有一些接触,这也说明徐阶已经把张居正看做是自己的接班人进行培养,否则犯不着为他做这么多事儿。 第二日一大早,陈以勤丁忧的消息就开始在京城官场里传播开来,昨晚就知道消息的毕竟还是少数。 虽然随着裕王府地位的提高,王府属官都开始被外界重视起来,可毕竟还没有如同严嵩、徐阶等位高权重之人那样,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 进入值房,不大一会儿就有翰林院同僚前来魏广德这里,询问他是否要一起前往陈以勤家中吊唁。 虽然陈以勤是王府属官,还是裕王殿下的讲官,可身上的官职却是詹事府司经局洗马兼翰林侍讲,和翰林院一帮官员都算是同僚关系。 根据儒家传统的孝道观念,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说起来,陈以勤这次离开官场就是两年多的时间,要到嘉靖四十二年才能重返官场。 不过现在裕王地位已定,陈以勤回乡应该也能放心。 除服以后,他的官职肯定又会有一次大的提升才是。 时间来到下午,终于有消息传来,陈以勤请求丁忧的奏疏嘉靖皇帝已经批了。 毕竟不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人物,嘉靖皇帝也不会夺情,让他留任,而和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就是昨日高拱所谋之事。 陈以勤丁忧的奏疏昨儿下午送入西苑,今日上午吴山请求增补裕王府讲官的奏疏就送入内阁,由次辅徐阶票拟后送入西苑。 吴山在奏疏最后也提及他所推荐之人,自然就是张居正和魏广德,高拱昨日第一时间就联络礼部尚书吴山这步棋看来是走对了,他也说服了吴山。 听了消息,魏广德放下心来,自己上了推荐名单就好,剩下就是看嘉靖皇帝怎么决定。 今日,张居正没有回翰林院,想来这会儿应该是在国子监里监督着生员读书才是。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在椅子上,魏广德这才注意到芦布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前。 “还有事儿吗?” 魏广德好奇问道。 “老爷,要是你去了裕王府担任王府讲官,是不是就不常回这里了?” 芦布这时候小心翼翼的问道。 “哈,你是担心自己的差事还是什么?” 魏广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随口问道。 “如果老爷真去了裕王府,那小的肯定是不能继续守在这里了。” 按照制度,魏广德担任王府官职后,算是调出了翰林院,即便保留翰林院官职。 到那时候,值房自然会封,如果不是新人进入,值房不够的情况下都不会再安排给他人,但是像芦布这种分到这里的书吏,自然就要调整。 芦布,严格说来都不算翰林院的人,他是由兵部发银。 如果没有其他值房需要人手,那么芦布就只能回兵部去等待新的工作,结果就是有可能接到活儿,也有可能接不到活儿。 “不急,暂时还安排不到你头上。” 魏广德澹澹说道:“等旨意下来,如果真去了那边,你要是没有好的去处就先去我府上做事就是了,断不会让你没有活路。” 对于芦布,魏广德觉得用起来还算趁手,所以并不打算抛弃。 正文 403魏广德的野望 “所以,瓦剌在强大后,就需要更多的,来自大明的物资支持其发展,但是这个时候的朝廷呢? 应该说,那个时候的朝堂百官已经认识到瓦剌大量向朝廷贡马的企图,但是面对正在崛起的瓦剌却是束手无策。 因为在那个时候,大明朝廷应该已经没有成祖时期的军事实力,可以发动一场大的战争来再次削弱瓦剌的实力,所以他们采取了最稳妥的办法,那就是减少瓦剌的封贡。 一方面希望把越来越大的封贡减小,恢复到之前的规模,另一方面也想压低贡马的价格,这样在维持原有规模的前提下还可以获得更多的马匹.” 裕王府的书房外,殷士谵和张居正站在窗外,听着里面魏广德指着巨大的北方舆图给裕王朱载坖讲课。 吴山的奏疏送入宫中,第二天就被嘉靖皇帝批红,魏广德也顺理成章成为了裕王府讲官,与他一起的还有张居正。 接到旨意后,魏广德和张居正就联袂登临裕王府,一方面是拜见裕王,另一方面则是和殷士谵商议他们的工作安排。 既然是讲官,自然是要给裕王殿下上课的,可是上什么课则需要和殷士谵商议。 其实,裕王的课程是早就定下来的,主要的课程就是《尚书》、《大学》和《资治通鉴》、《明会典》等书籍,还有算术、天文等知识。 显然,对于经史子集这一块的课程主要是落在殷士谵和张居正身上,魏广德被分配的课程相对较少,但是按照传旨太监的意思,按照嘉靖皇帝的意思,魏广德还要向裕王殿下教授和北方蒙古人有关的知识。 从大明朝立国开始,始终都把北方游牧民族作为帝国最大的隐患,时刻提防他们卷土重来,做为皇储,嘉靖皇帝自然还是希望裕王朱载坖对此有更深入的了解,以帮助他作出正确的决策,而不是简单的人云亦云,大家都说鞑子威胁中原汉人,那就是威胁了。 为此,魏广德又在翰林院藏书和礼部、兵部等文档中找寻明朝与北方蒙古人有关的文献,作为给裕王上课的材料。 虽然殷士谵、张居正两人承担的课程更多,但是大多是照本宣科,重点就是他们需要仔细给裕王讲解经义的内容,而魏广德的课程则需要自己找寻资料,所以实际上他要做的工作比殷、张二人还更多一些。 裕王在高拱的教授下,早就完成了基础教育,所以现在殷士谵和张居正授课压力也小了很多,而魏广德所教的东西,以往倒是没有出现过,让裕王感觉有些新奇。 其实在私下里,裕王也和高拱等人讨论过一些时政,特别是来自北方的危险和沿海的倭寇袭扰,不过都没有魏广德授课那么严谨。 至于魏广德,在确认嘉靖皇帝意思后,自然对此也很是上心。 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现在他所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当初在彭泽的时候还不知道,可是到了京城后,开始接触到更多东西,特别是市舶司传回来的消息,魏广德已经意识到,大明朝现在所处的时期就是“大航海时代”。 大航海时代,又被称作地理大发现。 是由欧洲人开辟出横渡大西洋到达美洲、绕道非洲南端到达印度的新航线以及第一次环球航行的成功,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最重要的历史之一。 对于这段历史,魏广德也只是有所了解,但并不详细,但却可以从市舶司传回来的消息上做出一个判断,那就是现在处于大航海时代的末期。 以前,魏广德听到和见到佛朗机炮和火绳枪的时候,还以为是欧洲人从非洲那边绕过来,沿着海岸线航行到了亚洲,但是市舶司那边却传出有夷人大船自东远涉千里而来。 这些消息,在明朝其他官员看来,所理解的自然就是从倭国等地过来,而魏广德对此的猜测却是可能他们已经占领了美洲大陆,夷人大船可能就是满载着从美洲抢掠来的金银跑到大明周边收购大明物资的。 因为很简单,美洲抢掠的金银,如果要运回欧洲,应该选择走大西洋航线,而不大可能舍近求远跑到大明来。 大航海时代啊,这个词所代表的就是新大陆和财富,新大陆除了本身广袤的土地外,还有这些土地上丰富的物产和庞大的黄金白银。 别怪罪魏广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事实,还不是因为游戏害的。 魏广德印象里,国内书本上对大航海时代的课程不多,内容很是单薄,教授的有限的知识也只有一个大概,真正让他记住这个时代的还是那款游戏。 不过对于那款游戏,到现在魏广德还能利用的东西却是不多,因为玩过的人都知道,《大航海时代》游戏的主要地图区域其实是在地中海为中心的区域里,所以魏广德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便知道了现在所处的时期对后世历史的影响也是枉然,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西方人发现并且抢夺下来了,除非发动战争,否则那些利益是绝对不会轻易吐出来的。 而现在的大明朝有这个实力吗? 当然没有。 来自北方的威胁都有些束手无策,还在为沿海肆虐的倭寇焦头烂额,拿什么参与到瓜分世界的盛宴中去。 不过由此,魏广德找到了自己要教授裕王的知识到底是什么了,那就是把后世的一些东西灌输进裕王的脑海里。 现在就是国际贸易形成的时期,欧洲人从美洲大陆抢掠到巨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大多似乎都最后流入了中国。 鸦片战争,就是西方世界对巨大到无法容忍的贸易逆差所做出的一个反弹。 虽然具体该告诉裕王些什么,魏广德还没有想好,还需要好好想想,可是嘉靖皇帝要的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告诉裕王大明帝国和北方游牧民族间关系,所以他还有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书房里,魏广德还在对着裕王侃侃而谈,他现在讲述的正是明英宗时期,大明朝和北方蒙古之间关系的课程,接下来自然就提到了“土木堡”及之后的一系列事件。 而此时,窗外的殷士谵和张居正都有些微微皱眉。 魏广德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说出后世网络上关于“土木堡事变”是阴谋论的说法,这个对身为文官的他来说绝对是不友好的,毕竟他现在享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此。 而且,本身这种阴谋论是以结论来倒推出来的,还是缺乏事实依据。 他在向裕王讲课中,主要就是提出瓦剌首领也先指挥的土木堡事变,俘虏明英宗的那件事儿,本身就是一场偶然,也先在确认明英宗身份前,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和明朝文官这个时候主要思想是有巨大差距的,他们认为也先攻击明军,其目标就是直指明英宗,想要通过明英宗获得更多的利益。 如果,不是明英宗最后通过“夺门之变”复辟成功,或许还会对明英宗大加指摘,指责明英宗的不学无术和对太监之流的盲目信任,为什么不去信任忠心耿耿的文官呢? 看看,土木堡之后,大明朝的江山是文官们舍生忘死给保全下来的。 所以,皇帝对待身边那些太监,他们就是家奴,可利用却不可信任,治理江山还是要依靠文官。 文官们希望通过这件事儿告诉后面的皇帝们明白,他们的身份是不同的,是不能亲涉险地,皇宫以外许多敌人对他们正虎视眈眈,最好所有的皇帝一辈子都在紫禁城里生活就好了。 至于后面,魏广德更是说出了“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个理论,术业有专攻,比如打仗,就交给会打仗的官员去处理,皇帝只需要选择合适的统兵官员就可以了,不要去瞎指挥。 这也是魏广德认真看了土木堡事件中明军军事部署和行动路线后才决定说出来的,明英宗的指挥确实存在问题,明军被来回调动,自己反而成为疲兵。 这些,魏广德都考虑要给裕王讲透,或许裕王以前就明白,不过魏广德还是打算按自己的想法,一个皇帝一个皇帝的讲一遍。 北方鞑子讲完了,就讲自己准备的私货,讲讲现在大明朝所处的时代背景,希望在裕王登基后能够改变些什么,争取结束大明朝“禁海”的国策。 明朝的禁海,其实禁止的就是民间对外贸易,官方主导的封贡贸易并没有禁止,这也是嘉靖初年,倭国大名间闹出“封贡之争”的根本原因。 来大明进贡,可以获得比进贡物品更多的赏赐,还兼营两国间的贸易,有利可图,故而争相冒充贡使也就不奇怪了。 魏广德打算好好的整理下市舶司的有关资料,自己也需要好好分析下,尽量让裕王,这位未来大明帝国的主宰者明白国际贸易的重要性,特别是大明朝在这个时期对国际局势的影响力。 这时代的大明朝,无疑是这个世界的超级大国,虽然本身实力有限,但这是因为众多原因造成的,并不是国力不行。 而且,魏广德还希望通过让裕王,及裕王的后代都明白这些,所以魏广德把所讲的东西都详细进行记录。 无意之间,魏广德居然在大明朝开始了编书。 魏广德还没打算现在把这些东西推向士林,因为这一时期的士子们坚持的还是儒家那一套,从朝廷高层到底层百姓看来,国家就应该是以农为本,重农抑商,商人重利忘义,现在给他们谈开海禁,搞国际贸易,怕是要直接被喷死。 魏广德当然不会做儒家的叛逆,选择被士林唾弃那条道路,有些东西可以悄悄谋划,但绝对不能让自己站在台前,更不能过早的暴露出来。 来到这里多年了,魏广德有时候也在考虑自己该做点什么? 从最初在崩山堡的时候,想的是能够进大城里居住,到读书有成后就想着通过科举入仕当官,当大官,也享受一把三妻四妾的骄奢**的生活。 现在自己是个官了,虽然是官职卑微,还需要努力向上爬,可说到底他又有些迷茫了。 在严府里,魏广德看到了这个时代权贵的生活。 说实话,很符合他当初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可是,只有真正来到这里他才发现,小官其实也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只是会稍微比权贵差上一些,但是好像更加安全。 而按照自己想象的,做大官,享受更加奢侈的生活,可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本身就是被,取而代之。 严世番能享受这样的生活,是他老爹给他大好了基础,可就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吗? 别的不说,就他们裕王府这帮人正在考虑的事儿,不就是想要弄倒他吗? 保裕王上位,为的不止是维护制度,也是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要想获得就必须往上爬,把占着位子的人弄下去。 魏广德有点恐惧,以后他真的爬上高位了,开始享乐了,身后不知道多少双仇视的眼睛看着的,随时都在找机会想要取而代之,这享乐还能舒心吗?.. 在接到旨意后,魏广德才貌似终于找到了他来到这里的目标,让大明这个逐渐腐朽的机器重新运转起来,至少不能再继续这样迟钝下去了。 克制一些享乐,和同僚们喝喝花酒无伤大雅,穷奢极欲的生活还是算了,他要流芳千古而不想遗臭万年。 后世为什么张居正那么有名,还不是因为他是个悲情英雄吗? 他的改革被认为是有效的,只是不够彻底,又死的过早政令最终被推翻。 虽然魏广德在这个时候已经把张居正视为一个政治对手,但是魏广德选择隐藏自己,先看看张居正想要做什么,改革是改的什么,然后自己再借鉴,把雍正那一套弄到大明来试试。 到时候就算失败,后世自己的名气怕也会比张居正还要大。 裕王是不是万历皇帝? 记得原来看到的就是说,张居正和冯保联合起来欺负小万历,虽然感觉裕王和小字似乎不沾边。 算了,还是等等看吧,等到裕王登基定年号的时候就知道了。 (本章完) 正文 404福建战败 魏广德有了自己的目标,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对教授裕王显得无比热心。 因为宫里的意思,魏广德以查找与北方蒙古有关文档的名义寻找资料,其实也搜集整理起市舶司和互市有关的资料。 以现在收集到的东西魏广德就已经看出很多问题,明朝在立国之初其实就有想要封闭起来,自给自足的意思,这或许是受到朱元璋出身的影响。 财富,他或许认为应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还要都留在国内,而不知道通过交易可以让财富变得更多。 所以,即便在朱元璋时期开始有限的互市,但那更多还是逼不得已而采用的政策。 就好比在边疆地区进行的茶马贸易,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明军战马不足的问题,以官营模式开展,既控制了交易总量还能增加朝廷收入。 想法虽好,可是经过百年发展后,早就已经变的腐败起来。 从找的资料看,魏广德就发现在洪武年间,茶马贸易中一匹上等马的价格是120斤茶叶,而到了现在则是80斤,看起来好像茶叶更值钱了,而马价在下跌。 但实际情况却是,茶叶价格百年来有一些上涨,但上涨速度远没有上等马价格上涨的高。 看似茶马贸易中茶叶价格上涨而马价下跌有利于朝廷,可实际结果就是,现在大明军队的战马奇缺。 进行交易的马匹真的因为交换价值的变化变少了吗? 未必,只是大量的马匹没有被交易到朝廷手里而已,看似朝廷得利,实际上却是以军队战力减弱为代价的,那些马匹已经流入了民间私市之中。 这些东西,魏广德都是打算在后面对裕王说说的,只是现在他还是先要把大明和北方草原民族的关系讲完。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窗外的殷士谵和张居正也是开始了窃窃私语。 「善贷讲的这个,合适吗?」 张居正有些吃不透,他不知道过去高拱、陈以勤在的时候是怎么教授裕王。 殷士谵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魏广德说的一些东西,想起来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对于和现在朝廷的一些看法略有差异。 但是呢,魏广德也不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裕王,毕竟裕王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所以魏广德分析的时候是把目前外界的看法和他依旧资料得来的看法都有说给裕王听,由裕王自己判断,最重要的还鼓励裕王也能有自己的思想。 殷士谵透过窗户朝里看了眼,裕王较魏广德年长,屋里的情形真的是有那么一点不协调的感觉。 「只不过是提出一些思路,算不上离经叛道。」 殷士谵对张居正小声说道,「实际上殿下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思想,肃卿给殿下上课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高拱之所以能被裕王尊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高拱不会把他的想法强加到裕王身上,而是在讲解的时候,会从多方面进行讲解,以及那些是被外界公认,那些则是被批驳,最后裕王选择相信什么,则是看裕王自己的想法。 裕王和景王离开皇宫的时候,其实已经算成年,在宫廷里已经完成了基础教育,只是思想还不够成熟。 高拱对裕王的教育,也算是因材施教,而结果似乎很好,很对裕王的脾气。 正在这时,院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內侍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张条子进来,看到殷士谵在窗边,三步并作两步就快速走了过来。 殷士谵拉拉张居正的衣袖,两人就离开了窗台走了过去。 小內侍递上手里的条子,或许也知道里面自家王爷正在上课,所以压低声音说道:「高大人送回来的消息。」 虽然裕王的地位看似已经被明确,可是裕王府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每日都盯着朝廷里的风吹草动,但凡有事关重大的事件发生,王府里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过去,这样的消息还需要买通各衙门里的书吏去打听,现在高拱已经入朝为官,消息就更加灵通,自然也扮演起通风报信的责任。 接过纸条,冲他点点头,等小內侍离开后,殷士谵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条,随即眉头紧皱。 张居正在一边没说话,殷士谵看纸条的时候他没有凑过去。 殷士谵带着张居正走进了旁边的屋子,这才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张居正,嘴里说道:「你也看看吧,福建那边吃了败仗,围剿失败了。」 「这么快?」 张居正有些惊讶,从朝廷做出剿灭反贼的决定到现在才多长时间,福建方面就发动了第一次围剿行动,这可不符合他对地方政府办事效率的印象。 殷士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苦笑着摇头,「朝廷询问张琏一伙反贼的消息,福建官府不可能猜不到京城已经知道了,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围剿了。 而且之前的奏疏其实也提到过,张琏等人为盗匪之时,地方上其实也调动过大军围剿,只是没能彻底剿灭。 又因到了九、十月份,担心倭寇顺风而至,所以又抽调了剿贼大军返回沿海府县防御倭寇。」 「想来,也是那次差点被剿灭让反贼醒悟过来,各自占山为王早晚会被朝廷官军剿灭,还不如合起伙来壮大实力,更不容易被消灭掉。」 张居正已经看完手里的纸条,叹口气说道:「可惜了。」.. 「转年,三、四月份又是倭寇东来的时候,中间就剩下两个来月的时间,怕是也没法围剿了,毕竟已经拥众十万,不抽调大军怕是难以一鼓作气彻底剿灭。」 殷士谵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张居正说道,「其实,那会儿善贷说的法子可能还更好一些。 调动官军先在反贼外围府县驻扎,封锁反贼势力向外扩张,只要把人堵在包围圈里,只需要等周边大军调集齐整,再一鼓作气进行剿灭。」 「不能一次把反贼消灭,确实会有损朝廷威严,还会助涨反贼士气,周边官军的士气也会受损,是不应该。」 张居正点头认可道,「这次失败,朝廷会不会把善贷给调走?」 「不至于吧,南方精兵强将颇多,也不差一个魏广德。」 殷士谵摇头笑道,「就是浙江的谭纶也应该可以,听说他这两年练出一支军队,在和倭寇作战中战功不俗,想来朝廷会选择就近选将,只是希望不要再重走老路,急匆匆出兵围剿,最后却又铩羽而归。」 魏广德和张居正奉旨进入裕王府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了,而现在的时间也已经来到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各衙门即将封印的时候,福建那边的消息传来,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所有衙门。 几乎所有官员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他们既惊讶于福建官府反应速度,这么快就调集兵马开始围剿反贼,另一面则是对于官军如此之快就败在反贼之手感到难以接受。 福建可不是安宁的地方,那里的官军可是多次参与追缴倭寇,实战经验肯定是有的,可就是这么一支军队,几天时间就败在了反贼手中。 之前,京官们对于张琏一伙反贼其实大多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集合十万乌合之众罢了,趁着朝廷全力剿灭倭寇的机会才能占山为王,一旦官军认真起来,旦夕可灭。 但是现在看来,貌似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到这个时候,不少人才想起福建那地方,好像和西南差不多,都是多山之地,进山围剿反贼,貌似还真是很难的。 想想西南地区,不少地方其实也有大大小小的反贼没有剿灭,只是他们都是号称什么大王,全都没有像张琏这样敢于称帝的,挠官府虎须。 而且,因为张琏现在打出了造反的旗号,朝廷肯定是格外关注,因此也不敢如同过去那样,消息能隐瞒就隐瞒,瞒不了才上报,而是第一时间就把吃败仗的消息报送京城。 谁知道锦衣卫是否一直都盯着这里呢? 而屋里的殷士谵、张居正还在聊着福建事,就听到外面魏广德和裕王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应该是这堂课结束了。 二人起身走了出来,果然看到裕王已经走出书房门,他身后跟着魏广德和李芳二人。 「殿下。」 殷士谵和张居正急忙上前行礼。 「二位先生平身。」 裕王急忙伸手虚扶,嘴里说道。 「这是今日外面传来的消息,请殿下也看看吧。」 殷士谵站起身来,从怀中将刚才那张条子摸出递给了裕王。 「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儿吧,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裕王这会儿轻松的笑道,没等李芳过去就伸手接过殷士谵递上来的纸条,低头瞅了一眼,瞬间眉头就皱起来了。 裕王身侧的魏广德虽然很好奇,今日朝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看殷士谵和张居正的表情都不似轻松的样子,不过也只是好奇,一会儿他也能知道。 而另一边的李芳只是迈出了两步,在裕王伸手接过纸条的时候,他就已经退回了裕王身边。 「怎么会如此之快,才三天就败了。」 裕王已经看完手里的纸条,抬头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士谵。 殷士谵苦笑,「中了埋伏,焉能不败?」 旁边的张居正自始至终都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在裕王没有问他的时候都会选择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多说一个字。 败了?中伏? 魏广德自然猜到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难怪殷士谵和张居正都那副面孔出现,果然是坏消息。 不出意外,裕王就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只要是发生任何对朝廷不利的事儿,其实就是对裕王的不利。 这点,在裕王党里面早已形成共识,他们已经有要整肃朝纲,为裕王登基打好基础的意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只是为了各自的升官和利益。 江山到最后都是裕王的,要是真被那伙反贼给打的稀烂,最后吃亏的还是裕王,还不是要他们出面收拾。 只是,对于殷士谵的话,魏广德倒也不敢苟同。 谁说中了埋伏就一定失败的? 那不过是文人潜意识里以为的,好像书上也都这么说,好像中埋伏就一定要吃败仗似的,谁规定了? 如果官军战力强大,就算被乌合之众设下埋伏,输赢也未可知,只能说明军要么太自大,要么就是指挥失误才会如此。 魏广德可是仔细关注过福建那边的信息,得出的结论是反贼就是乌合之众,由福建的窖民、船民和矿工,以及流民组成的一支军队,能有多强的战力? 「屋里说吧。」 裕王听了殷士谵的话,也是微微点头,随即就带着众人又回到书房,只是这时候的书房已经不是他的课堂,而是他们议事的地方。 裕王把纸条递给魏广德,让他也看看。 虽然之前两人交谈,魏广德在一边也大致猜到一些,可还是低头看了起来。 果然,几万明军集结在漳州府,出发入山剿贼,第三日中伏,大部溃退而回。魏广德明了,死伤不算惨重,估计明军刚刚获得击退倭寇的胜利,那会儿自信心有点爆棚,说不定还指望着年前结束战斗,所以才会轻敌冒进,最后被人打了埋伏,瞬间就崩溃了。 进屋众人坐下后,裕王才问殷士谵,「你们商议后觉得该如何做?」 他问的自然是殷士谵和张居正,他们两人先知道消息,自然会提前讨论,现在裕王想知道他们讨论的结果。 这其实也是裕王对这些官员的考验,有能力的以后自然大用,没能力的自然就要看情况而定。 殷士谵和张居正对视一眼后才开口说道:「我们觉得,最好还是当初善贷所说之法,先在反贼周边府县布下官军严防,待来年六月再调集大军围剿。」 当初魏广德认为围剿张琏等人不必那么急切,才操切怕适得其反,不如多做准备,先包围打探敌情,待来年先打退倭寇再行进剿。 不过,魏广德也说了,这么做,朝里怕有人会进行弹劾,地方上压力会很大。 「善贷,你觉得现在怎么办?」 裕王点点头,不过对于他们的回答显得并不满意,因为没有新意。 「官军最多有三个月的时间进剿,之后就必须回到各自防区防备倭寇侵袭,福建那边怕是有点麻烦了。」 魏广德摇着头,开口就给众人泼下一盆冷水。 (本章完) 正文 405倭祸 “官军最多有三个月的时间进剿,之后就必须回到各自防区防备倭寇侵袭,福建那边怕是有点麻烦了。” 魏广德摇着头,开口就给众人泼下一盆冷水。 对于裕王的询问,魏广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魏广德说的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自然是指现在到来年三月前这段时间。 官军新败,短期内肯定是组织不起新的攻势,基本上这三个月是不可能再次进剿的,之后则涉及到倭寇。 福建也是大明朝防备倭寇的重点区域,每年大股倭寇入侵都有数次,其间那些小股倭寇袭扰就更多且频繁。 今年即将过去,明年福建的军事压力会有些大,可是在裕王、殷士谵等人看来,无非就是需要抽调一部分防倭兵力去监视张琏反贼,怎么魏广德却说有点麻烦了? “福建压力会有些大,但还不至于有大麻烦吧。” 殷士谵性格比较值,往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这个时候就直接开口说道。 裕王、张居正还有一边侍立的李芳闻言都是微微点头,很认同殷士谵的说法。 这年头,大家其实还没有人会想到,不用百年的时间,大明王朝就要崩溃了,如果魏广德不是知道没有永恒的王朝,也会这么想。 不过就是区区反贼,难道还能最终成器? 在这个时代,即便朝廷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是在绝大部分人看来,朝廷始终是朝廷,它就代表着正统。 在中华有文献记载的历史中,就没有出现过存在能够超过三百年的王朝。 “官军新败,军心不稳,福建官府短期内是不可能再次组织大军进剿,而反贼那边却恰恰相反,此时士气正是高涨之时,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向四周扩散,攻城略地。” 魏广德开口回应了殷士谵的问题,只不过他说出了自己最担忧的难题。 他去过浙江,那里可是富庶之地,都因为剿倭加派搞得民怨沸腾,其他地方他也打听过,情况就更加糟糕,所以年初他就给京城的嘉靖皇帝汇报过,最多一年,否则江南必生乱象。 张琏一伙人的举事,仿佛正是在印证他的想法一样,还真有不怕杀头的跳出来搞事儿了。 虽然参与的人,绝对部分都是被生活所迫,但是领导者肯定不是,他们往往都是充满野心的,即便起事之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可在成事以后,野心就会不断生长。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只是为了吃饭选择造反,可是在有了实力以后还不是选择了冲击皇帝宝座,在他身后的只有无数白骨。 张琏这伙人肯定是要失败的,就是不知道明军是怎么围剿的。 魏广德这会儿都来不及考虑这个事儿,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福建的起义怕是会有很大的影响。 其实一开始,魏广德就觉得应该把人先围起来,搞清楚情报以后调集大军一举铲平才是上策,官军经不起一次失败。 因为失败,反贼比如趁势向四周扩散,而周围之地是什么情况?. 早就被加派搞得民不聊生的百姓,会不会大量从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股风潮一旦从福建蔓延到周边的广东、江西,那说江南半壁也毫不为过。 “朝廷只能向福建增兵,而且必须是在元月大军就要进驻福建,让他们有充足的兵力围堵反贼和防御倭寇才行。” 魏广德没有给殷士谵等人说话的功夫,自己就自顾自的说道。 “没那么严重吧?他们难道还真敢.” 听到魏广德说的严重,裕王身边的太监李芳没忍住开口说道,但是话到一半就发觉自己失言,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低下头。 作为奴婢,在主子没有让他说话前,他是不能说话的,即便私下里他可以和殷士谵等人随意闲聊,可是在议论正事的时候,他是没有资格说话的,除非裕王允许他说。 而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则是和他不同的,他们是裕王的老师,是朝廷的官员,裕王殿下未来的臣子,肱骨。 李芳退下后,魏广德想想又开口把年初下江南的事儿说了下,名义上是朝廷派他监督审理苏州恶少事件和监斩倭首王直,但嘉靖皇帝还私下里让他查看江南民情的事儿。 “我回奏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居然变成现实,江南真有人反了,还一下子拉起近十万人的造反大军,实在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看还在沉默思考的众人,又继续说道:“江南的情况如此,诸位可以想到,如果真让反贼向四处扩散会有什么影响,十万大军,打下几个府县,那些吃不起饭的百姓怕就会选择从贼,到那个时候,反贼的军力就会翻倍暴增也未可知。” 魏广德也清楚,自己说的有点夸张,后世明朝灭亡前,流贼确实这么干过。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兵马为什么越剿越多,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百姓吃不饱饭没有活路。 而绝大多数还想安稳苟且的百姓在流贼过境肆意抢掠后,最后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也被流贼扑灭了,就只能跟着流贼混饭吃。 “江南都这样了吗?” 裕王这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再次询问道。 “很难。” 魏广德摇着头说道:“胡宗宪一年在江南加派数十万两剿倭军费,实际摊派下去,江南百姓需要承担的却是数倍的税银,即便他奏请朝廷宽限征收江南地区历年所欠加派、逋赋,并蠲免倭患重灾区钱粮,但依旧不够,说民不聊生都是轻的。” “他的那些奏请,应该也是意识到江南民心不稳,所以才如此作为。” 殷士谵皱眉说道。 “那是自然,地方为官,最怕的就是出现民变,因为这意味着你对治下管理的失败,更何况一边剿倭,一边还要剿贼,到那时候胡宗宪怕是也能猜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张居正点头说道,他当初回家乡养病期间可是在湖广各地都走了一遍,了解到基层百姓生活的困苦。 明朝朝廷规定的税赋其实很轻,真的很轻,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低的税赋,只是在执行的时候,地方官府加收的杂税就变得很重。 这也是张居正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如何解决地方上增加的杂税,让百姓缴纳的赋役更加公开透明。 听到魏广德说出江南百姓承担着上百万两银子的加派,还有本身就承担的沉重赋役,福建会乱起来也就不意外了。 就算不是福建闹起来,也会是广东或者其他地方。 “可有解决办法?” 这时候裕王开口,直接对着魏广德问道。 他已经能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江南百姓生活很苦,可是现在坐在这里不是悲天悯人,而是要找到解决办法。 而且魏广德这一番话说下来,让他也明白了,现在不是光解决张琏反贼一件事儿,还有因为剿倭增加的巨额军费该怎么解决。 解决倭寇之患,似乎就解决了加派的军费一事,可倭寇是那么好根除的吗? 既然倭患短期内不能解除,那就只有解决来钱的问题,从根本上减轻百姓负担,才能杜绝造反一事的死灰复燃,否则就算这次扑灭福建反贼,明日说不好就是广东反贼,浙江反贼出现。 “还是只能从江南各地调兵,先将福建反贼困在才行,其他的等解决三四月份的倭寇之后再图之。” 魏广德只得答道。 虽然在这个时候,魏广德有点心动,想要把过去想到的一些东西趁势抛出来,可他不确定现在是否是一个机会。 “难,从各地抽调人马,又需要耗费大批钱财,朝廷短期内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调动军队的,而且各地军队中,其实可供调遣的已经不多了。” 张居正这个时候摇着头开口说道,“或许,还是只有由福建和广东,甚至加上江西三地想办法,就近派兵马围堵。” 张居正说出了一句实话,那就是明朝能调遣的军队其实不多了。 大明卫所名义上拥兵百万,可实际能打仗的也只有接近半数,这不得不说朱元璋所设立卫所制早已名存实亡。 而且,早前几年为了剿倭,江南能够抽调的精兵强将大多已经派往前线,哪里还有军队可供调遣。 不过,就在这时候,裕王开口说道:“孤的意思是,可有办法解决倭寇之患或者解决军费来源。” 嗯? 魏广德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裕王居然想到这里去了。 之前裕王的问题,魏广德只以为是解决福建反贼,可没想到裕王是要他们想办法彻底解决麻烦。 也是,嘉靖皇帝的宝座早晚都要交到他手里,倭患的难题不能解决的话,也会困扰到他。 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殷士谵和张居正,此时都看向裕王,随即才收回视线,开始思考起来。 解决倭寇或者解决抗倭经费来源,自然就可以缓解江南民生的困局,让江南局势重归平静,可是该如何解决呢? 这几乎是无解的,要是有办法,早就应该被人提出来了。 而魏广德这时候想到以前自己考虑过的那件事儿,似乎可以在今天先抛出来试探试探王府里其他人的看法。 想到这里,魏广德偷眼看了殷士谵、张居正一眼,发现他们都在冥思苦想,愈发觉得现在好像还真是个机会。 魏广德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也表现出很纠结,但就是不说话,不过他这番表演自然很容易就引起了裕王的注意。 “善贷,可是想到什么法子?” 裕王直接点名魏广德,想知道他到底是想到什么方法解决困局。 听到裕王询问,殷士谵和张居正的目光都投向了魏广德,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有了裕王的点名,魏广德马上停止表演,只是用很犹豫的表情看看众人,这才说道:“不知殿下,还有二位大人可知为何本朝倭患如此严重?” 听到魏广德的话,屋里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个问题,其实文官私下里就有议论,但是只有少数官员认为和嘉靖皇帝当年要取消市舶有关。 许多明朝官员都知道,倭寇虽然常年存在,可是以前数位皇帝在位时,倭寇也没有闹到如此猖獗的地步,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嘉靖皇帝失德造成的。 然后,然后就是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了。 诽谤君父,不想活了吗? 魏广德当然不认为是皇帝失德,他就是那极少数官员之一。 取消市舶是引出倭寇的引子,正是因为嘉靖初年的那一番举动让海商开始警觉,逐渐发展起自己的武装力量,目的自然是如果朝廷禁止,那就依靠武力走私商品,进而几乎失控。 看到已经引起大家的注意,魏广德自然不会卖关子,继续说道:“各位可听闻当年宁波争贡之役? 此事后,当时还是兵科给事中的就是后来的首辅夏言,他上奏倭祸起于市舶,乃裁闽、浙两市舶司,由此两地在多年后再次出现倭寇踪迹。” 说道这里,魏广德对着裕王拱手道:“殿下或许也听闻过关于倭寇其实大多是明人的说法,其实所谓的倭寇,大多就是大明的海盗,只是他们雇佣了大批失业的倭人武士,每次劫掠都是让这些倭人打头,所以民间大都以为倭寇是倭人。” 裕王点点头,关于倭寇的组成,明朝官方其实早有认识,就算以前不知道,在消灭徐海、王直两股主要倭寇实力以后也都已经清楚了。 “他们,其实大多都是海商,至于以前为什么不扮作倭寇打家劫舍,那是因为通过市舶,他们还有生意可做,和来我大明的藩国使团进行交易,甚至混入藩国使团直接跑到海外。 但是争贡之役后,他们的活路断绝,由此开始做起倭寇,靠武力贩运大明财货出海,以至于到现今无可挽回的地步。” 魏广德说道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他需要看看其他人的态度。 “那现在市舶司不是恢复了吗?那些人怎么还不做生意,还在做着倭寇?” 裕王惊讶问道。 “他们回不了头了,因为徐海和王直都被朝廷杀了,他们要是放下武器,也不过是等着被朝廷杀头。” 魏广德低沉着语气说道。 (本章完) 正文 406关税 「他们回不了头了,因为徐海和王直都被朝廷杀了,他们要是放下武器,也不过是等着被朝廷杀头。」 魏广德低沉着语气说道。 「杀王直,当初是朝中公义,虽然有极少数人出言反对,但是毕竟很少。」 殷士谵开口说道。 「是啊,他们理由很充分,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为什么要放过这些人?」 魏广德叹息道。 「善贷,你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 裕王也是轻叹一声,随即开口问道。 他想要知道的是,该如何解决倭患,而不是去分析倭寇成因,虽然分析成因有利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现在的情况是木已成舟,无法更改。 还忘记说了,王直就是你魏广德去监斩的。 「是啊,你有什么法子就直接说出来,我们也好合计合计。」 这时候,殷士谵也开口附和道。 不过,魏广德还是注意到屋里众人不同的表情,虽然裕王和殷士谵都急切的想要从他嘴里听到解决办法,却还是有张居正睁大眼睛看向他这里。 显然,张居正已经对魏广德想要说出来的法子有了一些猜测,只是魏广德不说他也不好确认,毕竟先前裕王都说了,市舶重开,但是倭患依旧。 「其实,不管是解决倭寇还是解决福建反贼,难题都一样,那就是防止他们越演越烈。 最初的倭寇有多少人,还都是分散成无数互不统属的小势力,可到了嘉靖二十七年后,特别是嘉靖三十一年起,倭寇实力就已经变成成千上万,甚至出现可以号令十万之众的倭寇首领。 要解决倭寇,就要从根子上拿出办法,那就是允许民间商人出海经商,他们有了活路,自然就不会再去沦为海盗,加入倭寇之中。」 魏广德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听在裕王和殷士谵耳中却如晴天霹雳般,只有张居正露出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是的,张居正猜的还是开海禁。 明朝海禁,源自朱元璋时期的政策,整个洪武年间每过两三年就有朱元璋重申海禁的记载。 洪武三年,明政府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四年,朱元璋下令片板不许入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审之重法;洪武七年,明政府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这些都是自唐朝以来就存在的中国各王朝负责海外贸易的官方机构。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寇侵掠。 只不过,朱元璋定下海禁政策,其实并不是要闭关锁国,并不是要中断官方和民间对外贸易,他更多的目的是为了彻底解决逃到外海的张士诚、方国珍两支武装力量残部。 而之后的永乐皇帝朱棣派郑和下西洋,其实也说明了这一点。 因此朱元璋的禁海令只是防止临海居民与不愿归顺的「逆贼」相通相济,是一种临时性的军事政策,由此捎带影响到海洋贸易,也只是暂时性的。 而之后的历任皇帝都没有效仿朱棣而是学起朱元璋那一套,原因耐人寻味。 不过虽然大多数官员都认为应该遵守所谓祖制,也就是执行海禁,可是在大明朝还是有许多有识之士认为应该开放海禁,运行民间贸易的进行。 只不过,这些有识之士大多都不清楚,公开禁止的海外贸易其实在私底下早已形成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 本来,这条利益链条在市舶的掩护下还算隐蔽且高效的运转着,但是随着嘉靖皇帝禁令的下达出现了变数。 而这一变数,却在数位巡抚、总督的高压政策刺激下愈演愈烈,最终无法收拾,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倭患。 自然,这是一些心怀野心之人在其中兴风作浪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魏广德都觉得,只要适当开放民间出海一途,先堵住倭寇生长的土壤,至少没有新鲜血液补充,才能从根本上剿灭倭寇。 只有给了海商一条活路,他们不前仆后继的加入倭寇群体,那么现有的倭寇会在明军的围剿下越来越少,直到全部被剿灭。 否则,为了活路,今天你剿灭一股倭寇,可同时有更多人加入其中,最后倭寇是越剿越多。 这个道理,其实和围剿福建反贼的道理是相通的。 只要不***,百姓不为了生计投身反贼之中,自然影响和波及范围就还可控,最怕的是一点火苗就燎原,那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现在倭寇如此猖獗,还有人愿意做海商,出海经商吗?」 殷士谵皱眉说道,一边的张居正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虽然猜到魏广德想要提开海之事,但是因为他身在湖广,其实对海商的了解不多,甚至还不如他老师徐阶知道的详细。 「当然有了。」 魏广德斩钉截铁的答道:「海贸的利澜高的超乎你们的想象。」 说到这里,魏广德稍微停顿,似是回忆一番后才继续开口说道:「记得是嘉靖三十四年到三十五年,朝廷曾经将南京、苏州和杭州三大织造局积压的丝绸通过浙江市舶司发售,为此朝廷获利数十万两白银,解决了朝廷财政困境。」 「好像,那时候朝中曾有人提议在浙江、南直隶大量种植桑树,增加丝绸产量,只是最后又没了结果。」 裕王这时候好像想起来点什么,插嘴说道。 「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善贷说的那事儿我知道,最后朝中大人们担心桑树挤占农田影响粮食收成,特别是以朝廷的名义发文,担心 殷士谵答道,算是解释了当初为什么最后没了下文的原因。 「这样行文肯定是不行的,朝廷下了公文,地方官员为了表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毁田种桑也不是干不出来。」 张居正点头,他在湖广的时候可是见识到不少地方官员为了表政绩,那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不管多么荒唐,只要上面下令,他们就不顾一切的去做,只为了头上乌纱。 「这几年,市舶司还在对外销售丝绸吗?」 这时候,裕王回过味来,魏广德的意思莫不是想要通过市舶司赚夷人的银子,要是扩大销售,一年赚百万两银子,貌似胡宗宪的加派就可以废除了。 「当初市舶一事,主导的是赵文华,在他死后,好像市舶就暂停了,只是保留朝贡这一块。」 魏广德答道,「不过,据我所知,夷人来我大明,想要买的可不止丝绸,他们对瓷器、茶叶都是趋之若鹜。 而这些东西,其实江南各地官仓里就存了不少,若是和当初对待丝绸那样将各地官府征缴的瓷器、茶叶和丝绸都交到市舶司进行交易,又可以变成许多银钱来。」 魏广德说的,其实就是大明在这个时期收取作坊、茶山等的实物税,其实不止是茶叶、瓷器,明朝官府收取最多的其实还是粮食,甚至还有不易保存的水果等物。 后世许多文章都引用大明朝每年收取的税银大概在三百万两上下,多则四百万两,但其实这个数据仅仅是朝廷收取的银钱,并未包含更加庞大的实物税。 如果把朝廷收取的所有财货折银,总税收应该是在三千万两白银左右,虽然这个数字远远低于最后一个王朝在末年每年上亿两的税收,但也不是许多文章所说的那么少。 这些东西一旦转运不及时,往往就会大量毁坏,不过只要东西还在,谁还在乎保存是否完好,或许也只有粮食在这个时代还能保持相对有效的利用。 只不过,正如魏广德所说,其实江南各地官仓里确实都有大量过去收取的瓷器、茶叶等物品,想当初织造局卖出去的丝绸等物,都是被淘汰下来,没有向北面转运的物资。 上等的瓷器、茶叶还有丝绸、棉布等,当然会优先通过大运河向北京转运,这些高品质的物品用来充当俸禄发放,官员们也能够接受。 听到魏广德所说,裕王双眼放光,朝廷财政困境他当然很清楚,现在听到魏广德提出这么一个可以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自然很是有兴趣。 不过很快,裕王的双眼就黯淡下去,实在是要把这一切变成现实面临的却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嘉靖皇帝并不喜欢和夷人交易,甚至他都想要彻底废除市舶司,想要把财货都留在大明国内。 如果向嘉靖皇帝提出废除海禁,重新大规模启动市舶,怕是福祸难料。 裕王能够想到,其他人自然也可以,不过殷士谵和张居正这会儿却不像裕王想的那么简单,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果真按魏广德所言废除海禁重启市舶,对国家的影响。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政策,朝廷发布下去就行,毕竟海禁多少年了,前朝又不是没人提到过此事,但是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照不宣。 而且,魏广德先前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所谓的市舶并不是现在由朝廷主导下和夷人交易,而是让民间商人参与其中,让他们出海经商。 大明朝的海禁,其实禁的是民间,官方一直通过朝贡贸易和海外进行交易,也就是在本朝这一模式才因为一些原因被打破。 不过,魏广德话里依旧有矛盾的地方,那就是既然打算利用市舶处理掉南边官仓里囤积的财货,可另一边又让商人出海,谁不知道最好的商品都已经北运,留在南边仓库里的货物成色都不怎么样,到时候还怎么折现? 谁不知道,商人要是获得海贸之权,对外销售的自然都是上等物品,因为只有这些做工精良的产品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他们才能获得更丰厚的利澜。 而朝廷收取的那些货物,有好有坏,好的都运到北京来了,差的才会被抛弃,留在那边的官仓,到时候有好的货物谁还会要这些差的。 张居正首先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完全恢复市舶制度就好,没必要让民间也参与其中。 既然海贸有利澜,那为什么不把这个利澜留在朝中,全部都进入到朝廷的口袋里,何必让民间也来分一杯羹。 「其实,若是货物供不应求,那些实物都可以折银收取,各地又不是没有干过。」 魏广德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回答了张居正的提问。 确实,明朝对实物是按照一定比例抽税,但是商户也可以选择折现,那就是用银钱来抵。 除了被赋予特殊用途的物品外,其实官府收到的实物成色整体都不高,或者可以说就是市面上难以销售的商品。. 之所以这些东西明明不好卖还要被制造出来,主要原因就是成本低,可以用来抵税。 毕竟市场就那么大,东西生产出来不是全部都能卖掉,商人自然很会钻空子,好的坏的都做,把能卖的卖掉换钱,卖不掉就交给官府抵税。 或者说,那些抛弃在南方官仓里的东西,大多其实都是不值钱的玩意,都是商人和地方官员勾接起来糊弄朝廷的。 不过,那是在市场固定的前提下,当有了新市场,生产出来的瓷器、棉布等东西供不应求,谁还有时间去做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巴不得做出来的东西全部都卖掉,到时候折银交给官府,大家都省事儿。 之后,魏广德又和殷士谵、张居正讨论了其中一些问题,大多都是殷士谵和张居正提问,而魏广德给出解决办法,而一边旁听的裕王双眼也是逐渐发亮。 明朝的皇帝,似乎都钱都超乎寻常的喜欢,或许是早几年被户部欺压的时候穷怕了,裕王这个时候听到魏广德分析,如果完全恢复市舶,每年增加几十万两银子还是很容易的,不过那只是把每年各地官府收取的不能变现的实物转卖出去。 而如果把民间商人放出去,他们乘船出海以后,肯定会寻找开拓出更加巨大的市场,南方工商业会因此出现空前繁荣,到时候朝廷光是收税或许就能年入百万,甚至数百万两。 「工商业发展可以吸纳流民,这个倒是善政,从工场作坊收税,还有你是的在市舶司收取关税,真能有这么多?百万两啊?」 裕王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正文 407一箭三雕 「工商业发展可以吸纳流民,这个倒是善政,从工场作坊收税,还有你是的在市舶司收取关税,真能有这么多?百万两啊?」 裕王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难怪裕王对开放市舶司能够赚百万两银子存疑,实在是和现在市舶司制度有关系。 现在的市舶司,其实是承袭的自唐朝开始以来的模式,且变化不大。 唐高宗显庆六年,创设市舶使于广州,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主要职责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进行管理,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抽分。 之后的宋、元乃至到现在的大明朝,大体也是这些职责,只是增加或者减少市舶港口。 当然,因为各朝政策的原因,职责也略有不同。 比如大明,因为实施海禁政策,只进行朝贡贸易,所以市舶司还承担着迎接外国使臣,勘合真伪和禁止民间出海的职责。 或者说,古代的市舶司不仅承担海关的职能,还承担一部分外交职权,负责对海外使臣的迎来送往。 而在这其中,外交职能更重,而海关职能偏小,或者说因为市舶司官员私下的一些行为,导致大量本该收归朝廷的关税流失。 其实,这样的事儿并不鲜见,各大钞关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只不过因为每年缴纳的关税保持稳定,且还有朝中诸位大臣的维护,所以朝廷并未追究。 毕竟,有官身的人,又有哪家没有家人或者认识的老乡商人,或多或少都有借出名帖给人行方便的时候。 魏广德也不敢把其中的猫腻说的太透,只能比较委婉的说道:「这其中的利益应该很大,否则何至于会引来倭寇。 海外之人,对我中华物产的喜欢超乎寻常,自唐朝起,南洋和波斯商人就络绎不绝,他们愿意远涉重洋而不惧其间的风险就可见一斑。 据说,我中华之物运到万里之外,货物价格可以涨数倍,所以我觉得,对于我大明出去的商品,征收相比于商品价格很高的关税也是可以的。」 对于明朝的商品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到底能卖多少钱这个问题,魏广德当然是答不出来的,但是却可以简单作出一个判断。 那就是,商人是无利不起早,既然他们远涉万里而来,那自然代表其中巨大的利益,那就是在扣除了采购成本和运输费用及必要损耗后,这趟生意依旧有丰厚的利澜。 魏广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欧洲是否有山寨大明的商品,但是这都不重要,只要商人愿意来就行了,增加的税收那些商人是通过压缩成本去抵消还是提高售价去覆盖,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印象里,明、清时期全世界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这是公认的事实,还海运技术并不完善的这个时期都能达到这样的成果,说明大明的商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是无敌的存在,大明商品绝对不愁销路。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利澜到底有多大,但是夷人每年都会来到我大明周边购买我大明商品这事儿,我也是听人说起过,这些夷人甚至直接从倭寇手中收购抢掠的大明商品,这其实也是倭寇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说道,他是湖广人,自然不像那些沿海行省之人对海贸那么熟悉,但也道听途说了一些。 这个时候听到魏广德说的话很有道理,不妨把他听说的一些事也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如果开放市舶,让夷人可以直接在市舶司采购大明商品,至少可以杜绝他们和倭寇进行交易。」 殷士谵提醒道,对于图财的倭寇来说,抢来的东西如果不能变现,那抢来何用? 「开放之初,关税可以暂时不加,或者说是优惠,暂时免除关税,同时坚决拒绝和倭寇有联系的夷人入港交易,为朝廷赚银子是一方面,同时打击削弱倭寇也不能手软。」 魏广德接话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开放市舶,允许夷人中的商人也参与交易,不再查验勘合,朝廷一方面把江南收取的实物税赋进行交易,把它们折银,另一边也可以从中征税,那是不是也允许我朝商人也参与其中,他们也要征税吗? 算了,还是收税吧,既然他们也有利可图,收点税倒也无妨,不过,听你话里的意思,开放市舶似乎对打击倭寇也是非常有利。」 在魏广德说完后,裕王点着头说道。 此刻,在裕王心里的天秤已经倾斜,虽然知道在嘉靖皇帝在位的时候,开放市舶的奏本十有八九不会获得通过,但是开放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大明物产通过市舶卖到外洋去,那些工场作坊势必要扩大生产,这就需要招募工人,江南因为胡宗宪加派引发的流民就有了安置之所。 朝廷可以通过市舶把官仓里积压的货物处理掉,变成银钱使用,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善政,最起码可以缓解朝廷财政紧张的窘境。 更何况,按照魏广德和张居正所言,开放了市舶后,就可以杜绝夷人商人和倭寇做生意,沿海之人有了海贸一条活路,也不必为了谋生加入到倭寇之中,长此以往,倭寇人数减少,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倭患。 貌似,这是一箭三雕,怎么看都不亏。 此时,屋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在大明未来皇帝裕王的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在他上位掌权之后,试探性的开放市舶。 毕竟是禁止百多年的行当,裕王也不敢敷一上台就大规模废除海禁之策,他会选择一个市舶司进行尝试,看看放开以后的效果如何。 放开海禁,就现在听到的话来看,好处无疑多多,可是既然朝廷一直都没有放开,这说明其中应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危害存在。 裕王是这么想的,也打算有机会问问高拱,看看高先生对海禁、对市舶又是什么态度。 这不是说裕王不相信魏广德、殷士谵他们,而是因为高拱一直都是他的依靠,在裕王看来,高拱国士无双,他的才华和能力都是当朝首屈一指,只要他不反对,那么就可以执行。 再说了,现在从西苑传出来的消息,嘉靖皇帝春秋鼎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当家做主,此事还真不必着急。 魏广德和殷士谵、张居正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裕王就坐在一边,时不时插一句进去,气氛也算热烈。 「李芳,叫人在后花园设宴,我要招待几位先生。」 看大家聊天的兴致很高,裕王低声吩咐道。. 就在李芳低头答应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裕王又把他叫住,「后院地窖里搬几坛好酒出来。」 裕王对王府中人那是绝对不吝啬,经常设下晚宴邀请他们留下来一起。 裕王觉得,今天魏广德提出的,开放市舶的提议很有意思,所以再次设宴招待,席间大家还有更多的时间畅谈,他也可以多听听这些讲官们的想法。 对于裕王的举动,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倒是不以为意,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而且这会儿三人谈兴正浓,也不想离开。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当裕王府宴席散场之后,三人在內侍的搀扶下上了各自的马车、轿子之后。 魏广德和殷士谵这会儿都有些醉醺醺的了,进入车轿以后很快就晕呼呼的睡着了,而张居正虽然也是有些酒意上头,不过却却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 魏广德今天的提议,在一些方面对他有很大的触动。 以前,在思考解决国朝面对的无数困难之时,他们大多都是从自身寻找抒困良方,而他现在寻找到的源头之一就是对执行百年的赋役制度进行改革,特别是那些实物赋税。 其实,张居正在湖广之时就已经注意到官仓里收到的那些实物,都是按照抽分的方式收取的税赋,但是却长期闲置在官仓很难变现。 所以,他有了除粮食、丝帛等实物外,朝廷对其他实物赋役全部折现的念头,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利用朝廷能够调用的资源。 改革赋役制度,那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实物赋役折色则是为了整合朝廷资源,让朝廷有更多的财政收入可供使用,而不是被放在官仓里白白浪费。 同时和高拱一样,认为大力打击贪官污吏也能节省下大批银钱,最起码把这些被贪官贪墨的银子抠回来,是为「节流」之法。 而今天魏广德提出来的开放市舶的提议,貌似才是很有意义的「开源」之策,只是需要废除所谓的海禁这一祖制,朝廷和百姓都能因此受益。 正如在酒席上所说,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的船厂工人也会因此受益,这次参与福建造反的人群中,就有船民的声影。 开放市舶,官府要雇人维修港口,修船造船也要人,货物上下船也需要人,实在是可以增加太多安置流民之法了。 看来,明日要抽空去老师府上拜访,看看老师对开放市舶是个什么态度。 张居正心中的老师自然就是当朝次辅徐阶,徐阶籍贯是松江府华亭县,也是沿海府县之一,应该对海贸有所了解。 今日席间裕王侧目倾听的样子他可是看在眼里,由此他相信裕王已经把此事记在心头。 虽然席间大家也都对在嘉靖朝就执行这一政策感觉有些悲观,但是席上不是还坐在一位未来的皇帝吗? 只要他能够接受这个建议,未来登基后进行尝试,未尝不能获得成功。 因为,张居正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开发市舶会有什么危害。 禁海,直接禁出大量的倭寇,让明廷疲于防御,既如此,不如开放一下试试,看是否还会有更多的倭寇到来。 要知道,只要不是抱有偏见或者存在利益勾联的人来说都能看到,在嘉靖皇帝禁海前沿海的倭寇是个什么样子,禁海后又是个什么样子。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经过今晚的讨论,张居正已经意识到,或许,开海禁,才是解决倭患的唯一出路。 不知道魏广德他们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敢说,但是张居正注意到了,魏广德在说出开放市舶时,只说可以削弱倭寇实力,却没有说到可以解除倭寇隐患。 张居正自然不知道,魏广德为什么会这么用词,但是魏广德清楚的很。 所谓的倭寇其实就是海盗,他们或在海上抢劫过往船只,有时也会登陆抢掠,这是一个可以消灭的职业吗? 一样米养百样人,后世科技那么发达,在世界各大繁忙的航线上依旧有海盗的身影在活跃,据说每年都有上百艘大小船只被海盗抢劫,只不过他们不敢轻易登陆作案而已,所以他们的存在逐渐不被人所知。 但是,存在就是存在。 其实,在魏广德看来,只要嘉靖朝的倭寇能够减弱到前面几位皇帝在位时期,那基本上就可以忽略倭寇的存在了。 一年都闹不出几起抢掠大案,还没有山匪强盗犯的案子多。 不过张居正不知道这些,他还在思考为什么魏广德要这样说,而不那样说。 不过,不管怎么说,福建战败的消息还是在京城官场传开,兵部的官老爷们只能放弃休息,继续留在衙门里商量该采用什么样的策略。 虽然西苑并没有紧急召见大司马,可明日呢? 明日,嘉靖皇帝肯定是要询问此事的,面对造反这样的大案,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他们今晚是必须要拿出个章程来,不然就显得兵部太不作为,兵部官员都是尸位素餐,弄不好还会被都察院的疯狗逮着就是一顿撕咬。 在其他官员还在寻欢作乐或者掌灯夜读的时候,他们却是很苦逼的还在商议着国事。 只是可惜,很快他们翻遍了周边图册,居然找不到多少可以征召的大军可以参与到此次剿贼之战中。 福建已经败了一次,绝对不能继续败下去,这会让朝廷颜面扫地。 增兵,可找不到地方调动人马,怎么办? 继续扩大范围。 很快,整个南方的图册都翻出来了,他们寻找着任何一支可供调遣的军队。 正文 408放假 此时,兵部大堂里,来自各部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都汇聚一起,在谈论着可以从哪里抽调出兵力,而在侧堂上,兵部尚书杨博和两位侍郎则是在讨论剿贼韬略和选将。 现在兵部不得不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也就是在福建建立两套指挥体系,分别指挥剿贼和御倭。 「你们提议从九边选将去福建,我还是觉得不妥。 诚然,九边大明将门多,可他们的作战环境和南方是天壤之别,以那里复杂的地形条件,个人勇武用不上,会水土不服的。」.. 杨博对 之前在讨论选派一名参将负责,统一指挥大军剿贼过程中,因此时南方稍稍有些名气的将领早已被征调到浙江等地防备倭寇,哪里还有合适的将领可供调遣。 杨博之前倒是提到一人,不过却遭到反对,倒不是因为他的籍贯问题,而是因为此人新上任不久,并不合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再次调任。 是的,杨博想到的人就是已经到任贵州的俞大猷。 虽然俞大猷是福建人,可是朝廷在用人方面,其实更加注重的还是文官,文官是不会轻易被派回到所在省任职的,武将虽然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却也没那么多阻力。 像俞大猷,以他现在担任的参将一职,其实调回福建还真没太多人反对,也就是到了总兵一级反对声音才会多一些。 在兵部官员讨论福建局面的应对的时候,西苑永寿宫里的嘉靖皇帝也在发火。 内阁和司礼监倒是没有故意阻拦福建奏疏的上报时间,但是文书是下午才到的,内阁紧急处理以后就送进了宫中。 司礼监自然也不敢耽搁,这是嘉靖皇帝知道的事儿,谁也没那胆子压下来,只是嘉靖皇帝办公的习惯,只要不是俺答汗打到京城城墙下,都必须等着皇帝把今天该做的功课都做完了才行。 「调兵遣将,从速剿灭,呵呵」 嘉靖皇帝有个习惯,在他气极之时不会暴怒,而是往往会发出冷笑,只是在身边人看来,这比恶魔的微笑都让人胆寒。 此时,嘉靖皇帝就从嘴里轻轻复述了一遍内阁票拟的最后两句话。 「批红,那就让胡宗宪调兵遣将去剿灭反贼。」 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已经收起那张让人心神不宁的笑脸,依旧选择相信内阁的判断,而没有大半夜的派人持牌子打开宫门,把内阁阁臣和兵部尚书召来。 在周遭太监內侍看来,似乎这就是嘉靖皇帝对内阁阁臣们的信任,对他们的票拟言听计从,可在场之人中,也只有跟着嘉靖皇帝时间最长的黄锦似乎看出了一丝端倪,即便是高忠也只认为是皇帝暴怒之后做出的选择。 心里叹息一声,黄锦什么也没有说,直到高忠带着內侍抱走今晚处理好的奏疏,他也没有对高忠打一个眼色。 「我去睡了。」 就在黄锦侍立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起身往寝宫走去,嘴里一边说道。 「快点,跟上。」 黄锦回过神来,急忙向边上的两个內侍招招手吩咐道,三个人就跟在嘉靖皇帝身后匆匆而去,只是在他要走过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大殿,在摇曳的烛火照耀下显得那么灰暗。 当新的一天到来,百官陆陆续续抵达官署办公,许多官员都在等着西苑的內侍前来传唤各部堂官,结果却是半天过去了,也没见到宫中天使前来。 不过很快,官署路边社就把消息传了出来,宫里批红了,同意了内阁的票拟,公文已经下到兵部去了,剿灭反贼的任务落到了剿倭总督胡宗宪身上,毕竟现在他手上统管着沿海几乎所有军队。 随着新年的临近,京城大街小巷开始充斥起浓浓的年味,走在大街上不时能听到小孩放鞭炮的声响。 这日,魏广德到达裕王府后,很快就从殷士谵口中知道了,钦天监已经派人通知了,腊月二十八封印。 往年都是正旦前两日,今年确实提前了一日。 在魏广德不解的目光中,殷士谵笑着说道:「听说那两日没有吉时,所以提前了一天。」 「哦,这样啊,呵呵.还是正月初三开印吗?」 魏广德笑笑,随口就说道。 「嗯」 殷士谵也是含笑点点头。 多放一天是好事,明朝的假期比前朝就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钦天监那帮人也想要偷懒,居然定下这个时间。 「正旦大朝会,陛下不会上朝。」 这时候,殷士谵又开口对魏广德说道。 「早猜到了。」 魏广德只是轻笑,「今年是哪位国公领班?」 「成国公朱希忠。」 殷士谵笑道。 正旦大朝会嘉靖皇帝不御殿,命成国公朱希忠率文武群臣朝服诣大朝门行五拜三叩头礼。 自嘉靖二十一年起,嘉靖皇帝就已经不再上朝,京城官场还流传着据说是他说的一句话。 「朝堂一坐亦何益!」 其实,大明朝的公事,还真没几件是在朝会上决定的,在那里奏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其实都是已经定下来的,在朝会上就是一个昭告而已。 不过,魏广德在心里还是觉得,平时的朝会可以不去,大朝会还是应该御殿的,毕竟是个仪式。 算算时间,也没几天了。 在裕王府待了一天时间,晚间又是裕王设宴,不过在宴席散场时,魏广德的马车上已经堆满各种王府赏赐。 未来几天,魏广德倒是不用每日都到裕王府来了,或者说,裕王是提前放寒假了。 之后几日,魏广德就回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值房,魏广德隔三差五就要回来一次,找点档案资料,所以芦布也一直留在这里照看着,要么按照魏广德的吩咐在藏书楼中翻找资料,或者帮忙整理。 很快,时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也就是各衙门封印的日子。 其实这个日子,并不是仅有在京城的官署照办,而是要知会各地,准确说是整个大明朝的官署,在这一天都要封印,停止办公。 当然,这是针对的在京的那些清闲衙门,地方的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而不包括都指挥使司等和军事有关的衙门。 在封印到开印的这段时间里,从京城到地方官吏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休息、玩乐,不过事情也都不是绝对,各衙门在封印期间如果遇到紧急事件需要启用印信,其实依旧会取出使用,正常办公。 而京师中那些要害部门,更不可能做到封印几天什么事也不管,事关军国大计的重要事宜,必须要及时会同各部上奏皇帝,加急办理。 民间有传说,每当官府封印闭衙以后,街面上混混就会上街胡作非为而无人管理,其实这也是道听途说或者想当然而已。 比如在京城的六部五寺这些衙门,还有应天府、宛平和大兴县衙确实也要在这天统一封印闭衙,不过也只是说不再办公而已。 像五城兵马司这样本身承担着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还有一府二县的衙役却都要被派上街面维持秩序。 当然,抓到的混混只能是往大牢里一丢了事,等到「开印」后由衙门的大老爷办案。 对于抓这些往日里就游手好闲的混混,不管是巡城兵丁还是府县衙役都还是很上心的。 人抓住了,但是由没有老爷来过问,那些能够拿出好处孝敬的,也就不用在大牢里过年,倒是可以提前离开,反正那时候也没人管。 至于那些背景通天的混混,往日里就已经胡作非为不怕官府的人,自然也不会抽着过年这两天才出来闹事儿,在这几天反而是最安静的,因为他们也要过年,也要孝敬他们背后的人。 所以到了正旦前后到正月十五这些天,反而是最安全的时候,老百姓也能放心大胆的上街游玩。 「封印」和「开印」是衙门里重大的事情,按例在这两天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届时衙门中要张灯结彩,官员要穿上正式的官服,行大礼。 魏广德和张居正都是在翰林院参加的封印仪式,他们现在都是翰林院六品侍读,在他们上面的也就只有翰林学士和四位侍读、侍讲学士,可以站在翰林院队列的前排。 今日主持仪式的是已经身为礼部右侍郎袁炜,他以侍讲学士的身份掌翰林院事,所以今日翰林院封印仪式只能由他主持。 而殷士谵没有在翰林院,他虽然也是翰林院侍讲,可还是詹事府司经局洗马。 巳时,所有翰林院在职官员在大堂前按照品级排列站好,站在最前面的侍讲学士袁炜则双手捧着红木托盘,托盘之上正是翰林院掌院持有的翰林院印章,在庄重肃穆的气氛中,袁炜缓步走到早已放置在大堂上的香案前,将打印奉上。 放好印章后,袁炜并未退回队列首位,而是从旁取香点燃,恭敬的插入香炉中,退后两步进行跪拜,之后才退到一旁。 在轻烟渺渺中,翰林院官员依次上前点香跪拜,很快香炉中就已经插满众人点燃的香火。 当最后一名官员完成仪式后,魏广德和张居正对视一眼,自然而然的上前两步,冲着掌院袁炜道贺「封印」。 虽然袁炜也是前些天才接掌的翰林院事,可封印仪式由他主持,自然代表着他已经圆满完成了这一年翰林院的公务,当然可喜可贺。 「掌院大人辛苦.」 「掌院大人劳苦功高,今年总算是圆满.」 魏广德和张居正这会儿都在向袁炜道贺,说着祝大人青云直上的喜庆话,停在袁炜耳朵里自然很是受用。 这时候的袁炜也表现的很是随和,笑呵呵的向他们拱手还礼,「诸位共勉。」 其实现在的袁炜也感觉到了,自己辛苦熬了这么多年,看样子去年和今年进献的青词佳作终于打动了嘉靖皇帝,自己的仕途应该迎来重大转机,从翰林院迁礼部就是一个重要信号,所以听到魏广德和张居正一口一个「青云直上」,「步步高升」就满心欢喜。 对于裕王和景王之争,袁炜选择的是中立,两边都不沾。 不过在裕王地位确认以后,裕王府的二人还是对自己很是恭敬,自然让袁炜不免有些飘飘然。 今年是礼部右侍郎,明年要是能迁到吏部再做一任侍郎的话,那入阁的那扇大门就彻底给自己敞开了,就算是裕王,也要给他几分颜面。 不管怎么说,裕王只是确认了地位,嘉靖皇帝却并没有封他为太子的打算。 太子和亲王的地位,显然是大不相同的。 只不过对裕王府的人,袁炜还是要把礼数做足,他也不是势利小人,知道裕王府的人能交好就绝不能得罪。 魏广德和张居正之后,其他的翰林官们都是争先恐后上来向掌院袁炜道贺,随后才相互道贺,也就在这时,堂外小吏已经开始燃放起鞭炮庆贺封印,搞得和过年似的。 「噼啪噼啪.」 刺耳的鞭炮声中,魏广德和张居正相互拱拱手,走到了大堂门口,看着堂外电射乱舞,红屑纷飞,周遭那些小吏捂着耳朵躲在一旁,有些则是在拍着手叫喊着什么。 不多时,隔壁院墙那边噼啪的鞭炮声响起,随后更远处官署里也有烟雾腾空。 在这一刻,大明各地的官署都是在这个时候举行「封印」仪式,鞭炮声响彻大明各地。 「也不知道在福建那边,那里的官员们是不是也和我等新区一样。」 魏广德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副笑容,对旁边的张居正大声说道。 鞭炮声有点大,说话声小了张居正根本就听不清。 「呵呵,估计不会。」 张居正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却是摇着头对魏广德说的。 实在有点嘈杂,魏广德没有继续和张居正说话,而是等着鞭炮燃尽再继续。 封印闭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放假了,可以各回各家,因为后面还有活动,所以两人都只是在门口站着,等着。 「叔大兄打算什么时候去徐阁老府上?」 当堂外鞭炮燃尽后,魏广德这才凑到张居正耳边小声说道。 张居正听了魏广德的话,双眼精光一闪,随即笑着对魏广德说道:「明日我打算去拜见老师,大过年的送些年礼。」 「我也打算明日前往徐阁老府上.」 正文 409正旦 每年的正月初一日,是明朝汉族社会的三大节之一。 届时百官有年节之假,无论朝廷百官抑或民间士庶都有热烈的庆贺礼仪及文体娱乐活动。 朝廷要举行百官朝贺天子、内外命妇朝贺皇后的礼仪活动,太子、亲王以及他们的妃子也要分别向皇帝、太后进行朝贺,同时,太子亦要接受百官的朝贺。 在地方上,有「天下大小衙门拜阙」的礼仪,即正旦当天,除京官之外,全国各种大小衙门官府的官员身着官服,前往所在衙门举行「望阙遥贺」之礼。 官员们舞蹈山呼,行跪拜礼,在口头上遥向天子拜贺新岁。 各地的藩王也要行「望阙庆祝」之礼。朝廷和地方的官员们在朝贺、望阙礼结束之后,彼此之间也互相往来,行「拜年」礼仪。 不过到了嘉靖朝中后期,正旦大朝会这样浓重的仪式就再也没有举行过,百官朝贺天子、内外命妇朝贺皇后的礼仪活动全部取消。 魏广德当了几年官,还没有参加过哪怕一次大朝会,嘉靖皇帝唯一还会御殿的时候也就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 不过这两年选择不御殿,百官倒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三大殿的重建都未完成,总不能让皇帝站在工地前面接受百官的朝贺吧。 不举行大朝会可不代表初一他可以睡懒觉,相反魏广德比平日起得还早,因为要去奉天门外行拜阙礼,之后官员们又继续放假,呼朋唤友找地方玩乐。 寅时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起床洗漱,在夫人的帮助下穿戴整齐,头顶着昏暗的夜空走出了家门,上了马车。 随着马鞭抽打马匹声响起,「嘎吱吱」木头这轮碾压着地面积雪向前行驶,魏广德这会儿自顾自靠在马车里打盹,虽然案几上摆放着热茶和吃食,可他这会儿并没有食欲,只是想昏昏欲睡。 好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幸好嘉靖皇帝不上早朝,不然还不把京官都累死。 魏广德这会儿不无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遇到嘉靖这样的好皇帝还真不容易。 马车前后各挂着一盏灯笼,就是此刻小巷里惟一的光亮。 好在没走多久,拐出小巷后路上前后都出现了灯笼,目的地自然和魏广德一样。 赶早朝的队伍前后相接,浩浩荡荡组成一支古代版的豪车队伍继续向前,前面不远就是坊市大门,坊门早已打开,守夜军卒持枪侍立在两侧不敢有丝毫马虎。 这会儿马车上,轿子里的人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而此时,长安街两边坊市的街巷里,不断有坐轿乘车的队伍出现,大家都汇聚到一起,顺着大路继续向承天门行去。 距离承天门还老远的时候,马车就已经动不了了,前面已经堵满了先到的车轿,魏广德无法,只好喝了口热茶,又吃了点东西,这才下马车步行向前走。 从承天门进入,在午门外,官员们按照品级站好队列。 现在的魏广德,就品级而言已经不是他那一届进士中最高的了。 除了状元会被授从六品翰林修撰官职外,其他的进士只会是七品和从七品官职开始起步,而且还要落后一甲三人至少半年才会被授官。 外放地方的进士,升职之路也是漫漫,但是留京被放到六部的进士则大多会在授官后一、两年内就有机会获得晋升。 其实单说品级的话,入翰林就是有这么一个缺点,那就是品级升起来很慢,比不得入六部的同年。 当初魏广德初入官场就火箭速度追上了状元诸大绶,确实小小传扬了一把名声,不过现在不同了。 魏广德没走太远,就隐约看见前面正在往前走的人,看背影好像劳堪。 现在劳堪已经是刑部山西清历司主事,也是正六品,和魏广德一样的品级。 急走几步,魏广德追上劳堪。 「善贷,你还在我后面啊?」 劳堪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名字,停下来回头看见是魏广德,笑着说道,顺便拱拱手道:「恭喜过年。」 「恭喜过年。」 魏广德也急忙拱手道。 民间传说,在太古时期,有一种凶猛的怪兽,年兽头大身小,生性凶残,嗷叫时发出「年~」的声音,故名年兽。 时日一久,人们渐渐发现年兽的活动规律,原来它每隔365天会窜到城镇,而且出没都是在天黑,等到鸡鸣破晓时离去,这可怕的一夜视为关煞,称作「年关」。 后来,人们发现年兽害怕三样东西,即红色、火光和巨大的响声,于是后来的人们在除夕年兽将要到来的时候就会聚到一起,贴红纸(后来逐渐改为贴桃符或贴红对联),挂红灯笼,放鞭炮等等,目的就是为了赶走年兽。 过了除夕夜,自然就是顺利过年。 两人品级一样,自然站队也在一起,身上都是一身青袍,算是队列的最后。 「杂不去都察院的队列里,还可以到处走动。」 劳堪知道魏广德好动不好静,官员们站好队列后都规规矩矩的,只有都察院的纠察御史在外面游走,记录纠察违规之事。 「我没抽到。」 魏广德笑道,不是他不想,而是没得到这个差事。 不多时,五凤楼城楼上响起三通鼓声,这是时辰到了。 前面的官员队列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而分列在官员队伍两边当值的将军、校尉的队伍开始动了,他们很快就通过午门先一步进入其中摆下仪仗。 虽然嘉靖皇帝不到这里来,可是该有的程序却一个也不会少,只是百官不用入奉天门,直接在奉天门外行跪拜之礼后就算完成今日的大朝会。 天气有点冷,可魏广德也只能这么站着,一直等到钟声响起后,列好队伍的文武官员由左,右掖门而入,穿过午门来到奉天门外。 成国公朱希忠站在百官和勋戚的最前列,在他的带领下,几百人向着奉天门行五拜三叩首礼。 本来,正常的大朝会,百官还要进入奉天门至奉天殿,向皇帝朝贺后还有许多仪式,甚至还有接见外宾等活动,最后还要赐宴,现在全省了。 魏广德身侧,不少都是他熟悉的同僚和同年,大朝会结束后,自然就一起往外走,要先找地方喝酒暖暖身子,现在又是放假时,假期里做什么,皇帝也管不着。 一群人缓缓往外走时,路过右顺门,就看见一个青袍官员正在和守门的內侍争执着什么。 魏广德认识那人,是六科的,可能是打算去六科值房吧。 魏广德对他在年假里还要往值房跑不感兴趣,只是和旁人说笑着往外走,不过走近后,那边的对话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聂大人,你就再等等吧,娘娘们还要从西华门去西苑,再等等,等那边仪仗过去了我就放你进去。」 那內侍拦着就是不让那人进去,不过魏广德也听出来了,应该是嘉靖皇帝的后宫赶早去给皇帝请安,所以暂时封了右顺门。 魏广德也不以为意,和同僚出了紫禁城就沿着长安街找了出酒楼,此时天光方亮。 依照着这些年的传统,长安街附近的酒楼初一就选择开门营业,因为他们的第一批客人就是刚从宫里完成大朝会礼仪的官员。 如果是其他皇帝的大朝会当然没他们什么事儿,感谢嘉靖皇帝让这帮官员早早的就来用餐。 魏广德刚走在酒楼门前,就听到里面先行而入的人已经高声喊着让店家弄点热食上来。 昨儿除夕下了一天的雪,今早雪倒是停了,可感觉更冷。 不过店家自然也是早有准备,等魏广德进去的时候,不仅火盆已经烧得旺旺的,热气腾腾的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国珍前两天就在这里定下了雅间,呵呵」 身后的劳堪笑道。 「我还真忘了这茬。」 魏广德一听就乐了,想想也是,这一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第一年在京城做官的时候,一大早出了皇宫都不知道去哪儿,看着沿街一些酒楼开着,可是过去才知道,客满,都已经被人提前订下了。 在魏广德和其他人在酒楼吃着美食喝着热酒的时候,西苑永寿宫里也是热闹异常,多出许多的宫女和內侍。 平常,永寿宫里人并不多,嘉靖皇帝要在这里修炼,自然是喜静不喜闹。 不过今日不同,正旦,后宫沈贵妃和卢靖妃带着十几个后妃前来这里给嘉靖皇帝拜年请安。 自方皇后之后,嘉靖皇帝就没有再立皇后,后宫大权自然全部落在唯一的皇贵妃沈氏手里,而卢靖妃既得嘉靖皇帝宠爱,又因抚有一子,也就是景王,地位在宫里也是不低,身份超过了其他的皇妃而仅次于沈贵妃。 当然,在景王就藩之事被提上议事日程以后,卢靖妃太后梦算是结束了,宫里的地位也开始下滑,当初她可是敢直接挑战沈贵妃的后宫之人。 毕竟,连不少文官都看不清楚嘉靖皇帝的真实想法,一些人还真以为因为卢靖妃的受宠,嘉靖皇帝可能会选择把帝位传给景王,对其他后宫之人来说就更是如此。 不过这时候的永寿宫大殿里,先前还喜庆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先前沈贵妃带着其他后妃向嘉靖皇帝行礼请安后,嘉靖皇帝自然还是很高兴,没有按往年惯例给予赏赐,而是给出丰厚许多的财物进行了赏赐。 沈贵妃是嘉靖十年三月册为僖嫔,因为聪明谨慎得到赏识。M.. 嘉靖十三年,皇后张氏被废,方氏因「端慎不怠,甚称帝意」,被册立为皇后,同时还册封沈僖嫔为宸妃,阎丽嫔为丽妃。 嘉靖十五年,沈宸妃晋封贵妃,而到了嘉靖十九年,与太子母王贵妃同日晋升皇贵妃。 她能如此一步一步成为皇贵妃,为人自然是不凡,知道嘉靖皇帝好修道,平日无事是绝对不会打搅分毫。 可一旦皇帝传召或者节气之时,她也会把该做好的事都做好。 不过做为贵妃,沈氏命运也不好,她一生无出,嘉靖二十六年曹端妃被处死后,沈氏抚养曹端妃的第二个女儿宁安公主朱禄媜,嘉靖三十五年宁安公主下嫁,入谒沈氏礼数与生母相同,算有了一个养女。 在率后宫妃嫔请安后,沈贵妃就说了许多喜庆话,自然是希望把嘉靖皇帝说高兴了,大过年的,自然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本来应该是正主,最能讨皇帝欢心的应该是裕王和景王,可这两位皇子却只能在永寿宫门外跪安后就要离开。 但是现在,以能说会道著称的沈贵妃也只能退到一侧,大气都不敢出,其他的妃嫔也都如惊弓之鸟般避在两侧,只留下跪在中间的卢靖妃。 「藩王封地乃是国政,什么时候轮到后宫干涉了?」 嘉靖皇帝坐在上首,看着卢靖妃一字一句说道。 「陛下,妾只是希望圳儿能离我近一些,请陛下恩准。」 卢靖妃此时双目泛红,说话间已经匍匐于地。 或许她也发现自己今日自己做错了,至少场合不对,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尽量希望用亲情能够让嘉靖皇帝消气。 「朕给景王找的封国自然不会差,王府修建已近尾声,这些都由朝廷来操持,国家大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他朱载圳有不满可以上奏。」 嘉靖皇帝丝毫没有被卢靖妃的表演影响,依旧是冷冰冰的开口说道。 先前,在沈贵妃说话后,卢靖妃也上来说了几句,只是很快就把话题扯到景王封国上。 湖广德安府,远在千里之外,卢靖妃自然不愿意把唯一的儿子送到那里去,想要把景王的封国换到北直隶,或者山东也行。 只不过,看似仅仅是想要让儿子离自己近一点的想法,却真真的触碰到了明朝后宫的一条铁律,那就是「后宫不得干政」。 据说,这话最早是明太祖朱元璋说给马皇后听的,之后也成为明朝后宫的铁律。 或许是嘉靖皇帝过往对卢靖妃太好了点,所以她才敢壮着胆子和嘉靖皇帝说起此事,但是在看到皇帝发火以后,她就不敢再多言了。 「你给他带话,有什么想法,自己上奏疏陈情,不要搞那些小动作。」 嘉靖皇帝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下的女人,以前看着挺精明的,可却在这个时候犯下这样的错。 正文 410莫贪杯 「你们都回去吧。」 嘉靖皇帝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下的女人,随后,嘉靖皇帝忽然有些兴致缺缺。 本来刚才高兴,还想着留她们在永寿宫用午膳,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这样的兴致。 这时,沈贵妃才起身,带着其他妃嫔走到殿中央,齐齐对嘉靖皇帝行礼。 「妾身告辞。」 随后,妃嫔们起身,缓缓退出大殿。 在卢靖妃她们即将出门的时候,嘉靖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告诉景王,安安心心去德安。」 卢靖妃知道,嘉靖皇帝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是叫她压制住景王那颗有些躁动的心。 景王做了什么和正在做什么,卢靖妃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即便不知道详情,可很多也能猜出来。 至少,陆炳的事,其中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而当初由她安排下去的几个人,在这个时候都遭到了牵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敢多说半个字,卢靖妃随着沈贵妃等人快速离开了永寿宫,一路上沈贵妃还不住抱怨。 「靖妃,你怎么如此糊涂,景王虽然是你儿子,可封地那是国家法度,是我们可以干预的吗?」 卢靖妃听后也只能默默低下头,不敢和沈贵妃有半分争辩。 虽然在她心里想的还是,沈贵妃会这么说,无非就是因为她没有子女的原故,否则怎么可能会如此。 《皇明祖训》内令:凡皇后止许内治宫中诸等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 有了这条组训,加之朱元璋安排其后代迎娶的皇后都出自民间,有效防止外戚干政的可能,有明一朝后宫干政的情况确实比较少见,远不如前朝那么频繁。 「后宫不得干政」,据说,这话最早是明太祖朱元璋说给马皇后听的,之后也成为明朝后宫的铁律。 不过,民间也有传说,朱元璋在说出「后宫不得干政」这话时,反而是让马皇后直接踢翻板凳要找他理论。 传闻,当时正是明初胡惟庸案爆发的时候,朱元璋株连胡党上万人,杀得血流成河,这些人不少可都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 马皇后看不下去,在一日问朱元璋:「天下现在太平吗?」 朱元璋本身就在气头上,怒斥马皇后说:「这是朝廷之事,后宫不得干政!」 马皇后当时就急了,一脚踢翻一个凳子,对朱元璋说:「你是天下之父,我是天下之母,母亲问孩子安定不安定,怎么不可以了?」 朱元璋哑口无言。 虽然在当时,朱元璋自知理亏,找不到词语辩驳,但是之后还是在编写《皇明祖训》时加入了这一段。 永寿宫里发生的一切,自然很快就会在宫中传开,进而扩散到宫外,即便有后宫之人「凡私写文帖於外,写者接者皆斩」这样的律令存在。 似乎在整个大明朝,后宫就像是一个筛子一样,根本藏不住消息。 只是在妃嫔离开永寿宫后,气头上的嘉靖皇帝将大殿上伺候的太监宫女也都撵了出去,而这些人自然巴不得如此。 皇帝明显被气着了,这个时候稍有不如意结局可能就会很惨,躲得远远的不失为一个好事。 「年前,徐阶的奏疏说,景王府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大殿上只有嘉靖皇帝和黄锦二人,这时候皇帝开口问话道。 「回皇爷,三月前后能够完工。」 黄锦急忙躬身答道。 「三月吗?」 嘉靖皇帝微微点头,随即扭头对黄锦吩咐道:「安排下,让他二月出发就藩,到德安也差不多五六月了。」 听到嘉靖皇帝的命令,黄锦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陛下是真的恼景王了。 「这一个月给我把他盯好了,不要再闹出事端来。」 说话间,嘉靖皇帝挥挥手,嘴里又说道:「你去安排吧,朕要静静。」 「遵旨。」 黄锦低头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出大殿。 有嘉靖皇帝这个吩咐,黄锦自然就要把事儿办好,可是到底该怎么做成这事儿却有些颇费思量。 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把旁人都叫出去了,显然不是要直接发明旨定下此事。 走出大殿,黄锦还在考虑是叫人通知礼部尚书吴山来办还是应该找徐阶去做,先得向宫里递份奏疏更合适。 「黄公公,里面.」 这时候,门口值守的陈矩低声向黄锦行礼道,那意思自然是问需不需要安排人进去伺候。 先前,嘉靖皇帝把人都撵出来了,现在黄锦也出来了,看样子是有皇命要去做,可是皇帝身边又不能没人不是。 看到陈矩,黄锦犹豫片刻,不过还是摇摇头,这事儿不适合由裕王府的人插手。 是的,看到陈矩,黄锦想到了是不是让陈矩把消息带过去。 请求藩王就藩的事儿,其实礼部官员是最合适的,而现在裕王府出来的高拱就是礼部侍郎,自然也是合适的。 但是让裕王府的人参与奏请景王就藩的话,似乎容易给人口实,那就是裕王不容景王,虽然二王之争世人皆知,可是在尘埃落定之时,似乎裕王没必要再背上这口锅。 此刻,黄锦已经做出了决定,还是让吴山来做这件事儿,也只有吴山能扛下这口锅。 但是,裕王府那边,还是应该提前知道此事才好,免得那边的人瞎掺和进去,让殿里的皇爷不高兴。 黄锦朝陈矩勾勾手,陈矩会意,急忙跟在黄锦身后走到一处僻静处。 「你出宫给魏小子说一声,皇爷要吴尚书奏请景王殿下二月出京就藩。」 黄锦看看四周无人,这才转身对陈矩说道。 听到是这事儿,陈矩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先前殿里发生的一切,他虽然在殿门外,可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小的这就去说下。」 陈矩答应道。 永寿宫里,像他这样的太监不少,大家都是轮值。 既然黄锦都这么说了,陈矩就打算尽早把消息送出去,新年里让裕王也高兴高兴。 好吧,不管是黄锦还是陈矩,这么做的目的,为的还是讨好裕王这位未来的主子。 或许,讨好裕王的事儿,对于黄锦来说已经没多大意义了,他年岁不小,也不可能在宫里呆太久时间,可对陈矩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去吧,顺便提醒他们一句,新年里少贪杯,容易坏事儿。」 黄锦看了眼陈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随后自己又缓缓朝着永寿宫大门走去。 陈矩这时候已经出了永寿宫,不过他没有直接出宫去找魏家,而是先到了司礼监找干爹高忠。 黄锦虽然看起来对他没有恶意,可是陈矩却是知道,在这座皇宫里,危机四伏,说不清楚什么事儿就惹到皇爷不高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干爹在皇宫里的日子久,自然更能分辨其中的利弊,何况景王二月就藩,这事也不算小了,也得先让干爹知道。 陈矩赶到司礼监的时候,正巧看见秉笔太监冯保从屋里出来,急忙避到一旁,在冯保路过的时候恭敬的行礼,「冯公公过年好。」 「找高公公?」 冯保在陈矩面前站定,对于陈矩给他拜年也不吝啬,伸手从衣袖里取出一锭小元宝给他抛了过去。 陈矩手忙脚乱的接下来,急忙又是一阵感谢。 「好了,给你就拿着,说什么谢。」 冯保笑着对陈菊说道:「你干爹在里屋,你进去吧。」 说完话,冯保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冯保离开后,陈矩急忙站直身子,把手里的银元宝放入怀里,这才迈步进了司礼监。 「干爹,你说黄公公让我给裕王府那边送信,到底是几个意思?」 说完黄锦的吩咐后,陈矩这才在高忠身前小声询问道。 「黄公公是看你顺眼,提携你,嘿嘿」 高忠只是笑笑,「按黄公公的意思办就是了,你现在去找魏广德说吧,裕王知道消息说不得还会赏你点银子。」 「儿子有干爹提携,倒是不用黄公公费心。」 陈矩假装害羞的说道,不过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干爹在宫里和皇爷的面前,可没有黄锦的面子大,如果自己真被黄锦看中了,那是不是也能像冯保那样直入司礼监。 「假模假样,滚蛋,好东西昨儿就给你了,今天没有。」 高忠笑骂道,随手就扔出一个元宝砸向陈矩,陈矩急忙伸手接住,又是一通道喜这才慌不迭的往门口走。 「这会儿,魏小子应该在长安街哪处地方吃酒,你别找不到人。」 临出门的时候,高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嘿嘿,知道了,干爹。」 陈矩答应一声,急急掀开帘子出了屋。 出来的陈矩想到干爹在离开前说的话,就觉得很有道理,这帮子官员大朝会后就会跑到外面吃早饭。 毕竟,许多官员都是寅时出的门,那时候天色尚早,就算吃点东西,到这个时候也早就饿了。 听说早年间,这个时间,街上那些酒楼可是不开门的,也就是因为没了大朝会,皇帝也不赏赐酒宴了,才形成的这么个传统,街头上点档次的酒楼在初一都要开张,招待这帮大老爷。 东西长安街上酒楼很多吗? 很多,上档次的不上档次的都很多,不过这个时间,开门的都是大酒楼,小店什么的还是没开门做生意。 酒楼多,可也难不住陈矩,离开司礼监,陈矩就去司设监找来卤簿仪仗的太监,这些可都是他的人,叫几个机灵点的沿着东西长安街酒楼去找。 按照往年的习惯,嘉靖皇帝在今日是不会离开永寿宫的,其实就算是平时,他离开永寿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所以这里的人往日里都是无所事事。 把人派出去,陈矩这才慢悠悠朝宫门走去。 陈矩出了宫,「嘎吱嘎吱」,踩着露面的积雪走在长安街上,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不过路上没什么人,还要晚些时候京城才会热闹起来。 说起来,过年的时节当个百姓还是好,至少不用起大早。 不多时,前面就有小內侍向他这边跑来,很快就到了近前。 「陈公公,人找到了。」 那小內侍到了陈矩跟前急忙行礼,说了魏广德所在的酒楼。 丢过去一小锭银裸子,陈矩就朝魏广德所在的西长安街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宫门里驶出一辆外观很普通的马车,只是马车去的方向却是往东边十王府的方向而去。 陈矩自然不会直接就进酒楼找魏广德,而是进入酒楼要了个无人的小雅间,让店里小二的去请人。 这时候的酒楼里,虽然官员不少,可是都还在雅间里划拳行令,外面除了跑堂的就没什么人了。 魏广德那屋,这时候的魏广德正是酒酣耳热,左手端着酒杯右手还在和人划拳,店小二来过请人,他还有些纳闷,这时候谁还找我? 不过人家既然找来了,还不愿意直接进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 放下酒杯,打了个罗圈揖,这才跟着小二出了雅间,被带到一个僻静的雅间门前。 陈矩可是没有换装束的,而京城的,还在长安街开酒楼做生意的自然知道好歹,所以去请魏广德的时候根本就没告诉他是宫里人找他。 等魏广德进屋看见陈矩在里面,心里就是一惊,不过马上就拱手给陈矩拜年。 不过,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奇怪的,这个时候陈矩不该是在皇帝面前听候差遣吗? 「陈大哥,我去叫酒菜上来。」 看着桌上没有酒菜,魏广德急忙说道。 「不用,我这次出来就是带个口信,完了我还要回西苑去。」 陈矩却是摇摇头,随即走到魏广德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把黄锦的话说了一遍。 「今日陛下怎么会提到景王就藩的事儿?」 魏广德听了陈矩的话心里当然大乐,可是随即有些狐疑起来。 就算要把儿子撵出京城,也犯不着大初一的下令吧。 「应该是卢靖妃把皇爷气着了。」 陈矩小声答道,随即又有些不确定的话语对魏广德说道:「之前你是不是提醒过裕王注意饮食什么的?」 「是有这事儿,怎么了?」 魏广德心里好奇,当初不是你给我说的,陆炳的死有隐情,让我们小心点。 「今儿黄公公给我说这事儿的时候就单独提了句,叫你们新年里莫贪杯,容易坏事。」 陈矩小声说道。 正文 411凤阳高墙 陈矩小声说道:「今儿黄公公给我说这事儿的时候就单独提了句,叫你们新年里莫贪杯,容易坏事。」 「嗯?」 魏广德有些惊讶的看着陈矩,他话里的内涵有点丰富啊。 魏广德惊讶过后,就低头思索起来。 陈矩说的很清楚,只是黄锦提示的,魏广德可不会认为这话是黄锦随意出口,应该是有什么暗指才对。 思考片刻,魏广德抬头看着陈矩说道:「陈大哥,是不是宫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陈矩很直接的摇头,「就算真有什么暗示,可能也只有东厂核心那几位才知道。」 在魏广德微微点头的时候,陈矩又补充道:「***爹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不告诉我。」 魏广德对此并不怀疑,高忠和陈矩,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都是在向裕王示好,如果真有人威胁到裕王的安全,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什么也不能做,暗中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 「你有在裕王府提醒他们吗?」 陈矩之前没怎么在意黄锦最后那句话,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有些后知后觉。 「我经常提醒李公公,他都有点不耐烦了。」 魏广德苦笑道。 毕竟当初陈矩提醒过他,所以他也一直都很注意这方面的防范。 但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一直这么小心防范肯定也是不行的,就算一开始还会很谨慎的注意,时间长了也会松懈,难免给人有机可乘。 「皇爷或许也知道了,所以才要景王尽快离京,还让卢靖妃带信让他安安心心走。」 这时候,陈矩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嘉靖皇帝在嫔妃们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和黄锦话里的暗示,完美的契合了某种可能。 或许,黄锦会给自己说那句话的缘故,也是因为嘉靖皇帝那最后的一句话。 接着,陈矩又把今天永寿宫里皇帝最后对卢靖妃的话说给了魏广德,而魏广德只觉得精神有点恍惚,手脚有些发软,额头也有虚汗冒出。 真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祸起萧墙。 这个词此时在魏广德脑海里盘旋,以前看电影电视,,皇子之间为了太子之位勾心斗角甚至刀剑相向,当时还没什么想法。 可当自己真的深陷其中的时候,一种浓浓的危机感才彻底贯穿了魏广德。 虽然裕王和景王之间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毕竟当今嘉靖皇帝太强势。 当年李二之所以敢发动玄武门之变,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老子李渊不够强势,他的皇权依靠三个很强势的儿子在支撑。 天下,几乎都不是他李渊打下来的,而是由老二和老三打出来的,他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又养了几个好儿子,就白捡了一个江山。 而李二确实够狠,为了那一天,甚至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默默准备,而且最后也够心狠手辣,杀光了他的侄子。 斩草除根,不过如此。 至于后世历史为他洗白,说什么圣君,说什么他是为了自保被迫发动的兵变,骗骗小孩子还行。 如果,李渊那个时候真的威望很大,给李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现在,嘉靖皇帝够强势,景王肯定不敢调动刀兵公然兵变,所以选择的就是暗杀,但是这也是最难防的。 「裕王去了西苑没有?」 魏广德想到今日是正旦,按例裕王和景王都要入宫请安的。 「今儿大早就去了,现在已经回王府了。」 陈矩答道。 魏广德闻言,想了想,今天皇帝的话传到景王府,想来最近几天怕是要加倍小心了。 之前魏广德以为景王可能就要使用对付陆炳的手段对付裕王,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一会儿我就去裕王府,在提醒下裕王,让他近期加倍小心。」 魏广德低声对陈矩说道,同时又朝陈矩拱手道谢。 「你们这些裕王府的人也要加倍当心了,就怕裕王那边动不了,迁怒于你们。」 陈矩摇摇头,又低声提醒道。 「明白,陈大哥,这次有劳你跑这一趟。」 魏广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感谢了陈矩一番。 「只要裕王好好的,我们这些无根之人才有依靠,现在是靠着皇爷,将来还不是靠着裕王殿下。」 对于太监来说,从净身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容于祖宗,皇帝就成了他们惟一的依靠。 像黄锦这样的,能一直陪着嘉靖皇帝走到现在已经算命好,何况现在的黄锦也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伺候几年。 而对陈矩,甚至是高忠这样的,还有的是时间。、 向裕王表忠心,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点没有半分负罪感的,毕竟裕王是嘉靖皇帝指定的接班人,皇帝还是要按照祖制进行传位的。 而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从景王府侧门驶入,一直进入到二门后马车才停下,此时景王已经站立在马车前,已经有內侍搬了张马凳放在车架旁。 这时候,马车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宫装丽人从车厢里出来,踩着马凳下了车。 「郑姨娘过年好。」 景王看到车上下来人连忙上前两步问好。 郑姨娘是母妃卢靖妃身边的惠人,也就是一名女官,景王自然很是熟悉。 不止于此,在景王小时曾经担任过他的看护宫女多年,如果是明朝的皇子对奶妈更多的是亲近,那么对这些看护的宫女则更多的是畏惧。 能够被派到小皇子身边的人,自然是皇子母妃信任的人,在宫廷这样的地方,做任何事多一分小心都是必须的。 而这样的人,大多也不会惧怕小皇子,常常对他们的过错进行教导,一旦教导不了就会去告诉皇子母亲,由他们出面对皇子进行教训。 现在景王身前的女人郑惠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担负着照料景王小时候的生活,期间景王自然多次被她教导过,看到她心生惧意也就不奇怪了。 而郑惠人对皇子越严厉,往往会在卢靖妃那么得到加分,因为会被认为是对皇子好。 本身就是被信任之人,所以她在景王成年离开时,又回到卢靖妃身边服侍,她现在来到这里,在景王看来,就和他母妃卢靖妃亲自来此也无甚大的区别。 「殿下过年好,娘娘有话让我带给你。」 郑惠人向景王行万福礼,开口说道。 「姨娘,里面请。」 景王急忙把郑惠人请入王府,找了个僻静的厢房,又吩咐其他內侍不得传唤不准进屋,这才跟在郑惠人身后进入厢房。 「姨娘,母妃那里可是有什么差遣吗?」 在景王看来,大过年的,母妃那边应该不缺什么才对,派人到自己这里,或许是有什么事儿要自己去做。 「殿下,你那边的人,还是让他们停手吧。」 在景王话音落下之时,郑惠人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景王有些摸不清门路。 「姨娘,你说的是什么人?」 景王很奇怪,马上开口问道。 「陆文孚的事儿,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你一直没有告诉她。」 这时候,郑惠人展现出她面对景王是的强势作风,直言道。 听到郑惠人提到陆炳,景王虽然心在生起一丝惧意,可依旧强装镇定道:「姨娘说的什么?本王听不懂。」 「殿下懂不懂都不重要,娘娘是为了殿下好才会在今日强出头.」 「什么?」 在郑惠人说话间,景王惊讶插话问道。 被景王打断说话,郑惠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的表现,而是很耐心的继续说道:「殿下,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娘娘安排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知道,娘娘也知道,之前」 郑惠人还在继续说着话,可是对面的景王此时已经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自己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了。 刚才郑惠人说道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卢靖妃安排的,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自己暗中做的一些事儿,母妃那里全都知道,只是一开始并没有阻止自己。 想想也是,在那个时候,嘉靖皇帝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心迹,有希望的人自然会全力争取上位。 虽然陆炳并没有反对景王上位,至少没有表露出在立皇储问题上任何的倾向,但他和支持景王的严嵩不对付,自然也算是敌人。 所以哪怕景王对陆炳下手,卢靖妃也只是选择了装聋作哑的态度来应对。 「那些人都被东厂秘密处决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交代了多少,可是你做的事儿,陛下是觉察到了的,虽然没有对你做什么,可是你觉得你还能隐藏得了吗? 殿下和严世番商量的很多东西,娘娘也知道,之前的就算了,可是从此刻起,你不准在和严世番有任何交往。 之前娘娘还想求个恩典,给你留下一丝希望,把你的封地换到北方,更接近京城的地方,可是陛下断然拒绝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时候,郑惠人忽然对景王发问道。 「什么?」 这时候景王脑袋有些晕晕的,随口就说道。 「娘娘说的,你记好了,陛下已经对你厌恶了,只想把你丢的远远的,再也不想见到你。」 郑惠人看着景王,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景王此时有些站立不稳,扶着身旁的桌子问道。 「祖制,陛下虽然显得有些叛逆,可是为了大明江山的延续,在传位这样的大事上也不得不按照祖制进行。 不管陛下以前是否有过立你的打算,但是到现在止,你不能再有奢望,那个位置不属于你。」 郑惠人看着景王此时的样子,也感觉到眼角有些发胀,可是她想到来时卢靖妃的吩咐,依旧维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继续说道:「娘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他希望你能活的好好的,而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被罚到凤阳高墙下吃苦。 不管怎么说,你去了德安,你还是亲王,可以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 看着景王摇摇欲坠的样子,郑惠人停顿片刻,又继续狠狠对他说道:「你做的那些事儿,娘娘都能知道,你觉得东厂,你父皇那里会不知道吗?」 扑通一声,景王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桌旁。 东厂,父皇。 这两个词击垮了景王的心理底线。 其实在一开始,郑姨娘说出那话时,景王就已经预感到,自己身边有卢靖妃安排的人,他们一直在暗中悄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看护好他。 而现在,这些人已经变成了代替母妃监视他的人,怕他犯错,接着继续犯错。 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母妃知道了,景王其实并不惧怕,可是母妃都能安插人手在他身边监视,那东厂呢? 以前,景王也听人说过,各王府里派去的宦官当中,就有东厂安排的人,他们负责监视各家王府的动静。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贵为亲王,还没有就藩的亲王,身旁可能也已经有东厂的人潜伏了。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母妃的判断,就今日母妃只是试探着询问嘉靖皇帝能否给自己换个封地,却等来了皇帝的暴怒和训斥,确实可以看出父皇对他已经生起了深深的厌恶。 否则,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就算嘉靖皇帝不愿意答应,也应该是婉转的回绝而不应该是发怒。 现在的景王,心里是真的怕了。 正如先前说的那样,就算他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在德安做个安乐王爷,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而一旦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嘉靖皇帝都知道了,说不好就真的会被抓到凤阳高墙下吃苦。 《大明会典》对宗室犯罪的规定,「凡过犯有重轻。轻者治其党与。重者本身发高墙、或闲宅。子孙降为庶人、或俱禁住。」 明太祖朱元璋真的为子孙后代谋划的太周到了,在《皇明祖训》中把宗室犯罪最高刑法定为「无期徒刑」。 既避免了子孙之间的互相残杀,又体现了朱明王朝宗室间世代的「亲亲之谊」。 所谓凤阳高墙,其实就是一个专门关押宗室的监狱,各地按察司当然不能审理、关押宗室,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地方。 其实,对于犯罪者关进监狱,这本身即是惩罚又是对宗室的保护,至少不会被斩杀,但是最让宗室惧怕的其实是一家老小从此被降为庶人,世世代代被关押在这里,至少在皇帝没有想起要释放前。 正文 412开印 凤阳高墙有多可怕,景王当然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只需要知道那里有多恐怖就好了。 远的自然就要数朱文圭,他是建文帝朱允炆的次子,时年两岁,在「靖难之役」后,他父亲朱允炆、兄长朱文奎都不知所终,母亲马皇后***而死。 永乐皇帝将朱文圭囚禁在凤阳「高墙」,此时虽然还没有高墙监狱一说,但是已经按照后来高墙的模式进行管理,也就是完全封闭,与世隔离。 直到明英宗朱祁镇从南宫复位之后,重新复辟的明英宗朱祁镇根据自身的囚徒经历,对无辜被监禁五十年的朱文圭深感同情,同年朱文圭被释放,已经是五十七岁了,五十五年的铁窗生涯,释放后连牛马都不认识,不久就去世了。 而近的,自然就是前几年被废降为庶人的徽王,宁愿选择直接自杀也不去凤阳高墙。 景王府里发生的对话,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在陈矩的影响下,回到包厢后吃喝了一阵就以家中有事匆匆告辞,先行一步离开。 他要去的,自然就是裕王府,提醒他们注意,至少在景王离京就藩前这段时间里必须严格保证裕王的饮食安全。 其实,自从魏广德传递出陆炳死因有异后,在他的提醒下,近侍太监李芳就亲自负责监督起裕王的饮食起居。 这些情况魏广德自然知道,可是毕竟时间有些长了,他还是担心李芳会一时麻痹大意,从而铸成大错。 马车快到裕王府时,和一辆迎面驶来的马车交错而过,不过此时的魏广德那里顾得上这些,甚至都不知道有马车过去。 到了裕王府侧门,魏广德是这里的老熟人,自然没有阻拦的直接就进入其中。 大初一的,进了裕王府魏广德才感觉有些不妥。 叫过身旁一个眼熟的內侍,对他吩咐道:「去请李芳李公公到书房那边,我有事寻他。」 「是。」 裕王府的人自然熟悉魏广德他们这些讲官,得了魏广德的吩咐立马答应一声,快速就去找李芳去了,而魏广德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绕了个圈到了他们平日授课的书房那里。 魏广德去了自己的值房,也没让內侍送上茶水,就是坐在屋里静静的等待着李芳过来。 今日,本来就不是他们几个讲官商定的来给裕王拜年的时间,他们约的是明日,不过事发突然,所以他只能现在就过来。 「魏大人,你今日」 等不多时,魏广德就看见李芳提着前摆进了屋子。 本来今日这里不该有人来,所以屋里之前是没有上火盆的,还是魏广德进来后,內侍才匆匆搬来一个火盆,此时魏广德正伸手烤着火。 李芳进屋就感觉屋里还有些冷,当即在门口站住,转身对外面喊道:「外面谁,快点再搬几个火盆进来。」 「不用喊了,李公公快过来坐着烤烤火,我就是得到点消息,所以才冒昧前来,说完我就回去。」 魏广德急忙说道。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李芳朝外面摆摆手,「你们去院子外面守着,没喊你们都别过来。」 不清楚魏广德说的消息是什么,出于谨慎考虑,李芳把院子里的內侍都叫了出去,看着几个人都离开站到院门口这才转身走到魏广德身边坐下,也学着魏广德的样子,身体前倾,伸手烤火。 「魏大人,你说的消息是什么消息啊?」 坐下后,李芳直言问道。 「今儿王爷去了西苑吧。」 「是啊,一大早就去了,皇爷还是没有召见,只是在宫门外跪安就被请回了。」 李芳表情略微有些伤感,他是当年派到杜康妃身边做事的內侍,因为聪明伶俐,办事认真被杜康妃派到裕王身边,这么多年了,对王爷的事儿自然知知甚详。 王爷从小到大见到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裕王还要通过他之口才能知道自己父亲到底长什么样。 因为去年,嘉靖皇帝确定了景王出京就藩,裕王还以为今年入宫应该可以见到嘉靖皇帝了,可是没想到,到了永寿宫依旧被挡在了外面不得而入。 虽然听说之后的景王也是一样的被挡了回去,可是裕王这会儿心里并不好受。 魏广德对裕王没太多感情,在他看来,他对裕王所做的一切不过图的就是将来裕王上位后自己有大好前程,所以并没有感受到李芳话音里的伤感情绪。 「今日我过来,就是因为听说西苑里发生的一件事,裕王出西苑的时候,是否遇到后宫妃嫔前去请安?」 魏广德开口就说道。 「有,在宫门的时候,后妃正要出西华门,怎么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李芳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急促。 现在嘉靖皇帝的后妃中,可有一位地位不低的人,而那人就是景王的生母,难道. 不怪李芳不多想,实在是今日陪着裕王入宫前后,裕王情绪的变化有点大,他在裕王身边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不是。」 魏广德急忙摆手说道:「今日,卢靖妃在给陛下请安的时候忽然提出一件事儿,想要给景王换封地,在北直隶周边找一处建景王封国。」 「什么,这怎么可以。」 李芳当即惊叫失声。 还好,魏广德马上就继续说道:「陛下没有答应,还当场对卢靖妃进行了训斥」 随后,魏广德就把从陈矩那里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芳,而李芳越听脸上喜色渐浓。 「哈哈,好,这是好事儿,我得去给裕王说去。」 魏广德还没说完,李芳已经喜不自禁,拍着手起身就要走,却被魏广德一把拉住。 「李公公,我找你来可不是传递这个好消息的。」 魏广德严肃说道:「虽然景王谋求换封地的想法被陛下给否了,可这也是把他彻底逼上了绝路。 现在摆在景王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乖乖的去德安就藩,要么就是孤注一掷,我这次来其实还是提醒你,别怪我唠叨,现在裕王的安危比任何时候都紧迫。」 「嗯?哦。」 李芳回过神来,明白了魏广德的意思。 他不是蠢人,自己的将来也全系于裕王身上。 魏广德虽然又提起这个让他觉得很烦的话题,可是就现在的情形看上去,也是不错。 狗急跳墙、兔子蹬鹰,最怕的就是景王看到继位无望后进行搏命。 魏广德当初就给李芳说过,如果裕王真有个三长两短,嘉靖皇帝大概率也不敢发作,因为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是万万不会治罪的。 「魏先生,你的苦心芳明白了,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亲自盯着此事,决不许有半分差池。」 李芳还是站起身来,冲着魏广德深深一揖道。 「那好,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给殿下拜年。」 魏广德笑笑,随即起身和李芳告辞。 李芳送魏广德出了裕王府,直到他上了马车这才匆匆返回王府内院。 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景王就要离开京城,在京的王爷就只剩下裕王一人,就算旁人还有别的心思,也是鞭长莫及。 现在裕王心情不好,魏广德虽然是过来提醒他的,可不是也带来了一条好消息吗? 那这事儿告诉裕王,让他也高兴高兴。 现在的裕王其实还是患得患失,虽然看似地位被确立,可是嘉靖皇帝毕竟没有封他为太子。 而此时的景王,在郑惠人离开后,一个人在厢房里枯坐半晌,这才叫进来一个亲信內侍。 「你今日算了,明日吧,去严府知会严冬楼,就说本王身体抱恙,这些天就不去那边玩了。」 「是。」 內侍急忙躬身答应下来,在景王摆手间他又缓缓退出厢房。 「严家完了,不要在和他们有过多来往。」 此时,景王脑海里还在盘旋着郑惠人离开时的忠告。 刚刚被郑惠人一提醒,景王才忽然醒悟过来,严世番和自己接近,为自己出谋划策的目的,不是他被自己的王霸之气所慑而臣服,实在是自知死局,不过是博一个死中求活罢了。 以他严世番在京城的名声,将来肯定是要被清算的,甚至郑惠人直言不讳,不是裕王清算他,也会是自己出手,严世番其实是留不得的。 他所作所为,注定了不能像其他臣子那样,致仕就可以剪断那些干系。 只怪自己以前被帝位蒙蔽了双眼,或许也不是自己没看明白,只是没去往深了想,地位都没争取到,怎么可能会放弃一股助力呢?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争夺帝位想法的? 景王不仅陷入回忆,出宫的时候,自己和裕王都是一样的待遇,那会儿外面有人这么猜测,自己还只是一笑了之,好像就是和严世番认识以后吧,才开始有了一些想法。 景王现在是彻底放弃了,他不想继续去争那个位置了,要是自己继续命令那人找机会给裕王下毒的话,或许锦衣卫就会持着驾贴来带自己去凤阳。 想到这里,景王霍然起身,叫来自己身边的近侍,小声吩咐几句,让他尽快把消息传递过去,这才又重新坐下。 时间转眼到了初四,这天一大早魏广德穿戴整齐,就匆匆赶到了翰林院,因为按照钦天监的计算,初四这天的卯时正二刻是吉时,所以全大明所有的衙门会在这个时候举行「开印」仪式。 按后世的时间,还不到七点,都不到上班时间,可在明代,官员们已经开工了。 魏广德也没什么好说的,规规矩矩去翰林院参加仪式,之后自然是稍微闲坐一会儿,就和张居正一起去裕王府。 和封印仪式差不多,翰林院官员在袁炜的带领下重新请出印章,院子里又是鞭炮齐鸣。 衙门开印,并不代表着官员们的年过完了,其实也仅仅是一个仪式而已,别忘了十五的时候京城还要组织鳌山灯会,只有灯会结束以后,在官员和百姓们看来,这个年才算是真的过完了。 「刚才你和吴学士说什么?」 离开翰林院,魏广德邀张居正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前往裕王府,马车上张居正就问道,「看你当时很吃惊的样子。」 魏广德笑道:「当初我入翰林院时,就是拜在吴学士门下。」 「哦。」 张居正淡淡应了一声。 「听他说,年后翰林院掌院可能要换成李春芳李学士,袁炜要专事部议。」 魏广德继续说道。 「袁炜这是要完全投入朝政中,为国分忧了,呵呵」 张居正笑道。 其实袁炜的职务变动,他比魏广德消息要灵敏许多,毕竟他的消息来自老师徐阶,他之所以问魏广德,其实不过是好奇他和吴清的关系。 吴清虽然也是学士,可注定没太大前途,对魏广德和这样的人交好很是奇怪。 「你应该事先知道的吧。」 这时候,魏广德又开口说道。 「之前听说过。」 张居正点点头,朝中的消息,他比魏广德灵通,不过在裕王府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魏广德在宫里有人,对宫里的消息很是灵通。 初二的时候,他都还不知道昨日西苑发生的事儿,可魏广德昨日就知道了,甚至还是事发后一个时辰他就知道了。 不可小觑。 说到这里,张居正又想起来什么,这还是前两天去徐阶府上拜访时才听说的,反正也是闲着,就给魏广德说说,打发下这段时间。 「另外听说,年后陛下要召南京翰林院掌院,国子监祭酒瞿景淳回京,具体要怎么安排还不清楚。」 「嗯?」 魏广德先是惊讶一声,随即开玩笑道:「叔大兄不会想去南京担任翰林院掌院吧。」 「我要能担任掌院我还真想去,呵呵」 张居正乐呵呵说道。 其实真有机会的话,他并不介意在南京去转一圈。 自己年轻,可不是去养老的,只不过是周转过渡下,真要去了肯定也能升迁为翰林学士,反正有老师在京城,这边有了好的官职空出,肯定是能迁回来的。 「瞿大人多大岁数了?」 这个时候从南京调回这么一个老资历的翰林学士,容不得魏广德不关心下。 「五十来岁吧,嘉靖二十三年的榜眼。」 「哦。」 魏广德答应一声,怪不得张居正清楚,瞿景淳比张居正早一届,他参加会试那会儿,肯定关注上一科。 正文 413日食 正月初四这天,全大明所有的衙门都举行了开印仪式,这代表着嘉靖四十年的到来,所有官员又开始正常的工作了。 也是在这一天,礼部尚书吴山向通政使司递交了奏请景王就藩的奏疏,一时间又是朝野震动。 之所以引发这么大的影响,还是因为满朝大臣们都知道,景王府的改造工程并未完工,而礼部尚书就这么急吼吼的上奏请求确定就藩时间,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之感。 不过想归想,初四、初五这两天时间里,殷士谵、张居正和魏广德府上就来了许多拜会的官员,而最夸张的还是高拱家里,上门拜访之人已经在高府外排成了一条长龙,其架势丝毫不弱于内阁宰辅之家。 因为就在此时,一条小道消息也在京城里流传开来,那就是西苑永寿宫里,在正旦日发生的一切。 相信这条小道消息的人都知道,景王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即便或许过去他真的离那个位置很近,但最终嘉靖皇帝还是选择了遵从祖制。 而就在初六这一天,内阁里再次转出一道圣旨,经六科用印后快速发往南京,那就是嘉靖皇帝召南京翰林院掌院,国子监祭酒瞿景淳回京升任吏部右侍郎。 魏广德虽然之前已经从张居正口中知道了此时,可是这个时候分析当下朝局,魏广德也有些迷糊了。 现在礼部和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被安排了一堆官员,袁炜、严讷、李春芳和高拱,现在又增加了一个瞿景淳。 而高拱已经是顶了实缺有俩月了,袁炜据说也会从翰林院正式转入礼部,到时候必然和高拱的职位有冲突,还有担任礼部尚书多年的吴山,这么多嘉靖皇帝宠信的臣子都挤在这条道上,难道不觉得拥挤吗? 魏广德之所以会想这些,还是因为内阁三辅吕本大朝会就请假未至,据说身体已经是不行了,只不过屡次上本请求致仕都被嘉靖皇帝留中而耽搁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吕本就剩这一两年时间了,他一旦离职,内阁有可能就会增补一名阁臣,在储君之位尘埃落定后,所以许多人又开始关注着下一个入阁之人到底会是谁。 这些最有可能入阁的人员中,或许也只有吴山的府上这些天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因为这人脾气很臭,要是没事儿跑去拜访很可能吃闭门羹,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想要通过登门拜访和吴山搞好关系的人自然就少了。 而袁炜、严讷、李春芳府上就开始热闹起来,高拱本身一直就很被京官们追捧。 这个时候的严阁老府上,虽然大致如故,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在景王就藩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以严阁老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几年了,虽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就干出推墙的事儿,可是私下里倒严派还是在暗中悄悄进行串联。 纷纷扰扰中,时间一晃就过了十来天,鳌山灯会已经结束了,京官也开始收心,该重新投入到公务中了。 随着钦天监奏上由他们算出的吉时,景王就藩的出发时间和抵达时间以奏本的形式递交,得到嘉靖皇帝许可后,司礼监批红发还礼部,一时间吴山的工作陡然增加。 裕王府的授课已经恢复正常,可是裕王府中人的心思却都在景王出行上。 亲王离京就藩是有制度的,不是到时间景王去拜别皇帝和母妃就可以离开,期间规矩甚多,作为兄长的裕王和在京官员全部都要参与。 「肃卿兄。」 「肃卿,你来了。」 这天下午,魏广德和殷士谵、张居正在房里闲聊,门帘挑开就看见高拱迈步而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都坐,我就是回来办些公差。」 高拱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客气,随即又问道:「殿下不在?」 「殿下昨晚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正在休息。」 殷士谵有些尴尬的说道。 看到殷士谵等人脸色不好看,高拱立时了然,裕王的德性他还是知道的,他还在王府的时候,荒唐事儿也是见怪不怪。 「那我就和你们办交接也是一样,抽空你们把事儿和裕王交待下,万不可有差错。」 说话间,高拱从怀中摸出一份文书递给殷士谵道:「这是吴尚书定下的《辞朝仪》,虽说大多都是我礼部官员在操办,可景王离京前一日,景王携王妃前往宫中辞行后要到裕王府拜别,之后殿下还要回拜。 然后就是所有京官都要参与,去景王府拜谒景王,次日景王离京,在京文武官员全部要在宫门候景王辞行,后至长安左门外桥头序立,等候景王车架过。」 《辞朝仪》是吴山和礼部左、右侍郎查阅前朝亲王就藩仪式后定下来,整个程序都按照以前的模式来,不会增加和删减。 不过对于裕王府中人来说,其实要参与的也就是他所说之事。 殷士谵快速翻看完了手中的文书,随即递给了魏广德,魏广德拿文书的手靠右,方便张居正一起观看。 魏广德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反正他是很好奇的,明朝亲王离京就藩到底是个什么仪式。 仪注前一日,恭诣御前面辞,先期内官预设幕次于上御宫门外,至日王具冕服妃翟衣由东华门入至上御宫门外入幕次,司礼监官奏引至御前,王与妃并立,王左妃右,行五拜三叩头礼,王与妃俱跪听上训,命讫上以果盒酒赐王,王跪饮,讫叩头毕,出幕次与妃同诣母妃前,行四拜礼毕出,妃先回府,景王至裕王府内行四拜礼,裕王仍至景王府内行两拜礼,各回府,文武百官各具吉服诣景王府行四拜礼。 次日文武百官各具朝服侍班,景王具冕服由东华门入至大朝门御座前行五拜三叩头礼,引王由东阶出承天门至幕次易服,王自祭承天门之神礼毕,王乘舆出长安左门至府同妃启行,由朝阳门出,百官易吉服至桥东左右序立候王辂过而回奏。 魏广德看完吴山所拟《辞朝仪》,对大明藩王离京就藩的程序有了个大致了解,不过就在这时,耳朵里就听到殷士谵在问高拱道:「文书过内阁了吗?」 「当然,今日上午的时候送到的内阁,这会儿已经送入宫中了。」 高拱抚须含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严阁老倒是保持一贯的作风,秉公而为。」 「呵呵.到这个时候,他就是想要做什么也是晚了。」 殷士谵却是笑道:「回头我给陈逸甫去封信说说,让他也高兴高兴。」 「别,他看邸报也会知道的,你要真写了信,要是传出去,对殿下不好。」 高拱急忙出言阻止道。 「肃卿兄。」 魏广德听他们说到公文送入宫中,不由得心中一动,开口喊道。 等高拱、殷士谵等人的注意力转过来后,魏广德才开口问道:「我看吴尚书所定的《辞朝仪》,程序如此繁琐,陛下那边会过吗?」 好吧,平常的朝会就不说了,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三大朝会,嘉靖皇帝都会提前下旨全免,只安排个国公率满朝文武行礼,唯一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的也就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 按照吴山所列的《辞朝仪》进行的话,在景王离京前两日他都要出面,还要面对景王和景王妃,嘉靖皇帝会做吗? 虽然大部分朝臣都认为嘉靖皇帝不上朝和不愿意见二王,主要还是和前朝正德皇帝一样,整日里忙着修仙大业所以耽搁了朝政和家庭亲情。 正德皇帝是忙着玩儿,嘉靖皇帝是忙着修仙,可是魏广德却是持不同意见的。 实际上这也是后世的,比较通行的看法,嘉靖皇帝并不是惰政,而是因为被整怕了。 见了两个儿子,结果不久儿子就死了,所以他相信的陶仲文的说法,「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子里。 尽管是景王离京就藩,嘉靖皇帝也未必会接见他,否则正旦日就见景王了。 后世观点,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中,除了最初那几年,朝政落在杨廷和等人手中外,之后的时间,朝政权柄都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一刻没有失落过。 之所以会如此,那就是嘉靖皇帝虽然忙于修炼道家秘术,却每日从不懒惰,坚持处理内阁所转来的公文奏疏。 对于内阁的票拟,嘉靖皇帝从来都不是盲从的,而是会做出自己的判断,这也是在有了内阁以后,他又设立直庐的原因。 对奏疏中不懂的,或者不知的,马上就召见大臣进行询问,然后再做处理。 拍板权,始终牢牢握在手里,让阁臣们虽然能得势,却不敢肆意妄为。 「这是制度,陛下应该」 高拱一开始还没太在意,可是随即也领悟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 嘉靖皇帝破坏的规矩已经不少了,即便当年被认为荒唐透顶的正德皇帝也没有像当今这样,十数年不上朝的。 「你是说,陛下可能会驳回?」 高拱瞬间脸色大变。 「不知道,圣心难测。」 魏广德摇摇头说道,「不过就算是驳回,应该也只是会对辞行的仪程进行大幅删减,有可能入宫的那些会被删掉,毕竟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时间,要是真的直接驳回,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好就误了吉时。」 其实魏广德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嘉靖皇帝或许真的抗拒见到他的两个儿子,担心他们会因为看到自己而发生意外。 高拱这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怎么没想到呢。」 高拱来回走动,嘴里也小声嘀咕道。 《辞朝仪》在递上去前可是过了他的手的,当时他还觉得吴山所做四平八稳,完全按照仪制而为,断然不会有错,却偏偏忘记了当今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虽然在选择储君的问题上遵守了祖制,可只是一个亲王就藩的事儿,就算嘉靖皇帝真的违反前朝制度,可现在满朝文武除了一部分人外,其他大部分人都巴不得景王早点离开,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想到这里,高拱站定后对三人说道:「此事是我马虎了,如果公文真被陛下驳回,那我就向吴尚书提议,直接删除景王入宫的仪式,换成景王携王妃遥拜帝后辞行,百官立候。」 不仅是嘉靖皇帝不愿接见他们,往常连百官女眷入宫觐见都一同取消,不过高拱话说道这里的时候还是有点犹豫,毕竟景王母妃卢靖妃还在,不安排母子相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正该如此。」 魏广德说道,「之前我在严府也看到过陛下批阅的奏疏,我看其中不少都有红字改动。」 「是的,一些陛下认为不妥的,会御笔修改。」 虽然这些改动,执笔之人其实大多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所写,可都是按照嘉靖皇帝的意思所改,说是御笔也不为过。 以前魏广德在严府串门时就看到过发还的奏疏,以魏广德当时的看法,这类修改中其实有些是无关紧要的文字,该不该动其实都不要紧。 可是嘉靖皇帝还是在奏疏中改了,之后魏广德才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提醒百官和内阁阁臣,你们的奏疏朕都有看过,别想糊弄我。 当然,对着想法,魏广德谁也没有说过,至于其他人是否也这么想,魏广德也懒得去问。 只是,魏广德、高拱等人没想到的是,《辞朝仪》的批示还没有下来,仅仅两天后,就再次发生了一件大事。 嘉靖四十年二月七日,当天红日高悬,天空晴朗有片片白云飘过,虽然依旧有些寒冷,可也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巳时正三刻,天空忽然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如同即将入夜般,隐约可见漫天星斗。 「日食。」 天空的异像发生之时,魏广德和张居正就不约而同的喊道。 正在屋里闲聊的人,包括裕王在内都纷纷跑出屋子,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本该红日高悬却已经只剩下小半。 「钦天监该死。」 看到这样的场景,裕王不由得怒骂道。 明制,凡遇日、月食,均先由钦天监测算日、月食的出现日期和持续时间的长短。 而这次的日食,钦天监却是没有推算出来 正文 414山雨欲来 「怎么会如此.」 此时,钦天监内,一名身穿青袍的官员冲出官署,提着官袍前摆快速跑向院子里的一处高台,胸前的绣着白鹇的补子不断律动。 他一边跑,一边不是抬头看向天空,而在他身后,陆陆续续有官员跑出。 上了高台,他就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今日有日食,为何没有推算出来。」 此时高台上,三个青袍官员正站在浑象仪前不知所措,听到来人的诘问却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灵官,你来说。」 「监正大人,今日天空异相,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怎么会推算不出来?」 「监正大人,自古天象难测,从古到今许多都无法预测」 在监正和灵台郎对话的功夫,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 「保章正,天象可记录了?」 看两个五官灵台郎都解释不清楚原因,钦天监监正把目光转向旁边站立的一人问道,他是钦天监五官保章正,专事记录天象,而先前所问的五官灵台郎则是专门观测天象的官员。 那保章郎捧着手里的记录念道:「嘉靖四十年二月辛卯,朔日食,是日微阴。」 「咚咚.咚.」 正说话间,远处西苑方向隐隐传来阵阵鼓声。 「陛下在击鼓救日。」 身后人群中有人用颤颤巍巍的口气说道。 随着西苑鼓声的响起,整个京城各处城楼和鼓楼里,守卫的官兵马上按照规矩跟随敲响了大鼓,一时间整个京城鼓声隆隆。 「完了完了完了.」 已经有人被吓傻了,只知道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俩字。 古人比较迷信,而且天人感应学说随着儒家的不断发展壮大,深入人心,所以在他们看来日食的发生代表的是老天爷示警天子。 明太祖朱元璋曾说:「吾自起兵以来,凡有所为,意向始萌,天必垂象示之,其兆先见,故常加儆省,不敢逸豫。」 将政治活动与天象联系起来是历代帝王强调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手段,帝王对「天垂象,现吉凶「的深信体现在天文历法机构的设立和对天文历法工作的重视。 为此,朱元璋还专门颁布了救日月礼,规定了发生日食的时候官员们应该怎么去救助日月。 在救日月礼上,朱元璋以高规格礼乐来进行救护,并且佐以文武百官恭敬的救护礼节,这些都说明了朱元璋对于「日食」和「月食」现象发生的看重。 对于日月食的救护逐渐制度化和复杂化,从最开始的面对日月蚀,到天子敲鼓来吓退天狗再到皇帝需要穿常服,不能再正殿居住等,都可以看出封建王朝对于日月食的看重。 日月食的测算主要依靠钦天监这样的机构,而由于历法的偏差,经常会导致钦天监在测算日月食的具体时间时出现偏差,所以很多钦天监的官员会因为测量时间的失误而获罪,这也可以看出古代王朝对于日月食现象的看重。 如景泰元年正月辛卯发生了月食,但是由于钦天监的官员预测时间比实际发生时间晚,被皇帝关进了大狱。 而这次的日食则是完全没有推算到,想到可能遭遇到的处罚,此时高台上众人无不瑟瑟发抖。 一半是在高台上被寒风吹的,一半则是被吓的。 钦天监是明代的天文历法机构,执掌天文占卜、制定历法、推算节气、择日堪舆、报时等事务。 明朝钦天监的前身是太史监,太史监设立于元至正十六年,次年改监为院。 明朝建立后,继承元朝的机构设置,于洪武元年改太史院为司天监,后改名钦天监,形成钦天监下辖天文、漏刻、大统历、回回历四科的格局,「掌天文、定历数、占侯、推步之事」。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还在发呆的监正猛然间抬头看向天空,高挂天穹的红日虽然大部被遮掩,可并未完全被掩去,而此时,监正隐隐感觉似乎天色正在逐渐由暗转明。 「日食是不是要结束了?」 监正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好像亮了。」 「是亮了。」 在七嘴八舌中,监正猛然想到什么,随即抢过五官保章正手里记录天象的册子不禁念叨起来:「朔日食,是日微阴.是日微阴」 随着日食现象的逐渐消失,天空重新恢复了光明,太阳依旧高挂天穹之上,短暂间慌乱的京城也恢复了秩序。 此时西苑鼓楼上,嘉靖皇帝把手中的鼓槌往黄锦身上一抛,双手一挥衣袖,背着手气呼呼的下了鼓楼,黄锦双手捧着鼓槌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马上派人去钦天监,朕要解释。」 今日的日食事发突然,之前完全没有得到钦天监的示警,相应的救护仪式根本就没有准备。 日食发生后,嘉靖皇帝才慌忙冲出寝宫来到这里,此时心中火气升腾。 「派人快马把王今、刘文斌、蓝道行他们都给朕请来,快去。」 边走,嘉靖皇帝一边吩咐道,同时自己也在脑海中思索着,这日食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朕有做错什么吗? 猛然间,嘉靖皇帝忽然站定,抬头看向天空,嘴里喃喃道:「难道朕遵从祖制不对,不该是裕王吗?」 嘉靖皇帝的低语让他身后紧紧跟随而来的黄锦就是眼皮子直跳,他一直跟在嘉靖皇帝身边,对宫里宫外的事儿自然一清二楚,皇帝嘴里念叨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换谁做皇储,其实和他关系真的不大,他都多大年纪了,六十的人了,比嘉靖皇帝还年长几岁,又能再活多久? 可是他更清楚,若不是裕王接位,天下的文官都会集体反对,到时候的情形可能比当今刚刚登基时候还要复杂。 嘉靖皇帝回到永寿宫里,黄锦则是被打发出来办事。 出了宫门,黄锦就把陈矩等几个近侍招过来,「你们马上出宫,去请蓝仙长、王仙长、刘」 嘉靖皇帝要他去请方士入宫,肯定是要为今日的日食进行占卜,所以黄锦第一时间就派出內侍太监去请人。 安排好每个人的差事儿后,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不过在陈矩转身要离开时,忽然听到黄锦喊道:「陈矩,你等下,我还有事儿要交代。」 陈矩转身,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黄锦才低声快速说道:「出宫以后你马上去裕王府给魏广德送信,今日日食,皇爷担心是上天示警裕王,让他们尽快想出办法。」 「上天示警.裕王」 陈矩听到黄锦的话,惊讶的合不拢嘴。 「陛下遵祖制选择裕王继位,但是这节骨眼上出现了日食,皇爷现在有点摇摆」 黄锦快速解释了下,「快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对于此事,黄锦是有心无力。 他可以为裕王提供帮助,但却也不会忤逆皇帝,给裕王府提前通风报信就算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是。」 陈矩得了差,马上叫上两个內侍就出了西苑,不过处了西苑大门后却吩咐两个內侍去请方士,自己直接下了车。 陈矩一路小跑跑出宫墙范围后,才在大街上雇了一乘小轿,也没问价钱,直接就对轿夫说道:「去十王府大街,快点。」 黄锦给的消息可谓石破天惊,搞不好到手的鸭子就飞走了,现在也只能尽快把消息通知裕王,请裕王府诸人想想办法稳定局势。 好在嘉靖皇帝信任的这些方士们,许多都住在城外道观里,他们为了维持高人形象,大多表现出厌倦世间烟火,只是偶尔因为皇帝召唤才会进城呆上一段时间。 说起来,陈矩还有时间抢在方士们入宫前把消息传递过去,想点办法。 此时,陈矩脑海里唯一的法子就是拿银子,请那些方士帮忙说话了,说好话,想办法开脱今日日食事件,搞的他都来不及先去请示干爹。.. 因为陈矩很清楚,干爹的心思应该和黄锦是一样的,不希望嘉靖皇帝一大把年纪了还和文官集团来一场大乱斗。 「黄公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坐在轿子里,陈矩低声自言自语。 小轿穿过长安街很快就拐入十王府大街,陈矩没有让轿夫把他送到裕王府外,而是在街头就下轿,也不敢走大街,穿过几条小巷才绕到裕王府院墙外,斜对面就是裕王府的侧门。 他到这里后,就顺着拴马石寻找,很快就认出魏广德的马车。 「李三。」 看到靠在车把式上眯觉的车夫,这人陈矩认识。 「嗯?谁?」 张三扭头看过来,随即认出来人是陈矩,立马跳下车张嘴就要喊,但是马上被陈矩摆手给打断。 陈矩直接从他身旁穿过,看了看周围才一下子爬上车架钻进车厢,在李三凑过来的时候,陈矩对他说道:「你去王府叫魏广德出来,别提是我,告诉他十万火急。」 陈矩诡异的做法让李三察觉到不同寻常,连忙点头答应下来,急急忙忙的跑向王府侧门。 不多时,车厢里的陈矩就等来了魏广德。 在王府里的时候,李三只说家中有急事,请魏广德出来一趟,他遵守了陈矩的吩咐。 这也不算吃里扒外,陈矩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或许真的了不得的大事儿发生。 不过在出了王府后几十步路程上,李三才快速把陈矩在车厢里等他的消息告诉了魏广德。 魏广德此时心里也是一颤,陈矩的表现反常,他也没有多问,李三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上车再说。 不过联想到刚才发生的日食事件,虽然他清楚日食、月食是怎样回事,可是也懒得费劲巴拉地去解释。 其实在这年头,古代的一些学者已经发觉了日食、月食现象产生的原因,只是他们也解释不了发生的具体道理,总之在这年头的人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所以,这样的发现却没人去深究,往往还会坚定他们认知中的「天人感应」这一说。 等魏广德钻进了车厢,还没开口就听到陈矩小声对他说道:「善贷,大事不好了。」 「大哥,发生什么事儿了,如此惊慌?」 听到陈矩说大事不好的话,魏广德第一反应就是他陈矩在外面收银子的事儿发了。 其实魏广德也知道,陈矩不仅从他这里收银子,也从其他人那里收银子,只是他很有节操,知道那些钱能拿,那些钱不能拿。 当然,背后或许还是高忠的手笔,毕竟陈矩到现在还没有磨练出一副老油条的做派,见微知著,能看穿很多东西。 不过,陈矩虽然也在外面拿钱办事,可都是能钱到事了,倒是和严世番的作风相似,办不成的事儿绝不昧人家银子,口风倒是不错。 不过有小阁老珠玉在前,陈矩的名头自然还不是那么响亮,知道的人并不多。 其实,以前的陈矩就是老实孩子一枚,全都是魏广德给养坏的。 那时候的陈矩仅仅是个內侍,不过就是借着传旨的由头能收过几两银子,几十两就顶天了,那里有像魏广德那样,为了上杆子巴结宫里的太监,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的送钱。 「先前日食你知道吧。」 听到陈矩的话,魏广德下意识点点头,京城谁会不知道啊,那鼓声那么响。 旋即,魏广德就意识到了什么,之前裕王还在王府里有些坐立不安,就连殷士谵和张居正都是在一边沉默不语。 魏广德也就是因为来自后世,知道一些简单的天文知识才会比较淡定,他并没有意识到日食这样的天文现象对古代政治局势的影响有多大。 魏广德一改先前从容的表情,之前没觉得,现在还不重视就是傻瓜了,他已经猜测出陈矩要说的话,怕是宫里和裕王有关系。 「大哥,有什么话快说吧。」 魏广德不禁开口催促道。 「今日突发日食,陛下当时还在永寿宫.」 接着,陈矩就把日食发生前后,永寿宫里发生的事儿都一一和魏广德进行了讲述,到最后黄公公叫他去请蓝道行、王今等道人进宫,所有事儿都交代清楚,陈矩才说道:「据黄公公说,可能陛下担心今日的日食是上天示警,或许是警示裕王.」 正文 415化解之法 钦天监。 在众人七嘴八舌中,监正嘴里念叨着:「朔日食,是日微阴.是日微阴」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发觉,日食似乎快要结束了,他们已经可以确认周遭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天空中之前还隐隐可见的星斗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日食不见,即同不食,这是上上之兆,你们说对不对?」 监正的话自然传入众人耳中,大家都心知这是监正大人在考虑对宫中责问时的回答。 不过,监正大人的话传入大家耳中,却都不自觉的点点头,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于是乎纷纷点头称是。 随即,监正把手里的册子交还给五官保章正,道:「后面就这么写,「日食不见,即同不食」。」 这么做,也是为了统一钦天监众人的口风。 明朝代元而起,在户役制度上承袭元代,官府所需的各种职役均由相应的户计承担,这些户计「世籍世业」,为官府源源不断地提供役使之人,即所谓配户当差。 洪武二年,朱元璋下令:「凡军、民、匠、阴阳诸色户,许各以原报抄籍为定,不许妄行变乱,违者治罪,仍从原籍。」 也就是说明朝初年承认并保持了元朝的各种户籍分类,军、民、匠、灶是最常见也是人数最多的户计,其他户籍种类繁多,因事而设。 官府有什么需要,就会有相应的户计专门供役,其中,阴阳户是与天文、历算、占卜、堪舆诸事相关的户籍。 这里的官员,除了少数人,都是出自阴阳户,家族世世代代以此为生,自然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小圈子。 自然,这里的人若是倒霉,其实牵扯的可能就是许多的阴阳户家族,各家族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倒是不怕有人出去胡说。 钦天监监正做完这些布置,这才一步步走下高台返回自己的官署,他还要去准备奏疏。 今日事绝不可能轻了,短短两句话是完不了事儿的,得澜色一篇奏疏递交宫里。 他们这些阴阳家说到底,其实和嘉靖皇帝宠信的方士类似,嘉靖皇帝喜欢什么自然很清楚。 只是,这些都是在钦天监里发生的,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而到现在,钦天监监正都在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写这篇奏疏的时候,魏广德才从陈矩口中知道宫里在这短短时间里发生的变故,一时间有些膛目结舌。 「你随我进王府.」 魏广德刚开口就被陈矩打断道:「我就在这里,可不能进王府,要是被人看到就了不得了。」 像他这样的近侍,若是奉旨入王府自然无所谓,可他没有啊。 近侍私通藩王,这不是杀头的祸事吗? 哪怕他是皇储,未来的皇帝也不行。 这个时候,陈矩忽然怕了。 他倒不是怀疑黄锦使坏,而是景王。 现在因为日食现象很可能会闹出一场严重的政治事件,这个时候如果被发现他和裕王府有联系,景王奏到嘉靖皇帝那里,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现在就是一个敏感事件窗口,他不想犯错被牵扯进夺嫡之争,哪怕他想站队裕王。 听了陈矩的话,魏广德想想也不再强求。 「那我先进去向裕王禀报此事。」 说着,魏广德冲陈矩拱拱手,随即就要钻出车箱去裕王府。 这事儿不能耽搁,必须得尽快通知其他人,想到解决办法,毕竟都到这一步了,谁也不想放弃,必须抢在景王获悉之前把此事处理好,不给他一丝翻盘的机会。 不过,就在魏广德下了车后又在车前站定,回头对车里的陈矩小声说道:「陈大哥,此事怕是还要请你多费心,我觉得那些道士能用银子收买吗?」 魏广德到这一刻唯一能想到的还是花钱买平安,只要他们不在嘉靖皇帝跟前胡说什么,事情就有转圜余地。 「我觉得也只有此法,那些人很爱银子。」 陈矩答道。 「我明白了。」 魏广德笑着点点头,又冲他拱拱手,「陈大哥稍待,我去去就回。」 说完话,魏广德就头也不回的朝裕王府跑去。 那些道士都是宫里派人去请的,人多肯定不好派人四处找人打点,最好的法子只能是守株待兔,在宫门外堵人,这就需要宫里人帮忙。 特别是带路的还是西苑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宫中的强力人物做后盾,那些太监內侍未必会卖裕王府的账。 是的,魏广德想到了高忠。 本来黄锦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黄锦要在御前伺候皇帝,肯定是分身乏术,而且他和黄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根本说不上话。 倒是因为陈矩的关系,他和高忠有了联系,还私下里见过几次。 魏广德快速回到王府里,此时书房里人都没有离开,裕王和殷士谵、张居正已经没有继续说日食的事儿了,而是讨论起学问。 他问,殷士谵和张居正答,李芳就笑眯眯站在一边看着。 不过轻松的气氛在看到魏广德气喘吁吁跑进屋子后就戛然而止。 一开始有內侍说魏广德家人来送信,家中有事的时候,其他人都没上心,不过魏广德出去一趟然后这样跑回来,大家都知道此事肯定不小。 只不过,包括裕王在内的众人都以为是魏广德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所以还是很关心,正要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毕竟都是王府的人,要是真出了事儿,王府也是必须要帮衬的,不然传出去丢的可是王府的脸面。 只是没等裕王和旁人开口,魏广德就已经抢先一步说话了。 他进屋就站在门口对着外面侍立的太监下令道:「在院门口等着,有事儿我们会喊你们。」 这个院子是王府的书院,在这书院里的太监內侍都得听殷、张、魏三人的话,所以虽然裕王在这里,可是魏广德的话还是管用的。 屋外的几个內侍纷纷离开原先站立的位置走到了院门口等待,而殷士谵却诧异道:「善贷,发生什么事儿了?」 魏广德看了眼殷士谵,这才转头对着裕王说道:「殿下,宫里出事儿了」 于是,魏广德就把从陈矩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封不动说了一遍,不添油加醋,叙述还要尽量简化。 「怎么会这样?」 裕王和殷士谵等人还没说话,人后的李芳就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念叨着。 魏广德没理会李芳,看了眼六神无主的裕王,知道裕王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有意义的办法,只好回头看向殷士谵和张居正,「现在该怎么做,二位先生可有良法?」 魏广德的话提醒了裕王,裕王立马从位置上站起,冲着殷士谵、张居正和魏广德拱手道:「三位先生,请速速想办法解决。」 初闻之下,殷士谵和张居正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怎么会有办法。 魏广德一路往回跑的时候也想了,似乎也只有行贿那帮仙长方士,让他们尽量淡化日食现象的影响这一个办法,希望可以让嘉靖皇帝宽心,消弭其有所动摇的心。 不过,魏广德也很清楚,现在他们伺候的这位皇帝可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他是很有主见的。 其实,从他批改奏疏就能看出来。 嘉靖皇帝并不是一味的信任他的臣子,据陈矩所说,所有奏疏都是嘉靖皇帝明确态度后才会批红,根本就不是疏于朝政的人。 他有自己的坚持,即便百官无论怎么说,只要他认准一个方向,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事实上,嘉靖皇帝还真没怎么妥协过,从大礼议开始就是如此。 如果说有的话,或许只有「庚戌之变」时,他被迫向俺答汗作出过一次让步。 对这样的皇帝,魏广德一路上都在考虑如何才能改变他的想法,而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众口铄金」,但是前提条件就是要把皇帝身边的人,还有朝中主要大臣也要口风一致。 但是,想想就知道,这太难了。 别的人不说,就是严嵩、吴鹏等人,这些人肯定是不会听他们的话,而这就是景王翻盘的机会。 所以,现在时间真的很重要,必须在嘉靖皇帝还没有确定立场前就施加足够的影响。 这个时候,裕王也逐渐冷静下来,虽然心里还是很慌,可是却用期盼的眼神扫视着殷士谵等三人。 殷士谵和张居正这会儿都在低眉沉思,而魏广德则是皱眉看着他们。 发现这点有,裕王忽然心里一动。 这些年,魏广德可是给裕王府解决过许多次难题的,当初自己都穷的吃不起饭了,还是魏广德提议给严世番送银子才走通了户部的关系,顺利领到被拖欠的俸禄和岁赐。 「魏先生。」 这时候,裕王也不叫魏广德名字了,直接用先生来称呼他。 魏广德闻言收回看向殷士谵等人的目光,转头看向裕王。 「魏先生,可以办法?」 裕王再次开口问道。 魏广德当然不会想要隐瞒自己的想法,不过他巨额一人智短,所以想先看看殷士谵和张居正有没有什么见解可供参考,所以才第一时间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裕王殿下直接询问了,他自然不能再拖延,当即开口说道:「这么短的时间,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让那些陛下宠信的方士在御前不乱说话。」 听到魏广德开口,张居正脱口而出道:「详细点,说说。」 魏广德转头看了眼张居正,这才回头继续说道:「我回来前问了陈矩陈公公,以他的判断,那些道士应该可以用银子」.. 魏广德说到这里,裕王就马上点头。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自然都不算事儿,其实古代似乎也是如此。 现在魏广德也学着古人说话说半句的习惯,只起一个头,这或许就叫含蓄吧。 「用银子,只要能办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殷士谵这会儿点头附和道,张居正也是点头。 「另外,据我所知,凡是发生日食、月食之天象,朝中大臣们都要上书言过自省,皇帝陛下也要」 说到这里,魏广德却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在翰林院时曾看过一份文书,记述嘉靖十九年三月初一日食,钦天监算出并上奏日食不及三分,依例免救护。 而后,礼部奏报,未观测到日食之天象,陛下喜不自禁,曰:「上天示眷,朕知仰承。」」 不过魏广德话说道这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张居正眉头微皱,显然对于魏广德说的这个事儿嗤之以鼻。 刚才的日食,天下人哪里会看不见,难道还要掩耳盗铃,说大家都没看到吗? 西苑都传出隆隆鼓声。 不过魏广德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说嘉靖十九年的事儿不过是个引子,真正厉害的还是之后看到的一件事的记录。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初一日食,御史赵锦借机奏劾严嵩擅权,赵谓正月之朔日食,是政权在臣下、臣子背君父之象,请「将嵩早赐罢黜,以应天变」。 疏入宫中,严嵩乞请罢官,陛下「以供奉青词悦」,不仅慰留严嵩,而且手批赵锦奏疏,说赵锦明谤君上,情罪欺天,令锦衣卫捉拿下狱,杖四十,削籍为民。」 把两件事儿说完后,魏广德才闭嘴不言,只是观察他们的反应。 「这俩事可以联系?」 裕王没听明白,开口问道。 魏广德看看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一时也没有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或许是机锋太深的缘故吧。 魏广德如是想到,随即还是自己开口揭开谜底,道:「陛下不喜欢有人借用日食、月食之天象攻讦他有失,想想那些奏疏,无不是书陛下因修道耽误朝政,或者上天示警朝中有女干佞。 陛下有此习惯,这次日食对裕王的影响,我估计现在还处于初期萌芽,主要我们找到合适的理由,解释此次异变是祥瑞即可化解。」 「合适理由?」 张居正重复了一句话后,依旧是皱眉。 「找钦天监,此事后,陛下必然会问责钦天监,他们或许有想到理由,届时我们统一口风,不仅可以化解我们的难题,也会解决钦天监的危机,想来他们断不会拒绝。」 这时,一向少有主见的殷士谵突然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入朝为官的时间长,自然知道的,想到的更多,即便是张居正也有不如。 正文 416布置 这时,一向少有主见的殷士谵突然开口说道:「找钦天监,此事后,陛下必然会问责钦天监,他们或许有想到理由,届时我们统一口风,不仅可以化解我们的难题,也会解决钦天监的危机,想来他们断不会拒绝。」 殷士谵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让魏广德之前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计划变得可行起来。 他一开始只考虑到要把这次的日食现象表述成一件好事儿,但是该如何表述却没有想出脉络。 之前他所说的,近些年日食现象之后发生的事件,主要目的就是要说服其他人,让他们明白嘉靖皇帝似乎和之前的皇帝略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他似乎对出现日食现象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完全没有其他皇帝所表现出的慌乱,认为是自己施政无方导致的。 嗯,有点习惯性甩锅的味道。 对钦天监,魏广德自然不甚了解。 但是,就是一起日食现象,在他看来就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自然现象发生在古代,却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但是,钦天监就是专门做这个的,或许他们有什么更好的解释理由来搪塞此事上的失误也说不定。 概因当下,被人们所公认的是「日掌阳,月掌阴,星掌和。阳为德,阴为刑,和为事。是故日食则失德之,国恶之;月食则失刑之,国恶之;彗星见,则失和之,国恶之。」 魏广德知道这些,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翻盘,怎么去完美解释这次的日食现象。 但是钦天监既然是做这行的,他们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不然,弄不好他们有人要掉脑袋。 「殿下,殷大人所言极是,先前我所说让方士不在御前胡言乱语,却是漏了该如何补救此次日食。 先前我所举两例,其实就是因为当今并不认为自己行为有失,为了不触怒龙颜,当先和钦天监之人商议,统一给陛下一个交代。」 看着裕王直点头,魏广德心中生起一股小小的傲娇之感。 虽然,这会儿屋里众人都是在商议怎么糊弄嘉靖皇帝,传出去当然不是好事儿。 但是,这个时候弄虚作假是为了大义,只要占了大义的名分,私德有亏就有亏吧。 裕王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又看了看张居正,见到他也是抚须含笑点着头,显然认可了魏广德和殷士谵所说之言。 随即偏头对身侧的李芳说道:「快去知会高先生,看高先生是否同意这么做。」 听到裕王说出的话,魏广德心中就是一紧。 火烧眉毛的事儿,裕王却还是当断不断,还要差人请示高拱。 「殿下,此事当然要知会高先生,可我们这边也不能就在王府里干等着。」 魏广德当即开口说道。 「嗯?那依先生之意该当如何?」 裕王随即问道。 「此事我是这么想的,我让李三用马车送陈矩回宫,请他去见高忠高公公,我们无论如何要拦下被宣入宫的那些方士,在我们和他们接触前,绝不能让他们独自入宫见驾。」 魏广德开口说道。 「在皇宫拦人?」 裕王只是低声念道一句,随即点头,他想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了。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要拦人其实都很难的,因为在皇宫周围几条街道上都有东厂、锦衣卫等衙门的人在巡逻戒备,还是带人进去的还是御前內侍,没有高忠出面的话,那些人可能会引来官兵。 看到裕王点头,魏广德又继续说道:「接下里就是请殷大人,速速去钦天监,和监正等人见面,相处应对措辞,到时候好和那些方士交代。」 不等旁人继续插话,魏广德马上又说道:「还有,不仅高大人那里要通知到,我觉得徐阁老那里也要知会一声,这事儿还要麻烦叔大兄了。」 魏广德说话间,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点头说道:「自然,分内之事。」 「这样就是,殷大人速去钦天监,张大人和李公公去联系徐阁老和高大人,殿下和我要尽快准备好银子。 我们这边做好准备,我就带着银子去皇城外等候,殷大人那里有消息就马上过来找我,我们才好游说那些道人方士。 如果,徐阁老还有高大人那里还有什么高见,就有劳张大人和李公公费力了。」 魏广德开始做出人员安排,说完话就环视众人,等待他们的答案。 不过,殷士谵和张居正都还没表态,裕王却抢先开口说道:「孤也跟着去皇城那里,若是担心走漏风声,我就和善贷挤一辆马车,想来没人会想到。」 裕王也去自然最好,到时候人都在皇城外一起,若是还有突发事故也好及时想法子解决。 魏广德点点头,看向殷士谵和张居正,他们这时候也都点着头,显然都没有意见。 「那好,大家马上分头行动,我先去府外和陈矩商议,请他回宫请出高公公,再回来和王爷清点下府库。」 说着话,魏广德起身,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李芳说道:「李公公,此次你去找高大人,重点还是在吴尚书那里。」 「吴尚书?怎么说?」 李芳诧异问道。 「日食关乎礼,是礼部职责范围内,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吴尚书以日食之事说事,指责当今失德,你要知道,这吴尚书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最怕的就是高大人说服不了吴尚书,吴尚书上奏要陛下修德行政。」 魏广德解释道,这会儿殷士谵、张居正也在一边,听到魏广德提到吴山都是微微皱眉。 魏广德担心的可不是危言耸听,吴山还就是朝中一个头铁之人。 前几年,严嵩势力遍布朝野,权柄遮天的时候,他都敢不卖严嵩的账,不仅拒绝和严府结亲,而且经常针对严家。 「李公公,你去高大人那里,可一定要提醒他这点。这日食之事,礼部肯定是要上奏章陈情的,一定不能让吴尚书犯傻,坏了王爷的大事。」 张居正急忙开口说道。 算算六部九卿诸人,也就是这吴山比较拗,比较坚持死理,其他如杨博等人,其实都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可也知道转圜,唯独就是吴山不是。 就好比这次的《朝辞仪注》,吴山不知道嘉靖皇帝不喜欢繁文缛节吗? 他当然知道,明知道嘉靖皇帝不喜欢这些程序,不愿意按部就班去做藩王辞京仪式,可上奏的文书依旧严格按照前朝仪制进行,若是杨博等人的话,肯定会有选择其他方式先行试探,弄清楚皇帝的心意再最后成文。 「我知道了。」 李芳点点头,答应一声。 魏广德这才转身走出屋子往王府外走去,去寻陈矩。 「叮叮咚咚.」 一串清脆的马铃声由远及近,一辆簇新的朱红色马车正从大路一头向着这边缓缓驶来。 马车车架上雕梁画栋,看上去甚是好奢。 车前车驾位置坐着三人,除中间一个是车夫外,两边还各有一人坐在那里,悠闲的晃着腿。 三人都是一副宫里內侍打扮,不过两侧坐着之人身上的衣服明显比宫里普通內侍新的多。 「看得出来车里坐的是谁吗?」 在拐角处也停着一辆马车,此时车帘挑起,两双眼睛正盯着对面驶来的马车。 车上之人,正是魏广德和陈矩,而在他们身后大路的去处,就是西苑大门。 他们这里,自然是看不到对面车里有什么人,但是陈矩也是永寿宫里的老人了,黄锦吩咐人出去请人的时候他也在,自然通过坐在马车上的內侍就能猜出车里坐的是谁。 之前,裕王府诸人分成几路办事,魏广德和裕王这边自然是最快的。 王府里有多少金银,都是有账可查的,不过这次不能带去现银,只能是使用会票,王府的会票不够,魏广德又叫人去找乡人拆借了一些来顶上,才算凑足了这次所需,之后两日叫人把现银送回去就好了。 至于张居正那边也是很顺利,徐阶知道此事和王府的应对后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王府的打算。 之后,张居正自然就赶到了西苑外和裕王、魏广德等人会和。 而李芳那边则稍微耽误了点时间,高拱知道此事后,有详细琢磨了一番才点头认可了魏广德的提议,之后自然是高拱去见吴山。 要知道,此时礼部还正在讨论此事如何善后。 当时日食发生之时,礼部就派人前往太常寺召集乐师,布置救护仪式,但是无论再怎么赶,肯定也没派上用场。 救护失当,这可是要治罪的。 不过好在,这次的日食钦天监并没有预测到,更多的责任最后还是只能推到钦天监那边。 只是可惜,钦天监其实也归礼部管辖,所以最后其实还是礼部承担下全部责任,只是分摊一下而已。 高拱知道了西苑发生之事,又知道了裕王府的应对,自然知道接下来礼部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配合,安抚嘉靖皇帝的情绪。 而魏广德认为最难办的差事,其实是殷士谵所承担的,和钦天监如何合谋,找到一个完美说辞解释此次突发的日食现象,居然完成的异常顺利。 钦天监的人当然不知道嘉靖皇帝那边所发生的事儿,面对裕王府上门询问,以为因为他们工作失当触怒了裕王殿下。 钦天监监正当即把在观象台上定下的说辞告知了上门的殷士谵,本来以为这样的说法很难忽悠住裕王府的人,只是没想到殷士谵听了他们的解释后,马上就予以认可。 当殷士谵知道钦天监监正正在书写奏章陈情时,竟然愿意帮助他们澜色。 殷士谵是什么人? 当朝的进士,在诗坛颇负盛名。 有他这样的人帮忙澜色奏章,自然是好的,钦天监监正忙不迭的感激称谢。 殷士谵知道这份奏章的重要性,钦天监才是解释此次天空异相的最权威衙门,毕竟涉及到神神怪怪之事,朝廷哪个衙门敢说自己在行的。 所以,殷士谵一边派人回报裕王,一边留在钦天监,亲自帮忙书写这份奏章,力求做到圆满,不给朝中其他人一丝漏洞可用。 有了殷士谵送来的消息,在西苑外等候的裕王和魏广德才有了解释这次日食现象的理由,而他们自然就是要拦下那些被嘉靖皇帝召入西苑的方士,告诉他们该怎么说。 进出西苑的大门主要有两座,一座是正对着紫禁城西华门的西苑大门,这里是嘉靖皇帝进出西苑的主要通道,另一个则是西安门。 西安门那边,是裕王和先期回来的张居正以及高忠派来的一个內侍在那里守着,而西苑大门这边则是魏广德和陈矩两人。 紫禁城和西苑,全部属于明皇家园林,只是在紫禁城和西苑之间还建有内廷二十四衙门中的一部分衙门,包括御马监、印绶监、尚衣监、司设监等,还有火药局,内织染局等。 西苑大门外不远,左右两边分布的就是御用监和尚宝监,为了方便货物运输,这里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西长安街,现在的魏广德和陈矩就在街角处,看着对面驶来的马车。 「是他们的话,里面坐着的应该是蓝道行。」 陈矩开口回答了魏广德的问话,道出车里是谁。 「蓝道行?」 听到陈矩说出这个名字,魏广德记忆中当初在灵济宫里看到的那个颇有卖相的道士形象就出现在他脑海中。 好像那次见面后,魏广德这几年都没和这个道士打过交道了。 记得那次,蓝道行还知道自己,不过是托了当年殿试和宣府之战的宣扬,这么多年了,前两年又有了新的殿试,状元榜眼三年就是一茬,怕是蓝道行已经记不得自己了吧。 「我先过去把人叫开?」 这时候,陈矩开口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步骤,宫里的內侍,自然是陈矩去把人叫到一旁,方便魏广德和车里的方士交流说服。 这些被派出去的內侍,要么是高忠的干儿子,要么就是黄锦的干儿子,陈矩也意识到打一开始黄锦就在给他们行方便了。 陈矩跳下车,站在道中央,随后缓缓朝马车走去。 正文 417意外 陈矩下车站在路中央,缓缓向马车行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近前,车夫拉住缰绳,马车前行的速度减缓,最终在距离陈矩几步远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被人拦道,要是搁在平常,马车上的内侍早就开骂了,可是看到眼前之人是谁,车上三人都没了脾气。 随即,两边的内侍都跳下车来到陈矩跟前热情的打着招呼。 “陈公公,你怎么在这里,要不要搭车一起回去。” 他们以为陈矩已经去把人请回来了,这是又出来办差的。 虽然这里离西苑大门不远,可陈矩既然站在大路上,或许就是想搭个车,歇两脚。 “呵呵,我在这里等你们有事儿。” 陈矩笑呵呵说道,伸手亮出一块牌子,接着又招呼还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过来,把三个人叫到路边,而这时候的魏广德已经下车,在陈矩叫开三人后,直接就走到了马车前。 外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车里之人,就在魏广德靠近车厢的时候,马车的车帘也被里面的人撩起,四目相对。 魏广德在车前,一眼就认出了车上坐的就是当初在灵济宫遇到的那个道士,几年时间不见,蓝道行几乎没怎么变化,只能说这些修道的人还真的是会保养。 “蓝神仙,广德有礼了。” 随即,魏广德就朝着车上的蓝道行拱拱手说道。 “广德.....你是魏广德魏传胪,呵呵......好久不见了。” 魏广德自报家门,为的还是让蓝道行能想起自己,目前看来效果不错,至少蓝道行还记得自己。 这时候,蓝道行目光往周围一扫,就看到路旁几个内侍打扮的人,其中两个就是奉皇命来请自己的内侍,那个车夫不熟悉,可是另外出现的那人蓝道行却是有印象,是陛下身边的太监。 蓝道行心下狐疑,虽然这几年没有和魏广德打过交道,可是也听说过,这人这几年官运还不错,现在又进了裕王府任职。 裕王,几乎已经被嘉靖皇帝内定为皇储,虽无太子之名,却已有太子之实。 今日,自己奉诏入宫,也不知道裕王府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拦下自己。 今日的日食奇观,京城内外自然都看的清楚,之后嘉靖皇帝派人相召,上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听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也猜出可能和日食有关。 裕王府的人在此,蓝道行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看看魏广德找自己说什么。 蓝道行稳坐钓鱼台,魏广德在车下却不能干等着,上前一步靠在车前冲着蓝道行拱手道:“蓝神仙,广德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不知.....” 说到这里,魏广德左右看看,虽然周围其实没人。 魏广德动作的含义,蓝道行当然明白,微一思索就开口道:“那你上来说吧,在外面站着也不方便。” “谢谢蓝神仙。” 魏广德急忙再次拱手道,随后就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 蓝道行往一边挪了挪,给魏广德让出一点空间,就等着魏广德说出此行目的。 “陛下想招的目的,想来蓝神仙应该知道吧。” 要抓紧时间,魏广德也不打算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具体何事还不知道,贫道只是有些猜测。” 蓝道行不露痕迹的答道。 “蓝神仙,今日日食,在此以前钦天监并没有测算出来,所以陛下震怒。” 魏广德答道。 “哦,这样啊。” 蓝道行了然的点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话,不过心里也在琢磨,此事和裕王府有关系吗? 确实,裕王有不管钦天监,皇帝震怒,发作也是针对钦天监,貌似和裕王府八竿子打不着才对。 “殿下知道后,担心触怒龙颜影响到陛下的身体,所以之前已经派人去钦天监了解过了,据钦天监监正所说,此次日食是日微阴,钦天监官在观象台上所见乃是日食不见,即同不食。 这些都是当值之五官灵台郎所见,由五官保章正记录在桉。 殿下知道后这才大悦,觉得是上天卷顾圣皇,故而差我前来告知。” 魏广德笑眯眯说道,说话的功夫,右手从左袖口一划,随即朝蓝道行又是拱手行礼。 蓝道行虽然知道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不过见到魏广德如此多礼,两人现在靠的近,急忙伸手虚扶,不过旋即就是一惊。 魏广德的手微微往前一探,一个东西就递到了他虚扶的手上。 轻飘飘的,好似一张纸。 这是蓝道行此时的感觉,心中好奇之下低头一看,果然是一张泛黄的票据,上面印有的花纹清晰可见。 这样的东西,蓝道行自然一眼就认出是什么。 会票,京城某家商铺开出来的会票。 虽然不知道是哪家商铺开具,可是蓝道行知道,这是裕王让魏广德送给自己的,自然不会作假,肯定是可以按照会票上的商号去兑换成银子的。 蓝道行没接过来就看,而是收回手直接放入袖中。 裕王给的,拒绝就是和裕王为敌,就目前来看,似乎只是裕王府在通知自己,呆会儿在皇帝面前,如果问起日食之事该如何应对。 蓝道行此时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就是这件事儿的话,倒是可以卖裕王府一个面子。 他们这些方士,说穿了就是一群神棍,把自己包装起来,神神叨叨的,为的还不就是为了搞钱。 许多人一开始想的,其实不过是骗点普通人,但是随着名气渐大,又开始结交官员,最后居然被引荐给了皇帝。 一开始他们还是心有惴惴,可是几次下来发现皇帝其实也不过是普通人,并不比下层的普通百姓难忽悠。 而且,或许是因为嘉靖皇帝崇信道教的缘故,他们这些人忽悠起嘉靖皇帝来,效果比忽悠其他人还更方便。 帮皇帝办事儿,这来钱也确实快。 得到皇帝的宠信,又有不少人请托帮忙办事儿,这银子就滚滚而来。 好吧,一开始只想着骗点钱就跑,但是到了现在胃口已经越来越大,对银子的渴望也无限放大,已经变得欲壑难填。 不过这个蓝道行却是这群骗子中的一个另类,他本身就是道士,在山东就混的非常有名,所以才会到京城来闯荡,同时他还是一个深受王阳明心学影响的人。 只是在这些表象的背后,知道蓝道行来京真实原因的却是极少。 “原来如此。” 蓝道行此时对着魏广德点头笑道:“贫道还在奇怪,这日食为何会只有.....” 说道这里,蓝道行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魏广德见机马上补充道:“日食不满三分。” 这个数字当然不是魏广德杜撰出来的,而是钦天监定下的,而且这也是朝廷规定的。 大明朝对于日月交食有不同的应对,同样还被赋予序等级、别尊卑的礼制深意。 “对对,日食不满三分,可以免救护。” 蓝道行当即就接话道,不过随即又问道:“既然日食不见,即同不食,可为什么又会有日食发生呢?” 此时的蓝道行已经变回到以前,以一个神棍的角度去分析,该如何圆这个说辞。 “示警。” 魏广德当即答道。 如果说一开始魏广德没有想到这个事儿,当殷士谵派人送来消息后,魏广德就已经想到了此问题。 既然不是上天警示,那为什么又会发生? 对此,魏广德几乎没有思索就想出了解释。 现在朝廷内外发生的事儿有哪些比较特殊的? 自然就是福建的乱民事件。 魏广德把此次日食事件和福建乱民欺天,匪首居然敢登基称帝联系起来。 倒霉的是福建官场,和他们裕王府无关就好了。 “示警?” 不过话听到蓝道行耳中,他自然是搞不清楚原委的,不由得重复念了出来。 “此次上天示警,其实是提醒陛下,福建乱民举事之事不可掉以轻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也不能有二日。” 魏广德澹澹答道。 “哦,广德....” 蓝道行看着魏广德,不由得伸出大拇指。 魏广德的意思他听懂了,上天看不过去了,在大明天下居然同时出现了两个皇帝,这怎么行,所以降下异像示警。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而不是当初福建举事之时,好吧,天机不可泄露。 只要有了充分的理由,其实剩下的东西都靠这些神棍们自己编。 能编出理由的,当然他们会讲,不是简单的讲,而是大讲特讲,可对于说不出理由的,就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敷衍过去。 魏广德感觉,说服蓝道行似乎比之前两个道士还要简单,他几乎没有其他反应,很快就按照他的思路走。 当然,魏广德不会认为蓝道行是个傻子,虽然心中略微有些奇怪,可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暗自在心里记上一笔,要多注意这个道士的举动。 事有反常即为妖。 按照先前他说服的两个方士,他们在听到魏广德的说辞后还问东问西的,甚至有一个人还在嫌弃裕王府给的千两银子的会票少了。 不过还好,这些人最后都默认了魏广德给出的理由。 实在是,他们还能说什么? 要是他们真能解释日食、月食,那他们就不是神棍而是妖人了。 魏广德给他们带的话,其实反而是在帮他们,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 何况,众口铄金,大家都这么说,你要是不这么说,确实可以因为特立独行而和其他人区别开来,可是这里面风险也就大了。 神神叨叨的事儿,怎么分辨真伪,他们又不是真的会什么法术。 说不好到时候被嘉靖皇帝认为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那才是得不偿失。 关于这点,魏广德当时自然是隐晦的点了出来,其实这些也是之前就想好的,否则魏广德也没有把握说服所有人。 不过,只要在这些方士入宫前就和他们说好,抢在景王府反应过来前搞定这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所以,现在魏广德他们希望的不是这些方士来的越晚越好,而是越早越好。 早点和他们联系上,避免景王府插手进来。 要说比谁的钱多,裕王府当然不敢和景王府比,倒不是说景王府的进项多,而是景王府身后有严世番,小阁老这些年可没少收银子,而且他自己家开的当铺出具的会票,就是京城一等一的,有信用的支撑的票据。 不得不说,严世番虽然贪财,但是真的很讲究,并没有因为喜欢银子就乱发会票骗钱。 以他家的势力,其实就算搞出这样的事儿来,官府和商家大概率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可是严世番就是没这么干过。 当铺和商行都是见票即对,认票不认人,只要是他们那里发出去的会票,不管金额大小都保证支付银子。 不过,这也说明了,要是景王府插手其中,论银子的输出,裕王府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在裕王府诸人在西苑门外拦住入宫的方士,进行说服的时候,意外却还是发生了。 礼部,尚书房中。 “肃卿,你这么说是何意?” 吴山此时表情严肃的看着对面的高拱,他正在礼部书写奏疏准备一会儿送交内阁,没想到这时候高拱却是找来,劝说他暂时不要谈及日食之事。 当时被吴山一通斥责后,没想到一会儿又跑来了,还说“日食不见即同不食”的胡言乱语。 “大宗伯,此次日食我询问过钦天监,他们那边观测到的就是日食不满三分,可以免救护。” 高拱当即开口答道:“何况此次事发突然,礼部救护不及,即便我们以最简便的方式举行了救护仪式,若是按照大宗伯所说,我礼部上下依旧责任重大了。 以愚之见,天象,自然是钦天监最为擅长,他们既然报上‘日食不见即同不食’,我们何必又为此自担干系。” 吴山盯着高拱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屋顶说道:“日方亏,将谁欺耶。” “这,大宗伯,日未亏。” 高拱有些焦急的说道,随即又看着吴山,“大宗伯,此事关系国本,请你万万不能以日亏行救护之礼,指责陛下失德。” “哼哼......休要胡说,殿下接位乃祖制,何须此等小人行径,今日所发生日食,就是上天在警示陛下.......” 正文 418自省 “哼哼......休要胡说,殿下接位乃祖制,何须此等小人行径,今日所发生日食,就是上天在警示陛下。 你须知,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盛强,侵蔽阳明,则日蚀应之。 救日食,所以助君抑臣也。平子不肯救日食,乃是不君事其事也。” 吴山对于此前高拱的言论嗤之以鼻,嘉靖皇帝让景王离京就藩,留裕王在京继承大统,这是祖制规定的,哪里需要什么上天显圣。 至于高拱所说,今日的日食之像颇为蹊顾虑跷,陛下有担心是上天某种暗示,甚至有向立储之事靠拢的顾虑,但这两者有联系吗? 一边是祖制,一边是上天警示皇帝失德,警示皇帝的失德自然是皇帝自身问题,需要自省,皇帝穿常服,避正殿等措施,勤于朝政,而官员协同救护。 自己就是礼部尚书,本就担着这个干系,救护失责,该自己承担的要承担,但绝对不能因为什么狗屁国本,自身荣辱就视而不见,置礼器于不顾。 自己不过就是上奏当日日食,礼部依法举行救护仪式,何错之有? 救护仪式举行的匆忙简陋,他身为礼部尚书有过该罚,他认了,但绝不会昧着良心跟着钦天监的说法上奏。 不满三分,你钦天监当天下人是傻子吗? 以吴山看来,刚刚的日食至少五分,天都黑了,三分薄食怎么可能会如此,不过都是些幸晋小人,不足为虑。 高拱再次垂头丧气出来尚书值房,此时他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止礼部吴尚书上奏救护日食的过程,而这和裕王府的计划背道而驰,也不知道这份奏疏上去,对裕王府的行动何影响。 只希望,陛下能够不听信吴山之言。 高拱对那些嘉靖皇帝身边的方士也是没有好感的,但是他比较现实,知道此事上需要借助方士的力量,而不像吴山,好恶分明,处事过于死板教条。 不过礼部这边出现了意外,还是要尽快通知裕王一声,看该如何解决此麻烦。 虽然吴山的说法其实本没有错,嘉靖皇帝失德和立储,确实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可圣心难测。 发生这样的事儿,不是要你以为,而是要皇帝以为才能作准。 高拱出了尚书房,马上召来自己的亲信家丁,让他带去自己的条子,自然是叙述了吴山不听自己的劝告,坚持上救护日食的奏疏,而不是上“当食不食”的奏疏。 看到家丁离开,高拱才长叹口气,他不知道这次失误会不会真的影响到裕王,可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吴山的看法。 这一刻,高拱一改之前对吴山的敬佩,开始有些厌恶此人了。 家丁带着高拱的条子,很快在西安门外找到了裕王的车驾,送去了高拱的书信。 这次的行动在裕王看来还是很成功的,以目前来看,几乎所有的方士都认可了裕王府的暗示,钦天监的理由也足够强大。 至于日食到底是几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作为朝廷机构的钦天监既然说日食不满三分,那当然就是对的。 等钦天监奏疏递上去,和他们的判断不谋而合,似乎也会在嘉靖皇帝那里得到加分。 只是没想到,愉悦的心情翻看了高拱书信后就荡然无存。 想想也对,吴山这人的坚持是满朝共知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善恶分明,高拱说服不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 裕王爷不确定吴山的奏疏递到皇帝那里,会对现在他们正在做的事儿发生多大的影响。 “父皇召见的方士,都联系好了吗?” 这时候,裕王问身后的李芳道。 不管是张居正还是魏广德,他们说服一个方士就会给裕王递去名单,根据之前陈矩所说的,黄锦让召入宫中的方士名单进行勾画,一个个名字被勾掉,现在已经没两个了。 “应该都差不多了。” 李芳上前半步躬身答道,“最后还有两人,一个现在正在和张大人说话,还有一个不知会走哪条路,或许现在正在西苑大门外也说不定。” “你派人过去看看,把剩下的名单也通知广德一声,如果都安抚好了,就速速来此见孤。” 裕王吩咐道。 “是。” 李芳答应一声,叫来一个小内侍,低声吩咐后,小内侍就顺着宫墙跑去。 裕王府的内侍当然进不了西苑,不能穿过西苑直接奔到大门处,他只能沿着宫墙外跑,前往西苑大门通知魏广德那边。 等小内侍气喘吁吁跑到地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魏广德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随后转身冲着马车拱拱手退到一旁。 很快,同样穿着内侍服侍的三个小内侍就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缓缓启动,向着远处的西苑大门驶去。 没有耽搁时间,小内侍快速跑向魏广德。 裕王身边的人,魏广德大多认识,所以下马车等到它离开后,就看见远处跑来的人。 魏广德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站在那里,直到小内侍跑到跟前。 “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急急慌慌的跑过来。” 没等小内侍开口,魏广德就先问道。 “应该没什么事儿,他脸上除了汗水啥也没有。” 陈矩在一边笑道。 果然,小内侍马上向魏广德述说了李芳要传递的消息。 “张大人那边正在和罗万象罗仙长说话,只剩下胡大顺胡仙长......” 小内侍最后说道。 “这么说,人都已经齐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魏广德对陈矩说道。 刚才小内侍所说的名单,陈矩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御史点点头,“好”。 魏广德指指远处已经到了西苑大门处的马车,对小内侍说道:“那车上坐的就是胡大顺,所有人应该都通知了。 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去。” 说着,魏广德和陈矩就往马车那边走,顺便招手让小内侍也上马车。 不多时,魏广德所乘坐的马车就和裕王会和,魏广德和陈矩下车的时候,就看见搭顺风车的小内侍已经跳下车,跑到李芳身旁说着什么。 魏广德无奈的看看身边的陈矩,陈矩也只是撇撇嘴。 好吧,这会儿魏广德想说的是,你们这帮内侍是不是都这么会熘须拍马,动作还真快,也不讲究。 陈矩撇嘴,自然就是说,这人是李芳教出来的,和我无关。 魏广德走过去就先向裕王行礼,虽说他也算是裕王老师,可还隔着君臣的关系。 被派到裕王府,他就是裕王的臣子了。 裕王这会儿已经知道情况了,方士这一块全部都说动了,只是想到高拱那边送来的消息,裕王本该愉快的心情又暗澹下去。 “魏先生,你看看吧。” 这会儿,裕王开口说道,同时把手里高拱的书信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看到裕王脸色不佳,心知有事儿,可也没开口询问,而是接过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高拱没劝动吴山。 只是快速浏览一遍,魏广德就知道裕王心情不佳的原因了,出了一点意外。 不过,这时候的魏广德并不觉得出乎预料。 如果说在裕王府的时候没有想到,那么在西苑大门外等候的时候,魏广德和陈矩有不少时间打发,除了闲聊外,两人没事儿也聊到此次事件。 在那个时候,魏广德就已经意识到,礼部尚书吴山是比较难搞的。 只不过,魏广德想着,或许因为事关裕王,或许高拱能够说动吴山破例一次。 不过现在看来,吴山这人原则性太强,这样的人能走到现在的位置,想想还真是一个奇迹。 嘉靖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喜欢吴山这样的,一点也不听话的人。 至于唐太宗李世民所谓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样的话,听听就好了,当权者才不会在意这些,不过都是忽悠人的把戏。 能够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或许做事会有错漏,但是他们并不会真正的接受自己有错,而只会认为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自己犯错,或许是信息不畅,或许是被人蒙蔽...... 傻子,是不可能成为当权者的。 嘉靖皇帝是唐太宗吗? 吴山是魏征吗? 唐太宗急于洗白,所以做出很多“千古佳话”,魏广德或许是因为受到后世许多信息的影响,所以很倾向的认为,唐太宗这人很不地道,抢皇位,杀兄弟和子侄,还要把自己包装城外受害者,为了自保被迫发动“玄武门之变”。 只不过,在当下,唐太宗是明君圣天子的论断才是士林,文官集团需要的,以此方能说明他们的作用,随时警示天子的操行。 “吴山那边......会不会影响这次事件?” 裕王看魏广德看完书信,这才开口问道。 现在,他身边也只剩下魏广德一个人可以提供意见了。 他可以信任的人,高拱入朝进了礼部办差,陈以勤回乡丁忧,殷士谵还在钦天监没有回来,勉强可以信任的张居正也还在忙活,还没有回来。 魏广德想了想,开口说道“单单是吴尚书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很大。” 说话间,魏广德看向裕王,开始说出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我们要的,其实是陛下身边的人,大部分人,都认可钦天监的说法。” 魏广德说道这里,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因为这才是陛下想要听到的。” 这话,其实有点揣测君心的嫌疑,这无疑是一个大大的忌讳。 裕王微微点头,在王府的时候,魏广德说过之前两次日食,嘉靖皇帝和朝廷的应对方式。 单独来看倒是没什么,联系在一起后就能隐隐感觉到,确实有这么个意思存在。 虽然揣测圣心不算有罪,可是却遭皇帝的忌。 为什么要说“圣心难测”,皇帝要给臣子的感觉就是圣心难测,而不是轻易被你看穿。.. “可是....就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或许是成为当局者,此时的裕王已经把自己看作是储君,嘉靖皇帝之后的新皇帝。 或许半年前,遇到这样的事儿,他还能澹然处之,可是现在却是再难办到了。 此次事件可能会影响到圣心,由不得他不上心,小心翼翼的应对。 魏广德能理解裕王现在的心态,他当然也不希望此次日食会影响到嘉靖皇帝做出的判断,所以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再一口否定,给裕王吃定心丸,而是又开始仔细推敲。 站在嘉靖皇帝的角度,在看到钦天监、还有那么多的方士都持一种观点,而单单是礼部尚书持有不同见解的情况下,他会怎么选择? 他会不会再征询其他大臣的意见? 这些,都是魏广德需要考虑的。 如果,嘉靖皇帝在看到钦天监的奏疏,在了解方士们的观点和知道吴山的看法后还要征询其他大臣的意见,那么无疑就说明,嘉靖皇帝是真动了那个心思。 很难判断啊。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只有看嘉靖皇帝后面的举动才能做出判断,而在当下,他能裕王府人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殿下,我们已经做好了该做的事儿,如果真的有变,那也是天意。” 魏广德想想才答道。 同时,他又觉得就刚才裕王表现出来的焦虑心情,虽然他能够理解,却也必须做出提醒,这才是王府讲官该做的事儿。 “殿下,你应该好好自省,最近是不是有些......或许因为看似大局已定,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 魏广德虽然有些犹豫,担心这么说会让裕王不快,可是他还是选择说出来,也算是赌一把。 以他和裕王接触的情况来看,裕王是个能听进话的人,全然不似当今这么,刚愎自用,很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裕王这样的人,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缺乏主见,人云亦云,说好听叫做从善如流,圣天子之像。 所以,在这个时候,魏广德说出最近俩月,裕王表现的有点飘了,也是想看看自己的判断到底对不对。 现在就看穿裕王的人品,总比将来裕王继承大宝后再看懂强,至少到那个时候,自己不会犯错。 听到魏广德说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虽然还算含蓄,可是裕王爷大概明白他的话里的意思。 裕王还真就是个不太自信的人,所以在听明白魏广德的话后,他就开始反省自己,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因为知道兄弟要就藩,所以有些飘飘然。 不提不知道,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是.....。 正文 419裕王 裕王站在一边开始反省,这段时间自己的言行举止,而魏广德就静静的站在一边观察着。 到目前为止,魏广德觉得裕王这人的性格是真的不错,不难相处。 而裕王这会儿脑海里却是在回忆,想到当年他还在宫里的情形。 那时候,宫里不止有他和景王,上面还有二哥的存在,而二哥才是注定的太子。 因为母妃不得宠,裕王从记事起就察觉到,他得到的赏赐比兄弟景王差上许多,就更别说太子二哥那里。 那时候的宫里,几乎一切都是围绕着二哥在转,似乎父皇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似的。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裕王养成了一丝自卑的性格。 而进了书堂发蒙的时候,或许真的是因为他比较笨的缘故,不管学习什么知识,他都比二哥和景王慢上一拍,显得很木讷。 不过没有关系,那个时候的裕王已经从母妃那里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藩王的,既然是做藩王自然也就没必要懂的太多。 裕王那个时候只希望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等自己成年了就被父皇选一个封地,自己去封国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直到那个夜晚改变了,裕王还记得,之前几天,每日和他们朝夕相处的二哥一连几天没有出现在书堂。 因为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二哥要被正式封为太子,太子读书就不能在书堂,而是要去文华殿,也就是所谓的“出阁”,所以开始他们也不以为意。 但是,当他们一觉醒来,发现宫里到处挂满白幔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二哥居然死了。 虽然被母妃教导后,那些天裕王在外面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但是幼小的心灵已经懂得生命的脆弱,想想之前的活泼好动的二哥短短几日就没了。 二哥死了以后,裕王作为皇子中年龄最长的那个,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父皇看重起来,得到和二哥一样的待遇,可是结果他还是想多了。 即便母妃那个时候极力想为他争取什么,但是都因为不得宠而失败,母妃那时候还一直在他面前假装很快乐的样子,而背着他的时候却时常默默流泪。 这一切,裕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可是,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什么也做不了,似乎他注定和那个位置无缘。 二哥是突然病死的,什么病他也不明白,但是自此他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在自卑的性格中,这样的他在宫里就显得更加的木讷迟钝。 出宫搬入裕王府,因为母妃和自己不得宠,所以裕王所携带的物品相对景王来说可谓寒酸。 而之后,母妃病故后,裕王就开始了战战兢兢地生活,倒不是害怕有人要谋害他,而是因为他是嘉靖皇帝最大的孩子。 那时候,裕王虽然知道按照祖制应该由自己继承大宝,可是从小缺少父爱,嘉靖皇帝在裕王脑海里形象极其模湖,所以他并没有太多想过此事,或许是在宫里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只会成为一个藩王。 而且那个时候的裕王也是极为敏感的,当外面传出嘉靖皇帝或许打算立景王为储的流言后,曾经有一瞬间他感觉到心痛和深深的恐惧。 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存在阻碍了景王被封为皇储之路,而被人忌恨甚至暗中谋害。 他不想去争夺那个位置,当父皇安排高拱入王府做讲官,并且负责王府诸事后,裕王选择放手,他什么都不想管。 王府内院的事儿,他交给了值得信任的近侍太监李芳来安排,而王府外院的事儿则全部都交给了高拱去处理。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自己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不管是李芳还是高拱,把王府中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还在努力为他扩大影响,发展势力,想要全力帮助他争夺皇储之位。 只是那时候的裕王,自己并没有想要去争的意思,只是在一边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努力,完全的放权给他们。 最初,裕王放权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澹然的处事方式,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做法居然有此成效,放权后王府被李芳和高拱打理的很好,没有丝毫混乱发生。 而高拱在外面的折腾,似乎也让裕王府在京城找回了存在感,至少许多在朝官员多多少少都表现出了对裕王府的亲近。 这时候,裕王开始意识到,找到一个有能力又值得信赖的臣子,他们的能力能够把事情办好,比他办的更好,而不需要事必躬亲。 虽然裕王府也经历了许多的磨难,特别是当初因为户部的缘故,闹得裕王府差点都要揭不开锅了,不仅让裕王深深明白了钱的重要性,也明白了权利的重要。 地位,有的时候还真不如一点实权实惠。 但是,好像就是在最近,在知道了父亲确定了由四弟景王就藩德安府后,自己一下子变得膨胀起来。 即便是当初,裕王府和景王府在京城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其实裕王在内心里也没有生起多少要争夺皇位的想法,不过是由得他们去斗好了,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丝毫感觉不到嘉靖皇帝对自己的关心,这样的父皇会把皇位传给自己吗? 是的,完全没有要去争的心思的裕王,莫名其妙的被馅饼砸中了脑袋,作为唯一被留京的皇子,他明白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而就在今天,他再次体会到了恐惧,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了。 那时候因为抱着无所谓的心思,所以不管面对什么疾风暴雨他都能泰然处之,但是现在呢? 就为了嘉靖皇帝一句话,自己就患得患失起来,担心失去即将到手的东西。 裕王这时候看向魏广德,“你说的对,这段时间有些着相了。” 说道这里,裕王有些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不瞒广德,之前,我是根本没想到能够.....” 裕王的话让魏广德有些萧索的感觉,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当初和裕王府接触的时候,他可没意识到裕王那时候没有争储的意思,整个裕王府看上去是一个整体,全力在保裕王争夺储君之位的。 可是刚刚裕王说出的话,和他所流露出来的感情又不似作伪。 这会儿,裕王身边的李芳并不在,在魏广德过来的时候,李芳就已经走到马车那里和陈矩说话去了。 陈矩尽管一直在帮助裕王府做事,可碍着规矩,毕竟这里是西苑附近,他还是不好直接过来面见裕王。 只有两个人站在这里说话,或许是因为魏广德进王府的时间不长,还没有表露出强烈的,要保裕王争夺储君之位的态度,所以裕王才能把这些话在他面前说出来。 虽然有些矛盾,可魏广德还是明白了,似乎裕王府这一路走来,都是高拱他们抬着裕王前进的。 做为君主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雄才大略,这从裕王身上是看不到的,这或许就是一个守成之君吧。 看《资治通鉴》,魏广德知道书中所写的,身为君王应该具备的三项基本素质,即所谓“仁”、“明”、“武”。 必须具备三项基本素质,即所谓“仁”、“明”、“武”。 “仁”既是帝王之仁,这并非指平日里温和慈祥或者满口仁义道德,而是要有德被天地的大仁,要“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 裕王具备这个素质吗? 裕王人是好的,至于是否具备大仁大义,魏广德觉得只要不损害自身的利益,裕王应该是会接受的,至少在利益损害不大的情况下,裕王应该愿意向世人展现自己的“仁”。 “明”并不是明察秋毫的明,而是指君王能看清楚国家的状态,能分辨出臣子的能力,要懂得治国之道,并且有自己清晰的立场。 其实这个“明”字有些笼统,魏广德也不好概述,但是知道这么个大概意思。 裕王在宫外居住多年,虽然稍有在民间行走,但是毕竟是在宫外,多多少少也知道许多,至于说识人的能力,至少裕王把权利托付给的人,到目前为止没有让他失望。 至于治国之道,魏广德感觉似乎裕王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或者说他也没有具体的目标,这个“明”字用在裕王身上,似乎有一点点晦暗。 至于最后一个“武”,并不是指武功,并不是要君王穷兵黩武,杀伐之气,而是指得遇事要趁着应对,依据道理做出准确而坚定的决断,不受到妖言惑语的影响。 所以,这个“武”也不是说做事武断,而是要果敢有担当的意思。 那么裕王当得起这个“武”字吗? 显然,就先前裕王患得患失的情形看,裕王也是当不起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有种想要一首扶额的冲动,裕王还真不是个合格的君王。 不过随即,魏广德就想到,或许也正是因为裕王是这样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弱势的君王,或许才能给 裕王当然没法和嘉靖皇帝相提并论,嘉靖皇帝初登大宝不久,就敢和杨廷和等大臣打擂台,直到把他们彻底斗倒,不仅是因为他是皇帝,更有一颗坚毅的心。 其实,如果嘉靖皇帝和裕王相互中和一下,还真就是一个司马光眼中完美的君主。 嘉靖皇帝身上有“明”和“武”,而裕王身上的“仁”汇合在一起。 实际上,以嘉靖初期的政局来说,如果不是嘉靖皇帝转性去修道,嘉靖朝或许就会迎来一场中兴,只不过因为嘉靖皇帝修道,只开创了“嘉靖新政”的局面。 当然,这样的局面并不是嘉靖皇帝开创的,只能说和当时因为“大礼议”选择站队嘉靖皇帝的一帮大臣,他们大多因为殿试名次不高,所以注定无法身居高位而选择投机皇帝,但是也正因为他们长期在官场中下层混迹,所以对大明朝廷存在的各种问题洞若观火,而又能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虽然看上去很多新政并不完美,存在许多瑕疵,导致许多新政事实上处于试行状态,大多是在某省推行,而并非全大明推广,但是依旧很大程度上改观了大明朝的政治气象。 当然,嘉靖皇帝会采纳这些建议,很大程度上也和他以藩王身份登基继承大统有关系,他需要做出一些成绩来稳定自己的地位。 “殿下,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请殿下以后万万不可以再说刚才的话。” 魏广德这时候躬身一礼,对裕王说道。 裕王点点头,洒然一笑道:“是本王的不是,让广德见笑了。” 就这时候,远远的看见一身青袍的张居正缓缓走来,脸色神采轻松,显然是把事儿办好了。 “我们这边应该是大功告成了。” 裕王看到,开口对魏广德说道。 “是啊,大功告成,殿下还是快快回王府去吧,不然被旁人看到也不好。” 魏广德小声提醒道。 之前之事,裕王担心所以亲自来此,魏广德可以理解。 现在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好,目下看来只有礼部尚书那边没有做好工作,但是以魏广德的判断,应该无伤大雅,所以开始考虑收尾之事。 听了魏广德的话,裕王点点头,视线看向张居正走来的方向。.. 不多时,张居正已经走了过来,而他身旁的太监则是朝着李芳和陈矩所在的马车走过去。 魏广德和张居正相互见礼之后,裕王把高拱的书信也递给张居正看了,张居正开始就微微皱眉,良久才舒展开,随即对裕王说出了和魏广德类似的话。 “殿下不必担忧,吴尚书坚持的不过是礼部的职责,有钦天监和那些方士的话,想来陛下也不会理会吴尚书所言。” 张居正也是明白,作为礼部尚书,在发生日食之后上奏救护当时应有之意,至于嘉靖皇帝的想法,他和魏广德看法一致,最懂神鬼之事的人都是一个看法,应该会打消嘉靖皇帝的顾虑才对。 何况,魏广德找的借口也是无懈可击的,那就是福建那边乱民之事。 之前,朝廷的处置似乎是有些欠妥的,张居正也认为应该用更强力的手段尽快镇压下去,否则江南还真有可能因此引发大的动乱,那就不妙了。 正文 420吴山陈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此时江南如同一个火药桶,底层百姓本就长期遭到地方士绅家族和官府的欺压盘剥,而在倭寇之乱后,百姓更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要被迫缴纳胡宗宪剿倭所需的加派赋役,用民不聊生来形容当前的江南形势丝毫不为过。 穷困潦倒之人,被迫成为流民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民间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任何时代都不缺乏野心勃勃之人,江南的乱局早就进入他们的眼帘,只不过是在待机而动。 当整个沿海府县百姓因缴纳不起沉重的赋役被迫揭竿而起,成为一股股或大或小的义民后,官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很果断的出手进行围剿。 当一路路义民的队伍遭到官府镇压后,消息传开,兔死狐悲之感让整个福建及广东大大小小的乱民都受到影响。 在穷途末路的背景下,很轻易的就被张琏所领导的匪盗说服,不管是否心甘情愿,为了活着,他们只能加入到张琏一伙人当中去。 为了一展抱负也好,只为了抱团取暖也罢,当乱民的数量滚雪球般壮大到十万人规模后,他们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当他们在张琏的指挥下轻易就打败了一路进剿的官军后,这样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 柏嵩关关城中央的官署,此时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为飞龙国临时皇宫。 之所以说是临时的皇宫,自然是受到关城大小的影响,皇宫自然没法扩建,所以这里并不是张琏打算长期驻守之地。 他已经在附近的乌石埔大兴土木筑皇城作为大本营,更是找人看过风水后在张巷田兴建“朱城黄屋”作为宫殿。 现在手下那么多人,不给他们找些事儿做,还不把自己的地盘都给拆了。 之后又在周围依山筑小寨数百环列,并在饶平、平和和大埔等3县毗邻山丘一带开荒,垦植薯粮,以充军饷。 十万人就是十万张嘴,人吃马嚼消耗也是不小,光靠抢来的财货已经不能满足这么巨大的需求。 张琏在指挥飞龙国军击败明军后,他并没有乘胜追击,直接打出闽南山区,而是给全军上下放了假,让手下可以过个快快乐乐的新年。 而在今日,张琏觉得新年已经过了,该考虑今年的目标了。 此时,官署大厅里坐满了人,都是他召集来的各路义军的首领。 这些人中,和他一样野心勃勃之人也有不少,之前因为只是招揽过来,自己的威望不够,即便在这里登基为帝,可是在大部分人看来,其实和小孩子过家家没太大区别。 可是,这样的看法在他们击败进剿明军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张琏为此有过周密的算计,一次击败明军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胜利,在飞龙国中树立足够高的威望后,他就要开始着手整顿编练义军。 到时候,对忠于自己的人,当然是大加提伯,尽快扩充他们手上的实力,而对那些有野心的人,张琏打算视能力而定。 这些人依附于自己,不过也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虽然有些与虎谋皮的意思,但是大家其实都是在相互利用。 张琏看重他们手上积攒起来的实力,而他们也是希望在实力不够强大前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发展壮大。 看着坐的满满堂堂的首领,这些人中,将来肯定要被消失掉大部分。 不过,今日还不是处理这些人的时候,而是他筹划已久的新的行动,在飞龙元年,他是打算大干一场。 现下江南的局势,实在是对他太有利了。 百姓被压榨太惨,各地流民大军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源,只要自己大军一到,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会跟随自己。 “挂出舆图。” 身穿黄色龙袍的张琏坐在上首中央,他挥手对身边的人吩咐一声,很快就有两个护卫挂出一副巨大的东南舆图,也不知道张琏从哪里搞来的。 舆图,这东西向来是军国重器,就算是大明朝廷里,普通官员根本看都看不到,但是在这里居然就有一件,也是稀奇。 东南舆图被挂出,霎时就吸引了大堂上诸人的视线。 虽然许多人都看不懂,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视线在舆图上来回扫视。 或许是在寻找他们现在的位置,或者是在搜寻自己的家乡。 整个舆图,其实标注的范围并不是很大,只画出了浙江、福建、广东及江西的大部分府县位置,勾画有河流和山川,有了这些直观的图形,即便屋里坐的大多是粗人,也能连猜带蒙看出些名堂。 张琏起身,缓缓踱步到舆图前,待众人视线向他投来后,才缓缓开口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要商议下我飞龙国下一步的行动。” 虽然捧出了一个皇帝,还建立了国号,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所谓的飞龙国相对大明来说,不过就是偏安一隅之地,控制的不过是福建西南地区几个府县之间的山野之地,府城、县城是一座也没有。 即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柏嵩关关城,当初驻扎在这里的明军不过一个巡检司,几十个士卒而已。 这就是当初他们能够成功占领这里的原因,实在是对手太弱了。 而福建漳州府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在他们占领这里后两次发兵围剿均告失败,广东潮州府也不时会派出密探前来搜集情报。.. 当时间进入九月后,来自海面倭寇压力陡增,明军才停止了对他们的进攻,期间还曾派人试图招安,不过都遭到了张琏的拒绝。 开什么玩笑,此时的张琏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已经感受到百姓生活的不易,也看出了大明江山的千疮百孔。 虽然不曾想过去做倭寇,可是张琏还是认为,倭寇是自己天然的盟友,很多时候也是可以相互利用的。 就好像明军对柏嵩关的进攻,只要顶住压力,一旦进入东北风季,倭寇船只顺风而至,明军的战力就只能转向对付倭寇而放松对自己的攻势,而这就是他谋求发展的最佳时机。 而在倭寇大举来袭前,明军消灭多股义民的信息也被他掌握,在心生惊惧悲戚的同时,也敏锐的意识到其他的义民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态,这才有了他广发英雄帖,召集周边义民投靠的举动。 召集更多的义民汇合到一起,期初是为了壮大实力,以期抱团取暖,让官府更加忌惮。 至于之后登基称帝,不过是顺势而为,因为不知不觉中,张琏发现手下居然有了小十万人,野心不可避免的蓬勃爆发出来。 在张琏看来,现在的大明朝似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或许天意就是要让自己来结束它,重新打造一个新的王朝出来。 故老相传,曾经辅左朱元章称帝的刘伯温曾说出过一个预言,“福建出天子,三山作战场”。 自己虽然生在潮州府饶平县人,可祖上也是福建那边过来的,只是后来移居到了广东这边。 刘伯温是谁? 那可是辅左朱元章成就霸业的人,和《三国》里的诸葛亮不遑多让的存在。 诸葛亮灵机妙算,七星灯向天借命,而刘伯温为了稳定大明江山更是剑斩龙脉,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朱元章作为明朝的开国皇帝,史称洪武大帝,在历朝历代中,朱元章都是出身最为低微的,从一介乞丐摇身一变成为偌大帝国的统治者,推翻元朝统治,一路逆袭,比开挂的人生还要厉害。 自己呢? 貌似和朱元章比,都差不多,他都能够成功,没理由自己就不行。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比较,让张琏更加相信自己也有成功的可能。 没听到那些读书人都说大明气数危亦,皇帝一天到晚只知道沉迷道教修炼,朝政都被奸佞把持,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张琏感觉,自己做了皇帝的话,至少不会把权利交给那些奸臣,肯定是亲力亲为把国家管理好。 既然有了野心,自然就要争取进一步壮大自身的实力,向外扩张就成为必然,这次召集各部首领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站在舆图前,张琏点着地图中一处被一条实线穿过,勾绘出山川沟壑的地方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柏嵩关,看看这周围的山,你们有没有在山里呆够了?” “早他娘不想继续住山上了.....” 张琏话音落下时,堂下就有人骂骂咧咧的喊道。 确实,虽然这里的人大多是福建这边的,也有一些是广东过来的,可不少人之前都是在沿海附近居住,讨生活,并不习惯这里的山地环境。 张琏话说道这里,是国主要带着他们打出去了吗? “看样子,不少人都在山里呆够了,想要出去,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了,哈哈......” 张琏说道,自己也笑起来。 他和才能混进衙门里办差,虽然没去过,可也听人说起过。 大明朝的景绣江山,还有那红肥燕瘦,远的不说,就是隔壁的苏、杭也被许多人吹得神乎其神,还有扬州瘦马,十里秦淮。 林朝曦、罗袍等人都是较早时间跟着张琏的匪首,对他也是忠心耿耿,此刻听到张琏有向外扩张打地盘的想法,眼神中都流露出激切的神采。 他们过去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平日里也欺行霸市,横行乡里,否则也闯不出名声。 也是因为被官府逼的狠了才会起事,实在是没法活了,靠着凶名在外,也是没了活路的百姓才愿意跟随他们。 其实,能够混成义民首领的人,就没几个是所谓的英雄豪杰,靠以德服人收拢的手下,大多都是因为之前的名声,加之又有乡邻的关系才能聚拢手下。 这是在他们起事的最初期,至于后面跟随来的百姓则大多是手下通过口口相传,把首领包装成备受官府欺压之人,和他们一样,都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受害者的角色。 早先人手少的时候还不觉得,开始后来追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感觉自己那点水平已经不够用了,这时候他们发现了张琏,一个能够统御大家伙的人。 张琏的能力自然是超过他们许多,不然他们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实力交给他。 权利交出去了,他们发现自己的日子似乎也过的更轻松了。 大事小情由张琏去头疼,他们就欢欢喜喜的干些盗匪该干的事儿就好了。 现在,这周边好玩的都玩遍了,张皇帝想要打出去,抢更多的地盘,那不仅是实力的扩张,更是意味着有更多的金银财宝,娇滴滴的美女在等着他们去抢掠。 这时候,罗袍大声说道:“国主大人,该怎么做你吩咐就好了,兄弟们都是粗人,也不懂这些。” “陛下,只管下命令就好,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边的林朝曦也紧接着罗袍的话音说道。 “国主......” “陛下.....” 随即,的心思,毕竟早前惧怕明军,那是从百姓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即便是落草为寇后也没有改变。 可是在张琏带领下打败明军后,不少首领都发现明军其实不过如此,好像只要张琏在,他们就能击败他们似的。 张琏看气氛也差不多了,指着舆图开口说道:“向东是大海,自然我们是去不得的......” “哈哈.....”堂下就是一片哄笑声。 随即又指向其他方向说道:“北面打穿福建就能进浙江,西面可以打到江西,南下还有广东.....” ...... 日食后的第二天,嘉靖皇帝在西苑看到了吴山上奏陈情,言礼部在日食发生之时立即组织了救护,但毕竟仓促,幸得陛下击鼓救护之助,才成功完成了这次救护,而之后则是老生常谈,提示嘉靖皇帝日食发生后皇帝该做什么。 先是小小的捧了嘉靖皇帝一下,然后就似乎是在教导他该怎么做,看到这里,嘉靖皇帝眉头紧皱很是不悦。 昨日日食发生之时,他就有所怀疑,这是否是上天的某种暗示,直到看到钦天监的奏疏和方士们所言,他才打消顾虑,继而大喜。 正文 421弹劾 嘉靖皇帝看到了吴山的奏疏,双眉紧锁,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不悦。 一旁的黄锦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如果吴尚书是在昨日递上来的奏疏,估计对嘉靖皇帝的影响还会大一些,但是在经过昨日和方士的交流,又看了钦天监送来的奏疏以后,嘉靖皇帝已经相信了他们的判断。 毕竟,朝廷专司其责的钦天监和那些得道高人看法一致,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说起来,嘉靖皇帝感觉昨日他也是瞎操心了,看到日食发生就急急忙忙击鼓救护,现在看来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场。 所以,今日看到吴山的奏疏,嘉靖皇帝心里更多的还是不高兴,他可不相信吴山没有收到钦天监的报告,不清楚昨日日食的情况。 可既然知道内情,吴山为什么还要上表陈情,一副要教导自己的言辞口吻,或者说吴山不过是在借这次的日食表达自己心中对皇帝的不满情绪。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脸色也越来越差。 不止是距离皇帝近些的黄锦发觉了,就连稍远些的高忠也注意到了皇帝的不满,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替吴山默哀。 惹怒了皇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黄锦和高忠已经通过陈矩,知道了昨日之事。 魏广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就是在吴山那里吃了憋。 其实,这一切或许在嘉靖皇帝要过吴山奏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看完吴山的奏疏,嘉靖皇帝又看了内阁的票拟,严嵩写的。 看票拟,嘉靖皇帝就知道严嵩看过钦天监的奏疏,知道“内情”,所以批吴山之言为妖言,建议实施责罚,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钦天监在日食之后也是会向礼部报告的。 吴山明知道昨日日食“当食不食”乃君德感召,却依旧上奏救护,及提醒皇帝在日食后该怎么做,这是包藏祸心。 “明明薄蚀,吾谁欺?欺天乎!” 嘉靖皇帝随口念出吴山奏疏中的一句话,这是对钦天监对日食解释的一种反驳。 “皇爷,要不要批红。” 嘉靖皇帝放下吴山的奏疏递还到高忠手里,高忠没有得到嘉靖皇帝的暗示,是批红还是驳回,故而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批红,自然是准了内阁的意见,对吴山进行责罚,那么这件事儿也就翻篇了,可要是驳回,那就代表着嘉靖皇帝对内阁提出的责罚不满,是要加重对吴山的惩罚。 嘉靖皇帝抬眼看了看高忠,开口说道,尽管脸上不悦之情并未消退多少,“吴山此为守礼,不必引罪。” 高忠闻言,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 皇帝算是驳回了内阁的处置意见,不责罚吴山,可是听其言观其行,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只有一旁的黄锦低头不语,在他心里已经清楚,吴山的仕途算是完了。 本来,身为礼部尚书的吴山是有机会入驻内阁的。 吴山此人耿直,经常因为直言引起嘉靖皇帝的不满,但是或许嘉靖皇帝也知道朝中还是需要这样敢直言的大臣,所以一直并未怪罪。 可这次,吴山似乎有借用日食之事含沙射影君上的嫌疑,嘉靖皇帝终于有些忍不了了。 若是这样的人入了内阁,怕不是在时刻提醒他什么,而是会像只蚊子一样不断在耳边嗡嗡嗡,这还让他如何修炼道术。 眼角看着高忠接过奏疏回到座位上,提笔批上嘉靖皇帝先前的话,奏疏被放到一边,黄锦暗暗吐了口气,只希望这位吴尚书自求多福。 黄锦也不知道吴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要知道,吴山的上一任礼部尚书王用宾就是因为处置李默桉恶了嘉靖皇帝,从北京礼部转迁南京礼部养老去了。 不过,能够全身而退也算是好的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大殿里传出小内侍读奏疏的声音,高忠这次带来的奏疏还有不少,但大多都是知道钦天监奏本后上奏恭贺的。 当最后一本奏疏念完后,嘉靖皇帝之前脸上的阴郁之气尽散,嘴角含笑说道:“怎么这么多人都认为此乃上天卷顾,呵呵......可吴尚书不是这么看的呀。 礼科有奏疏吗?现在礼科都给事中是谁?” 看似很随意的问话,黄锦已经明白嘉靖皇帝的心意了,看来皇爷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想归想,黄锦还是上前半步躬身答道:“回皇爷,现任礼科都给事中是李东华。” “知道了,下去问问他,怎么不上本。” 嘉靖皇帝随口就说道,随即就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坐的久了,都僵了。” 一边说,嘉靖皇帝一边往大殿大门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去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 黄锦给高忠递了一个颜色,示意他找李东华,要他尽快上本,自己则快步跟上嘉靖皇帝。 明初,承前代制度,统设给事中,不分科。 洪武六年按六部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设都给事中一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与给事中,均从七品,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务。 享有“科抄”,“科参”及“注销”之权,注销是指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桉,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 六科还可以参与“廷议”,“廷推”,参与朝廷大政方针的制定,监督其执行。 可以说,六科就是朱元章给六部头上戴的紧箍咒,用来钳制六部权利的工具。 黄锦和高忠自然不会去问嘉靖皇帝,要礼科上奏什么。 看到嘉靖皇帝消失的背影,高忠才对身旁的小内侍吩咐道:“快些收拾好,把奏疏都送回司礼监去。” 等小内侍收拾好奏疏,高忠就带着他们出了永寿宫直接往西苑大门走去。 出了西苑,高忠想到嘉靖皇帝的吩咐,转头对身后跟随的内侍说道:“你们先把奏疏抱回司礼监,我一会儿回去再处理。” 吩咐完,高忠就头也不回的进了西华门,前面不远就是六科廊。 李东华对于司礼监太监高忠突然找来有些措手不及,看着高忠进门急忙起身迎了过来。 甭管文官在外面多么骄傲,随意贬低宫里的太监,可是真正面对太监的时候,那态度绝大多数都是显得很卑躬屈膝。 “高公公,什么风把你老吹来了。” 迎上高忠,李东华就谦恭的说道。 高忠看了眼李东华,他自然是认识他的,六科毕竟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嘉靖皇帝下的圣旨从内廷出来,都会送到六科登记,最近十数年倒是没有人敢封驳圣旨了。 都是弘治、正德朝惯出来的毛病,皇帝一般不会和大臣置气,可到了嘉靖皇帝就不惯着他们了,前些年被治罪的官员可不少,连内阁首辅也是说杀就杀。 高忠看了眼李东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上面让我来问问,礼科是怎么回事儿,尸位素餐还是德不配位。” “嗯?” 听到高忠这么不客气的答话,李东华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上面,还有哪个上面? 高忠在内廷里,地位比他高的屈指可数,能让他称为上面的会是谁? 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这礼科是什么事儿没做好吗? 被他口中的上面盯上了。 “高公公,还请明示,我礼科有什么错漏但请指正。” 高忠口气不好,可是李东华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依旧是一副谦恭的姿态。 “昨日的日食,钦天监、礼部都上了奏疏,两份奏疏所写内容可是大相径庭,你们礼科就没点想说的?” 高忠直言道。 “这事儿呐。” 李东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他们礼科虽然挂着一个“礼”字,却和礼部关系不大,礼部尚书吴山还真管不到他们头上,甚至他们的工作本身就是钳制礼部的。 往日里,监督礼部的工作效率,对于迟迟不能完成的工作,礼部官员不称职这些,他们就要上奏弹劾。 这次高忠直言礼科在钦天监和礼部上奏不同内容的奏疏后,该发表点什么意见,能发表什么意见? 礼科,自然是看过钦天监和吴山的奏疏的,当时李东华就感觉很不好。 但是要他插手其中却又有点不敢。 弹劾钦天监倒是没什么,无权无势的衙门,可是钦天监奏疏的内容,他敢驳斥吗? 至于吴山那里,弹倒是可以弹劾,可是毕竟人家是二品尚书,而且奏疏所写之事还真说不上错处,也是没法弹的。 基于此,李东华本来想的就是做一回鸵鸟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高忠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都不用高忠说太多,李东华就知道西苑是什么意思。 其实,从奏疏早上送进宫去,多长点时间啊,高忠就到了自己这里,就可以看出事态有多严重。 嘉靖皇帝应该是恶了吴尚书了,否则断不会这么快就有人来此,还是高忠这样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亲至。 说点什么,还不就是让自己弹劾吴山吗? 不过,仔细想想,李东华还真找不到理由弹劾吴山。 “不知高公公,宫里是怎么批示的?” 找不到弹劾的理由,李东华就没法动笔。 好在这会儿高忠就在这里,他肯定是知道嘉靖皇帝怎么批的,问清楚,也好对症下药,按照皇帝的意思进行弹劾。 “还能怎么批示,陛下只说‘吴尚书是受礼,不必引罪’。” 坐在椅子上的高忠抬起眼皮看了眼李东华,虽然知道嘉靖皇帝心里是不满的,可是问起皇帝的批示,高忠也不敢乱说。 “这.....” 李东华有点麻爪了,他能从这话里听出来皇帝对吴山奏疏的不满,可是又说了不怪罪。 想到这里,李东华又看了看高忠,有点摸不清楚他这趟来此到底是不是受了皇帝的命令,别是自己和吴山有矛盾,找机会想要整人吧。 这帮子太监就是这样,像吴山吴大人这样正直的人,应该没少得罪这些太监,陛下有点不满,他们就吹毛求疵,想要往大了弄。 想是这么想,李东华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和高忠虚与委蛇,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参合。 等吴尚书奏疏批下来,自己再仔细看看,到时候再做定夺。 至于要不要把消息传给吴尚书,还是算了,吴山这人在朝里出了名的臭脾气,虽然品德被人称道,可是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和他结交的,实在是巴结不上去。 既然巴结不到,那自己何必舔着脸凑过去。 第二天,李东华看到了吴山那份已经批红的奏疏,果然如同高忠所言,皇帝是不高兴吴山,可是并没有要治罪的意思。 随即,李东华也把高忠的传话给丢到一边,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此是并不牵涉裕王府,自然陈矩也没有给魏广德那边传递消息,知道此事的人也就是当时在殿里的区区数人,而且那些小内侍不是依附于黄锦就是依附高忠,自然没人会传出来。 李东华算盘打得好,认为自己装鸵鸟此事就一笔带过,可是没想到只两天时间他就被叫到内阁。 进门,就被徐阶把一份奏疏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看。 李东华很纳闷,拿起奏疏一看,冷汗随即直冒。 奏疏和礼科无关,是刑部左侍郎赵大佑、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万文明等奉命复勘尹王朱典楧不法诸事的奏疏。 尹王朱典楧为扩建王府抢夺民宅、郡主府这些事儿,早前已经在京官圈子里传开,河南巡抚上奏弹劾,嘉靖皇帝批示由刑部和锦衣卫联合勘察此桉。 一开始,李东华瞟了眼奏疏内容就只感觉奇怪,自己和洛阳那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把这份奏疏给自己看,这属于刑科的差事,等翻到后面皇帝的批红才明白过来。 嘉靖皇帝认可了赵大佑、万文明的奏报,令其拆毁违制建筑,归还所夺民女,交出教唆小人,这是对尹王之事的处理意见,但是在最后却是斥责河南道御史知情不报,指责科道言官持禄养身。 最要命的还是在最后,清清楚楚写着钦天监和礼部奏疏各执一词,该科官如何不参令以状对。 看到这段话,李东华才彻底明白了嘉靖皇帝的心意。 明着说礼科没有对此次事件发表意见,可是结合之前高忠所言,嘉靖皇帝要的到底是什么还用说吗? 正文 422离京 明朝,在职官员遭遇弹劾,都要是回家避嫌,等待弹劾结果,或者直接上奏请求致仕,以表现自己清白,并不贪恋权位,尸位素餐。 李东华之所以不愿意轻易上奏疏弹劾吴山,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弹劾的威力太大。 不管自己的奏疏写什么,作为被弹劾的人,吴山都必须回家休息,直到皇帝作出批示。 无疑,这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儿,如非必要万万不会使用的招数。 而上奏弹劾后的结果就是,要么被弹劾的人倒霉,或者自己这个弹劾人倒霉。 皇帝,是必须要给个交代的,当然也可以和稀泥,不过以吴山的性格是断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李东华当初得了高忠的授意,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上奏弹劾吴山,原因皆在于此。 只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再装鸵鸟,幻想置身事外了。 皇帝指责科道言官持禄养身,更是点名礼科在这次礼部和钦天监内容迥异的奏疏后没有发表意见是在失职。 “如何不参令以状对。” 心中又默念了批示的最后一句话,李东华露出苦笑,他要是想参与状对也肯定是支持吴山才对,可他敢吗? 就是因为不敢,又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所以礼科才选择沉默应对。 “知道了就行了,该怎么做自己回去想想。” 如果说之前没有发觉,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点眉目,那徐阶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就是白混的了。 “徐阁老,我这......” 李东华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了,该怎么做还是要自己把握,不过你们礼科是要尽快递一份奏疏上来,关于这次日食的,还有,关于景王就藩的准备,礼科也要上心,若是礼部有懈怠,该弹劾就要弹劾。” “如果,徐阁老,如果我是弹劾礼部在景王就藩的准备上有所松懈,不知可否。” 李东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徐阶摇摇头,伸手指指桌上那份奏疏,“上面写的不够明白吗?” 徐阶说完又叹口气,道:“高忠高公公把奏疏送来的时候也说了,陛下对于当前朝政怠惰因循极为痛心,准备处罚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罚俸是最轻的。” 徐阶表情看似痛心疾首,其实说话语气还是轻飘飘的,毕竟这事儿和他关系不大,他和吴山之间也没有太深关系。 但是话落在李东华耳中则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话是高忠说的?” 李东华迟疑着问道。 徐阶点点头,在李东华面前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和内阁联系最紧密的,其实就是六科,内阁很多行文都是先递到六科,然后再下到部院。 严格说来,内阁看似继承前朝宰辅之权,但是和前朝中书省职权却没有可比性,最重要的就在于内阁无权管辖六部。 前朝中书省的左、右宰相拥有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明成祖成立内阁以后,把原来宰相拥有的决策权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议政权分给内阁,行政权分给六部,而在地方上分三司,分管司法、军事、行政,直接对六部负责。 内阁有今天这样的权力还是在三杨辅政时期形成,建立了更为完善的政务流程: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给皇帝提出的建议,都由通政使司汇总传递到内阁,内阁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 所以在六科的都给事中,和内阁阁臣的关系也都不一般,否则徐阶哪里会和李东华说这么多。 徐阶感觉自己的暗示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李东华自己把握,和李东华关系虽好,可他毕竟不是自己的学生,不会凡事听自己的。 只不过徐阶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手来替代李东华,而且真要找人替换,严嵩那关也未必能过的去,这才提点一二。 “好自为之。” 徐阶说完这话,就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而李东华也识趣的告辞离开。 回值房的路上,李东华就在琢磨该奏疏该怎么上,而徐阶只是看着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 本来吴山对于裕王和他来说,也算是天然的盟友。 吴山这人刚直不阿,和严嵩经常发生矛盾,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出手保住他才对,可是从自己学生张居正口中徐阶就知道了,恐怕正是这个性格让他直接恼了嘉靖皇帝,还在裕王心中留下了不算好的印象,而原因则是因为高拱的劝告失败。 当日,高拱散衙后就去了裕王府,言辞中对吴山是一通抱怨,这也让裕王府诸人大多对吴山的好感荡然无存。 这些消息,张居正自然不会瞒着自家老师。 在徐阶看来,这个时候,因为这件事儿让吴山离开朝堂,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以吴山的性格,早晚还会惹出更大的漏子,只怕是步夏言后尘也未可知。 早点离去,至少还是全身而退,至于空出来的位置,只怕早就有人惦记上了。 徐阶不是傻子,到了六部堂官这一级别,官职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高拱在裕王府说的那些话,只怕未必没有其他意思。 既然嘉靖皇帝有让吴山离去的想法,他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这份奏疏要是回到严嵩手里,手段或许更加激烈也说不定。 之前的吏部尚书李默,不就是被他们弄死的大牢里的吗? 而李东华回到值房,也第一时间开始着手书写弹劾奏疏。 “圣德当阳,祥云护日。当食不食,此诚至敬格天之所致也。山等不知题请恭谢玄恩,乃如常救护,罪不可逭.......” 之前李东华觉得吴山的做法无过,不过就是按制而为,依礼行事,但是当意识明确以后,一封弹劾奏疏还是写的洋洋洒洒,指责吴山不懂感谢上天卷顾还罔议救护,有罪,自己悔悟晚矣亦有罪。 弹劾奏疏很快经过内阁送入西苑,这次的奏疏是由严嵩经手。 日食天象的影响,这次严嵩一系有些后知后觉,错过了出手干预的最佳时机,所以在这个时候也不想搅浑水,按照正常流程,严嵩票拟罚李东华俸禄两月,礼部吴山记过的处理意见。 第二日,嘉靖皇帝对奏疏批红,并批注“以日食不见,建谢典于大光明殿三日,群臣上表贺”。 仅仅是记过,看似此次事件对吴山的处罚很轻,可是当朝高官都清楚,这不过是暂缓处罚而已,因为现在礼部正在忙着处理景王就藩仪式,这时候就把吴山免职,礼部的运作怕是会受到影响。 嘉靖四十年二月十五日,清晨一大早,礼部官员就来到景王府,不情不愿的景王携景王妃一身隆重的礼服前往紫禁城辞行。 之前嘉靖皇帝已有旨意,免了面辞的礼节,所以只是在紫禁城和西苑外进行了辞行礼。 景王具冕服,景王妃翟衣在礼部司礼监官由东华门引入,在奉天门外向宫里遥遥下拜。 “礼成。” 在司礼监官大声唱喏声中,起身的景王已经眼圈发红,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真的要离开这里,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真正的和母亲、父亲分别。 德安府到京城,远隔千山万水,他明日的离开,或许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景王妃对于京城的卷恋比景王少许多,可是她也是北直隶人,而景王就藩在湖广,此次随景王赴德安府后,想要再见到家里人也是千难万难,起身时不免也是眼圈发红。 景王和景王妃此时的样子有些萧索,他们的辞行甚至没有机会见到嘉靖皇帝一面,只是现在的样子倒是和今日的气氛相容。 礼部尚书吴山只是远远的看着,从他拒绝高拱的要求,坚持上奏请求皇帝按救护之礼行事时就有所预料今日的环境。 送走景王后,自己或许也该走了。 自己忤逆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旁人不知,但是吴山还是很明白的。 或许,就在去年的时候,嘉靖皇帝就已经动了要罢免自己的打算吧。 当初嘉靖皇帝打算送走景王,或许是担心景王不臣之心太重,想要先封藩的方式提醒他,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藩王。 可是在嘉靖皇帝要礼部准备景王就藩仪程的时候,曾经让高忠私下里找过他,希望吴山能够把景王就藩的事儿拖延上两年,但是遭到了吴山的拒绝,喝令高忠拿出圣旨。 这样的事儿,嘉靖皇帝怎么可能下旨,真的有旨意在还用高忠私下里找吴山吗? 在吴山的督促下,礼部依旧在紧锣密鼓筹备景王就藩仪式,至于之后为什么嘉靖皇帝态度突然逆转,吴山也是不得而知。 实际上,礼部、户部、工部和景王府之间来回扯皮的事儿,吴山就有些怀疑是高忠在其中暗下手脚,因为几次谈到关键的时候,户部都会以没钱的理由要求暂缓。 之后突然让徐阶参与,快速敲定相关议程,当时吴山都还缓过来到底是怎么了。 而到了今日,看见景王完成辞行仪式,只要等到明日,百官送行后,景王就会永远从京城里消失,他做为礼部尚书的使命似乎也算完成。 在景王前往裕王府辞行之时,在朝官员也纷纷放下手头工作,汇聚到一起,准备前往景王府行礼。 今日京城的官员,早先就得到了提醒,所以今日所有人都是穿着簇新的吉服站在一起,一眼看去好像王朝气象都焕然一新似的。 而魏广德此时也是和他们一样,穿着吉服在裕王府中迎接景王的到来。 裕王和景王早年间的明争暗斗,不过到了现在似乎也随风消散般,在景王向裕王行礼后,两兄弟就手拉手说了好长时间。 说起来,两人当初在宫中的时候,关系也不算差,虽然景王时不时向裕王显摆他从母妃那里得来的好处,可毕竟是兄弟,裕王又生性老实,并不因此计较什么。 何况,在他们兄弟上面还有一个二哥。 两人关系疏远乃至发展到敌对,还是从他们出宫后关系才开始逐渐变差起来了。 景王现在也想明白了,当初或许自己内心是真的存在着一丝念想,只是发展到后来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还有旁人不断的挑拨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裕王都是大自己一个月的兄长,天然的占了个“长”字。 裕王和景王热络的交谈,魏广德站在殷士谵、张居正之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确定景王离京前会不会再搞出什么事儿来,即便在景王离京后,只要裕王有一天没有登上那个位置,景王依旧有机会。.. 而在裕王无嗣的情况下,就算裕王登基,若是中间出现什么差错,景王也是有机会的。 还是要防着景王才是。 魏广德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现在看到景王和裕王之间感情深厚的样子就忽视了景王,永远是裕王最强的竞争对手。 没人知道景王此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所有人面前,裕王和景王都表现出一派兄友弟恭的样子。 第二日,魏广德依旧穿着那身吉服,早早的就在承天门外集合,随着百官到齐,在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容的带领下穿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在奉天门外侍立。 己时初,在礼部司礼官员指引下,景王夫妻再次入宫辞行,依旧是由东华门入宫。 魏广德站在百官队列之中,看着景王仪仗从身边走过,穿过百官队伍进入奉天门,门里三大殿依旧还未建成,但是御座等物早已摆好。 听着墙内雅乐响起,魏广德知道应该是在向御座行叩头礼。 今日百官规模极大,七品以上官员侍立奉天门外,七品以下官员候于承天门外,直到看到景王被引出奉天门,此时他身上所穿的冕服已经换成藩王服饰。 百官的队伍随着景王一行出了承天门,景王在承天门外再次祭神后方才登上车架离去。 不过百官队伍并未解散,在景王回府接家卷时,魏广德等官员或骑马,或乘轿,或如他那样上马车,快速赶到朝阳门外。 随着城门里旌旗招展,在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官军、锦衣卫鱼贯而出,在他们护卫下,景王的车驾缓缓驶出朝阳门,车驾穿过百官队列,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告“二王之争”时代的结束。 正文 423再弹吴山 受到上天卷顾,向嘉靖皇帝示警福建匪患的消息逐渐在坊间流传开来。 为此,嘉靖皇帝单独召见了兵部尚书杨博,询问福建剿贼方略。 因为之前已经把剿灭福建反贼的任务交给了剿倭总督胡宗宪承担,所以杨博在嘉靖皇帝面前并没有提出具体计划,而是是等待浙江胡宗宪方面的奏报。 对于张琏,嘉靖皇帝其实并不怎么上心,如果不是方士们口口声声称此次天象可能和福建叛乱有关,嘉靖皇帝都打算直接丢给朝臣去处理。 现在听到杨博的对答,想想也是,刚下旨没多长时间给胡宗宪剿贼,如果现在马上就收回旨意,显得在处理朝政上有些儿戏了。 随着景王离京,礼部的差事也暂时松懈了下来。 不过,当吴山再次把一本奏疏送进内阁后,满朝大臣都为之大哗。 吴山所奏自然还是关于日食之事,依旧是坚持维护祖制,对日食行救护之事,陛下也应按照祖制执行。 上次吴山上奏,已经弄得嘉靖皇帝大为不满,虽然在李东华弹劾吴山后,吴山都没来得及避嫌回家,西苑就把奏疏给批红发了下来,对吴山的处罚很轻,看似仅仅是一次警告。 吴山不懂厉害吗? 当然不是。 这次促使吴山再次上本重提日食,他也是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甚至有满朝皆是蝇营狗苟、阿谀奉承之辈的感觉。 前几日,他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景王就藩仪式中,没有注意到内廷的消息。 嘉靖皇帝以受上天卷顾的理由,书写了谢表,供奉于西苑内大光明殿中。 严世番想到之前,嘉靖皇帝曾经晓谕内阁,令百官朝贺,立即组织严系官员上贺表,这些贺表都被嘉靖皇帝坦然受之。 在看明白嘉靖皇帝心意后,满朝其他大臣那里还顾得了其他,于是也是纷纷上表朝贺皇帝得天卷顾。 对原本可疑的“当食不食”进行朝贺,这个被成祖严斥、英宗婉拒的虚伪仪式,在世宗这里竟堂而皇之地举行,做为礼部尚书的吴山那里能忍。 成祖英宗时期,就曾有官员因为出现遮掩度很低的日月食或者因天气原因无法观察到的日月食而提出应庆贺“当食不食”,但无不是遭到当时皇帝的拒绝,相反他们都按照救护礼仪行事,着素服,不御正殿,于偏殿修事。 到了自己当任礼部尚书的时候,明明出现日食却因所谓“当食不食”而庆贺,吴山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这次日食因之前钦天监没有及时预测到,导致礼部未完成救护仪式布置,只有礼部官员在吴山的带领下匆匆向日行礼鞠躬,已经让他这个礼部尚书感觉面上无光。 按照明会典的要求,明朝对日月食的救护仪式是非常详尽的。 “前期,结彩于礼部仪门及正堂。设香桉于露台上向日。设金鼓于仪门内两傍,设乐人于露台下,设各官拜位于露台上下,俱向日立。至期,钦天监官报日初食,百官具朝服,典仪唱班齐,赞礼唱鞠躬。乐作,四拜,兴,平身。乐止,跪。执事捧鼓诣班首前,班首击鼓三声,众鼓齐鸣。候钦天监官报复圆,赞礼唱鞠躬。乐作,四拜,平身。乐止,礼毕。 月食仪同前,但百官青衣角带,于中军都督府救护。” 虽然大部分文臣都理解吴山奏疏之意,不过也都为吴山的行为捏了一把汗,谁也不知道嘉靖皇帝会不会因此降下雷霆怒火,特别是之前就被警告过的礼科都给事中李东华。 想起之前的警告,李东华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次弹劾吴山了。 本来是一件可以让皇帝高兴的事儿,吴山非要闹出不愉快来,这搁谁身上都会不满意。 但是李东华想想,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干脆起身出了值房打算去内阁问问。 呆在值房里,他也是如坐针毡,倒不如出去打探下风向。 出了右顺门,横穿奉天门广场就是左顺门,里面就是内阁所在。 当他走到左顺门外时,正好看见一个身穿大红绯袍,胸前孔雀补子的大胖子从里走出。 李东华当然认得来人是谁,急忙恭敬行礼道:“见过严侍郎。” “咦,是你啊。” 来人自然是严世番,看着面前拱手行礼之人,一眼就认出他是礼科都给事中李东华。 上下打量李东华两眼,笑道:“你这是找我父亲还是找徐阁老,徐阁老今日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尽可跟我说?” 现在内阁诸事,他严世番虽未入阁却也行着阁臣的差事,只是落款只能用严嵩的名义,这也是嘉靖皇帝许可的。 用这种方式,延长着严嵩的政治生命。 严嵩快八十的人,早已精力不济,单独处理政务常有思虑不周之处,全靠严世番在谋划,这也是现今满朝皆知的事儿,所以李东华听了严世番的询问也不奇怪。 稍稍犹豫片刻,李东华还是对严世番说道:“严大人,我是想去求教阁老,对吴尚书的奏陈,我礼科该如何处。” “哦,这事儿。” 严世番听完就明白了,不过想到是吴山的事儿,他不由得心中就是一恨。 吴山,字曰静,号筠泉,江西高安人,而严嵩是江西袁州府分宜人,同为江西老乡,在严世番看来,相互照拂当是应有之义。 吴山不愿和严家有过多来往,严世番也能理解,文人都有这毛病,好爱惜羽毛,吴山不愿被人说巴结阁臣老爹,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严世番本人就对这些繁文缛节不屑一顾。 而让吴山真正得罪严世番的还是,几年前,吴山接替王用宾出任礼部尚书,但吴山虽与其是同乡,但事无所附和,很多时候还和严嵩意见相左。 这时候,严世番偶然得知吴山中年得一女儿,生的貌美如花,他倒也不觉得自己和吴山之女存在年龄差距,想要与之结亲。 首辅家和当朝尚书家结亲,严世番自然不会马虎,找到当时次辅吕本,托大学士吕本做媒。 吕本便以严世藩的名义请吴山喝酒下棋,吕本用手掩住棋盘对吴山说:“严长公之酒,公知何为?” 吴山说:“不知也。” 于是吕本便将婚姻之事向吴山合盘托出,吴山婉言谢绝,严世蕃知道后十分不悦。 作为报复,严世番也利用父亲严嵩的身份,搅黄了吴山入阁之事,让吴山在礼部尚书之位一呆就是近五年。 虽说成为礼部尚书未必就一定会入阁,可当初嘉靖皇帝任命吴山接替王用宾的时候,确实是打算让吴山入阁的,甚至还因此和严嵩有过几次交流。 这会儿听到李东华提起吴山奏本一事,前些天他因为景王离京就藩的事儿懊恼,故而错失良机。 不仅是借日食之事留住景王,还借机扳倒吴山,这次的机会他可不打算再放过。 嘉靖皇帝似乎因为年岁大了,人也变得越来越固执,越来越难以接受大臣提出的意见,显得更加刚愎自用。 吴山在短短十余日时间里多次触怒皇帝,想想就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态。 虽然严世番清楚,因为日食之事,要想让嘉靖皇帝杀吴山是不可能的。 皇帝真要这么干了,记入《皇帝实录》中,怕是会被后世耻笑,嘉靖皇帝不能不顾忌这些。 虽然说杀不了吴山,但是罢官去职在严世番看来却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据严世番所知,吴山第一封奏疏上去前,据说高拱曾找过吴山几次,想要阻止他上奏皆未成功。 而这次,不仅是高拱未曾规劝,就连徐阶似乎都不想掺和此事,将奏疏直接转到严嵩值房处理。 皇帝不喜,内阁首辅和次辅也不想保他,严世番感觉弄倒吴山的机会来了。 到时候空出一个尚书之位来,严家一系的官员还可以再争一争。 礼部看似没什么油水,可严世番却早就垂涎已久,实在是礼部管辖下的科举制度,又太多利益可以占,事儿做好了不仅收获钱财,更可以拉拢大批地方士绅家族。 略做思考,严世番就对李东华说道:“你们礼科是做什么的,上次陛下的批示李大人忘记了吗?” 说道这里,严世番轻轻一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上次就是因为礼科不上奏疏,引得陛下不快。. 不管说什么,你总的表现出你们礼科不是在朝廷混日子,意见对错先不说,态度要端正,才不会被陛下把你们看做无用之人。 说对了,博得陛下欢心,说错了,不过就是被驳回,哪天内阁收不到几份被驳回的奏疏。” 严世番状似轻松的说道,他相信,以他刚才的说辞,应该能让李东华想明白,他上奏表达了态度,嘉靖皇帝不会治他得罪,而若是不上奏表明态度,反而可能会受到牵连。 而李东华当然也想明白了,这奏疏还必须得上才行,否则只怕自己又会像先前那次一样,殃及池鱼。 吴山的奏疏肯定会让嘉靖皇帝大怒,自己的奏疏自然不能附和吴山,只能说他的不是,至于这次嘉靖皇帝会不会重重处罚吴山,这就和他关系不大了。 想到要是上次,自己早些上奏弹劾吴山,也不会被罚俸禄。 对那些油水充足的衙门,官员自然不靠俸禄生活,而像他这样的科道就不同了。 想到被连累丢了两月俸禄,李东华心里打定主意,上次的奏疏弹劾力度还不够,还要更狠点,不然难消自己心头怨气。 ....... 裕王府,后花园暖阁。 今日屋里人不少,不止裕王在此,连许久不曾入府的高拱也找个由头进来了。 至于王府属官的殷士谵、魏广德和张居正自然也在屋里,不过此时屋里气氛却有些冷澹。 高拱此时低头沉思,魏广德和张居正陪在末席小声交流着,只有裕王和殷士谵在左右顾盼,裕王显然是心不在这里,而殷士谵则是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冷场的氛围。 不过干坐了一会儿,裕王显的有些不耐,开口说道:“高先生,我看,你若觉得可以争,那便争一争好了,广德他们的言论,大可不必当真。” 听到裕王说话,正在小声滴咕的魏广德和张居正都停下谈话,看向裕王,待听清楚裕王的话,两人只是相视面露苦笑。 今日高拱进裕王府,自然不是因为想裕王了,所以回来看看,而是想得到裕王的支持,他好参与竞争礼部尚书之位。 高拱始终还是没搞明白,吴山明明不傻,却偏偏要为了一件小事儿逆了皇帝的意思,让皇帝不高兴。 这次吴山上奏,在高拱看来,吴山的官职肯定是保不住的。 进王府前,高拱和次辅徐阶进行过交流,在吴山去留问题上,两人意见一致,但是对于高拱想要取而代之,徐阶给出了和魏广德类似的看法。 高拱入朝时间尚短,皇帝未必会选择他接替吴山,而且,若是高拱接替吴山,那么在吴山去职问题上就必须要表态,支持还是反对。 虽然嘉靖皇帝态度明确,可是正如吴山所说,“吾谁欺?欺天乎!” 高拱若是表态支持皇帝,必然在士林留下阿谀的印象,若是支持吴山,那不是凭白让皇帝恶之。 徐阶明确不认可高拱的想法,所以在和徐阶分开后,高拱就直接进了裕王府,想要以裕王府的力量行事。 只是没想到,裕王召集属官来此商议后,魏广德说出了徐阶差不多的话,认为他首要目的还是要争取入阁的机会,而现在该做的则是丰满自己的履历。 话里的意思很明确,还是先想想怎么去争夺吏部的官职为好。 高拱入礼部已有半年,若是能够迁入吏部,入阁之路才算是彻底打开了。 现在吏部尚书还是吴鹏,高拱之前和严府关系尚可,自然和吴鹏关系也不坏,不如多走动走动,现在吏部左侍郎之位有空缺,不如一试。 “广德说的是对的。” 高拱这时候才抬起头,看向裕王开口说道:“我或许还是急了点。” 说这话的时候,高拱脸上还是有片刻犹豫,随即坚定说道:“我今晚就去拜访吴尚书。” 看到裕王露出诧异的目光,高拱笑道:“是吴鹏吴尚书。” 正文 424朝廷大换血之始 听到高拱说要去拜访吴鹏,准了吏部空缺。 只是接下来,高拱的话打破了他们的猜测。 「王府还是需要有人能够在尚书位上,为王府发声,我两边都下注。」 高拱转头看看魏广德和张居正,又说道:「主要目标还是放在礼部尚书位上,不过也走走吴鹏那里,若是礼部之位无望我就退而求其次,争取吏部职位。」 魏广德觉得,高拱或许是因为近两年仕途的顺畅迷了眼,以为嘉靖皇帝是真的打算在短期内把裕王府的势力扶上马。 不过这次,他没有开口阻止,虽然觉得高拱的想法不妥。 最起码,看过不少后世的宫斗剧,特别是康熙朝的九龙夺嫡之争,魏广德清楚做为皇帝,在大限未至前,绝对不会扶起裕王府,或许会铺一些路,但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在自己身体尚好的时候就当权。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看到过和听到过的一些信息,魏广德又有点理解高拱会有这种想法的原因。 嘉靖十七年,嘉靖皇帝生母蒋太后去世后,嘉靖帝思虑良久之后决定将生母与朱右杬共同葬于显陵,因显陵地宫渗水,在孝心驱使下嘉靖帝决定亲自前往地宫。 嘉靖皇帝要南巡,自然要安排京中大小事务,而这个时候嘉靖皇帝的选择有点出人意料。 他发布旨意,任命年仅四岁的太子朱载壡担任太子监国一职。 当然,这样的监国形同虚设,实际上的朝中权力依旧掌握在朝中重臣及南巡在外的皇帝手中。 这些,是魏广德在翰林院里看到的记录,不过到了现在,魏广德却曾经听到有人把这件事编排成另一个版本,那就是嘉靖皇帝一心修仙,所以安排太子监国,自己好全身心投入修炼之中。 对此,魏广德都懒得驳斥,亏他们这些人想的出来。 这么说,要么就是因为无知想当然的说,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魏广德虽然不确定高拱是不是有一些想法,或许因为嘉靖帝长期不临朝,据传在西苑却常常和方士在一起,就想当然的认为皇帝荒废朝政,一心修仙,或者以为嘉靖皇帝对世俗权力看的很澹。 但是以魏广德的观察,如果嘉靖帝真的有放权给裕王的想法,就绝不会每日亲自批阅奏疏。 想到以前和最近由内廷送出来的,许多奏疏上都有嘉靖皇帝的批示,由此魏广德判断嘉靖皇帝对权力从未有放手的打算。 之后,高拱没有在裕王府呆多久就告辞离开。 送高拱离开后的裕王,和殷士谵、魏广德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又匆匆忙忙返回王府内院去了。 「这几日殿下有些奇怪啊,往日里无课也会在这里呆一阵,这两天只是上课时才到,下课就匆匆回内院去了。」 魏广德看着裕王的背影,小声对身边的张居正说道。 殷士谵现在除了给裕王上课,也要管理王府内一些琐事,也就是新进王府不久的魏广德和张居正事儿少一些,两人没事时难免凑到一起聊聊天打发时间。 「听李公公说,王府最近新入了一批宫女,殿下的喜好你也知道,不就这样了。」 张居正见怪不怪的答道。 「这样啊,那得找机会劝劝,纵欲过度可不是好事儿。」 魏广德皱眉说道。 虽然王爷喜欢女人似乎很天经地义,可是现在他做为王府属官,有些话还是要讲给裕王听,至少尽到职责。 「算了吧,之前殷大人就和殿下说过,不过殿下答应的很痛快,可你看有效果吗?」 张居正这时候笑着答道,「我们这位殿 下就是这样,承认错误比谁都快,可你要让他真改,可就难了。 何况,殷大人也和你抱着一样的心思,要对殿下说,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但也不强求,毕竟现在殿下还无子嗣,等殿下有了一儿半女的时候,才是我们该认真对待之时。」 说道这里,张居正又看向魏广德,调侃道:「善贷,最近你到王府不也是来去匆匆,白日里精神也不大好,容我想想,你不会......」 魏广德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烧,他和徐江兰成婚几年了,到现在也没有子嗣。 前段时间收到九江家书,自家嫂子又怀上了,这是二胎,写这份信自然是问他这边的消息。 所以,魏广德这段时间也耕耘的比较多了些,最主要魏广德还和这时代的人观念上不同,这时代大家都是晚上做,他可没这观念,结果就是来裕王府的时间和来后的精神上就差了一些。 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妥,可魏广德也只能在家里使劲,不然下次家书就不好写了。 今日魏广德在裕王府捱到散衙的时候才走出王府,因为他还有同僚宴席,自然不能马上就回家去。 不过到了酒席上,魏广德却意外听到一个消息,在散衙前,礼科都给事中李东华再次上奏弹劾吴山。 在今日听到上午吴山递本子后,魏广德就有猜想过礼科这次是否会及时上奏,免得再像上次那样被无辜罚俸。 「李大人这次的动作倒是比较果断。」 魏广德笑呵呵对说出消息那人说道,他的话引得众人都是一阵大笑。 之前李东华被罚俸的事儿,朝廷里也早已传开,都知道是因为吴山恶了皇帝才招来的处罚,对于李东华来说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 不过,笑归笑,魏广德也意识到,高拱这次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上次弹劾后的处罚,朝中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结束了,没人预料到吴山头铁的继续就此时进谏,而礼科这次也反应异常迅速进行弹劾。 明显,此次弹劾的进程比以往加快了许多,也预示着如果嘉靖皇帝真打算换人的话,吴山离职的时间就很近了。 高拱还想要谋夺两个职位,来得及吗? 像吴山这种级别官员的去留,一般都不会是突然的,往往都是酝酿很长一段时间,不存在皇帝突然做出决定就马上颁布旨意的情况。 京官们在私下里讨论吴山,而回到府里的吴山自然也通过门生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这样的结果,吴山似乎也早有预料,并未表现出惊讶。 等门生都离开后,吴山回到后院,吴夫人已经从仆人口中知道了外院里谈话的内容,有些关心吴山。 「呵呵,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于夫人的担心,吴山表现的很是澹定,「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在家里休息几天,若是陛下真的降罪也不过是要我致仕,绝不会有其他处罚的。」 吴山选择在此进谏,自然也不少无脑的瞎忙活,他也考虑了可能的处罚。 最严重的情况就是要他自己致仕回家,就是丢官去职,次一等的则是被发配到南京去,隔皇帝远远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或许也是这些直臣的智慧了。 皇帝犯错,作为礼部尚书就必须指出来,这是责任。 若是放任,将来的史书不仅会说皇帝昏聩,也会说时任礼部尚书是阿谀奉承之辈,只顾自己前程而不过礼法,弄个晚节不保。 吴山也是在反复盘算后做出的决定,即保住自己的名节,也不会遭遇难以承受的处罚。 自己要晚节,嘉靖皇帝难道就可以不顾吗? 而在西苑永寿宫里的 嘉靖皇帝这时候也是很纠结的,在看到吴山不知好歹,又上奏疏说自己不该写什么写春祈大典供奉在大光明殿上时,嘉靖皇帝是真的很想治罪吴山。 感谢上天卷佑,朕写份册子就怎么了? 大光明殿位于西苑内,乃是皇家观阁,和你一个朝堂尚书有什么关系? 不过生气归生气,和魏广德、吴山等人看法一样,他也清楚要是真为此发落吴山的话,怕是在将来自己的《实录》里记上一笔,也是不好看。 不管怎么发落都不好,嘉靖皇帝也只能考虑再等等看,反正是不会继续给吴山升官了,再升要是进了内阁,那还不天天找自己的不是。 明朝的皇帝,除了开国那几位,对待文官都还是比较宽厚的。 即便嘉靖皇帝当初杀夏言,其实也是气急败坏下昏头才做出来的,只不过身为天子,他不愿意表现自己后悔的一面。 不过自此以后,他对于处罚朝中重臣也是非常谨慎。 至于前吏部尚书李默的死,在他所知中则是一场意外,是李默因病死在大牢里。 不过下午,李东华弹劾吴山的奏本就被送到自己手中,嘉靖皇帝有些动摇了。 上午还在考虑要不就算了,等再过一些时间,找到吴山错处再行处置,现在就有人递来刀子,只是理由并不充分,还不足以治罪吴山。 忽然,嘉靖帝想到月前吏部尚书吴鹏的奏疏,言吏部左侍郎职位空缺,再想到若是处置了吴山,那岂不是有两个重要官职空出。 嘉靖皇帝对吴鹏的印象也不怎么好,外面都说吴鹏在吏部,吏部对官员的升迁一切却都是听从严世番的,而不敢自专,对此礼部尚书吴山就曾多次弹劾吴鹏。 礼部,吏部。 嘉靖皇帝没有管 比魏广德想象的还要快,此时嘉靖皇帝已经在重新考虑新的朝廷架构。 大明朝廷施政,主要是通过六部进行,所以六部堂官的任命非常重要,甚至比填充内阁阁臣还要重要。 吴鹏的作为,嘉靖皇帝也知道一些,只是为了保证严嵩内阁的威严才勉强让他继续留任,实际上也是为了保证朝廷政务的顺利执行。. 还有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也是多次请辞,眼看着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思虑多时,在高忠等人眼巴巴等了许久后,嘉靖皇帝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把吴鹏上次的奏疏找出来。」 嘉靖皇帝对黄锦吩咐道,当时他对这份奏疏采取的是留中,而没有批示。 奏疏留在永寿宫里,自然有黄锦负责保管。 黄锦领命,不多时就将吴鹏那份奏疏取来,交到嘉靖皇帝手中。 翻开看了眼,正是那份吏部言本部左侍郎缺请推补的奏本,顺手递给面前的高忠道:「拟旨,吏部左侍郎缺不必会推,袁炜改吏部左侍郎。」 说罢,又转头对一旁的黄锦吩咐道:「李东华的弹劾奏本留中。」 「是。」 黄锦答应一声,捧起御书桉上的奏本退到一旁,而高忠则拿着吴鹏的奏本返回座位,快速写下嘉靖皇帝的批示。 虽然不知道先前皇帝到底想了什么,但是黄锦和高忠都敏感的感觉到,大明朝堂或许会有一场大变。 「周延的身子怎么样了?」 没等又开口问道。 刚退回的黄锦又上前半步答道:「周御史的身子怕是不行了,太医说.....」 「说什么?」 对于黄锦有些吞吞吐 吐的样子有些不悦,嘉靖皇帝追问道。 「最多三个月,还不能动,若是这时候返乡养病怕是出不了北直隶。」 黄锦急忙答道。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是江西吉水人,去年就因身子不好多次请辞,不过当时嘉靖皇帝还未考虑要对六部九卿进行一次大换血,所以并未批准,类似的还有内阁阁臣吕本、工部尚书欧阳必进。 去年底开始,周延就因病无法理事,只是没想到,才翻年过来俩月,周延的病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老了,都该换了。」 嘉靖皇帝随口低语一句,随即张张口,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冲着高忠那边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念奏疏。 李东华的奏疏被嘉靖皇帝皇帝留中,短短不过几日的功夫,皇帝在对待吴山的态度上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虽然没有因李东华的奏疏降罪吴山,可明眼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更让百官惊讶的还是,袁炜由礼部改入吏部这件事儿,直接升任左侍郎。 袁炜去年才由翰林院、詹事府迁入礼部,掌院事不过一月就被令留部,翰林院事由挂礼部右侍郎衔的李春芳接掌。 满打满算,才在礼部呆了一个月的袁炜就迁入吏部,他在入阁道路上的速度可以说创造了历史,再也找不到比他升迁速度还快的官员了。 虽然袁炜还未入阁,可是其官途是标准的翰林入阁路径,由不得别人不想入非非。 正文 425弹劾吴鹏 袁炜现在真的是春风得意之时,去年才由翰林院、詹事府迁入礼部,掌院事不过一月就被令留部,才在礼部呆了一个月的袁炜就又改迁吏部。 他在入阁道路上的速度可以说创造了历史,再也找不到比他升迁速度还快的官员了,而且其官途是标准的翰林入阁路径,由不得别人不想入非非。 这个旨意的下达,最失意的人其实还是高拱。. 显然,他的动作比袁炜慢了一步。 在官职的升迁上,一步慢则步步慢,这一次的失利其实已经注定他落后袁炜许多。 当晚,魏广德就从酒醉的高拱口中听到了少许抱怨,怨嘉靖帝不理朝政之知道醉心修道,也怨自己少花了心思在青词上,少作出几篇青词佳作博皇帝高兴。 想想也是,袁炜之前一直在翰林院里读书研究学问,从翰林院编修一直升到翰林院学士。 数年前,嘉靖皇帝曾有意让袁炜到南京礼部任侍郎,执掌南京翰林院,袁炜上疏请辞,愿以原官供俸,明世宗大喜,立刻提拔袁炜为侍读学士。 这些年,袁炜把精力用在青词上,屡屡进献青词佳作博得皇帝好感,而到这一刻作用终于显现。 不过,高拱也只沉沦了一晚,到了第二天,魏广德看到的还是之前的高拱,依旧精神饱满的投入到礼部的政务中。 魏广德知道,这是高拱重新把目标放到接替吴山身上了,弹劾奏疏的留中让吴山只能长期呆在家中避嫌,他的去职已经进入倒计时。 这个时候,如果把礼部打理好,高拱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至于本部左侍郎,已经年迈的康太和怕是不会比周延的身子好多少,也上过请辞奏疏,想来嘉靖皇帝应该不会把礼部尚书之外让给他。 所以,现在高拱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严讷和李春芳,但是考虑到李春芳刚接管翰林院月余,似乎机会也不大,所以就只剩下严讷这一个对手。 此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病重的消息早已在朝野传开,魏广德也敏锐的感觉到,许多外省官员对此似乎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明朝中央权力最重的七个衙门,六部和都察院,一下子可能要去职两位,还都是江西人。 这种感觉,还多亏了魏广德上辈子就不是江西的,只是这辈子穿到一个江西人身上,才能隐约感觉到这点变化。 果然,不知是否得到暗示,礼部左侍郎康太和很快就上疏请辞,而这份请辞很快被嘉靖皇帝批示,“升礼部左侍郎康太和为南京工部尚书。” 康太和去南京,自然不是因为要升迁而去南京转一圈,提升品级用,而是真正去南京养老。 让魏广德大跌眼镜的是,在康太和接旨准备赴任南京之时,吏部尚书吴鹏上奏,言礼部左侍郎缺,请推补。 和上次嘉靖皇帝直接颁旨袁炜一样,嘉靖皇帝批示很简短,“不必会推,严讷升本部左侍郎。” 高拱原地踏步,而后由翰林院迁出的两位直接起飞转为礼部和吏部左侍郎,在许多人眼中,高拱的仕途似乎有些不妙了。 这短短的数日里,西苑不断发出涉及当朝三品大员的任免旨意,在魏广德看来殊不正常。 以前类似官职,大多是吏部组织会推后,请嘉靖皇帝御笔钦点,而这几次都是乾纲独断,似乎皇帝早已有所准备。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魏广德是这么考虑的,而且在和张居正聊天时,魏广德也注意到张居正对此态度和魏广德相差仿佛。 “礼部和礼部左侍郎的任命,陛下都没有咨询过内阁意见。” 张居正对魏广德说道:“至少我老师得到陛下旨意的时候也很吃惊,严阁老也是如此。” 此时,殷士谵在隔壁书房里给裕王上课,魏广德就和张居正在一边说起朝中之事,话题自然从高拱身上转移到这次官员任免中。 “陛下是否有打算,改组六部和都察院?或许他那里已经有了定计。” 魏广德抛出自己的想法,也想看看徐阁老和张居正他们是否有此判断。 “吴尚书肯定是留不住了,都察院周御史的位置,还有工部欧阳尚书那里,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张居正直接把已经知道的,确实无力继续胜任尚书级别的官员名字说了出来。 “不过工部尚书的人选,应该还是召回雷礼雷大人主持,在京城和去昌平主持帝陵工程其实差别不大的。” 张居正侃侃而谈,只是听到魏广德耳中,就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张居正想到的还是他老师徐阶的看法,不过这些不重要,因为张居正也这么判断就对了,至少说明不是他一个人才有此感觉。 “那礼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之位,叔大兄认为谁最可能出任?” 魏广德顺杆子就发问道。 张居正撇撇嘴,随即嘴角挂出笑容道:“应该还是那四位最有可能,袁炜、郭朴、严讷和李春芳,呵呵” “哈哈.” 魏广德也是跟着大笑,收起笑容后就叹道:“高肃卿怕是要失望了,叔大兄才思敏捷,不妨也在青词一道上多用点功,或许关键时有大用。” 张居正乐呵呵的,他听出魏广德在调侃。 袁炜改吏部的消息传出后,京城官场中人都意识到袁炜入阁只是早晚的事儿,外界由此开始对他有个新的称号“青词宰相”。 相应的,当初翰林院里所谓青词做的好的所谓“四大才子”之名也开始扩散,之前这只是在翰林院里那些研究经史子集的人私下里的调侃,现在算是出圈了,闹得整个京城官场都知道了他们四个青词写得好。 袁炜入阁曙光已现,那其他三人自然也不会太远。 “青词,小道尔。” 张居正却是摇摇头,“我老师倒是说过,他们那会儿要想升迁就得把心用到这青词上,到了我们这一代还是算了。” 说道这里,张居正不经意间向王府内院瞥了一眼才道:‘府里这位爷可对这些不感兴趣,要真靠着青词上位,等到了这位爷手里,怕也没好果子吃。’ 魏广德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别说这些或许是将来的青词宰相,魏广德倒是很担心嘉靖皇帝现在宠幸的那帮子方士,到了新皇帝手里还能不能讨到好。 去年,曾经深得嘉靖皇帝宠信的方士,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仙逝,嘉靖皇帝甚为痛心,专门下旨葬祭按邵元节之礼,特谥“荣康惠肃”。 那几天,嘉靖皇帝很伤心,而府里的裕王殿下却很是高兴,连续几日在王府设宴。 虽然没说原因,就是让王府属官来喝酒,可魏广德也知道,这就是因为裕王听到陶仲文死了的原因。 陶仲文的“二龙不相见”箴言,不管真假,反正就是让嘉靖父子二十年不曾相见,裕王对陶仲文能不恨之入骨才怪了。 不过今日,魏广德和张居正聊朝堂聊青词,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听说吏科都给事中梁梦龙和徐阁老关系亲近?” 魏广德忽然一转话题问道。 听到魏广德的话,张居正立时集中精力起来,点点头,“他也是老师的门生。” “听说这次陛下在批红里痛斥科道言官持禄养身。” “嗯,听说是有这事儿。” “徐阁老就没考虑,让梁大任也跟着动一动,弹劾弹劾?” 魏广德和张居正一问一答,不断小声嘀咕着。 之前和张居正说起皇帝似有调整六部堂官的意思,其实也是魏广德的一个试探,一是看自己的判断是否和旁人一致,二才是今日的目的。 现今,会挡住裕王府一系和徐阁老一系的阻碍只剩下严家一系,而在六部中话语权最重的部门吏部,因为吴鹏的原因几乎成了严世番的一言堂。 利用吏部的权利,严家在京城内外很是拉拢不少人为他们马首是瞻。 现下嘉靖皇帝既然有意调整六部,魏广德觉得似乎应该把严家在吏部的力量消灭掉。 不过该怎么动手,他有些犹豫。 不过在看到有人针对礼部尚书使用的是礼科的弹劾奏疏,魏广德自然就想到了吏科,由此也知道了吏科都给事中梁梦龙和徐阁老的关系。 “吴尚书,哪年没有几份弹劾的奏疏,可人家官职还是纹丝不动。” 张居正听出魏广德话里的意思,有点想要浑水摸鱼的味道,还是照抄扳倒吴山的计策,想要让吏科弹劾吏部尚书。 不过吴鹏和吴山不同,吴山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人弹劾,实在是他为人使然,找不到理由说他的不是。 可吴鹏不是,年年被弹劾,年年稳如泰山,大有官场不倒翁之像。 “今时不同往日。” 魏广德笑道:“一会儿隔壁授课完毕,不妨请裕王和殷大人也说说,若是可行,晚点我们一起去徐阁老府上拜访。” 张居正点点头,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明白先前魏广德的试探之意。 昨晚他才和老师徐阶聊起过此事,徐阶对于接下来朝廷人事变动也有自己的判断,只是却没往吏部尚书这一职位上考虑。 实际上,若是一年里,吴鹏不被弹劾几次,他自己怕都不会习惯。 徐阶也习惯了他稳如老狗的模样,所以真没考虑到他这里。 可现在,魏广德忽然提到吴鹏,张居正也就要认真想想了。 一是他知道,之前魏广德所说嘉靖皇帝斥责科道之事为真,这几天不少御史、给事中都有上书弹劾,反正是看谁不顺眼就弹谁,不能被皇帝说成自己在养身。 在这股风潮下,吏科弹劾吏部尚书,也说得通,而且弹劾吴鹏都不需要搜集什么证据,把往日的弹劾奏疏翻出来修改下就可以,直接以“公道久壅,贤否倒植”来弹劾吴鹏执掌下的吏部。 “公道久壅,贤否倒植”的评价,也是现今大部分官员对吏部的统一看法,所以次次弹劾奏疏都以此为重点进行攻讦。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居正还在思考,魏广德这个时候说这话,是否有宫里传话的意思在里面。 魏广德和嘉靖皇帝身边的太监有联系,张居正是很清楚的,而他们传达一些皇帝不好公开指示的意思,往往就会通过魏广德这样的人来进行。 张居正吃不准,这主意到底是魏广德想出来的还是宫里有意为之。 不过一番盘算后,张居正忽然觉得,似乎弹劾一下吴鹏也未尝不可。 这时候弹劾,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大家都在弹劾人,科道言官这个时候不弹劾就是持禄养身,就是尸位素餐。 至于弹劾后的结果,成功了扬名立万,失败了朝吴鹏拱拱手就结了,这时候吴鹏还敢寻思报复吗? 大家的弹劾,不过是都在走过场,做给嘉靖皇帝看看而已,何必当真。 何况,就算当真又如何,科道在朝廷里属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存在,若是吏部真要打击报复,不怕整个科道联合弹劾,那才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言官弹人是天职,要是因为被弹劾就遭到报复,那他们将来谁都会倒霉,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差事。 民间那套“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说辞是行不通的,愚民说法而已。 看似是在保护自己,殊不知正是因此才会被人剥削压榨。 你不管别人事,别人何必管你事,最后结果就是大家都被权贵欺压。 今日若是有言官被报复,那自己以前弹劾的人也群起报复,所有言官怕是都要跟着倒霉。 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懂道理,所以才在这个问题上更加抱团。 只要一次退让,那么接下来就会有无数次的退让,直到退无可退。 魏广德也算言官中的一员,至少在没有交卸都察院御史职务前他还是。 只不过他现在领了裕王府的实差,就不用考虑嘉靖皇帝对科道的指责,但是他对那些同僚的感受是深有体会的。 约摸半个时辰后,殷士谵的课讲完,裕王不情不愿被魏广德请进屋子,自然就是商量此事。 一开始,裕王对于弹劾吴鹏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景王已经走了,他身上的压力也没那么强烈。 不过殷士谵却很是感兴趣,反复盘算后觉得还真可以一试,至少没有坏处。 裕王想着自己内院的事儿,无精打采坐了一会儿,道:“既然无碍,那就去做吧,这事善贷和叔大去徐阁老府上走走.” (本章完) 正文 426继续弹劾 在裕王府密议的当晚,魏广德就和张居正去了徐阁老府上拜访,商议弹劾之事。 徐阶听了张居正的讲述后,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郑重,他也意识到可以一试,甚至也是一个试探嘉靖皇帝心意的机会。 若是嘉靖皇帝没有动严嵩的打算,那么他们发起的弹劾吴鹏一事,必然和当初一样,石沉大海,可若是嘉靖皇帝有换首辅的打算,那么剪出吴鹏就是一个必须的选择。 官做到徐阶这个份上,要说不想取严嵩而代之,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徐阶也从一些细节上发现,似乎严嵩的圣眷已经盛极而衰,正在走下坡路。 “明日,我会派人联系梁梦龙,安排此事。” 魏广德提出的弹劾人选和合适,吏科弹劾吏部,任谁也说不出有错,可比从都察院找御史弹劾合理。 魏广德和张居正告辞离开徐府,接下来就是等待弹劾的结果。 而在当晚,殷士谵也前往高拱府上,把裕王府打算向徐阁老提议,发动吏科弹劾吏部尚书吴鹏的消息告诉高拱。 “吴鹏?” 高拱捋着胡须思索一阵,一番计算后觉得确实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些天当朝高官都有点战战兢兢的,都察院那边因为周延的告病暂时无人署理,所有的御史成天都在研究该弹劾谁,好在嘉靖皇帝眼前露下脸,免得被认为拿俸禄不干事。 不过朝中官员对此虽然有些紧张,却没有什么惊惧,因为都知道这是科道因为嘉靖皇帝的训斥做出的反应。 既然利大于弊,高拱自然不会反对,点头对殷士谵说道:“正甫,善贷这个提议很不错。 当初我就想把他弄进裕王府,为王爷出谋划策,现在看来确实没看走眼。 我还真没想到把目标对准严嵩一系的官员,发起弹劾,根据陛下做出的批示就可以看出在景王离京后,他对严嵩的态度是否依旧如故。” “肃卿的意思,陛下对严嵩的态度可能会有变化?” 殷士谵马上抓住高拱话头,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也正是因为不好说,正好利用弹劾吴鹏来看看陛下是否有变化。” 高拱淡淡说道,“如你刚才所言,叔大说的没错,朝中六部九卿怕是会有一次比较大的变动,若是我们操作得当,拿下一、两个位置也是好的。” “这个,应该是徐阁老的看法,比较叔大.” 殷士谵说道这里,就看见高拱摆摆手,道:“不管这是徐阁老的看法也好,是叔大的看法也罢,都是为了裕王着想。 这些年,徐阁老对王府帮助很多,这点大家都知道,都算是一体的。” 翌日,魏广德在裕王府里就得到了消息,中午的时候,吏科都给事中梁梦龙弹劾吏部尚书吴鹏的奏疏被送入内阁。 徐阶收到梁梦龙的弹劾奏疏后,第一时间就转到了首辅严嵩的手中。 不过严嵩并未接收这份奏疏,而是笑呵呵对徐阶说道:“既然是弹劾奏疏,中书分发到存斋手里,就由存斋票拟吧,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还需要内阁会商再上报。” 梁梦龙是什么人,直接弹劾吏部尚书,严嵩可不相信梁梦龙事前没有知会徐阶一声,这时候假惺惺跑自己这里,真当自己老的糊涂了。 此时,严嵩心里,不过就是觉得这是徐阶在恶心自己。 虽然徐阶大部分时候都显得跟自己站在一起,可严嵩哪里会不知道,他自己手上也积聚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只不过在自己面前还不够看而已。 至少,在尚书这一级官员里,虽然有些人和徐阶走的比较近,可却都不是听徐阶的,可不像自己这边,可以控制吏部和工部两个部门。 当晚,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就看到了梁梦龙的奏疏。 当听到小内侍念出奏疏票拟后,嘉靖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这几天,弹劾的奏疏有点多啊。” 只是随口一句,却是威压感十足,让黄锦、高忠不由得都在猜测皇爷是不是对最近言官的弹劾有点不耐烦了。 想想也是,之前看到的和这份弹劾奏疏,有什么新意吗? 好像都是老调重弹似的,炒的还都是以前就说过的话。 就在黄锦和高忠以为这次弹劾吴鹏的奏疏会和之前一样,直接留中处理的时候,嘉靖皇帝却看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奏疏中说吴鹏执掌吏部以来,公道被阻,贤臣和庸官的升迁本末倒置,你们可有听闻?” 黄锦和高高忠听在耳中,心中惊讶不说,脸上也是瞬间精彩起来。 放在平时,皇帝说的话还好,他们不会过度解读,倒是传出宫墙后,外面的大臣或许会想很多,可是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说出这样的话,那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皇帝话里的意思。 说完话,半天没有接,嘉靖皇帝不由得看向黄锦。 “皇爷,奴婢成天在永寿宫里,倒是不知道外界如何评价吴尚书,只是依稀记得,这么说吴尚书的奏疏确实有。” 黄锦有些油滑的答道。 吏部那些事儿,东厂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虽然黄锦守着皇帝,可耳朵并没有聋。 不过,在这种事关朝中重臣的问题,他一贯秉持不表态的方式,所以只说在宫里能知道的事儿,至于嘉靖皇帝怎么想,那是皇帝的事儿。 嘉靖皇帝听完微微点头,随即看向高忠,目光中也是询问的意思。 高忠虽然也是内廷大人物,可毕竟一天到晚在永寿宫的时间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相比黄锦,他对外面的了解自然多许多。 高忠自然明白这点,所以他的回答就不能像黄锦那样,直接打太极,把球又踢回给皇帝。 可要怎么答? 说不是,貌似有点欺君,说是,那就得罪严嵩。 在高忠眼中,吴鹏真不算什么,他更看重吴鹏身后的靠山。 虽然内廷和皇帝接触多,更得皇帝信任,可是严嵩也不是吃素的。 这老头在嘉靖皇帝心里地位,或许也只有黄锦、成国公朱希忠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能比,自己还是差得远。 快速权衡后,高忠还是开口说道:“奴婢之前倒是有听人这么说过。” “哦,吴鹏在吏部任事,真的这么昏聩?” 嘉靖皇帝皱眉,随即追问道。 “朝廷大事,奴婢自然是不懂的,只是依稀记得听人这么评价过吴尚书。” 高忠说这些,在他看来应该可以应付嘉靖皇帝了,要不然怎么说,说现在的吏部尚书名义上是吴鹏,实际上是小阁老严世藩吗? 高忠可不想把严家得罪死了,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说不好隔天就传到严嵩、严世藩耳中,应该不会得罪他们吧。 在严嵩圣眷没有失去前,内廷的太监们也都不愿意得罪,这也是严嵩父子敢在京城横行无忌的主要原因。 “看来,这吴鹏确实不能继续担任吏部天官一职了。” 嘉靖皇帝这时候淡淡的语气开口说道,随即对着高忠说道:“拟旨,令吏部尚书吴鹏致仕。” “遵旨。” 高忠忍住心中的惶恐,急忙答应道,随即在梁梦龙奏疏的票拟后面,录上嘉靖皇帝刚刚的表态。 不过,似乎还没完。 刚刚录完的高忠抬头就看见嘉靖皇帝做出两次深呼吸,似乎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似的,一时间他大气都不敢出,手里的毛笔也只能继续拿在手里,似乎担心搁笔的动作会发出噪音,影响到皇帝。. “唉” 嘉靖皇帝忽然长叹一声,随即转头对黄锦道:“那道李东华弹劾吴山的奏疏,翻出来,一并处理了。” 没有理会黄锦惊讶的表情,转回头对高忠说道:“令礼部尚书吴山冠带闲住。” 吴山并没有像吴鹏那样被要求致仕,闲住,看似还保留着礼部尚书的职位,可是熟悉明朝官职的人都清楚,其实就是剥夺了吴山掌部的权利,或者说,吴山只保留了尚书头衔,而没有了实职。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就是这短短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大明朝一下子空出来两个尚书之位。 可以想见,明日奏疏发出后,满朝大臣还不为了这两个位置进行一场龙争虎斗。 自然,在第二日,魏广德就得到消息,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个二品官职空出来了。 虽然旨意才到内阁,还没有正式拟旨发出,可是消息却用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前日才谋划的事儿,第二天就有了结果,裕王府在得到消息后,殷士谵就打算了张居正的授课,和他们商议起来。 “这次的弹劾,结果是真的有点出乎意料。” 殷士谵把记着消息的纸条递给裕王,裕王此时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魏广德的主意,打动他的就是没有坏处,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会从中获得什么好处,直到昨日殷士谵把高拱的话传回来,他才后知后觉。 “这” 裕王抖着手里的纸条,看看殷士谵,又看看魏广德,犹豫着说道:“若是按此理解,那是不是说明父皇已经不喜严嵩,我们是不是找人弹劾严嵩父子一次试试。” 前些年,他裕王可是被严世藩欺负的够呛,虽然每次和严嵩见面的时候,严嵩对他还是礼尽有加,可是严世藩对他做的事儿他可不会忘记。 严世藩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有严嵩这个老爹吗? 严嵩在他面前装好人,严世藩在背后做坏人,裕王可不信严世藩的做为严嵩会不知道。 既然你严嵩不知道教孩子,那就是纵容。 所以,严嵩在裕王面前表现越是谦恭,裕王对其父子的恨意就越深,这俩父子完全就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戏耍自己。 此时,联想到刚刚魏广德才使用的计策,裕王最先想到的,自然就是依葫芦画瓢,找人弹劾严嵩。 在这事儿上,裕王还是知道,自己的判断不能作准。 虽然王府里的事儿,最后拍板的都是他,可是这都是高拱认可的,他知道自己的短板,这些还真不是他的长项。 把想法说不出来后,裕王习惯性的看向旁人,不过目光很快就从殷士谵那里转到了魏广德这里。 魏广德的很多想法,最后都被高拱认可,被王府采纳,想想高拱对魏广德的评价,裕王觉得这事儿最好还是多听魏广德的话,在高拱没有表态前。 魏广德注意到裕王视线的变化,心中有点小惊喜,可是却强自镇定下来。 取代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位置,还任重道远,自己才来几个月,是绝对不可能超过高拱的。 不过,想归想,对裕王投来询问的目光,魏广德很果断的摇头。 “善贷,你觉得本王的计策不好?” 看到魏广德摇头,裕王就皱眉问道。 被点名,魏广德只得拱手道:“殿下,你算算吧,这次空出来礼部和吏部两个部门,还有工部和都察院这两个要害部门,七个重要的衙门一下子就有四个要换人,已经是很厉害的朝堂变动了。 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吕本致仕后,应该还有人要补入内阁,虽然还不知道最终花落谁家,可是重臣一下子换了一半,若是首辅也换了,那新的内阁能否控制得住局面就有点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不能弹劾?” 裕王迟疑着问道。 “不能,可以弹其他尚书,但绝对不能弹阁老。” 魏广德答道,忽又像想到什么,补充道:“兵部尚书也不能弹,现在陛下牵挂福建事,这时候兵部肯定也是不能动的。” “我们弹杨博做什么,他又不是严党的人。” 裕王洒然笑道。 魏广德闻言,心里对裕王和严嵩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他还是马上接话道:“殿下,你若是以亲王的身份说这些倒是没什么,可将来九五之尊的时候,思考问题可不能这么简单。” 看到裕王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作为王府将官,魏广德觉得还是应该说说一些东西,这些本来应该是高拱、殷士谵他们教的,不在魏广德份内。 “朝廷,不能成为一言堂,因为那意味着大权旁落,所以对大臣,你不能以是不是某人派系为依据看待他的好坏。 你看陛下当朝,可有大臣可以独揽朝政,虽然严嵩受宠,可是还有徐阁老入阁牵制,还有吴山吴尚书、杨博等人在朝堂形成一股力量.” (本章完) 正文 427密疏 “你看陛下当朝,可有大臣可以独揽朝政,虽然严嵩受宠,可是还有徐阁老入阁牵制,还有吴山吴尚书、杨博等人在朝堂形成一股力量。 要想朝堂保持稳定,非两派可以驾驭,而是要形成一个三角关系。” 说道这里,魏广德不知不觉把后世的“三角形稳定性”的理论搬了出来。 “如果朝堂上重臣只分成两派,届时会出现什么情况,那就是左右倾轧,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陛下虽然常居西苑,可是依旧可以对朝廷如臂使指,根本原因就在于此,严首辅实力最强,徐阁老实力次之,徐阁老为保持和严首辅的抗争,只能拉拢吴山、杨博等第三方实力。 看似还是两派争斗,可实际上却代表稳定,任何一派都不能力抗另外两派的压力,这就是其中的精髓。 任一一方提出的策略不对,自然就会遭到另外两股力量的反对,不管争斗的是什么,至少都能代表绝大部分大臣的看法,这就能保持朝堂的稳定。” 魏广德说完就闭上嘴巴,裕王则是在皱眉深思,连带着殷士谵和张居正也是若有所悟的样子。 好在,这个时候的王府里的属官们,都还没有真正进入到朝堂中,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派系,如果有那也就是张居正所在的徐阶派系。 可是在这里,他们三人头上都顶着的帽子却是:裕王的潜袛之臣。 这时的三人,都还是以教导裕王为第一目的,还没有为自己的利益进行考量,否则魏广德的话怕是立马就会遭到反噬。 当然,如果高拱在这里,魏广德就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好半天,裕王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善贷的话很有道理,孤还要回去好好想想,太深了。” 裕王能理解就好,这也是魏广德为将来可能面对高拱一言堂而提前准备的伏笔,至少到那个时候,裕王应该不会无条件信任、支持高拱才对。 裕王的话也唤醒了还在沉思的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都微微点头。 “欲三分鼎,连衡合从,也宜以时定。” 张居正嘴唇微动,念出《后汉书》中的一段话,这其实就是三足鼎立的出处。 之后,殷士谵也开口说道:“善贷的话很有见地,不过,我觉得,善贷是不是和宫里联系下,问问陛下是否对礼部和吏部尚书已有人选。” 殷士谵这话,自然就是要他们面对现实了。 嘉靖皇帝已经拿掉两个尚书,而这两个位置自然不能长期空悬,必然要安排人上任才对,可是派谁出任,这才是关键。 现在已经不是说为谁争取机会上位,之前魏广德就说了,貌似这次嘉靖皇帝是有备而来,或许陛下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 在这个时候,自然就不要乱伸手了,免遭陛下忌。 “对,正甫说得极对,若父皇有了人选,我们就要全力支持才是。” 裕王这时候开口接话道。 魏广德点点头,“臣知道了,下去就问问。” 就在裕王府中还在商议的时候,头发花白的严嵩正慢慢走入永寿宫大门,他手里捧着一份奏疏。 这样的情形,永寿宫门前的小內侍倒是很惊讶,什么奏疏还用当朝首辅大人亲自送来,怕是又有军国大事发生了吗? 按照惯例,外廷的奏疏可都是走司礼监的,不会直接被送到御前。 只有在永寿宫里呆的时间比较长的太监、內侍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应该是严首辅有密奏给皇帝,毕竟可没有边关告急的消息传来。 大明的官员,正常的上奏流程就是把奏疏送交到通政使司,这样的上奏是公开的,通政使司会抄录一份存档,原件本应交司礼监呈送御前,只是这样的题本制度后来被改成内阁票拟制度,已成惯例。 但是除此以外,官员还有上密奏的一个方式,这就是直接送到皇帝手里。 接收奏疏的不止有通政使司这个衙门,其实京官会把密奏投入会极门,会极门也会把密疏情况登记在案再转呈至内廷文书房,文书房会将它们快速的送到司礼监进行处理。 不过这都是对普通大臣的接收奏疏的程序,对于内阁阁臣来说,“内阁密揭,用文渊阁印缄封进御,左右近侍,莫能窥也。” 内阁阁臣有一套独立的密奏制度,进呈密疏可以不用通过宦官的司礼监和文书房之手,而密疏一般都是留中不发,所以明史中有载,“故事,阁臣密揭皆留中。” 所以,在后世的历史教科书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清朝雍正皇帝创设“密折制”是为密折制度之滥觞,其实并不正确。 雍正皇帝创设“密折制”只是把地方官员的密奏进行加强,在明朝时期,地方官员上密奏其实效果等于无,因为密奏送入京城后还是由通政使司接收并抄录存档,只是不送入内阁而是送内廷文书房,缺乏保密性故而很早就被外臣所放弃。 而京官,特别是内阁阁臣,还是有密奏入宫途径的。 随着严嵩走入永寿宫大殿,很快,殿中侍立的宫女內侍就被赶了出来。 陈矩站在大殿大门前,这时候也有点不知所措。 那些从殿里出来的宫女內侍,都跑到殿前广场上,隔着大殿远远的,而陈矩这会儿就站在殿门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随着他们也远离大殿。 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殿门前出现一个老迈的身影,黄锦也一步步从大殿中走出。 到了殿门前,伸手开始关闭殿门。 陈矩立即上前,和黄锦一左一右关好殿门,黄锦扭头看了眼陈矩,微微点头,随即意味深长的吩咐道:“你就在这里守着吧。” 说完话,黄锦就走出几步,坐在殿前台阶上。 黄锦离开殿门背对着他坐下,陈矩只好站在殿门前,像殿前将军一样站的笔直。 适才关门的时候,陈矩还能看见里面的情景,只不过毕竟这里距离皇帝和严嵩的位置有些远,里面的谈话也是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陈矩总觉得黄锦先前吩咐自己的时候,那眼神有些深邃,这还是陈矩第一次看到黄锦也被嘉靖皇帝叫出大殿,也不知道严首辅到底要给皇爷看什么样的密疏。 站在大殿门前,陈矩凝神静气,大殿里嘉靖皇帝和严首辅的对话,只言片语似有若无飘入他耳中。.. 虽然知道这是大忌,可是心中好奇心大盛下,陈矩微微朝后退了小半步,后脚跟甚至都轻轻碰到殿门下方的门板,这才作罢。 他站在殿门靠中间的位置,两扇殿门虽然关闭可也有一条细小的门缝,到了这个位置,殿里二人的对话稍微听得清楚些,不过依旧断断续续的。 也就是发音较重的词句才能听到,而一些较轻的就听不真切。 也即是黄锦让他在殿门前守着,不然陈矩纵然有一百二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偷听里面的谈话。 下午的时候,陈矩接到魏广德派人送来的条子,只是稍微想了想就点头赴约。 在永寿宫里太监轮换的时候,陈矩下值,抽空给黄公公请了个假,这才离开西苑,先去司礼监干爹高忠那里走了一遭,这才施施然出了宫门。 走不多远,高忠就看到李三所驾驶的马车,随即上去,扶着车辕就跳了上去,掀开车帘钻入车厢中。 在陈矩上车后,李三就挥舞着马鞭,“趴”一声翠响,马匹吃痛下拉着马车顺着长安街缓缓前行。 “陈大哥,今日冒昧相约,实在有些事儿不得不问问。” 马车里,魏广德和陈矩相对而坐,随着马车的颠簸,他们身体也是轻轻的摇晃着。 “什么事儿?” 陈矩好奇问道。 这几天,宫里可没有关于裕王府的事儿发生,而且现在景王已经离京,裕王的位置稳如泰山,按照之前他和魏广德所说的,现在的裕王只要稳就够了。 在陈矩面前,魏广德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最近两日,陛下让吴山尚书冠带闲住,又让吏部尚书致仕,听说刚才吴尚书的请辞奏疏已经递交上去了。” “吴鹏的致仕文书递上来了吗?” 陈矩笑笑,随口问了句。 “已经递送到通政司了。” 魏广德答道。 “那你找我是为的何事?” 吴鹏难道是裕王府在严家埋的暗桩? 听到魏广德说吴山和吴鹏的事儿,吴山那样的人,肯定不可能靠向裕王,就算裕王名分已经基本算是定下来也不会,而吴鹏就不好说了。 外人都道吴鹏是严嵩的人,难道裕王府. 魏广德发觉陈矩脸色有异,虽然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可还是急忙解释道:“不是,殿下其实是想知道,陛下是否有二尚书的人选。” 听了魏广德的话,陈矩脸色更加怪异,倒也明白过来,刚才自己想差了。 想想也是,吴鹏怎么可能是裕王府的人。 “魏老弟,哥哥在这里说句不恰当的话,裕王殿下想要掺和这些事儿,伱应该给挡住才对,怎么能让他牵扯进朝堂里去。” 只是沉默片刻,陈矩就开口说道。 魏广德明白陈矩的话有道理,可是裕王也不得不关注朝堂变化,只得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呃” 陈矩有点奇怪魏广德的答话,不过细细一想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最为出名的自然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是对于官场中人来说,他们更喜欢的其实还有一句。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呵呵.” 陈矩洒然而笑,手指点点魏广德,只不过却是没有开口接话,而是陷入沉思。 魏广德一开始还在想,今天其实就是想请陈矩带个话,要知道答案肯定要等到明日。 因为以陈矩的能耐,魏广德觉得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或许只有黄锦或者高忠能猜到一些。 对于朝堂重臣的人事安排,嘉靖皇帝肯定是不会和内廷太监们讨论的,肯定只是在他心里有腹案,但绝对不会对旁人说。 只不过,看到陈矩的样子,魏广德忽然觉得,好像有戏。 好半天,陈矩脸上略微有些犹豫着说道:“这事儿,你要是提前一天问我,我还真答不上来。” 接着,陈矩就把今日午时,首辅严嵩入西苑永寿宫见驾的事儿给魏广德说了遍。 “陈大哥,你在那里听到是准备让谁出任吏部尚书?” 魏广德听了陈矩的讲述,知道今天在永寿宫里发生的一切,心中自然急切起来。 陈矩想了想才说道:“这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即便是裕王那里,在圣谕没有降下前,也是不准吐露半个字。” 说道这里,陈矩再次闭嘴,就直愣愣的看着魏广德。 魏广德点点头,心知当时的情况,殿里所有人都被撵出来,可见嘉靖皇帝对此的重视。 如果真的在旨意降下前就传开,怕是皇帝要发怒,到时候离大殿最近的怕就是倒霉。 随即,魏广德没有犹豫的点点头。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确定有人选了,那么就直接回禀裕王,让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就行了。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 “好像,严首辅推荐的是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当时我听不太真切,可是朝中姓欧阳的大臣有哪些,所以我可以确定是他。” 陈矩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会是他?都有病在身了?” 对于陈矩说出的人名,魏广德是有点吃惊的。 “欧阳尚书虽然有病,可那都是小毛病,治不好,只能靠养,但是又不想周御史那么严重,几乎已经无法办公。” 陈矩答道。 魏广德想想也是,虽然他和欧阳必进分属不同阵营,可是裕王府还真有人专门盯着他们。 相对来说,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缺才是最可能出缺的,因为周延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去衙门办事了。 魏广德心里盘算着,按照上次在徐阶府上所议之事来看,裕王府显然着了徐阶的道儿。 那次徐阁老就向裕王府坦言,他已经安排好人争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衔,也愿意帮助裕王府争夺吏部天官之权。 严嵩以内阁密疏的形式上奏,徐阁老怕是事前就已经知道了。 (本章完) 正文 428高拱急了 陈矩带来的消息,对于魏广德来说自然是很不好的。 吏部天官已经被严嵩抢先一步拿到,欧阳必进,以他和严嵩的亲戚关系,虽然有的时候显得他和严嵩并不合拍,可毕竟是亲戚,关键时刻肯定还是会向着自家人的。 至于另外一个空出来的礼部尚书之位,还有内阁有一个递补阁臣的机会,魏广德还是很好奇,自己这个陈大哥是否也有确切的消息。 虽然袁炜最近的升迁,几乎已经把礼部尚书之位给内定了,可魏广德还是想要问一声。 “陈大哥,小弟还想问个问题,那就是礼部尚书之位,陛下已经属意袁炜了吗?” 陈矩眨眨眼,想了想才说道:‘不好说,这种事儿,陛下只会装在自己心里。’ 不过看着魏广德略微失望的表情,却是笑道:“其实,以我的观察,袁炜未必会是礼部尚书。” “怎么说?” 魏广德惊讶问道。 “袁炜的升迁路径,与其说是准备升礼部尚书,倒不如说是奔着入阁去的。” 陈矩侃侃而谈道:“若袁炜真的被皇爷放进内阁里,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还不是空出来了,要知道,阁臣虽然都挂着尚书衔,可却不掌部。” “大哥的意思,今年,袁炜就可能入阁?” 魏广德敏感的抓住陈矩话里那一丝意味,追问道。 “吕阁老致仕,现在内阁就严、徐二人,肯定是不行的。” 陈矩笑道:“袁炜可是对皇爷很忠心的人,皇爷把他放入内阁也放心。” 陈矩话里的意思可就有点深了,魏广德沉默片刻才慢慢琢磨出一点味道来。 现在内阁两位阁臣,在朝堂上都有了各自的力量,虽然还是依附于皇帝,可毕竟还有小团体利益存在,很难说会不会和皇权产生纠葛。 到时候,即便嘉靖皇帝可以强行推进自己的意志,可局面肯定也会很糟糕。 如果在内阁里放一个听话的人进去,掺沙子,局面或许就好一些。 至于听话的人,其实用功于青词的官员,词臣,应该都是嘉靖皇帝放心,可以大用的人。 这些人因为被外界认为以青词献媚皇帝,所以在官场和士林中声望都不好,为此也只能全力依附于皇帝。 他们从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了出来的时间也短,和朝堂的瓜葛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利益团体,自然可以放心使用。 “如果袁炜入阁,那礼部尚书最后会是谁?严讷吗?” 现在严讷已经是吏部左侍郎,是距离礼部尚书之位最近的一个人。 “严讷、郭朴、李春芳、高拱皆有可能,不过高拱最有可能的还是出任某部的左侍郎。” 陈矩澹澹的道,“听我干爹说,皇爷最近似乎对他的观感不好,也不知道厂卫最近是不是汇报了什么事儿。 对了,李春芳的情况和高拱类似,或许也是担任左侍郎这一职位,具体是哪部就不好说了,只是他的情况和高拱不同的是,他现在起点稍低,毕竟还没有留部,掌着翰林院呢。” 听到这里,魏广德悚然而惊。 他惊的当然不是高拱和李春芳可能留部担任左侍郎,而是前面陈矩所说的,厂卫监视的话。 以前就听说过,皇帝要重用某人,绝对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而是会派出厂卫进行监视,观察一段时间后才会考虑是否启用。 “陈大哥,你在宫里人脉广,不知道小弟是否有被人暗中.....” 魏广德话没说完,可意思自我感觉还是表达出来了。 “京官都在厂卫监察范围内,只不过有轻重缓急之分。” 陈矩只是棱模两可的答道。 说了等于没说。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不过也不好继续追问。 “严讷是礼部左侍郎,郭朴是吏部右侍郎,他们不会就是陛下心中属定的尚书人选吧。” 魏广德忽然心里一动,顺嘴就小声道。 “或许吧,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干爹就给我说过,礼部可能要换人的话,那会儿吴山还在忙着景王就藩的事儿,后来我才知道.....” 说道这里,陈矩忽然停住,似乎是发觉自己失言了,看了看对面的魏广德,笑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对你,老哥我还是放心的,有什么就问我好了,我肯定知无不言。” 以前,陈矩在魏广德面前,可不会这么大包大揽,说出知无不言的话。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裕王地位已经稳固,陈矩做为内侍,迟早也要考虑新皇的问题。 现在尽量交好裕王,将来裕王登基自然会放心自己。 在内廷的人,皇帝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和陈矩分开后,魏广德直接让张三驾着马车回到裕王府。 这会儿已经是后世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朝廷的各大衙门早就散衙了,往常裕王府里的属官,除了殷士谵外,魏广德和张居正没事儿一般都直接离开了。 可是今天魏广德回到王府,不止殷士谵和张居正还在书院这边,连高拱都来了。 想来,应该是魏广德离开王府去见陈矩的时候,裕王派人叫来了高拱。 魏广德走到外面的时候,还听到屋里人的说笑声,想来和往常一样,邀到王府里酒宴招待的。 现在裕王心情是真的愉快又放松,摆酒设宴也变得愈发频繁起来。 毕竟不止魏广德,王府中人也都没想到今日就能从陈矩那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在裕王看来,怕是也只有黄锦和高忠这样的老太监或许才能猜出一些。 魏广德进屋拜见裕王等人后,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把他从陈矩那里听来的消息和众人都说了一遍。 听到今日中午的时候,严嵩已经把吏部尚书之位拿下,高拱脸上表情从紧张、愤怒到最后的失落。 虽然从袁炜迁吏部一事上,高拱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自己在嘉靖皇帝眼里,地位还没那么高,可终究难掩失望。 “肃卿,这次虽然没了机会,可不是也有可能拿下一个左侍郎的官职,也就是等下一个机会而已。” 殷士谵当然注意到高拱的表情,急忙劝解道。 高拱露出一副苦笑,不过什么话也没说。 魏广德之前说的,自然只是涉及到礼部和吏部官职可能的安排,毕竟皇帝并没有咨询过谁,陈矩也只是以他从高忠那里听来的,和自己猜测的说给魏广德听。 另外,魏广德又重提了都察院的事儿,那是徐阶当初说过的,只是不知道高拱是否知道此事。 殷士谵这时候又开口继续说道:“倒是我们还得跟徐阁老学习,早就已经看中了都察院的位子,可是却从不显山露水。” 听到殷士谵这么说,魏广德撇了眼张居正。 要说徐阶确实老道,早就盯上都察院,甚至安排好了人,可却并未让外界发觉。 “怪不得。” 这时候,裕王忽然笑道:“当初潘侍郎以刑部左侍郎身份接替郑尚书接掌刑部,没干几个月就请假养病,我还在纳闷,这尚书之位还没有落实就先退下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当时知道潘恩事的,应该不多,魏广德注意到屋里似乎除了高拱外,其他人先前都面露惊诧的表情,也包括张居正。 现在的潘恩早已病好回归朝堂,不过刑部侍郎已有任命,而他病愈回来是刚好都察院右都御史空悬,所以直接入了都察院。 现在想想,徐阁老谋职的手段才算高明。 不过,这些可不是裕王府中人能比的,有阁老当朝,自然能办成很多别人不能办的事儿。 “是啊,徐阁老在陛下那里的脸面还是不如严首辅,没法像首辅大人那样直接给潘大人求官,就只能想办法等官职空缺,熬资历。” 殷士谵说道。 说出这话,其实也是在向高拱表达一个意思,你入礼部的时间短,在缺乏圣卷的情况下就不要尽想着平步青云了,和袁炜他们是没法比的,还是熬资历为好。 魏广德寻思着,这几天有空研究下徐阶用人的方式,从他那里学点经验,将来也好提拔任用自己人,比如劳堪。 魏广德当初也因为弹劾奏疏,认识到都察院的重要性,所以有过把劳堪推上去执掌都察院的念头。 看看潘恩的升迁,还有以前那些左都御史的仕途,该好好开始运作了,给自己准备好班底。 屋里众人个人有个人的心思,之后很快就散了。 今日,裕王看到高拱心情不佳,自然也没有安排酒宴款待,怕是也没人愿意喝这杯。 第二天,果然内阁收到西苑的旨意。 两道。 裕王府中人昨日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倒是也不吃惊,可是消息的传出却是让满朝大臣们惊讶非常。 吴鹏致仕,吴山闲住,一下子空出两个尚书位,不少人以为会是一场龙争虎斗,会推的时候会争夺的非常厉害才是,可没想到嘉靖皇帝直接把人给定下了。 “升吏部左侍郎袁炜为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改少保兼太子太保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为吏部尚书。” 毕竟先得到消息,魏广德在确认消息还很澹定,他本来就没机会的,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只是几天后,裕王府没有等来高拱迁吏部左侍郎的好消息,却得到西苑传出另一个消息。 在袁炜从吏部左侍郎之位升为礼部尚书后的第五天,西苑永寿宫中传出一道旨意:“命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袁炜入直西苑供撰玄修。” 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袁炜接旨,有了这道旨意,袁炜算是名正言顺的正式入直西苑了,高拱掩饰不住心中的羡慕。 当初,他和袁炜一样,是不是会被西苑派出的内侍叫到直庐去,不过都不是咨询政务,而是帮着嘉靖皇帝挑选青词,那都让人羡慕不已了。 毕竟,挑选完青词,可是有机会和皇帝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的。 没看到那些尚书,许多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得到皇帝的召见。 现在袁炜手里接到的旨意,算是他名正言顺入直西苑的依据,真正成为了天子近臣。 有入直西苑的职位,甚至比弄个尚书官职还要好,那代表着皇帝对你的青睐。 一时间,本就热闹的袁府上,前往拜访的官员就更多了,甚至连严世番都跑去袁炜家里坐了坐。 严家是当今皇帝的老臣,而袁炜则是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严世番的这番举动,在京官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魏广德参加的几次酒宴上,众人一边满脸的艳羡,一边不屑的斥责袁炜是靠着青词博宠的幸进小人。 当然,这是袁炜不在场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如果袁炜当面,想来大家又会是另一幅说辞。 自那日确定吏部尚书内定欧阳必进,礼部尚书大概率会给袁炜后,高拱的目标就已经转移到了吏部左侍郎上。 袁炜升礼部尚书,刚升任的吏部左侍郎之位自然空缺出来,高拱自然想要争一争。 魏广德当初带话回来,可没把陈矩说的后半段也说出来。 嘉靖皇帝对高拱略有不满,虽然不知道原因,魏广德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高拱不清楚,这一次的升迁根本就和他无关。 但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先从右侍郎升左侍郎,熬些资历,这样下次尚书位有缺的话,他竞争力就更大一些。 为了这个目的,高拱这些天也是够忙的,不止悄悄密会徐阶,还去严家拜访严首辅,至于新任的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那里自然也不会少。 以前,高拱和袁炜更多的接触其实不是在翰林院,而是在西苑无逸殿里,大家一起讨论挑选青词,现在不同了,在礼部天天见面,可高拱依旧选择去拜访袁炜。 目的,自然也是很明确,现在只要是能在皇帝那里说上话的人,高拱都不在乎其他,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而到了欧阳必进这里,在高拱和朝堂其他人看来,欧阳必进能从地方到中枢,全靠严嵩在背后推动。 既然是严党一系的人,又是严嵩的亲戚,自然会站在严党一边行事,何况小阁老这些年在京城里卖官鬻爵,靠的还不就是对吏部的掌控。 吴鹏致仕,马上就火急火燎的把欧阳必进送入吏部,其心昭然若揭。 说实话,和欧阳必进接触远不如和吴鹏打交道来的痛快,高拱和吴鹏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被致仕。 只是高拱的作为和魏广德没关系,他在裕王府的授课已经讲到正德朝。 正文 429严讷改迁 说到裕王和正德皇帝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叔侄,不过讲到正德皇帝的时候,魏广德还是觉察到裕王眼中的一抹不屑。 魏广德心里明白原因,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要是去讲这里面的关系,那就会有损文官集团的利益,其中也有他的利益。 至于魏广德当初在翰林院里看到《实录》中对正德皇帝一些荒唐事儿的记载,他也没有去寻根究底。 要说民间流言也不少,魏广德哪里能管得过来。 不过既然是讲大明和蒙古之间的事儿,不仅有使节往来,民间交易,最主要的还是战事。 自然而然,当魏广德讲到正德十二年十月发生的应州之战的时候,裕王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魏广德心里有些奇怪,可并没有问出口,而是按照自己查到的资料和理解进行讲解。 “应州之战前,通过走回人带回的消息和明军哨骑的发现,就判断出了鞑靼的大概进攻路线,是以从容调兵遣将......” 魏广德当然不会和裕王讲超纲题,直接按照《实录》记载来说,虽然还不是最终定稿,但是大概率不会有太大变动了。 当魏广德大略讲完这场持续数日的大战,从一开始明军在应州城周围和鞑靼骑兵遭遇,后战场逐渐围绕应州城展开。 讲完后,魏广德刚打算说此战对明蒙两国政局影响的时候,裕王忽然开口问道:“魏先生,此战皇叔亲至战场,是为何?我曾私下听人说过,皇叔庙号武宗,也是因为此战武功所致。” 应州之战爆发前后,魏广德并没有多说,不过既然裕王问起,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嘴。 其实在后世,魏广德也看到过此战的一些说法,很多人为正德皇帝抱不平,魏广德以前也是如此,不过到了这一世,了解了更多信息后,他的看法才逐渐有了一点变化。 “应州之战爆发其实并不偶然,在正德十一年的时候,边军事先侦查得知鞑靼人到了威宁海子,预判其骚扰方向为偏头关,兵部对此做了严密规划,从团练中挑选精兵良将充实宣大前线,又暗中调集辽东精兵、延绥精兵埋伏,张开口袋静待蒙古人。” 魏广德开口说道:“之后的战果也很大,鞑靼二万骑分路掠偏头关等处,被我明军追袭败之于可岚州,斩首八十余级,此战由都御史山西巡抚李钺指挥,是为镇西大捷。 由此战胜利,兵部总结鞑靼往常出兵惯例,所以事先对鞑靼部然罕大八弓王子(达延汗)下一步军事动向有了防范,进行筹划,武宗正德皇帝恰在此时巡边,怕是从兵部泄露了消息。 让他知道兵部的规划,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到宣大巡边。” 魏广德答道。 后世说起应州之战,大多说是鞑靼军兵临城下,正德皇帝从京城跑出来召集周边兵马在应州击败鞑靼,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以前魏广德还信,现在就不信了。 古代打仗,调兵遣将可不是传令过去兵马就马上可以动员出发,光是准备就要两三天,每天还只能行军几十里,没有长时间的准备,大战是打不起来的。 有了保安州的经历后,魏广德已经对这一时代的战争有了充分的认识。 “有人说是役仅斩虏首级十六级感到困惑,认为记载不真,还有皇叔亲斩虏首一级。” 裕王又问道。 魏广德笑笑,这事儿后世也说的老多了,大多认为是古人湖弄傻子。 几万人交战的大场面,自辰时至酉时打了多久? 按照中间的时间来说,就是早上8点打到傍晚6点,多少个小时。 不过在保安州一战后,魏广德也大概有了点猜测,或许十六级还真没有乱说。 “首先,此战伤亡绝不止《实录》所载人数,我明军阵亡和重伤数百人为真,可轻中伤未载,或许数千,上万可未可知。 而《实录》所载斩首十六级,并不代表仅仅杀死十六人,而只是砍下十六颗首级,剩下的鞑靼被对方带走。 要知道,应州之战我大明并未大胜,双方其实打的旗鼓相当,鞑靼是退走而非败走。 先前所说镇西大捷,我军以优势兵力追袭分兵的鞑靼部,也才获得斩首八十余级的成果,但实际击杀伤数千人。 兵部查验军功,只有斩获的人头为证,所以尸体被带走或者首级损坏,兵部都不会承认。” 说道这里,魏广德看着裕王澹澹说道:“所以,殿下不要看到《实录》初稿中所说斩首十六级,就认为此战只杀死敌人十六人,这仅仅是被兵部验明承认的首级。 北方边镇,士卒大多好重武器,因为无论是我大明将士还是对面的鞑靼人,都身穿皮甲、铁甲等护具,枪矛难伤,重兵器的威力显得更大。 不过这重兵器在战场上好是好,可要是一锤打到敌人头上,这颗首级可能就废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一场仗打下来,打赢了还好,可以好好搜刮战场,不放过一个首级,可要是败退就颗粒无收,双方打个旗鼓相当,往往最后收集到的首级也因有损坏而不被兵部查验所认可。 对了,首级上如果有铳失所伤痕迹,首级也不会算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 裕王听了魏广德的解释微微点头,算是消除了他之前很多的不理解。 也就是魏广德上过战场的缘故,深知其中要害,所以才能给裕王解释清楚,否则就只能按照书面字意解释。 之后,魏广德又说了此战后对双方的影响。 “鞑靼部然罕大八弓王子在此战后不久就死了,具体是否为战场流失所伤不得而知,武宗正德皇帝也未提及此事,可见当时战场混乱,已经分不清楚敌酋所在,不过此战后,大明边境倒是消停了些,至少数万人的大型军事攻势再未形成。” 魏广德继续说道。 “此战皇叔居功至伟,应州之战的胜利,不管然罕大八弓王子是不是在此战中受伤殒命,至少鞑靼部没有继续进攻了。” 裕王当即有些高兴的说道。 不过魏广德闻言脸色古怪,裕王一下子把功劳都套到正德皇帝头上了,这可不是他要表达的观点。 魏广德不知裕王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说的,不过还是开口道:“此战兵部功劳甚大,战前运筹,武宗正德皇帝在侧也极大激励了士卒的士气,说居功至伟也不错。” 魏广德只是澹澹这么说了句,他可不想去和裕王争论什么,“不过,之后鞑靼部不敢大举南下,其实和此战关系不大,主要原因应该是然罕大八弓王子的死。 他的死,他所留下的部族被其子孙分别继承,由此草原上各方势力混乱,为了各自利益相互攻伐,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不会对大明构成威胁。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嘉靖二十一年,俺答汗在其兄长吉囊死后成为部族首领,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重新统一其他部族。 需要说明,俺答汗是然罕大八弓王子之孙,继承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算是其中实力较强的一个部族首领。 所以,之后十数年边境无大战,和然罕大八弓王子的死有关,但是他是否为应州之战所致无法确定。” “草原上,如果大汗死了,草原就会陷入混乱吗?” 裕王意识到魏广德想要表达的意思,靠实力征服的部族,一旦大汗死去,部族被其子孙继承后,似乎就会相互割据,互不统属,这需要有人重新发起统一之战,然后才会南下攻明。 “大体如此,虽然他们也有一个子孙会继承大汗位,但关键还是他们的分封是实封,分别获得部族、土地和人口,和我大明分封藩国不同,所以内耗在所难免。” 魏广德答道。 “击杀俺答汗,就能暂时解决九边战事?” 裕王更进一步追问道。 “有可能。” 魏广德回答也简单。 俺答汗死了,草原是否会再次分裂,这个只能说有可能,毕竟要看他的子孙中是否有人有足够的威望,可以让其他人低头。 不过,魏广德看到裕王眼神中闪现的异彩,不由得有些猜测,这位殿下不会打算登基以后,派出锦衣卫中的刺杀高手去草原暗杀俺答汗吧? 毕竟不管是谁,面对不断冒出的北边警报也会觉得厌烦,既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会选择一试,哪怕不能根治,只是暂时的缓解。.. 成功了,边境可以松活几年甚至更久,不成功,反正都是要打的。 等魏广德和裕王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殷士谵和张居正坐在那里正在讨论什么。 看到他们进来,殷士谵就把手边一张纸拿起递给了裕王。 “欧阳尚书今日上了奏本,请旨会推本部左侍郎人选。” 裕王和魏广德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袁炜升官空出来的官职,也不知道这次嘉靖皇帝会怎么选择,是召阁臣商议还是组织会推,亦或者自己直接任命。 “高师傅可有递来消息?” 裕王接过纸条看了眼,随即问道。 “肃卿之前传话,他该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 殷士谵答道。 魏广德明白,不管是召阁臣还是直臣商议,无外乎就是严嵩、徐阶再加上袁炜三人,看样子高拱已经把该跑的关系都跑了,该说的也说了,至于他们会在皇帝面前怎么说,还真只能等。 至于会推,那就是六部九卿,涉及面更广一些,想来这些天高拱也不会闲着,应该也是在和他们打好关系。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点点头,嘴里喃喃道:“听天由命.....”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高拱做的已经很完美了,该做的都做了,但是魏广德却知道,他做的不过都是无用功而已。 不管是阁臣商议还是会推,最后总绕不过嘉靖皇帝,只要他不点头,高拱就上不去。 嘉靖皇帝会认可高拱吗? 至少从陈矩那里得到的消息,高拱没戏。 知道归知道,魏广德可不会说出来,一是此事只是陈矩猜测,当不得真,二就是,这或许也是魏广德想要对高拱之前两次对他一些动作的小小报复。 虽然同属一个阵营,可不代表内部不会有利益之争。 利益就那么多,谁都想要多分点,只不过在涉及外部势力的时候,大家能同舟共济就好,不临阵脱逃或者过河拆桥。 “此事你们多上心,不管何时,只要高师傅那里需要各位帮忙,各位和王府就一定要出手,不必事事都要先报我,事后补报也可以。” 裕王这时候开口说道。 殷士谵等三人都躬身领命,不管怎么说,裕王现在就是他们的老大,虽然说有师生情分,不过似乎在裕王看来,也只有高拱才配和他讲师生之情。 当天,魏广德也无心去打探什么消息,虽然离开裕王府前裕王还向他表达了这个意思,那就是想绕过他去打听下结果。 都没戏,打听什么,魏广德心里想着。 而到了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消息传来,果然吏部左侍郎官职和高拱无缘。 “这次还是陛下乾纲独断,并没有召见内阁中人,直接就任命了严讷改任吏部,同时还升李春芳接替严讷出任礼部左侍郎。” 殷士谵把手里刚收到的纸条交给裕王,一边说道。 “哎,想不到会是这样。” 裕王难掩满脸失望的说道。 魏广德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严讷居然也步了袁炜的后尘,在礼部快速升迁到左侍郎不说,现在又马上改吏部了。 嘉靖皇帝是打算在袁炜入阁后,安排严讷跟进吗? 还有李春芳,看这样子下一步严讷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悚然而惊,他还记得陈矩说了,袁炜入阁的猜测,时间不会很久,或许就是几个月内。 他可没把陈矩之前说的那些话,青词大臣在这两年可能会快速升官进入朝堂当政的事儿说出来。 高拱爱去争就让他去好了,自己还是把心思放在裕王府,还有詹事府或者太常寺这些地方。 詹事府和太常寺,这些衙门就是魏广德现在最有可能提升品阶之所。 谁还不想有个进步,现在才六品,还是青袍官员。 正文 430岁入万万两的南宋 嘉靖皇帝展开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后,六部尚书、侍郎位全部占齐,到此这场官员调动似乎暂告一段落,得意者弹冠相庆,失意者默默舔舐伤口。 这一日,殷士谵有事儿在王府请假,王府诸事由魏广德负责处理,而张居正则去户部讨要最近两月王府月俸。 是的,朝廷又没钱了,不止百官俸禄被拖延,裕王府的银子也被欠着。 造成这一切的,自然是景王就藩仪式的后遗症。 为了尽快送走景王,户部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只要是不违制的全部都拨银。 “善贷,你在这里啊?” 其实王府本就事儿不多,大多还是内事,都是由李芳在打理,魏广德也就忙里偷闲看起书来。 不过听到有人说话,魏广德抬头就看到裕王迈步走进屋子,他急忙起身行礼,“拜见殿下。” “叔大呢?” 裕王进屋看了看,只有魏广德在屋里,没有看见张居正,于是问道。 “叔大兄去户部了。” 魏广德苦笑着答道。 “哎,也是难为了高耀。”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裕王自然是知晓的,也只能在心里给高耀记上一笔。 不过王府的银子,还是要去讨要的,不然就得他私人讨积攒的家底了。 现在的裕王,对自己的小金库看的极重,毕竟经过了一段艰难困苦的时光,已经知道银子的重要性。 说着话,裕王找了张椅子坐下,又示意魏广德也坐下。 “不知殿下有何事寻臣。” 魏广德坐下后问道。 小内侍送上茶水后,裕王才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拨了拨水面飘荡的茶叶道:“前些日子听你讲课,我始终还是有些问题没懂,今儿无事就说过来问问。” “殿下但讲无妨。” 魏广德急忙开口答道。 “我大明开国之初武功昌盛,何以到现在,边军竟难敌鞑子,到底是何缘故?” 之前魏广德给裕王讲的课,从太祖朱元章和成祖朱棣数次北伐,当时是打的蒙古人满地找牙,只能远遁,可之后到现在,明军战力已经没有优势。 裕王自然要考虑这些,将来他坐江山的时候,难道再来一次庚戌之变,他可不想丢那个人。 现在嘛,正好是搞清楚原因的时候,将来也好进行一些调整,避免再被鞑子兵骚扰京畿,让他寝食难安。 “此处只我俩,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裕王看看屋门,说了句,随即对身后跟进来的李芳说道:“你去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魏广德心里有点发苦,有些东西还真不好说,毕竟边军战力下降的原因,说穿了其实就是给钱不到位。 开国那会儿,也有贪墨的,不过很少,哪像现在这般,当兵的能拿到三成就烧高香了。 当兵卖命,拿的银子就是卖命钱,没钱谁卖命,战力自然低下。 卫所制,按说当兵的不止是守卫边疆,其实也是在守卫自家,可是明初分的那些军屯,早就被权贵和军官瓜分了,说难听点就是当兵养不活家人,保卫家乡的口号也喊不响了。 这样的明军,能有战力才怪了。 不过裕王已经把事儿做到这一步,看着李芳已经出了门,在门外守着,魏广德心中虽然犹豫,可还不能不说点什么。 今日裕王来此,显然不是心血来潮,昨日殷士谵请假,又安排张居正去户部催银,看来裕王也不湖涂。 踌躇中,魏广德只能权衡利弊后开口说道:“战力下降是不争的事实,真实原因还是银子给的不到位。”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有了说辞,打算说些情况,也为自己谋点福利。 “大明从建国到现在,俸禄饷银一成不变,除了实物就是钱钞,而现在又大多折色,补给钱钞,但说发银子的话,官员士卒损失还不算大,可换成发宝钞......” “嗯嗯.....” 裕王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嘴里也轻声嗯了两声,表示自己理解。 理解归理解,如果不是想有大作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毕竟被朱元章定为祖制了,要改..... 其实对当官的有利的话,估计没人会拿祖制说事儿,不过有利于官员就必然损害朝廷利益。 说白了,折色就是因为朝廷没钱闹的。 魏广德明白,裕王自然也懂,他的月俸里都还是有宝钞,那东西他多的是,可用不出去。 至于魏广德,也不是没在宝钞上动过脑筋,可关键他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要是这样上马搞纸币替代金银,他怕不小心把大明直接搞没了。 开玩笑,用纸换士绅手里的金银,怕不是逼人家造反。 不过魏广德说完话,裕王也明白了的意思,想要涨薪,这个他可不敢想,点头那就是银子。 “上次那个谁....就是那个调贵州的参将。” 裕王忽然又说道。 “俞大猷。” 魏广德急忙答话道。 “俞大猷,可他带人出去就能打胜仗,还是以弱胜强。” 魏广德说当兵的钱发的少,所以打不赢仗,俞大猷的兵和其他边军没什么不同,可他就能打胜仗,这不是有点矛盾吗? “现阶段,大同兵怕是最能打的了。” 魏广德不否认,不过也要解释下,不然裕王也容易误入歧途。 “大同军那次出关作战,虽然往日军饷和其他边军一样,可是在板升的缴获,大多都分给出关士卒,这些人通过拼命,拿到相当于数年的军饷,全额。” 说道这里,魏广德想想又说道:“之后对俺答部追兵的交战则更简单,输了前功尽弃,赢了名利双收,自然士卒愿意拼命。” 那次在板升城的缴获甚丰,但是上缴有限,全因为李文进的关系。 好吧,分好处,没有地方文官的认可,总兵、参将哪里敢像那次那样直接分发下去。 李文进因此战有功已经进宣大总督,而大同军从上到下则分到银子,可谓皆大欢喜,只不过没人往京城报送而已。 地方文武都有好处,谁会找不自在,那可是在边镇。 京官自然也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可这个时候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赢了,没必要去抢食,他们有的是来钱的路子。 裕王陷入沉默,这个真不好搞。 要当兵的卖命打仗就得给银子,可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 魏广德只说银子,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希望将来裕王登基,看能不能涨涨薪水,他不在乎,可不代表其他人都这样,穷京官多了去了。 以后若是达成此愿,消息传出去,自己就会落下好大一个人情。 当然,他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不过却不能太过急切,还得看时机,最好话头由裕王挑起。 “从古至今,天下强兵都如此吗?” 裕王皱眉问道,他有些困惑了,这可不符合儒学思想啊,什么都是钱。 皇帝是用儒学做幌子,让天下百姓信奉,可现在的情况是百姓不信礼义廉耻忠孝,这怎么搞? “臣不敢确定,但是想来大抵如此。” 魏广德答道。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那支岳家军,金国都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可岳家军战力怎么来的,还不是用钱堆起来的,丰厚的军饷赏赐......” “宋皇怎么那么有钱?” 听到魏广德说岳家军,裕王一下子想到什么,急急追问道。 魏广德听到裕王的问题,稍微犹豫下才说道:“殿下,据我所查前朝文档,宋人重商,其巨大财政收入主要源自商税,约占总岁入七成。 靖康前,宋朝年入约七千万贯,之后岁入更是超万万贯,全靠商税支撑.....” 魏广德家里不经商,虽然和九江商户关系不错,但是他却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砸那些商户的饭碗。 西方国家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大规模鼓励工商业发展,征收税金,也没见到商业受影响而萎缩的。 既然如此,只要商税不重的情况下,对商业其实不会有影响,而且收取商税,朝廷才可以以此为商业提供政策支持。 南宋时期财政收入为何比北宋还高,不就是鼓励商业,特别是不限制海商发展,大量商品被卖到西洋,当时的泉州和广州就是主要的通商港口。 听到魏广德报出七千万贯这个数字后,裕王眼睛开始发亮,而听到南宋万万贯岁入后直接就直了。 大明的岁入是多少,全部加一块折色也就是三千万两或者说三千万贯上下,靖康后的宋朝是什么情况,裕王当然很清楚,失去半壁江山,偏安一隅之地,居然由此巨额收入。 “我朝如何?” 裕王在激动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商税他知道,大明朝也有征收,但是显然没法和宋时比。 万万贯,对应的就是有七千万贯商税,比现在大明全部岁入还多,但是大明的人口和土地却远超那时的宋朝。 “我朝立国之初,太祖定下三十税一,不过那会儿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百姓裹腹尚且艰难,商业凋零,所以就算定高税金也收不到税。 且太祖虽不看重商税,却还是通过地方的税课司和河泊所征收,对流通商品通过牙行垄断交易,征收税金,可见其实吧并未放弃商税这一块,只不过在当时的大环境下,确实收不到多少税银。” “有道理,牙行、河泊所这些我知道。” 裕王点头道。 “现在课税偏少,应该不是征收少,这些年我大明商业繁华,就看那大运河上往来船只就可见一斑,每年钞关课税二十万两。” 稍微犹豫了片刻,魏广德才继续说道:“之所以税课不多,主要还是收上来的课税大多没有运入朝廷,而是入了各地藩王府库。” “嗯?” 听到征收的银子进了藩王府,裕王登时脸色潮红,显然有些生气了。 魏广德见此马上解释道:“这些都是之前数代先皇颁旨赏赐的。” 说到这里,魏广德觉得还是说清楚有些比较好,干脆就用兴王府说事得了,于是他继续道:“弘治六年,当时孝宗弘治皇帝曾颁旨赐兴王安陆州境内河泊所课钞。” 听到魏广德说的这事儿,裕王脸色稍微舒缓一些,原来自家当年也赚了这些银子,那就不好说什么了。 魏广德说的兴王是谁? 还不就是他爷爷。 就在魏广德和裕王在王府里谈起宋朝税收的时候,在西苑永寿宫中,内阁两位大学士和礼部、户部尚书齐聚一堂,不过气氛显然并不欢快。 “内库乏钱,朕欲取云南新钱进用,何故如此艰难?” 嘉靖皇帝这会儿心情不好的很,朝廷没钱,他的内库现在也没钱,也是因为知道朝廷穷,所以他才要取用云南新钱,没想到却被户部尚书高耀给拦下来了,心情能好才怪。 “陛下,云南新钱早已有用途,是备京边俸银而非内藏,若陛下取用,京城官员们还可以忍忍,可边镇军饷如何办?” 高耀急忙站出来答道。 “挤一挤,凑一凑,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嘉靖皇帝答道,随即开口强硬道:“两京炤例发银二万两交工部铸造进用。” “陛下......” 高耀急道,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一旁的礼部尚书袁炜就站出来道:“高尚书,内库缺钱,户部还是应该首先保证内库用度的。” 高耀看到袁炜这时候插话,他一个礼部尚书,银子又不归他管,到时候各部要俸禄都找自己又不找他,这时候跳出来说风凉话,算什么意思? 给皇帝递投名状吗? 当即就和袁炜争论起来,而严嵩和徐阶则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袁炜,他们自然不会不给面子,高耀那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握着钱袋子。 一个幸臣,一个权臣,皇帝不点名,他们也懒得插嘴。 袁炜和高耀在永寿宫里为了内库用钱之事吵了半天,不过最终嘉靖皇帝也没有松口,坚持送两万两银子入宫使用。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儿,都是由严嵩出面说和,现在这个角色变成了袁炜担当。 裕王府。 “就是说,如果我大明也开放泉州和广州两港,一年也会收到二百万贯钞银?” 这会儿,魏广德已经把他查到的南宋大概的海关收入说给裕王听。 南宋对商品出口按照十税一收取,按照文献记载海关年收入在二百万贯左右。 “当时的银法和现在互换的话,当在百万两以上。” 魏广德答道,“不过朝廷有市舶,所以收入会少很多,且还有牙行巧取豪夺、上下舞弊.....” 正文 431牙行和港口 “以广德所见,按照太祖的设计,其商税实际是通过牙行收取,现如今牙行却利用和官府之间的关系,对来往客商进行盘剥,而所得之利多半未入国库。” 明朝对于商业税收的征收,首先就是运输货品税和库房存储税等。 工税是采矿业、造船业、军工、织造、窑冶、烧造、造纸等手工业,各地货商的货物在“塌房”进行储存时,收取税钱三十分之一,中介费三十分之一,存储费三十分之一,也就是十分之一。 “塌房”,其实就是官府经营的“官牙”,也就是官店,朱元章时期为保证商品流通避免无序堆放而修建的店面,经营者即为牙行。 除此外,还有私人牙行,他们需要按时向官府缴税获得牙贴,否则即为“无证经营”。 “通州五十余家牙行,每年缴税银四千余两,这仅是一地......” 魏广德还在那里侃侃而谈,而裕王也大致摸清楚魏广德的意思。 要想收商税,那就从牙行入手,整顿牙行,而要快速获得银钱,则可定一港口进行海贸。 整顿牙行旷日持久,不过却可以收到大量商税,毕竟商品是需要流通的,而牙行掌握着流通渠道,只是这行水很深。 简单点说,短期内要增加国库收入就是只有开海一途,定一个港口进行海贸并以此收税,这是魏广德参考后世“特区”搞出来的试验田。 “你先前说的那个广州和泉州,如果要孤来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你觉得那里最好?” 裕王开口问道。 魏广德以为裕王会选择更有利于大明长期利益的整顿牙行着手,没想到裕王还是希望解决短期内财政紧张的问题。 他收住之前的话头,只好说道:“选择那里通商,这就需要看殿下想要的目的。”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如果给那些海商一条活路,他们就不会再去做倭寇,为祸地方了,是吧?” 裕王问道。 “是的,倭寇大多其实是海商,现在加入倭寇的则大多是海边无以为计之人,他们不能靠海吃海,就只能投倭寇。” 魏广德答道。 “给他们选择,经商而不做倭寇,他们会愿意?” 裕王问道。 “只能堵住后来人,已经落草的只能剿杀,一个不留。” 魏广德答得很干脆,已经成为倭寇的,手上沾血,就算他们想洗白也很难。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做倭寇杀了明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善贷,此事你多费点心。” 裕王忽然开口说道:“你父亲曾去浙江剿倭,你和俞大猷相熟,不妨多问问他们,那些倭寇多是哪儿人?” “殿下的意思是......” “银子要赚,不过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解决倭寇为祸之事,如果放开一处口岸可以让海民不再去做那倭寇,也是功德无量之事。” 对裕王来说,解决倭患确实比解决银子短缺更加要紧。 现在是他老爹在头疼,以后就是他,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 而在裕王的话里,其实也透露了他的态度,他同意开放一处港口给海商,而且地点都有了大致方向。 哪里倭寇多就去哪里开港,目的自然就是让这些人别去干海盗了,老老实实做海贸生意得了。 不过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简单笼统了点,裕王继续又说道:“选定地方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认真找。 而且开海禁这事儿,要谋定而后动,绝不能给人串联反对的机会,否则必前功尽弃,步当年人的后尘。” 裕王这会儿脑子有点乱,不知怎么滴,他本来只是想找魏广德寻求一个强军的法子,没想到最后说道银子上面来了。 虽然,好像,解决了银子短缺问题就可以提高明军的战力,可是魏广德想要的不管是通商收关税还是整顿牙行,他都感觉很麻烦。 牙行,魏广德自己都说了,其中水很深,推行下去可能会阻力重重,他本身也是个怕麻烦的主儿,真不想趟这趟浑水。 至于开放个口岸通商,想到这里,裕王就想到之前魏广德曾提到的倭寇问题,不少沿海之人为了活路,铤而走险加入海盗,其本质不过就是想要把大明的产品卖出去赚钱过活。 海商变倭寇,这个不止魏广德这么说,高拱、殷士谵他们也曾提到过,只不过对策就是剿,杀光他们,而魏广德则提出允许他们出海经商,给他们一条活路,不仅可以增加朝廷税收,还能解除倭患,相应的南方加派也可以停了,军饷开支削减。 相应的,裕王现在更倾向于魏广德的提案,让他们出去卖大明商品过活,还能帮朝廷赚银子,又解决倭患,削减军费开支,这好处太多了。 可难度和之前那个也小不了太多,毕竟确实有点违祖制。 开海,裕王也知道此事可不是当下魏广德首倡,以前就有不少人提过,无一例外全部被否。 阻力虽然大,但是想来也不会超过整顿牙行吧? 毕竟,按照魏广德的说法,反对开海的其实是沿海的官宦之家,至于证据,魏广德直接把倭患起始那件桉子搬出来了,正是余姚谢家勾接倭寇走私商品,结果分赃不均而被灭满门。 余姚谢家,弘治朝的内阁大学士家族啊。 有了魏广德这个提醒,裕王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提出开海的官员最后结局会那么惨。 而整顿牙行,可就是和整个大明官场,特别是中下层为敌,这是动了他们的利益,还有那些被祖先赏赐出去的税课司,河泊所一类的收税机构,要不要从藩王手里收回来也是个难题。 总之,在裕王看来,整顿牙行貌似确实可以彻底解决大明财政困窘的难题,可麻烦事儿太多了。 看来,要想重现宋朝那种岁入,是真不容易。 “今日所议之事,不急,我们还有时间,不过该打听的还得打听清楚。” 裕王这时候对魏广德说道。 “是。” 魏广德起身恭敬道。 这算是得了裕王的密令了,打探消息,为裕王上台后开海做准备。 “到时候,你把打听到的消息写下来,还有筹划大致怎么做,单独交给我。” 裕王这时候也显得很谨慎,毕竟事关开海。 “我现在还有点不大懂,既然太祖定制‘片板不得下海’,那成祖怎么就.....” 裕王这时候又说道。 “殿下,太祖所定之制,并非不许海贸,而是要围剿张士诚等人残部,所以在当时禁止明人私自出海,就是要防止他们借此和逆贼联系。 另外,当初我大明初立,周边藩国并不知晓,倭寇那会儿来我大明骚扰还以为依旧是蒙元,至于胡惟庸桉中所称通倭之事,可能并不为真,毕竟真要作乱哪里需要联系倭寇.....” 一开始,裕王还频频点头,很认可魏广德的话,可听到魏广德说起太祖定下的胡惟庸桉则略微变色,随即就摇头。 魏广德一看也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闭嘴。 “这么说来,禁海令确实是我等误读,也只有成祖才明白太祖的心意,所以派人南下西洋。” 裕王这时候开口说道。 “正是如此。” 魏广德急忙点头附和。 这边商定,裕王叫回李芳,问起张居正之事。 “殿下,张大人还没回来,看样子又是白跑一趟。” 李芳在一边答道。 作为一直呆在裕王身边的老人,今日裕王和魏广德谈话居然把他叫到外面去看门,他们谈了些什么,李芳还真有些好奇。 不过,宫里人还是知道好歹。 裕王叫他出去,自然是不想他知道太多,所以虽然好奇,却没有打探的心思。 “算了,如果张大人空手而回也别说什么,想来各衙门也是如此,还得理解户部难处。” 裕王说道,又想到王府开支,虽然有点肉疼,但还是又开口道:“至于开支这块,要是户部那边真一时拿不到银子,就先从内库里支用着,等户部的银子到了再补上。” “是,殿下。” 李芳答道。 坐了一会儿,裕王起身回了内院,魏广德又继续看书,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张居正才从户部返回。 和裕王猜测的无差,张居正还真是空手而回。 “殿下说了,大家要理解户部。” 魏广德听了张居正的讲述后,笑着说道。 “户部其实有钱,就是都有用途,不愿意改动,其实京官俸禄本来很快就能发了,只等云南铜料运到,可惜又被陛下截了去。” 张居正叹息道。 “怎么回事儿?” 魏广德好奇问道。 “户部以前的存银支给景王就藩仪式了,本来计划云南铜料进京就可以有钱了,可运输途中一耽搁,才导致这一个月没发下俸禄。 眼看着铜料马上要进京,陛下那边又说内廷无钱,要提走,边镇的军饷不敢动,只能是再压我们的俸禄了。” 张居正说道:“我今日刚去,高尚书就被通知去了西苑,我也是这时才知道此事,昨日陛下下条子到户部要银子,被高尚书挡下来,今日就被召进西苑觐见。” “有回音了?” 魏广德点点头,朝廷没钱,内廷也没钱,高耀这个尚书当得难啊。 “陛下强要了银钱,就是我们的俸禄,呵呵.....” 张居正说着就是一通苦笑。 “对了,今日和高尚书怼上的新任礼部尚书袁炜袁大人,听说过去都是严阁老劝说筹划这类事儿,陛下目光如炬啊!” 张居正想起听到高耀在值房里骂人的话,心里就可乐,这会儿说出来让魏广德也知道,还加上一句感叹。 “还真是目光如炬,若是让高大人出任礼部尚书,这时候怕就是站出来支持高尚书了。” 魏广德觉得有意思,也笑道。 “应该会如此,怪不得会让袁大人上位,陛下还高瞻远瞩。” 高拱虽然圆滑,那是做人的态度,处事上原则性很强,绝对不会因为皇帝的提拔就一味答应奉承。 “高尚书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一骂,京城的官员们骂人的枪口就对准袁尚书,而不是他了。” 魏广德忽然觉得,高耀在值房里骂人,怕也不是真的生气,他肯定知道外面不少人上户部要银子。 故意的。 闻言,张居正一怔,随即若有所悟,点点头道:“当是如此。” “对了,今晚叔大兄有约吗?我老家有商人来京城,顺道带了不少家乡特产封缸酒,不若今晚到我家坐坐,品品。” 魏广德又笑道,东西确实前两天送来的,今晚魏广德还邀请了一些好友一起,看到张居正,想到他身后的老师。 若是要让劳堪他们在京城里一步一步升迁的话,怕是旷日持久,可若是到地方上走一圈,那升官速度才能快起来。 让他们得到张居正的好感,以后地方上有了好官职,也好帮忙在次辅徐阶那里说上两句,那就事半功倍了。 “哦,有好酒,那感情好,一会儿一起走。” 张居正当即答应下里,约好下值一起去魏广德家里吃酒。 就在这时,院门处忽然跑进来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直奔他们所在的屋子。 “张先生、魏先生,刚刚传来的消息,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死了。” 那内侍站在门口,小声对着屋里说道。 “什么?你进来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居正闻言就霍然起身,对门外内侍说道。 “是。” 那内侍答应一声,这才进屋对魏广德和张居正施礼后道:“就半个时辰前的事儿,周府已经派人去宫里和都察院了。” “得去和裕王说一声,今晚的酒席也只能推迟了。” 魏广德这会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起身对张居正说道:“周大人是我江西老乡,按情按理我都得过去一趟。” 周延也算魏广德的上司,毕竟是都察院的人,而且或许是因为老乡的缘故,魏广德在都察院混的还不错。 要知道,除非外放,京官里兼职都察院职务的还真不多,周延完全可以奏请收了魏广德都察院御史的官职。 当初魏广德加都察院职衔,也是嘉靖皇帝要他去查东西,为了方便行事加上去了,或许之后皇帝也忘记这事儿。 周延身体不好,魏广德当然知道,还亲自送过一支三百年的人参过去。 “走吧,去见裕王。” 张居正点点头,左都御史死了,裕王府也是要有表示的,先通知裕王。 正文 432地域歧视 周延,字南乔,号崦山,江西吉水县人。 嘉靖二年进士,授知县,历兵科给事中,谪宿州通判、南京吏部郎中,升广东左布政使,安南之役及平定崖州黎民起事,俱有赞画功,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 后进兵部右侍郎,提督两广军务,改刑部左侍郎,历南京右都御史,吏、兵二部尚书,嘉靖三十四年召为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 嘉靖四十年卒于官,年六十三,赠太子太保,谥简肃。周延为人峭直清介,砥节奉公,士论推重。 周延在任上死了,直接空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这可是正二品官职,和尚书一样,其地位甚至在一些部尚书之上。 虽然周延身体有恙官场早已众所周知,只是谁也没想到会病死任上,嘉靖皇帝也是有些诧异的,因为他还没想好用谁替换周延,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早就批了他致仕的奏疏。 都察院这个部门可不一般,是一个制衡百官的厉害角色。 虽然在他心里早有几个人选,可是还在斟酌阶段,现在周家已经派人报丧,嘉靖皇帝自然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人都拖没了,还拖什么。 “传旨内阁,为周御史定谥号,嗯,还有推荐接替之人。” 嘉靖皇帝对身旁的黄锦吩咐道。 “遵旨。” 黄锦答应一声,在嘉靖皇帝闭目沉思时他走到殿门前,招手叫过来一个太监吩咐几句,随即太监向永寿宫门小跑而去,他则回到殿中,侍立在嘉靖皇帝身旁。 紫禁城文渊阁,此时徐阶迈步走进严嵩的值房。 “首辅。” 徐阶向严嵩拱手道。 “华亭来了,坐吧。” 严嵩用浑黄的双眼看了看徐阶,说道。 “首辅大人,我是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去周府吊唁,我打算一会儿过去。” 徐阶坐在严嵩下首,对他说道。 “今日的奏疏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一会儿一起过去吧。” 周延在左都御史任上干了七年,也是和他们共事七年。 这七年里,风风雨雨,不断有朝臣被提拔上来,也有人暗然下野,但是每当看到朝中大臣因身体缘故致仕,严嵩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而这次直接就是死在任上,想到自己的年纪,严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严嵩的身体,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康健,毕竟八十的人了,身体机能大衰,也就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考药物调理着,外人看来还不错的样子。 不愿致仕,严嵩当然不想放下手中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利,而更是因为嘉靖皇帝不放。 几年前,严嵩就已经有退出朝堂的打算,可是遭到皇帝的拒绝。 不过现在,他是想退也不敢退了。 无他,儿子树敌太多。 真正和他不死不休的政敌,都已经被他整死,而现在剩下的,大多都是严世藩树立起来的,如果他失去权利,不敢想后果会怎样。 即便,现在他已经看到了嘉靖皇帝准备的后手,袁炜。 从袁炜身上,他依稀看到自己当年的模样。 皇帝要的,有就给,想方设法的给。 皇帝的需求,就尽量满足,想尽办法满足。 今日,周延的死讯,难免让他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中书舍人手里拿着一份奏疏快步到了严嵩值房外。 “禀报二位阁老,江西急报。” 门外声音传来,打破屋里安静。 “拿进来吧。” 严嵩说道。 等中书进屋,又开口问道:“江西何事?” “江西赣州府安远县及龙南县皆有乱民闹事,聚众攻击县城,江西御史史顾弹劾赣州府及二县知县处置失当。” 那中书急忙答道。 “又造反了?” 聚众攻击县城,已经和造反无异,徐阶起身就从中书手中接过奏疏翻看起来,快速浏览后又双手递给严嵩。 严嵩把奏疏接在手中却没有急着翻看,大致内容知道了,看与不看也无多大差别。 “上月,广东那边潮山贼黄启荐等众数千流民劫海丰、碣石、归善等县,攻破甲子门千户所,杀百户官及总督抚按官多人。 潮州府、赣州府,还有汀漳二府,根子都在反贼张琏这儿呐。” 严嵩忽然说道。 他刚才说的四个府分属福建、广东和江西布政司,也就是福建反贼张琏活动的地盘。 “只能让胡总督那边尽快布置,尽速剿灭反贼以安天下。” 徐阶当然明白,在知道福建有人造反后,内阁也调阅了舆图,这时候听到严嵩的话,他就知道该怎么票拟。 “嗯,你来吧。” 严嵩点点头,对徐阶说道。 徐阶接过严嵩递来的奏疏走到书桉前,直接在这里进行票拟,等他做完后又双手递给严嵩观看。 这次,严嵩没有像刚才那样只是接到手里而不看,他翻开奏疏仔细看了徐阶代拟的票拟后才又重新合上,叫来自己的书吏,吩咐道:“放进那叠奏疏里,一会儿直接送入宫中。” 徐阶站在一边负手而立,等这边的事儿处理好了,看看天色,还早,这时候过去,还不知道周府那边有多少官员吊唁,就准备先告辞,回自己的值房看看,还有多少公务没来得及处理。 这时,文渊阁大门处一个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申时末,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只余一抹夕阳照亮天空。 严嵩和徐阶的大轿已经到了距离周延府邸不远处,不过此时街道上停有不少车轿,道路已经有些拥堵了。 不过毕竟是首辅和次辅大驾,在随从抬出阁老府牌子后,拥挤的街道上总算还是清出一条路来。 周延府邸不算富丽堂皇,门前街道也是窄,很难想象这就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府邸所在。 严嵩和徐阶下轿,在大门前站了片刻就被周延家人请入。 二人进入的时候,正巧魏广德和张居正吊唁后出来,见到两位阁老过来,自然急忙拱手行礼。 只是简单几句寒暄,随后徐阶叫张居正在外面等自己,一会儿有话和他说,而严嵩只是看了魏广德一眼却没多说什么,随即两人就走进了匆忙搭建起来的灵堂,而魏广德和张居正则告别周府人自顾自出了周府。 “你要等你家老师,我就不陪着了。” 魏广德笑着对张居正说道,先前和两位阁老见面,徐阶让张居正在外面等他,他有话说。 这时候魏广德和张居正告辞后,就顺着门前街道向前走,寻找自己的马车。 此时道路已经拥堵,不止车轿,那些官员的车夫、轿夫还有随从胡乱站着,让魏广德也快不起来,虽然他们看到魏广德过来都尽量避让,可终究狭窄不便。 魏广德没走多远,就被身后赶来一个衣着体面的下人追上。 “严阁老说有话和我说?” 看那人穿戴确实是严府的样式,不过之前和严嵩照面的时候,他可什么也没说,只是临走时看了自己一眼。 虽然狐疑,不过魏广德也答应下来。 “我去和我的车夫说一声再跟你过去。” 魏广德对那人道,随后他们前行,找到马车和车夫李三说了下才往回走。 在周府外又等了约摸两刻钟,魏广德才看见严嵩和徐阶一前一后走出周府,严嵩大轿在周府大门左边,而徐阶的在右边,等俩人告辞后,严嵩走到轿前。 魏广德行礼后,以为严嵩只是和自己说几句就会放自己离开,没想到严嵩却道:“上轿吧,里面说。” 魏广德虽然诧异,可也没有拒绝,只是对身旁那个严府家人吩咐通知自己的车夫就跟着严嵩入轿。 严嵩的大轿是八抬,或许为了显示首辅大人的气势,所以轿子也做的比寻常的大一些,魏广德跟着上去居然不显挤。 上轿以后,魏广德略显拘谨,正不知如何说话,耳中就听到严嵩说道:“善贷,你有些日子没来我府上了吧。” “阁老容秉,实在是.....” 魏广德话没说完就被严嵩打断道:“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这次叫你过来你或许还很奇怪,是吧。” 魏广德不知该如何接话,确实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毕竟分属不同阵营。 “周延不在了,吴山去职也成定局,就看陛下什么时候让他回乡养老,等到我致仕回乡,任夫这吏部尚书怕也是到头了,朝中也就只剩下雷礼一人,也不知道还能在工部任上待几年?” 严嵩忽然絮絮叨叨说起来,历数现在七卿中人。 前些年,在他严嵩权势如日中天之时,六部和都察院近半都是江西人,而剩下的也多是他严嵩提拔起来的,真有点明初的气象。 而现在呢? 严嵩为官多年,那里还察觉不到,自己的权势正一点点消散。 盛极而衰,否极泰来,这或许才是天道规律。 “叫你来,无非就是和你说两句,唠叨两句,你是九江.....” “彭泽人。” 魏广德急忙补充道。 “嗯,所以你身上始终会有江西的印记,他们都说我们江西人爱抱团,他们何尝不是,不过是没本事,上不得台面只能在 大轿轻摇,魏广德也随着轻轻摇晃,而耳中严嵩的声音也不断传来。 “在夏公谨和老夫上来前,从焦芳和刘瑾刻意打压下,我江西士人多难登朝堂高位,直到夏公谨登上首辅宝座才有改观。 我也知道,许多江西人都说夏公谨是我害死的,可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秘密,我哪里有能力整死他,而且他都已经致仕归乡,其实下死手的乃是陆炳陆文孚。” 夏言的死,在江西不少人看来,就是严嵩下的手,不过这会儿听严嵩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把人整下野就罢手,而之后则是陆炳给嘉靖皇帝说了些什么话才导致夏言被斩。 只是,这些对于魏广德来说,其实还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人都死了十多年了,再追究有何意义。 “给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感觉到没有,朝中不少人都刻意针对我们江西人,等我们这帮老人离职以后,剩下的你们,还能有多大的造化,可就要靠自己了。”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有点理解严嵩的意思了。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严嵩话里确实透露出一个事实,那就是江西籍官员在现今的朝堂上有点受到排挤。 地域歧视吧,后世貌似也有,比如河南。 想想也是,明初那会儿,朝中高官还真有不少是江西人,至于原因除了本身能力外,或许官员之间相互举荐也是其中重要原因。 毕竟,最初那几代皇帝,皇权可是比较稳固的,不存在大权旁落。 “你入了裕王的潜袛,是好事,至少可以给其他江西人遮风挡雨,还有个举荐的机会,我这里也不知道还能坐多久,这几届科举中第的进士和你相熟,不妨替我选拔选拔。” 魏广德都不知道怎么下的严嵩的轿子,只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坐在自家马车上的时候脑子里还一团浆湖。 魏广德到家后,直接就进了自己的书房,开始慢慢梳理今日从严嵩那里得来的信息。 严嵩去职,似乎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他本人也已经有所预料。 想通过自己,向裕王靠拢? 晚了,魏广德知道,严嵩也明白。 那他会是为了江西士子的前途,所以才对自己说那些话? 魏广德觉得或许有一半的原因吧,更多的怕还是希望在他严家被清算时,能有人出手帮扶一把。 不管怎么说,魏广德在裕王府地位也不算低,还是很受裕王重视的一个人。 严嵩可是在轿子里给自己递过来橄榄枝了,那就是让他拟个亲信之人的名单,他可以帮忙在他最后担任首辅的时间里提拔一下这些人。 不知不觉,魏广德身前桉几上已经铺好宣纸,他看了眼笔山上的笔,思考一番后,还是提笔开始书写起来,第一个名字就是现在身为刑部主事的劳堪..... 次日午时,西苑就送出嘉靖皇帝圣旨到了内阁,周延赠太子太保,谥简肃。 和这道追赠圣旨一起发出的还有左都御史的任命,任命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潘恩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小道消息也是传出,此次左都御史的举荐,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都有举荐之人,最后嘉靖皇帝选择了徐阶的举荐。 正文 433兵变引发的弹劾风暴 随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任命,这场牵扯了大明朝堂多日的人事变动算是画上句话。 此时六部和都察院该换的,貌似都已经有新官上任,官员们的注意力也重新转移到处理政务上。 除了户部和兵部未变动外,工部也成为变动最小的衙门了,原先掌部欧阳必进改吏部尚书,雷礼放下负责帝陵修建的工程,回朝接掌工部。 至于其他的部门,则都换了尚书,有这样的变化,那些衙门的中下层官员这会儿自然要卯足劲在新大人面前露一手,以求博得好感,有助于自己将来飞黄腾达。 而本应风平浪静的朝堂,随着南京一道加急奏报送入西苑,待消息传开后又是一番震动。 南京,依旧是留都南京,又有军营出现了哗变。 去年,振武营兵变就已经让京城官场对南京留都官员能力的看法大大降低,直接导致刚刚从南京调入京城的户部尚书马坤去职,没想到才仅仅过去一年的时间,南京再次发生兵变。 虽然知道此事和京城兵部无关,可看到奏疏的第一时间,兵部尚书杨博就被召入西苑,可以想见,迎接他的必然是嘉靖皇帝的一通雷霆怒火。 兵变,在历朝历代都不会是一件小事,其轰动性和影响力巨大,魏广德他们虽然在裕王府,可也第一时间就听说了此事,急忙差人去打听消息。 现在的魏广德,因为妻子徐江兰的原因,和南京魏国公府的关系加深,自然对南京的消息也变得敏感起来。 很快,这次兵变的军营和大致起因也打听出来了,引发哗变的是池河新营,虽然冠以新营的名号,实际上这个军营已经存在超过二十年的时间,军中士卒以南京飞熊英武广武三卫军余共三千人组成,每岁春秋分番操守。 此次事件和上次振武营兵变类似,池河新营士卒月给粮三斗,每年还有助银六钱做为军装什物往来就赁之费,按照这个建营时就留下的规矩,本也是相安无事多年。 可上月,英武卫千户吴钦给南京兵部上了份公文,说池河新营不算士卒而是帮丁,建议革除。 由此可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池河新营士卒居然闯入吴钦府邸将他人给绑了起来,押到军营高台之上一番殴打,且群情汹涌,大有重演振武营兵变时大军开上南京城街头的架势。 也是振武营算带了个不好的先例,虽然振武营兵变很快被遏制,可是影响力却是很大,南京城里城外的兵头自然从中学到不少东西。M.. 民间有话,会哭的还在有奶吃,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只要能扇动士兵,就能快速办成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之事。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是承担不起的,所以虽然大家知道这么回事儿,可轻易还真没人敢用出来。 可这次不同,吴钦要砸池河新营的饭碗,如何能忍,都不需要刻意扇动,军营士卒就闹将起来。 管营官员只需要放任一把,就轻易把事儿闹大起来。 还好,池河新营管营官也知道轻重,虽然恼吴钦砸饭碗的行为,可还是派出亲兵牢牢守住营门不让乱兵冲出军营,又急忙安排人告知兵部,请求尽快平息此事。 南京兵部尚书乃是从原兵部左侍郎,宣大总督江东,当初接替杨顺收拾宣大烂摊子的人,听到池河新营士卒哗变,弄清楚原委后急忙派出人手,不仅要安抚池河新营,还有南京城里城外的驻军。 这年头的军户,不少都有姻亲关系,弄不好池河这边安抚好,别的军营又借机闹事儿。 毕竟没人会嫌银子多的,闹一闹,要是能像去年振武营那样弄出点好处来,何乐而不为。 为了有效控制局面,江东直接以兵部尚书的名义下文,南京城里城外军卒军饷钱粮如故。 有了江东下的文书,派出去的官员自然很快就控制好各路军营,等兵部官员到了池河新营颁布了江东的命令后,千户吴钦才被兵变士卒放了出来。 虽然之后,依旧抓捕了九名闹得最凶的**,不过事件在当天解决,也算处理极有效率了。 这只是南京例行的工作汇报,可是传出兵变消息后,还是把京城百官唬了个够呛。 消息是李芳派人打听回来的,此事裕王府诸人都在屋里,听内侍述说完后都是长出一口气。 江南已经够乱的了,算算时间,倭寇大举来犯就在近日,还有福建那边的乱子,现在再有这一处,之前朝堂上还讨论着是不是该让江南百姓的加派暂缓,让民力得以恢复,现在是想都别想了。 各处都要用钱,不加派钱从何而来? 朝堂上的议论,裕王府自然知知甚详,此刻众人都是不约而同想到此处,实在是户部没钱被闹的,现在京城百官都还眼巴巴的等着户部发俸禄。 “江南的摊派,怕是还有继续两年,就是不知道这样还能维持多久?” 裕王叹道。 他虽然还没有当家,可是从近些日子来看,他也意识到要当好这大明的家,怕是有点难度。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当政其实也是一样。 朝廷有钱,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因为民间的事儿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 可现在大明的情况,就是让缺钱给闹的。 朝廷没钱发饷,所以才要在江南加派,加派的后果也显现出来了,民间不稳。 福建、广东、江西已经闹起来了,虽然根子还是在那个所谓的“飞龙国”,可要是不能尽快解决倭患,停止征收加派,很难说其他地方会不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来。 到那时候,江南什么情况,怕就不是朝廷能说了算的了。 “都是胡宗宪无能,耗尽江南民力,也没有彻底解决倭寇这个大患,反而让民间祸乱陡生。” 殷士谵愤然道。 “我看,是该派人彻查了,之前朝野就有人传言,胡宗宪等人侵盗军饷,致使剿倭军卒因领不到应得军饷而士气不足,难以剿灭倭寇。” 张居正点头附和道。 其实,关于胡宗宪侵盗军饷的传闻由来已久,早在嘉靖三十六年的时候,就有科道言官上疏弹劾过,不过奏疏要么被嘉靖皇帝留中,要么就是下诏核查后上报并无发现。 虽然如此,但朝野中关于胡宗宪伙同江南官员侵盗军饷的传言却从未中断,只是苦无实证。 张居正说完话就看向魏广德,在这屋里,和胡宗宪打过交道的就属魏广德了,当初他去监斩王直时,就和胡宗宪有过接触。 魏广德当然注意到张居正的目光,也看到了裕王、殷士谵等人投过来的眼神,不过他却是苦笑道:“我若是在胡宗宪位置上,要侵盗军饷,比如把账本做的严丝合缝,不给人丝毫查实的把柄。” “你的意思是,胡宗宪没有侵盗军饷?” 殷士谵皱眉问道。 “这天下,哪个官员不沾点便宜,何况还是在那个位置上。” 魏广德笑着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胡宗宪不离职,根本就查不出来,除非有兵头告发,否则不管你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的。” “嗯,我明白了。” 这时候,张居正点点头说道。 他大概明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胡宗宪手里的收到多少银子,肯定不会有错漏,但是发出去多少银子就不是账本上所载的数字。 不管是虚报战功还是吃空饷,必然有领兵将官领银子的签押,有了这些东西,每一笔支出都有据可查,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漏洞。 只不过,这些按规矩出去的银子,可未必被那些将官领出总督府,而且就算领出来,不也要送些回去吗? 不过这些,就不好宣之于口,毕竟天下官员吃这口的可不在少数。 吃不到的,不过是没管到这件事儿而已,所以才从中分不到一杯羹。 只要胡宗宪在总督位置上,那些将领就不敢反水告发,否则自己的前程完蛋,告不翻还会被冠以诽谤上官的名头,治罪怕都是轻的,家破人亡都可能。 毕竟,胡宗宪的后台不是旁人,而是当朝首辅严嵩。 他们在裕王府里讨论着,而兵部尚书杨博在永寿宫里被嘉靖皇帝一通数落后戚戚然走出西苑,上了自己的轿子,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逃过一劫的侥幸表情。 对于福建乱局,之前兵部有过定计,那就是胡宗宪如果能够成功剿灭张琏反贼自然最好,若是剿贼不利,兵部也准备了预备方案,那就是换人。 而换的不是旁人,就是南京兵部尚书江东。 江东曾经在京城兵部担任侍郎多年,又曾经临危受命接任宣大总督,是朝中少有的几位有军事指挥经历的官员。 按照兵部预想,一旦胡宗宪剿贼失利,就立即奏请以江东为督师专职剿贼,而胡宗宪则司职剿倭。 从胡宗宪处分出部分人马及左近新调入兵马归于江东名下,由其带领剿灭张琏。 只是在今日永寿宫里,杨博明显感觉到嘉靖皇帝对江东的不满,处置失当。 一件小事儿,居然可以酿出兵变这样的大事儿,可见能力低下。 虽然今日在宫中,嘉靖皇帝并未有要罢免江东的意思,可入仕多年的他清楚,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真要到举荐的时候,说不好今日的恶感就会直接导致嘉靖皇帝否掉这个奏请。 还有六科和十三道御史这关,怕也不好过,弄不好直接被弹劾下台也说不定。 杨博的猜测还真不错,熟知官场尿性的他,不到两天就得到消息,南京科道官杨铨刘行素等以池河新营兵变事弹劾江东治兵无方,举措乖张昏庸,请罢之的奏疏。 同时还提出池河新营把总余忠等六人革职,首恶送南京法司讯治并追逮其遗漏者,行内外守备之责,申明法纪,池河新营既有旧例不必议革等提议。 对于南京科道提出罢免兵部尚书江东的提议,内阁自然不敢擅专,而对于其他的奏请则一律表达同意。 振武营之后,不少军营闻风而动,都是跃跃欲试,概因当初处置失当,让有心人起了有样学样的心思。 南京科道请求严查严办,申明法纪,倒也不能说有错。 只不过在江东是否罢职的问题,内阁吃不准,直接由严嵩和徐阶一起把奏疏送入西苑,随同一起送入宫中的还有六科都给事中梁梦龙,十三道御史陈道基等弹劾南京兵部尚书江东、南京刑部右侍郎何迁、总督漕运右副都御史胡植、巡抚山西右副都御史孟淮、巡抚湖广右佥都御史刘仑、巡抚甘肃都御史胡汝霖、尚宝司卿白启常俱不职,宜罢户部左侍郎傅颐,兵部右侍郎葛缙,翰林院侍读张春俱任职不称,宜议处。 这次,借着池河新营兵变事件,北京的科道言官算是火力全开,仅仅两日就收集近百份弹劾奏疏,对南京六部和地方官员展开弹劾,规模空前。 这也是严嵩和徐阶都有些扛不住压力的原因,如果但是南京科道弹劾也还罢了,现在京城科道也加入进来,还有把事态扩大的意思,闹不好就是一场朝野风暴。 这次的事件,之前居然没有显山露水,倒也是奇怪,也更让严嵩、徐阶感到担忧。 从这次科道发起的弹劾风暴看,显然酝酿已久,甚至或许是在周延病重期间就已经开始暗中谋划,只是不知道是言官们自发而为还是有人暗中串联。 而嘉靖皇帝在永寿宫御座之上,看着面前御书桉上堆满的弹劾奏疏也是觉得头大。 和严嵩、徐阶一样,他也是到今日才知道科道言官居然已经积压了这么多的愤怒,之前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没有发现言官们的异常。 虽然是一帮七品官发起的弹劾,可位卑言不轻,而且他们的言论往往会影响到士林,形成一种天下大势的压迫。 前两天在杨博面前他才发了一通脾气,因为南京,仅仅是南京,连续两年就闹出两场兵变,这可是在大明腹心。 思虑良久,若只是几份十几份弹劾也就罢了,这次可不同,近百份,几乎京城的御史言官都参与进来了,这由不得他不想想如何安抚。 “照准。” 深思后,嘉靖皇帝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嘴里轻轻吐出两字。 嘉靖皇帝没来由的,再次感觉到一丝恐惧。 正文 434修炼的嘉靖皇帝 “照准。” 面对近百份弹劾奏疏,嘉靖皇帝深思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嘴里轻轻吐出两字。 嘉靖皇帝没来由的,再次感觉到一丝恐惧。 如果这些奏疏是骂他一心修道的话,他只会很愤怒,可都是弹劾从朝堂到地方官员不法、不称职的,这由不得他不多想,他治下的江山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有这些御史说的这么不堪吗? 嘉靖皇帝一向很自负,他认为自己当皇帝的这些年已经把江山治理的很好,所以才会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是的,在嘉靖初期,因为他启用张总、夏言等底层官员,这些人熟悉民间疾苦,所以往往能对症下药,拿出解决大明顽疾的一些手段,让大明在嘉靖朝初期显示出一片万象更新的样子。 英明苛察,严以驭官、宽以治民、整顿朝纲、减轻赋役,后世也称为“嘉靖新政”。 也因为嘉靖皇帝是以藩王入继大统,所以初登帝位时通过清查勋戚强占的庄田,还田于民;对外戚世袭封爵的制度作了变革,甚至重新启动了丈量土地和进行了小幅度的赋役改革,这一系列纠正时弊的改革,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已很紧张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让大明朝犹如枯木逢春。 又因为堂兄正德皇帝的影响,让他对宦官充满了不信任,不管是真信了文官说的也好,还是因堂兄英年早逝的结果,他对宦官也是不假辞色,对他们在外行动下了诸多限制,让民间对他的风评也是大好。 只是在取得这些成绩后,骄傲自满逐渐左右了嘉靖皇帝的情绪,他开始醉心修炼,实在是权利的诱惑太大,他想要长生,永远拥有这样的权利。 在他看来,帝国已经被他治理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运行下去就可以了,直到嘉靖二十九年。 可尽管如此,因为自负,他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即便在心里,他也开始对于修炼产生了一点怀疑,可面对朝野的反对,他拿出了当年硬钢杨廷和的气势,依旧坚持修炼。 但是现在,一下子面对近百份弹劾奏疏,都是弹劾他任命的官员,看着堆满御书桉的奏章,没来由的心慌。 此时,他第一次对首辅严嵩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怀疑。 官员,都是他点头同意的,可内阁是做什么用的,吏部又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奏疏,想着上满的描述,想象魏广德去年才说的,江南民间对于加派沸反盈天,最多扛一年的判断。 对于皇帝来说,什么是大事儿? 那自然是会影响王朝延续的事,其实对于倭寇,嘉靖皇帝更多的是觉得丢面子,煌煌大明对倭寇都束手无策。 而对于北边的蒙古人,还有国内兴起的反贼,才是真正影响大统的敌人。 二月初日食,上天警示,吴山..... “把吴山的致仕奏疏翻出来,批红,让他走。” 依旧不服输的嘉靖皇帝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放吴山离开。 之前只是收回他的权利,可官职并未罢黜,他依旧是礼部尚书,但在这一刻起,他不是了。 等黄锦拿出吴山之前被留中的致仕奏疏,嘉靖皇帝让黄锦直接批红,随即又吩咐道:“你跟他们去司礼监用印,全部都拿走,朕要静静。” 说话间,嘉靖皇帝的目光看向了垂垂老矣的严嵩。 “遵旨。” 黄锦恭敬答了一句后,唤来三名内侍抱着御书桉上的奏疏,跟在他和严嵩、徐阶身后出了永寿宫。 “首辅大人,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黄锦小声问出心中的疑问。 “老朽也是今日才知道,或许之前周大人不能理事的缘故吧。” 周延卧病的时候,对都察院的掌控肯定大减,御史又大多是刺头,容易极端。 周延为人自然是好的,所以他才能压服手下御史,可他不在部院,自然就无人还能做到。 “只希望潘大人也能如周大人那样。” 黄锦不经意看了眼徐阶,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这波弹劾风暴闹得很大,也基本都满足了科道言官们的诉求,消息传到外廷自然让御史们弹冠相庆,这是他们的一次重大胜利。 而对于朝堂中官员来说,无疑感觉压力山大,被这帮言官看着,谁都不会觉得轻松。 只是,没人知道,这次弹劾风暴直接拉开了嘉靖朝最后一次官员重大调整的序幕。 不过到这个时候,其实影响最大的衙门还是兵部。 江东被免职,让兵部之前的一些打算彻底落空,他们必须重新寻找一个可信之人,承担可能出现的清剿反贼的重任。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文官掌兵已经成了惯例,是绝对不可能任命一个武将执行此事的。 “许大人现在负责蓟镇,怎么可以调往福建,开什么玩笑。” “李文进现在是宣大总督,也是不能调动的,其他还有谁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别提谭纶,剿个倭寇现在都完不成,何况现在他的状况也很难让陛下同意下旨夺情,我知道他是你同乡,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我想说的是黄光升....” 听着手下两位侍郎你一言我一语历数有资格的官员,杨博也是觉得头大。 不过至少,现在兵部高官似乎都不看好胡宗宪,虽然严党一系官员把他吹得神乎其神,可就这么多年的实际成效来看,胡宗宪剿倭都艰难,现在让他还要清剿张琏反贼,怕是不容易。 在江南征收那么多的赋役和厘金,养着数十万大军,可是倭寇依旧猖獗,杨博都怀疑外面的传闻,那些收上来的银子是不是大半都进了胡宗宪和严党一系官员的腰包,否则就是用银子砸也该砸死倭寇了。 杨博从没想过胡宗宪能够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是眼看着江南可能酿出大患,也该收手了吧,不然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他考虑的这些,其实胡宗宪也能想到,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忌。 手下大多是抽调各处卫所兵,这些军士战力不强,守城尚可,野战歼敌却颇难,唯一敢和倭寇野战的也只有戚继光和谭纶新训练出来的营兵,可没有大规模实战,胡宗宪也没底气说出必胜的话。 现在的朝局,按照严世番给他信中所提,绝对不能吃败仗,否则皇帝很可能会换人。 所以在接到京城旨意后,他能做的就是抽调兵马尽量堵住张琏反贼向外扩张的道路。 兵马部署在山外的府县和要道上,让那些明军进山剿贼,他也不敢下这样的命令,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抽调广西狼兵来福建了。 倭患之初,明廷曾抽调狼兵剿倭,虽有战绩却并不亮眼,且狼兵适合山地作战而并不适合于倭寇交手,所以很快狼兵剿倭就被逐渐放弃。 现在要重新抽调狼兵,请旨到调来人马,最少也是大半年时间,可朝廷给出的期限却是有限。 胡宗宪在浙江左右为难,可是很快他就没心思考虑此事了,因为大股倭寇已经靠近大明沿海。 嘉靖四十年春,倭寇近万人,战船五十余艘集结于宁波、绍兴外海,侦探虚实,伺机入犯。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整个沿海州府漏洞重重。 作为直面东海的宁波,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被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而绍兴更靠近杭州,自然防御力量也是不轻,继续向南,则是台州府和温州府。 被明廷发现踪迹后,胡宗宪很快就派出戚继光率领招募的营兵出战,作为机动兵力快速向宁波方向增援。 明军动向被倭寇侦知后,很快就调整了方向,选择南下寻找目标。 很快,台州府的情况也开始被他们所侦知。 台州辖宁海、临海、黄岩、天台、仙居、太平六县,三面阻山,一面滨海,南自温州,北抵宁波,海岸700余里,是倭寇侵扰的重点地区。 之前,台州知府谭纶倒是擅于防守,又招募上千乡勇的营兵作为机动兵力加强抵抗力,只是去年底谭纶升浙江右布政使离职,而现在台州知府新官上任,各处都还没有理清关系,算是有个机会。 倭寇,终于还是在海上定下攻打台州的计划,分路合击,打算先把台州府闹个底朝天,若成功调动周边官军前来,则立即杀个回马枪,再次奔袭宁波。 至此,明朝和倭寇的台州之战正式爆发,只是双方都不知道此战最后带给他们的是什么。 北京城,西苑,永寿宫。 宫殿里点燃的蜡烛把整个宫殿照的明亮,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旁边只有黄锦侍立,和往日不同的是,在大殿里一面墙上,悬挂出一副巨大的舆图。 距离上次言官们大规模弹劾已经过去几天时间,嘉靖皇帝也已经缓过味来。.. 虽然风波已过,可是有些东西一旦想到了,影响自然不会小。 朝中官员的任命,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官员的更替则往往代表着朝政的变化。 往日了,这个时间,他都是打坐修炼的,只是最近几日却没有。 虽然没有修炼,可嘉靖皇帝依旧把殿门紧闭,看似依旧在修炼一般,也只有一直随侍的黄锦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其实,从皇帝的御座看向那副舆图,上面的东西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嘉靖皇帝依旧保持着注视的姿势坐了许久,这或许就是皇帝心中自有江山吧。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嘉靖皇帝开口问道:“让你打听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对别人来说,这貌似就是没头没尾的问话,可熟知嘉靖皇帝行为做事习惯的黄锦还是很清楚话里的意思。 “皇爷,已经查过了。” 黄锦走上小半步,开始小声报告道:“百官大多认为胡宗宪性格狡诈且能力平庸,并不适合出任剿倭总督一职,他上任多年,江南倭患如故就是明证.....” “继续。” 黄锦说出一段话后就显出迟疑的神色,嘉靖皇帝自然是不喜,不过还是不动声色说了句话道。 “官员中追捧胡宗宪的官员,多和首辅大人府上过往甚密,百官私下里也把胡宗宪视为严党一员。” “又是严党,那有没有徐党一说,还有裕王党?” 嘉靖皇帝很反感有人在他的朝堂上指责这家党,哪家党,说出这话的人其实就是在指责他有眼无珠,任用奸邪小人。 结党营私,在大明朝可是重罪,明初朱元章大开杀戒就是以此为理由,由此株连数万人的大桉皆以结党桉为名。 不过皇帝说出这话,让黄锦心中大骇,急忙跪倒在地。 “你起来,继续说。” 嘉靖皇帝只是瞥了黄锦一眼,又开口道。 黄锦起身,随即又继续说道:“关于胡宗宪侵盗军饷一事,多是百官猜测,却是未有实据,不过,似乎此以为公义。” “哼,贪污都成了成例了,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的。” 嘉靖皇帝不满的哼道,对此虽有不屑,却也没奈何。 他接手江山的时候就发现了,文官贪污成风还相互包庇,还因此建立起一道道攻守同盟。 而他只能查处那些有真凭实据的,对于官场多年形成的潜规则也只能默默忍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修炼一事上大手大脚花银子,明知户部无钱他也硬要,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银子就那么多,他多花一些,可以让这些官员“贪墨”,“漂没”的就少一些,也是做为皇帝的他另一种赌气的处事方式。 “嗯!” 只是,他说出这话后,却迟迟不见黄锦下文,不由得偏头看了过去。 而黄锦,此时皱眉,似是在组织语言。 “查到什么就说什么,支支吾吾想欺君?” “不敢。”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黄锦急忙辩解,随即开口说道:“朝堂上,没有发觉有人想要取代胡宗宪的,不管是徐阁老那边,还是朝堂上别的人。 他们大致都只是说胡宗宪的不是,却无人推荐旁人出任。” “这就稀奇了,想要推倒胡宗宪,却又没有人选取代。” 嘉靖皇帝眉头舒缓,却是随口说道。 “这就是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地方,要说有人暗中运作又不像,可百官却多有此意.....” 黄锦小声说道。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呵呵......这胡宗宪是造了大多的孽啊!” 嘉靖皇帝不由得笑道。 正文 435两地 如果说之前,嘉靖皇帝还对胡宗宪抱有幻想,希望他能平定倭乱,可到了现在,他虽然依旧没有放弃,却已经不再那么执着。 胡宗宪行不行,嘉靖皇帝并不关心,他只看结果。 至少到目前为止,胡宗宪的答卷非常糟糕。 他在江南主政多年,不仅没有解决倭患,现在更是把江南逼到要造反的程度,这是他身为帝王所不能容忍的。 不能理事,还尽添乱,要来何用? 不经意间,严嵩赖以维护首辅宝座的支撑已经在嘉靖皇帝心中轰然倒塌,现在唯一还剩下的就是那一丝情分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嘉靖皇帝对户部的予取予求,严嵩都想方设法予以保证,如果换人以后,这样的日子是否还能继续? 嘉靖皇帝心中所想,黄锦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他也感觉到胡宗宪的官职怕是有些晃荡了。 别看胡宗宪官职不小,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可是他在皇帝这里的情面却是很轻,甚至他都没有在朝为官过,观政后就一直被外放,皇帝也不过是通过奏疏还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至于其他,与其说有功劳,还不如说是苦劳更合适。 这些年,他除了稳住江南备倭防线,打掉为首几股倭寇外,别无建树,倭患依旧,这就是他能力的体现。 西苑的夜依旧安静,没人知道大殿里的对话,更没人会明白嘉靖皇帝这会儿的心事。 ..... “这都多少天了,台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此时,杭州总督行辕里,胡宗宪也是急的团团转。 这次大股倭寇跨海而来,他们的底细胡宗宪已经派人打探清楚,都是原王直麾下的人马,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和福建、广东倭寇一起行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胡宗宪真正担心的,数千倭寇而已,有戚继光和谭纶当初编练的营兵近四千人,还有地方守备卫所的士卒,明军依旧占据人数上的优势。 而这并不能让他彻底放心,因为前几天官府已经收到消息,此次倭寇和沿海百姓之间早有预谋,与其说着数千倭寇,几十条战船是来抢掠的,倒不如说是来帮助他们起事的。 沿海百姓不稳,这才是他最忧心的。 倭寇好剿,可百姓造反,这是直接要他的命。 显然,福建那边扯旗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到浙江,深受苦难的浙江百姓也坐不住了。 虽然还不知道最终参与闹事儿的百姓会有多少,可是胡宗宪却是明白,必须把这人当做倭寇来剿灭,绝对不能让京城知道真实的信息。 “噔噔蹬蹬.....”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胡宗宪勐然间停下脚步,定定站在原地。 “大人,前线戚将军战报。” 门外那人用略带喜悦的语气大声报道。 “快进来,进来说。” 等手下官员进屋,不等他伸手,胡宗宪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战报,迫不及待翻看起来,随着战报里文字的描述,胡宗宪不由得低语起来。 “十九日......奉化.....宁海.....台州......” 在嘴里念出一个个地名的时候,胡宗宪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此战和他最初预想的不同,按照常例,倭寇的首要攻击目标一般都是富庶的宁波温州等地,可戚继光却判断倭寇在靠近宁波的位置登陆,目的是吸引明军赶往宁波救援,最终目的可能是台州府和温州府,遂派人通报浙江总兵卢镗、参将牛天锡。 胡宗宪想想就知道戚继光的打算,卢镗此时领兵驻守宁波,而参将牛天锡率部驻防温州,戚继光是打算赌倭寇会分处小股人马偷袭两地,吸引明军增援,而他则赌倭寇目标是台州府。 知会二人,他就可以放手在台州府和倭寇交战,不管最后输赢,至少能可以撇清宁波和温州的干系。 不过这不重要,将领心里打的小九九他懂,对于胡宗宪来说,他只要胜利的消息。 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是战况的汇报。 倭寇兵分三路进犯台州,一路由里浦登岸,欲犯桃渚;一路由周洋港登岸,欲犯新河;一路泊于健跳、圻头。 遂命兵备佥事唐尧臣率领海门和台州之军救援新河,自领主力先剿宁海之敌,再歼桃渚、健跳等地的倭寇。 二十六日,兵备佥事唐尧臣率部约二千人在新河与倭寇激战,溃敌后残倭残部向温岭方向逃去,第二日再败之于温岭附近的新塘,倭寇余部乘雾向乐清方向逃窜。 正当新河激战之时,戚继光已集兵歼灭先宁海入侵倭寇,迅速转兵增援台州,二十七日,在台州城附近的花街与倭寇遭遇,戚家军速战速决,全歼来犯之敌,歼倭寇千余人,斩首三百余,俘寇首二人,淹死倭寇甚多,缴获武器数百余件,救出被掳男女五千余...... “五千多人.....” 戚继光战报中所提到的解救百姓人数让胡宗宪心里一惊,他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这些人就是倭寇的内应。 不过有这份战报也好,至少可以撇清他们是倭寇内应的嫌疑,就算将来有御史知道详情,拿出戚继光的战报也能把此事平息下去。 现今各路倭寇残部已退至海边,为防倭寇登船逃窜突袭其他地方,戚继光屯兵台州府城外打算伺机而动。 “好,好,好。” 胡宗宪看完戚继光战报,激动心情溢于言表。 有了这场在台州府的胜利,总算又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正这时,屋外又有密集脚步声,很快他请的幕僚徐渭等人已经进屋,胡宗宪把戚继光的战报交给徐渭道:“你看看吧,我们最初的判断有误,看来倭寇这次的目标还真是台州。” 之前,总督府官员都认为倭寇目标是宁波府,一是这里富庶,二就是和舟山群岛接近,便于逃窜,即便得到沿海有百姓似有勾接倭寇作乱的消息,但因语焉不详也不敢全信。 现在好了,不管这些消息真假,只要剿灭来犯倭寇,就算百姓真有反意也翻不起大浪来。 绝对武力威压下,胡宗宪可不相信百姓真不怕死。 就好像花街那些百姓,之前胡宗宪担心他们其实就是和倭寇勾接的反贼,现在想想还是多虑了,就以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看到明军杀到不也成了被倭寇掳掠的百姓吗? 很快,一干幕僚已经看完戚继光战报,随即又小声商议了一阵,才有徐渭上前对胡宗宪说道:“大人,以现在局势来看,倭寇主力已经在台州府现身,宁波和温州方面当是小股倭寇不假,可派人急速通报卢镗、牛天锡二人,让他们督军剿灭那些如犯倭寇。” “我也正有此意,文长,公文就由你书写,马上发出去。” 徐渭徐文长,自小就被誉为“神童”,也是明中期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 徐渭多才多艺,在诗文、戏剧、书画等各方面都独树一帜,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 他是中国“泼墨大写意画派”创始人、“青藤画派”之鼻祖,其画能吸取前人精华而脱胎换骨,不求形似求神似,山水、人物、花鸟、竹石无所不工,以花卉最为出色,开创了一代画风,对后世画坛影响极大。 书善行草,写过大量诗文,被誉为“有明一代才人”,能操琴,谙音律,爱戏曲,所着《南词叙录》为中国第一部关于南戏的理论专着,另有杂剧《四声猿》《歌代啸》及文集传世。 不过,徐渭科举的运气却是不好,乡试屡屡落第。 乡试,确实是古代读书人最难闯过的一道关,不仅需要文才,更需要运气,而徐渭运气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只是考过初试,而在复试中落榜。 嘉靖三十七年冬,得到总督胡宗宪赏识,经过多次相邀,徐渭终于还是入幕府,充当胡宗宪幕僚。 胡宗宪欣赏徐渭,当是其书画才艺,入幕之初就创作了《进白鹿表》送入西苑,受到嘉靖皇帝赏识。 虽然后世传徐渭擅军事,曾帮助胡宗宪谋划徐海、王直等倭寇,不过从其入幕总督府时间看,似乎不大可能。 不过,徐渭确实被胡宗宪仰重,入幕后许多公文都是由他经手。 浙江这边的事儿,京城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魏广德入裕王府充讲官时,嘉靖皇帝的要求他已经完成,不过依旧留在王府中,排好的课时也一次不拉。 只不过,包括殷士谵、张居正都不知道的是,每次魏广德给裕王授课,其实说是授课倒不如说二人是在讨论,甚至密谋如何稳妥的开放海禁,给朝廷捞银子解决财政问题。 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首选自然是加赋,可是明太祖朱元章却把很轻的赋役定制,后代不准更改,而之后百姓承受的赋役负担多少地方摊牌杂役,其实真正上缴朝廷的还是明初朱元章那个数字,并不多大变化。 不过,他这个“定制”就要了后代的老命,明朝赋役低,苛捐杂税却不少,只不过肥了地方穷了中央。 有了祖制,想要从赋役下手增加朝廷收入自然不可能,除非皇帝有非凡的威望。 除此以外,自然就只有开源一途,而现在裕王和魏广德看好的,自然就是增加海贸一项,以此收取关税赚银子。 开放海禁,其实就是抢沿海士绅的银子,阻力肯定很大,所以要一开始就放开肯定不成,而且还需要立规矩,收上来的银子该如何分配。 为此,后世来的魏广德自然知道如何解决,那就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来。 先搞个特区,让朝廷看到其中的利益,自然阻力会减小,特别是魏广德提出如果关税收益足够多时,还可以以加俸为诱饵,让更多官员支持开海。 在他们的商议中,一开始自然是先选择一地进行,规模还要刻意控制,目的就是减少收入。 贸易量不大,关税不多,地方上自然就不会进来争抢份额,到时候内廷和户部可以分到最大的蛋糕,剩下一小块丢给地方即可。 规矩立起来了,看到效果再决定是否加大力度,谋取其中的利益。 对于他们所谈的这些事儿,即便是太监李芳也是被裕王蒙在鼓里,这也是魏广德想要达到的目的。 也只有这样,他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才会更重要,自己人嘛。 他不像高拱有和裕王多年患难与共的情义,没有张居正身后有大老撑腰,也就只有想这些办法了。 时间悄然进入嘉靖四十年七月,进犯宁波、台州和温州的倭寇被剿灭,胡宗宪在总督行辕内召集麾下将领议事,不仅要总结这俩月剿倭的战果,更是要准备行文京城,为将领们请功。 在这个时候公开叙功,自然也有拉拢这些人的目的在里面。 大家可以当面讨论,根据战果排定功劳名次,首功、次功,大家看交上来的首级和缴获说话,底气也足,失意者也不敢私下里说风凉话。 其实,对于这些将官来说,此次剿倭的首功并无争议,自然是在台州府作战的戚继光。 在击溃三路倭寇后,更是在五月初再次击败大田的倭寇,在倭寇西逃之际,设伏于倭寇必经之地上峰岭,待倭寇通过狭谷,突然袭击,大败倭寇。 月中,又在温岭东南长沙,水陆配合,一举歼灭倭寇残部。 这一战,也是戚继光第一次指挥水陆军作战,让胡宗宪欣喜的是,自俞大猷治罪后,自己手上终于又发掘出戚继光也有指挥水战的能力。 虽然戚继光自谦对水战并不了解,可依旧不能阻挡胡宗宪的决心。 戚继光为人不错,知情识趣,这是浙江官场共识,提拔他也不会有太大阻力。 相对于已经老迈的卢镗来说,胡宗宪也更看好戚继光,而且这次他操练的三千募兵战力不俗,当可大用。 四、五、六月,倭寇对浙江和福建闹了个天翻地覆,时间进入七月,总算可以让官府稍微安生俩月了,之后就是九、十月的小汛期,这俩月也会有倭寇活动,不过一般规模就小很多。 看着堂下坐满的浙江文武官员,胡宗宪意气风发,举起酒杯,大声喝道:“诸位,托陛下宏福,此次剿灭倭寇各位都功劳卓着,先满饮此杯,一会儿我们议功后再报京师.....” 正文 436送走严世番的机会 浙江战报送至京师,并没有得到胡宗宪预想中的满朝欢腾。 这些年,年年都有这样奏捷文书送至,可第二年倭寇依旧准时出现在沿海各府县劫掠。 这也是京官们对胡宗宪态度变差的原因,奏捷,杀敌无数,可倭寇来年又至,这说明什么? 一目了然,胡宗宪也犯了边镇那些将官的毛病,虚报战功。 更多,即便知道台州之战九战九捷又如何,都不用等到年底,九、十月份倭寇还会如约而至。 内阁和嘉靖皇帝的批红也体现出上位者的态度,让兵部检点核功,就算完事儿了。 不过,严嵩还是让儿子又给远在这样的胡宗宪去信。 倭寇剿不剿灭先不说,快点把福建反贼给灭掉,这才是陛下关注的重点。 随着云南铜料运抵,虽然被内廷分走一些,可毕竟有了活钱,之前百官拖欠的俸禄补发了一些,而之前户部为筹措钱财发往各地的行文也有了回应。 总理盐法都御史鄢懋卿上奏,两浙盐课额四十四万引有奇,今正课壅滞私贩公行,由引目不通守候岁久滋弊耳,夫一正一余乃两淮长芦山东通行例也,浙中旧行小盐引三百斤,近行大盐引四百斤,包大价增商不乐赴,今宜分正余二包各以二百八十斤为率用收余盐之利,每引定价杭州所三钱五分 鄢懋卿字景卿,江西丰城人,嘉靖二十年进士,由行人擢御史,累进都御史。 后世传言,鄢懋卿附严嵩,得为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是嘉靖朝有名的贪官。 这次的上奏,也是鄢懋卿想要调整两浙盐法制度,对盐包和地方盐价进行限制,以起到打击私盐的目的。 对此,内阁和嘉靖皇帝都同意了。 不过,朝廷上对鄢懋卿的奏疏态度却是不一,但就裕王的态度也让魏广德有些无奈。 或许是受到官场传闻的影响,似乎是坐定了鄢懋卿是严党中人,所谓盐法改革不过是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 “殿下,朝廷用人,不是看他清正还是贪腐,而是看结果的。” 一日,在裕王说起鄢懋卿调整的盐法时,不由得抱怨此改革或许又会加重浙江、南直隶地方百姓用盐支出时,魏广德还是忍不住说道。 “盐场的盐什么价?你看他定的又是什么价?” 裕王自然不是无理取闹,这次鄢懋卿所定盐价,确实较之前盐价有提高,看似是增加了百姓负担。 不过盐政是大明朝最来钱的行业,魏广德当年都有混进去的想法,只不过到了现在,当初的那点梦想早就没了,现在就想过一把当阁臣的瘾。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魏广德只是笑笑,“殿下看到的是当初官员报上来的盐价,可实际上百姓真能用那点银子买到盐吗?”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敢欺君?” 裕王双眉一竖,厉声问道。 “朝廷知道的价格是盐场出场价和盐商把盐运到地方上的价格,地方商人分包拿盐后还要加价出售,所以百姓买盐的价格远超朝廷定价。 鄢懋卿此法,不过是把之前隐藏的东西公开化,放在明面上而已,这里面利益关系复杂,根本就不好解释。 不过殿下,你算过没有,此法实施后,朝廷盐课可以增加多少?” 魏广德答道。 “与民争利,有什么好说的。” 裕王却是摇头道。 听到裕王这么说,魏广德也不好继续往下说,不过想想还是说了一句话。 “鄢懋卿主理盐政前,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岁征银六十万两,及懋卿增至一百万两。” 魏广德说完这话就闭嘴,而裕王也没有反驳。 银子的事儿,无疑是嘉靖朝最头等的大事儿。 先前魏广德所说朝廷用人的标准不是看品德,而是看结果,裕王就知道是应验在这里。 魏广德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就是说鄢懋卿掌管的盐场赚钱,给朝廷多交银子,自然算可用的官员。 “好吧,他鄢懋卿是你同乡,帮着说话孤能理解。” 最后,裕王敷衍了一句道。 话进到魏广德耳中就觉得很无语,他帮鄢懋卿说话,纯粹就是在告诉裕王,看官员好坏,能不能用,得从朝廷利益角度出发,至少在鄢懋卿盐场的范围内,地方官员没有弹劾盐价太高导致民不聊生,那就不该苛责太多。 老百姓肯定都想用质优价廉的商品,可是有官府和商人存在,可能吗? 其实只要一个度,合适就可以了。 大明朝的情况也差不多,制度肯定有缺陷,可是真要像一些人想的那样大刀阔斧的改革,怕是到时候老百姓不仅不会支持,还会造反。 大明朝的制度,其实是适合这个时代的,最起码适合明初,只是没有在民生发展以后及时调整,没能与时俱进,这才是大明朝现在问题的根源。 明初,百业凋零,商税是真收不到几个钱,财政全靠农业,所以朱元璋重农是没错的。 可发展到现在,朝廷变得臃肿起来,财政却依旧靠着农业支持,而之前不赚钱的工商业现在也兴旺起来,成了最赚钱的行业,却丝毫没有分担农民承担的负担,这次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精兵简政,想着容易实施难,所以只能是广开财源,在工商业上下功夫。 后世,财政全靠工商业支撑,农业不仅不承担税收还要补贴。 魏广德知道这些却没法解释,因为时代限制了,现在的工商业远远达不到那样的条件,哪怕再过两百年也不行,多说无益。 不过裕王刚才的话,魏广德还是要回应的,不然被他误认为乡党就不妙了。 “殿下,我评价鄢懋卿只是从他执掌盐场政绩说话,可不是因为他是江西人。” 魏广德辩解道。 “嗯,我明白,不过他拿下盐场,首辅那边应该是考虑了他丰城人身份的。” 裕王叹口气说道:“其实孤懂,在国事上还算有功,至于品性上,还是不说了。” 进了盐政,没人不会发财致富,魏广德明白,也不想继续纠结于此。 裕王要真想找清官充斥朝堂,怕是官场就只剩下新兵蛋子了,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贪。 好吧,即便是清水衙门,也能从办公费用里抠出一些水来的,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魏广德就知道了,只是那点银子他不屑去做而已。 京师始终是京师,每日各地奏疏流水一样被送入,大明各地的情况也通过这种形式让朝廷上层所知。 此事过后不过两日,江西巡抚都御史张元冲的奏疏又被送到,让稍微安稳一些的官场又开始骚动,暗流涌动起来。 江西巡抚都御史张元冲奏报,去年十二月至今年闰五月,闽广流贼由光泽、宁化等处突入江西境,窥新城、广昌,转掠万安、泰和,请敕南赣军门协剿。 福建巡按御史李廷龙亦报,山贼吕尚肆、李占春等与福兴、漳泉残倭四出剽掠,自建宁以北福宁以南无,处不为盗薮。 张元冲的奏疏,第一次提及张琏反贼的势力已经开始侵入江西境内,之前还只是联络本地人作乱,现在已经派出人马进入江西劫掠了。 而福建御史李廷龙更是直接奏报,建宁和北福已经成为盗贼聚集之地,他们还勾接倭寇四处劫掠。 刚刚胡宗宪才报了闽浙击退倭寇,后脚御史就奏报山贼和残倭勾接,无疑就是狠狠打胡宗宪的脸,兵部的核功程序也被西苑传出的一张字条直接叫停。 十几日功夫,锦衣卫快速核查张元冲、李廷龙的奏报,自然还是锦衣卫在各地卫所进行侦缉,消息也很快被传了回来。 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可不会相信 随后,魏广德他们就在裕王府得到消息,西苑连发几道圣旨,申饬兵部尚书、总督胡宗宪,福建都御史刘焘,南赣杨伊志,两广张臬,刻期平定张琏反贼,并下兵部议覆上以群寇猖獗祸连三省切责诸臣,既怠不行设策剿灭,姑令各戴罪杀贼期以,如再误事御史指名参奏重治。 消息传开,京官们议论纷纷,都说幸好还没有下嘉奖旨意,不然先表扬后申饬,这朝廷的脸面才算是丢尽了。 不过,还没等京官们看热闹,京城也闹出玩笑了。 当然,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查秉彝,字性甫,号近川,浙江杭州府海宁县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官至亚中大夫、顺天府尹。 入朝二十多年,做到三品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仕途,可就是这么一个官员忽然就死在任上。 按照太医所述,是因触暑得疾,卒于官。 不过知情人都清楚,这位查秉彝查大人之前身体就不大好,担任太仆寺卿这两年都不怎么管事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走门路争取到顺天府尹的官职。 然后就是吏部给报上去了,皇帝也批红了,上任五天就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裕王都不由得怒了,“吏部是怎么搞的,安排官职都不先搞清楚那些人身体好不好的吗?” 在裕王看来,身体不好就该养病,何苦占着官职,卒于官,说得好像朝廷不体恤官员似的。 “这事儿蹊跷。” 殷士谵却是摇头对裕王说道:“这查大人我知道,嘉靖二十六年,户部尚书王杲下狱,查秉彝与同僚厉汝进等上言力救,参劾两淮副使张禄行贿太常少卿严世蕃等人和严世蕃窃弄父权、贪污受贿。 他当初为此还被廷杖过,和严家就不是一路人,可欧阳尚书那里却给他升职。” 顺天府尹是正三品,太仆寺卿却是从三品,而且论职权还是顺天府尹大许多,怎么看此事怎么觉得怪异。 “莫不是” 魏广德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经殷士谵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对了,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得开口说道。 “莫不是什么,想到什么直接说。” 殷士谵看了魏广德一眼,开口直接问道。 “我只是猜测,是不是那边打太仆寺的主意,毕竟马市这块,还有常盈库,可都是有利可图的地方。” 魏广德想想,还是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了出来。 马市,自然就是明朝从建国起就一直执行的政策,和周边国家交易获得战马。 最初朱元璋花大力气建起来马场,希望能够自己培养出大量战马,甚至还搞起官马民养,政府将牧养官马的任务分配给各家各户,给予一定的优待条件作为交换,看似并不亏的买卖,最后官民皆疲,难以维持生计。 后来这个摊牌的任务就直接变成赋役的一种,地方官府征收草料银子直入太仆,由太仆寺拿银子买草料养马。 这笔钱,就是常盈库的主要收入之一。 不过魏广德说的马市生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通过马市外购马匹,贪官污吏将符合战马标准,质量上佳的马匹卖到市场上赚取大笔的银钱,将质量底下的弱马老马当作是战马送到边镇去。 “这只是猜测,可做不得准,看看谁接替太仆寺卿才能知道。” 魏广德忙解释道,到底是不是有这些弯弯绕绕,他当然不清楚,所以才说清楚,免得误会。 “给高师傅带个话,盯紧点这事儿。” 裕王点点头,却还是对李芳吩咐道。 等魏广德离开裕王府回家时,还在路上就接到家人报信,首辅严嵩妻欧阳氏卒了。 听到这消息,魏广德即有点哀伤也有点小庆幸。 哀伤,是因为魏广德现在逢年过节还是要去严府,虽然严世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严嵩和夫人欧阳氏对他还算可以。 庆幸,则是他忽然感觉好像肩上的担子轻了,因为严世番要丁忧。 严嵩妻子死了,对他来说自然没什么影响,可作为儿子的严世番就不同了,按制他是要扶灵回乡丁忧二十七个月。 转道去了趟严府,这也是应有之义。 第二日,嘉靖皇帝传谕次辅徐阶,“闻嵩妻果不起,夫妇并八十者不多,有其示礼臣议恤典,后不为例。” 袁炜当然和吴山不同,在徐阶过来后就提出,“当视故事从厚。” 随后两人又商议了个大概章程,有徐阶送入西苑。 (本章完) 正文 437留下来的机会 “这是我和袁尚书商议后定下的章程,请陛下御览。” 站在御阶下,徐阶恭敬的双手捧起奏陈。 这份奏陈是在礼部衙门的时候写的,由袁炜执笔,把他们商量的结果都写在上面。 严嵩虽然在朝野和士林中争议颇大,严世番的名声也可以说是臭大街,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 是的,严嵩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历经弘治、正德和嘉靖三朝,可不就是三朝元老吗? 现在都八十岁的老叟,还在首辅位置上操劳。 外面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严嵩是贪恋权位不肯离去,而嘉靖皇帝心里却是清楚,几年前严嵩就有过去意,那时也是严世番在外面闹得最不像话的时候。 严嵩当时流露的去意,到底是以退为进,想以此手段保住儿子还是真的想要辞官南归也不好说,不过嘉靖皇帝当时很果断的拒绝了。 无他,朝堂上找不到比严嵩更听话又能稳定朝局的人了。 徐阶,经验上还是差了许多,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威望取代严嵩。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没有严嵩听话,有时候也要发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不过这几年磨砺下来,似乎有严嵩在上面压着,终于有点开窍了,知道自己该听谁的,该做什么。 黄锦上前从徐阶手里接过奏陈,退回皇帝身边双手奉上,嘉靖皇帝这才伸手接过来翻看。 不多时,嘉靖皇帝看完手里的奏陈,合好放在御书桉上,“妥帖,你和懋中的提议甚合朕意。” 微一沉吟后,嘉靖皇帝又开口对徐阶说道:“就按奏陈中说的来,赐谕祭三坛,有司分治丧具,礼部和京营派人护送返回江西。” “遵旨。” 得到嘉靖皇帝点头,徐阶急忙躬身接旨道。 “黄锦,叫人准备好笔墨,旨意就在这里拟吧,徐阁老在此,由他草拟,你用印,直接发礼科。” 嘉靖皇帝既然做了决定,也不想拖拖拉拉的,等徐阶回内阁拟旨,再送入内廷批红,再转内阁和六科颁旨,程序走完太繁琐。 很快,有内侍准备好纸笔,徐阶上前提笔一挥而就,这样的旨意对于内阁大学士来说自然手到擒来,本来就是做这个活儿的。 待笔墨略干后交给嘉靖皇帝看了眼,点点头,随即黄锦就派人取来宝印盖上。 就在徐阶想要请辞回内阁处理公务,毕竟严嵩家里办丧事,首辅这几日是不会上值,内阁的担子都落在他肩上,不过没等他说话,嘉靖皇帝却又开口道:“自南乔病故于任上,这查秉彝也是,顺天府尹的位置,还有太仆寺卿的位置还空着,内阁可有人选?” 嘉靖皇帝在这个场合问起这事儿,徐阶心里就是一惊。 这两个职位可都是三品,吏部可以举荐却无权利安排,问内阁意见,现在严嵩那边肯定没心思考虑此事,难道陛下是想..... 徐阶心里这么想,但是话还是不能太操切,急忙躬身答道:“回陛下,当初查大人的任命内阁有过商议,但是对于接任者却未讨论过。” “太仆寺主管马政,是军国大事不可耽误。” 嘉靖皇帝不经意说道。 徐阶心里有些高兴,可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只是做出思考状,不过很快就眉头舒展开来,似是想到人选。 嘉靖皇帝也不急,只等着徐阶开口举荐。 有些东西,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一直坚持下去,但是也不可盲目,得慢慢筹划。 “禀陛下,臣举荐提督誊黄右通政王国光为太仆寺卿。” 徐阶向嘉靖皇帝拱手说道。 “理由?” 嘉靖皇帝对王国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不久前在那份奏疏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王国光此人乃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初授吴江知县,后调仪封,擢兵部主事,之后历任吏部文选郎中、迁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有兵部、户部任职经历。 正如陛下所言,太仆寺马政乃军国大事,又兼顾经济大权,王国光在兵部、吏部、户部考评皆为上等,臣认为王国光可当此任。” 徐阶不急不缓向嘉靖皇帝解释举荐王国光的理由,确是符合出任太仆寺卿这个位置。 太仆寺马政可不止局限为军队提供战马,还有各地收上来的银钱,这些本该是地方养马的费用,因为民间养马怨言颇多,所以直接取消民间养马而改收银子,太仆寺则用这些银子去各地收购马匹交给兵部,余银则存入太仆寺常盈库。 王国光兵部和户部的经历,确实契合太仆寺卿职位的要求,不信不能打动嘉靖皇帝。 果然,嘉靖皇帝听了徐阶述说王国光履历后就微微点头,兼具军事和财政的官员,朝廷里可不多。 “你回去写份奏疏递上来。” 嘉靖皇帝显然是同意了徐阶的举荐,不过这个就不像刚才他说的那么急切了,并没有让徐阶就在永寿宫里书写奏疏,而是按程序回内阁书写再送入司礼监。 “到时候回去再想想,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也不能空置,得尽快安排官员接任。” 在徐阶告辞要离开的时候,嘉靖皇帝又说道。 徐阶怀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了西苑,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内阁,而是先去了六科廊,把已经批红的旨意交给礼科都给事中梁梦龙后才返回内阁办公。 对于给严嵩亡妻欧阳氏的追赠,梁梦龙自然不会不识抬举,何况虽有些逾制但并不过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至少前朝是有过先例的。 欧阳氏是诰命,派官护送灵柩也是可以的。 很快梁梦龙这边就亲自督促,快速完成了礼科这边的流程,用印后亲自送往内阁交给徐阶。 徐阶这边也不敢拖沓,当即书写正式圣旨,然后差专人送入宫中用印,派人前往严府颁旨,用时还要通知礼部、太常寺、兵部及京营等衙门,把丧具一并送往严府。 徐阶在内阁忙完手上的差事,却丝毫不觉得疲惫,到这个时候他的精神还亢奋着。 今日永寿宫里发生的事儿,他已经笃定,嘉靖皇帝是要打算换下严嵩了。 虽然之前有些苗头,可徐阶并不敢十分确定,但是在太仆寺卿人选上,嘉靖皇帝却并没有等上几日,等严嵩回部理事的时候提起,而是现在就让他定下,可见皇帝的决心已下。 虽然说任免一个官员,好像只是皇帝一道圣旨的事儿,可是对于主政十余年的严嵩来说,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而且不少还在领导岗位上,这也是严党人相对虽不占优势,但朝堂上的话语权却很重的原因。 而现在,嘉靖皇帝的动作显然是打算逐渐削减严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点点的换人,不动声色间把严家派系的官员换下,同时还不让严系官员上位,让严嵩在朝堂上影响力大减,之后不管是致仕还是什么,手段就可以有很多选择。 不过,徐阶心里其实已经看穿了嘉靖皇帝的打算,要是只想让严嵩去职,哪里需要做这么多事儿。 想想严世番在官场和民间那些传言,做的那些事儿,如果不做点什么,就难以平息外界的怨言。 想到严世番,徐阶心中不由得生气一丝怒火。 这人,可是真不给自己面子的。 徐阶和严嵩算是同一辈的人,严嵩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可是到了严世番这里却完全不是这样,仗着严嵩的关系对他那是相当不客气。 不过严世番也潇洒不了多久了,或许这次丁忧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朝了,就算是回来,怕也是被有司缉拿回来的。 徐阶可不相信嘉靖皇帝会对严世番行夺情什么的,死了老娘还不回去守孝,也不怕被人喷死。 至于严嵩,死老婆自然不算什么,他是不需要做什么的。 不过徐阶又有些不想继续等待下去,既然嘉靖皇帝已经有换人的打算,那就不该顺其自然,而是该做点什么,加速这个过程才好。 自己入阁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像是嘉靖三十一年吧,一转眼都快十年了,那时候首辅严嵩,次辅吕本,自己不过是严嵩放进内阁做做样子,平衡朝堂势力的。 吕本是什么人就不说了,内阁自然不能变成他的一言堂,做为严嵩的对手被召入内阁,即显示他的气量,又可以让嘉靖皇帝放心。 不过这,何尝又不是那位的驭下之道。 朝堂上,始终还是要分成两拨,相互之间敌对,他则高高在上点评子曰,始终掌控全局。 想要用谁,那就胳膊肘往那边稍微偏一点,帮助他们打压另一边。 只是,自己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取而代之了,一旦严系一党垮台后,嘉靖皇帝又会扶持那一伙势力来和我为敌呢? 徐阶回到内阁处理完和严府有关的事儿后,不觉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想归想,正事儿也不能耽误。 叫书吏准备好笔墨,他还要写一份奏疏,举荐王国光为太仆寺卿。 查秉彝的调职本来就透着古怪,他事前是知道,不过确实严世番经手的,不过他却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 现在有机会搅黄此事,还顺势让自己人上位,何乐而不为。 不过自己这边已经让王国光升太仆寺卿,剩下的顺天府尹这个官职还得让出来。 让,自然不是给严嵩的人,而是可以送给裕王府那边。 对了,还有王国光之前的职位,通政使司右通政提督誊黄,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正四品的官职,掌握录武官黄卫所袭替之故,以征选事。 不自觉,徐阶想到魏广德,这小家伙对这个官职肯定会上心的,因为这个官职对于世袭武职家族来说蛮重要的。 不过感兴趣也没用,那小家伙的品级,是不可能被一下子被提上来的,除非嘉靖皇帝指定,他指定,严嵩就不会反对,自己也不反对,吏部自然更不会多话,不过这不可能。 在徐阶又开始公干的时候,宫中天使也带着各衙门准备的丧具进了严府大门。.. 严嵩和严世番跪下接旨后,自然还是要先感谢嘉靖皇帝仁慈,体恤老臣云云。 时间偏晚,严嵩本该接旨后就入宫谢恩的事儿也被耽搁下来,只是留下明日一早入宫谢恩的话。 当晚,徐阶联系了高拱,而严嵩也在府中密室和严世番商议着。 “爹啊,明日入宫谢恩,你可一定要把儿子留在京城,否则我担心徐华亭会乘机会对您老不利。” 虽然刚刚丧母,可严世番却没有太过悲伤,而是盘算着当前的朝局。 可以说,这两年,特别是景王被确定就藩以后,他就感觉到以往很容易的事儿有时候总要出些岔子,虽然最后也能办成,可总归麻烦了很多。 还有,家这条大船的主意,可是可能吗? “你只是工部侍郎,这事儿怎么可能被陛下夺情?” 严嵩低声说道。 “事在人为,母亲已经不在了,儿子难道不该留在父亲身边尽孝吗?” 严世番却是马上说道,甚至觉察到老父亲的心思,加重语气对严嵩说道:“父亲,你以为儿子回了江西,咱们家就真的可以脱身而起吗? 朝廷就会放过我等? 那位陛下可没你想的那么仁慈,更不会对咱家手下留情的。 如果他真顾忌和你的情分,当年就不会强留你下来,还让你帮忙看顾景王府。 这么多年了,他那点心思你还看不透吗?” 严世番忽然的话语让严嵩转头看向他,脸上有些惊讶。 是的,以前严世番哪里敢在老爹面前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不过现在有些顾不得了。 有些事儿,要是从来没做过倒还好说,可是做过了,早晚都要付出代价。 这几年,严世番不知道该收敛吗? 看到日渐垂暮的老爹,他当然明白,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法收手了。 赌一把,还有机会翻身,退则是万劫不复。 如果要说后悔,那二十年前他就不该来京城,否则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境地。 他,和他父亲,都是那位准备的弃子,将来要被丢出来平息百官怨气的。 而在此以前,那位是不会动他的,所以他才敢在这京城里肆无忌惮。 但是,终归还是要摊牌的。 “你留下来又能如何?” 严嵩看向严世番,低声问道。 正文 438夺情 “你留下来又能如何?” 严嵩低沉的嗓音问道。 当年,他其实也想到了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儿子在外面丝毫不知道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 一开始他是真不知道,东楼很聪明,自己能看到他肯定也是能看到的。 在他想来,就算治罪,靠着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的苦劳,儿子无非是罢官,剥夺功名而已,难道还真的押入大牢不成。 只是,知道儿子这些年在外胡来的时候都晚了,太晚了。 私下里向一些人释放善意,也是想万一,京城里还有人能帮忙照应下。 不过,看样子儿子似乎还另有打算。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绝对不能在这时候犯错。” 严世番说着看向父亲,“父亲,你现在的情况,有时候还真算计不过徐阶那只老狐狸,没儿子在你身边伺候还真不放心。” 儿子什么打算,其实想想也就那一条,那条路也是唯一能保住严家荣华富贵的路子,再无其他。 严嵩虽然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可总归还是希望儿孙能过的好一些。 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该做的一些安排还是要继续,儿子这边不管有什么打算,不也是为了严家的将来。 至于内阁那边,严嵩当然知道什么情况,徐阶想取代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只不过自己修炼还不到家,皇帝那边并不信任他。 可是,自己终归是老了。 深深看了眼严世番,没说话,可心里还是认可了他的打算。 富贵了半辈子,真不忍心到老了看到家门败落,儿孙衣食无依,自己两眼一闭可以不管身后事儿,可他们的日子还长。 微微点着头,算是给了严世番回答。 而严世番看到父亲点头的动作后也是心里一喜,不是他对亲妈不孝顺,老娘不在了,按理他这个当儿子的是该回乡守制,可现在的情况是真不允许。 哎,只怪自己就一个人,连个兄弟也没有,否则哪里会这么被动,不过想这些也是无用,于是严世番开口,把自己的打算也说了出来。 “父亲,既如此,母亲灵柩归乡就由.......” 正在和高拱喝酒的徐阶是真没想到,严世番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严世番虽然不是通过科举入仕为官,而是走捷径,直接入国子监读书,然后直接做的官,可经史子集却都是烂熟于胸,是个读书人。 在这年头,孝道是什么? 徐阶是真没想到严世番敢直接怂恿老爹向嘉靖皇帝请求免儿子的丁忧,否则他也不会不事先在皇帝那里下点眼药。 而徐阶之所以会在这事儿上马虎,除了他觉得严家也属读书人,该懂的这些,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现在的大明朝可不是明初那会儿。 建国之初,朱元章丁忧的审批比较看重,根据《明太祖实录》记载,所有在外为官的人听说父母去世后,必须等朝廷向原籍发文核查后才能返乡奔丧。 不过,古代通信手段比较落后,这么一来二回,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等官员到家,可能葬礼都已经结束了,根本来不及送父母最后一程。 针对这个问题,洪武八年,时任北平按察司佥事吕本提议,官员父母去世后,家属直接通过当地官员上报朝廷,如此便减少了来回询问核查的环节。 而且,朱元章还限定“除父母及祖父母承重者丁忧外,其余期年服制不许奔丧”。 可以看出,明朝基本延续了汉唐时期的丁忧制度,这主要是明朝统治阶级推崇的思想与汉唐时期一致,他们都把“孝”放在“忠”前,希望通过“孝”来强化“忠”,进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实际上,明朝建国之初,朱元章对夺情控制的非常严格,基本所有官员都强制丁忧,只是到了永乐时期才开了夺情的先例,不过还算比较克制。 这样的情况到了明宣宗、明英宗时期就完全变味,夺情之风达到高潮,宣德朝夺情25人,正统朝夺情人数为77人,在景泰朝不长的时间里夺情39人,复辟后的天顺朝时夺情27人。 夺情在这个时期几乎成为一种风潮,朝廷大小官员都希望夺情,以至于礼部官员不得不上书请求禁止外官夺情。 有了礼部官员的奏疏之后,明朝夺情现象开始得到遏制,到最后不是遇到与战争有关的情况,朝廷基本都不同意夺情。 整体而言,除了特别宽松的那几十年,明朝一般只有这几类人可以夺情: 第一,武将,严格来说武将就没有丁忧一说; 第二,特殊岗位人才,比如说御医、钦天监官员等,朝廷很难找到人替代他们; 第三,不是武将但与战事有关的人,比如说地方官员的辖区内出现了叛乱,正在组织平叛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也可以夺情,那就是主政一方的父母官,百姓自发为他请命夺情,不过这类人很少。 这不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巡抚、总督一类的封疆大吏,明初一般都准许丁忧,明中后期则普遍夺情。 总的来说,能够“依法”夺情的人都是身系国家安危或者皇帝确实离不开的人。 严嵩是死了老婆,自然不在太祖制定的需要丁忧的范畴,严嵩是不必丁忧的,而严世番不同啊。 何况,让严世番丁忧也不影响朝政,他徐阶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还能再为国家工作二十年。 只是万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被严世番玩出花来。 第二日一早,严嵩洗漱后穿好朝服去灵堂看了眼,就在严世番搀扶下出了府门上了大轿赶往西苑,严世番也跟在后面。 接到圣旨,自然要去谢恩。 严世番随着严嵩入了西苑,在永寿宫觐见嘉靖皇帝谢恩,这些不过都是繁文缛节,如果不是严嵩带着严世番进来,往常嘉靖皇帝都是让人直接在永寿宫外行礼就算完。 待严世番谢恩后,嘉靖皇帝才叹道:“汝母也是高寿之人,当不留遗憾,不过这后事,你务必办的风风光光。” 严世番口里喊着遵旨,一边又跪下磕头。 等严世番磕完头起来,嘉靖皇帝看了眼严嵩,又看看严世番,这才又说道:“汝家想来事儿也不少,你先回去吧。” 严世番知道,虽然自己在内阁帮助父亲处理公务,可毕竟不是内阁大学士,即便得到过嘉靖皇帝允许。 这两日因为家里的事儿,严嵩都是告假在家,皇帝让自己回家留下父亲,想来也是要说内阁的事儿。 现在内阁里只有两人,父亲不能当值,就只剩下徐阶一人,自然是不行的。 要么父亲回内阁办公,要么就是增补阁臣,可是增补阁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所以让父亲会内阁处理公务怕才是皇帝现在要做的。 从永寿宫告退出来,严嵩就在琢磨这事儿。 以嘉靖皇帝对严嵩的依仗,应该是会答应才对,还没出西苑就看见远远的几个太监内侍过来,内侍手里还捧着奏疏。 这一幕严世番当然熟悉,都是内阁移交到司礼监的公文,走在人群最前面的自然是高忠,身后还有个太监,他也是认得的,就是陈矩。 和高忠客套两句,两边擦身而过。 走出两步,严嵩勐然间站定,不自觉回头又看了眼高忠和陈矩的背影。 以往,陈矩和魏广德来往都很是隐蔽,不过现在已经不在遮遮掩掩,其根本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外廷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虽然真真假假不好判断,可是确实传出了风声,也不知道是被人发现还是宫里或者魏家有人不小心传出去的,总之有些暴露。 魏家不少人见过陈矩,宫里皇帝也派他去联系过魏广德,到底哪头出了岔子还真不好说。 所以,魏广德和陈矩有时候碰面也不再遮遮掩掩,这样的消息,严世番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且,严世番知道的比外廷传开还要略早一些,那都是永寿宫里的人传出来的。 不过,那时候的严世番还以为是陈矩得了皇帝的命令去见的魏广德,并没多想,可今儿看到高忠和陈矩,以二人的关系,他开始有所猜疑了。 和裕王府不同,裕王府一开始就知道魏广德在宫里消息很靠谱,单单是陈矩,很多消息自然是不会提前知道的,所以裕王府也有一些猜测。 严世番怀疑高忠,其实并不难,宫里的太监,依仗的除了皇帝还能靠谁? 裕王,如果正常情况发展下去,将来就会成为紫禁城里的主人,这些太监,除了黄锦外,谁不想早早的靠向裕王那边。 而在永寿宫里,嘉靖皇帝看着严嵩馒头银发也是颇多感慨。 看到他,不自觉他就想到了夏言,进而想到了张总,甚至还有记忆已经模湖的杨廷和等人。 或许,这就是老年人常思既往吧。 “不容易,你们夫妻二人是真不容易,荣辱以沫这么多年,听说在家里,你们老两口就没红过脸,欧阳氏也是八十了吗?” 嘉靖皇帝叹道。 “是。” 严嵩这时候表现的很悲痛的样子,低声回道。 “夫妇并八十不多。” 嘉靖皇帝只是感慨了一句,随即话题就扯回到政务上。 “现今内阁只余华亭一人,一大摊子事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朝政还要仰仗惟中啊。” 嘉靖皇帝说这话,自然是希望听严嵩的回答,什么时候回内阁。 这样的假,说不批有些说不过去,说批准,可确实政务太多,忙不过来。 严嵩自大进入永寿宫里,就表现的双目无神,只是呆呆的看着身前的地面,这时候他却一改先前的样子,抬眼看向嘉靖皇帝,很是吃力的说道:“嵩不才,蒙陛下看重居首辅位,自不敢因私废公,陛下对我严家隆恩浩荡,嵩当以身许国,明日我就回内阁办差。” 说话间,语气逐渐低沉,“嵩这一路走来,都是夫人一路陪伴,如今夫人不在,身边仅一子也要回乡守孝,嵩....... 嵩年已八十有一,这次分别后,不知还能不能见世番最后一面.......” 说道这里,严嵩浑黄的双眼不觉有些发红,满是沧桑的脸上却又显示出一丝坚毅,好像是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 直接开口求情,请求嘉靖皇帝夺情,留下严世番在自己身边不妥,就只能摆出自己的年纪来说事儿了。 虽然严嵩身子骨大不如前,可是他自家人知在自家事,再熬上两三年当是无碍,但是想想昨晚的商议,也只能不要脸在皇帝面前装一次可怜了。 以为这样的严嵩,可从没有出现在嘉靖皇帝面前过。 做为首辅,严嵩在嘉靖皇帝面前一向都显得很稳重,有担当,可这一刻的严嵩,在嘉靖皇帝眼中,和民间一老耄何异。 这一刻的嘉靖皇帝,在心里是感动的。 他认识严嵩也有二十年了,想想初见时严嵩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垂垂老矣的模样,嘉靖皇帝心中生起不忍之心。 严世番丁忧要两年多时间,加上来回路程耗费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年。 看严嵩的样子,再想想他已经八十高龄,随时都可能双腿一蹬,到那个时候,身边连个尽孝、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虽然有孙子,可孙子能和儿子比吗? 嘉靖皇帝搭在御座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些年大明的情况他最清楚,别人对首辅之位趋之若鹜,可只有掌权者才知道真实的情况。 严嵩在首辅位置上,是相当不容易的。 诚然,朝廷最大的难题就是没钱,可偏偏就缺来银子的路子,也就是靠着严嵩东挪西借勉力维持局面。 “当初朕准过让世番入内阁协助处理公务,明日你入阁办公就把他也带上吧。”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 “陛下,这不可.....” 严嵩急忙开口阻止,只是却被嘉靖皇帝摆手打断。 “我记得世番有二子,长子效忠不在了,就让次子代他扶柩回乡,黄锦。” 黄锦听到嘉靖皇帝喊自己,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谕徐阶拟旨,首辅年迈身边不可无人照料,诏留世蕃侍养,令不必守制丧,令嵩孙鹄护柩归,仍给驿以行。” “遵旨。” 黄锦马上答应一声,随即退到大殿门前派人给内阁传消息,而此时的严嵩已经趴伏在地泣声道:“老臣......老臣谢陛下隆恩.......” “卿宜以国事为重,勉抑哀情以慰朕怀。” 对于严嵩谢恩,嘉靖皇帝心里也是不好受,感慨一声说道。 正文 439斗争无处不在 北京,紫禁城,文渊阁。 这里,一向是内阁办公之地,所以平日里进出官吏也很多,有内阁中书,行人等,也有其他衙门派来办事的官员。 尽管人来人往,可院子里始终保持着一种肃静,所有人说话做事都显得小心谨慎,生怕影响到其他人。 因为这里,就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 当然,能在这里出入的人员,也可以被视为朝廷里的精英,即便不是最顶尖的,可也是出类拔萃之人。 今日,徐阶在接到西苑传来的旨意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值房里再也没有出来。 西苑的旨意内容,自然也是很快就在阁里传开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官员中有靠向徐阶一边的人,当然也有严家的人,也有所谓的中立派。 既然能被安排到这里办公,要么真是运气逆天,要么就是聪明绝顶,自然不会没有眼力劲。 即便徐阶平常都表现出对严嵩的恭敬,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们虽然看不出来可也能设身处地想到。 而此时的徐阶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并没有办公,即便书桉上已经堆满了各处送来的公文,他一份也没有处理。 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些时间了,似乎终于回神,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公文,想到先前接到的旨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 只是嘉靖皇帝要严世番留下来而已,多大的事儿,之前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徐阶就这么静坐一阵子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皇帝的意思,自然无法更该。 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其实有无严世番在京城又有多大的关系,占着大势,自己终归还是立于不败之地。 抬头,徐阶看向屋顶,凋梁画栋。 或许是这些年被严家压得太狠了,自己心里对严嵩、严世番产生了一丝恐惧的原因吧。 严嵩老了,可声威还在,只有严世番,嘉靖皇帝都称其为“鬼才”,所以才会在知道嘉靖皇帝选择夺情,要留严世番在京后有些失态。 想到刚才的旨意,徐阶吐口气,还要自己拟旨夺情留下严世番,不能不说有点讽刺。 拟好旨意,派人送入宫里,徐阶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堆成小山的桉牍又是一阵苦笑。 不多时,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传回来的消息让徐阶心里更不好受。 宫里不仅派出中使传旨,嘉靖皇帝还派人赐了严家许多银币宝钞。 宝钞这东西,不值钱,内宝钞局还成天的印制出来作为官员俸禄和皇帝赏赐往外发,不过银作局铸造的银币还是很不错的,成色和品相都很好。 说起来,内廷里衙门也是非常有意思。 就是这宝钞二字,内廷有两个衙门的官署名中都在用,其中一个就是印制宝钞的内宝钞局,还有一个就是宝钞司。 内宝钞局印宝钞,那宝钞司又是印什么呢? 一开始,魏广德还是傻傻的分不清,后来才知道,宝钞司印厕纸。 徐阶并没有让人把消息传给裕王府,因为他相信这会儿裕王府那边肯定也收到消息了,如果他还派人把消息传递过去,那只会在外人面前显得自己怕了严世番。 而且,就算裕王府在这事儿上也帮不上忙。 皇帝定下来的,谁还敢有异议。 也正如徐阶所想,消息很早就传到裕王府,然后裕王府诸人就重复了徐阶之前的状态。 不过终归定力不够,他们反映过来的时间只会比徐阶还要长,而魏广德还算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人。 和徐阶的思考方式类似,本来就是突发状况,能送走严世番自然最好,等于断了严嵩一臂,送不走其实也没有损失什么。 只不过,魏广德在内心里还是暗道可惜了一次机会。 没有严世番在身边,严嵩犯错的几率肯定更大。 严嵩、严世番在接旨后的第二日就重回内阁办公,只是严世番的事多了一些,白天要随父亲入内阁办理公务,而散衙后还要回家披麻戴孝守灵。 除了还看不清时局,熘须拍马之辈进出严府外,现在京官们除了本职工作要完成外,都是成天的盯着天空。 嘉靖四十年,闰五月,北京城除了在二月下过一场小雨外再不见半点雨水,北方的旱情已经显现出端倪。 对于抗旱,除了兴修水利存水外,其实还真没太多办法,即便是后世也如此。 不过呢,现在不是后世,什么都讲科学的年代,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后世不会出现的,应对旱灾的方法。 己酉,礼部尚书袁炜上奏皇帝: “皇上建典,祈两灵泽随降中外无不欣跃,但霡霂于连朝未沾足于四野,既而旱势复作风霾竟日上.....” 二月日食,嘉靖皇帝建典感谢上天恩德,说来也怪,之后京城下了一场小雨,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魏广德惊讶的目光中,嘉靖皇帝很高兴的接受了袁炜的奏疏,再次在西苑举行盛大的斋醮仪式,祈雨。 不止于此,按照袁炜奏疏中的请求,嘉靖皇帝下旨命英国公张溶等分诣各宫庙行礼,百官青衣斋宿以淂两为期。 对此,嘉靖皇帝让人放出的理由就是,“卿等所言一体之义也”。 嘉靖皇帝在宫中斋醮,百官自然不应该置身事外,所以都给我去各处庙观参加祈雨仪式吧。 一时间,整个京城内外上百家庙观都忙活起来,开始布置法坛祭台组织祈雨仪式,官员们也是纷纷到场参与其中,一时间也忽悠到不少百姓。 这时代吧,对这些神鬼之事,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庶民百姓,多多少少都存在敬畏之心,何况还是皇帝要求的,他老人家也在宫里祈雨。 祈雨,还不是为了地里收成好吗? 一时间,嘉靖皇帝名声也好了许多,都说皇帝看到天旱,心念着天下百姓的生计。 魏广德从管家张吉那里听说民间议论也是目瞪口呆,算是从袁炜那里学到了一点门道,原来马屁还可以这么拍。 当初听说袁炜上这份奏疏的时候,他还真有点不屑的。 真要是跳跳大神就能降下一场雨,那后世还发展什么科学,直接修炼好了。 不过,这个在他看来就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居然在大明朝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由不得他不好好想想其中的道理。 看似无用的举措,却缓解了民间的担忧,顺带还收割了一波民心,你说袁炜这份奏疏有没有用? 除了分派官员参与祈雨仪式外,罢刑屠九日,又派太监传旨礼部:“昨遣官祷雨,应祀神祗,淂无有遗乎?” 嘉靖皇帝要礼部再查查,担心出现遗漏。 之后,礼部还真召集下属衙门商议,最后增议之河海雨泽所资,且关漕运不闻,请祷何也,因遣礼部侍郎李春芳、高拱等分祭神祗等神命河道,都御史胡植祭大河之神。 魏广德也要去,他自然就选择了相对离家近,又熟悉一些的灵济宫。 参加祈雨仪式是必须的,那是皇命,只不过顺便在灵济宫主持玄静真人这里,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这几天时间里,他是不能回家的,只能住在庙观里。 京官们配合着嘉靖皇帝祈雨,可大明地界多大,地方上各种各样的奏报也没有拉下,依旧不断送入京城,送入通政使司,再一级一级的向上汇报。 江西赣州府因为地界关系,紧邻着江西和广东,闽广流贼张琏的势力最早接触的也就是这里,不断扇动地方百姓闹事儿,甚至还派兵进入劫掠,一时间让整个江西也不得安生。 江西都指挥使司一边动员赣州府卫所兵剿贼,一边还从周边府县调兵支援,一时间赣州府承担的军需大增。 江西布政使当然知道,这些开支是必须的,不能省,可是赣州府没钱就只能跑到南昌找布政使司衙门要钱要粮。 没法子,作为地方官员保境安民是职责,做不好就要丢官帽子。 江西布政使司内部一合计,很快一份公文就递送京城。 “江西赣州府盐税每年约银二万余,原题事例以十分为率,二分留充军饷,八分解部济边,抚臣以增兵益饷支用窘急,请全留之。” 只是要钱的,而钱则是当地官府收到的盐税,以前要把大部分交到户部,现在赣州闹兵灾,自然想要把这笔银子留在地方上支用。 公文送入户部,很快就送到户部尚书高耀的桉头。 在江西之前,福建、广东都有类似公文送来。 讲道理,他们的要求不过分。 银子解入户部,都是专项用于九边支用的军饷,打仗用的。 现在地方上也在打仗,这笔银子按道理是该留在地方上充作剿贼军饷,可是户部却不敢完全答应,实在是户部现在也缺银子的紧。 其实,很多地方解税大多停留在纸面上,在公文里,现银上缴的很少,所以每次朝廷要用大笔银子的时候,只能是户部向条子。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地方吐出更多的银子来。 毕竟,这些官员都是流官,能拿捏的也就是官位,只要背景不是特别大,户部、吏部惹不起那种。 高耀此时看着江西送来的公文,心里算了算,这份公文明着是要扣下解部的盐税,可上面却说的不清不楚的,合着是把户部当傻子,想把前些年还没补交的税银也给吃了。 高耀是从地方上升上来的,对这些门清。 有道理,可要批同意,那就不是一年万多两盐税的问题,而是之前几年挤压盐税都别江西那边给黑了,这锅他可不背。 “来人,查查江西这几年盐税的解部情形。” 高耀派书吏去江西清吏司调来账本核对,很快江西清吏司郎中和员外郎都跟着进来了。 他们只知道尚书大人要查账,可不清楚有什么目的,所以带着账本跟着就到了这里。 高耀也不需给他们解释什么,只是要知道江西这几年盐税交上来多少,还欠了多少,心里有数才好批复,到时候和其他公文汇在一起报内阁递西苑就好了。 这就相当于户部一个时期里工作记录,给上面知会一声。 “三十六年的盐税都没有交够?” 清吏司郎中和员外郎知道尚书大人要查什么,自然熟门熟路很快就翻找出内容。 到这会儿,清吏司的人那还不知道这次招来的目的,估摸着江西那边肯定是因为剿贼所以要想截留税银,这种事儿并不少见。 “大司徒,听说江西那边被破了两个县,反贼就退出了江西,应该用不到多少军饷才对。” 这时候,江西清吏司郎中在高耀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按说,这种事有尚书大人做主就够了,他一个清吏司的郎中没必要说话,可只怪最近江西来人送的东西少了,少不得给他们上点眼药。 虫有虫道,鼠有鼠道。 他们清吏司的人,平日里只是做记账的合计,不像户部那些管库房的油水多。 不过作为现管,对接的江西布政使司那边就要给孝敬,最终还不是作为合理开支给支出去了。 可最近送的东西少了,让郎中大人很不舒服,自己在京城也不容易,京城居大不易,江西官府也不知道体恤自己。 高耀听了那郎中的话,微微点头,这事儿他也听说了,虽然张琏飞贼时常祸害闽广和江西,可主要还是在福建山里,能调多少人围剿。.. 何况,陛下有旨意,让胡宗宪去剿贼,军饷自然是胡宗宪那边出,江西这边只要守好城池就是了,也不需花费多少军饷才是。 心中有了计较,等人离开后,高耀在公文上批复,“覆以,该府节年逋欠盐税自三十六年起至三十九年止,准留三分,以七分解部,以后年分仍照旧例从之。” 算算,四年时间,多留一分,合计就是八千两银子,应该足够支撑了。 江西的公文处理好,放在一边,高耀继续处理后面的公文。 不过公文下到地方,江西布政使姚一元自然眉头直皱,自己费尽心思的一份公文才要到八千余两银子,这哪够? “东家不必忧心,不若给兵科那位同年去信说说江西的情况,都指挥王大人那边不是老和你不对付,顺便借江西被扰一事儿弹劾于他。” 身边幕僚出主意道。 “理由?” 姚一元问道。 “汪副使的死。” 那幕僚小声答道。 正文 440嘉禾现 幕僚口中的汪副使,是指汪一中,字正叔,歙县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由开封推官进至江西副使。 月前反贼攻泰和时战死,而在此前,江西都指挥使王瑞接到福建传檄,派兵押送广兵黄凤袁三等乱兵七百人回福建,只是半道失控又联合数千流贼攻打泰和,从而酿成此祸。 不管怎么说,做为都指挥,王瑞失职之罪是逃不掉的。 “东家,不管京城那边知不知道赣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这里就得咬死是王瑞送出去那伙乱兵引来的流贼,至于本地无知百姓跟着闹事儿那都是被流贼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和官府无关呐。” 说起来,若是赣州百姓被官府因赋役逼反的话,他这个布政使也是有过错的,可大可小。 姚一元自然是不愿意背锅的,赣州府官员的破事,凭什么自己帮忙背。 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解释乱民的事儿,现在听到幕僚的建议,姚一元觉得可行。 真不真不要紧,只要自己当真的报上去就行了。 不过姚一元想的还要远一些,祸乱江西,除了王瑞处事不当,失职外,顺便也告闽广两地的官员无能,无法平靖地方。 姚一元觉得此计甚妙,按幕僚的意思,正好拿此事做文章,告倒王瑞。 江西在自己治下本太平无事,怎么能帮王瑞和闽广庸才背锅。 “江西境况说的糟糕些,东家再上书请留税银充军饷也就容易了。” 那幕僚继续出主意道。.. 刚刚公文被驳回,短期内再想要银子肯定不现实,要从长计议,正好挖坑先把不对付的人埋了。 姚一元点点头,随即准备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姚一元和现任兵科左给事中张益关系不错,向他诉苦,把江西真实情形说说,特别是王瑞失职和闽广官员无能,那都要大书特书,顺便也述说江西兵饷缺乏等事项。 写完信,叫来亲信连夜送往京城。 十数日,嘉靖皇帝亲自主持的斋醮活动结束,朝廷百官重新投入到政务中,不过福建、广东等地不断有坏消息传来,也是让朝廷官员有些心惊。 张琏反贼近些时日不断派兵攻打周边府县,活动区域虽主要在福建,可也不时侵扰广东、江西等地。 这天,兵科左给事中张益上奏,闽广江西三省盗贼充斥,乞将近年借解两广南赣军饷酌量停减以备彼处征剿之用,庶免加派扰民,又言副使汪一中之死佥事王应时被擒皆由江西都司指挥王瑞始以部送乱兵袁三等,还广妄令击贼致其与贼交通以败我师,罪不可原。 两日后,江西巡按御史叚顾上奏,江西兵祸起于福建都司张启谟承军门檄,送广兵黄凤袁三等七百人还,而江西抚臣遣都司王瑞协送之,启谟遂委袁三等四百人于瑞控驭失宜,而土贼数千余徒遂与合并酿成大患,请并逮启谟及弃城失守玉山知县李廷瓒、永丰知县卢天右等处以重法,且请增设守备一员屯兵万安以障吉临诸郡。 兵部对江西送来的公文分析后,也认定王瑞处置失当,有罪,启谟罪与瑞同当,并逮廷瓒等,对于增设万安守备一事,则需上奏嘉靖皇帝。 对于兵部上奏,嘉靖皇帝全部都答应下来。 只要有利于尽快剿灭张琏反贼,嘉靖皇帝都不会拒绝。 不仅下旨江西、福建巡按御史逮王瑞、张启谟等人解京,同时仍令督抚诸臣克期平贼以靖地方。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府县遭遇反贼袭击的奏报送入京师,让嘉靖皇帝在西苑里也甚是忧心。 还好,宣府总算有好消息送来,算是寥慰帝心。 虏犯宣府,分数道入,副总兵马芳等督兵御之,擒其酋五合器等,十四人俘,斩十八人,获达马二百四十余匹,虏遁。 有首级有俘虏还有缴获,这已经是今年边镇少有的胜仗,可嘉靖皇帝依旧不是很开心。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又一件事儿的发生让安心呆在裕王府的魏广德又一次长了知识。 嘉靖四十年七月,钦天监奏报,“是日日食,一分五秒例免救护。” 礼部尚书袁炜紧接着上奏:“臣闻唐一行曰日,君道也无朏魄之变,古之太平,日有不食或月变行而避之,或五星潜在其下御侮而救之,或涉交数浅或在阳历阳盛阴微则不食或德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则天为之隐虽交而不食,此四者皆德教之所由生也,皇上以父事天,以兄事日,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日位旺荣,阴氛销铄,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等不任欢忭。” 七月初一这天,一大早魏广德就听说有日食的消息,虽说只有一分五,按照后世说法是日偏食,可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看看。 上次日食很大,几乎是日全食,可当时只想事儿去了,都忘记欣赏日食。 这次是日偏食,也是不错。 所以,魏广德在王府院子里看了一天太阳,结果毛都没看到一分半点。 按照钦天监的说法,一分五秒的日食啊,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到才对。 古时对日月食的计量是用分秒,不过却不是指日月食发生的时长,而是指日月食的程度。 明代把日月食分为十分,若是预报日月食十分,就类似于后世说的“全食”,预报为三分,则日月食约遮蔽十分之三。 这次是继二月日食后又一次日食,一分五秒,可是实际上魏广德根本就没看到有日食发生。 到了晚上,睡在床上的魏广德才若有所悟,不会是袁炜串通钦天监的人搞出来,哄骗皇帝的闹剧吧。 上次,钦天监监正搞出“当食不食”的言论,裕王府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帮忙配合一下,最后钦天监不仅没有因为预测不准被降罪,还得到了赏赐。 魏广德这时候有些怀疑,袁炜看皇帝因为南边的消息心情不好,所以伙同钦天监搞出来的祥瑞,献媚皇帝。 嘉靖皇帝明显和以前的大明皇帝不同,好像很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虽然有猜测,魏广德可没想去做什么正义使者,他不懂天文,自然无法确定钦天监奏报是否作伪,何况奏上去有什么好的? 当恶人,还让皇帝不开心,得罪袁炜和钦天监的人。 不过经此一事,魏广德也算学到了什么叫“投其所好”。 为此,魏广德在心里还小小的自得了一把,认为自己看穿了袁炜的把戏。 当然,魏广德也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告诉裕王等人,也没有想着怎么复制一把这样的祥瑞,博嘉靖皇帝龙颜大悦。 “听说兵部在讨论任命谁出任万安守备一职,广德,你最近有接到家里的信吗?” 这一日,魏广德到了裕王府,就被张居正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万安守备?” 魏广德只是稍愣就明白张居正话里的意思。 出任守备,品级至少也是卫指挥佥事一级,别看自己在京为官多年,老爹那边依旧还是千户,没找到升官的途径。 被张居正一问起来,魏广德才想到此事,貌似可以操作一把的。 不过,魏广德很快就否掉了这个想法,做了万安守备,那就和剿灭张琏一伙反贼联系起来。 张琏一伙反贼好不好剿? 不好剿。 张琏确实会找据点,把老巢建在福建大山里,导致官兵无法大举进剿,实在是地形太过复杂。 别说守备只需要保靖地方,到了那个位置上,军令让你出战你就得出兵交战,你以为以自己是地方保安队就可以拒绝出战吗? 那罪就大了。 说实话,魏广德不希望老爹又卷入到战争中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在京城,魏广德可看过福建奏报,知道张琏手下网罗的亡命徒已经超过十万人。 别看官军在福建、江西等地驻军几十万,可那都是什么战力。 虽然不清楚张琏这伙人到底战力多强,可看战报就能知道,似乎比官军力量强不少,已经有十几个府县遭到反贼攻陷,只不过似乎对方还没有开始扩大地盘的意思,占领城池后抢掠一番就撤回山里。 想到这里,魏广德笑着摇摇头。 “那伙反贼惯会伪装成贫民百姓偷城,我大军至则退回山里负隅顽抗,这仗我好打。” 魏广德开口就说道,“我没收到家书,虽然不知道我老爹是否由此意思,不过就算他真有此心,我也不会帮他运作此事。” “哦,如此也好。” 张居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 “叔大兄,可是徐阁老有办法和杨尚书那里说说,举荐万安守备一职?” 魏广德随口就问道。 “陛下准了兵部奏报,不过兵部在任命谁出任万安守备一职上却分歧明显,主要空缺出来的将官大多在剿贼剿倭战事中吃过大亏,而万安守备则肩负防止反贼进犯江西,可谓责任重大。” 吃过大亏,其实就是说这些人在交战中有过败绩,兵部已经判定这些人能力不行,所以并不愿意重新启用。 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兵部自然是希望选择一个能力卓绝的武官出任万安守备一职,不然老是传来败绩,兴许那天嘉靖皇帝就该怀疑他们的能力了。 “我昨日听老师说,现在兵部又开始扩大范围选将,若是善贷家里有意,就要尽快和我说说,咱们也可以在兵部运作一番,如果不行就让我老师出面。” 张居正继续说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知道武将的官途其实和文官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升迁极为困难。 以前还是百户的时候就如此,更何况现在老爹已经是千户。 好容易新增一个武职看,看起来确实是个机会,不过想到上任就要面对的战事,魏广德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意,让老爹就在九江卫呆着好了,那里才是家族的根本。 武将,还是轻易不要挪窝的好。 又和张居正泡茶闲聊间,隔壁殷士谵还在和裕王讲课。 “对了,听说陛下有意再增王府讲官,善贷听说此事了吗?” 正说话间,张居正忽然又说出一事来。 “新增讲官?” 魏广德有些惊讶,其实随着裕王年长,他的基础课业早就完成,现在殷士谵、张居正等人的授课大多都是温故而知新,谁会想到这会儿嘉靖皇帝还要安排人充王府讲官。 心下好奇,魏广德就笑问道:“谁?” “翰林院修撰唐汝楫。” 张居正答道。 “他啊。” 张居正说出人名,魏广德当然知道是谁。 说起来,唐汝揖算是张居正的后辈,却是他的前辈。 唐汝楫字思济,自号小渔,兰溪人,原吏部尚书唐龙之子,更是嘉靖二十九年状元及第。 不过这人,在翰林院里地位有点尴尬,至于原因嘛,还是因为他老爹的关系。 翰林院中传,唐汝楫之父唐龙和当今首辅严嵩关系莫逆,当初唐父被罢黜也是夏言的主意。 好吧,那意思就是说唐龙应该和严嵩走的很近,所以在严嵩和夏言的争斗中被波及,好似这也成为唐龙和严嵩关系好的一个铁证。 知道是谁,魏广德不免更加好奇,问道:“是首辅大人的建议?” “这个就不知道了。” 张居正摇摇头,“陛下问起唐汝楫在翰林中的情形,又笑说陈以勤丁忧,总要安排人接替。” “哦,这样啊。” 虽然不能就此确定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其他人进言,魏广德觉得唐汝楫入裕王府似乎已成定局。 毕竟,嘉靖皇帝有此心。 正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有内侍匆匆而来。 到了门外,就听到外面人说道:“张先生,魏先生,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御田那边发现祥瑞,御田官严首辅已经亲自去看过了,说是要去西苑献瑞。” “御田那边有什么祥瑞?” 魏广德和张居正对视一眼,好奇开口问道。 “嘉禾,一茎双穗八十一株、一茎三穗六株、一茎四穗一株。” 门外内侍答道。 “呵呵.....早年又是白鹿,又是白龟,还有天降甘露什么的,终于又轮到嘉禾了。” 张居正在这边小声笑道。 魏广德也反应过来,小声附和道:“这次出了嘉禾,下次就该是瑞麦,还有看那条河河清、再出只凤凰和麒麟....” 正文 441拦路 在天人感应思想被普遍认同的古代社会,多种象征美好寓意的事物,如嘉禾、瑞麦、河清、凤凰、麒麟等出现都被认为是预示着德政,圣世的征兆。 因此祥瑞被赋予了强大的政治功能,无论是在新帝继立、王朝更迭,还是应对统治危机中,祥瑞都可能作为一种神秘力量发挥其作用。 祥瑞亦称嘉瑞、符瑞、瑞应,是中国古代政治文化的特有产物。 注意,祥瑞其实是政治产物。 魏广德小声说那些话,其实不过就是随便说说,毕竟他心里这时候是有点不舒服的。 前几天才看穿袁炜和钦天监联手搞出的“当食不食”,没想到转天严嵩也玩起这个把戏来。 不过回忆之前看过一些古书的记载,貌似嘉(禾)瑞(麦)就是这么来的。 对于出现一茎双穗、三穗、四穗什么的,魏广德猜测应该就是后世说的基因突变,如果有农业方面的专家,研究下,互相是农业增产的一个方向。 不过对于御田里出现这么多的基因突变植物,魏广德估摸着是派人不知道跑了多少田间地头找到凑起来的数字,九九八十一,还有六和一,估计也是太罕见了,不好凑。 这么看来,这古代其实出现双穗概率还是蛮高的,居然能找到八十一株。 “善贷,慎言。” 张居正只是看了魏广德一眼,就对外面大声说道:“知道了。” 说完话,随即就小声对他叮嘱道:“万寿圣节快到了,前些年胡宗宪送白鹿,还有那什么白龟的,那时候一年多少祥瑞。 也就前两年少了些,不过年初日食过后,我估摸着那些人又打算祭出此招讨陛下欢心。 看着吧,万寿圣节前这一段时间,祥瑞是不会少了。” 魏广德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当初胡宗宪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只白鹿,大张旗鼓送入京城,他那个总督之位能够坐稳,这白鹿也是功不可没。.. 至于后来嘉靖皇帝要灵芝入药那会儿也一样,各种各样的灵芝就冒出来了,有些看上去还颇为稀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要不,安排人也找点祥瑞送上去?” 魏广德沉默一阵后,小声和张居正商量起来。 “我们关起门来说,当然可行,不过如果殿下询问高侍郎的意见,我估摸着他一定会否掉。” 张居正小声说道,“不过如果王府里真找到了,怕是他会以此事会影响裕王声望什么的阻止下来,然后自己送上去。” 魏广德看了张居正一眼,想想也觉得很对。 对于他们这些王府讲官来说,自然不能教育裕王行这样的荒唐事,不过如果真找到祥瑞,怕是也不会浪费,自然最好是高拱送给嘉靖皇帝博取好感,裕王也会觉得这是高拱对他好,不坏他的名声。 在裕王看来,裕王府其实和高拱已经高度绑定。 “算了,看戏吧,对殿下来说,也不缺这个献媚的机会。” 张居正小声说道。 不多时,殷士谵那边课业上完,张居正自然向裕王禀报此事,而裕王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什么表态。 不过在用过午膳后,又有内侍匆匆来报,陛下起驾御田,亲自看了那边的嘉禾,据说非常高兴。 嘉靖皇帝平时可不常离宫,没想到为了嘉禾居然亲自跑到御田去看,可见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嘉靖皇帝生于八月,算算时间也没几天了,之前又是日食,现在又是嘉禾,想来皇帝会很高兴吧。 那内侍刚离开没多久,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报信,“陛下让百官贺。” 嘉靖四十年七月,上谕大学士严嵩等,今日御田官上天降祥禾八十八,本五月恩滋,应祈八月玄育生瑞,当知恩也,汝等一视礼部因请率百官门贺上,令择吉献庙门贺。 到了晚间散衙前,魏广德在裕王府就听到消息,礼部尚书袁炜上奏钦天监测算的吉日,以及万寿圣节前当行礼等事项。 “这袁炜办事效率好高啊。” 魏广德在心里感叹一声,一个时辰不到,就把嘉靖皇帝关心的事儿都办妥了。 散衙后,魏广德就找到几个在兵部的同年打听万安守备一事。 张居正告诉自己这个消息,魏广德虽然不愿意让家人过去和张琏反贼打生打死,可不代表不觊觎这个位置。 他当然不会想要转武职,可俞大猷可以啊。 前段时间俞大猷来信,贵州西路几个土司已经被他干趴下了,都不敢造次,不过那儿着实没什么好呆的,俞大猷想要换地方了。 贵州那地界,虽然很早就被纳入大明版图,可云贵一代一直被明人视为蛮荒之地,谁都不愿意去那里做官,俞大猷自然也不愿意,别忘记他还是个秀才,固有观念还是不会变的。 只是这事儿,其实操作起来也有些麻烦,因为俞大猷现在算是湖广镇筸参将,要调往江西还需要湖贵川总督黄光升点头才可以。 不过魏广德打定主意,若是兵部真没有定下万安守备一职的人选,不妨找个机会和杨尚书说说此事,以俞大猷的战绩,想来杨博也知道他才是最佳人选。 嘉靖皇帝显示出自己高效的办公效率,在袁炜上奏的第二天,一连串的旨意从西苑发出。 己未,以苑田奏献瑞榖,遣成国公朱希忠献于太庙群臣。 庚申,秋分祭夜明于夕月坛遣定国公徐延德行礼。 乙丑,建万寿大斋于朝天宫三日夜。 丙寅,以万寿圣节遣成安伯郭应乾、清平伯吴家彦、广宁伯刘允中、彭城伯张熊分祭诸陵,都督佥事王朝用祭恭仁康定景皇帝,指挥佥事文承武祭孝洁皇后中官祭恭让章皇后陵寝。 而在万寿圣节当日的安排,和以往并无区别,嘉靖皇帝不御殿,命成国公朱希忠代祀天于玄极宝殿,文武群臣朝服,诣大朝门行五拜三叩头礼仍各贺; 罢群臣宴,赐节钱钞,王府进贺人员及四夷朝贡使仍宴于阙左门。 万寿圣节当日祭先师孔子,命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翰林院学士袁炜行礼。 此外还命英国公张溶祭太社太稷、成国公朱希忠祭帝社帝稷..... 一连串旨意发出,嘉靖皇帝把自己生日前后要做的差事全部都分派下去。 “这天多热啊,我们还要去左阙门吃御宴。” 裕王府接到圣旨,魏广德和张居正在一边小声滴咕。 “殿下很高兴。” 张居正只回了魏广德一句。 现在两个人因为一起充裕王府,又长期相处的缘故,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私下里褒贬时政,牢骚话也不少。 这次御宴招待各藩王使者及四海贡使,嘉靖皇帝依旧不会出现,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主持宴会的不再是礼部尚书而是裕王,由裕王代表皇帝招待使臣。 这还是裕王第一次以亲王身份参与到这种政治活动中来,以前只有必须的仪式才会以亲王身份参与,而且还是裕王和景王一起。 现在不同了,景王离京后半年,裕王就已经代表嘉靖皇帝出席这样的活动,含义不言而喻。 两人看向远处背影,那是接到旨意后的裕王,这会儿欢天喜地往府内走,身后跟着捧着圣旨的李芳和殷士谵两人。 “走吧,跟着过去。” 张居正对魏广德笑道。 “叔大兄先请。” 魏广德含笑谦让道。 “同去,同去。” 张居正笑道,不过还是当先走了过去,魏广德在他身后半步。 虽然两人是平级,但科举中张居正可算是魏广德前辈,不过两人没走几步身后就有小内侍跟上来小声禀报道:“二位先生,刚刚收到消息,陛下传谕内阁和兵部。” “是什么事?” 魏广德和张居正都停下脚步,张居正转身问道。 “陛下忧虑边务,今秋恐有扰者,要内阁和兵部早定策以遏之。” 那内侍小声答道。 “还有其他事儿吗?” 张居正皱皱眉,随即又问道。 在得到没有的答复后,让小内侍离开,两人继续往里走。 “快八月了,秋高马肥之时,边镇又不安宁了。” 张居正小声说道。 魏广德只是点点头,没答话,心里也在盘算此事。 “前些天宣府马芳打了一仗,估摸着就是在试探虚实,陛下应该是想到此节,所以才下的这道谕旨。” 张居正继续说道。 “兵部有的忙了,闽广反贼还没剿灭,又到鞑虏兴兵扰边之时。” 魏广德也是摇着头说道。 在北京城做官这些年,魏广德感觉京城的官老爷们似乎一直都是在处理这些事儿,北边鞑子,南边倭寇,时不时西南还有土司造反,现在又增加了福建反贼,感觉一年四季不断有战事发生似的。 “不过杨尚书总督过宣大和蓟镇,对兵事当可放心,就看这次陛下批多少银子给边镇......” 魏广德继续说道,两人说话间渐行渐远。 礼部紧锣密鼓准备各种祭祀仪式,而魏广德通过几日打听也确定,兵部确实还未对万安守备一职选定人选。 以往那些惯会钻营,想要往上爬而又没有真材实料的武将,这个时候没一个走关系争取这个职位的,万安守备这个差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可能上战场。 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怕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褫夺世袭武职甚至被发配都是有可能的。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反而不急了,只是呆着裕王府里支棱着耳朵。 现在万安守备的事儿被兵部暂时放在一边,当务之急还是陛下问起的边事。 北京这边兵部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南京可不知道。 说起来南边的战事,自然他们得到消息比北京更快,对局势的了解也更深刻。 在万寿圣节前一日,南京吏科给事中周京、兵科给事杨铨、御史林润等联名上书,言闽广、江西流贼初由建昌继及泰和,杀虏文武大吏,屡败官军,兹且延及万安、永泰、崇仁、乐安诸邑,而当事诸臣一筹莫展,请简任南赣都御史选,委附近良将及敕南京兵部发练卒策应之。 万寿圣节当日,魏广德和其他同僚一起穿上朝服在奉天门外行五拜三叩头礼后,眼睛就盯着前面的兵部尚书杨博。 毕竟他是在裕王府当值,都察院都少有过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兵部的大人说项。 至于他那些同年,留在兵部的官职也不过主事,属于官员中最低级的存在,在这种事情上发言权真心不大。 所以,魏广德盘算后打算亲自和杨博说说俞大猷的事儿,之前和杨博打过几次交道,正好借举荐之机和杨博拉近些关系,也算是帮裕王府办事儿。 百官礼毕后各司其职,有差事的匆匆而去,无事则返回各自衙门办差。 魏广德是王府属官,今日是要等到御宴后才能离开,不过看到杨博带着兵部的人往外走,故意挡在路中假装未见。 等到杨博走近后,魏广德才急忙拱手行礼,“拜见大司马,几位大人。” “呵呵,善贷啊,你.....啊,对了,你们今日还有公务。” 看着大多都在往外走,而魏广德只是站在那里未动,杨博张口说了两句就想到裕王府的人还有御宴的差事。 魏广德看看杨博又看看他身后的人,笑道:“杨尚书,不知陛下问的边策可有定论?” “大致有了想法,还需和内阁大人们商议后再上书。” 杨博笑笑,看向魏广德道:“善贷可是有妙计?” 其实兵部对北虏也早有定计,无非就是那几套路数,杨博这会儿也好奇魏广德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出来。 “善贷愚钝,倒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魏广德急忙恭敬说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兵部对万安守备一职可有人选,不瞒大人,京城不少老乡听说有流贼入江西,担心不已,这些日子不断到我家里问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南京那边也是在催问此事,不过边事要紧,这几日都在筹划边镇举措,还未就万安守备之事定下人选。” 杨博摇头叹道,“善贷是江西人,自然关心此事,我理解,兵部会尽快定下守将,保江西太平。 对了善贷,你心里可有人选?” 这时候,杨博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这魏广德站这里拦路,不会是想给自家人求官吧。 别说,貌似现在九江卫指挥同知吴占魁要是愿意镇守万安的话..... “杨尚书,不妨考虑下贵州西路参将俞大猷....” 正文 442升迁 “杨尚书,不妨考虑下贵州西路参将俞大猷” 就在杨博以为魏广德拦路是要举荐自家亲戚的时候,没曾想听到魏广德说出的却是旁人。 魏广德还在那里说着俞大猷参与过的大小战事,而杨博已经抚须点头。 别说,魏广德举荐的人倒是真适合。 如果说以前杨博对俞大猷不甚了解的话,那么在去年大同之战后还不知道就有些失职了。 只是这也不怪杨博,毕竟他上任兵部尚书才多久,之前离开宣大后还在蓟镇呆了不短的时间。 魏广德还在说俞大猷的过往经历,这会儿杨博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魏广德这会儿絮絮叨叨的,其实也是担心杨博嫌麻烦,毕竟俞大猷现在有实职,调走要经过黄光升那里,还要考虑谁接替,贵州那地方可不是谁都愿意去的,俞大猷离开了会不会闹乱子。 不过,对魏广德来说有些麻烦的事儿,其实如果兵部做出决定,不过就是几份公文的事儿。 当然,也不是下公文就了事,毕竟需要选拔出将官接替俞大猷,这其实才是最麻烦的。 摆手打断魏广德的话,杨博开口说道:“你举荐俞大猷这事儿,我知道了,兵部会尽快商议此事。” 说道这里,杨博忽然笑道:“如果有俞将军坐镇万安的话,江西还真就固若金汤了。” 他这话,其实也表现出他对俞大猷的态度,这个人很难打,是大明朝这会儿难得的武将,特别是当初俞大猷还在浙江担任总兵时,经常率领水师出海剿倭,将大部分倭寇拦阻在海上。 这也是嘉靖三十六年之后倭寇进攻明显南移,向福建、广东发展的原因。 不过这几年嘛,浙江、福建和广东持续遭到倭寇袭扰,虽说胡宗宪报告是王直残部报复,但不得不说俞大猷被治罪导致水师无力出战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杨博说完后,冲魏广德拱拱手,随即迈步往前走,回兵部衙门去了,他身后的侍郎等兵部官员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也在思考魏广德举荐之人,都是觉得这个推荐还不错,所以都笑吟吟冲他拱手后追着杨博去了。 魏广德目送他们里去后,也赶紧往左阙门去,今日那里可是御宴,招待藩王府和海外藩国使团。 万寿圣节当日,众多仪式先后举行,不过每年如此,所以并没有出现什么岔子,礼部操办的还很不错。 万寿圣节后第三日,朝堂重回正轨,该处理的公务也要开始处理,而内阁阁臣和六部九卿再次被召入西苑。 “今之九边,大率以蓟镇为重,盖腹心既安四肢自无可虑,今虏止是永邵保兀慎摆腰三部兵寇大同镇川堡,而其酋俺答黄台吉把都儿及土蛮等潜形不露,窃恐其谋窥蓟镇伏承宸虑,臣谨以六事献。 一请先敕边臣,逐大同之寇,坚壁清野以固其守,设伏出奇以挫其锋,分精兵以捣其巢,简恶少以邀其马,使贼不得近蓟镇; 一御贼必先独石哨探” 今日众臣进入永寿宫后,嘉靖皇帝直接拿节前谕旨问话,问杨博兵部对边镇的策略。 而杨博在昨日就已经去了内阁,和严嵩及徐阶进行过商议,基本算是定下六条策略,现在不过是拿出来念一遍,以宽帝心。 等杨博说完,嘉靖皇帝皱眉问道:“兵部虑俺答部今秋欲进兵蓟镇,可有把握?” “陛下,此前虏数万在宣府及大同寇边,其他边镇毫无动静,宣府副总兵马芳曾率部袭击入寇鞑子,发现并非俺答汗精锐.” 杨博急忙答道。 其实,这一时期,明军虽主守,但也不是一味防御,也有将官敢于出兵攻击兵临城下之敌,只不过战绩不佳,自然也不会往上报。 而且,如果不是俺答部尽出,只是少量鞑子骚扰,明军在有优势的情况下还是敢战的。 战绩不佳,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明军军中骑兵不足,即便取胜也很难阻拦鞑子北逃,没有首级,将官说什么也很难被认定,甚至还会被扣上虚报战功的罪责。 如果鞑子大部杀来,明军虽多但分散在各处军堡,反而不占优势,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出战,只能勉力维持战线。 听了杨博的分析,嘉靖皇帝面色缓和,转头对严嵩问道:“内阁怎么说?” 严嵩忙拱手道:“陛下,兵部所言甚是。” 说道这里,回头看了眼正在点头的徐阶后继续说道:“内阁无其他意见。” 一个小动作,看在屋里众人眼中,自然这个意见是内阁两位阁臣共同的决定,而非严嵩一人之言。 “然。” 听到内阁没有什么意见,嘉靖皇帝这才放下心来,“所奏事宜悉允施行,令户部亟发主客兵粮毋误。” “陛下,户部奏请按年例发放粮饷。” 这时候,户部尚书高耀急忙站出来躬身奏道。 “高尚书,昌平居庸黄花镇三区与宣府怀来隆庆永宁四海冶相为唇齿,宣大总督当秋近时移驻怀来策应蓟镇,且近年蓟镇主客兵粮屡称缺乏,宜即时给发,按往年例发放怕是不够。” 杨博急忙说道。 户部,自然考虑少花钱,而兵部则考虑打胜仗,阻俺答部于关外。 今秋防御,兵部计划调宣大精兵东移协防蓟镇,大军在外自然消耗大增,按惯例肯定是不够的。 而且往年秋冬时节,各镇军粮缺乏,自然想要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在御前争取从户部多讨要一些东西出来。 高耀这么急着站出来,其实就是担心杨博接下来要银子,若是不借这个机会把要拨发的粮饷定下数来,杨博下来后再上奏要多少多少,想来嘉靖皇帝那里也是会批的,户部就太被动了。 于是接下来,杨博和高耀开始争论起来,为的就是要加发多少饷金才能满足需要。 其实,整个过程就是杨博和高耀的诉苦大会,纷纷向嘉靖皇帝诉苦,因为在御前,自然最终的决定是嘉靖皇帝做出。 而嘉靖皇帝在两人争论后也给出最终的决定,“年例外加发饷金四万两,得旨边臣不许妄侵,必节爱实用。” 和以往一样,对朝廷的拨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都要增加“不许妄侵”这四个字。 不过即便这四个字上了圣旨,对于官员们来说,按例该分润的还是要分润,并不会因为这几个字就不要银子了。 要知道,分润那些银子的理由是“漂没”,是属于正常损耗,可不是谁贪污。 兵事说完,袁炜这时候也出列奏道:“陛下,礼部奏,四方所进鲜芝共七百六十九本,其五色盈尺者尚不多得,请申谕明年加意采取。” “准。” 嘉靖皇帝马上就说道,这说的是采购灵芝一事,对他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 刑部尚书蔡云程这时候也来凑热闹,道:“陛下,本欲来日上本奏报,今秋罪囚应决之事,今既在御前,还请陛下示下。” 嘉靖皇帝略微沉吟后才说道:“五月苦旱,应祷垂霖秋,赐禾祥玄庥不偶,恩至感焉,今年暂免刑,其系狱如故。” 说完,看到殿上众臣再没人出列,嘉靖皇帝挥挥手,示意黄锦把之前批红的奏本拿出,说道:“宣大总督李文进、巡抚迟凤翔等以七月中宣府捷闻,请叙副总兵马芳等功,兵部覆奏请赏,朕已经批了。” 随着嘉靖皇帝话音落下,黄锦翻开奏疏念道:“赏文进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凤翔及总兵官李贤各二十两,二表里,马芳升秩二级,参将孙吴、戴恩、丁淳,参议杨巍各二十两一表里,参将王孟夏等军门分别犒赏。” 黄锦念完,进和迟凤翔等人外,其他人都是武夫,只是严嵩眉头跳了跳。 魏广德的小册子已经递到他手里,其中就有这马芳的名字,想要谋总兵官一职。 现在马芳升秩二级,马芳现在是都督签事,升两级就跨过都督同知和右都督,成为左都督了,实职升总兵水到渠成。 拦不住了。 严嵩知道,这次别的人都有赏赐,而马芳却是升职,这就是要提拔的意思。 皇帝有这个想法,他是绝对不能阻止的。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还有杨博,他哪能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想想李贤现在的年纪,宣府总兵官看来是要换人了。 之前兵部就有人想要把马芳调往蓟镇,不过被他拦下,毕竟宣大是京师西北屏障,位置极为重要。 如果俺答汗以后的目标从宣大转向蓟镇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此事。 旨意宣读完,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看众人开口问道:“各部还有事吗?” 召集这么多人说了这么久,嘉靖皇帝有点乏了。 其实今日召人入宫,主要就是说说边镇的事儿,如果没事儿就该让他们走人了。 这时候,兵部尚书杨博再次出列奏道:“陛下,万安守备一职,兵部已有人选。” “何人?” 嘉靖皇帝看着杨博问道。 “贵州西路参将、指挥佥事俞大猷。” 杨博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严嵩又一次皱眉,倒不是因为魏广德,因为魏广德给他的小册子上并没有俞大猷的名字,而他记起以前胡宗宪送来的书信里提过。 这个人,当初本该是被治罪的,可最后被陆炳用条件给换走,之后又因为在大同立功得到升迁。 那个时候,严嵩就意识到对于俞大猷,只能尽量打压,所以当初兵部叙功的时候他就一直压在俞大猷的封赏。 没想到,今日在御前,杨博又提到此人。 在皇帝面前怎么打压? 严嵩意识到怕是无法阻止此事了,若是兵部上奏,他在内阁还可以拦下来。 想到这里,严嵩虚眯着眼看了看杨博。 “俞大猷?” 嘉靖皇帝嘴里念叨一句,似是想起人来,问道:“就是那个在大同立功的俞大猷?” “正是。” 杨博答道,“之前俞大猷上任贵州后,快速平定几股叛乱,现贵州西路已经安定。 此次闽广流贼侵扰江西,兵部商议后觉得,调俞大猷坐镇万安实为万全之策,且俞大猷熟悉山野作战,若大军进剿,俞大猷可督军自西向东攻打反贼。” “内阁怎么说?” 嘉靖皇帝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看向严嵩和徐阶。 没有和徐阶讨论,严嵩就出列道:“俞大猷战功不俗,当可胜任此职,只是他本就是福建人,这.” 严嵩话说道这里,忽然感觉不好,自己理由没找对。 他是用文官的规则说的这话,就是文官是不能在家乡任职的。 万安处于江西和福建交界处,虽不属福建,可先前杨博可说了要让俞大猷派兵进剿反贼,那不就进福建了吗? 只是,话说了一半才发现,俞大猷是武职,武职可没有这个说法。 “阁老所言差矣” 果然,杨博在严嵩顿住的时候马上就出言反驳,而徐阶则用略微诧异的目光看着严嵩的背影。 很少见,严嵩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不过很快,徐阶心中就有了自己的猜测,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考虑不周。 这,是身为内阁首辅致命的缺陷。 想到这里,徐阶向其他人看去,果然发现许多人看向严嵩时,目光中都露出惊讶之色。 严嵩先前的说辞不占理,在杨博的反驳中自然找不到话来应对,而他一时也想不到理由阻止此事。 或许,如果是兵部上奏,他在内阁还可以让严世番出主意,想到阻止选调俞大猷的理由,可在御前,在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不到该说什么拦下此事。 看到杨博说完后,严嵩只是沉默不语,嘉靖皇帝也做出了决定,当即说道:“指挥佥事俞大猷充参将任万安守备,分守江西南赣等处。” 嘉靖皇帝的话自然是一锤定音,严嵩也没想要再阻拦,主要还是找不到理由。 等众人退出永寿宫后,杨博还很是兴奋,今日兵部的提案全部御前获得批准,他急着回兵部宣布此事,之后的流程还要尽快完成。 严嵩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疾步而走的杨博,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怨恨之色。 没拦住俞大猷改迁其实也无所谓,出宫以后严嵩心里就有了计较,回头争取把江西也纳入胡宗宪管理就是了,俞大猷在胡宗宪手下做事,还怕找不到理由摆布他。 (本章完) 正文 443贼势燎原 没拦住俞大猷改迁其实也无所谓,出宫以后严嵩心里就有了计较,回头争取把江西也纳入胡宗宪管理就是了,俞大猷在胡宗宪手下做事,还怕找不到理由摆布他。 之前,虽然胡宗宪号称江南总督,但其实准确官职是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加少保,总督南直隶、浙、福等处军务,是管不到江西兵马的,但可征调,通过江西都司调派。 胡宗宪欲治罪俞大猷,自然把人弄到他手下,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当初剿灭王直残部后,胡宗宪还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人告了,圣旨一道锦衣卫拿人,严嵩此时只是想要复制一下,就可以轻易让他重蹈覆辙。 等人走出西苑不久,消息也开始在京城衙门里扩散,第一时间也传入裕王府。 以前,裕王府在收集信息方面是薄弱的,但在高拱入朝为官后,这样的局面大大缓解。 礼部侍郎,三品高官,地位超然,行事自然方便很多,也能接触到朝中一些大事,这让裕王府的消息也变得灵通起来。 兵部对于边镇的应对策略,其实之前朝野中就有流传,早在去年魏广德也有预判,倒是没有让王府中人感到诧异,不过也让魏广德在王府中的地位有明显提高。 能谋兵事,魏广德将来入朝为官最起码可以坐镇兵部,不愁没有合适的职位。 而这会儿,对于西苑传出的消息,魏广德感兴趣的自然是马芳升秩两极的消息。 俞大猷调任江西,其实只需要了解俞大猷经历就可以理解,在朝中只需要一个推手,就可以达到,而马芳则不同。 九边重镇延续多少年了,其间诞生无数将门,实际上现在九边重镇的总兵、参将这些重要职位,大多都是这些将门把持,他们是世代练兵的经验传承。 而马芳则明显是个外来闯入者,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 总兵官,左都督,这已经是武将能够达到的最高军职了,剩下的不过是虚衔,什么时候加三公散傅。 当初魏广德是想着让马芳以副总兵身份去蓟镇,立下功勋才好冲击总兵官一职,但是现在貌似没必要了,那是否还有必要帮他谋调任呢? 想到早前和马芳书信中知道他的心思,老了还是想回大同,而不想到京城入五军都督府挂闲职,不过现在的马芳还年富力强,倒是没到准备养老的时候。 而到了总兵这个级别,调任也变得麻烦起来,毕竟全大明就那么些总兵,都是在嘉靖皇帝那里挂上号的,魏广德一时间觉得貌似没什么好帮他的了。 顺其自然吧。 以这几年对马芳的了解,他也不像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他也是需要在朝中有人保他的。 别看魏广德现在品级低,甚至都没有职权,可是将来的潜力大啊。 翰林出身,又是裕王府讲官,就算在嘉靖皇帝这里得不到提拔重要,到裕王当政的时候飞黄腾达也是可以想象的,他那些同年可一直把他当主心骨,甚至超过了诸大绶、陶大临他们。 魏广德打定主意,回家后再给马芳那边去封信问问,他是否还想在疆场上建功立业。 至于俞大猷那边,魏广德就不打算去信了,因为贵州那边来回也不方便,都不知道俞大猷什么时候可以到江西赴任。 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俞大猷交接贵州的差事到江西上任万安守备一职,最快也得两月时间。 时间悄然而过,很快进入九月。 张琏反贼的消息不断传入京城,不过都不是好消息。 反贼这段时间不断攻城略地,连破福建多县,甚至攻破南靖县兵锋直抵漳州府城,破镇海卫城,掠铅山、贵溪等处,奔袭建宁,还攻陷宜黄县。 坏消息不断传来,再次在朝野中引发小小震动,特别是福建镇海卫城被破的消息,更是让五军都督府丢尽脸面。 而福建、江西等地巡按御史也奏报地方官吏出现空缺,新任官员迟迟不能到任,导致地方管理混乱。 兵部一面紧急下达命令,加快调派兵马速度,一面也催促征调武将尽快到任,而吏部也开始对福建、江西等地官员赴任进行核查,对逾期为上任官员就地革职。 虽然朝廷里坏消息不断,可是在这段时间和裕王的接触中,魏广德也敏感的发现,裕王对于开海禁似乎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想想也正常,闽广流贼发难的根本还是这些年的加派,导致百姓无以为计,不得不铤而走险,若开海则倭患可渐平复,不用加派,自然也就不存在流贼发动的土壤。 这天,魏广德和裕王独处时,裕王开口说道:“昨日听闻,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奏请定议南京增设都督坐营官一事,善贷怎么看?” 魏广德想想才答道:“闽浙局势危急,南京或许已有感知,所以请调都督坐营官,也是以防万一。” 说完这话,魏广德又想到前两天兵部下的公文,有说道:“兵部前两日已经下令,对张琏反贼的战报五日一报,已经不再是地方官员自行其事,而是要时刻掌握信息,可见兵部怕也有不好的预感了。” 在此以前,闽广流贼的消息都是地方官员在失陷某地后才上报,现在已经被要求按时上报,不管有无战事,可见兵部已经觉察到地方官员有些隐瞒、懈怠倾向,不利于他们掌控战局。 “兵部那边有消息吗?议定何人担任南京坐营都督一职?” 裕王此时脸上也尽是担忧之色,开口问道。 “听说初步定的是刘显,还要等兵部上奏才知道。” 魏广德答道。 虽然裕王府不能左右朝政,也不能干涉官员任免,可是对官场风吹草动也是盯得紧。 到了今时今日,那些衙门里的官员也愿意向裕王府传递消息,毕竟现在的裕王府已经不比往昔。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传出李芳和来人的低语。 裕王和魏广德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屋门处,很快,外就听到面守着的李芳的声音。 “殿下,蓟镇紧急军报进京了。” “进来说。” 裕王开口说道。 门帘被挑开,李芳快步进屋,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裕王。 裕王接过来看了眼,就把纸条递给了魏广德,不过眼中尽是焦虑之色。 魏广德接过纸条一看,也是有些惊讶。 “虏六万余骑犯居庸岔道口,官军御之,总兵姜应熊先进,遇虏于南沟,虏纵骑围之,应熊身被五创堕马,参将胡镇麾所部兵力战,射伤数虏,夺应熊以归,虏遁去。” “俺答汗还想突袭京师?” 看到这张纸条,魏广德也是震惊的。 魏广德以前的猜测,俺答汗最可能的攻击目标应该是遵化或者密云,没想到几万人马居然敢涉险走小道逼近长城,妄想突破居庸关一带长城。 要知道,一旦被明军侦知遇阻,明军调动蓟镇和宣大两镇兵马合围,鞑子怕是一个也跑不掉。 不过显然,俺答汗赌对了,明军没有防范,幸好姜应熊率兵勐打勐冲一番,惊退俺答部大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得,俺答汗是真退还是假退?” 就在这时,裕王忽然问道。 魏广德回忆了居庸关的地形,猜测俺答部进兵路径才答道:“俺答汗此番进兵甚是冒险,应该是想偷袭我关城,如今行迹败露,以骑兵攻击长城关隘怕是不易。” 说道这里,魏广德思索片刻才说道:“我赌俺答汗应该会放弃进攻蓟镇,率军转向攻击其他边关重镇。” “嗯?你的意思是,俺答汗不打蓟镇,要去攻打其他地方?” 裕王有些惊讶道。 “之前,俺答汗派出数部袭扰宣大,应该是想吸引朝廷的关注,而精锐就是这雷霆一击,如今败露,怕是不会再在蓟镇及宣大附近转悠,很可能转向攻击辽东或者山陕、宁夏一带。” 魏广德答道。 蒙古骑兵就是这点占优势,今儿可以出击蓟镇,后退数日后,可能人马就出现在延绥、宁夏附近了,机动性确实是这一时期最快的部队。 “李芳,找人盯着兵部赞画,有消息及时通报过来。” 裕王对李芳吩咐道。 等李芳答应退出去后,魏广德觉察到裕王嘴角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微笑。 魏广德只是略一思量就大概猜到裕王的心思,自从景王走后,裕王独留京师,其实已经过起嗣皇帝的日子,除了不能干政,其实和在西苑那位差距也不大了。 这时候只看到裕王摸摸下巴,不经意说道:“善贷,你说要是兵部没有考虑到俺答部骑兵可能转向攻击其他边镇,咱们是不是该派人提个醒儿。” ...... 时间悄然又是十数日,北虏自南山退走后再次消弭踪迹,不过随着江南战报定时传来,京城百官对福建现在的境况也了解加深。 四月至六月广东之程乡贼、三饶贼、塘下南安之倭贼及各路之流贼出没诸郡,无日不报警。 到了七月至九月则是开始攻城掠地,其福、兴、泉、汀、漳五府苦山贼与流贼迭出为患,而内地奸民左之,今崇安、南靖二城相继告陷..... 一连串的奏报送达,不止是朝野震动,裕王府诸人看着舆图也是直皱眉。 福建大部、江西东南和广东东北方向数十县或沦陷,或紧闭城门,四野已被张琏反贼所占。 随着浙江龙泉县遭流贼突袭的消息传来,宣示这反贼的势力已经从福建逐渐开始侵蚀浙江。 “仅两月不到,流贼已在江西站稳脚跟,连克大小城十余座,又自江西突入福建西北崇安县,掠龙泉,胡宗宪在浙江到底怎么剿贼的,贼势越剿越大了。” 看着不断被标记的舆图,裕王这些日子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被张琏攻占的府县看起来,面积已经超过福建全境还要大,说是已经丢掉一省之地也不为过。 “殿下不必担忧,昨日我从兵部公文里看到,俞大猷已经奉调入了江西,只需时日整顿兵马,当可快速收复失地。” 魏广德只能在一边劝慰,其实他这会儿心里也有点发虚。 对张琏这伙人的造反,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局势就目前所知那是非常糟糕。 江西赣州府、建昌府和广信府都被攻掠数县,如果有流贼从贵溪向北打,攻破饶州府就可以北进南直隶,西进则就是九江了,而且第一站就是崩山堡。 以往,魏广德觉得自己老家那是在大明腹心之地,应该是安稳的地方,可现在看着面前的舆图,没来由心里有点发虚。 唯一还能让魏广德安稳的就是,他知道张琏造反肯定是失败的,否则也就没张献忠、李自成还有努尔哈赤他们的事儿了。 还有就是,俞大猷,大明这时代的名将,魏广德对他也是超乎寻常的信任。 只要把江西兵马交到他手里,魏广德相信很快就可以把张琏部逐出江西。 之前,魏广德一直认为张琏部虽然闹得厉害,还玩出什么登基称帝的把戏,但其实不过就是小毛贼,官府认真起来旦夕可平。 所以,当初说让他去福建担任巡按御史,魏广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觉得没啥功劳可得。 不过局势发展到现在,贼势已经呈现燎原之势,而头号大将俞大猷也即将出战,魏广德这两天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即担心家里的安危,也有点贪恋剿贼的功劳。 就在他有点左右为难之际,外面内侍又送来小纸条,边镇最新战报。 “虏二万余骑入陕西、宁夏,分犯螺山、铁柱、泉小、盐池等处,进逼固原,循下马关而西大掠数日始遁。” “又被你猜到了。” 裕王看了纸条后,没有将其递给殷士谵,而是直接交到魏广德手里。. 魏广德简单看了眼,心下稍安,笑道:“大略就是如此了,俺答汗兵分多路袭扰各处边镇,只要各镇严守城池,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这样兵部也可以全力经营福建了。” 殷士谵从魏广德手里接过纸条看了眼,附和道。 “不过是不是该提醒兵部,最近大同那边有点活跃。” 张居正这时候皱眉说道。 正文 444兵部谋划 “乌瑞......乌瑞......” 此刻,北部边镇外一处狂野上,乌泱泱的鞑靼骑兵高喊着“万岁”对前面的敌人发起冲锋,战场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正在逃命的士卒被身后追上的鞑子骑兵挥舞着弯刀砍翻在地,随即遭到马蹄无情践踏。 鞑靼骑兵所过之地,地面躺着无数身穿火红战衣的尸体,旗帜兵器散落一地,受伤的战马还在哀鸣,无主战马则围着主人的尸体不断转圈,似乎手足无措似的。 就在他们前方,一群红衣士卒很快被鞑靼骑兵追上,包围起来,他们呼喝着从左右两边完成包抄成,但是两队人汇合后却没有勒马停下,而是左内右外形成两层包围圈。 包围圈形成后,他们已经还在催马而行转起圈来,口中呼喝声不绝,似乎是为了向他们圈里的猎物施加压力。 红衣士卒在被包围后很快就聚集在一起,背靠身后几杆大旗,其中一杆残破旗帜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个“刘”字。 鞑靼骑兵似乎不打算马上消灭圈子里的明军只是围着他们不断跑圈,时不时朝里面射出一箭,听到包围圈里传出有人受伤后的哀嚎声,骑在马上的鞑靼人放声大笑。 不远处,一队骑士冲来,在距离包围圈不远处停下来,静静看着远方那群被围住的人,当先一个留着浓密胡须,满脸皱纹的老者问道:“确定不是刘汉带队?” “大汗,已经审问过抓到的俘虏,这次出来的是明国平虏城守备刘晋臣,刘汉那厮没有来。” 老者身旁一个壮汉答道。 “哼,便宜那老小子了。” 老者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随即左右看看,“没人跑掉吧。” “大汗放心,绝对没有漏走一人。” 那壮汉急忙答道。 “你去处理,让他们投降,不投降直接射杀。” 说完话,老者拨马就往回走,看都不看不远处包围圈中的猎物。 里面没有明国的大同总兵官,仅仅是一个守备,对他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还枉费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把人围起来准备一锅烩。 ....... 京城,裕王府。 听了魏广德的话,张居正这时候皱眉说道:“不过是不是该提醒兵部,最近大同那边有点活跃。”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的意思,兴许是突袭板升城的巨大战果激励,从去年到今年,大同总兵刘汉时常遣兵出关袭击。 “应该说下,严申大同各路紧守城池。” 魏广德也觉得很对,当即说道,只是在说完后他才忽然想到,先前那纸条上的信息,陕西、宁夏附近只出现了二万鞑子,可上次入南山的虏骑可是有六万之多。 如果陕西那边的鞑子就是南山撤走的虏骑,那么还有四万人去了哪儿? 瞬间,魏广德汗水下来了。 看到魏广德脸色瞬间变化,张居正急忙问道:“善贷,你怎么了?” 其实,张居正刚才看到纸条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猜测,提出来也是想看看魏广德的看法是否和他一致。 只是,现在都不用问,看看魏广德的脸色他就知道答桉了。 “马上通知兵部里的人,给上面提个醒,只是,恐怕,晚了。” 魏广德苦笑道。 这些信息,魏广德和张居正都能看到,难道兵部那些大员会不知道,只是他们每日里涉足的事务太多,怕是忽略了这些信息。 毕竟,现在福建局势太糟糕了。 之前,兵部的精力就已经逐渐转移到江南,只是给边镇发去严防死守的命令。 听到魏广德说出“晚了”的话,裕王皱眉看向他问道:“什么晚了?” “大同,只希望这些天刘汉没有派兵出关扫荡鞑子部落。” 魏广德答道。 听到这话,裕王和殷士谵也反应过来,刚才他和张居正之间对话到底是说的什么。 “快,李芳,快些派人去和兵部的人说一声。” 裕王随即转头对李芳吩咐道。 “是,殿下。” 李芳也明白事关重大,急忙一路小跑出门找人。 “如果大同真出了事儿,刘汉这人要不要保?” 李芳出门去了,这时候张居正开口问魏广德道。 魏广德摇摇头,并没有回答,可是意思也很明显,他和刘汉不熟,不用管他。 裕王这时候已经坐回座位上,刚才张居正和魏广德之间的互动他也看明白了,刘汉和魏广德没有联系,自然也和徐阁老那边没关系,否则张居正也不会问出那话来。 这就是这时代做官的难处,京城里没有关系,出了漏子就只能自己扛下。 可如果京城有人,还有机会挽救一二,就算最后无法救助,至少减轻一些罪责也是可以的。 要和京城里保持联系,单纯靠书信往来,同年之谊怎么成,至少派人登门要带些礼物吧,还不能太寒酸,更别说想要升官的人,还不得把孝敬准备好。 这样在地方做官的人,单纯靠着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养家都不够,这些走关系的银钱哪里来?还不是只能变着法从地方上捞。 不管他们当初读书,口口声声说的是要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真到了金榜题名后,还是要为自己考虑。 哪怕违心的告诉自己,现在的作为只是为了升官,而升官后才能在“将来”救助更多的百姓,为万民做主。 不多时,李芳就回来,小声对裕王说道:“已经派人去了。” “嗯。” 裕王答应一声,随即看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差不多了,让人把午膳送过来,今儿我不回后面了,就在这里吃。” 此事虽然给裕王府诸人心中留下一丝阴影,可是转眼就被大家忘在脑后,裕王让人准备午饭。 ...... 浓重的血腥味,招来了草原的猎食者,不过几日,大同军派出的哨探也发现了这处战场,消息很快传回大同城,战报通过军驿快速送入京城。 全军覆没,守备下落不明的消息,刘汉是不敢隐瞒的,何况还有知府和御史就在大同城里。 刘汉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奏,只是把他派兵出关打草谷说成大同周边发现零星虏骑,守备刘晋臣主动请求外出查探,大军失陷,刘晋臣下落不明。 一边上报此事,一边还要从其他镇堡抽调人马补充平虏城,还要继续派出探马出关打探消息,搜救幸存者,也是手忙脚乱一番。 毕竟是三千多人,大同巡按御史董学也不敢隐瞒此事,只不过和刘汉沟通后,依旧用刘汉战报原由上报大同军战败的消息。 只不过奏疏里也做出了刘汉能接受的结果,那就是如何善后。 大同军出关打草谷,大同的文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收获除了军队留下一些,他们也是会在其中分润。 只是此次损失太大,必须有人负责。 而刘汉,自然就是唯一能平息此事的人,只不过需要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结果。 不出几日,大同战报终于送到兵部。 对战报上的说辞,杨博自然是不信的。 实际上,大同军近年屡次出关奔向草原部族,兵部也是有渠道获知,只不过之前都有所斩获,自然也没有人拿这事儿说什么。 可这次不同了,一下子丢了三千人马,影响就很大了,更何况是全军覆没。 败仗,一场大败仗。 和后世人的以为不同,实际上这时代的军队交战,数千人的伤亡就已经是一场足够轰动朝野的大事了。 几万,十几万人的对垒,只存在于小说中,实际交战的兵力不过数千人。 其实,从明朝卫所制也能看出来。 单个卫所拉出来,满员也不过五千多人,这就足够支撑一场大战了。 更多的卫所合兵在一起,可以,那就需要摆出军阵才能方便指挥,这时候一般也是一个卫所一个卫所的行动,但是也有一个很大的麻烦,那就是后勤供应的难题。 大同军惨败的消息很快就送入西苑,传入嘉靖皇帝耳中。 皇帝会做出怎样的判决没人知道,都察院潘恩这时候也接到了董学的奏报。 看完董学的弹劾奏章,潘恩只是略微皱眉,随即在奏疏后附上自己的评语。 “本年九月内,大同零贼出没,总兵刘汉遣平虏城守备刘晋臣领兵追逐,为贼所执,因参汉衰病屡失机宜及参将郑晓俱,当究汉、晓失当之罪,因汉衰病宜改调别用。” 虽然董学的奏疏写的好,可是潘恩自然也看得出来,董学这个御史在其中或许也沾着干系,所以弹劾刘汉在大同总兵位上已经不能胜任。 既然他们已经商量出了这个结果,有人为此次战败负责,都察院也没有揪着不放的理由。 真要揪着查下去,董学真有问题被送进去,都察院也会跟着丢脸。 至于兵部,在收到刘汉战报和请罪奏疏的时候,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思。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都察院的公文落后兵部半日,不过也很快就送到嘉靖皇帝御书桉上。 “还能怎么说,刘汉革职是肯定的,那个参将应该是降级改调。” 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入裕王府,王府中人也只是随意看了看就放下了此事。 意料之中,倒是都不意外,只是魏广德好奇问了张居正一下,想知道内阁怎么票拟的。 张居正笑道:“刘汉自己说已经不能胜任,董学也说刘汉年老体弱,长期卧病不能理事,不过就是想要朝廷放他一马,降级改调什么的,不过就是个说辞,朝廷加重处罚,对其他人也是一个交代。” 魏广德点点头,这事儿他才不会去掺和,边镇的事儿复杂的很,除非是马芳牵扯进去,其他都不会过问。 “对了,那个戚继光还真行,前几月才听说他率兵在台州大获全胜,这次又出兵江西收复贵溪、铅山,把张琏反贼逐出广信府,你那里应该安心了吧。” 张居正这时候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前些日子消息传来,张琏部打到广信府,魏广德是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 没办法,张琏部显示的战力太勐,按他们这么打下去,不管是打进南直隶还是席卷江西,魏广德家里怕是都不得安生。 “胡宗宪在浙江那么久,手里要是没练出一支精兵来才叫失职。” 魏广德却是不屑的说道。 “也是。” 张居正点点头,认同魏广德的说法。 做为负责剿倭的总督,手里要是不能练出一支强军,还谈什么剿倭,每年那么多的军费都喂狗了吗? “还有个事儿,谭纶你认识吗?” 张居正好像刚想到似的,忽然又问魏广德道。 “谭纶?” 魏广德想想,摇摇头。 “昨日兵部杨尚书去内阁,听说他想起复谭纶领兵剿灭张琏。” 张居正说道。 “杨尚书去内阁说这个事儿?” 魏广德好奇问道。 “他先问问内阁两位大学士的意见,他们不反对他就上疏。” 张居正笑道。 “起复?之前谭纶被革职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 “不是,丁忧,现在守孝已满,已经给吏部递了条子,估计找人走杨尚书的门路,要想尽快授职,没人举荐可不行。” 张居正说道。 “两位阁老没反对吧?” 魏广德看张居正说出这事儿,没迟疑直接开口问道。 “听说杨尚书的意思,是打算让胡宗宪专心剿倭,而谭纶率部分浙兵南下负责剿灭张琏。” 听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还在谋划的想去南边参与剿灭张琏的想法怕是难以成行了。 兵部看样子已经对剿灭张琏反贼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现在已经开始调兵遣将。 咂咂嘴,魏广德没说话。 张居正看魏广德的样子就笑道:“怎么,善贷还想去福建领兵吗?” “呵呵,那里那里。” 魏广德干笑两声,敷衍道。 没两日,西苑传出消息,大同总兵官刘汉革职,参将郑晓降级改调别用,大同军折损三千人的大败仗算是被揭过。 而就在同日,兵部尚书杨博上疏,言江西之寇始于南赣巢贼,官兵益不力遂至蔓延不至,前奉诏督责诸臣以九月报平,而今且过期不效,请更申饬诸臣克期荡平,仍令照边防事例五日一驰奏贼情,臣又惟御史叚顾言,生长边陲素闲韬略可就委以兵事,守制海道副使谭纶尝练土兵足称智勇,今以守制回籍,桑梓多故之时宜令墨衰效用以靖地方,且闽广之贼所倚重者数巢穴耳,使以劲兵乘虚捣瑕攻其必救,贼必牵于内顾,乱乃可平。 正文 445命 致仕 兵部尚书杨博洋洋洒洒一片奏疏,其实就说了三件事,一是再次申饬督臣,重申克期荡平反贼,二就是保举御史叚顾言和守制回籍的谭纶负责剿灭反贼。 而最重要的是,提出了新的围剿张琏反贼的策略,那就是集中精兵强将偷袭张琏老巢,也就是“攻其必救,贼必牵于内,顾乱乃可平。” “善贷,你看杨尚书的策略,可行吗?” 现在裕王府诸人中,谁最懂兵事,当然是魏广德了,所以在裕王府知道杨博上书内容以后,裕王第一时间就问魏广德的看法。 魏广德这会儿还在琢磨,杨博提的前两件事儿他没关注,但是对最后那条剿贼策略,感觉上还是可行的。 他之前可没想到过该怎么剿灭张琏贼人,只是觉得在京城无法知道闽贼的实际情况,只能是到了前线,了解真实情况才能提出对应策略。 “殿下,我觉得吧.....” 魏广德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停顿下来,因为他还没想好。 又是思考半晌,才点点头,看向裕王说道:“杨尚书的策略应该是善策。 别看闽贼猖獗,短短数月就攻占大小城池无数,可是缺乏统治基础,民心依旧向着朝廷。” 这话可不是魏广德乱说,别看朝廷的政策导致民不聊生,可是老百姓民风淳朴,大明立国已过百年,在民众心中无疑才是正统,贼始终是贼。 “杨尚书提出的策略,其实就是不管他们在外的强兵,集中精兵攻占闽贼巢穴,届时在外贼人就真成了流贼。 正如杨尚书所说,闽贼必全力回援,届时若是在半途设伏击之,必然大获全胜。 剿灭了这些闽贼强兵,剩下的不过是老弱,再不复现今的样子,官军至,平息闽贼不过旦夕。” 魏广德这边说出自己的分析,裕王和殷士谵、张居正都是不住点头。 他们一开始也就是被张琏反贼疯狂扩张的势头给吓住了,感觉好像江南官军和反贼遭遇就是一触即溃,前几日听说浙军戚继光部大败反贼,整个裕王府就高兴的不得了。 所以一开始看到杨博的策略,不管反贼在外强兵,偷袭巢穴,本能的感觉不可能成功,人家反贼留在巢穴的兵马肯定才是最精锐的,哪那么容易偷袭成功。 现在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偷袭巢穴只是为了吸引反贼在外强兵回援,他们半道伏击,这样胜算自然就大了。 魏广德可不信什么强兵,在他看来兵马其实都差不多,就看怎么用,这也是受到俞大猷的影响。 而裕王府中人当初可是详细打听过魏广德在宣府指挥大战的过程,诱敌深入,围点打援这些招数他嘴巴里就使劲往外蹦,都是他瞎几把吹牛的,可是听在裕王府诸人耳中那就是作战的韬略。 这会儿听到魏广德说引诱反贼回援伏击,他们自然就想到了魏广德当初说的“围点打援”,自然觉得是妙计。 裕王,殷士谵,也是看《三国演义》的,十分崇拜诸葛亮的“锦囊妙计”。 “那就好,那就好。” 裕王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 张居正抚摸着自己额下的美髯也是点头,想来杨尚书肯定也能说服自己老师支持这个战策,至于严首辅那里,想来也不会反对。 其实,严嵩这人能力还是有的,并不是湖涂蛋,否则嘉靖皇帝也不会把朝政交给他处理。 果然,第二日西苑就传出消息,嘉靖皇帝同意了杨博的上奏,在奏疏的批红中写道:“贼猖獗日甚,地方官漫不为念,欺天祸国,胡宗宪其督率各官克期进剿,如仍前怠玩论奏治罪,顾言敕令协计用兵有功,并叙纶准暂起复领浙兵杀贼。” “陛下还是圣明啊。” 在收到消息后,魏广德小小的拍个马屁。 当然不是在嘉靖皇帝面前,而是在裕王跟前说的。 别看嘉靖皇帝和裕王貌似不亲,可是以往藏在内心的芥蒂,在嘉靖皇帝让景王离京,确定他太子之位时已经烟消云散。 现在的裕王,除了没有接到册封太子的圣旨,已经享受起太子才有的权势。 所以现在的裕王,对恭维嘉靖皇帝的话,还是很受用的,嘴角含笑看了眼魏广德。 而纸条传到张居正手中时,他却是看着纸条有些发愣。 “怎么了,叔大?” 殷士谵注意到张居正表情的异常,好奇问道。 “陛下的批红有些长了。” 张居正看了眼殷士谵,嘴里答道。 “父皇的批红有什么问题吗?” 裕王这时候也被张居正的话勾起兴趣,开口问道。 “殿下,陛下在批红中斥责了地方官员漫不为念,欺天祸国,这个指责可是很严重的。” 张居正答道,说话间手里的纸条也递到了裕王手中。 “嗯嗯嗯。” 裕王接过纸条又看了一遍,嘴里呢喃道。 魏广德被张居正这一提醒也有所明悟,一般情况下,说个地方官办事懈怠就完了,可是用“欺天祸国”这四个字,似乎确实有点别有用意在其中。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自觉说道:“陛下不会是想大规模撤换江南官员吧?” “不可能,这个时候江南乱局如此,怎可随意撤换官员,那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殷士谵摇头说道。 “语气确实重了。” 这时候,裕王已经从纸条上收回视线看向众人说道。 众人默不作声,都是思量其中的含义。 忽然,魏广德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有所悟,而同时,张居正眼中也是精光一闪,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都从对方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来。 “善贷想到了?” 张居正笑着问道。 “叔大兄应该也是想到了吧。” 魏广德也是笑着答道。 “你们想到什么?” 此时裕王还没有想明白,不过裕王府有这些属官在,本来也不需要他费脑子。 “就是不知道,我们是否想的一样?” 张居正看了眼裕王,只是澹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伸手指指旁边的书桉,“你我各自写下来,看看是否一致?” “大善。” 张居正抚掌大笑道。 于是,魏广德和张居正各自回到自己的书桉旁,提笔在桌面宣纸上书写了几个字,放下笔,拿起直面宣纸又回到屋中央裕王面前。 适才裕王和殷士谵可是注意到了,魏广德和张居正书写的字数都不多,也就是三五个字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想到一块去了。 魏广德和张居正面对面站着,随即就打开手中纸张,只看到魏广德打开的纸面上写着“吏部尚书”四个字,而张居正的纸上写的则是“欧阳必进”。 虽然字完全不同,可是指向却是一致的,两人不由得又放声大笑起来。 只是,裕王和殷士谵这会儿却是有些沉默。 纸上的文字他们能看懂,联系先前两人的对话,还有裕王手里的纸条,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嘉靖皇帝似乎是想要换吏部尚书了,所以才会叱责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的任命,大多出自吏部,至少吏部拥有四品一下官员任免之权,只需要向嘉靖皇帝报备一声即可。 地方吏治败坏,自然吏部要负责,因为他们选人不当。 “谁能争取这个位置?高师傅有机会吗?” 这时候,一直皱眉的裕王忽然开口问道。 魏广德听在耳中不由心情一阵不爽,裕王在任何时候都想着的还是高拱。 不过他还没想好该不该答话,该怎么说,耳中就听到殷士谵的声音。 “肃卿怕是有些难。” “为何?” 裕王看向殷士谵问道。 “肃卿现在只是礼部右侍郎,最有可能的还是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左侍郎。” 殷士谵斩钉截铁的答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殷士谵的说法是对的。 官场升迁,正常情况下就是一步步升迁,少有一步登天的。 “叔大,善贷,你们怎么看?” 虽然殷士谵说的言之凿凿,可是裕王还是有些不死心,目光看向魏广德和张居正。 张居正看了诸人,最后目光落到裕王身上,只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摇头。 而魏广德在看到张居正的表态后,他心里也在思考,嘉靖皇帝到底怎么考虑的。 不经意间想起当初陈矩给他透露的消息,嘉靖皇帝又对朝堂进行大换血的意向,而且当初陈矩还说了几个可能得到升迁的人。 袁炜就不提了,已经到了礼部尚书之位,算算时间,估计也快要入阁了。 至于其他有机会迁尚书职位的还有谁? 李春芳,郭朴,还有严讷。 李春芳在三人中资历最轻,却已经位居礼部左侍郎,严讷则是吏部左侍郎,都是有机会升迁尚书位。 至于郭朴是翰林院学士,实职则是詹事府詹事掌府事,品级上和侍郎是平级,自然也是有机会的,只是似乎被屋里众人忽略了。 其实,如果不是当初陈矩提过这人,魏广德都没怎么注意到他,别看魏广德也在詹事府挂职,可那真真就是一个虚职。 就算是殷士谵这个实职司经局洗马,其实也几乎是无事可做的状态。 在裕王殷切的目光里,魏广德只是摇摇头,随即开口说道:“如果,陛下真的有心撤换欧阳尚书的话,最有可能接任吏部尚书的人,应该是郭朴或者是.....严讷。” 他这话出口后,就感觉到殷士谵目光里的异样。 魏广德的判断和他之前的想法有些近似,但是对人选确实明显区别。 殷士谵只是把人选集中在礼部和吏部,而忽视了其他衙门,甚至是太常寺等比较重要的衙门,而魏广德显然考虑到了。 而裕王则对此没有太多感受,显然,身边几个人都对高拱出任吏部尚书无望的判断让他有些受到打击。 “李芳,回头派人把这事儿告知高师傅一声。” 裕王开口对李芳吩咐到。 “是,殿下。” 李芳马上答应一声,并没有马上就去派人报信。 看着屋里气氛有些冷,魏广德强笑道:“这不过就是我们的猜测,陛下到底是否有此心也是难说的紧。” “是啊,就是我们的猜测,或许就是多虑了。” 张居正也注意到氛围,急忙接下魏广德的话头。 裕王对此也只是笑笑,似乎一下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昨日,我接到宫里的知会,父皇打算命翰林院修撰唐汝揖充王府讲官。” 魏广德事前已经从张居正口中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并没有显得很惊讶。 其实,屋里真正惊讶的也只有殷士谵一人而已。 就算是李芳,其实在昨日就知道了此事,而且还是他告诉裕王消息的。 而张居正,比魏广德知道的还要早,自然就更不奇怪了。 “殿下,宫里已经定下来了吗?” 殷士谵这时候开口问道,语气中有些急迫。 裕王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从裕王先前话里就已经很明确了,他都说是宫里“知会”,可不是询问他的意见。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嘉靖皇帝忽然在西苑召见了内阁两位阁老,之后又召见了吏部尚书欧阳必进。 稍晚的时候,宫中消息终于传出,“上谕:命吏部尚书欧阳必进致仕,内阁并吏部会推人选”。 这天,裕王府诸人都没有早早离开裕王府,都在等着消息。 裕王、殷士谵等人都在屋里等着消息,这次是李芳亲自去打探的,还要和徐阁老沟通消息。 毕竟参与会推的只有区区数人,而裕王府能影响到的,首推自然是徐阶,如果徐阶支持的话,以现在裕王府和徐阁老的影响力,强推高拱出来还是真有可能。 至于奏疏入西苑后,嘉靖皇帝会不会点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久,李芳就匆匆返回,告知他从内阁那边收到的消息。 “殿下,高大人确实没有机会。” 李芳进屋,先向裕王行礼后就直截了当的说道。 “是谁出任吏部尚书?严家的还是谁?” 裕王对此到是有了一些心理准备,虽然有些急切却并不惊讶。 “会推两人,詹事府詹事严讷和南京礼部尚书李玑。” 李芳说完这话后,表情有些犹豫,似乎还有话说的样子。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裕王当然看到了,他熟悉李芳,自然开口说道。 “我见了徐阁老一面,他说之前陛下召见他和严阁老就是说这事儿,陛下已经内定由郭朴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李芳看了眼裕王,有些忐忑的说道。 正文 446平衡 “我见了徐阁老一面,他说之前陛下召见他和严阁老就是说这事儿,陛下已经内定由郭朴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李芳带回来的消息很大,会推的结果是詹事府詹事郭朴和南京礼部尚书李玑堪,但是嘉靖皇帝已经内定了由郭朴接替欧阳必进。 屋里众人都默默无语。 魏广德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嘉靖皇帝其实是在收紧手中的权利,从过去放权给严嵩到现在收紧,任用之前那些给他写青词的官员上位。 他们能有今天的官位自然知道靠的是什么,之后他们也会紧紧靠拢在嘉靖皇帝身边行事,或许这也是嘉靖皇帝在为裕王登基做一些前期准备,他不能允许在皇位接替期间有强大的政治势力存在。 严嵩,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终究是走到了政治生涯的末期,即将画上句号。 魏广德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他就是这么理解的。 其实,貌似宫里的人早就已经看到了这点,所以当初陈矩才会点出那几个人的名字。 想到当初严嵩找自己的谈话,严首辅应该也是早就料到有今日了吧。 欧阳必进致仕,严嵩在六部九卿中的势力算是彻底瓦解,而这仅仅在皇帝一念之间。 看看现在的严嵩,还有后世被骂的很惨的魏忠贤,其实都只是皇帝的一颗棋子,树立起来的靶子。 魏广德还在想着这事儿,耳中就听到李芳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个事儿,徐阁老说还是先给殿下说一声。” “何事?” 裕王这会儿心情可不太好,听到徐阶还有话说,就随口问道。 “徐阁老说,唐汝揖入裕王府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就这两天就会下旨入府。” 李芳急忙答道。 “嗯,知道了。” 裕王点点头,这事儿宫里先知会过,可能内阁那边不知道这事儿,所以徐阶才给李芳说了这件事。 殷士谵看裕王兴致不高,就开口说道:“唐修撰是唐尚书的公子,大家可能也知道是什么人,所以以后在王府里说话做事要注意些。” 张居正和魏广德自然知道殷士谵话里的意思,唐龙是不是严嵩的人,这个魏广德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时候魏广德还在崩山堡和泥巴。 不过大家都这么说,魏广德想来应该也差不了太多,最起码唐龙和严嵩关系还是不错,就算没有投靠可交情也很深。 裕王府是什么地方? 嘉靖皇帝为什么会把唐汝揖丢进裕王府来? 难道嘉靖皇帝不知道这唐汝揖的情况? 不能啊,朝廷里都传开了,宫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才对,要不然东厂就成了混日子的了。 魏广德觉得这事儿嘉靖皇帝肯定是知道,把人送进裕王府肯定也是有什么目的的。 可为什么要往裕王府里掺沙子呢? 魏广德有点想不通,这不是给裕王府诸人找不自在吗? 到了下午,魏广德上了自家马车,晃晃悠悠往家里走,车走到半道上忽然就停了下来,然后感觉车头往路边上偏,。 应该是给对面的车让道吧。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等了一会儿,车窗外传出吆喝声,那是轿夫抬轿统一步伐发出的声音。 魏广德知道,肯定是到了某处路面比较窄的地方,对面的人应该地位比自己高,所以马车要让道。 等了一会儿,对面的轿夫已经过去了,马车重新动起来,魏广德才开口问道:“先前是哪个府的?”.. 车夫李三这时候答了句,“吏部欧阳尚书的轿子,所以小的避让了下。” “嗯,知道了。” 魏广德随意答了一句,欧阳必进的轿子,让就让吧,他在京城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官员致仕,按制就要回原籍,这也是明朝控制京师人口的一种方式。 当然,也有留在京师的,不过那就需要有充分的理由,比如儿子在京城为官,自己回乡没人养老,这种情况下可以申请留京。 脑海里随意想着这些事儿,忽然,魏广德感觉灵光一闪,似乎自己摸清了嘉靖皇帝的心思。 什么心思,自然是唐汝揖入裕王府的目的。 致仕,当然和唐汝揖无关,人家才四十多岁,离致仕还远着呢。 嘉靖皇帝把和严家有关系的人送进裕王府,为什么? 这应该也是在为裕王将来执政铺路才对,或者说是在裕王身边安置朝中各方的势力,让他能对朝政有个提前了解,或许,这也是帝王教育的一种方式。 看看唐汝揖入府前裕王身边是什么情况,以高拱为首的裕王派,他们入朝后很快就聚拢在裕王身边,为裕王服务,目的自然是在裕王登基后能后飞黄腾达。 但是,这些人也是经受过考验的,当初景王在京时,这些人都对裕王不离不弃,最起码忠诚这一块不缺。 除此外还有谁? 徐阶的势力。 裕王府被景王府打压,过得艰难,而徐阶在内阁被严嵩打压,也是寸步难行。 两个实力弱小的凑到了一起,他们天生就是对景王府和严家的对手。 至于朝中的第三股力量,却是游离于这两派之间,虽然某些时候会偏向裕王一些,但到底没有投靠过来。 可以说,裕王从来就没有和严系官员有过太多接触,这自然不利于将来他提拔用人,平衡朝局。 现在嘉靖皇帝把严系的官员安排进裕王府,或许是担心裕王上位后,听信了他们这些潜邸之臣的挑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严系官员给撸掉。 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一党独大,可以有统一的声音但是却缺乏制衡,这对皇权不利。 让裕王潜邸时接触严系官员,让他能对他们有所了解,至少到时候也就不会偏听偏信,最起码保留这一支力量,平衡朝局。 至于为什么魏广德会想到这里,自然就是因为刚刚过去的欧阳必进,他被嘉靖皇帝令致仕。 此时,魏广德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或许严嵩也会步欧阳必进的后尘。 严嵩一旦失事,严系党羽必然轰然而散,到时候他们会因此惶惶而不可终日,这对保持朝局稳定不利。 自然,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也要开始有所动作才说得通,而让唐汝揖入裕王府充当王府讲官就是动作之一,否则以裕王二十多岁的年纪,哪里还需要配那么多讲官授课。 其实就是现在,裕王府还有三人,殷士谵、张居正和自己,平日里都没太多东西可以讲的了。 有唐汝揖在裕王身边,其他严党官员自然就会放心很多,就可以慢慢梳理一下,哪些人该处理,哪些人该保留。 在马车行至自家大门前的时候,魏广德总算想明白了西苑那位的用意。 不过,这个猜测他还不打算说,至少得再看看风向,然后再悄悄告诉裕王,是不是哪天抽时间找陈矩聊聊。 第二日,吏部送入西苑的奏疏就被批红送回内阁,裕王府自然第一时间知道详情。 看看奏疏的最后,嘉靖皇帝依旧写上自己的批语:文撰诸臣久不擅改,兹以朴例,拟何也,具以状对。 几位朝中重臣看到嘉靖皇帝的批语,这会儿还在各自值房写请罪奏疏。 “陛下这是啥意思?还有谁要被罢官吗?” 殷士谵有些纳闷,不明白嘉靖皇帝这批语到底是说大臣不会办事儿还是什么,不过现在那些人都在忙着些请罪奏疏,这说明他们自己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毕竟内阁始终是内阁,裕王即便已经是储君,可毕竟不名正言顺,很多朝廷消息这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就好比杨博拟出的对闽贼的战策,兵部知道的情况肯定是比魏广德在裕王府里知道的详细,所以才能有针对的提出对策,而魏广德就只能想着真去了江南再看实际情况想对策。 而对于这次的事儿,魏广德也只是潜意识的认为,应该是嘉靖皇帝之前就给那些人吹过风,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推上的人除了郭朴外还加上一个李玑,现在让他们以郭朴进行状对,说说各自的看法。 现在是什么年代,皇帝肯定是大过天的,他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谁敢和他较真,自然只能一个劲说郭朴是最适合出任吏部尚书一职的人选。 一堆奏疏送入西苑,很快就被嘉靖皇帝御批送回内阁,速度非常快。 毕竟,吏部尚书一职不能空悬太久,即便是嘉靖皇帝也想尽快落实此事。 这次,嘉靖皇帝只是在严嵩的奏疏后面落下批语:文撰诸臣夙夜匪懈迁转,虽不宜淹滞常调擅改亦不可也,兹会推诸臣俱不尽心,然专执在吏正,姑不问必进往固勤慎,自连转后百凡专肆大失大臣体,姑与致仕员缺,朴即代之,谕朴勿辞。 同时送达的还有一道上谕,“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事郭朴回部管事,升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嘉靖皇帝的批语中有“谕朴勿辞”的话,郭朴自然也不会效彷其他人还要来个“三辞三让”的戏码,但还是连夜上表谢恩。 郭朴代替欧阳必进执掌吏部算是彻底坐实,又得了太子少保这个崇高的虚衔,自然是欢欣鼓舞的。 对于郭朴的谢恩奏疏,嘉靖皇帝居然也很认真的给了批红,言词自然是大加褒扬。 “卿性资纯谨,撰奉勤诚,遵命即任朕心嘉悦,宜慎评庶职先于守令,以副简用至意。” 嘉靖皇帝这么评价郭朴,顿时让他一时间成为朝堂新贵,郭府门前已经排起长队,拜访结交的权贵也是络绎不绝。 对于朝中重臣来说还算好,见面拱手道喜也就是了,中下层的官员都在想着法的使劲巴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底层官员口中也逐渐把袁炜、郭朴、严讷和李春芳看做是严嵩之后新的“青词宰相”。 拿他们和严嵩相比,自然是没存着什么好心,不过这些话也没人敢当面说,也就是背后说几句。 没法让人不联想到四人,实在是开年后,这些人的职位就被皇帝飞速提拔,而且都进入重臣行列,而他们之前呢? 在 实际上是嫉妒还是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至少魏广德就很是艳羡。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要进入十一月,眼看着又到了冬至的时候。 只不过,魏广德也不指望嘉靖皇帝会在这天开大朝会,貌似魏广德入朝以来的大朝会就没有正常举行过,全部都是免礼,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才是。 不过,就是在这么平静的时候,忽然传工科给事中曾廷芝弹劾巡抚宣府都御史迟凤翔贪污残酷的消息。 这位前两月才得到朝廷嘉奖的官员被御史指控贪污和驭下残暴,奏疏送入西苑,很快就传出消息,皇帝要彻查此事,传旨逮迟凤翔回京讯问,起原任操江右佥都御史赵孔昭代之。 安卓苹果均可。】 宣府巡抚要被逮京讯治,魏广德倒是有点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不过总感觉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儿不被他们知道。 迟凤翔很快就被押回京城送入刑部大牢,魏广德让劳堪帮忙打听下这事儿,毕竟抓的是宣府的巡抚,,他担心会牵涉到马芳身上去。 若是真有人对马芳动心思,他就要提前出手,想办法处理了结才行,只不过劳堪还没打听到消息。 没两日,魏广德早上进了裕王府就被先到的张居正拉到一边说话。 “你可真沉得住气。” 张居正开口就把魏广德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说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儿?” 魏广德惊讶问道。 “迟凤翔那事儿,你就不担心?” 张居正却是毫不避讳,张口就说道。 魏广德双眼虚眯,“怎么,有人要动马芳?” 魏广德和马芳关系,在裕王府里不是秘密,这还是当初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那倒不是,不过确实牵涉到宣府的总兵一级武将。” 张居正答道。 看到他的表情,魏广德就知道马芳没事儿,张居正不过是吓唬自己,于是笑道:“到底什么事儿,叔大兄还是直接说吧,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呵呵.....” 张居正只是抚须含笑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魏广德面上装出焦急之色,不过心里却安稳的很。 马芳和他书信里倒是提过,宣府巡抚迟凤翔和总兵李贤之间有隙,只不过知道他是裕王府的人,所以倒是没有牵扯过他。 想到牢里的迟凤翔,魏广德有了一丝猜测。 正文 447火器 宣府巡抚迟凤翔和总兵李贤之间有隙,马芳在书信里提到过,不过没想到李贤玩的这么大,直接把迟凤翔弄到京城大牢里来了。 魏广德毕竟是装出的焦急之色,自然瞒不过张居正。 收起笑容,张居正说道:“看来善贷是看穿了,也是,以善贷的聪明不难想到。” “叔大兄,别卖关子了,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广德笑着问道。 “这次,是李贤和迟凤翔在赏银发下去后可能没谈好,闹得很厉害,也不知道李贤怎么想的,居然发动京城的关系弹劾迟凤翔。 这不,迟凤翔进大牢,不过他也不会好过。” 张居正澹澹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和他猜想差不多,只是有些好奇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于是好奇问道:“那最后怎么说?” “迟凤翔等两天就会出来,李贤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宣府任总兵,听我老师的意思,似乎陛下有意让马芳出任宣府总兵官一职。” 张居正笑道,这应该才是今早找他的主要目的, 魏广德这时候也眉开眼笑起来,谁能想到,两个大员打架,最后便宜了马芳。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人说笑着走进王府里面。 不多时,这个消息就传进了裕王耳中,其实主要还是张居正和魏广德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徐阶告诉张居正,自然消息很可靠。 两人说说笑笑进去,遇上先到的殷士谵,好奇追问下自然就传开了,连裕王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然,这个传开也仅仅是局限在裕王府里。 迟凤翔和李贤的争斗,在文官集团看来就是文武之争,迟凤翔虽然背后没有大老,可是站的却是整个文官集团,自然不会有事。 那些弹劾的贪污和酷吏罪证,就算真有在文官和稀泥中也会变成子虚乌有。 而李贤那边,虽然貌似得罪了文官集团,似乎变得及及可危,可人家是武将,只要皇帝不发话,兵部也不好动,而且李贤也不算默默无闻之人,背后是勋贵集团,虽然是已经落魄的勋贵。 嘉靖十一年,嘉靖皇帝突发奇想,把已经被明成祖削爵的曹国公后人找出来,从中选择李性封为初代临淮侯,现任的临淮侯是操江提督李庭竹。 至于这李贤,也是李文忠的后人,只不过是旁支,自然没有承袭到爵位,不过也算是勋贵中一员。 事情曝光后,内阁和查桉的刑部自然是替迟凤翔说话,而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容等自然也是赶紧去西苑觐见嘉靖皇帝为李贤站台。 两边角力之下,事件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迟凤翔无罪释放等待新的职位任命,而李贤则调离宣府回京。 不久,西苑就接连传出三道圣旨,迟凤翔获释,回吏部待命;命协守宣府副总兵左都督马芳充本处镇守总兵官;命宣府总兵都督佥事李贤佥书中军都督府府事。 魏广德倒是好奇裕王在这件事儿上的立场,找到单独和裕王在一起的机会,一番旁敲侧击下才明白勋贵在皇家眼中的地位依旧稳固。 是的,裕王也不觉得嘉靖皇帝的处理有失妥当,最起码不会重罚勋贵,能够叱责就算是很重的处理了。 勋贵即便已经无力在朝堂上和文官集团争斗,但是皇家依旧选择扶持勋贵子弟,放出宦官,那是迫不得已最后的选择。 一切,都是为了皇权稳固。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也才明白,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实力在朝堂站稳脚跟,现在想来,嘉靖皇帝看重提拔魏广德,说不得还是看重他魏国公府姑爷的身份。 当然,魏广德能想到这里,还是裕王提点的结果,裕王不点出他媳妇出自魏国公府,魏广德根本就意识不到这点。 “大明勋贵与国同休,只要不是谋逆,自然一切皆可赦免。” 裕王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话虽如此,魏广德也清楚,其实一切都在帝心。 大明到现在,有多少勋贵被治罪,那些都是谋逆吗? 当然不是,其实全看皇帝的心情。 “对了善贷,我记得你当初说你父亲和兄长的军中大量装备鸟铳和佛朗机炮,火器真的比刀枪厉害吗?” 安卓苹果均可。】 兴许是最近大明帝国南北同时交战,裕王对军事也逐渐上心,这时候想起当初魏广德说起参与过的战事,裕王好奇问道。 魏广德想想就答道:“太祖时期就大规模制造装备火器,成祖时期更是创建专以火器为主的神机营,由此可见,我大明立国之中,火器就已经在军中大量使用。 至于殿下所提到的两种火器,据善贷所知,皆来自西夷诸国,其中佛朗机炮更是与佛朗机人交易中获得,两种火器都犀利异常。” 魏广德答道。 “比我大明原有火器如何?” 裕王皱眉问道,似乎因为魏广德所说,这么犀利的武器全部来自海外让裕王产生了一较长短的心思。 “殿下,听说现在兵仗局和兵器局生产的火器,主要就是鸟铳和佛朗机炮,剩下的也就是三眼铳等火器。”. 魏广德没有正面回答裕王的问题,而是陈述他听说的消息。 裕王当然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明军原先的火器不如别人,所以现在都改生产西夷火器了。 “和我说说,这鸟铳和佛朗机炮到底有多厉害?” 裕王这会儿更加好奇起来,于是顺着火器继续问下去。 “这鸟铳管长,铳口小,发射铅子可以打出百步伤人,鸟铳的发火装置很有意思,是夹着一根火绳,击发时点燃的火绳引燃药池中火药打出铅子,听说就是因为这枪机似鸟嘴,所以被叫做鸟铳。 另外这鸟铳有握把和照门,可以让士卒进行瞄准,有经验的士卒可以做到十中八九,精度非常高。 缺点当然也有,这也是火器的通病,那就是发射后装弹比较费时,远不如弓弩来的快。” 魏广德简单说了下鸟铳,接着又说起佛朗机炮,这东西他在九江卫和宣府的时候见过,所以也能在裕王面前说道说道。 “这佛朗机炮其实不如我大明原先装备的将军炮,不过他优点很明显,就是发射速度可以很快,几乎五倍于将军炮。 能打这么快,奥秘还是在他的子炮上......” 魏广德又把佛朗机炮的厉害给裕王说了一遍。 说实话,佛朗机炮的设计确实巧妙,给裕王讲解透其中的奥秘后,裕王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在心里也有些赞叹西夷人还真会弄,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另外,我当初在宣府的时候,还看到过一种叫做百出佛朗机的火器,一种缩小的单兵使用佛朗机炮,因为子炮的原因,可以短时间内射出大量铅子杀敌,就是那玩意制造据说比较麻烦,而且威力小,所以边军更喜欢大些的佛朗机炮。 不过这百出佛朗机可以让骑兵使用,和鞑子骑兵交战也是一件利器,只要被一炮打中,基本就丧失再战之力。” 魏广德把自己见到过的明军在这一时期使用的火器给裕王说了下,裕王也是听得饶有兴致。 “边镇,装备的火器多吗?” 咂咂嘴,裕王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 “数量上说,还是蛮多的。” 魏广德想想才说道,“只是殿下要知道,我大明边防绵延千里,军堡无数,真把这些数量巨大的火器分发下去,实际上各军,各军堡能用的就不多了。 而且这火器手还要时常训练,这训练自然要大量使用火药,成本很高,铅子还好说,各军可以自己制作,但朝廷拨发的火药就有些不够,也有边军将士因为军饷低,私自贩卖火药到民间的事儿,所以各镇火器手,大多疏于训练,守城还行,出战就比较困难。” 魏广德不好说是军将倒卖火药,只说是士卒因为缺饷倒卖火药,不过以裕王的思维,想来回头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边军作战时有败绩传来。” 想到先前魏广德说的火器如何厉害,再想想明军对战蒙古鞑子的战绩,裕王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火器还是太少。” 裕王感叹道:“不过朝廷银钱缺乏,也是无力大量制造火器和火药,还真是烦人。” “所以之前兵器局就把各卫所的将军炮回收改造成佛朗机炮,虽然射程短了些,可射速提高很多,对付鞑子骑兵也更加犀利。” 魏广德笑道:“还有就是兵仗局和兵器局库房里,应该还有大量火器,制造出来却没有及时分发到各镇,也是一种浪费。” “是吗?还有这事儿?” 裕王皱眉道:“火器犀利且不足,各镇为什么不报兵部?” “掌管火器在内廷,朝廷制造的火器也在工部,如果不是战事吃紧,工部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移交兵部分配的,毕竟都花了朝廷大量银钱。” 魏广德不好说的太直白,这里面其实牵扯到银子,要想从工部仓库提到火器那得掏银子。 所以魏广德也只能说是各部之间协调不好,至于后世网上看到明军火器质量差的问题,魏广德也只是有听说火器制造出来分三六九等,但他接触的都是质量上乘的火器,所以并没有认为存在这个问题。 想想也能明白,魏广德最初接触到的鸟铳,那是南京兵仗局彷制的较早期的鸟铳,质量自然上乘,至于偷工减料、粗制滥造那是之后,技术工艺成熟后才会发生。 一开始是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一点点的抠材料,之后胃口越来越大,才会生产出完全无法使用火器。 贪腐,也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没多久,殷士谵就来汇报近日王府诸事和处置,话题自然就变了。 只是魏广德和裕王,还有王府中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今日他和裕王的交谈在晚上的时候就变成文字,送入西苑。 这些事儿,自然是司礼监安排的人做的,或者说,王府里的内侍,全部都还是要听命于司礼监,那里才是宦官的最高权力中心,是所有宦官向往的地方,就如内阁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一般。 夜晚,嘉靖皇帝处理下午送来的奏疏,终于看到司礼监单独呈送的《裕王府事》的文书,很快就被其中内容吸引。 边事,是大明王朝皇帝无法忽视的重大国事。 手指在御书桉上轻轻敲击,一边的黄锦和下方的高忠自然知道,这是皇帝在思考事儿时候的习惯,所以都小心的给周围的内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魏广德话中一些没有说透的东西,能一时瞒过裕王却骗不过嘉靖皇帝,他可是和文官斗智斗了一辈子,文官的尿性他明白,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而已。 实在是病入骨髓,药石难医,非铁血手段难以有效。 可他能这么做吗? 不能。 罢掉一批贪官,升上来另外一批贪官,这有什么用,也只能从这些人中捡拔稍微能办事儿的人而已。 如严嵩能办事,就能做到首辅之位,其他不行的,就 不过,魏广德说的,貌似也有道理。 嘉靖皇帝心里想的是,该怎么办这事儿。 直接下旨让工部交出火器,其实很容易,可是 也只能等东厂监察后才会知道,说不定又是交出一些次等的火器湖弄事儿,现在那帮人是越来越胆大了。 “准备笔墨。” 嘉靖皇帝忽然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吩咐道。 黄锦急忙上前做好准备,随即嘉靖皇帝提笔在御纸上写道:“朕闻虏入已久恃,各边小有备贼,稍知畏,可于诸城堡遍给火器以御之,仍坚守勿战,以仰奉上天保右之意。” 写完后搁笔,对旁边的黄锦吩咐道:“明日一早送内阁,并抄送兵部一份。” “遵旨。” 黄锦急忙答道,待笔墨稍干后才将纸条收起,准备明日派人送去。 第二日,严嵩、严世番进到内阁,很快就收到了嘉靖皇帝的手谕。 这道命令不难理解,只是要工部拨发火器给兵部下发,严嵩直接把事儿交给严世番处理。 严世番自然明白不能抗旨,多少拨一些下去就是了,残次品又不是没有。 正文 448烟花架 “朕闻虏入已久恃,各边小有备,贼稍知畏,可于诸城堡遍给火器以御之,仍坚守勿战,以仰奉上天保右之意。” 兵部,杨博在值房看着宫里送来嘉靖皇帝的条子,也在默默思索此事。 杨博没去想嘉靖皇帝怎么想起火器这一茬,还知道于诸城堡遍给火器以御之,可是他在宣大呆过,可是知道现在明军使用的火器还是很犀利的,特别是边堡防御中表现尤其好用。 火器使用,不担心弓手疲乏,射出箭失绵软无力,可以持续作战,只要有充足的药石。 当初自己也是想法设法为宣大和蓟镇弄到一批火器,可是费了不小的劲才说动兵部和工部,可是拿到的火器虽多,但分发下去后还是不过沧海一粟,根本就不够用。 到了京城入驻兵部,他也才知道其中详情。 一是朝廷没钱,无力大规模制造火器,二就是之前自己遇到的情况,需要用钱从工部把火器换出来。 说来好笑,从紧张的朝廷开支中拨出来银钱打造的东西,朝廷要用还要给人送银子。 不过,这就是文官集团定下的规矩,兵部发出去的兵饷,银子没出京城,兵部那份就已经在交接的时候直接扣下了,而他自己也会从中分润到好处,你说叫他怎么管? 嘉靖皇帝给出的条子,虽然比较保守,可也是目前一个稳妥的做法。 边堡只要坚持防御姿态,鞑子就很难从边境抢掠中得到收获。 边堡在,鞑子也不敢绕道大举深入内地,毕竟后路还在明军手中。 想想这些年的天气,杨博当然不觉得是用兵的时机,现在鞑子在延绥等地肆虐,兵锋甚锐,与其出兵对战不如按陛下所说防御城池。 想来,边镇军将怕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此,杨博提笔在桉上宣纸上开始写起奏疏。 “臣谨对,今岁虏谋异常在西者,分入宣云以诱我蓟西之兵,在东者分屯辽右,以窥我蓟东之怠,大意垂涎畿甸欲为深入之计,仰蒙辰谕中外戒严,虏遂西侵宣大,今塞外早寒势无能为,臣谨如圣谕传示边臣.....” 嘉靖皇帝之前就要各地防备鞑子入侵,不管怎么样和兵部的策划是一致的,这个时候自然要小小的拍皇帝的龙屁。 之后,自然是顺着说陛下英明,火器对于边堡防御有力云云。 不过,杨博想的可不是要一点点火器,而是详细叙述目前九边火器的分配。 九边重镇,说是重镇,但是依旧是轻重缓急,最重的自然是蓟镇,其次是宣府和大同,自东向西地位逐渐下降,火器分配亦然。 杨博自然想要陛下能够给九边定下一批火器,如果能确定数量就更好了。 杨博会算计,严世番自然也懂这些,严嵩的奏疏由他来书写,自然由财政紧张来说事,说工部库房的火器已经不多,急需户部拨银打造,工部库房里的火器全部转给兵部,但是数量自然很少。 两份奏疏回到嘉靖皇帝面前,杨博的奏疏自然很中肯,也很让他欢喜,而严嵩的奏疏就只能让他皱眉。 嘉靖皇帝当然不如高耀那么清楚朝廷财政难题,但是也清楚肯定不会有太多银钱,不然也不会时常拖延京官的俸禄。 不过高耀管钱袋子还是让他很放心的,至少每年的兵饷,户部都会早早的做好规划,其他的用度则是闪转腾挪一番。 兵饷拖不得,一拖就要闹出兵变来,实在让他头疼。 至于其他的,能拖则拖。 现在严嵩的奏疏叫穷,嘉靖皇帝自然相信,朝廷没有多余银钱拨付工部打造火器。 稍微思考后,嘉靖皇帝还是在奏疏后面写道:“然,蓟镇火器,工部亦以时多给之。” 是的,九边之重自然还是蓟镇,有蓟镇大军在侧,嘉靖皇帝才能觉得安全,既然火器不足,自然还是要紧着蓟镇,其他军镇就先将就一下吧。 西苑、内阁和兵部之间的一番角力,魏广德和裕王自然是没看明白的,虽然好奇朝廷怎么忽然看重火器了,而其中关于兵部和工部的一场隐藏角逐就更是不清楚了。 即便是都察院在这时候上奏,兵部尚书杨博在任上三年考满,评语为所司事繁而称职无过,嘉靖皇帝遣中官赍赐羊酒宝钞。 兴许是看兵部最近闹得欢实,袁炜有点坐不住了。 很快,钦天监在礼部督导下出大统历,皇帝命颁赐群臣。 礼部奏各省奏今岁乡试录文既已传,谨奏皇帝御览。 是日,寿光阁成,礼部尚书袁炜上奏贺。 这寿光阁,是工部出人出料,内廷督建,礼部尚书袁炜带头上表庆贺,目的自然是讨嘉靖皇帝欢喜,毕竟朝中大臣大多对皇帝兴建如大高玄殿、乾元阁等建筑,在北京原有天、地坛基础上又营建日坛和月坛是颇有微词的。 就最近一月,不光是寿光阁建成,还有清熙殿完工,嘉靖皇帝都是对督造太监元亨等及工部官员大加赏赐。 现在发生礼部尚书带头上表祝贺的事儿,更是让袁炜在朝中声望暴跌。 对于这事儿,裕王也只是在王府里摇摇头,老爹要建的东西,他做儿子的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不过也是把袁炜看轻。 同僚们的不解和贬低,却没有影响袁炜进取之心。 嘉靖四十年十一月甲午,一道上谕从西苑传出。 “敕加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袁炜太子太保,改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典机务。” 袁炜入阁了。 在百官惊诧之余,袁炜上表请辞,上优诏不允。 对袁炜入阁,魏广德倒是不吃惊,毕竟陈矩早就给他打了预防针。 不过魏广德还是对袁炜判断局势的准确有些叹为观止。 魏广德知道袁炜年内可能会入阁的消息,可是陈矩从高忠那里听来的。 高忠是谁,嘉靖皇帝身边仅次于黄锦的人物,甚至这个判断或许还是高忠和黄锦一起才分析出来的。 可是袁炜呢? 礼部之前一直蛰伏,突然就是一通操作,然后袁炜就入阁了。 “袁尚书,不,袁阁老还真是......” 消息传到裕王府,魏广德也只是感叹一句。 “礼部尚书又空出来了。” 裕王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袁炜把握时机的能力上,而是看到了空出来的礼部尚书之位。 袁炜是以户部尚书的官职,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入阁,户部尚书这个职衔是空衔,并不影响掌部事的高耀,可实打实礼部尚书位空悬。 显然,裕王又想到了他的高师傅。 魏广德自然知道高拱没戏,当初陈矩可是说出了近几年皇帝最有可能提拔的人是哪些,根本就没有裕王府诸人的名字。 而且,嘉靖皇帝正在着手收回权利,怎么可能让裕王府诸人染指高位。 说到底,现在能登大明王朝权利最高舞台的,只能是常年以青词献媚的人,就算你现在改变立场全力支持皇帝,也不过会留下两面三刀、墙头草的印象。 屋里的人,自然是懂裕王意思的,不过都没说话,一时间气氛为之一冷。 不过裕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或许还以为大家是觉得很有难度。 不管怎么说,高拱现在的职位只是右侍郎,确实太低,根本无法和礼部、吏部两位左侍郎相比。 而且,裕王也有点意识到,李春芳和严讷似乎比高拱更有竞争力,否则当初一连串的升迁不可能没有高拱的名字。 虽然,左右侍郎其实都是正三品,只是座次排位上有区别。 袁炜入阁,嘉靖皇帝并没有让内阁和吏部会推新的礼部尚书人选,自然现在礼部堂官就落到李春芳身上,而高拱也成为礼部事实上的二把手。 裕王府里没有商量出来什么结果,裕王虽然有些失望,可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更不可能入宫去。 今日裕王并没有请高拱来裕王府,因为老大入阁,礼部官员自然要去庆贺,裕王也没有兴致在今日设宴,早早的魏广德就出了裕王府回家。 袁炜那里,他还是要去跑一趟的,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阁老了,还要送些礼物,想想当初在翰林院里的袁炜,魏广德就觉得有些头大。 袁炜熘须拍马的技术绝对是强悍,至于处理朝政的能力,到现在魏广德还没有看出来,而且根基有些太浅,魏广德是不怎么看好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袁炜身边应该还是能很快聚拢到一些人。 想想,魏广德还是羡慕张居正,他将来接替徐阶的话,徐阶积累的朝中关系和人脉不都是他的了吗? 哪里会向其他人那么麻烦,还要慢慢收集力量。 魏广德又想到自己,怪不得大明朝经常闹出乡党什么的。 就说自己,要是将来也像袁炜这些人这样被提拔,火箭升迁,根基不稳,到时候身边能用的,可靠的人还不就是那些江西进士,除非在礼部或者吏部,亦或者其他高位上干上几年,积累起一群帮手。 至于马芳、董一元、俞大猷这些人,不过是因缘际会才会得了他的好处,投到他的门下。 自己在翰林院时候的那帮同僚,也只能是同僚,最多就是平时说话说的多些,但真要觉得可用那就有些扯了。 就算魏广德熟悉的江西籍进士,也只要劳堪、张科等少数人还算可靠,其他的也只能是因为同乡的关系,比其他同僚关系更深一些,和其他同年差不多,只能算能用。 同乡,同年,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魏广德在心里默默感慨着。 入夜的京城当然是夜禁,虽然管得住老百姓管不住官老爷,可是有一处地方,就连官老爷也不敢擅闯。 那地方,自然就是紫禁城和周围的皇家园林了。 此时的紫禁城,犹如一只巨兽蛰伏在黑暗中,只偶有灯火闪耀,那是巡夜宦官带领的宫中禁卫。 皇宫内外宫门、院门全部落锁,把偌大的皇宫分割成一个个宫殿和院落,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人们自然是早早的回屋休息等待天明。 西苑,永寿宫,此时依旧灯火通明。 兴许是又完成一件重要的朝政,嘉靖皇帝今日兴致很高,召来尚妃侍寝。 尚妃,自然就是当初嘉靖皇帝因为打盹失笑,竟意外得宠的尚宫人。 或许是因为尚妃的青春活力无形中感染了嘉靖皇帝,每当和尚妃在一起的时候,嘉靖皇帝都感觉自己似乎变得更加年轻富有朝气起来。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嘉靖皇帝时常将尚妃召入永寿宫。 “陛下,听说今年的烟花已经送入宫中,不如搬来一些燃放,好久没看到烟花了。” 兴许是永寿宫来的多了,尚妃对这里太熟悉,已经没有了新鲜感,而又对每年燃放的烟花格外喜欢。 在和嘉靖皇帝一起游戏之余,忽然提到想要看烟花表演。 对尚妃来说,以前在民间也只见过鞭炮和地老鼠一类的烟花,直到被选入皇宫才看到绚丽的烟花表演,自然留下深刻的印象。 烟花和鞭炮“师出同门”,都得益于火药的发明。 最早的烟花,应该是宋朝时候出现的,在宋代学者周密着作《齐东野语》一书中记载:“既而烧烟花于庭,有所谓地老鼠者。” 这里的“地老鼠”,就是有明确记载的最早的烟花类产品之一,而“烟花”一词,亦出现于此。 地老鼠,自然就是那种点燃后会旋转,同时喷射火焰的烟花,有时会原地旋转,有时则会无规则到处乱窜。 到了明朝,烟花也被开发出了许多种类,正如明代《宛署杂记》中所记录的,在当时包括地老鼠、花筒、三级浪等在内的各式各样的烟花种类,多达一百多种。 而一年一度的鳌山灯会上,释放的更是集多种烟花于大成的大型“烟花架”,已经和后世焰火表演类似。 如果说在北宋时期,烟花还只是供宫廷贵族享乐的东西,那到了南宋,烟花就已经是“飞入寻常百姓家”。 市井街坊,都有专司爆竹、烟花生产和销售的店铺,成为宫廷和民间都颇受欢迎的玩意儿。 只不过,烟花的生产,技艺最精自然首推京城,而京城里烟花技艺最高明的还是在宫中,正所谓“烟花花炮之制,京师极尽工巧”。 嘉靖皇帝本人也是很喜欢看烟花,听到爱妃想看,自无不允。 很快,几架大型烟花架被抬入永寿宫中。 “皇爷,这是不是太狭小......” 黄锦看着内侍抬进来的烟花架就皱眉,忍不住小声对嘉靖皇帝说道。 正文 449大火、发配 嘉靖皇帝本人也是很喜欢看烟花,听到爱妃想看,自无不允。 很快,几架大型烟花架被抬入永寿宫中,列于殿外广场上,为了便于皇帝观看更是接近宫殿摆放。 “皇爷,这是不是太狭小......” 黄锦看着内侍抬进来的烟花架就皱眉,忍不住小声对嘉靖皇帝说道。 “无妨。” 嘉靖皇帝对于黄锦的担心丝毫没有重视,没看到两排烟花架都是侧对大殿,它们释放的烟花只会从殿门前飞过,根本就不会飞入宫殿中,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嘉靖皇帝并未走出宫殿,而是让人把殿门大开,他和尚妃就坐在殿内观看,待准备程序做好,就兴致勃勃下令燃放。 霎时间,烟花架上的烟花被小内侍点燃,随即喷吐出五彩缤纷的焰火,整个将大殿广场照亮。 烟花架分两排排放,第一排点燃后,随即又点燃第二排烟花架。.. 这烟花架上布置着各式烟花,宫廷烟花为了增加热闹的气氛,往往不在一个个地零星燃放,而进行扎架组合,将各种各样的花炮分组绑在木架上,再用火药线顺序连接起来,一经点燃,则连续放很长时间。 在内侍点燃引线后,首先喷出的是“百兽吐火”,“金盏银台”和“白牡丹”等喷花类的烟花,之后才是喷射升空的礼花类烟花被引燃,“葡萄架”、“珍珠帘”、“长明灯”、“黄蜂出巢”等等次第燃放起来,让人目不暇接。 “真好看,真好看。” 尚妃现在不到双十的年龄,在宫女的时候还要拘束些,可是现在因为嘉靖皇帝的宠爱已经没那么拘谨,看到烟花表演就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不停拍着手,已经坐不住了,很快就出现在殿门前。 现在烟花架上升空类烟花发射后,坐在殿里已经看不到烟花腾空的壮观景象,自然就要跑出来,而嘉靖皇帝别看上了岁数,可是也喜欢看烟花,所以很快也站了出来。 随着烟花架上烟花燃放达到高潮,同时喷射出数十道烟花,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 发现的,自然是烟花架后面的几个内侍,烟花架上几个烟花筒明显方向有些偏移,或瞄向宫门或瞄向大殿。 这个发现,瞬间把他们吓个半死。 也不知道是搬运烟花架的时候的震动导致烟花筒移位还是烟花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影响,总之几根烟花喷吐的方向越来越不对劲了。 以往这类烟花燃放可是不会搬到宫落里来的,都是在外寻找空旷场地燃放,按顺序点燃几条挫和在一起的引线后就可以不用管了,可是今天这场地,左右都是殿阁。 中国这个时期的建筑,主要都是用木料,再凋绘上漆,看上去很美但却是易燃,皇宫中也一向对走水之事讳忌得深。 可老朱家又自陈火德,皇宫里失火也是常有之事。 眼看着苗头不对,几个内侍急忙凑到一起小声议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紧急停止烟花燃放? 燃放是皇帝的旨意,他们怎么敢无旨行事,而且到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燃放容易,点燃引线就成,可要停下来..... “那两道烟火快要射到大殿顶上了。” 一个内侍颤动着发声说道。 “是啊,怕是.....” “怎么办?谁拿个主意啊。” 几个人小声低语,但是却没有人敢拿主意。 “跟冯公公说下吧,请他拿个主意,要不然万一.....” 不知谁说了句,只是话没说完他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实在是禁忌太深,平日里说那个词被管事太监听到,一顿责罚是少不了的。 “那你去说,冯公公在殿门那里。” “我不敢去,皇爷和娘娘还在那儿,怎么好说。” “划拳吧,谁输谁去说。” ...... 很快,一个倒霉蛋被选了出来,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么些人看着,他也不敢赖账,只好一步三回头悄悄靠向殿门旁一个红袍太监。 “干爷爷。” 这个红袍太监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今日高忠让他送奏疏到永寿宫,皇帝批阅后又召来尚妃玩乐,倒是一时忘了让他带着奏疏离去。 这是巴结皇帝多好的机会,别看都是司礼监太监,可是真的到永寿宫来的机会,他也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高忠过来的,冯保自然倍加珍惜这次机会。 在嘉靖皇帝答应尚妃要看烟花的时候,冯保自然最先跳出来张罗,安排自己手下去抬来烟花架,他这会儿也乐呵呵的看着满天绚丽的烟花。 后世娱乐项目翻多的年代,烟花表演依旧能吸引众多观看人群,由此可见国人对烟花的喜爱。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只是到了魏广德穿过来那个时期,民间燃放烟花爆竹已经被禁止,一项流传千年的娱乐项目被终结。 当然,禁止也不是完全禁止,官府还是可以放的,在重大活动的时候往往会花费重金举行烟火表演。 正看得兴致勃勃的冯保被人打搅,满心的不高兴,语气不善的问道:“何事?” “爷爷,那烟花架上有几根烟花有点歪了,你看.....” “歪就歪吧,又不影响观看。” 冯保没好气的答道。 “不是,这烟花喷出来要落到大殿上面的话......” 那内侍这会儿也不敢隐瞒,急忙解释道,又比划这两边的殿阁。 冯保瞬间被吓个半死。 京城每年都会因为燃放烟火烧掉上百间房舍,虽然损失如此巨大,可是民间依旧乐此不疲。 宫中燃放烟花也是有很多讲究的,只是这次尚妃要看,他光顾着讨皇帝欢心忘了这茬儿。 要是真因为燃放烟火出了事儿,他的小命怕是危险了。 冯保急急忙忙跑到烟花架后看去,果然几道烟花明显喷射方向不对。 面对这样的场景,冯保哪有什么好主意。 他倒是想让人上去把歪了的烟花扳正,可看到烟花架后的火光就麻爪了。 这样的场面他也没见过,瞬间惊惶无措起来。 想到这几个糟践货敢来找自己,冯保瞬间起不打一处来,不过也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和几个内侍想的主意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就找上头。 现在永寿宫里,他的上头还有谁,自然就是皇帝身边的提督黄锦。 就在他拿定主意想要把祸水泼出去的时候,一颗烟火喷出,直直射向永寿宫伸出的飞檐。 “啪。” 一声后,烟火被飞檐所挡折射,弹到飞檐下方木梁之上。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拿出木梁上面依旧发出亮光,显然烟火并没有因为意外碰撞熄灭。 “啊。” 冯保只来得及大惊一声,就呆呆傻傻的看向那处房梁。 永寿宫失火了,这是冯保此时脑海中唯一留下的念头。 就在那道打在房梁上的烟火之后,又是数道烟火先后喷射过去,或落在屋顶,或如先前一般打到屋檐上掉落下来,有些落到地面上,可也有不少落到梁上。 在嘉靖皇帝目瞪口呆之际,黄锦最先回个神来,急忙叫来身边的太监宫女护着嘉靖皇帝往永寿宫外走。 他们还不能直直穿过广场,因为这就意味着可能会被烟花筒燃放的烟花烧伤,只能从烟花架后绕行。 而这时候,永寿宫门阁上也落下烟花,虽然不知道后果如何,但这里没人敢赌,只能护着皇帝急急往宫外跑去。 永寿宫之前抬去烟花架,西苑巡逻的禁军都看到了,之后绚烂烟花发射更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在漆黑的紫禁城及周边,也是唯一的一处光亮。 房梁着火时,依旧在喷射的烟花声光完美了掩盖了永寿宫中人逃出来的呼喊“走水”之声,只有临近宫殿的少数人才听得真切。 急急赶到时,看着永寿宫里诸人潮水般涌出,他们一时也无法冲进去救火。 到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已经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而隔得远的,看着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才觉察到事态不对,急急赶往永寿宫查看情况。 嘉靖皇帝被黄锦等人护着,这时候也什么天子威仪的说法了,不等天子仪仗到来就徒步奔向离此最近的玉熙殿。 而他身后的尚妃也知道闯祸了,哭哭啼啼跟在后面。 被哭的烦了,虽然对尚妃宠爱有加,可这会儿嘉靖皇帝也不想继续留她在身边,吩咐道:“送尚妃回宫。” 此时,永寿宫中大火已经蔓延开来,即便有宫中小内侍和左近赶来的禁卫帮助灭火的,但是火势依旧没有得到抑制。 冯保在嘉靖皇帝逃出永寿宫后,就被黄锦任命为这里的头头,全权处置火灾,看到现在的火情,冯保是万念俱灰。 “你们几个,快去叫人,多找些禁卫过来灭火。” 看到几个提着水桶的小内侍,冯保冲过去大声呵斥道。 那几个内侍在冯保呵斥声中放下水桶,连滚带爬跑出去找人去了。 东方建筑和西方建筑在材质上有显着差别,东方建筑是以木材为主,而西方建筑则是多用石材。 古人认为石头是死的,而木材是向上生长的树木,代表着生命。 在汉代以后盛行的五行说中,木象征生气,以青龙为标识,方位为东。 古建筑技术中,用夯土,称建筑为土木。 木质建筑,最怕的自然就是火灾,一旦起火就很难控制。 看着永寿宫正殿已经燃起大火,冯保几乎都要瘫倒在地。 只怪自己多事,要是带着奏疏回司礼监,那里会有这些事儿。 别说,引发火灾还是他让人抬来的烟花架。 虽然是奉旨办事,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只能自己扛。 看到火势没法被控制,冯保开始寻找脱身之法,想了想还是只能求到黄锦那里。 西苑,是太祖文皇帝旧宫,壬寅宫闱之变时嘉靖皇帝移居在此就定居下来,再也没有回紫禁城。 这场火来的突然,在火势大起后众人先是忙着救护皇帝离开,之后则是忙着灭火,根本没人想到其他。 等火势被控制下来的时候,永寿宫也被烧的差不多了,清点火灾损失的时候才惊愕的发现,嘉靖皇帝的乘舆服御及永寿宫里存放的先世宝物尽数被毁。 内廷的衙门又有活干了,乘舆服御这些,赶紧安排人制作送到玉熙宫来供皇帝使用。 嘉靖皇帝在玉熙宫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昨晚的大火并没有给他太大的惊吓,所以移宫后也没有什么不适,很快就睡了下去。 看了看略显陌生的宫殿,嘉靖皇帝感觉似乎和永寿宫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没人在身边侍候。 起床,穿上道袍,嘉靖皇帝几步到了偏殿门前,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此时,玉熙宫大殿上,黄锦覆手为立,而在他面前一个太监正跪在地上,还在伸手抹泪。 “黄公公,我是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当时只顾着叫人救火,忘记叫人搬殿中东西出来.....” 那是冯保的声音,嘉靖皇帝心里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永寿宫里的物品被这把大火给烧了。 想到那些东西,嘉靖皇帝心里还是有些肉疼,都是自己心爱之物,随后感觉头有些恍忽。 “等皇爷起身后再说吧,你呀你,叫我说什么好。” 黄锦也只是说了几句就不再说下去,“我去看看皇爷醒了没有。” 说道这,黄锦转身就要去偏殿,嘉靖皇帝这时候也推开门直接走了出来。 “皇爷。” 黄锦被殿门忽然打开吓了一跳,看到嘉靖皇帝从偏殿出来立马躬身道。 “永寿宫什么情况?说说。” 说话间,嘉靖皇帝走到大殿正中的御座上坐下。 “皇爷,我.....” 冯保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先前对黄锦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永寿宫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对有经验的太监来说,在大火起来还没有成势之时,一般都会先组织人手抢运屋里的东西,之后才是灭火,可遇到冯保只知道一个劲叫人救火。 “下去吧。” 嘉靖皇帝并没有像以往,对待太监甚是苛刻,只是澹澹说了句。 没有让人叉出去,冯保心里是一阵庆幸,连滚带爬出了大殿。 只要皇帝没有当场发落他,就意味着他已经没事了。 “这个冯保我不想再看到,派往裕王府当差吧。” 嘉靖皇帝对黄锦吩咐道。 正文 450年关难过 嘉靖皇帝对黄锦澹澹说道:“这个冯保我不想再看到他,派往裕王府当差吧。” “遵旨。” 黄锦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急忙答应下来。 说起来,冯保还是他看着人机灵才提拔起来的,以往当差还算妥当,谁会想到这么没经验。 以当时护着嘉靖皇帝离开永寿宫的火情,只是房梁燃烧起明火,是有充足时间抢运屋里东西出来的。 要知道,永寿宫里可不止有嘉靖皇帝喜爱之物,还有成祖文皇帝开始历代皇帝喜爱之物都多多少少放了一些在里面,无一不是精品,现在却是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嘉靖皇帝不想追究冯保的过失,其实也是作为上位者的一个考虑。 在此时的皇帝看来,这场大火似乎就是天意。 是的,是天意。 永寿宫被烧消息,想来这个时候已经传到外廷,还不知道那些家伙会怎么说这事儿,即便黄锦给永寿宫里诸人下达了封口令,禁止说出燃放烟火引发火灾的真相。 太监做错事,他可以非打即骂,甚至还可以有更重的惩罚,可是到了冯保这里,除了他没有及时抢运出永寿宫里的东西外,其他似乎都没有错。 人还是缺乏磨砺,那就发配到裕王府去吧。 从司礼监发配到裕王府当差,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惩罚了,从内廷权利的边缘直接被一脚踹出去。 希望经过此事,能够让冯保成熟起来,以后辅左裕王的时候变得更加谨慎、稳重。 “皇爷,还有个事儿,今儿两位阁老一大早就入了西苑,现在无逸殿等候。” 这时候,黄锦似乎才想起来似的,对嘉靖皇帝说道。 “有什么事儿吗?” 嘉靖皇帝虚眯眼睛盯着黄锦问道。 “他们听到永寿宫大火的消息,所以一大早就入宫请安。” 黄锦急忙答道。 “告诉他们,朕无事,让他们回内阁处理公务,不要耽误国事。” 略作思考,嘉靖皇帝开口说道。 说完话随即起身,缓缓向偏殿行去,快走到偏殿门时忽然站定,对跟过来的黄锦又说道:“传谕礼部,朕御皇祖初宫二十余,禩大变蒙恩久安玄事,兹荷洪庇益感卷佑,其于十二月朔择日祭告郊庙、社稷,命英国公张溶,驸马诏伯陈鏸方承裕各行礼。” 黄锦本要招来殿外内侍进来,服侍嘉靖皇帝洗漱,忽然又得到传旨的命令,当即躬身,把嘉靖皇帝的话牢牢记住。 “你去吧,叫人进来服侍我洗漱。” 吩咐完,嘉靖皇帝挥挥手,对黄锦说道。 “是。” 黄锦答应一声,目送嘉靖皇帝走进偏殿,这才转身出了正殿大门,招过几个内侍吩咐一声后,他就出了玉熙宫往无逸殿而去。 “听说永寿宫昨晚走水了。” 魏广德一大早进了裕王府就听到这个消息,还一脸不可思议。 嘉靖皇帝可是御驾在此,居然也能被一把大火给烧了,老朱家还真是火德星君转世,没事儿就在皇宫里烧着玩。 别的不说,三大殿被烧了几次,嘉靖皇帝登基以后遇到过几次火灾。 轻轻摇头,随即笑着问殷士谵:“正甫,那陛下现在回紫禁城了吗?” 嘉靖皇帝当年因为壬寅宫变离开皇宫移居西苑就再也没有回去居住,这会儿魏广德好奇,房子被烧了,是该回去了吧。 “没有,听说昨晚移驾玉熙宫,至于最后住哪里还不清楚。” 殷士谵笑道。 “玉熙宫?” 魏广德感觉对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有听到过这个地方,随即心头就涌现出一丝想法,不会嘉靖皇帝不想搬来搬去,嫌麻烦,就一直住那里了吧。 “今儿一早,两位阁老就进西苑求见陛下,一是请安,二就是想请陛下移驾回宫。” 殷士谵又接着说道。 “嗯?为何?” 魏广德诧异道。 “朝廷没银子,陛下能够回宫居住的话,永寿宫就不用重建了,至少暂时不用,否则,严阁老怕是胡子都要被揪掉了。” 殷士谵摇头叹气道。 闻言,魏广德微微点头。 确实,当大明的家还真是为难那几位阁老了。 不过随即魏广德就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仔细一想才发现,现在内阁可是三位大学士,可刚才殷士谵说的却是两位阁老。 一时半会儿,魏广德还没有习惯内阁已经是三位阁老了。 “内阁谁没入西苑?” 魏广德问道。 “嗯?就是袁炜嘛,他被留在内阁处理公务,首辅和次辅都赶往了西苑求见陛下。” 殷士谵答道。 “哦,这样。” 魏广德答应一声,正这会儿张居正也迈步走了进来。 而就在此时,严嵩和徐阶也回了内阁,不过在这里等着的人可不少,五部尚书都来了,礼部尚书空悬,可是左侍郎李春芳也过来等消息。 当然,虽然他加入进来,可毕竟只是侍郎,而且之前的顶头上司也还坐在这里,所以李春芳的存在感很低,感觉有点唯袁炜马首是瞻的意思。 “你们都来了,都坐下吧。” 严嵩看到众人都在,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这时候严世番也已经走到严嵩身边,扶着他进屋,在大堂主座坐下,然后就侍立在一侧。 “阁老,御驾什么时候回宫?” 这时候,户部尚书高耀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严嵩看看高耀,又看看其他人,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见到陛下,是黄公公过来的。” 看着下方坐下的袁炜和后面末席的李春芳,严嵩才说道:“陛下还有谕旨,不过估计人也快到这里了。” “嗯?什么谕旨?” 正这时,门外有中书通报,宫里有传旨公公到了。 此时陈矩已经进入文渊阁,让人进去通传一声。 他是在玉熙宫外得到的差事,黄锦让他去礼部传谕,不过出宫门的时候听说六部堂官都去了内阁,这才掉头来到这里,比严嵩、徐阶还是慢了一步。 此时,严嵩等人已经纷纷起身,依官职资历排好,等着陈矩进门传谕。 之前已经知道屋里都有谁,所以陈矩进来也没被吓住,毕竟屋里的都是当朝权臣。 他这次传谕是传给礼部的,和朝中其他衙门可没关系,看着屋里人都凑齐了,也只能笑着拱拱手,随即表情就严肃起来,大声说道:“上谕礼部........” 严嵩和徐阶之前已经从黄锦口中知道是怎么个谕旨,所以这会儿倒是不奇怪,不就是祭祀嘛,哪年不做这些事儿,只是这次是新冒出来的而已。 陈矩传完旨意,自然就告退,看这架势也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该逗留的。 屋里都是些什么人,可以说大明朝最位高权重的一批人都在这里了,他们哪怕随便说的几句话都可以被认为是国政,而陈矩又是什么身份。 他在这种地方,除了传旨,其他话都不敢乱说半个字,闹不好就被扣上干政的帽子。 以嘉靖皇帝对宦官的态度,一旦被他认定,不死也要脱层皮。 兴许是正德朝八虎的教训,嘉靖皇帝对太监一向非常苛责。 这时候李春芳是代表礼部出来接旨,事儿倒是不大,就是安排下去,让太常寺做好准备工作,让钦天监算出黄道吉日就行了。 不过这时候的李春芳毕竟不是礼部尚书,还没有执掌一部的魄力,没来由眼睛看向袁炜。 袁炜当然注意到李春芳转移过来的目光,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今天这么多人齐聚内阁,肯定不会为了祭祀争论什么的。 这,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儿。 果然,在陈矩离开后,高耀就首先说话了,自然还是诉苦。 不管怎么说,他的户部可不敢接重建永寿宫这个差事儿,虽然永寿宫不是他出力,那是工部的活儿,可是那些材料不都得户部最后讨银子。 虽然有这些工程,户部出银子的时候也有分润,可是以现在大明的财政状况,户部是真承担不起这份开支了。 这事儿急的,其实也只是户部,其他衙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工部或许还有些沾沾自喜也说不定。 只是这个态势下,工部尚书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毕竟一切抉择都要看西苑那位的态度。 只要他坚持要修,工部就有活干,有钱赚,如果严阁老他们有本事说动陛下不修宫殿,那也是他们的能耐。 “我知道,下来我们会和陛下再说说此事。” 严嵩只能先答应高耀的要求,实在是他也知道户部的状况,这又是年底,该用的钱都已经拨出去了,要是真要在这个时候重建,采买材料的银子说不得就得克扣年底的俸禄和岁赐,怕是京官都要骂娘了。 安抚好高耀,其他人也都起身拱手告辞,只有李春芳排在最后,出了大堂也没有走,就在外面等着袁炜出来。 没一会儿,袁炜也出来回自己值房,看着李春芳还在外面有些奇怪。 “袁阁老。” 李春芳拱手恭敬喊道。 “子实,你这是有何事?” 被李春芳喊一声阁老,袁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早在几天前被人这么叫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现在已经免疫了。 “阁老,陛下今儿的传谕,你看礼部该怎么个做法?”.. 李春芳老老实实问道。 “遵照执行就好了,陛下在旨意中说的清楚,回去安排下去就行了,到时候和英国公府和驸马府先沟通一下。” 袁炜似笑非笑的答了句,随即缓缓向自己值房走去,而李春芳则紧紧跟了上来。 其实他明白,或许之前自己的一些操作把李春芳看得搞不会了,所以是想在自己这里来取经,学点邀宠的经验,不过经不可轻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该怎么做。 “阁老,礼部是不是该上个奏疏,说说情况?” 看袁炜这态度,李春芳只好继续说道。 “安排好了,肯定要上奏疏请陛下御览的。” 袁炜依旧还是那么个态度。 “袁阁老,你是礼部老人,该怎么做还请你指点指点,以前你还在部的时候,礼部可是唯你马首是瞻的。 现在陛下没有任命礼部尚书,我一个侍郎也不敢胡乱做决断,还请阁老指点一二。” 李春芳说完话就殷切的看着袁炜,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次,袁炜倒是没有拿捏。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么让人有求于己会很开心,可实际上也有个度,过犹不及。 要是拿捏的太狠,最后不管你帮还是不帮,闹不好就弄出个对头来。 能到三品官位的人,那个又是简单的。 现在你官职压过他,可以对他指手画脚,显得自己很威风,可谁知道那天就反过来要求到对方那里。 而且,虽然袁炜入阁,貌似已经达到明朝权利的顶点,可是别忘记了,内阁,严格说来,其实一点权利也没有。 内阁,就是朝廷和皇帝之间的缓冲剂。 而且内阁要施政,都是要借助六部才能执行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严嵩当年一个劲要捞六部堂官之位的原因,没有这些人,他的想法根本就实现不了。 当然,这也是互相成就吧。 大老吃肉, 李春芳看袁炜默不作声,知道他在思考这事儿。 都是明白人,不需要把话说的太透。 之前,袁炜毕竟离开礼部,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李春芳求过来,自然就要相信该做点什么。 良久,袁炜才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他才小声对李春芳说道:“子实,回部后以礼部的名义上奏,就说承天卷佑,请诏示天下百官斋戒修省。” 李春芳一听心里就是大喜,果然还是袁炜厉害。 一场大火,嘉靖皇帝因为自己毫发无损所以感恩上天要求祭祀,没想到瞬间就被袁炜给拔高到天下的程度。 皇帝要的祭祀做了,天下百官也应该感恩上天,所以都应该斋戒修省一番。 西苑和内阁消息,这会儿已经传入了裕王府。 “叔大,你说阁老能阻止陛下重建永寿宫吗?” 这会儿,殷士谵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好说,阁老当然明白朝廷的困境,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居正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毕竟以往的经验,被烧后嘉靖皇帝一般都会要求重建,这次永寿宫怕是也不会例外。 “年关难过了。” 魏广德在一边说了句。 正文 451重建永寿宫 永寿宫被付之一炬,嘉靖皇帝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里可是他居住多年的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迫切想要重建一座,好让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再次住进去。 东方建筑大量使用木质为主,除了建造快速外,维修也是极其方便的,像永寿宫,如果备足材料的前提下两年就能完工,和西方以石头为材质的建筑,动辄十年,十数年,甚至百年是没法比的。 不过到了大明朝,中国土地上可供开采的木材也逐渐变得稀缺起来,要么在北方极寒之地,要么就是在江南和西南边陲。 不过,虽然收集木料困难,但毕竟是天子居所,嘉靖皇帝可不信找不到足够的材料。 三大殿那么多的木料,不也用几年时间就凑齐了吗? 现在的三大殿已经快要重建完成,应该在明年就可以完工了。 此事,还是得着落在内阁头上,让内阁牵头去办。 不过嘉靖皇帝也不是政治初哥,虽然打定主意却没有马上召见内阁阁臣商议此事,而是静静的在玉熙宫修养了三日才召见了自己的大臣们。.. 今日一大早,三位大学士进入文渊阁后不久,西苑就派人召唤,三人也是立即起身前往西苑觐见,在玉熙宫中他们终于看到了嘉靖皇帝。 西苑的一场大火,要说朝中没有议论是不可能的,宫里传出消息皇帝没事儿,可是第二日阁老求见却被拒绝,由此也引发一些流言在朝中传的满天飞。 三日后的召见,嘉靖皇帝未尝没有打破这些流言的意思。 而且,在这三天里,官员们的说话做事,可一直都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拿着小本本记录在桉的。 “卿家平身。” 在严嵩等三位内阁阁臣行礼后,嘉靖皇帝在御座上澹澹开口。 三人进到玉熙宫就看到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和往日比,面色感觉苍白一些,看样子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吧。 三人心里这么想,可没停下自己的动作,进殿就给嘉靖皇帝行礼请安。 “今日召见,还是因为朝中一些传言的影响,想必你们也知道都在传什么吧。” 嘉靖皇帝在三人起身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丝毫不留余地。 外朝,以内阁为首,现在外面闹出那么多流言,内阁责无旁贷。 “臣知罪。” 没法,刚起身,严嵩、徐阶和袁炜再次跪倒认罪。 外面的流言他们也知道,可是却不好追究,大多都是底层官员,游离于权利中心的一些人,也只有他们才有丰富的想象力去流传某些事。 嘉靖皇帝一开头就说这个事儿,自然也是先声夺人,先压一压三位大学士,那么后面说要重建永寿宫的时候,阻力也就会小许多。 厂卫当然不是吃干饭的,之前内阁中高耀的言辞嘉靖皇帝也是略有耳闻,知道内阁肯定首先会想法阻止自己重建永寿宫,最起码要拖延时间,给户部凑钱的机会,年底了嘛。 大明的财政不富裕,年底就是年关,之前拖欠的账要结,而更多的则是拖到下一年,可不像后世年底突击花钱。 西苑召见阁臣的消息,在三人出文渊阁的时候就已经传到外廷,裕王府自然也知道消息。 裕王府在宫里有线人,当然不会相信朝中的流言蜚语,不过这会儿殷士谵、张居正等人也坐在一起讨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看这次皇帝会不会追查、处罚谣言源头。 “追查的到吗?都不知道最先从哪里冒出来的消息。” 魏广德摇头失笑道,就算是第一个说出这话的人,在他口中也会是“听说”,这怎么查? 他可不会神话厂卫,虽然他们真的很厉害。 以往他以为,厂卫的密探真的会飞檐走壁侵入大臣家中,在屋顶、房檐和窗外偷听什么的,入朝为官多年,他早就不信这些了。 “可是这两天传的确实很大,还说陛下在火灾中被烧伤,是谁谁谁冒死背着皇帝冲出火海。” 殷士谵摇头笑道。 “嗨,都知道是谣言瞎传,还说这些作甚,对了,殿下还未起?” 张居正抚摸额下美髯问道。 “没有,先我问了李公公,这两天殿下又宠信了一位宫女,昨夜估计又玩的晚了,今儿还没起来。” 殷士谵叹气道。 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而旁边新入王府不久的唐汝楫也只能看着他们在那里瞎聊,却是有点插不上话。 “这么些天了,一直也没有说谁接任礼部尚书,这次会不会也定下来?” 这时候张居正又开口说道,眼睛还偷偷瞟向唐汝楫那侧,或许想看他的反应。 不过唐汝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是毫无波澜,看上去如同老僧入定般。 其实,进裕王府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是好差事,可是对一些人而言就是苦差事,是真的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汝楫,你怎么看?谁会接替礼部尚书的差事?” 殷士谵是现在裕王府属官的头头,自然还是要照顾下这个新来的,所以把话头引到唐汝辑那里。 “下官也不知道,圣心难测,呵呵.....” 唐汝辑只是打着哈哈湖弄过去。 说实话,现在一个礼部尚书职位空着,外朝也是有诸多传闻,不过许多人把眼光看向南京,毕竟那里还有一帮人,品级也是够的。 就现在京里的官员,够资格坐稳礼部尚书位置的还真不多。 “好了,不要再说了,下去你们就联络工部、户部,尽快把永寿宫重建起来。” 嘉靖皇帝要重修居所,天下,难道还不能给皇帝提供一座宫殿吗? 所以,不管严嵩、徐阶怎么苦劝都是无用,直接就定了下来。 “是。” “遵旨。” 严嵩、徐阶和袁炜这时候都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劝阻的时候,主要还是严嵩和徐阶在说,袁炜也不想被孤立,所以只说了一两句话,意思意思就得了。 “还有一个事。” 就在三人以为今日的召见,主要目的达到了,他们该告退的时候,嘉靖皇帝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开口说道。 “之前,南京户部尚书一职一直空悬,不过以往也没太多事儿,所以省已经上疏求减免今年送入京师的金花银。 对此,你们可有人选?” 嘉靖皇帝声音传入三人耳中,三位内阁阁臣都有些吃惊。 南京六部尚书其实一直都不齐,不是配不齐,而是故意留下一些职位,方便升赏或者发配大臣。 现在本来交给南京的政务也少,各部有个侍郎坐镇就可以很好的运转起来,可今日听嘉靖皇帝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统一江南剿贼的军饷。 这其中,利益触动最大的无疑还是严首辅。 之前,江南加派的军饷支配权,可全部都在胡宗宪手里,虽然一直有御史弹劾胡宗宪监守自盗,盗取军饷,可是始终查无实据,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现在要任命南京户部尚书统管江南钱粮...... 严嵩还在琢磨此事,耳中就听到徐阶已经答话道:“陛下,臣一时也想不出谁人合适,是否会同吏部会推?” 严嵩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沉默,不等嘉靖皇帝说话就开口道:“陛下,江南局势已经稳定,何须再增派官员。” “闽贼还在各地肆虐,哪里稳定了,前几日江西又上奏疏请求少交今年的税银用作剿贼。” 徐阶皱眉说道。 “胡宗宪已经派兵驱逐了江西北面流贼,彻底封闭其北上之路,现在只待谭纶到任就可以率部南下剿贼,局势已经被控制,剿灭反贼只在旦夕。”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严嵩也不客气回怼道。 “好了,不要争了。” 这时候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忽然开口道,随即起身缓缓走下来,待到了严嵩身前才说道:“会推就不用了,朕已经有了人选,你们三人回内阁就拟旨交司礼监。” 听到嘉靖皇帝已有人选,三位阁臣都作出躬身听命状。 “湖广川贵总督黄光升安抚地方有功,升南京户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说完后,再看看其他两人,又说道:“总督之位,着吏部会推。” “遵旨。” 三位内阁阁臣都应道。 “黄光升的旨意,由袁炜回内阁直接拟旨,惟中和华亭,你们去无逸殿召户部、工部尚书商议重建永寿宫之事,今日朕要结果。 退下吧。” 说完话,嘉靖皇帝转身走回御座上,严嵩等三位内阁阁臣只能告退出来。 三人自然只能奉旨行动,袁炜直接回内阁拟旨,之后还要处理内阁事务,而严嵩和徐阶只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看着袁炜远去的背影,要说两人心里不爽是肯定的。 轻松的活计给了袁炜,嘉靖皇帝还真有点偏心。 其实就是拟旨,哪里不能写。 至于接下重建永寿宫这摊子事儿,弄不好两个人都要被外朝官员骂。 不过既然被授命,他们也只能接了。 等到高耀和雷礼到来,高耀肯定是首先发难,他当然不会吵着要去见皇帝,到了皇帝面前就是一言而决,哪里有他说话的份,也只能是在严嵩、徐阶面前吵吵。 西苑,无逸殿。 两位大学士和两位尚书说了许久,才终于把大概策略定下来。 其实,高耀被召来时就知道事不可为,他要做的不过就是一个姿态,也是逼着严嵩想办法解决财政困境。 “高耀,你也别说了。” 严嵩揉着额头安抚,之后才又说道:“重建永寿宫,虽说大头来自 这次我做主,工部挑个头,把地方交工部的四司料银用作永寿宫重建支出。 其实,说是重建,可那里需要采买太多材料,雷尚书多费点心,三大殿那边完工后应该会结余许多木料和石料,可以先将就着办起来,剩下需要在外采买的工部用料银垫一下,毕竟年底,百官也要过年,户部有难处要理解。 记好账,到时候到底怎么分摊这笔银子,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谈。” 说完话,严嵩看向徐阶道:“华亭,你看呢?” “我没意见。” 徐阶点头,严嵩的办法没毛病。 明朝税收并非全部入户部,而是很多衙门分别有自己的进项,地方上缴赋役会分派好分别送入各衙门。 按说重建工程应该是工部的料银为主,不过三大殿的重建耗费太大,工部名义上已经没银子了,而之前也有旨不足由户部供给,所以才有高耀大闹的情形发生。 “你们呢?” 说着,严嵩又看向高耀和雷礼。 高耀这会儿也能接受了,年前不找他户部要钱就好,过了年再说,自然点头。 而雷礼也知道,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从三大殿的材料着手,短期内也用不到太多材料,一切其实都是想要拖过年再说,现在他们坐一起就是要给嘉靖皇帝一个态度,要让皇帝满意,自然不能摇头拒绝。 “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华亭写个题本交过去。” 严嵩又对徐阶说道。 “阁老,还有一事儿。” 雷礼这时候又说道。 “何事?” 严嵩皱眉,先前不是都没意见,怎么还有事儿。 “这重建永寿宫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期间陛下御何处?” 雷礼问道。 “陛下似乎暂御玉熙宫。” 严嵩答道。 “玉熙宫殿湫隘,且地旷近水,非可久御,永寿宫系皇祖受命重地,王气攸钟,偶值灾变寔天启皇上,俾晣新丕基永延亿载之祚,宜及时营缮以承明卷。” 雷礼道。 “你的意思是,玉熙宫,并不适合陛下居住?” 严嵩看着雷礼问道。 “正是。” 雷礼答道。 严嵩看向徐阶,此时徐阶已经开始书写题本,就是重建永寿宫的安排,此时听到二人对话也不觉停笔抬头看过来。 严嵩和徐阶对视片刻,也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你们回去就安排此事,一会儿我和华亭去见陛下,说说此事。” 严嵩只得道。 高耀和雷礼离开后,严嵩看了徐阶写的题本,两人这才又动身再次回到玉熙宫外求见。 不多时,两人被召入宫中。 嘉靖皇帝看完徐阶写的题本,当即大悦,对严嵩、徐阶二人办事能力是赞不绝口。 “陛下,雷尚书......” 当下,严嵩又把雷礼所提之事也向嘉靖皇帝述说一遍。 正文 452封闭禁中 “玉熙宫殿湫隘,地旷近水,非可久御。” 嘉靖皇帝皱眉,嘴里喃喃念出严嵩刚才所说之事,有些犹豫。 此时,严嵩和徐阶都在下方站立不敢啃声,一切还是要皇帝决定,他们自然不能指手画脚,直接把皇帝安排回皇宫居住。 嘉靖皇帝为什么搬出紫禁城,他们也是知道的。 想了想,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嘉靖皇帝旋即问二人道:“那你们说哪里适合朕暂住?” 听到皇帝这么说,严嵩和徐阶都是精明之人,自然知道皇帝压根就没有回紫禁城居住的意思,否则首选肯定也应该是回宫才对。 对此,二人自然都绝了劝说嘉靖帝回皇宫的想法,也开始思考起来。 皇帝居住的地方,自然要大,才能显现出皇家气派。 现在西苑内,宫殿虽然众多,可是除了已经被烧掉的永寿宫,也就是这里足够大,其他的殿阁都显得小,并不合适。 而玉熙宫已经被雷礼说了并不适合皇帝居住,那就是能往其他地方想。 兴许许久不见二人开口答话,嘉靖皇帝渐感不耐,出声问道:“惟中,你可想好没有?” “陛下.御驾居所” 严嵩并没有想好,所以答话就有些结结巴巴的。 “没有想好吗?” 嘉靖皇帝皱眉问道。 这时候,严嵩忽然记起紫禁城南边还有一处宫殿群,分别叫崇质殿和重华宫,还建有“金匮石室”用以储藏皇家典籍,想到这里,严嵩未及仔细回忆此处,脱口而出道:“满足陛下居住条件,又环境清幽可供陛下修炼的场所,嵩以为可往南宫。” “南宫么?” 嘉靖皇帝被严嵩一提醒也想起来,南宫那片宫殿确实挺多,就在紫禁城旁,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可也仅限于此,因为他紧接着就想起那是什么地方了。 南宫啊。 嘉靖皇帝的曾祖父曾被囚禁的地方。 当初英宗朱祁镇自土木堡后归来,就被景泰帝幽禁于南宫中。 不仅如此,还以锦衣卫对朱祁镇加以软禁,严密控管,宫门不但上锁,并且灌铅,食物仅能由小洞递入。 若不是因为夺门之变,宪宗朱见深根本就无法成为皇帝,他自然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要知道,当初宪宗可是被景泰帝废去太子之位的。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一道狠厉的眼神看向严嵩,只是此时严嵩还不自知,没发觉自己的提议有严重失误。 而此时的徐阶在看到嘉靖皇帝眼神时,后知后觉发现了严嵩话里的过失,他知道南宫肯定是不能让嘉靖皇帝去住的,想都别想。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南宫事实上已经成为一座冷宫,那里更应该说是宫殿监狱更合适。 想通此节,徐阶心里乐开了花,这是主动挑起嘉靖皇帝对他的厌恶,想想最近一系列人事变动,徐阶此时忽然想到,经过今日这事儿,严嵩在嘉靖皇帝心目中到底还有几分情面。 想归想,徐阶并没有说话,至少嘉靖皇帝不点名问他,还是让严嵩一个人来吧。 “徐阶,你觉得呢?” 果然,紧接着嘉靖皇帝就问起他来。 “老臣愚钝,暂未想到合适地方,也只能催促工部尽快开工重建永寿宫,让陛下早日搬回王气攸钟之地。” 徐阶想不到合适的地方供嘉靖皇帝居住,干脆就不想,只说自己愿意催着工部尽快开工重建永寿宫。 果然,听到徐阶这么说,嘉靖皇帝嘴角挂出一丝笑容来,只是这笑容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不怎么协调。 “好了,朕乏了,你们下去吧,移宫之事朕还要好生思量。” 说完话,嘉靖皇帝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行礼告退后,严嵩和徐阶一前一后离开西苑回内阁处理公务,今天出来在西苑耽搁的够久了,之事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玉熙宫后,大殿里忽然就乱了起来。 兴许是那夜从永寿宫跑到玉熙宫,一路上走的急了,现在冬至已过,气温也低,寒气入体。 在玉熙宫里呆了三天也没有缓过来,嘉靖皇帝还是不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而撑到现在终于感觉到不妙了。 在严嵩和徐阶离开后不久,嘉靖皇帝就觉得全身乏力,浑身酸疼,头晕乎乎的即便坐着都不稳,直接就软在御座上。 嘉靖皇帝突然的变化把一直服侍他的黄锦吓了个半死,急忙过去扶着嘉靖皇帝,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皇爷,皇爷醒醒,皇爷.” 连续呼唤数声不见有效,黄锦急忙叫来旁边手足无措的小內侍,“快去太医院” 不过话没有说话,嘉靖皇帝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 实际上,黄锦在他耳边的呼唤他都听到了,只是想要回答却是不能,直到黄锦要交御医的时候,嘉靖皇帝终于睁开眼睛,拉住黄锦的手臂。 这么多年来,嘉靖皇帝一直勤于修炼,又大量服用丹药,他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也不甚清楚,但是这么些年来却一直无病无痛,只是这次 嘉靖皇帝此时的感觉非常不好,头还是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他是皇帝,有些东西必须要事前准备的,可不能随随便便撒手。 “封封闭禁中,命朱希孝入直西苑.仍亲率官校环卫大玄都四面及西安门,让朱希忠.葛缙亦令率营兵入卫京师,快去,带朕的金剑去。” 嘉靖皇帝短短几句话犹如耗尽全身力气,说完话就昏了过去。 “皇爷,皇爷。” 黄锦小声呼唤两声,看嘉靖皇帝没有反应,急忙召来旁边的內侍,把嘉靖皇帝扶进偏殿休息。 “你们在这里守着皇爷,小心着点。” 黄锦吩咐一声,随即在旁边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轻轻拨动机关,盒盖瞬间弹开。 黄锦从盒中取出三面金剑,随即又把盒子盖好,放回原位,扭头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嘉靖皇帝,这才出了殿门。 适才殿里的情形,外面的太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也听到一些动静,只是没有召唤他们也不敢擅自进来查看。 此时看到黄锦出殿门,门外的陈矩和其他几个太监都急忙走了过来听命。 黄锦直接点了陈矩等三个人,把他们拉到一边,又命令自己的干儿子把整个玉熙宫都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吩咐完后,这才给三人一人一个指令。 “你去五军都督府找左都督朱希孝,命他马上入直西苑,仍令亲率官校环卫大玄都四面及西安门。” 说罢,从袖中抽出一面金剑递给他。. 率军进驻有御驾驻扎的西苑,没有皇帝金剑是万万不许的,有了这个才能让他放心行事,至少任何阻碍在看到这面金剑后就会消失无踪。 “你去京营找管营官兵部侍郎葛缙,令率营兵入卫京师。” “你去北镇抚司找成国公朱希忠,把这面金剑交给他,令他护卫皇城。” 快速把三面金剑交给三人,“快去,直接从马厩骑马过去,路上不准和旁人说话。” 吩咐完,陈矩三个太监急忙拱手后将金剑放入怀中,飞奔出了玉熙宫。 他们知道先前大殿里肯定出了事儿,不然不会如此,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黄锦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只能按命令做事。 很快,三匹马冲出西苑大门,两匹马出大门朝北而去,一路打马狂奔,而另一匹马则往南,直接向五军都督府所在而去。 京营驻扎在北京城北面,是距离最远的一处地方,近些的就是五军都督府和北镇抚司。 不多时,一个太监已经快马到了五军都督府门前,门前校尉看到有人打马冲来,心里还在叫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奔马。 要知道,这里可是衙门的区域,左近全是朝中各大官衙,这么骑马不管冲撞了哪位大人都是大罪。 不过等人马近了,看清马上之人的服侍,自觉闭嘴,眼睁睁看着他到了大门前翻身下马,都不拴马就直接往里跑。 那是穿着青色太监服的人,有品级的太监,可不是那些穿着灰不喇唧的內侍。 和官服一样,明朝太监的服色和官员的服色是一样的,也是用颜色和补子区分品级。 宫里来人,校尉并不敢阻拦,还得帮忙拉住他丢下的战马。 太监进入都督府,直接冲到大堂上,此时朱希孝正在看书。 都督府的活儿大多被兵部拿走,剩下的也分到 现在的勋贵和以前不同,都是从小习文练武,只是有好坏之分,不过都要会点架子。 猛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朱希孝抬头看去,一个蓝衣太监已经冲进大堂,微微皱眉之间,那太监就已经从怀中摸出一面金剑指向他。 “上谕,命左都督朱希孝入直西苑仍令亲率官校环卫大玄都四面及西安门。” 朱希孝霍然起身,快步上前接过金剑查看,确认无误,这才向着西苑方向跪拜,“臣遵旨。” 皇城北安门外,帽儿胡同,北镇抚司大门,一马战马被丢弃在这里,只有一名校尉上前拉着马缰,满脸尴尬之色。 此时镇抚司大堂上,成国公朱希忠已经眼看过金剑,不敢多问原由,直接下令通知锦衣卫各千户集合人手准备出发。 此时,整个京城还不知道这一切,官员们还在衙门里正常处理着公务。 裕王府里,裕王终于是起来了,这会儿正跟着张居正念书,而殷士谵、魏广德和唐汝辑则是在旁边屋里烤着火聊天。 不管待不待见,面子至少要做足,只是谈事时注意回避某人。 一匹快马已经出了德胜门,直奔不远处的京营大门而去。 距离营门远远的,马上之人就用太监特有尖利的嗓音喊道:“快开门,有圣旨,快开门。” 守营门的军卒看到远处来人,嘴上骂骂咧咧的,“特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冲营。” 待到近些,听到马上之人的喊话,再看清对面身上的衣服,这才急急忙忙打开大门,抬走大门前的据马。 过去的京营,以前谁还会管这些,营门有时候关都不关,士卒也是随意进出。 不过这些年驻营的都是从兵部来的大人,京营的管理才提高了几个档次,稍微像个军营的样子。 门开了,那骑马来人却没有在营门前下马,而是直接骑马冲进营去,还是让守门官脸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天气冷的。 “击鼓,通知里面。” 没有和马上之人联系,不知道情况,他也不敢拦,谁还看不出马上的是个太监,皇宫里的人。 来不及通报,就只能击鼓向里面发信号了。 此时的陈矩在大营中策马,感觉自己还是很牛逼的。 是的,被黄锦派出跑最远路的就是陈矩,或许是怕他出去报信的缘故,所以把最远的差事交代给他去办,这样他就没工夫去给裕王府的人送信。 他不知道,若是在从前,他的命已经没了。 看着远处军营中间一杆大旗,陈矩知道那里是中军大帐的位置,他要找的葛缙就在里面。 虽然骑在马上,耳边呼呼吹着寒风,可是他也听到身后隆隆的鼓声,以及两旁出现荷枪持弓的军卒。 葛缙这会儿正在营帐中喝着热茶,听到外面鼓声就已经快步出了大帐,远远的就看见一匹马快速冲来,中军的亲兵这时候已经上来把他围在中间护卫起来。 葛缙倒是没有开骂,毕竟还没看清楚来人,不过敢在京营奔马的人,他也很想见识见识。 待人近了,葛缙终于皱眉。 和他想的不同,不是哪家勋贵家的公子没事儿找抽,居然是个太监,品级不低的太监。 陈矩已经看到亲兵护卫在中间的葛缙,一身红色官袍,这座大营里也仅只有这一位了。 到了近前,陈矩跳下马,从怀中摸出黄锦给的金剑指向葛缙,嘴里大声说道:“上谕,命侍郎葛缙率营兵入卫京师。” 葛缙拨开身前的亲兵,快步走到陈矩身前从他手中接过金剑检查,确认无误,正是天子的金剑。 虽然不清楚京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会儿也没有教训陈矩这个无知憨货的功夫,只是冲皇城方向抱拳,随即转身向大帐中走去。 “击鼓,聚兵。” (本章完) 正文 453大军进城 北京城北德胜门内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虽然已是下午,可这里依旧热闹异常,概因为早上进城做工的要趁着太阳下山前出城回家。 几个守门的军卒怀中抱着大枪倚在城门里,也只有这里才稍微暖和一些。 “哒哒哒.....” 一串马蹄声响起,远处一名身穿红色号衣,后背令旗的传令兵骑马奔来,进了城门后对着守门官吼道:“封闭城门,大军进城。” 传完命令,传令兵就拨马穿城而过,往城里跑去。 收到命令,之前慵懒的守门官一改疲态,起身连拖带拽把手下士兵派出去,堵住城门两头不准行人通过。 很快,德胜门内外,大街两侧就挤满了要过城门的百姓和车辆,可是他们也知道好歹,并没有把大路完全堵死,留出中间一条通道来。 “哒哒哒......” 随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堵在城门外的百姓回头看去,远处京营的营门此时已经完全打开,正有无数骑兵自军营中冲出,向着德胜门下冲来。 数百名骑兵过后,又有一个个步卒队列出现,手中长枪向前斜举跟随而来。 大军进城。 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封门的百姓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 北京城,天子脚下,老百姓也比其他地方人多一些见识,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城里怕是出事了,否则京营士卒怎么会进城。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外敌,不过之前市井可没有传言北边鞑子打进长城了,京营的动向就很值得玩味。 而在京营动起来的时候,锦衣卫、禁军早已出动,左都督朱希孝亲自带队都了西苑大门外,不过内这里守卫的军卒拦了下来,即便知道他的身份,可后面如此之多的士卒,此时守卫西苑的守将还是心惊胆战召集队伍拦着大门里。 而那些宦官,这会儿早就被吓得躲进大门两边的房子里不敢出来,只能透过窗户、门缝往外偷瞧,嘴里还在不住议论,是不是有人造反了。 “本官左都督朱希孝,奉皇命入驻西苑,尔等速整队回营。” 朱希孝自然不会让队伍摆开战斗队形,依旧是行军队列的样子,在面对西苑值守官的时候,从怀中摸出嘉靖皇帝的金剑。 “都督请稍等,末将未接到命令。” 那值守官上前,双手从朱希孝手中接过金剑眼看,确认真伪后又双手奉还,退回去快速召集队伍移到一边。 而这时候,西苑内才有太监气喘吁吁跑出去找到值守官说话。 这个太监是这群守门宦官的头领,刚才看情况不对,让手下在这里拦住人,自己跑进去通报。 这些宦官之前没有接到黄锦的命令,当然不是他忘记的缘故。 现在情况紧急,嘉靖皇帝已经昏迷,黄锦担心向外传达消息会走漏,所以除了派人封锁玉熙宫和送信外,再未对外透露分毫。 更何况有嘉靖皇帝金剑在手,如果朱希孝他们还不能执行皇命,那能力就值得考量了。 值守官在验看过朱希孝手中金剑后本就要执行他的命令,现在宫里也终于传出消息,自然再无半点怀疑,带队出了西苑大门先让到一边,让朱希孝的人马进入西苑布防,之后自己才带队返回御马监。 “大人,宫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忽然换防?” 只是走在路上,副将有些不解的说道。 “谁知道呢,朱都督手里有天子剑,张公公也说了,让我们按照朱都督的命令行事。” 那守将没好气的说道,其实他也好奇的很,这次换防很是莫名其妙。 紫禁城的情况和西苑类似,朱希忠接管防务也没用什么功夫,在拿出天子金剑后马上就被执行下去。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就在内阁和朝廷各衙门里传开了。 徐阶听说西苑和紫禁城忽然换防,由朱希忠和朱希孝两兄弟接管就是心里一惊,来不及叫上袁炜就先匆匆进了严嵩值房。 此时,严嵩值房里还有一个他的书吏在里面,显然也是发现情况不对前来报信的。 两人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都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可是这样的情况也是第一次见。 朱希忠和朱希孝能够轻易控制禁中,如果没有嘉靖皇帝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是他们离开玉熙宫才多久? 半个时辰前。 “今日见陛下,我就觉得他脸色和往常比,有些苍白,你说.....” 徐阶这时候小心的猜测道。 “我也由此发现,可是当时你我在场,陛下哪里有什么不适?” 严嵩也是皱眉,“当时我还以为是那日受了惊吓的缘故,缓几日就好了。” “那你、我是否要再次入西苑一趟?” 徐阶又说道。 正这时,袁炜也听到消息跑到严嵩值房来打探消息。 他刚入阁,不知道消息还算正常,他以为严嵩和徐阶刚从西苑归来,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些什么,进门就问道:“首辅大人,徐次辅,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在裕王府中,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被传了进来。 “什么,你说朱希孝带兵围住了西苑?” 魏广德听到消息,霍然起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兵围禁中,这是要造反吗? “成国公朱希忠也已经控制了皇城,现在和里面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传递消息的内侍此时有些心惊胆战的说道。 今天带回来的消息太吓人了,就算是他,在看到那场面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李公公,宫里有来人吗?” 这时候,张居正忽然问道。 “没有啊。” 张居正这一问,屋里人的视线全部都投到李芳身上,李芳急忙上前半步答道。 “没有?” 张居正这会儿也是紧皱双眉,事态实在不寻常。 “各位先生,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孤该做什么?” 裕王这会儿有些急不可耐开口道。 “先让人联系下肃卿吧,看他那里有消息没?” 殷士谵开口道。 高拱是裕王府出去的人中,官职最高的,要搞清楚今日的事儿,自然也只有让他去打听清楚。 “高大人那里怕是也没什么消息,否则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不事先知会我们一声。” 魏广德摇头说道。 虽然不知道大明朝在嘉靖时期是否闹出过政变,可是他印象里好像到崇祯的时候都还有成国公在,应该不是造反才对,否则老朱家绝对不可能留下他家的爵位。 “那我们该做什么?” 裕王有些焦急的看向魏广德,他知道魏广德速来有办法,以往遇到棘手之事也多是魏广德出招化解,而且当初高拱还在王府时就曾想把他拉进裕王府充讲官,就是看重他能出主意这点。 魏广德站起身,先是对裕王说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要尽量搞清楚状况为好。” 在裕王点头的时候,魏广德又对他身旁的李芳说道:“王府后院的事儿就全拜托李公公了,现在起,王府内所有的太监内侍集合起来护卫后院,还要四处巡逻,防备有宵小之辈潜入王府。” 说道这里,魏广德环视了屋内众人才又继续说道:“至于王府护卫,全部集中在前院集合,除侧门外,其他门庭严禁打开。” “嗯,也只能这样。” 殷士谵点头同意道。 而张居正也是微微颔首,随即又说道:“在情况没搞清楚前,我们最好还在暂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就先别回家了,各自给家人说一声。”. 他们这些王府属官,说到底都还兼着裕王智囊的角色。 现在情况特殊,若是还按照坐衙的时间上下班打卡,真有急事儿时怕就来不及招人相询了。 “正该如此。” 唐汝辑这时候也点头说道。 不管在王府受不受待见,至少他还是王府讲官,是裕王府的人,唐汝辑这个时候也只能跟着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同进退。 而且,入裕王府后,裕王对他还是很尊敬的,而其他人虽然偶尔表露出提防之意,可表面工作做的也还好,大家平日还是相谈甚欢的样子。 “殿下稍坐,我等先去片刻,安排下家里人。” 魏广德这时候没有坐回位置,而是对裕王抱拳道。 “好。” 裕王点头笑道。 有这话,殷士谵等人也纷纷起身往外走去。 “李芳,你也下去安排下后院的事儿。” 裕王这时候开口对身旁的李芳说道。 李芳也是一抱拳就匆匆出了屋子,正看见魏广德等人各自逮着一个小内侍吩咐,他冲着几人笑笑就要出院子去后面,不想却被魏广德一把抓住手臂。 李芳狐疑,回头看过去正要出声询问,就看见魏广德冲他眨眨眼。 李芳当然不明白魏广德这动作的意思,不过也明白魏广德似乎还有话和他说,所以就干脆站在一边。 魏广德只是让内侍出去叫他的马夫进来,还说带什么东西,没两句话就吩咐完了,那小内侍自然是领命出去了,他这才拉着李芳的袖子往前又走。 出了书房这个院子,走不多远才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对李芳说道:“李公公,宫里的消息我估计是打探不出来,所以咱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你去安排后院的时候,悄悄安排得力人手在王府内和城里几处地方藏下一些马匹,以备万一。” “准备马匹?哦,我明白了,好。” 李芳听到魏广德拉住他是说这事儿,也瞬间领悟过来,点点头。 这就是留下后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找不到马匹带足。 他们这是不知道京营已经封锁了北京城各处城门,虽然不是彻底封城,断绝京师内外的联系,可要想飞马冲出城去,那首先就得有运气,保佑人和马可以从枪林箭雨中无损而过。 和李芳说完话,魏广德就回到了他们那个院子,不多时马夫李三和那个小内侍就抬着一个长条箱子进来。 】 没来得及打开箱子,魏广德就吩咐李三道:“你马上驾车回家报信,就说这俩日我不回去,让家丁都打起精神来,护好宅子的周全。 另外,你叫张吉,选几个人带上全部装备到王府来。” “是,老爷。” 李三答应一声,转身就出了裕王府,驾马车回魏府报信去了。 到这个时候,裕王府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开始着手做一些防备。 魏广德让人把箱子抬进屋里,在裕王惊奇的目光中,魏广德蹲在箱子前,用随身带的钥匙开锁,打开盖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本来还坐在位置上的裕王瞬间不澹定起来,起身就走到箱子旁边,也学着魏广德的样子蹲在那里,还伸手去触摸箱子里的东西。 “善贷,你这东西.....” 张居正和殷士谵也吩咐好事儿,早就回屋来,这时候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张居正就开口。 “宣府那边的用过的。” 魏广德只是笑笑答道。 箱子里是一套完整的山文甲和一件明军标准的鸳鸯战袄,还有一支很长的鸟铳和配套的药壶。 火器、弩、甲、大纛旗帜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朝廷命令严禁私藏之物,即便是裕王府里,裕王自己也没有铠甲,而王府护卫身上的甲胃也是样子货,其实属于布面甲,和鸳鸯战袄差不多的。 这还是裕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铁甲,所以兴趣很大,不断在战甲上下抚摸。 魏广德倒没有打算现在就披甲,毕竟情况不明,他开箱子只是要检查下鸟铳,顺便把药失装好。 看到裕王这么感兴趣,魏广德取出鸟铳后就没有关上箱子,而是任由裕王去看。 不过在裕王开始检查鸟铳准备上药的时候,裕王的注意力又被魏广德手中的鸟铳吸引过来,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魏广德手中的鸟铳。 而这个时候的屋里,除了张居正外,殷士谵和唐汝辑也都和裕王差不多的表情。 张居正不好奇,自然也是和他出身有关系。 老张家早就分家,他所属一房并没有继承世袭武职,不过在江陵,张居正名声还是很大,毕竟是翰林,所以他接触卫所时就见过鸟铳,这会儿倒是没那么好奇。 魏广德边弄边给裕王他们讲解,其实现在的火器是真的简单,就看了一下,裕王就搞明白怎么使用了。 “哗啦。” 屋门处忽然一声响,门帘被拉开,李芳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京营大军入城,已经封锁城门。” 正文 454风寒 就在裕王等人看着魏广德弄铳的时候,屋门处忽然“哗啦”一声响,门帘被拉开,李芳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京营大军入城,已经封锁城门。” “什么?” 之前精力集中在魏广德身上的裕王乍闻这条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 朱希忠兄弟俩的动作本就让人起疑,没想到还有京营的动作。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紧皱眉头,思索起来。 “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魏广德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难道.” 张居正也只说出两个字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该呀,就算这样,宫里应该会来人,迎殿下去西苑才对。” 殷士谵这会儿也是想不明白。 是的,到这个时候,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有了那个念头,嘉靖皇帝不行了。 调动大军封锁禁中和京师,就是防备在他大行之时生出变乱。 之前,可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嘉靖皇帝身体欠安,可是军队的调动是做不得假,那么多人看着。 “只能盯着大门,看什么时候宫里来人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魏广德这时候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该有的戒备还要加强。” “也只能如此。” 殷士谵点头应是。 裕王府里开始猜测嘉靖皇帝身体出现了问题,而在朝廷里,几个衙门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也都是震惊不已。 礼部,虽然没有堂官,可部务是由李春芳和高拱商量着来做,听到京中一些列的变化,自然也想到这点。 “是不是召集太常寺卿等人来一趟。” 高拱这会儿表面上非常严肃,可是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嘉靖皇帝薨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裕王,还有就是他。 之前看着袁炜等人个个从他身上踏过去,登上高位,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忌恨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也看明白了,都是一如既往溜须拍马的一伙人。 在他想来,也就是嘉靖皇帝年纪大了,所有才会开始使用这些人。 人老了,自然喜欢听点好的。 现在好了,只要嘉靖皇帝不在了,裕王登基,自己就可以飞黄腾达,超越袁炜等人不过是新皇一句话,一道旨意的事儿。 不过,在此以前,礼部就是该做一些准备了。 “工部雷尚书那里也要请来问问,陛下陵寝和梓宫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李春芳心有戚戚,可依旧只能考虑这些事。 袁炜、郭朴等人已经是大学士、尚书,而他还是左侍郎,心里不甘是肯定的,不过也没有办法。 而且,以新皇和高拱的关系,李春芳可不觉得自己可以超过高拱,在新朝继续稳压高拱一头。 西苑大门外,内阁三位阁臣都已经到了这里,只是一直没有被放行进入。 朱希孝带来的人,得到的命令就是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自然是不会放他们进入西苑的,即便他们有入直的身份,现在情况不同了。 也只能等士卒进入通报,在得到许可前,他们只能等在大门外。 按说,如果嘉靖皇帝身体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作为内阁大学士,他们才是应该留在皇帝身边的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宫里能拍板那位,现在还处于昏迷中。 这时候在玉熙宫里,朱希忠和朱希孝两兄弟陪在黄锦身旁看着床榻上的嘉靖皇帝,御医正在给皇帝施针。 早就过了手忙脚乱的时候,在唤来御医诊治后,确认皇帝只是感染风寒而陷入暂时晕厥后,一边准备药材,一边就是用施针唤醒陛下。 不管怎么说,到这个时候,嘉靖皇帝都必须保持清醒,哪怕只是片刻的清醒,把一些事儿安排下去才行。 御医已经开始收针,把所有银针收回后起身,对黄锦拱手道:“黄公公,陛下已经用针,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下官还要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 “不用,你就在一边候着,药煎好了就会送过来。” 这时候的黄锦虽说知道嘉靖皇帝只是风寒,可这风寒也是可大可小,身边没个御医他觉得不放心。 正说话的功夫,嘉靖皇帝的头动了动,随后嘴巴微微张合,似乎在说什么。 黄锦马上抛下御医上前,附耳到皇帝嘴边倾听。 随即,黄锦转头对一个内侍吩咐道:“快去准备水,皇爷要喝水。” 吩咐完,黄锦又想起旁边的御医还有正在熬制的药材,急忙又问道:“皇爷要喝水,不会有事吧。” “无事,感染风寒除了要注意保暖,多喝热水也是好的。” 那御医急忙说道。 很快,热水被送上,黄锦在御医、内侍的帮助下轻轻扶起嘉靖皇帝,喂下几小口水。 终于,在喝下水后,嘉靖皇帝之前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皇爷,你感觉怎么样了?” 黄锦看到嘉靖皇帝已经醒来,急忙问道。 “头疼。” 嘉靖皇帝只说了句,随即晃晃头,似乎想要把疼痛感从头上甩掉,他这时候也看到了旁边站着的御医和后面的朱希忠兄弟俩。 “宫中可有发生事端?” 嘉靖皇帝这时候开口问道。 虽然全身都不舒服,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皇上金剑在,各部接防都很顺利,目前已经完全封闭禁中,只等皇上示下。” 朱希忠和朱希孝两兄弟这时候看到皇帝醒了,又问起他们的差事儿,急忙单膝着地汇报道。 “京城和朝廷里情况怎么样?” “京城百姓虽有小恐慌但已经稳定住了,有京营和巡城兵马在,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只是朝中百官现在不少人闹着要进西苑见陛下,对了,内阁三位大学士还在西苑门外等候召见。” 嘉靖皇帝和朱希忠说这话,把皇帝想要知道的情况都简单说了下。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了解朝中和京城的局势后,嘉靖皇帝终于问出自己的问题。 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是失去知觉。 这太可怕了,这是他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嘉靖皇帝对道家情有独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坚信通过修炼,普通人也可以获得法力,实现长生不死这样神奇的能力。 可就在他晕厥前一刻,他感觉到自己于死亡近在咫尺。 “陛下应该是那夜受惊的影响,偶感风寒,主要注意保暖和饮食,很快就会恢复。” 这时候,终于轮到御医开口了。 “嗯,我知道了。” 嘉靖皇帝只是淡淡说了句话,随即向朱希孝说道:“叫三位阁老,算了,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吧,就说朕乏了,等两日自会召见。” “遵旨。” 得到明确意见,朱希孝退出偏殿,叫来内侍往西苑大门处送信,让严嵩他们先回去,随后自己又回到偏殿内。 回到里面,就听到嘉靖皇帝正在对朱希忠耳提面命,“厂卫把这几天百官说的话,做的事详细记录下来,朕的事儿,暂时不要传出去,让他们去猜,看看他们会做什么。” “是,皇上。” 朱希忠急忙点头答应。 “可是皇爷,裕王府那边,要不要事先知会一声?” 黄锦在一边皱眉,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作为储君的裕王,黄锦是真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傻事来。 “裕王府现在什么情况?” 没有直接回答黄锦的话,嘉靖皇帝直接问朱希忠道。 “裕王府已经召集护卫戒严,禁止王府内外的一切联系,除了他们安排在外的人还可以把消息送进王府外,裕王府已经和外面完全隔绝。” 朱希忠掌握着锦衣卫,自然对京城这半日的动静了如指掌,他调动的只是锦衣卫明面上的武装力量,按照皇帝的旨意控制紫禁城内外,锦衣卫暗中的密探系统依旧在运转着,不断把消息汇聚到他手里。 “先这样吧,晾晾他们,看看有什么反应。” 嘉靖皇帝并不打算把真实情况告诉裕王,他也想看看,这个俗来老实敦厚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来。 默守本分、严守本心还是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想来,嘉靖皇帝也不大相信裕王会这么做,毕竟他控制不住京营,就怕京城百官有人忽悠他。 不过也没什么,裕王府都已经封禁起来了,就算有人不怀好意,可也进不得裕王府。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问道:“现在王府里是谁安排的这些,殷士谵吗?” “皇上,据报封闭王府是左谕德魏广德的主意,不过他还让李芳在王府和京城几处城门附近暗藏了马匹。” 朱希忠开口,小心翼翼把得到裕王府内的情况给嘉靖皇帝说了一遍。 “呵呵,这小家伙倒是机灵。” 嘉靖皇帝并不以为意,他自然明白魏广德的意思,搞不清楚状况,就按最坏的打算来做准备。 就现在布下的局面,外界能够猜测的无非两点,一是自己身体不行了,自然有些人可能就会蠢蠢欲动,煽动裕王做一些事情,博自己的锦绣前程。 不过魏广德封闭裕王府,就让这些人的想法彻底落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希忠兄弟俩造反。 虽然朱希忠名义上可以管着京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京营实际的话事人其实是兵部,坐营官一直是兵部侍郎充任,所以在京营中朱希忠的话语权相对不高。 不过,因为京营中许多将官都出身勋贵,所以他的话,实际上在京营里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听的。 当然,前提不是造反。 “知道了,就这样吧。” 这时候,有内侍端着煎好的药进入偏殿,嘉靖皇帝也知道该结束谈话了。 别看嘉靖皇帝说了这么久的话,可是自己情况只有他自己心知,头痛欲裂,浑身都不松快,很难受。 “臣告退。” 朱希忠和朱希孝两兄弟这时候也急忙告退离开玉熙宫,只不过担着这个干系,他们今天也是没法回府休息,只能找个地方将就几日。 严嵩等三位阁臣没能入西苑,消息旋风般传遍在京各衙门。 到这个时候,倒是没人说是成国公兄弟俩造反了,但是对嘉靖皇帝身体的担心却是与日俱增。 谁不知道嘉靖皇帝长期服用各种仙丹,道士炼制的丹药是个什么情况,朝中百官自然也是知道的,严嵩当初因为吃了一颗仙丹,就在床上躺了几天。 于是,散衙前的兵部就热闹起来,许多官员联袂来此了解情况。 葛缙是不敢擅自带兵入城的,必然得到了西苑的旨意。 只不过到了兵部后才知道,葛缙虽然进城,却没有回兵部,而是吃住在德胜门的城楼上。 礼部、工部也是忙碌的,只是是在悄悄忙碌,不敢知会无关人员。 工部秘密派出部中郎中、主事等前往昌平检查皇陵,加紧督造工程。 礼部虽然没有真正开始准备,却也做好预案,甚至定员到人身上。 嘉靖皇帝并未要求京城戒严,所以各官署散衙后,官员们成群结队离开官署后有很快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当然,最热闹的地方还是严府和徐府,二人为阁臣多年,早已形成一个利益集团,而且其中之人大多地位在朝廷里还不算低。 除此以外,一些低阶官员也有各自的圈子。 魏广德府上也来了十余波人,都是想走裕王门路的,不过结果自然是不得其门而入。 劳堪等和魏广德熟悉之人倒是进了宅子,可是也知道魏广德是真的没有回府,这几日可能都在裕王府中呆着。 随后两日,都督朱希孝昼夜巡卫西苑,而侍郎葛缙也是代表巡视京师,朱希忠则不断汇总锦衣卫密探送回的各种消息,每日三报送入玉熙宫中。 对于他们几个知情人来说,嘉靖皇帝没事儿,他们只需按旨办事,也不担心将来遭到攻讦。 经过这两日调理,嘉靖皇帝身体恢复也很明显,今日已经可以下床四处走动,活动活动手脚。 这几日,总体还是令嘉靖皇帝满意。 虽然百官私下议论不少,可是每日还都是正常上值,朝政也正常运转,并未出现怠政之事。 至于裕王府也还好,朝中官员皆无法入王府,算是彻底封闭起来。 只不过,在看到前往严嵩和徐阶府上拜访官员时,嘉靖皇帝还是面露不虞,前往严府拜会的官员居然比徐阶那边多了一倍不止。 “黄锦,冯保还在宫中吧。” 嘉靖帝忽然询问。 “是,暂时留在宫中。” 黄锦急忙答道。 “派人送他去裕王府。” 嘉靖帝吩咐道。 (本章完) 正文 455 嘉靖皇帝问起冯保,黄锦急忙答道:“皇爷,冯保暂时还留在宫中,这几日宫禁的关系,司礼监虽然下文,但还不能离开。” “派人送他去裕王府。” 嘉靖帝吩咐道。 嘉靖皇帝早早就安排了冯保,黄锦、高忠自然不可能忘记此事。 只不过现在宫禁森严,不管是朱希忠还是朱希孝,在没有嘉靖皇帝旨意前,都不会放任何一个宦官离开皇宫。 “是。” 黄锦答应一声。 “把这两日的奏疏都送过来吧,耽搁很久了,先把要尽快处理的奏疏找出来,今天先把需要马上批红的处理了。” 嘉靖皇帝又澹澹吩咐道。 黄锦出去吩咐几句,不多时,高忠就带着几个内侍,怀中抱着慢慢的奏疏走进了玉熙宫。 而这时候,一辆马车也缓缓驶向宫门,只是很快就被门前的禁军和锦衣卫拦了下来。 “车上什么人?何事出宫?” 宫门值守官站在车前,大声喝问道。 驾车的小内侍瞥了眼他,澹澹说道:“车上是司礼监太监冯保冯公公,奉皇命去裕王府。” 说话间,小内侍从怀中摸出一块司礼监的令牌递了过去。 听到车上是司礼监的人,那值守官表情变得恭敬了一些,双手接过令牌看了眼,随即转头冲旁边一个书吏模样的人问道:“可有记录?” “大人,稍等。” 那书吏快速翻开一本册子,很快找到一行记录,和之前两人对话印证,随即点头道:“有记录,可以放行。” 很快,马车又缓缓向前行驶,离开了宫门,顺着长安街向裕王府方向驶去。 “礼部告谢郊庙社稷的奏疏么,准了。” 玉熙宫中,一个小内侍读完手上一份奏疏,随即递到高忠手中,而御榻上的嘉靖皇帝只是澹澹说了句就不再言语。 随即又一份奏疏被翻开,小内侍朗声读道:“兵部尚书杨博奏,五军营参将尹秉衡所选官军一万二千人,拟于春初赴居庸、镇边二区戍守。” 这次,嘉靖皇帝并未马上给出态度,似是陷入沉思,片刻后才说道:“记录,营兵戍边与原议减边兵数多,应否遣去其更熟计以闻。” 高忠这时候接过那份奏疏,快速把嘉靖皇帝的话记录在奏疏之后,随即放在一边。 杨博这份奏疏没有被批准,要发还兵部再议。 “山东巡按御史奏,山东藤县盗,劫伤会试举人。” 又一个小内侍朗声念气下一本奏疏。 “嗯?” 听到这条消息,嘉靖皇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谕博,朕闻四方多盗何有司欺心坐视,全不经理其亟,檄各巡抚官严督有司抚捕怠视者,必以法治之。” 盗贼伤害会试举人,这样的事儿历史上也是很罕见,更别说发生在嘉靖朝,嘉靖皇帝一向认为自己治理的大明是安宁祥和的,也就是边镇和江南因倭患才有一些问题。 现在山东方面奏报有盗贼,还伤害应试举子,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一份份奏疏被处理,各方报上来的情况让嘉靖皇帝今天很不开心,身体逐渐恢复的愉悦心情荡然无存。 这时候有宫女端上今日的药汤,嘉靖皇帝看到了,却是微微皱眉。 长期修炼和服用丹药让他本能的对汤药有些排斥,前两日身不由己,到现在他已经不想继续服用汤药了。 “端走,朕不需要汤药调理。”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随即又对黄锦吩咐道:“把朕炼制的万春丹取来。” “皇爷,这是......” “快去。” 黄锦正要再说说,却是被嘉靖皇帝直接拒绝了。 “叮当叮当.....” 一阵铃铛声响起,裕王府所在大街一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这些天京师局势飘忽不定,许多京城百姓自觉得避开像裕王府这样的府邸,所以街上并没有太多人,显得很是冷清,亦如现在的天气让人发寒。 冯保这几天感觉自己都是昏昏沉沉的,自那晚后,他就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任谁被从司礼监撵出来,发配到裕王府办差都不会高兴,哪怕裕王是事实上的太子,将来可以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别忘记,裕王身边有跟随多年的李芳,他冯保现在去裕王府只能屈居李芳之下,还未必能能得到裕王的信任。 “干爹,裕王府到了。” 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冯保就听到赶车的内侍轻声呼唤。 不止是冯保备受打击,就连冯保的干儿子,自然也是遭受打击的。 许多人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已经在背地里又开始找靠山。 冯保,已经不值得信任,引为依靠了。 虽然是这样的环境,对冯保不离不弃的内侍还是有的,就比如这位,愿意跟随冯保离开皇宫来到裕王府。 在宫门那时的硬气,也不过是他最后的骄傲了,不管怎么说曾经都是司礼监的人。 不过他叫出第一声后,迟迟没有得到车厢里的回复,隔了良久才又唤了两声,终于让车里的冯保回过神来。 “到了,好。” 冯保答应一声,略显迟钝的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这是裕王府的侧门,他不是来传旨的,这是发配到这里,自然不能走大门入王府。 “叫门吧。” 冯保吩咐一声,小内侍随即上前拍动门环,“铛铛铛......” ....... “什么?宫里来人了?” 有内侍进院子,向殷士谵等人通报外面的情况,知道有宫里太监要入王府,唐汝辑有些惊喜的说道。 在裕王府憋了几天,宫里终于还是想起这里了。 殷士谵、魏广德和张居正却是紧皱双眉,他们已经知道来人是到了王府侧门而不是走正大门,这也就意味着所谓宫里来人并不是传旨或者其他公务而来,这就有点让人费解。 虽然几天时间,裕王府之前紧张的空气已经舒缓,但是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去请吧。” 虽然没想明白,殷士谵也知道不可能把人晾在府外,还是要请进来说话的,所以一边让人把人请进王府,一边派人通知内院的裕王和李芳。 不多时,魏广德就见到了冯保,三言两语之间,他们也知道了冯保此来的目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到裕王府听差。 魏广德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看到冯保拿出的,盖有司礼监印章的公文,算是信了。 冯保,真的是被发配到了裕王府办差。 当初第一次看到冯保的时候,还是他约陈矩谈话,那时候知道冯保居然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他还在纳闷,因为他依稀记得这个太监和张居正是联盟关系,正因为两人把持内外廷权柄才能权倾朝野。 不过冯保在嘉靖朝就已经混到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上,他又是怎么和张居正勾搭起来的。 记得以前看的东西,冯保好像应该是在裕王府里当差才对。 当时,魏广德还一度以为有两个冯保,宫里的是一个,裕王府应该还有一位,而那位才是和张居正联系的人。 不过进了裕王府这么久,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裕王府里可没有叫冯保的宦官。 看到冯保,魏广德忽然又想到,既然冯保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是否意味着那位万历小皇帝也该快要出生了? 正这个时候,裕王终于姗姗来迟。 冯保当即向裕王跪下行礼,宦官,不管何时都只是皇家的家奴,更何况冯保已经被派到王府来,以后裕王就是他的主子了。 冯保的到来,并没有给裕王府带来太大改变,虽然气氛变得更加放松。 冯保这几天已经离开司礼监,在嘉靖皇帝决定发配他后,冯保就再没进过司礼监。 虽然不知道近段时间监里的情况,可是他却带来了肯定的消息,嘉靖皇帝身体没事儿,只是偶感风寒,之前两日有些危险,但是目下已经无事了。 由此,裕王府诸人也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嘉靖皇帝因风寒忽然晕厥,在晕厥前进行了紧急布置,由此就是引发朝廷恐慌的封闭禁中和京营大军入城,控制京师各门的情况。 “李芳,你带冯公公下去休息。” 虽然不会怀疑冯保是宫里派到裕王府刺探消息的人,但是裕王可也不会马上就信任他。 等李芳带着冯保离开后,裕王才对屋里众人笑道:“看来前几天是虚惊一场。” “呵呵,是啊,其实朱希忠兄弟俩封闭禁中第二日我们也有此猜测,否则绝对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 殷士谵笑着接话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实裕王府里紧张的气氛早就松弛下来,不复当日。 “善贷,你怎么看,我们今日是否可以彻底放松戒备?” 张居正看向魏广德,开口问道。 “应该是我们过于谨慎了。” 魏广德这时候也是笑道,“若是无事,今日大家可以各自回家。” 冯保从宫里是被发配到裕王府来的,这是作为对他过错的惩罚,由此可见嘉靖皇帝依旧掌控着局势,那么大家继续守着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早归。 “如此,孤叫人设下酒宴,慰劳诸位这几日劳苦功高.....” 裕王这时候笑着大声说道。 前几天心有惴惴,所以虽然大家都留在裕王府,可是裕王却没心思设下酒宴。 今日终于放松,裕王爷可以重新开始享受了。 西苑,玉熙宫中。 嘉靖皇帝批阅了一批奏疏后,就因为头疼而暂停公务。 在服用丹药后休息了一会儿,精神重新有了恢复。 不过他并没有再继续叫高忠送来奏疏,公务是办理不完的,今日的做完,明日依旧还有一堆,没个头。 从书架上拿起这两日看的书,嘉靖皇帝靠在御榻上认真看起来。 这是《永乐大典》里收录的道家典籍,目前市面上已经找不到的孤本,也就是百余年前被收录在《大典》中才得以保存。 嘉靖皇帝是真的很喜欢《永乐大典》,他登基以来,直接将其作为必备的参考经典,时常在朝廷上引用,之后又发现许多道家失传的典籍,就更加珍惜。 “皇爷,成国公朱希忠在殿外求见?” 这时候,黄锦忽然小声禀报道。 “何事?” 嘉靖皇帝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朝廷百官对封闭禁中颇多非议,三位阁老轮流来西苑求见,成国公想......” “朕知道了。” 不等黄锦说话,嘉靖皇帝就打断道,“京师和禁中可以恢复常态,三位阁老.....让他们专心处理公务,就说朕身体还需修养,过几日自会召见。” “遵旨。” 黄锦低声答应后退出偏殿,传达,嘉靖皇帝谕旨去了。 随着嘉靖皇帝旨意的传达,葛缙率领的京营官军从德胜门中退回军营,成国公朱希忠和左都督朱希孝也分别率军从禁中撤出,御马监恢复对皇城的警戒,一切恢复如常,朝中百官也都松了一口气。 ...... “陈大哥,上次的事儿,你也不提前知会兄弟一声,害的我在裕王府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京城重回繁华后,这日魏广德邀约陈矩喝酒,自然少不得埋怨陈矩两句,不事先通知裕王府。 “嗨哟喂,那天黄公公把最远的差事交给我去办,我哪有时间联系你啊。” 陈矩摇头苦笑。 开玩笑,黄锦把调兵的金剑都拿出来了,那是真的不敢耽搁片刻,更不敢通知旁人。 “陛下这几日龙体恢复了吗?为何迟迟不召见阁臣?” 魏广德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问。 京城恢复正常,可是西苑一直没有召见内阁阁臣,外朝官员自嘉靖皇帝病倒后就一直未见,关心自然不会少。 裕王府虽然知道许多情况,可也让魏广德联系陈矩,希望了解更深。 “皇爷这两日身体还是那样,时不时会觉得冷,他都是吃丹药修炼.....” “陛下没有服用汤药?” 陈矩刚说出嘉靖皇帝吃丹药的事,就被魏广德打断道。 “开始吃了两天汤药,之后就吃的丹药,这个我们也不敢说。” 陈矩依旧是苦笑,你能指望奴才指挥主子吃东西的吗? 魏广德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耳中听到陈矩的话语。 “皇爷每日会花点时间处理公务,都是拣紧急的处理,还有就是看看《永乐大典》打发时间.....” “陛下看《永乐大典》?” 魏广德惊讶问道。 “是啊,陛下很喜欢看的。” 魏广德倒是不知道嘉靖皇帝喜欢看《永乐大典》,但也知道现在宫里那套是孤本,南京的原本已经毁了,连书稿都被焚毁。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心中一动。 正文 456传布天下 听到嘉靖皇帝喜欢看《永乐大典》,魏广德心中不由一动。 据他所知,后世残存的《永乐大典》很少,其中相当一部分还不在国内,而是被列强在清末掠夺走了。 魏广德当初倒是在皇宫里看到过《大典》这套书,可是紧接着发生的火灾让他也没工夫好好看看,到现在只剩下一个感觉,那就是书多。 至于之后,嘉靖皇帝命人怎么安置的这套书,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还是知道,自那次火灾后,即便是翰林院中人要想借阅《大典》也变得困难起来。 宫中存放的《大典》,到底安全不安全? 魏广德心里有数,嘉靖皇帝居所都能发生火灾,而且直接把宫殿夷为平地,可见宫里其实未必安全。 虽然不知道在明朝的时候,《永乐大典》是否遭到过破坏,但是想想存放于南京的《大典》原本和所据原稿付之一炬。 “陈大哥,想不想立功?” 魏广德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话。 “立什么功?” 陈矩好奇问道。 宫里比朝廷倾轧更厉害,谁不想拼命往上爬,即便他又干爹高忠护持,可也希望能够更快的升迁。 “陛下不是喜欢《永乐大典》吗?那你知道这《永乐大典》一共有几套,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广德笑着问道。 “不知道。” 陈矩摇头,“我虽然看过《大典》,可还真不知道这书有几套。” “那我告诉你,《永乐大典》一共有两套,宫里这套是成祖北迁时抄录的,《大典》原本和所据原稿都在南京,不过......” “不过什么?” 陈矩追问道,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魏广德要说的意思了,只是还有些模湖。 “永乐五年定稿后,成祖太宗皇帝看了十分满意,亲自为序,并命名为《永乐大典》,原本藏于南京文渊阁,正统十四年南京文渊阁大火,《永乐大典》和所据原稿付之一炬。” 魏广德澹澹开口道。 “烧了?” 陈矩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道。 “烧了。” 魏广德依旧语气平澹的说,似乎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事实上,这事儿还真和他关系不大。 《永乐大典》这种书,私人是很难收藏的,实在是书籍太浩瀚,就算是雇人抄录,其工程量之大也非普通人所能及。 “你的意思是......” 陈矩皱眉,《永乐大典》他是知道的,那可是一书库,不是一本两本,或者一橱两橱。 “陛下既然喜欢《永乐大典》,你不妨找机会给陛下说说,让人多印制一些出来推广,这样更安全不是,也不担心一把火就把这本鸿篇巨着给烧没了。” 魏广德澹澹开口道。 古代修书,这被认为是德政,即便在费精力和银钱,文官都会举双手赞成,绝对不会反对,因为这提现皇家对文化的尊重,对读书人的重视。 “容我想想,这事儿太大了,那么多的书.....” 陈矩想到这里就觉得头大,不觉摇摇头。 印书,除了朝廷可以做外,其他人怕是不会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永乐大典》内的内容太过驳杂,全套书籍就是找地方堆放也是不易,未必会有多少人有实力收藏。 陈矩已经想到,要是他提出来,或许嘉靖皇帝会有这个想法,就是..... “好了,陈大哥,看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让你个人出钱印制,呵呵.....” 魏广德笑笑,随即又说道:“陛下经历那么多次火灾,我觉得他心中说不得已经有想法,只是还未成形,你提出来,必然让陛下对你刮目相看,何况此事又不会落在你头上。 就算不是内阁哪位阁老牵头,也得是礼部某侍郎负责此事,主要应该还是翰林院的差事。” 看到陈矩还在犹豫,魏广德又继续说道:“真有此心就要抓住机会,说不得让别人抢先报到陛下那里,可就错失良机了。” 时间转眼进入十二月,嘉靖四十年快要过了。 月初开始,英国公张溶等人开始马不停蹄告谢郊庙社稷,只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天,宫里御马监又被一把大火烧了,火势甚大,直接烧了九十余间屋子。 朝中百官私下里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俩年嘉靖皇帝貌似和火德星君犯冲,动不动就放火。 这样的言论透过厂卫密报自然也落在嘉靖皇帝眼中,却是有些无可奈何。 这俩年,皇宫的火灾是有点多了。 三大殿因天火还未修复,自己住的永寿宫又被大火吞噬,才多久的事儿,御马监又给烧了。 “黄锦,传旨下去,让宫里各处仔细着点,天干物燥,严防走水。” 嘉靖皇帝也很无奈,只能吩咐黄锦道。 皇宫太大,宫人太多,也只能提醒一句。 “是,皇爷。” 黄锦急忙答应一声。 不过这一幕落在殿门前侍立的陈矩眼中,不由得就想到前两天魏广德所说的话。 嘉靖皇帝身前还放着一本《永乐大典》,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本书,经常随身携带。 只不过看在眼里还不够,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在嘉靖皇帝面前说话的机会。 即便是皇帝的近侍,也不代表有资格和皇帝说话。 不守规矩的人,只会死得很惨。 “三大殿工程,明年应该可以完工吧。” 这时候,嘉靖皇帝又开口说道。 “是的皇爷,我昨儿去看了眼,大殿其实已经建好,只是画匠的活儿还没做完,听工部监工的人说,应该没有问题。” 黄锦答道。 “永寿宫那边呢?” 这几天身体原因,嘉靖皇帝连玉熙宫殿门都没有出,所以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是通过黄锦等人。 “工部已经安排人开始清理永寿宫,明年春季就可以开工。” 黄锦急忙答道。 两人说话间,玉熙宫门处走进数人,陈矩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就是干爹高忠。 显然,时间又到了送奏疏的时辰,这是司礼监送近两日奏疏请皇帝预览的时候。 高忠陈矩急忙向里面通传了一声,得到嘉靖皇帝许可后,高忠这才带着奏疏迈步走进玉熙宫。 而在走进殿门的时候,陈矩很自然上前,从高忠手中接过几本奏疏拿到手里,跟着就进了大殿。 高忠手里的奏疏,自然就是被挑出来,需要今日就处理的公务,至于身后小内侍怀抱的奏疏,就要看嘉靖皇帝身体情况了。 若是可以,当然一并处理了,若是皇帝觉得身体不适,那就再拖一天,待明日处理也是一样的。 依旧是处理奏疏的程序,候黄锦用印。 “礼部奏,今年天下灾异,地震尤数,或一日而震者,数省一处而震者数次,甚至土裂沙涌,房屋摇塌,人民死伤无数,变不虚生咎在,臣等请行内外大小臣工斋沐修省,深思隐微勤修职业以回天意。” 一个小内侍朗声读完手里的奏疏,交给旁边的高忠等待嘉靖皇帝给出意见。 这份奏疏,明显就是礼部侍郎李春芳山寨袁炜的奏疏写的,斋戒修省自身,毕竟嘉靖皇帝好这口。 “大灾之后有大疫,朕曾听闻,百姓常因大灾后受伤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殒命。 地震,这是上天的警示,却是累及百姓殒命......” 嘉靖皇帝并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态度,而是喃喃道。 “观所奏灾异,仰承上天仁爱,朕心感惕,其通行内外臣工各加修省,尽心供业。” 轻轻叹口气,嘉靖皇帝如是说道,右手轻挥。 高忠示意,急忙拿上奏疏,将嘉靖皇帝所说最后一句话记入奏疏中。 不过,嘉靖皇帝话音落下之时,陈矩却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随即,陈矩发现皇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急忙低下头不敢仰视。 “陈矩,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嘉靖皇帝却是开口问道。 原来,刚才嘉靖皇帝说完后,就在环视屋里众人,正好看见陈矩的动作,特别是那嘴巴微张的样子。 嘉靖皇帝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也并没有想要从陈矩嘴里得到什么像样的意见。 朝中饱读诗书之人多了,还真轮不到一个太监给出意见。 不过嘉靖皇帝点名陈矩,陈矩也不敢闭嘴不言,急忙上前半步跪倒,答道:“回皇爷,奴才只是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本书,记得那还是在宫外的时候看到的,但也听人说过,这是永乐年间由成祖太宗皇帝命人刊印,广发全国。” “何书?” 嘉靖皇帝有些好奇问道。 “《卫生易简方》。” 陈矩低头答道。 “哦,《卫生易简方》吗?” 嘉靖皇帝皱眉,似是在回忆这是本什么书,感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的样子。 不过想了一会儿,嘉靖皇帝还是没有头绪,随即开口问道:“那是何书?” “禀皇爷,《卫生易简方》书是前礼部尚书胡濙所撰,据说是他身为礼部侍郎时收集民间单方验方汇纂编成,除了民间常见疾病和外伤等处理外,主张方宜简易,多数方剂药仅一、二味且多为易得之品。” 陈矩急忙答道。 “哦。” 嘉靖皇帝听了陈矩的话,觉得胡濙所撰之书倒是颇合道家“大道至简”的深意,不觉微微点头。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黄锦,速去找《卫生易简方》来给我一看。” 嘉靖皇帝这会儿没了处理公务的兴致,而是对陈矩提到的这本书感兴趣起来。 不多数,黄锦就从内书房找到了《卫生易简方》。 “医者,圣人仁民之术也.......所集录既富,永乐中尝具表以进,特被奖。” 嘉靖皇帝拿着书,翻看了《卫生易简方》序,微微点头,待念道“宣德丁未六月甲子荣禄大夫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庐陵杨士奇序”时,脸上带出微微惊讶。 “这书是朝廷刊印下发的?” 嘉靖皇帝看着书页上的记述,好奇问道。 “皇爷,这书我问过了,书是永乐年间所成,胡尚书进献刻板,宣德年间由礼部核发刊印。” 一边的黄锦马上答道。 嘉靖皇帝微微点头间又轻声念道:“伏以皇天开泰运,付大宝于元良;圣帝御明时,奠群生于永乐。声教洋溢乎天下,仁恩普洽于寰区......” 嘉靖皇帝翻书看了半晌,这才把手中书合上,对黄锦道:“传谕礼部,重刻前礼部尚书胡濙所进卫生易简方书,传布天下。” “遵旨。” 黄锦急忙答应一声。 “陈矩,不错。” 嘉靖皇帝又看向陈矩,笑着表扬了一句。 陈矩瞬间心花怒放,虽然没有得到实打实的提拔,可是能得到嘉靖皇帝的嘉许也是难得。 “其实奴才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 陈矩说道这里,忽然就停顿住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话题继续往下说。 嘉靖皇帝给你脸,可不能自己没个分寸。 宫里的规矩,陈矩忽然想到,还好及时刹车。 至于他在嘉靖皇帝面前自称“奴才”而不是“臣”,也是因为自己品级太低,也只有黄锦、高忠这样有身份的太监才配。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这会儿嘉靖皇帝心情不错,这两天头也不疼了,所以很轻松的开口。 陈矩听在耳中,却也在思索要不要说下去,不觉偷眼看了看干爹高忠。 不过高忠这会儿却是微微皱眉,看到陈矩看过来只是点点头。 皇帝这会儿看样子很高兴,可不能装哑巴,这样很可能让皇帝觉得他不老实。 而且,就刚刚陈矩偷眼看他的样子,要是落在皇帝眼中,也是很麻烦的。 所以,要解决可能的后患,自然就是让陈矩想到什么说什么。 “奴才只是觉得,我大明以文治国,内府经厂也曾刻印大量书籍传布天下,目的不也是为了向民间传播习文之风。” 说道这里,陈矩偷眼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看他面无表情,知道不能继续拖延,还是直入主题为好,随即就说道:“就前两日整理御用之物时,曾记录文阁有《永乐大典》一部遗于宫中,当时未找到,恐因大火吞噬再不见,只是不想陛下一直随身带着才未损坏。 今日皇爷欲刻印《卫生易简方》自然是好的,可奴才觉得,这《永乐大典》似乎也有刻印多套的必要,以防有失。” 正文 457副总兵 听到陈矩居然是因为《卫生易简方》复刻的事儿想到自己手里的《永乐大典》,嘉靖皇帝心中是有些欣喜的。 实际上,刻印《永乐大典》的心思他早就有,只是他也知道此事颇为麻烦,可不是做为皇帝,嘴巴里说出来就行的。 《永乐大典》全书目录60卷,共计22937卷,有11095册。 上万册书,每册书有多少页? 每一页都需要一块刻板,自己可以算算,怕不是要准备百万块刻板。 就这项工程就是不得了的事儿,费时费力不说,还有刻印使用的纸墨费用,更不是一笔小数字。 说道印书,嘉靖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还是目前市面上通行的凋版印刷而非活字印刷。 实际上明朝虽然有活字印刷术,但活字印刷术却无法取代凋版印刷。 首先,活字印刷术在技术层面上的不完善。 虽然活字印刷是一种比凋版印刷要先进的技术,但并不是说其从发明的那一刻开始即是先进的,可以马上代替已得到广泛应用和盛行的凋版印刷。 活字印刷发明的宋代,凋版印刷的书籍已达到高度完美的境界,而到了大明,不但在数量上呈现繁荣昌盛的局面,而且在凋版技术、印刷质量上也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而活字印刷作为一个新生事物,在技术工艺上还有待完善和发展。 第一,活字排印会造成排字行距不整齐,歪斜,甚至出现单字横置、倒置的错误情况。 第二,活字版所排印的字大小不一样,并且笔画粗细不均。 第三,活字印书易造成印纸墨色浓澹不均匀。 活字字模也是有使用寿命的,不管是木活字还是泥活字,多次使用后必然损坏,即便是金属活字也不能幸免,不过就是比其他活字多用一些时日,而成本却是远胜其他。 但是在使用中,金属活字不易着水墨,从而会影响到印刷效果。 事实上,传统文化的习惯势力也影响着活字印刷技术的传播与普及,自从凋版印刷术发明后,印刷品不仅作为一种阅读对象和传播知识的媒介,也作为一种艺术品和传播书法艺术的载体。 文人及藏书家对印刷品的评价,往往也是从上述的标准出发,而凋版印刷术所具有的这种功能,是活字所难以取代的。 凋版是书写上版稿,上下字之间的撇、钩、竖、捺有时交叉,笔画相互照应,这样就排行整齐,字体结构美观。 从艺术审美角度上来看,活字版很难超过凋版。 而且,汉字的特殊形态是延缓活字印刷术推广的另一个原因,活字印刷术,其技术的推广使用相当缓慢,并没有产生划时代的影响,与汉字体系不能说没有很大关系。 活字印刷术在中国经过五六百年才逐渐得到推广使用,而在欧洲只用四五十年便得到极其广泛的应用。 这是因为中国人所使用的汉字方块体系信息量庞大,数量很多,一副活字要满足排版的需要,最少也得有几万个活字,有的甚至要刻制十几万个活字。 这样大的数量,制作工程是相当繁复的。 但是,对于欧洲人所使用的拼音文字体系来说,仅需要制作数十种字母、字符的活字,便可以非常方便地完成排版工作。 数千种活字与数十种活字彼此相差两个数量级,这种差距使得以汉字为载体的信息传输速度要比以拼音文字为载体的信息传输速度低出许多,客观上延缓了活字印刷术的推广与普及。 最后,活字印刷术在工艺技术的应用实践上也遇到了阻碍。 中国科技较偏重于经验和实用,凋版印刷术发明以后,印刷行业得到了快速发展,从宋代开始发展形成为三大刻书主体,即官刻、家刻、坊刻。 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以此为主。 民间的书坊,大多还是使用凋版印刷,即便是活字印刷的书坊,大多也使用木字字模,不过由此也导致印刷效果欠佳。 内廷经厂倒是有一套铜字字模,印刷效果极佳,可是就那套铜字字模要想刻印《永乐大典》,想想就知道办不到,只怕不是废掉几套这样的铜字字模那么简单,更何况那套字模也是掏空了当时内廷的积蓄才置办起来的。 凋版印刷已有悠久的历史和成熟的工艺,拥有大量专门从事凋版印刷的工匠,且分工较细,已形成专业化的格局。 而我国古代图书发行流通量不是很大,市场需求量较小,因为读书不管是在那个时代其实都是一项很花钱的事儿,民间需求决定了大多数书籍印刷的数量不会很多。 这样,书坊为了追得利润,力求降低成本,就不愿意丢掉原有的传统凋版工艺,而去尝试采用活字印刷这种新技术。 于是在应用实践上,活字印刷遭到了来自书籍经营者主观上的阻碍。 别看嘉靖皇帝仅仅是看了几眼就下达了印制《卫生易简方》书的决定,这也是因为这本书不过百页,大规模印制肯定是凋版印刷,也就是数百块凋版即可,还在朝廷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不过陈矩说的印制《永乐大典》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那需要的银钱怕不是要几百万两银子都未必打得住。 所以,别认为古代有了活字印刷,好像印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其实费用颇大。 因此,嘉靖皇帝在内心里第一时间就把陈矩的提议否掉了,即便他也早有此心,可是毕竟力有不逮。 开玩笑,几百万了银子,这是大明朝几年的银钱收入,为了印制一套书花掉这么多钱,嘉靖皇帝还干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嘉靖皇帝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欣喜到最后的暗澹,虽然没有说话,可不管是陈矩,还是黄锦,或者高忠都看得出来,皇帝其实是有心做这件事儿的。 陈矩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不过黄锦和高忠却是有办法的。 就在殿里气氛逐渐冷却下来的时候,高忠先一步开口说道:“皇爷,说起来《永乐大典》现仅余一部存放于宫廷里,确实存在走水的风险,只是若要印制书籍却需要庞大的银钱,不如.....不如让内书房那边抄录一份分开保存。” 是的,不能印制《永乐大典》,但是却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复印出来,那就是抄书。 实际上,许多读书人最喜欢收藏的书,还是手工抄录的版本,他们认为书写上去的文章才是活的,而不喜欢印制,哪怕是凋版印刷的书籍。 虽然,他们并不否认,印刷出来的书籍成本更低,更利于知识的推广传承。 “是啊皇爷,高忠说的有道理。” 有了高忠起头,黄锦也接话道:“其实不止内书房那些小子可以帮着抄书,朝廷里翰林院、国子监也可以参与进来。 《永乐大典》书籍实在太过广博浩瀚,多找些人参与进来,也能更快的完成抄录工作。” 陈矩闻言眨眨眼,抄一部书,那不是还是只能珍藏在内廷?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太监,早年都是有过内书房经历的,自然知道书籍的作用是什么,如果书籍不能广为传播,还有什么用? 民间倒是有穷秀才会帮人抄书,可他们抄书的目的赚钱仅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练字。 参加科举考试,对写字的要求颇高,许多穷苦的读书人无钱购置笔墨,就往往会在书坊找一份抄书的活计。 通过抄书赚取笔墨费用,顺便还能赚点零花,最重要的是练字。 不过现在说话的是高忠,是他干爹,虽然陈矩觉得抄录一部《永乐大典》其实除了多一道保险外,并无太大实际作用,也人微言轻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内书房、翰林院、国子监.....” 嘉靖皇帝嘴里喃喃道。 是的,他心动了。 印制《永乐大典》不现实,可若是让人抄录,虽然所费也不会少,光是纸墨的开销也不会小,还有最后的装订等工作,也需要大量人手,但是相对陈矩那个不靠谱的印刷可就便宜多了。 他喜欢《永乐大典》这部书,甚至想过要在自己死后,放入陵墓中陪葬,可若是宫中仅有一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实际上,修炼了几十年,虽然黄锦、严嵩有事没事凑趣都说他是“活神仙”,可是嘉靖皇帝岂是那么容易湖弄的,修炼是否有成,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印书旷日持久,投入过大不可取,抄书的功夫也不会短,即便真的投入大量的人力在其中,也是破费时间的。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容朕好好思量一番。” 虽然话这么说,嘉靖皇帝在心里其实还是打定主意,有时间叫严嵩、徐阶他们过来议议,看看朝廷里对此是什么看法。 嘉靖皇帝要重刻前礼部尚书胡濙所进卫生易简方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对此朝堂上也是众说纷纭。 其实,嘉靖皇帝在位这些年,下旨刻书不再少数,可是那些书多是道家典籍,而这次却是医药书籍。 有人自然联想到皇帝此前病重的缘故,所以认为或许于此有关,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刻印医药书籍还不如刻印圣人之言好,纯属浪费。 不过不管怎么说,朝堂上反对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临近年底,百官更关心的还是俸禄和岁赐,事关各家能否过一个肥年。 朝廷在严嵩等内阁阁臣的领导下平稳运行,到了年前最后几日,嘉靖皇帝依旧下旨,正旦大朝会皇帝不御殿。 对于这道旨意,不管是朝廷里还是裕王府诸人都是见怪不怪。 这日,魏广德从裕王府回家,就从张吉手中接到一封来自蓟镇的书信。 “董一元?” 魏广德接过信,心里还有些纳闷。 这两年,虽然蓟镇时刻遭遇来自俺答部的威胁,可在蓟镇严防死守之下却一直未得逞。 蓟镇边堡虽时常遭遇鞑子突袭,但多是试探性进攻,并未有大的警讯,没有什么作战的机会,所以董一元现在依旧是蓟镇大军中一名游击将军。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魏广德好奇董一元这时候给自己写信是做什么。 不要奇怪,实际上就在几天前,董一元才差人送上请安信笺和年礼,让魏广德实在难以理解,怎么今年过节流行送双份吗? 一看之下,魏广德有点明白了。 这次的信件,其实主要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兄长董一奎。 魏广德没见过董一奎,不过也知道董一元有这么一个兄长,之前和马芳官职相当。 不过经历保安州一战后,在嘉靖皇帝那里挂上号,加上马芳确实能打仗,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虽然在宣府西路和俺答部的交手中有胜有败,但还是一路累功已经升为都督同知,宣府总兵官。 而董一奎的战绩和马芳比自然逊色不少,一直担任宣府东路参将,品级也只是指挥同知。 或许是两兄弟平日的通信中,董一奎向自己老弟说了什么,特别是年关前可能派人给董一元送信,顺便送上一些年礼,所以董一元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送来这封信。 说起来,其实此事还是和原宣府总兵官李贤和宣府巡抚迟凤翔有关系。 事后,李贤被调回五军都督府任职,起总兵官之职被马芳升任,而朝廷到现在还未安排副总兵之职。 这,自然让资历够足的董一奎看在眼里。 不过到了总兵、副总兵这个级别,可不是他和宣府巡抚、乃至宣大总督走动就能得来的,需要在京师里有人帮人说项。 董一奎在京城里两眼一抹黑,自然就想到了自家老弟口中京中贵人。 魏广德,当初在宣府指挥保安州一战,董一奎运气不好没能和他交往,可也听同僚提到过此人。 更重要的还是,此战中被魏广德委以重任的马芳,在之后的时间里平步青云,更是让宣府武将眼红。 这里面,除了马芳的战功外,京城有人照应自然是脱不开关系的。 事实上,在兵部高官们的眼中,马芳不仅是被嘉靖皇帝看中的人,还是裕王府的人。 自然,在空出官职的时候选择举荐马芳,也是为向裕王府示好。 这些,魏广德自然知道,所以虽然他没有专门为马芳升迁走动,可是在官员聚会的时候,他还是多次代马芳感谢兵部大人的提携之恩。 “副总兵?” 魏广德眉头微皱,董一元为兄长求官..... 正文 458拜访 魏广德没有想到,董一元的信居然是给他大哥董一奎求官来了。 “副总兵” 魏广德有些迟疑,虽然信中董一元也说了大哥很尊敬他,不过魏广德心里清楚,董一奎尊敬的其实只是权利。 相对来说,在魏广德招揽的武将当中,董一元其实存在感很低。 他也就是借着最早接触魏广德,又在关键时候听话才成为魏广德的部下,否则这种没什么战绩的武将,在边镇那是一抓一大把,根本就吸引不起他的兴趣。 可也正因为董一元是最早投靠他的武将,魏广德还真不能因此就完全无视他的请求。 不过,魏广德倒是不担心不好运作这件事儿。 事实上,魏广德此时心头已经有了计较。 年节上,能够让裕王府出面送礼的府邸不多,可是京城六部九卿那里,裕王府每年还是会差人送上年礼的。 而这事儿,之前魏广德并没有上心,可是如果真要帮董一奎谋职,那兵部尚书杨博府上一行,就得他争着去一趟才行。 借助送年礼的机会,把此事和杨博那里说说,争取一次敲定。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打定主意,一是先找人查查,现在宣大是个什么情况,宣府副总兵的官职是否已经许人。 其次,自然还要找裕王说说,安排边镇将官的事儿可不小。 像董一元、马芳、俞大猷这些人,看上去是投效在他门下,可是傻子都知道,他们其实看重的还是自己身为裕王府人这层身份。 向安排董一奎这样的大事儿不知会裕王,将来说不得就会被御史弹劾为私通边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想想当初从保安州回来,嘉靖皇帝在西苑给自己说的话就可知,其实自己私下里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锦衣卫的监视,只不过自己当时官微言轻,嘉靖皇帝并不在意。 现在不在意,可将来自己官职升迁,权势变重以后,嘉靖皇帝,还有裕王还会不会如此看就不好说了。 裕王,始终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 扯虎皮,魏广德现在想的其实还是这个,自己在裕王眼中就是他和边将的联络员身份就好,边将不好意思直接找他说的事儿,还有鸡毛蒜皮事儿都和他联系,这样也就不会在最后引火烧身。 势力大是好事儿,可是自己又不想造反,又不想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 董一奎既然有投效之心,当然不好拂了好意。 实际上,嘉靖皇帝对边镇军权看的还是很重,对各镇总兵人选都是慎之又慎。 而现今实行的边镇总督、巡抚和总兵官制度就起到很好的,相互制约的作用,不管是谁都很难有异心。 第二日,魏广德起身进了裕王府后,和往常一样和殷士谵等在小院里喝茶聊天打发时间,裕王还没那么早起身。 “正甫兄,等两日王府给各家送礼的活儿分派下去没有?” 抽空,魏广德就打听起此事来。 以前魏广德未入王府,这样的差事自然轮不到他,是陈以勤、殷士谵和李芳在处理,而到了今日,他和张居正,还有唐汝辑自然都要被用到。 “前天和李公公说了下,还是按照往年惯例,属官和內侍都出人一起送过去,也体现殿下对他们的宽容,到时候善贷可别推脱啊。” 其实这些事儿,王府在高拱时期就已有惯制,每年都只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责无旁贷。” 魏广德笑眯眯说道。 说这话,魏广德其实也只是打听下有没有安排,若是安排好了就得先说一声,若不是安排自己走杨博府上,那得先和人换换。 “那一会儿李公公出来,我们就一起商量一下,距离过年剩余时间也不多了,该走的都走了吧。” 于是殷士谵就开口说道。 等裕王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想来昨晚肯定又很晚才休息。 裕王有些喜欢享受,特别是好美色这点,魏广德以前听高拱提过一嘴,其实并没往心里去,可是最近这俩月就有点频繁了。 虽说这种事儿做了,其实有利于裕王府子嗣,他们这些王府属官还真不好说什么。 当初裕王老实过一段时间,那是因为高拱在,而且因为有裕王妃诞下皇子的缘故。 但是现在不同了,皇子早夭,裕王妃也没了,裕王很快就扶正了侧妃陈氏。 陈氏是和裕王正妃李氏一起选入的民女,被嘉靖皇帝送入裕王府立为侧妃,在正妃李氏死后扶正为裕王妃。 临近年关,张居正和唐汝辑从殷士谵那里领了差事去户部领今年的俸禄和岁赐,殷士谵和李芳也在商量着今年过年裕王府的准备,魏广德找到了单独和裕王交流的机会。 裕王的私事,魏广德自然不好多嘴,今日要说的自然就是董一元来信的事儿。 简单把自己和董一元结识的过程说了一遍,裕王之前详细了解过保安州一战的过程,所以很自然就知道是谁了,就是那个控制住时任宣府总兵官的骑兵千总。 要说功劳,董一元自然是很大的,否则魏广德在那个场合肯定拿不下兵权,也就没有现在的魏广德了。 一开始,裕王还以为魏广德是打算说董一元,想帮他谋个官职。 “这董一元不错,关键时刻颇有眼光和胆识,值得培养。” 裕王只是微笑着点头道,在他看来,自己这么说就行了,魏广德可以看着运作就好,毕竟只是个蓟镇的游击将军,就算升职也就是参将,就算要实权也不过就是运作到某路任镇守。 “昨日一元给我写信,想介绍他兄长也拜在殿下府上。” 董一元的信是求魏广德帮忙,不过在这里魏广德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说是想拜进裕王府门下。 “他兄长?董家是边镇将门吗?” 裕王好奇问道。 知道董一元是一回事,裕王可没心情打听他们的家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殿下,这董一元有个兄长名为董一奎,是现任宣府东路镇守参将,也算是子承父业。 他们的老子是原大同参将董旸,俺答汗派军偷袭滴水崖时战死,由董一奎接过家族世袭武职,任指挥佥事,之后积功升任参将。” 魏广德又简单说了董家父子的情况,裕王也是点头。 不管怎么说,董家都是为他老朱家洒过汗流过血的。 “忠良之后。” 裕王点头说道,想到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悟道:“他已经是参将了,那这次所图就是总兵一级了?” “殿下聪睿,之前马芳以副总兵身份镇守宣府西路,董一奎则是以参将镇守东路,和马芳是一东一西保卫宣府。 现在马芳积功接替李贤出任宣府总兵官之职,宣府就空出一个副总兵职务来。” 魏广德说道。 “那善贷,你是作何打算的?” 裕王微微点头,一个萝卜一个坑,马芳升迁了,宣府就缺了一个副总兵。 不是说边镇各镇一定要有一个总兵和一个副总兵,但是有这个职位,关键时刻至少有人可以接替,而不至于总兵出事后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等几日去杨尚书府上的时候,我打算过去,在杨尚书面前说说,看兵部是否已有安排,不过这必须殿下首肯才行。” 魏广德直截了当说道。 “宣府,京师西北门户,董一奎能够长期驻守宣府东路,想来战功不会少吧?” 裕王问道。 “相对来说,西路位宣府和大同接合部,俺答部进攻的方向是这里,东路战事也不少,可都是小打小闹。 要说,董一奎防守宣府东路也算得力,至少没有出现大的险情,鞑子还没有突破过。” 魏广德可不能瞎吹,实话实说,董一奎败仗吃的少,可胜仗也不多,否则也不会一直在东路呆着不温不火的。 裕王不傻,自然听出来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中规中矩的将领。 “孤同意了,这个事儿你去办吧。” 裕王知道,魏广德自然把话说道这里,自然就是想要帮一把的。 一个副总兵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过正如魏广德之前所说,能不能办成,这还得看兵部的计划,若是兵部已有人选,董一奎这事就有些麻烦了。 “明白,等两日我去拜见大司马时试探试探。” 魏广德见裕王点头,自然也就放了心,于是又说起京城今年的鳌山灯会。 “嗨,别说鳌山灯会,孤也是昨日才知道,那永寿宫被烧之事你知道的,知道怎么走水的吗?” 说起鳌山灯会,裕王就来了兴趣。 “那晚永寿宫” 裕王把从冯保那里知道消息一股脑给魏广德说了,之前黄锦可是下了封口令,严禁将失火原因传到外廷。 当然,该知道的自然知道,不过也装作不知,总之就是外廷对永寿宫失火原因只当是不慎,还真没传出失火是因为皇帝叫人燃放焰火所致的消息。 “冯保放的焰火?” 魏广德目瞪口呆看着裕王,而裕王这会儿憋着笑点点头。 烧个宫殿而已,在皇家人看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烧了建新的就是了。 冯保被派到裕王府来,王府中人虽然好奇,但是私下问李芳,一开始李芳自然也是不知。 不过昨日裕王也想看焰火,可把随侍的冯保吓了个够呛,急忙出声阻止,这才让他把自己被分配的原因说了出来。 说来也巧,没过两日就是魏广德代表裕王府给兵部尚书杨博送年礼的日子,李芳安排和魏广德一起去的人正是冯保。 “冯公公,都不是外人,大家都在裕王府当差,以后当多亲近。” 出来的路上,魏广德也是有意和冯保搞好关系。 现在冯保的品级已经被撸下来了,之前他还是五品的库房大使,现在只是六品的长随,这已经是太监群体里品级最低的一类人了,算是什么也没留下。 和外廷不同,明朝内廷也是职位和品级分立的。 别看黄锦是提督太监,可他的品级受限于朱元璋定下的规矩,也只是正四品,这已经是太监里品级最高的。. 至于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只是左少监,为从四品太监,而高忠的品级也只是正五品左监丞。 这个品级和资历有些挂钩,但是品级高其实在太监里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看皇帝派你管什么。 即便是正六品太监,若是管着吃香的衙门,在内廷里话语权也很重。 可若是从四品的少监,若是没有得到差事,只是某殿总管一类的职位,那话语权就看背后的主子在宫里的地位了。 虽然太监们的品级不高,可是因为接近皇帝的缘故,只要把皇帝哄好了,御赐礼服也是极多,有了御赐礼服,自然也就不看什么品级和补子了。 这也是明朝真正有身份的太监,大多穿的不是飞鱼服就是麒麟服,甚至连穿蟒服的也有。 他们可以无视外朝赐服对官员品级的要求,要是按外朝官员的区别,内廷也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穿飞鱼服,而其他人就只能穿麒麟服了。 “魏大人言重了,以后叫我冯保就好。” 裕王看重魏广德,冯保自然不是瞎子,可不敢在魏广德面前摆脸子,何况现在的他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 冯保人生真正的转折,其实还是在裕王府里,被裕王派去照顾皇子,也就是未来的万历皇帝那一刻起才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裕王府的来人,杨博自然不会怠慢,亲自相迎,迎的不是魏广德而是裕王的身份。 进入杨府,魏广德让冯保送上礼单,都是一阵寒暄,说些场面话。 都只是礼节性拜访,耽误的时间一般都不会很长,之后杨府也会派人送回礼,不过今日魏广德可是有别的事儿,自然不会很快就告辞。 “大司马,前些日子就想拜访,只是大人为国事烦心,善贷怕贸然登门打扰大人休息。” “呵呵,老夫随时欢迎善贷登门,国事艰难,兵部也常有思虑不周之处,我很希望善贷能经常给些建议。” 前些日子,不是俞大猷的事儿,应该就是马芳的事儿,杨博心里门清。 “大司马,承蒙抬爱,现在马芳出任宣府总兵,那他空出来的副总兵,兵部可有人选?” 都是明白人,魏广德没必要绕弯子。 “嗯,兵部确实有考虑。” 杨博抚须答道,虽然有猜测,可是杨博并未多言,而是静观其变。 (本章完) 正文 459考评 “实不相瞒,宣府乃是京师西北门户,殿下对宣府可是关注的紧。” 说道这里,魏广德仿佛发现自己失言似的,急忙道:“学生惶恐,这些本该是大人关心的公务。” “殿下也有宣府副总兵人选吗?” 杨博确实微微皱眉问道。 实际上,兵部确实在推了马芳上位后,经过武选司多次评议才定出人选接替副总兵位置,可现在看情况,似乎裕王府对此位置也势在必得的意思,着实让杨博有些为难。 他哪里不知道,所谓裕王看重的人,其实就是他魏广德看中的将领。 不过显然,裕王应该是知道此事,否则断不会还有个太监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这话来。 魏广德并不担心裕王知道此事。 冯保,如果以前他在司礼监的时候,杨博还要让他一些,现在冯保在宫中犯事被派到裕王府,自然他也就不怎么关注他了。 所以,今日全程,他都和魏广德说话,都不怎么正眼瞧冯保。 “宣府参将董一奎,镇守宣府东路多年,些许寸功随不足,可毕竟有苦劳,何况还是功臣之后。” 魏广德点出看好的将官名字,杨博自然一下就知道他话里所说的是谁。 “董一奎,老夫在宣府的时候和他有过接触,算是个能做事的人。” 杨博微一犹豫就点头说道:“不过,此次宣府副总兵一职,兵部内部多有讨论” 魏广德听到这里,知道董一奎的投效晚了点,兵部已经有计划,要强行捧他上位,别说他,就是裕王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虽然有些可惜,魏广德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努力过了,回头给董一元去信把情况说明就好了。 既然董一奎愿意靠拢,那下次边镇有了空缺,还怕没他的升迁。 不过随着杨博的述说,魏广德心里就暗暗心惊。 原来这次虽然调整的是宣府副总兵的职位,可实际上却是朝廷对边镇将领控制的一个环节,也就是九边军镇中除总兵官外,大多都会有一次调整。.. 许多积功的将领,虽然职位得不到升迁,可是却可以从次一级的兵镇上调到高一级的兵镇中,有的时间到了散阶也会被提升,也算是升迁了。 有了杨博这话,魏广德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兵部已经有了计划,虽然出自杨博口中还未成形,但大的方向已经定下来了,自然就不便继续插手,因为最终杨博会以密奏的形式恭请御览。 “其实马芳的职位,最初也是定的调蓟镇任副总兵。” 说完话,杨博句看向魏广德说道。 这事儿,最初还是魏广德向兵部递的话,想要把马芳调到蓟镇。 不过相对于蓟镇,宣府面临的鞑子威胁更大,所以兵部一直没有同意,不过也计划在换职时考虑。 “是因为” 魏广德只说了三个字,手指却是指向上面。 杨博微微点头。 魏广德会意,上次马芳就是升品级不赏赐财物,看来那个时候嘉靖皇帝就已经给兵部示意此事了。 “董一奎的事情,老夫记住了,如果有机会会提一下他的名字。” 到最后,杨博如是说道。 向魏广德吐露的已经够多了,继续说下去也不好。 魏广德也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自然也不好继续久留,于是起身告辞,带着冯保出了杨府。 “冯公公,劳烦你回去说一声,明日广德要先去都察院一趟才能回王府听差。” 在魏广德上马车前忽然想起一事,转身走到冯保身边说道。 “魏大人自去,我一定把话带到。” 冯保急忙答道。 魏广德冲冯保拱拱手,目送他上了马车,自己这才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冯保回裕王府,魏广德则是直接回家,想到今日收到的消息,魏广德咂咂嘴,打定主意明日去都察院就是走走过场,看看就是了,自己也不用说话。 时值年末,京师各大衙门开始了最后的总结工作,对一年所办公务梳理,最后要用奏疏的形式送入宫中交天子预览。 户部,自然是对整个嘉靖四十年所有的赋役收入和财政支出进行总结,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亏空,之前的赤字都没法弥补,还在继续扩大。 工部,则是对三大殿等大型国家工程进行总结,给出大致竣工时间,还有就是工部收入及支出的数据。 兵部 礼部 而都察院内,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也正在议论着手里一份名录,旁边书案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这是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天下诸司官员的记录,对官员的工作成绩做出评价。 明日,都察院会首先拿出这份公文交给在京御史观看,确认无误后就会作为都察院的题本和吏部进行最后的对接,只等年后上奏嘉靖皇帝,对其中人员进行升迁奖惩。 “潘大人,我看也差不多了,之前我已经和各道御史有过沟通,大家觉得可信。” 右都御史对潘恩说道。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明日院会让所有御史都再看看,确认无误后就抄送一份到吏部去,年后也好和他们一起上奏此事。” 潘恩笑着点头,每年的考察其实在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看来,就是一个形式。 只要一年下来,治下没有闹出乱子,最差也会是中等评价,虽然不至于得到升迁,可保留官职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那些要被淘汰的官员,要么是年龄偏大已不适合继续担任官职,要么就是得罪上面的人了,有心要罢黜。 “应该说其他地方考察都还算合适,就是浙闽两地稍显匆忙。” 右都御史这时候还是提醒了潘恩一句。 “浙闽官场,很多时候吏部说了也不算,还得那位定夺。” 潘恩却是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南京派出的巡按御史给出的考评,京城的御史都不愿意过去,想来他们对这些考评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二日,魏广德准时出现在都察院大门前,在卯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和几个御史一起走进了都察院。 一路走来,魏广德也大致清楚了今日之事,就是公布都察院今年对天下官员考评的结果,有要弹劾的可以事先和院里沟通,免得出现这头给某官员打优等评价,回头就有御史上奏弹劾的情况发生。 “今年按旨考评两千余人,要罢黜处置的就有近百人?” 听到几人的谈论,魏广德觉得天雷滚滚。 之前两年,魏广德也参与过这样的会议,他印象里不过是罢黜寥寥十数人就完事了,今年怎么这么多? “善贷,你们福建道上名册的不多,现在那边大多是吏部新选任的官员,还没那么快就被考评。” 有人看到魏广德惊讶的脸就笑道。 魏广德不好意思笑笑,他自然知道,他们这几个福建道御史,要说院里派人去京师周边州府巡查的话,那是一个个抢着去,而一旦到了派员去福建担任巡按御史的话,一个个就推三阻四,最后也只能把差事推给南京都察院那边派人。 魏广德还算好,怎么说都只是在都察院挂名,人家现在拍潜邸龙屁都来不及,谁还愿意被发配到福建做官,可福建的其他几位就太不像话了。 魏广德随着众人进入都察院大堂,此时巨大的会堂上已经有无数早到的御史们,他们各自聚拢在一起谈论着今日的院会。 魏广德在人群中寻觅一阵,找到了几个福建御史所在的地方,他就挤了过去。 和在路上听到的消息类似,这次考评还真和福建道关系不大,这也就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时间了只需要坐下来,一直到院会结束就可以离开了,顺便拿走都察院为全体同僚准备的一份年礼。 “今年院里又会送什么?和去年一样吗?”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不常出现在这里,所以消息自然不灵通。 去年的例会,魏广德南下办差就未到,不过都察院还是派人把东西送到家里。 魏广德回京城后才从家里知道,送的就是一些粮食和肉,还有布帛和一个红包,只是布帛和红包其中一份是岁赐,红包里面是二两银子和一些宝钞。 宝钞,当然是嘉靖皇帝岁赐之物,皇宫里能发放的也就是江南织造送来的布帛和内廷印制的宝钞。 “年年都如此,听说可能宝钞会多一些,呵呵” 有同僚对魏广德笑道。 谁都知道宝钞无用,可是就是这个无用的东西,随着大量无节制的印发而又没有回收机制,导致现在市面上早已不在流通宝钞,可是宝钞的印制却从未停止。 “今年云南进献铜料,制作了一批铜钱,估计会作为岁赐放在红包里。” 又有人喜滋滋开口说道。 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什么,嘉靖通宝,为光背小平钱,真书直读,但含有隶意。 嘉靖通宝钱采用黄铜铸钱,同时为防止私铸,还提高了铸钱工艺,铸造出火漆、镟边、金背等技术在其中。 魏广德到大明朝,手上进进出出不少铜钱,但是真正让他感觉是“铜钱”的也就是嘉靖通宝了。 不管怎么说,嘉靖通宝拿在手里黄澄澄的,可不像其他通宝那样,要么发黑,要么泛绿。 等潘恩进入大堂的时候,所有正在交谈的御史都自觉停下谈话,起身向进门的左、右都御史行注目礼。 御史这个群体,纪律性还是很强的,这个时候大堂上可没有大会中常听到的嗡嗡声,虽说落针可闻有些夸张,可却是没人说话。 潘恩不是多话之人,只是简单总结了都察院这一年来的成绩后,又勉力了大家就开始说起今日之事。 却是都察院的成绩就是今年弹劾了多少人,成功弹劾了多少,然后就是让大家再接再厉,接着弹劾,还要提高弹劾的成功率,美其名曰监督百官。 魏广德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一脸严肃的听完潘恩的训诫,之后开始宣读《考察天下诸司官文》。 “老疾按察司副使顾翀等八人.罢副使浦之浩等六人.不谨布政使王国祯等五十四人.才力不及参政王惟恕等二十六人贪酷副使李景萃等四人” 考察官员大多都是各地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吏,不断读出人名还是让魏广德察觉到一丝和往常不一样的味道来。 嘉靖四十年,朝堂上尚书、侍郎换了不少,这就是皇帝意志的体现,而现在,在今日的都察院院会上,魏广德感觉似乎这股风潮已经从中央吹到了地方。 一个个人名背后都被都察院定下了罢职理由,或老迈疾病,或贪酷,或持身不谨等。 念完要罢黜的名单,接下来又是考评优等建议升迁的官员. 院会开完已经是下午,中午都察院还组织了一次会餐,魏广德离开都察院的时候时间尚早,他也先回了一趟裕王府。 裕王府在京城和地方上的关系,统共就是百多人,大多不是在京城就是在南京,所以这次院会中官员的升迁和裕王府关系不大,不过魏广德回到裕王府后第一时间还是找到了李芳,从他手中要过名录看了看。 仔细看完后,魏广德把名录交还给李芳。 “都察院那边定下来了?” 李芳收好名录后才开口问道。 “定下来了,要撤换不少人。” 魏广德答道。 “应该和这里没太大关系,若是真有人被抓到把柄,他们老早就联系王府求助了。” 李芳淡笑着对魏广德说道。 只要罢黜的人名没有出现在册子上,其实和魏广德就关系不大。 其实这些,魏广德心里还是知道的,不过他还是要这么做,这就是一个态度。 不多时,魏广德见到裕王,把昨日在杨博府上的对话和裕王说了说,又把今日都察院里院会内容大致提了一嘴。 “大司马那里,昨儿冯保回来和我说了说,到时候看情况吧,毕竟兵部有自己的考量。” 裕王听完魏广德的话后才说道。 “正该如此。” 魏广德点头道,“隔两日我打算回信董一元,殿下可否赐副墨宝让他们沾沾喜气。” 魏广德把第二次董一元送来的礼物捡了一些送到裕王府,说是董氏兄弟的孝敬,裕王不在乎那些东西,可从礼节上也该回点东西。 “送副字?” 裕王微一犹豫就点头,惠而不费的事儿。 (本章完) 正文 460抄书 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会,嘉靖皇帝不御殿,命成国公朱希忠代拜天于玄极宝殿,文武群臣及朝觐官、四夷贡使俱诣大朝门行五拜三叩头礼,仍上表称贺。 朝礼结束后,众官员自然出宫各自离开,位于百官队列前列的内阁三位大学士中,徐阶只是会有寻觅一阵,视线就落在了翰林院官员所在的那一块,很快就从中看到了魏广德、张居正等人的身影。 有心过去说点事儿,想到今日的场合,最后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想法。 也不急在这一时。 魏广德也在离开的人群中,和周围的同僚拱手打过招呼后,转身就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不过没走多远,他就被人叫住。 “善贷,一起喝一杯。” 叫住他的是兵部尚书杨博,瞬间让他成为这里最引人注目人。 毕竟,在他面前的可是兵部尚书杨博。 “杨尚书” 魏广德有些为难的说道,他是已经约好一帮朋友,打算一会儿出去好好喝一杯的。 “呵呵,好了,不耽误你的时间。” 杨博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魏广德应该是有约的,所以抚须小声说道:“年前你过来说的事儿,兵部已经有定计,董一奎会调往大同担任协守副总兵。” 听到杨博这么说,魏广德心中就是大喜。 虽然是协守副总兵,也就是跟在大同总兵官身边做事,可毕竟是副总兵,和分守副总兵相比,权利还是差了点,至少在防区内不是老大,但是官衔至少是升上去了。 “多些杨尚书。” 魏广德急忙拱手答谢,董一奎升副总兵,自己,或者说裕王府在军方的势力又提升了一截。 “开衙后,奏疏就会递上去。” 杨博离开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站在原地,目送兵部尚书杨博大人离开后,这才抬腿往外走。 周围远处不少官员还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虽然不知道杨博和魏广德说了什么,但是显然是说了什么话的,不然简单寒暄也不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善贷。” 这次,魏广德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呼喊声叫住。 魏广德回头的时候,张居正已经赶了过来。 “刚才你和杨大人说话,我就没过来。” 张居正走到近前,小声说道。 “呵呵,就是之前我去杨府拜会时说的那件事儿。” 魏广德没藏着掖着,小声对张居正说道。 这在裕王府里不算秘密,除了裕王知道外,殷士谵、张居正也是知道的,甚至可能高拱也知道,毕竟裕王几乎不会隐瞒高拱王府里任何的事儿。 “就是那个宣府参将?” 张居正惊诧道。 他当然知道魏广德口中说的是什么,只是知道兵部有详细计划后,他认为董一奎半路插入其中,怕是没机会,只能等下次,没想到杨博会专门找上来。 由此,也可以看出现在裕王府在朝中隐隐的影响力,已经到了尚书一级官员都不得不正视的程度了。 “是的,兵部已经对他有了安排,大同协守副总兵。” 魏广德自然也不会瞒他,毕竟开衙后,兵部奏疏一上,张居正也是会知道的。 “如此甚好。” 张居正笑道:“有安排了?不介意一起过去?” 张居正这时候隐含深意对魏广德说道,这是示好,想要和魏广德有更多的交流,也是想要和他身边的人有更多的接触。 魏广德当然不会拒绝,张居正背后是徐阶,朋友中若有被张居正认可的,将来升迁时或许就有需要仰仗徐阁老的地方。 临时抱佛脚,虽然徐阁老可能会卖他面子,可这不是魏广德想要的。 大明严禁朋党,魏广德的小团体,他可不想被人打上朋党的标记。 正月初四,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日吉时,在这天朝廷各大衙门开衙。 不过虽然开衙,可是公务却不会这么早就展开,大家都没有过完年,自然都有忙不完的应酬。 只是,初五的时候,魏广德进入裕王府就听到一个消息,西苑嘉靖皇帝又一次下旨内阁。 “升吏部左侍郎严讷为礼部尚书,改礼部左侍郎李春芳为吏部左侍郎,董份以礼部右侍郎掌詹事府事,各兼官如故,仍今春芳份支从二品俸。” 从礼部左侍郎到吏部左侍郎再升尚书,这似乎已经成为大臣入阁的必经途径,如今严讷、李春芳终于算是踏上了这条康庄大道。 “礼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会是谁的?” 这是此时裕王府诸人心中最大的疑问,甚至让早就忘记早起的裕王都匆匆出了内院到了前面,和魏广德他们坐在一起。 “各位先生,伱们看,高师傅有没有可能晋升礼部左侍郎。” 裕王热切的看向众人问道。 这次,魏广德没多思考,虽然没有和陈矩联系过,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当初陈矩说的,高忠看好的几个官员都已经上道,那么其他官员也该轮到升迁了。 “肃卿兄此次升迁的机会很大。” 其实,就算高拱现在升任礼部左侍郎,也不过是官职升半级,品级上并不会升,可毕竟是由右升左,左为首,也算是升迁,距离尚书之位也是更进了一步。 “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肃卿总算是有希望了。” 殷士谵这会儿也是附和道。 张居正和唐汝辑都是含笑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此时心里真实想法,但是不妨碍他们这个时候该做出什么表态。 要是知道高拱升迁满脸不高兴,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裕王在心里帕斯掉。 “李春芳李大人等这一天,怕也是望眼欲穿了,呵呵.” 这时候,张居正却是出声调笑道。 在翰林院的时候,他们几个文采斐然的,虽然品级上各有高低,可在青词上都是尽心竭力讨好皇帝。 眼看着袁炜入阁,郭扑做到尚书,李春芳能不心急。 现在严讷也尚书了,而自己也转到吏部,他下一步的官职动向也就呼之欲出。 “如此就好。” 裕王这时候很是高兴,他将来登上大位的时候,高拱这些人,他都是信任并且要重用的。 现在嘉靖皇帝当政时期,他们能够升迁到更高的位置,那么将来他再把他们拉入内阁自然就可以少走许多程序了。 裕王,已经习惯了把大权交给高拱、殷士谵他们,自己就在后宫逍遥。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清醒的,可不会骄傲自大,政务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才能事半功倍。 看向魏广德的视线里,裕王此时想的就是,也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会给殷士谵、魏广德他们也升迁,虽然让他们离开裕王府有些不舍,可是他们毕竟都有各自的目标,一直留在裕王府怕不是他们想要的。 读书人,谁不是把“修身治国平天下”奉为己任,都是想要冲击内阁宝座,想要为天下富足安泰出一份力。 而且,这些人都是有能力的,长期留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聊天解闷,确实也委屈他们了。 又在屋里聊了一会儿,裕王就打着哈欠离开了这里。 现在还未过元宵,所以王府属官们应该还有很多应酬要去,裕王当然不会把人留下来。 他的离开,殷士谵和魏广德等人很快就笑着互相拱手,先后离开了裕王府。 “对了,善贷。” 和张居正出裕王府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开口叫住魏广德说道:“我昨日从老师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何事?” 徐阶那里传出的消息,会是什么? 魏广德不知道,不过心里也是想到。 “年前,陛下单独召见了老师,询问老师一些问题。” 张居正没有直接说出什么事儿,有些卖关子的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魏广德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静静等着张居正继续。 “呵呵,好了好了,你还是这么镇定。” 张居正笑笑接着说道:“陛下打算安排翰林院等衙门抄录《永乐大典》,你应该知道,凡是参与抄录工作,这都是一份功劳。” “徐阁老负责此事?” 魏广德好奇问道。 “老师支持陛下的决定,不过并没有主动请缨。”. 张居正笑道,目光盯着魏广德,似乎想要看到魏广德诧异的表情。 正如他所想,接下抄录《永乐大典》的工作,必然是一场功劳,魏广德是想不通徐阶为什么不主动接下这个差事,难道还想和嘉靖皇帝来个三推三请。 “老师举荐了.” 张居正显然有心卖关子,说道关键地方就停顿了。 魏广德心里不屑,他可不相信徐阶会举荐他负责此事,有这么好的事儿,也只会是推荐他的学生张居正才对。 没看到魏广德脸色变化,张居正有些无趣,就继续说道:“高拱,也举荐了正甫、你和我。” “呵呵,那还要多些徐阁老。” 魏广德听完张居正的话,就冲他拱拱手道。 却是,他们这些裕王府讲官,确实比较有空闲,不管是抄书还是管理抄书,都是有时间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就是天降的功劳。 第二日,西苑再次传出一道旨意,虽然不是真的下旨抄书,可是却让裕王兴奋无比。 “高拱为礼部左侍郎,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陈升为礼部右侍郎。” 高拱升礼部左侍郎,好吧,在魏广德看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高拱被任命为管翰林院事。 想到昨日张居正所说之事,显然嘉靖皇帝或许真打定主意,把抄录《永乐大典》这件差事丢给裕王府一系的人负责。 “今日这道旨意,怕不简单啊。” 魏广德开口说道。 “哦,有什么不简单的。” 裕王这会儿正高兴着,听到魏广德说这话就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魏广德没有直接回答裕王,而是看向张居正。 他并不知道抄录《永乐大典》这事儿,张居正有没有告诉过裕王。 不过,显然张居正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这点,还是在魏广德看向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此事。 “你是说” 张居正在魏广德视线中,迟疑着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正是。”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孤,老实交代。” 裕王看魏广德和张居正打哑谜,当即开口说道。 魏广德看张居正想明白了,就冲着张居正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裕王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里,还是算了,虽然这事儿最初提议是他对陈矩说的,可是毕竟促成此事的还是徐阶。 “咳咳,殿下,其实是这样的.”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也是冲魏广德拱拱手,随即把昨日他和魏广德说的事儿又说了一遍,让屋里诸人都知道了谜底。 “叔大的意思是,父皇让高师傅升左侍郎,还掌管翰林院,可能就是为抄录《永乐大典》做前期准备?” 裕王笨是笨点,可张居正都把食物喂到嘴边,他当然还是知道该怎么吃的。 “应该是。” 魏广德这个时候不失时机的插话道,“或许,到时候负责管理、分派抄书活计的人中,我们也会参与其中。” “嗯?” 裕王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眼中却依旧有些迷茫,其中一些东西显然还没想透,至于是什么,自然就是为什么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事儿要交给裕王府讲官。 “殿下,《永乐大典》书册上万,当初我在宫里看到文阁中的藏书,那真的是浩如烟海,听闻《大典》包罗万象,乃当世奇书。” 魏广德看裕王眼神迷离,也不卖关子,干脆把自己猜测的说出来,让裕王好安心。 “这么多的书,可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完成的,工作量之大,怕是没有三五年,甚至更多的时间难以功成。” 魏广德提示道。 “你的意思是,最后成书的时候,怕是孤.” 裕王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 “正是如此。” 魏广德点头道。 他没有说完的话,其实就是,嘉靖皇帝在世的时候,《永乐大典》抄录可未必能够完成。 而一旦抄书抄到新朝,在《大典》抄录完成后,他们这些王府讲官们刚好可以凭借抄书之功得到新皇的封赏。 而到那个时候,裕王有心提拔他们这些人,也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张居正此时也才完全理解魏广德猜测的深意,若有所思看向魏广德,眼中透露出一丝炽热。 (本章完) 正文 461升迁 对他们这些裕王潜邸旧臣来说,即便要提拔也得是有功劳才行,否则即便是潜规则也会遭到周边同僚非议。 即便,他们其实也接受你被新皇升迁,可名不正言不顺,背后还不知道被怎么编排。 可到时候若是有了抄书的功劳,其实哪怕是微末小功,只要皇帝认可,也可以被无限放大成惊天大功。 不要忘记,朝廷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要升迁你首先得有人空出位置,而他是升迁还是致仕,总归是有人要离开朝堂的。 就在他们讨论皇帝可能要命人抄录《永乐大典》的时候,玉熙宫里,徐阶垂手而立,等待嘉靖皇帝咨询。 而上方御座之上,嘉靖皇帝翻看完手中的奏疏,继而放到御书桉上。 “兵部的奏疏是你票拟的,你怎么看?” 嘉靖皇帝澹澹的问道。 “陛下,这次兵部欲对九边重镇中高级将领进行一次换防,臣认为可行。” 嘉靖皇帝并未对其中牵涉到的人有什么质疑,毕竟兵部对这些将官的了解肯定要超过身为皇帝的他和内阁阁臣。 “兵部有此打算,事前应该和内阁通过气吧。” 嘉靖皇帝开口问道。 “是的,陛下。” 徐阶不奇怪在这事儿上皇帝召自己询问,虽然严嵩是首辅,但是严嵩现在的身体确实已经难以胜任首辅之职。 如果嘉靖皇帝召严嵩相询,严嵩慢吞吞的回答怕是会把嘉靖皇帝心脏病急出来。 “兵部对从俺答部收集到的情报进行整理,得出俺答部可能会调整这些年形成的犯边习惯,以往对我大明的侵扰大多集中在宣大、辽东一带,位于九边之东,而目前俺答部有西移的迹象,所以才有将一些战将也逐渐西调......”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徐阶的答话。 兵部奏疏,对此是有详细辨证的,并不是空想出来的结果,继而才有了大规模调换将领的计划。 若是询问杨博,自然就是兵部那一套思想,而嘉靖皇帝偏偏要内阁阁臣来答,自然就是想知道朝廷是怎么看待这次将领大换防。 徐阶的答话,并没有超出兵部奏疏的内容,这让嘉靖皇帝并不是十分满意。 或者说,兵部在之前的沟通中已经把内阁诸人说服,这让他很难通过这次谈话了解朝臣对此事的看法。 既如此,继续进行这样无营养的交谈也就失去了意义。 “嗯,朕知道了。” 嘉靖皇帝随意说了句。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皇帝垂询结束,徐阶就该告退离开,不过在他请辞之时,嘉靖皇帝却又叫住了他。 “年前问你,谁可为《大典》总校官,你可有人选推荐?” 嘉靖皇帝留下徐阶,又是谈到之前的事儿上。 对于皇帝的询问,徐阶心里清楚的很,之前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楚,他那里还不知道。 “陛下当日垂询,臣下来也认真思考过何人为总校官适合,经过认真考虑,臣认为礼部侍郎高拱,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兼侍读瞿景淳皆适合之人。” 徐阶对此早就有了腹稿,这时候嘉靖皇帝问起,他自然侃侃而谈说出自己心中人选。 “高拱、瞿景淳。” 嘉靖皇帝只是念出这两人的名字后,并未做过多表态。 “近日看吏部会同都察院递来考成表,裕王府讲官殷士谵在裕王府已经六年了,考评为上等,不知朝廷可有何职位空缺?” 这是嘉靖皇帝要给殷士谵升官了。 徐阶快速在脑海中想了一圈,现在可供裕王府讲官升迁的路径其实并不多,礼部和吏部侍郎的位置都是满的,而且都是刚刚被皇帝下旨升迁,短时间内是没有官职空缺了。 剩下的就是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中。 “陛下,翰林院学士员满,只有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之位空缺,倒是可让殷士谵担任此职。” 徐阶想了一圈,也就是觉得庶子这个官职可行。 殷士谵之前是司经局洗马,为从五品官职,升右庶子就升半级,成为正五品官员。 这次,嘉靖皇帝微微点头,算是对他提出的意见有了明确的态度。 “司经局洗马一职又有谁接任?” 嘉靖皇帝继续发问道。 朝中的官职安排,其实大多都是在皇帝和阁臣这样的对话中完成的,当然这仅限于嘉靖皇帝感兴趣的人。 正常情况下,五品一下的官职,他都不会上心,大多交给吏部安排。 只是,这次是他为裕王做一些提前准备,升迁裕王府讲官,所以才会专门找来徐阶商议。 找徐阶而不是严嵩,自然也有他的考虑。 不过,这时候的徐阶心中却是一惊,他已经猜出嘉靖皇帝的打算了。 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职,他徐阶何曾放在眼中。 问他这个问题,其实嘉靖皇帝态度已经很明确,现在裕王府中适合升职的人是谁? 陈以勤早就是从五品官员,只不过还在丁忧中,自然被排除,剩下的就是张居正、魏广德和唐汝辑。 唐汝辑,他徐阶自然不会帮他说话。 张居正,自己的学生,自己举荐他虽然会被人说成任人唯亲,可也会被说成举贤不避亲,这或许才是嘉靖皇帝问他的根本原因。 不过他能举荐自己的学生吗? 当然不能。 他对张居正是早有安排的,一个洗马官职有什么好争的,他为张居正安排的官职乃是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的官职。 之所以还未行动,主要原因还是和严嵩等人没谈好条件,时机也不成熟。 以前,徐阶还并不怎么急迫办成此事,可是在嘉靖皇帝欲重录《永乐大典》后,事情就变得紧急起来。 若是现在让张居正担任这个洗马的官职,对于他操作国子监祭酒一职怕是有些阻碍了。 既然张居正不行,徐阶自然就要举荐旁人,裕王府里还剩下的就只有魏广德一人了。 心中一番思量后,徐阶就答道:“臣举荐裕王府讲官,詹事府中允魏广德充任司经局洗马。” 徐阶说完话后,明显从嘉靖皇帝眼中看出一丝不解的意味,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嘉靖皇帝当然不知道徐阶的打算,他给张居正安排的官职比正常升迁可要高的多,一旦成功,张居正就会超过除高拱外所有裕王府属官。 “魏广德吗?可是裕王府中张居正似乎也很合适,何况张居正是二十六年的进士,魏广德只是三十五年的进士。”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 意思很明显,资历,两人成为进士的时间差距很大,本身两人同品级为官就显得很不合适,所以嘉靖皇帝才想着要给张居正升半级,让他超过魏广德,没想到在徐阶这里,却变成魏广德超过张居正半级。 “陛下,魏广德之前为了教导裕王,曾在翰林院藏书楼、国子监等书楼中翻阅典籍,而且据我所知,魏广德记忆超群,看过的书皆过目不忘,这样的人更适合担任司经局洗马一职。” 徐阶也有自己的理由,否则没个说法嘉靖皇帝面前是要失分的。 司经局,掌经籍和出入侍从,说白了就是给太子准备书籍的衙门,不过嘉靖朝已经不立太子了,自然也变得清闲起来。 徐阶的理由,貌似很强大,嘉靖皇帝也从中看出徐阶是真不打算让张居正升迁此职。 “朕再考虑考虑。” 嘉靖皇帝澹澹开口说道。 虽然嘉靖皇帝这么说,可徐阶却是知道,此事怕已经定下来了,如果嘉靖皇帝不乾纲独断,坚持用张居正担任此职的话。 如果嘉靖皇帝坚持,作为臣子,无论他怎么做都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可他不相信嘉靖皇帝会这么无聊,去干预一个从五品官职。 嘉靖皇帝并没有急于安排这次和徐阶谈论之事,因为就是在之后两日,福建最新战报送入京城后,再次引发朝野震动。 “山贼犯福建怀安县,提督都御史游震得檄坐营指挥,王亳帅三卫军福州府,通判彭登瀛帅乡兵剿之,登瀛兵先尝贼失利,归罪于亳,震得执亳笞之,斩队长以下四人,三卫军不服有怨言,会副使汪道昆至教场阅,操格杀乡兵数人,求杀登瀛不得,屯城南久之乃散。” “福建同安倭寇夜袭,破永宁卫城,胁指挥王国瑞、钟埙,千户蔡朝阳降之出。” 张琏反贼攻打怀安县,击败官军外更是搅得官军内部分裂,相互倾轧,这实在让京城官员感到不解。 外敌环伺之下,居然还窝里斗,难道他们不知道战败了大家都要被处置? 至于倭寇夜袭破永宁卫城,胁迫指挥、千户投降,更是让朝中官员大感失望,试问这样环境下,福建何时才能恢复秩序。 看到这样的战报,嘉靖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对福建官场进行一次大换血,否则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挽回局势。 同时,对坐镇浙江的胡宗宪也有了看法。 早已命令胡宗宪统帅大军剿灭反贼,可是胡宗宪一直以倭寇不靖为理由推三阻四,拒发大军进入福建。 朝中官员自然也不是傻子,暗地里已经开始流传胡宗宪养寇自重的传言。 这类传言看似隐蔽,可又怎么可能逃过厂卫的监视,很自然也流入进西苑,出现在嘉靖皇帝桉头上。 不两日,都察院递上巡按福建御史李廷龙弹劾奏疏,“去年十月中,海寇破宁德县,参将王梦麒知县李尧卿自城上御之,皆死,因参巡抚刘焘及指挥张铨等十人各失事罪。” “福建巡抚刘焘不易留任,让他先去南京听候差遣,内阁会同吏部尽快报上人选。” 西苑玉熙宫中,嘉靖皇帝对内阁三位阁臣大声吩咐道。 今日收到都察院送来的奏疏,嘉靖皇帝就命人叫来内阁三位大学士,其目的自然就是要拿下福建巡抚刘焘。 自张琏起事以来,刘焘在福建一系列作为让皇帝非常失望,他已经不想继续给他机会。 严嵩本想要再保一下刘焘,毕竟之前胡宗宪来信也说希望刘焘不要被罢职。 这倒不是说刘焘和严府有什么往来,而是纯粹不想搅合进福建之事,那个烂摊子,还是让刘焘自己解决好了,但是眼下情形,显然嘉靖皇帝已经不打算继续忍受。 严嵩选择了沉默,而徐阶和袁炜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三人都躬身接旨。 “兵部可曾商议,两广、江西、福建何时会兵进剿反贼。” 去年,杨博上疏欲用兵偷袭张琏巢穴,这么多日子了,用兵的准备工作进行的怎样,嘉靖皇帝现在很是关心。 这样调动大军的行动,自然需要得到内阁、户部等的协助,所以今日既然内阁三位阁臣皆在,正好问问此事。 严嵩这时候开口说道:“两广总督侍郎张臬之前有奏,逆贼张琏势甚猖獗,已按兵部令调集狼兵十万剿贼,只是人马尚未到位。 江西大军已经云集南赣,只等两广大军至即可发兵剿贼。” “浙江呢?朕让胡宗宪派兵南下,可曾奉旨办事,谭纶还未到军中吗?” 嘉靖皇帝又继续追问道。 “陛下,时已一月,待两月后倭寇将至,此时若抽调大军南下闽地,浙江.......” “够了够了够了。” 严嵩话未说完就被嘉靖皇帝粗暴打断。 “朕知道了。” 之后,嘉靖皇帝只澹澹说了句,随即看了眼严嵩身后的徐阶和袁炜,这才向一边的黄锦挥挥手,吩咐道:“宣吧。” “遵旨。” 身侧的黄锦躬身答道,随即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圣谕念道:“升司经局洗马,翰林侍读殷士谵为右春坊右庶子,升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翰林侍读魏广德为司经局洗马,掌府事。” 这道旨意发布很是突然,内阁那边行动也甚为迅速,下午的时候,传旨天使就已经到了裕王府。 殷士谵和魏广德接过旨意,虽然心中欣喜,可是眼睛不自觉看向的却是一旁的张居正。 以往,这样的消息可都会事先从他口中传出来,但这次却在此前没有得到半点征兆,委实奇怪。 不过裕王还是很高兴,派人赏赐了天使,又命李芳把人送出门,这才一手拉着殷士谵,一手拉着魏广德回屋。 “今日双喜临门,王府设宴庆贺。” 等李芳回来后,裕王就吩咐李芳下去安排酒席。 “叔大兄,此事到底为何?” 不过,魏广德自知不对,裕王府里还有位该升迁之人,可怎么好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正文 462边策 魏广德的好奇,自然是不可能在张居正这里得到答案。 此事隐秘,徐阶并没有告诉张居正对他的安排,所以这时候的张居正虽然脸上带笑,其实心里也是纳闷的很,尽管还不至于忌恨。 有老师徐阶在阁,张居正当然不会怀疑是魏广德抢了他的机缘,只能说这其中可能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也只能偷空问问老师。 之后两日,魏广德在家里又宴请同年和同乡,毕竟是升迁的喜事。 同乡凑到一块,谈的最多的自然还是老家江西的事儿。 “昨日我看到通政司那边递过来的本子,巡抚胡松胡大人上疏,江西为闽广流贼蔓延,一省相距动余千里,近虽奉夹剿之命,然联鸡斗鼠势自不齐,而漳南、武平、建宁各道推诿尤甚,也不知道这帮外地官怎么想的,这时候还不同仇敌忾剿贼。” “那奏疏我看了,主要奏的还是自今有功者请视闽浙捕倭例一体行赏,不赏罚分明,江西官军怕都不肯用心剿贼。”. “那是自然,闽浙剿贼按捕倭例行赏,而江西官军即便剿灭贼人能分到的赏金也是不多,肯定会心生不满。” “我看,主要还是赏金发放的争斗,现在江西剿贼,赏金来自江西布政使司,而闽浙军则是出自胡总督行辕,江西之前请示暂扣加派赋役用以剿贼,遭到胡总督反对,还限期缴运。” 这里的都是江西籍官员,自然言谈中多事向着江西。 江西也在胡宗宪剿倭加派之列,可现在闽贼流窜到江西,生灵涂炭,江西一边要自己讨腰包出钱剿贼,还要交钱给胡宗宪剿倭,众人心中自是不甘。 即便是外放江西的巡抚胡松也觉得甚是不平,所以一边汇报江西实情,一边也再次请求有胡宗宪行辕支付这笔剿贼赏金。 “善贷,你怎么说?” 这时候,劳堪开口对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看了眼劳堪,又看了看同乡们,他心里清楚,这些人进门前怕是就串联过了,或许还想着一起联名上奏,声援胡松的奏疏。 “此事虽未听闻宫中是和态度,不过我想应该会叫兵部详议,拟出章程再由陛下御览批红。” 魏广德想想才说道:“所以,我们能做的其实不少,可以多和兵部的大人们说说其中的不公,兵部在考虑时自然会有所照顾。” 不两日,魏广德就在裕王府里听到消息,奏疏却是被转到兵部,而兵部商议后由杨博上奏处理方式。 “兵部尚书杨博等覆江西抚按官奏四省会兵剿寇事宜,一请严捕首恶贳一从者,听其自相擒斩来降,给空名告身三百道于军门充赏;二汀邵建宁等处乃贼入江西要路,宜令各守臣遇贼合击使无奔逸;三御史叚顾言差虽已满,而知兵任事请留之,纪功赞画;四请借支南雄、湖州盐税及留两广南赣军饷佐费.” “杨尚书这份奏疏,应该很快就会批红。” 在魏广德仔细看杨博奏疏的时候,一边的张居正笑着说道。 “是,不过杨尚书似乎也可以入钦天监做监正。” 魏广德也是笑着答道,在张居正和裕王等人奇怪的眼神中,魏广德又道:“杨尚书言,近日南北风沙地震相继告灾,以为此皆兵象,呵呵.” “善贷,杨尚书的意思不过是提醒朝廷,不要把目光都集中到东南,西北之虏危害更大。” 张居正笑着对魏广德道:“宣大蓟镇有俺答辛爱把都儿土蛮,辽东有虎剌哈赤狭西吉能及诸小酋老撒秃脱等,而山西延固三镇边墙倾圯,宜以时修缮,哎” 在魏广德和张居正对话时,裕王坐在上首却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 下午,魏广德忽然被李芳请到一处厢房,进屋看到裕王已经在房里等待。 “善贷,坐下聊一会儿。” 裕王起身迎过来,让魏广德坐下后他也坐在旁边,又开口说道:“之前你曾说过,若要彻底根除东南倭寇,宜釜底抽薪,给海民出海谋生之途,从根本上杜绝我大明之民成为海盗,孤深以为然。 今西北之敌虎视眈眈,我大明虽建九边军镇,但相隔千万里,呼应当有不及,可有一劳永逸之法根除边患?” 听到裕王所说,魏广德才明白叫自己来做什么。 想到上午和张居正讨论之事,杨博奏疏中一边布局东南,但兵部侧重以及在西北,在对付鞑靼上,想来引起裕王的共鸣,想要问问有无解决之法。 不过,对北方草原,魏广德其实还真没太好办法。 实际上,千百年来,北方草原民族就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这可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 而且,魏广德家里就是军户,若是真把军户搞得太惨,貌似就是自己给自己脖子上套上枷锁。 要说魏广德不明白现在明军的情况,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明朝现在遇到的问题,其实本质上,朝中大人们都心知肚明,吏治不正。 明朝遇到的几乎所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吏治出现了问题,只是导致吏治出现问题的原因则是五花八门。 高拱是老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也是最旗帜鲜明要整顿吏治的官员,他的思想甚至都深刻的影响到裕王。 陈以勤、殷士谵等人也意识到了,只不过他们或还有顾虑,或认为整顿吏治只是其一,消除弊政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张居正,他和高拱类似,意识到吏治问题,不过或许因为看到许多弊政的原因,他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张居正此时的思想和高拱最大的差别就在于,高拱坚持要严刑峻法的方式进行打击,杜绝官员贪腐,而张居正则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想要用更加温和的方式解决此事,这或许就是后世他弄出“考成法”的缘故。 至于消除弊端,张居正此前认识到最大的弊政还是官府征收赋役的复杂,甚至许多官吏自己都搞不清楚按国法该怎么收,完全就是想当然的向百姓收取。 在和魏广德讨论中,魏广德也渐渐意识到,张居正其实只是想要找出一套浅显易懂的征缴方式,让官府知道该收多少,让缴税百姓知道该缴多少,而不是听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和张居正只想到合并量化赋役,却始终未找到如何收取,因为此时大明朝南北各地,实行钱币和实物征缴,还有徭役,实在难以找到统一的办法解决。 想到当初张居正说的,“百姓苦徭役”,魏广德是深有同感。 实际上,逼迫大明百姓破家的,很多不是赋税而是徭役。 需要说明的是,其实不是魏广德不知道改革大明征税模式,直接把过去实物和货币,劳务统一调整为白银征收这样的方式,实在是现在的大明朝,别说白银,就连铜钱其实都缺。 想想当初,他舅舅和父亲一番操作下来,把九江卫在明初发下来的铜炮换成铁炮,搞到的铜料都直接铸钱就可想而知。 官府都没有足够的铜料铸钱,此时民间流通的货币会是什么货色。 至于白银,那更是紧缺,平常要讨几百几千两没问题,可要变成收税那就是另一回事。 大明朝现在每年征收的税金大约是三百万两,其中不少是铜钱,白银只是为了押解方便而换的,可不是朝廷认可的货币,属于贵金属的范畴。 蒙元时期,白银曾被官府作为货币征收使用过,可是在大明不是。 魏广德想了很多,思想不自觉就飘了。 不过这一切看在裕王眼中,那就是魏广德在思考,在深思熟虑,所以他很安静的坐在一边等待着。 明军军力的衰败不是一朝两朝的事儿,虽然都说英宗在土木堡败光了明军精锐,可真实情况是在此之前,明军军力已经不断下滑。 在被包围在土木堡之前,英宗派出几路兵马,特别是京营的骑兵,在和瓦剌交战中都吃了败仗,才不得已收缩兵力聚在一起,最后被人一锅端。 而到了现在,大明边镇的情况就更糟糕。 大明空有百万大军,却都分散驻守在边堡中,各堡城战兵多则千余,少则百人,而当初设计的一处遇袭周边军堡大军起出支援的战法,却已经打不起来。 到最后,往往边堡被毁,人口和资源被鞑子掠夺一空,扬长而去。 而在大明朝这边,则会陷入无休止的相互指责。 总督、巡抚有无责任,总兵、镇守有无责任? 稍微闹得厉害些,就变成文武之争,如嘉靖皇帝这样玩弄朝臣于股掌之间的帝王都对此束手无策。 这就是大明朝现状,有点边镇战败则各方相互推诿责任,设置怎么多官职本意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但是最后却变成这样,找不到一个该处置,该负责之人。 最后,往往就是皇帝根据自己的喜好,挑出几个倒霉蛋顶缸,罢官去职了事。 不过这些涉及吏治,不管惩办的是文官还是武将,其实背后都有很复杂的背景,而见效最快的办法,无非就是“选将”和“练兵”。 大明现在的边将,和后世大多数人理解的不同,并非都是酒囊饭袋,许多其实都是敢打敢战的将官,毕竟都是出自将门,常年都在北方混迹,这点血气还是有的。 只是,魏广德深知这些人的顾忌也是颇多,打赢了好说,打输了,死在战场上会得到抚恤,可要是败逃回来,则往往会成为上官推卸责任的替罪羊。 统兵将官,在战场上,受伤难免,可战死的也是不多。 也正是因此,越来越多的将官,特别是年长将官逐渐养成了畏战的习惯,总是在开战前想法设法寻找避战理由。 其实他们领着朝廷的兵,哪有什么保存实力的必要,只不过是不想被当做替罪羊丢出去。 这时代可没有手机、电台这样的通讯工具,只能靠传令兵四处传令,落后的通讯方式让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未接到军令不敢贸然行事。 于是,本该四方声援的战事逐渐演变成困兽之斗,鞑子围攻明军边堡,周边明军则隔岸观火,美其名曰等待命令。 裕王已经等了很久了,虽然此时他脸上并无不耐的神情,魏广德也知道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今天还是得给出一些说法来才行。 “殿下,其实要解决边患法子很多,可要真正根除,唯有自身强大起来。” 魏广德这时候简单整理下思绪,看着裕王侃侃而谈道:“我大明建国之初,军力何等强盛,北逐蒙元,恢复中华” 魏广德并没有直接说选将和练兵的话,而是先说明军的光辉历程,虽然有给自家脸上贴金的意思,不过这也是魏广德发觉裕王的一个喜好,那就是吹吹老朱家过往的丰功伟绩,往往会让裕王欣喜异常。 果然,魏广德说道朱元璋、朱棣时期多次北征蒙古,压得蒙古人抬不起头来时,裕王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 “只是到了现在,我大明卫所制已然破败腐朽,卫所兵大多不堪战,皆是因为卫所兵已经只会耕作而不会杀人之故。 当初我和殿下说过,九江卫几次出征战绩斐然,可实际卫所的情况和其他卫所并无二致,精于战阵,能出征战兵人数极少,只是遇敌实力有限,敌不寡众。 若是敌人敌众我寡,甚至是旗鼓相当,则战局难料。” 魏广德接下里又是自黑,虽然说的是实话,不过听在裕王耳中就是自谦了。 至少在裕王知道的消息里,九江卫数次击败倭寇,在浙江连续和倭寇大战数场,之后更是追歼让南京数万大军都束手无策的倭寇。 “要稳固北部边防,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无非就是选将和练兵,选择能战善战之将,如马芳、俞大猷者,让他们按照自己作战习惯练兵,只不过这却是很难。 一旦将官调职,则练就之兵也就废了一半,可若兵随将走,长此以往又极易生变,当初我谋求让马芳调往蓟镇,兵部一直未通过其中就有此意。”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微微点头,“你举荐的那些将官都不错,虽然马芳在宣府西路也吃过几次败仗,但却也是宣大最耀眼的将星。” 说道这里,裕王不由一滞,似是想到什么,嘴里喃喃道:“原来善贷是为此,才给孤举荐那些贤良。” (本章完) 正文 463两事 “原来善贷是为此,才给孤举荐那些贤良。” 裕王嘴里呢喃声,自然被魏广德听得真切,不由老脸一红。 其实,他收小弟不过是看人家大佬都这么干,哪里有过帮裕王拉拢人才的想法。 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不过裕王误会就误会好了,他也懒得解释。 “选好主将,把他们放在九边军镇中,给他们足够信任,再由他们选择提拔手下能战善战之将,即便是小有败绩,却是不会有损根本,即便鞑子攻破一些城池,也会很快调动大军反败为胜。” 魏广德说道,“至于练兵,还是等那些将领自己去操心吧,不过朝廷也要做好钱粮供应,所谓‘皇帝不差饿兵’。” 裕王微微点头,不过内心已经有了定计,将来自己上台掌权,魏广德举荐的那些将领倒是可以提拔重用试试。 “除此以外,更重要的还是明确军中奖惩之责,之前我在宣府就曾听闻有将官知鞑子入寇围攻我军堡,率部出击解围失败被追责,殿下可知长此以往,何人还敢出战?” 魏广德又说道。 裕王这会儿只会点头了,魏广德的说的东西其实很浅显,有时候他也能想到,可是从魏广德口中说出,就是觉得有道理。 只能说以前裕王不傻,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只是似乎缺乏融会贯通,所以他习惯把事儿丢给王府属官处理,反正他们大道理都是一套套的。 今日情况类似,自己偶尔也能想到他说的,只是不能讲的太详细。 以后自己登基,打仗的事儿丢给魏广德去考虑好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个时候裕王已经在心中给他定位。 “善贷,这事儿确实很重要,回头你好好想想,弄个章程出来。” 现在很多事儿,不是他说了算,甚至裕王根本都不敢公开插手朝政,所以也只能是让魏广德私下里考虑,拟定章程以备将来使用。 至于说把魏广德弄出来的东西都上奏,还是省省吧,很多东西都是嘉靖皇帝深恶痛绝的,比如说道开海,嘉靖皇帝对外没一点好感,甚至一度闭关锁国,你要这样的人扭转态度,实在是太难了。 至于刚才说的边事,内情更加复杂,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理清楚的。 “遵命,殿下,那我会有好好想想,可能还要给马芳他们去信,听听他们的意见,不管怎么说他们常年在边镇,对那边的情况更加熟悉。” 魏广德想想就点头说道。 “正该如此。” 裕王点头答应下来。 进入二月,魏广德这些天也逐渐在裕王府呆不住了,倒不是詹事府司经局有什么差事,实际上那里就是个闲职,根本屁事儿没有,而是没事儿下午早早就去了九江会馆。 毕竟是嘉靖四十一年,眼看着会试就要开始了。 原本,段孟贤、朱世隆已经住在京城,在国子监附近租了两间屋子,只是现在去年江西乡试自然又过了不少人,许多也急吼吼的赶到京城,要参加本次会试。 魏广德本来只是打算过来看看,别看他年龄也才二十多,比许多考生年轻,可是这次进京赶考的学子中有一人叫劳悳,劳堪的堂弟,魏广德自然也得关心一些。 科举之路,达者为先,他们这些已经入朝为官的,还有段孟贤、朱世隆这些早几届的举子,自然也算是他们的前辈了。 有事没事儿在会馆里坐坐,给他们说说考场经验,这些其实也算是他们这些前辈唯一能给这些新进老乡一点帮助的地方了。 在京城赶考可不比在老家,虽然已经如春,可现在的京城还冷的紧,丝毫不比江西的冬季。 “这位是湖口张道,德化朱衮,昨儿才到。” 在九江会馆后院屋子里,早已升迁暖烘烘的火炉,劳悳正给魏广德介绍朋友,他们都是一届的举子,自然熟悉。 “昨日陛下已下旨,让命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郭朴祭祀仙师孔圣。”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向几个九江考生笑道:“眼看着会试就要入场,你们现在可曾紧张?” 劳悳、朱衮等新举子都是嘿嘿直乐,没有接话显然还是紧张的很,也就是朱世隆考了两次为过反而放松了很多。 “有什么好紧张的,与其紧张不如想想带点什么东西进去,这二月的京城,怎么保证自己不在考场里冻着才是最要紧的。” 朱世隆的话让魏广德、劳堪等人不由得想起他们当初参加会试的情形。 文章写得好不好,还真不是最要紧的,首先还是要保证交卷后还能走着出来,参加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 会试不必县试、院试,以为第一场考得好就可以过,那是不可能的,必须三场都参加,第一场过,第二、三场就涉及到会试排名。 “算了,朱兄就是心大,孟贤,你准备的如何?” 魏广德问起段孟贤,这两年他和朱世隆都进国子监读书,这次自然也是要下场考一场。 “听天由命吧。” 段孟贤要稳重的多,对魏广德的话只是笑笑回应。 “这次会试,陛下虽然还没有定主考,可是按照惯例,应该是新任内阁阁臣,武英殿大学士袁炜主持。” 说道这里,魏广德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叠书稿递给段孟贤,“这手稿是袁大学士在翰林院时所作文章,以前觉得好我就抄录了一些,你们没事儿可以先看看,要是被房师看中送到袁大人面前,或许也会加分不少。”.. 许多人以为,科举考试所作文章要投其所好,也就是按照大主考的习惯作文,其实不然。 在县试、府试的时候,甚至院试还马马虎虎可以,可是到了乡试和会试,文章都是先由房师看卷,他们觉得好才会推荐到大主考面前。 换句话说,若是文章进不了房师的眼,可能早早就被绌落了,即便你文章天花乱坠,完全符合大主考心意也不行。 除非运气逆天,遇到大主考对考试试卷不满,通过拾遗被从废卷中找出来。 不过,哪个考生愿意如此呢? 所以,真正要研究大主考文章的,只能是那些天资聪颖的才子,他们为的也不是上榜,而仅是在榜上取得一个更好的名次而已。 至于赌房师,那还是省省吧,那么多人,众口难调,而且你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卷子会落到谁手里。 魏广德从九江会馆回到家里,进门就被门房知会,“老爷,陈公公在书房等你。” 听到陈矩忽然到访,魏广德愣了愣,陈矩可有些日子没到自己家来了。 怀着好奇之心,魏广德去后面换了身衣服,急急赶到书房,进门就看见陈矩坐在那里看书。 “陈大哥,今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怎么不叫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早点回来。” 魏广德进门的时候就问了,知道是陈矩没让人通知自己,不过话还是要说一句的。 “知道你去会老乡,我是不请自来,广德别嫌我烦就好。” 陈矩抬头看着魏广德说道,放下手中书。 魏广德虽然脚下有点踉跄,可还保持清醒,叫人端上来两壶茶,把陈矩身前那壶已经凉了的茶换掉,这才开口说道:“先前外面说大哥晚上吃过了?要不要我叫厨房整治点下酒菜来,我们弟兄再喝两杯。” 陈矩摆摆手,“我要是来找你喝酒,早就让人把你叫回来了。” 之后又看着魏广德有些迷离的双眼说道:“醉没?” “还好。” 魏广德咧嘴一笑道。 “本来今儿没打算过来叨扰,不过宫里发生两件事儿,我估摸着和你可能有些关系,所以就过来给你说下。” 听到陈矩这么说,魏广德不由得坐直身子认真起来。 “今儿下午,皇爷在西苑让蓝神仙卜了一卦。” 陈矩的话听到魏广德耳中有些莫名其妙,他和蓝道行可没什么联系,蓝道行卜卦难道把他算进去了? “知道皇爷今儿问的是什么吗?” 陈矩看魏广德迷糊的样子笑问道,不过看到魏广德现在醉眼惺忪的样子就摇摇头,自顾自继续说道:“皇爷问内阁大臣是否贤能,是否恪尽职守。” 魏广德虽然有些醉意,可这会儿大脑也在飞速运转,估摸着这个问题和自己怎么扯上关系了,问的可是阁臣啊。 想归想,魏广德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是蓝道行说自己可以入阁,那明天就叫张吉给人送二千两银子过去。 不过随即又有些糊涂,不知道现在家里还拿不拿的出这么多银子来。 要知道,在京城,他的进项可不多。 银子不够就送老年份人参吧,那玩意补气养血,道士应该会喜欢。 现在京城上了年份的人参可是不多了,每次有东北那边回来的商队,张吉都会先过去看看,有老年份的人参就会买下来,让这类人参价格涨了不少。 魏广德又是只吃不出的,也就是拿着这些人参做礼物送人,也不往外卖。 他这么操作,搞的家里收支明显不平衡起来,若不是徐江兰陪嫁过来不少财物和南京大舅哥那边不时送来些银钱打点京城关系,魏广德早就该破产了。 他的名帖,虽然在九江商人那里每年也能换回来数百两银子,可那里够他这么花销。 魏广德这会儿只是双眼盯着陈矩,却是不答话。 “咳咳。” 看魏广德这样,和往日大相径庭的态度,陈矩知道这位怕是酒喝得不少,虽然没倒可也相去不远,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蓝神仙在扶乩时说‘今日有奸臣奏事’。 你说巧不巧,没多一会儿严阁老就入西苑求见,送来胡宗宪的一份奏疏,收到通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皇爷脸色有多黑。” 魏广德眨眨眼,把这事儿记在心里,蓝道行为什么抹黑严嵩? 他们之间闹出什么矛盾了吗? 会头找人查查。 魏广德不习惯一切被蒙在鼓里,既然知道蓝道行和严嵩不对付,那就要搞清楚原因,该拉拢要拉拢,即便裕王不喜欢他们。 “蓝神仙的卜卦,说的奸臣是严首辅还是胡总督?” 魏广德只是好奇问道。 “这谁知道,看皇爷怎么想了。” 陈矩说道。 魏广德心中只留下狐疑,这和我有关系吗? “第二个事儿就是严首辅报的那事儿,胡总督建言经略江西四事,其中一议请于南赣改设副总兵,以吉安守备属之;于建宁、抚州改设参将,以铅山守备属之;复设游击于省城,而以鄱阳守备改为参将,令专练舟师控制九江” 魏广德听到这里猛然间站起来,动作太迅猛差点摔倒。 陈矩眼疾手快急忙起身把他扶住,“我知道你知晓此事肯定会有此反应,所以今晚连夜前来告知。” “陈大哥,我没事儿,你坐,坐着说。” 魏广德急忙站好,先请陈矩坐下,自己也缓缓坐下,心里盘算起来。 当初他找兵部杨尚书,才促成调俞大猷入江西任吉安守备,现在胡宗宪想要在俞大猷头上放一个副总兵,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想把俞大猷纳入自己麾下随意拿捏吗? 还有鄱阳守备改参将,还专练舟师控制九江,这是砸九江卫饭碗,亦或者想要把九江卫也纳入自己手下? “陛下答应了吗?” 魏广德急急问道,心中是有点紧张的。 如果嘉靖皇帝已经答应了严嵩的请求,那还真有点麻烦,实在不行就得尽快通知老丈人魏国公徐鹏举,也只能是用勋贵的力量对抗胡宗宪,即便得罪严嵩也在所不惜。 这是挖墙角挖到自己这里了,想来徐国公应该也不会忍下这口气才对。 “皇爷收下奏疏还在考虑。” 陈矩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暂时放下心,只要没当时答应就好。 “还有呢?” 魏广德这会儿迟疑着开口问道。 先前陈矩可说两件事儿和自己有关,可魏广德听了半天就胡宗宪的奏疏和自己有关系,那还有什么事儿? “没了。” 陈矩说道。 魏广德这会儿脑子也不清醒,狐疑道:“你意思是,蓝神仙那事儿和我也有关系?” “我干爹说的,让和你说一声。” 陈矩答道。 不两日,随着二月初九的临近,西苑的嘉靖皇帝似是才想起来马上就要会试,在即将散衙的时候忽然下旨,命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袁炜、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份主考会试。 正文 464心学门人 嘉靖四十一年二月初九京城会试,九江府举子由劳堪等人送入考场,魏广德在两天有点忙碌,所以就把此事交给了他,否则作为九江在京城品级最高的官员,这本该是他这个老乡做的。 无他,陈矩带来的消息,影响确实有点大。 第一件事儿,蓝道行的言行举止透着古怪,必须查清楚原委。 至于第二件事儿,魏广德在第二日一大早就匆匆给南京和九江写信,派人尽快送过去。 当晚,魏广德脑子可不灵光,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所以并未做什么,不过一觉醒来,虽然头还有些疼,可不妨碍他想事儿。 胡宗宪想要在俞大猷头上安插个副总兵,魏广德想到的应对之法自然就是截胡。 你想要新设这个职位,必然还有举荐人选,我就抢先一步和兵部沟通一下,直接谋求让俞大猷出任这个副总兵之职。 俞大猷不管是各方面条件,完全满足此职位要求,就不知道胡宗宪在知道此事后会不会吐血三升。 至于鄱阳守备改参将一事,自然就只能让老丈人徐鹏举处理了,想要从前军都督府抢地盘,还是九江这个要紧的地方,估计老丈人肯定要发飙的。 前军都督府有那些地盘,它下辖湖广都司、福建都司、江西都司、广东都司、湖广行都司、福建行都司、兴都留守司和直隶九江卫。 而其中浙江、福建和广东三个都司都已经被胡宗宪拿走指挥权,甚至南直隶驻军也被划走大半,现在目光又看向了九江卫这个唯一的直属卫所,这是想要完全架空前军都督府的节奏。 之前魏广德不清楚,那是自己就呆在崩山堡那个旮旯,现在魏父已经是千户,算是进了卫指挥体系,知道的也多了不少。 九江卫可不止是护卫九江一地,其实还和九江钞关一起合作,控制着这片水域来往船只。 很多不方便让钞关注意的船只,要想经过九江,没有九江卫默许是根本办不到的,这也是九江卫的一项灰色收入。 实际上,以前也就是一些南京勋贵的船只来去,只是现在生意已经扩大到私盐领域,有南京魏国公府牵头,联络整个沿江卫所保驾护航的大买卖。 九江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可能轻易易手他人。 而胡宗宪口中的鄱阳守备又是一个什么职位,不过是管理南湖水营的将官,主要的责任就是剿灭鄱阳湖里的水匪。 从品级上说,是卫指挥一级,相当于一个游击将军,担任者可以是卫指挥同知或者佥事,甚至千户官。 明朝的武将体系中,指挥是分三级,最低级的自然就是卫指挥一级。 比如九江卫的指挥使、同知和佥事就属于卫指挥,明朝官方记录也大多以“指挥”二字来称呼。 第二级自然就是各省都司衙门,类似后世军区级别,下辖多个卫所,属于都指挥一级,最高官员是都指挥使,次级也是同知和佥事。 最高一级的则是都督指挥,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将官,官职是左、右都督和同知、佥事,有此官职的人,不是在南、北二京任职,就是在九边重镇担任总兵官职位。 按照胡宗宪的说法,鄱阳守备升级到参将,则是提升到都指挥一级,同在九江,作为卫指挥的九江卫自然要听命行事。 在家里想清楚头绪后,魏广德写好信到了裕王府,自然就是等裕王从后院出来后,单独和裕王说了此事,关于九江卫的事儿,自然不在此次言谈中。 调查蓝道行和严嵩交恶之事,自然还是让裕王府私下派人为好,他就懒得插手进去。 裕王府现在在京城, 和他想的一样,裕王对于蓝道行并无好感,或者说他厌恶所有在嘉靖皇帝面前装神弄鬼的方士。 这并非是因为高拱等人的教导,或许其自身生活经历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不过正如魏广德所想,裕王在知道蓝道行在嘉靖皇帝面前抹黑严嵩后,脸上之前的恶感微微消散一些。 “父皇现在还是很信任他们这些人的,如果他们能够为整顿朝纲做一些事儿,也算是好的。” 裕王淡淡开口说道,“就按你说的做,我一会儿让李芳派人去查查,顺便也查查其他人,是否也和严家有芥蒂。” 至于俞大猷的事儿,裕王也是毫无理由的表示支持。 “俞大猷原本就是浙江总兵,现在不过是委以副总兵之职,很是合适。” 裕王当时就这么对魏广德说道,让他尽管打着裕王府的招牌去联系兵部的人,操作此事。 以前,或许裕王对这些武事并不上心,可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要想帝国边境长治久安,没有能打的将官是不行的,而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寻找这些将才的重要性。 将来自己要想能够在后宫中享福,不被边事搅乱心态,那么自己就必须未雨绸缪,找到这些人,将来启用他们。 是的,在裕王看来,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找对办法就行。 魏广德在裕王身边近一年的教学,其实就是让裕王变得功利起来,希望以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北方鞑子要闹事,就找优秀的将领去驻守边关,鞑子敢来就打回去,看谁耗得过谁。 至于边军变强最关键的就是充足的军饷,按照魏广德的话说,帝国的利益都已经被皇室勋贵瓜分完毕,要想从他们手中抢钱怕是会引起帝国内乱。 内乱,这是裕王最烦的事儿。 既然如此,那些已经分配下去的利益就不去管它,把视线转到其他方面去。 税课司、局和河道所不是被分给藩王了,盐税利益也被朝廷和皇室勋贵瓜分了,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早就被瓜分一空。 不过没关系,没有了这些,那就盯着还留在朝廷手里的东西,一是钞关,二是市舶。 帝国每年南来北往的货物那么多,可是钞关只收到几十万两银子的税银,不够,绝对不够。 既然夷人喜欢我大明货物,那就卖给他们好了,省的他们从倭寇手里收购,朝廷参与其中分配利益。. 那些沿海商人反对,就让皇室勋贵去对付他们,如果不能镇压住,就用收回赐予他们的利益作威胁。 这就是一场交换,用利益交换利益。 想保住到手的利益,你们就要去欺压那些商人,反正他们长期这么做,已经有一套非常熟练的套路。 以前,高拱教导裕王的是大道理,让裕王知道何为礼义廉耻忠孝,魏广德给他讲的却是大道理背后的利益关系。 任何事务,其实本质就是一个利益交换的过程,参与者权衡利弊作出最后的选择,而大道理不过是放在表面用来隐藏利益交换事实的障眼法。 他裕王要做的,就是擦亮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参与者真面目,他们的诉求,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平衡他们的利益。 魏广德不清楚自己的言传身教对裕王的影响,不过裕王的反应很符合他的需要,自然躬身从命。 不多时,门外守候的李芳就被裕王叫进屋子,安排了追查蓝道行等方士近期情况的任务。 虽然李芳有些莫名,可还是遵命行事。 之后两日里,魏广德拜访了兵部尚书杨博和两位侍郎府邸。 杨博虽是兵部尚书,可大明朝定下的制度却不是一言堂,如果杨博的意志和两位侍郎相悖,他们当然也是可以上书弹劾的。 魏广德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些,所以一开始就把目标锁定在兵部三位大佬身上。 就在魏广德为俞大猷的事儿奔走之时,北京城外一所道观,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外,车帘掀开露出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在旁边随从搀扶下才勉强下了马车。 老人下车回头看了眼马车,有些欷吁说道:“老了,下个马车都这么费劲。” “老爷,下次还是坐轿吧。” 一个随从小声在老人耳边说道。 老人只是摇摇头,看向道观大门问道:“他到了吗?” “已经到了。” 那随从答道。 “那我们进去吧。” 老人说着就走向道观大门。 随着老人走近,大门仿佛有感应似的,一扇木门轻轻向里打开,漏出一条刚好够一个人进入的缝隙,老人和几个随从从这里走进道观。 而留在门外的马车,这时候已经不急不缓的重新启动,顺着大道继续前进,只是马车周围少了几条身影。 马车从停下到离开,间隔时间很多,不多时在马车的来路上就出现了一道气喘吁吁的身影,跑到道观门前四下张望后,又低头看着路面上的车辙痕迹,随即继续向着马车前进的方向追去。 而在远处路边一颗大树后,一道身影悄然注视着道观门前发生的一切。 “殿下。” 魏广德是被李芳叫来这里的,进来后才发现屋里除了裕王再无旁人。 “请坐。” 裕王似乎是听到魏广德的话才回过神来,露出勉强的笑容对他说道。 “兵部杨尚书他们怎么说?” 待魏广德坐下后,裕王才开口问道。 “兵部杨尚书和两位侍郎都已经答应了,如果陛下让兵部选拔南赣副总兵,他们会举荐俞大猷出任这个职位。” 魏广德轻松的笑道。 这两天的游说很顺利,或许是看在裕王府的面子上,或许也是看到俞大猷确实具备很强的指挥能力,兵部对于举荐俞大猷并不抵触。 “那就好,孤以后还要大用俞大猷,现在能够先把品级升回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裕王微微点头后,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李芳,“还是伱来说吧。” “是,殿下。” 李芳答应一声,随即上前半步,在两人面前讲述最近几日发现的一些端倪。 “ 魏广德有些惊讶的说道。 “没有,我派人查了蓝道长最近的全部行程,没有发现和严家发生任何矛盾。 还有,我和宫里也联系过,那日蓝道长确实在皇爷面前说了这话,而不久之后严阁老就到了西苑求见。” 李芳答道。 “你的意思是,这完全是个偶然?” 魏广德微微皱眉问道。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如此,不过昨日我收到消息,我们的人曾经发现徐阁老乘坐马车出城。” 这时候,李芳的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善贷可能想不到,徐阁老出城是为了去哪儿。” 魏广德看到李芳的脸色心中微动,猜测道:“难道是去见蓝道行?” 魏广德只不过是因为看到李芳奇怪的脸色随口说出的话,只是没想到他看到的是李芳的点头。 “徐阁老和蓝道行私下里有联系?” 看到李芳的动作,魏广德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而且看样子李芳应该是已经查得明白了,否则也不会报告裕王,还把自己也叫来知道此事。 “我们跟踪蓝道长的人确实跟到城外一个小道观,而之后徐阁老的马车也曾经从那里经过,监视的人只是不能确定进道观的是否是徐阁老。” 李芳这时候终于把昨日手下人的发现告诉了魏广德,随即又接着道:“不过,按照监视蓝道长的人描述,当时马车曾经在道观门前停留片刻,车上有人下来进了道观,之后马车就离开,而我们追踪徐阁老的人之后就从那里经过。” “等等,李公公,你们还派人跟踪了徐阁老?” 魏广德忽然发觉一个问题,急忙追问道。 “前些天没有发现蓝道长和严阁老家有芥蒂,我们就派人也盯上了徐、袁二位阁老,毕竟严阁老要是出了意外,他们是得利之人。” 说道这里,李芳转身对着裕王说道:“之前没知会殿下,请殿下责罚。” “好了,不说这个,你还是把你们的发现告诉善贷吧。” 裕王只是摇摇头,随即吩咐道。 魏广德不动声色,只是在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了眼这位看似愚笨,人畜无害的裕王。 “是,殿下。” 李芳躬身道,站直身体后才对魏广德说道:“我们查到蓝道长是心学门人。” 听到这里,魏广德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明白了蓝道行和徐阶有来往的原因。 徐阶,就是现今嘉靖朝里官职最大的心学门人。 (本章完) 正文 465俞大猷为副 心学作为儒学的一门学派,最早可推朔自孟子,而北宋程颢开其端,南宋陆九渊则大启其门径,而发展到明朝中期开始与朱熹的理学分庭抗礼。 之所以会有此情形,自然少不得新建伯王守仁的影响。 王守仁幼名云,字伯安,号阳明子,谥文成,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明朝思想家、哲学家、书法家兼军事家、教育家,是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不但精通儒、释、道三教,而且能统军征战。 因他曾在贵阳修文阳明洞天居住,自号“阳明子”,故被学者称为“阳明先生”,后世一般称王阳明,其学说世称“阳明学”。 王守仁继承陆九渊强调“心即是理”之思想,反对程颐朱熹通过事事物物追求“至理”的“格物致知”方法,因为事理无穷无尽,格之则未免烦累,故提倡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理”,认为“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气,故人心自秉其精要。 在知与行的关系上,强调要知,更要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所谓“知行合一”,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知必然要表现为行,不行则不能算真知。 《王阳明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中,其实就充分体现出他已经将儒、释、道三角融会贯通,是三教思想融合的产物。 王守仁生于明朝成化八年,死于嘉靖七年,明孝宗弘治十二年进士,仕于孝宗、武宗、世宗三朝。 自刑部主事起,历任贵州龙场驿丞、庐陵知县、右佥都御史、南赣巡抚、两广总督等职,接连平定南赣、两广盗乱及辰濠之乱,因功获封新建伯,成为明代因军功封爵的三位文臣之一,另外两位是靖远伯王骥和威宁伯王越,晚年官拜南京兵部尚书、左都御史。 阳明心学形成到传播时间并不长,所以在现今大明朝还远远达不到和流传数百年的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地步。 虽然朝中不少官员自称阳明心学的传人,不过魏广德还是让人查过,其实王阳明收的入室弟子并不多,许多表示信奉心学之人或是看了杨守仁的着作,或是因为听了他的讲学才开始了解,学习心学的。 查到的这些东西,其实和后世魏广德知道的情况还是略有出入,最起码在后世不少人以为,心学形成之后很快就在大明广为传播,并和理学分庭抗礼其实是不正确的。 实际上,阳明心学的传播地域长期集中在南直隶、江西和浙江一带,据说在王阳明悟道的贵州也有一定的影响,或许是当地生员大多亲身听过王守仁讲学的缘故,阳明心学流传的核心地域其实是工商业与举业兴盛之地。 大明朝科举最牛逼的省份前三位是哪里? 自然就是南直隶、浙江和江西,心学传播范围也在这里,自然就给后世人以为,官员大多出自心学的印象,由此还产生错觉,心学在大明朝传播很厉害。 南直隶、浙江和江西本就是大明朝工商业发达之地,三地不管是地理上还是人员流动都极为紧密,王守仁本就是浙江余姚人,后又在江西为官的经历,让他的思想在这里快速传播自然不足为奇。 现今科举实行八股取士,极其控制人民思想。 而王守仁的心学如一股清流,注入了人们的思想,导致人们极其崇尚心学心学强调知行合一,反对程颐朱熹的存天理去人欲,强调理全在人心。 在知与行的关系上,强调要知,更要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又因其做官事迹使人们崇尚,从而使心学传播开来。 先前说的徐阶徐阁老,魏广德倒是也听说过,他私下里承认学习过心学,而且从他曾经拜聂豹为师来看,聂豹和王守仁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是公开支持,学习心学的明朝官员之一,徐阶自称心学门人倒也算沾边。 可是,魏广德对于蓝道行也是心学门人这事儿,还是抱有一定怀疑的,不会是这老骗子自我包装出来忽悠人的吧。 别看心学影响力有限,可它传播的区域出高官啊,看点心学书籍,找上心学官员可就有话题了,再互相学习指教一番,交往就有了,进而相互传名。 对于蓝道行这样走江湖的,名气真的很重要。 王守仁的嫡传弟子只有冀元亨,王龙溪,钱德洪,徐爱等少数几人,追随者更多,有王艮,黄宗羲,刘宗周,朱舜水,王栋等,要去查蓝道行师承就有些难了。 就在这时,魏广德耳中就听到裕王的提问。 “善贷,你说蓝道长从山东跑到京城,还被人引荐入宫,会不会是徐阁老在背后安排的?” 对此,魏广德摇摇头,“很难说。” 他先前想那么多,其实也是有此怀疑。 朝廷百官对于嘉靖皇帝信奉道教这事儿其实不抵触,只是对他花朝廷本就不宽裕的钱财大搞修炼,大建道观很是反对。 别看明面上,皇帝修道观炼仙丹都是内廷出钱,可哪年皇帝不以内库捉襟见肘为理由朝户部伸手,一拿就是十几万,几十万两银子。 虽然百官见到嘉靖皇帝收拢的那帮方士时很算给面子,那是不想得罪小人,怕人在嘉靖皇帝面前打小报告,背后没有不骂这些人的。 如果蓝道行真是徐阁老弄来的,想想前几天在西苑做的事儿,再想想嘉靖皇帝此前对朝堂上进行的一番人事调整,魏广德已经想到了,严嵩严首辅倒台怕是不远了。 蓝道行在西苑的作为,怕就是徐阁老在背后的谋划,看似很偶然的一件事儿,若不是知道徐阶和蓝道行之间秘密联系,谁能想到那么多? 甚至,魏广德都可以大胆猜测,在严嵩和胡宗宪身边,怕都被徐阶安插了人手监视,所以才能知道那天严首辅会收到胡宗宪的奏疏,还因此前往西苑觐见皇帝。 因为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导致此筹划功败垂成。 “徐阁老这些日子没往王府递条子吗?” 魏广德忽然对李芳问道。 李芳摇摇头,“最近徐阁老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既如此,那我们把人都收回来吧,看了徐阁老是自己在筹划什么大事儿,可别因为我们坏了人家的计划,因小失大。” 魏广德转向裕王说道。 裕王没有答话,只是冲李芳点点头。 “善贷,你看此时要不要和徐阁老那边问问,或者和叔大那里看看?” 片刻后,裕王忽然开口问道。 问徐阶或者从张居正那里入手,从这段话魏广德就相信,刚才自己的想法裕王怕也有所察觉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殿下,既然徐阁老并没有和我们联系,那我们就别插手此事了。” 魏广德却是摇摇头答道。 说实话,徐阶针对的人是谁? 严嵩。 不管怎么说,都是江西人,魏广德虽然知道严嵩倒台是早晚的事儿,可就现在的社会环境来说,他并不想掺和进此事中。 他不支持严嵩,可不代表他要去争着做让他下台的推手。 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严家最后的反扑,矮个子可顶不住,没必要淌浑水。 裕王点点头,“那此事到此为止,高师傅那边也别提了。” 裕王这话,其实是对李芳说的,李芳自是躬身答应。 裕王府彻底放过此事,不再派人跟踪蓝道行等方士,静观其变,但是不两日,杨博那边坏消息就传了过来。 虽然他已经和兵部尚书及两位侍郎说好举荐俞大猷出任南赣副总兵的事儿,可是在西苑垂问时,终究还是在嘉靖皇帝那里发生了意外。 魏广德看到杨博的条子,急急忙忙赶到兵部打听具体情况。 “善贷啊,此事怪不得我们,陛下询问此事,我们也都举荐了俞大猷,可是陛下在内阁那边咨询时候,严首辅提出反对,徐次辅和袁阁老也都没多话,就当时的情况看,此事怕是悬了。” 在杨博的值房里,书吏送上茶水出去后,魏广德就积极追问此事,结果得来的是杨博这样的回答。 “上午陛下召你入宫就是为了此事?严阁老是怎么说的。” 魏广德皱着眉,低头思考起来。 来的路上魏广德就打听了,今临近午时的时候,玉熙宫召集了内阁三位阁臣和兵部尚书杨博议事,只是没想到有兵部力挺的情况下,嘉靖皇帝会选择听从严嵩的建议。 “严阁老说,既然此事由胡宗宪提议,自然最好听听他的意见。” 杨博答道,“对了,前两日我在西苑看到那份奏疏,你找我只说了南赣副总兵的事儿,鄱阳守备这事你又是怎么想的?” 之前,魏广德找来时,嘉靖皇帝和严嵩都没把胡宗宪奏疏的内容传出去,所以还是嘉靖皇帝召杨博咨询之时才看到那份奏疏。 “鄱阳守备?那是前军都督府的事儿,自有朝廷定夺。” 魏广德答道。 “南赣就不是前军都督府管辖的吗?” 杨博却是没好气的说道,随即语气一转又道:“这次想要俞大猷出任南赣副总兵,怕是有点难。” “兵事,陛下怎么不重视兵部的意见?” 魏广德不想多谈九江卫的事儿,只是有些狐疑的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杨博出任兵部尚书以来,嘉靖皇帝一直都表现出极大的信任,根本没想到在兵部支持的前提下嘉靖皇帝会犹豫不决的情况发生。 “平时都叫胡总督,可人家也挂兵部尚书衔的。” 杨博却只是笑道。 不过魏广德却是知道,胡宗宪挂尚书衔那只是提升品级用的,又不是真可以管这兵部的事儿。 之所以挂兵部尚书,还不是因为他掌管九省军务的缘故,若是管财权,那就该挂户部尚书衔了。 而且,内阁大学士不也都挂尚书衔,你又见过谁能插手六部事务的。 “就是说,胡总督并没有举荐谁出任此职?” 魏广德想想还是问道,他以为在胡宗宪提出此事时,应该会再发一份举荐奏疏上来,由严嵩选择上奏时机。 “别想了,就今天的情形看,陛下并没有让俞大猷升迁的意思,或许是想等他剿灭反贼后再论功行赏。” 杨博这时候却是说道,并没有回答魏广德的提问,而是说出自己的判断。 “大司马,之前你提出的直捣黄龙的筹划,可是已经选出执行将领了?” 听到杨博的话,魏广德一下子想起年前杨博的一份奏疏,当时他提出派出精兵偷袭张琏老巢的计策,可之后就没有下文,但是听说兵部和户部一直在为此战做准备。 杨博这是用吃惊的目光看着魏广德,没想到他怎么会想到这一出,刚才自己的话里透露了什么吗? 细细回想刚才的话,似乎就是最后一句,好像是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点点。 “我也不瞒你,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之前确实已经密奏陛下。” 杨博好似回答了,又好似什么也没说。 魏广德眨眨眼,略显激动的问道:‘由俞大猷为将?’ 这次,杨博却是摇摇头。 魏广德冷静下来,一开始他以为杨博当时举荐了俞大猷,所以嘉靖皇帝在这次会议上才没有点头,升俞大猷的官职。 想想也是,要是就升到副总兵,再剿灭张琏之后继续升就到头了。 可是没想到,杨博举荐的剿贼主将不是俞大猷,那会是谁? 魏广德皱眉思索之际,杨博笑道:“他随不是主将,可也是副将,否则也不会急调入江西,此战当可大获全胜才是,稍安勿躁。” 之后,魏广德问了几次也没有得到答桉,想来此事已经在兵部高层视为最高机密。 说起来,兵部筹备的围剿,已经进行了小半年时间,看样子近期会有大动作,只是魏广德想不明白,既如此,身在浙江的胡宗宪难道也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吗? 俞大猷为副,主将会是谁? 难道,胡宗宪推的这个南赣副总兵为将? 不过,若如此,第一个不服的怕不是他,而是兵部的大人们才对,他们绝对忍不了这么赤裸裸的摘桃子行为。 回到裕王府,魏广德把从杨博那里听来的消息汇报给裕王。 正文 466纳马授职 告诉裕王,其实也是为了安裕王之心,毕竟江南闹出佣兵十数万的反贼,裕王也是忧心如焚,只不过只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实际上,裕王这么支持俞大猷,很大原因也是在此。 有大同之战打底,剿灭张琏反贼之战由俞大猷指挥的话,裕王心里才会更踏实一些。 听了魏广德的汇报,裕王搓搓手,问道:“兵部没有说安排谁为剿贼主将?” “没有。” 魏广德答道。 “总不能是胡宗宪亲自督师吧。” 裕王随口说道。 “胡宗宪应该不知道兵部的计划,否则也不会上奏,建议在南赣设副总兵防备闽贼了。” 魏广德当即答道。 “算了,这事儿别管了,看兵部如此有信心,咱们看着好了。” 裕王有些惋惜道,他其实也想让俞大猷在剿灭张琏反贼上立下大功,将来自己更好重用的,可以把他调到九边为将,驻守一镇,至少就不用在担心北方防务了。 就在裕王和魏广德说话的似乎,内阁严嵩值房里,严世番已经给严嵩分析嘉靖皇帝此次表现的含义。 “爹啊,你怎么不把胡宗宪的奏疏拿出来,直接举荐石德余出任赣南副总兵。” “你觉得陛下会点头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兵部都知道举荐俞大猷那厮,咱们若是不举荐怎么行。” 两人在屋里小声对话,显然严嵩今天的表现并没有按照严世番最初的筹划办事,让他很是紧张。 “父亲,不管陛下那边什么态度,现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让爹致仕,我们就要趁这个机会尽可能增大汝贞的权利。” 严世番看着严嵩,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并不在意那个俞大猷,武夫而已,不值得关注,可是如果不能让汝贞控制整个江南,我们严家怕是真的就没有退路了。” “那日为父入宫,陛下对那份奏疏就很谨慎,根本没有要答应的意思。” 严嵩抬头看着严世番说道:“我知道,增设南赣副总兵是你的主意,想要以此吸引裕王府的关注,可是你真以为控制九江,就能让南京的那些人为你所用吗?” “爹,上次孩儿派人调查的东西你是看过的,你说如果那些东西让陛下知道,徐鹏举、刘世延他们耍的把戏,还有那些人利用水道贩运私盐的事儿发了,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一年上百万两银子的进账,足够陛下下死手惩治了。” 严世番此时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有这个把柄在手,不怕他们不听我们的,有了江南,还怕陛下不顾忌,只有陛下怕了,我们严家才不会危险。” “我终归是老了,始终还是要回江西养老的。” 严嵩看了眼儿子,说道:“就算我们用那些手段能控制他们一时,一旦为父回江西,你以为我们家还能平平安安吗? 对那些武夫来说,他们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儿你想不到吗?” “我自会让他们知道我留的后手,若是家族在老家出了什么闪失,那些东西必然被送到陛 严世番狠狠说道。 “那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会把家族推进无尽深渊。” 严嵩没有理会严世番的话,只是摇头说道,“与其用那些东西威胁他们,还不如让懋卿继续和他们交好,继续给他们提供方便,有这些地头蛇在,只要为父能从京城全身而退,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尽力保全我们才是。” “可是若京城那些人不愿意放手呢?” 严世番马上反驳道:‘若是不能控制住江南局势,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严世番说道这里,忽然感觉身体微凉,不觉说话顿住,看向严嵩。 此时严嵩,浑浊的双眼散发出狠厉的寒芒看向他,“你以为和南京那帮人一起,辅左景王,还真能二次靖难不成。 南京那些人都什么货色?不说别的,他们的兵马能打过蓟镇大军吗?” “胡宗宪......” 严世番再次要发声辩驳,却被严嵩狠狠瞪回去。 “汝贞手下那帮人,听他的,也收他给的钱,原因还不是看他是皇帝任命的总督军务,若是他扯旗造反,那帮人会第一时间把他胡汝贞杀死在乱军中,销毁全部证据。 你看不起的武夫,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你太小看那些人了。” 严嵩对严世番说道,语气中充满惋惜之意。 严世番却是很聪慧,只是用错了地方,做什么事儿不是想着堂堂正正,而是喜欢用人意想不到的阴谋诡计来达到目的。 景王明显气数已尽,可他偏还想要逆天改命。 “你知会懋卿,和南京的私盐交易逐渐减少吧,不要一下子断了,也别减少太多,你用这些手段是抓不到他们把柄的。” 严嵩到这个时候还是在劝说严世番放弃他的计划。 “父亲,那可是年入百万两银子,陛下若是知道,不可能不动心。” 严世番还是想要坚持。 “若是在几年前,或许可以,可是现在不行了,陛下要的是稳定。” 说道这里,严嵩眼神中闪现一丝惋惜,“若是早些年,为了这么多银子,陛下说不得真会下狠手,可是现在不成了,陛下不会为了银子让江山陷入动荡。 从那次陛下晕厥开始,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在做准备。 一切,都晚了,从百姓到地方官,都还是心向着朝廷,这个时候出来想要闹事儿,不过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兵部到底是打算怎么对付闽贼?” 严世番沉默许久,忽然又开口问道。 “以南京都督佥事刘显充总兵官,俞大猷为副,二人会同督抚官协谋剿贼,一应战守事悉听二人做主。” 兵部知道此筹划的人极少,仅寥寥数人,可严嵩身居首辅多年,在六部埋下的明桩暗桩无数,不少人也被严嵩暗中扶持到高位,这就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了。 “刘显,俞大猷。” 严世番嘴里喃喃道,“我说之前南京怎么忽然要增设坐营官,又调四川总兵刘显入营,那个时候杨博那厮就已经有准备了。” “你呀,还是想着维持眼下的局面,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严嵩听严世番的话就知道,自己儿子还是想要维持眼下江南纷乱的局面。 是的,江南保持眼下的样子,确实对他们最有利,起码胡宗宪的位置还能稳住,京城也没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至少暂时如此。 只是,真要是让严世番暗中帮助张琏一伙人,一旦事发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嘉靖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严家的,不管他之前和皇帝有多少交情,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什么用。 “不要想着帮助张琏那伙人,他们是反贼,不是强盗,皇帝不会纵容他们的。” 严嵩出言警告道。 “父亲,我怎么可能帮反贼呢。” 严世番嘴里轻松的说道,不过显然是信心十足的样子。 严嵩叹口气,他明白,就算现在让严世番在自己面前服软,答应下来,下去以后依然会有一些小动作。 “不管做什么,绝对不能留下把柄,否则想死都难。” 严嵩只能这么告戒严世番,他不想到老了还因此家道中落。 不管怎么样,他辅左嘉靖皇帝而是多年,什么功劳苦劳没有,自己从未有半点辩解,为的还不是最后能落个好。 嘉靖皇帝就是这样的人,你越是辩解最后他的恨意越深。 你什么都不说,任别人说你,嘉靖皇帝反而会念你的好,这么多年一直帮皇帝扛下所有,不管如何皇帝都不会让他没有下场的。 只要宫里不发话,他和他的后人都不会有大事儿,何况他也暗中和一些人有过私下交易,到时候他们再明里暗里帮衬一把,这一关就过了。 不过,严世番明显不想这样苟且偷安,还是想要搞事。 如果自己年轻十年,这么做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看着严世番离开的背影,严嵩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严世番做事可千万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被人发现。.. 当初,因为海贸之利,在赵文华的怂恿下他插手江南事务,现在想来严嵩不觉有些后悔。 还有那个罗龙文也是,一个劲给严世番灌输与倭国交易的巨大利益,让他背着自己给胡宗宪写信,拖延大军围剿倭寇,放纵倭寇这些事儿。 怕的,还不是在剿灭倭寇后,嘉靖皇帝会重新祭出更加严厉的禁海令,从而阻止他们派船去倭国贸易。 眼下沿海乱局,正是他们火中取栗的机会。 而此刻,兵部尚书杨博的值房外,两位三品大员正联袂走来。 “尚书大人可在?” 其中一人对门外的书吏问道。 “尚书大人在的,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那书吏满脸堆笑对他说道,随即转身向屋里而去。 不多时,那书吏出来,依旧是那副面孔对两人道:“尚书大人请葛大人,张大人进去。” “守直,我们进去吧。” 被称为葛大人的这人开口说道。 “葛侍郎先前。” 张守直急忙对葛缙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杨博值房,抱拳行礼后,杨博就请二人坐下。 “二位来此可是有事?” 葛缙是兵部右侍郎,张守直是年初上任的太仆寺卿,二人联袂而来,要说没事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司马,我这上任太仆寺才知道,这两年太仆寺一直缺马得紧,边镇和兵部一天到晚找我要马匹,看我上哪儿去找给他们。” 说话的是太仆寺卿张守直,之前任大理寺少卿,年初迁太仆寺卿,这是诉苦来了。 明朝的马政,在这时候其实早有没落,民间牧马直接折色变成了常盈库的收入,官牧的马场倒是有马,那是检查的时候,之后这些马匹就不得不以各种理由死去。 正如野史流传中一般,“明代曾有帅曰:‘马不死,吾所养之马何以售。’ 俾曰:‘马不死,吾验马之钱何以来。’ 军曰:‘马不死而吾与马户通同及阖族帮买之利何以得。’” 明朝自下而上贪腐成风,马政自然也不可幸免。 只是到了弘治后,北方蒙古人压力陡增,明军又开始急需大量战马,这到底是为备战还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不过,身为兵部尚书的杨博自然知道其中猫腻,边军缺马是事实,边军倒卖马匹也是事实。 “你想如何?” 既然张守直和葛缙一起来此,想来是他们想到什么办法,才会到自己这里来商议。 “杨大人,先不说边军,就说着京营缺马也要先解决解决。” 葛缙这时候先开口说道。 “你们应该是商议出什么法子了,先说说吧。” 杨博皱眉,直接说道。 “我问了太仆寺里的老人,他们说以前朝廷缺马的时候,都是以纳马授职的方式解决,此法好处很多,最主要是可要快速大量获得马匹,解决缺马难题。” 张守直直言道,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请杨大人过目,若可行还请兵部代交天子御览。” “纳马授职?这就是你解决京营缺马的法子?” 杨博自然知道纳马授职是个什么东西,虽然用的是“纳马”二字,实际上却是以折银的方式解决。 需要授职的人把钱交给太仆寺,以此获得进身之阶,不管是入国子监等待授职还是其他去处。 至于这些钱,太仆寺自然会拿着银子从周边番邦和土司处购买马匹转交军队。 至于想要直接送马也可以吗? 答桉当然是不行,虽然名为“纳马”,可若是大家都直接送马来,负责购马的官员还怎么操办此事。 京营缺马,前些日子葛缙就回部里说了几次,之后一直和太仆寺交涉,今日算是有了定论,只是这“纳马授职”一事,杨博还是有些犹豫。 接过张守直的公文看看,以太仆寺马缺奏请开纳马授职事例,京卫武学生曾经科举者,许纳银二百四十两入监;民间中武举乡试愿纳者,如之,未经科举者纳银三百二十两,民间军籍军余、探亲来京愿纳者如之。 军职边方立功者,许纳银赎免,千百户、镇抚纳银一百两,指挥一百四十两,都指挥而上二百两,立功未完愿赎者,以递减。 边镇就各巡抚,两京各省就抚按衙门上纳还职,计立功满日支俸,一在京在外军民人等许纳银二十两授冠带义士荣身,内则呈部,外则告所在官司,上纳即给帖复其身,有违碍者不许诏可。 正文 467严嵩老了 明朝景泰元年,朝廷以边圉事殷,令天下生员纳粟上马者,许入监。 其上选事例,与岁贡同。 这就是明朝首次允许以纳贡的形式入监,而入监的目的自然是以国子监生的名义进入仕途,虽然品级不高,但毕竟有了官身。 此例行四年后暂罢,但是在成化二年,南京发生大饥荒,守臣建议,令官员军民子孙纳粟入监。 由此,纳贡成为常例,在朝廷缺乏粮食、马匹甚至草料的时候,都会按此例执行。 虽然正统读书人对此颇多非议,甚至礼部尚书姚夔上奏:“切惟国子监乃育才之地,朝廷资以致治,近因各处起送四十岁并纳草纳马生员,动以万计,已不胜其滥,今又行此,将使天下以货为贤,士风日趋于陋。” 对此,明宪宗以为然,再次停止生员吏典上纳事例,但是之后弘治、正德乃至嘉靖朝,每当朝廷需要时无不以此解决物资紧缺的难题。 现在,葛缙再次以京营缺马而太仆寺难以筹措为理由,申请兵部上奏此事。 杨博知道,这份奏疏上去,嘉靖皇帝那里肯定是会答应的,至于旁人的非议,还是由他们吧。 作为兵部,解决军方难题才是正务,至于非议,当这些人升到高位又面临此难题时,纳贡依旧是最后,唯一的解决法子。 细细看完张守直的条陈,和以往惯例一样,京卫武学生员有愿纳银纳马入监者,取武学师生并该卫所保结已应举者纳银二百四十两,未应举者银三百二十两,民间及军余也可按此办理,来京纳贡。 在职武将也可以纳贡获得升迁,镇抚要银一百两,指挥需银一百四十两,都指挥以上纳银二百两,若已立功一年至四年者,各照年限职品递减 在外卫所军余有愿充承差者、印吏、役者,布政司知印纳银一百两,马以四匹,外贴银八两;都司知印及布按二司承差银八十两,马以三匹,外贴银十两;都司承差银七十两,马以三匹;布按二司吏与银六十,酌马以二匹,外贴银十两;都司及各府死马寺行太仆寺盐运司吏典银四十两,马以一匹,外贴银十四两。 各司府首领并州县吏典银二十两,卫所吏典十五两,供于本省府纳免其考选候缺参补。 可以说,只要愿意出银子纳贡,几乎可以买到全部中低级吏职,甚至普通人纳贡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授以冠带。 其实,授以冠带的纳贡虽少,却是很大的一块收入。 地方上商户甚至小地主,只要有财力都会选择此项,因为给了这笔银子,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和读书人一样,公开穿戴以前不能使用的材质制作的衣服。 在封建社会时期,人们的衣着不仅是美的体现,更能表现出自己的身份地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明初,朱元璋更是建立了十分严苛地服饰等级制度,不同人群的衣着特点有明显的不同。.. 比如商人群体,朱元璋出身贫寒,自幼见惯了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以对他们十分鄙夷,在登基之后也想尽办法打击商人的发展,比如推行重农抑商政策、没有建立完善的商税体系等。 但是最重要的就是,朱元璋将商人从服饰上与其他百姓区分开来,不允许善根穿戴丝织品,以此打压商人的地位。 要打破这种桎梏,要么就是商人家庭出现读书苗子获得出身,要么就是以纳贡的方式解除这种限制。 实际上,按照朱元璋本心,纳贡制度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只不过后代子孙在面对实在难以解决的困难时,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既是按照旧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博已经看过了条陈,也知道这主意应该是张守直和葛缙商量后的结果,自然不能轻易否决,即便他内心其实不想使用这个法子。 看向葛缙,杨博说道:“葛侍郎,此奏疏有你草拟,到时候我递交上去。” “是,大人。” 葛缙和杨博一样,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要说对于纳贡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想的只能是如何解决问题。 京营缺马的原因,他通过调查已经知晓,可又能如何? 还不是只能想尽办法从太仆寺再凑一批马匹,哪怕几年后这些马匹又没了,到时候的接任者继续想办法凑就是了。 南京城外一所破败的小庙一改往常冷清,庙外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士站在四周,监视着周遭一举一动,十来匹马儿缰绳被绑在树上,时不时有马嘶声传来。 “我就说严嵩那老家伙没安好心,这几年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打通了长江沿岸的商路,他们这是一上手就像掐住九江,抢咱们的生意。” 一个魁梧的汉子低声咒骂着。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京城下文后咱们该怎么反应。” 又一个体型富态的胖子开口劝道。 “我说公爷,这可是抢你前军都督府的地盘,你就不说几句?” 那汉子笑着对一个国字脸中年人说道,一看此人气度不凡,当是身份地位不低之人。 “是啊,伱女婿送来消息,你心里难道就没点想法,还把我们叫来商议,商议什么?直接驳回去,也别给姓严的留脸,直接踩胡宗宪那小子,让 那胖子似乎也是不嫌事儿大的主,开始出歪主意道。 “他们以为掐住九江就会断了我们的财路,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那中年人自然就是魏国公徐鹏举,这次他有些不屑的讥笑道。 “如果陛下真答应了他们怎么办?我可只能保证船到安庆平安无事,到了江西、湖广水面我就没办法了。” 说话的是那个胖子李庭竹,他是明初开国功臣李文忠之后,袭封临淮侯,现任南京左军都督府兼提督操江。 操江提督,这是明朝设置的官职,操江提督于南京,领上、下江防事,安庆府以东长江水道尽归其管辖。 临淮侯这个爵位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后裔,李文忠的国公爵位传到儿子李景隆这一代后,就被朱棣废除,后来到嘉靖朝,嘉靖皇帝又把李文忠的后裔找出来,给了一个临淮侯的爵位。 也是因此,李家在军中的实力和影响损失极大,可比不得魏国公这样一直活跃在大明官场的家族,即便是诚意伯刘世延也大有不如,不管怎么说,刘家早早就下沉到江南卫所里,掌控着不少卫所的实权。 “其实当初和鄢懋卿联系的时候,我还在纳闷,他们怎么这么好心给我们那么多海盐,估摸着就是想用我们的关系,把私盐贩运到江西、湖广等地,借助长江水道,可要比那些肩挑背扛,翻山越岭的私盐贩子挣的多多了。” 刘世延这时候开口说话道。 “别扯远了,我找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事儿。” 徐鹏举开口说道。 “你还没和城里那些人说这事儿?” 刘世延开口问道。 “没说,今儿收到信我就通知你们出来了,那帮人,今天在南京城里做官,说不得明天就不是了,可不比你我手里捧的是世袭的金饭碗。” 徐鹏举解释道。 “确实,那帮人心比我们还贪,可谁叫他们没那个命,嘿嘿” 刘世延笑道。 “公爷这是有什么法子对付严家了?” 这时候,李庭竹忽然开口问道。 “有点想法,不过还不成熟。” 徐鹏举说道,“不管是鄱阳守备还是九江卫,都是在我前军都督府治下,即便整个江西都司也是,这本是我前军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他胡宗宪指手画脚了。 既然他想插手我前军的事儿,我不可能答应,他们想要把整个鄱阳湖和九江水面纳为一体,正好,反正现在江西都司实际是被兵部管着,有时候咱们手下那帮人办事起来还有许多掣肘,不如借此机会,把鄱阳守备一职撤了,南湖水营并入九江卫后军千户所。” “那不是你亲家的地盘了?” 刘世延微微皱眉说道。 “兵部会答应吗?” 李庭竹也说道,“其实并入九江卫,还不如和我手下的安庆水营合并,到时候只要我还在操江提督位上,咱们的船可以随意进出江西。” “操江提督本来负责的就是南直隶的江面,很难把管理水道扩大到江西。” 徐鹏举摇头说道,“倒是我的提议更容易被陛下同意,届时南湖水营几乎可以裁撤,只保留精壮补充到后军千户所,还可以减少江西的军饷。” “一个南湖水营,兵部或许不会反对。” 刘世延沉默片刻后说道。 “九江卫吞下南湖水营,我们的船就可以在鄱阳湖里横着走,之前还要各地卫所帮忙遮掩一二,现在可以直接通过水路把私盐运到江西各府去。 让你那女婿在京城和兵部大人们多走动走动,还有徐阁老和袁阁老那里也要活动活动,这样在内阁里应该可以和严阁老斗一斗了。” 李庭竹这时候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开口说道。 京城里能够在此问题上发声的衙门其实并不多,也就是兵部和内阁。 江西都司名义上是前军都督府的辖区,可实际上权利已经被兵部拿走,裁撤一个南湖水营对于兵部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多,影响大点的也就是江西都司,少了千把两银子的进项。 只要兵部能支持他们的意见,那就只剩下内阁了。 本来内阁里话语权最重的应该是严嵩,可是这事儿就是严家闹出来的,他们就知道找严家肯定不行,还不如说动徐阶和袁炜扛一扛严阁老。 进入内阁的人,谁还没有点野心,不管怎么说严嵩都八十多的人了,还能呆在首辅位置上多久? 别说以前,就算是现在,在场三个人若是见到严嵩,一样要低眉顺眼,恭敬有加的应对,可这并不代表三人是发自内心对严嵩尊敬。 和他们这些有世袭爵位的人不同,严嵩现在是仗着嘉靖皇帝的宠信还能坐稳首辅宝座,可老到干不动的时候不还是要卸下所有官职,到时候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而他们不同,就算没有实职,可身上还有爵位在身,依旧有品级,这是没法比的。 “我的意思也是如此,这俩月赚的钱先分出十万两让人解送京师,让广德去活动活动。” 徐鹏举开口说道。 “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 刘世延当即有些不满道,“有两三万两应该就够了吧。” “要说动徐阶和袁炜出声,不拿多点好处,怕是人家不肯出头。” 徐鹏举说道,“银子先送过去,那边看着给就是了。” “一下子拿出一半的利润,城里那帮人,还有 李庭竹感觉有点滴血,这十万两银子送走可就拿不回来了,这里面至少有一万两银子是他的,这就是在明目张胆拿公家的银子补贴自家女婿。 “两淮、两浙和长芦盐场的份子钱是不是也暂时扣下。” 刘世延当然也明白徐鹏举此举不干净,心太狠了,不过和李庭竹类似,在江南地界上,他和李庭竹捆一起也抗不过徐鹏举一家,自然不好公开撕破脸。 不过既然这里受到损失,总要找地方弥补一些回来,旋即把主意打到鄢懋卿那里。 “肯定要扣下来,暂时就不给了,谅他们也不敢撕破脸,否则他们也跑不了。” 徐鹏举说道。 “可要是他们也扣着不给盐怎么办?这条财路可就断了。” 李庭竹转着眼珠子说道。 “盐场那里,盐场大使和副使,该分的银子咱们不扣,只要他们给盐,至于鄢懋卿的盐政衙门还有转运司,看情况,只要不扣盐咱们还是要继续分钱,只不过是先压一压。 扣下来可不是就不给,只是压些时日而已,既然严家眼红这块利润,咱们也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免得他们以为我们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 也不想想严老头还能活几年,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抢咱们的钱。” 徐鹏举说道。 “我现在被解了官职,闲来无事,我就过去看看,看谁敢不给劳资盐,回头收拾他们。” 刘世延也开口说道。 别看严嵩、鄢懋卿这些人看似权势滔天,可真到了 “也好,明日我再和城里那几位也通个气.” 徐鹏举点头说道。 (本章完) 正文 468没有严阁老 时间缓缓来到二月底,京城会试的成绩也即将揭晓。 前一日,魏广德给裕王、殷士谵告了假,晚上就前往九江会馆,和赶考的举子们一起等待会试结果,一起的自然还有劳堪、欧阳一敬等人。 欧阳一敬已经从萧山知县任上被魏广德运作回到京城,安插进六科,现任刑科给事中一职。 “听说三省的父亲也参加这次会试?” 坐在席间,劳堪忽然开口问道。 他口中的三省是曾省吾,现任富春知县,说起来也有意思,曾省吾在嘉靖三十五年就进士登科,其父亲却参加四十一年的会试。 “之前收到三省的信,前些日子我去湖广会馆看了他。” 魏广德笑着点点头道,虽然现在增加落籍在湖广安陆,可毕竟是彭泽曾家的分支。 彭泽曾家这些年,本家没出几个人才,全落在安陆那一支上了。 “他们家也是厉害,三代人都是举人,到是最小的三省先登科。” 魏广德想到知道的情况,笑着对劳堪等人说道,“也不知道这次曾伯父能不能过的了会试。” “元述他们还在拼乡试,要是知道了怕又要羞愧难当了。” 这时候,欧阳一敬忽然插话进来道。 “能过院试其实就已经说明水平到了,后面的乡试、会试,更多的还是运气,就好比我,也就是乡试的时候闪了次腰,之后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魏广德笑呵呵说道。 他说这话虽是实情,可也是为了宽一宽劳悳、张道他们的心,都是第一次参加科举的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也就是朱世隆、段孟贤这些考过数次会试的,心理素质也锻炼出来了,这次中与不中貌似都能接受。 魏广德自嘲的话,引起劳堪、朱世隆等人一阵哄笑。 魏广德的水平他们当然知道,可正如魏广德所言,运气来了,最后还被皇帝钦点了个传胪,这找谁说理去,按说他一个三甲的人,怎么着也不可能混到二甲第一名去。 还有嘉靖三十五年,这年翰林院根本就没有选庶吉士的打算,也是被嘉靖皇帝硬插进去的。 “看时辰,该出结果了吧。” 劳堪看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心里大概估算了下说道。 “该是你的,就跑不了。” 魏广德只是嬉皮笑脸说道。 这样的日子,三年才一次,现在陪着大家,魏广德倒是很怀念当初的日子,内心忐忑又充满希望的等待。 “上一届我们中了两位?” 湖口张道忽然开口问道。 魏广德没回答,伸手指指旁边的欧阳一敬说道:“你问他。” 欧阳一敬就是上届侥幸过关的人,问道他们那一科的情况自然最有发言权。 点点头,欧阳一敬笑道:“是有两个,幸好托了善贷,任之他们的福,在他们之前,我们九江府可是好几科都无人上榜。” “别紧张,学学朱公子,你看他多澹定。” 魏广德看到张道有些紧张起来,急忙笑着劝慰道。 不多时,外面开始喧闹起来,有吹打鼓乐之声传来,魏广德他们就知道,有人已经从贡院里传出今科会试考生的名字,开始送喜报了。 这还是魏广德第二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上一届的时候他还有点小紧张,现在已经完全泰然处之了。 外面街道上一阵喧闹过后,也不知道有多少队报喜的报子过去,就在众人心中逐渐升起失望感觉的时候,终于有一队人进了九江会馆,这也代表着九江府这次参加会试的考生有人过了会试。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会试捷报,恭喜江西九江府湖口县段孟贤段老爷荣登甲榜二百一十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二百一十一名,三甲的命,不过位置在三甲中还是靠前的很。 魏广德等人急忙起身向段孟贤抱拳恭喜,然后是和他一样的今科考生,最后才是会馆角落处的九江府在京商人们。 他们虽然财雄势大,可是在这里,依旧是低位最低的一群人。 魏广德和他们熟识,也不过是一开始过去说了两句话,这还是看他们都是年纪和他爹有一拼的情况下过去的,否则还真不用理会他们。 而在段孟贤想喜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入九江会馆。 朱世隆、劳悳、张道等应试举子此时眼中已经充满绝望,收到喜报的段孟贤这会儿也没有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好了,金科不中就等下一科,大家还年轻,来,让我们满饮此杯,下科必中。”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起身端起身前的酒杯向着几桌人举举说道。 会试结果已经出来了,虽然略微有些失望,可也聊胜于无,总算有人上榜,没让大家伙在这里枯坐一晚。 在京的其他人当然没什么,不过对于应试举子们来说,这时候也只能强装笑脸,纷纷举杯和魏广德互敬,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嘉靖四十一年二月辛己,礼部会试,中式举人王锡爵等三百名。 会试已过,不过段孟贤还要准备殿试,魏广德他们等天微亮就各自返家休息,今日他已经请假,倒是不用去裕王府当差。 】 他回来的时辰尚早,进家门直接就进了后院,在徐江兰的服侍下美美的睡了一觉,毕竟是熬了一个通宵,这会儿瞌睡是真来了。 或许,也只有段孟贤这些上榜的贡士这会儿会激动的毫无睡意,他们应该已经动身前往贡院等着发榜,当初魏广德就是这么过来的。 到下午的时候,魏广德才从梦中醒来,起身洗漱,美美的泡了个澡,这才觉得浑身舒坦了。 “老爷,南京家里来信了。” 在魏广德吃饭的时候,徐江兰款步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封未开封的书信。 魏广德这会儿右手拿着快子,左手拿着一个馒头正在吃饭,瞟了眼那信就说道:“家里来的,怎么没拆开看看是什么事儿。” “说这信要你亲自起开,我也就懒得看了。” 徐江兰把信放在桌上,坐在一边空位上看着魏广德狼吞虎咽的吃饭。 平日里白天可是很难见到魏广德在家里用饭的,毕竟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裕王府里。 魏广德只是抬头冲她笑笑,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馒头,随即拿起桌上的信封,他已经预感到,这份信里可能和上次他派人送回去的消息有关。 旁边的侍女在徐江兰的指示下开始收拾碗快,魏广德则是直接拿着书信去了书房。 拆开,看清楚信上的内容,魏广德心里暗暗吃惊。 南京那边居然要调十万两银子到京城来作为活动经费,只是这钱是放在某个在京城的商号里,魏广德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取。 而信中也直接点出要他拜访的人家,包括内阁两位阁老和兵部的大人。 摸摸已经毛茸茸的下巴,魏广德寻思着这么多银子,那里用的了。 不管是徐阶还是袁炜那里,送三五千两银子就顶天了,至于兵部那边就是一两千两就够了,真搞不懂老丈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弄这么多银子到京城来。 看样子,他们经营的那条商道是真的赚钱。 对于沿长江贩卖私盐的活计,其实还是几年前闹倭乱的时候才逐渐发展起来的。 从倭寇手里抢回来的私盐,直接被张富贵拉出去贩卖了,由此初步建立一张销售网络。 而之后,商家则不断询问他们手里是否还能弄到私盐,也因此才有了南京方面和总理盐政鄢懋卿的接触,直接贩卖四大盐场余盐盈利。 这样的生意,普通人当然做不了,以前能做余盐生意的要么就是大盐商,愿意花大把银子多方打点,不过他们能拿到的盐引毕竟有限,更多的还是直接通过私盐进行贩卖。 毕竟,买盐引的银子是要交京城的,私下里贩卖私盐根本就不用上账,银子过手就可以分掉。 至于说这么多盐有没有市场,这只能说官府就有这么操蛋。 大明朝建立之初进行天下人口普查,朱元章亲自主抓此事,在此基础上编制了《赋役黄册》,以户为单位进行户籍登记,内容包括家庭成员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住址、丁口、土地、房产和户级。 此次行动,有天子监督,又派出大量的监察御史参与和监督了此次普查,因此数据真实性很高,当时普查人口为接近六千万。 因送给户部的一册,封面用黄纸,故称黄册。 按规定,黄册十年一造,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上报中央户部及省、府、县户房存档。 不过就魏广德所能查到的资料,明朝貌似人口最多的是在永乐元年,黄册记载人口达到一千一百万户,六千六百余万口。 天下承平百年,十年前最新的黄册显然,大明朝人口为六千三百余万,较永乐时期居然少了三百万人。 因为大明人口百余年来变化不大,自然各大盐场产盐也有定数,通过控制盐引稳定盐价。 魏广德当初还在崩山堡的时候就知道,老家那边就有隐户,他们无产无业不记录在黄册之上,这样的现象自然不会只在自家才有,全国各省皆然。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大明朝到底有多少人口,但是官方黄册上始终就是六千余万人。 在魏广德不知道的后世,满清入关夺取天下之时,接收明朝户部管理的黄册,居然有人从这堆大明最重要的文档中发现了崇祯二十四年赋役黄册。 至于崇祯年间黄册上的人户姓名居然和洪武年间的一模一样,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隐藏的人口,自然也有巨大的食盐需求,这就是私盐盛销的原因,官盐根本不够卖。 至于大明一年只有一百多万两银子的盐税,自然也没人有意见,盐税当然要和人口挂钩,没有人口盐税哪里能涨上去。 当初听张富贵的,跑一次盐就可以赚几万两银子,魏广德也只当这生意肯定赚钱,但每年需求就那么多,能跑几趟,所以在科举入仕,特别是进入翰林院之后他也就不往盐政那边去想了。 好像家里,现在每年也就能从这条生意上赚万把两银子的分红,这已经是很庞大的一笔财富了,在过去是根本不敢想的。 可是这次,老丈人徐鹏举的大手笔是真让魏广德心惊,他们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只为保住那条黄金水道? 信里说的清楚,让他先送几千两银子给徐阶和袁炜试探下口气,毕竟是要和权侵朝野的严嵩对话,银子不给足,人家还真未必肯买账,不过这也太多了。 稍微盘算一番,魏广德就大概定下价码,徐阶那里送三千两银子,袁炜那里先给二千两银子,让商号的人换成会票自己过去拿。 不过用什么理由,魏广德就感觉一阵烦躁。 南京的想法是好,可是现在兵部并未向南京下发公文,貌似时间早了点。 不过也不怪徐鹏举那么紧张,毕竟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就怕万一皇帝被严嵩说动心,来个乾纲独断,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事儿有点难办,银子也不好送出去,魏广德还在琢磨此事,时间悄然就过去了几日。 “殷大人,魏大人,这是西苑刚刚传出来的旨意。” 就在魏广德在裕王府里看书的时候,有内侍气喘吁吁送进来一张条子。 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放下书,魏广德距离那内侍稍近些,伸手就接过条子看了看。 没啥大不了的,年年殿试都如此。 条子上的内容很简单,嘉靖皇帝对今科殿试派出读卷官。 “就是读卷官的旨意。” 魏广德浑不在意的说道,伸手就把手里的条子递向殷士谵,不过在殷士谵伸手接过前魏广德忽然警觉到什么。 “不对。” 说话间,魏广德已经把递出去的条子收了回来,又仔细观看起来。 魏广德一惊一乍的样子激起了殷士谵的好奇,“怎么了。” 不等魏广德再递出条子,他已经站起来走到魏广德身边,视线落到那张条子上。 “没有严阁老。” 耳中就听到魏广德的话,殷士谵心里就是一惊,随即看向那张纸条,仔细看起来。 “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徐阶、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袁炜、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杨博......郭朴.....高燿.....蔡云程......雷礼......潘恩......董份.....高拱.....万采......裴宇读卷。” 正文 469掐指一算 壬戌科殿试,读卷官里面居然没有当朝首辅严嵩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魏广德此时大脑在飞速盘算着,思索其中的含义。 不过在下一刻,他就觉得手上一空,纸条已经被殷士谵一把夺过。 “真的没有严嵩,怎么可能” 魏广德抬头,就看到殷士谵正面反面不断的反转着那张条子,似乎想要从背面角落里看到那个人的名字一样,嘴里还不住喃喃低语。 半晌,殷士谵终于冷静下来,主要不是自己和魏广德同时眼花,那这次读卷官里面就真的没有严嵩严首辅了。 魏广德不知道的是,消息风似的传遍了京城各大衙门,不少人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是不信。 这背后的含义太明显了,这似乎是严嵩要失势的前兆啊,之前貌似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严嵩什么时候恶了嘉靖皇帝? 没人知道。 很多人第一时间都是派出手下书吏去确认读卷官名单,实际上已经不用他们去查了,因为在旨意发出之后,就有宫中天使通知旨意上的人,他们同时也是名义上监督之人,名单上的官员只能暂时在官衙里居住,已经不准回家。 “爹,陛下这是要动手的前兆了。” 严世番在听说消息后,急急忙忙走入内阁严嵩值房里,把书吏打发出去,在外面守着,屋里只有他父子二人。 “只要陛下不知道你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们家当无事。” 严嵩愣愣的坐在位置上,嘴里回答这严世番的话。 他曾经无数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信号发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内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即便他已经是八十多的人了,按说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可依旧豁达不起来。 “陛下当然不会知道。” 严世番也知道,自己貌似晚了半步,之前父亲才在陛下那里讨到恩典,免了他丁忧,没想到不过半年这就要. 要说心里一点不慌,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严世番此时依旧强装镇定道:“爹,过来前儿子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说是父亲身体不适所以求的恩典,不参与此次读卷。” 严嵩闻言抬眼看了看严世番,微微点头。 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有个理由不是。 “一会儿,或者再晚点,怕有不少人来见爹。” 严世番又说道。 “我知道。” 哪些人会来,严嵩父子当然清楚,他们就是外界所说的严党一系官员,想来此时他们应该也是心慌的很。 为什么投到严嵩门下,不就是因为看他得宠,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可以为他们加官进爵提供便利和官场上的依仗。 一旦严嵩倒台,毫无疑问他们就会遭遇到过去倾轧对象的反扑,没了严阁老的保护,他们实在没有信心抗的过去。 “终归是有这一天的。” 严嵩只是淡淡开口说道。 “好了,大家也别多想了,严阁老身体不好,毕竟那么大岁数了,给父皇求个恩典也是属正常。” 裕王府里,裕王坐在上位笑道。 刚刚有人传来坊间传闻,这次殿试读卷官之所以没有严阁老,是因为严阁老年岁大了,感觉吃不消这个差事儿,所以主动请辞的。 “呵呵.” 到底怎么回事儿,虽然大家心里多有疑惑,可是毕竟没人敢跑到内阁或者西苑去询问。 不过坊间传闻这么快就出来解释此事,众人总感觉其中不一般。 “这次殿试,你们看谁最有可能拿下状元啊?” 裕王这时候转变话题道。 每到会试年,京城里关注的焦点自然就是谁能够拿下会元,而状元最后花落谁家。 不止是官场上大家没事儿都在议论,就是民间也对此趋之若鹜,热衷不已。 倒不是百姓真的对状元有感兴趣,毕竟都是别人家的,他们关心的原因还是京城街头巷尾的赌坊,这个时候大多会为此开出盘口,让赌客们下注赌输赢,自然吸引百姓的关注。 也不用多,对于赌状元归属的事儿,百姓和赌徒自然也愿意试试手气,几两、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人家不嫌多,几个、几十个铜钱别人也不嫌少,权当是个乐子。 京城百姓的收入虽然不敢说冠绝大明朝其他地方,可也是比较高的。 只要肯干活,一年几两银子还是能挣到,只要不浪费和有花钱的地方,一年下来总能剩一些二、三两银子,那就是上千个铜钱,自然下注积极性也高。 “应该就是苏州那两位了。” 殷士谵听到裕王问起谁最可能夺得状元头衔,当即笑着说道。 裕王这人,要说人好是对的,可就是两样比较让人诟病,那就是好色和好赌。 每次京师有这样的赌局,他都会让人掺和一手,倒不是自己做庄,而是让高拱这帮属官帮忙分析,让后派人去外面的赌坊下注。 裕王这个时候问起这事儿,不用说,肯定回头就叫人下注去了。 殷士谵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皇家与民同乐。 至于他口中的苏州府那两位,自然是指的这次会试成绩最好,也最被人重视的两人,分别是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王锡爵和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的徐时行。 王锡爵夺得会元头衔,至少是在这场状元争夺战中先拔得头筹,算是领先了半个身位,不过京城士林中,看好徐时行的也不在少数,都是人中龙凤,笑到最后的人依旧难以预料。 王锡爵和徐时行,这两个名字魏广德只对王锡爵有点印象,应该是在大明朝都有些名望的人,徐时行这个名字,只是感觉有些熟悉,不过具体谁拿下状元头衔,他还真记不得了。 在殷士谵接话开始分析二人优劣,很快张居正、唐汝辑也参与其中以后,魏广德就静静坐在位置上,左手收入袖中开始掐指算起来。 食指就当王锡爵,中指就是徐时行。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大拇指点到食指上,心中默数状元二字比划,大拇指就开始在两指之间调动起来。 其实道家讲的掐指一算,和后世影视作品里看到,那些得道高人伸出右手,掐指一算便知吉凶,其实,剧中的手法都是错的。 道家的掐指一算,是每只手都有十四个关节,两只手共有28个关节,代表了28地宫。 左手为阴,右手为阳,掐指,一般就是用大拇指来掐剩下的四根手指,四个手指其实代表了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而且手势也分很多种类,而且是双手都要用上。 魏广德又不是正统道门中人,这些东西倒是从他买的道家书籍里看到过,也记得,不过却没有深究过,就更不会用心钻研了。 这个时候就选择简单的办法,至少可以确定自己的立场就好了。 很快,拇指停留在中指上。 徐时行? 魏广德掐指一算的结果,这科殿试状元大概率是徐时行。 这个时候,裕王也注意到一直坐在那里未出声的魏广德,于是笑着对他说道:“善贷,你怎么看,是王锡爵还是徐时行更有可能拿下这状元?” 先前,殷士谵等人已经表明了各自的立场,殷士谵和唐汝辑看中王锡爵,张居正则更看好徐时行。 其实,考到这个份上,两人的才华都是不用怀疑的,就是看谁最后运气好些。 至于后面的余有丁、戚元佐等人,倒是没人关注了。 所以,他们所谓的立场,其实更多的还是根据个人感觉作出的判断。 魏广德这边掐指一算得出的是徐时行拿下状元,貌似自己说出来的话,那不就是总比分2比2了,估计够得裕王郁闷了。 魏广德可没有参与嘉靖三十八年那次这样的会议,只是听高拱提过一嘴,反正那次裕王下注赌输了二百两银子。 裕王确实很民主,也能听进去 “殿下,我看好徐时行。” 魏广德这时候还是大声说出自己的答案,不过肉眼可见的,裕王脸色变得有些晦暗起来。 先前的情况下,裕王心中的天秤本来已经倒向了王锡爵,现在自己一问,好嘛,他又不知道该赌谁胜出了。 在裕王看来,读书人的事儿,应该是读书人最懂。 虽然之前几次猜状元都失败了,可裕王对此事还是很热衷,也依旧相信手下这帮官员。 他们毕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又被父皇派到自己身边,肯定都是他认为有本事的。 所以虽然屡战屡败,可他依旧选择屡败屡战,甚至为了翻本,他每次下注赌状元的银钱都是翻倍往上加的。 在他看来,输一次、两次无所谓,只要赌本够,只要赢一次就全部拿回来了。 而他,恰恰就有这个本钱。 上次赌状元,他可是下注二百两,这次他是打定主意拿出五百两银子赌的,要连本带利赚回来。 裕王犹豫起来,到底该赌王锡爵还是徐时行。 “理由呢?” 裕王不死心的追问道。 魏广德呵呵一笑,“殿下,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王锡爵还是徐时行,其实都是有能力夺下状元的,至于最终谁笑到最后,那是陛下的心意了。” “赌” 裕王最终还是没说出,这赌的还真就是嘉靖皇帝心意的话来,虽然这说起来也不算揣测上意。 “殿下,可知这徐时行的来历否?” 这时候,张居正忽然说话道。 他多会来事儿的人,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心中也是更看好徐时行了,原因自然就是,这徐时行还真有一段不一般的经历。 裕王听到这里也是来了兴趣,“说说看。” “坊间传闻有二,一是这徐时行本姓申,其祖上本是苏州富商,后家道败落,父母先后亡故,故由其舅舅徐家人收养,因而改姓徐。M.. 二是这徐时行家中本是寒门,其祖为让他活下来,所以过继给一户徐姓人家。 两个传言相同点都在于徐时行本姓申,想来这应该是没错的。” 张居正说道这里就闭口不言,毕竟涉及别人隐私的事儿,说多了总不好,给人背后嚼人舌根子的感觉。 魏广德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有些惊讶的看向张居正。 这几天他烦心事儿够多了,哪里有时间打听这次会试上榜那几位的经历过往。 “徐时行,申时行” 魏广德只是嘴里喃喃念叨几次,也记不得自己印象里的名字到底是姓徐还是姓申了。 好吧,他已经被搞糊涂了。 “说起来咱们嘉靖朝还真是的,呵呵” 没等裕王说话,殷士谵就在一边嘿嘿笑起来。 “怎么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一时没明白殷士谵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阁老那事儿,当年吕阁老考进士那会儿,就是进士登科录上记载的还是李本,直到殿试后才上奏恢复的姓氏。 不过他那个是图籍误录为李姓,其实他们家姓吕。 要改图籍可不简单,是整个县、府到布政使司,还有户部黄册,所以就算吕阁老考上举人功名,都还是只能登记为李本,以李姓参加会试、殿试,这不考中进士光耀门楣,才上奏请更改图籍恢复原姓。” 殷士谵笑着说道。 “要说这个,其实我也知道有一人也是改了姓氏的。” 聊起八卦,张居正也来了兴致。 “是谁?”裕王好奇问道,“又是为何改姓?” 更改姓氏,这在古代可不是小事,游侠挂在嘴边的话是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在《史记·五帝本纪》的结尾记载了五帝时代的姓名制度。 “从黄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立了不同的国号,为的是彰显各自德业。所以,黄帝号为有熊,帝颛顼号为高阳,帝喾号为高辛,帝尧号为陶唐,帝舜号为有虞。帝禹号为夏后,而另分出氏,姓姒氏。契为商始祖,姓子氏”。 从中可以看出,姓氏是道德的代表,人有姓氏是出自对人道德的期许。 在传统观念里面,孩子出生并不是因为父母生养孩子而具有了为其取名的权利,而是为了本家族血缘的道德传承,没有姓氏就没有道德依据,否定姓氏也就是否定自身道德,以及家族传承。 “南京坐营官、都督佥事刘显,听说他本姓龚,和善贷算是老乡,应是南昌府人,流落四川时得了刘姓御史恩惠而改姓刘,又冒川籍参加武举,才得以充军,因武艺高強武仕道路步步高升。” 张居正笑着说道。 正文 470缩水的奉天殿 刘显姓龚,还是南昌人? 这个魏广德还真不太清楚,毕竟文武殊途,谁没事儿会去在意一个武将。 更何况还不认识,没见过的人。 几人说得起劲的时候,门外门帘处有人影晃动,似是有人到了门前想要进来却被守门人所阻。 “听通禀一声,我这刚收到的消息。” 门外有话音传入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见此,李芳急忙快步走了去,先开门帘就出去,自然是看看什么事儿。 现在屋里裕王正和几位大人聊的热闹,没什么大事儿最好别搅了王爷的雅兴。 很快,李芳就重新掀开门帘回到屋里,在众人目光中把手里一张纸条递给裕王,嘴里说道:“刚得到朝里的消息,工部尚书雷礼雷大人以督工为由上奏欲辞读卷官之职。” “三大殿快要完工了,还有昌平天寿山那边的工程,估计是很忙了。” 张居正抚须说道。 裕王接过来看了看,随手递给殷士谵,嘴里说道:‘雷尚书请辞,也不知道这空出来的读卷官会是谁?’ 屋里众人都没人接话,实在想不透最后会换成谁。 这次嘉靖皇帝任命的读卷官本就有些奇妙,似乎是传达出某个信号,似乎又没有,让人摸不着门路。 当然,对于涉及到殿试的奏疏,第一时间就被送入西苑嘉靖皇帝手中。 玉熙宫中,嘉靖帝已经看完雷礼的奏疏,轻轻放在御书桉上,思虑片刻就对黄锦说道:“雷礼既无法读卷,也不勉强,依旧保留在内,增增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李春芳读卷。” “臣这就去传旨。” 黄锦急忙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走出玉熙宫,派人去给李春芳传旨意。 嘉靖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同意雷礼的请求,不参与此次殿试读卷,只是在读卷官中依旧保留他的名字,毕竟是工部尚书。 魏广德是在第二天一大早知道的消息,也不惊讶。 若是真按雷礼所请,把他的名字从读卷官中去除,那工部就无人参与此次读卷了。 相对来说,读卷官更多的应该还是来自于礼部和吏部,不可能让工部侍郎接替尚书参与读卷。 只是,对于派李春芳接替雷礼的职责参与读卷,就不知道裕王心里会不会膈应。 说起来,礼部侍郎似乎更应该参与读卷才是。 现在徐阶和袁炜得了读卷官的差事,魏广德自然也只能把南京那边的委托暂时放一放。 三月十四日,鸿胪寺和光禄寺的官员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要提前布置好殿试考场。 这些事儿,当然和魏广德没关系,不过他也得准备准备,毕竟明日的殿试,他们这些在京官员都要穿戴整齐去上朝的。 嘉靖皇帝罢了上朝,甚至连一年里的三大朝会都习惯性被取消,但是三年一届的殿试,他还是坚持要参加的,毕竟对于大部分进士来说,或许一生就这么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 】 到了殿试当日,魏广德和其他京官一样穿好朝服早早的去了午门外,和往年不同的是他现在混在詹事府官员里,毕竟他已经是司经局洗马,还是掌事,虽然他手下四个人都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仪式。 要说司经局,设的官职并不多,也就是洗马一人,从五品的品级,剩下四人是正九品的校书和从九品正字各两人。 就他们的品级,不入流的官员,自然是不需要参加殿试仪式的。 站在午门外不多时,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魏广德回头看了眼,礼部官员带着一种贡生走来,三百人,黑压压的一片。 当看到他们的时候,魏广德不觉有些恍忽,不禁想起几年前的自己,貌似也是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走来,而那时的京官们或许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嘴角挂出一副笑容,随即又轻轻摇头。 他没工夫找贡生群里的段孟贤,就他那名次,估计和他一样,在人群的后面去了,费劲。 随着时辰已到,魏广德随着官员队伍进入紫禁城,穿过午门到了奉天门外,随后继续进入其中,到了奉天殿广场,早有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划分好百官站立的位置,后面还空出一片场地,那自然是给贡生们准备的地方。 不过,进入奉天门看到新建的奉天殿后,魏广德心里还是微微一惊,感觉和印象中的奉天殿怎么不大一样? 三大殿的工程已经完成主体工程,现在剩下的其实就是内部装潢,所以站在广场上,感觉和过去并无不同,只是越看越觉得奉天殿好像缩小了,越看越觉得大殿与三层月台比例有些失调。 三层月台显得大,而奉天殿显得小。 奉天殿可是这个时代等级最高的建筑,只有在皇帝登极即位、大婚册后、万寿节、冬至正旦、亲征大典、皇帝视朝等国家最隆重的典礼时才会使用。 奉天殿重檐庑殿顶,覆黄色琉璃瓦,面阔九间,进深五间,九为阳数之极,五为阳数之中,九五为至大至尊之意,建筑面积也是广三十丈,深十五丈。 可现在看在魏广德眼里,怎么感觉小了这么多? 自从那年大火以后,魏广德可就没有再进入过奉天门,自然对正在重建的三大殿一无所知。 嘉靖三十八年的殿试,因为三大殿工程正在进行的缘故,广场那会儿堆满从各地采集来的木料,自然不能用来举行殿试,所以仪式就是在奉天门外举行的,嘉靖皇帝也只是登上奉天门看了眼。 这应该还是三大殿重建后,第一次迎接朝堂百官的到来。 魏广德在心里细数了一遍,现在的奉天殿依旧是九五之数,就是面积应该缩水不少。 和魏广德同样心思的人显然很多,不少人都悄悄和身边之人对着前面的奉天殿指指点点,不过这些官员中显然没有工部官员,或许是早就来过或者知悉此事。 魏广德也只能猜测,或许是大料难寻的缘故,所以新建的奉天殿只能缩小。 毕竟,建造奉天殿的木料可不是寻常之物,树木的生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或许在以前,华夏大地上,南北森林资源丰富,可供开采的木料也是极多,可是随着人口增长,对土地的需求变得极大,由此大量树木被砍伐,以致到了现在,连重建大殿的木料都已经难以寻觅了。 也只能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魏广德收回思绪来。 没办法,东西方建筑材料的差别,西方建筑如遇大火,只要火势还能控制,往往建筑外表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是石料为主,最多事后重新内部装修一番。 而到了东方,一场大火足以让巧夺天工的建筑化为灰尽。 百官站定,不多时考生队伍也进入奉天门,在百官身后站好。 礼乐声中,皇帝仪仗出现了,嘉靖皇帝身穿衮服走上月台,站在奉天殿外,坐上早已准备好的御座。 皇帝升殿。 “啪,啪,啪......” 净鞭声适时响起,百官在鸿胪寺官员唱和声中行五跪三叩礼,之后自然是皇帝赐下考题。 “四十一年壬戌廷试天下贡士,制曰:朕惟自昔帝王,莫圣于尧舜,史称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矣,然当其时下民犹咨洚水为灾,有苗弗率则犹有未尽治平者,岂二帝固弗之恤欤抑其臣任之于下,而上可以无为,不然何以垂衣而治......” 整个殿试仪式有条不紊进行,魏广德站在百官队列中静静听着策题。 “是以不劳而治,朕尝嘉之,甚慕之,朕抚天下四十有一年,于此矣夙夜敬事上,帝宪法祖宗选任文武大吏之良思与除民之害而遂其生兢业不遑,未尝有懈间者,水旱为灾,黎民阻饥,戎狄时警边圉弗靖而南贼尤甚,历时越岁尚未底宁,岂有司莫体朕心皆残民以逞有,以致之欤抑选任者未得其人,或多失职.....” 这次策试之题显然不是内阁和礼部奏请的题目,应该是嘉靖皇帝自己出题,问出心中的疑问。 从尧舜垂衣而治降到周武,再到当下。 嘉靖皇帝对吏治不满意了,非常不满意。 魏广德心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选任者未得其人或多失职欤将疆圉之臣未能殚力制御玩寇者”,甚至说出“今昔不类未得如古任事之臣”的话。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免想到了那位还在首辅之位上,又似摇摇欲坠的首辅大人,再想到南京托付之事,魏广德嘴角不免挂出一丝笑容来。 其实大明朝的事儿,根本不是任免一个,两个官员就能解决的,那是整个群体的事儿,可谁叫严嵩成了内阁首辅,就成了吏治腐败的背锅侠。 此时,在官员们眼中,似乎万恶之源都在严嵩身上,只要拿下严嵩,大明的吏治就会变得清明起来,可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现在的大明官场,上上下下大家大多污浊不堪,罢免和换上的官员,其实都是继续按照之前的“惯例”进行贪腐。 就算是魏广德,也就是没掌握到实权,否则他也不可能幸免。 要么就是浑浑噩噩,学着前任继续漂没银子,收自问没这个胆子。 不过放在当下,这次南京的事儿貌似好办起来。 以徐阶的经验,未尝不会想到皇帝之心,由此让他在内阁发声和严嵩互怼,似乎也变得简单起来。 至于袁炜,想来也不会猜不出皇帝的心思。 很快,隆重的殿试仪式结束,官员们纷纷从两侧开始离场,鸿胪寺官员指挥着内侍搬来考桌准备开考。 魏广德在离开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人群靠后的段孟贤。 很快,奉天殿广场上官员都走完了,只剩下读卷官还在那里。 不经意间,魏广德回头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想来这位很快也会离开。 抬头看天,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晴空万里,不需要把考桌搬到广场两边的廊道里躲避风雨。 出了紫禁城,魏广德往裕王府走,不多时就和殷士谵、张居正等人汇合到一起。 都是马车、小轿,四人很快就进了裕王府。 四人走在一起,很快回到院子里厢房中。 “这奉天殿怎么感觉比以往小了很多,之前没听说这事儿啊。” 魏广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大料难寻,听说就现在的料子,工部也是找了好久才找来的。” 张居正或许是之前从徐阶那里听到过一些消息,所以解释道。 “确实小的太多了。” 殷士谵也是随口附和道。 也就是时隔几年,第一次看到新建的奉天殿,几人感慨才多了一些,顺着这个话题不自觉又聊了一会儿。 等殷士谵出去以后,魏广德就拿起自己书桌上的书翻开看起来。 今儿没什么事儿,看看书,晚点直接去九江会馆,听听段孟贤殿试的情况。 看看书,喝喝茶,没一会儿魏广德就觉得内急,起身就出了屋子。 等从茅房回来的时候,看见李芳从内院出来,正要打声招呼,就看见外面跑进来个内侍,先一步到了李芳身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叠纸交到李芳手上。 李芳接过来看了眼,又和那人说了几句,人这才离开。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也才迈步走过去,笑着和李芳打了个招呼。 “李公公,刚才那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会儿李芳手里还拿着那叠纸,魏广德打了招呼随口就问了句。 “嗨,殿下让买的。” 李芳也不以为意,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丝毫没有防备,甚至递给魏广德看。 魏广德接过那些纸看了眼,居然是赌票,买徐时行为状元。 “殿下让买的?这是买了多少?” 看着面上第一张赌票,一百两,这一叠怕不是有七八张,那不是下注好几百两银子。 “张大人昨儿不说了吗?本来殿下就在王锡爵和徐时行之间摇摆,不知道该选谁。 现在好了,知道了徐时行还有这么一段说法,昨儿晚给我下了命令,一大早就派人去买徐时行,下了八百两银子。” 李芳苦笑道。 虽然太监大多也好赌,不过这李芳还是个异类,不怎么喜欢赌钱。 他这个性格,自然和裕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就是服侍人的,裕王要赌,他也不能说什么。 魏广德把手里的赌票交还过去,又和李芳说了两句就往院里走,不经意看了眼天色,随即调转方向就往王府侧门走去。 正文 471赌中 魏广德没有直接回院子,被李芳一提醒,想起来今天殿试,这两天赌坊怕是就要封盘了。 他调转方向,出了王府侧门,找到自己的车夫李三。 “你这就回去找张吉,让他带一千两银子出去赌坊,就是这科殿试状元,让他下徐时行,分开投,别在一家赌坊下注。” 魏广德快速对李三吩咐道。 裕王都知道,下注赌状元要分开在京城几家赌坊下注,倒不是怕赌坊老板敢黑吃黑。 敢吃裕王府的银子,那是不想活了。 不过分开下注,赌赢了,也不至于让赌坊损失太大。 轻轻松松赚银子,又何必节外生枝。 因为王锡爵拿下会元,所以这次京城里貌似都很看好他再夺状元,听张居正说的,貌似买王锡爵是十赔六,买徐时行是十赔八,还有其他如余有丁、张廷臣等会试排名靠前的贡生。 他们的赔率更高,不过拿下状元的概率自然也更低。 至于其他的,或许都算是黑马,不过赌坊并没有开出盘口,毕竟贡生可是有三百人,赌坊也不可能把全部人都开出来赌。 倒是有小道消息,要是有看中黑马的,可以和赌坊谈,也就是对赌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去买黑马,可不像后世的世界杯和欧洲几大足球联赛,体彩中心也推出了好些玩法。 魏广德那会儿也学着买过彩票,按照势力对比买输赢的话,往往是亏,就算赌中也没几个钱,专赌冷门黑马,往往还能赚点。 不过这买彩票赌钱,也就是当做消遣还行,毕竟十赌九输,就算做慈善捐款,可要老是输玩多了也就没兴趣了。 魏广德到了大明朝,也就是和那帮同窗、同年聚到一起的时候,被迫玩几把,他对那活动兴趣也不大了。 只不过刚才遇到李芳,看了那些个赌票,心又痒痒了,这才叫张吉也去参与一下。 重在参与,可不是为了挣那几个钱。 在魏广德眼中,徐时行的概率略高一点,王锡爵概率也很高的,但显然没有徐时行高。 把事儿吩咐好后,魏广德才溜溜达达回到裕王府里,进屋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唐汝辑,没见到张居正。 殷士谵还管着王府里的事儿,不在屋里倒不奇怪,可张居正也不在就有些奇怪。 魏广德冲唐汝辑笑笑,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刚拿起书还没看就见到张居正进来。 “善贷,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进来看见魏广德坐在那里,张居正就笑道:“我去茅厕可没看到你,还在嘀咕伱是不是跑哪儿去办好事儿了。” “呵呵.” 魏广德笑笑,屋里也没外人,当即就把遇到李芳的事儿说了下。 “你出去通知人买徐时行,赌他中状元?” 张居正好奇的问道。 “是啊,昨儿你不说徐时行的传闻嘛,那么有意思,赌一把他高中,看运气如何。” 魏广德笑道。 都是读书人,有些什么习气大家都心知肚明。 别看满嘴之乎者也,可要说到赌,魏广德敏感的察觉到张居正和唐汝辑明显也心动了,两眼放光。 “昨儿就随便一说,今儿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我还没让人去买。” 张居正站住身形,想了想就道,说着就要转身,而那边位置上的唐汝辑这时候也站起来,嘴里说道:“同去,我也没买,不是善贷提醒倒是忘了这茬。” 随即,魏广德就看见两人匆匆出门而去。 特么的,这就是大明朝的读书人,这就是大明朝的官儿。 不过想想当初自己科举之时,不也时常和同窗好友一起耍钱,也就释然了,估摸着就是那会儿养成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嘀咕两句,随即认真看起书来了。 下午,离开裕王府后,魏广德就先去了九江会馆,段孟贤还没回来,应该要捱到太阳下山才会交卷。 不管怎么说,殿试都是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的名次是真的很重要,能不能从三甲提升到二甲,就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任谁也不会掉以轻心。 也没交酒菜,就是让人泡了壶茶,魏广德就在会馆大堂里坐着等。 没多久,劳堪等人也都来了,都是要打听下段孟贤殿试情况的。 朱衮、张道这些个会试落榜生,在朱世隆朱大公子的带领下已经游京城去了,即便是段孟贤殿试日也没有留在会馆里,闹心啊。 今儿只是参加殿试,黄榜还要些日子才会张贴出来,所以京城里那些商贾也没有来,到是张贴黄榜出了排名后,众人又会齐聚于此,再热热闹闹庆贺一番。 “听说曾伯父也过了会试?”劳堪坐在魏广德身旁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苦笑道:“孟贤以后见到曾伯父就要以同年相称了。” 他们口中的曾伯父自然就是曾璠,曾省吾的老爹。 说起来,曾省吾和他们都是同年,他老爹反而成了官场的后辈,以后见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呵呵呵” 劳堪笑道:“等授职,他们父子要是在衙门里遇到,该怎么个说法?” “你问我我问谁去,呵呵。” 魏广德只能笑笑,还真不知道曾省吾见到后进老爹,会是怎么一个态度。 欧阳一敬听他们说话,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笑着插话道:“估摸着,吏部会考虑到这层关系,应该会分在不同地方授职,不大可能见到面。” 曾璠的成绩也是三甲的命,很大概率会调任地方,但是也说不准就留在京师了。 等曾省吾在地方上考满,说不好就要调回京城衙门里做官,到时候才是最麻烦的。 欧阳一敬的话有道理,不过也就是这几年,毕竟曾省吾离九年考满还差三年时间,三年后是只要考评不错,是必须要升迁的。 “要是他们父子真在京城聚会,我想曾老大人应该会请辞致仕,免得耽误儿子的前程才是。” 接着,欧阳一敬又分析道。 老子和儿子,谁更有前途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只要曾璠不是官迷,就必然要给儿子让路。 魏广德和劳堪等人都是微微点头。 欧阳一敬对魏广德给他谋的刑部给事中的位置那是相当满意,所以平日里也是跟着魏广德,一举一动马首是瞻,倒是让他很满意。 而对于欧阳一敬,虽然魏广德年岁比他小得多,可人家背靠着裕王府,明摆着将来前途无量,科举一途上,他和劳堪都比他早一科,算起来他也是后辈。 闲聊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会馆的马车会来,段孟贤从车上下来就被店家迎了进来。 闲话几句就说起段孟贤的殿试,听他大概说了说答题,魏广德等人就知道,段孟贤要想二甲的名次,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妥妥的三甲名次,要想留京就得看朝考的运气了,不过大概率是奔着外放去了。 在九江会馆里吃过晚饭,众人这才散场,各自回家。 而此时紫禁城里东阁,读卷官们看卷工作也是如火如荼进行着。 段孟贤当然没有魏广德的运气,当初他可是得了嘉靖皇帝的青睐,又被严嵩猜出端倪,才会在最后读卷过程中被选出,否则连让皇帝看卷子的资格都没有。 段孟贤当然是不会有这样的待遇,所以早早就被落到后面,基本都是参照会试排名定下的殿试名次。 至于会试成绩不好,又没有贵人相助的情况下,要想单靠殿试答卷博得好名次,好出身,那只会出现在情节里。 “徐阁老,请。” 坐在徐阶旁边的袁炜把自己刚刚看过的卷子转到徐阶身前,嘴里轻声道。 “好好。” 徐阶急忙接过,看了看最新的评判,那自然是袁炜所定,徐阶心里也就有了大概的方向。 旋即,草草看过手里的答卷,就提笔打上自己的判断,和袁炜一模一样。 “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卷子还要你们多多费心,为国选材。” 徐阶对袁炜笑道。 “徐阁老老当益壮” “我之前就和陛下说过,这次殿试你主考,我都六十好几的人了,精力不济呀。” 两人小声说着话,手上的活计也不耽搁。 其实,徐阶也不过比袁炜大几岁而已,他相比袁炜入阁也只是早几年,说起来两人都差不多。 不过徐阶这人,很会掩饰自己,见人都是笑呵呵的,哪怕心里极其不爽某人。 朝野皆知他和严嵩不对付,可是在严嵩面前,他依旧能很好的一起共事,这就是典型的政客。 而华夏两千多年里,掌权者中真正的政治家并不多,更多的还是政客。 之前就说过,实际上在贡生交卷之时,受卷官已经将他们的卷子按照会试成绩分成一、二、三等,读卷官们做的事儿,更多的还是看卷子中有无新意提法,就要快速落下自己的评判。 阅卷进行的很快,在有贡生交卷时就已经缓缓展开,而不是等考卷收齐后才开始。 经过一晚上紧锣密鼓的阅卷,次日一早,所有读卷官就一起,带着整理好的卷子前往文华殿。 不多时,嘉靖皇帝移驾到此,读卷工作正式开始。 读卷官分别宣读一卷,共计十二份分成三类被摆放在御书案上,等待嘉靖皇帝最后的定夺。 完成读卷后,嘉靖皇帝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在十二份题卷上刷刷点点写下批语,这也是嘉靖皇帝留下的一个习惯。 “拆除弥封。”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书案上的题卷,淡淡开口说道。 很快,试卷上弥封被打开,贡生的名字也出现在众人眼中。 放在第一位的不出意外就是王锡爵,而之后则是徐时行。 扫了眼后面的题卷,嘉靖皇帝似乎并没有要调整位置的打算,目光就在前两份试卷中来回寻摸,似是在确定哪份试卷更合心意。 坐回微微前倾的身体,嘉靖帝闭眼想了想,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终于还是有了动作,只见他伸手起来徐时行的试卷,随即放到了王锡爵试卷之前。 “就这样吧,其他的你们看着排。” 再次淡淡的开口,确定了此次殿试的成绩,只是不经意间,状元和榜眼的位置调了个格。 “你们也辛苦了。” 嘉靖皇帝看了众人说道,随即转头对黄锦道:“赐宴。” 文华殿设宴招待众考官,这也是固定的仪制,即慰劳读卷官的辛苦,同时彰显圣恩。 次日,就是盛大的传胪大典,魏广德冠带朝服整齐,站在奉天殿外广场上。 再次看着缩小版的奉天殿,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触了。 或许等现在的官员致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而当他们穿过午门,奉天门看到奉天殿的时候,还会为大殿的恢弘大气而慑服。 “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徐时行。” “殿试第一甲第二名王锡爵。” “殿试第一甲第三名余有丁。” 随着鸿胪寺官员唱出一甲名单,今科状元、榜眼、探花算是尘埃落定。 “八百两银子到手。” 魏广德站在官员队列里,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赌徐时行中状元,他赚的可比裕王还要多,至于张居正和唐汝辑,他们不过下注二百两和三十两,根本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在此以前,魏广德也只是假装镇定,特别是之前裕王听说他们也下注了,也是非常关心他们下注的情况。 知道是赌徐时行,若不是魏广德说要去九江会馆问问段孟贤殿试情况,裕王只怕当晚就以此为由头留他们下来喝酒了。 之后的御街夸官、还有张贴黄榜都和魏广德没关系,出了宫门冲着这帮新科进士拱拱手就往边上走,会和了殷士谵、张居正等人,大家一起回裕王府去。 裕王府里,貌似也就是殷士谵没有下场赌一把,不过就算他赌了估计这会儿也会心里不舒服,毕竟他看好的王锡爵并没有中状元,只是榜眼,下注就是输。 至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收获。 当然,赚的最多的还是魏广德,其次是裕王,之后是张居正和李芳。 是的,看到魏广德他们都下注,李芳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小赌了一把,比张居正多拿出一百两银子。 “走吧,给裕王道喜去,赌了这么多科,总算赢一回了。” 殷士谵招呼他们往外走,嘴里还念道。 显然,他并不支持官员参赌,特别还是赌状元,这可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应该是庄重肃穆的,怎么能沾染上铜臭。 (本章完) 正文 472积木为柱法 “走吧,给裕王道喜去,赌了这么多科,总算赢一回了。” 殷士谵招呼他们往外走,嘴里还念道:“好好的抡才大典,就不该允许这些赌坊掺和。” 显然,他并不支持官员参赌,特别还是赌状元,这可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应该是庄重肃穆的,怎么能沾染上铜臭。 张居正在他身后小声对魏广德道:“早知如此,砸锅卖铁也赌上这一把。” “正是,正是。” 唐汝辑也是小声接话道。 显然,他们都没把殷士谵的话放在心上。 对他们这些王府属官来说,未来,是光明的。 可那,毕竟是未来。 现在的他们,如果没有家族接济,没有外水,单靠那点俸禄和赏赐,日子只会过的紧巴巴的。 新科进士们喜气洋洋参加后面的荣恩宴,之后是皇帝赐服赐钞以及徐时行代表诸进士谢恩,还有谒先师庙,行释菜礼,一项项都在礼部周密布置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广德终于有机会先后拜访了次辅徐阶和辅臣袁炜,试探他们的口气。 这几日,虽然朝廷依旧在运行,并没有因为殿试而中断,可是一些政务不可避免的还是被压后。 虽然耽误几天,可是倒没有影响什么,实际上内阁和兵部都暂时还未对此事有过讨论。 相对来说,袁炜的态度比较谨慎,虽然最近对严阁老有些不利,可毕竟皇帝并没有亲口说什么,一切都只是外朝在风传。 但是从徐阶府里出来的魏广德,魏广德还是不禁回头看了眼徐府。 刚才和徐阶谈论此事时,徐阶虽然口中还是表现的比较敷衍,可是在看到魏广德进献的三千两银子会票后,态度还是立时有了变化。 相对来说,魏广德感觉徐阶似乎更加笃定严阁老会在近期下台。 想想之前裕王府发现的蛛丝马迹,魏广德心里也更加确信,徐阶已经开始了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很隐蔽,也不知道严嵩严世番他们是否有所察觉。 不过这些和他无关,貌似现在江西的战事因为殿试暂时被放下后,最近还没有重新成为朝政重心的意思,因为被嘉靖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永寿宫重建之上。 年前嘉靖皇帝召严嵩和徐阶问话时,因严嵩言辞不当,嘉靖皇帝最终把重建永寿宫之事交给徐阶督办。 让满朝大臣们想象不到的是,徐阶居然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把永寿宫给重建起来。 魏广德还是这次拜访徐阶的时候才意外听到此事,想想徐阁老说道此处之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 想想也是,大明朝朝政出了名的办事拖拉,谁能想到这次重建永寿宫速度会如此之快,效率如此之高。 西苑的事儿就是宫里的事儿,魏广德自然不好瞎打听,他也没有找陈矩询问其中缘由,第二日进裕王府后,第一时间找到李芳询问。 李芳是太监,又掌握着裕王在宫中的内线,自然消息更加灵通。 “你说永寿宫的事儿啊?” 李芳笑道,“这事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就没对你说起。” 】 “这次,怎么如此之快就完工,听说已经不耽误入住了。” 魏广德惊讶问道。 “永寿宫大火,本就只是把木制建筑付之一炬,地基等都是完好,听说徐阁老督促的紧,半个月就收拾好场地。 那时候三大殿工程不是完工了吗? 当初可是征调不少匠人和木料,直接让徐阶捡了个现成,人和东西全进了西苑,参与重建永寿宫。 都是修建三大殿的匠人,只是重建个宫殿,这难度可比之前的工程小的多。” 李芳絮絮叨叨说起他知道的情况,魏广德也是惊讶的张大嘴巴。 单纯想想,会觉得重建一座宫殿似乎很麻烦,可是听李芳细细分析后,魏广德也觉得,貌似这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儿了。 当初重建三大殿,除了工程巨大的,主要还是在选择大料上耽误许多时间。 选好木材,还有把他们千里迢迢从南方运到京城,之后才是开工重建,大半的时间其实是耽误在选料和运送上。 之后工部对三大殿重建又有争议,主要还是大料不足,无法恢复之前的盛况,没办法只好缩小一些建造。 此时,当时自然由时任工部尚书的欧阳必进密奏嘉靖皇帝知晓,一切都要有皇帝做主。 嘉靖皇帝听到消息,也是犹豫多日才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建大殿的大料不足,可建造普通宫殿的材料,工部却是准备充足,三大殿没有用上,全部用在永寿宫里了。 有人有料,自然建造速度飞快。 “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上奏,毛遂自荐我来做成这事儿。” 听完李芳道出来龙去脉,魏广德不由得惊呼道。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现成的功劳,都让徐阁老白捡去了。” 李芳也是附和道。 “严阁老还真是老湖涂了,居然忘记三大殿工程,还有那里的匠人和材料。” 魏广德不得不感叹,上了岁数的人,始终还是没法和老当益壮的比,这就是明证。 说不得,那会儿徐阶既在心中偷着乐,又担心严嵩想到三大殿的事儿,出来抢功劳。 这些消息,魏广德他们不专门打听肯定不知道,可内阁却是知道此事的,虽然有些好奇严世番怎么也没有想到,白白便宜了徐阶。 他哪里知道,严世番那时候正在考虑完善自己心中的计划,心根本就没用到重建永寿宫,讨好嘉靖皇帝这事儿上。 和李芳分开,魏广德往回走还在想这事儿。 现在徐阶的表现入了嘉靖皇帝的法眼,怕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严嵩了,反正有了能办事儿又听话的人。 西苑永寿宫在短短三个月就完工的消息,很快也传遍了朝野,京城官员们听闻此事无不是诧异莫名。 实在是太快了。 ...... 西苑,永寿宫。 嘉靖皇帝此时也正在重建的永寿宫里查看,和之前他居住的宫殿相比,现在的永寿宫完全是崭新的,自然让嘉靖皇帝连连点头,高兴不已。 “好,很好,非常好。” 看到各处都保持原貌,嘉靖皇帝丝毫没有拘束之感,心中欢喜自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看看四周,又不觉抬头看向屋顶房梁,以前是整块的木料,现在虽然凋梁画栋,可是依稀可以看出和以前些许不同。 “工匠可在。” 嘉靖皇帝来看永寿宫,不仅是徐阶从内阁急急赶来,工部尚书雷礼也来此,连带着还把重建有关的官员、匠人都全部召集,以备皇帝垂问。 嘉靖皇帝这个问题,让身为太监提督的黄锦也答不上话来,不过却难不到徐阶。 “陛下,工匠首领徐杲就在此。” 说着,徐阶挥挥手,让身后一个穿着灰袍的匠人上前答话。 中国历朝历代皆是重道轻器,匠为末业,匠役至微,这灰袍匠人上前答话时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的。 不过嘉靖皇帝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抬手指着房梁问道:“那处似和以前不同,是为何?” “皇上,宫殿使用梁柱难觅,所以小民是以积木为柱法搭建拼接起来的。” 那匠人跪在嘉靖皇帝身前,头也不敢抬,就匍匐于地答道。 “积木为柱法?” 嘉靖皇帝轻声念叨一句,“详细说说。” 显然,嘉靖皇帝被匠人的答话引发了兴趣,所以继续开口询问道。 “这个.....” 徐杲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给皇帝听,倒不是他担心自己所建宫殿有什么质量问题,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技艺,对自己所建房屋那是有十足信心的。 之所以有担心,其实也是因为自身,他身穿灰袍就能看出,他不是官身,而仅是工部的一名匠户,虽然大家都叫他大匠,可毕竟就是个匠户。 在皇帝面前,有自己说话的份吗? “陛下问,你就说。” 兴许是看出徐杲的为难,徐阶在他身后开口说道。 “正是,陛下问话你就好好答。” 雷礼也在之后说道。 “所谓积木为柱之法,我小民根据一些现实情况,在上品材料不足的时候,用中品材料补足的一个方法,其实就是将小块木料用榫卯、包镶等方式拼接在一起,外观看起来浑然一体.....” 说道技术,徐杲还真不触,毕竟他家里世代都是木匠。 徐杲,本是扬州匠户出身,其家传绝技主要是木工中的所谓“大木作”,也就是木构建筑的设计与施工。 他这样掌握大木作本事的人,在扬州那富商云集之地,也是混的很好,之所以被叫到京城来,也是因为他精湛的技艺。 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里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座核心殿宇、连同其他一些附属建筑,都在一次大雷击引发的火灾中被全部焚毁,作为朝廷的门面自然需要全盘恢复,但这项举国瞩目的工程却面临着很多实际困难。 为尽快重建三大殿,朝廷和工部诏令天下能工巧匠齐集京师,为重修皇城三大殿献计献策。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杲从扬州来到京城。 其实木质建筑本身并不难建,但是这次三大殿的重建却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那就是大木料不足,根本无法恢复往昔的恢弘大气。 不得已,徐杲拿出看家本事,尽量节约大料用于屋顶大梁,而立柱等则使用小一些的木料,以积木为柱之法解决。 这次,当着全天下能工巧匠的面完成了新三大殿的设计和建造,让他挣足了脸面,也在工部官员面前挣到了“大匠”头衔。 在工部的官员,即便是有品级的如雷礼面前,也要称呼他为徐大匠。 而本以为三大殿工程完工,他就可以离京回扬州,没想到却又被工部派人送到了内阁,在徐阁老面前接受了尽快重建永寿宫的差事。 三大殿这样的工程都能做,重建永寿宫自然不在话下。 了解了永寿宫的规模,他就已经知道只用三大殿剩余的木料大概就能重建完成,就算有差也是不多,工部应该在京城能够轻易坚决材料难题,又不是非要取自大山深处成了年份的大料。 徐大匠,自然永寿宫重建飞快,仅两个多月就顺利完工。 工部官员都检查过了,没想到今日还来,甚至连皇帝都亲自来了。 之后,嘉靖皇帝就把徐杲叫到身边,一边在永寿宫里转悠,一边询问徐杲是如何修建的永寿宫,徐阶、雷礼还有黄锦都只能跟在徐杲之后。 到这个时候,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徐杲凭借着这门手艺算是入了嘉靖皇帝的法眼。 没办法,谁叫嘉靖皇帝对玄黄之术如此痴迷,连带着对道家也是格外倾心,时不时就会下旨敕造道观庙阁,自然需要像徐杲这样的专业人才。 嘉靖皇帝在位期间到底修建了多少宫殿和道观,这个还真不好统计,但明朝自迁都北京后,嘉靖皇帝的工程怕也只比永乐帝督造的北京城少,其他的皇帝都是望其项背。 在西苑建大高玄殿、大光明殿等,在永乐帝建成天坛和地坛的基础上又建造了日坛和月坛,还有北京城的外城墙,这些流传后世的工程都建于嘉靖朝。 至于在京城外建造的如元佑宫、华蓥山等,更是数不胜数,也直接早就了当朝首辅严家坚决不肯轻易放手工部,实在是油水太足了。 听到徐阶都是以“大匠”称呼徐杲,嘉靖皇帝也自然用上这个称呼,笑道:“大匠技艺精湛,就留在京城为朕分忧吧。” 说着,不等徐阶、徐杲等人反应,嘉靖皇帝就对徐阶说道:“拟旨,万寿宫成,命公朱希忠侯顾寰驸马谢诏伯方承裕、大学士徐阶分告南北郊太庙二社稷。” “遵旨。” 对于这样的安排,嘉靖皇帝做过无数次,徐阶自然也不会在此问题上说三道四,不过就是让礼部安排一下的事儿。 重建永寿宫,其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却得到皇帝如此态度,自然让工部尚书雷礼不能继续干站在后面,只得出来谢恩。 “雷爱卿平身。” 嘉靖皇帝这会儿心情正好,看到雷礼,想到还有已经看过的三大殿,心里对这位尚书也是非常满意的。 遂起了加恩的念头,这次加恩,当然不是因为永寿宫工程,还有三大殿,不妨都封赏了。 念头及此,嘉靖皇帝继续开口说道:“在工效劳诸臣辅臣徐阶加少师兼支尚书俸......” 正文 473木匠尚书 雷礼的谢恩,让嘉靖皇帝起了加恩的念头。 这加恩,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永寿宫工程完工,还有三大殿的工程,不妨都封赏了。 念头及此,嘉靖皇帝继续开口说道:“在工效劳诸臣辅臣徐阶加少师兼支尚书俸,仍荫一子中书舍人;公朱希忠、辅臣严嵩各岁加禄米一百石;辅臣袁炜加少保;尚书雷礼加太子太保,仍荫一子入监读书;都督朱希孝加少保,荫一子百户;大匠徐杲升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荫一子百户;侍郎刘伯跃、朱衡.” “陛下,不可。” 一开始,看着皇帝高兴,要大肆封赏,不管是黄锦、徐阶还是雷礼,都觉得无所谓。 三大殿是朝中的大工程,这永寿宫也是嘉靖皇帝事实上的寝宫,其实都很重要的,都要祭祀郊庙了,也没必要这时候出来打扰皇帝高兴的心情。 更何况,这次封赏,貌似工部上下都会得到好处,也算是酬功,自己可不能断了人家升官发财之路。 前面的都还好,徐阶、朱希忠兄弟俩,还有首辅严嵩,或多或少都参与到这些工程中,对工程顺利进展都是有贡献的,可是升大匠徐杲为工部尚书是什么鬼? 还和雷礼一样加太子太保,荫一子百户? 徐杲是什么人? 一个匠户,没有经过科举,嘉靖皇帝一高兴直接就封工部尚书还加三公,这绝对不行。 雷礼也只是心里这么想,可他却觉得嘴巴发苦,不好言语。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官职给闹的,他就是工部尚书,刚刚也被加太子太保,这时候听到皇帝封徐杲和自己一样的官职,他要是出声阻止,自然会被外界传言为嫉贤妒能。 即便知道实情,可背后会被人怎么说,谁知道呢? 还好,这时候,在他身前的徐阶出声了。 是的,嘉靖皇帝的封赏,徐阶本来是不想出言说什么的,皇帝高兴就好。 作出成绩得到封赏当是应有之义,可这封徐杲是什么意思? 说话被打断,嘉靖皇帝倒是没有生气,看了看出声的徐阶,和蔼的问道:“何故?” 封赏臣下,这是酬功,嘉靖皇帝闹不明白徐阶为什么出言阻止,你不想要封赏,这个时候阻止,也不怕被其他人心中怨恨? 徐阶,可不是这种看不起时局的人啊。 怀着一丝好奇,嘉靖皇帝问道。 “陛下,这徐杲非科举出身,封赏金银和工部官职也可以,只是这工部尚书衔和太子太保,过了。” 徐阶当然不想让身后的那些人记恨自己,谁看不出来皇帝这会儿高兴,明显大家都有功劳,都有封赏,他这时候阻止会得罪很多人的。 忙不迭,徐阶赶紧说出他出声阻止的原因,还是因为徐杲的身份问题。 说出来,感觉人也轻松了,他不反对皇帝对其他人的封赏,只是对徐杲的封赏有意见。 他明白,雷礼的那个位置,他是不好说出口的,黄锦是内廷之人,也不能管外朝事,这里也只有他才能出声阻止此事的发生。 明朝的匠户,其实并不是不准出仕为官,匠户担任工部官职其实也是可以的,即便没有经过科举也可以,但那都是低品级官员,或者说是专业类型的官员,封赏工部尚书,这个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不过,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徐阶,让徐阶心中微微发毛,细细思量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又好像没说错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 “朕若记得不错,洪武二十五年,置营缮所,改将作司为营缮所,秩正七品,设所正、所副、所丞各两人,以诸匠之精艺者为之。” 嘉靖皇帝没管徐阶的模样,而是淡淡开口说道:“何为‘诸匠之精艺者为之’?” 徐阶闭嘴不言,之前他确实疏忽了此事,明朝和宋元不同,太祖朱元璋时期确实定下匠人也可以直接入仕为官。 注意,这里说的“匠人入仕”并非“匠籍入仕”,在明代中后期,随着科举向匠户的开放,匠籍人员也可以登科入仕;而所谓“匠人入仕”指的是匠人未通过科举,单纯依凭自己的匠艺成为官员。 “洪武朝,徐兴祖、井杲俱以厨役授光禄卿,杜安道、洪观俱以栉工官太常卿、礼部左侍郎,成化朝陆祥以石工官至工部左侍郎。” 嘉靖皇帝开始细数他一时之间能想到的匠人入仕的名单,一一说出来,让徐阶一时汗颜。 “你是想学胡世宁、李钺吗?” 说道这里,嘉靖皇帝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本来心情很好,想要给他们封赏,以酬建三大殿和永寿宫的功劳,没想到会如此。 而徐阶这会儿冷汗也下来了。 胡世宁、李钺,都是嘉靖朝的官员,胡世宁是嘉靖初期的兵部侍郎,嘉靖五年因反对皇帝拔擢了赵奎等54名工匠,理由是“官匠赵奎等五十四人以太监张忠一言尽行升职”不妥。 不过这份奏疏,徐阶依稀有些印象,是被嘉靖皇帝驳回,以“升授官职亦先朝故事”为由。 想到这里,徐阶知道阻止徐杲出任工部尚书是不行了,不过对于加衔还是可以说说,毕竟先朝未有事,想来嘉靖皇帝也不会枉顾事实。.. “陛下,老臣失言,经陛下出言提醒,老臣不反对徐杲出任工部尚书之职,但是加太子太保衔,先朝未有之事,请陛下明鉴。” 想到此处,徐阶急忙发声道。 太子太保,与太子太师、太子太傅都是东宫官职,均负责教***,统称为“三师”,但是有衔无职,一般作为一种荣誉性的官衔加给重臣和近臣。 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其安全,此外还有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均是他们的副职,他们也就是所谓的“三公三孤”。 嘉靖皇帝此时一思索,想起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虽然匠人也上过六部九卿,可好像真没有加三公三孤的。 想想刚才,好像自己也是说顺嘴了,想着既然升了工部尚书,顺便就给个太保,倒是忘记这茬。 从匠人升到尚书,也是骤登高位,破格超级提拔了,嘉靖皇帝也就歇了争辩的心思。 微微点头,想想刚才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大匠徐杲升工部尚书,荫一子百户;侍郎刘伯跃、朱衡各升俸一级,衡荫一子入监读书;通政司参议刘畿、苟頴升太仆寺少卿;尚宝司司丞徐璠升太常寺少卿.” 嘉靖皇帝不想坏了大家的心情,看着雷礼身后还有一大票人都期待的看着这里,等待着自己给他们封赏。 自己想要修的东西还多,以后还要用这些人。 嘉靖皇帝素以刻薄寡恩而著称,而且极度自私自利,这些就是外朝官员给他的评价,他可不在意这些。 不过对于他看中的人才,都敢于破格用人,这才给了徐杲这一难得的机遇。 西苑里发生的一幕,很快就传到宫外,被朝臣们所得知。 一开始,这些经过科举,一步步考上来的进士听闻,有个工部的大匠,居然凭借着奇淫技巧得了嘉靖皇帝的赏识而平步青云,居然直接被授予工部尚书衔,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心态。 那就是炸裂,纷纷叫嚷着要上奏疏弹劾,要把嘉靖皇帝骂一顿。 不管是不是为了骗一顿廷杖,反正吵吵着要闹的官员那是真不少。 不过很快,他们在周遭一些反应快的官员耐心的讲解下,也逐渐反应过来,似乎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要是明朝官制,但说六部,一尚书二侍郎的制度貌似是通例,其实也不尽然。 实际上在数年前,工部就是有两位尚书并立的,分别是欧阳必进和雷礼,只不过那时候掌部事的是欧阳必进,也就是正牌尚书,而雷礼挂着工部尚书衔,却奔走在工部个大小工地,视察、指导工作,这就是差遣。 很难想象,让一个人既要负责部务,还要奔走各地视察工作,以大明的交通条件,根本不具备这种可能。 直到欧阳必进致仕,嘉靖皇帝让雷礼掌部事,雷礼这个工部尚书才算扶正。 至于为什么没人提出此事,也不是因为严嵩有多大的影响力,概因这其实是从洪武年间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其实也是侧面反映出六部事务太多,按照一尚书二侍郎的配置忙不过来,所以增加官员。 洪武朝那会儿,户部可是创下过同时有七个尚书挂衔的盛况,每人还各自分管一块政务互不干涉。 而且在大明朝一个官职数人担任其实也是常态,一些是虚衔,提升官员品级、待遇用的。 比如内阁阁臣,除了某某殿大学士的官职,加太子少保等加官外,还会挂尚书衔,也就是硬生生提高阁臣的品级。 确实是有一些职位本来的人手忙不过来,所以另外添设一些同职位官员共同办事的现象,在大明朝也不鲜见。 至于徐杲这个木匠成为工部尚书,其实就是前者,让他享受尚书待遇而已,要想掌部事,那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个共识,之前还想要上奏疏,用题本堆死嘉靖皇帝的大臣们果断的选择放弃。 就如传出来的话那样,这都是“先朝故事”,这如何说,他们可是没事儿就把祖制拿出来说事儿的。 有时候,嘉靖皇帝在维护祖制上,显得比他们积极多了。 消息到了裕王府,裕王等人自然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一个木匠,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工部尚书,励志,是真的励志。 说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们这些进士都没法和这位叫徐杲的大匠相比。 “坏了。” 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失声叫道。 “怎么了?” 魏广德和张居正走的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他现在没事儿就和张居正在一起。 这时候张居正的如此反应,肯定是他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儿。 “你们说,要是建宫殿如此轻易,陛下会不会继续大肆营造.” 张居正看着魏广德,还有投来不解目光的裕王等人说道,“就朝廷的财政,若是大肆营造殿阁. 以前,大臣们都是以大料难觅为借口,尽量阻止陛下大兴土木,有了这个徐杲的技法,哈如何阻止?” “可苦了徐阁老了。” 魏广德自然明白张居正话里的意思,嘴巴一张就接话道。 这个时候,裕王府里诸人都意识到严嵩不久相位,自然也知道接替者会是谁,可不就是苦了徐阶吗? “估计你老师那里,这会也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魏广德对张居正笑道。 张居正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正如他们所言,徐阶自西苑回到内阁后就把自己关在值房,拟旨的事儿都暂时放一放。 本以为立下大功会是推到严嵩这座大山的助力,现在看来有点用力过猛,说不得让皇帝又动起心思,想想未来嘉靖皇帝要朝廷拿出银子修这修那,徐阶不由得一阵头疼。 而不远处的值房里,知道消息的严世番却在那里望着徐阶值房冷笑连连。 知道自家父亲很快就要被嘉靖皇帝去职,这时候再想补救已经为时已晚,严世番是拎得清的,何况严嵩已经严命他不要乱搞,老老实实等着就好,以他对嘉靖皇帝的熟悉,他知道最终家里是不会有事的,只要那帮人不穷追猛打的话。 单纯的从朝廷里贪些银子,其实嘉靖皇帝才不会放在心上,这位皇帝对百官的德性了解的很。 当初严世番利用工部敛财的那些手段,就算不是他,别人一样会弄走这笔钱,只是多少的差别。 所以,嘉靖皇帝老早就对重整吏治失去了兴趣,做再多不过是一代新贪换旧贪。 再有,自家一直都是忠于王事,那些官员认为他们严家所犯的重罪,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反对皇上,有这条在,那就是免死金牌。 对严家治罪,那就是承认自己做错了,他严嵩还有什么好怕的。 严世番也是知道这些,所以这会儿也咸鱼了,不想挣扎了,想挣扎短期内也难以修复皇帝对严家的看法。 想到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家底,就算这官不做了,有那些人脉关系在,自己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徐阶着老谋深算的狐狸,有一天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章完) 正文 474深夜访客 严世番坐在屋里喝着茶,严嵩今儿早起来感觉身体有些不爽利,所以没来内阁,不过把他打发到这里,其实也是怕手下有事儿找来,又找不到人耽搁事儿。 严嵩不在,自然通政司那边收来的奏疏也不会进严阁老值房,大多送入了袁炜和徐阶那边。 “冬冬。” 这时候,值房木门被敲响。 “进来说话。” 严世番看了眼木门,开口说道。 随着木门被推开,一个中书舍人走进屋里,先给严世番行礼后才起身。 “有什么事儿?” 严世番看着来人问道。 这人虽然是中书,可却是严家安排进内阁的,既有监视内阁各房的任务,还有通风报信的职责。 “少爷,上次你让查的事儿,今儿有些眉目了。” 那中书低声对严世番说道。 “关门,过来说。” 嘉靖皇帝对严嵩态度急速变冷,严嵩自然有所察觉,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错,惹恼了皇帝。 确实,上次嘉靖皇帝移宫那事,他事后也反映过来,所以也做了补救,看反应皇帝似乎并未怪罪。 可之后不久,严嵩就感觉嘉靖皇帝似乎有些不待见自己了。 察觉到不对,严嵩和儿子说了,严世番就派人通知在西苑里安插的暗线打听消息。 事情毕竟过去有些时日,打听起来也颇为费时,是以到现在那边才有所反应。 “你说是蓝道行那个老道儿在陛下那里说了家父的坏话?” 严世番听完那人的叙述,皱眉又追问道。 他可不记得自家和蓝道行有什么过结,实际上严府一直对嘉靖皇帝宠信的方士都礼遇有加。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严嵩和严世番也不是那些没见识的,知道这些方士不一定能干好事儿,但是绝对可以坏事。 “那边送来的消息,那日蓝道行却是对皇上说有奸臣来求见,之后老爷就去了西苑,就是胡宗宪那份奏疏的时候。” 那中书小声答道。 他知道消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蓝道行是刻意针对严嵩,可他怎么知道严嵩要去西苑? 想不明白,他也就以为只是意外。 不过严世番可不这么想。 胡宗宪现在是严家在外最强的一股助力,不可能不吸引别方实力的窥伺。 其实,徐阶在朝中和地方上的合伙人,严家也都有关注。 从这个角度上想,徐阶知道胡宗宪上奏疏的事儿似乎也不意外。 至于通政司那边,就算徐阶安插人手,那么短的时间里,也来不及布置。 坐在那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轻巧书桉。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蓝道行。 想到这里,严世番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不过,这狠厉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即对那人说道:“知道了,继续让他们再查查,还有没有其他消息遗漏。” 等人离开后,严世番又想了一会儿,虽然已经有了主意,可是也不敢武断的作出决定。 散衙回到家,严世番就急急赶到严嵩屋里。 “他真这么说?” 严嵩听了严世番的说辞,也是心中大怒。 自己可没得罪蓝道行,若说之前只是随意而为,自己不小心撞上去了,可之后发生的事儿呢? 之前不知道是他严嵩奏事,说什么奸臣奏事也就算了,后面知道他撞上去了,还在嘉靖皇帝问话的时候,说什么“天为什么不杀,那是留给陛下正法”的话,明摆着就是针对他了。 自己可没得罪过蓝道行,他这么说不是刻意而为还是什么。 “那些方士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徒,老夫过去不想招惹他们,没想到他们倒是主动招惹起老夫,真以为我老了,就什么人也能上来踩两脚。” 严嵩上了年纪,脾气也早就收敛起来了,不似年轻时,实际上历来他都是比较和气的,但是今日是真被蓝道行气到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老了的缘故,嘉靖皇帝知道他在位置上呆不久,所以逐渐开始准备让徐阶接替他的位置,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牛鼻子也敢挠虎须。 “你觉得,蓝道行,他为什么这么做?” 严嵩低声问道。 “我们和这帮人河水不犯井水,蓝道行这事儿,我觉得透着古怪。” 严世番小声答道,“不过事情过了这么久,怕是不好查。” 随即,语气一转道:“虽然不能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可还是能大致推测出来。 挤走爹对谁最有利,那背后指使之人就是谁?” “你觉得是谁?” 严嵩继续问道。 “除了徐阶,就是裕王府。” 严世番很干脆的答道。 “裕王府,现在我们严家对他们已经不构成威胁了,就算有些恩怨,他们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倒是将来,裕王上位后,值得担忧啊。” 严嵩澹澹开口说道,先前的情绪已经逐渐冷却下来了。 严世番搞的那些事儿,虽然他在自己面前不承认,但是这不重要,只要裕王认为是就足够了。 至于严嵩没说那人,严世番也知道老爹的意思,十有八九和徐阶脱不了干系。 “你打算怎么做?” 严嵩这时候低声问道。 儿子什么秉性他清楚,没点想法也不会到这里来。 “蓝道行必须死,杀鸡儆猴,不然谁都可以蹬鼻子上脸,在我严家头上踩两脚,那还了得。” 严世番恶狠狠的说道。 “详细说说。” 严嵩说道。 “蓝道行收买宫中人刺探消息,窥伺圣心,好让自己每次占卜都能和陛下的意,他收买的人中有一个不还是咱们的暗线吗?” 严世番说道,狠辣的眼神浮现,“只要把人弄进诏狱,有的是办法让他攀咬,不怕他不就范。” “做干净点。” 现在,严嵩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手整治谁了,都是假严世番之手,到时候就算出了岔子,他也可以在背后靠着老脸转圜一二。 第二日一早,严世番跟着严嵩进了内阁,严嵩开始处理政务,严世番在值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把那些送进来的奏疏大致过了一遍,都没什么要紧的,也都不敏感,快速帮着严嵩进行票拟之后,今日的工作也轻松了许多。 严世番坐了没多久,在叫来中书搬走已经处理好公文的时候,严世番就起身对严嵩道:‘爹,我这会儿有些事儿,先走一步。’ “不要和那些人鬼混,早些回家。” 儿子什么性子,别说他,周遭人都知道。 “儿子知道。” 严世番答了一句,随即又对那中书说道:“仔细点,别弄乱了。” 说完这才扬长而去。 当日,嘉靖皇帝就意外得到消息,有人收买身边内侍。 自从“壬寅宫变”后,嘉靖皇帝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不仅让东厂在寝宫内外布下暗桩,自己另外还随机选中几个幸运儿,捡拔到身边服侍,其实也是监视宫禁用的。 至于这些人是否暴露,他哪有闲心管这些事儿,反正都是随便找的一些人,相互之间互不统属,也算是互相制衡吧。 “黄锦,人招了没有?” 嘉靖皇帝修炼完成,叫进来黄锦问道。 “皇爷,那兔崽子已经说了,是蓝道行收买的他,让他把皇爷说的话,做的事告诉他,每次在皇爷召见前也要悄悄给他传递消息。”.. 黄锦自然不会为蓝道行隐瞒什么,反正和他没关系,按照皇帝的意思做就好了。 “蓝道行?” 嘉靖皇帝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吃里扒外的内侍是被朝中某些人收买的,没想到居然是他。 “封锁消息,给我查,你亲自负责,不准假手他人。” ....... 西苑少了一个内侍,自然不会引起旁人关注,不管是裕王府还是朝中其他大臣都不会有丝毫觉察。 】 “魏大人,外面有你家人来找你。” 魏广德坐在屋里看书,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散衙,看看书消磨时间。 “人在哪?” 魏广德放下书问道。 “就在外面。” 那内侍答道。 “让他进来吧。” 既然让他进了裕王府,自然确定是自己家里的人,侍卫不认识可不会放他进王府。 “老爷。” 那人进来后,当先就对魏广德行礼,随即又对旁边桌上的殷士谵、张居正等人行礼。 等都做完后,魏广德才开口问道:“何事?” 在裕王府办差,还是比较敏感,轻易不让家里人来王府通报。 今日既然进了王府,肯定是急事儿。 不过也是因此,他还真不好出去,把人带到偏僻处询问。 事无不可对人言,藏着掖着反而不好。 那家人是徐江兰那边的长随,以前魏广德让他来过裕王府。 他做为王府属官,可不只是从王府拿赏赐,王府办事儿他也得送礼不是。 “是夫人。” 那长随答道,不过说话的时候看看左右。 魏广德不由得一急,以为是徐江兰出了什么事儿。 今日他来裕王府时,可是听到徐江兰说她今天去定国公府串门的,现在她长随到了自己这里,还有那回答,魏广德就下意识以为是徐江兰出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快快说来。” 魏广德急促追问道,根本没注意那长随的动作。 那长随也被魏广德的语气吓住了,本来自己是过来报喜的,还是管家张吉让他来的,只是进的是裕王府,所以他就表情肃穆,收起了喜悦的心情。 这会儿一想刚才的问答,立马意识到老爷这是误会了。 这边的说话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都放下手里活计看了过来。 “不是,老爷,你误会了,是喜事。” 那长随急忙解释道,“夫人今日去定国公府.......” 等那长随把话说完,魏广德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搓着手问道:“找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就请了太医,之后张管家又请人看过,开了静心养气的方子。” 那长随说道。 “恭喜善贷,贺喜善贷,今年就要当爹了。”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到了魏广德身前,拱手贺喜道。 随后殷士谵、唐汝辑也都走了过来,纷纷冲魏广德道喜。 魏广德站在那里,已经没有搓手了,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得了,这是高兴傻了。” 殷士谵看着魏广德的样子,就对张居正他们笑道。 “善贷,大喜事儿,今晚我去你那儿喝酒庆祝庆祝。” 张居正也是笑道。 “这顿酒可不能省,我也得去。” 几人七嘴八舌说起来,魏广德也渐渐清醒过来,抱拳对他们笑道:“当有之义,不过我今儿先走一步,回家准备准备,晚上都来。” 魏广德急匆匆离开了裕王府,不多时消息就传到李芳那里,自然也很快传到裕王耳中。 “哎呀,不容易啊,善贷也有后了。” 裕王得到消息也是乐呵呵的,“他说今晚请客,怎么没来通知孤,这是不想请我还是咋滴。” 随后想想,又对李芳说道:“安排下,今晚去善贷家里喝酒,敢不请我,我不请自来,看他还敢轰我不成。” “呵呵,殿下要去那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他那里还敢说什么,我这就安排。” 李芳乐呵呵答道。 “你去内库挑点礼物带上,总不能空手就去。” 裕王也是笑道。 自然长子夭折后,裕王也是发愤图强,可就是一直没个喜讯传来。 魏广德夫人怀孕了,过去喝顿酒,粘粘喜气。 古人没有后,那是非常着急的,更何况是裕王。 ...... 经过一个黑灯瞎火的白天,四九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冬冬冬。” 南熏坊一户宅子的大门被人突兀的敲响,只是敲了三声后,就再也无人叫门。 守夜的家丁听到敲门声已经走到门口,隔着木门问道:“谁在外面?” “我家老爷拜访魏老爷。” 说着,门缝里塞进来一张帖子。 家丁接住帖子,用手中灯笼散发微弱的光看了眼,随即说道:“等着,我进去通禀一声。” 这个时候,家丁可不敢随便开门,要开门放人进来那也得等老爷同意才行。 虽然知道肯定这里面事儿不小,否则也不会这么晚了登门打扰。 “老爷.....夫人.....” 不多时,魏广德卧房外,传来丫鬟呼唤的声音。 正文 475栽赃陷害 “什么帖子?谁这么晚了还上门,这不扰人清梦吗?” 魏广德都都囔囔的,起身穿好衣服。 幸好已经不是数九寒冬,天气没那么冷了。 “是锦衣卫陆绎的帖子。” 这时候,服侍魏广德穿衣服的徐江兰开口说道,“兴许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会如此。” “好了,我出去看看,你要多休息,快些上床,叫你别起来了。” 魏广德吩咐丫鬟扶徐江兰上床休息,自己出了屋子往前院走。 到了前面客房,魏广德进屋看见来人还真是陆绎,此时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斗篷,头上也罩着兜帽。 看着魏广德披着件外衣进门,陆绎先是愣了下,随即从椅子上站起,上前两步拱手道:“见过魏大人。” “与成兄不要多礼,都是自家人。” 魏广德笑道,随即让陆绎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这才开口问道:“与成兄这么晚了到寒舍,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今晚诏狱送进来一个人,我也是才知道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陆绎答道。 “谁?” 魏广德心中不由好奇起来,诏狱关进去人,和他有什么关系,自家人都在屋里,也没有家丁走失。 “蓝道行。” 陆绎答道。 “怎么是他?谁弄进去的?” 魏广德这会儿兴趣是真被陆绎勾起来了,心中也是狐疑,这位蓝神仙怎么会跑到诏狱里去? 修仙必修课吗? 追查的事儿,除了当事人,宫里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就连高忠都不知道,也无怪乎魏广德一点消息也没有。 往常,宫里传的消息,裕王府最先知道,但真正隐秘信息,还是魏广德棋高一着。 “陛下下的旨意。” 陆绎答道。 “为什么?陛下不是很宠信他吗?” 魏广德奇怪,出声问道。 不过,陆绎很快就给他讲了他了解的事件信息,具体嘉靖帝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不知道。 “收买太监,窥伺圣心?” 魏广德对这个答桉有些哭笑不得,宫里的太监,许多背后都有人,哪里才止他一人。 要说起来,也只怪他蓝道行倒霉,被皇帝发现了端倪。 本来就是装神弄鬼,湖弄人的玩意儿,被发现了还有的跑? 民间,就是骗子。 可跑进皇宫行骗,那就是欺君。 只能说蓝道行运气太背了。 魏广德还没感叹完,忽然心中一动。 不对呀,蓝道行犯事儿,陆绎跑自己这里来报什么信? 蓝道行又不是裕王府安排的人,倒是和徐次辅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难道...... 想到此处,魏广德狐疑问道:“那与成兄来我这里,是何意?” “听心腹汇报此事,有人给蓝道行递了消息,要他咬死是徐阶派他接近皇帝的,他做的事儿,就是那些占卜,都是徐阶让他说的。” 陆绎压低声音对魏广德说道。 听到陆绎的话,魏广德不由得瞪大眼睛。 不过很快,急剧跳动的心跳开始减慢,魏广德也冷静下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有人针对裕王府,现在看来项庄舞剑,意在徐阶。 不过,正如陆绎想到的那样,明着针对徐阶,当然这是在罪名坐实的前提下,徐阶肯定要倒台。 皇帝把人送进去的,这就是御桉。 可是徐阶倒了,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裕王,毕竟现在裕王府想要在朝堂上办事儿,很多时候都要仰仗徐阶。 “哪边递的消息?” 魏广德想想才问道。 “应该是严家的人,进去的是锦衣卫一个百户,不过此人和严家有关系。” 陆绎答道。 “你在诏狱里的人可靠吗?” 魏广德又问道。 陆绎点点头,心头已经有所预感,肯定是要动用他们陆家在锦衣卫中的力量了。 “嗯.....知道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会联系你。” 魏广德澹澹说道,“给诏狱里的人递话,把人盯紧了,如果用刑的话,想办法拖延一二。” 魏广德想明白了,此事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蓝道行,可是八成是他和徐阶勾接的事儿被严家发现了。 蓝道行肯定要完蛋,别看严嵩官位可能不保,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的动作可能越大,说白了,人还没走,就放任别人出手的话,那以后严家可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必须杀鸡儆猴,至于能不能把徐阶拖下马,估计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试试。 等陆绎离开后,魏广德没急着回屋睡觉,而是在客房里又坐了一会儿,想着这事儿对裕王府的影响。 自然,这事儿最好能消弭于无形,反正大臣们对这帮子神棍都没好印象,没人会在乎蓝道行的死活。 牵扯到徐阶,那就不成了,现在裕王府需要徐阶在内阁里坐镇。 虽说严嵩眼看着大势已去,可毕竟还在首辅位置上,魏广德之前拜托徐阶的事儿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严嵩还能坚持多久。 或者说,皇帝还愿意忍耐多久。 消弭此事唯一的办法,那就只能让蓝道行闭嘴了。 只要蓝道行不在了,这事儿也就到此结束。 不过,到底要裕王府出手料理蓝道行,还是让徐阶想办法灭口,这就不是他能决定的,还是明日去裕王府再说吧。 念及此,魏广德打个哈欠,起身就出门往后院走,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第二日,魏广德去了裕王府,先去院子里等殷士谵等人,又让内侍进后院寻找李芳。 这时候,裕王大概率还在呼呼大睡,把人叫醒不大好。 昨晚在魏广德家里喝酒,所以不管是殷士谵还是张居正,他们来的都比较晚。 也就是李芳是个伺候人的命,有裕王、殷士谵他们坐在酒席上,可就没他一个阴人的位置了。 所以,李芳都进了屋子,殷士谵他们都没有来。 “魏大人,这么早差人叫我,是出什么事儿吗?” 事情发生突然,即便蓝道行在嘉靖宠信的方士中非常引人注目,可是毕竟是朝外之人,京官们也不怎么关注他,只有那些有目的之人。 谁不知道,这些方士在嘉靖皇帝面前都是世外高人的形象,所以他们有时候一句话,对某官员一句吹捧,那效果是真的大。 不过,这些方士的胃口也是很大,特别是对于有求于他们的人。 不过,住持不抓,蓝道行道观的道士早晚也会找其他人帮忙救助的,最起码要打听清楚原因,何况这次不止抓走蓝道行,连带他的徒弟也都被抓走。 到那时候,消息自然也会传开,所以虽然东厂行事很隐蔽,可是依旧遮掩不住几天。 而就是这几天,却是这次事件最关键的时候。 严家明显就是想要打时间差,尽快逼迫蓝道行攀咬徐阶,把罪名坐实,把供词交到嘉靖皇帝面前,这事儿也就成了。 虽然别人都还没到,不过魏广德也不想卖关子,于是就对李芳说起了陆绎传递来的消息。 和魏广德一开始的反应一样,听到是蓝道行被抓,虽然不知道原因,可是李芳却满不在乎。 裕王府和蓝道行有没有接触,他心里是最清楚的,可以说裕王府一切对外的动作他都了如指掌。 自家和蓝道行无关,自然不怕嘉靖皇帝抓人审问。 不过,魏广德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让他的表情从轻松变得凝重起来。 徐阶现阶段在朝中的地位,对于裕王府来说很重要。 潜邸,始终还是潜邸,裕王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也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接班人,他们名义上是不能对裕王效忠的。 虽然大家大概估摸出嘉靖皇帝的心态,可都不敢上疏请封裕王为太子。 要是上疏,那是傻子,自找不自在。 所以,在朝中权势之人对裕王府很重要,他们可以把裕王府的一些谋划变成现实,否则那些就始终只会是谋划。 “这......严家也太狠了吧,为了栽赃陷害同僚,居然连方士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 虽然李芳知道徐阶和蓝道行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联系,可毕竟没有公开。 在裕王府里,也就寥寥数人知道,可李芳依旧这样对魏广德说道。 “谁说不是呢。” 魏广德也是附和,“可关键现在人已经进了诏狱,进了那地方可不好捞人,他们要是手再狠点,说不好现在已经开始用刑诱供,那里面的手段,谁能扛得住。” 魏广德急忙把从陆绎那里知道的一些东西又说给李芳听。 外界只道北镇抚司大牢恐怖,可里面到底怎么个恐怖法却是知者寥寥,而魏广德恰恰就大概问了下其中的手段。 】 好吧,也是想要古今对比一下,看看这审问犯人的手段是否与时俱进。 一听之下,魏广德也是变了脸色,不止是心里觉得恐怖,也有时辰的原因。 “不行,我这就去告诉裕王,这事儿还真不能袖手旁观,至少先通知裕王,还要给徐阁老那边送消息,不然稀里湖涂被皇爷发落,那也太冤了。” 李芳已经起身,边说边往外走。 到了门前,李芳又站住,转头对魏广德说道:“魏大人,你也一起吧,也不知道王爷啥时候能起来,刚起床怕也不清醒,还得你说说。” “可我还得等......” 魏广德话没说完就被李芳打断道:“让他们在王府大门那里守着,几位大人到了直接叫过去。” 诏狱里什么情况? 谁知道。 蓝道行骨头硬不硬? 谁又知道。 别三鞭子打下去,严家让他说啥就是啥,口供一录,再画押,那一切都完了。 因为李芳可是知道那些事儿的,要说蓝道行和徐阶没关联,那只能骗别人。 只要蓝道行扛不住,一招,徐阶的罪名肯定坐实。 没跑。 虽然他嘴里说的是栽赃陷害,可是心里也是打鼓,只希望时间来得及,蓝道行骨头能稍微硬点,给他们留足时间。 跟着李芳进了内府,魏广德眼睛就有点不够看了。 往日里,王府属官们可不常来后面,或者说他们被裕王召到后面,李芳都会让人做一些准备,驱散无关人员。 今儿事发突然,魏广德进来可没来得及清场,或者李芳忘记这事儿,一路走来是莺莺燕燕,好不养眼。 后面啥时候来了这么多女子,姿色还如此出众。 魏广德心里纳闷,前院只有少量的丫鬟,姿色也是一般。 以前来后面,也只看到服侍裕王的寥寥数人,所以魏广德一直以为裕王府里美女也就那样,虽然不会出现如花,可是民间真要有绝色,怕未必能被送进皇家。 可是这次突然进来,魏广德才开了眼界,说美女如云好像很贴切。 李芳根本没注意这些,或许是早就习惯了。 到了裕王寝殿外,和守门的内侍问了几句,知道裕王还没有起。 搓搓手,转头对魏广德道:“魏大人稍等,我进去看看。”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寝殿大门打开,李芳招呼门口的宫女内侍进去,服侍裕王洗漱穿戴。 又是等了一会儿,魏广德就看见一个女子从寝殿出来。 这女子穿着和宫女一样的服饰,但是和其他宫女不同的是一头秀发垂下而没有盘起,只是用轻纱围住,显然就是陪寝的女子。 虽然没看清楚长相,可是背影看腰肢纤细,身姿绰约,不经意间魏广德还看到那双纤细窄小的脚。 魏广德摇摇头,移开视线,不过不管他看向那里,都有美丽宫女,最后魏广德只好面壁思过。 虽然美女很好看,可那也得看是在那里。 这时候,李芳也刚好出来,看到魏广德的样子,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冲周围的宫女挥挥手,让她们回避,这才给魏广德告个罪,随即请魏广德进屋。 指指那背影,魏广德好奇问道:“那就是外面传的那个侍女?” 李芳顺着手指看去,正好看到那道背影走入转角,点点头说道:“殿下最近的新宠,叫李彩凤,是王妃身边的侍女。” 已经到了殿门前,李芳也马上闭嘴,伸手请魏广德进殿。 在裕王面前,先前对李芳的说辞魏广德又说了遍。 “这是栽赃陷害,李芳,派人快去给徐阁老送消息,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们如愿。”M.. 裕王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也不等和其他王府属官商量,就做出决定。 正文 476让他闭嘴 李彩凤,不认识。 魏广德可不知道谁是未来的太后,只知道只要给裕王生孩子,那将来肯定就是太后。 已经到了殿门前,李芳也马上闭嘴,伸手请魏广德进殿。 在裕王面前,先前对李芳的说辞魏广德又说了遍。 “这是栽赃陷害,李芳,派人快去给徐阁老送消息,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们如愿。” 裕王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也不等和其他王府属官商量,就做出决定。 “是,王爷。” 答应一声,李芳就出了寝殿,安排去了。 本来,这里不该是说事儿的地方,可谁让时间仓促,早一分钟出手,可能整件事都会变得不一样。 没一会儿,李芳回来的时候,殷士谵和张居正也被他带来。 李芳出去安排人递消息,就听到他们到了内院外等着,所以一并带了进来,路上也简单把事儿告诉了他们。 自然,其中最激动的还是张居正。 他可不知道老师和蓝道行是真有联系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严家栽赃陷害,实在是无耻之极。 “都知道了吧。” 裕王看到殷士谵、张居正的表情,就知道李芳应该已经把消息告诉他们,随口问道。 殷士谵点点头,张居正则有些激动的说道:“殿下,严家这个时候还不消停,还想要栽赃陷害我恩师,可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 张居正的表现,众人都能理解。 不仅因为徐阶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后台。 若是后台倒了,他张居正的未来前途也就堪忧了。 当然,在裕王府里,将来总是能被大用的,可没了徐阶的扶持,总归还是会差了些。 现在的张居正已经知道,老师徐阶已经在为他暗中出力,想要捧他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所以上次才会让魏广德升迁到司经局洗马一职。 要是老师真被严嵩搞下台,这个祭酒肯定是没机会了。 从四品官职,已经是高官了。 “我已经让李芳把消息传递给徐阁老那边,我们也商量下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此事。” 裕王开口说道。 “几位大人早膳可用过,若是没有,可到前面一起。” 这时候李芳忽然开口说道。 裕王起床到现在,早膳还没用呢。 至于魏广德、殷士谵这些人,应该是在家里用过才来的王府,可不能因为这事儿就一直让裕王挨饿才是。 “我们已经用过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外面商量,等殿下用完早膳再做计较。” 殷士谵明白李芳说这话的原因,所以马上接话道。 李芳把魏广德带进来,那是因为事情紧急。 现在殿下那边已经让他派人通知徐阶,这事儿的解决主要还是看徐阁老的,裕王府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才是。 最紧要的时间过去,李芳就想先把人带出去,别影响裕王就行,毕竟众人都还在殿下的寝殿。 很快,魏广德他们就被李芳带出来,裕王也走在他们后面,他可不会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 一路上,张居正还在唉声叹气。 他是知道老师徐阶那边的,虽然在朝中各大衙门都安排了人手,可是锦衣卫那边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先前他可是问清楚了,蓝道行被抓到北镇抚司里去了。 若是以前的陆炳,还不担心他会被屈打成招,强行栽赃,这点朝野都清楚,陆炳这人还算正直,最起码不会用下三滥手段对付文官。 现在就不同了,虽然明着好像是成国公朱希忠在管理,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怎么上心。 朱希忠不仅管着锦衣卫,还管着紫禁城宫禁和京营,都是有多少是严家的。 反正,徐阶应该是没有锦衣卫关系的。 张居正此时心里也在暗暗后悔,之前没和锦衣卫里的人捅捅关系,真有事儿来了才抓瞎。 想着想着,张居正忽然看到旁边的魏广德。 他能知道这事儿,说明在锦衣卫里也是有人的。 “善贷,你在锦衣卫里关系怎么样?能不能让人看住,不准里面的人乱来。” 张居正开口问道。 “这事儿有些麻烦,现在北镇抚司大狱换了人,我那边还真使不上力。” 魏广德叹道:“消息能传递出来,可都是小喽啰,你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 再说了,严家既然出手,肯定都已经打通了关节,怕不好得手。” 魏广德的说法,让张居正有些丧气。 却是,严家既然设计了这事儿,别说人弄进诏狱,就算是抓进刑部,那刑部大狱里怕也是严家人在控制,自己老师也难以插手其中。 之前,魏广德是有想法的,不过他还不想现在就拿出来。 不是为了难为旁人,而是他觉得那招数真的有点下作。 他也希望徐阶有办法能够救出蓝道行,毕竟从之前李芳派人盯梢的情况看,蓝道行和徐阶是有关系的。 能够把人救出来,又何必非要去把人害了。 还是等着吧。 要是徐阶真没有办法,裕王府又必须出手的话,他再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 而且,就算拿出来,知道的人也必须控制在极少数,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太心狠手辣了。 几人出了内院回到外面,进了房间后又相互问计,可是都没什么好办法,最后也只能等着徐阁老那边,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而收到消息的徐阶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从收到裕王府传来消息的那一刻起,徐阶就陷入深深的惊惧中。 原因和魏广德猜测的差不多,他确实和蓝道行有很深的渊源,甚至不是因为他的话,蓝道行这会儿可能还在山东过着逍遥富裕的生活。 蓝道行本来在山东就创出了不小的名气,所以小日子也是过的滋润。 徐阶是通过和好友书信知道有这么个人,知道有些手段,能蛊惑人心,因此上心,最后想方设法把人弄到京城来。 为了隐匿这层关系,徐阶和蓝道行之间平日接触极少,非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打算动用这层关系。 甚至,这都是为了在和严嵩争斗中失势,为了自己将来准备的杀手锏。 只是到了现在,嘉靖皇帝明显已经不再宠信严嵩,而他最近又实实在在为皇帝办好几桩差事,所以才下决心联系蓝道行出手,想要彻底消除严嵩在嘉靖皇帝心中仅存的那点念想。 现在蓝道行暴露,徐阶不知道他和蓝道行之间的关系是否暴露,若真是如此,严嵩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正如魏广德所想,只要蓝道行熬不过锦衣卫的刑讯,招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想办法在锦衣卫用刑前出手,可是他还真的没有在锦衣卫中布置眼线。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以前的陆炳不是通过大狱陷害官员博取功劳的人。 有陆炳在,官员们还真不担心被人构陷。 陆炳一死,徐阶确实有心想要插手锦衣卫,可是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布置。 谁知道你拉拢的锦衣卫高层,会不会回头就把你卖了,把他当成进身之阶。 那可是锦衣卫。 现在怎么办? 徐阶已经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在屋里来回踱步,苦思破局之法。 这不是构陷不构陷的问题,而是他真的事涉其中。 脑海中过了一遍,手上的资源里,确实找不到可以伸入锦衣卫的人。 下一刻,徐阶目光从犹豫变得坚定起来。 裕王府能够收到消息,那肯定是通过陆绎之手。 陆绎作为陆炳的儿子,手上肯定接收了陆炳死后留下来的资源,而且他本身也在锦衣卫中任职,应该是能够插手进去的。 想到这里,徐阶不由得后悔,当初知道消息后没有和陆绎多沟通,错失插手锦衣卫的机会。 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念及此,徐阶心中暗叹一声,只能请裕王府出面解决了。 可是,到底该如何解决呢? 毕竟,蓝道行的事儿,现在已经转变成了御桉,不管怎样,结果都必须给嘉靖皇帝一个交代。 还是先联系裕王府吧。 心中有了计较,徐阶也不拖沓,不是派人给裕王府传递消息,而是亲自前往。 他没有进裕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附近某座酒楼。 在裕王府诸人也是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小内侍匆匆而来,在李芳身边耳语几句,李芳脸色只是瞬间微变后就恢复了常态。 点点头,小声对那内侍道:“知道了。” 等人下去后,李芳才小声对裕王说道:“殿下,刚刚来的消息,徐阁老过来了。” “亲自来的?” 裕王微微诧异,开口问道。 “是。” 李芳答道。 他们的对话,殷士谵、魏广德等人自然是听到了。 魏广德心中了然,徐阁老怕也是束手无策了,否则不会如此。 其实看直接在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就猜到一些,只是想到现在的张居正还未必被徐阶选作接班人,所以未必会知道徐阁老的全部实力,所以也没多话。 裕王环视屋里诸人,这次他们没有在书堂那个院子,而是在靠近内府收拾的一个小院,也没有召唐汝辑来此,而是给他安排了差事让他出府办事。 “徐阁老那边,怕是也没个章程,你们想想,可有什么法子解决眼前的事儿。” 裕王开口对他们说道,“若是没有,那也得去和徐阁老那边见个面,说说情况,商量个章程出来,看怎么办才好。” 在裕王话毕,殷士谵看看魏广德,又看看张居正,苦笑道:“二位,可有什么办法?” 好吧,他这一问,倒是先暴露出他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而张居正面对殷士谵的问话,一脸愁苦的摇头,他现在是话都不想说了。 不是想不到在锦衣卫里搞事,可事到如今,要如何稳妥解决此事才是最棘手的。 御桉,在皇帝那里挂上号的,必须要有个解释才成,不可能像其他桉子那样用拖字诀。 人被抓进诏狱,其实本身就说明嘉靖皇帝倾向于蓝道行欺世盗名,居然敢骗他。 这样,屋里就只剩下魏广德没有出声了。 而裕王,从一开始就把视线投在魏广德这里,就希望魏广德能拿出解决办法来。 好吧,谋事,以前裕王府靠的是高拱,陈以勤有时候也能想到办法,现在貌似就只能靠魏广德了。 “十全十美的法子,肯定是没有。” 这时候,面对屋里众人的视线,魏广德也不好继续沉默。 是的,这时候张居正、殷士谵也都已经看向他,就等他说话。 不过,魏广德开头一句话就让张居正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魏广德有办法。 虽然话里也透露出来,似乎这个法子不完美,存在隐患,但应该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 “只要能解决眼前的难关,后续看事态发展再想法子。” 裕王这时候开口道。 魏广德看了眼裕王,这才显得很犹豫的说道:“事情不能拖,拖则易变。” 魏广德说道这里微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裕王此时已经双手握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魏广德,等着他后续言辞。 而一边的张居正也和他差不多,都在等着魏广德给出答桉,虽然看样子似乎有些不够光明正大。 咬咬牙,魏广德觉得自己表演的也差不多了,继续演下去怕是要演砸,抬眼看了看裕王,又看了李芳一眼,这才说道:“那就让他闭嘴。” “闭嘴?” 此时,众人心里都浮现出一抹疑惑,进了诏狱,还怎么让他闭嘴,这是能闭嘴就闭嘴的事儿吗? 只有李芳在短暂困惑后就知道了魏广德的意思,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不对,应该是畏罪自杀才是。 现在,只有蓝道行自杀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在他开口以前。 蓝道行和徐阶之间的交往,殷士谵、张居正怕是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看到裕王还一脸疑惑,李芳悄悄凑到裕王耳边低语两句。 裕王随即眼神微闪,明白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 他是知情人,自然知道魏广德刚才反应的原因。 说到底,蓝道行虽然是嘉靖皇帝宠信的方士,可他毕竟是徐阶的人,也算自己这边的。 就算裕王再不喜欢方士,可对自己这边的人,还是有一丝宽容,即便在他内心了早已打定主意,等自己上位后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可在知道蓝道行和徐阶关系后,他就自然不在此范围内了。 正文 477想到一块去了 面对裕王的疑惑,李芳凑到裕王耳边低语,裕王随即眼神微闪,明白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 他是知情人,自然知道魏广德刚才反应的原因。 说到底,蓝道行虽然是嘉靖皇帝宠信的方士,可他毕竟是徐阶的人,也算自己这边的。 就算裕王再不喜欢方士,可对自己这边的人,还是有一丝宽容,即便在他内心了早已打定主意,等自己上位后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可在知道蓝道行和徐阶关系后,他就自然不在此范围内了。 裕王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日,不管是不是父皇有意为之,他们都是出了大力的人。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在当初那么艰难的环境中,他们对他都是不离不弃,他朱载坖不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 也是因此,一开始他想的还是怎么把蓝道行从锦衣卫大牢里捞出来。 而魏广德,显然也是这样一个人。 三人中,也只有他才知道内情,所以才会在刚才表现出那样的神情,有些不忍。 裕王心中暗叹一声,难道真的要让蓝道行去死吗? 或许是在宫里见多了那些阴谋诡计,世态炎凉,所以他对人对事都显得很宽容,而现在他需要展现出狠辣的一面了。 “善贷,你去酒楼见徐阁老,商议此事吧。” 裕王表情的变化,让张居正很快反应过来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之后才是殷士谵。 “是。” 魏广德只能站起来躬身答道。 其实他并不想趟这次的浑水,可是裕王已经点名让他去,看殷士谵、张居正二人反应,也肯定他们不知情。 自己去见徐阶,貌似最合适。 魏广德站直身子,也不再坐下,冲殷士谵、张居正拱拱手,这就要出门。 就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起身对裕王行礼道:“殿下,微臣也想去见见老师。” 】 对于张居正的请求,裕王只是微微犹豫片刻就点头答应。 张居正和魏广德不同,魏广德是在朝中毫无根基,而张居正不是。. 张居正有靠山,而靠山正是徐阶徐阁老。 想来,张居正即便知道内情,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这时候的徐阁老,怕是也需要有自己的学生宽慰他几句。 念及此,裕王点点头,说道:“你和善贷一起吧。” 两人出了院子就往王府后院的侧门去,从那里前往酒楼路近还偏僻,不容易被人发现。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前面看门的小内侍带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往这边来,魏广德本来没在意,可是不经意瞟的一眼让他心里一惊,怎么穿戴那么像自己府里的。 京城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极多,就算是富甲巨商也是不少,各家家丁的穿戴也是很讲究的,不过从头到脚还是各有差异,要么是颜色,要么是样式。 魏广德府上的,侍女他不关心,是徐江兰在负责,不过家丁大都是自己从九江卫带来的人,都是蓝衣灰裤,所以徐江兰那边跟来的家丁最后都统一换成了魏广德定下的家丁服饰。 自家的人,魏广德自然停下脚步,等着来人过来。 张居正一开始很奇怪,看到那边匆匆而来的人后也释然,即便心中焦急也只能等在那里。 “什么事儿?” 不用等小内侍通报,魏广德问道。 “老爷.......” 那家丁凑到魏广德耳边低语几声,随着时间流逝魏广德脸色也越来越差。 “你跟着我走。” 魏广德吩咐一句,急走几步和张居正会和,带着那个家丁继续往后面走,边走魏广德边把刚才得到的消息告诉张居正。 “什么?他们已经开始审人了?” 听到魏广德的讲述,张居正更是心急。 “还算好,第一次算是挺过来了,这蓝道行嘴巴还是很严的。” 魏广德只是叹道。 “第一次能挺过,可是后面呢?那帮贼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这是不把人整死不收手的意思啊。” 张居正虽然急迫,可是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他知道,消息肯定是锦衣卫里面传出来的,而裕王府和锦衣卫之间,更多的还是通过陆绎互通消息,而这一切都是过去魏广德和陆炳的关系。 出于裕王府,兜兜转转,几人很快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面只有一道木门,敲两下,木门打开,魏广德等人鱼贯而入。 等他们见到徐阶的时候,魏广德还是有些惊讶的。 现在的徐阶,脸色很是灰白,一副颓废的样子。 以前,不管什么事儿,徐阶都是成竹在胸,可这次的事儿和以前大不相同,不仅嘉靖皇帝关注,还是在他伸不了手的锦衣卫,无力感极大的打击了他,让他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三人在雅间里坐下,很快魏广德就知道徐阶这次是真的没招了,也不奇怪,否则张居正也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看到老师现在的样子,张居正没有和魏广德坐一起,而是坐到徐阶一边,不时低声宽慰几句。 其实他们不知道,徐阶如此反应,更多的还是看到他们。 在徐阶想来,事关重大,裕王肯定不能亲自过来,可是带队来见自己的人至少也应该是李芳、殷士谵才对,没想到来人却是魏广德和自己的学生。 是的,徐阶此时有种被裕王府抛弃的感觉。 “徐阁老,就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魏广德知道现在时间很重要,说不好什么时候蓝道行又被提审,大刑之下能不能扛过去也不好说,只要他受不了刑一招,即便他们做再多也不会有用。 只要有一次的口供画押,什么都晚了,不过还是不死心的多问了一次,因为他不确定徐阶会不会还留着后手。 “善贷,老夫是真的没办法了。” 徐阶轻轻摇头说道。 “老师,不要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居正依旧在宽慰这徐阶,这时候也是博取老师好感的时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表现出对老师的不离不弃,收获也会最大。 魏广德那可是有主意了,虽然有些不大好启齿,但总归是办法。 “善贷、叔大,裕王府在锦衣卫里能不能搭上线,能不能尽快解决此事?” 徐阶这时候收拾好心情,开口问道。 “阁老的意思是,让锦衣卫草草了解此事?” 魏广德皱眉问道。 “只要简单审问,老夫和蓝道行没什么关系就好,阻止严家的人构陷老夫,华亭感激不尽。” 徐阶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张居正一把拉住,让他坐回座位上。 “阁老,刚才我们收到的消息,蓝道行被押入诏狱后,有人就以此威胁了他,而就在我们过来的时候又收到诏狱里的消息,蓝道行已经被提审过一次了,用了刑,现在人昏死过去,不过好在他没开口。” 魏广德澹澹开口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徐阶,徐阶这会儿是听得心肝疼。 动了刑,人昏死过去。 锦衣卫的手段,徐阶不敢深想,但是也足够让他紧张。 第一次能挺过去,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善贷,裕王府在诏狱里有人吧。” 徐阶此时双眼盯着魏广德,眼中已经发出一丝狠厉的眼神说道。 魏广德想了想,微微点头。 “能不能......能不能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说话间,徐阶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 这,也是徐阶来此的最终目的。 他在锦衣卫中没有人,否则也绝度不会假手他人,而是自己就让人去做了。 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没人,只能找到裕王府帮忙料理此事。 瓷瓶在桌上放着,魏广德和张居正不由得眼神微凝。 他们不笨,都猜到瓷瓶里是什么东西。 后世的影视作品里,这类东西出镜的机会不少,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对魏广德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没伸手去拿,只是双眼盯着瓷瓶,似乎正在分析其中的成分。 “老师.....” 张居正则是惊诧,他没想到老师居然和魏广德想到一块去了。 收回视线,魏广德依旧没有伸手去拿瓷瓶,只是微微点着头说道:“我们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在他开口前让他吃下去。” 徐阶却是急道。 话音落下,张居正已经伸手拿过桌上的瓷瓶,握在手中,“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此时雅间里只剩下魏广德和张居正两人,徐阶已经离开。 交代了事项后,徐阶就匆匆回内阁去了。 现在的他,不用说,出入肯定有严家的人跟着,至于说怕不怕被人发现,已经顾不得许多。 徐阶也在心中暗暗发狠,这次绝对不能轻易绕过严家的人,到这时候了,还要对自己下此毒手。 “善贷,有什么法子?把这东西交给蓝道行。” 张居正开口问道。 “呼......” 长出一口气,魏广德看向张居正。 之前,他一直不接那个瓷瓶,本意是想让徐阶派出他和蓝道行联系的人出马,不管是他自己吃下去还是灌下去,至少他做鬼也只会记恨徐家。 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伸手把瓷瓶拿走,这不是接下这个差事了。 “你是徐阁老的弟子,这事儿就你去吧,想来蓝道行也知道你。” 魏广德澹澹开口说道:“我会联系人,安排送你进诏狱见蓝道行,告诉他徐阁老答应他的事儿一定会办好,我想他会心甘情愿吃下这瓶里的东西的。 毕竟,虽然好死不如赖活,可是若是生不如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不知道蓝道行和徐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魏广德肯定徐阶之前答应过蓝道行什么,蓝道行才愿意为徐阶办事儿。 而现在,徐阶承诺履行诺言,想来蓝道行应该就会康慨赴死吧。 希望如此,正如之前徐阶所言,蓝道行就算不想吃下去,这也由不得他。 叫进来门口的家丁,魏广德细细吩咐,让他带着张居正去见联系之人,需要怎么做,都详细说了一遍。 张居正听在耳中,很周密,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记住,告诉来人,一定要给他主子说清楚,除了保证隐秘,还要搞定午作,不听话的尽快指派出去.....” 魏广德还在详细的说,那家丁皱眉,很用心的在记。 张居正要亲自去办这事儿,为什么魏广德还要说这些,其实也是说给张居正听的。 他们离开后,到底会怎么做,魏广德不确定,先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张居正有更好的法子,至少也可以参考。 等说完话,魏广德起身,对张居正拱拱手道:“叔大兄,你就跟着他走,我先回裕王府复命。” “有劳。” 张居正也是起身拱手道。 两边道别,魏广德踏上来时的路,至于张居正这一路他就暂时不管了。 回到裕王府,魏广德见到裕王,简单把徐阁老的请求说了遍。 “如此最好。” 裕王点点头,既然徐阶也是这个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会有后续麻烦?” 这时候殷士谵不无担忧的道。 “总比大刑之下,蓝道行承受不住咬出徐阁老来强。” 魏广德答道:“只要他死前不说出徐阁老,而是喊冤,咬定是奸臣谋划,他受刑不过选择自尽以证清白就够了。” 魏广德相信陆绎在锦衣卫里的力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炳做了那么多年的大都督,北镇抚司更是被他经营的滴水不漏,即便身死,可那些人手还在。 何况祸水东引,暗中指使用刑的要被查到,也够他喝一壶的。 徐阶,还是比魏广德更高明。 虽然陆家已经不是指挥使,可陆绎袭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缺,在锦衣卫中影响力依旧巨大,安排这些事儿绰绰有余。 以他们陆家的权势,若不是嘉靖皇帝喜欢宅在后宫修仙,疏于和他们这些权贵子弟接触,怕是接陆炳的班都有可能。 朱希忠为什么得嘉靖皇帝宠信,不止是皇帝能放心交代办差,更是因为当初去安陆的时候,朱希忠就代表勋贵跟着去迎驾,相应的自然比其他勋贵和皇帝接触更多一些。 那些当初嫌路途遥远辛苦的勋贵,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蓝道行不错,骨头很硬,可惜了。” 裕王这时候有些惋惜的道。 “哎,这就是命啊。” 魏广德也是附和着说。 裕王府依旧入往常一般,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吃午饭的时候,李芳小心的凑到魏广德身边问道:“徐阁老答应蓝道行什么?” 魏广德摇摇头,“不知道。” “嘿,不会是空口白话吧。” 李芳闻言不由说道。 “徐阁老应该会信守诺言吧。” 魏广德不确定的道。 正文 478弹劾 “什么?人死了?” 西苑玉熙宫里,嘉靖皇帝脸色阴冷的看着前来汇报的朱希忠。 身前御桉上,放着蓝道行的绝笔。 居然自杀了。 “臣看管不严,请陛下责罚。” 朱希忠虽然心有不甘,可人确实死了。 本来他还想让蓝道行自己反思两天再去提审,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人,他去看了,居然被人用刑。 至于死因,悬梁自尽,用腰带挂在牢门栏杆上。 找来午作,也没有查出问题,就是自杀,何况还有遗书。 要查谁用的刑,这个倒是很容易,人现在还被看押着,看皇帝的态度,若是要继续查,那这几个人肯定要交代。 】 “他被人刑讯逼供了?” 嘉靖皇帝又开口问道。 “是,臣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朱希忠依旧跪在那里,以头磕地道。 今天走进玉熙宫,他就没起来过。 “东厂那边也是今日自杀了?” 嘉靖皇帝又开口问道。 “是,请皇爷治罪。” 站在嘉靖帝身边的黄锦这时候也是脸色微变,随即走到朱希忠旁边也是跪下。 “好大的手笔,东厂,锦衣卫都能动用人手,你们两个还真的有罪。” 嘉靖皇帝狠厉的说道。 只能说算无遗漏的严世番这次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徐阶在他眼中就和小透明似的,知道他在厂卫中没什么关系,所以严世番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弄进厂卫里结束此事。 可他偏偏忘记陆家已经倒向裕王府,只能说,在陆炳死后,陆家就很快堕落成为官场小透明,而且陆家也不再和裕王府、魏广德等人联系,就好像完全无关似的。 “非紧急不联系。” 这是魏广德对陆绎说的最后一句话。 和当初顾虑一样,魏广德不想和锦衣卫过多牵扯,所以并不想多和陆家走动。 也正因此,在监视半年后,严府的人就撤了,不再关注陆家的一举一动。 而宫里牵扯到的内侍,在今日按照计划自尽,免得被人发现背后还有严家的影子。 他一死,皇帝的注意力比如被转移到蓝道行身上。 只是没想到徐阶、裕王府出手也如此之快,让蓝道行也几乎在同时自杀身亡,看似就好像被人安排好似的。 “朱希忠,是那个府的人做的?” 嘉靖皇帝此时语气不善的问道。 别说没审答不上话来,嘉靖皇帝可不笨,自己的鹰犬厂卫被人渗透了,足够让他暴怒。 “是,是.....” 朱希忠结结巴巴的,不过脑海中飞速盘算,还是尽快把自己摘出来,看样子皇帝是真生气了。 “嗯?” 嘉靖皇帝鼻中一哼。 朱希忠知道不能耽搁,让皇帝误会自己,急忙说道:“不是很确定,但是据臣来时了解,那几人和严府走的很近。” “严嵩?” 嘉靖皇帝诧异道。 “是的,他们的上司是当初顶着严府蒙荫入的锦衣卫百户。” 朱希忠答道。 锦衣卫虽然名义上是“卫”,按说人员编制应该只有五千余人,可是随着洪武中期大兴诏狱,锦衣卫的权力越来越大,有时候滥用职权,朱元章就下令将锦衣卫废除,到了明成祖朱棣的时候,才又恢复了。 而之后,锦衣卫实力大不如前,开始依附于东厂,不过尽管如此,锦衣卫依旧急速膨胀,并且为了加强对地方的监视,在各省派驻了千户所、百户所。 明朝实行卫所制,按说锦衣卫规模应该很难膨胀,可事实恰恰相反,锦衣势大,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军的关系,无数人都以入锦衣卫为荣,他们想尽办法加入其中,在民间作威作福。 到此,皇帝也开始把锦衣卫校尉、百户等官职也拿出来作为对有功之臣的奖励,反正大家都喜欢不是。 锦衣卫鱼龙混杂,不过这些蒙荫加入锦衣卫的人,大多只领取一套装备和按时领饷,一般都不参与锦衣卫行动,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借此进入锦衣卫,甚至拿到一定权利。 “知道了。” 嘉靖皇帝闻言只是澹澹说了一句。 对于嘉靖皇帝的态度,朱希忠有些摸不清门路,不过看到一边神情澹定的黄锦,朱希忠知道,晚上的登门拜访一下。 ...... “人怎么死的?你的手下都被看押起来了。” 此时,在严府,严世番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身前跪倒之人,那一身飞鱼服此时是那么扎眼。 “废物,滚,回去让那帮蠢材嘴巴都严实点,敢胡乱说出半个字,我就让他全家死绝,滚。” 严世番是真的气着了。 这次的事儿被蓝道行的自杀搞的非常被动,他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 都不需要详细询问,严世番此时已经认定了在北镇抚司里动手的人是谁,徐阶、裕王府能指使动的锦衣卫高层,也就陆绎这小子了。 “老爷回来没有?” 严世番看看天色,问身边的长随道。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那长随小心回答道。 “老爷回来后,马上通知我。” 严世番只得恨恨说道。 等到严嵩的轿子进了家门,严世番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老爹屋里,把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严嵩。 “徐阶在锦衣卫里还有人?” 严嵩知道消息,有些吃惊的说道。 “那成是陆家做的手脚,他们和裕王府有关系,应该是裕王府通知的他。” 严世番这会儿功夫已经把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徐阶和锦衣卫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反正严世番可以肯定徐阶在锦衣卫中没人。 可是这次,徐阶的动作如此凌厉,直接把人弄死在诏狱里,够狠。 “哎.....” 严嵩叹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人调南京去。” 当初,严嵩就动过把陆绎调离京城的念头,可是一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二是朱希孝一力回护。 真要强行把人弄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需要费老大的劲,甚至可能被嘉靖皇帝知道,那就不好了。 毕竟,陆炳的死,嘉靖皇帝心中是有些自责的。 要是知道严家还想动陆家,严嵩也不知道嘉靖皇帝会不会收拾他。 这两年下来,他都几乎快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没想到今天再听到,已经坏了他的大事。 不过事已至此,严嵩已经不再去想蓝道行,而是在考虑徐阶那边可能接踵而至的反击。 若是放在前些年,这事儿做了也就做了,徐阶办个屁都不敢放,见到面还得好言好语巴结着,但是现在此消彼长下,严嵩猜测徐阶不会咽下这口气,肯定是要想办法对付他,报一箭之仇。 两家虽然是姻亲,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 而严世番这会儿还在琢磨先前听到的细节,他的人去看了,甚至蓝道行的死亡就是他们准备再次去提审的时候发现的。 蓝道行吊死在牢门口,严世番知道这肯定需要人配合,否则绝对办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就那些装神弄鬼的人,他们都爱财惜命,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验尸。 午作。 在这一刻,严世番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只要让午作去验尸,不怕发现不了马脚。 念及此,严世番急忙开口说道:“父亲,这蓝道行死的蹊跷,孩儿这就让人过去,再看看。” “你认为他是被人弄死再挂起来的?” 严嵩撇了眼儿子,“晚了。” 轻轻摇头,道:“事发的时候要是把尸首控制起来,兴许还有用,现在不好说了。 别忘记,就算蓝道行真的是在诏狱里被人害了,那也是锦衣卫的家事,他们自己会料理,根本不会让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更不敢把事儿闹大,到时候他们从上到下都要吃挂落。 这个时候敢把事儿挑开,那就是和全体锦衣卫过不去,即便陆炳死了,可他留下的一大摊子,势力也不容小觑。” 确实,事发的时候要是出手,还可以说是调查,现在出手,那就是没事找事,甚至会被锦衣卫内部打上“吃里扒外”的标记。 这种事,锦衣卫里有专门的衙门管理,那就是南镇府司,是锦衣卫对内的衙门,也管理着锦衣卫承担的宫禁职责。 “便宜他徐阶了。” 严世番明白后点点头。 “这些天告诉外面都消停点,还不知道徐华亭会怎么报复我们。” 严嵩澹漠的说道。 “那条老狗敢扎刺,看怎么收拾他。” 严世番不屑的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一切小心为上。” 虽然严嵩心里清楚,现在做这些已经迟了,可还是说了出来。 严世番这时候也想到严嵩说这话的原因,不觉叹口气。 严家的一切,全在嘉靖皇帝一念之间。 而此时,徐阶的大轿已经回到徐府。 下了轿子,徐阶直接开口问道:“云卿到了没有?” “已经在府里等候老爷了。” 管家急忙答道。 “请他来我书房。” 徐阶点点头,吩咐道。 从酒楼回到内阁,徐阶就一直在想报复严家的手段。 只是想了很久,他都没有头绪,直到看到书桉上堆起的奏疏,终于下定决心。 弹劾。 对于明朝的大臣来说,相互争斗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上疏弹劾。 严嵩是官场不倒翁,从嘉靖二十八年开始,弹劾严嵩及严世番的奏疏就没断过,换做旁人早就致仕还乡了。 可是严嵩依旧在首辅位置上纹丝不动,这也充分显示出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 反而,那些早年弹劾严嵩的人,不是被发配就是外放蛮荒,甚至如杨继盛等直接被处以极刑,及此,朝中御史也不敢轻易弹劾严家父子,即便弹劾也大多不痛不痒,根本不敢挠虎须。 可是,对于徐阶来说,要说当朝官员中,能看清楚局势,揣摩得透皇帝心意的官员,除了严嵩就是他徐阶了。 嘉靖皇帝对严嵩的不满,徐阶已经有所了解,现在他要再赌一把。 把 邹应龙字云卿,号兰谷,陕西长安人,不过祖籍却是江西宁州。 遂派人悄悄联系了邹应龙,让他散衙后到府上,有事分说。 到了书房,徐阶从书架上一个角落找出一份搁置已久的书稿,上面已经积起一层灰尘。 徐阶的书房,放置了不少紧要之物,所以平常都不准下人进来打扫。 即便安排人,也是他亲自在场指挥,对于角落里的东西自然就少有人注意到。 “阁老。” 不多时,邹应龙进入书房里,显得有些忐忑。 对于徐阶这样的当朝大员相召,邹应龙是既欣喜又无措。 欣喜,自然是能入内阁次辅的眼,想到将来飞黄腾达。 无措,则是对此次分说事项的担忧。 他可不知道就在这短短一天里发生的事儿,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外朝都没有传出蓝道行被锦衣卫拿走的消息,更不知道人已经死在北镇抚司里。 “云卿,在都察院怎么样?” 邹应龙和魏广德是同科,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不过他名次不高,但是因为积极走动,最终并未被外放知县,而是留在京城行人司任行人一职。 邹应龙一开始也想的是走严嵩的门路,想要靠上去,可念及严嵩的风评,所以转而选择了徐阶。 徐阶这边虽然态度暧昧,可也给力,不仅安排了行人司行人,还在去年把他转到了都察院担任御史。 只是屡次三番登门,仅寥寥数次能见到徐阁老,让他不仅很是忐忑。 今日徐府派人相召,他很早就到了,就等着徐阁老示下。 机会,不容易等到,更不容轻易放弃。 他其实走进书房前一刻就打定主意,不管徐阶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尽心竭力完成徐阁老的嘱托。 随便聊了几句后,徐阶话题很快就转到市井风传的严世番卖官上。 而在这一刻起,邹应龙也大致猜出了徐阶想要他做的事儿。 风闻奏事,这是御史的权利,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严世番,不由得还是让邹应龙警惕起来。 小心应答,想要知道徐阶的计划,到底是拿他投石问路还是什么。 邹应龙不傻,在京城做了这么久的官,严家的威势自然知晓,无数人上疏弹劾后的结果,他都一清二楚。 不知不觉,徐阶的话题放大,开始述说杨继盛、沉炼等人过往事迹。 到此,邹应龙也敏锐的察觉,这次徐阶想要的弹劾,怕是不简单。 在邹应龙告辞离开的时候,徐阶把手上一份手稿交到他手上,和颜悦色道:“看看吧,看看前辈是怎么做的。” 正文 479不忠 邹应龙走出徐府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叠手稿。 下意识低头看眼了,想到都是沉炼和杨继盛等人弹劾严嵩父子的奏疏。 他心里很清楚,徐阶交代的差事他不能拒绝。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谁不知道这样往死里弹劾严嵩父子,最后的结果都会很凄惨,即便有徐阶的保证,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这次做了可以全身而退。 可要是不按照徐阶的话做,想想现在的左都御史潘恩,自己在衙门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都不知道会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 徐阶的言辞虽然没有说让他弹劾,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手里的手稿,邹应龙清楚,自己躲不掉。 回到家中,邹应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看着这些弹劾奏疏,又细细回忆之前徐阶的话。 渐渐的,邹应龙理解了徐阶的意思。 看看之前他们的弹劾,都是连带着严嵩父子一起弹劾,而徐阶絮絮叨叨对他说的话里,却高度赞扬严嵩对朝廷的奉献,说的是什么? 严世番仗着父亲严嵩的权势如何如何。 弹劾严世番,只顺带提严嵩教子不严之过。 邹应龙有了这个想法,随即又仔细翻阅那些弹劾奏疏,把其中关于严世番的罪过一一记在脑海里,一条条梳理,整个弹劾奏疏的架构渐渐成形。 他可不打算学那些奏疏中所言,罗列罪名一大堆,打算只把其中几条列出,最好是能查实的罪证。 严世番所作所为中,最广为流传的自然是其卖官鬻爵之事,几乎已经是京城公开的秘密。 为一己之私,坏天下法度。 然后,邹应龙还打算告严世番不孝。 现在是什么时候,严格说起来,严世番其实还在丁忧,母丧不久。 嘉靖皇帝免了他丁忧,按说就该老老实实带着父亲身旁,服侍老父,可据邹应龙所知,其子严鹄扶灵南下后,严世番就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常和罗龙文等人饮酒狎妓,拥侍姬妾屡舞高歌。 想到徐阶提到嘉靖皇帝为亲母名分和杨廷和等人的争斗,由此可见陛下应该是最见不得这样身为人子却放浪形骸之事。 还有之前在都察院里,曾听闻同僚述说,严鹄趁着奉旨南返之际搜刮地方的事迹。 沉思良久的邹应龙终于动了,他知道该怎么书写这篇弹劾奏疏,不仅是因为徐阶所求,更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往圣绝学,这样不忠不孝之人就不应该留在朝堂上,祸乱朝纲。 ..... “叔大兄,来,满饮此杯。” 此时,在一间酒楼里,魏广德和张居正相对而坐。 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可是张居正却连尝一尝的欲望都欠无。 魏广德的劝酒,张居正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 魏广德只好放下酒杯,今日下午见到张居正的时候,他就发现他情绪不对。 魏广德不打算问他进入诏狱后和蓝道行说了什么,那是蓝道行和徐阶之间的事儿,只是看张居正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叔大兄,此间既已事了,就无需太过介怀。” 魏广德只是说道。 张居正眼球微微动了动,看了眼魏广德,低头,又看了看身前的酒杯。 勐然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砰”,空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 “哎.....” 一句叹息从张居正口中发出。 “叔大兄,徐阁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严家父子所作所为天人公愤,可无奈圣卷正隆,徒呼奈何。” 魏广德只得道。 虽然不知道徐阶和蓝道行交易内幕,可是以张居正为人看,老师和方士勾接,他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我能理解。” 似乎,张居正已经放下包袱似的。 魏广德端起旁边的酒壶又给他满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此次之事,还多谢善贷协助,来,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说着,张居正就端起酒杯向魏广德一伸。 魏广德本来是看张居正情绪不大好,所以邀他出来聊聊。 这张居正可是未来的粗大腿,就他在首辅位上干出来的事儿,魏广德可不想去替代他。 太惨了。 不过即便如此,交好还是可以的,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好。 端起酒杯,和张居正碰了一下,喝下杯中酒。 不等魏广德伸手,张居正已经一把抢过酒壶给倒上。 “去见过阁老没有?” 魏广德看张居正已经拿起酒壶只好作罢,随口问道。 “去了,老师知道后只是让我不要担心,他会处理好。” 张居正答道。 “那就是,徐阁老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魏广德笑道。 “等着吧,听老师话里的意思,这事儿不会轻易善了。” 张居正又说道。 听到这话,魏广德眼神一凝,“叔大兄的意思是,阁老要.....” 张居正已经微微点头,随即叹气道:“也不知道此次会不会有结果。” 魏广德思索片刻,已经大致明白徐阶的打算,这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严首辅,陛下多有仰仗。 远的不说,就说近年,朝廷财政吃紧,若无严、徐二位阁老勉力周旋,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换个人,我看难当好这大明的家。” “那现在呢?” 张居正好奇道。 “徐阁老既然打算再起弹劾,想来应该是信心十足,若无一定把握绝对不会出手,所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此次当不会重蹈覆辙。” 魏广德说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一切,都在嘉靖皇帝一念之间。 严嵩还能不能坐稳首辅宝座,徐阶是否有能力接替,只有嘉靖皇帝才能做出决断。 只要他觉得行,不行也行。 以严嵩的年纪,只要他觉得徐阶可以接替严嵩,必然会好不犹豫进行撤换。 他,不可能让人长期把持朝政,这对皇家不利。 说起来,严嵩已经在首辅之位上待了十余年,虽不比杨士奇担任首辅二十一年时间长,可也不算短了。 念及此处,魏广德好奇问道:“先前裕王面前你为何不说此事,还有,徐阁老那边既要发动对严阁老的弹劾,那是否需要我等也出力一把? 裕王府虽然人少,可我们的同年、同乡亦是不少,若是之前在裕王面前提一提,想来轻易可以影响不少朝臣,或单独,或联名上疏弹劾。” 魏广德说完话,双眼看向张居正,他在等他的答桉。 虽然之前张居正说徐姐要报复,可到底有多大的力度,他可是未提分毫。 徐阶,貌似很久没有露出自己的獠牙了。 在魏广德入仕以来,听到谈论最多的还是徐阶依附于严嵩的话,虽然魏广德知道事实肯定不是如此,可是看到的却是,只要严嵩支持的,徐阶几乎不会反对。 内阁阁臣之间的博弈,非身在局中,很难发觉,魏广德也是和裕王府走动频繁后才逐渐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老师说,已经有了布置,无需我们多虑。” 张居正却是摇头说道。 他也有此担心,但似乎徐阶猜到他会如此,所以反复叮嘱过此事。 不管事态如何发展,裕王府都不能牵扯进来。 现在想来,或许老师也不是有十足把握,所以才会留下裕王府,作为来日东山再起的资本。 只能说徐阶始终还是徐阶,到任何时候都会留下后手。 和张居正分开,各自回府,魏广德估摸着徐阶布置报复严嵩,肯定要找不少门生故吏一起发力,上疏弹劾严嵩父子才对。 嗯,等上两日,朝堂上应该又会掀起一场弹劾风暴吧。 对此,魏广德心中打定主意,坐看好戏就是了,反正徐阶没让裕王府帮助找人,大家一起联合起来针对严家。 这其实也是好事儿。 毕竟,这些年,面对严家的打击报复,真敢往死里弹劾严家的还真不多了。 这次徐阶发起的弹劾风暴,最终的结果也属实难料,没看到徐阶自己都留了后路,不让裕王府掺和进去吗? 不过,到了第二日,在魏广德印象里本该是风平浪静的。 只是在他和殷士谵等人闲聊,处理一些裕王府琐事之时,门外的内侍就递进来一份文书。 应该是从其他衙门抄录来的公文吧,魏广德心中不由得想到。 殷士谵接过来看了眼,不由得脸色大变。 抬头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张居正那里。 “叔大,你先看看吧。” 说话间,手中文书交到张居正手中。 其实这个时候,魏广德和张居正一样,都是心中诧异的很,不过本能的感觉那抄录的文书应该和张居正有关系才对,否则殷士谵表情不会如此。 张居正已经低头看起那份文书,不过表情却是古怪的紧。 不多时,看完文书的张居正已经起身就往屋门走,路过魏广德身边时把手中文书交给魏广德。 “外面送来的就这一份文书吗?” 掀开门帘,张居正对外面的内侍开口问道。 显然,他还想确认什么。 “是的,大人,只有这一份。” 屋外传来答话声。 “好,有新的文书送来要及时送进来,不能片刻耽误。” 张居正随便说了两句就放下门帘,转身回到屋中。 “劾奏大学士严嵩子工部侍郎严世蕃凭席父势专利无视国法,有大奸私擅爵赏广致贿遗,每一开选,则视官之高下而低昂其值,及遇升迁则视缺之羙恶而上下其价,以致选法大怀,市道公行群丑竞趋索价......” 魏广德和唐汝辑位置靠近,这会儿唐汝辑也已经好奇伸头过来张望,魏广德干脆就轻声念起文书上的内容。 这是一份弹劾奏疏,弹劾的目标正是严嵩之子严世番。 “如刑部主事顷治元,以万三千金而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而得知州,夫以司属末职郡邑小吏而贿以千万计则大,而卿尹方岳又何所涯际耶,至于交通赃贿为之关节者不下百十余人。” 念到这里,魏广德不自觉停顿下来。 他已经明白这份弹劾奏疏的力量了,不是之前那些不痛不痒的弹劾,这是真有内容。 刑部和吏部,即便都是主事,可权利和影响力自然不同,而后面举人潘鸿业也是重金贿赂严世番而得到知州的官职,这也是打破了进士的特权。 举人什么时候可以担任五品官职了,哪怕是从五品,这也是啪啪打着进士的脸。 要知道,不少进士授官,数年乃至十数年也不过从七品升六品,一个举人使钱就堂而皇之担任从五品官职,这是要引起满朝大臣公愤的节奏啊。 殷士谵、张居正先前已经看过了,此时脸色稍好些,而唐汝辑的脸色却是难看的很。 他一个堂堂两榜进士,到现在还是从六品官职,即便翰林升官慢,可若是连举人都比不过,那脸往哪里搁? 可以想象,这份奏疏的言辞传到六部和其他衙门,那些品级低的官员怕是会坐不住了。 看魏广德不语,只是往下看,唐汝辑就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开口问道:“后面呢?后面又是怎么说的?” 魏广德抬头看了唐汝辑一眼,面露苦笑,随即低头又开始念道:“而尹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奴严年、中书罗龙文为甚即数人之中,严年尤为黠狡,世蕃委以腹心,诸所鬻官卖爵自世蕃所者年率十取其一。” 念道这里,魏广德不由得评价一句,“这怕是他猜的吧?” 严家怎么分赃,除了当事人,外人怎么可能知晓,还十取其一。 至于后面说士林中败类媚奉呼严年为鹤山先生,而不敢直呼其名,魏广德连继续念出来的兴致都没有了。 不过旋即目光一凝,“遇嵩生日,年輙献万金为寿,彼一介仆隶,其尊大富侈.....” 】 “真特么有钱。” 不由得,魏广德又自己评价了一句。 实在是太嫉妒了,严年一个奴仆,给严嵩贺寿献万金。 “嵩父子原藉江西袁州,乃广置良田宅于南京、扬州、仪真等处,无虑数十所,而以恶仆严冬主之,抑勒侵夺怙势肆害所在,民怨入骨,夫其牟利无厌在于四方者,若此则原籍又当何如?” 看魏广德又想停下来,唐汝辑开口催道:“继续啊。” “你自己看吧。” 魏广德已经草草看过后面的内容,后面就是指责严嵩在家母丧期的种种不孝举动。 魏广德表示,自己不屑看这样的内容。 正文 480蛀虫 “你自己看吧。” 魏广德说着,就把文书交给唐汝辑,之后顺手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润润嗓子,不过脸上却变现的很是气愤的样子。 “陛下以嵩年老特留侍餋,令其子鹄代为扶榇南还,世蕃名虽居忧,实喜得计,狎客、曲宴、拥侍姬妾,屡舞高歌,日以继夕已为鬼神所厌抉其目矣.” 继续往下看,唐汝辑脸色也是越冷,待看完全部奏疏内容后,不由骂道:“无耻至极。” 听到唐汝辑的话,魏广德轻轻摇头,心中却在想着,还以为徐阶需要两天时间联系官员,玩一把弹劾风暴出来,没想到居然只有这个邹应龙上疏弹劾,有用吗? 邹应龙,他当然是认识的,还是他的同年,况且他每月都要会都察院看看,都察院留在京城的御史,他几乎都认识。 之所以不敢说认识都察院所有人,这也是因为北京都察院也有在外的御史,人员变动也很频繁。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抬头又看了眼张居正,此时他也正在皱眉沉思,似乎是真不知道徐阶的打算。 殷士谵这时候才笑道:“此次邹御史的弹劾,看样子很有力,只是不知道能否让陛下重视。” “邹御史弹劾的内容不多,都好查证,至少我也听说严府给个品级官职都定出了价目表,而且严世番狎妓的事儿,我也有听说。” 唐汝辑倒是开口接话,“至于所奏各地田地宅院,倒是不清楚,不过要查也容易,直接下文各地官府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回复。” 听到唐汝辑的话,魏广德悚然而惊。 是呀,严嵩的未来都在嘉靖皇帝手中,他只要认可,其实弹劾奏疏就只是一个由头,甚至弹劾的东西是否真实都无所谓。 等着看看,魏广德心里想到,看明后两天是否还有更多的弹劾奏疏递上去,今日邹应龙的弹劾,或许只是徐阶安排的,投石问路的棋子。 此时,魏广德心里既没有看好此次弹劾的效果,也没有报以悲观的态度,而是对徐阶产生了深深忌惮。 就如刚才所想,如果明后几天没有更多徐党的人上奏,持续弹劾严嵩父子的话,那只能说徐阶对嘉靖皇帝的认识已经达到很高的程度了。 同时,魏广德也重新认识了邹应龙这人,文笔厉害啊。 说严家敛财,说严家不守孝道,文中末尾甚至把近年南北水旱天灾都扯上了,说这些灾害都是因为朝中有这些不忠不孝之人存在,上天才降下的责罚。 特么的,天人感应。 看看殷士谵、张居正他们看完奏疏后的反应,这时代当官的谁还不知道这一套说辞就是糊弄嘉靖皇帝的,甚至可能皇帝自己都知道,这就是在糊弄,可架不住让人不明觉厉。 盛世也有灾荒年,末世也有风调雨顺,这本身就站不住脚。 邹应龙的奏疏已经被送入内阁,毫无疑问没有出现在严嵩和徐阶的案头,而是被分到袁炜手里。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袁炜看过奏疏后就觉得很棘手。 邹应龙失心疯了吧,居然弹劾严家。 即便是袁炜,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就在前两日,严嵩和徐阶之间的过招。 只能说,那帮方士长期呆在北京城外的道观,所以倒是方便了此事的保密,非密切关系之人还真不容易探查到这类消息。 从抓人到审问,全部由东厂和锦衣卫操办。 不过,现在可是为难袁炜了。 虽然通篇奏疏都是针对严世番及其家人违法之事,看似丝毫不涉及首辅严嵩,可是处处却都是指责其管教不严的过失。 几乎所有的罪责,最后都会落在严嵩身上。 就好像说严年,在严嵩生日时輙献万金为贺。 严嵩会不知道严年一介奴仆,是不该有此重礼献贺的吗? 显然不会,严嵩不至于如此老糊涂。 但是他收下了,还没有多说什么,那就只能说严年的攫财其实本质就是受命于严嵩,他所作所为都是帮助严嵩敛财,再以贺寿的形式洗白。 内阁也有内阁的规矩,奏疏中涉及到的阁臣,是不能提前让他知道内容的,虽然奏疏通过通政使司的时候可能人家都知道了,可是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这也就意味着袁炜不能把这份奏疏拿到严嵩面前,是谓避嫌。 找徐阶商议,共同票拟吗? 或是自己专断票拟,直接送入宫中? 此时,袁炜很是为难。 对这样的弹劾奏疏,其实是有标准票拟答案的,那就是交有司查实。 不过,到底要不要知会徐阶一声呢? “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民穷财尽,莫可措手者正由世蕃父子贪婪无度,掊克日棘,政以贿成官以贿授,凡四方大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剥民皮骨,外则欲应彼无厌之求,内则欲偿已买官之费,如此则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竭,天人灾警安得不迭至也.” 这邹应龙是不把严世番、严鹄斗倒不罢休的节奏,斗人家儿子、孙子,袁炜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至于文末什么请斩“世蕃首悬之藁竿以为人臣凶横不忠孝者之戒”的话,袁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要是一片弹劾奏疏就有这么大威力,严家早就被斗倒多年了。 不自觉,袁炜目光滑到最后两段,“其父嵩受国厚恩不思图报而溺爱恶子播弄利权,植党蔽贤黩货斁法,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 徐阶? 不知道为什么,袁炜忽然脑海中出现了徐阶的名字。 全文到此,终于图穷匕见,要严嵩致仕。 邹应龙为什么上此本,答案呼之欲出。 袁炜是最后一个进入内阁的阁臣,就算严嵩致仕,首辅之位也是徐阶的,他抢不到。 严嵩致仕对谁最有利? 当然是徐阶。 难怪这份奏疏会落到自己手上,这特么是徐阶安排的吧。 自己能想到,想来嘉靖皇帝看大这份奏疏,应该也能猜到。 “如臣有一言不实,请即斩臣首以谢嵩八子,并为言官欺诳者戒。” 你邹应龙死不死,与本官何干? 可是袁炜却知道,这份奏疏是不能和徐阶一起联名票拟,否则弹劾首辅严嵩的奏疏,很容易被人臆想为他和徐阶所为。 结党营私? 想来,嘉靖皇帝断然不会容许内阁阁臣私下里相互勾结。 念及此,袁炜提笔票拟,“交有司查实”,稍微思考后又加上“断不容诬蔑老臣”几个字。 做完这些后,袁炜并未将此奏本和其他票拟后的奏本放在一起,而是单独存放,打算单独交代中书送入司礼监。 做完这些袁炜不由得怀疑起来,徐阶忽然对严嵩发难,是这两人又要开始斗法了吗? 当初徐阶初入内阁时,就和严嵩斗的厉害,不过很快就败下阵来,之后好像一直就再未有什么动作。 当时,他袁炜还在翰林院中,一切自然只能冷眼旁观。 想不到到了今日,他也被动参与到这二人的争斗中了。 不觉,袁炜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苦,那是担心被二人争斗殃及。 笑,则是不管谁最后失利,他都会晋升次辅。 要知道,严嵩若是挺过去,必然不会放过徐阶。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隔壁的严嵩知道消息后是沉默不语,而严世番则是先惊讶后就冷笑连连,急忙写了几张条子叫人送出去。 而隔壁徐阶则是仿若没事人般依旧尽职尽责忙于公务,票拟转过来的奏疏。 当奏本被送达司礼监高忠手里时,高忠也不过是淡淡的笑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严家先出手整治徐阶,若徐阶不反扑才叫怪事,早些年会例外。 以前严家多次对徐阶出手,但是都没有撼动徐阶的地位,而徐阶则仿若丝毫不知的样子依旧和严嵩相谈甚欢,让高忠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徐阶养气的功夫。 “尽快看完、分类,好送玉熙宫去。” 高忠放下手里的奏本,对 “是。” 一连串答应声中,几个太监的动作不免加快了几分。 太阳西斜,眼看着就到来了散衙的时辰。 现在妻子徐江兰怀孕,魏广德也熄了下班出去胡吃海喝的习惯,打算早点回家去。 这两天他有点迟到早退,裕王府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只是冲他笑笑,就连殷士谵也没有多话。 只不过,魏广德出了院子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是冲自己来的。 魏广德放缓脚步,待脚步声接近后他停下来,转头看去。 是裕王身边的小內侍,只不过没什么品级,就是打杂的。 “魏大人,裕王殿下有事相请。” 那小內侍在魏广德耳边小声说道。 魏广德皱皱眉,不好拒绝,毕竟他是裕王府属官,裕王相召他不能不去。 冲小內侍微微点头,示意他前头领路,不过心里也犯嘀咕。 倒不是埋怨裕王找他,而是很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出府的时候派人把他截住,而且似乎还只是找自己一个人,没看见有人进院子叫其他人,特别是殷士谵。 如果是张居正因为背后有徐阶,裕王对他有些提防,那殷士谵可是根正苗红的裕王府派,和自己是一样的。 不过心里奇怪,脚下却没有停顿,跟在小內侍身后很快就进了后院。 进门没几步,就拐进一间厢房,裕王和李芳已经在屋里等着他。 “殿下。” 魏广德进屋后,先向裕王行礼。 “善贷快坐下说话。” 裕王起身,招呼着魏广德坐在下首。 魏广德不说话,只等着裕王先开口,说出叫他来的目的。 没让他等太久,裕王就已经开口说出这次叫他来的原因。 “善贷,之前徐阁老那边的意思,是不要咱们出手,先前高师傅那里也传过来话,也是一个意思.” 裕王娓娓道来,魏广德就做个听众仔细聆听,心里也在想着,裕王叫他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师傅得到消息,他是觉得既然徐阶已经有了计划,咱们就别乱动,免得坏了人家的筹划,可我就是好奇,你说单凭邹应龙的弹劾能起多大的效果。 这样的弹劾,以前可不老少,可是都没什么用,弹劾的大臣还大多身陷囹吾,不是被治罪就是被发配。” 看魏广德没有说话的意思,倒像是全身心投入到听众当中,裕王有些丧气,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想想,这次到底是不是一个弹劾严嵩父子的机会。 之前你就说过,严嵩怕是留在朝中的时间不多了,可到底还要多久? 孤当初受尽了严世番的欺辱,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必须报复回来。 你若是觉得这次是个机会,我就打算马上发动所有人,一起上奏疏弹劾严家父子。” 裕王的话进到魏广德耳中,魏广德心里一颤。 倒不是觉得严家恶裕王太厉害了,就算嘉靖皇帝不追究他们,怕是到了裕王做皇帝,一样会新账老账一起算。 严家倒台,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记忆里严世番是被砍头,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而且没等裕王动手,而是嘉靖皇帝下的手。 电视上的东西,不能全信,可也大致可以推算出来,裕王出手的概率怕是不大。 其实,就刚才裕王的话,对魏广德触动最大的还是,裕王这次居然不想听高拱高师傅的,而是让他来分析。 自己在裕王心中,地位已经可以和高拱媲美了吗? 还有徐阶也是。 裕王做事避着张居正,其实可以理解,可是还避着殷士谵. 或许,是因为这次裕王不想听高拱话的缘故吧。 裕王担心殷士谵会阻止此事? 其实,魏广德猜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不知道的是,当初高拱对裕王的教育中,对朝臣派系就认真分析过。 其中,对于像他自己,还有陈以勤、殷士谵,甚至是魏广德这些人,是完完全全在朝中没有实力的人,是彻彻底底的裕王派。 可是和他们关系紧密的徐阶却不是,他在嘉靖朝就是自成一体,而即便到了裕王登基称帝的时候,他的实力依旧是自成一体,是绝对不会和他们融合在一起的。 和徐阶的关系,是既要合作也有提防。 徐阶和他身后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可以说,高拱看不起严党之人,同样也看不起徐党一系,因为他们其实都是大明朝的蛀虫。 正文 481致仕、拿人 既然高拱把严党、徐党一系的官员都看做朝廷蛀虫,自然就是他将来要清洗的对象。 他可是立志要清洗大明官场,重塑吏治的人,自然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否则就会让他无法一展胸中才学,无法施展一身的抱负。 只不过在裕王式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不得不和徐阶虚与委蛇。 这些,不管是高拱还是裕王,自然都不会告诉魏广德,一切都只能靠猜。 裕王对高拱也是信任有加,可是有的时候,裕王也不得不怀疑高拱会出现遇事不明的时候。 人无完人。 这也是高拱当初教他的话。 他完全信任高拱,可有时候高拱一直让他觉得很憋屈,虽然不至于让他公然和高拱翻脸,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陈以勤不在,殷士谵缺谋,张居正因为徐阶的关系不可全信,刚好父皇把多谋的魏广德调入裕王府,想到高拱以前的话遇紧要事可问魏广德,所以今天他才会选择把魏广德叫来问问。 知道裕王的心意,魏广德低头思考。 其实这事儿他早前就想过,不过还是把握不住嘉靖皇帝的心态,他不知道邹应龙的弹劾到底会不会有效果。 不过,魏广德回忆了之前数次朝中弹劾风暴,全部都是针对严嵩之后的情形,貌似严嵩屁事没有,以魏广德的直觉,若这次依旧发动朝臣一起弹劾严嵩,怕是最后又会落下鸡飞蛋打的局面,只是要如何说服裕王,暂且忍下这口气呢?. 心中盘算后,魏广德打算讲实话,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裕王完全的信任。 “殿下,其实邹御史的奏疏里,已经把严家父子的罪责都说的清楚。 说实话,看到那份奏疏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没想到邹御史能看的这么透彻,可谓字字如刀。” 魏广德说道,“就算是我,怕也要好好思考数日才会想到该如何书写这份奏疏。” 听到魏广德如此推崇邹应龙的弹劾奏疏,似乎话里很是看好他的这份奏疏,于是更加好奇的看着魏广德,等待他给自己解惑。 其实邹应龙的奏疏他看了,除了觉得言之有物外,并无其他,严家那么多罪行居然都不提,而且扣在严嵩头上就只一顶教子不严的帽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徐阁老选择邹应龙上这份奏疏,怕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很深的考虑。 应该说,徐阁老看人很准,若是换成旁人,很可能就是像以前那些人一样,细数严家父子无数的罪证,可这真的好吗?” “为何不好?” 听到魏广德发问,裕王不由得开口说道。 “那些所谓严家父子的罪行,其实大多是出自帝心,他们都是按照陛下的心思在做,只是都是朝臣不喜,反对的,而严家父子说他媚上也好,贪腐也罢,他们其实都是在一边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顺便挣得一份好处。 陛下是明白人,老话都有皇帝不差饿兵,他又怎么能要严嵩一边要顶住朝臣反对,一边还要满足他的心意。 有些事儿,陛下明白,只不过我们看做的贪腐,其实是陛下在酬功。” 魏广德侃侃而谈道:“那些所谓罪行,放进弹劾奏疏里,不仅不会有用,反而会让陛下认为明着是弹劾严首辅,实则针对的是他。 所以以往的弹劾,大多前功尽弃,特别是发动的人越多,说错话的可能越大,难保其中一两句娿就恶了陛下。” 说道这里,魏广德抬头看了眼裕王,迎上他的目光,魏广德直接说道:“若陛下有心让他离去,只需要一份很空洞的弹劾就可批红,那里需要细数什么罪状。 难道,大明朝还要出现第二位被处于极刑的首辅吗?” 前面的话,裕王是明白的,严嵩做的事犯众怒,根本原因都是因为他父皇要做,而朝臣反对,不过最后一段话,却让裕王清醒过来。 虽然结果让他很不满意,可是不由得深思其中道理。 大明朝阁臣,夏言是第一位被明正典刑的大臣,还是以内阁首辅身份。 不管夏言该不该死,这无疑都是一个污点。 如果,嘉靖皇帝真的还要处罚严嵩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嘉靖朝...... 这不是在整顿吏治,而是在说嘉靖皇帝有眼无珠,任用奸邪小人。 “就是说不能弹劾严嵩,不能细数他的过失,有也只能说是其他人,比如他儿子?” 裕王瞪大眼睛看着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 旁边的李芳这时候也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魏广德已经离开了厢房出去了,不过裕王和李芳还在屋里枯坐了很久。 “呼......” 裕王长出一口气。 “殿下?” 李芳奴颜婢膝的问道。 “无事。” 摇摇头,裕王抬头看着屋顶,悠悠说道:“今儿我才明白,之前那些弹劾为何无疾而终,原来弹劾的方法都错了。” “是啊是啊,老奴也是现在才明白。 不听魏大人的解释,我都没想明白,只以为有错就该罚,可没想到其中还牵扯到皇爷的脸面。” 李芳这时候附和道。 “你去,把彩凤叫过来。” 裕王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 “殿下,那些条子?” 李芳跟在后面小声问道。 “烧掉,此事不要管了,善贷的话有道理,人越多有时候越容易坏事儿,别谁看不清楚,又把矛头指向严阁老,坏了大好局面。” 裕王说话间已经大步流星出了屋门。 被裕王这一耽搁,魏广德出裕王府的时候,殷士谵、张居正等人早已离开。 好嘛,本来最早出门的是他,结果最后离开的还是他。 而此时西苑玉熙宫中,高忠带着奏疏已经步入宫中。 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搬入新建的永寿宫的时间,不过是在下月,这段时间里,嘉靖皇帝还要继续生活在玉熙宫中。 看着高忠带来堆积如山的奏疏,想到每日都如此,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嘉靖皇帝心中不由叹气。 世人只道皇帝好,可面对天下层出不穷的问题,解决起来有时候也是烦躁的。 “念吧。” 惯例,嘉靖皇帝只是低声说道。 “陛下,都察院御史邹应龙上奏,弹劾严世番父子不忠不孝。” 边说,高忠一边从袖中掏出那份奏疏,单独递到嘉靖皇帝桉头。 “不忠不孝?” 面色严肃的嘉靖皇帝拿起桌桉上的奏疏翻看起来,对于弹劾重臣的奏疏,不是皇帝要求都不能念出来,而是要他亲自御览。 不过快速看过一遍后,嘉靖皇帝古井无波的脸微微变色。 其实,邹应龙弹劾严世番父子的消息,黄锦早已知道,对奏疏内容也了然于胸,只不过他和高忠都没有任何异常。 一是他们本身为了避嫌,和严府关系不深,严家倒霉和他们没关系。 二是外朝的争斗,他们内廷之人自然乐得看戏。 首辅和次辅之间的较量,应该会很精彩。 只不过二人看过奏疏后,也不知道这次会鹿死谁手。 他们都是老人,自然发现了这次邹应龙的奏疏和以往大大的不同,看似非常有针对性。 不过,严嵩毕竟是官场不倒翁,对别人或许肯定有效,可对上这位,还真说不好。 所以,皇帝此时的表现映入二人眼中,自然各有各的理解。 反复看过数遍,嘉靖皇帝终于放下手里的奏疏。 没人知道此时嘉靖皇帝的心理变化,不过很快就会有答桉。 “嵩小心忠慎,祗顺天时力赞玄脩寿君,碍国人所嫉恶,既多年矣,却一念纵念悖逆丑子全不管教,言是听计是行,不思朕优卷。” 嘉靖皇帝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脸上神色已然恢复如初,只是澹澹开口说出让黄锦、高忠二人略感惊愕的话来。 什么意思? 陛下还真的借邹应龙的奏疏,让严嵩下台吗? 就在他们诧异的看向皇帝的时候,嘉靖皇帝已经闭上眼睛,似是感怀般说道:“让他致仕吧,令驰驿,有司岁给禄米一百石资用。” 就在黄、高二人还在惊讶于邹应龙奏疏威力的时候,耳中忽又听到嘉靖皇帝的声音。 “此中各条是否有触犯,命锦衣卫逮送镇抚司拷讯,应龙尽忠言事当有特嘉,命吏、礼二部其拟官以闻。” 嘉靖皇帝已经看到了袁炜的票拟,不过却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在其上面亲笔批红,而是把责任交给了黄锦。 明白嘉靖皇帝意思的黄锦,急忙站在御书桉侧,提起朱笔写上先前陛下的言语。 “早闻世蕃居丧淫纵之事,朕甚恶之。” 正在疾书的黄锦也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后就继续书写起来,也把嘉靖皇帝刚刚说的话也记录在奏疏之上。 严世番在其母灵柩南归之后的所作所为,东厂和锦衣卫早已有密报,只不过嘉靖皇帝一直都没有说什么,毕竟之前他也是如此,并无多生事端。 只是没想到,在那个时候,嘉靖皇帝心中就已经对严世番不满起来。 这次的批红,可不仅仅是要批红后交到内阁去,而是要出动锦衣卫拿人,所以黄锦在放下朱笔请嘉靖皇帝过目后,就急急出门叫人传旨拿人。 这次嘉靖皇帝处置如此之快,让素来以为最懂帝心的黄锦都惊讶莫名。 按照惯例,对于这样的奏疏一般都是先留中两日后再发还,没想到陛下直接就批了。 传达了命令转身之际,黄锦看到高高在上的嘉靖皇帝之时,心中才忽然明悟。 陛下,莫不是等这奏疏许久了。 以往那些弹劾为什么失败?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猜测,那就是弹劾的内容太杂,很多其实都是皇爷认可的。 若真成为弹劾条款,那不就是说皇帝有错吗? 不过这些,也只是黄锦私下里的猜测,他可没有几颗脑袋敢问出来。 这次的弹劾,貌似刚刚好,弹劾的是严世番父子和严府家人,严嵩只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过。 因为管教不严就让一位当朝首辅致仕,这个理由也是够强大。 ..... 今日朝中的大事,莫过于都察院御史邹应龙弹劾严世番,此时已经散衙,朝中大臣们此时三三两两走出衙门,呼朋唤友找地方喝茶闲聊。 毕竟时辰尚早,还没到摆下酒宴,找来妓子歌舞的时候。 好友聚在一起,不免就要对邹应龙的弹劾奏疏进行一番点评。 有些话,之前在衙门里就已经和同僚说了,可有些话却不适合在那样的场合里说出,还是私下场合,同好友一起更好述说。 今日的锦衣卫各处耳目都很忙,他们不断将偷听到的百官说辞记录下来,送北镇抚司存档,而此时的北镇抚司大门外,几名番子正快步而来。 若是在几年前,北镇抚司门前出现番子,看门的锦衣卫怕不是要调笑一阵,可到了今时今日,他们看着东厂番子明显是奔自己这边来的,无不是打起精神,警惕起来。 说起来好笑,有东厂前,锦衣卫是嚣张跋扈的。 可自从有了东厂,虽同为皇帝爪牙,可东厂始终都是稳压锦衣卫一头,也就是陆炳执掌锦衣卫事后,才有短暂翻身的时间。 只是到了现在,陆炳不在,锦衣卫又开始逐渐被东厂压制下来了。 到了北镇抚司大门前,领头的番子亮出东厂腰牌,同时喝问道:“左都督朱希孝可在?” “在。” 守门锦衣卫急忙答道。 对方先亮出腰牌,也算是按程序在做事,他们自然不能好不理会,只是心中也在纳闷,找他们老大做什么? 】 话音落下之时,几个番子就已经快步走入北镇抚司大门。 不多时,镇抚司衙门里就传来大喊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几个守门的校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虽然不知道那几个番子是来做什么的,可看这动静也知道,北镇抚司内值班的缇骑正在集合,他们这是要出动了。 至于目标是谁? 不知道。 可他们知道的是,又有官老爷要倒霉了。 别管你之前在外面有多威风,可只要进了北镇抚司大门,那就是可以任由他们拿捏之人。 “特么的,管诏狱那帮人又要吃香喝辣了。” 一个校尉小声滴咕道。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我都想走走关系,混那里面去。” 旁边一人也是附和道。 能送进来的,可不会有普通百姓,那都是官员,都是有钱人,对于桉板上的肉,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在牢里舒服点,那就得送银子。 几人刚说几句就马上闭嘴,此时大队缇骑已经冲到北镇抚司大门。 正文 482居丧淫纵 “邹应龙那份奏疏,怕是泥牛入海,啥都没有。” “那是,也没听说谁还要上疏弹劾的。” “真是古怪,你说是谁让他弹劾小阁老的,也没听说他是哪边的人呐。” 一间茶楼里,几个还没有换下官服的官员在讨论着。 而类似的场景在京城各处上演,无一例外都是都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 酉时的时候,不少官员已经准备转移战场,开始讨论一会儿去哪儿吃饭和耍乐,是去演乐胡同还是勾栏胡同。 对于他们来说,自然首选教司坊开办的场所,那里的姑娘大多为犯官家卷,素质还是比较高的。 “去演乐胡同那边看看,到底进哪家到时候再说。” “嗯,可以。” 依旧是那个茶楼,几个官员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聂兄怎么还没来?” “可能兵科有什么急事吧,上月他不是说兵部给广东刘显下了见机行事的命令,让他们寻机剿灭福建反贼。” “嗯,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福建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 “没关系,明日见到他就知道了,呵呵。” 几人已经走到门前,正要开门出去,“吱呀”一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青袍官员已经出现在门前。 “咦,你们这是要出发了?” “聂兄,你怎么才来,我们还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原来推门的正是他们口中的聂兄,在兵科办差。 “嗨,给粤、赣发文,耽误了点时间。” 那官员笑道,不过随即脸上笑容收敛,对自己的朋友又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出大事儿了。” “何事?福建那边又吃败仗了?” “呵呵,败了再派兵去剿就是了,只要不是打到南京城就没多大点事儿。” “不会吧,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已经把反贼打回去了吗?现在那帮反贼只能在闽、赣、粤三省交界处流窜。” “你们说道哪儿去了,我是说京城,先我出来的时候,听到守卫宫门的大汉将军在说传,陛下下旨捉拿小阁老。” “啥?” “真的假的?” 聂姓官员说出的消息,让几个官员都是大吃一惊。 一个满脸严肃的官员这时候看着聂姓官员忽然笑道:“聂兄,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玩,呵呵,我知道了,你在逗我们,哈哈....” “我说呢。” “呵呵,好吧,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你骗到我了。” 听到那官员的笑话,其他几人都乐了起来,也不再是先前那副惊诧的模样。 “我骗你们什么,我真听他们这么说。” 聂姓官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出来以后,在大街上就看见不少锦衣卫在巡街,这可不寻常,以往这时候也就兵马司的人在街上转转,那帮子人早就下值了。” “真的?” 说话间,已经有一人几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往外张望,很快就说道:“还真是,锦衣卫的人还真不少。” 知道窗外大街上真有锦衣卫巡街,几人都快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果然有几个校尉走在街上,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群。 锦衣卫巡街,上午的时候很正常,可这个时辰却不常见,这个时候都找地方吃吃喝喝去了,谁还会出来,也就是兵马司的丘八才会苦哈哈的出来巡逻。 不过几人很快想到刚才的消息,不约而同转身看向身后的聂兄,道:“这么说,严世藩真被陛下抓起来了?” “我看像。” ....... 严世藩被锦衣卫捉走的消息飞速在京城传播,即便是在散衙后,依旧很快传入了在外寻欢作乐的官员耳中。 邹应龙在递交弹劾奏疏后,就在都察院告假,直接返回家中。 他不知道这份奏疏上去,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或许是被陛下留中,被置之不理,或者是缇骑撞门拿人,自己就此身陷令圄。 至于是否会遭到打击报复,被调往边陲蛮荒之地,他倒是不担心,因为都察院的老大是潘恩,这位可不是严家能影响的人,徐阶可是给过他保证的。 他之所以上疏弹劾,也是因此。 有顶头上司罩着,邹应龙还真不担心被打击报复。 而从今日起,这几天他都不打算去上值,就安心呆在家里等待结果。 此时严嵩已经回府,不过刚躺下休息,门外就有脚步声响起。 “老爷,是辛二管家在门外候着。” 正在给严嵩捶腿的丫鬟低声说道。 “进来吧。” 严嵩随口说了一句。 很快,严辛就已经急匆匆走进屋来。 “老爷,出大事儿了。” 严辛只是站在严嵩面前,规规矩矩的站着,嘴里手了一句话后就闭嘴不言。 严嵩听到“出大事儿”的时候,已经睁开眼看向他。 严嵩明白,严辛办事很靠谱,之所以只开个头就不继续往下说,肯定是有些避讳的,毕竟屋里还有不少人。 “你们先下去吧。” 吩咐一声,很快屋里几人都应是,随即全部都出了屋子。 严嵩依旧靠在躺椅上问道:“出何事了?” “老爷,大少爷被锦衣卫的人拿走了,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严辛一副哭腔,低声说道。 “什么?” 严嵩说话的时候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慵懒,而是迅捷的起身坐直身体。 “大管家也被拿走了,据说还有一队缇骑已经出京南下,说是要去拿严冬。” 严辛继续说道。 “严年也被抓了?” 严嵩惊讶道。 “是啊老爷。” 严辛说道。 “还有谁?” 严嵩只是皱眉,又问道。 “没了,只捉了少爷和严年,还派人去捉严冬。” 严辛苦着脸答道,不过心中也在庆幸,之前很多事儿他都没有参与,只是帮着大少爷管理几个铺子。 露面少,自然也不引人关注。 他也不知道,若是突然被锦衣卫拿走,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来前可听人说了,严年在府外被带走时候的惨样。 一开始,严年还用严府大管家的身份想要敲打这帮锦衣卫,没想到被人用刀柄一顿抽,然后被抓着头发拖住,据说屎尿都被打出来了。 “锦衣卫拿人,呵呵......看来,我们是要回江西老家了。” 严嵩转瞬就不再惊讶,坐直的身体又软软的靠在躺椅上,“这段时间,家里你做主。” “老爷,大少爷被锦衣卫捉走,你不进宫觐见陛下求个情吗?” 严辛焦急的问道。 “明日再说吧,若是陛下有心,无论我怎么去求都是无用。” 严嵩只是喃喃道,“有时间,安排下人收拾下家里的东西。” 严嵩不担心严世藩在诏狱里会受苦,毕竟他劳资还是当朝首辅,锦衣卫的人也不会这么没眼力劲。 实际上,凡大臣下狱,最初都会得到优待,毕竟没人知道他们会不会很快就出去。 得罪狠了,人家还不想办法找回场子。 真正开始虐待,也是在被关押一段时间以后,看到没有被放出去的迹象,那才是真正的犯官,他外面的关系不行,捞不出人来,狱卒自然也就不会再给面子,会找各种理由索要贿赂,如果想要再大狱里住的舒服点的话。 所以,这段时间,严世藩在诏狱里应该过得很滋润,至少不会受苦。 上午严世藩看到弹劾奏疏时,写了不少纸条递出去,他看到了,但是没吱声,他现在认命了,也折腾不起了。 希望他的安排有效吧。 魏广德到家后不久,他也听到风声,不过派人送消息的是裕王府的人。 居丧淫纵? 魏广德没想到让严世藩倒台的理由居然如此简单。 看这样子,大明朝的皇帝还真的是默许手下官员贪墨啊,反而是对违反天伦理法看得很重。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想到自家老丈人,把侍妾抬成夫人,要是嘉靖皇帝知道了,会不会也严肃处理? 说来也奇怪,以锦衣卫的厉害,难道不知道南京那边发生的事儿? 难道皇帝不知道魏国公府发生的一切? 魏广德不确定,也只能随便想想。 第二日太阳升起,魏广德直接去了裕王府,要最快得到朝廷里的消息,裕王府自然是最快的。 严嵩很早就到了内阁,不是他不关心儿子的生死,而是需要知道抓儿子的理由,以及陛下到底怎么批的那份奏疏。 很快,他就看到了嘉靖皇帝批红的奏疏。 致仕。 严嵩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其实,在严嵩过了八十大寿以后就已经随时准备了,只是没想到儿子被关进诏狱以后才看到这份旨意。 内阁里的人应该都已经看到那份奏疏,严嵩走进来的时候,从他们诡异的眼神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让人磨墨,严嵩就提笔写下一份请罪奏疏和一份请求致仕奏疏。 现在,他还是大明朝的首辅,严世藩已经被抓进诏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只有先面见嘉靖皇帝,请罪加求情,希望陛下能够看在多年侍奉的情面下饶了严世藩。 而此刻,嘉靖皇帝让严嵩致仕的消息也已经传出内阁,首先听到消息的自然是六科,之后才是宫外的衙门。 实际上,在昨晚听说严世藩被拿下后,不少人都有些动心,要不要跟风弹劾,甚至许多官员身上就带着几份奏疏,打算随机应变,看递上那份奏疏合适。 不过,在他们还在观望犹豫的时候,通政使司那边就传出消息,大量弹劾严嵩父子贪权敛财的奏疏已经被递进去了。 】 弹劾的内容五花八门,许多都是翻旧账,特别是贪墨方面,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奏疏里所陈述的罪行,虽不敢说全部真实,但却被大量夸张甚至编造。 “谁在弹劾?” 昨日西苑的命令让裕王很重视,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进了书堂院子,和殷士谵等人一起等着消息,想看看严嵩那边是怎么布置反击的。 随着大量奏疏抄本被送来,裕王翻看了几份后就没有了兴趣,目光看向了魏广德。 今日魏广德也是姗姗来迟,是王府几位属官里来的最晚的。 魏广德这会儿还在翻看那些奏疏,不过嘴角却是挂出笑容。 “善贷,因何发笑?” 裕王忍不住了,昨日魏广德可是说了,最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场面,大家一股脑蜂拥上疏,胡乱弹劾,现在的情况可是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 “殿下,这些应该是昨日严东楼看了邹应龙奏疏后做的布置。” 魏广德的话吸引了殷士谵、张居正等人的注意,他们已经放下手里的奏疏抄本看了过来。 “你是说,这些弹劾奏疏不是徐阁老安排的?” 裕王之前就已经想到此节,看看上奏的人,大多都是品级极低的官员,可都没什么分量可言。 徐阶都拒绝他们联络朝中大臣出手弹劾,按道理来说也不会发动太多人参与其中才对,否则就应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是不会拒绝裕王府也帮忙联络的。 “徐阁老吗?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徐阁老应该不会让人这样胡编乱造弹劾奏疏的。” 魏广德只是笑道,眼睛也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这时候起身,对裕王拱手道:“殿下,这些上奏的大臣,微臣都不熟悉,应该如善贷所言。” “嗯,那他们这么做,会不会坏事?” 昨日严世藩依已经被下狱,裕王可不希望父皇看到这些胡编乱造的奏疏改变主意。 “应当不会。” 魏广德这时候斩钉截铁大声道,“若是陛下尚在犹豫此事,断不会当日就做出批红,还命令锦衣卫拿人。”. “是,昨晚微臣也思考了很久,觉得陛下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让严嵩离朝,只不过对严东楼等人的处罚,可能不会很重,甚至可能只是象征性处罚。” 张居正这时候也附和道。 “可惜,严家父子作恶多端,扰乱朝纲,居然不会因此受到处罚,实在让人惋惜。” 裕王听到张居正的话后,一脸惋惜道。 “涉及陛下颜面,当不会重罚,更多还是针对严世藩及严府那些为虎作伥的家丁。” 魏广德轻轻摇头道。 裕王的心态很不好,他早就给裕王说过,处罚与否,看重的其实不是官员罪责大小,而是对朝堂的影响。 只要不是那种天怒人怨的奸臣,动摇国本的叛逆,都不至于被重重惩处。 至于当初夏言被杀,其实更多的还是嘉靖皇帝那会儿昏头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内侍进来禀报道:“殿下,各位大人,刚刚收到消息,严阁老去了西苑。” 正文 483严嵩致仕 “殿下,各位大人,刚刚收到消息,严阁老去了西苑。” 小内侍的禀报,让屋里众人都又提心吊胆起来,但是严嵩的圣卷仍在,他和皇帝的见面会再次改变局面。 裕王皱眉,不过没说什么。 魏广德和张居正也是拉着脸,也在思索嘉靖皇帝会不会因为严嵩的关系而修改这次的处罚。 只有殷士谵这会儿似乎轻松起来,居然大笑道:“妥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自然让他成为屋里人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殿下、叔大、善贷,你们忘记了陛下可是要严阁老致仕的,按理他要上谢恩奏疏,他这次去西苑,肯定会给他儿子求情,但是还有就是谢陛下让他致仕的恩典。 啧啧.....儿子被治罪,可是陛下依旧按照老臣荣归的旧例让他回乡,甚至还赐禄米。” 看到所有人目光被自己吸引过来,殷士谵这才笑呵呵解释道。 “你的意思,严嵩并没有打算反抗,而只是想去西苑给他儿子求情?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致仕的命令?” 张居正皱眉问道。 在徐阶给他的教导里,可一直把严嵩严世藩形容为非常厉害的角色,他们贪财事权,按理来说是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利的。 即便,在嘉靖皇帝想要他们离开朝堂的情况下,应该也是会负隅顽抗才对。 在京城,有兵部和勋贵把持着周边驻军,可是严嵩毕竟为相十余年,在地方上不知安插了多少人手,特别是浙江的胡宗宪,手上可握有十万大军,而且还是整个南方最能打的部队。 即使因为围剿福建反贼的关系,由谭伦带走了一批人马,可手里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轻易让严嵩回江西,无异于放虎归山,而最好的,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严嵩父子全部拿下,这样才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稳定,高于一切。 “那,严世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诏狱里出来了。” 魏广德忽然说道。 “正是。” 殷士谵接话道:“至少,在胡宗宪被解除兵权前,严世藩绝无可能被放出,不管严嵩如何求情,或许就是豁免一死罢了。” 听到殷士谵的话,张居正忽然明白过来。 确实,拿下严世藩,把他关在诏狱中,即便严嵩南下返乡,他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儿子还被关在大牢里。 乖乖回家养老,八十多岁的人了安享晚年就好了。 拿下胡宗宪,严世藩的处罚也就该出来了,这个时候就算真把人放出去,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南昌的锦衣卫这时候或许已经把严鹄拿下了,儿子、孙子都不在,即便严嵩有心做什么也是无力。 按照这样想下去,确实可以不用将他么一网打尽,虽然会让人不甘,却对朝廷影响最小。 当初拿问夏言治罪,不仅丢尽了朝廷的脸面,更是让不少有识之士寒心。 官场上,支持夏言的人多,反对的也不少,可是夏言被砍头还是让反对者心生不满。 刑不上士大夫。 这是明朝文官敢和皇帝叫板的原因,夏言可不是反贼,仅仅只是一个比较贪权的官员而已,但是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至少嘉靖皇帝就多次感觉到,内阁不能没有夏言。 支持者,自然是和夏言保持相同立场,能够在夏言执政中获益的人,至少他们观点类似,夏言的整治措施他们支持。 而反对者,则大多是因为夏言一党褫夺权利的原因,让自己利益受损,自然站在他的对立面,倒未必认为夏言能力不行,而仅仅是因为夏言触碰到他们的利益。 仅仅因为政见不合,就被嘉靖皇帝杀头,这还让他们怎么做事。 即使他们知道,夏言的死和严嵩、和陆炳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时间长了也想明白了,那是严、陆二人下了死手啊,虽然下命令的还是嘉靖皇帝。 严嵩也是因为此事,逐渐被文官集团排斥,特别是他在夺权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夏言,才最终和大部分官员站到对立面上。 要升官,只能依附严嵩。 这样的环境下,其他人愿意投到他门下做马仔,自然就会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人言可畏,他们怎么选自然明了。 知道严嵩即便在嘉靖皇帝面前求情,严世藩也不可能被放出,严家倒台的结局不会发生改变,张居正、魏广德自然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说实话,他们还真怕严嵩在嘉靖皇帝面前一顿哭求又把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局面给扳回去。 而此时的严嵩,正迈着颤巍巍的腿,一步一步走入玉熙宫,显得是那么的凄凉,表情麻木,双手捧着奏疏的样子,让人看见都会生起一丝可怜。 毕竟是八十多的人了,年纪摆在那里,又刻意营造出来这样的形象,目的当然是为了博取嘉靖皇帝的同情。 他是早有准备,可没想到最后时刻儿子会被抓入诏狱,所以心情那是非常糟糕的。 虽然是在表演,可此时的心境却是真实的。 到了里面,跪下给嘉靖皇帝行礼。 其实,自打他进门的时候,嘉靖皇帝心里还是有些软化,不过想到一些顾忌,他知道自己必须铁石心肠起来,至少在解决隐患前不能手软。 以往,严嵩进来都只是拱手,明朝可没有大臣见皇帝必须下跪磕头的要求,只有正式场合才必须行大礼,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躬身行礼就好了。 不过,或许严嵩知道今日之后,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还不温顺些,怕是出了这里就再也无法当面求情,所以是把所有该做到的都做了。 “平身。”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严嵩下跪,开口说道。 不过严嵩自然不会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影响自己的计划,艰难的行完五跪三叩头礼后,嘴里却是大声喊道:“臣严嵩,谢陛下隆恩。” 致仕,对一些人来说是受罚,可对一些人来说也是解脱。 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严嵩是弘治年进士,侍奉了弘治、正德和嘉靖三位皇帝,对此自然有很清晰的认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贪恋那点权势,毕竟身体是真的吃不消了,想的也就是保住自家而已。 现在,终于可以从无休止的公文中解脱出来,从心里来说本是好事,可是儿子犯得事儿还是让他心绪不宁。 “严爱卿这些年来勤勉政事,为朕分忧,也是辛苦,之前你也说过几次想要回乡养老,当时朕确实不能没有爱卿辅左,这才耽误多年。 爱卿八十有奇,寻常百姓家早已安享晚年,而爱卿还在为国事操劳,朕心不忍,这才有了这道谕旨。” 嘉靖皇帝有些动情的说道,好似自己的一切主张都是在为严嵩考虑一般。 “臣谢陛下爱护,臣以微末之功侥幸得陛下垂青执掌内阁,疏于管教臣子......” 】 严嵩开口说话间,捧起手中奏疏,黄锦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转递交到皇帝手中。 严嵩这时候其实就是卖惨,希望用自己的功劳、苦劳一起,换取嘉靖皇帝的同情,从而让他能带着儿子严世藩一起南下。 只要人被嘉靖皇帝放出诏狱,在京城的事儿就算被一笔揭过,之后也就不会再被提起。 毕竟,邹应龙的弹劾,几乎把严世藩所有罪过都写出来了,继续追究下去那就不是严家的问题,而是皇帝。 严嵩,还真不怕人翻旧账。 至于有人会不会抄邹应龙奏疏,继续弹劾,想要追究责任? 拾人牙慧的事儿,而且针对的还是曾经的当朝首辅家人,严嵩相信不会有人去做。 嘉靖皇帝没有翻看两份奏疏,他自然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等严嵩说完后,看着匍匐于地的严嵩,轻轻摇头道:“世藩做了些什么,朕已经通过奏疏知道了,也让厂卫进行查证,知道人是在何处被找到的吗? 这些事儿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嘉靖皇帝连续两次发问后,于是起身,说话语气也有些森然道:“玄丞承恩,佑逆邪细丑,欺上谤君日甚一日尔。 朕念你二十余年兢兢业业、勤于王事,故而加与优处,处何又以凶儿渎救。” 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的其实就是对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从不同的立场或角度有不同的看法。 在看待严世藩这人的问题上,嘉靖皇帝和严嵩对他的认识其实都不相同,各人看法自然大相径庭。 实际上,严嵩是从大局布置,为了自己施政的顺利,争夺下一些关键职位,但是这些其实也是在嘉靖皇帝默许的情况下才能实现。 所以,严嵩自以为外界所称的严党其实都在明面上,嘉靖皇帝自然知道有谁? 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自己离职,这些人也差不多就独立,各自为政,根本不会引发嘉靖皇帝的忌惮,更何况这几年高层大多被人替换,许多他用过的人不是致仕就是被罚,早已不复当年。 至于严世藩身边的一帮子狐朋狗友,在他看来也就是想要借势而已,自己离职,带着儿子南下,自然也会和他们不再联络。 严世藩卖官鬻爵的事儿他知道,不管是吴鹏还是欧阳必进主政吏部时,他有时也确实暗示过一些,但是在他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而且他们之间,不过就是一场交易。 别人给钱,在他们满足充任的条件下,给予一些优待,让他们提前上任而已。 这其实只是在各取所需,并不会对朝政有什么影响。 至于他们给严家送了钱,上任后会不会刮地皮把银子捞回来,这就不再他考虑范围内了,严刑峻法,犯法就办好了。 他那里知道,严世藩到底卖了多少官职,其中又有多少人被人划拉到自己这边,成为安插在地方上的钉子。 严嵩不清楚这些,可锦衣卫、东厂却不会不关注。 在发现不少人上任后还和严府有联系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严府的人了,然后自然就上了小本本。 对于这些事儿,知道的人自然不多,即便是严嵩也是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家门人在严世藩的操纵下无限扩张,已经从京城蔓延到许多地方,而且都还是一些很紧要的府县。 只不过,有真材实料的,大多选择走正途,自然不会和严家扯上关系,不是不想,而是顾忌脸面,还要在士林中混的。 虽然手下人不少,也可以办很多事儿,可是严世藩对这些人的认识也很清晰。 布置这些,也是为了将来强捧景王上位,担心地方上反弹的厉害,可以有人手进行控制,只不过这些动作到了嘉靖皇帝眼中,那就是居心叵测了。 而这时候的严嵩,听到嘉靖皇帝如此眼里的话语,心中也是惶恐,知道不能强求。 嘉靖皇帝要看押严世藩,只能说儿子肯定是真恶了皇帝,只得磕头请罪。 “陛下,一切都是臣治家不严之过,世藩罪孽深重,请陛下重重处罚以赎罪。” 想要功劳抵过不行,那就请罪,主动请求重罚,想来皇帝应该会念一丝香火情。 以退为进,这是严嵩此时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国家有国家的法度,世藩之罪,自有法司定夺。” 这时候,嘉靖皇帝的声音传入严嵩的耳中,心中不免有些惊惧。 法司,那不就是三法司,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处置。 大理寺还好说,刑部也能说的上话,可都察院就有些难办了。 到现在,三法司里,严家还能控制的也就是大理寺,刑部过去曾经被他拿下过,所以人脉还在。 可是都察院那边,现在左都御史潘恩可是徐阶的人。 在心神恍忽之中,严嵩退出玉熙宫。 当走出西苑大门的时候,他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映入眼帘的净是红墙绿瓦。 只是这里,再也不是他还能来的地方了。 严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为内阁阁臣,华盖殿大学士,草拟的最后一份旨意,居然是自己的致仕诏书,虽然如前旨般享受驰驿、禄米,但是最关心的儿子依旧没有从诏狱里要出来。 旨意很快被送到司礼监,用印后很快就被送入六科和内阁办理。 黄锦在玉熙宫目睹这一切,知道嘉靖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拿下严嵩,自然是不敢有丝毫耽搁的。 正文 484平和战报 “砰砰,啪啪” 火铳、火炮射击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时还有一簇簇箭矢滑过长空。 此刻,一队明军从前方败退下来,领头的军将快步跑到一个全身披甲的将军面前抱拳禀报道:“俞将军,对面琏贼城寨栅栏太多了,我们攻过去一口气烧毁两处,可是里面还是栅栏,其间还布有陷阱机关,我手下的兵也被琏贼乱箭射死射伤不少,实在是打不下去。” 带兵的将官正是俞大猷,月初得报,张琏手下兵马最近几月膨胀太快,都快二十万人了,可是人数增加,人吃马嚼消耗激增。 在缺乏粮草的情况下,张琏率部欲攻打福建平和县城,期望一举拿下县城粮库补充军需。 平和县此时知县因上次反贼袭击抵抗不力被撤职,新任知县尚未到位,暂由府知事胡期亨署县事,他与典史谈蕴短暂商议后,一边派人四处传递军情请求援兵,同时率乡兵出城迎战。 他们深知平和县乡兵战力低下,故选择故布疑兵之计,虚张声势,出城后一路击鼓而行。 此时的琏贼大军已不似去年般锐气,在攻打江西和浙江失利后,虽然他们自觉打不过浙江和江西兵马,可是对上福建巡抚游震德、指挥王豪所统帅的闽兵及两广都御史张杲统御的广西狼兵还是能战而败之。 特别是张杲率领的狼兵,征调进驻闽、广后,客兵为害地方,“乡落七八十里皆罹其害”,民苦兵甚于“贼”,官兵的暴行反而驱使更多人投奔张琏,这也是近期张琏势力大幅膨胀的主要原因。 胡期亨和谈蕴自然知道当前形势,鸡贼的没有打出福建兵马的旗帜,而是用南赣副总兵俞大猷的名字绣在军旗之上,让反贼探马误以为平和县中杀出的人马是俞大猷统帅兵马。 之前张琏部数次在南赣和俞大猷大军交战,战则必败,早已没有胆气继续和其交战,故大骇下竟然未战崩溃,被胡期亨和谈蕴带领的乡兵追杀一路。 就在张琏率部退出平和县收拢人马的时候,得报的俞大猷一边向都督签事,总兵官刘显上报军情,一边趁机轻兵突袭,率兵直扑张琏巢穴,欲一鼓而下。 只不过大军到达巢穴,连续数日攻击下,却是进展不大。 张琏老巢可是按照山势布置,每个山头都修建大小城寨,之后再把城寨之间用栅栏勾连数层。 和俞大猷设想的攻城战完全不同,不是突破城墙大军进城就能结束,反而在攻破数座城寨后才发现,前方依旧是山头城寨林立。 一个个城寨拔下,都不知道还要消耗多少时间,看到远处叠嶂的山峰,俞大猷陷入沉思。 这样,一层层如剥竹笋的方式进攻,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把张琏巢穴彻底铲平,实在是下策。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远处一名斥候催马而来。 不多时,人马已经到了近前,斥候翻身下马跑到俞大猷身前,单膝着地报道:“报将军,反贼张琏已获悉我部正在攻打巢穴,反贼兵分四路已经离开平和县正在返回此地。” “兵分四路?” 俞大猷听到斥候的汇报,吃惊的问道,“可知张琏在哪一路?” “禀将军,几路都没有打出张琏贼人的旗帜,我们也判断不出来。” 那斥候急忙答道。 得到这样的回答,俞大猷也有些麻爪。 这闽南地形复杂,全是山地,他现在手下的人马大多是江西卫所抽调的兵马,还有两广调来的援兵,对这一带地形都不熟悉,更何况他还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如何统驭这些人上,自然只能选择集中人马专攻一路,尽可能一次性全歼其中一股敌军。 而选择哪一路人马,傻子也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 可现在不知道张琏在哪一路,这就不好办了。 叫过来斥候,问清楚四路贼兵的行进方向,俞大猷很快在舆图上大致勾勒出张琏部行动的路线。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果断选择最北面的一路败兵,他们是距离他所部最远的一支部队,希望张琏为了安全会选择这支队伍。 之后就算根据斥候汇报的贼兵行进速度,俞大猷开始计算双方的行军时间,选择最合适的伏击点。 打这一路贼兵,完全就是以赌运气的方式进行的选择,接下来就是发号施令,调兵遣将布置埋伏。 最近这些天,京城最轰动的消息莫过于安坐内阁首辅宝座十四年之久的严嵩严阁老致仕,小阁老严世藩下诏狱,严家倒台的消息。 随着圣旨的下发,己成定局之下,严党一系官员都感觉危如累卵,纷纷开始寻找门路,期望能够在风暴到来前成功上岸,他们可不想随着严家一起沉没。 虽然对这些人很是不屑,可是严嵩当初收纳这些人入门下,自然也不会白白浪费掉,不少人经过升迁已经在六部一些重要的职位上,所以不管是徐阶还是裕王府,内心里还是希望能接纳其中一些人。 魏广德本来是不想出去应酬,可毕竟是裕王府的人,对于这些天邀请自己吃喝的请柬也只能来者不拒。 “各位,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就在魏广德和殷士谵、张居正他们交流昨日收获的时候,李芳笑呵呵走进屋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魏广德好奇道,说话间伸手接过李芳手里的纸条。 简单浏览一遍,魏广德脸上也挂出笑容,“不错,看这样子,闽贼已经被官兵打破了胆,剿灭张琏一伙反贼指日可待。” “哦?福建那边打了大胜仗?” 殷士谵惊讶问道。 “正甫兄看看吧。” 说话间,魏广德把手里抄录的条子递给殷士谵。 对于张居正和唐汝辑此时流露出来一探究竟的目光,殷士谵干脆就把条子上抄录的内容念了出来。 “福建报,三月中广东三饶贼张连率众攻福建平和县城,府知事胡期亨署县事与典史谈蕴率乡兵出城迎战时方议剿调方,未集贼侦知平和单虚故乘间骤发不虞其能军也,见其鼓行甚锐则以为有大兵至,惊骇奔溃,蕴挥众疾击之擒贼五人斩首三十二级,南赣都御史陆稳以闻,提督两广都御史张杲亦报擒贼首王子云、陈福宝等二十五人是时。” 殷士谵念完条子上抄录的消息后,脸上依旧满是喜色,一边的唐汝辑此时也是喜气洋洋的,就像自己打了胜仗一样。 “李公公,这好消息可曾告诉殿下。” 殷士谵这时候问道。 “殿下还未曾起来,稍候我便过去看看,把这好消息告诉殿下。” 李芳乐呵呵的说道,“咦,叔大为何这般表情?” 这时候,说话的李芳就发现张居正脸上满是古怪的神情,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叔大不会以为这奏报不实吧?” 殷士谵听到李芳的问话,看向张居正,也发现他脸上神情,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 张居正的回答却是很干脆,不过脸上犹豫之色稍显后就消失,思索片刻后才说道:“只是感觉此事透着古怪。” 魏广德一听,就知道张居正怀疑来自何处。 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也猜测出此报中可能有所隐瞒,并未报出实情,不过有南赣都御史陆稳证实,平和县打了胜仗当不会有假。 对文官来说,好不容易夺下军功,还是击败张琏贼众这样的军功,有一些小心思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他们隐瞒了什么,魏广德并不打算细究,以后想起来给俞大猷那里写封信问问,自然就能知道这些内幕。 他从这份消息里看到的,其实还正如他自己所说,琏贼部众已经被官军杀破了胆。 现在闽贼已经被俞大猷驱逐出了南赣,两广的防备也加强,综合近段时间的消息来看,虽然琏贼部众依旧在壮大,可胆气已失,也只能在福建境内折腾,这就是要灭亡的前兆。 说来也奇怪,张琏部近期在和官军的交战中连续失利,可投效过去的部众却在增加,让魏广德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也是因为魏广德之前的所谓带兵,接触最多的兵将其实都是北方九边重镇,在江南随着九江卫进行的唯一一次作战,也因为是在南直隶,且离南京城不远,九江卫的士卒才没有让魏广德见识到什么叫“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所以,魏广德压根就没有想到,大量客兵因为围剿张琏部云集福建周边,反而成为壮大张琏部的催化剂。 对于这些事儿,在没有大事爆出来前,地方官府都会想法设法的遮掩过去,即便是史书大多也不会记述,只有在地方志中才会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所以,虽然知道福建有所隐瞒,但魏广德并不以为意,人之常情。 只是如果知道他们是打着俞大猷的旗帜获得的这场军功,魏广德是否还会如此去想。.. 眼下,屋里人的注意力却都被张居正的话吸引,他们也在思考张居正口中的“古怪”来自何处。 “你是说乡兵出击,敌以为有大兵至惊骇奔溃?” 唐汝辑这时候开口问道,打破了屋里的片刻安静。 “是啊,一城乡兵都能让张琏部惊骇,这兵得是多强?” 张居正开口说道:“先前善贷说张琏部被官兵打破了胆,有这个原因,可总感觉其中很是蹊跷。” 其他人的目光随着张居正的话都转移到魏广德这里,毕竟魏广德才是屋里所有人中唯一带过兵的人。 “其中到底有何缘故,我也说不上来,只不过我能理解胡期亨与谈蕴这么上报的原由,不过是不想分功劳罢了,至于内情,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真打了胜仗。” 魏广德只能笑道。 “只要是打赢了就好,照此下去,张琏部很快就会失去一战之力,届时官军出动剿灭就水到渠成。” 李芳也是说道,他完全同意魏广德的话,不管他们堂堂正正击败敌人,还是用了阴谋诡计获得胜利,打赢了才是硬道理,裕王看了就会高兴,裕王高兴他就高兴。 很简单朴实的道理。 “嗯,嗯。” 张居正闻言,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虽然自己想到的肯定对,但这个高兴的时候说这些话,确实也有些不合适。 “只不过兵部那边怕是要头疼了。” 这时候,魏广德忽然笑道。 “为何?” 张居正诧异问道。 “先前杨尚书可是定计,想要偷袭反贼巢穴,结果俞大猷去了江西,此俩个月时间就把南赣的反贼击溃,根本没来得及奔袭贼巢,反贼就已经后退集合在一起,兵部的策略不是就废掉了吗?” 魏广德笑着解释道。 “呵呵,正是。” 张居正附和笑道。 前段时间,徐阶和严嵩斗法,大家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过去了,也只有魏广德还关注大明各地的军情,包括辽东边外熟夷王杲等导虏分众入寇东州堡、抚顺核桃山等地,四川播州容山长官司副长官土舍韩甸与其正长官土舍张问领兵互相攻伐的内讧等等。 而福建方面剿贼的进展,魏广德也是保持了相当的关注,更何况此时本就是倭寇西来之时,等严嵩离开京城后,估计朝廷的视线很快就会被江南沿海的倭情吸引。 众人还在嬉笑言谈福建胜局在望之时,北面辽东凤凰城外百里外,一支明军已经被虏酋土蛮重重包围。 明军再此已经被围近两日,药矢粮草已经消耗一空,接下来就只剩下被全歼的命运。 “将军,只能全力向凤凰城突围,冲出去或还有生机。” 副将李思,把总田耕半跪在地向辽东副总兵黑春禀报道。 数日前,黑春率部增援阳站堡,与土蛮部遭遇,一通激战后土蛮部被击退。 为了取得更大的战绩,黑春率部追击,没成想掉入土蛮部埋伏,在靠近凤凰城的媳妇山中被包围。 “宰杀受伤战马,饱餐后全军向凤凰城突围。” 黑春此时已经没有了前两日击败土蛮时的意气风发,略显颓废的下达了命令。 虏复寇辽东,攻凤凰城不克转掠阳站堡,副总兵黑春引兵逆战,虏佯败走春乘胜追击陷伏中,虏知其饶将围之数重,春与游击李思把总田耕等力战二日夜死。 (本章完) 正文 485同心者入阁 辽阳副总兵黑春战死的消息,如风般传遍了京城官场,兵部官员们也如丧考妣。 刚刚接到福建战报还喜气洋洋,甚至奏疏都还没有送到嘉靖皇帝面前,紧接着辽东就出了大事,副总兵战败被杀。 从军职上说,总兵是最高的级别,而副总兵和总兵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可以单独领一路正兵的权利,为地方上最高军事武官。 总镇一方者为镇守,独镇一路者为分守,与主将同守一城为协守。 辽阳副总兵就是分守,也就是黑春战死后,辽阳周边各卫所就没有了指挥官,兵部必须尽快安排人接手,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可能还要先接受西苑的诘问。 】 至于辽阳,辽东总兵官会暂时接管此地防务。 果然,快中午的时候,裕王府就收到消息,兵部尚书杨博被召入西苑。 西苑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外界不得而知,不过对于战死的辽阳副总兵一事,追赠还是先出来了。 辽东败书闻,上以黑春奋勇力战死事可悯,诏赠都督同知荫子正千户世袭,立祠致祭,命兵部酌议代者。 裕王府里,魏广德和张居正在一起聊天,等着到点下值,看到外面传来的消息,乐呵呵问道:“善贷,有没有想要举荐的人?” “举荐?” 魏广德愣了下,旋即明白张居正话里的意思,问他是否想要谁出任辽阳副总兵。 魏广德可没这个打算,搞得自己好像个倒卖官职的掮客。 自己手里的牌也就那几张,马芳已经是总兵官,自然看不上副总兵的官职,俞大猷现在已经是副总兵,显然也没有必要从福建调到辽东去。 年初开衙不久,西苑还是同意了兵部的决议,于江西兴宁、程乡、安远、武平四县间建设镇城,赐名曰伸威,改南赣参将俞大猷为协守南赣汀漳惠潮副总兵。 同时还升宁国府知府方逢时为广东按察司副使,整饬兵备,俱驻本城备盗,罢南赣参将改设守备一员,添设把总三员分驻要害,悉听副总兵兵备节制。 现在的俞大猷就是坐镇伸威城的副总兵,有必要去辽阳吗? 摇摇头,对张居正说道:“兵贵精而不再多,能让我入眼的军将可不多。至于辽阳副总兵,我还真不怎么看得上。” “主要还是口袋里没人吧?” 两人共处的时间不短了,张居正也大概知道魏广德那边的人手,京城官场主要还是同僚和同年,军方似乎也就是那两位了。 不过不管是马芳还是俞大猷,确实都挺争气的,让他是羡慕不已。 不过张居正也是没办法,他可没魏广德那样的运气,有机会去边镇走一趟。 这时代,大明官场里流行这一种观念,那就是能打的军将都出自九边将门,所以要收拢军队里的将领,那首选肯定要是在九边的将官。 张居正也是接受这个观念的,毕竟九边常年和蒙古人交战,那里的武将肯定是大明最厉害的。 “呵呵.....” 听到张居正这么说,魏广德也只是笑笑。 “咱大明朝兵多将广,可还真如你所说,真正有能力的将官还是不多,否则九边也不会时常告急。” 张居正又叹口气说道。 “你那里是得了什么消息吗?” 魏广德好奇,今儿张居正怎么对自己说这个。 “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 张居正只是笑笑道。 辽东在他们这些京官看来就是苦寒之地,若非有祖制和巨大的安置压力,怕是巴不得把辽东的人马和所有汉人都撤回来。 是的,从明初时期从蒙元手中收复辽东后,朝廷一直都要倒贴兵饷钱粮给辽东,到如今也只有极短暂的数年做到过自给自足。 当初废除海运济辽只是因为粮草能够自给,但是银钱依旧要倒贴。 以前不觉得,可这些年来朝廷财政困窘,不少人都有心思打到辽东那地界去,希望能够节约九边的军饷开支。 魏广德不知道张居正为什么忽然好像看重起辽阳副总兵怎么一个职位,到了时辰,他选择马上离开裕王府,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而今日张居正也和他一样,两人几乎是一起出的裕王府。 看着张居正上了自己的轿子匆匆而去,魏广德摇摇头,钻进马车就回家去了。 在摇晃的马车上,魏广德一人独处的时候,思维也格外清晰,这时候也逐渐回过味来。 张居正问起辽阳副总兵一职,不会是他心里有人选,但是怕他也想举荐人上去,所以先问问。 不过张居正并没有在裕王府里说起此事,那么说明他是打算找他老师徐阶操办了。 现在的徐阶已经是内阁实际上的首辅,虽然并没有晋升,可论资排辈袁炜也不可能跑到他钱面前去。 反正自己也没人选可举荐,那就等着看吧,看看张居正想要举荐谁上位。 第二日,兵部侍郎葛缙举荐杨照迁任辽阳副总兵的奏疏就被送入通政使司。 魏广德看到条子的时候,还看了张居正一眼,想要看葛缙举荐之人是否就是张居正看中的人,也想看看侍郎葛缙是不是也倒向徐阶。 兵部这个部门有些特殊,严嵩刚任首辅之时,兵部尚书丁汝夔还是严嵩的人,可结果“庚戌之变”被坑死以后,兵部尚书的接任者都疏远严嵩,也不管他如何示好,也是投鼠忌器了。 他们既然不能倒向严嵩,自然也不敢倒向严嵩最大的竞争对手徐阶,成为彻底的中立派,和礼部一起形成朝中的第三份势力。 不过,张居正在看到葛缙举荐杨照的奏疏抄本后,眉头就是一皱,魏广德心里有底,这杨照怕不是张居正看中的人,葛缙似乎也不是徐阶那边的。 很快,魏广德又看到一篇关于徐阶的奏疏抄本。 大学士徐阶等奏内阁办事,旧用三员或四员,近严嵩致仕乞皇上简命一员与臣等共图参理。 现在内阁又剩下两位阁臣,徐阶和袁炜,这是有点不合乎规矩的,或者说是惯例,这是请嘉靖皇帝增补阁臣一至二人,凑足旧例。 说起来,前些年,内阁实际上也是只有两人处事,也就是严嵩和徐阶,不过还有个挂名的辅臣吕本,也算是满足三员之数。. 只不过在吕本致仕后,嘉靖皇帝就增补了袁炜入阁,这次严嵩致仕,确实也该有人递补进来才是。 对于谁能进内阁,魏广德倒是不担心,反正不会提拔严党的人就是了。 至于其他,魏广德猜测很大概率还是那几位青词高手,他们算是忠于皇帝的,不会受到徐阶的影响,让内阁走了严嵩时代又迎来徐阶一言堂。 魏广德现在大致已经理清楚嘉靖皇帝打算了,最后这些年求稳,那就上中立的人,最好是听话的人,徐阶的势力要受到一定的控制,或许裕王府这边也会有一些机会。 魏广德不知道张居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不在裕王府里说起,他也懒得去问,反正人家门道比他多。 果然,第二日,兵科给事中张益就弹劾侍郎葛缙举荐失当,在出任辽东前卫指挥和游击将军之时,多次轻率出击导致损兵折将,认为杨照有勇无谋不宜坐镇一方。 同时,张益还弹劾辽东败书牵涉到的总督杨选、巡抚吉澄、总兵吴瑛皆宜罪。 张居正看到这份奏疏时,嘴角不经意间挂出的一抹笑容让魏广德明白了,这张益的弹劾奏疏可能才是出自他之手。 看这样子,前日张居正应该是想请老师徐阶和兵部联系,举荐某人,不过却被葛缙抢了先,举荐了旁人,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弹劾。 魏广德把这一切都当成看戏,想看看这位未来大明的主宰会如何操控此事。 好吧,也算是学习学习吧。 “善贷,你看到福建请饷奏疏没有?” 这时候,张居正忽然开口对他说道。 “看到了,福建连年用兵,这兵饷接济不上也是正常。” 魏广德笑着答话道。 “早不来,晚不来,这好容易打了个胜仗就来要钱,想要扣下上缴的银两,看来福建那边日子也不好过。 也难怪那份奏疏会这么急匆匆送到京城来,呵呵.....” 张居正继续笑道。 魏广德点点头,张居正说的就是那份他们觉得怪异的报功奏疏,其中作战过程语焉不详,和今日这份请饷奏疏联系到一起,其目的也就昭然若揭。 没银子了,有了一次胜利,上面已经顾不得许多,只想着有了军功要点兵饷。 “要的还真不少呢,留科举银四千二百两,寺田银八千六百七十两,事例银一万六千余两,四十年分屯折银一万九千九百二十二两,三十九年果品折银三千八百三十六两,蜡茶正价银一万四千一百九十三两,补京价银一万四千三百八十七两俱免,以左军需。” “福建频年倭患,今年又生反贼,兵饷贵竭,怕是这些银子早就不在了。” 张居正念出奏疏上要请留下的银子,魏广德就笑道。 “是啊,可能就是浙江那边兵饷有富裕,不过应该都在胡宗宪的总督行苑里,其他地方,不发银子当兵的都不会听命。 对了,善贷,我听说带兵打仗要是出发前不发开拔银,军户都不愿意出征,是不是真的?“ 魏广德一听,也知道张居正或许还真的和不知哪个将官有过接触,开始知道明军的实际情况了。 其实这些开拔银并不是赏赐,而是补上之前拖欠的兵饷。 当兵的外出作战,生死难卜,自然想要给家里留些钱。 明军其实是没有抚恤的,只有赏赐,人死了家里出人补上缺额,继续当兵吃粮,只不过有些烧埋银子和补偿,但确实不算抚恤。 魏广德把知道的事儿给张居正解释了下,让张居正也知道现在底层军户所处的困境,或许将来这位还如历史成为这个时代的主宰后,会考虑解决军户的一些问题。 魏广德并没有去提辽阳副总兵的事儿,他只想看看张居正会怎么操作,最后又能不能成功。 毕竟,到了副总兵这一级,可不是兵部、内阁就能定下来的,最后还需要嘉靖皇帝批准。 今日围绕徐阶的可是有两道奏疏,徐阶还上奏请补内阁阁臣,也不知道嘉靖皇帝会让谁上去。 至少在魏广德看来,严讷、郭扑和李春芳机会都差不多,毕竟不是内阁阁臣必须要从礼部和吏部尚书选择,两部侍郎也是有机会的。 隔天一大早,西苑里就传出消息,徐阶的那份奏疏让嘉靖皇帝很不高兴。 说实话,看到这份消息魏广德还很是奇怪,毕竟徐阶的提议是符合惯例的,现在内阁仅剩下两位阁臣。 “奏疏上陛下怎么批示的?” 魏广德把条子递给张居正,转头对殷士谵问道。 “不知道,上面没写,应该是昨日下午或者晚上陛下批示的时候听到的,不过也快了,这个点奏疏应该发还内阁,到时候就知道了。” 殷士谵也是有些不理解,搞不清楚这么一份奏疏有什么犯忌讳的。 “圣心难测吧。” 张居正看了消息,又听殷士谵的话,只是随便接了一句。 快中午的时候,内阁那边的消息传来,嘉靖皇帝亲自批示的,“卿等知,有同心辅政者,何不具闻”。 而内阁徐阶和袁炜两人,据说商议后就打算就这么滴,皇帝不愿意补人就不补,反正他们已经请示了。 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唐汝辑倒是有了不同的看法。 认为既然是惯例,陛下也应该遵守才是,怎么能这么敷衍。 为什么会有三到四人入阁的惯例,还不是因为要集思广益,仅两人在阁,就算如陛下所说“同心辅政者”,可难免没有思虑欠妥的时候。 第一次上奏不成,内阁就该上第二道,第三道奏疏才对。 魏广德当面没说什么,只不过用看傻逼的目光看了唐汝辑一眼。 其实,嘉靖朝实质上只有两名阁臣又不是现在的事儿,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或许是为了方便管理或者皇帝只想在内阁安置听话的人。 同心辅政,其实就是听皇帝话的意思。 这样的批示,其实对徐阶和袁炜来说是好事,虽然事多了,可相对的权利也集中了,不会分散到第三人手中。 不过,老师得利,张居正可不怎么开心,因为张益的弹劾奏疏也有了结果。 因弹劾,诏夺总督杨选俸一月,巡抚吉澄总兵吴瑛各二月,杨照升任辽阳副总兵。 正文 486筹钱 杨照担任辽阳副总兵后,张居正的算计自然就落空。 不过这貌似是张居正第一次产生扶持一帮亲信的念头,至少魏广德是这么猜测的,因为很快张居正就恢复了常态,脸上也洋溢出笑容,唐汝辑和殷士谵正在说着的内阁之事似乎就是他高兴的理由似的。 唐汝辑有些迂腐,这是魏广德对他的评价。 嘉靖皇帝都已经定下来的事儿,他以为内阁还是应该参照惯例继续上奏才是,丝毫没有考虑到可能因此恶了皇帝,更不说此时内阁阁臣们大权在握,谁又喜欢多添掣肘。 不过此时,不管是内阁还是西苑的嘉靖皇帝,对事需要处理,那就是从哪里搞钱。 明朝户部对于每年的收支其实在年初就已经有了计较,该用在那些方面,都是有预算额度的。 今年,东拉西凑总算把重建永寿宫的支出给康平了,可是因为宫中失火的缘故,嘉靖皇帝要重录《永乐大典》的决心也更加强烈。 特别是在永寿宫失火后不久,御马监又再次失火,已经让嘉靖皇帝对宫中內侍的能力非常忧虑。 严嵩在位时,嘉靖皇帝就已经多次找阁臣讨论过此事,而此时又在西苑再次召徐阶、袁炜觐见,商议此事。 “陛下,去年因永寿宫走水烧毁宫中大部分龙涎香,现户部高尚书正用结余部银四处采购龙涎香,当是没有多余银两筹办此事。” 徐阶知道,嘉靖皇帝现在已经铁了心要重录大典,本身此事也是益处多多,可就是户部没银子,想要皇帝拿内库的钱,还是算了吧,内库经常没钱,都是强行从户部索要。 为了避免因此引发重大后果,户部是真的必须备下一些银两应付内廷需要的。 “陛下,抄录大典是大功德,只是工程浩大非短期之功,臣请陛下延后,留足时间,期间内阁协同户部筹集所需银钱。” 袁炜这时候已经不是侍郎、尚书,当然知道当大明朝的家有多难。 各处的银子,大多走户部的账,可户部银子就那么多,支出去就没有了。 没了钱的户部,在有需要紧急拨付的时候,就只能找内阁,从其他各部借银子。 不在其位时,还可以在得想办法解决。 没银子,怎么过日子,那自然是节流,开源太麻烦了。 嘉靖皇帝想要重录大典,人手简单,可笔墨等费用可是不小,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开始重录,每年几万两银子的笔墨银子是少不了。 “朕今日召二位来此,就是问你们有什么法子?”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只是淡淡开口说道,要是信了这些大臣的话,那什么事儿都不要想着做了。 自从登基以后,嘉靖皇帝理解最深的就是不能轻易相信这些大臣的鬼话。 经常在他面前说这不许那不可,可要是恩威并施之下,再释放一些利益,即便过分一些他们也会捏着鼻子认了,对他们来说,官职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用官职相要挟也不是正途,内阁阁臣可不是不入流的官员,可以随意撤换,所以大部分事儿都还是只能商量着来办,大家各退一步,想办法磨合好就成了。 筹银子,这样的难题,袁炜可真不在行,此时他只是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而徐阶也知道,今日发回来的那份奏疏,貌似这份信任还真不好接。 这是严嵩离职后,嘉靖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儿,若是自己不能圆满做好,自己这个位置怕也坐不稳当。 徐阶此时大脑在告诉思考寻找办法,回忆当初类似情况下严嵩又是怎么处理的。 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从常盈库借银子,先把事儿办起来。 可现在才年中,要还这笔银子的话,最快也要到来年,户部新的规划出来的时候安排进去。 常盈库的借款能拖半年之久吗? 怕是很难。 户部即便是借银子,至多也不过俩月就会归还。 至于从各部、寺凑银子,怕是先说的天花乱坠,到摊派的时候就叫苦连天,也是烦人。 还有就是从盐、茶税方面做文章,可远水不解近渴。 近些日子,徐阶和袁炜还在和吏部商议,如何调整原来严系官员占住的位置,如鄢懋卿等总理盐政的职位,那都是要换上自己人的。 这些事儿都没有安排妥当,又怎么让他们搞钱出来? 能来钱的渠道还有哪些? 或者说谁手里还有钱? 官绅手里有钱,可这个先例不能开,而且也没有适当的理由。 剩下就是宗室勋贵一家了,他们世袭罔替多少代了,手里积累的财富应该不是小数,只需要各家分摊一些就够了。 念及此,徐阶抬头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奏道:“陛下,重录大典乃是盛事,当通过宗人府晓谕各地宗室王府知。 想当年成祖时曾言,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方有《永乐大典》问世。 上至太子少保姚广孝、大学士解缙,下至无官无品之儒士陈济等齐心协力,历时数载方成。 今日陛下欲重录此书,当让各王府出人出力,仿成祖之风共襄盛举。” 听到徐阶说道宗室时,袁炜就已经猜到徐阶的打算,待他说完话,果然是让宗室出钱。 这个主意不错啊,让宗室掏银子,不需要朝廷出。 “臣附议。” 徐阶话音刚落,袁炜已经急不可耐表达自己的态度。 在嘉靖皇帝思考徐阶提议的时候,徐阶心里也是苦。 知道嘉靖皇帝有心重录大典,可是自己学生张居正接任国子监祭酒一事却没有安排好,实在是近期事儿太多,特别是严嵩忽然被致仕,打乱了他的许多布置。 当初,不少工作可都是为严嵩准备的,就是希望他不会出面反对。 现在好了,那些都成了无用功。 嘉靖皇帝已经忍不住了,想来很快就要正式下诏重录大典,徐阶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开始,他是打算让张居正以国子监祭酒和翰林院侍读的十分参与进去,争取一个总校官的职位,现在看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朕知道了。” 这时候,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终于开口说道,这话也表露出他已经同意了徐阶的提议,让各王府出资,朝廷出力办成此事。 虽然徐阶说的是让各王府出人出力,可朝廷有那么多人,那里还需要他们派人,只需要银子而已。 不过,在徐阶和袁炜觉得今天嘉靖皇帝目的已经达成,他们也准备请辞之时,嘉靖皇帝话题一转又问道:“听说内阁之前一直和吏部在为京察而商议官员改迁之事,现在进展如何?” 嘉靖皇帝问官员调动,徐阶不由心中微动,难道嘉靖皇帝口袋里也有人要安排? 不由得小心应对道:“此次官员升迁,主要是按内、外察结果进行轮换,此事其实去年就已经有所准备,地方政绩出众者或升迁或调京任事,京官能力佼佼者外放增长见识,熟悉地方官府流程。” “说说已经定下来的人,随便说说,朕也随便听听。” 嘉靖皇帝看似随意的说道。 徐阶和袁炜悄悄对视一眼,只好由徐阶开头,说起几个已经定好的人。 这些,其实是去年就已经定好去向,或者说当时不管是严嵩还是自己,亦或者袁炜都不反对的安排。 徐阶说出几个人名及安排后,发现嘉靖皇帝似乎兴趣正浓的样子,丝毫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只得继续述说。 “现任刑部主事劳堪改迁广东按察使司按察使陕西道监察御史张科改浙直隶代巡使者,巡按两浙” 又一口气说出十来个已经有明确去向官员的名字,这时候嘉靖皇帝才微微点头。 徐阶见此,知道也差不多了,只要这时候嘉靖皇帝不特意问出某些人,那今日就算无事。 “这些都是已经确定调动的官员吗?” 嘉靖皇帝在徐阶说话停顿的时候插话问道。 “是的,陛下。” 徐阶急忙答道。 “官员调动,这些已经确定的可以尽快下文,也不要待商议好后才统一下文调任,避免官场因此动荡.” 嘉靖皇帝显然并不反对这次官员调整的方案,而且涉及官员品级大多不高,许多人他也只是有点印象而已。 今日之所以问话,也是要让徐阶、袁炜知道敬畏,他做为皇帝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徐阶和袁炜告辞出了玉熙宫,走向西苑大门的时候,徐阶还在心里盘算这次官员调动是否有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特别是他报出的十几个官员名字。 他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嘉靖皇帝要关注的人,不过细细思考一番,发现好像又没有。 这些人,品级低,自然平日里基本没可能和皇帝接触。 有些想不明白,比如劳堪,那是严嵩那会儿就已经确定了去向的,京官外放地方,只要本人愿意,朝廷不会反对。 实际上,大部分地方官员想的都是如何回京,哪里会主动往外跑,也只有为钱而去的。 至于张科,那是魏广德接到他的书信,好吧,在陕西待久了想换地方,知道浙江、福建等地缺官员,战事频繁,张科也想去那里历练,借此机会累积功劳。 魏广德就把此事告诉张居正,请他托徐阶办理的。 福建,那地方可不是好去处,徐阶很用心的给她安排去做两浙御史,至少现在浙江可比福建好,除了还有小股倭寇骚扰外,没有大的战事。 摇摇头,徐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和袁炜一起离开西苑返回内阁。 今日的事儿又多了,本来只是处理各地送来的公文,现在还要把吏部的人叫来,商议下那些官员的任命可以先下文,让他们调动起来。 至少,今日在嘉靖皇帝跟前提到的十数人是要优先下文调动一下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嘉靖皇帝静坐在御座上想了想,才对黄锦说道:“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尽快安排,把消息递到各地王府里,看他们的表现。” 在他说话的时候,黄锦就已经躬身听令,待嘉靖皇帝话毕就答应一声。 黄锦心里知道,这次让各王府凑钱的事儿,还不能说的太透彻,自家主子这是在看 说起来,虽然贵为皇帝,可是对各地藩王,很多时候也是有些束手束脚。 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廷都缺钱,可那些亲王、郡王个个都有钱的紧,年头越长的家底越殷实,可这又能怎么样,钱是人家的。 皇帝,算是皇室的大家长,可是也不能随意指挥那些亲戚,要钱就更别指望,也就是在承袭和分封的时候才会有求于京师这边,送上不少好东西贺寿或是什么。.. 进贡,那都是按常例来,谁也不会多拿出半分。 对他们来说,爵位就那样,别指望给皇帝送钱还能加官进爵。 对那些王爷们,在他们没有犯错之时,嘉靖皇帝也是毫无办法进行制约,即便犯错也大多只能小惩大诫,还要体现出皇室宗族之间的关怀。 即便年初对在洛阳作恶多端的伊王朱典楧也只是发配凤阳高墙了事,真正被处死的也只有当初弑父的楚王世子朱英燿,至于像徽王自杀,其实本身嘉靖皇帝也只是想把他送到凤阳去而已,只是自己害怕自杀。 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虽然已经坐稳了江山,可是嘉靖皇帝依旧对各地藩王府抱有戒备之心。 宗人府,最初是由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洪武三年时称大宗正院,到了洪武二十二年改称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 设宗人令一人,左、右宗正各一人,左、右宗人各一人,并正一品掌皇九族之属籍,以时修其玉牒,书宗室子女适庶、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 明初,宗人府官职均由亲王担任,如第一任宗人令就是秦王朱樉。 永乐时期,宗人府不再由亲王管理,改由专以元勋外戚大臣兼领宗人府的事情,不专门设官。 宗人府又归于礼部管理,而它所管辖的事都移交给礼部,设置经历一人,官职为正五品,负责文书档案的收发、管理工作。 此次,嘉靖皇帝就是要通过宗人府向各王府下文。 (本章完) 正文 487福建乱局 徐阶回到内阁,一边安排人请吏部官员前来内阁商议下文之事,一边又派人给裕王府报信。 倒不是此事关系有多重大,主要还是徐阶考虑到张科的任免是魏广德所托,所以派人知会一声。 他也知道劳堪和魏广德关系不错,不过当初严嵩在时,他只当是严嵩想要对付魏广德而卸去其臂助,所以故意调动劳堪职位,当时并未反对而成文。 此事其实早已在刑部传开,不过不管是劳堪还是魏广德都未找他处理此事,徐阶就以为他们已经默认,所以在严嵩致仕后也为改动,这次一并把消息传给魏广德。 消息传到裕王府,张居正倒是很好心的询问魏广德意见,当然是指劳堪外放一事。 “任之的事儿要不要我去找老师说说,重新安排他留京?” 张居正还不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听说魏广德的好朋友劳堪也要外放,就关切的询问。 “之前我问过他,他对于外放一事并无异议。” 魏广德苦笑道,他当然不会告诉张居正这个其实是他一早安排的,所以只能做出无奈状。 听到魏广德说这是劳堪的选择,张居正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想到魏广德还在京城,他如果想要回京其实也不难,没看到他老乡欧阳一敬就写信诉苦,最后魏广德还是把人弄回来了。 张居正这么想着,而魏广德则在思考这两天还要登门拜访徐阁老一次。 之前张科送来书信可也顺带送上不少东西,都是用来在京城官场打点的。 之前张居正告诉他,徐阶应下后他就去拜访了一次,送上一些礼物,这次事儿算是尘埃落定,自然还要在去一次。 也是倒霉,谁让张科把信送给他去做。 想想也是,魏广德虽然现在在京城里权利不大,可是背后是裕王府的牌子,不管找谁办事,对方都得给他三分面子,这样子他就成了那帮老乡、同年在京城活动最好的联系人。 礼部宗人府那边接到内廷的条子,向各地王府下文一事,是第二天才传进裕王府的,毕竟这不算多大的事儿。 不过显然张居正昨晚没去徐阶府上,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看到其中提到重录大典,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这发往各地王府的公文是什么意思。 重录大典一事,之前他就曾听到徐阶说过,现在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可自己升迁之事却是遥遥无期,不免一整天都有些恍忽。 在裕王府里,他自然不好请假出去,前往内阁问问老师此间详情。 魏广德可不知道《永乐大典》要重录,虽然当初他曾经和陈矩提过一嘴,不过那是灵机一动。 陈矩只是在当初在嘉靖皇帝面前提出时告诉了魏广德,时间过了这么久,他都以为此时已经黄了。 今天一下子看到此事,他还很奇怪,看着手里的条子还在那里愣愣出神。 “重录大典是好事儿,就是靡费太大了,如果由各王府承担开支倒是不错的主意。” 这会儿,殷士谵却是对裕王说道。 现在唯一存世的一套《永乐大典》,即便是翰林院中人想要借阅也是困难重重,也就是嘉靖皇帝才能做到随意取用。 所以,对裕王来说,也只是知道成祖时期编纂了这么一套书籍,他也没亲眼见过,自然没什么感慨。 “听说那书有上万册,这抄录一份确实耗费钱粮。” 裕王只是澹澹开口道。 “听说当年成祖时期,曾经想过要刊印此书,不过也是因为耗费庞大而搁置。” 殷士谵接话道:“刊印耗费太大,抄录一份保存也是好的,这些年宫中失火频繁,确实有必要做成此事。” “殷先生,你在翰林院时见过这《永乐大典》吗?” 听到殷士谵看重此书,也支持重录一事,裕王随口问道。 不过殷士谵却是摇摇头说道:“此书保管严格,不到学士一级轻易不会有机会一观,除非是需要,还得请示掌院大人方可。” 裕王还只是裕王,不是太子,所以未经嘉靖皇帝许可,他也是没有权利看到此书。 这会儿几句话后,倒是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想要看看这《永乐大典》。 “善贷,你当初是不是见过大典?” 这时候,张居正似是记起前事,不由得出声问道。 “我初入翰林院时曾跟着吴清吴学士学习了一段时间,他那里倒是有一册大典,我也是因为代还书册才有幸进过文渊阁,看到过《永乐大典》。” 魏广德开口答道。 “哦,善贷进过文渊阁,那《永乐大典》是否真有上万册?” 裕王来了兴趣,移动下坐姿靠向魏广德的方向发问道。 “我可没工夫询问,不过那一屋子百十个书橱,据说全部存放着永乐大典,估摸着应该有。” 魏广德答道,随即想想毕竟那次自己也是立了功的,不免想在裕王面前也炫耀一下,就接着把那日火烧三大殿,大火甚至蔓延到午门,都烧进左顺门了。 如果不是自己临危不乱,果断带人拆掉左顺门通往东阁和文渊阁的廊道,只怕内阁和全套《永乐大典》都要葬身火海。 “确实凶险,难怪上次在奉天殿广场上,看到没有了原来通往三大殿的廊道,怕也是再次出现这样的场面。” 张居正叹道。 这哥们儿捧的好。 魏广德在心里给张居正比了个大拇指。 当初那事儿,魏广德也没有白忙活,嘉靖皇帝之后论功行赏,给他封了个詹事府的差事,品级也提了半级,让他追上了他那科的状元。 别看只是升了半级,那也不容易,若是背后没有推手,那就只能等九年考满,而且考察结果还要中、上才有可能升职。 运气,只能说自己真的是运气好。 三大殿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就是自己过去的时候烧,让自己有漏脸的机会,这种功劳可是不常有的。 之后的时间,朝里朝外倒是没有多少大事发生,也就是福建那边发来军报让魏广德稍微留意了下,知道是南赣副总兵俞大猷率部趁张琏攻打平和县时偷袭了老巢,不过结果貌似不大好。 明军没有预料到张琏把老巢打造的固若金汤,利用山头建成城寨防御,让明军很难取得实质性突破。 这样的战场环境,就算兵部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当初杨博也只以为就是在山野里修建的城寨,哪里能想到因为大量汇聚的人口,让张琏可以在短短时间里把周围的山头全部占下来,还打造成庞大繁杂的防御工事。.. 不过明军已经逼近张琏老巢,也预示着围剿张琏一伙反贼的战事出现了结束的曙光。 刘显督军只要能给俞大猷持续的支援,明军早晚能够一举攻克此地,届时在外的贼军只需要慢慢梳理剿灭,这次福建的乱局就可以平息。 所以在消息入京后,兵部尚书杨博立即入西苑求见嘉靖皇帝,回到兵部后连续给福建游震得、广东刘显和南赣俞大猷发出多道公文,想来也是督促此战尽快结束。 向各地王府的文书已经下发,嘉靖皇帝就算心里再急也只能等待各地的回信,不过兵部送来的福建抚叛胜利在望的消息也算是对他的一个慰藉。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很快在福建、广东新的奏疏送达京城后荡然无存。 因在浙江遭遇胡宗宪部强烈抵抗损失惨重,在嘉靖皇帝四十一年起,倭寇侵犯的区域明显南移,开始对福建和广东实施骚扰。 从温州出发的一路勾结福宁、连江的倭寇攻陷寿宁、政和、宁德三地,从广东南澳来的一批倭寇勾结福清、长乐倭寇攻陷玄钟所,倭寇迅速蔓延到龙严、松溪、大田、古田、莆田等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最郁闷的要数坐镇浙江的胡宗宪胡总督。 在浙江布置了天罗地网等待倭寇自投罗网,结果没成想等来的却是福建、广东的报急文书。 不得已,胡宗宪只得下文刘显,分出部分兵马剿倭,同时也抽调在浙江的戚继光率部进入福建,参与对福建倭寇的清剿。 只是他还算分得清楚轻重,并没有调动俞大猷手下的人马,只是让刘显把部分本已计划派往俞大猷处的兵马调回抗倭。 不过此时的俞大猷正骑马漫步山头,从山腰处一直到山脚下散布着无数尸首。 远处,一队明军正押解这一名身穿铠甲的贼军首领过来。 “将军,已经找俘虏确认过了,此人就是这支贼军的首领萧晚。” 前面一个把总已经策马快速到了俞大猷身前,抱拳禀报道。 “败军之将,押下去严加审讯,务必问出张琏那厮在哪路贼军中。” 俞大猷没心思见这么个手下败将,扬扬马鞭吩咐道。 “遵命。” 那把总答应一声,勒马回返,把萧晚带到一旁审讯去了。 环视四野,俞大猷脸色毫无波澜,只是对跟在身后的亲兵队长吩咐道:“再派出几队哨探,查明另外三路贼军动向。” 对于张琏苦心经营的老巢,俞大猷已经没有心思去一个山头一座城寨去拔除,而是打算用最简单狠辣的方式,尽快结束此地战事。 】 沿海倭寇肆虐的消息他已经知道,更明白朝廷大军不可能长期呆在此地剿贼。 虽然经历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可真要下最后的命令,俞大猷依旧有些不忍,因为到了那一步,一旦启动就没有办法及时收手,即便贼军投降,依旧会有无数人死去。 现在的俞大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探马能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张琏返回老巢或者知道萧晚军被伏击,全军覆没后惊慌远遁。 是的,他已经打算用火攻,一把火烧掉那些城寨,继续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若是张琏军返回老巢,到是可以一举全歼反贼,可若是四散奔逃,则可少造一些杀孽,不过因此也会增加后续围剿的难度。 只是,在收到倭寇大举犯闽的消息后,俞大猷也顾不得许多了。 福建的情况,京城自然还不知道,不过官场上那些消息灵通人士已经知道内阁正在考虑重录《永乐大典》的人事安排。 自从内廷让礼部下文各王府后,消息就已经瞒不住了,而且也没有必要瞒。 毕竟是重录《永乐大典》,一部集中国古代典籍于大成的类书,其中不少书籍都已经失传。 不过对他们来说,也就是私下议论议论,可没法去打主意,也只有翰林院和礼部的官员还可以走走门路,希望能够参与其中。 只需要在重录工作中分派一些工作,数年之后就是一件大功劳,足够保证官职升迁的大功劳。 没人会认为各地的王府会不买账,毕竟是善政,也没有人为重录大典靡费甚巨而出言反对,即便朝廷财政依旧困窘。 “昨日我夫人还在问我,《永乐大典》是不是每册书页也都用黄金制成的。” 裕王府内,一众讲官此时无事,正在随意闲聊打发时间。 重录大典的消息通过这段时间的传播,早已经不再局限于官场之中,关于《永乐大典》的各种版本传说也开始在民间快速扩散。 “金书那传说,早些天就在流传,我听说的最新传说,大典内秘藏一份藏宝图,乃是当年太祖剿灭张士诚部收缴的财物,为防备北元而埋藏......” “哈哈.....他们连大典成书时间都没搞明白,居然扯到张士诚身上了。” 魏广德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是苦笑不得。 民间传闻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若不是亲眼看到过《永乐大典》,他还是坚决不会相信滴。 用黄金做成书册,一册两册还好说,就算十来册也可以接受,可是上万册,开什么玩笑。 “高大人昨日去了我老师家里。” 这时候,张居正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小声戛然而止,不过很快又或轻笑或摇头。 高拱去徐阶府上,目的不言自明,自然还是奔着重录工作去的,众人都没想到高拱也想参与其中。 在他们看来,以高拱现在的情况,只需要稳扎稳打,下次尚书级别官员调整之时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这总校官可有人选?” 魏广德也是好奇问道。 这,显然也是高拱此行的目的,不过被魏广德以这种方式提出而已。 “据说陛下那里定下一个瞿景淳,其他的还在讨论。” 张居正看向魏广德,澹澹开口说道。 正文 488校录 福建广东因为倭患已经乱成一锅粥,不过礼部宗人府发往各地王府的行文还是开始有了回应。 虽然各地的王爷们大多很是贪婪,可是在京城的皇帝发话后,多多少少都会乖乖的送来金银财帛,只不过识远近亲疏而定。 实际上到了嘉靖朝,朝廷财政一直都很拮据,嘉靖二十年,京城太庙被天火焚毁,准备重新修建时,面对朝廷财政困难,大臣们就决定各自捐献工资。 只不过嘉靖皇帝觉得让大臣捐钱修太庙,面子上实在无光,只接受老朱家内部捐款,也就是让各地王府的王爷们捐献,毕竟是祭祀祖宗的地方,实在不好让外人出钱。 太庙又称为皇帝的“宗庙“,国家的“大庙“,是古代皇帝祭祀远祖、近祖的地方,有时候也是国家面临重大抉择进行祭祀祷告的场所。 太庙之内收录着本朝皇帝的神位,从开国之初到现任皇帝的更迭,可以被认作是一个朝代的“记录史册“。 太庙在夏朝时称为“世室”,殷商时称为“重屋”,周称为“明堂”,秦汉时起称为“太庙”。 所以嘉靖皇帝当时的决定,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室宗亲都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当时捐献意向还是很强烈的。 不过这次捐献是为了重录《永乐大典》,这就要看情况了。 嘉靖皇帝虽然居住在西苑,可是对宗人府收到的各地反馈已经派人守着,收到后第一时间送入西苑他手里。 “哼哼......” 看着手里收到的第一批王室向礼部报送的文书,嘉靖皇帝只是轻哼了一声。 基本上,各地的亲王、郡王们似乎都已经有了统一口径,那就是亲王捐献在金百两,银二、三千两的样子,郡王则是银千两。 “捐的倒是很统一啊,似是早有勾连般。” 轻哼过后,嘉靖皇帝幽幽说道。 “皇爷,从行文后返回公文的时间看,这应该来不及才是。” 一边的黄锦急忙答道,他知道皇帝这是有些不高兴了,觉得捐献的太少。 毕竟嘉靖皇帝朱厚熜可是以兴王袭爵,当初的兴王府有多少家底他可是知道的,那还只是传了一代。 朱右杬是明宪宗朱见深第四子、明孝宗朱右樘异母弟、明武宗朱厚照之叔,成化二十三年七月十一日受封兴王,弘治七年九月就藩湖广安陆州,正德十四年薨,正德帝初赐谥“献”,即“兴献王”。 明世宗朱厚熜即位后推尊为“兴献帝”,并追谥为: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俭敬文献皇帝,庙号睿宗。 黄锦这个时候替那些王爷们说好话当然不是因为收了他们的好处,而是单纯不想嘉靖皇帝因此生气,影响身体。 别人不知道,他做为嘉靖皇帝身边人,对皇帝身体状况还是大致了解的。 他能感觉到,自上次晕倒后,嘉靖皇帝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开始下滑,已经不复当年,即使是这两年颇受宠爱的尚妃都已经许久不曾召入宫中侍寝了。 看到嘉靖皇帝并不答话,黄锦急忙又指着后面说道:“皇爷,你看蜀王宣圻的回文,献助工黄金二百两银五千两,还有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朝弼等进矿金四百两矿银一万两,还有.....” “好了好了,朕看到了。” 嘉靖皇帝此时没好气的说道,“宣圻是去年袭的蜀王爵位吧?” “皇爷好记性,确实是去年。” 黄锦知道嘉靖皇帝明白蜀王为什么进献这么多,因为去年袭爵过程中嘉靖皇帝这边很痛快的下旨让他袭爵,连他母妃也一起封王太妃。.. 至于为何,那自然是蜀王宣圻是以庶长子继承爵位,而非嫡子。 另外,朱宣圻以世子身份管理蜀王府时,从嘉靖三十九年到嘉靖四十年,就不断向皇帝进献黄金、白银、川扇、罗衣等物,颇得嘉靖皇帝好感。 至于为何表现如此殷勤,其实未必是蜀王朱宣圻真的对他亲近,而应该是其母妃的缘故。 朱宣圻父亲蜀王朱承爚是嘉靖三十七年死的,但是此时做为庶长子的他不满十岁,按明制需要十岁才能袭爵,所以一直拖到嘉靖四十年。 显然,在此期间担心有变,所以朱宣圻才会如此殷勤,不断进献财物获取嘉靖皇帝好感。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机,自然是他身边人的指点。 虽然知道,不过嘉靖皇帝的心情还是在黄锦一番言辞后好多了。 “内阁那边有什么消息?” 嘉靖皇帝的问话虽然没头没尾,可是黄锦知道,他问的是总校官一事。 自礼部下文各王府后,内阁就已经开始讨论谁将出任重录大典的总校官,翰林院和礼部官员自然最为积极,而翰林院中不少自持楷书好者也希望能够参与其中。 官员参与抄录,在俸禄之外还能得润笔费,对于收入较少的清流官员来说是不错的选择,还可以借此一观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永乐大典》,当是一大幸事,更何况还有考攻和升迁的机会。 “除了皇爷钦点的瞿景淳外,高拱、李春芳、严讷等人也都想充任,听传那边回来的太监说,徐阁老也有意让裕王府讲官张居正入馆校录。” 黄锦答道。 “裕王府也有兴趣?” 嘉靖皇帝只是澹澹开口问道。 听到此,黄锦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话多了,实在不该说是裕王府讲官。 “传回报,王府内并未就此讨论过,应该没有此心,只是徐阁老和高大人自己的想法,毕竟张居正可是徐阁老的得意弟子。” 黄锦答道。 “陈以勤回来没有?” 嘉靖皇帝忽然开口又问起裕王府讲官。 “没有,陈以勤还在丁忧。” 黄锦急忙答道。“殷士谵生性耿直,多勇少谋。” 说着就摇摇头,显然不看好此人,至于其他的,总校官一职肯定是没有希望的。 不过有了这个评价,嘉靖皇帝当然也不会认为裕王府也参与其中,不过很快他就想到王府内其他几人。 “校录......分校官可有人选,都有哪些人选?” 嘉靖皇帝不动声色再次发问道。 “主要都是翰林院中人,初步定下人选有丁士美、徐时行、吕旻、王希烈、张思维等人,其他的还在讨论,想来很快就会把名单送来。” 黄锦想了想才答道,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另外内阁似乎还在和儒士程道南等人联系,想要寻访更多擅长楷书者参与抄录,计划共招用三百人。” “魏广德、唐汝辑有没有跑门路?” 突兀的,嘉靖皇帝又插话问道。 “没有,魏广德和唐汝辑从裕王府离开后就是回家看书,也没怎么乱跑。” 黄锦答道。 只是,他的回答让嘉靖皇帝不满的看过来,说道:“你说唐汝辑回家看书我还相信些,魏广德可不是这样的,经常和他那些同年,还有翰林院里的同僚一起喝酒耍乐,还有居然和都察院的御史一起去教司坊,你告诉我现在他散衙直接回家看书?” 黄锦老脸一红,这些还是以前厂卫报上来的,可做不得假,思索一阵后才说道:“皇爷,最近这魏广德是没有出去花天酒地了,每到散衙都是直接回家的。 对了,好像是他媳妇儿怀孕了,现在每天进裕王府他也是最晚的一个。” 不知道最后一句话算不算打魏广德的小报告,不过以他对嘉靖皇帝的了解,应该不是多大的事儿。 朱元章在位时,当时的秦淮河岸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就拥有了十余座官办妓院,这也使那时的秦淮河两岸成为了整个南京城晚上最热闹、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 这些官办妓院的收入归入国库,里面的女人都是戴罪之身,除非被人高价赎身,要不然永无出头之日。 这也是朱元章对作奸犯科官员的一种惩罚,本意是希望以此让他们有所收敛,只不过他大大低估了官员们的贪婪。 朱元章寒苦出身,因此对于官员的作风纪律性一直是施加高压状态,规定官办妓院只对民间开放,任何朝廷官员不得踏入一步。 自建文、永乐、洪熙三朝的发展,明朝的官吏集团嫖娼一事几乎已经到了让皇帝头疼的地步了,教坊司开办的官方妓院生意火热,许多的民办妓院也趁着政策宽松,法不责众的漏洞,大肆涌现出来。 明宣宗朱瞻基在位时,明朝娼妓业遍布全国,南京、苏杭等地发展尤为兴盛,即使是偏远贫困的州郡,妓院也能随处可见。 宣德年间,明朝正处于盛世,内无弊政动乱、外无强敌肆扰,所以官员们的精力大多无处施展,于是就全都花在了风花雪月之上,也是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十分过分的事。 都察院的三位御史严皑,方鼎,何珪,竟然因为在妓院中玩乐无度、忘乎所以,导致第二天没有上早朝。 都察院的御史,是专门负责监察百官的,连他们的作风都如此不堪,可想而知其余的官员对于嫖娼这件事有多放肆。 明宣宗也因此大怒,这件事无疑给他敲响了警钟,经过深思熟虑,还是狠下心动手铲除这一隐患。 也是因此,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皇帝直接下令开始的“扫黄行动”。 明宣宗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整肃朝纲,将官场的淫乱之风扫除干净,同时还制定法律,对于官员嫖娼行为,除了杖六十外,还加了革职并永不录用一条。 在民间,他还昭告天下文人士子,一旦有狎妓嫖娼的行为,将被革去功名,禁止参加科举。 明宣宗的扫黄力度,是整个明朝历史上最大的,甚至是整个封建历史上最大的。 当然,效果确实非常好,此后很快,全国上下的妓院几乎都被清扫一空了,秦淮河两岸风光不再,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当然,在表象背后,其实不过是让这一行业变得更加隐蔽,更加不容易发现而已,但社会风气确实因此大好。 只不过在明宣宗驾崩以后,官员们被压抑多年的酒色之欲,民间被打压多年的风月习俗开始死灰复燃,甚至愈演愈烈。 被厂卫监视的魏广德,此前和同僚们狎妓行为都被记录在桉,可是嘉靖皇帝也没有因此作出任何处罚,实在是多不胜举。 一句话,还是法不责众,让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没法大肆查办,御史都参与其中,自己手下的厂卫也不会多干净。 当御史和厂卫都牵涉其中后,这事儿就很难查,很难办了。 还好,至少魏广德是狎妓,还没有嫖娼,夜宿青楼。 “哦,这样吗?” 嘉靖皇帝只是轻笑摇头道,话头一转又说道:“记得大典总目中曾言,初文皇帝命儒臣汇稡秘阁书籍分韵类载以便检考,供事编辑者三千余人.....” 黄锦自然知道,自家皇爷在和自家祖宗攀比上了,不过裕王府那边似乎也翻篇了。 可修书和重录是两码子事儿,修书,更多的还是在选择,需要从浩瀚书海中搜寻值得保存录入之佳作,重录,则只是照抄一遍而已,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皇爷.....” 黄锦只是刚开口,就被嘉靖皇帝挥手打断道:“不用说了,按他们说的办吧,多些人少些人无所谓,不过你眼力也不差,多上心点,对那些抄录之人的考核是重点。” “是,皇爷。” 有了皇帝这么说,黄锦只能马上躬身受命。 说完话,嘉靖皇帝就在沉思,裕王府一系官员他自然有所耳闻,不过现阶段他可没打算让裕王府的人上位,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清楚,没那么快。 为了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能更顺心一些,他选择提拔那些奉承他的人,因为这些人最听话。 因为此次是抄录而不是修书,总裁,总纂官,总阅官这类人自然是不需要,剩下的其实就是分配抄录工作和最重要的校阅即可。 除瞿景淳外,高拱既然想要,那就让他也加进来,反正短期内不可能给他升职的机会。 至于张居正,既然徐阶想,那就遂了他心愿,让张居正担任校录,只是要不要把裕王府中其他人也拉入其中,毕竟在嘉靖皇帝的规划中,暂时可没有他们的位置。 正文 489“张琏”何人 正在这时,殿门外有人影闪动,一个小内侍已经站在门边,低声向里面通禀道:“禀告皇爷,内阁徐、袁两位阁老和兵部尚书杨博求见。” 听到内侍的通禀,嘉靖皇帝就是眉头一皱。 内阁辅臣和兵部大司马齐至,必然是有重要军报到了,而能够成为重要军报的,必然就是来自北方。 难道俺答汗又带领人马扣关了? 心里忽然觉得烦躁的不行,不过还是没有耽搁,微微点点头。 随即,身旁的黄锦就快步过去,和那内侍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内侍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黄锦站在殿门前观望了一阵,不多时才疾步回到御座旁,低声对嘉靖皇帝禀报道:“皇爷,看样子是好消息。” “嗯,那就是福建那边了吧。” 听到黄锦的话,嘉靖皇帝眉头才舒展开。 现在的嘉靖皇帝,秉承以前几位皇帝一样的心病,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来自北方草原的威胁,而且现在边镇明军的战力也着实不能让他们放心。 而到了嘉靖皇帝这里,则还对福广饶贼担忧不已。 半年前,闽、粤、赣明军还被张琏带来的所谓飞龙军打得节节败退,兵锋直指浙江、南直隶,在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张琏也生起了深深的忌惮。 至于倭寇,嘉靖皇帝更多的还是震怒,毕竟倭寇之祸始于蒙元,明初到这会儿其实断断续续,只是到了这几年越演越烈罢了。 即便当初听说倭寇逼近留都南京城,他心里都没有惧意,只有浓浓的愤怒,既震惊倭寇战力如此强悍,更担忧江南明军战力如此不堪。 嘉靖皇帝当然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好容易浙江明军击败张琏后,让张琏不得不收缩兵力,正是反贼士气低落的时候,若不能趁此机会彻底剿灭,一旦让他们死灰复燃可就更不好对付了。 等三人走进玉熙宫后,在向嘉靖皇帝行礼后,三人就互相对视,却没有人开口。 若是在平时,嘉靖皇帝此时早就坐不住了。 还好,自三人进殿以后,嘉靖皇帝就看出来了,不是坏事,因为三人脸上虽然严肃,却丝毫掩饰不住嘴角的一抹笑意。 三人磨蹭了好一阵子,杨博才在徐阶和袁炜的示意下走出,躬身说道:“启奏陛下,提督两广侍郎张臬、总兵陈王谟送来军报,张臬等以闽广江西兵剿三饶,贼首张琏、萧雪峰俱就擒,斩首一千二百有奇。” 话落,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已经瞪大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扶手看向杨博。 这个消息实在太大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琏被抓住了。 “消息可真?” 嘉靖皇帝有些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开口追问道。 “陛下,千真万确,捷报是提督两广侍郎张臬、总兵陈王谟联合上奏,当不会有假。” 】 杨博依旧是一副谦恭的样子,回答道。 “好,好,好。” 一时激动,嘉靖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 大明朝立国以后,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叛乱,可是向张琏这贼厮那样,涂炭四个省的还真没有,大多就是在一个布政使司里蹦跶,很快就会被剿灭。 那些个造反的,其实还不如做山匪强盗难剿。.. 而这次不同,张琏网络的不少都是难剿的强盗,关键老百姓也被他扇动了许多,居然拉出十多万人的规模。 其实为什么会这样,嘉靖皇帝心里门儿清,魏广德当初回来的时候就禀告过了,虽然预测和结果有些偏差,可事实上就是那么回事儿。 缓缓松开紧抓扶手的手,嘉靖皇帝这会儿努力的平复激动的心情。 杨博手上一份奏疏已经捧在那里,黄锦也快步上前接过奏疏,转身递到皇帝御书桉上。 “广东捷闻,兵部请以贼首张琏、萧雪峰槛送京师献俘正罪,余党未平者亟行所司抚剿,并令巡按官详核功罪以闻。” 奏疏到了嘉靖皇帝那里,这时候杨博这个兵部尚书才说出兵部的打算来。 贼首就缚,押送京师举行献俘仪式,也可以彰显兵部的功绩。 杨博的话,嘉靖皇帝当然是停在耳朵里,可是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拿起御书桉上的奏疏仔细看了一遍。 其实这份不能算是奏疏,而是一份捷报,报送兵部的捷报,稍后应该会有更加详细的奏疏送到京城。 不过这份捷报,也足够杨博把他送到皇帝面前。 捷报的内容和杨博说的一般无二,抓住了张琏、萧雪峰两个贼人,贼军已被击败后四散而逃,现在张臬、陈王谟正督促明军各部清剿残匪。 不过,嘉靖皇帝在捷报中还看到另一个名字,虽然只提了一次,可显然也在此战中立了大功。 “大猷设伏擒戳萧雪峰?” 嘉靖皇帝嘴里喃喃念道,“这张琏和萧雪峰是被分别擒获的?” 对于皇帝的问话,徐阶和袁炜的目光自然都落到杨博身上。 他们虽然看过那份奏疏,可也只是简略看过,并不详尽。 “从捷报里看来,确实如此。” 杨博说道:“结合此前福建战报,此次战事应是张、萧二贼率兵欲攻打平和县,被胡期亨率兵击败,南赣副总兵俞大猷趁机率兵突袭贼巢,张贼回兵救援之际被俞大猷半路伏击所败,擒获萧雪峰,之后各部合围下,张臬、陈王谟率部擒获张琏。” 杨博在看到广东提督发来的捷报后就翻看了之前的战报,很快就把相关线索联系起来,大概了解了那场战事的经过。 虽然有小出入,但是大体上还是不差的。 微微点头,杨博这么一说,嘉靖皇帝心中疑惑顿去,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剩下杨博提议的献俘一事了。 嘉靖皇帝思考片刻才说道:“各部平叛有功,当令巡按官详核功罪,兵部按此确定赏罚。 至于献俘一节,祖宗久不行赵文华以假贼冒功,渎朝堂而火,夫此地自圜丘成为岁报进香帛之处,若夫平一国或用其仪,今此大逆草邪初因臣下欲灾患多出,以欺诽君上近尔等定伐果就擒矣,可即彼地刑之首枭三省以雪民怒为正。” 杨博听到后面就知道,嘉靖皇帝并不同意兵部商定的,欲举行献俘仪式的提议,而且直接给张琏等贼首定罪,枭首。 虽然有点小失望,可是嘉靖皇帝的话还是对的。 献俘,若是平一国或用其仪,仅仅是剿灭几个贼寇就要献俘,确实过了点。 或许,如果边镇能够抓到俺答汗的话,皇帝才会决定举行献俘仪式。 “遵旨。” 此时, 皇帝已经就如何处罚作出决定,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皇帝的命令拟旨下发。 “兵部回去后,接合各部送来战报,将此战过程详细列出单独上奏。”、 最后,嘉靖皇帝有对杨博吩咐道,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御书桉上那份捷报。 其中话语破位耐人寻味,不过杨博已经明白了,那份战报中暗藏的猫腻被皇帝发现了。 饶贼张琏被俘的消息在杨博走入西苑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京城官场传开,六部和在京各衙门在很短的时间里都知道了此事。 实在是最近兵部拿不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忽然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兵部的人还不主动往外传播才怪了。 有了平定福建这份功绩,今年的考核兵部当无大碍。 “从捷报上来看,应该是张臬、陈王谟抓住了张琏,俞大猷擒获萧晚。” 裕王府内,裕王、殷士谵等人也在传阅兵部传出来的捷报抄本,最后落到魏广德手里后分析道。 “张、陈二人的捷报写的好,不细看还真没人会注意到文中那行字。” 唐汝辑讥笑道。 殷士谵只是微微点头,而张居正则是沉默不语。 陈王谟他不知道,张臬他是知道的,此人和老师徐阶是有些联系的,他能提督两广还是徐阶举荐。 其实看到捷报的时候,他也发觉其中一些蹊跷。 整个捷报,大多都是说张臬率陈王谟如何剿灭张琏贼兵,只在说擒获二贼时提了俞大猷一句。 “想来,详细过程很快就会传来。” 对他们的对话,上座的裕王并不以为意,他现在心里欢喜着呢。 剿灭了张琏反贼,江南局势就平稳了,虽然还有倭寇袭扰,不过剿贼平叛和抗倭毕竟不可同日而语,性质上说就是两回事,张琏可是打出了反旗的。 至于到底是谁剿灭的反贼,是非曲直自有朝廷定夺,毕竟他们现在看到的抄本只是一份捷报,后面会有对此战更详细的描述送入京城,地方巡按御史也会进行查证,弄虚作假是不可能的。 刚才魏、唐二人的对话,裕王也听在耳中,不过他这会儿可不关注这个。 在他看来,打赢了,剿灭了链贼就好,至于抢功劳的事儿。 若真是张臬、陈王谟击败的贼军,他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俞大猷打赢的,被人抢冒功劳,那裕王府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这些,还得等 福建,平和县南郊,塔山脚下,由木栅栏围出一个巨大的军营,营中旗帜林立,军帐密布。 此时,大营中央一个巨大的军帐内,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对话。 “提督大人,你们抓到的那个是杨舜,不是张琏啊,你们这么报功上去,一旦被查到,可是要被治罪的。” 俞大猷已经转营到了张臬的大营里,主要是把抓获的萧雪峰移送过来,听说他抓到了跑掉的张琏,自然要去看看。 不过等看到人,再有他抓获的俘虏辨认,发现所谓的张琏其实是杨舜。 这个消息,可是把俞大猷吓了个半死。 张臬以为抓住了张琏,当天就急吼吼把派人往京城送捷报去了,而正式的奏疏还在草拟,主要就是等他过来,把他出兵以来连续几战的详细战报送来,润色后放入奏疏中。 还有就是他那边草拟的功劳簿,也需要加上俞大猷这边的人。 说起来,俞大猷虽然已经升为副总兵,可到现在他头上可以管着他的人还是不少。 兵部发文要他听都督签事刘显的指挥,剿灭张琏反贼,可内阁又发文让提督两广军务的张臬总督福建剿贼,更别说老早前就被任命总督江南各省军务的胡宗宪。 伏击萧雪峰部后,俞大猷只能一边派人侦知张琏残部动向,一边向刘显和张臬发出军报。 没想到,张琏在知道萧雪峰部覆灭后,或许担心被明军包围的缘故,情急之下竟然没有带兵加速窜回老巢,而是召集三路人马原路返回,往东逃窜。 之后就是张臬带领总兵陈王谟所提广西狼兵和张琏部遭遇,一场激战结束,他就收到张臬的战报,说击败张琏部,活捉张琏,俘虏三万余人,同时还有命他带着萧雪峰尽快和他会和的命令。 不过这时候,在中军大帐里只剩下提督张臬、总兵陈王谟和副总兵俞大猷三人,其他人都已经被赶出大帐。 “俞将军,我们找了不少贼人确认,那人就是张琏无疑,你就别胡搅蛮缠了。” 或许因为忌惮俞大猷有裕王府背景的缘故,陈王谟虽然是总兵,可还是反复对俞大猷解释道,无非就是他们让俘虏进行的辨认。 “陈总兵,我也是让萧晚的亲兵辨认过,他们常年跟在那些贼首身后,断不会认错,你们抓的那人是贼首杨舜......” 在堂下两人激烈说话的时候,正座上的提督张臬也是微微皱眉。 抓获张琏这样的好消息,他当然也当场辨认过,不过是挑出来的贼人,是反贼中一些小官。 俞大猷那边的话,他虽然不全信,可是确实有点道理,他抓获萧雪峰,同时还有就是他手下的亲兵,这些人跟在萧雪峰身后,肯定是认识张琏的。 如果,抓到的人不是张琏而是杨舜,想到自己前些天发出去的公文,张臬不觉额头见汗。 “虽然不是张琏,可抓住杨舜也是大功,接下来我们继续带兵围剿反贼残部,不愁抓不住人。” 俞大猷还在和陈王谟分说,可陈王谟此时那里还听得进去。 他和张臬在抓住那人后,可是找了不少俘虏辨认,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他们大首领,有几个还准确说他就是张琏,自己这边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俞大猷说这些话,无非就是嫉妒自己擒得首功而已。 有心给俞大猷一点教训,可想到他背后的裕王府,也只能在心里摇头,还是算了。 正文 490三大殿易名 俞大猷、陈王谟还在争论“张琏”身份,可是张臬在心里已经有所动摇。 挑选俘虏辨认的场景,正在他脑海里反复。 那些被挑出来的人,大多数都只知道那人是他们的首领,可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至于少数几人知道首领是张琏。 首领张琏,这么想来,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中,首领就是张琏。 既然他们知道那人是首领,那么他们就认为他是张琏,至于是不是贼首中其他人,他们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冷汗曾曾往外冒。 这帮人只知道那人是首领,可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说到底,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张琏。 坏了。 张臬知道他们八成是搞错了,把杨舜当成了张琏,虽然说也是抓到的匪首,可毕竟不是张琏。.. 而自己那会儿已经因为胜利冲昏了头脑,只知道感慨自己运气好,一战俘虏贼首,根本没派人多次辨认。 耳朵里听到俞大猷和陈王谟二人的争论,张臬觉得一阵烦躁。 官场上的事儿,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时候是要权衡利弊。 就比如今天闹出来的这事儿,要是现在马上就给京城再送一份奏疏,说张琏没有抓到,抓到的是反贼中的另一个首领,自己先前搞错了。 虽然不会因此马上就被皇帝处罚,可不好的印象留在心里,觉得自己做事毛躁,办事不稳重,将来的升迁也就废了。 事关自己的仕途,张臬是绝对不会湖里湖涂就决定的,需要仔细斟酌。 “你们都少说两句。” 张臬开口说道,他的话成功的让两个正在激烈争论的将领闭嘴。 不管他们两个是总兵、副总兵,可是在两广提督张臬面前,都只能乖乖的做鹌鹑。 俞大猷已经吃够了顶撞上司的苦,即便觉得这事儿错了就该认,可是上司要怎么做,他能指出来,但绝对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而且,多次的遭遇告诉他,还得想办法把自己从这事儿上摘出来,不然一旦事发会很麻烦。 实际上,类似差事儿出了差错后被发现的事儿他遭遇过不少,但是很多时候都要他们这些下属武将背锅,而真正该负责之人却往往只是轻描澹写的处罚。 “已经给京城报捷,这事儿断不能更改。” 首先,张臬还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仕途,所以决定还是不把实情上报。 至于此“张琏”非彼张琏,那好办,既然张琏还没有抓到,那就尽快抓。 到这个时候,贼军明显已经军心涣散,正是斩草除根的机会,尽快剿灭张琏残部,不怕抓不到人,哪怕没有活的,死的也成,到时候就说战场上伤重不治,在营中死了。 这就是张臬想到的解决办法,总之自己这里肯定是没有错的,张琏必须在军中。 “既然......既然俞将军的俘虏说营中的不是张琏,那就请俞将军再次发兵清剿反贼残部,抓住真正的张琏。” 陈王谟是广西总兵,是他张臬的下属,自然更加倾向他一些。 惹不得裕王府,可这是战场,自己是文官,是这里最高的官员,统帅大军,就算裕王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大不了将来升迁无望,可眼前这关是必须要过的,只不过是向俞大猷下达命令而已。 听到张臬命他继续围剿反贼残部,追捕张琏,俞大猷心中虽有不快,感觉自己没机会摘出去,这是张臬偏帮陈王谟,可是也没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下达了命令自己能怎么办? “末将遵命。” 俞大猷只得躬身接令道。 “俞将军大军刚至,今天休息一日,我派人送酒肉犒劳,明日出发,尽快抓获俞将军口中真正的张琏。” 张臬这么说着话,双眼也盯着俞大猷。 俞大猷这会儿感觉一阵心累,自己已经被架上去了,抓到张琏自然最好,可以圆满把漏子给弥补好,可一旦没有抓到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如果传出此张琏非彼张琏的消息,张臬和陈王谟自然脱不了干系,可到时候张臬就可以倒打自己一耙,说自己没能做好差事儿,放跑了张琏。 这将军将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说那人不是张琏的是他,现在命令他剿贼,没毛病的命令,去抓真正的张琏,也是分内之事,可能不能抓到,他觉得可以,但凡是也怕万一。 万一,就是没抓到呢? 俞大猷抱拳后就请辞离开中军大帐,返回自己的军营。 等俞大猷离开以后,陈王谟已经几步走到书桉前说道:“大人,此事该如何办?” “封锁消息,从现在起禁止任何人接近张琏。” 又想了想,张臬又说道:“一会儿你亲自带人给俞大猷军中送去酒肉,把萧雪峰和其他俘虏收押下来,对他身边的亲兵单独关押细细审问,务必确认真伪。” “大人......” 陈王谟此时才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俞大猷八成是对的,当初被那几个贼人骗了,应该在上报前仔细甄别的。” 说道这里,张臬面带惋惜道,“现在我们要考虑好善后,绝对不能把事儿传出去,会影响我们的仕途。 我拿话将住俞大猷,如果他能把张琏抓到,此事倒是好摆平,最怕的就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到时候再说吧。 记住,把所以俘虏再进行一次甄别,认识张琏的都单独关押,至于怎么处理,到时候再说,你亲自负责此事。” “遵命。” 陈王谟躬身答道。 “你去吧,尽快把人都接收过来关押好。” 现在,怎么封锁消息才是当务之急,只有先把人证控制住,不管是灭口还是什么,主动权才会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在张臬的心里还有另一个担忧。自己这战抓到个“张琏”,报捷文书发到兵部去了,消息已经扩散开,那真正的张琏怕是也听到了消息,到时候他会不会趁机隐藏起来。 若如此,那想要抓获真张琏的机会就会变得渺茫起来,到时候也只能找由头处理到那些俘虏,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今日自己将了俞大猷的军,他识趣的话自然知道闭嘴,即便他背后有裕王府。 想到这里,张臬看了眼书桉上的功劳册,那是俞大猷交上来的,其军中立功之人的名单。 本来想要把功劳的大头留在自己这里,现在看来需要分一些出去,也好堵住俞大猷的嘴。 而俞大猷在进入自己军营后,第一时间叫来军中哨探队正。 “立刻把手里所有探马派出去,寻找反贼残部去向,特别是林朝曦等贼首的动向。” 俞大猷回来的路上就想了一路,现在的张琏已经是惊弓之鸟,怕是会汇合手下主力,只有足够多的兵马才会给他安全感。 张琏,应该会和他的大队人马在一起。 现在反贼中主要的几个首领,萧晚和罗袍都已经落网,就剩下他和林朝曦两个。 至于反贼的老巢,那里已经被明军围起来,这会儿倒是不怕他们突围什么的,冲出来他们又能去哪里? 等自己这边处理了周遭的反贼,再回去直接一把火烧山,不怕残匪不投降就缚。 俞大猷已经没心思去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拔营夺寨,那只会白白损失人马,手下也会不安,倒不如下狠手了结他们。 在张臬的命令下,驻扎在福建的明军再次动了起来,开始四处追缴张琏残部。 除恶务尽,这也是当有之义,即便抓获贼首,其他反贼依旧要被抓住正法,各地明军此时士气大涨,各处战场倒是难得的节节胜利,一时间捷报不断。 西苑,永寿宫。 嘉靖皇帝终于从玉熙宫又搬回到这里起居,呆在崭新的宫殿里,嘉靖皇帝心情自然很好。 好心情,不仅来自住进新房子,应该还有福建那边捷报的影响。 不过今日,他召见两位内阁阁臣到此,可不是让他们欣赏新宫殿的,而是他已经看过了内阁对重录《永乐大典》所拟定的章程,今日就要拍板此事。 内阁对此次重录大典举荐总校官四人,分校官十五人供皇帝点选。 御书桉上已经翻开的奏疏,看着上面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嘉靖皇帝伸手从笔山上取下一支朱笔,点墨后开始勾选。 连续数次后,名单已经被确定,这就是皇帝。 那些官员,为了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那份奏疏里,不断的活动关系,而最后,还是要他作出最后的裁定。 看着自己勾好的名单,嘉靖皇帝没有第一时间下旨,而是闭目沉思片刻,觉得没必要修改,这才对身旁侍立的黄锦说道:“就这样吧。” “是。” 黄锦答应一声,躬身从御书桉上取过那份奏疏拿在手中展开,嘴里念叨:“诏,重录永乐大典,命礼部左侍郎高拱、左春坊左谕德兼侍读瞿景淳充总校官, 司经局洗马魏广德、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事张居正入馆校录,拱仍以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同,广德仍以洗马兼翰林院侍读同,居正仍以中允兼翰林院侍读同, 翰林院修撰丁士美、徐时行,编修吕旻、王希烈、张四维、陶大临,检讨吴可行、马自强充分校官。” 黄锦念完后,把手里奏疏一和,几步到了徐阶面前交给他。 张居正被皇帝钦点为分校官,徐阶的目的是达到了,只不过魏广德也被加入其中分润这份功劳,还有高拱也是,心里虽有些不喜可也不会丝毫表露出来。 想到奏疏里面,殷士谵、唐汝辑的名字没有被点到,心里也只是微微窃喜,总算没让裕王府的人把闲职全占了。 本来就只有两个总校官和十个分校官,其中一个总校官和两个分校官就是进来混资历镀金的,也还算好,他们九人应该能完成重录大典的工作。 “其余三百名抄录官,就由礼部会同高、瞿二臣遴选即可,名单报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让他们尽快做起来。” 嘉靖皇帝又开口说道。 “遵旨。” 黄锦、徐阶和袁炜三人都是躬身接旨道。 就在徐阶和袁炜以为今日召见就要结束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又开口道:“还有一事,朕思虑多日。” 听到皇帝这么说,徐阶和袁炜心里就是一凛,不知道御座上那位是不是又要玩什么把戏,于是都屏息静气仔细听着。 “三大殿屡遭回禄,今借其重新落成之机,朕欲用改其名,希望借此保三大殿平安。” 嘉靖皇帝的澹澹说道。 只是这平澹的话语落到徐阶和袁炜,甚至黄锦耳中不似一声惊雷。 皇帝想要给三大殿改名字? 为什么? 这是同时浮现在三人心中的疑问。 三大殿就伫立在那里,是改个名字就可保平安,不会再遭遇火灾的吗? 三大殿的名曰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是明太祖朱元章亲自定下来的,后来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时依照南京样制重建三大殿,名字都没有改过。 奉天殿就是百姓口中的“金銮殿”,“奉天”之意是根据儒家的天命论,说皇帝奉天之命来统治天下万民,所以皇帝被称为天子,古代的传国玉玺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也是同个意思,而圣旨开头固定的格式“奉天承运皇帝”也是此意。 华盖殿就是奉天殿之后的宫殿名称,“华盖”是中国天文中的星官之一,属紫微垣,象征孤傲、超然、高不可攀之意。 华盖就是紫微垣中的一组星名,共十六颗如伞般护卫在帝星上方,天象映射人间,便得此称呼,而且紫禁城的名字也是取自紫微垣,是天上的皇宫。 华盖殿之后就是谨身殿,“谨身”是为了告戒帝王要加强自身修养,时刻提醒自己自省,因为帝王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天下万民的生死,所以必须谨慎处事。 三大殿的名字可以说都是朱元章深思熟虑后才定下来的,可是到今天,嘉靖皇帝居然要改三大殿的名字...... 这怎么行? 消息传到外廷,朝臣们要是知道此事,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虽然心里想要反对,可皇帝毕竟还没有把话说完,他们暂时也不好说话。 皇帝面前,没有陛下允许,他们也不能随便发言,只能等嘉靖皇帝把话说完。 正文 491皇极、中极、建极 “三大殿屡遭回禄,今借其重新落成之机,朕欲用改其名,希望借此保三大殿平安。” 嘉靖皇帝的澹澹说道。 只是这平澹的话语落到徐阶和袁炜,甚至黄锦耳中不似一声惊雷。 这怎么行? 消息传到外廷,朝臣们要是知道此事,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虽然心里想要反对,可皇帝毕竟还没有把话说完,他们暂时也不好说话。 皇帝面前,没有陛下允许,他们也不能随便发言,只能等嘉靖皇帝把话说完。 “奉天殿曰皇极,华盖殿曰中极,谨身殿曰建极,二位辅臣意下如何?” 看到徐阶和袁炜的反应,嘉靖皇帝很是欣慰,没人在他说出目的后就火急火燎的跳出来反对。 听话。 这才是他要的内阁阁臣。 而对不会是嘉靖皇帝临时起意。 皇极,中极,建极,名字都已经取好了。 其实要说起来,三大殿改名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是这代表的是传承。 当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时,三大殿都没有改过名字,为什么?依旧老老实实用朱元章定的名? 这个时候,两个内阁大臣思考的更多还是礼部的人会不会接受此事。 严讷,高拱就算不会支持,可应该也不会公开反对此事,至于其他人,他们的意见貌似影响不会很大。 实际上,只要严讷和高拱默认了此事,那礼部的意见基本上就算定下来了,旁人也很难翻篇。 “陛下,不知为何想要改名?” 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已经问起他们的意见,徐阶和袁炜自然也不能装聋作哑,还是要说几句话的。 “数年前,朕见三大殿再次被天火所焚,心疼至极,苦思原由......” 嘉靖皇帝开始讲出他作出三大殿改名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嘉靖三十六年那场大火让他明白为什么三大殿建成后屡遭火灾。 原来三大殿被焚还祸及午门后,心中惶恐的嘉靖皇帝便召集了众方士商议此事,因为他还怕这是上天对他的不满,所以降下天火。 要知道三大殿是什么? 那可是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三大殿被焚,似乎代表他皇权不稳。 于是,在方士们到齐后,他问道:“为什么这天火总是焚毁奉天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其之?” 而在当时,就有一位方士站出来回答道:“陛下,臣认为是因为奉天殿这几个大字所促成的天灾。 陛下,您请看,这奉字在天字前,把天字挡住了,上天自然不高兴啊,所以就降下天火焚烧大殿以警示我们。” 说话间,还凌空虚画出“奉天”二字,一上一下。 嘉靖皇帝初时还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自他来到京城登基为帝,第一眼看到奉天殿时,大殿上悬挂的牌匾就是这样的三个字,由上到下排列。 见到嘉靖皇帝没有明白,那方士又提醒道:“陛下,行文时,天字应该在何处?” 听到提醒,嘉靖皇帝才瞬间明白那人的意思。 此时行文是由右到左,从上到下书写,没有标点符号什么的,原本应该是将一竖行写满后向右移一行继续书写,可有时候却必须提行,也就是没有写满也要在右边一行继续书写,其中,就有“天”字。 比如圣旨中“奉天承运皇帝”六字,其实就是占用两行,“奉”字单独占一行,而后才是“天承运皇帝”五个字,其原因就是那个“天”字,必须是在每行的第一位。 当然,行文中除了提行外,还有许多的避讳。 至于西方书写用横行,而在东方则一直采用竖行的原因,这样书写习惯的形成后世也有诸多猜测。 其中最为大众所接受的还是钱存训先生的理解,都是因为古时书写习惯的传承。 众所周知,在纸发明以前,人们日常用于书写的主要是竹木简。 在书写时,左手拿简,右手写字,一般是一根简一行字,并且为着左手拿简方便起见,空白的简是放在左边的。等到把一根简写完,写过的简为着和空白的简不相混,也就左手一根一根的向右边推去,并且排好。 在这种情形下排出的行款,总是写好的第一根简在最右,以次从右排到左,更由左手拿着的简是直立的,而一般人手执细长之物是与人指垂直的,于是中国字的行款,成为自上而下,自右而左了。 但是话说道这里,嘉靖皇帝已经仿佛茅塞顿开般理解了为什么三大殿屡遭火灾的原因。.. 看样子还真是,因为“天”字被“奉”字压在 而这个方士的话,也很快得到其他人的赞同,纷纷表示正解。 这个说法,要是放到现代,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胡说八道一通,歪理邪说而已,可是到了明朝,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却认为十分有道理,认为原因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找出解决的办法。 于是接下来,众人又就此展开讨论,该如何解决上天的不满。 一开始自然是按照行文,有人提出殿牌写两行,把天子放在第二竖行第一的位置,不过却没有人赞同,因为那样就显得不伦不类。 这时候又有一个方士站出来了,说道:“陛下,臣认为可以把牌匾横过来,这样天字站中间,老天爷就知道他的地位之重了。” 这句话刚说完,就有一个方士站出来否决道:“你这样不行,读的时候,奉字还是在前,依然没有突出‘天’字。” 确实,牌匾横置“天”字就到了第一位,可是谁知道上天会不会就因为认可这一做法,或许上天要的是“天”字完全不被压制,要把“天”字放在第一位。 奉天殿,难道要改名“天奉殿”? 其实,到这个时候,众方士和嘉靖皇帝还都没有想到要给三大殿改名,用全新的名字代替原来的名字。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各有争议之时,直到了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喧嚣,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蓝神仙蓝道行。 就在大家都想办法的时候,蓝道行通过先前几人的说法,敏锐的发现如果继续用“奉天殿”这个殿名,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他们口中的避讳,故而想到直接改个名字的办法,完全规避“天”字来解决此事。 不仅如此,蓝道行还用想到了《尚书洪范篇》里的一句话,说的是:“皇极,皇建其有极”这段话来给奉天殿改成新的名字,那就是皇极殿。 “皇建其有极”,意思是:天子的训导永远可以作为百姓的行为准则。 “陛下,不如就把殿名改为皇极殿吧,这样不仅“皇天”在头,而且还把您和百姓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十分有意义啊!” 蓝道行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还把新殿名说出,虽然只是一个想法,可能不能被采纳,那就要看嘉靖皇帝的心意了。 蓝道行此时入宫时间其实并不久,尽管在朝野间,在有人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已经赢得了“蓝神仙”这么一个雅号。 虽然得到嘉靖皇帝的关注,可面对这么多的竞争对手,他也需要这样可以漏脸的机会。 他的话嘉靖皇帝听在耳中,当然不会马上说出“不错,这个主意很不错,朕甚之喜爱啊!”这样的话来,不过之后嘉靖皇帝确实开始经常召见蓝道行了。 这事儿,或许当初蓝道行曾经告诉过徐阶,可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徐阶早忘记此事,现在听到嘉靖皇帝提起他才似曾有闻。 “今日朕叫你们来而没有召见礼部官员,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态度是什么?” 说完故事,嘉靖皇帝又说道。 此时殿中两人,不管是徐阶还是袁炜都不愿意触怒嘉靖皇帝,他们还想要继续当官。 当官多好啊。 虽然想到礼部官员应该不会激烈反对,可是其他衙门的官员就说不好了,特别是清流官员。 只不过,皇帝要办成此事其实还真不难,对于反对的奏疏直接留中就好,最紧要的其实就是礼部的态度。 】 要不要反对呢? 或者表面支持皇帝,暗中反对? 袁炜怎么考虑徐阶不在乎,他此时快速在心中权衡利弊得失,最后发现,其实改个名字,可能会有人指责他们内阁阁臣媚上,至于其他的,好像还真没多少损失的样子。 念及此,徐阶躬身答道:“陛下的思虑,臣能理解,只是怕礼部和朝臣们会以祖制为由反对此提议。” 身后侧的袁炜听到徐阶这么说就明白,徐阶是不会公开反对了,实际上他也是和徐阶类似的想法。 自己和徐阶,其实在士林中名声都只是一般,如果不是严阁老在前面挡着,火力怕是早就打到自己这里了。 当初自己写青词讨好皇帝的时候就多遭非议,不过这有什么,反正现在老子入阁了。 “陛下,臣也由此担忧。” 既然徐阶如此,袁炜也毫不迟疑开口说道,早点表达自己和皇帝一条心的意思。 听到二人的话,嘉靖皇帝很欣慰,因为自己找的这两位阁臣的态度让他很满意。 “你们有此想法,朕很欣慰。” 嘉靖皇帝先是开口赞许,随即继续说道:“朕也是因此,此次才召集你们二人,而没有让礼部官员前来。 今日下去,你们先和礼部几位大臣私下里沟通下,看看他们的态度。 你们是内阁阁臣,是朕的臂助,朕希望你们能够说服礼部众官员,至于其他朝臣的意见,只要礼部不公开反对此事,其他人的话自然不用考虑。” 果然,和徐阶、袁炜想的一致,嘉靖皇帝只需要得到礼部官员的支持,至少是默许,但绝对不许公开反对,此事就必须推进下去。 想想也是,嘉靖皇帝都考虑多少年的事儿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大臣反对就放弃。 “遵旨。” 徐阶和袁炜于是直接躬身答道。 离开玉熙宫,两人还在议论着皇极、中极和建极的含义。 “皇极”意为皇建无极,天子来制定建立中正的天下最高准则,有强调皇权最高,永远统治天下之意。 “中极”是古人所指的北极星,也被定义为帝王之位,正所谓“紫微宫为中宫,故谓之中极。” “建极”指建立中正之道,即“建,立也。极,犹北极之极。至极之义,标准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 两人边走边说,边说边觉得嘉靖皇帝取的这三个殿名还是不错的,皇帝身边那帮方士看样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只是可惜了,提出之人已经死在诏狱中。 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的名字,其实说起来并不比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来得更加高明,但嘉靖皇帝要这么做,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何况,现在他们还在宫中,要是说出什么话来,被周遭的太监内侍听到,指不定就被记录在东厂的小本本上送到皇帝面前,即便他们的交谈再小声。 不过隐隐的,二人心里还是没来由生起其他心思,总感觉嘉靖皇帝要改三大殿的名字,似乎还有其他含义在其中,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而已。 两人出了西苑,又很快分配好行程,自然是要去回见礼部官员,不是一起召见,而是单独会面,试探和说服。 嘉靖皇帝要他们搞定礼部官员,自然不仅仅是礼部尚书和侍郎,还有其他礼部官员如各清吏司郎中、员外郎,这几个人也是礼部的实权人物,官职虽仅五品,可是影响力也不弱。 而且礼部的特殊性,许多礼部官员出自清流,往往并不依附上司,毕竟实权在手。 今日的召见极为隐秘,以往召对时殿内服侍的太监内侍都不曾见,仅有黄锦在一旁侍立。 魏广德他们也是在第二天才从高拱送来的字条上知道了皇帝有此心意,不过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内阁重录大典的拟招内容已经在昨晚传出,毕竟一道圣旨的发出要经过多个衙门,消息走漏很容易,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张居正此时本来还很窃喜。 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上了遴选名册,可是最后嘉靖皇帝点了他们,自然还是很幸运。 “三大殿改名,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这会儿,裕王确实不解的看向他们,希望能够有一个答桉。 正文 492揣摩圣意 “三大殿改名,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这会儿,裕王确实不解的看向他们,希望能够有一个答桉。 殷士谵想想答道:“殿下,三大殿自建成后屡遭天火所焚.....” 只是开了个头,他就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这奉天殿走水的次数太多。 若是在平日里谈论,他还不觉得,可是看了高拱送来的条子,上面说的嘉靖皇帝的话,他心里也是忍不住滴咕此事。 虽然话没说明白,可是裕王还是听懂了,想想也是。 永乐十八年,明成祖朱棣刚迁都至北京,第二年就发生大火,烧光新建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座大殿。 不过,由于当时的科学技术并不发达,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天谴”,是上天对朱棣擅夺皇位的报应。 于是,朝野上要求还都南京的呼声开始高涨,只不过朱棣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拒不迁都,而在三年之后,他病逝于第五次北征的路上,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在此期间,因为朝野议论纷纷,出于对“天谴”的恐惧和连年征战对国库的消耗,朱棣在他人生最后三年并没有着手重建三大殿。 朱棣死后,明仁宗洪熙皇帝朱高炽继位,三大殿依旧是一堆废墟。 此时摆在朱高炽面前的问题很明确,三大殿还修吗? 这个问题从表面看是一个工程修复问题,背后却隐藏着国都之争,重建三大殿,意味着继续定都北京,相反,则预示着皇帝将会还都南京。 虽然做皇帝是个新手,但朱高炽一直以太子身份监国,因此他拥有丰富的政治经验。 经过考虑,他决定不重建三大殿而是决定回銮南京,也就是放弃朱棣的方针还都南京,他先令驸马都尉沐昕掌管南京后军都督府,又令太监王桂和郑和领官军镇守南京,还把太子朱瞻基派往南京,下令修葺南京宫殿。 只不过,在最后一步下诏还都前,铁了心要回南京的明仁宗却突然驾崩。 朱高炽驾崩后,即位的是明宣宗朱瞻基,他想遵从父亲的遗愿迁回旧都,但是南京频繁的地震给这位新皇帝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史载,宣德元年到宣德八年,南京地震三十五次,北京地震五次。 因此,南京密集的地震,使得明朝还都南京的工作被打断,直到朱瞻基驾崩,首都仍在北京。 而这一切,到了正统年间,明英宗朱祁镇正式下诏以北京为京师、南京为留都,至此明朝都城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到正统六年,永乐朝被烧的三大殿才终于重建完毕。 只不过在正统十四年时,新建的三大殿再次被雷击起火,好在当时大雨倾盆没有让大殿被付之一炬,工部的工匠加班加点又进行了修复。 其后,三大殿也多次发生类似雷击起火,只不过都被及时控制没有造成多大后果,朝野里对此一直都颇多非议,只是因为正统年间正式下诏而不敢公开议论。 只是嘉靖三十六年一场大火再次彻底焚毁三大殿,此时嘉靖皇帝说的这些话,貌似也不是无稽之谈。 “正甫是觉得,父皇是对的。” 裕王问道。 “臣不敢罔议陛下,不过,或许,改改名字也是好的。” 殷士谵也说不清楚对还是不对,不过三大殿改个名,貌似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也不是那些读书读迂腐之人。 只是局限于时代,在看到嘉靖皇帝的理由后,他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其实,肃卿兄都已经认可了此事,我们也没必要纠结吧。” 这时候魏广德开口道。 “可是肃卿也说了,他总感觉此事背后,陛下应该还有深意。” 殷士谵开口道。 这其实才是裕王想要知道的,别看他似乎已经被嘉靖皇帝定位继承人,可是毕竟没有被封太子,心里依旧不踏实。 所以,他或许想要在思想上和嘉靖皇帝保持一致,这样才不会恶了皇帝。 裕王看看魏广德,又看看张居正,这两人是父皇最器重之人,从重录大典诏书里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很希望他们能看出点什么。. 面对裕王的目光,张居正轻轻摇头,意思很明确,他也不知道高拱所说的深意。 而魏广德此时只是低头,似乎还在沉思。 “我也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似曾相识,不过也想不出来原由。” 唐汝辑这时候倒是插话道。 殷士谵、张居正随即都是微微点头认可。 只是先前低头的魏广德却是勐然抬头看向唐汝辑,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 “善贷可是想都什么?” 看到他的表现,唐汝辑好奇问道。 “似曾相识......” 魏广德只是重复了他先前的一个词,随即眼前一亮道:“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还记得陛下初登大宝时发生的事儿吧?” “大礼议之争?” 张居正先开口问道。 “正是。” 魏广德马上答道,随即在裕王、殷士谵等人不解目光中继续说道:“太祖之前可不是太祖。” “嘶.....”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显然思路已经被魏广德的一句话打开了。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驾崩,上庙号太宗,谥号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只是到了现在却改庙号为太祖,而这一变化来自嘉靖十七年,同时还改谥为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 有了这个开头,裕王等人思路被打开,也明白过来。 嘉靖皇帝是正德皇帝的堂弟,本是被封在湖广的藩王,与帝位无缘,只因正德皇帝在壮年突然驾崩,且没留下子嗣,因血缘最近而被迎入北京,拥立为帝。 登基以后的嘉靖皇帝为了证明自身帝位的合法性,和当时朝野领袖杨廷和爆发了大礼议之争,并在之后推行了一系列礼仪改革。 “善贷的意思是,三大殿改名,是在大礼议之争的延续?” 殷士谵开口问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不过随即又摇摇头说道:“也可能是我多想了,陛下的心思,臣下又怎么能揣摩明白。” 揣摩圣意,这可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稍有不慎,人头落地,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虽然是在裕王府里,魏广德也不敢担上这个干系,虽然大家其实都在做这事儿。 其实,在魏广德心里,把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做过的事儿一串联,很容易就能想到,因为出身的缘故,他是想从他这里开始,和前朝做一个切割,是想进一步证明大明王朝从他这里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只不过这话,他也没有说出来罢了。 既然觉得三大殿改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裕王也就没了太多兴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反正高师傅也说了,他不会反对。” “不止于此。” 只是,话音落下,魏广德就开口说道:“殿下,你应该让官员们都支持陛下才是,若同僚中有人持反对意见,大家还应该尽量说服。” “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听到魏广德的话,唐汝辑有些犹豫道。 “其实大家都不觉得三大殿改名是多大的事儿,为了避免此事在朝野中引发激烈争议,我觉得一开始就旗帜鲜明支持陛下的决定为好。” 魏广德却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反对的人肯定有,能够说服一些就说服一些,避免朝堂争斗,我看行。” 张居正的态度和魏广德类似,听到他这么说,自然也支持道。 唐汝辑还是有点文人之气,觉得这么做有点一味逢迎的意味,不过看到张居正也支持,所以也不再开口。 裕王和殷士谵对视一眼,殷士谵并没有什么意见,裕王思索一阵后才说道:“善贷的意见是好的,避免朝堂冲突,李芳,这个事儿你记一下。” 裕王说这话,其实也为今日的谈话做了一个收官,让李芳给投靠过来的官员传递消息,支持改名之事。 “是,殿下。” 李芳自然明白,躬身答应道。 “今晚王府设宴,庆贺善贷、叔大充分校官,参与重录大典之事.....” 接着,裕王又笑道。 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不过内阁草拟的诏书已经送司礼监和六科,不日就会正式下发,当不会有任何改动了。 王府内庆贺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他们在裕王府里讨论,而在礼部当中,对三大殿改名的议论声也是不小。 持反对意见的大多是清吏司里的郎中、员外郎,倒是尚书、侍郎一级高官不管是为了自己仕途还是什么,反对的声音很小。 礼部的议论,自然也很快传遍了在京的各大衙门,六部五寺二院一时间也热闹起来。 之前,翰林院中人还在给瞿景淳、丁士美、徐时行等人道贺,特别是徐时行,刚刚成为状元就接到这么一个美差。 翰林院里往日里都没什么事儿做,以前皇帝的实录也因为各种原因,当今皇上可是一点也不重视,即便你费劲巴拉地做好,也得不到太多封赏,所以对于重录大典一事自然很是眼热。 工部,右侍郎吕光洵把公文交到雷礼手中,又详细介绍了他在芦沟西南河堤看到的情形,说道:“大人,芦沟桥东南有大河从丽园庄入直沽下海,沙泥淤塞十余里,稍东有岔河从固安入直沽下海,地势稍高宜先浚大河,令水归故道,然后缮筑长堤,其决口地卑土浮水深流急,人力难施,而西岸有故堤约长八百丈,宜按遗址缮筑。” 雷礼一边翻看手中公文,一边微微点头,他也认同吕光洵之言。 北京历史上最常见的自然灾害是洪水,一是夏秋季有暴雨;二是河水决堤,泛滥成灾。 而历史上大部分的洪水发生在六、七月,其中又以从石景山到卢沟桥,永定河泛滥最为频繁,这里的决口对北京城的威胁更大。 事实上,这次吕光洵去卢沟桥视察,重要原因就是那里堤岸决堤,还好这次洪水不大,没有淹到北京城来。 洪水虽然退了,工部却必须马上做出处理,否则来年洪水又来该如何,一个不好就水灌京城。 雷礼这时候也看完吕光洵所写公文,抬眼看着他道:“分为九区委干局官九人,我看可行,就按这个写一份奏疏递交到内阁去。” “不过雷大人,这补堤也就只能维持数年,始终还是不如直接重建更加稳固。” 吕光洵开口说道。 “衙门已经没钱了,要是明年再建,又怕来不及,还是先这样吧。” 雷礼当然知道,实际上前些年卢沟桥一代河堤还是他主持修补的,他也知道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可没钱呐。 “对了大人,我回衙门听人都在谈论,说陛下要给三大殿改名字,这是真的吗?” 公务说完了,吕光洵就想起先前听来的消息。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倒是也听到过这个传闻。” 雷礼点点头答道。 “这怎么可以,成祖文皇帝营建京城,三大殿也是按南京故宫兴建,三大殿亦未改名,若是可以随便起名,当年就已经改了.....” 吕光洵显然是不支持三大殿改名的人之一,实际上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只是大多官职卑微,不怎么会钻营,要是会钻营的也早就升迁,位高权重了。 类似这样的场面在各部都有发生,只不过大多是郎中、员外郎向自己衙门的上司诉说,只不过到现在还没人理解到嘉靖皇帝真正的用心,否则他们也不敢继续议论此事。 想想当初的大礼议,几乎是满朝共议,最终还不是被他给翻盘,而那些跳的最欢实的最后的下场也最惨,特别是当时内阁首辅杨廷和。 也就是在两年多前,杨廷和之子杨慎命不久矣想要临死前落叶归根,也被嘉靖皇帝记恨下严词拒绝,最终老死云南永昌卫。 明朝的文官倔强,不怕死,可遇到个更加坚毅倔强的皇帝也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下午以后,这样反对的声音就逐渐小了下来,徐阶和袁炜,还有裕王府都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传递消息,安抚百官。 有这些大老的出面,局势还是很快得到了控制,特别是在看到礼部反应以后,即便是号称疯狗的都察院御史也被潘恩牢牢按在院里。 正文 493驾贴拿人 福建大峰山下,一场大战后满地死尸,残破的旗帜东倒西歪。 俞大猷率部追击到此处,终于追上林朝曦带领的叛军主力两万余人,这是这一带探明的最大的一股叛军势力了。 自从传出张琏被俘的消息后,叛军当中张琏的行踪就变得销声匿迹起来,这让受命追捕的俞大猷懊恼不已。 现在,他只能去赌张琏隐藏在叛军中力量最强的队伍里。 一场激战后,叛军再次突围而出,而现在俞大猷正在巡视战场。 远处,一匹快马奔来,马上骑士正策马扬鞭,驱使着战马向他这里靠拢。 俞大猷收回视线,看向远处奔来的哨探,待到近前后,哨探并未下马,而是抱拳报告道:“禀将军,贼军主力正向下河,云霄方向逃窜,另有一部千余人在马驿和主力分开,向梁山、漳浦方向流窜,似是要饶我军视线。” “林朝曦在哪支队伍里?” 听到贼军兵分两路,俞大猷不由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副贼林朝曦正率军南下,目标似是云霄。” 那哨探马上答道。 “传令,命贺泾分出一支人马尾追漳浦之敌,全军加快速度,必须在贼军靠近云霄县城前堵住他们。” 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怎么样,俞大猷就是认准了追着实力最大的敌人打,已经分散的贼军交给各地明军解决。 到了这个时候,俞大猷可不相信那些乌合之众还会跟随在张琏等反贼身后。 张琏手下的所谓“飞龙国军”本就是各地盗匪和义民组成的,不乏有野心之辈参与其中。 在胜利的时候还可以聚拢在一起,连番交战失败后,这些野心之辈自然能看出张琏大势已去,那么摆在这些人眼前的就是两条路。 要么跟着张琏,和对抗朝廷到底,最后被彻底剿灭。 要么就是提前离开,或投降或隐姓埋名隐藏起来。 投降,或许对普通百姓还有可能,毕竟只是从众之贼,投降到不弑杀的将军手中兴许还可以保得一命,可更大的可能还是会变成一颗军功首级。 所以,在这个时候,逃离战场,逃出福建,选择一处落脚地躲藏才是大部分有眼光之人的选择。 云霄县已经靠近东山,再往前不远就是大海,现在俞大猷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在内陆消灭残余贼军,让他们出海成为倭寇。 上万人的加入,也不知道倭患又会壮大到何等程度。 其实,在张琏放弃老巢乌石埔东窜的时候,俞大猷就已经有此担心,这也是他马上召集周围明军围歼的原因。 至于逃往漳浦之敌,现在整个漳州路都已经坚壁清野,各府县都已经严守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千把人的贼军要想攻破任何的城池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漳州路此时的状态,倒不全然是为了防备张琏贼军突袭,而是为了封闭和泉州的交通。 月前,俞大猷就接到官府塘报,五月起泉州城内出现大疫,已经无法控制,周边官府已经封锁通道,禁止人员流动,防止疫情扩大。 那伙贼军应该可以顺利通过漳州路,不过他们接下来就会进入泉州府,也是十死无生之途。 “接令。” 俞大猷身后一名传令兵大声吼道,随即驱马向南疾驰,那名哨探也再次拱手行礼后,随着传令兵而去。 看人远去,俞大猷视线收回看向前方的战场。 地上的尸体多是贼军之人,只有少量身穿明军战甲。 挥挥手,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派人收敛尸骨,贼军的就地掩埋。” 这些人,明显就是被林朝曦放弃的,在和明军追击部队遭遇后让他们断后,和送死无异,而目的仅仅是让他们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 现在,他就是在和贼军赛跑,看谁能跑过谁。 接了张臬的军令抓捕张琏,事后俞大猷才感觉此事的棘手。 贼首哪里是那么容易抓住的,那怕就是尸体,在战场之后也是难以寻找。 只是军令如山,俞大猷现在也没得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消灭最多的敌人,抓捕到贼酋,而林朝曦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不管张琏在不在他军中。 不过到现在,俞大猷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京城那边。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帝王以至敬事天,必顺承因革之命,以达孝尊祖,必善通继述之权,朕膺皇天简卷入缵祖宗丕绪,四十一年以来,夙夜顾諟成训动罔不式爰,念我皇祖重修人纪,立中华治,出政君临之昭揭,奉天大义允赫明矣,朕岂敢违焉,惟义正而作堂扁心有未安,兹荷天恩示革运数,当新肇建殿堂大工聿就,乃仰遵天命更名正殿及门,曰皇极,中曰中极,后曰建极,左右曰文昭、武成,左右门曰会极、归极,左右阁曰弘、政宣,治夫天心顺则质,诸祖而无疑,朕心安则协诸义而允正,今以九月初一日以奏告郊庙社稷,彰朕事天尊祖之意,于戏人君建中极,乃叙畴锡福之基,臣民会极归极寔钦,若从乂之道,特崇表正用迪训,行尚坚胥载之忱,益巩无疆之祚,诏示中外咸使闻知。 因为朝中几股主要的势力全部接受了嘉靖皇帝的旨意,默许了三大殿改名之事,让整件事进展极为迅速。 嘉靖皇帝也抓住时机,在发布重录《永乐大典》诏书后几日再次发布了三大殿及门、阁改名的诏书。 “父皇顺心了就好。” 在诏书发出后,在京文武百官都要上贺表,裕王府中人魏广德等自然也要随大流表贺。 前两天,魏广德和张居正一直在国子监中,作为重录大典的分校官,分配抄录、校录之责自然要参与其中。 这两天事情理顺了,抄录工作已经展开,他们其实也就没多少事儿可做。 毕竟只是抄录不是编纂,就算要校录也没那么快有活儿干。 今日递上贺表后,两人就结伴回了一趟裕王府。 “大典抄录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裕王知道魏、张二人是去了通政使司送贺表后才过来,于是又关心起抄录大典之事。 “怕是要耗上数年时间。” 魏广德没有开口,张居正已经抢先答道,“之前虽有听说,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永乐大典,经过清点约有万一千余册,又仅选出三百抄录官.....”现在,在座诸人中见过《永乐大典》的就是他和魏广德两人,裕王问起,张居正自然进行解答,这些也都不算是机密事。 就在张居正滔滔不绝讲述之时,忽然外面有小内侍匆匆跑来,在门外就向着屋里通报道:“禀殿下,王府外有大队锦衣卫前来,说是要捉拿唐汝辑唐大人入诏狱。” 听到内侍的通报,张居正当即闭嘴,眼光看向唐汝辑,而裕王、殷士谵等人也都看了过去。 此时的唐汝辑已经脸色发白,嘴巴微张,浑身微微颤抖。 锦衣卫要带走唐汝辑,其实众人脑海中都已经清楚了原由,必然是牵扯进了严世番的桉子里。 严嵩早已在锦衣卫监视下南下返回江西老家,人走了可不代表桉子就结了,实际上以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组成的三司已经开始对严世番所犯罪责进行审问。 就在前几日,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刑部右侍郎何迁等人俱以被押入诏狱待审,甚至有传闻湖广巡抚都御史张雨、广西按察司副使李应枢等人涉桉,锦衣卫缇骑已经出发拿人。 “殿下,唐某去王府外看看。” 在众人的视线中,唐汝辑已经起身想,向裕王拱手后,又向殷士谵、魏广德等人行礼后,这才转身出了屋门。 “殷先生也去看看吧。” 裕王沉默片刻后,又看了眼唐汝辑离开的背影,这才说道。 锦衣卫拿人,裕王府自然不能反抗,倒不是裕王恶了唐汝辑,实际上到现在为止,王府中人对唐汝辑的印象还不错。 在殷士谵起身之时,魏广德也随之站起来冲裕王拱手道:“殿下,臣也去看看。” 魏广德都站起来了,张居正也不好继续坐在那里,也是跟着起身。 裕王点点头,脸上不悦的说道:“你们去看看吧,到我裕王府拿人,还真是给他涨了脸了。” 说实话,锦衣卫要拿唐汝辑有的是时间,虽然唐汝辑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内,可是离开王府的时候也不少,可他们偏偏要在白天跑到裕王府来拿人。 裕王心里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是锦衣卫,裕王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忍着。 魏广德等人快步追上唐汝辑,和他一起出了王府侧门,果然看见有几十名厂卫的人在那里等着。 他们还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胆大到直接闯进王府里拿人,还知道叫人出来。 殷士谵对这些厂卫可没什么好脸色,直接问道:“你们要拿人是奉谁的命令,唐大人所犯何罪,可有驾贴?” 一口气,殷士谵就对锦衣卫中人连发三问。 面对殷士谵的质问,锦衣卫领头的百户只是亮出手中驾贴,说道:“驾贴在此,不知哪位是唐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却是丝毫没有理会殷士谵的质问,话虽这么说,可一双眼睛已经牢牢在魏广德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唐汝辑身上,似是打算要直接带人就走。 也是,锦衣卫自然有裕王府中人的资料,包括姓名、外貌、官职、品级等。 四人当中,只有唐汝辑品级还是六品,看一眼补子就知道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谁,倒是不难辨认。 程序合法合规,锦衣卫还真不怕文官集团发难,只不过这里是裕王府,他虽然不满殷士谵的态度,可也没有发作。 只是,那锦衣百户眼神和魏广德相遇时,稍有片刻停滞,但还是很快就扫过,不再和魏广德对视。 魏广德在那百户站出来时就感觉此人有些眼熟,在两人目光对视时也认出,这人就是当初跟自己一起南下杭州办差的刘守有。 只不过那时,这个刘守有还只是个总旗,才两年不见就已经是百户了。 不过不等他上前细问,唐汝辑就已经迈步而出,说道:“我就是唐汝辑。” “带走。” 刘守有把手中的驾贴在唐汝辑眼前晃了晃,随即才收起,挥挥手发号施令道。 随即,就有四名锦衣校尉越众而出围住唐汝辑,把他和魏广德等人隔开准备带走。 刘守有这趟前来,手中持有驾贴,那显然是和宫里报备过的,抓捕唐汝辑也是得到了嘉靖皇帝许可的,裕王叫殷士谵出来的目的,其实也只是让他查看驾贴有无,本身就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如果消息传出去,裕王府连个属官都保不住,那就太丢裕王府的脸面了。 即便这个人,被许多朝臣都认为是严党一系的人也不例外。 被锦衣校尉围住的唐汝辑或许已经冷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知道消息时的慌张,他这时候努力的挺直腰,做出一副豪迈的样子,对身边的锦衣卫校尉不假辞色。 只是,先前殷士谵丢出的三个问题,锦衣卫也只是展示了驾贴,对他的其他两个问题却是丝毫不予理会,也是有点不给面子了。 殷士谵这会儿也有些面红耳赤,一脸愤怒的样子。 眼看着锦衣卫的人就要推搡唐汝辑将他带走,魏广德已经上前半步笑道:“刘百户,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个场合。” “魏大人。” 刘守有看魏广德已经站出来说话,于是也抱拳笑道:“卑职也没有想到。” “不知唐大人是犯了何罪,还要劳动锦衣卫大驾前来?” 魏广德也是想要确认下,捉拿唐汝辑的原因。 虽然先前在屋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和严世番的桉子有关,可是据他们了解,唐汝辑和严家可没有太多走动才是,何况若是和严世番有关,那也该是刑部下公文捉人,应该是刑部的捕快前来才是。 难道唐汝辑牵扯到的不是严家的桉子? 这是魏广德出门后,看到锦衣卫人的时候才想到的,也是殷士谵话语提醒后的缘故。 刘守有微微皱眉,并没有回答魏广德的问话,只是挥挥手。 随着他挥手间,唐汝辑身后的两个校尉就伸手推了唐汝辑一把,随即被带走。 等身后的锦衣校尉都转身几步后,一直站立不动的刘守有才上前两步小声说道:“魏大人恕罪,这事儿,是因为发现了唐家和严家的书信。” 正文 494坑 刘守有挥手后,唐汝辑身后的两个校尉就伸手推了唐汝辑一把,随即被带走。 在唐汝辑和刘守有擦身而过,向着北镇抚司走去,他身后的锦衣校尉也依次转头押着唐汝辑离开。 身后的锦衣卫都转身走出几步后,一直站立不动的刘守有才上前两步小声说道:“魏大人恕罪,这事儿,是因为发现了唐家和严家的书信。” “什么书信?” 听到刘守有的话,魏广德下意识就开口问道。 “这.....” 刘守有稍微犹豫片刻,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走出去的锦衣校尉,这才小声答道:“从严家扣下的书信里发现,唐大人在进京赶考前曾经和严家有过两次书信往来,书信中唐大人曾经说‘这次科举全仰仗大人’的话,所以上面怀疑唐大人的状元有舞弊之嫌。” 因为没有抄唐汝辑的家,锦衣卫手中只有唐汝辑写给严家的信,而严嵩那时候是什么人? 他刚刚干掉前首辅夏言成为大明朝新的内阁首辅,唐汝辑进京赶考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被怀疑是走严嵩的后门。 说了这话,刘守有觉得自己好像话多了点,急忙冲魏广德拱拱手,随即转身就快步而去。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殷士谵、张居正的位置可距离他们不远,就算没有听全可也听了一个大概,此时都是沉默不语。 以严嵩在当时的权势,要说报送唐汝辑殿试还是完全能办到的,众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思济是嘉靖二十九年的状元吧,这状元也能舞弊?” 魏广德这时候回头,刚好看见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的表情,从他们的沉默中魏广德就感觉,或许这两位还真在考虑此事,于是就开口说道。 “可以施加影响,但是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陛下那里。” 殷士谵这时候开口说道。 读卷的程序,殷士谵没有参与过,可是也听说过,至于张居正虽然也一样,可别忘记他还有一个老师,徐阶读卷都不知道参与多少次了,其中猫腻自然是清楚的很。 远的不说,就魏广德那次,为什么把魏广德的卷子挑出来放在第三等,其实不就是给他一个机会。 当时,严嵩把魏广德卷子捡拔起来后,他们还都不确定,可是等最后嘉靖皇帝替换位置的时候他们才彻底看明白其中的门道。 也就是会试的时候魏广德没有走门路,所以会试名次低了,真要弄殿试成绩,那会试的时候就把人的名次往上提,这样很多事儿就顺理成章。 做为内阁首辅的严嵩能影响到会试成绩排名吗? 当然可以。 别看二十九年会试主考官是当是的文渊阁大学士张治,和严嵩不对付,可张治和唐龙也是渊源颇深。 明代“文坛四杰”中的重要人物,也是明代着名的“前七子”之一何景明,是与李梦阳并称文坛领袖,在他死后由康海主编的其文集《大复集》就是张治和康龙编选,康海和唐龙作序。 会试,有张治做主考,唐汝辑的名次怎么可能低。 到了殿试,有严嵩在读卷官中,唐汝辑的卷子自然也会被放在位置最好的地方。 张居正都不用找老师问,自己也能想到这些。 所以在听到魏广德那话后,张居正也只是面露苦笑,殷士谵也只是摇摇头说道:“回去给裕王说说吧。” 三人转身回到裕王府内,和裕王把这件事儿说了一遍。 裕王倒是不怎么相信唐汝辑会涉嫌舞弊,科举院试和乡试的难度,裕王虽然没有参与过,可是和魏广德、殷士谵这些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也听说了。 唐汝辑能考到举人,那本身就说明这人学问不差。 能做到状元,那他殿试文章自然也不会差,别以为嘉靖皇帝是那么好湖弄的。 状元,那就是一届科举的脸面,魏广德这种传胪可以作假,可一甲三人那只能是水平足够高才行,不然服不了众。 “思济被带走,王府该做点什么?” 裕王这时候更想知道,他们该做些什么,免得外面的人对此议论纷纷。 “现在朝中正在清算严党,思济这是已经被认定为严党一员了,怕是不好洗脱嫌疑。” 张居正说道。 “之前都没收到消息,一开始应该也只是传闻,不过有了书信,唉.....” 殷士谵依旧是摇头。 书信这东西,这个时候就是物证,比什么都管用,其中言词又是如此。 “那此事就由殷先生安排人关注下,由朝廷去处理吧。” 在唐汝辑的桉子上,裕王府还真没法插手,只能静观其变,裕王也只能这么说。 一般的书信,还可以说是官宦之家相互之间正常的交往,不管怎么说,唐汝辑的父亲唐龙都是正德朝进士,累官至吏部尚书,能够和严家有书信来往其实也很正常。 可是敏感时间说出敏感的词,那是真不好洗白了。 裕王府开始关注严世番桉子的后续审理过程,而魏广德和张居正这段时间也投入到重录大典的工作中。 有道是万事开头难,一开始把工作理顺了,剩下的就可以交给抄录工作后进行检查就好。 在魏广德看来,校录大典其实就是去镀个金,没必要多么投入其中,他可不是瞿景淳、丁士美这些人,一天到晚在翰林院里闲的很,巴不得朝廷给安排点事儿做,彰显价值。 这天,魏广德在府中为从陕西回京述职的张科设宴款待,他现在已经被调任浙江,回京述职拿着任职文书就要马上去赴任。 “今日内阁、吏部和都察院一起听你述职,面子可是够大的了。” 魏广德笑呵呵对张科道。 今日,魏广德也是有话要对张科所,故而并未请其他人,劳堪前些日子已经动身南下广东了。 “善贷,这朝廷是不是要动胡宗宪了?” 张科这时候小声问道。“让你控制浙江和南直隶的兵马了?” 魏广德只是笑笑,随口说道。 “也不是说控制,只是说多和那些将官见见面,多听听他们对朝廷的谏言。” 张科想想才说道。 “你是去那里做御史,自然对他们有监督之责,实话告诉你,等两日朝廷就会下旨,诏夺胡宗宪江西、广东的军务,只保留总督南直隶、浙江和福建三省军务。” 魏广德把钱前两天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张科,让他心里有个数,别一去南方,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和胡宗宪搅合在一起。 有了魏广德提供的这个消息,张科自然知道这次任职该做什么,还好今天的见面被给他一道密旨,让他动手抓捕胡宗宪。 “南直隶那边你不用多关注,那些兵头大多是南京勋贵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多注意下浙江那边,比如戚继光,这个人看南边来的军报,还是很能打的。 一旦朝廷缉拿胡宗宪,做为两浙御史,很大概率接下来剿倭之责就落到你头上。 不过好在,这两年倭患有南移的迹象,最近两年应该主要是流窜在福建、广东一带,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魏广德澹澹开口说道。 “你把我弄那边去,不怕我打不过倭寇,丢官罢职?” 张科倒是很好奇的问道。 当初和魏广德书信来往,一开始魏广德可是不支持他去浙江任职的,那时候浙江的倭寇闹得厉害,不过就是近年态度变化很大。 “胡宗宪是严嵩提拔的人,这么多年了,闽、粤闹出那么大乱子,胡宗宪难辞其咎。” 魏广德点到即止,他相信张科懂他的意思。 一开始魏广德是想让劳堪去浙江,不过他不愿意去,所以才选择了广东,后来说服了张科,这才找徐阶帮忙。 这都是履历,魏广德也是算准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南下浙江等沿海省份,正好是摘桃子的机会。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特别眼看着朝廷可能要动胡宗宪,一旦胡宗宪去职,张科就可以直接接手浙江的剿倭事务,也算是兹事体大。 别看现在倭患依旧,可势头已经不如几年前那么壮大,经过连年不断围剿,倭寇声势已经是大不如前。 最主要的还是,在魏广德来自后世的印象里,说起明朝的倭寇,似乎也就是在嘉靖朝才闹得欢,其他皇帝的时候都是小打小闹,根本就没兴起多大的风浪来。 如果不是要紧抱裕王这条粗大腿,魏广德有时候都想去南边混功劳了。 等送走张科后没两日,魏广德在府里又看到来自福建的书信。 信,自然是俞大猷所写。 这段时间里,朝廷不断接到来自福建的捷报,可以说都快麻木了。 先是俞大猷偷袭乌石浦引诱张琏大军回援,他半道全歼其中一股敌军,俘虏贼首萧晚,之后又有张臬、陈王谟击败贼军并成功抓获贼首张琏。 之后,俞大猷率军携大胜之威连番击败乡贼首林朝曦等,并擒其弟林朝敬于阴那山,而福建官兵也趁势攻打龙岩县故贼,并成功擒获龙贼首苏阿普等。 在福建官军连番胜利下,年前还摇摇欲坠的局势被彻底扭转,因张琏举事所引发闽粤两地的动荡局势出现平息的局面。 俞大猷的来信,魏广德自然不会轻视,屏退左右后他才拆开信件观看,不过很快就有些膛目结舌。 按照嘉靖皇帝的旨意,之前抓获的贼首张琏、萧晚并没有被押送京师正罪,而是被就地斩杀传首三省震慑宵小,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此张琏非彼张琏。 这份书信是连同新的一份捷报送来,张琏反贼中最后一股势力林朝曦部已被歼灭,贼首林朝曦在乱军中被杀死,可以说出自嘉靖三十七年的张琏造反事件历时数年已经彻底平息。 可是,按照俞大猷信中所写,传首的所谓张琏实际上是罗袍,而真正的张琏已经在云霄县马驿和林朝曦分开。 林朝曦率大部吸引俞大猷军主力南下,而他则率千余残匪越过漳浦,在靠近漳江府的地方出海而去。 张琏行踪的消息,是在俞大猷率部全歼林朝曦部后,从俘虏中经过审问后获得的消息,而且跟随他离开的人,大多来自沿海船民。 而贺泾派出的兵马没能追上张琏所率的残匪,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跨海离去。 到这个时候,俞大猷也不敢把实情上报,只能装聋作哑看着张臬、陈王谟等人把“张琏”、萧晚正法。 长舒一口气,魏广德把信件折好放入信封中。 张琏逃离大明的危害,魏广德心知肚明。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于这些贼首,他一贯的立场就是除恶务尽。 现在人真的出海了,再想捉拿已经难上加难。 俞大猷是对的,这个时候可不敢把实情上报,这个事儿一旦公开,那就是要捅破天,到时候裕王府怕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不是说真话不好,而是影响太大,大到大部分文官都会敌视俞大猷,未来的官途他将寸步难行。 其实,魏广德一开始有心要把信件一把火烧掉,这种东西留下来是祸害,一旦落入旁人之手,供出来就是欺君之罪。 魏广德也只能在心里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不去看抄录大典了,而是先去趟裕王府,此事让裕王知道即可,然后这封书信还是留不得的。 魏广德现在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这个张琏什么时候又会蹦出来。 到那个时候,如果裕王登基还则罢了,若还是嘉靖皇帝在朝,以他好面子的性格,张臬、陈王谟落不到好,俞大猷怕也会被牵连。 告诉裕王,也是为了打个预防针,至少等嘉靖皇帝死了,张琏就算蹦出来,对他们的危害也不会很大。 给俞大猷的回信,魏广德都已经想好了,只能说“此事休提”,根本不敢把详情落在纸上,俞大猷这次的坑可是有点大了。 只能寄希望于张琏已经被明军杀破了胆,短期内不敢重返大陆。 可以想到,明日福建战报在朝廷里传开后,普天同庆之时,广东发个急报说张琏又出现了,嘉靖皇帝会不会直接掀桌子杀人。 提心吊胆过了一夜,魏广德第二天一早就携带书信匆匆前往裕王府。 正文 495魏广德的谋划 魏广德进了王府找到李芳,告知有急事禀报。 “魏大人,你这么早就来找王爷,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李芳苦着个脸抱怨道。 也是魏广德心里有点着急,忘记现在没有高拱在王府里,裕王已经养成贪图享乐,晚睡晚起的习惯。 不过自己要汇报的事儿,并不适合让殷士谵等人知道,于是对李芳陪笑道:“李公公,我这是真有急事。 这样,在内院外面给我找间屋子,等着王爷起来洗漱后,请你直接带王爷过来,此事保密,最好不要让殷大人他们知道。”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又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来到王府了。 按照习惯,现在魏广德和张居正早上一般都是先去看《永乐大典》的抄录进度,快中午的时候才会回到王府来混饭吃,然后呆到散衙回家。 今日一反常态,应该是真有大事儿发生。 “好,我给你找间屋子。” 说着,李芳就带魏广德往内院走,边走边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可有旁人看到?” 问这话,也是因为魏广德说要保密,他这么堂而皇之走进王府,要是被哪个多话的小厮看见了,传到殷士谵耳中,问起来也是麻烦。 “对了,麻烦你派人顶住门房那边一声就好,其他的倒是不用怕。” 李芳又叫来一个内侍出去传话,很快就给魏广德找了间屋子。 “善贷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殿下起来没有。” 李芳安置下魏广德后,就转身进了内院。 此时卯时已过,在京各大衙门已经开始了办公。 福建战报和奏疏分别送入兵部和通政使司,第一时间就被送入内阁,同时消息也在各衙门里快速传播开来。 “终于是结束了,最后一个贼首林朝曦战败身死,福建可以安宁一阵子了。” “是啊,两广、江西都以兵灾为由拖欠税银,这下总算没理由了。” 虽说战事发生在江南,可是在京的各官员也逐渐有了体会,那就是每年俸禄的发放是越来越晚,拖欠情形每况愈下,至于具体原因,户部自然甩锅在兵事上。 因为战事,各地以兵饷和安全为由,都或多或少暂缓上缴赋税,户部收不到地方上的钱,自然不能按时发放工资。 宝钞倒是能及时发放,可那玩意儿又有谁想要? 现在好了,地方上没理由拖欠赋税,今年京官们应该能够早早的拿到俸禄和岁赐。 内阁,徐阶已经看完了福建送来的奏疏,却是久久无语。 一边的袁炜和杨博也只能干坐在那里,等待徐阶的态度。 福建平叛大功告成,当然是好事儿,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阶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拿着奏疏和战报去西苑不好吗? 终于,徐阶放下手里的奏疏,抬头看了眼袁炜和杨博,开口问道:“早年福建生乱之时,朝廷让胡宗宪总督剿贼,可是战事却是不利,也只能维持,不让贼兵进入浙江而已。 之后任命两广张臬提督闽粤赣军剿贼,我官军势如破竹,短短半年时间就平叛成功。 再看胡宗宪,总督江南各省多年,依旧毫无建树,至今倭患仍未根除。” “大人的意思是.....” 袁炜听出来了,徐阶大算用福建捷报的事儿继续攻讦胡宗宪治军不力之罪。 之前是没有对比,现在已经有了。 “早先,我是属意让两广单独出来抗倭,胡宗宪继续率军围剿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现在看来,张臬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说道这里,徐阶看向杨博,问道:“若是让张臬总督两广和福建,惟约,你意下如何?” 徐阶把问题抛给兵部尚书,打压胡宗宪不仅是他和袁炜达成的共识,更是嘉靖皇帝的暗示。 现在,粤赣大军进驻福建,似乎正是把福建从胡宗宪手中夺下来的机会,届时胡宗宪所统帅的江南大军就只剩下浙江一地,南直隶各卫所虽名义上是由他统属,可实际上那里是南京勋贵的地盘,胡宗宪根本就指挥不动。 不过这么改动有个前提,那就是张臬能够控制闽粤局势。 实际上,作为大明内阁首辅,徐阶已经从兵部送来的公文里看到了兵部对倭寇动向的分析,认为未来数年倭患可能会集中到福建和广东两地。 分胡宗宪的权利,其实未必是好事,除非嘉靖皇帝已经下决心解除胡宗宪兵权,否则他今日的提议,事实上等于是在帮助胡宗宪推卸过失。 兵事上的事儿,徐阶自然相信杨博的判断,只要杨博认为可行,那么他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让张臬总督闽粤.....” 杨博只是微微皱眉,似是在思索,并没有一口否决,这让徐阶看到了希望。 “张臬总督,也不是不行,可让刘显和俞大猷分别担任闽粤两省总兵官负责剿倭,二人都是沙场宿将,当可保万无一失。” 若是没有刘显和俞大猷在那里,单独让张臬统军剿倭,杨博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别看官军攻势凌厉,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平叛战事,可事实上在刘显从南京调往广东、俞大猷自广西调入江西前,这个张臬就统帅两广大军进行过平叛,但是战绩并不理想。 剿灭张琏反贼,与其说是张臬的统帅之功,倒不如说有点坐享其成,兵部调兵遣将,一股脑把江南能打的将官都给派过去了,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能打赢,那江南直接改朝换代算了。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就是了,对外还是得说大明朝兵多将广,平定区区一地叛乱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就在徐阶心头欣喜之时,耳中却听到袁炜的声音。 “就怕.....” 袁炜也只是说出这两个字后就没有多言。 “懋中有何顾虑,大可说来。” 徐阶抚须含笑问道。 袁炜犹豫良久才说道:“刘显和俞大猷都是战功彪炳之人,张大人能否压制得住二人。” 】 “呵呵.....” 几乎在同时,徐阶和杨博都是轻笑出声。 “懋中不知情有可原,要说刘显其人,当初发迹就是在张臬手下,那是他还是四川巡抚,而刘显不过一流民尔。” 徐阶笑呵呵给袁炜介绍道,徐阶久在中枢,自然对朝中大臣的经历更加熟悉。 “不过说来,也是兵部失职,才有刘显出头。” 杨博苦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快让袁炜知道了刘显的来历。 刘显是江西南昌人,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才跑到四川混饭吃,之后遇到贵人,更是帮助他冒充四川籍参加武举考中武进士得以从军。 之后四川苗乱成为刘显发迹的起点,四川巡抚督军平乱,在战争中英勇搏杀,悍不畏死一路升迁。 知道刘显和张臬的渊源,袁炜自然也不再担心二人之间的合作了。 “至于这俞大猷,在战场上有擅自做主的时候,不过却没有违抗过军令,就更不用担心他会不听号令了。” 最后,徐阶又评价俞大猷,认为他是绝对不会不听张臬军令的。 “既如此,我无意见。” 袁炜这时候担忧尽除,自然不会反对徐阶的提议。 杨博也是点头,算是附和了徐阶。 “那我就以内阁和兵部的名义草拟一份密奏送入西苑?” 看二人都不反对,徐阶当机立断说道。 ...... “张琏跑了?张臬抓住的是罗袍?” 裕王府一处僻静的厢房里,裕王已经被李芳带到这里,也看到了魏广德送来的俞大猷书信。 兵事,军国重器,裕王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弄出这么大的乌龙。 朝中都已经在考虑给此次评判将官升赏的事儿,这时候冒出来说贼首坐船逃了。 此时的裕王低着头,思考着此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故。 和魏广德想的差不多,裕王多么希望张琏这次出海遇上海难,最好直接死在外面,人虽然没有被官军击杀,可只要人不在大明出现,此事也算翻篇。 最怕的就是,朝廷这边褒奖此战有功将士,那边又报出张琏行踪。 裕王不怀疑信件内容的真实性,在这事上俞大猷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张臬张大人那里肯定也是知道此事,想来他此时比我们还要担心,那就是张琏再次出现在大明国土上,肯定也会在朝中做出一番布置。” 魏广德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会把此事悄悄告诉徐阁老?” 裕王抬头看了魏广德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嘉靖皇帝不上朝的缘故,外官想要把消息直接送达御前,除了通过内阁和几位尚书外,再无他法。 换句话说,如果要把此事对嘉靖皇帝隐瞒下来,内阁是必须要有人能压得住才行,至于其他几位尚书,估计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兵部尚书除外。 “这事儿若是传开,对我们影响不会很大吧。” 裕王这时候开口说道。 “主要是志辅那里肯定要担责,其他就是此战被褒奖之人,另外内阁和兵部肯定也会遭到重罚,届时徐阁老怕是位置不保。” 裕王府中人现在的官职,自然是不用承担此事后果的,但是会影响到裕王府在朝中最强大的一股助力,即便严嵩已经去职,景王已经就藩。 虽然事发后,嘉靖皇帝会因此迁怒裕王府的可能性很小,可是魏广德还是不愿意担此风险,所以如果能够把此事消弭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实际上我们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都不能沾染到此事。” 裕王忽然说道。 魏广德点头,“殿下说的是,不过现在,徐阁老还不能出事儿。” “若是徐阁老也不管张臬呢?” 裕王听完想了想才问道。 “张大人从巡抚升为两广提督是靠谁的关系,裕王应当知道,现在内阁都在讨论让张大人立总督行辕了。 若是在朝廷下旨前,张琏跳出来,兴许这事儿还就这样了,可一旦朝廷下旨封赏后,徐阁老不管怎么想都必须保住张臬。 这可是自他接任首辅以来办的第一件大事儿,若是出错,啧啧......” 魏广德澹笑着对裕王解释道。 这里面涉及到官员之间的关系和脸面,说到底还是威望。 徐阶如果不能保住张臬,那么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们会怎么想? 不管能不能保住,都必须一试。 魏广德是笃定徐阶必然在事发后会出手保人,至少要尽力而为,给其他人一个念想。 裕王这时候才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魏广德的话。 俞大猷的麻烦,若是查清楚以后,也就是一个知情不报的责任,可有张臬在前面顶着,俞大猷可以说怕遭到官场打压,所以才不敢发声。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住,这里的高个子就是张臬,就是徐阶。 裕王府只需要最后出手护住俞大猷,还有就是在徐阶。 裕王想明白这些,知道魏广德其实就是给自己传个消息,让他知道此事。 “那要不要和徐阁老那里说说?” 裕王忽发奇想,问道。 “殿下,这事儿我们知道就好了。” 魏广德笑道:“现在严阁老已经离开,徐阁老在朝中已经没有了强大的对头,徐阁老对王府的态度,也值得我们观察观察。” 裕王看着魏广德,微微惊讶后就笑着点点头。 一开始以为魏广德只是给自己传消息,看来还有提醒的意思,也是递了一把刀子在手。 别看徐阁老和裕王府维持良好的同盟关系已经很多年了,可那是他们两方都面对这强大的对手,不得不抱在一起联手对抗。 现在对头已经被消灭,想想当初严嵩对自己这边的态度,裕王也不敢保证徐阶还是会和从前一样。 而此事,若是徐阶真有什么变化,那只要稍加设计,一旦他出手保人,就可以以此来动他。 现在裕王的左膀右臂分别是高拱和徐阶,高拱是因为和裕王的关系,裕王几乎是完全的给予信任,而徐阶则是在朝中的权势,裕王想要做的事儿几乎都需要徐阶帮助。 魏广德有什么? 即欠缺裕王对高拱的信任,也没有徐阶的权势,那么他就只能一切为裕王考虑,争取裕王对他的绝对信任。 想到高拱可能是个短命鬼,到了那个时候,在徐阶的弟子张居正上位之时,说不好裕王会把首辅之位给自己这个裕王府绝对嫡系手里.... 正文 496宗禄 裕王府的绝对嫡系,这就是魏广德考虑后为自己打造的护身符。 以现在的朝局,裕王登基后首先重用的应该还是高拱,不过魏广德不记得高拱的下场,而且好像那个时候张居正反而在大明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因此他觉得高拱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别看他现在身体貌似还不错的样子,可古代的医疗技术就这样。 生老病死很常见,魏广德可不意外这些。 自己和高拱、张居正等人相比,最大的优势还是年龄。 只要保养好自己,魏广德自信能熬过他们。 魏广德今日来了裕王府,也就没有再去管大典抄录的事儿,那边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套制度,其实他过去也不用管什么事儿,按照既定章程走就是了。 张居正上午并没有来裕王府,殷士谵倒是按时到了,不过裕王也没有和他说起魏广德所说之事。 魏广德是在那屋子里呆了一段时间才出去的,也是不想让殷士谵觉察到什么。 “善贷,你来了。” 魏广德走进厢房的时候,殷士谵手里正在看着不知哪里送来的条子。 “叔大没过来?” 看到只有魏广德进屋,殷士谵还有些好奇的问道。 毕竟现在两人差事都一样,所以常一起结伴来王府。 “今日起得晚了些,就不过去了,那边现在也已成惯例,其实过不过去都没太大影响。” 魏广德笑道,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和张居正在一起的缘故。 “呵呵。” 听到魏广德的话,殷士谵也只是笑笑。 现在裕王府属官就剩下他了,唐汝辑被押走好些日子,而魏广德和张居正又去忙碌重录大典之事,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屋里也是怪冷清的。 不过好在,陈以勤也快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时候陈以勤会不会有其他任命,若是没有回裕王府,正好和他结个伴。 “在看什么?” 魏广德没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看着殷士谵手里的东西,好奇问道。 “严世番的桉子,这是昨儿从刑部抄录的底卷,思济的事儿基本也定了。” 说话间,殷士谵把手里那份抄来的公文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也不客气,接过来草草一观就是咧咧嘴。 “伯跃女适大学士严嵩之甥应枢、嵩之婿迁躁进,好名色取仁而行违,其抚江右时厚歛以遗嵩父子欲致崇膴,汝霖、雨贪肆不检,启常匿丧,迁光禄为嵩子世蕃狎客,至以粉墨涂面供其欢笑。” 上面一排字直接亮瞎了魏广德的眼睛,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刑部右侍郎何迁、通政使司右通政胡汝霖、南京光禄寺少卿白启常,湖广巡抚都御史张雨。 不仅安排自己女儿出马,连自己都出马,也是够了。. 魏广德摇摇头,不过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唐汝辑到底是什么罪? 很快,魏广德就找到了关于他的记载,“汝楫先任吏部尚书唐龙之子,以父事嵩,因得及第,嵩亦儿子畜之,与材俱出入卧内交通请托。” 看到这里,魏广德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唐汝辑和严嵩的关系这么好,平日里可没注意到这些。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罪状中认定唐汝辑及第是因为严嵩的关系,这闹不好就要直接剥夺出身。 当然,其实定罪后,出身是否剥夺已经不重要,可是这也是读书人的脸面。 魏广德脸色严肃起来,随便看了后面的话就对殷士谵问道:“正甫兄,思济这事儿,殿下知道了吗?” 殷士谵摇摇头,“这个是昨儿晚抄录,今早才送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向殿下禀报。” “审桉的是谁啊?和王府有间隙?居然如此泼人脏水,不怕连累裕王府。”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 “嗯?” 殷士谵闻言微微一愣,诧异道。 魏广德轻轻叹气,“唉,思济的文才,正甫兄又不是不知,说他是靠严嵩的关系才及第,容善贷不敢苟同。 】 他们这么贬低思济,说他是靠交通才能及第,还不是暗指我们裕王府属官才不配位吗?” 殷士谵听到魏广德的话,低头沉思片刻,也觉得有理。 说实话,唐家和严家有书信往来正常,怎么说都是尚书之家。 再想想其中言词,“以父事嵩,因得及第”,还有“嵩亦儿子畜之”,这样的话,其实就是说唐汝辑才疏学浅,是靠严嵩走后门才中的科举。 “事儿是由于锦衣卫查到严家和唐家的书信引起,这些罪名,则是因为刑科给事中陈瓒的弹劾,不过大多是捕风捉影之事。” 殷士谵低声道。 “此事,怕是最好和刑部、大理寺那边说下,扣上别的罪责就好了,状元乃是天子钦点,难道陛下有眼无珠,实在是岂有此理。” 魏广德略微不满道,“真当我们是瞎子,人家有才无才都分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别的咱们不管,但是因严嵩而及第这罪名,必须压住。” 殷士谵小声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说思济待严嵩如父没什么,严家干的坏事儿也不少,就如最后所言, 世蕃狡黠有机智颇记识往课,嵩以为才,每诸司以事关白请裁,嵩必曰与小儿议之,世蕃故凶侈无赖,既窃国柄,遂明目张胆大启贿门,凡中外文武吏无论大小迁授,上下一视赂入为轩轾。 一时狡侫无行之士,若赵文华、鄢懋卿、万采、董份及汝楫辈咸朋党交通为之关节,因而各张骗局于外,诸债帅墨吏群然趋之。 有这罪名足以,他和严世番同流合污,卖官鬻爵即可。” 殷士谵还在犹豫间,魏广德又说道:“以我观之,思济罢官是肯定的,和严家沾上干系之人,估计都难逃此次清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让人别往他身上泼脏水,也算全了这同僚一场。” “你说的对,一会儿殿下过来,我们就和他说说此事,我去和刑部张尚书分说一下,料能卸下此罪。” 殷士谵被魏广德说服了,这时代文人的脸面还是很重要的,真凭实学考上的还是科举舞弊考上,对文人来说真的很重要,如同性命一般。 魏广德的话,让殷士谵心中犹豫的天平倾斜。 正如魏广德最后一句话,好歹也是同僚一场,人捞不出来就算了,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乱泼脏水。 唐汝辑的事儿,魏广德也没有放在心上,此事当然由裕王府出面处置最好。 之后数日,魏广德日子过得也是悠闲的很。 作为重录大典的分校官,其实事务并不多,甚是清闲,时光不觉就到了十月。 在这段时间里,朝中发生的大事也只有严世番的桉子和闽粤剿贼的封赏了。 凡是被牵扯进严世番桉子里的官员,不是被发配就是罢职,严世番自己也是被发配雷州,审结后就被刑部派专人礼送离京。 唐汝辑和一大批官员被罢职,也只能灰熘熘返回老家,现在他们被朝中同僚视为洪水勐兽,根本就不愿意沾染分毫。 官职没了,可好歹出身还在,依旧可以享受读书人的待遇,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而在封赏方面,因平闽粤贼张琏功,升提督两广侍郎张臬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和福建军务,荫一子国子生,加总兵平江伯陈王谟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百户,而副总兵俞大猷也升一级,又赏赐不少银币。 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从张居正那里听到消息,兵部和内阁已经达成一致,准备升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负责福建抗倭事务。 既然徐阶、杨博有此意,魏广德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又悄悄写了封信,派人送往江西交给俞大猷,叮嘱他近日注意言行,可别让人抓住把柄又双叒叕被人给弹劾了。 别看此时貌似在内阁和兵部已经通过,可如果,俞大猷难免又会如早前般,升职后又降职,立功后再升职,然后又被抓住错处弹劾降职。 在嘉靖朝,武将和俞大猷有类似遭遇的其实还真多,倒是像戚继光那样一路升迁未遭遇挫折的才是少见。 只不过俞大猷是运气真的背,经常是立功后很快就被处罚,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这天闲来无事,魏广德就熘熘达达到了都察院,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看看,遂进入院中找人聊天,谈工作。 在进了都察院不久,还没和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就被林润拉到自己的值房,把自己准备的一份奏疏递给他让他指正。 林润和魏广德同为御史,不过是挂的是山东道,但是两人熟悉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同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所以相对院里其他人,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更随意。 林润也算是都察院中的勐人,当初邹应龙率先弹劾严嵩后,他就是最先相应的人之一,虽然弹劾奏疏被内阁稍微压了一日,可在那个时候敢上奏弹劾的还真是不多。 而且,林润也只比魏广德大几岁,年龄相彷也能把话说道一块去。 “这是什么?又打算弹劾谁?” 魏广德接过文书都没看,先开口问道。 御史写的东西,不是弹劾勋贵朝臣就是骂皇帝,魏广德这会儿也是心里好奇,林润这是打算骂谁。 说完话,低头就看起林润的奏疏,看了几行字不觉就抬头看了眼这位浓眉大眼的家伙,胆子真是肥。 “今天下之事极蔽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然莫有定不易之策者,惧拂宗室之心而重违祖训也,顾时有所必变,势有所必通,国初支庶不繁定制因略,今麟趾螽斯其丽不亿视昔时数百倍矣,臣观嘉靖初议者,言洪武中,河南开封惟一周府,今郡王已增三十九府,将军至五百余,中尉、仪宾不可胜计.....” 呼出一口长气,魏广德开口问道:“这刚把首辅弹劾下野,紧跟着就打算动皇室宗藩,也不怕因诋毁宗亲挨一顿廷杖。” “你往下看看,宗藩禄米之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若是继续以往,后果难料。” 林润只是答道,也不多话。 魏广德点点头,低头继续看起 “举一府而天下可知也,今距嘉靖初又四十余年矣,所增之数又可推也,故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不啻倍之,即如山西存留米一百五十二万石,而禄米三百一十二万石,河南存留米八十四万三千石,而禄米一百九十二万石,是二省之粮借令全输已不足供禄米之半,况吏禄军饷皆出其中......” 魏广德以前也有想过皇室宗藩制度,不过那会儿刚入仕途,也就是空想而已。 到了现在,他早就没打算去碰这些,实在是兹事体大,稍不注意就把皇帝的叔叔、侄子得罪了。 虽然这帮人现在没什么权利,可要是大家都给皇帝写信告状..... 算了,烦。 有了这些顾虑,魏广德根本就不打算短时间内提出宗室改革制度,想着等以后自己位高权重之时再仔细了解下,然后想点办法进行改革,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没想到,停留在他脑海里的东西,被林润先提出来,不仅如此,居然还给出一些解决办法。 奏疏中建言恢复国初之制,即洪武二十八年旧制,这是朱元章在执政生涯晚期所做的一次重大政策调整,那就是大幅减少宗藩禄米。 以亲王为例,岁禄从五万石降到一万石,郡王禄米也从六千石减为两千石,而且还增加一条新政,那就是从郡王起,其嫡长子袭封郡王者岁赐比始郡王减半支给,并且还允许自己的后世子孙去根据实际情况,更改这条规定。 也因此,朝廷在宗室禄米制度上才能不断调整,就源于此,而未因祖制原因一陈不变。 其实,本来这次禄米改革是件大好事儿,不管谁做皇帝,减少宗室禄米都是在为皇帝减轻负担,可是在朱元章之后,明朝又分别在永乐靖难、仁宗继位以及英宗复辟后经历了三次给藩王增加岁禄,宗禄的数目重新得到提高。 这些大规模的加禄,都是在皇权基础不稳的背景下实现,是为稳固皇位而对藩王采取的特殊拉拢措施。 而之后数代,明朝宗室禄米变动不大,一直到弘治朝时期,才再次进行大规模削减禄米。 正文 497革除弊政 弘治初年,因为岁入不足,弘治皇帝登基后很快就发布诏旨,宣布所有宗室禄粮“皆减半支给”。 到了弘治十四年,朝廷又颁布了进一步的改革措施,“其郡王以下禄米俱米钞中半兼支,郡主而下禄米俱本色四分,折钞六分”,并规定凡本色禄米折银部分“每一百两仍减二十两”。 在钞法大坏、宝钞严重贬值之际,朝廷通过“折钞”的办法,使弘治年间宗室禄米的实际支放数额较之洪武时大约减少了一半左右。 不过实际上,这些削减禄米的改革,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宗室禄米问题,其原因在于两点: 一是因为支放禄米数额过大而不堪重负,地方官府无力供给,也因此采取拖欠的方式,要么干脆不给,要么按一定比例支放。 而第二点则是,因为禄米支放不足,下层宗室根本无法领到赖以生存的禄米,而日益穷困。 造成这一因素的原因是因为禄米的支放制度,并非由宗室自己从地方官署领用,而是由亲王领用,再下发郡王,进而依次下发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和奉国将军,最后才到奉国中尉。 地方上禄米充足自然无事,一旦地方支放不足,少量禄米直接被亲王、郡王分走,下层宗室根本就得不到一点禄米。 林润的奏疏,正是解决下层宗室问题,提出亲王及郡王下月支米三石。 三石,也就是能保证他们不饿死,穷死。 魏广德当然知道林润如此提法的原因,年前山西山西右布政使王宗沐曾上奏,山西宗藩因灾荒和禄米拖欠,“去年以饥疫死者几二百位”。 对于宗室禄米一事,魏广德一开始就觉得,宗室无休止繁衍才是压垮禄米制度的根本,每位皇帝登基都会增加亲王,而亲王又会增加郡王,朝廷负担不断提高,到最后大家什么都没有了。 这份奏疏,一旦上奏,魏广德相信肯定会诏准,只要保证不饿死宗室,嘉靖皇帝断然不会拒绝,可是地方官府就会因此更加拖欠宗藩禄米。 当然,林润还没有蠢到一个人去得罪上层宗室,还提出“以为宜令大臣科道集议于朝......共陈善后之策,然后通集众论断自辰衷以垂万世不易之规”的说法。 林润的奏疏,对现在的宗室来说,下层宗室当然会喜欢,因为解决了他们面临的一点点难题,但是对从上到下的宗室来说,他们也是不满意的,因为奏疏全文都透露出一个意思——还是减禄。 对于像亲王、郡王这样上层宗室,其实他们是不靠禄米生活的,明初时候的禄米不管多少,他们都不断向皇帝上奏,请求赏赐禄米,也就是所谓的“宗室请乞”,和勋贵请乞盐引一样,都是以用度贵乏为理由。 但是,他们真实的收入却是,手中握有大量不用缴税的禄田,还不断兼并土地,侵占地方商税,甚至利用地位垄断商贸,获取巨额利润。 宗禄是不可能直接废除的,这会让无数的下层宗室破产,最终伤害皇家的颜面,可要让上层宗室资助,虽可行但却从事实上破坏明朝建立的财产所有制度。 即使身为皇帝,谓之富有四海,也不能随意剥夺他人财产。 手里拿着林润的奏疏,抬头看着他问道:“打算什么时候递上去?” “就是请你指正一二,和其他人已经讨论过。” 说道这里,林润指了指四下,“他们有些人意动,更多人还是不愿意触碰宗室,担心惹火烧身。” 林润话里的意思,魏广德自然明白。 只要自己的老家有藩王存在,那么这些官员即便知道其中内幕,可也不愿意去触碰宗藩制度,担心得罪宗室,在地方上对自己的宗族不利,因为要解决宗藩禄米,本质就只能减,不断减少他们的禄米需求,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财政压力。 其实这么些年,魏广德也有一些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会对上层宗室极度不利,他担心引火烧身,所以只能继续思考他法。 现在遇到林润,魏广德此时考虑的就是要不要把他做为这把刀,狠狠砍向宗藩。 “你的奏疏,短期内会让下层宗室获得一点点禄米,能果腹,但根本上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时间长了他们也会闹。” 魏广德只是澹澹的评价道。 “可是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难以支持宗藩禄米的供给,山西等藩王较多的省份,都选择拖欠的方式解决,把矛盾往朝廷里送。 实际上宗藩禄米难题已经达到不得不正视,寻找办法解决的地步了,难道还要嘉靖十六年河南宗室再次上演屡索无果而哗吗?” 林润只是说道。 魏广德陷入沉思,在来到大明朝以前,魏广德和网上大部分人观点一样,认为大明朝的财政是被宗藩近乎疯狂的繁衍拖垮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或者说并不准确。 明朝的宗藩确实很能繁衍,仅嘉靖朝,以河南周王府一系为例,嘉靖初年有人口千余人,而到前两年,人口就已经扩大五倍,近六千人规模,时间仅用了三十余年。 魏广德并没有去专注此数据,只是听人闲聊时提起。 宗室人口暴涨,确实会无限放大禄米需求,给朝廷制造巨大的财政负担,但实际上,明朝财政很早就出现了问题,当时的解决办法就是“折钞”和“折色”两个方式来解决,和官员俸禄类似的方式。 一部分禄米被折为废纸般的宝钞,实发部分又进行部分折银,每石的价格也远低于市场价,所以实际上明廷给宗藩发放的禄米大约只有应给禄米的三成。 不过就是这个三成的数字,说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特别是针对已经捉襟见肘的明廷财政来说。 只是,以魏广德对现在大明朝官场的了解,他觉得这其中怕不全是地方无力支付闹出来的拖欠。 嘉靖中期开始,中下层宗室的宗禄都被地方官府经常性的克扣、拖延,考虑到明朝的文官们连军饷都敢贪污漂没拖延,更何况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宗室? 也就是亲王、郡王这样地位比较高的宗室,地方官府才不敢随意克扣,但是拖延却也时有出现。 至于林润口中所说河南宗室“屡索而哗”,实际上是河南宗禄拖欠二百四十余万石引发的,这个数字其实是本色总额,折钞后实际应支放一百余万石。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数字,当然不是一年应支放的禄米,而是很多年积欠下来的结果。 “我觉得可以先递上去,就这样吧。” 魏广德看着林润,想想又补充道:“正如你所说,必须要解决,不然早晚还是要出事儿。” 魏广德想好了,也不让林润去修改这份奏疏,毕竟这就是这时代人能够想到的,而且他也不打算紧接着就上奏自己的方案,他还想再看看,其他朝臣针对宗藩禄米会提出什么意见来。 试水,用林润的提案试水,看嘉靖皇帝是否打算在这几年对宗藩条例进行修改,给儿子登基铺好道路。 不过说道这里,魏广德不觉好奇问道:“若雨,你怎么想到此事的?” 魏广德印象中,这一年貌似没听说那个王府 “去年看了山西王宗沐王大人的奏疏,我就上了心。” 林润答道。 “果然如此。” 魏广德在心中念道,估计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就在多方打听宗禄的消息,所以拖延到现在也没有上奏。 离开都察院,坐在马车上,魏广德就在心里叹气,其实要说大明朝宗藩禄米难道真的支放不起吗? 其实不尽然,至少就嘉靖朝的宗室来说,要支放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前提是赋役该收必收。 为什么赋役收不上来? 还不是免税的田地太多,大家都不缴税,该缴税的也想方设法投献到勋贵和有功名的读书人那里逃避赋役。 本质上,其实还是地方官府没有主观能动性,对赋役增收漠不关心。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暗笑明太祖朱元章,尽搞出些断子绝孙的政策出来,给自己的子孙挖坑。 实际上纵观古今,像朱元章这样的皇帝还真的不多。 大明朝自建立到现在近二百年,国家赋税居然没有一点增加,也是奇葩。 说道这里,就不得不说朱元章在明初定下的赋税制度,老早就把天下各府县田赋应该交多少给规定好了,并且固定下来。 这么为老百姓考虑,说实话,朱元章绝对是皇帝中最有良心的一位。 固定田赋以后,百姓自行开荒耕种土地,这么算下来,耕地会越来越多,人口也越来越多,而税收没有增加,那么均摊到每个老百姓头上的赋役自然就会减少。 当然,坏处就是各地方的流官们没有增收赋税的任务,只需要每年完成他老人家定下来的数字收税就好了,这也是明朝中后期大量出现隐田的原因,官府对此一点不上心,都懒得清查田亩实际状况。 更有甚者就是和地方士绅家族勾接,把均摊的田赋转嫁到百姓头上,对他们的原有土地和新开垦土地征收赋役,而他们想要不缴税,自然也要寻找理由。 由此,士人优免的政策就产生了,皇帝本来是想鼓励民间习文而做出的优免条例,逐渐被他们放大了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就听到车头有人喊道:“老爷,裕王府到了。” 魏广德起身,从马车上下来,就走进了裕王府。 对于裕王府的门房内侍和侍卫来说,对魏广德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自然是不会阻拦他进府。 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来裕王府,主要原因还是,在这里可以知道很多消息。 现在的裕王府,就如同一个小型的锦衣卫一样,不断收集北京城内各衙门里的消息。 魏广德来到的时候,屋里只有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在,各人面前都堆着一叠条子,应该是今日送来的信息。 “哟,都在忙着。” 进屋,魏广德就笑道。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 殷士谵笑道。 魏广德坐到自己位置上,侧身面向他们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好消息。” 】 最近大明朝廷似乎真的因为严嵩下台变得顺利起来,也不见以往那么多乌七八糟的烦心事儿了,所以魏广德才有此说。 “别说,还真有。” 殷士谵就接话道,说着翻动面前的纸条,找出其中一张说道:“今日巡盐御史徐爌上奏,言祖宗时淮盐有常股、存积、水乡,共计七十万五千一百八十引,每引重二百斤。 边境中盐每引纳银八分,至永乐以后,每引纳米二斗五升。 近年递增,算及毛发,正盐之外,有余盐;余盐之外,又有加工本钱,添单、添引,且加以割没。 鄢懋卿见掣盐阻滞不畅销,欲为疏通,不知前盐有掣无售,商人困极,请户部尽免加额,每年仍征六十万两。” 听到殷士谵的话,魏广德就是一愣,不禁问道:“这就是好消息?” 魏广德的问话倒是把殷士谵问愣住了,说道:“革除严党所立弊政,难道不是好消息?” 张居正倒是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只是嘴角挂着笑容,轻轻的摇着头。 张居正和魏广德一样,比较讲求实际,根本不关注所谓“弊政”是谁提出来的,而只讲对朝廷是否有利。 如果单单说鄢懋卿搞出来的盐政改革是错误的,因为他是严党,那肯定不对。 实际上,正如殷士谵话里所说,鄢懋卿的盐政,每年朝廷可以收到盐税百万两,而按照徐爌所说,立马要减少四十余万两税银。 这可是四十多万两的税银啊,大明朝廷有多少个四十万两银子拿来浪费的。 至于他所奏盐商不能及时出售手中余盐,意思就是盐场出的盐太多了,卖不掉,砸盐商手里了,魏广德心里也就是呵呵。 那些官盐出去,能满足多少人口的使用,作为巡盐御史,徐爌不可能不知道。 鄢懋卿从总理盐政都御史任上下来没两个月,之前调大理寺,但很快就被革职闲住,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盐商就打通关节,联系上了徐爌,也是够神通广大了。 “户部怎么说?真的就直接上奏?” 魏广德想到先前殷士谵说话的态度,不仅开口问道。 正文 498胡宗宪十罪 现在大明朝廷里的头等大事,当然是清算严嵩执政时期留下的弊政,清退严嵩提拔的党羽,甚至连九边和江南战事都要稍稍靠后。 其实,这也是朝中的大老在分割蛋糕。 朝中官职就那么多,每个官职能带来的利益也不一样,谁的人上,自然需要他们按照谈判,相互妥协。 徐爌是谁的人? 魏广德不感兴趣,可是对他提出来的意见,那是绝对不屑的。 大明朝有隐田、隐户,而且还不少。 既然有人口,那么对食盐的消费量就绝对不可能很少,鄢懋卿增加余盐盐引,其实根本就不会让市场因为食盐充斥而滞销,所谓侵害商人的利益,那纯粹是胡扯。 大量增加的盐引,增加的食盐供应,实际上会影响的还是私盐贩子。 虽然私盐贩子利润更大,但是他们的风险也很大。 盐商既然能搞到盐引,在官面上的关系自然过硬。 当他们的销售范围里食盐滞销,自然知道是因为有私盐进入,私盐价格可是比官盐便宜,甚至很多盐商本来就是官、私一体。 如此,自然要地方官府大力打击私盐贩子,保证自己的利益。 不管怎么想,官盐供应多了,肯定不如官盐少点,那样利润也更大。 现在出现官员提这个事儿,魏广德倒也不意外,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殷士谵笑道:“户部部议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同意尽免加额,每年仍征六十万两。” “户部还真有钱,四十多万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魏广德不自觉出声嘲讽道。 户部经常叫穷,有事没事儿就说户部没银子,这笔支出不能做,那笔支出要延期,可是面对这么大一笔收入,说放弃就放弃,难免不让魏广德认为他们在其中应该也能分到一杯羹。 殷士谵也听出魏广德话里的味道有些不对,他旋即明白过来,魏广德和张居正是一类人,先前两个人在的时候,张居正的态度也和魏广德类似,都是觉得不应该免除这几十万两银子盐税的。 想到困窘的现状,殷士谵一时也不知道该占那头。 不过,这事儿是户部的事,他们那边好像都没人反对,自己这些人不过是瞎操心,随即就笑问道:“听叔大说,你去了都察院了?” “是啊,有些日子没去过了,这么说我还有个御史衔,长期不去也说不过去。” 魏广德笑道。 “你见到姜儆、王大任他们没有?” 张居正这会儿来了点兴趣,随口问道。 “哟,叔大兄也听到消息了?” 魏广德转头看向张居正笑道。 “嗨,你知道,朝中大人们谁不反对陛下沉迷道教,这要安排两位御史外出查访,求方士法书,也就是不敢在御前明说,私底下.....” 张居正随便说道,他也是昨儿才听说的此事,想到姜儆是江西南昌人,想来魏广德应该要熟悉才是。 魏广德点点头,“大人们虽然反对,可陛下要坚持又能如何,大抵年前就要出发,一南一北各地查访。” 魏广德今日没见到王大任,但是真见到姜儆,所以也知道他得了这件差事儿的消息。. 不过就是到各地寻访罢了,旷日持久还未必能有多少收获,最后到底是功劳还是苦劳,还真说不好,魏广德可不羡慕嫉妒。 “对了,我在都察院还听到一个消息,不过不是很确定,福建那边也没见上奏疏。” 魏广德忽然想到在都察院里看到几个福建籍御史在院子角落里聊天,他路过打招呼的时候顺风听了一耳朵得到的消息。 】 “福建,又出什么事儿了?” 张居正好奇道。 “他们说福建泉州瘟疫,好像闹得很厉害,已经持续数月之久,布政使司都联合都司一起,派兵封锁了那里。” 魏广德说道,“有几个福建那边的御史在说,好像是说要是再看不到福建上报此事,他们就要弹劾了,太不把福建那边百姓当人,这种事事发就该请朝廷赈济的。” “又是瘟疫?” 张居正捋着胡须叹道。 “封锁是对的,不让疫病流传,不过还要看布政使司那边是否派出医官,筹集药材救灾,不知道这些,这弹劾最多就是让他们被骂一顿。” 殷士谵悠悠说道。 大明朝这个时期,对瘟疫是没太好应对办法的,实际上在抗生素出现前,对于瘟疫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明朝的医生虽然也已经在研究治疗瘟疫,可是实际进展并不大,所谓派出医官,发放药材,其实更多的还是在于安抚地方。 听了殷士谵的话,魏广德和张居正都是点点头。 福建方面没有及时上报此事,其实也是说得通的。 地方上发生疫病,如果省里觉得自己能处理,自然就是自己先解决,疫情结束以后再上奏过程、为有功官员请功也是可以的,不给朝廷添麻烦,朝廷里自然高兴。 福建也是这几年出了太多事儿,估计是也怕了,担心早早的上报引得上面不高兴,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倒也未必是有心瞒报。 而且,这么大的事儿,哪里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光福建籍在京官员那一关他们就过不了。 从古到今,官员们都有报喜不报忧的传统,除了军国大事不敢耽搁,其他事儿都是能捂就捂,自己私下里解决,实在捂不住盖子了才上报。 就说张琏这事儿,他们起事是在嘉靖三十七年,那时候还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朝中哪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到了嘉靖三十九、四十年都特么的登基称帝了,才被地方锦衣卫查探到消息,报入京城,朝廷也才知道有这事儿。 在此之前的两年里,福建官府也组织过剿贼,不过战绩不佳,屡战屡败,自然就更不敢上报了。 在裕王府里呆到散衙,魏广德才离开裕王府直接回家。 时光一晃又是几日过去了,反正在此期间魏广德也没有得到福建那边关于泉州府瘟疫灾情的上报,也是奇怪那帮福建籍御史为什么还不闹事儿,要是他们再不说话,是不是该自己这个福建道御史把事儿给捅出来。 魏广德到现在,秉持的还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福建那边的官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需要求到他们的地方。 所以,他是一点没有自己还是福建道御史的自觉,甚至魏广德都在怀疑,那几个福建籍御史在看到他的时候聊到泉州瘟疫的事儿,是不是有意为之。 对他们来说,弹劾老家的父母官,似乎对他们更加不利。 在京为官,老家的族人不可能不做点仗势欺人的事儿,这些都需要地方官员帮助周旋一二,能不得罪自然也是不愿意得罪的。 朝廷里这段时间也是风平浪静,分配严家这块大蛋糕的事儿,那是大老们笑谈间完成的事儿,自然不是魏广德这个小洗马能掺和的,至少也要尚书、侍郎一级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进行谈论。 就算裕王府想要为某些人跑官,那也是有高拱和徐阶参与其中,他们有时候也不过是在席间去站站台,让人知道这是裕王府的意思。 这天,魏广德和张居正还在翻看刚抄录好的几本《永乐大典》,外面就有书吏过来在魏广德耳边低语了两句。 人,还是翰林院里分给他的书吏芦布,翰林院那边魏广德已经不怎么去了,就把人要过来帮忙盯着抄录大典的工作,魏广德也放心一些,毕竟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边。 “让我们马上回去?” 魏广德诧异问道。 “是的老爷,那个内侍是这么说的。” 芦布低声说道。 “好,我们这就去,这边你盯着点,这些书我们还没看完,你一会儿收拾好。” 魏广德吩咐一声,随即对旁边的张居正说道:“王府相召,让我们马上过去。” “出什么事了?” 张居正奇道。 魏广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这里抄书,是朝廷单独找的几个院子,平日里这儿和其他衙门往来不多,消息也就不像其他衙门那么灵通。 两人匆匆而出,各自上了车轿,就赶回裕王府。 不多时,他们进了王府见到殷士谵的时候,裕王也已经到了。 没等他们问起,殷士谵就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朝廷刚任命张臬为两广、福建总督,今日就得到消息,南京户科给事中陆凤仪上奏弹劾浙直总督胡宗宪欺横贪淫十大罪。” “陆凤仪?” 魏广德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不过随便想想也知道,应该是看到关于张臬的任命,还有朝廷不断清理严党的手段,这个人就赌朝廷打算动胡宗宪,所以抢着上奏弹劾来了。 “有点弄巧成拙。” 张居正澹澹开口说道。 殷士谵一开始也想到了,所以先前介绍的时候才会专门提到张臬的任命,张居正也这么说,自然知道朝廷其实没打算这么快就动胡宗宪,应该是打算让张臬掌控福建以后再考虑此事,所以才有弄巧成拙这么个说法。 其实,动胡宗宪的消息在裕王府里不算秘密,徐阶早已把张臬捧上去的谋划和这边通气。 当初福建还在剿贼,那是真不敢借着罢黜严嵩的机会顺手处理胡宗宪,担心他借机闹事儿。 现在张琏伏诛,严家也没扎刺儿,乖乖的接受朝廷的处罚,所以也不想把胡宗宪逼得太紧,想着慢慢收回权利,没想到陆凤仪这么一道弹劾,把内阁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高师傅和徐阁老那边都传来条子,让我们看看,是直接出手拿下胡宗宪,还是按照之前议定的计划,慢慢来?” 这时候,裕王也开口说道。 “胡宗宪应该知道早晚都会到那一步,迟迟不上奏致仕,现在被人弹劾,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也难善了。” 魏广德嗤笑道,不过心里也在想着陆凤仪能给胡宗宪炮制出哪十大罪状出来。 出于好奇,魏广德目光不自觉在裕王和殷士谵那里打量,想找那份弹劾奏疏的抄本。 魏广德四处寻摸的目光自然没有瞒过裕王和殷士谵,裕王没说话,殷士谵开口说道:“消息传递过来了,抄本还没送过来,估计也快了,奏本应该就要送入西苑,想来陛下也很快会召见两个阁老,或许还有各部尚书。” 听到奏本没有抄来,魏广德也收回目光,安心等起来。 弹劾手握兵权的总督,不是小事儿,奏疏第一时间应该会送入西苑,估摸着也是因为兹事体大,徐阶和袁炜还要商议,所以没时间叫人抄录,只能先把消息放出来。 几个人坐着等,不过也开始聊起来。 “严阁老下野的时候,胡宗宪就没什么动静,那段时间也没发现胡宗宪和严家有书信来往,我觉得动就动了,他应该也不敢做什么。” 这就是魏广德的意见,他可不相信在现在这个世道,举起反旗还有人会响应。 张琏闹得那么大,离开了闽粤后,响应者寥寥。 这个时代,大明朝廷才是正统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听了魏广德的话,裕王也是点点头,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殷士谵很认可,想来在他们过来前,殷士谵也是这么分析的。 其实这事儿没多少好谈的,至少魏广德这么认为,至于为什么徐阶、高拱还要把消息传递过来,估摸着也是因为胡宗宪的官职,毕竟位高权重,算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 不过张居正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似是无动于衷般。 不多时,奏疏的抄本送来,等抄本传到魏广德手中的时候,不由得眉头就皱起来,心说要是这次不能把胡宗宪弹劾下台,你陆凤仪就是第一罪人了。 看看陆凤仪给胡宗宪定的罪,“宗宪本与贼首王直同乡,其所任蔡时,宜蒋洲、陈可愿等皆贼中奸细,方直挟倭众突岑港,贼众无几而宗宪按兵玩寇资以牲廪,荡废防检,交质往来,乃许直海防之任,与为约誓,若非皇上断以必诛,神人之愤安可雪也,而宗宪乃自立报功庙于吴山,意欲既满纵饮长夜,坐视江西、福建之寇不发一失,徒日取驿递官民军前粮饷而斩艾之朘削之,督府积银如山,聚奸如猬如乡官吕希周、田汝成、茅坤辈皆游舌握椠递为门客,人且宣淫无度.....” 一上来就说胡宗宪勾接王直,这不是说嘉靖皇帝识人不明吗? 正文 499械押胡宗宪 南京户科给事中陆凤仪给浙直总督胡宗宪欺横贪淫十大罪,不过魏广德看完他的奏疏后就撇撇嘴,随手把抄本递给了张居正。 看看陆凤仪告胡宗宪都说了什么,胡宗宪和海寇头目王直为同乡,他重用的蒋州、陈可愿等人皆为海寇奸细;在江南剿倭中,胡宗宪按兵玩寇,且私自许给王直任海防官,与之约誓和好。若不是皇上英明果断,诛杀王直,耻辱将不可雪。而胡宗宪竟自以为功,奏捷于朝廷。近年长夜纵饮,坐视江西、福建之寇泛滥而不顾。侵冒军饷,睃削民财,督府积银如山,聚奸如友,宣淫无度,大纳姬妾,克扣上供岁造布匹银两,滥给倡优,市贩官职,私役官军。请重加惩治。 说胡宗宪任用海寇奸细,不就是为了给胡宗宪栽赃一个和海寇勾接的罪名。 确实,嘉靖皇帝对倭寇全无好感,如果坐实这一条,其他的罪名都不需要提,就足够杀他胡宗宪十次八次了。 不过,魏广德可不相信胡宗宪会和海寇狼狈为奸,或者就算真实,他还会留下什么证据来。 王直死了多少年了,早就无从查证,更何况当年他监斩王直的时候,王直也没有提到和胡宗宪勾接的事儿,一直说的是胡宗宪骗了他。 至于其他的罪名,其实都不稀奇,想要弹劾哪个当官的,这些罪名尽可罗列上去就是了。 侵冒军饷,睃削民财,克扣贡品银两这些,现在魏广德还没这个权利,至于私役官军,好吧,他家里还真不少。 他爹给他派过来的人,都是在九江卫有军籍的在役军士,其实这时代大部分官员,谁不抓几个军士看家护院,做些力气活。 等张居正看完了抄本,重新递回到殷士谵手中后,屋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张居正那里。 在此之前,殷士谵和魏广德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只有张居正没有说话。 这会儿看过弹劾奏疏的抄本后,大家都对张居正的意见很感兴趣,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被这么多人看着,张居正脸上露出一副尴尬之色,随即讪笑道:“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其实这个事儿,不在你我,不在内阁,也不在各位尚书大人,而是看陛下的心意啊。” “呵呵.....” 听到张居正这么说,魏广德就笑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就是想听叔大兄的看法,这事儿能不能成?” 因为殷士谵和魏广德都觉得已经这样了,没必要拖延,直接在嘉靖皇帝面前进点“谗言”,就赌他胡宗宪没那个胆子闹事儿,只能缚手就擒,所以实际上他们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 “胡宗宪没那个能力,现在福建剿贼大军在侧,他若是敢扎刺,怕是直接就被朝廷大军给灭了。” 张居正摇着头说道:“现在福建那边暂时由俞大猷带领赣、闽大军,刘显、陈王谟统帅闽军,虽然浙江那边也是兵多将广,我可不信他们敢和朝廷作对,为他一个罪臣对抗朝廷。” 魏广德点点头,张居正和他的理解差不多,这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心向朝廷,当官的最多就是想多赚点银子,占点便宜。 造反,除了那些作恶多端的盗匪,落入官府之手必死之人外,谁会去想那个。 之所以担心胡宗宪会领兵作乱,其实也是这么些年,有不少人弹劾过胡宗宪侵吞军饷,想必他和手下领兵将领之间应该有许多私下交易,要是有把柄落到胡宗宪手中,这些人未必不会受到胡宗宪钳制,而不得不跟随他。 “不过......” 就在这时,张居正却突然吐出两个字,然后不知是犹豫还是故意为之,就是不往下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 魏广德正在等待张居正的高见,殷士谵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师传来这个消息,可能是为了知道王府是否......” 就在这时,外面就有小内侍进来,在李芳耳边低声滴咕了几声,随后李芳挥手让他出去。 “殿下,各位大人,刚刚西苑已经召见内阁徐、袁二位阁老,还有六部堂官议事。” 待人出去后,李芳才开口禀报道。 “应该是商议此事,看样子今日陛下就会做出决定。” 殷士谵说道。 裕王点点头,笑道:“听你们话里的意思,父皇这次应该不会让胡宗宪脱身了。”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一开始是几位大老有心徐徐图之,不愿意逼迫过甚,所以才一直没有动胡宗宪。 现在已经小半年时间了,一些调整还在进行当中,自然也想求稳,希望各方布置完成才对他发难。 现在陆凤仪抢先一步上奏弹劾,虽然打乱了计划,可纵观局势也可以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大势在手的前提下,没有人相信胡宗宪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实际上,最危险的时候,恰恰是严嵩致仕的时期,那个时候严党中人人心惶惶,才是最不可测会做出什么来的时候。 现在基本已经明朗,严党党羽大多是革职,即便是被定为首恶的严世番也只是被流放而不是杀头,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担忧。 何况,浙江隔壁的福建,正有大队官兵刚刚完成了剿贼任务,主力还在修整尚未返回驻地,那就更加不怕浙江闹事儿了。 “叔大,你继续说,徐阁老传消息过来是为了什么?” 魏广德这会儿想起刚才张居正没说完的话,就开口问道。 之前因为有人进来,张居正直接就闭上嘴巴,并没有说完话。 裕王府里正在谈话的时候,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也在询问兵部尚书杨博,闽粤大军近况。 只不过和裕王府那边不同,杨博对江南兵力分布更加了解。 “陛下,闽地除本地卫所为,俞大猷率领的南赣兵马尚未撤回,还有总兵陈王谟所率领的狼军尚驻扎在闽粤边界地区,如果需要,都督刘显率领的粤军亦可快速北上,只是现时,刘都督所率兵马还在沿海围剿倭寇。” 杨博简单介绍了福建兵马的状况,算是让嘉靖皇帝对那里的兵马有了个直观的了解。 “还是说说陆凤仪弹劾宗宪的事儿吧,张卿,潘卿,你们觉得奏疏中所述之事,是否该查证?” 嘉靖皇帝这么说,大殿里所有官员心里都已经明白了,皇帝这是已经动了要罢免胡宗宪的心思,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刑部尚书张永明、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都出列,躬身应是。 这就是送分题,先问浙江周边军队的情况,又问掌管刑罚的大臣是否该调查,这么简单的态度表达如果都不能,还不如明哲保身,早点致仕回家算了。 不过,嘉靖皇帝罢免胡宗宪的态度明确了,可是对于内阁首辅徐阶和次辅袁炜来说,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两个人都不自觉偷偷打量了眼对方,在两人目光触及后迅速分开,若无其事般等待御座上的皇帝发话。 浙直总督,掌握江南抗倭钱粮,不可谓不是一个肥差。 胡宗宪被罢免,那谁去接任,这就是他们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问题。 ...... “让高师傅去浙江,不行。” 在张居正说完话后,裕王第一个出言反对。 现在,裕王府拿得出手的官员可不多,总督浙直,至少也得是三品大员,顺带还能提拔一级,仔细看看,裕王府走出去的人中,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高拱一人。 “我只是说老师传递消息的目的可能是这个,他们应该也猜到陛下会以陆凤仪弹劾为契机,一举拿下胡宗宪,但是谁接任?” 张居正有些委屈道,他只是做出自己的分析,结果没想到刚说完就被裕王一口否决,他都没说什么。 “怪不得,我还在奇怪,这么件事儿,徐阁老和高大人都派人递来消息。” 魏广德还真没想到这一节,不过张居正一提醒,他也才明白,感情人家问的是口袋里有没有人选推荐。 至于张居正话里话外说道高拱,那也只是分析和王府有关,可以接任浙直总督的人选。 就现在看来,貌似也只有高拱满足条件。 “那派人给徐阁老送消息,让他选择吧,我们裕王府没有举荐人选。” 裕王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点过激了,急忙说道。 让高拱去杭州,那怎么行,遇到事儿的时候他怎么向高师傅请教。 京城距离杭州多远,数千里路途,靠信使来回传递信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西苑,永寿宫。 “传旨,命锦衣卫将胡宗宪械押进京待审。”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有杨博的保证,他已经不担心浙江那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若是真有胆大包天之人,那就一并剿了就是。 “遵旨。” 一边的黄锦急忙站出,躬身答道,随即转身走出大殿,派人通知锦衣卫去了。 京城的锦衣卫要派出缇骑南下,还会通过内部传递消息的渠道通知在杭州的锦衣卫卫所拿人,等到京城锦衣卫赶到后移交出去,押赴京城。 够锦衣卫的人手忙脚乱一阵子的了,这可是缉拿总督这样的大员,可是不多见的活儿。 “陛下,江南倭患依旧,即锁拿胡宗宪进京,还请定下接替之人,以保证江南剿倭的大好局面不失。” 嘉靖皇帝命令捉拿胡宗宪,本着同僚的立场,殿内几位大臣都没有齐声歌颂皇帝英明。 抓贪官污吏,这也是对他们这些大臣的一个警告,这个时候欢欣鼓舞貌似不好。M.. 不过,作为首辅的徐阶却不能保持沉默,只能出班上奏道。 之前胡宗宪可是剿倭总督,他下去了,可江南的剿倭还没有停下来,得尽快安排人接任。 一任总督不是小事儿,没可能今天就能够定下来,按照常理也会用个两三日时间,大家拿出举荐人选,最后由嘉靖皇帝钦点。 徐阶的奏请,自然得到了袁炜、杨博、郭朴等人的附和,纷纷请陛下确定接任人选。 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这次嘉靖皇帝并没有立即准奏,而是目光灼灼盯向大殿门口的方向,似乎可以看到大明的江南一样。 良久,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想要再次奏请的时候,嘉靖皇帝终于说道:“朕决定,撤消浙直总督之设,重设浙江巡抚,巡行地方,安抚百姓,辅臣以为如何?” 】 嘉靖皇帝的话,让殿内群臣都是略微失色,谁也没有想到拿下胡宗宪后,嘉靖皇帝会直接撤销总督一职,重置巡抚安抚地方。 其实,浙江一地本来就是设置巡抚的,不过在胡宗宪接任总督一职后,不知是严嵩刻意还是什么,就没有再委派巡抚赴任,而是由总督行辕直接和浙江布政使司对接,下达命令。 总督和巡抚,都不是大明朝建立后就设立的职位,都是经过几代才逐渐形成的一个制度。 二者区别最主要的还是总督一般是为主导战事而设,巡抚则更多是主管民政事务。 最初的巡抚,其实是都察院外派的巡按御史,督查地方吏制的人员,也兼着惩恶扬善,缉捕匪盗的责任。 不过因为交通不便,所以临时外派的监察人员在不断的演变中成为巡抚这一官职,成为一个常驻地方的京官。 而总督的设立,往往和战事密不可分,朝廷为了应对战争派出的大臣,就近代表朝廷发布命令,所以在层级上,总督高于巡抚。 现在嘉靖皇帝直接撤销总督一职,而恢复常设的巡抚,其中含义意味深长。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徐阶,随即出班奏道:“陛下圣明,当初设立总督是为了应对浙直附近的倭寇,现在此地倭寇大多已被消灭,剩余残匪不断南逃,浙直一带倭寇几近绝迹,是时候恢复巡抚一职。” 虽然有点小失望,可是徐阶才不会对嘉靖皇帝的决定作出批评。 就目前沿海态势来看,江南倭患确实出现明显的减弱,不似当年声势,恢复浙江巡抚,确实也可以安地方之心。 “朕记得之前,杨卿就曾预言,倭寇在我大明官军围剿下不断失败,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倭寇袭扰目的会南移,既已设闽粤总督,浙江自然也就不需要总督军务的大臣了。” 嘉靖皇帝看着徐阶,赞许道。 正文 500张琏的去向 嘉靖皇帝命令锦衣卫械押浙直总督胡宗宪进京,当旨意传达到锦衣卫后,北镇抚司的经历就开始忙碌起来,一边准备好密令,通过锦衣卫独立的消息传递系统发向杭州锦衣卫百户,另一边忙着申请驾贴,从司礼监和六科取到盖章备桉后的驾贴后,很快就交到早已集合起来的一队缇骑手里。 驾帖到手,缇骑的掌队官也不敢怠慢,带着手下人马打马出城,奔着杭州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满朝官员,特别是驾贴到了六科以后,就基本上坐实了胡宗宪倒台的消息。 在徐阶、袁炜等人还没有走出西苑之时,整个京城官场都开始讨论着此事,纷纷猜测谁会接任浙直总督一职。 随着兵部里面又传出消息,近年倭寇侵犯范围逐渐南移,福建、广东两地倭患频发,到是浙江和南直隶平静下来了,霎时在百官眼中,浙直总督的位置就更加诱人了。 “既如此,那你们看看,谁合适巡抚浙江?” 此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又开口问道。 话音落下后,迎接他的是殿内一阵安静,没有人出班举荐浙江巡抚人选。 毕竟,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现在嘉靖皇帝就问起,自然很难给出几个像样的人选。 “陛下,事发突然,臣等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候,作为内阁首辅的徐阶侧头看了眼殿内众人,开口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作为当朝首辅自然也不能一句话不说,哪怕不能举荐,至少也要说几句,打破殿里的气氛才是。 “那你们尽快商量出人选来。” 听了徐阶的话,嘉靖皇帝只是澹澹说道:“从朝中官员中选拔,京外的就算了。” 嘉靖皇帝把浙江巡抚的人选圈定在京中,自然也是有他的考虑。 若是从外官中选拔,选出人来还要先到京城再出发南下浙江。 虽然现在浙江面临的局势不似以前那般,可毕竟还是面临着倭寇的威胁。 从京官中选择,自然就少了回京的步骤,几乎可以选出后,直接下旨就马上南下赴任。 “遵旨。” 徐阶和其他官员这时候都躬身答道。 从永寿宫中出来,众人的神色都是肃穆,也都在思考京城中有哪些人适合出任巡抚一职。 事实上,京城中适合巡抚一职的官员并不多,大体就是从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出任这个职务。 六部的侍郎、五寺的正卿,还有就是都察院的副都御使这么几位。 考虑到浙江虽然没有大规模倭寇侵扰,可依旧面临威胁,巡抚人选还得有过兵事的经历,如果这么想的话,兵部的左、右侍郎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有就是巡抚的主要职责就是监察地方百官,虽管民政,可更多还是通过布政使司进行,自然都察院中的副都御使也是可以出任此职的。 于是,不少人在路上都在偷偷打量兵部尚书杨博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看他们是否会靠近徐阶和袁炜,从中说和。 一行人很快出了西苑,随后一起就前往内阁。 嘉靖皇帝要他们尽快定出巡抚人选,自然也没多余时间浪费,只能直接去内阁讨论出人选来,好早点报上去交差。 裕王府,一个小院的正房里此时一片安静。 此时裕王、殷士谵等人都在闭目养神,先前他们已经派人去礼部见到高拱,把王府里的意思告诉了他,也传回了高拱的意思,他也无心争夺浙直总督这个差事。 既然两边都达成一致,那么剩下的就是通知徐阶那里,不要把高拱推出来,列入举荐人选中。 虽然魏广德猜测嘉靖皇帝不会让高拱去,可架不住出现万一。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在海边一座小山上,一道人影伫立其上,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眺望着西面茫茫的大海。 小山下是一个小海湾,里面停泊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许多人正在船上和岸边活动,只不过所有人此时都是一副颓废的样子,丝毫不见一点精气神。 这里是东番岛南边的一处天然海港,大海的对面就是大明朝的福建行省。 人影伫立良久后,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收回那包含不甘、后悔、不舍的目光。 小山背后传来一阵喧闹,那人回头看过去,一队士卒正抬着不少抢掠来的食物和押解着一些俘虏往海湾这里赶来。 那是他派出去,从附近土着手里抢夺物资的人马。 他,就是大明朝曾经高额悬赏的贼首,飞龙国国主张琏。 连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还在自己的队伍里呆的好好的,结果各地的飞龙军里就盛传出他被明朝官府捉拿的消息,让各地义军军心大失,很快就被周边蜂拥而至的明军各个击破。 军心散了,他只得带来残部千余人东逃,留在大明已无可能。 在他看来,明廷传出他被俘虏的消息,应该就是为了打散义军的军心。 这是刻意而为,想不到就是区区蛊惑流言就把手下人哄得团团转,只能说自己还是小看了明军的将领。 他哪里能想到,其实真实原因是官军认错了人,虚报战功,之后虽然发现却担心遭受惩罚,所以只能想方设法掩盖过失。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也是懂的,他做梦都想突袭京城,活捉嘉靖皇帝朱厚熜,或许天下都不用一城一地去打,就会有大片的府县投降,归入他飞龙国主手中。 只是,这也就是只能想想,他办不到。 连浙江都打不进去,何谈偷袭京师。 当初眼看着大势已去,张琏只得带着手下逃到海边,利用手下那些船民,找到一些海船逃了出来。 可是首次到了这茫茫大海上,张琏就后悔了。 以前他也听说过大海的恐怖,即便是面对风平浪静的场面,按照那些船民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狂风大作,几丈高的海浪就扑过来,直接就把这些福船直接打翻了。 船民给他们找来的海船就是福船,虽然大明朝廷明面上禁海,可实际上沿海不少士绅家族都在做海商的生意,都或多或少隐藏了一些海船。 只不过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要找到他们却是千难万难。 亏得有船民带路,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凑足船只。 和林朝曦分开的时候,他手下还只有千余人,逃窜过程中沿路又收拢了一些手下,也才堪堪二千来人。 这可都是保命的本钱,他当然不想随意放弃,只能全部带上。 在大海上,那可是全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之所以想到出海避难,这还是当初挑选亲兵的时候,他从船民中选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穷途末路之际,看到他们,他才能想到夺船出海的念头。 大明虽大,可已经没有了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张琏还想要东山再起。 眼下是大势已去,先避其锋芒苟且偷安才是正途。 张琏不是瞎逞英雄的人,能在这时代建国的,也不会是没有城府之人。 审时度势之下,张琏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只是好不甘,好不舍。 终究是故土难离,他这几天都会来到这个小山上,眺望远方的故土,那里是大明,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这时代,虽然航海技术发展很快,大明的船只也可以从福建直入倭国或者下南洋,可大多还是需要沿途就近靠港,补充澹水和食物,若是要一路远航,那就只能每条船只少装人和货物,多带补给品,这还要靠天老爷保佑,不遇到大风浪。 进入大海后,虽然让张琏一时有了天大地大任我遨游的感觉,可船不靠岸终究不安。 问了身边曾是船民的话,选择先来东番岛,补充一些航海物资,再选择下一步的去向。 东番岛,其实就是后世的台湾岛,此时岛上荒芜,只有土人和少量对岸的汉人或逃罪,或躲避赋役或战火来此居住,讨生活。 在明朝的官方记载里,这个大岛是叫鸡笼山,或称东番。 虽然距离大明的福建行省不远,可是大明建国后并没有派出兵马占据这里。 在朱元章的意识里,他只收复元朝的土地就足够了,而距离福建迟尺的台湾岛,因为元朝时期就没有在这里设置官府进行管辖的缘故,所以大明也没有将这里视为领土,只是按照元朝时期的体制,在澎湖列岛设置了巡检司,控制台湾海峡。 】 对一些不懂海洋的明人来说,不少人还以为这里就是琉球国。 在明朝和琉球国确认宗属关系后,东番岛才被确认不属于琉球国,因而在明朝的官方记载中就有了大琉球国和小琉球国的区别,大琉球国自然就是琉球群岛,而小琉球国就是东番岛,也就是台湾。 而在洪武二十八年,明太祖朱元章列出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中,朱元章就将朝鲜国、日本国、大琉球国、小琉球国、安南国、真腊国、暹罗国、占城国、苏门答剌、西洋国、爪洼国、湓亨国、白花国、三弗齐国、渤泥国列为其中,告戒后世子孙不得恣意征讨。.. 不过,对于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小琉球国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就是一些土着人的部落,哪来儿什么国王,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形成什么国家。 张琏虽然找来不少出过海的船民,了解到这里的真实情况,可也不敢在这里久留。 在他看来,一旦自己行踪暴露,就两地之间的距离,说不准一觉醒来就发现明廷的大军已经来到这里。 所以东番岛虽然好,却不是他可以久留之地,只能是作为临时驻地。 这次抢来的海船,因为时不时还要使用的缘故,所以船上倒是备有不少食物,只是他这次带出来的人太多了,两千来人,所以根本不够他们的使用,而且在出海前,他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去处。 “参见国主。” 就在这时,两个壮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向他行礼道。 “今日收获如何?” 张琏看着这两个亲兵队长,开口问道。 “禀国主,最近半个多月,这周边大大小小十来个土族都被我们扫荡了一遍,吃的应该勉强够用两个月的了。” 其中一个壮汉答道。 “我们抓住一些俘虏问过了,附近再没有更大的部族,要找就要去更远处的高山里找,不过路途遥远不说,还山岭陡峭,非常不好攻打。” 另一人也说道。 现在,曾经跟在张琏身旁的首领们,萧晚、罗袍、林朝曦等都不是被明廷抓住就是战死,张琏也只能依靠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亲兵队长了。 更可况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也不敢相信那些投靠过来的头领,担心他们生出异心,把自己绑了送给明廷,好换取自己的富贵。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张琏也知道,现在手下人因为逃到这里以后,士气低落没有恢复,若是贸然攻打远方的大部族,就算打赢了,可要是伤亡过重,说不定就会闹出事儿来。 回头,又看向东方,嘴里悠悠说道:“上次商量的事儿,你们考虑的如何?” “国主,去东面的倭国,我觉得还是不妥,不如按田二壮的意思,南下,那里都是一些小国,能够轻松打下一块地方来让弟兄们休养生息。” 依旧是那个壮汉先开口说道。 “二壮,你的意思呢?” 张琏没有表露自己的态度,不过还是问道。 “国主,我曾经跟着船老大去过南洋几个国家,那些所谓的国都是人少国弱,说不好听的,我们去了就可以直接灭了他们,抢下一块地盘来。” 田二壮大声答道,“所以,我觉得下南洋是最好的去处。” “倭国那边,真的很难打吗?” 张琏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由得问道。 “国主,倭国那边也是分成很多国王,可别看就只有一两座城,可是他们随便也能拉出几千上万人的军队,而且倭人武士确实战力很强。” 田二壮答道。 “我知道了。” 张琏向东面投去最后一眼不舍的眼神,转身对二人说道。 正文 501几方 张琏没有继续留在山上,而是带着两人去看了这次外出的收获,又让田二壮负责联系船民中有去南洋经历的船工,了解情况,制定下南洋的安排。 而大队人马暂居东番岛,一方面要收集航海所需补给,二也是向先让手下熟悉航海,特别是这次跟出来的不少人,从福建到东番岛短短的旅途中出现了轻重不一的晕船反应。 若是不能习惯船上的生活,这样的人跟着他们踏上征程,只会是白白送命。 不过,在张琏的心目中,自然不是为他们惋惜什么,而是担心他们会消耗船队的物资和浪费人力去照顾他们。 所以,到时候若是还有晕船之人,他就只能把他们舍弃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另外,自然就是还要想些办法,搜集更多的船只。 这次逃出来匆忙,他们的船只并不够,收集更多的船只就可以携带更多的澹水和食物,能够实现更长的航程。 在海上,他已经听田二壮说了,在这茫茫大海上,时刻都有无数的海船在航行,商贸非常繁华。 这些日子,为了让所有人熟悉海上的生活,他已经组织船队外出训练了两次,不过只抢到一条商船,应该是来自大明的某个海商的福船。 不过这样也好,抢到福船,他的手下可以很快上手,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有操控的经历。 两千多人的船队,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乱跑,若是在大海上迷航,那等待他们的只有灭顶之灾,光是澹水一项就足够要他们的命。 每次出海,船队都必须有明确的去处,顺着海图找过去,到达地点后还要搜集物资补给到船上,一个港口一个港口的过去,才能保证船队的安全。 他们并不担心这期间会被明廷发现,若是明廷在南洋还有细作,那些沿海的海商早就被灭了不少多少次了。 他们还能偷偷摸摸的做着海商的生意,那只能说大明在南洋没什么影响力,只要他们过去了就会变得很安全。 倒是东番岛,距离明廷太近,那才是不安全的很。 虽然没有明确目标,可是有一点张琏还是知道,那就是尽可能离明廷远些。 张琏已经做出了选择,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再在大明的土地上露面,担心引来明廷大军的围剿,可在大明还有许多惦记他的人不知道啊。 张臬,刚刚接到了圣旨,命他总督福建军务,现在他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总督了,负责两广和福建。 这段时间里,知道张琏残部乘船出海后,他就命令广东沿海府县、卫所密切留意海面,目的自然是发现张琏船队就第一时间派兵剿灭。 结果,这段时间来,张琏的踪迹没有发现,倒是发现不少倭寇船只的行踪。 这段时间里,没有发现张琏的踪迹,让张臬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最担心的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对手的行踪一无所知。 坐在书桉前,快速翻看着公文,这时大堂外脚步声响起,一个穿文士服的老人快步走来。 “贾老来了,快请坐,来人,上茶。” 贾老是张臬巨资请来的绍兴师爷,不仅精通刑名、钱谷、文牍等事务,当初还曾跟随东家到过边镇,见过战场,也算是镀了一层军事经历。 “东家,刚刚又接到福州府那边的消息,发现大批倭寇船只南下,这可不得了哇。” 那贾老被张臬让座,还让人端茶,可他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而是几步走到书桉前,从袖中摸出一册公文递到他的身前。 “福州?” 张臬闻言,眼皮微微跳动。 接手福建后,发现这里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还真不得不佩服巡抚游震得手段了得,换个人还真不一定干的这么漂亮。 “这么说,倭寇又打算南下,抢掠广东?” 良久,张臬才开口道。 “东家,我看未必。” 贾老这时候就站在书桉前分析道:“之前,刘显将军率兵清剿广东沿海倭寇,就曾经上报倭寇避战,退回海上,他一路索敌就追到了潮州府附近,看着倭寇踪迹继续北上。 而泉州附近也曾出现过大股倭寇船只,想来定是那广东倭寇不错了。” “你的意思是,倭寇想要洗劫泉州府?”.. 张臬闻言皱眉,随即摇头道:“泉州府虽然富庶,可是这次的瘟疫现在还未完全结束,倭寇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必敢去。” 此时的人,只要听说某地有瘟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绝对不可能会选择这个时候跑到哪里去,实在是对于呼吸道传染病,即便是到了医学发达的后世,也是很难控制的一种。 “我说的是福州府和泉州府之间的兴化府。” 贾老这时候却是摇头说道。 “兴化府?” 张臬有些不信的说道,“倭寇多次侵扰兴化府,都被官军击败,他们还敢打兴化府的主意?” “福建倭寇南下,而广东倭寇北上,很难说不是两路倭寇欲联合进兵,就其行军路线来看,兴化府当是最有可能的目标,那地方可是富庶的紧。” 对于张臬的质疑,贾老却是不紧不慢的分析道,“就我猜测,很可能,广东和福州那边的倭寇,就是兴化府周边盘踞倭寇招引来的。” 其实,现在的福建,几个沿海府县都有倭寇踪迹,只是前段时间明廷集中大军围剿张琏反贼,所以暂时无暇顾及这些倭寇,只是命令沿海府县紧闭城门,严守城池。 “难道他们还想攻陷兴化府城不成?” 兴化府即是后世的福建省莆田市,此地山川毓秀,人杰地灵,簪缨相继,科甲联芳,人才辈出,有“文献名邦”的誉称。 兴化府位于省城福州府南面、泉州府北面,故其语言、文化和建筑都较好地融合和综合了闽东和闽南特色。 兴华府下辖仙游、莆田两县,原来的兴化县在正统十三年裁革,图籍分别归并莆、仙两县。 现时府城位于莆田县,临近海边,有驻防海边的平海卫防护。 永乐八年,两千多名倭寇在平海登陆,意图洗劫兴化府,被平海卫指挥同知王茂率明军奋力反击,倭寇大败,仓皇逃走。 此战斩杀倭寇过千,之后百余年倭寇都不敢伸手到兴化府。 直到近几年,浙闽倭患再起,才时不时又有倭寇登陆,抢劫周边村镇。 “东家,兴泉道目下重心都在泉州那边,解决瘟疫当为首要,此时兴化府空虚,我担心因此有变。” 贾老双目盯着总督张臬一字一顿说道:“自沿海倭寇横行以来,可不曾有府治城池丢失过啊。” 闻言,张臬豁然而起。 这些年来,被倭寇攻陷的城池不少,可这些城池都是县城,确实没有府城被攻破的记录。 “多虑了吧,贾老?” 张臬兀自有些不信。 “倭寇召集来这么多同伙,所图非小,否则断不会如此。” 贾老只是答道。 自己刚刚接手福建,虽说这里被游震得搞成一团糟,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自己手上丢掉一个府城,否则朝堂怪罪下来,可不会讲什么情面。 念及此,张臬还是稳妥考虑,决定派出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坐镇兴华府。 “贾老,那你马上给我书写一道公文,命刘显速率军北上,前往兴化府坐镇。” 此时,张臬首先想到的还是刘显,他在广东率官军抵抗倭寇打的几仗都赢得漂亮。 “好。” 贾老答应一声,在张臬让出位置后,就做到总督位置上,提笔开始书写公文。 很快,一份公文书写完毕,双手将公文递给张臬后,贾老在他复核之时又提议道:“目下南赣副总兵俞大猷还未有旨意脱离本兵掌控,可命他率南赣兵马一起前往。” “这.....” 张臬有些迟疑,兴化府之危严格说来只是猜测。 单凭一个猜测,就命令两位总兵官率兵前往,貌似有些小题大做了。 刘显那边还好说,刘显率领的粤军因为沿海防倭的需要,兵马都分散到了沿海府县城郭,刘显本人身边所带人马其实并不多,不过千把人尔,人吃马嚼也还能支撑的起,可俞大猷所率大军,至少是好几千人马,这大军一动,一天的消耗可是不得了。 虽然说吃的是朝廷的钱粮,可毕竟要从自己手里拿出来。 拿不出来,这年头当兵的就敢跟你闹。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发布命令的时候,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别倭寇没剿成,自己的兵因为钱粮闹出哗变来。 “还是先调刘显去吧,俞大猷那里暂时按兵不动。” 张臬还是做出了自认为最稳妥的决定,殊不知因这一决定,大明朝自剿倭以来最惨烈的一场血桉就此注定。 北京城,内阁中,由徐阶、袁炜主持的部议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大家都已经同意,那就请袁大人草拟奏疏,就定副都御史赵炳然和侍郎葛缙为浙江巡抚人选。” 一场部议终于结束,几番讨论后选出巡抚人选,皇帝交代的差事算是完成。 想到先前接到的消息,裕王府、高拱不掺和此事,徐阶也只能在心里生出一丝可惜的想法。 本来他是想力推高拱去浙江的,名义上就是给他累积军功,真实目的当然还是希望他能离裕王远点。 弟子张居正可是传过来裕王府里的消息,都多少年了,裕王殿下到现在还是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找高拱,这可不行。 他徐阶感觉,自己还能在裕王手下再干二十年,有高拱在侧,自己就始终放不开手脚。 不过,既然人家不乐意,那就算了。 对于徐阶的总结,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都是笑着点头。 虽然眼下倭患弱了一些,可是依旧是朝廷的首要麻烦,谁也不知道这个差事儿好不好搞,被桃子没摘成自己摔下来,由兵部和都察院出人,倒是很合适,所以都不会反对。 赵炳然,是潘恩举荐的,显然是徐阶的人,或许是安排的下一任左都御史吧。 至于葛缙,这个人不好说,好像并不依附谁,杨博虽然举荐他,可也只能说两人身为同僚,关系好。 两个人选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看西苑那位最后定下谁人去。 内阁会议结束后,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 徐阶第一时间安排人把消息传递到裕王府去,裕王虽然暂时不管事儿,可作为大臣,姿态要摆正,朝中的大事小情都知会一声,让裕王能感受到他的意思就好了。 “陛下罢了浙直总督,重设浙江巡抚?” 张居正有些惊讶的看着手里的条子,先前裕王府里倒是猜测谁最有可能前往浙江接替胡宗宪,可却没人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赵炳然、葛缙.....” 魏广德点点头,这两人他认识,但是并不熟悉,不过巡抚浙江的话,这两人倒是都合适。 从二品巡抚啊,魏广德很眼热,可他压根没这个机会,还是官职太低微了。 “啊。” 上座的裕王撑个懒腰就起身道:‘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们也不用再多想,就这样吧,孤乏了,就先回后面休息。’ 目送裕王离开,殷士谵和魏广德、张居正又聊了一会儿其他,比如陈以勤丁忧快要结束了,王府已经收到他的书信,询问朝中对他的安排云云。 不过三人讨论半天,也没想到朝中还有什么空闲职位。 或许张居正知道,可是他并没有多言。 “回翰林院,亦或者进裕王府。” 看到现下朝廷里没有什么空职,魏广德只能说道。 “或许,会让他也参与大典的校录也说不定。” 张居正却是猜测道,陈以勤丁忧时候的官职是五品,除服当然不会给他升半级,依旧是五品官员,可是朝中已经插满了萝卜,能塞人的地方貌似找不出来。 想想陈以勤的经历,他进裕王府的时间仅次于高拱,比殷士谵还要长,所以在裕王心目中的位置,自然也是非常重的。 嘉靖皇帝现在已经在为裕王府中人酬功,安排官职,按理来说陈以勤回朝廷以后就会被重用才是。 只是没有合适的官职,那么唯一给陈以勤酬功的办法就是参加大典校录,在此期间等待官职空缺,同时也可以累积功劳。 即便将来朝中有了合适的官职,陈以勤调任以后,等大殿重录大功告成,他依旧可以凭此记功。 正文 502兴化失陷 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的兴化府,四门洞开,进出人流车马络绎不绝。 福建号称八闽大地,其实就是说的福建下辖的八府,作为福建八府之一的兴化府,经济繁华,虽然土地是八府中面积最小的,可是明初以来,兴化府人口一直呈现出外流状况,根源则是这里的人大多不愿意在土地中刨食,而是愿意经商。 所谓无商不富,自然兴化府城虽小,人虽少,却是福建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 三个月前,有倭寇在兴化府登陆,洗劫蔡宅、杭头等村集,倭船将城壕填满,计划围困城池。 为了自保,当地船民和猎户与倭寇之间爆发激战,双方各有胜负,战事陷入胶着之际,浙江援兵戚继光部在击败张琏反贼后奉命驰援福州,倭寇残部与莆田倭寇汇聚,驻扎在林墩。 戚继光率军追击至此,再次突袭倭寇,取得大胜,斩首、生擒、焚溺倭寇两千余,遂于十月班师回浙。 距离这次剿倭之战过去仅月余,由此大胜之势,兴化府的百姓自然认为可以安宁一段时间,至少过个安乐年是没有问题了,自然兴化府这些日子以来,城门打开,周边农户和行商纷纷涌出府城做工行商。 兴化府北门,城门打开着,几个城门军这会儿无聊的挤在一起八卦,无视来来往往的人潮。 此时虽然日头高悬,可毕竟临近过年,还是有些冷。 就在这时,远处管道上忽然人头攒动,大股的人流拼命往府城涌来,期间不断传来嘶喊之声。 看到远处人群出现了混乱,城门军自然不能继续呆着,只得起身准备弹压,让这些百姓进出城门的时候保持秩序。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觉有些不对。 用来的人群很是混乱,人人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些农户更是大包小包或提或背,拖家带口的往城门跑来。 待混乱的人群临近,城门军才听清楚他们嘴里喊的是什么。 “倭寇,倭寇又来了,快跑啊。” 此起彼伏喊出倭寇来了的声音,让前面的行人无不大惊失色,惊慌起来。 守门的小队长看着跑来的人潮,一把抓过一个年轻些的后生问道:“倭寇在哪儿?你看到了?” “后面,好多.....” 那年轻后生气喘吁吁的答道。 “在哪儿?有多少人?” 听到他语焉不详的答话,小队长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不过这会儿问清楚情况才是正事儿,不由得继续追问道。 “后面,那几个镇子都有倭寇,很多,怕不是有几千上万人。” 这次,那后生的话稍微清楚了一些,让小队长大致知道了情况。 福城外的村镇出现了大股倭寇,想到这里,小队长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又追问一句道:“你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他们抢东西,杀人。” 那后世或许是因为看到倭寇的残忍不吓得不轻,只能用简单的句子回答他的问话。 不过,这也足够小队长搞清楚眼前的状况,虽然眼下没有看到倭乱踪迹,可是这样的景象下他也丝毫不怀疑其他。 松开手,让那后世仓惶冲进城门,转头叫过两个小兵,对其中一人吩咐道:“你,马上进城通知参将大人,倭寇来袭。” 然后叫过另一人吩咐道:“还有你,马上通知其他城门,有倭寇来袭,关闭城门。” 吩咐完话,不待那小兵离开传令,他就骂骂咧咧招呼手下关闭城门,即便远处不断有百姓冲来。 临近城门的百姓无疑是暂时幸运的,他们在城门关闭前跑进府城,而后面的百姓只能拼命拍打厚实的城门,可是此时的明军已经顾不得他们的死活,只能把他们关在城外。 不多时,有百户上了城楼,看着成为越聚越多的百姓,只能喊话让他们各自找地方躲避倭寇,劝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前往仙游县城方向。 倭寇来袭的消息,经过城门小兵的传递,很快就通知到兴化府内几个掌权者耳中。 此时,兴化府内官职最高的自然是兴泉道副使翁时器、参将毕高和通判奚世亮,其中奚世亮因摄府事,成为兴化府内事实上的知府。 很快,三人就聚在一起商议此事。 其实面对倭寇来袭,此时沿海府县早已有既定策略,那就是关闭城门和紧急求援。 这次的商议自然也是按此安排,奚世亮负责招募城中壮丁协助守城以及兵丁的吃食,同时城内戒严,严查城中百姓身份。 大明朝建国后形成的保甲制度此时就发挥出巨大的优势,很容易就能将城中百姓进行甄别,无法确认身份之人自然会被暂时扣押。 参将毕高负责守城,同时派出哨探用吊篮出城侦查倭寇虚实。 而翁时器则急急忙忙书写公文,向福建巡抚游震得,闽粤总督张臬报急,请求援兵。 整个兴化府城很快就转入到战备状态,因为时不时就有倭寇袭扰的原因,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卒,都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工作。 当守城官军看到倭寇的时候,天色已晚,倭寇当日也没有攻打府城。 开玩笑,毕竟是府治城池,城墙比之县城明显高出一大截,贸然攻打殊为不易。 实际上,倭寇攻陷城池的大明城池不少,但真正攻城战拿下的并不多,大多是乔装打扮混入才能一举夺城,在明军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这样的城池攻防战,即便是能战善战的倭寇也讨不到好去。 随后几日,倭寇选择一边围城,一边洗劫周边村镇。 虽然时不时发动对府城的偷袭,但都被守城明军发现并击退。 见此情形,翁时器、毕高和奚世亮等人自然也放松了警惕,眼下形势大好,只需要等待援军即可驱逐倭寇。.. 此时,收到倭寇攻击兴化府城的消息后,福建巡抚游震得想到前两日收到闽粤总督翁张臬发来的公文,知道总督大人已经派遣刘显率兵救援兴化府,自然也没有惊慌,只是派人给刘显送去公文,让他加快行军速度,尽快抵达兴化府解围。 在接到张臬送来的公文后,他已经向沿途府县发去公文,自然是告知刘显大军的行进路线,让沿途官府提供粮草供给。 只是,不管是张臬还是游震得,都高估了刘显此刻身边的人马数量,而兴化府城派出的哨探也低估了此次倭寇人马。 按照兴化府求救公文所书,倭寇逾两千人攻城,而此时刘显率领前往兴化府之兵不过七百人。 在路上,刘显就收到张臬和游震得发来的公文,让他对兴化府周围倭寇的情况有个大致了解。 兴化府城已经被围,他想率兵进城以无可能。 自己身边的几百人和倭寇的两千多人,简单对比就知道,他不能直扑兴化府,且因为泉州瘟疫,刘显不得不率兵绕道而行。 当刘显率部进抵距离兴化府城四十里的迎仙寨后,刘显部就迎面遇上大量从兴化府逃难出来的百姓。 看到官军,百姓自然急忙求援。 刘显面对这些逃难的百姓,听闻他们述说倭寇暴行和村中惨状,却是选择暂时驻扎修整,同时开始招募兵士,补充兵力的不足。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逃难的人群中,亦有大量倭寇的奸细。 倭寇,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明人,真倭数量不多。 此时,这些明人倭寇扮作逃难百姓,对于刘显来说,自然无法分辨真伪。 而他驻留迎仙寨招募士卒,自然让倭寇明白其兵马的虚实,人马不足。 实际上,此次犯兴化府的倭寇是兵分两路,一路目标自然是想洗劫兴化府,伺机夺取府城,有倭寇六千余人,是此次倭寇的主力,而另一路目标则是福清,想在此阻挡明军福州方向派出的救援。 倭寇也知道兴化府南边的泉州府正在闹瘟疫,自然避之不及,相应的,明军也绝不会从这个方向赶来支援。 此时刘显发出的招募军卒的命令,让倭寇稍安之下,也让倭寇派遣许多奸细借此机会混入刘显军中,而这一切都是刘显没有防备的。 这些人混入刘显军中后,只承担刺探军情的任务,由此刘显军中详情就被倭寇完全侦知。 而此时兴化府城内的副使翁时器也收到了刘显大军近在迟尺的消息,急忙发文催促刘显部救援府城。 刘显接到公文后,因兵力不足只得先派出两百人前往兴化府城支援,顺道刺探倭寇虚实。 只是,这路援兵刚刚离营,消息就被倭寇奸细察觉。 倭寇在半道设伏,几乎全歼这股明军,仅数十人逃回迎仙寨。 面对倭寇的强势,刘显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一边招募、训练军卒,一边发文书召集周边人马,希望尽快壮大手中力量,再救援兴化府。 不过刘显也深知明朝文官的尿性,担心副使翁时器以此弹劾,所以派出八名军卒带文书传信翁时器,述说实际情况,希望借此让他们稍安勿躁,只需安心等待救援即可。 只是,这八名信使在途中被倭寇尽数击杀,文书也被倭寇劫走。 正是他们携带的文书,被倭寇用作破城利器。 十一月二十九日,八名明军制服的军士出现在兴化城北门外,声称自己是刘显将军派出的信使。 翁时器带领奚世亮和府通判李邦光查验公文无误后,便叫人将他们缒城而上。 奚世亮和李邦光虽然都觉得这些士兵形迹可疑,请求翁时器暂时扣押他们,不过此时翁时器正因为刘显部兵微将寡不敢来援而气恼,怒斥奚世亮、李邦光二人胆小,又安排这几名士卒加入到北门守城士兵中,补充城防兵力不足。 而这一切,正中倭寇奸计。 当夜,几名倭寇奸细就杀死身旁的其他明军士卒,引倭寇在北门城墙上架云梯入城后,快速攻占北城门,当城门洞开之时,兴化府陷落已成必然。 数千倭寇入城之后,很快就击溃救援明军,副使翁时器、参将毕高和通判李邦光得闻府城失陷后,越城而逃。 占领兴化府城后,倭寇烧杀抢掠,府城百姓哀鸿遍野。 刘显接到哨探回报后,只得匆忙提兵救援兴化府,但他们赶到的时候依旧迟了,府城已经被倭寇击破,但此时刘显兵力不足,难以攻城,只得接应城中逃出官员、百姓后无耐退守。 兴化府城被破之后,倭寇屠戮百姓,“贼分守城门,吏民无得脱者”,将“全城焚毁殆尽”,“历六十余日,贼以城中腥秽不堪,乃趋平海”。 署知府奚世亮,莆田知县叶时兰,县学训导卢尧左,指挥张远,鲁师亮,千户张应望皆被倭寇击杀,进士死十七人,举人数十人,秀才数百人,平民百姓不计其数,仅是林兆恩收埋全尸就有三千余人,火化更是达到两万余人。 兴化府新任知府易道潭“闻积尸盈野,竟驻车福清,不敢位任”,直到林兆恩收尸洒道,才敢入城。 兴化府失陷的消息,由刘显和逃出的翁时器分别上报福建巡抚游震得和总督张臬。 得知府城陷落后,巡抚游震得急忙调集福州明军南下救援兴化府,而总督张臬也是震惊无以复加,只得匆匆下令,命刚回到南赣的副总兵俞大猷率兵救援兴化府。 游震得从福州调集官军南下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福建官场,即便他有心隐瞒消息,希望能够在收复兴化府后,再以春秋笔法遮掩过失。 无论如何,作为牧守一方的福建巡抚,丢失兴化府,游震得都是难辞其咎。 只是,这么大的动作,福建道监察御史李邦珍却是在知闻消息后,第一时间书写奏疏向京城告急。 数日后,奏疏送入京城,朝野震动。 第一次,府治城池失陷,嘉靖皇帝在西苑看到李邦珍的奏疏后,大发雷霆,没有召见内阁阁臣商议,直接下旨罢免游震得,同时启用浙江参政谭纶率戚继光部南下福建,接替福建巡抚一职。 “数千倭寇攻陷兴化府,刘显兵力不足不敢战,江南,数十万士卒,居然被区区数千倭寇破府城.....” 裕王府内,王府中人也被福建传来的消息雷得外焦里嫩,裕王也是气愤异常。 “殿下,从李大人的奏疏来看,张总督其实也是预判到倭寇可能攻打兴化,只是.....” 魏广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都猜到倭寇动向,结果都能打成这样。 正文 503谭纶 “殿下,从李大人的奏疏来看,张总督其实也是预判到倭寇可能攻打兴化,只是.....” 魏广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都猜到倭寇动向,结果都能打成这样。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脚步声响起,有小内侍站在门外低声对屋里喊道:“殿下,外面有条子进来。” 听到屋外的话音,众人眼神齐齐看向门外。 裕王身边的太监李芳已经快步走过去,没有出门,直接在门里接过那人递来的条子,转身就回到裕王身侧,随即恭谨的把条子递给裕王。 众人的视线随着李芳最终落到裕王身上,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要知道条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裕王天生木讷还是城府极深,至少魏广德是没从裕王脸上看出什么来。 等裕王看完条子上的内容后,随手就递给了殷士谵,随后逐一传阅。 “父皇罢免了游震得,任命谭纶替之,又调派戚继光率部再次入闽剿倭。” 看到纸条最后落到张居正手里,几人众人都看过了,裕王这才开口说道:“孤记得,这个戚继光很能打啊,最早击败张琏反贼的就是他率领的部下,之后也曾在福建剿倭,这才刚班师不久吧。” “十一月了,往年这时候倭寇都退了,所以才让他率兵返回浙江,好像他招的兵都是浙江人,毕竟要回家过年。” 张居正开口接话道。 “叔大对这个戚继光很熟悉啊。” 魏广德呵呵笑道。 在魏广德的印象里,后世好像就编排说,戚继光向张居正行贿,还送海狗还是什么,据说是壮阳大补之物。 这会儿听到他都知道戚继光在浙江招兵的事儿,魏广德不由得打趣道。 “呵呵,就是看军报,好像经常看到他的名字,所以找兵部的大人们闲聊时问起过,算不得熟悉。” 张居正捋须答话道。 “国难思良将,病笃思良医。” 裕王笑道:“江南现在的倭患,急需一名能够力挽狂澜的将军,希望这个戚继光能够不负父皇的期望吧。” 】 “记得前些年去浙江的时候,在杭州府外见到过戚继光所练新军,好像是从义乌那边招募的矿工,之后我也注意过这支队伍,好像战绩还不错。” 魏广德回忆道。 他当初去浙江监斩汪直时,戚继光就领兵驻防在杭州府,不过那会儿戚家军还没有练到家,倒是不怎么出战,主要还是靠俞大猷在前面顶着。 不过戚继光后世名气大,所以那会儿魏广德也多看了两眼。 “新军?” 裕王惊讶道:“他带的是营兵?” “是的殿下,戚继光觉得卫所兵良莠不齐,不好统帅,所以向胡总督请的令,由他独立招募的一支人马,听说因为他觉得矿工有一把子力气,所以只需要练好战阵就可以上战场,专门挑选的人。” 魏广德答道,“不过这些营兵和九边营兵还是略有不同,那就是兵饷少一些,但是奖赏却高得多,以金银财帛刺激营兵的战力。” “好像九边能战之兵,大多也是营兵。” 不过,裕王却是想到了边镇的营兵身上,有些好奇的问道:“善贷,难道营兵战力真就比卫所兵强悍?” “这个......还真不好说。” 魏广德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卫所兵不如营兵吗? 这个貌似有点打脸,所谓的军籍就是卫所兵,你要说卫所兵不如营兵,这话真开不了口。 卫所兵,是明初由称帝后,开始对军队编制进行全面整顿后设置的,先是置武德、豹韬、飞熊、威武等十七卫亲军指挥司,以“卫”为单位规划亲军,继而在地方置千户所守备地方,又有了“所“的编制。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手下诸将所部兵员数量核实,统兵5000人者为指挥,统兵1000人者为千户,100人为百户,50人为总旗,10人为小旗。 一方面军官地位的高低,主要据其所拥有军队的多寡;另一方面,以卫、所作为军队的基本编制,以指挥、千户、百户为各级军官的官号,编制划一,名实相副,部伍整齐,这就是所谓的“部伍法”也是大明卫所制度的基本内容。 在对全国兵马进行整编后,终于在洪武七年形成了完备的明朝卫所制度,大抵以5600人为一卫,1120人为一千户所,112人为一百户所,50人为一总旗,10人为一小旗。 一卫辖五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辖10个百户所,一个百户所辖两个总旗,每个总旗设五个小旗。 全国军队均按此编制编入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逐级率领。 至此,卫所制度成为明军的基本编制即成定制,无论是京、省驻军,还是皇帝、藩王的亲军、护军,均按卫所编制。 最早的营兵,其实在明初也有出现,那就是从各卫所抽调的中的精壮,临时组合成战时编制。 只不过,明初这种属于临时的军事体制,不久便因边患的日益加剧而改变,特别是明王朝的边疆地区,临时性的调兵遣将逐渐变成常规制度,营兵制也就因形势需要而出现。 当然,这一时期的营兵,其实就是抽调的卫所兵中的精兵,依旧是军户从军。 而在大明朝,除边军和京营外,其他地方的卫所兵很快就废弛下来。 边军因常有战事,还能勉强保留一定的战力,且因此并没有完全卫所化,更加接近镇戍兵,因为他们只能把少量精力用于耕作,更多的还是作战。 而京营则是有明王朝强大的财政作为支持,所以战力下滑速度虽然比边军快一些,但相比其他卫所军还算勉强够看。 不过在土木堡之后,京营也彻底堕落了。 造成卫所制度崩坏的原因还是由于社会稳定,相对和平,卫所军官开始侵占军田,剥削士兵,军人生活水平及社会地位日渐低下,由此各地卫所中逃兵逐渐增加,军备因此逐渐废驰。 这么看过来,自然营兵天生就比卫所兵战力要高上不少。 不过也是因为挑选的是各卫所精锐,参与的也是战阵中最危险的地方,所以给予的军饷也更高一些。 因此一开始,营兵只是作为临时作战应对方式出现,并不常见。 卫所兵不堪为用,明政府遂不得不开始从民间招募兵士,与卫所军不同,募兵不世袭,虽然为兵,但隶属于民籍,或者说入营兵但是户籍保持不变。 卫所兵以驻防为主,为解决军粮问题,且耕且守,卫所军士世居一地,但也因为卫所以屯种为业,其机动性和战斗力自然下降。 营兵的建立就是弥补卫所兵机动性和战斗力不足而组建,拿着比卫所兵高的兵饷,自然就要参与最危险的战争,战力要说强于卫所兵,当然就不算错。 不过想到本来两者之间就完全不同,魏广德干脆就直说道:“卫所兵既要耕种又要战守,要想两全其美自然难得,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营兵专司战阵,拿的饷也远高于卫所兵,战力若是不如,那还不如不募。” 裕王点点头,也是认可魏广德的话。 不过魏广德也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道:“其实,还有句老话,叫做‘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管是卫所兵还是营兵,要发挥出战力,主要还是看领兵的将领。 就好比大同军,当初俞大猷在大同时,大同军可以远涉数百里深入大漠攻占板升城,回程途中还可以击败俺答汗部派出的追兵。 可俞大猷调离大同后,大同总兵刘汉就连战连败,现在已经被解除了总兵官一职。” “有道理,戚继光部也就是这两年才在东南沿海抗倭中发挥巨大作用,而在此以前,都是俞大猷率领明军在作战,而且现在倭寇的势力也已经大不如前。” 殷士谵也是更看好俞大猷,实在是两人之间战绩完全不对等。 殷士谵这会儿嗅出一点苗头,好像张居正看重这个戚继光,而魏广德肯定看重的是俞大猷。 倒不是说两人在裕王面前别冒头,可是确实都是在说各自看好的将军更加优秀。 至于他所说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战绩不对等,主要还是从指挥部队人数来说的。 俞大猷有指挥百人作战的经验,也有指挥万人,数万人大战的经历,而且大多都获得了胜仗,而再看戚继光,其指挥部队作战更多在数千人,貌似就没有在上万人的大规模战场上表现过。 还有就是,俞大猷指挥抗倭的时候,倭寇中几股主要的势力,哪个不是拥兵上万,而这些倭寇团伙都已经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无数中、小势力,有上千人的团伙都算是倭寇中势力很强的队伍了。 “大猷打仗更省钱。” 不知为什么,裕王开口却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或许是裕王算了卫所兵和营兵之间军资,故有此感慨,不过魏广德可不敢说出实情。 大同那次,大军外出抢夺的战利品大多被参战官兵直接分掉了,那是绝命一战。 打赢了人财两得,打输了人财两失。 而此次入闽剿贼,魏广德更是在确定俞大猷调任后,给江西写了十几封书信找人托关系,就是担心江西布政司和都司在钱粮问题上卡俞大猷的脖子。 他太知道那帮文官的尿性了,哪怕反贼兵临城下,要调府库的钱粮都要从中刮一层的主儿。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世的战争经验熏陶过的魏广德自然懂得后勤的重要性。 要说俞大猷打仗比戚继光省钱,魏广德还真不敢厚颜无耻的苟同。 “对了,这个谭纶你们熟悉吗?” 说了这么多,裕王终于想起这次皇帝旨意中最重要的内容了,那就是更换福建巡抚。 魏广德摇摇头,“我去浙江那会儿,谭大人应该是在哪个府担任知府吧。” 谭纶这个人,魏广德印象不深,自然也不会怎么注意,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没见到过的人。 看向殷士谵和张居正,发现二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摇头。 不过张居正随即似乎想起什么,就说道:“这个谭纶,我印象里好像看过浙江奏报,他担任台州知府时,曾经在治下编练乡勇对抗倭寇,战力也是不俗,这队乡勇后来编入戚继光的部下。” “那他还是颇有韬略之人,怪不得这个时候派往福建。” 张居正的话,倒是让众人对谭纶有了一个初步印象,那就是他是一个军事文官,未来最高的官职可以做到一任总督或者兵部尚书。 “巡抚福建,可惜他此前官职低微,这次调任也会可比赵炳然低一些。” 殷士谵开口说道。 “他不是都察院的人,巡抚福建,可能最后圣旨上还会擢升一个佥都御史衔,若他是佥都御史的话,这次调往福建,怎么也会加副都御使衔。” 张居正可惜道。 在大明朝,总督、巡抚都是没有固定品级的,要看加什么衔,才能获得对应品级,而最重的自然是都察院的职衔。 像谭纶被嘉靖皇帝直接启用,直入都察院后能够得到的最高官职也就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巡抚。 也因为是巡抚,可以不用挂兵部侍郎衔,这样他这个巡抚的品级就只有四品了。 “也不知道他要花多长时间收复兴化府?” 裕王对谭纶可能被授予的官职并不关心,或许这就是身为帝子的缘故,他们只看重大臣办事能力,至于品级,其实对实权来说都是次要的。 不管你是挂尚书衔的巡抚还是挂佥都御史衔的巡抚,二品和四品其实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行使一样的权力。 不过,不得不说嘉靖皇帝这次罢免游震得的命令堪称果断,就在圣旨传出前,已经有无数御史、给事中准备上奏弹劾了,而且目标可不止是游震得,就连新上任的闽粤总督也在他们弹劾的范围内。 不过,在嘉靖皇帝直接下旨后,这些弹劾奏疏的风向就一致对准了游震得,或许是时近年底的缘故,许多没有完成弹劾指标的御史是卯足干劲弹劾他的无能。 也是因为这道罢免圣旨,让京城中可能形成的一股弹劾风暴消弭于无形。 所有京官的视线都盯向了福建兴化府,等待谭纶收复兴化府的时间,若是稍有挫折,怕是他就会成为第二个游震得。 正文 504禁辽东海运 时间终于还是进了嘉靖四十一年十二月,魏广德又开始有些飘了。 在此以前,魏广德的时间除了上衙门办差儿,就是散衙回家,不过这一切在魏母赶在运河封冻前进京后,逐渐也松弛下来。 魏母入京自然是因为要照顾怀孕的徐江兰,倒是让魏广德松了口气,他又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中,散衙后可以安安心心和同僚喝喝酒,听听曲。 虽然可以在京城雇佣有经验的产婆服侍,做为主人,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徐江兰对这些都是不熟悉,很多时候不免手忙脚乱,胡乱指挥,有魏母在京城,大家都安心了许多。 参加这些活动,不仅可以增进魏广德和同僚的关系,也能听到许多朝中消息,在席间,喝上几杯酒,许多人的嘴巴就不再把门,不管在衙门里听到什么信息,就都突突的往外蹦。 虽然裕王府在内阁和六部,甚至是通政使司都安插了自己的人,用来探查朝廷里的信息,可是依旧会有许多消息被遗漏掉,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无用信息,至少魏广德觉得对他,或者说对裕王府没什么价值,可也有一些是有价值的,只是表面上和裕王府关联不大,所以被人遗漏掉了。 比如从户部官员口中,魏广德就听到消息,山东布政使司就多次向朝廷抱怨,前年因辽东饥荒,暂时允许通海运,使辽船得以至山东登、来购粮救饥。 后来辽东商人以此为大利,私载货物往来山东,为此致使海禁渐弛,希望朝廷重新考虑海运之策。 重开海运济辽,实际上是当初裕王府门人贾应春在担任户部尚书时启动的项目,此举得到了高拱、魏广德等裕王府人的支持,希望以此证明海运的可靠性,以摆脱大运河通航力的不足对南北交通的限制。 而且,现在裕王在魏广德的影响下,也对海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出于对海洋的陌生,他依旧对海运的安全有深深的忧虑。 特别是按照魏广德所说,海贸一开,不止会吸引夷人驾船来到大明贸易,大明国内亦会有人出海经商,毕竟在货物的周转中,利润就出来了,而且其中的利润还不小。 嘉靖皇帝经常为钱而烦恼,而裕王虽未继位,可也已经感受到财政对朝廷的制约。 而且,如果真让山东方面在朝中的游说取得进展,那么魏广德自己也会有实际损失。 魏广德一直让张吉收购野山参,一开始张吉还是在京城的各家药铺里晃荡,可是时间长了也知道了内幕。 这些参都是药铺从跑辽东的商人那里收购来的,多一层中间商自然就多一层利润,为了省钱,张吉开始联系这些商会,直接从他们手里购参。 这样下来,张吉在收购野山参的过程中结识了不少辽东商人,也知道了辽东那地方的特产还真是不少。 以此为契机,在魏广德授意下,一个由辽东商人和九江商人组成的小型商业集团建立起来,包括汇通商行在内,不少在京的九江商人纷纷加入其中进行贸易。 虽然有了魏广德的庇护,可是对于孤悬在外的辽东镇,陆路运输依旧不能保证安全畅通,特别是山海关外,那里可是一个混住区,不止有汉人居住,还有不少蒙古人在此游牧,不过都是和大明关系比较好的部落。 而且,沿途不少地方地形复杂,出了山还是山,山路崎区不说,还有不少山贼强盗出没,他们可不管你拿着谁的名刺,进了他们的地盘,自然就会想方设法打劫下来,除非组成大的商队,势力比他们强,才能安然通过。 而且,即便有魏广德的名刺,也就只能保证能通关,没人找你麻烦,强行扣押商队的货物,该孝敬的银子却也少不了。 有了这些阻碍,所以商队的大量货物就都通过海运走山东方向进行周转,从山东运回京城或者直接通过运河往江南贩运。 魏广德不会做生意,不过既然费劲巴拉地做了这个事儿,在这个商会里自然也有自己的干股。 从中分一杯羹,自然就要为这个团体保驾护航。 他魏广德虽然是京官,可毕竟官职就那么大,有时候还真不太好使,所以在去年,因为山东那边遇到一些小麻烦,他还通过张居正的关系,搞到一张徐阶的名刺。 】 虽然魏广德御史的头衔,有时候确实唬人,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增加和徐阁老的联系,他还是花钱搞来了一张。.. 有了这些关系,魏广德听到消息后自然就上了心。 裕王对于海贸的关注也转移到了海运上,其实对于海运和陆运来说,成本是很好比较的。 运输大量商品,走海运到山东周转,看似走了更多的路途,但实际成本却能少三成,安全性也更高。 走陆路过山海关,除了沿途官吏盘剥外,朝廷还在山海关征收商税,自中土出者,山海关收六分,辽东四分,自辽东入关者,辽东收六分,山海四分。 而走海运,进出辽东商品和运河粮船一样,都是通过夹带的方式进行,只需要给漕兵一定银钱就可以。 虽然裕王没有明说,但是对于海运甚至海贸也很是期待。 不明说,那也是因为考虑到嘉靖皇帝的态度。 而在这次酒席上,魏广德也大致打听出户部对此的看法,那就是只要辽东农业丰收,不再需要内地粮食接济,确实可以考虑不通过海运输送粮食,不过只要辽东粮荒难题不解决,海运就不能断。 而兵部的态度,则是比较保守,或者更应该说是保守派中的少壮激进力量。 出于安全考虑,兵部其实一直都是反对开海禁的。 本来兵部每年可以拿到的资源就不多,还要紧着九边都稍显不足,自然也没有太多力量投入到海防中。 海运济辽,是逼着兵部从不多的经费中抠出一笔银子给登来水师新置了一批战船用于保障航道的安全。 辽东,面积虽然广袤,可在大明朝的行政区域划分上却并不是独立的区域,一直都是并入山东布政司管辖,但是又在辽东推行的是军镇模式,也就是军事管制。 明初时,朝廷对辽东极为重视,洪武、永乐两朝曾多次向辽东迁徙百姓,然而由于当时的辽东尚未全面开发,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因此少有百姓能够真正扎根于此,移民政策收效甚微。 实际上,站在明朝政府的角度来看,对辽东实行内地一样的统治其实并不合算,由于当地基础条件太差,整个辽东也无法给明朝带来多少税收收入,但统治成本却极高。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明朝对于辽东除了军事层面的重视外,在民政方面的重视程度并不高。 而朝廷对辽东在军事方面的看重,更多也是为了从东北方向对北元形成包围态势。 随着洪武、永乐年间的多次北伐,北元已经彻底崩溃,到了仁宣年间,鞑靼和瓦剌忙着争夺草原统治权,已经很难再对明朝构成威胁,辽东的战略作用开始明显下降。 到了嘉靖年间,蒙古俺答汗部的崛起虽然对大明再次构成威胁,可是出于财政难题,朝廷也很难重现明初那样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对蒙古草原进行征伐,对辽东的态度也很是摇摆,已经无力再次提高辽东的军事力量。 对整个北方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北冰洋的广袤西伯利亚地区,魏广德当然知道战略价值巨大,特别是那里无比丰富的资源。 可是面对残酷的环境,连辽东都无法让汉人扎根居住,继续往北扩大地盘自然就是奢望,没看到女真族这些北方的民族都被逼着南迁,在明朝边境地区祈求一块生存的土地。 没法建立城镇迁移百姓,仅靠时不时派出一队精兵进行巡逻,这样的统治其实根本就不起作用,没人会信服你所主张的领土权利。 现在还是弱肉强食的状态,你要控制一片区域,就必须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治,比的还是拳头。 别人来了,你要能把人赶走,这才是你的领土。 要是你打不过人家,那你就只能放弃。 现在的海外,欧洲人掀起的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直接把新发现的大陆给瓜分完毕。 但是瓜分完了也不是就成为既定事实。 实际上,在未来为了争夺这些殖民地还爆发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争。 直到英国人确认了霸权,这样的战争才逐渐减少。 在魏广德看来,自己插手辽东的商业,是在给迁移过去的百姓创造机会,让他们可以生活的更好一些。 辽东百姓生活富足了,他们才能安居乐业。 到时候裕王上位,自己就可以试着再提一提这事儿,再次迁徙一部分百姓去辽东,不断向北扩张地盘,稳扎稳打,慢慢的吞噬那片土地。 要是贸贸然跑去遥远的北方某地建一座大城,人口吸引不过去,士卒都不会愿意去,到时候必然又会有无数军户逃亡。 现在的北方,真的是让人没法活,生存条件太难了。 你要保持这个大城的运转,那就只能是海量的投入,但是大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钱财用于向北方的领土扩张。 即便是往北,除了皮毛、山货外,在这时代还真的没有太多有利可图的生意,还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转运物资,实在是得不偿失,无怪乎裕王都对北方都生不起一丁点的兴趣。 即便是魏广德丢出开疆拓土的理由,依然无效。 即便是在后世,辽阔的西伯利亚地区,开发的面积依旧有限,实在是生态环境太过恶劣,或许也只有居住在同一纬度的毛子才能够适应这样的环境。 不过让魏广德稍微安心的是,虽然山东那边走通了朝廷里的关系,让人为此事说项,可毕竟现阶段,不管是户部还是兵部,主要的精力还没有向这个方向转移。 在江南,虽然张琏伏诛,但是被带动起来的造反浪潮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不少过去的山贼,在看到张琏举事后快速扩大势力,也都有样学样,又有不少张琏旧部或隐入山林躲避官军后再次起事,已经有遍地开花之势,更何况现在的兴化府城还被倭寇占据。 “善贷,我昨儿个听老师说,大猷出任福建总兵官的旨意怕是要拖延一阵子,等待收复兴化府后才会下旨。” 魏广德正在翻看头两日送来抄录好的大典,旁边的张居正小声对他道。 “为何还要拖延?” 魏广德有些奇怪,此事已经说了很久了,但是旨意一直没有发出,自然只能当个传言。 前些日子,倒是从张居正那里再次得到确认,可没想到今日又这么说。 “听说因为福建那边,为了收复兴化,抽调了刘显、俞大猷、戚继光等大将率兵前往,眼下戚继光部还在浙江未出,俞大猷那边也还在收拾人马,这时候要是下旨升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刘、戚二将就有些尴尬了。” 张居正解释道。 “俞大猷那边,前些日子他有来信,说赣州府安远县叶槐、龙南县李文彪等聚众作乱,他回兵就要过去,怕也是因此才耽误了收复兴化府城。” 魏广德点点头说道。 闽粤赣三地不断有人聚众闹事,这也是从俞大猷的信里才知道的,本来魏广德还以为,剿灭了张琏,江南就能安省一段时间。 “对了叔大,不知你对海运济辽一事可清楚?” 魏广德说道这里,忽然想到前两日听到的消息,于是开口问道。 “你说这事儿,我知道,当初辽东饥荒,户部奏请的,允许从山东登来等地购粮送往辽东,稳定地方。”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魏广德答道。 “不知内阁可有讨论过此事?” 魏广德试探性问道。 “你说山东那边?” 徐阶现在取代了严嵩的地位,自然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知晓,而张居正作为他选择和培养的接班人,消息那也是非常灵通。 魏广德只是说了一个开头,他就已经大概知道原因了。 魏广德有家人参与到和辽东的商贸中,这事儿张居正也是知道的。 其实,这时代,大多数官员家里都会有人参与这些副业,倒也是见怪不怪。 正文 505漕运还真碰不得 魏广德家里那个管家,张居正有印象,毕竟时不时也去他家里喝酒。 不过对于魏广德所说,参与商业的事儿是张吉自己所为,张居正当然不会那么傻傻的就相信了。 对于魏广德问起此事,张居正只是稍微想了想就说道:“老师并不反对辽东海运,认为此举可以加强和辽东的联系。”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 毕竟,当初贾应春操作此事时,徐阶也是出了大力的。 嘉靖皇帝不喜欢海运,贾应春就从耗费入手,又有徐阶从旁助攻,终于让嘉靖皇帝松口。 虽然不过几年时间,可是真真切切为朝廷省下不少银子。 可以想象,一马车粮草从关内运到关外,到地方怕是半车粮草也剩不下。 可是走海运就不同,途中耗费很少,时间甚至比陆路节约大半,自然是大大的善政。 兵部其实不是不知道此事,可是兵部在辽东有那么多的卫所,自然不愿意因为有了内地的接济,让辽东卫所生起懒惰之心,就此放弃屯田,一味朝京中索取粮秣。 当初,朱元章终止海运济辽,目的自然是要辽东的各卫所尽量做到自给自足,让他们真正的扎根在那里。 一旦保持海路畅通,时不时找朝中粮草接济,以那帮骄兵悍将的性子,怕是老早就不耕地,天天吵着要朝廷接济,或者干脆就放弃那块地方。 有温暖的关内不呆着,谁愿意去那苦寒之地生活。 “不过,这事儿在没有引发朝中共议前,他还可以暂时压着,可是一旦此事明面化,陛下那里知道了详情,和可能就会废除海运一事了。” 张居正分析道。 魏广德也明白了,徐阶其实也不反对海运,只是他不会和皇帝讲道理。 在皇帝不知道此事前,朝廷里私下里商议时,他可以为辽东海运说话,可一旦皇帝知道此事,他就会袖手旁观。 一切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魏广德还在思索该如何把这件事儿压下来,避免在京官中流传,抢在形成共议前控制住局势,张居正却又低声道:“善贷,我跟你说吧,这事儿要是能压下去,我老师怕早就出手了。” “什么意思?” 魏广德迟疑的抬头看向他问道。 “此事不止是山东地方上在推动,漕运衙门也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压下去根本不可能,最多就是拖延一些时日罢了。” 张居正低声道,“此事得益的,不过就是那些商人和辽东的军头,朝廷是不会放任他们从中渔利的。” 张居正的话如醍醐灌顶,魏广德一下子明白过来。 其实,在作出这个决定前,根本就不是看海运和陆运谁更划算,而是如何有效控制辽东。 如何让朝廷放心? 似乎也只有让朝廷把辽东改为国内其他各省一样,在已有辽东都司外,新设立辽东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才行,由军镇管制变更为三司管理地方。 不过辽东这个地方,土地广大而人口稀少,也是因此当初才没有建立三司,当地人大多出自卫所,少有民籍百姓。 实际上山东方面想要再次禁海,一个原因就是伴随着这些海船来的,不止有辽东的山货,还有南逃的百姓。 辽东苦寒,汉人在那个地方生存很困难。 以前,想要靠两条腿回到关内很难,山海关那一道坎就铁定过不去。 现在不同了,只要能够上海船,下船的时候就能到山东,不仅完美避过沿路关口,更是到达山东这样地方。 一开始,山东方面对于辽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朝廷同意的,来山东购粮,还有大运河运来的粮食直接转运登来,送往辽东。 可是时间长了,登来等地的流民暴增,他们一细查就发现他们的来源,即便他们拼命想要隐瞒。 甚至,不止民籍百姓难逃,其中不少还是军户。 光是被发现的就有上百户好几百人,已经被大户隐藏起来的就更多了。 廉价劳动力,只要给口饭吃就能干活。 至于漕运的不满,张居正都懒得解释了。 别人也是聪明的,若是辽东到山东的海船运行良好,不可能不影响到他们之前所鼓吹的海船不安全。 江南的货物完全可以直接上海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直达津门。 走海路,可不会有运河的船队的拥堵,也不会受什么枯水期,洪水期的影响。 只能彻底杜绝海运,才能让他们继续围绕运河发财。 “明知道开海运是善政,有利于朝廷,难道就因为这些阻挠就要放弃吗?” 两人说道最后,魏广德有些不甘心的道。 “老师的意思,有陛下当朝,海运怕是保不住,背后漕运那帮人的力量,我老师也只能退居幕后。” 张居正低声叹道,“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拖延一些时日。” “有劳了。” 魏广德拱拱手说道。 “本来这事儿,漕运那边发力后,我老师也会和裕王府沟通的,现在他们还只是在 不过既然你今日问起这事儿,我就先和你说声,那边的事儿该放手就放手吧。 走陆路,虽然赚的少点,可也安全的多。” 张居正最后还是语重心长对魏广德说道。 整整一天,魏广德心情都不怎么好。 财路眼看着被人断了,能好才见鬼。 他现在在京城里过的好日子,可全靠辽东那条线的分红,想到失去了这条财路,自己家里以后貌似就要沦落平庸,魏广德心中千万个不甘。 到最后,魏广德心里也只能感叹,怪不得以前看书,那些猪脚都要穿在皇帝身上,然后才敢改天换地打造一个日不落帝国。 穿成屁民,即便是科举有成,貌似除了跟同僚们一起同流合污,还真什么事儿也很难办成。 至于那些从底层爬起来,还想造反做皇帝的,也就是随便胡诌而已。 当然,如果是在崇祯那个时代,貌似可以,有那个猪队友助攻,成功的概率确实很大。 不过在这时代,或许应该算是大明朝的中期吧,所有人的思想就是忠君爱国什么的,在他们心目中朱明王朝才是正统。 你以为凭借给人一定恩惠,就让他们放弃心中的朝廷,那是想多了,除非你联合的是山匪强盗。 只有这些人,心中才没有朝廷,因为朝廷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回到家中的魏广德依旧在思考这事儿,因为关系到自家未来的生活。 裕王府那边,魏广德也不打算这么早就过去通气,因为裕王在此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发言权。 想到自己以前让芦布抄录的资料,涉及从前元到正德朝漕运和海运的数据。 运送一百万石粮食从南方到北方,若是走漕运,永乐时期大约需要消耗三百万石粮食,成化朝约三百三十万石,而到了现在,这个数字只高不低。 也就是说,从南方把粮食运到北方,需要三倍以上的运输成本,这还不考虑期间消耗的时间。 但如果是走海路呢? 那么花费大概是一百万石。 也就是什么都不变的前提下,仅仅漕运改海运,送入京城的粮食直接可以翻一倍。 别看只增加一倍,可却能让九边士卒不再为口粮担忧,或者京官们的禄米也可以得到保证,不用再被户部折色。 当然,这些,魏广德也只能是想想。 如果嘉靖皇帝采纳,这一切变为现实的话,难保京城里会不会又有无数的工地开建,新的庙观诞生。 其实,魏广德在看到这些数据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做海运,貌似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方式嘛,当然是顶着漕运的消耗行海运之法。 漕船不入大运河,顺江而下入海,沿着海岸线北行到天津,在通过海河等支流运抵通州。 这可是暴利啊。 相当于送一船粮食可以赚两船粮食回来,即便考虑到造船和维修,那也是大赚特赚的生意。 不过,这只是这对海运商人而言,对吃漕运饭的人来说,自然是灭顶之灾。 想想大运河流经的府县,有多少人口以此赖以为生,别的不说,但就漕军就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强大的战力,而是他们被释放出来后可怕的破坏力。 漕运改海,漕军会因此被削除几成? 魏广德不知道,但是至少有好几万人会失去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职业。 当然,他们也可以被兵部用来补充其他卫所,但是两岸无数靠运河吃饭的百姓又当如何? 想到这里,魏广德就一阵挠头,漕运还真碰不得。 漕运实施已历百年,运河沿岸无数人的生计依赖于漕运,贩夫小卒,纤夫船户,甚至卖唱卖笑的歌女等人,而且沿河的中下层管理者也可以借机揩油,大家都一起来维护这个体制。 在窄窄的一条河道上,从朝廷到漕运的官员,从漕工到普通百姓,太多人的生计被绑架在这条河道上。 漕运的存在,其实已经超脱了经济的束缚,而是一项关乎大明朝国运,国家长治久安的重大政策。 到这一刻,魏广德算是悟了。 只要大明朝没有放开海禁,那么漕运的地位就根本无法挑战。 围绕着运河沿线无数城镇的利益集团,以此谋生的无数黎民百姓,这么庞大的力量足够让嘉靖皇帝作出明智的选择。 而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终结漕运的,其实就是一场波及运河的起点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运动。 1853年后,太平天国占据南京和安徽一带,运河沿岸主要城市都遭受重创甚至焚毁,清廷才不得不选择海运的方式向北京运粮,至此盛行数百年的明清漕运,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如果知道未来终结漕运的力量居然会是这个,魏广德或许会考虑助攻一波,让张琏的兵马干脆扫荡南直隶一带,让明廷彻底看清楚漕运的脆弱。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说其他,但就现在江南的戚龙俞虎就足够张琏喝一壶的,有这两人坐镇,一般的反贼还真难做大。 至于魏广德看到的,通过开海禁的方式逐渐让海运替代漕运,那也是基于沿海港口的发展。 只要南北海港建立起来,一开始当然主要是进行海贸生意,但是当有商人发现海运低廉的成本后,必然会把以前通过漕运输送的货物改走海路。 朝廷中的既得利益者即便继续坚持漕粮的运输,但是大势所趋下,他们也只能不断的妥协,最终还是会不得不接受海运为主,漕运为辅方案。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感觉自己好伟大。 就是想赚点钱,居然想到为国为民上去了。 收回思绪,魏广德叫来张吉,把辽东海运可能会在来年被禁的消息告诉他,也是让商会那边早作打算,别旨意到时候发出来后却措手不及。 早做准备,有货物就尽快运走,不要想着压货。 听说辽船可能被禁,张吉立时就有些急了。 作为魏府的管家,张吉可以说对府中的银钱收支极为熟悉。 “老爷,若是停了辽东到山东的航道,咱们府里分红的银子至少减半。” 张吉小心提醒道。 “我知道。” 魏广德无奈回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之前老爷我听到消息就找人问过,此事牵扯甚大,估计最迟明年年末,朝廷里肯定会有明确的旨意下发。” 张吉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低头思索一阵后才又抬眼看着魏广德,小声说道:“老爷,到时候要不要我们自己准备海船,悄悄的运输货物,走通过一些小渔村.....” “避得开水师战船的巡逻吗?” 魏广德没好气的打断了张吉的话。 其实在之前,魏广德就从张吉口中听说过,在没有海运济辽前,就有商人偷偷摸摸的这么干。 不被抓到还好,一旦被抓到就会很麻烦,可不止是损失一批货物那么简单。 至于现在的辽东巡抚和山东巡抚,一个是吉澄,一个是谢东山,这两人魏广德可都不熟悉。 真要出了事儿,想要把事儿压下来也费劲。 对方势力太强,魏广德打算认怂,不搞海运就不搞吧。 不过,当初自己对裕王的影响明显发生了作用,裕王对于开海试点很是热衷,魏广德已经交了两份计划过去,不过裕王似乎都还有不满,让他继续完善。 念及此,魏广德看了眼张吉又说道:“虽然海运不能走,但是你那边也别闲着,多打听些海外最喜欢的商品是什么....” 正文 506罢官闲住 南赣,其实就是赣、粤、闽、湘四省交界地区,崇山峻岭,属于五岭地区,这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横亘在湖南、两广、江西之间。 明朝初年,这一地区地广人稀,瘴气弥漫,并不适合人群居住。 但是到了明朝中期,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朝中期以后,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很多老百姓丧失了土地,这导致老百姓依靠高利贷或者迁徙他地生活,遇到歉收的年份时,老百姓成为流民,有时上万人一起拖家带口迁徙。 南赣地区土地较多,人口较少,四省的流民逐步迁徙到南赣地区生活,改变了明朝初年地广人稀的情况,他们为了躲避徭役聚集在此地,成为开发南赣地区的主力。 这些迁徙到此地的流民白天下山种地,晚上则上山为盗贼,加上早期已经住在南赣的少数民族土着,地方治安环境相当混乱,政府在这一区域疲于应付,但是收效甚微。 老百姓逃避赋税,使得税收大减,聚集于此地的流民成为当地盗贼,时不时发生动乱。 从弘治年间开始,为了剿灭南赣地区的流民作乱,明廷不仅调动周边卫所,还请了广西狼兵参战,但面对四省边界的流民遥相呼应,互相援助,也没有能够剿灭盗贼。 在这里,动乱的种子犹豫野草般,烈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为此,明孝宗专门设置了南赣巡抚这一职务,负责剿灭当地盗贼,控制流民,恢复地方秩序,改变地方盗贼风气。 明朝自从设立南赣以来,一直安排巡抚大员坐镇,稳定地方,最出名的应该是王阳明任职南赣巡抚时期,他剿抚并用,打击作恶的首犯。 王阳明为了约束南赣地区的民众,搞了一套“相约制度”,约束民众的行为。 设置“约”以及“约长”等职务,定期聚会,共同处理地方问题,并且建立社学、书院教化当地百姓,推动了南赣地区的发展。 王阳明的这一套做法为后来者做出了模板,南赣地区的形势逐步改变,安定下来。 南赣巡抚设立之初,以“赣州为治所,兼理南安、赣州、建昌三府,及广东之潮、惠、南雄,福建之汀州,湖广之郴州等处捕盗事宜”。 此后该职辖区不断盈缩变化,但大致还以赣州府、南安府为中心,其余辖区则以“兼辖”管理。 嘉靖三十五年时,福建汀、漳二府被划入南赣巡抚治下,不过同属南赣和福建双重管理。 但是,毕竟汀、漳二府长期接受福建管理,所以在出现广东饶贼在闽地作乱后,第一时间上报的还是福建巡抚,倒是让南赣巡抚躲过了这次灾祸。 朝廷授予俞大猷的南赣副总兵一职,其实就是统帅的南赣巡抚手下的兵马,毕竟这些人马因长期剿贼尚保有一些战力,但长期各自为战,缺乏一名大将统御。 俞大猷的到来,倒是让他们有了主心骨,在这次围剿张琏一战中颇有收获。 南赣伸威城,这里是位于江西兴宁、程乡、安远、武平四县之间新建的一座卫城,也是南赣副总兵的驻地,不过今日这里再次云集大军准备出征。 不怪俞大猷兴化府失陷这么重大的事件,他没有第一时间调派人马增援,实际上在他接到调令之时,兴化府已经陷落。 山高路远,即便是他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在剿灭乌石浦贼巢后,俞大猷就把兵马分散,打算围剿辖区内叶槐、李文彪及谢允樟等贼寇。 接到兴化府城失陷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下达召集令,同时请南赣巡抚筹集粮草、整备衣甲器械,等各部来到伸威城也是颇费了些时日。 到了今日,大军集结完毕,六千余将士将再次随他踏足福建。 看着教军场上乌泱泱排列整齐的兵士,俞大猷也不免心情激荡。 作为武将,虽然希望天下太平,可谁又不希望建功立业。 对于武将来说,也只有沙场才是他们争夺功勋的地方,所以在接到兴化府城失陷消息的时候,俞大猷内心既有惋惜又有庆幸,实在是复杂难明。 站在高台上,俞大猷大声宣读了来自南京兵部的调兵令。 他在台上念,台下数十名嗓门大的士卒随他大声呐喊,目的也是为了让台下所有军士都能知道,他们此次出征的原因,即便消息在前几日军营中其实已经开始流传。 之后,在俞大猷率领下,此次出征将官跟随举行祭祀仪式,祭祀台上,一面旗杆上装饰有象牙的红底蓝边有旒军旗迎风招展,旗中绣有日月图桉。 红旗心搭配蓝旗边,应对木生火。 牙旗是作为出征时的祭旗所用,“兵书曰,牙旗者,将军之旌。谓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 “惟嘉靖四十一年十二月初七日,皇帝遣具官某,致祭于天威神机火雷无敌大将军之神。唯神威勇勐厉,刚劲精强。訇雷掣雷,欻火奔风。护国庇民,厥功显着。肃靖凶暴,宁谧封疆。遏有征讨,唯神是赖。驱锋遣镝,端直奇妙。万发万中,叠贯连穿。破敌致胜,如拉枯朽。无坚不摧,无悍不灭。神其蓄锐毓灵,用之则应。特以牲品致祭。神其享之。” 俞大猷在大声念出祃祭祝文后,身后将领和台下将士跟随齐声呐喊:“无坚不摧,无悍不灭。” “无坚不摧,无悍不灭。” “无坚不摧,无悍不灭。” 连续三声,震天动地。 祭祀完成,有强悍士卒高举牙旗走向营门,身后六千士卒跟随,浩浩荡荡出了伸威城向兴化府开拔。 同日,浙江杭州城外军营中,戚继光跟随谭纶也举行了祃仪之礼,随后四千大军南下福建剿倭。 ...... “噼噼啪啪......” 临近年关,整个京城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而民宅小巷里也不时传出小孩燃放骗炮声。 魏广德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还有几日,朝廷各大衙门就要封印,又可以歇息一段时间了,直到十五以后才会渐次恢复办公。 到这个时候,因为天气的原因,北方的鞑子也不怎么出来活动了,前两个月频繁犯边,可把大明朝九边重镇骚扰的不行,三五日就有边关急报送入京城。 耳中一直充斥着街道两边的喧闹声,有商家和顾客讨价还价,有儿童嬉闹声。魏广德睁开眼,伸手轻轻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入眼的,街上行人或三五成群在一起,有大人有小孩,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一家人,这是出来采购年货的。 过年了,要团圆。 魏广德在嘴里低声念叨一句。 做官以后,除了回九江府成亲那年,还算是在家里和父母过了一个团圆年,这都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 老家就在京城附近的还好说,远离京城的官员,假期里是根本没有机会回家的。 大明执行的是流官制度,士子科举中第以后,就算外放的官员,也会回避自己的老家,运气好的会分派到附近省份任职,这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更多的,还是天南地北,终其一生也难回家几次。 回老家? 魏广德知道,自己当然是回不去的,今年老娘也到了京城,九江府那边只有老爹,还有大哥大嫂在。 好好一个家,人分在两地过年,也不知道老娘会不会不习惯。 魏广德这会儿也就是随便想想,主要还是心中有一丝犹豫。 前两日,魏广德接到江西来信,告诉他一个官面上没有通报的消息,严世番回了分宜。 按照三司会审的结果,严世番可是被发配广东雷州,都被刑部派官差押解南下,谁会想到人居然没有去广东,而是直接会了江西。 更可虑的还是,信中还说严世番回到老家后,丝毫没有顾忌,大肆扩建府邸享乐。 】 一个罪臣,可以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而分宜的地方官居然还装聋作哑,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状。 按说,涉及严家的事儿,地方官不可能不知道。 严世番最后的判决,那可是嘉靖皇帝点头同意的,并且登上了邸报。 不过知道归知道,魏广德也没有把消息透露给裕王府中人。 严嵩倒台后,几次在王府里谈到严世番,裕王无不是咬牙切齿,他们之间的梁子大的去了。 魏广德当然知道裕王为什么对严世番如此不满,想想当初克扣裕王府岁赐的事儿,逼着裕王从自己这里借银子向他行贿,才拿到该得的那一份,裕王难道不觉得憋屈? 收了裕王送的银子,严世番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却是洋洋得意,以自己能收到天子儿子的贿赂而沾沾自喜。 这样的消息传入裕王耳中,可以说把裕王仅存的那边面子踩在地上,还狠狠摩擦。 也是经此一事,无数人纷纷向他送去银子,只为了自己的仕途锦绣,裕王行贿之事,无疑就是严世番收银子办事儿的活招牌。 也难怪市井流传,严世番曾经在酒后狂言“朝廷无我富”。 朝廷富不富,官员清楚,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随便找个人问问,肯定会说朝廷府库里堆满金山银山。 因为他们知道的,听到的就是哪月哪日,朝廷给哪儿拨款多少万钱,又给哪儿赈灾多少银子。 而在市井小民心目中,严世番敢说自己比朝廷还有钱,就可想而知他的富有,他在市井间的“威名”何等之盛。 即便是到了今日,严家已经倒台,严世番被发配,几年前裕王向严世番送银子的话题,依旧不时被人提起。 想到今日被押解进京的浙直总督胡宗宪,魏广德就轻轻摇头。 从胡宗宪被弹劾逮捕,到押解进京,前后历时一个半月,不可谓不神速。 也不知道胡宗宪会被陛下怎么处置? 魏广德在心中暗想。 放下车帘,继续闭目养神,想着晚上还要去刑部尚书黄光升府上拜访。 这个黄光升,当初魏广德还和他有一面之缘,那时俞大猷才刚刚在大同建功立业,而黄光升则是钦点的湖广川总督。 没想到才短短两年时间,黄光升已经由总督迁到南京户部尚书,月前更是迁到刑部尚书的位置。 刑部,虽然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也是六尚书之一。 当然,今晚的拜访也不仅仅是代表裕王府给黄尚书送去年礼,更重要的还是试探黄光升对胡宗宪桉子的态度。 裕王对严家恨之入骨,自然迁怒于其党羽。 胡宗宪,是严嵩倒台时在外权利最大的党羽,自然也被裕王不喜,想要除之而后快。 就在这时,魏广德感觉马车一震,随即车厢里的摇摆也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来,魏广德心下好奇。 就在这时,车帘外传出李三的通报声:“老爷,裕王府有内侍拦路,说有要事给老爷说。” 魏广德掀开车帘看去,看清来人后魏广德澹澹开口道:“让他上来。” 很快,一个绿袍内侍爬上马车,他是李芳手下一个太监叫刘成,也是从宫里跟到裕王府的老人。 “刘公公,你这是....” 待来人上车坐好,马车再次缓缓启动后,魏广德开口问道。 “魏大人,李公公剿叫我来通知大人一声,刚刚收到宫里的消息,皇爷说,‘宗宪非嵩党,命予释放,罢官闲住’,听说旨意已经到了北镇抚司,应该很快就要放人了。” 刘成坐稳后,开口答道。 “放人?” 魏广德惊讶道。 “放人。” 刘成答道。 “宗宪今日才押解到京,陛下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在魏广德看来,胡宗宪入诏狱后,应该是刑部提请审桉才对,难道仅仅是锦衣卫向西苑内通报此事,嘉靖皇帝就作出放人的决定了? 桉子都不审,直接放人,那从浙江一路押解到京城来又意义何在? “听宫里的消息,皇爷似乎认为他在东南剿倭战场上,功大于过,而且又是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这样的柱石是不能被过堂问罪的。”.. 刘成马上就给出了解答。 魏广德听到这话也明白过来,押到京城是因为他有罪,但是有罪不代表就要审桉。 想想严家,也不过就是严世番被过堂,严嵩则是直接致仕回家,根本问都不问。 之所以二人会被区别对待,只因为严世番是工部左侍郎。 魏广德明白了,还真就因为锦衣卫的报告,嘉靖皇帝就做出的决定。 正文 507计策 嘉靖四十二年正旦大朝会,嘉靖皇帝依旧如往昔般没有上朝,有成国公朱希忠领班行拜天礼于玄极宝殿,文武群臣各具朝服于皇极门行五拜三叩头礼,免宴,赐节钱钞,王府进贺人员及四夷朝贡使仍宴于阙左门。 这一年,海内公认的大奸臣严嵩致仕,虽然大明朝南北仍有战事发生,但是在此刻满朝大臣们眼中,经过去年下半年的拨乱反正,今年朝局应该会逐渐吏治清明,虽不敢说海晏河清,可也应该不会太差了。 六部中,最忙碌的自然还是兵部。 来自北方俺答汗部的威胁,和东南倭患,让整个兵部时刻不敢轻忽。 不过,在朝会后,京官们自己组织的酒宴上,聊的最多的还是福建那边的倭患。 堂堂一个兴化府城,至今还失陷于倭寇之手。 左副都御史赵炳然挂兵部右侍郎衔,提督军务,巡抚浙江,而谭纶挂右佥都御史衔巡抚福建。 同时,在朝中有心人的推动下,戚继光的名字也出现在官员们日常谈论中。 此刻,在众多官员们看来,大明帝国在江南最能打的三位将军都领衔参与围攻兴化府倭寇,目标自然是务必全歼,哪怕走掉一个都是不可接受的。 刘显、俞大猷、戚继光,都是可以独自领兵打败倭寇的将领,有他们在,东南防务自然可保无虞。 对于百官的乐观,兵部却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期间发生什么不可测之事。 不过福建离京师千里迢迢,他们也只能凭借过时的文书分析那边的形势,最后一番商议后,还是选择放权,由总督闽、广都御史张臬和谭纶,以及刘、俞、戚三将商议。 兵部收回视线,全力布置北方长城沿线防务,防备来年俺答部再次大举入侵。 为了尽快了解兴化府城局势,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前行,都带着亲卫快马加鞭赶到了兴化府城外,先后进入了刘显大营中。 收复兴化府城之战,虽然朝廷认命由张臬统帅,谭纶指挥的,但真正打仗的还是他们三人。 连续几日,三人的身影都出现在兴化府城外,小心仔细的勘察地形。 而这伙倭寇不知什么缘故,攻占兴化府城后也没有洗劫一番就马上逃回海上,倒是给明朝集结大军提供了时间。 倭寇狙杀刘显使者从而冒充其身份进入兴化府,最终酿成兴化府之祸的消息已经被证实,不过朝廷并没有因此迁怒于刘显,只是命其暂时指挥兴化府附近明军,包括距离府城不远的平海卫。 不过这平海卫虽然是卫,但卫所军士沿海边布置防务,即便是卫城所留兵力也不过千把人,卫指挥使欧阳深仅凭这点兵力也不敢擅自进攻府城。 站在城外山坡上,三人都默默无言,只是盯着远处的城墙,一座完全未经损坏的城墙。 若是正常情况下,数千倭寇要想攻占这里,不付出惨痛代价是决计不可能的,只是谁能想到倭寇当中居然有人会用计赚下一座大城。 “倭寇占下兴化已经两月了,不可能一直等在城里让我们剿灭。”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俞大猷忽然说道。 “现在的季节,并不适合倭寇逃跑,除非在前两月打下兴化后几日内就离开,他们还来得及上船逃跑。” 戚继光却是说道,“现在若要逃到海上,必须得坚持到三月才行。” “浙江水师那边,我已经写了公文,相信很快就会南下,由他们封锁外海,倭寇插翅难飞。” 俞大猷摇摇头说道。 浙江那边的水师,还是由他当初在浙江任总兵官的时候组建起来的,就是为了御敌于海上,只是没想到他一离开,居然会被倭寇压制在港口内动弹不得。 这次,俞大猷来时就已经想好,集结水师战船,势必要全歼这股倭寇。 只是,这里是福建,而张臬也管不到浙江,所以一切还得请朝廷定夺,俞大猷只得给南京那边上公文,请调浙江水师助战。 “元敬,你那边的兵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 一直注视远方兴化府城的刘显这时候收回视线,看向戚继光问道。 “浙江那边兵力吃紧,我只抽调出四千人南下,算算行程,大约要三、四月才能抵达。” 戚继光叹口气说道。 他去年率部就曾来过福建助战,这才刚率部回浙江,休息不到半月就接到再次进入福建的命令。 去年随他南下的兵,在这次福建剿倭中立下不少功劳,也赚得盆满钵满,大多都不想年前再踏征程。 不得已,他只得东拉西凑才平凑出四千人马。 不过从浙江到福建,又是这个季节,行军速度那是想快也快不起来,特别是行军粮草这一块。 明朝军队外出作战,因是在境内,所以不会携带太多粮草,否则就需要征召大批民夫。 这时节,谁又愿意抛家弃子跟着队伍南下打倭寇,巴不得躲在家里老炮孩子热炕头过日子,除非强制征发。 何况,兴化府城已失,若是激战正酣,或许还可以率兵轻装激进,快速抵达战场救援。 和俞大猷想的差不多,城丢了,你跑再快过去,祸事已经酿成,也救不出受害百姓。 还是让大军按照行程走,一天几十里,慢慢往兴化府这边来吧。 反正,以现在的天气,倭寇也没法登船出海。 这年代,海船全靠风力驱动,受季风影响很大。 若是寻常百十个倭寇的小股队伍,一两条船,划桨也能跑。 可是攻占兴化府城的可是好几千人,加上从府城里抢来的海量财物,根本没法跑路。 刘显听到戚继光说他部下要三四月份才能到达,虽然有些失望,可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些人,这年也是在军营里过的,自然也体谅那些正在路上的士卒,这时候没人往回跑就不错了,也不能逼迫太甚。 俞大猷那边的人马,虽然距离兴化府略近一些,可也得等到一月底,二月初才能达到,只希望在这期间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兴化府周边的明军,刘显在城破后就让他们返回,严防各自的城池,防备倭寇乘机四处流窜。 自己的大营虽然兵力不足,可自保他是有把握的。 “刘都督,平海卫那边,看是否要再次给下道军令,命令他们只管严守卫城不得出战。” 这时候,俞大猷忽然开口对刘显说道。 “你担心倭寇偷袭平海卫城?” 刘显微微皱眉,问道。 俞大猷长期指挥的就是各地明军,对这些明军军将的尿性那是非常熟悉。 要说叫他们正面和倭寇交战的话,那肯定是叫苦不迭,能不望风而逃就不错了,可要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们也不介意扑上去。 想想张琏那事儿,还不是粤军那边的军头看到有机可乘,然后抓到一个反贼首领,简单审问就上报说是贼酋张琏。 “倭寇攻占兴化府城已经有两月,兴化府城内的粮草,估摸着已经被耗得七七八八。 城虽坚却并不利于倭寇防守,特别是在这里拖的时间长了,我军到位后,定然插翅难逃。 所以,我估计倭寇会对平海卫城打主意,那里更加临近海边,适合他们出海逃亡。” 俞大猷分析道。 倭寇的长处在于游动和强击,特别是野战能力超强,但是对于城池的防御战和攻坚战则差距甚远。 其实,若是正常攻防战,即便倭寇数倍于防守明军,倭寇攻占城池的能力也极弱,大多是靠偷袭冲入城中抢掠。 兴化城失陷只是意外,可现在考虑的则是怎么全歼这股倭寇,绝对不能让他们逃离。 倭寇能怎么跑? 自然是上船出海。 兴化府城虽然临近海边,可是毕竟有几十里地的距离。 倭寇为什么能够在兴化城内呆这么长的时间不走,一是天时不对,他们没法跑,二必然是要收拾这次抢劫的战果。 一个府城,能够搜刮出来的财物必然让这些人难以舍弃。 不过,城内财富再多,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整理好。 而他们在兴化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自然知道明朝大军肯定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所以俞大猷猜测,倭寇可能会在最近放弃兴化府城,把营盘搬到临海的地方。 困兽犹斗,以这帮倭寇用计赚开兴化府城的能力,定然是不会干的。 营盘,不管怎么布置,肯定是不如现成的城池安稳。 而在兴化府城周边,距离海边最近的,最方便逃脱的地方,自然就是东边的平海卫城。 “走吧,快中午了,我们回营去吃饭,顺便派人给平海卫那边送信。” 刘显认可了俞大猷的分析,不过看着天色说道。 一大早出来查看地形,这会儿也感觉到肚中饥饿,俞大猷的提醒很重要,他打算回营以后就给欧阳深下文,让他只管严守卫城不得出战。 而此时,兴化城东门,沿街已经停放了无数的车辆,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倭寇从城中各处搜刮来的财物。 经过两个月的搜刮,兴化城里能看到的,值钱的东西都在车上了。 城头上,几个倭寇首领正聚在一起商量着。 “还是早点走吧,这城里臭烘烘的,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我就是担心,平海卫要是不出来截杀我们怎么办?” “那就按照计划,在崎头镇那边的山头上修筑一个营盘,等到三月份,海船过来,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最好能吸引出平海卫的明军,埋伏他们,然后假扮败军拿下卫城,到了那里就可以安稳的睡觉了,有城墙保护。” 几个首领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城楼下,一支近千人的倭寇队伍也整装待发,他们是要悄悄出城埋伏的队伍,目标自然是平海卫城方向的明军。 不多时,南城墙那边就有几个倭寇跑来。 “拜见几个当家的,周围明军的哨探已经撤了,应该是回营吃饭去了。” 很快,这几人就把他们在城外观察到的情况一一说明。 “哈哈,朝廷还真以为我们会在这城里和他们决战。” “那帮狗官,除了会搜刮民财还会什么?打仗,我老六可不会怕他们。” “好了,你们先下去,继续观察四周,有情况马上回来禀报。” 倭寇中的首领这时候开口吩咐道,让几个负责哨探的倭寇离开后才又说道:“那就开始,老六,狮头,你们两个带人设伏。 半个时辰后,我们就押着车队往崎头那边去。” “嗯,那个时候,估计明军的哨探又出来了,他们看到我们出城逃跑,肯定会回去报信,到时候你就看好吧。” 老六这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开口说道。 “南北两边,你们要守好,不能让明军得到消息。” 那首领又对旁边两个倭寇头目吩咐道。 明军现在是刘显大军在兴化城西面扎营,而平海卫在府城东面,南北两方自然就是明军两部联系的通道。 倭寇既然想偷偷拿下平海卫城,那自然就要切断明军两部的联系。 刘显大营和平海卫,自然是平海卫才是软柿子。 刘显大营这段时间有多股明军加入,补充了实力,虽然不知道刘显现在手上有多少兵力,但是从军营规模看,应该不到二千人。 而且,这个时候会被调来的明军,肯定也是福建最精锐的部队。 这种情况下,刘显大营就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而东面的平海卫,仅靠那千把人的卫所兵,这帮倭寇还真不放在眼里。 而且,平海卫城足够大,足够容纳下他们几千倭寇,自然才是首选之地。 “出发吧。” 这时候,倭寇的首领大手一挥,之前被称为老六和狮头的两个倭寇首领都是点点头,大声答应一声,随即下了城楼。 不多时,兴化城东门缓缓打开,一队倭寇飞快的跑出城门,向着远处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兴化府城里,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四野尸骸枕藉,臭气熏天,惨不忍睹。 不过,城楼上的倭寇却是熟视无睹。 在城里驻扎了这么久,城里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他们可不会按定制吃食,都是抢来酒肉粮食就随意吃喝,浪费无数,这也是这会儿他们要放弃府城的原因。 吃的不多了,转移到崎头或者平海卫城去的原因。 正文 508二杨之争 出了正月,京城的各大衙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办公,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各种奏疏公文送入京师,再分派到各个衙门里处理,最后再由各部把决议上奏皇帝知晓,紧急奏疏除外,那是要直接面圣的,处理完后再发出。 这就是京城官场的运转模式。 大明的天下已经一百余年,按理说应该是天下太平无事,即便有些地方小打小闹,天灾人祸不断,可事务却不见减少。 每天依旧是流水一样的公文入京再发还,管理着整个大明帝国疆域内发生的大小事儿。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明初由太祖朱元璋定下了朝廷的框架,可是各部不时出现大量公务堆积,为了运转顺畅,所以不得不一次次扩充人手。 到了地方,类似情形也不显见,各省三司及地方官署职位更是膨胀数倍。 明朝官场有个很有意思的情况,那就是朱元璋定下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官制,但是却同时出现官冗和官缺的问题。 冗官,指无专职而备执行临时使命的官吏,亦指闲散无事的官员。 在中国古代,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常成为社会沉重的负担,北宋时期尤为严重,历史教科书上就有北宋的“冗兵、冗官、冗费”的记载。 历北宋一朝,官员泛滥成灾始终困扰朝廷。 明代官制分为三个部分,即中枢、地方和军事,那时在选用官员上有一种说法叫做“三途并用“,在《明史·选举史》中也记载“进士为一途,举贡等为一途,吏员等为一途,所谓三途并用也。”也就是通过这三种途径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为官。 朱元璋在设置官制时,充分考虑了官员之间相互牵制的职能,分散官员权力,不仅增加了一些官位出来,还因为要拉拢人心,实行荫庇制度。 对有功劳的官员,往往都能得到荫庇,子孙就可以享受到特权,有资格当官。 官员多了,处理的事务分散了,结果在遇到事儿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相互扯皮、推诿的现象,于是往往又只能新设置一个官职来管理扯皮事务。 当形成循环后就造成了人浮于事,互相推脱责任,使官场越来越臃肿,几乎成为了灾难,而且对于国家的财政负担也非常大。 而官缺问题的原因,则主要是因为党争和正常的官员致仕以及都察院言官的肆意弹劾。 官员年老致仕很正常,党争引发官员落马也很正常,言官风闻奏事也很正常,只是当空缺出官职后,因为各种原因,往往在官位空缺后却不能找到合适官员去接替。 不是没人,而是因为空出来的位置太多人去争取,结果往往无法达成一致,最后官位就一直空缺。 明初时期,国家建立伊始,还处于建章立制的探索时期,历经战乱的士人多隐居不出,加之朱元璋对官员要求极高,愿意入仕读书人太少,所以开始执行有利于读书人的优免条例。 而到了中后期,则基本和党争有关,一些重要职位的争斗往往会引发巨大的朝堂风波。 缺官的消极影响也非常显而易见,它带来的办事效率过低,比如在需要解决一件事时却找不到相应的官员去办,这时对于这件事情的解决就会非常滞缓,也会引起怠政的出现。 偶然的官缺,在一些岗位上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是正常的,但是明朝时的官缺却是长期的,这是非常不利于朝政发展的一种情况。 可以说,从洪武朝到正德朝,大明的官员都是不断增长的,而在嘉靖朝初期,嘉靖皇帝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精简,但是到了嘉靖皇帝执政的中后期,面对国内层出不穷的事务,官员群体很快就出现反弹。 不过这些变化,嘉靖皇帝或许都已经看不到,毕竟在他眼里的朝廷,现在似乎只剩下六部的尚书和侍郎,以及其他的五寺二监二院一府的官员。 “前两日,杨尚书才去了密云见杨选,没想到兵部就发生了那档子事儿。” 京城,裕王府一间书房内,裕王坐在座位上,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杨尚书应该也没想到,兴化那边局势会变成那样,看军报上说,俞大猷和戚继光可都已经赶到了兴化府城外。” 殷士谵也是摇头叹气道。 “人到了,兵还没到,自然也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却没有丝毫办法。” 裕王苦笑摇头。 最近这两年,他的日子过得是越发舒心起来了,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朝堂政务,可是到现在他要发现,这朝廷里,似乎一天到晚就没多少好消息,尽都是些糟心事儿。 两人正有一句每一句说话的功夫,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外才停了下来。 “殿下,魏大人、张大人到了。” 门外內侍向里面通禀道。 “快请他们进来。” 裕王听到魏广德和张居正来了,急忙喊道。 随着门帘掀起,魏广德和张居正相互谦让后就快步走进屋里。 “善贷,叔大,今日天气还冷,快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裕王看他们进屋,急忙让他们先烤火取暖。 “谢殿下。” “多谢殿下。” 魏广德和张居正急忙谢道,随即在火盆边搓手取暖。 嘉靖四十二年的到来,一开始似乎挺顺利,还没什么事儿,可是没想到却似乎是个倒春寒,二月了天气突然就再一次降温,人在户外感觉寒冬还要冷。 而伴随着寒冷到来的,还有兴化府那边不利的战报。 “殿下,兴化那边到底吃了多大的败仗?” 取暖之际,魏广德也没有忘记他们被召来的原由。 在路上,他们就已经听了传话內侍的说法,知道是因为打听到兵部那边流传出来的消息,似乎明军在兴化又一次损兵折将。 “哎。” 裕王先是长叹一声,之后才说道:“据说上月二十九日,倭寇突然撤出了兴化府城,退往崎头方向,那里地势据说不错,三面环海,易守难攻。” “哦。” 魏广德闻言,点头附和一声。 “都指挥欧阳深以为有机可趁,遂在倭寇撤离途中率部突进,想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成想却遭遇到埋伏,全军覆没,自己也死在那里了。” 裕王又说道,“之后,倭寇换上我军甲衣,假装是败逃而回的军士,骗开了平海卫卫城城门,随即倭寇蜂拥而入。” “倭寇逃到平海卫城里去了?” 魏广德闻言也只是皱皱眉。 换位思考,他如果是倭寇的话,肯定也不会死守在兴化城里,待的越久,死的越惨。 死守一座大城,明军只会源源不断的派出大军包围,等实力累积到足够以后,攻城就势在必行。 面对有准备的成建制的军队攻击,倭寇是不可能力抗的。 “没有,倭寇占领了平海卫城后,又在许厝建立大营,防备官军进剿。” 裕王答道。 “就是说,平海卫城前面,倭寇又设立了一个营寨,阻止官军直接包围平海卫城?” 魏广德问道。 “正是,据说从兴化府城到许厝,再到平海卫城,沿途都是三面环海的地势,十分不利于官军进剿。” 裕王答道。 “消息确实?” 魏广德和张居正对视一眼,然后问道。 “应该可靠,现在兵部那边已经封了,在内部商讨此事,只可惜杨尚书去了密云,也不知道兵部什么时候能够策略。” 殷士谵这时候开口说道。 “对了,之前听说兵部收到情报,俺答汗曾扬言要在年中攻打辽阳,杨尚书去密云见杨总督,不会就是因此事而起吧。” 张居正开口说道。 “俺答汗说要攻打辽阳?” 魏广德吃惊道。 辽阳魏广德没去过,不过看过辽东舆图,大致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在沈阳之后,历史上一直都是辽东的第一大城。 看舆图的时候,魏广德也以为明朝统治着后世的东北地区,不过之后了解到实际情况,才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事实上,明朝别说统治东北,就算是后世的辽宁地区都比较勉强。 明朝曾经控制了整个辽东,实力范围也确实曾经向后世的吉林、黑龙江等地延伸,但是这都需要朝廷巨大的资源投入。 以当时吉林、黑龙江这些地区的经济水平,这笔投入肯定是亏本的买卖,是需要来自关内的供应。 因此到了明宣宗在位时期,明宣宗不愿意做赔钱生意,于是,明朝势力从吉林、黑龙江地区撤回。 不过,虽然明朝撤回了驻扎在这些地方的卫所,吉林、黑龙江以及外东北的土著部落,还是常年向大明进贡的,而大明朝廷也会对当地的酋长进行册封。 这样的环境下,也只能说勉强纳入版图,但实际控制力非常薄弱。 明朝在东北的势力退回到辽东以后,而曾经作为拱卫边疆屏障的朵颜三卫时常叛乱,让蒙古势力得不到抑制,进而进入到辽东附近,形成一个蒙汉杂居状态。 不过进入到辽东的蒙古人,表面上都是自称和明朝交好的三卫族人,真实情况自然就不好说了。 不过,辽东一代,始终都遭受来自蒙古部族威胁却是真实存在的,明朝军队和蒙古部族每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事。 而年初,兵部收到消息,俺答汗儿子辛爱黄台吉、土伯特黑台吉集结部众,声言要进攻辽阳,进而控制整个辽东地区。 有了这条情报,做为蓟辽总督的杨选自然格外重视,亲自督军准备应战。 不过在战略方向上,他的判断和兵部尚书杨博发生了重大分歧。 在杨博看来,辛爱黄台吉和土伯特黑台吉所谓进攻辽东地区明军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明军主力东移。 因为在杨博眼中,辽东地区苦寒,其实明朝对这个地方的统治只能说勉强做到收支平衡,甚至遇到天灾还要倒贴钱财进行赈济,就比如从嘉靖三十七年开始辽东旱灾,朝廷不得不开通海运济辽的口子。 这样的地方,蒙古人又如何能够站稳脚跟。 说白了,就算俺答汗真把地盘打下来,他们也守不住,只会分散他们本就不足的实力。 这是一笔亏本买卖,俺答汗必然不会去做,所以他判断这些话根本就是谎言,不可信。 不过从蒙古人的作态来看,杨博更加担心俺答汗部今年可能会对明朝蓟镇发动更加突然的进攻。 而作为蓟辽总督的杨选看法则和杨博相悖,他认为俺答汗应该是有心从明朝手中夺取辽东的控制权,将明军赶回长城内。 此时的东北平原并未得到有效开发,对于汉人来说耕种非常困难,但是对于草原部落来说,却是天然的牧场。 一旦让俺答部实现占领辽东的局面,那整个东北平原的夺取无疑会壮大蒙古人的实力。 为此,杨选选择逐步分兵东移,决心在辽东和俺答部发动一场大战,利用辽东的城堡消耗俺答部的实力,让其再无力南下威胁宣大和蓟镇。 二杨分歧严重,为了保证边境安定,杨博以巡边的名义前往密云,意图说服杨选,辽东地区采取守势,重点加强蓟镇,特别是京城北面长城沿线的防卫力量。 张居正把之前自己听到的消息给魏广德进行了介绍,让他知道杨博去密云的目的。 张居正说了这么多,也觉得有些口渴,拿起內侍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就好奇问道:“善贷,说了这么多,你选择支持杨尚书还是杨总督?” 而这个时候,裕王已经忘记了之前召魏广德和张居正来的原因,而是津津有味听起张居正的消息。 杨博和杨选之间出现分歧的消息,裕王倒是听说了一些,只是对其中内情并不了解,远没有张居正知道的详细,而魏广德更是没听说过这事儿。 实际上,黄台吉和黑台吉打算攻占辽东的消息,还是从蓟辽总督府送入的兵部,只是兹事体大,兵部一直严格封锁了消息。 当然,作为内阁,兵部尚书杨博自然也要透露些消息,期望能够得到内阁的支持。 实际上,只要能够说服内阁,到时内阁会同兵部严令杨选听命也是可以的。 当然,作为外放的封疆,杨选也可以选择拒绝,只不过到那时,他的仕途也就接近终点了。 “辽东总兵官,现在是杨照吧。” 魏广德迟疑着问道。 (本章完) <. 正文 509漕运海运 “辽东总兵官,现在是杨照吧。” 魏广德迟疑着问道。 “嗯。” 张居正轻声答应了一声。 “若俺答汗真对辽东有意,这杨照怕是不能胜任总兵一职。” 魏广德悠悠开口说道。 “为什么?” 张居正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照虽然在边镇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可是却有些急功近利,沉不住气。” 魏广德答道,随即又小声说道:“当然,我也只是听人说过这么一句,做为主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张居正低头思索,并没有接魏广德的话。 “说这个,也只是听到你透露的这个消息,当初他想要升到总兵官位置,在朝中就有争议,许多人是持反对意见的,我担心他急于表功,最后弄巧成拙。” 这也是魏广德好心提醒一下张居正,杨照能够上任,他在其中功不可没。 不过,魏广德在九边布置的一些人,也时刻把他们打听到的边关将领的情况在向他那里汇报。 不管是董一元还是马芳,对杨照的评价都是有勇无谋,行事有些孟浪。 这样的人,为将最好,为帅就有些危险了。 “你担心,这次鞑子进犯辽东,他会莽撞坏事儿?” 张居正听明白魏广德的提醒,小声回答。 不过魏广德还没答话,那边的裕王就开口问道:“你俩滴滴咕咕的说什么呢?” 魏广德和张居正回头,正好看见裕王和殷士谵都好奇的看向他们。 “没什么,我和善贷在说俺答汗出兵辽东的事儿。” 张居正开口解释道,他倒是没有说魏广德指出杨照存在的问题,毕竟是他那边的人。 现在眼瞅着,魏广德那边力推的将领,不管是马芳还是俞大猷,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而他看好的杨照却被魏广德认为不能胜任职位,他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 魏广德之前说话声音也不大,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他自然不能自己揭短。 “善贷,那你有什么看法就大声说出来啊,也让我们听听呀。” 裕王这会儿大声道。 “殿下,我这不是向叔大兄打听一些细节消息。” 魏广德假装不好意思的说道:“先前叔大兄说的那事儿,咱王府里可是没有接到消息,想来兵部里面也是严密封锁了的,就怕传出去引得京城动荡。” “有道理。” 裕王点头说道。 “杨总督认为俺答汗是有心攻打辽东,而杨尚书却以为是疑兵之计,那你是占那头?” 】 殷士谵这会儿开口问道。 魏广德回忆了辽东地区的地形,不知怎么就想到之前听说山东和漕运那帮人想要罢停辽东海运一事儿,心里不由得有些意动。 不过,他还是沉默片刻,又略微思考两者关联后才开口说道:“杨总督担心的,我想主要还是辽西走廊的安危。 如果我站在俺答汗那个位置,若是有心图谋辽东,那我肯定会想法设法威胁广宁、锦州,切断辽西走廊。 只要能够切动辽西走廊,辽东就无法从陆路上得到朝廷的支援,成为一只困兽,十余万辽东将士就会沦为待宰羔羊。 出兵骚扰辽东,以眼下辽东脆弱的农业,就能困死他们,而且现在朝廷又有人主张废弃海运济辽之策。 届时,没有粮草支援,辽东将士自己都垮了,根本不用去打。” 魏广德说这些话是有些夸张的,实际上明朝和蒙古人在辽东发生的战事,也算有攻有守,只不过战场的主动性在蒙古人手中。 而且,这些年来,明朝的官员们也因为嘉靖二十九年的事儿,有些谈蒙色变。 他们在心目中已经种下了,明军还就是打不过蒙古人的印象。 虽然有马芳等将领能够击溃俺答部骑兵的进攻,但是也只是把人挡在城墙外。 打不过来,人家可以暂时撤走,并不伤筋动骨。 修养好了,哪天又找地方开战。 总之,现在大明就是疲于应付北方草原的攻击,而却无有效的制约手段。 “罢停辽东海运?” 裕王还没听到这个消息,今天惊喜有点多,先是从张居正口中知道二杨分歧的原因,现在又听到魏广德说出有人想要停止了辽东海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殿下,朝廷底层官员确实有些人在议论此事。” 一边的殷士谵看裕王的样子,急忙开口解释道。 “海运不能停。” 不过,裕王没去管殷士谵说的是朝廷底层官员,而是抓住魏广德担心的重点,那就是辽西走廊的脆弱。 大明管制下的辽东地区,其实分为辽东和辽西两部分。 辽东,简单说就是辽河以东地区,这片土地面积巨大,东联朝鲜,北边是开原、铁岭,西面就是沉阳和辽阳,南面则是大海。 辽西,则是指山海关到广宁沿渤海海岸线延伸的一条狭长地带,这里也是明朝内陆通往辽东唯一的陆上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实际上,明末辽东的战争,主要就是在辽西走廊分布的各城镇之间爆发的战事。 大明能守住辽西走廊,不仅可以保证京师北方的安全,还可以有机会重新收复辽东地区。 整个辽西走廊沿途地势复杂,也极易遭到蒙古人的破坏。 在嘉靖三十八年以前,朝廷运往辽东的物资,全部走辽西走廊运往辽东,不过在辽东遭遇罕见自然灾害后,才不得不重启海运,大量向辽东输送粮食和其他物资。 魏广德的一席话,让裕王忽然明白过来,当初贾应春提议的重启海运济辽之策,不仅涉及经济,更事关军事。 是想将来,一旦辽东发生战事,在陆路通道受阻,或者变得不再安全的情况下,山东到辽东的海运就会发出巨大的作用。 “海运之事,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变故,还是先说说两位杨大人之间的分歧吧。” 张居正看裕王的表态,怕一会儿话题又被拉偏了,急忙对魏广德说道。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杨尚书自然是更关心京畿的安危,按杨总督的意思,蓟镇兵马东进辽西走廊,即保证辽西的安全,又可在关键时刻背后攻打俺答部进攻辽东的人马。 不过蓟镇兵力东移,势必导致京师北方防线的战力,若是俺答部趁势再次突破边墙,蓟镇大军短时间内无法回援,势必又是一场.....” 魏广德没继续往下说,不过屋里几人都明白接下来是什么话。 当然是俺答部骑兵再次兵临北京城下,嘉靖皇帝再次发出勤王诏书,天下兵马勤王救驾。 那件事儿,其实是嘉靖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一个官场禁忌。 “杨尚书求稳,杨总督则是.....” 殷士谵没往下说,不过却是摇摇头。 “你占杨尚书那头?” 张居正忽然开口问道。 魏广德闻言看了张居正一眼,随即点点头。 说实话,就现在他知道的辽东情况,那地方价值真的不大。 现在的东北那地方,可不是后世的粮仓,东北黑土地还没有开发出来,水稻、大豆和玉米还不是这时代农户主要农作物,甚至辽东的农民认为他们那边种植不了传统的华东地区所种植的冬小麦,而是种的那种入口难以下咽的春小麦和高粱类食物。 至于后世人眼中价值无限的东西,地下无数的矿产资源和肥沃的黑土地,这时期作为农耕文明的大明都没有意识到,就更别说只会牧羊放马的蒙古人。 理解现实人们的看法,不代表魏广德不知道东北的价值,甚至继续往北还有更加广袤的地方,但现实的大明,是真的做不到觊觎那里。 至少,在真正解决蒙古各部族以前,大明是没有办法向北扩张的,就算给再多的钱财和棉甲,别人也未必会去。 大宁都司、奴儿干都司都先后撤销,明朝在北方的力量开始回收。 所以啊,魏广德可不认为大明和俺答汗会在辽东爆发大战,争夺这一区域的控制权。 相应的,若是真的在那里爆发大战,明军完全可以沿着辽西走廊和海运不断增兵辽东,和俺答汗打一场拉锯战。 若是能趁此机会严重削弱俺答部的实力,九边军镇完全可以发动一次北伐,就算不能彻底解决北伐蒙古人的威胁,但也足够让他们几十年内不敢南望。 以魏广德的判断,俺答汗应该不会押宝辽东,或许杨博是对的,俺答汗的目的,或许就是吸引蓟镇大军东移,给他们提供又一个突袭京城的机会。 “战事短期内应该不会爆发,等杨尚书回京就知道结果了。” 魏广德开口说道。 到这个时候,裕王已经忘记他召魏广德和张居正来王府的原因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京城或者北方的安危,怎么也比江南那边重要的多。 几千倭寇的袭扰,怎么看也不可能超过拥有十数万控弦之士的蒙古鞑子危害强。 接下来的时间里,裕王不停打听反对海运济辽官员的情况,想要知道其中缘由。 朝廷官员,总不会无缘无故反对此事吧。 既如此,那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把来龙去脉搞清楚,才能在海运问题上有个清晰的认识,作出取舍。 自然,有殷士谵在,山东官府和漕运整个系统所有官员是反对海运的事儿就被裕王所知。 接下来,魏广德和张居正又详细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反对海运。 山东官府只是想要给自己减少麻烦,而漕运则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意图把敌人消灭的萌芽间。 “听你这么说,漕运事关天下安危,若是漕船改海船,沿河百姓生计还真的会成大麻烦。” 在魏广德解释了海运取代漕运后,会对沿河百姓带来的负面影响后,裕王也是沉默了。 他也不傻,有高拱、陈以勤这些人的讲解,他自然知道事关重大。 一开始,在魏广德的引导下,特别是海运济辽实行几年后,明显海船的安全性还是很高的,并不是那群人说的那么不堪,什么出海风险极大,动不动就是船毁人亡。 辽东的商人又不是傻子,海运真那么危险,他们还会积极发展海运? 底裤都要把他们赔光。 虽然海运经济,也节约时间,可是危害也是有的,而且还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儿。 “他们是担心辽船海运一事被朝廷更多的官员看到,会因此选择支持海运取代漕运,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十余万漕军,还有数十万百姓生计,还真是不好取舍啊。” 裕王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声。 这股力量可不得了,好几十万人呐。 即便把十余万漕军改去驾驶海船,可百姓怎么办? “其实,就算海运终究会取代漕运,可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没个十年、二十年绝无可能。” 魏广德当然不想给裕王留下不能离开漕运的印象,所以开口说道。 要知道,漕运虽然可以养活无数百姓,可整个漕运系统却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吸血的水蛭,与其说他是在为帝国维稳,倒不如说是在吸取大明的养分滋养那些官僚,他们抽走的是大明发展的活力。 “话虽如此,可毕竟很多人都会因此生计受到影响。” 在裕王看来,他身为皇室,自然不能不顾子民的死活。 那怕魏广德说再多海运的优势,也不能抵消百姓的生死。 实际上,如果让他做出选择,他宁愿保持现有状态,让那些人继续依附在大运河上吸血赚钱,至少百姓还能因此活命。 “殿下,你其实是多虑了。” 魏广德看到裕王脸色的变化,自然知道这样不行,于是继续说道:“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些沿河百姓也不是一开始就靠着大运河为生的,也是一代代逐渐发展而来。 大运河曾经沟通南北,但终究无法满足我大明南北交通的需要,每年都有无数船只拥堵在各闸口动弹不得。 长此以往,我大明南北商品得不到及时运输,会有更多人生计受到影响。 而且,我认为发展海运,并不是要朝廷停止漕运,而是由商人们自己去开发沿海港口供自己使用。 至于原来沿河百姓,他们或继续在漕河上讨生活,亦可以去那些港口混口饭吃。 其实,朝廷要做的,只不过是分出一部分漕粮走海路,以后逐年逐步调整漕运和海运的比重。 甚至朝廷可以下旨,仅允许漕粮海运,运河留给民船通行,也是让利于民的善政。” “咦?” 裕王没有表态,一边的张居正倒是来了兴趣。 正文 510官僚资本 漕粮海运? 魏广德退一步提出的仅许漕粮海运,民船全部走漕运的提法,在张居正看来,似乎还真的有一些可操作性。 最起码,在明确民船必须走漕运的情况下,地方势力自然因为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不再反对漕改海一事。 大运河两岸城镇的繁华,当然是因为这条南北大动脉的缘故。 可是大运河的承载量还是有限的,并不是说可以供无限船只通过。 按照制度,运河上各船闸,都是优先通行运送漕粮的船只,之后才有那些载客民船和商船通行的份儿。 另外因为枯水期和洪水期的缘故,很多时候船只都要被堵在河道里动弹不得。 在这段时间里,大运河其实是处于事实上的断航状态。 大运河每年要向京城输送多少粮食? 四百万石。 主要由六省上缴这四百万石粮食,通过大运河送入京城,其中南直隶每年交180万石、浙江承担63万石、江西则是57万石、河南和山东各38万石,湖广25万石。 这时代的大型漕船可装粮近两千石,但因运河水浅,一般装粮500石左右,运送这四百万石粮食需要的船只就要上万条之多。 当然,其中一些潜规则,如漕军为了增加收入,私下了改装漕船,通过加长船只等其他方法增加载货量,也就是漕军夹带南北商人货物的方式牟利,但并不会因此就增加北运的粮食。 而大运河上总共有多少船只? 按照魏广德从钞关看到收取关税船只的数量,估计大运河上民船在五千条上下。 这一万五、六千条船只,就是京杭大运河承载量的极限,也是制约南北交通最主要的原因。 别说还可以走陆路,那成本至少翻一倍,这对商人们来说,无疑和要他们性命一样艰难。 朝廷,当然只关注大运河上运来的漕粮和钞关的关税,至于其他,似乎并不是不可以放弃。 按照魏广德所说,若是漕粮改海运,自然就用不到那么多的漕船,甚至这些漕船都不能用于海运,哪怕是近海航行,似乎都不合适。 十余万漕军,直接抽走其中好手参与到海运中,剩余的或补充周边卫所,或直接转船户,那些无用的漕船直接卖给商人,运河每年的疏浚和维护等费用,朝廷基本上就不用管,就可以直接向来往商船收取,两岸以运河而生的百姓依旧可以做着自己熟悉的活计。 果然,魏广德接下来的话和张居正的想法一致。 “朝廷只改漕粮的运输,出售漕船为新造海船筹集银钱,运河收取通行费用于运河疏浚.” 魏广德吧啦吧啦一通说辞,果然是把朝廷以往每年投入在运河上的钱全部改由运河上通行的民船承担,两岸百姓依旧可以以运河为生。 而最重要的是,若漕粮改海,运送到京城的粮食只怕会增加不少,增加到四百五十万到五百万石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海运中可能出现的损失,实际上,运河之上每年也会因各种原因发生许多船难事件,因此会损失不少的漕粮,所以并不会多出许多。 魏广德把他的想法说完,裕王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支持,而是看向殷士谵和张居正,看他们的反映。 殷士谵还在低头思索的时候,张居正已经击节叫好。 “善贷的主意不错,漕粮走海运确实可行,只是朝廷逐渐减少甚至停止对运河的投入,这个恐怕还不行。” 张居正笑道:“民船,短期内肯定是承担不起这笔支出的,即便是所有漕粮都走海运,朝廷还是要承担相当一部分费用。” 张居正很清楚,运河的维持费用奇高,绝对不是万余条民船所能承担的起。 当然,这其中虚报数字巨大,而这笔支出,之前历朝历代都是有朝廷来承担,这也是漕运衙门如此强势的原因。 太有油水,所以他们有巨大的财力,增加他们在朝廷当中的话语权。 “不过,确实如此,两相比较,朝廷虽然依旧要投下大笔银钱在运河之上,而是肯定会比当下好许多。” 张居正最后还是公开支持起魏广德来。 “若现在,把刚才善贷所言写成奏疏上奏,父皇那里会不会得到通过?” 虽然没有得到殷士谵的意见,不过魏广德提出,张居正支持,那至少在王府里,支持的力量就很大的。 裕王不认为张居正很笨,恰恰相反,这个人很聪明,否则徐阶断不会选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殷士谵的态度,其实已经不重要。 不过,他还是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期望能得到他们的解答。 不过,说完话后,他就看到魏广德面露难色,而张居正也是皱眉不语。 “怎么?父皇不会支持吗?” 裕王惊讶问道。 就在先前不久,他也打消了漕运改海的想法,毕竟在魏广德话中,漕运关乎无数百姓生计,甚至关系社稷安危。 但是很快,魏广德就提出另一套说辞,还得到张居正的支持。 不管朝廷到时候还要不要向运河提供银钱,怎么看这都是对朝廷有利的举措。 裕王觉得,父皇那里就没理由不支持了。 “陛下是勇于开拓的君主,至少在迷恋修行以前是这样。” 魏广德低声说了一句道。 嘉靖皇帝继位初期,为了稳固统治,针对弘治、正德两朝形成的弊政进行了纠正,如打压宦官、整顿吏治等。 同时,为了缓解国内社会和阶级矛盾,在赋役制度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试点,如清查新增田地及编审徭役等方面的改革,成为后世赋役制度改革重要的借鉴。 对外戚世袭封爵的制度作了变革,并把它定为永制。 这些政策的实施,促进了大明经济的发展,减轻了国家负担,使国家实力再次恢复,在后世被称为嘉靖新政。 不过很快,在皇权稳固以后,嘉靖皇帝就转行做起修炼成仙的美梦,妄想长生不老,嘉靖新政中许多试点性质的改革尝试都无疾而终。. 虽然许多政策在之后被张居正重现捡起来,并逐步演变成后世比较知名的所谓“一条鞭法”。 屋里人都听清楚了魏广德的话,就连一直低头思考问题的殷士谵都抬头看向魏广德。 嘉靖皇帝修炼一事,百官私下里说的不少,但正式场合都是不敢说的,弹劾奏疏上可以写,但迎接他的就是廷杖和贬谪。 魏广德是这话,可是当着裕王的面说的。 嘉靖皇帝迷信祷祀、大兴土木,以及因为南倭北虏导致军费用日益增加,直接导致国内各个行业凋敝衰落,财政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裕王听到魏广德的话,脸上倒是没有其他表示,只是苦笑一声道:“好了,孤也知道,在你们心中,父皇那些所为. 圣人云,盖天下无不是底父母,涉及父皇的都不用说了。” 随即,裕王看向魏广德说道:“你的意思,孤大概明白了,关于今日所说之事,孤会记住,下来也会思考此事。” 魏广德闻言,马上躬身道:“是。” 虽如此,魏广德不由得在心里想到,裕王也不敢把下一句“父有不慈而子不可以不孝”的话说出来。 今日的事儿说的有些多了,又是兴化府的事儿,然后扯到俺答部今岁犯边,然后是海运和漕运。 军事方面,明显魏广德并没有上心。 不过想想,裕王也能理解,有杨博在朝,兵部的事儿,压根就不用他们操心。 杨博,那是连一向自负的严世番都不敢轻视的人。 严世番奸猾机辩,通晓时务,熟悉国典,毫无疑问是当朝第一人,只可惜才华被用到歪门邪道上了。 此刻,在裕王心里,未来自己上台后要做的事儿,除了开海禁,选择一处市舶外,漕运改海也成为第二个需要做的事儿。 现在朝廷财政困窘,若是能因此节约一笔支出也是好的。 “善贷,兴化府那边,无需多虑?” 最后,裕王准备回后面休息的时候,临出门时又对魏广德问道。 “殿下,兴化府有刘显、俞大猷和戚继光三位将军在,当无大虑。” 或许因为有俞大猷坐镇的关系,魏广德信心满满的开口说道:“何况,当前可没有让倭寇逃脱的风向,倭寇就算逃上船也出不了海,这也是他们退守平海卫城的缘由。 也就是赣军和浙军抵达还需时日,否则早就一鼓作气歼灭他们了。 说到底,还是早该拿下游震得,看他把好好的一个福建搞成什么样子。” “嗯,那就好。” 裕王点点头,随即笑笑,带着李芳走出了屋子。 等裕王离开后,殷士谵就开口说道:“善贷,漕运牵扯太大,稍不小心可是会惹火烧身的。” 殷士谵虽是山东济南人,并不怎么走运河,可在朝多年,也清楚漕运衙门在朝廷里的话语权那是相当重的。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漕运里面的油水太足,足到可以收买朝中无数官员为他们张目。 “我说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朝廷陷在漕运里太深。” 魏广德开口说道:“二位,不要光看着运河上数十万人的生计,当知为了他们的生计,还有数百万人受苦。” 张居正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运河沿岸官府以治理水患,疏浚和开凿辅河等名义,巧立名目,营私舞弊,借机搜刮民脂民膏,使百姓民不聊生。” “正甫兄,叔大兄,今日所言到此为止,一切还是等将来殿下继位以后再说也不迟。” 魏广德冲殷士谵、张居正拱拱手说道。 两人也都是点头,知道事关重大,要是传出去,怕明日就有无数弹劾奏疏飞入西苑,而目标肯定就是魏广德。 以往数朝,凡提出海运取代漕运的官员,貌似下场都不怎么好,而原由不言自明。 不是他们不知道海运的好处,而是漕运给他们的利益远超海运。 在巨大利益面前,无人不为其折腰,至于其他的,都是可以舍弃的。 不过,这些,其实魏广德前些日子的思考时就已经考虑到了,只是他不觉得这里面有太大的问题。 交通便利,对于商人们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儿,也符合那帮官员口中不与民争利的说法。 不过,真正实施起来,其实又是另一回事。 说到底,还是大明朝的商人政治地位太低导致的。 农业为“本”,工商为“末”之说,源自管仲、商鞅、韩非等先秦思想家。 管仲率先将人们的职业划分为“士、农、工、商”四类,认为“舍本事而事末作,则田荒而国贫”,他还在齐国推行“四民分业定居”的政策;商鞅主张劝农抑商,认为“能事本而禁末者富”;韩非则明确提出“农本工商末”的言论,将工商业者列为“五蠹”之一,属国家打击清除之列。 此后,“重农抑商”思想便成为中国历朝历代官方经济政策的重要内容。 朱元璋做为一个自学成才的皇帝,自然把古之圣贤的话视为金科玉律,所以在制定大明国策时就是偏向重农抑商,对商人限制较多。 至于商税极轻,那其实也是因为刚刚结束战乱,大明百废待兴的需要。 而他严令禁止官员对商人进行盘剥,更多的恐怕也是因为他对贪官污吏的憎恶使然。 海运能否取代漕运,这个其实应该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至少魏广德是这么想的。 他当然不会头铁的去和漕运利益集团碰撞,那只会让他粉身碎骨。 还是只能用滴水穿石的方法,一点一点的打破漕运集团坚固的防御。 为此,首先就要明确,敌人,到底是官商还是商官,在这之中,到底是谁在起主要的作用。 后世许多说法,明朝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甚至有说宋朝就出现了。 但是,对于来到这里的魏广德要说,明朝有个屁的资本主义萌芽。 就现阶段,他看到的那些商人,那就是完全在巴结他这个小官,许多商人都是予取予求不敢违抗。 这种状态下,算个屁的资本主义。 不过,为了国家的发展,魏广德还是不打算做个纯粹的贪官,他想要扶持商人起来。 当然,从中,他自然要有一些利益。 他已经不想单纯的做这些商人的保护伞,护身符,而是想要直接参与其中,成为官僚资本。 依仗,自然就是自己和裕王之间的关系,自己未来在朝廷里的官位。 正文 511兴化府局势 有人说,官僚资本,是通过权利寻租,以获取超额暴利为目的的形态。 官僚资本危害很大,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利用权力实行垄断交易,以此获取超额暴力。 在权力的保护下,没有市场竞争一说,一切竞争对手在权力面前都将灰飞烟灭。 虽然这种形式对经济发展不利,但不得不说,在资本积累的初期,这就是壮大资本最便捷的方式。 不过,这一切,现在还只能停留在魏广德的脑海中。 毕竟,现在他并没有掌握足以支持一个庞大资本的权利。 对于大明朝的认识,后世虽然许多人都认为因为内阁制度的形成,皇权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不再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 因为皇权的稳固,需要以内阁为首的官僚集团的支持,所以似乎皇权和官僚集团是一个合作关系,特别是在官僚集团掌握封驳圣旨的权利以后,许多人认为明朝的皇帝已经成为了一个摆设,官僚集团事实上已经架空皇权。 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他只能呵呵。 或许明末最后那个皇帝的时候,是那个样子,但是就现在他看到的,听到的,皇权依旧是至高无上的。 所谓圣旨不出皇宫,绝不存在于他所处的这个时代。 在这里,最大的权利依旧来源于皇帝。 所以,魏广德为了实现自己的期望,那是必须得到裕王支持的。 嘉靖皇帝在位的时候,他还是打算就这么混着,毕竟在他手上可以打出的牌太多了,不管怎么看,自己都不可能得到重用。 或许,这也是他和张居正一起,被嘉靖皇帝派去校录《永乐大典》的原因。 ....... “志辅,以你看来,集你我两军之力,能否打下五党山,攻占许厝倭巢,直面平海卫城。” 刘显此时眼露热切之色看着俞大猷问道。 “刘都督,虽然我手下六千人马已经赶到,可是集我军全力也不过刚八千余人,对战有准备的倭寇,实在有些欠缺。” 俞大猷远眺对面已经逐步完善防御的倭寇军营,俞大猷有些担忧的答道。 倭寇撤出兴化府城后,伏击平海卫官军,随后攻占平海卫城。 即便刘显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兵救援,却已然不及。 倭寇有六千余,那是刘显手中不过有兵力千余人,眼见救援无望,未避免遭到倭寇打击,不得不撤回军营。 而倭寇在占领平海卫城后,又在许厝前设立营寨,以为屏蔽,不让明军直抵平海卫城下。 面对有绝对优势的倭寇,明军也不敢骚扰,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构筑营寨。 俞大猷率领的南赣兵马已经抵达数日,已经修整完成,刘显也趁这段时间收拢平海卫城逃出明军,手上兵力也扩充至二千余人。 八千对六千,明军依旧不具备绝对优势,面对穷凶极恶的倭寇,俞大猷并不看好单凭此手段就能取胜。 “刘都督,以卑职所见,还是等元敬的兵马到位后再发动进攻为佳,想来浙兵应该也快到了。” 看刘显面色难看,俞大猷只得又说道。 吃了太多的亏,他也担心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被人攻讦为胆小怯战。 “元敬,浙兵可有消息传来?” 刘显虽然脸色不虞,可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出战,获胜把握属实不大。 俞大猷的担忧,其实并非杞人忧天。 于是,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戚继光问道。 “刘都督,前几天传来的消息,我想浙兵应该已经到了福宁州吧。” 福宁州,位于福建北面,和建宁府一起与浙江接壤。 戚继光虽然知道自己这么说出来,肯定会引起刘显的不满,可他也没办法。 对于这样的军国大事,他也不敢隐瞒。 果然,听到戚继光给出的答桉,刘显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戚继光到此都一个多月了,他麾下的浙兵居然才刚出浙江,简直就是乌龟速度。 一边的俞大猷也是有些吃惊的看向戚继光,他也没想到浙兵行动会如此拖拉,可完全和他印象中的戚继光不符。 俗话说,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 对于他们这些领兵的将领来说,都是很认同此话的。 也是因此,俞大猷和戚继光共事期间,虽然有些看不得他凡事必动用自练之兵,但从心里也能理解他的做法。 不过这次,戚继光带出来的兵,但说行军速度这一项,就颠覆了他对戚继光的认识。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现在俞大猷有些怀疑,过去的那个戚继光怕是已经因为连续的胜利和巨额的奖赏,开始逐渐堕落了。 】 “为何如此缓慢?” 刘显失望的开口问道。 浙兵远道而来,就算抵达战场,也要留足数日时间给他们修整,否则也上不得战场。 但是,就现在的行军速度来说,是真的太慢了。 而这时候的戚继光只是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一旁的俞大猷脸色微变,随即想到了什么。 “唉。” 轻叹一声,俞大猷低下头去。 他的轻叹声,立时就吸引了刘显的注意,不由得看过来。 不过当他看到俞大猷的动作后,虽心中有了些猜测,可终归还是不敢确定,只得试探着问道:“志辅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他没有直接问戚继光,而是问起俞大猷来。 或许是因为俞大猷现在身在局外的关系,所以他还能用比较平和的心态来看待此事,所以也能看得更多一些。 听到刘显的询问,俞大猷抬头苦笑道:“元敬应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是,就比如都督如此急于求战。” “唉。” 这次叹气的换成了刘显,“这几日,我已经收到三封张总督的书信,既重申兵部要求,此战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得走漏一个贼人,还要求尽快歼灭倭寇。 可是你看看,就这么些能打的兵,我怎么速战速决。” 说着,刘显回身指着身后明军大营。 在他们身后,是两处明军大营,左边的营寨规模稍小,那是刘显本部和收拢的败兵,而右边的营寨要大得多,那是俞大猷从南赣带来的人马。 三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出从周边府县调兵增援,实际上他们一路到此,早已见过现在福建各地的明军是个什么情况。 这也是当初刘显没有从周边调兵,宁愿从逃难百姓中挑选精壮补充的原因。 至于刘显一直想闽粤总督张臬申请调动的狼兵,此时全部都分配在广东沿海府县。 用张臬的话说,兴化府已经如此,若闽粤再被倭寇偷袭,哪怕丢失一座县城,他们必然要承受朝廷的雷霆怒火。 “浙江也不愿调动精锐陆师南下福建剿灭倭寇。” 刘显没来由的说话道,也不知道这是对俞大猷问的还是戚继光。 话音落下后,久久无人应答,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答桉了。 张臬都不愿意调动精锐北上福建,而是守卫广东,又怎么奢望浙江方面会调动什么大军前来。 怕是能叫戚继光领兵,也是因为兵部点将的缘故,否则绝无可能让他南下到此。 念头及此,刘显转头对戚继光问道:“元敬,你老实告诉我,这次随你南下的浙兵,到底还有几成战力?” 若是之前,刘显还对消灭这股倭寇保持很高的信心的话,那么现在,他心底已经有些发虚。 毫无疑问,若是让这股攻占兴化府城的倭寇逃走,他是铁定无法承受住皇帝的怒火,朝廷里那些文官也必然拿他出来祭旗,做替罪羊。 戚继光知道,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不说出实情了,看了眼刘显和俞大猷,开口说道:“有两千人是我之前操练的新军,也有过剿倭战场的经验,还有两千人是新招募的新兵,并无操练。” “这么说,此次剿倭,实际战力也只有志辅手上的六千兵马和我手上不足千人,还有就是那两千上过战场的浙兵了。” 刘显这个时候,说话的语气已经很是低沉,也暴露出他心底深深的失望。 “我前来此处时,也考虑到了此次剿倭的麻烦,所以对那些新兵并未采用过去的训练方式,而是只训练他们列阵和释放火器,到时应该可以一战。” 戚继光这时候却是开口说道。 听到戚继光的话,俞大猷来了兴趣,盯着他问道:“你带的那帮兵,是一路走一路练?” “朝廷有旨意,那是必须奉旨而为的,所以也只能采取这个办法了。” 戚继光依旧是苦着脸答道。 俞大猷和刘显这个时候对视一眼,也就知道了为什么浙兵南下速度如此缓慢的缘故。 按照明军行军的规矩,每天走半天,到达一地,然后休息,还要练兵,连续走几日应该就会在某地修整一日,之后再继续出发,这速度不是就下来了。 不过,此时俞大猷和刘显心中,其实最担心的还是这么练出来的兵,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战力来。 他是宁愿要一百个精兵,也不想要一千个老百姓。 对抗穷凶极恶的倭寇,他们都是什么人? 都是手上见过血的凶狠之辈,对于这时代百姓来说,很多人看到血腥的战场就会双脚战抖,浑身无力,就更别说拿着刀枪和敌人拼杀了。 而且,军阵的羊群效应也很强。 在冷兵器时代,整齐的战阵,只要出现一处溃散,往往就会很快传染其他部队,导致全局崩盘。 这些道理,刘、俞、戚三将虽然不知道,但是多年的战阵经验还是有的,知道当兵的有盲从心理。 古之所谓斩将夺旗,其实就是为了以局部的突破获取全局的胜利,而那个点,就是军旗。 在战阵之上,军旗可谓是一个很重要的象征,它身上不仅承载着军队的士气,更是生与死的代表。 这或许也是军人对荣耀天生的追逐心,将士用力挥动军旗,就是燃气士兵的熊熊斗志,只要军旗在,他们就在;可一旦军旗倒下,精神支柱也会随之消失。 若军旗被夺,不仅代表着主将安危,也代表着他们难测的未来。 不过到这个时候,没有亲眼看到北来的浙兵,刘显和戚继光还是心里没底。 两千老百姓,参军数月,行进千里,这样的队伍还能有什么战力? 别自己一触即溃,还带动他们的本部人马军心涣散,那可就糟糕了。 俞大猷知道现在三人之间的气氛很不好,想要打破这种沉闷,于是笑道:“不管怎么说,元敬操练新兵还是有一套的,而且他手下的兵马善施火器,届时可为中军,我料倭寇难敌这样的大军。” 俞大猷也只能顺着戚继光的话说下去,既然他都说南下前已有安排,专门操练这些新兵使用火器,那么貌似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现在江南的明军,在俞大猷印象中,貌似也就是戚继光比较重视火器的使用了。 其实,自己当初也是不怎么看得起火器的,不过现在嘛,观点变化就很大了,特别是靠着步卒用火器打垮俺答部骑兵以后。 火器集中使用所能爆发出的巨大威力,他已经见识过了。 而刘显,以俞大猷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貌似还完全没有重视,依旧是按照明军标准操典在进行训练。 “等浙兵到了再说怎么排兵布阵吧。” 俞大猷的话并没有打消刘显的顾虑,他只是澹澹开口说道。 不过,他随即就语重心长的对俞大猷说道:“志辅,此战关系重大呀。” 俞大猷微微点头,默认了刘显的话。 魏广德之前给他的来信,俞大猷已经收到,也知悉他会被委任为福建总兵官一职。 不仅如此,他的官衔甚至还兼着南赣总兵的职位,为镇守福建和南赣总兵官。 虽然总兵是虚职,是临时官职,可毕竟当初他就是从浙江总兵官职上被撸下去的,现在终于又升回来了。 刘显如此,自然也是因为不看好戚继光带来的那些人马,而选择依靠和俞大猷通力协作,剿灭当前这股倭寇。 两人私下里的这些互动,戚继光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里,官职,自然是以刘显最高,他其次,而俞大猷最低。 即便,俞大猷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 想到这里,戚继光心中也有了计较。 他当然不愿意被人轻忽,所以他选择回营后就给新任福建巡抚谭纶写信,请他亲自到兴化府督战。 正文 512争功 给谭纶写信,自然是戚继光寻找强援的方式。 虽然朝中并未就收复兴化府定下主、副将,但刘显的名字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地方官府发文中的位置,都是三人之首。 而这段时间里,戚继光也看了刘显和俞大猷所带之兵,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士兵素质上看,刘显部都是最弱的一支。 俞大猷部实力很强,但是戚继光也有信心,自己几个月训练拉出来的部队,真打起来也不会比他们逊色。 戚继光打定主意要在这次收复兴化府的战斗中露一手,自然就要抢下主攻权,可是有刘显在,他却是没有把握做到,于是想到了请来老相识谭纶助拳。 谭纶是文官,又是福建新任巡抚,只要他到了阵前,无疑就是这次收复兴化府的主帅,而且在他看来,这其实也是一份送上门的功劳,谭纶没理由拒绝此事。 而且,明军相互之间争抢功劳的事儿,早已经名声在外,戚继光直接就在信中写出自己的“忧虑”,“务必亲至,集齐三营将士,歃血立盟,分定道路,约以机宜,以稳三营军心。” 福建阵前发生的事儿,远在京城的朝廷当然是不知道的,甚至根本就想不到大战前还会因有些事儿引发军心离散。 不过,这种事情,又无时无刻不在各处发生着。 福建前线只是监视倭寇动向,等待着浙兵抵达战场再发动攻击,而此时西苑永寿宫外,嘉靖皇帝正在召见鲍朗。.. 出裕王府的时候,戚继光还拿此事和鲍朗天开起玩笑问道。 只是过,那些都是少多年后的事儿了。 至于之前,我是否就此能够低枕有忧,张居正和鲍朗天却都有没把握。 而在裕王府中,裕王也召集王府中人又在讨论北事。 至于我的真实想法,我自己知道,嘉靖皇帝其实也能猜的出来。 现在的鲍朗天,头下还顶的是浙江副总兵官职,行使的总兵之权。 若当日嵩,朕所自简而是才至此,此官虽有相名实没相职,相必君择古之正理廷推固非道,但前世宫生之主是知人吗?” 其实,俞大猷也是确定徐阶是否没抢功之意,但我肯定什么都是做,听之任之,这么最前我在此战中的功劳可能会排到最末,因为徐阶和魏广德都会以我手上新兵太少,是堪战为理由,是给我们没立功的表现。 “庚戌之变”时,裕王还没是个懂事的多年,当然知道事发时整个京城的恐慌和朝野的剧烈震荡,而当时的朝廷,唯一能做的是是调派小军攻打虏骑,却只是紧闭城门自守。 别的边将,还没我们带的兵,我鲍朗天自然有没太小把握,可是宣府带出来的人马,我还是没信心的。 实际下,嘉靖皇帝也在考虑增补内阁阁臣之事,之事一时间是确定由谁出任为佳。 “就京营这些兵,守城还马仔细虎,若是拉出去和鞑子野战,这样我十死有生。” 就在那短短半月时间外,战力和辽东几乎后前相差数日皆发生虏骑犯边的消息,样我说之后讨论只是随意,这么那次裕王就重视得少了。 “朝中没人罢了。” 若是我想到那一层,或许就会在戚继光面后,拍着胸脯保证,我是仅敢出城和鞑子交战,更敢喊出要全歼我们的豪言。 这师爷显然是佩服鲍朗天的人,此时由衷说道。 “此事,容朕再想想。” 没身边师爷在复杂盘算前,立即就给出了答案。 而在刘显致仕前,半年少的时间外,内阁就只没鲍朗和袁炜七人处理政务,自然引起朝中百官的是满。 张居正敢说那话,当然还是依仗着我手中的小杀器-鲍朗。 “卿以内阁缺人请补的奏疏朕还没看过,他觉得当朝同官谁可堪其任?” “呵呵,福建总兵官,朝中还没没人选了。” 是过,既然是将门,自然也知道兵士严嵩的价值,所以各家往往也都会保留一支保持严嵩的部队,是管是自保也坏,为战功也罢,反正在庞小的明朝边军序列中,依旧没有数支严嵩可观的部队存在。 嘉靖皇帝看着御书案下的奏疏,淡淡开口问道。 “东翁,要是要告诉戚将军,朝廷还没没升我为总兵的意思?”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算是把那道奏疏的事儿揭过去了。 谭纶变得更加油滑了,或许是因为鲍朗少年的压力上,是管是处理政务还是待人处事下,都可当初小是相同。 虽然在浙江,朝廷并有没任命总兵官,可看到魏广德就让我想到,魏广德样我后一任的浙江总兵官。 马芳接旨赴任之时,其实心中就跟明镜似的,若是能收复兴化城,我那个巡抚也就做到头了。 鲍朗直接答道,“或许此战样我前,诏书就会送达。” 是管是是甘屈居人上也坏,还是想要建功立业也罢,反正俞大猷是希望凭借此次战功,能够再升一级的。 是过,就目后来看,没鲍朗和袁炜两人在阁,内阁事务运转也还流畅,所以就一直有没动。 张居正和戚继光这会儿对视一眼,却都是露出苦笑。 马芳笑呵呵的说道。 谭纶高头恭顺的答道。 其实,鲍朗天在退入裕王府的时候,就听李芳悄悄透露了那个消息。 昨夜,裕王半夜惊醒,说是梦到虏骑再次兵临京师城上,之前一晚下都睡是着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文 513三军到齐 “有俞将军坐镇,东翁当无忧亦。” 那师爷显然是佩服俞大猷的人,此时由衷说道。 谭纶摆摆手,笑笑也不说话。 从他内心来说,当然是戚继光调到福建作战是最好的,谁让他和戚继光更加熟悉。 当年他在浙江任知府的时候,俞大猷已经是浙江总兵,而戚继光是佥事游击,带着兵游走于浙江各处灭火。 其实,谭纶练兵,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和戚继光说话的时候,由戚继光提议的。 各府县各练一支精兵保卫家乡,遇小股倭寇则主动出击,遇大股倭寇则据城死守,等待朝廷救援。 而练兵之法,谭纶和戚继光也都有闲聊,所以二人从选兵到训练,方法上都是大同小异。 只不过,戚继光的提议,在浙江其他府县并未得到推广。 因为这样练出来的兵只能是乡勇,由地方上自己掏钱供养,最多就是有了战功,可以从胡宗宪胡总督那里领到一些赏赐。 而朝廷给的赏赐,对于供养这许多乡勇来说,其实杯水车薪。 谁当兵不是为了钱? 饷银给少了,就没人愿意来,钱给多了,说不好听就是从地方官荷包里掏出来的银子。 这些银子,如果不是发给乡勇,那么就可以通过各种名目最后落到知县、知府官员手中。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明清时期的官场,其实地方官员都是按照赋税任务收税,不过那些是上缴给上面官衙的。 而自己官衙的收支,则是以杂税形式收取。 至于收取的度,那就看你的实力。 若是有强力武装弹压,不怕闹出民变,大可把人收税收到倾家荡产。 单说明朝,中央收取的赋役真的很低,是历史上所有朝代最低的。 只不过,自从朱元璋以后,朝廷对官员的约束逐渐下降,从上到下贪腐成风。 地方官员自然不断提高杂税,维持了衙门运转,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 高兴了,大考之年,就往上面多缴点,看能不能升官。 不想升官,那就指着杂税收,赚够养老的银子。 当然,因为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原因,地方官员大多还是知道该怎么收这个税,也不敢收取太狠。 把百姓逼得活不下去,让人造反生事,他们也就干到头了。 所以,对于地方官来说,收税也是个技术活。 既要把银子赚了,还要民间能活过去,这就很考验官员的能力了。 当然,这些东西,一般都是有师爷帮着测算,倒不用官老爷们费心。 虽然倭寇闹得凶,可真愿意往这里面砸银子的官员,也就只有谭纶等寥寥数人而已。M.. 巡抚衙门的人派出去,不到两天就收到了浙兵已经进入福州府的消息,只不过现在还在福州边界地带的村镇上,所以消息还没有传进省城。 不过这不重要,谭纶直接派人给胡守仁送信,让他们尽快到福州和他会和,之后一起南下兴化。 “东翁,这次南下,是不是把易道潭易大人也带上?” 和胡守仁联系好以后,等待期间,师爷有找到谭纶商议道。 这些天,民间还不知道,朝廷新任命的兴化府知府易道潭已经到了福州月余,可却是迟迟不愿南下兴化府。 而原先逃出兴化府的知府翁时器听、通判李邦光等具被嘉靖皇帝下旨押回京城逮问。 按理说,兴化府城收复已有月余,作为新人知府的易道潭早就该履任,抵达兴化府城开衙,处理后续事宜。 可是,在福州官场上却都知道,这位易大人倒是早早就去了兴化府城,可是在家丁护卫下甫一进入兴化,随即很快就退出城来。 不是遭到倭寇攻击,而是被兴化府城的惨状和恶臭熏的。 看到治下这个样子,易道潭也是个妙人,居然直接撒丫子跑回福州去了。 易道潭,生于正德七年,字进明,号洞皋,湖广岳州府巴陵县人。 少孤家贫,性深沉,好读书,嘉靖三十二年,登癸丑科陈谨榜同进士第220名,观户部政。 入仕十年,做到知府的官职,可见其人能力当时不差。 可是,就是进入兴化城如此之短的时间就跑出来,不敢再进城,也可以想见那时兴化城里的惨状。 虽然不能在兴化府城里开衙升堂,可易道潭也不是就逗留在福州,而是暂住福州向兴化府发布各种公文,招徕安置民户。 也因此,福州官员虽然有意见,可人家只是暂时借用福州地盘,也没有不管兴化府的事儿,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说兴化城那边,有秀才林兆恩在收埋尸体?” 谭纶语气低沉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 师爷略微犹豫道。 “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谭纶看了眼师爷,开口问道。 “这个林兆恩因乡试不第,遂摒弃科名,致力于心身性命之学。 久之,心有所悟,以为儒、道、释“其教虽三,其道则一”,于是创立“三教合一”学派,现在更是自陈三教先生、自封三一教主。” 那师爷把打听到的,关于林兆恩的消息告诉了谭纶。 明朝,对于宗教,地方官员都是很紧张的。 当然,这都是因为白莲教的原因。 白莲教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白莲教创立之初曾遭到官方禁止,茅子元被流放到江州,但因教义浅显、修行简便而得以传播。 迄南宋后期,虽仍被一些地方官府和以正统自居的佛教僧侣视为“事魔邪党”,但已到处有人传习,甚至远播到蒙古统治下的北方。 元朝统一中国后,白莲教受到朝廷承认和奖掖,进入全盛时期。 经过长期流传,元代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 一部分教派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 至大元年,朝廷忌白莲教势力过大,下令禁止,故当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成为率先反元的力量。 红巾起义领导人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他们以明王出世和弥勒下生的谶言鼓动群众,产生很大影响。 而朱元璋争夺天下的力量,一部分也来自于投靠的白莲教徒,所以也有传说起本人也是白莲教徒之一,只不过在皇位和教会之间,他选择了皇位。 不过也因此,朱元璋对于白莲教巨大的能量是忌惮不已,所以明初朝廷一直严禁白莲教传播。 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有的还建号称帝,均被镇压。 明朝中期以后,白莲教也逐渐发生变化,不断用新的名字混淆视听,躲避官府追查。 这一时间里,白莲教教名目繁多,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有的一教数名。 它们各不相属,教义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活动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或多或少地带有白莲教的印记。 统治者认为它们实际上仍是白莲教,民间也笼统地称为白莲教。 也是因为白莲教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用化名出现,游走在市井村镇之间,所以官府对于出现新的教派多很敏感,特别是涉及佛教的教派。 听到师爷给的信息,谭纶就微微皱眉。 涉及宗教,这个还是不能轻忽,“让人查一查,看这个三一教是做什么的?传播的什么教义。” 这个时间段很是敏感,林兆恩刚刚在兴化府城里做善事,四里八乡都在传闻他的功德,若是单凭一个三一教就对他拿问,怕会激起民变。 虽然,现在大明几乎所有沿海府县,都是以剿倭为首要任务,可是清剿白莲教之事也是不能放松的。 “那现在,兴化府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谭纶吩咐完,让人侦查林兆恩以后,又开口问起师爷来。 “听说已经清理掩埋上万城中百姓尸首,应该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师爷随即答道。 “那就用巡抚衙门下文,让易道潭立即前往兴化府城开衙办公,他还要负责整理府库。 浙军数千人抵达,又是一笔不小的钱粮供给,这些都要他来想办法。” 大军云集兴化府城剿倭,可吃喝拉撒还是要兴化府来承担,或者说是兴化府百姓承担。 即便,他们刚刚遭遇兵灾,遭遇不忍言的灾祸,可朝廷的赈济是赈济,日后自有钱粮赋役豁免,而在这个时候,朝廷派出大军剿倭,钱粮还是得地方上出。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谭纶丝毫不担心易道潭不能筹集到所需粮草,实际上虽然兴化府城失陷,可兴化周边村镇尚有士绅大户保全。 以易道潭知府的身份,向这些士绅大户借些粮食出来,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谭纶把军粮筹集的差事交给福建布政使司或者都司,虽然人家也会办,但是最后钱粮的落处就不好说了,这是得罪人的事儿。 他谭纶初来乍到,自然不会给自己揽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是,我一会儿就去办。” 师爷答应下来,随即很快就离开。 随后在福州等待数日,终于等来了胡守仁率领的浙兵。 这个时候,民间对于这支浙兵的称呼,其实还有另一个,那就是“戚家军”。 实际上,这个时期,只要军队的主将是戚继光,福建和浙江民间都会称其为“戚家军”,概因戚家军军纪严命,和卫所官军大不相同。 戚继光统帅的明军,都不是来自卫所的部队,而是自己选招入营的营兵,拿着比卫所兵高很多的兵饷,作战胜利后赏赐也远超卫所军。 这样的收入,军士自然愿意用命去争取胜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过于此。 十七日,戚家军抵达江口,十八日过黄石,十九日到东亭,在和福建巡抚谭纶会和后,大军行进速度陡然开始加速,快速靠向兴化府。 二十日,谭纶、胡守仁率领的浙兵就抵达莆田,随即谭纶召集刘显、俞大猷和戚继光相见,商议军情。 而刘显,此时则很是失望,几次三番给总督张臬的书信请求增派援军。 战场上,自然军力越强,战后功劳越大。 可是,张臬的书信里,却尽是各种诉苦之言。 一月,广东倭寇犯潮惠二府,黄冈、大澳等处。 月末,兴化倭寇奇兵福宁倭寇为配合兴化倭寇行动,自政和等县袭攻宁德,破之,趋罗源入海转薄连江登岸,至此宁德县城已四陷矣。 这些消息,不管是张臬还是谭纶,都只能想法设法掩盖住,在兴化倭寇未被剿灭前都不敢往京师报告。 在攻陷兴化府城消息的刺激下,各地倭寇近段时间来各处肆虐,张臬又哪里敢调派人马给刘显。 从张臬的角度,消灭兴化倭寇,不管是俞大猷还是刘显,亦或者是戚继光,反正都是他手下的兵马,自己的功劳并不会跑掉。 戚继光虽然是浙将,可朝廷把他调往福建,那他也就是福建的将领,算是分守副总兵吧。 在谭纶帐前,由刘显向谭纶介绍了兴化倭寇现状,以及明军现在的情况。 兴化府城失陷后,一开始,刘显大军粮草是由周边府县接济,翁时器在营中时,也向周边大户借来一些粮草。 之后,自然是易道潭接过这个差事。 虽然不愿意进兴化府城,可易道潭的公务倒是没有耽搁,倒是让刘、俞、戚三人少了分心去收集粮草的事儿。 虽然不进城,可不耽误公务处理,这或许也是没有科道言官上奏弹劾他的原因。 其实,对任何一个官员来说,履新就要做清理的差事,这兆头可不怎么好,自是不愿意去做。 将心比心,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比较迷信的情况下,其他官员其实都能理解易道潭的做法。 “倭寇扎营五党山,还在许厝扎下营盘。” 谭纶知道倭寇约六千余,却是分守三地,心中不由得冷笑。 此战定亦。 (本章完) 正文 514虎蹲炮 “倭寇扎营五党山,还在许厝扎下营盘。” 谭纶知道倭寇约六千余,却是分守三地,心中不由得冷笑。 虽然这样的布置可以层层抵抗明军的攻势,可兵力分散的弱点却是暴露无遗。 “火器,在战阵中的作用,诸位都应该清楚了,浙兵虽远道而来,可营中火器颇多,足以在战场上碾压倭寇。 我决定,以戚继光率浙兵为中锋,正面攻击,俞大猷除率领本部人马外,兼领水师为右路军,断敌海上退路,刘显为左路军,侧翼夹击倭寇” 谭纶自然不会忘记自己过来的原由,开口就分派了作战任务,为戚继光争夺功劳。 而下方的刘显、俞大猷听到谭纶的排兵布阵,都是无可奈何对视一眼。 其实,在他们听说谭纶随浙兵赶往兴化府时就已经有所猜测。 俞大猷和谭纶,不过有一面之缘,而他却是知道,谭纶在浙江时,可是以布政使司右参政和按察使司副使的身份,多次参与围剿倭寇的战斗,去年浙兵援闽也是谭纶为统帅,戚继光领兵参战。 毫无疑问,就算有他这个副总兵在场,也的听他们那些文官的,更何况现在谭纶还是福建巡抚,是这里最大的官。 就算朝廷任命自己为福建总兵官,要还得是听他的。 俞大猷已经学会了在官场上,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处事之法。 既然拗不过谭纶,那就听着好了。 他这么想,可刘显却不这么看。 他是广东总兵,只是临时被总督张臬派过来救援兴化府的,可不会留在福建,自然就不怕谭纶给他穿小鞋。 甚至,如果不是张臬那边抽不出兵马,能给他调派两三千军队增援的话,他和俞大猷汇兵后直接就攻打兴化倭寇了,哪里还要等戚继光的人马参战,分薄这份战功。 等谭纶说完话后,刘显就起身抱拳道:“谭大人,浙兵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加之多位新招募之兵,以他们为中路似乎不妥。” 戚继光坐在刘显左侧,自是下首一个位置,听到刘显这么说,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位,敢和文官叫板的武将。 刘显既然说话了,自然不会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过去,而是要说清楚,反正回头自己回广东,谁还怕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巡抚。 “谭大人当知道,中路乃是正面和倭寇交战,戚将军手下新兵过多,若是有意志不坚定者,在战阵之中引发混乱,后果难料。” 直接反对由戚继光部为中军,这也是刘显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刘、俞、戚三军,自是以俞大猷部最强,加之还有击败张琏反贼所鼓舞起来的士气,作为中军才是最合适的。 戚继光部虽然比他的兵马多很多,可是也只能作为配合中军的部队,和他一样排列在左右路夹击倭寇。 按照谭纶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要让戚继光的人马打中路,让他和俞大猷改到边路配合。 谁不知道倭寇打仗都是只走一路,他们和明军交战,都是靠悍勇直接中路突破。 若是按照谭纶的指挥行事,闹不好功劳全在戚继光那里,他和俞大猷根本什么也捞不到。 就算俞大猷还有个指挥水师封锁的任务,可这伙倭寇是在岸上,有啥用? 不过刘显还没有愚蠢到指鼻子开骂,说谭纶就是帮着戚继光捞战功来了,用戚继光部新兵多作为理由。 “刘都督,本官刚才已经说了,戚将军部下多使用火器,正是正面迎战倭寇,消灭他们的不二法宝,没必要用将士们的性命去和倭寇死拼。” 谭纶只是淡淡说道。 先前刘显讲述局势时他就已经听得清楚,现在他们已经把倭寇挤压在一个半道之上,人马分散开,避免有倭寇突围而出。 俞大猷和刘显的人马,正好起到封堵倭寇突围路线的角色,否则他还会把三股人马分为前中后三军,分层次推进,到时候后面两部就更没有战功。 其实,很多战事中,都隐藏着这样的小插曲,或为保存实力避战,或为抢夺功劳抢战,只不过这一切都不会被记入史书中。 史书只会记录时间地点和人物,以及他们和谁打了一仗,胜负结果为何。 但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是,在排兵布阵之中,各部就已经开始明争暗斗,只为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整个过程中,其他的都不重要,谁受到优待,谁又受了委屈,是没人会关注的。 谭纶来此,自然就是想要把此战最肥美的战功留给戚继光,不管刘显和俞大猷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听的。 而且,在他看来,有戚继光和俞大猷参战,此战必胜。 有这个判断,刘显说什么,其实已经无足轻重。 看到谭纶坚定的目光,刘显知道继续纠缠也讨不到好。 张臬不在此地,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翻脸吧。 武将和文官翻脸,他也得有这个胆子。 就算此时传到张臬那里,张总督的脸色也不会很好。 不仅是因为怀疑刘显对文官的态度,更是他做为刘显的后台,以后在同僚面前很不好解释。 必胜当无悬念,做为胜利者,无论谭纶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他继续纠缠传出去,只会是说他的不是。 更何况,俞大猷在一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心中虽然不满,可是刘显还是冲谭纶抱拳应是,不过在心里,刘显已经打定主意自己这趟就是打个酱油了事。 自己身边的人,近半是他亲近士兵,是他的亲兵。 既然这次分不到太大功劳,那就尽量避免伤亡过大,让戚继光去拼好了。 随后,谭纶又在舆图上布置了各部进攻路线,三路大军进攻,最后的目标自然是平海卫城前最后一个屏障-许厝倭巢。 攻占这里,就可以和倭寇最后的营地平海卫城遥遥对峙。 三军进攻期间,水师作用也非常重要。 因为战场为半岛,还要防止倭寇从海路逃脱。 虽然季风不利舟师远航,可北面的万安和南面的惠安水路皆不远,逃遁也是有机会的,所以才要俞大猷指挥水师防备倭寇外逃。 在座的三位将领中,要说指挥水师,当然还要是俞大猷。 别的人,就算是戚继光,他也不会放心。 定好进兵时间,自然要给刚刚赶到的浙兵三日的修整,第四日三军尽出,围剿倭寇。 出了营帐,刘显还是有些不服气,只是轻蔑的瞥了眼戚继光。 不止是刘显,其实俞大猷也看出来了,戚继光和谭纶之间或许是有交往的,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消息,也只是摇摇头,随即和刘显一起等自己亲兵牵来马匹,随即翻身上马,扬鞭欲走。 骑上战马后,就比周围人高上不少,视野旋即也开阔许多,刘显和俞大猷在马上就注意到营帐右侧据马后,摆放着许多黑色火炮。 这些火炮和他们常见的明军火器不同,炮管短粗,首尾约两尺长,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制虎爪架起,看起来虎虎生威,煞是威风。 和明军中常见的将军炮、大型碗口铳皆有不同。 “刘都督,你看那炮。” 俞大猷不由开口对刘显说道。 “那个可能就是浙兵的虎蹲炮吧,之前听人说过。” 刘显盯着那火炮 “虎蹲炮?” 俞大猷好奇道。 毕竟,虎蹲炮并不是明军的标准装备,至少在这个时期还不是。 明军的火炮主要还是铳身短粗,铳筒为碗状,药室鼓起的碗口铳和大型直筒状火铳,也就是各种将军炮。 当然,明军现在最先进的还是仿制西夷的佛朗机炮,经过多次实战后,因效果显著,已经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以及内府管辖的兵杖局开始大规模铸造,下发各军。 当然,拥有优先权的还是九边重镇,对于南方各卫所,自然排在后面。 俞大猷和刘显军中,也有佛朗机炮数门,不过更多的还是早前遗留下来的碗口铳。 至于将军炮,那玩意更重,大多被放置在城头,并不会随军行动。 明军的将军炮,其实外形和后来西方传入的红夷大炮已经非常相似,只是体量上要差很多。 不知是材料还是工艺问题,还是匠人问题,明清时期虽然也铸造了许多大炮,可就是没有人去开发大口径大威力火炮。 而在几十年前,为了攻占君士坦丁堡,蒸蒸日上的奥斯曼帝国就寻找到匈牙利籍火炮设计师乌尔班,为其倾尽所有,打造了即便是在后世来说也是非常巨大的火炮-乌尔班大炮,有时也被称作“土耳其巨炮”或“达达尼尔大炮”。 该炮长达17英尺(约合5.18米),重17吨,炮筒厚达8英寸(约20厘米,以便承受开炮时的巨大冲击力),口径则高达30英寸(约合762毫米),足以容纳一位成人,所用花岗岩炮弹重达1500磅(约680公斤),是那个时代威力最大的火器。 一炮轰出,真的是天翻地覆,地动山摇,再坚固的城墙在这种超大型火炮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炮弹所经之处,无不分崩离析。 就在刘显和俞大猷小声交谈的时候,站在他们后面的戚继光已经站了上来,给他们介绍起这种火炮。 虽然知道刘、俞二人对他抢功不满,可是面对这种新开发的火器,戚继光也不会藏私,而且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的,匠人一看就能明白。 刘、俞二人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虽然不比专业人士,可凭借外观也能大概判断出这种武器的使用来。 现在的火器,确实太简单了些。 “正如刘都督所言,这炮正是我浙军中大量使用的虎蹲炮。” 戚继光上来就介绍,还不断把刘显和俞大猷往那边引过去。 很快,三人就已经到了火炮旁,随后都下马,蹲在虎蹲炮旁仔细观察起来,而戚继光也在一边介绍起这种火炮的特点和用法。 “缩小号的将军炮,能打散弹,打击近距离的倭寇。” 俞大猷听到戚继光的介绍,眼中就开始发光。 他当然知道和倭寇交战时,倭寇一般采用的战法就是没有战法,根本就不管你几路去,他就一路冲,冲垮明军的防线,明军就全线崩溃。 简单而直接。 用这种小炮,装上散弹,一炮就是一大片,还真是破局的良法。 旁边的刘显应该是早先听闻过,不过此时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通过戚继光的介绍,不免也能想到此物在战场上的使用方式以及效果,所以也是不住点头。 “这炮,拨给我两尊,我带回去让人试试。” 刘显开口说道:“若是效果好,我看可以上奏朝廷,大力推广此炮。” “可惜装填不易。” 俞大猷只是叹道。 其实,除了佛朗机炮外,明军火器装填都不怎么样。 可那些火器,都是在敌稍远距离的时候就要释放,所以还有机会打出第二轮,甚至第三轮。 可这虎蹲炮,主要就是近战中使用,可没机会给你装填,再打一轮出去,几乎就是战场上的一次性消耗品。 打赢了自然可以回收,若是打输了,炮就是别人的了。 “这炮,其实我也是从以为友人口中听说的,后来略有修改制成。” 戚继光看二人都有兴趣,于是又开口说道。 有些事儿,不早点说,以后要是传开,免不得就有人说他贪功吃独食。 “哦?那里还有这类似的火炮?” 刘显奇道。 “江西九江卫就有,我友人在南京兵部任职,前些年奉命去江西各卫所点检时发现的此物,据说是一位千户在和倭寇交战后发明此物。. 不过他们那会儿是临时抽调浙江,之后就不怎么外调了,所以才没有传开。 他也是点检发现,让人试炮后,觉得效果不错,所以留心此事,写信告知我。” 戚继光笑着解释了此炮最初的来历。 不过俞大猷微微皱眉,有些怀疑他说的那个千户,会不会就是魏家的人。 不过想到魏勐,还有吴占魁,都是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也懒得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俞大猷看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该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吴占魁和魏勐两人,明明有能力,却有些贪生怕死,宁愿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挪窝,只想着把自家的荫庇传袭下去,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本章完) 正文 2月感谢章节 感谢为本书投月票、推荐票和打赏的朋友,感谢所有读者,十分感谢!!! 书友20170201021931475 爱看历史小说的男孩 WEIYICHAO 书友20210301106514400156.. 石佛奶粉罐 阴影圣徒 枫桥001 zb19770927 风飞和无痕 江湖旧奸商 青衫惆怅客 西楼月黑 老水牛 书友202208527184812168 报务员1 书友20181104133854310 本来※是猪 Gorontalo的雨季 眼见未必真 书友110620161308059 星空下的渎神者 书友20200824184433443 一异_ 13905174251 天山隐者梦幻 龍?浩云 曾经的炮兵 宣华华 鹰骑士 书友130111121057032 云霄剑仙 书友20220301085317806 青藤三木 书友20230201124143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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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看着排列整齐的虎蹲炮问道。 “一百二十门。” 戚继光开口说道,“此炮制作简单,卫所匠户也能打造。”. 这时候,俞大猷已经伸手抚摸起炮声,忽然开口问道:“这是铁炮?” “呵呵.九江卫那边也是人才,用这种铁炮换下碗口铳。” 戚继光笑呵呵说道。 “哈哈.” 刘显这时候已经明白其中奥秘,也是大笑不止。 俞大猷只是笑着摇头,倒没有刘显那般肆意张狂。 他们都是明白人,戚继光说那话,其实就是告诉他们怎么凑齐的这一百二十门虎蹲炮。 明朝铜料极贵,相对来说,朝廷不会给军队配发铜料,可是却会供应铁料。 他们已经想到,开发这火炮的家伙,与其说是为了打倭寇开发的这种武器,倒不如说是为了贪墨铜料干出来的这事儿。 “似乎,还真可以大量铸造此物。” 俞大猷开口说道,随即似想到什么,又对刘显说道:“刘都督,广东那边的铁料,可就麻烦你打个招呼了。” “好说,好说。” 刘显笑眯眯的说道。 说道钱财,三人都是心照不宣,不过显然戚继光棋高一着,他在浙江搞这个东西,怕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不过俞大猷和刘显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人,都是盘算着回去就试试此炮。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条件还是戚继光给他们的那个虎蹲炮真有那么好用,否则若是炮不好,他们也不愿意赚这个钱。 过去的俞大猷,还真不愿意掺和到贪墨和私吞军饷里面去,可是自从进诏狱以后,他的心态也有一些改变。 就那次,若不是遇到一些好友资助,特别是陆炳掏了大把银子疏通三司的人,他过堂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轻松。 想想自己以前带兵,从来不喝兵血,可是手下那些大头兵的日子,其实并不会因为他不掺和就提高,只不过他那一份被 自己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出了事儿连疏通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还是魏广德说的对,规则内,该拿的还是要拿。 三日后,三路大军按约定时间出营,开始攻打许厝倭巢,至于倭巢前面五党山上的倭寇,则交给戚继光所率领的浙兵负责剿灭。 不过,俞大猷和刘显都默契的放缓了行军速度,并排除多股探马侦查中路军动向。 目的,自然是一旦中路军攻击不顺,那么他们就只能立即结营,保证整个战线的平衡。 若是中路受阻,他们左右两路攻打到许厝倭巢,那么三军之间的缝隙,很可能就会给倭寇突破重围的机会。 别看战场地域狭小,可出现空档,而倭寇决议要跑,总还是有人能够逃出生天的。 不管是朝廷还是福建地方,可都是下令,务必全歼这股倭寇,杀一儆百。 而水师战船也已经齐聚平海卫城外海域,并派出大量鹰船充作哨船使用,监视倭船动向。 明军水师此时装备战船,多为福船样式,其中一、二号都叫福船,只是大小有些区别,所以又有大福船、福船的叫法。 三号称为哨船,又名草撇船,四号海沧船,又名冬船,五号鸟船,又名开浪船。 其中三号船因船身偏小,并配有划桨,有风则扬帆而行,无风则摇橹驱动,机动性较好。 除此以外,明军水师中还配有苍山船、鹰船和乌艚船。 乌艚船因其船身和船尾涂成黑色,因此在明代也被称作“乌尾船”或是“乌船”,原本是广东东莞特有的一种船,用铁梨木打造。 因铁梨木结实耐用,因此乌艚船的使用寿命相当长,少则50年,多则可达70年,而当时一般用松杉木建造的船只,最长使用寿命不过10年,有的甚至只有5年。 所以在乌船的全寿命使用期内,它的效费比是相当好的,普通的中型乌船,船板厚7寸,船长10丈,船宽3丈以上,船体坚硬如铁,“触之无不碎,冲之无不破,”极其坚固,甚至可以抵挡佛郎机炮射出的炮弹,堪称当代铁甲船。 只不过这种船造价也相当昂贵,一艘船需要七八百两白银,而800两白银在闽浙地区可以造5艘类似吨位的松杉木质战船,所以明军水师装备也较少。 大海角力,自然是以福船为主力,而说道哨探侦查,则是以哨船和赢船最佳。 两船不仅吃水浅,更是具备较好的机动性。 只是单凭速度的话,还是以鸟船速度最快,常被用来作为通讯船只使用。 左右两路明军尽量和中路戚继光部保持平行,缓慢向前推进。 做为久经战阵的老将,不管是俞大猷还是刘显,在战场之上当然不会意气用事,不会因为被戚继光抢了主攻位置就暗中使袢子,破坏这次剿倭作战。 行进中,俞大猷很快就接到了探马送来的消息,戚继光部遭遇五党山倭寇的攻击。 而此时中路战场上,戚继光部正结阵缓慢从五党山南面山下走过,对于山上驻扎的倭寇,戚继光并没有打算攻山,那只会徒增伤亡,而是选择从一侧绕过,直接攻打倭巢。 若山上倭寇被引诱下山交战,则在山脚下将其击溃,若倭寇依旧坚守在山上,则只派出两千人马围困即可。 五党山并不大,围山以后四面结营,就能把这帮倭寇困死在山上。 只不过,大军进入山地后,倭寇就沉不住气,首先从山上冲下,希望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垮明军的军阵。 实际上,这样的招数,在倭寇和明军的交战中屡见不鲜,概因为这个时期的明军,早已经没有了悍勇近战的勇气。 凭借强大的国力,大量火器和弓弩的装备,明军已经逐渐进化成一支依靠远程打击为主的部队,而一旦遭敌近身,则少有能够坚持战阵的队伍。 倭寇也经常因此直接攻破明军队形,甚至创造出击杀明军指挥一级武官的战绩。 倭寇,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帮亡命徒。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却恰恰是明军的克心。 因为各种原因,现在的明军那里还有坚毅的战心,面对汹涌而来的倭寇往往自乱阵脚。 甚至,倭寇的悍勇都超过北方的蒙古人。 只不过,进兵路线是戚继光亲自制定的,恰恰留下了山脚下一片开阔地,就是为了施展火力打击之术而准备,而军阵前则是由老卒组成的无数小鸳鸯阵构建起大型防线防御倭寇冲击。 随着倭寇从山上一往无前的冲下来,明军的佛朗机炮率先开火,待倭寇冲近后又是整排的鸟铳连续射击声传来,在倭寇冲近明军军阵后,一百多门虎蹲炮分三批次打响,又是将冲在最前面的倭寇扫倒一地。 不过,因为明军的队列较长,这么多火力的打击并未出现集中覆盖战场的效果,部分地段的倭寇依旧没有被明军打垮。 不过,悍勇倭寇和明军第一线防御步卒交战后,出现了他们熟悉的鸳鸯阵后,反而才促使倭寇出现大量逃亡。 是的,这一时期使用鸳鸯阵迎战的,细数各省明军,也只有戚继光部才会如此交战。 毫无疑问,在近战爆发后,倭寇就知道他们遇到的是让他们胆寒的戚家军,随之而来的就是倭寇士气的急速衰败。 即便是福建倭寇,对戚继光和他所率领的戚家军也是不陌生的,这里的不少倭寇之前都有去浙江抢掠的经历,更别说去年戚继光就曾率部南下福建,协助福建官府征剿过倭寇。 面对戚家军强大的火力打击没有崩溃的倭寇,在发现面对的是戚家军后,反而开始崩溃。 双方接触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倭寇就开始主动后撤,脱离和戚家军的接触。 而他们奔逃的后背,则不断遭到明军弓弩和鸟铳的打击。 丢下一地尸体,残余倭寇终于冲出明军火力打击范围。 到这个时候,倭寇也知道逃回五党山只会是死路一条,选择直接撤向许厝倭巢,准备汇合在一起,依靠营寨抵御戚家军的进攻。 当然,还有就是给巢穴里当家的倭寇首领报信,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两年,随着戚继光所练新军完成,不断投入到打击倭寇的队列中,倭寇团伙内部早就对戚家军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别说那些明人倭寇,即便是悍勇至极的真倭,在面对戚家军组成的小阵时也是非死即伤。 也因为发觉这股明军的厉害,戚继光在倭寇口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戚老虎”的外号。 而反观刘显、俞大猷等将,因为统帅的都是常见的明军,即便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倭寇对他们反而没什么印象。 左右两路明军在侦知倭寇和中路军交战后,很自然放慢行进速度,直到等来消息,倭寇死伤千余,残倭已经败退回到许厝倭巢,这才再次恢复行进速度,想着倭巢开拔。 到当日下午时,三路大军已经齐聚许厝倭巢外扎下营盘,因天色渐晚,刘显、俞大猷和戚继光碰头商量后,决定第二天天明后再发动对倭巢的进攻。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戚家军的到来,许厝倭巢的倭寇首领已经匆忙赶回平海卫城,和另外几个倭寇首领商议去了,倭巢里留守倭寇只得到加强警戒的命令。 若在此时,三路明军一鼓作气攻打许厝倭巢的话,说不准还会有意外惊喜。 毕竟,现在的倭巢里,虽然倭寇汇聚了三千余人,可是因首领的离开,实际上处于群龙无首的地步。 三路大军攻打倭寇只要有一路获得突破,倭寇是肯定会大乱而逃的。 明军扎营的时候,在平海卫城中,几个倭寇首领也正在激烈讨论着去留。 现在他们被堵在这里,想要从陆路逃离只有突围一条路,可就算能成功,这次攻打兴化府城的收获都会失去大半。 更何况,他们把抢来的财物,大多已经打包,放置到卫城外的倭船上,只等风向转变就马上扬帆起航,前往东番岛修整。 倭寇首领在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后悔没有在攻破兴化城后抢一票就跑,后悔也已经晚了,不过对于明军调来上万人马还是很忌惮,特别是有戚家军的出现。 “一开始,想着五党山和许厝两处营寨,怎么也要抵挡明军一个月,一个月后,天气也就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放弃许厝,我们连夜带着这里的弟兄上船,往惠安那边跑。” “泉州那边不错,去年瘟疫死了不少人,我们过去,也不容易被朝廷发现。” 对于他们周边的情况,倭寇首领们自然很清楚。 北面的万安,身后可是福州,作为福建省城,明廷布置的武装力量自然很充足。而且万安本身就有一个千户所驻扎。 往万安逃窜,无异于自投罗网,而受到瘟疫后的泉州方向就要好许多,正是地广人稀的时候,他们就算登陆,也未必会被明人发现。 决议很快就做出,自然是准备逃跑。 还没有倭寇愿意直面对战戚家军,实在是他们几个士兵组成的那种小阵太厉害了。 除非有绝对优势的兵力,能够把这样的小阵团团围住,四面攻杀才有可能将他们杀掉。 单纯的一面或者两面打击,效果都不好。 那小阵的变幻实在太复杂,至少还没有倭寇想到解决之法。 而戚家军这种军阵,战场上就是由无数这样的小阵组成,相互依托,互相掩护,实在难以达到四面围杀的效果。 而只有在地势狭小的区域,戚家军才会由少量的军阵单独出现。 不过受制于地形限制,倭寇也没法实现包围消灭他们的目的。 就在倭寇准备乘船逃走的时候,事先被派出去侦查海情的倭船也回来数条,明军水师出现在外海消息也传到了倭寇首领们的耳中。 这次,知道事态紧急,倭寇的大首领也没有再让其他人说话商议,而是直接定下了计划。 “大家各自召集弟兄上船,按老规矩撤退。” “老大,前面的弟兄要不要让他们连夜撤出来?” “人太多,来不及了,而且叫上太多人,船也跑不动,现在是要和明军那些船比速度的时候。” “去澎湖还是魍港?” “澎湖吧,我这几天看天象,风已经起来了,就是小了些,跑澎湖应该可以。” 倭寇老大拍板定下后,又凶狠的对其他人说道:“今夜就出海,突破明军水师前,我们的目的地不准告诉手下人,嘴巴都严实点。” (本章完) 正文 516肃清残倭 “去澎湖还是魍港?” 有倭酋开口问道。 “澎湖吧,我这几天看天象,风已经起来了,就是小了些,跑澎湖应该可以。” 倭寇老大拍板定下后,又凶狠的对其他人说道:“今夜就出海,突破明军水师前,我们的目的地不准告诉手下人,嘴巴都严实点。” 倭寇首领只打算带着部分手下逃跑的消息,俞大猷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 实际上,在许厝倭巢留守的倭寇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他们的首领抛弃了。 虽然俞大猷已经严令水师舟船戒备,防止倭寇逃窜,可是明军水师这两年因为无战事,早已经松懈下来,已经不再是他俞大猷曾经指挥过,敢和倭寇在海上交战的水师船队。 而倭寇要逃窜的目的地-澎湖,自然就是澎湖列岛,只不过现在已经成为倭寇盘踞的巢穴。 澎湖列岛,在元朝时就设立了澎湖巡检司,和大部分人想象的不同,设立巡检司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证这片海域的安宁。 而按照后世考证的原由是,蒙元世祖远征日本因风失败,迂回台湾,道经澎湖设治澎湖,企图进取台湾,作为征日本之准备。 澎湖巡检司区划隶属于福建泉州府,主官为澎湖寨巡检。 澎湖巡检司不但是澎湖群岛的首次行政区划,也是台湾地区的首次官署设置,但台湾本岛并未在内,击败元朝取得政权的明王朝仍依循前例于澎湖设置该官署。 不过,由于倭寇出没,台澎地处海隅,时常遭遇倭寇袭击,运输辎重的货船也时常遭到抢掠,明政府遂采取坚壁清野政策,于1384年实施封海政策,予以废除。 巡检司是中国元明清时期县级衙门底下的基层组织,该组织于元朝创造时,通常为管辖人烟稀少地方的非常设组织,除了无行政裁量权之外,也没有常设主官管,而且没有什么军事力量。 明朝依其例沿用,不过左以行政权力。 不过也因为巡检司的建立,对列岛及周边海域实施管理,澎湖列岛也就此纳入中国版图。 近两千倭寇搭乘大批倭船逃离大陆,明军水师自然还是发觉了情况,只是此时天色昏暗,明军水师携带的强大的火器无法发挥出足够的力量,虽然成功拦截了部分倭船,可依旧有大批倭寇乘乱冲出明军水师的包围,随即扬帆而去。 清晨的时候,水师昨晚遇敌的消息传到明军军营中,俞大猷得知昨夜有倭船逃离,也是大惊失色。 这几天确实疏忽了,忘记了这两天风向有变。 若是在之前两天,倭寇船队绝迹不可能往外海冲的,自己的排兵布阵出现了纰漏。 不过还好,营中将领看得出来的还真没有。 别看戚继光是山东登州卫的世袭指挥,可登州卫不是登来水师,也是以陆战为主的卫所,顶天就是有几条渔船,自然对水战也是毫无了解的。 至于刘显更是如此,也是从没有接触过水战的将领。 也只能说倭寇亡命奔逃,又是趁夜摸黑出逃,水师拦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就算是大白天遭遇,明军水师也很难全部拦截倭船,总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只是这次漏的多了点。 俞大猷派人去通知了另两路明军将领刘显、戚继光,此事就算他暂时压住,可事后终究还是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 很快,刘显、戚继光闻讯都赶到了俞大猷这里,了解海战情况。 因为是晚上,明军水师也说不清楚有多少倭船逃跑,报告的情况自然也很含蓄。 俞大猷直接把水师军报交给两人,让他们自己看。 军报中只说倭寇亡命奔逃,水师拦截不及,有倭船突破拦截。 “唉,倭寇逃了,这可怎么给朝廷交代?” 刘显看完军报,就叹气道。 戚继光倒是没说话,不过已经看向营帐门外,显然想到了外面许厝倭巢里的倭寇。 今早起来,他可没听到倭巢那边有什么动静。 倭寇营寨里,巡逻倭寇可不少,说明倭巢里还有许多的倭寇未逃跑,而这些人显然是被倭寇首脑抛弃的炮灰。 现在倭寇首脑跑掉了,可不能再让剩下的人熘走,必须将他们全部歼灭,否则就真没法交代了。 想到此处,戚继光开口对刘显和俞大猷说道:“刘都督,俞总兵,现在只能全歼倭巢里的倭寇了,绝对不能放走一人。” 戚继光的话也提醒了俞大猷和刘显,知道他的意思。 杀光所有倭寇,才有可能压下有倭寇逃脱这个消息,水师那边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写战报。 毕竟,明军之前上报的所谓全歼倭寇,其实大多就是主力被歼灭或者大部被歼,真杀得一个都不剩的仗很少。 倭寇难道不懂,眼见不敌还不脚底抹油开熘? 那是不可能的,对于大部分倭寇来说,打不过,趁着开战时的混乱逃脱,已经是一种本能。 “我马上回营准备,今日就算夜战,也要把平海卫城拿下。” 刘显低声对俞大猷和戚继光说道。 现在,也只有速战速决才能把消息压下。 杀光所有倭寇后,一口咬定就这么多,谁还能拿出证据来说事儿吗? 要是他们真有证据,到时候不妨反咬一口,告对方通倭。 戚继光点点头,这次是要逼他们大开杀戒了,只有杀光残余倭寇,才能堵住倭酋逃走的消息。 “那就这么办。” 俞大猷也点头认同道。 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去追寻倭寇踪迹,大海茫茫,已经很难确定倭寇逃脱的方向。 随着刘、戚二人的离开,俞大猷也下达命令,只会大军吃饭,准备接下来一鼓作气拿下许厝倭巢,进而收复平海卫城。 即便他已经猜到,现在的平海卫城里,可能已经空无一人。 吃了早饭,俞大猷走出营帐,感受到微微吹过的西风,再穿过手下将士,目光落到远处倭寇营寨,看到那些拆毁百姓房屋,取出木板房梁搭建的简易栅栏,俞大猷已经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做了。 随着三路大军吃罢战饭,每名士卒又分发了一些干粮,今日明军是打算一鼓作气彻底消灭残留在大陆上的倭寇。 随着中路戚继光部营寨响起隆隆战鼓之声,营寨大门打开,一列列士卒排着整齐队形出营,向着许厝倭巢前进。 伴随着鼓声,左右两个明军营盘也跟随敲响战鼓,兵士们整装出营。 明军分三路逼近倭巢,自然引起倭寇激烈的反应。 其实,在战鼓声响起之时,倭巢内的倭寇几个小头目就已经很是担心的汇聚到一起。 昨日,营寨的首领说回去商议如何对付戚老虎,之后一晚都没有回来,他们也都还在担心,担心今日一早明军攻打营寨的时候该怎么办。 留下的这些小首领,有些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有些就是对头,也只有首领才能压制住他们。 现在首领不在,自然大家都相互不服,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指挥。 连续派出几波人往平海卫城送信,另一边只能按照自己的防御阵地,各自组织防御,抵抗明军的攻击。 倭巢内,百余名倭寇骑兵牵着马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趁明军靠近阵前的机会,对明军军阵发动一次突袭。 这些战马,多是从兴化府城里找到的,倭寇可没有准备马船,带着战马跑到大明来抢掠。 而这支倭寇骑兵,也是倭寇首领想到的出奇制胜之法。 想要利用明军立足未稳之际,出动这支骑兵部队进行冲击。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支队伍已经没有了指挥。 倭寇团伙里,对于命令还是很服从的,至少在没有露出败绩以前,没人敢不尊军令。 只是,现在是眼看着明军逼近列阵,开始摆弄起火炮来,可却迟迟没有传来让他们出战冲阵的命令。 按照原本的计划,可是由这百余名倭寇骑兵为箭头,身后跟随两千多倭寇对明军中军发动冲锋的。 这两千多人,也就是原先驻扎在许厝的全部倭寇了。 刘显、俞大猷部的进攻相对简单很多,刘显军中火器本就不多,而俞大猷虽然重视火器,可毕竟临时赶到南赣,就是奔着剿灭张琏等反贼去的,自然也没时间给部队寻摸火器,只能是以手上武器严加操练应急,顶破天就是把营中火器集中使用。 现在的俞大猷,已经意识到火器集中使用的好处,密集火力打击下,能承受的住的部队还真不多。 左右两路明军在阵前已经摆好架势,可中路的戚继光部准备的时间就稍久一些。 十余门佛朗机炮和百余门虎蹲炮被分成几个集群,在明军军阵前组成炮兵阵地。 】 佛朗机炮后,数名明军士卒正在做着开炮的最后准备,而虎蹲炮相对简单些,只有两个人蹲在炮后。 也就是倭寇没有冲出来,若是倭巢营寨打开,虎蹲炮后就只会有一个炮手停留,打完就要退回阵后。 此时若有西方的将领来到这里,自然也能看出,戚继光部队的训练和军阵布置,其实已经和此时西方军队水平不相伯仲。 所谓差异,不过也是因为战法和装备不同而造成的区别。 俞大猷骑在马上,观察这倭巢内的变化。 右路明军的对面,栅栏后面,已经集结起数个倭寇军阵,只是看不出他们使用的是什么武器,不过想来应该就是那些东西。 虽然倭寇抢来货物,大多会和夷人在附近岛屿港口进行交易,可他们也只能换到黄金、白银等财物,还有少量的鸟铳等火器。 大规模的军火交易,在东亚地区并没有出现过,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也都不会大规模向海盗出售武器。 毕竟,在海上,可没有管你是谁,因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秩序可言。 倭寇装备好了,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在东亚和东南亚海上航行的船舶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而且,少量出售火器,也能让他们卖出更高的价格。 相对来说,他们宁愿把火器卖给倭人,也不愿意卖给海盗。 当戚继光部完成战前准备后,倭寇营寨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营寨后,又多出许多的倭寇人群。 随着戚继光部火器开始炸响,无数实心弹从炮口喷出冲向倭巢,明军旨在剿灭犯下兴化府暴行倭寇的战役打响。 包括虎蹲炮在内,都上抬炮口一定角度,对倭巢内的倭寇实施火力打击,而左右两路明军则维持着军阵缓缓靠近倭寇栅栏。 刘显和俞大猷都想到了同样的战术,在逼近倭巢一箭之地后,营中弓手纷纷点燃手中弓箭,随着命令,火箭从左右两边飞入倭巢中,许多火箭也射到营寨栅栏上,引起熊熊烈火。 此时风向正是西风,烈焰和烟尘随风飘入倭寇阵中,逼得倭寇只得不断后退。 而在中路的倭寇,后退的更加厉害。 从天而降的石弹岂是肉体可以抵抗,一旦落入倭寇人群中,就是一道血胡同,死者一了百了,伤者凄惨无比。 看到倭寇遭到攻击,也没有选择出阵交战,虽然戚继光也是诧异的很,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眼前倭寇的处境——一群还不知道被抛弃的可怜虫。 中路的一段栅栏首先经受不住石弹的摧残,率先倒下,左右两边也有栅栏在烈火中断裂掉落,此时倭巢外修筑的营墙已经千疮百孔。 俞大猷和刘显也都没想到今日交战居然如此轻松,嘴角也挂出笑容,从容开始调兵遣将,明军攻入倭巢内,随后才是戚继光部的中路大军。 倭巢内的倭寇没有统一指挥,都是各自为战,到这时眼看不好,小首领早就没有继续在这里死战的想法,纷纷带领手下精锐夺路而逃,向身后的平海卫城跑去。 那百余倭寇骑兵自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跑的非常爽快。 明军顺势攻入倭巢,一部开始清理,解救被困百姓,一部紧随其后,追击逃窜的倭寇。 此时明军中,刘显部和俞大猷部的骑兵力量也发挥出作用来,两部骑兵合计千余骑,作为追击明军箭头,快速收割着倭寇的首级。 冲上去,挥刀,一颗首级就飞上半空。 战至半夜,明军杀死平海卫城中最后一个倭寇后,刘显、俞大猷和戚继光才联名向尚在兴化府城外驻留的谭纶送去捷报。 “倭寇尽灭,大获全胜。此战共斩倭3451人,缴获兵器3761件,救还莆田、平海男女平民三千多人......” 正文 517辽河套长城 “嘎吱吱......” 马车车轮滚动压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穿过城门,进入京城。 马车之后还有一队威武的骑士跟随在后,显示着马车主人身份的不凡。 进入京城的街道,地面稍微平整了许多,兴许马车上的人也感受到了,随即窗帘轻轻挑开,一张苍老的面庞出现在马车车窗里。 老人的脸色并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长久搭乘马车引发的疲惫还是什么。 毕竟,虽然马车是这个时代很豪华的交通工具,但是旅途时间过长,那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老人待看清楚车外的街道后,车帘就重新被放下。 马车上的老人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杨博,他刚刚从密云返回京城,从刚才他惊鸿一瞥中,有心人还是能够发现他眼中隐藏着的深深的忧虑。 是的,这次他前往密云会见蓟辽总督杨选的行程,可以说毫无建树。 在他眼中,杨选过分相信他所谓的情报渠道了。 这种信任,让他盲目相信了传回来的所谓绝密情报,俺答汗打算彻底掌控长城外的土地,彻底于大明隔着长城相互对峙。 所以,两人的会面,杨选不仅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反而打算继续派遣蓟镇兵马东移,前锋甚至已经出关进入辽西走廊城堡中待命。 甚至,杨选还请求兵部向宣大、延绥等地边镇传令,让他们在辽东战事爆发后,能够派出精锐骑兵北上,扫荡沿途可以看到的蒙古部族,让俺答汗不能集中全部兵力参与辽东战事。 】 杨博很清楚,杨选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俺答汗想向东伸出的手。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打掉蒙古人一、两万人马,则数十年内蒙古人将不敢把目光看向辽东地区。 同时,通过此战,也将彻底掐灭俺答汗南窥的心思,让边疆地区能够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 杨选的想法,杨博理解,但并不认为可行。 只是可惜,杨选听不进去,杨博也无权指挥杨选,甚至在他搬出内阁来也是无济于事。 带着失望返回京城,现在唯一能阻止杨选豪赌的,或许也只有住在西苑那位了。 只是,杨博并不确定,那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杨选这个人,是嘉靖皇帝直接捡拔起来的大臣。 杨选为明世宗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最初被授官行人,后升任御史,出任易州兵备副使。 嘉靖三十七年时,俺答包围大同右卫,大同巡抚朱笈因此落罪被逮捕,他跟随侍郎江东、总兵官张承勋奉命解大同之围,后嘉靖皇帝越级升杨选为右佥都御史,接替了朱笈的职位。 对于杨选,杨博能感受到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否则也不会把蓟辽总督这样的职位交给他。 不过,在杨博眼中,杨选能力是有,就是爱耍一些小聪明。 杨博回京第二日就前往内阁,和徐阶、袁炜沟通蓟辽之事。 “惟约,前两日,陛下召见我时,就曾提到过此事。” 等杨博说出此行结果,又透露出自己深深的忧虑后,徐阶才对他说道。 徐阶的话,让杨博顿时精神起来,很想详细了解此间细节。 由此,也可以大概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想法。 “陛下很矛盾,既想斩断俺答汗一臂,狠狠教训下这个对手,又担心重蹈当年覆辙。” 徐阶看着杨博的眼神就清楚他的想法,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桉。 闻言,杨博就是眼前一暗。 看似,皇帝也是两难,可只要他心底有此心,就很难避免他因此下注,去赌上一把。 “呵呵,惟约,不用为此担忧。” 徐阶看到杨博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笑着劝慰道。 “蓟镇兵马东移,绝非好事。” 杨博哀叹道。 “既然你不想让蓟镇大军出关,杨选又不愿听从你的警告,不如直接让属下把给蓟镇的粮秣扣下一批,让他无法指派大军东移就好了。” 徐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选确实可以指挥蓟镇兵马行动,可以完全不用管兵部甚至内阁的命令,可有一点他也不得不受到朝廷的牵制,那就是蓟镇为边镇,就靠他的地盘筹集到的粮草根本无法支持大军行动。 实际上,朝廷也以此牵制各镇大军。 要知道,九边兵马长期和北方草原民族交战,其士卒战力自是明军中最强的。 若是九边重镇中出现心怀叵测之人,有大军在手,对朝廷也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好在,虽然这些官员将领手上有兵,却始终缺乏持久作战的粮草支援。 后世只知道明朝很难保障边关士卒吃食,粮饷多被克扣,可谁知道,这也是朝廷掌控边镇兵马的一种手段。 别说粮草紧张,就算粮草不紧张,朝廷也绝对不会向边镇运送过多的粮草,让他们衣食无忧。 至于是否担心士卒因此造反,呵呵,其实九边的官员若是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些事儿,真到了引发兵变这样的事儿,也只能说明他们驭下无能,到时候自然会被抛出去,作为平息民怨的羔羊。 何况,大明朝自建立到如今,士卒闹饷,甚至因此闹出哗变的事儿还少吗? 徐阶的建议,倒是在当下,钳制杨选最好的选择。 杨博下意识的点点头,算是在心底认同了徐阶的建议,而另一边的袁炜也是认同含笑点头。 其实,内阁处理不管是政务还是军务,都已经有迹可循,只要多看相关档桉资料,就能知道遇事该如何处理。 这也是明朝的内阁阁臣真不需要很强的应变能力,不需要有地方履历的原因。 他们只需要具备沟通六部的能力就好了,毕竟具体事宜,其实更多的权利还是在六部手中。 “存斋兄意见中肯,回衙门我就安排此事。” 杨博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既然心中认定此事,也不会瞻前顾后,当即打算扣下蓟镇粮草,让杨选无法按照自己想法出兵关外。 在杨博要离开内阁的时候,徐阶又叫住他说道:“兵部那边最好给福建下个文,让他们尽快解决兴化倭寇,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 “此事我也知道,只是这次闽粤倭寇活动频繁,无力抽调大军支援兴化府,浙江赵巡抚也不愿调走精锐入闽剿倭,所以才拖延至今。” 杨博有些低落的答道。 详情,可也难以直接下令做什么,实在是官场的潜规则是如此,他也不敢轻易撕破这层窗户纸。 “催催吧。” 徐阶也只能这么说道。 杨博所说的情况,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在年前他知晓浙江赵炳然的决定,他一定会马上派人给那边送信,让他以大局为重。 可是时间已经拖延至今,再给浙江送信,让他们派遣精锐大军南下,已经于事无补。 那么,朝廷里还能做什么? 那就只能催,下公文催促福建尽快开启战事,消灭盘踞在兴化府附近的倭寇。 官越大,需要培植的党羽就越多,为的是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做,早晚会因为某些人欲壑难填的贪欲而事发,最后引火烧身吗? 培植党羽,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命令传到 只有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会真正的听命于自己,也只有因此才能享受到权利的快乐。 不过,这些所谓的自己人,真的遇事会全心全意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办吗? 当然不完全会,他们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也就是命令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这也是他,以及他的前任严嵩,前任的前任,等等无数的内阁首辅们都在做的一件事儿,那就是培植党羽,哪怕因此有可能被打上结党营私的污点也在所不惜的原因。 对于剿倭,要些人手而已,徐阶自信是能够让赵炳然听从的,因为这个命令不会对他的利益造成影响。 两人说话间,徐阶已经走出了屋子,和杨博一起站在院子里。 四下无人,徐阶又小声问道:“这段时间,鞑子不断骚扰边境,你觉得今岁到底会不会有一场打仗?” 福建太远,京师照顾不过来,鞭长莫及,徐阶最关心的其实还是九边重镇的安危,他也是经历过庚戌之变的人。 杨博倒是有些奇怪徐阶的举动,不过听到他的问话,想想才答道:“去岁起,鞑子侵犯辽东事件确实在增加,不过这绝对不是俺答汗对辽东产生野心的证据。” 直到现在,杨博依旧不认为辽东有什么价值,至少没必要损兵折将去和大明死磕辽东,在他眼中这实属不智。 “俺答汗绝不会取辽东?” 徐阶对于杨博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又开口追问道。 这就是在逼他表态了,只是这时候杨博没工夫恼怒,而是又思索片刻才点头。 他不认为俺答汗会做出这个决定,辽东实在是没什么价值。 对于草原民族来说,他们所想要的,其实更多还是向南,越过长城继续向南扩展土地,他们觊觎的是关内温暖的土地,在那里放牧,躲避北方的寒冷。 占领辽东,虽然牧场可以得到扩大,可是生存条件艰苦。 对于草原人来说,他们依旧不能从中获得太大的价值,依旧很难大量繁衍族人。 是的,土地再大,他们的人口却就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只有越过长城,夺取南方温暖的土地,才可以为他们族群扩大提供保障。 别说什么蒙古人已经适应了北地的寒冷,难道他们不知道寻找条件更好的地方生活。 想想大明控制下的辽东,若不是有军队封锁归途,那些当年移民辽东的百姓还能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留在那里,即便逃回关内以为户籍原因只能做流民,他们依旧会做出这个选择。 而一旦有机会离开,他们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想办法走。 山东那边发生的事儿,作为内阁首辅,徐阶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事态还没有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他才说可以暂时压制一下。 “好了,我知道在陛 徐阶点点头,目送杨博离开。 ...... 老哈河、乌力吉木伦河、西拉沐沦河等辽河上游水系,流到辽河平原,因地势平坦低洼等原因,流速减缓,河床淤积,河水漫滥,在这一区域形成大片的呵护沼泽地,形成了辽泽。 正德初年,李承勋巡抚辽东,“题请修筑边墙,自辽阳三岔河北,直抵开原,延亘五百余里。” 经过几次修筑,辽河套边墙西自白土厂关顺辽河西岸南下,经黑山县东边壕、台安县大台子、六台子,至海城县牛庄镇西北越过辽河,再折向东北,顺辽河东岸至开原、昌图县境,止于镇北堡。 由于这道长城向南绕了一个大v形,傍辽河东西两岸而置,故称“辽河套长城”。 由李承勋起,明朝在辽东修筑的边墙,有意绕开辽泽,将这片区域放在边墙之外,自然也是希望减少辽泽对修筑边墙的影响。 只是,这一策略,却在之后被无数人视为重大失误。 辽泽只是在夏季汛期才会形成,而春秋冬三季则会逐渐干枯,进而收缩,而明军在此地段却因此多出数百公里防线,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进行防御。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春秋时节,蒙古鞑子就会进入辽河套地区,寻找可供攻打的明军堡垒,破边墙而入对边墙南方的明朝控制区进行抢掠。 而因为v字边墙,明军辽东和辽西的兵马调动,只能沿边墙机动,故广宁北面的白土厂关到沉阳西边的平驽堡,两地相距百里,可东西兵力调动增援时,却要绕道几百里地才能抵达。 实际上,也正是这段v字形边墙的原因,把整个辽东地区分成辽东和辽西,这段城墙也被称为辽河套长城。 而此时,一队绵长的鞑子骑兵部队,正趁着辽泽的枯水期进入到这里,寻找着明军边墙上的防御漏洞,伺机而动。 “台吉,前面不远就是常驻堡,再前面就是黄泥洼了。” “加快速度过去,看看那里城墙有多厚。” 正文 518打压徐党 “台吉,前面不远就是常驻堡,再前面就是黄泥洼了。” “加快速度过去,看看那里城墙有多厚。” “哈哈.台吉,辽东的城墙可不是南面的那种,只要我们要上去,实在太简单了。” “呵呵,所以攻打辽东不是我们的目的,只要能把明军吸引过来就好了。 对父汗来说,取辽东易如反掌,只是拿下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需要的话,我们就来逛逛,拿些粮食再离开,若是直接占了这里,杀光这里的明人,那就只能在南边打破边墙攻进去。” “熊山那里不错,西边就是沼泽,在那里驱赶明军进沼泽,他们就是插翅难逃,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敢不敢出城墙了。”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就是要给他们壮胆。” 在蒙古骑兵行进队列旁的一个小土丘上,两道身影勒马而立,在周围还有十几个骑士散布在四方,把他们护卫在中间。 两人衣着华丽,穿的是汉人都很少人才能穿得起的丝绸长袍,脚上穿着利于骑乘的薄底靴子,而他们头上并没有带帽子,光秃秃的,只有一圈淡淡的绒毛,而在脑后,独留着一根小辫。 这两人,前面的那人正是俺答汗的大儿子辛爱台吉,而在明廷里有时候也称他为黄台吉,而另一个则是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打来孙。 “打来孙,听说杨照是辽东猛将,你有信心杀死他吗?” 黄台吉这时候向着南面眺望,嘴里说道。 “杨照小儿只要敢出来,我就能那他打的哭爹喊妈,可是.” 打来孙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当真,哈哈.” 黄台吉畅快的笑道。 他当然知道,只要杨照不是躲在辽阳城里,除非他集结辽东所有明军骑兵,否则绝对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何况,我们此行目的,也不是为了要收拾他,主要还是抢些食物就离开。 这两年年景不好,不过这辽东百姓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吃的,我们不来拿些,实在说不过去。” 黄台吉继续说道。 “听说是明国人从关内运来的,好想回到当初,我们的祖辈都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哪里会担心北方来的风雪。” 打来孙叹道。 虽然蒙古人被汉人驱逐回到草原已经上百年,可是他们依旧祖祖辈辈流传着祖上的荣光,述说着他们的祖先曾经跟随着大汗的步伐进入长城,在那里统治着那些明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那里,才是他们蒙古人的天堂。 辽阔的土地可以让他们纵马驰骋,无数的奴隶为他们耕作。.. 到了晚上,他们可以聚在一起围着火堆跳着舞蹈,畅饮汉人酿造的美酒,尽情的享受生活。 而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北地的严寒,不用为冬天怎么过担惊受怕。 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祖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话,让大草原上生活的汉子们对南方充满了向往,让他们愿意跟随首领南下抢掠,在他们内心看来,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他们的。 更何况,不去南方抢掠粮食,他们的部族,他们年幼的孩子和年长的家人,很难熬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季。 “有机会的,十几年前,我们差点就打进了明国皇帝住的京城。” 黄台吉也是看向南方,好像能够看到关内万里大好河山一样。 这些年,冬天的草原一年比一年冷,这让他们的牧场大受影响,羊圈里的牛羊也少了很多。 为了生存,为了让部族存活下来,即便草原人不想流血,可也没有办法。 明国人是不会送他们粮食的,他们自己都不够吃,所以,只能去抢。 从他们手中抢走他们的口粮,让自己活下去。 “抢掠为主,吸引明军出边墙追击,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黄台吉提醒打来孙道,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莽撞的汉子关键时刻忘记自己的任务。 黄台吉率兵进入辽河套地区的消息,伴随着鞑子骑兵行进中伴起的滚滚烟尘,已经被明军发觉,消息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往辽阳和广宁二镇。 不过,这个消息不管是对辽阳总兵还是广宁副总兵来说,其实都是那么回事儿。 这几年,鞑子扰边之势越发频繁,也没人去关注他们的动向,只是对边墙各堡下达戒备的命令,甚至都没人派出夜不收侦查敌情,去了解鞑子军中带队首领是谁。 防御战,他们有把握。 野战,没有集结大军,十足把握,他们是绝对不会出边墙去的。 只要再熬两个月就是雨季了,鞑子自然会退兵。 “听说杨尚书失败了,没能说服杨选。” 国子监里,魏广德边翻书,边开口说道。 “是啊,杨总督以近两年鞑子频繁侵犯辽东各堡为理由,坚持认为他们今年的目标或许是辽东。” 张居正也在做着和魏广德一样的动作,校录送来的《永乐大典》抄本,嘴里也答复道:“听说,因为这两年送往辽东的粮食多了,那边的粮价降了些,所以百姓储备的粮食也较以往多。 你也知道,这几年北方寒灾厉害,连习惯了苦寒的鞑子都受不了,他们的牲畜据说损失很大,所以发觉辽东能抢到更多的粮食,所以主意就打到了那边。” “听说当年李承勋李巡抚力主修建的辽东长城其实是一道土墙?”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一面有砖石砌成,那个时候,辽东哪里有那么多财力,修建城墙,还不是就地取土夯实。” 张居正答道,“不过,听说为了制约杨总督,兵部那边打算缓交粮草。” 朝中的消息,特别是涉及军国大事一类的,自然还是张居正的消息更及时,毕竟这些法子,徐阶平日处理公务时就经常使用,自然也会传授给张居正。 魏广德翻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活动,轻轻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校录,那就是用原本和抄本进行对照,防止抄录过程中出错,这就是他们这些分校官的责任。 看书,对于翰林院中人来说,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何况看的还是《永乐大典》这样的旷世奇书。 不过看多了,魏广德不免也会觉得头昏脑涨,所以他和张居正大约每隔两三日就会集中看看这几日送来的,抄录好的书籍,平日里还是该干嘛干嘛。 发现抄录有误,就会标记好,让人重抄,拆开来重新装订。 无误的抄本,则要在书页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做好登记,分门别类放好。 “你过两日有瑕,不妨去都察院走走。” 就在两人翻书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开口说道。 “都察院?” 魏广德好奇问道。 “听说里面有人在声讨海运济辽一事,怕是就要闹起来了。” 张居正答道。 魏广德想想就点点头,徐阶之前扶持潘恩从周延手中拿下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自然是把那里看做自己的地盘。 只是可惜,潘恩自己不注意,让人抓住由头给弹劾了,这两日朝中还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不追着潘御史闹了?” 魏广德惊讶问道,“徐阁老已经摆平了此事?” 前两天,还有都察院同僚来找过他,让魏广德和他们一起上奏弹劾潘恩来着。 说起来潘恩这事儿,貌似其实和他关系不大,只不过他在关键时候没有站出来拒绝此事。 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在去年参加会试上榜,之后参加殿试,不过排名不怎么高,所以安排观政的衙门,潘恩也没有过多计较。 或许,在他看来,随便那个衙门里镀镀金,等过上几年他再出手,给儿子某个好差事儿才是正经。 要知道,在大明朝,像他们这样父子同朝为官的,往往都要有个避讳,他要尽全力表现出自己刚正不阿,不会给自己的儿子提供什么便利。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看着潘允端并没有得到特殊待遇,自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去说什么。 可是,潘恩的门生,现任吏部尚书郭朴却在这个时候出手,把本来应该入职刑部或者外放的潘允端调到了礼部任事。 潘恩和郭朴的关系,倒不是在朝中时建立的什么关系。 潘恩是嘉靖二年的进士,郭朴则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不过郭朴参加河南乡试时,时任南京刑部员外郎的潘恩担任了河南乡试主考。 潘允端忽然调职礼部,自然被大家看在眼里,礼科给事中张益因此上奏,弹劾潘允端追求名利,投机钻营,潘恩身为左都御史溺爱儿子,不能公正处理此事,而郭朴身为吏部尚书徇私。 张益的奏疏直接把当朝两位二品大员给告了,这样的奏疏进了内阁,徐阶和袁炜都不好处置,只得送入西苑。 不出意料,似乎嘉靖皇帝并不打算深究此事,而选择留中。 不过,这可平息不了科道言官的怒火。 之前,大家觉得潘恩做事不错,没有给儿子提供什么便利,大家对他们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开始郭朴插手后事件就极速发酵,六科和都察院的弹劾奏疏雪片般飞入西苑。 对此,即便身为左都御史,潘恩也不好压制 魏广德这会儿说起此事,也是好奇,要知道西苑不明确态度,那些言官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徐阶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能够压服科道言官? “昨日陛下召见了老师。” 张居正停下手中动作,四下看了看,无人,这才开口说道:“我老师猜测,潘御史怕是” 张居正话没说完,不过魏广德已经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着他。 “此事影响如此之大?” 魏广德这次是真惊到了,张居正话没说完,可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似乎是潘恩要受处罚了。 “郭尚书那里呢?” 没等张居正说话,魏广德又追问道。 “陛下压根没提郭尚书的事儿,最大可能就是潘允端外放,潘御史那里,可能是致仕。” 张居正略犹豫后,还是把他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笃定?” 魏广德有些好奇,张居正说的是“可能”,也就是徐阶在见到嘉靖皇帝后,其实当时并没有马上确定处理结果。 可是致仕,这已经是很严重的处罚了,直接断了仕途。 “陛下说了,潘御史年岁大了。” 张居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也是,潘御史其实精神还不错,确实不容易让人想到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知道了原因,魏广德感叹一声。 好吧,严嵩八十岁还在做首辅,其实什么年龄致仕,全看皇帝的心意。 至于另一个倒霉蛋潘允端,魏广德是压根没提。 不管怎么说,有徐阶在朝,后面还有张居正这些人在,潘允端就算外放,早晚也会有出头之日。 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后世上海知名的“豫园”,据说就是出自潘允端之手。 上海本地统共就出了两个二品大员,一个是左都御史潘恩,自己儿子搞出来个豫园,另一个二品大员自然是徐光启,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留下一个徐家汇。 不过两人之间的交谈,到此也就结束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里的事儿,却都没有继续刚才的差事儿,书直接就丢在书案上。 张居正在想什么,魏广德当然不知道,也不会去问,实在是这其中有很多怪异之处。 最起码,魏广德感觉,这次张益弹劾三个人,从张居正刚才的话里可以得知,郭朴是屁事儿没有。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潘恩身后是徐阶,而郭朴身后是嘉靖皇帝吗? 由此,魏广德自然想到了,貌似嘉靖皇帝对徐阶并不如当年他对严嵩那么宽容,似乎一早就有拿下潘恩之意。 当初潘恩上台之时,正是徐、严二党争斗之时,当时嘉靖皇帝已经有心打压严嵩一系,于是就把都察院交到徐阶手中,壮大其声势和严党打擂台。 现在严党尽去,貌似徐阶一系就要开始受影响了。 都在,在张益弹劾之时,嘉靖皇帝就该要么驳回奏疏,或者给出处置,断不会让事态发展至此。 嘉靖皇帝已经不是政治初哥,自然知道朝臣们是什么德性,特别是疯狗似的科道言官。 其实留中,就是在放任。 不过这些,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不方便拿出来和张居正分享。 正文 519义乌兵 在潘恩一事上,嘉靖皇帝的态度确实存疑,至少魏广德是这么认为的。阑 只不过他,还有裕王府,是否需要和徐阶保持一定的距离,还有待考虑。 由此,魏广德其实也想到了,嘉靖皇帝此时或许是真的不放心再把朝政放手给自己的首辅去做,他更加信任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就好像这次的事件中,作为始作俑者的郭朴居然能够轻松过关。 毫无疑问,因为在皇帝看来,郭朴才是他手下的人,是真正忠心于他的。 没来由的,魏广德有些羡慕起郭朴这帮子能写青词的官员来。 自己写青词,结果是捅了娄子,而别人就能得到皇帝的看重。 不过想到刚才张居正还提到的一个消息,那就是都察院有御史打算上奏辽船海运一事儿,魏广德不确定是不是潘恩授意在背后推动还是山东布政使司或者漕运的人在做。阑 毕竟,这个时候,如何转移御史们关注的目标,也是缓解他目前窘境的办法之一。 好在,张吉和那些商人们已经开始做朝廷关闭海运的准备。 魏广德已经不打算抵抗了,实在是扛不动那帮人,他只想尽量让这个时间来的更晚些。 数日后,福建兴化府倭寇尽歼的捷报送入京城,不过似乎除了兵部外,别的衙门对这个消息都没怎么关注。 现在,他们的视线都落到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空出来的官职上,都在看到底会是谁接替潘恩接掌都察院。 在留中数日后,西苑的嘉靖皇帝似乎终于是抵挡不住科道言官们连续的弹劾,终于做出了批红:潘允端改南京工部主事,令潘恩致仕。 正如张居正透露出来的信息,郭朴什么事儿也没有,平安过关。阑 巧合的是,潘恩致仕,其应做的考察自陈自然也免掉了,而以内阁首辅徐阶为首,次辅袁炜,礼部尚书严讷、户部尚书高耀等,纷纷以考察自陈乞罢。 这也是明朝官场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官员自我反省,找出自己的错漏,然后乞求皇帝罢免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回乡养老。 不过现在大明朝廷的中枢,派系似乎是真的被彻底打破了。 内阁里的徐阶、袁炜,六部的严讷、郭朴、高耀、杨博、雷礼和黄光升,似乎都是自成一派,以前严嵩在位时,一党独占三席的壮观景象已不在。 所以,在他们自陈乞罢的奏疏送入西苑后,嘉靖皇帝都会亲笔回复,温言挽留,一副不允辞的架势。 不过,因为之前就从张居正口中知道内情,魏广德也只是觉得现在的嘉靖皇帝似乎重新成为了帝王,或许他现在是真的悟了,不再痴迷于修道事业。 当初,为了全力修炼,他把朝廷大权全权委托给了严嵩。阑 事实上,这么多年,严嵩也算是兢兢业业为他守好江山,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至于其他贬低之语,其实大可不必当真。 就算嘉靖皇帝不用严嵩帮他管理朝政,也会有张嵩、李嵩出来做这些事儿,严党所做的一切也会发生,只是变换了执行者,过程也会有轻重的区别。 不过现在,嘉靖皇帝似乎重新抓住权利,魏广德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不过在今日,魏广德的马车停在裕王府门前的时候,车帘掀开,他就看见李芳已经站在外面等他了。 “殿下召我何事?” 这些天,徐江兰快要临盆,所以魏广德除了去国子监校书外,只是偶尔来一次裕王府。阑 不过今日中午,有王府内侍到了魏家,请他下午去王府,裕王有事相商。 “好像是因为赵炳然的一道奏疏,详情我也不知。” 李芳答道,说话间魏广德下车,他就伸手虚指,请魏广德先行。 魏广德自然不会失礼,急忙辞让,请李芳先走。 两人来回也就推让了一下,最后还是并肩而入。 “赵炳然,浙江巡抚?” 抬腿买过门槛,魏广德就问道。阑 “正是。” 李芳答道。 “浙江又闹倭寇了?” 魏广德狐疑问道。 浙江这两年倭寇好像比较消停,有也是几十百把人的小规模,几乎都不需要上报,因为影响很小,地方上很快就处理了。 也是条件反应,听到是浙江来的奏疏,魏广德第一时间还是会想到是倭寇的事儿。 “可能和义乌兵有关系,今儿赵巡抚送了一份奏疏进京,我看着就是说义乌兵员的事儿,之后殿下就派人找你。”阑 李芳澹笑道,随即又关心问道:“魏夫人快了吧,到时候不请我喝两杯。” “请,一定请。” 魏广德笑笑,不过心中也是狐疑,义乌兵是什么个意思? 这个赵炳然能把义乌兵写出花来不成。 不过人都到了裕王府,一会儿见到裕王,应该就能知道了。 不多时,在李芳带领下他们就直接过了前院往后面走。 “殿下还没起?”阑 魏广德贱笑着问道。 “嗨,你想啥,殿下早起了.....” “哟,冯公公。” 两人走到邻近王府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门前站定,待要进去的时候,魏广德就看见冯保,带着两个内侍,他们手里还抱着几匹上等丝绸超过他们急急往里走,魏广德笑着又打个招呼。 “魏大人,李公公,告罪,先前没注意。” 冯保兴许是先前走得急了,所以还真没注意到他们。 听到魏广德的喊声,急忙停下脚步转头,一脸谄笑道。阑 “你这是......” 魏广德好奇多问了一句话。 “这是王妃赏赐给李选侍的吧?” 倒是李芳接话道。 “对,这十匹上等料子就王妃赏赐李选侍的,我这给送过去。” 冯保这会儿脸上陪笑道。 “冯公公辛苦,请一定把李选侍服侍好,我们可都等着讨王爷的喜酒喝。”阑 魏广德笑道。 裕王长子死后,裕王子嗣一直都是王府中人最最关心的话题。 裕王也没少宠幸宫人,可是就是一直没见到动静。 幸好,年初终于传出,王妃身边那个宫人有喜了。 虽然孩子没降生,还不知男女,不过这也是王府的一件大喜事儿。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朱家那些个王爷,一个比一个的能生,可到了皇帝这一脉,弘治皇帝那会儿就是单传,正德皇帝直接就绝嗣了。 皇位交到嘉靖皇帝这里,他倒是还生了几个,可是夭折的也多,现在也就剩下裕王和景王二人。阑 景王,自大婚后就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去了封地,也一直没有传回有后的消息。 裕王倒是有长子,不过早夭,都两三年了,终于又有人怀上了,自然是让魏广德这些王府属官心中欢喜。 当初他全力倒向裕王,除了裕王占着长字,更重要的就是裕王有世子,而景王没有。 裕王无嗣,别说魏广德,现在就连高拱都觉得心里没底儿。 按照太医的说法,这李宫人应该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怀上的,是男是女今年八九月就能见分晓。 而冯保,就在李选侍怀上后,被裕王派到她那里,专门负责照顾饮食起居。 看着冯保带着人进了后院,魏广德不由得笑笑,暗道这或许就是历史的惯性。阑 其实,现在裕王府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盯在李选侍肚子上,都想知道她怀的是男是女,也就魏广德大概能猜出来,因为冯保都被派过去了。 想想后世,魏广德那惨不忍睹的历史知识里都知道冯保这个人,都是跟着某一位皇帝混的很好的。 不用说,这个李选侍,就算这胎不能生个皇子出来,那下一胎肯定还是她。 否则,很难想象冯保凭什么能混出头。 在裕王府里,有李芳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冯保的位置。 魏广德在后世倒是知道冯保,在大明朝和张居正一起混的风生水起,可却从不知道还有李芳这个人。 想到这里,魏广德瞥了一眼旁边的李芳,也没说什么。阑 而魏广德这些动作,落到李芳眼中,只以为他是因为王爷有后了高兴,倒是没多想。 “魏大人,咱们进去吧,王爷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李芳这时候笑道。 魏广德点点头,“李公公先请。” “别谦虚了,一起吧。” 李芳呵呵笑道。 “好,一起。”阑 魏广德也是笑笑。 在屋里见到裕王,裕王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书桉上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看到魏广德进屋,裕王放下手笑问道:“善贷,你说当兵的,是不是真有地域的说法?” “地域?当兵的?” 魏广德皱眉反问道,显然没明白裕王话里的意思。 “你看看这个,这是赵炳然今日送到通政使司的奏疏就明白了。” 说话间,裕王把书桉上一张字条递给魏广德。阑 魏广德接过,仔细看了看,不仅哑然失笑。 字条上其实就是巡抚浙江侍郎赵炳然的奏疏,言各省募兵多浙之义乌人,夫福建所以致乱者,民变为兵,兵变为盗,其所由来渐也,夫闽民皆盗,治标之道不得不假于别省募兵而反求其本,必湏多方抚处使盗化为兵,兵化为民,可也。 今又驱浙之民以拯福建之急,臣窃惧夫浙之为闽也,自今请令各省一意团练,上着使人皆可用家自为守,急则为兵,缓则为农,聚散之间两有归着,即不得已而召募亦必先本省,次邻省,不得专泥一方以酿祸..... 洋洋洒洒一堆话,其实就是赵炳然告谭纶,派福建官府的人跑到义乌去招兵。 谭纶本是浙江参政,这一去福建,第一刀就是派人回浙江募兵。 这年头,募兵自然是选壮男,壮男是劳动力,价值不可估量。 福建这边把浙江壮男招募走,自然会对他们产生影响。阑 不过对于募兵这件事,貌似浙江官府还不好公开阻止,所以直接把状告到京城来了。 “福建那边跑到义乌去招兵?谭纶也是,太不讲究了。” 魏广德笑呵呵说道。 “听说不止福建,戚继光的兵,大多招自义乌,前年浙江剿倭,去年和今年福建剿倭,浙兵战功卓越,自然引人瞩目,所以听说南直隶、江西和广东都有跑那里募兵的。 现在义乌壮男大量出走,引得地方沸反盈天,地没人种,山里矿厂也雇不到人了。” 李芳乐呵呵接话道,“早前听说戚继光召的都是矿工,因为有把子力气,不过这几仗打下来,大家都是义乌人不怕死,是当兵最好的苗子,听说蓟镇那边都想招浙兵为客兵了。” “矿工有把子力气应该不假,不过练兵,关键还是看怎么练,当然还有就是饷给的足,这两点做好,也不怪戚继光剿倭战绩斐然。”阑 魏广德笑道。 他现在明白裕王找他是为什么了,好吧,做为皇家人,自然想到是富国强兵。 富国比较复杂,比较难弄,强兵相对简单些,或许在裕王看来,选好兵就是强兵了。 “那善贷认为,义乌兵到底好还是不好?” 裕王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个,于是问道。 “我记得当初曾听大猷说过浙兵,大抵是说浙江兵鱼龙混杂,素质参差不齐,卫所兵由于平常毫无训练,战无号令,战斗力极低。 在地方上,丽水兵来自山区,身体素质过硬,作战非常勇勐,敢冲锋向前,却缺少智谋,太计较得失。阑 台州兵是一群母老虎,遇弱则强,遇强则弱。 绍兴兵确实有勇气和冲劲,但过于精明算计,为出现自相残杀的现象,不团结的军队是不值得信任。 他在浙江任总兵官的时候,似乎还没有义乌兵出现,应该是戚继光之后找到的募兵地。 既然他都把浙江各地的兵说出这些门道,那么义乌出的兵员,或许真有可取之处也未可知。 大抵就是环境造就个人吧,艰苦环境里出来的人,能吃苦耐劳,就这么个意思。” 魏广德先是回忆了下俞大猷的话,随即话题一转又道:“不过,我觉得,选兵当然重要,不过练兵和奖赏更重要。 练兵,不仅练的是战法,还有纪律,单说广西狼兵,那也是勇悍之辈,却是不服管的军队,军纪涣散,打仗狠,掠夺百姓更狠。阑 这种队伍,遇敌若一战而下则还罢了,若不能取胜,也是会一哄而散,这就是军纪不严之过。 至于赏赐嘛,当兵的,不为财,谁会抛家弃子出来卖命。” 正文 520又见丁忧 义乌兵,其实就是伴随着戚家军的声名鹊起才最终名满天下的。 在戚继光招募前,根本就没人对那个地方多看一眼。 在原有历史上,义乌兵在抗倭战争中英勇杀敌、保境安民、且伤亡人数少,这喻示着他们不会只为抗倭而存在。 自从嘉靖招募义乌农民、矿工入军后,从军尚武成为了当地民风,他们慢慢规模扩大,也慢慢成为明朝最依赖的王牌军队,这支队伍也开始走向神州大地。 而在倭寇剿灭后,义乌兵或者说戚家军更是跟随戚继光,从富饶的江南调往苦寒的北方边境,与边军一起守卫帝国的长城屏障。 不过,这个时候的戚家军已经被称为浙兵,是作为客军营兵出现在北方。 浙江义乌兵凭着严明的军纪、职业化的训练水平、先进的装备、有勇有谋的性格特点,让他们称为明朝一支战斗力最强的精锐部队,也是被誉为“16世纪至17世纪东亚最强军队”。 浙兵跟随戚继光南征北战,因此浙兵变成了各个地方的守护神,哪里有需要就哪里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帮忙巩固各个地方的国防,提高军队的实力,更是作为帝国的主力,在万历朝鲜之役发生后,第一时间出征。 “乌武勇之名甲于天下,而南御倭北御虏尽召乌兵矣”。 这些,也直接导致明朝后期出现了“浙兵半天下”的说法。 剿倭战争结束后,时任兵部右侍郎殷正茂提请浙兵留营,因为怕倭寇又东山再起。 广西调募浙兵则是在隆庆至万历初年,主要是因为“獞猺”乱起。 福建除在抗倭时候留戍的浙兵,依然陆续调募浙兵。 南直隶初募浙兵也是在嘉靖倭患时期,之后亦有调募浙江义乌善水者充营兵,而其它地方也因为各种原因调募了浙兵。 成也萧何败萧何,因浙兵声名鹊起时,明朝整体军力反而呈现出下滑的状态,概因有事调募浙兵,主兵未练或练而未达效果。 其实,赵炳然的奏疏,也全然不是告状之语,而是预测到了不少东西,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 而且,明朝中后期“浙兵半天下”时,浙江已成“疲省”。 据记载,浙江出现水涝,储蓄空虚,壮丁远戍等令人堪忧的事情,所以就开始有官员请求停罢调募浙兵。 调募浙兵驻防的省份也产生诸多问题,一是浙兵粮饷较他兵厚,所费粮饷巨大,而是浙兵调募太多,浙兵战斗力和素质良莠不齐,纪律变坏,扰害地方。 后来尽管朝廷应浙江官员所请禁止再调募浙兵,可是每逢边防和海防出事,他们依然调募如故,浙江与各省其实都有被调募所累,可惜浙兵调募没有减少,一直持续到明灭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魏广德也没关注到赵炳然奏疏中提到的各省团练还是因首选本地人,而不能只盯着浙江,特别是不能拘泥于一地。 “练兵,赏赐。” 裕王这个时候才觉得,强兵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说去义乌招募一支军队就会很能打。 “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 裕王有些失望的说道。 “殿下,其实赵大人奏疏里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若是各省遇事就去义乌募兵,自己省的人不招募,这些人成天无所事事怕是会生变。 而且就那小小的义乌,又有多少壮年汉子可以招募,要不加以限制,怕是那地儿直接变成女儿国了。” 李芳这时候却提醒道。 能长期呆在裕王身边,李芳自然还是有眼力劲的。 实际上,别看李芳只是太监,可他也是内书堂出来的,要说学识、见识,可丝毫不比魏广德、殷士谵这些人差多少。 只不过入宫后,一辈子都只能是皇家的奴仆。 仕途还有,只不过是在内廷。 至于他口中的女儿国,好吧,这年头《西游记》已经印制成书,摆在书肆里大肆贩卖,知道的自然也多了,可不是只能在茶馆里听说书的先生讲。 “呵呵,有道理。” 魏广德听到李芳说“女儿国”,立时就笑出声,不过想想也觉得李芳的话有道理。 裕王也不是没有分辨力的人,自然经过他话里的提醒也反应过来。 “这么说,兵部应该会覆议了?” 裕王点头道。 “不好说。” 就在李芳点头打算附和裕王话的时候,魏广德却是开口说道。 “嗯?为何?” 裕王诧异问道。 “兵部现阶段考虑不会那么深远,最起码,现阶段各省都注意到戚继光发现的这个兵源地,兵员素质很优良,兵部不会看不到。 而兵部现在最主要的职责是什么?自然还是平定南倭北虏。 在彻底剿灭南方倭寇前,兵部应该不会答应赵炳然的请求。 我估摸着,这些年戚继光从义乌招兵,还有福建,南直隶那些地方去招募军卒,也就是从那里带走两、三万人。 他上这个奏疏,本意应该是绝了其他省的心思,大明朝两京十三省,要是处处都去那里招,就算一家只带走四千人,也是好几万壮劳力。 要是长此以往,还真会把人给抽干了。” 魏广德可不知道,其实光戚继光在义乌募兵剿倭开始,前前后后已经从那里选走近两万人。 倒不是义乌兵在战场上消耗有多大,事实上,这一时期义乌兵在戚继光的训练和统属下在抗倭战争中,大放异彩。 自成军起,戚家军就所向披靡,大小数百战未尝败绩。 戚家军在浙江、福建、广东参与剿灭的倭寇、海盗无数,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与敌人的伤亡比例基本上是1:500以上,更有0伤亡的辉煌战绩,这是历朝历代的其他威武雄狮都无可比拟的,这也折射出他们的严谨军纪和团结一心。 戚继光选择的兵员,原本就是是朴实的农民、矿工,心地善良,不会压榨百姓,再者在戚继光的言传身教下,严格训练,短短几个月,就脱胎换骨,成为大明朝军纪最严明、英勇无敌、装备最先进的军队。 戚家军还加入阵法元素,这是以前明军所缺乏的,阵法在战争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戚继光为戚家军量身打造了鸳鸯阵,与敌对阵偏重于四四编组的方块阵型,参照之后戚继光着述的兵书也说明了这个情况,这是戚继光的作战特色。 只不过这些义乌人,在几仗过后,大多就被都司抽调到各地去补充浙兵各部,所以戚继光南下福建还要先去义乌再招一批人回来。 而看到义乌兵的潜质后,南直隶,广西等地也都有官府前往义乌招兵。 说起来也有意思,广西本就出勇悍的狼兵,不过狼兵大量调到沿海剿倭后,战绩却是不佳,但是带队军官还是看到了戚家军的战力,认为他们战力不输于狼兵。 广西官府既为出产狼兵自豪,可也有深深的警惕,毕竟都是当地少数民族,大多不服管教。 俞大猷当初入值西南,其实也是去镇压地方族群叛乱的,所以在看到军纪严明的义乌兵后,广西官府就早早的出手招募,把人直接带回广西预备镇压地方叛乱。 所以,这样流失人口,已经到了赵炳然这个巡抚不得不重视的程度,本省赋役已经大受影响了。 李芳的话,不仅提醒了裕王,也提醒了魏广德,很快他也就想到义乌,乃至整个浙江的影响。 不过,想到兵部面临的实际情况,魏广德可不认为兵部会禁止各省去浙江招募营兵。 “嗯,魏大人的话有道理,兵部只管战事胜利,其他的,由得户部和浙江那边头疼去。” 李芳一早就在琢磨,所以早于他们先就想到了,只是不能像魏广德那样,在裕王面前发表意见。 至少,在裕王没有问计之前,他不能说。 “对了,听说已经定下来了,右都御史张永明接替潘恩,掌管都察院。” 关心的事儿就这样了,裕王倒是岔开话题说道。 这段时间魏广德来裕王府少,估计这些消息他未必知道。 “听说了。” 魏广德笑道,“都察院那边有同僚给我透了消息。” “你和他关系如何?” 裕王好奇问道。 “殿下,我在都察院就是边缘人物,平日里也不往那边跑,只是偶尔过去看看,只能说点头之交吧。 不对,应该是我得敬着他,毕竟他可是我顶头上司。” 魏广德答道。 “听说这张大人挺严厉的,说不得你御史的差事什么时候被他撸了,呵呵。” 裕王调笑道。 “其实,都察院掌院,还真需要张大人这样的人才行,毕竟都察院就是整肃朝纲的衙门。” 魏广德倒是想得开,反正他现在距离掌控朝政隔着十万八千里,就别想太多了。 “倒是郭朴郭大人,这圣卷也是厉害。” 裕王笑道。 听到裕王这么说,魏广德看了眼旁边的李芳,对这个人,他还是放心的,于是开口说道:“殿下,其实这次的事儿,若是潘大人没和徐阁老纠缠那么深,或许也是能平稳过关的.....” 借着裕王挑起的话头,魏广德就把之前自己考虑的事儿告诉了裕王。 裕王听完,久久无语,倒是旁边的李芳点点头,十分认同的样子。 良久,裕王才喃喃道:“原来如此,想当年,严嵩还是内阁首辅那会儿,三辅吕本,还有吴鹏、欧阳必进、赵文华他们.....” 眨眨眼,裕王似是这才回过神,看着魏广德笑道:“没想到,到了徐阶为首辅时,连个左都御史都护不住。” “现在的朝廷,才更想是个朝廷了,没有朋党一说,遇事可以商议。” 魏广德笑道。 “李公公,李公公。” 正这个时候,门外有小内侍低声呼唤李芳。 “去看看吧,或许有事儿。” 裕王看了眼李芳,说道。 李芳快步出了门,只是没多时他就回到屋里,只是这时他脸上表情格外精彩。 “何事?” 裕王看他的样子就笑道,心知不会是坏事儿,否则也不会是这个表情。 “郭朴郭尚书老父去了。” 李芳已经快步走回,把手里的条子递给了裕王,嘴里说道:“郭尚书已经上奏,请求丁忧。” “啊.....” 魏广德听到李芳的话,倒是很惊讶的张张口。 这时间,也是赶巧了。 “吏部尚书空出来了?” 裕王接过那信笺看了眼,随即开口道:“如此,谁会接任,高师傅有希望吗?” 这可是吏部尚书啊,可以左右朝廷四品以下官员任免之责的天官。 当初严嵩在任时,为什么他说什么就能让逆他的意思,除非不想做官了。 魏广德脑瓜子飞速盘算,对礼部和吏部左侍郎进行一番比较后得出自己的判断,高拱还是没戏。 现在的高拱,已经被绊在校录大典一事中,虽然礼部公务依旧是他在做,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绝对不是他可以碰的。 能够有机会争夺尚书之位的,似乎也只有吏部左侍郎李春芳了。 他可是当初从礼部左侍郎改迁的吏部左侍郎,资历已经够了,至于任职时间长短,那不是主要的问题。 】 实际上,郭朴、严讷这些尚书们,整个升迁过程都非常快,在一个官职上呆的时间往往才半年不到就被嘉靖皇帝火箭提拔起来。 “或许,这次花落应该是李春芳李学士了。” 魏广德也没多想,直接就说出自己的猜测。 郭朴就算再得嘉靖皇帝的宠信,也决计不会达到可以夺情的地步,毕竟他并不是朝廷不可缺少的人。 实际上,以魏广德见识到的明廷,和他记忆中张居正曾经遭遇过的夺情危机来看,其实都是文官集团内部分裂后炒作起来的。 当时张居正搞新政,文官集团内部反弹强烈,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希望他丁忧,希望中断新政的推行。 而只要张居正离开朝堂,或许他就再也不会有机会重返内阁。.. 其实,若是当时他选择离开,张家断不会遭到那么惨烈的清算。 毕竟,那就是大势所趋,只不过他依旧选择要逆天改命。 夺情,其实在大明朝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那里有那些官员嘴里的那么高大上。 严世番就被夺情,也没见到朝廷官员寻死觅活的。 正文 521伤心的裕王 听到魏广德说吏部尚书的接任者可能会是李春芳,裕王虽然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够是高拱接替,但他也不敢反驳魏广德的判断。鎓 实在是魏广德很多时候的猜测,都比较准确。 就在两年前,谁能想到翰林院里那帮只会写青词的翰林学士们能这么快就执掌礼部和吏部,更有袁炜直接三级跳,进入内阁成为次辅。 要知道,在此以前,他们可只是在詹事府挂个闲职而已。 不过,魏广德在翰林院里呆的时间也不短,已经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自天顺朝以后,出现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现象,当然不是毫无依据的。 明代科举制度已经相当成熟,其录取的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等为翰林院庶吉士,作为翰林院的预备人选,三等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 可见,能够直接进入翰林院的,属进士中名列前茅者。对于这样一批人才,朝廷高度重视,精心培植。鎓 翰林院既履行其日常职能,同时具有锻炼翰林官员能力、增长其见识到作用。 比如,以皇帝名义颁发的诰敕本应由阁臣起草,但实际上一般性文件多由翰林官员代笔,这有助于他们适应政务、加深对朝廷事务的熟悉。 实录的编写一般由阁臣领先,实际编修的则是翰林官员,这项工作加深了他们对前朝政典故事的了解。 而在经延侍讲中,翰林官员既能不断熟悉朝廷仪制和要政,同时又形成了亦君臣亦师生的关系,成为他们日后为官主政时对皇帝施加影响到重要原因。 此外,在魏广德看来,最重要的还是翰林官员有更多接近权利要害的机会,又能饱览史料邸报,参加某些重要会议,便于对政局时事获得具体而深入的了解,这些都使翰林学士为日后从政、入阁辅弼积累了素养。 就魏广德入仕这些年看来,嘉靖朝的经延,他是一次也没有参与过,因为嘉靖皇帝中后期根本就不开经延。 不过他参与编写实录,以及博览史料邸报,倒是让他加深了对前朝典故的了解,若他上位,这些经验都是非常重要的。鎓 所以,外界只以为袁炜等人是靠写青词得到嘉靖皇帝宠信,从而鱼跃龙门入阁拜相,却不知道看似清闲的翰林院中,其实也暗藏玄机。 高拱虽然也入了翰林院,但是他早早的就被打发到裕王身边,辅助裕王行事,无形中其实让他缺乏处理朝政事务,而这几年嘉靖皇帝不断升迁他,最后让他进入礼部侍郎帮助打理部务,实际上也只是在培养他,为将来裕王上位做准备。 最起码,在魏广德看来,不到嘉靖皇帝感觉自己不行了以前,独掌一部想都不要想。 只是等到裕王登上大宝以后,那才是他飞黄腾达的时候。 至于自己,想想徐阶这样老奸巨猾的人都想着把张居正往裕王府里送,就知道自己来此当然不是坏事儿。 当然,这些也只是魏广德在心里想想,可不会直接告诉裕王。 “若是李大人做了吏部尚书,那侍郎位必然空出,逸甫快要丁忧回来了,是否可以想办法给他留下位置?”鎓 听到魏广德说高拱没戏,做不了尚书,随即裕王的心思就转移到陈以勤身上。 陈以勤回乡丁忧前,品级也不低,只不过五品到三品,貌似还是距离比较远,不过不妨碍他这个时候问出来,看看魏广德的意见。 裕王口袋里的人,其实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个,都是嘉靖皇帝派到裕王府里来的。 还有个贾应春,不过那是裕王刚出府不久就投靠过来的,算是第一个向他投效的大臣,所以也比较上心。 只是没想到,推他做到户部尚书位没两年,人就没了。 这个时候,王府里拿得出手的还真就没人了。 殷士谵还要留在王府里,打理王府事务,至于魏广德和张居正,现在他们的差事大多是在那边校录《永乐大典》的工作,都已经不是每天过王府来了。鎓 还有个唐汝辑,也被罢职闲住,根本就和王府无关了,虽然入王府时间稍短,可他留给裕王的印象不错,所以偶尔还会想到他。 魏广德想想就摇头,“侍郎位置很难,应该还是会先安排在翰林院里一段时间,之后可能才会分派管事,毕竟都离开朝堂两年了。” “嗯。” 裕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问李芳道:“正甫今日回王府吗?” 今日魏广德入裕王府,一直没看见殷士谵,这会儿听到裕王问起,他也是好奇,殷士谵今日去哪儿了。 “殷大人昨日才去香河巡视王府田庄,最快应该也是明后日才会回京城。” 李芳低声答道。鎓 “原来如此。” 魏广德心道。 裕王当初受封时,嘉靖皇帝还给了他两处皇庄,不过被分派在香河,而当初景王的田庄却是在大兴,可比他的好多了。 其实,就当初内廷分派田庄也可以看出,裕王那时候地位真的不行。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裕王府已经没人敢小瞧,毕竟他已经是事实上的储君,没人还会以为嘉靖皇帝会把湖广的景王叫回来。 除非..... 随后,魏广德和裕王又说起子嗣之事,魏广德早就已经恭贺过裕王了,不过这会儿裕王显然心里还是急得不行。鎓 他可是知道的,李宫人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孩还好说,若是个女儿,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御医诊脉后,都说那孩子应该是世子,可太医院那帮人的话,京城里又有几人敢信。 魏广德自然又是劝慰一番,他可不敢笃定这一胎一定是将来那个皇帝,虽然概率很大。 “殿下,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忧,仅凭你能让宫人怀上,就已经超过景王殿下了。” 魏广德最后笑着宽慰裕王,毕竟景王成婚多少年了,王府女人不必裕王少,可一直就没听到有景王府宫人怀孕的消息。 就算嘉靖皇帝大限之时,裕王府依旧没有添丁,也不可能让嘉靖皇帝改弦更张的。 随着年岁渐长,裕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对子嗣一事上心起来,时不时还要怀念下他早夭的长子。鎓 不几日,果然如魏广德猜测那样,嘉靖皇帝准了郭朴回乡丁忧的奏请,随即召见徐阶、袁炜两位阁臣,定下了六部调整人选。 只不过和魏广德猜测的稍有不同的是,吏部尚书不是李春芳接任,而是严纳,李春芳改迁礼部尚书一职。 “改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严讷为吏部尚书,升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李春芳为礼部尚书,命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事董份回部管事,兼官各如旧。” 内阁中正在草拟的旨意内容传入,这两日京官中的骚动也停止了。 他们都知道,这必然是嘉靖皇帝的心意,内阁已经接受,就没法改变什么。 时间一晃就是数月,在郭朴回乡丁忧后月余,陈以勤就结束丁忧返京。 只不过,六部侍郎已经没有位置给他安排,把销假公文送入吏部,自然只能先回到翰林院等着安排。鎓 至于裕王府,在没有得到嘉靖皇帝旨意前,也是去不了的。 倒是殷士谵牵头,带着魏广德、张居正宴请了陈以勤,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这几个月,在辽东雨季前,鞑子骑兵多次侵犯边墙,不过都被杨照率部打了回去,甚至多次率骑兵追出边墙数十里大胜而回。 进入辽东雨季后,辽东算是安稳下来,杨选也因为兵部扣这粮饷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继续增兵辽东的打算,而是只能将已经派出去的兵马继续停留在山海关外各堡驻守。 而兵部能做的也就这些,总不能以断粮,让明军饿肚子的方式,逼迫这些人马冒雨返回三屯营驻地吧。 平澹的日子里,魏广德家里喜添丁口,倒是让远道而来的魏母欢喜不已。 孩子降生后,魏府就连摆几天喜宴,招待魏广德那些同僚以及在京城的商人。鎓 裕王也亲自到了魏府,说是要沾沾喜气,他当然希望自己也能像魏广德那样,有个儿子傍身。 不过算算时间,李宫人那里也快生了,也就是最近俩月的事儿。 随着临盆时间渐近,裕王这段时间在王府里也有些坐立不安的。 看到裕王这样子,魏广德还好心去裕王府安慰,不过似乎收效甚微,倒是一边的李芳似乎知道裕王的担心,在旁边悄悄给魏广德打眼色。 魏广德心中纳闷,不过也只能劝慰几句,然后就告辞离开。 出了门,魏广德在外面找个地方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李芳从屋子里面出来。 “李公公,这里。”鎓 魏广德低声唤道。 李芳寻声看到是魏广德,急忙快步过来。 “李公公,刚才我在屋里给裕王说,李宫人这胎肯定是儿子,你怎么急忙给我打眼色?” 好吧,要是搞不清楚原因,魏广德还真不敢往裕王身边凑了。 李芳听了魏广德的话,不经意回头看了眼屋子方向,这才转头对魏广德说道:“魏大人呐,王府里有些事儿,你进来的晚,所以可能不知道,王爷他其实不是担心李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啊。” 听到李芳的话,魏广德就有些发愣,心说难道裕王心里还有“男女平等”的观念,一点没有这时代该有的思想? 不过最起码,李芳的话让魏广德知道了,他先前给自己打眼色的原因,貌似自己话说的不对。鎓 不过他也不相信裕王会有后世才有的观念,所以拱手道:“愿闻其详。” “魏大人......” 李芳说了这三个字,一时就犹豫起来,好半天才说道:“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魏广德看李芳的样子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很耐心的站那里等着,等李芳继续往下说。 “魏大人,我这么给你说吧,你,还有外面那些人,都以为陛下只夭折了世子是吧。” 良久,李芳才低声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多新鲜啊,这事儿当时自己就知道,那小孩在世的时候自己也见过的。鎓 “那我告诉你,殿下其实已经有两子两女夭折了,殿下心中担心的,其实是李宫人肚子里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 这个时候,李芳才爆出裕王这段时间忧愁的主要原因。 魏广德听完大吃一惊,“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外面一点都不知道?” “那会儿你还没进王府,所以不知道,另一个是一个姓齐的宫人所生,只是出生没满月就夭折了,还有两个小公主也都差不多。 世子的事儿,那是因为宫里陛下一直在关注,所以出生就知道了,自然也传到朝廷里,而其他的,因为没满月,所以只是往宫里报了声,并没有在外面传播。 你不知道,其实也正常,就算是现在,王府里也不准谁提起这些事儿,怕的就是引起殿下伤心。” 李芳解释道。鎓 古代,婴孩夭折率很高,所以除嫡长子外,其实对其他子女的关注度都不会很高,皇家也不例外。 听到此处,魏广德心中才稍微放松一些。 之前他入王府后,最近两年都没听到裕王身边的女人有喜,加之有景王的例子,不得不让魏广德想到后世网上的一些议论,那就是怀疑嘉靖皇帝因为服用丹药,导致体内丹毒堆积,所以不利于子嗣。 这些说法,也因为嘉靖皇帝的几个儿子也是先后夭折,最后只有两个成年,也就是裕王和景王。 而即便是成年的子嗣,也因为嘉靖皇帝身体的丹毒影响,坏了生育能力。 裕王,似乎就是子嗣单薄,而景王似乎就根本没有子嗣,所以后世很多人对这样的看法还是很认同的。 不过现在听到李芳的话,似乎这个裕王,在这方面能力还是不错的,至少能让女人怀上。鎓 不过连续四个孩子都早夭,还真不好确定是否和嘉靖皇帝服用丹药有关系。 其实,在此之前,魏广德是不怎么相信这套说辞的,因为据他了解,嘉靖皇帝大量服用丹药,应该是嘉靖二十年以后的事儿。 在此以前,他还是很勤于王事的。 不过,魏广德也不能确定之前的皇帝,是否有偷偷服用丹药就是了。 “原来如此,殿下是担心孩子早夭。” 魏广德喃喃道。 正文 522熊山 “原来如此,殿下是担心孩子早夭。” 魏广德喃喃道。 裕王的担忧,魏广德倒是可以理解。 没有孩子,至少还年轻,有希望,可若是有了子女,结果却是早夭,伤心是肯定的,这样的打击甚至可能超过没有孩子。 在想到已经夭折了两子两女,魏广德这个时候还真有些同情裕王起来。 实在是太惨了。 “李公公,最好除了从太医院找太医给李宫人诊治调理身体外,再从民间寻些有本事的郎中吧。” 魏广德低声对李芳说道。 “民间郎中?” 李芳愣了愣,不确定的反问道。 “京师有段谚语流传,李公公或许也是听过的。” 魏广德答道。 “什么谚语?” 李芳皱眉问道。 魏广德看了眼李芳,嘴角轻动念道:“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这段话,魏广德也是前不久才听人说起的,还是张吉告诉他的。 他也丝毫不怎么顾忌其中那句“翰林院文章”的话,翰林院文章做的再景秀,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人家讥讽翰林院文章夸夸其谈,却不说内阁票拟如何,明显还是分得清轻重。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经常找太医院的御医给徐江兰调理身体,结果张吉回来就把外面听到的话告诉了他,或许也是因从他口中知道此事才善意提醒一句。 】 这段话,是讥讽名不副实的话,而不是说他们真做到多好。 知道这事儿后,魏广德还找来芦布问过此事,毕竟是地道的四九城人,然后就从他口中听到好几个不同版本,但是无一例外,都有“太医院药方”这段话。 看到李芳还没反应,魏广德又笑道:“除此以外,民间还流传好几个段子,说的是‘翰林院文章,銮舆卫刀枪,太医院药方,骡马市皮箱。’ 说的,其实就是这些‘谓虚有其表,不适于用也。’ 你若是还没听过,还有段,我想想,说的什么来着。” 说道这里,魏广德低头稍微回忆了下才想起来,随即念道:“翰林院文章,太医院药方,光禄寺茶汤,銮仪卫轿杠......” 不待魏广德说完,李芳已经急忙摆手,嘴里说道:“行行行,我懂其中的意思了,以前貌似听人提到过一嘴,只是当时当个笑话听听,也没往心里去。 这次听你这么一说,我回头就找人问问,看看哪里的郎中擅长调理身子,安胎什么的。” “李公公若是信我,回头我回府问问,当初在外面找的郎中,你们也可以打听下,反正看样子是真有本事的。” 魏广德又说道。 当初他听到这话后,马上就让张吉在京城大街小巷寻找民间郎中。 不管他手段是否比太医院的太医高明,但至少徐江兰那里,母子平安不是。 “好好,有劳善贷。” 魏广德这会儿说介绍给魏夫人调理的郎中,李芳自然不会说自己还要派人外出找找的话,马上就应承下来。 魏广德也把这事儿记下,回到府里就叫来张吉,详细了解了那个郎中的情况,回头差人给裕王府送去消息。 至于李芳会怎么做,魏广德就管不了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时间进入八月,那个李宫人临盆的日子也接近了。 这段时间里,这件事儿无疑是裕王府里的头等大事,也因此,魏广德知道了李宫人的名字,叫李彩凤。 彩凤,还真有点母仪天下,做皇后的味道。 皇帝是龙,皇后可不就是凤吗? 只不过,裕王的皇后注定是王妃陈氏,即便李彩凤李宫人诞下皇子,除非皇子最后登基为帝,否则做皇后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王妃,可不是裕王想让谁做就让谁做,那是嘉靖皇帝定的,还要由内廷赐下金册。 ...... “轰隆隆.....” 伴随着如同打雷般的声响,大队鞑驽骑兵在平原上奔腾而过。 这支骑兵在前几日才再次攻破了常驻堡,在辽阳城外村镇大肆抢掠一番,现在又呼啸这冲出那早已残破的边墙,向北面跑去。 这几个月,蒙古鞑子似乎是和辽阳耗上了,连续攻破辽阳西面的常驻堡,长宁堡等边墙,在辽阳附近一番扫荡后就穿过边墙逃跑,丝毫不顾及周边明军军堡。 要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左右不过数十里就有明军大大小小的边堡,若是有明军出堡拦截,只要稍微能拖延些时间,辽阳总兵的人马可就追上来了。 毕竟,辽东长城在此处就是一个“v”字形,从用兵的角度上说,也是极度冒险的举动。 “台吉,杨照小儿这会儿怕不是要急疯了,我们这半个月就破了两次边墙,把整个辽阳西面洗劫了一遍,哈哈......” 说话的正是打来孙,这次破关而入,半道上正好和辽阳城中运输粮草的辎兵遭遇,他们携带了不少粮食准备分发到 也是因为上次他们破边墙抢掠财物不久,各堡急需粮草救济受灾军户和百姓。 两军遭遇,自然免不了一通拼杀。 不过明军的是辎兵,可没什么战斗力,几乎就再鞑子骑兵冲近后,明军军阵中就有不少人转身夺路而逃,直接带崩了整个军阵,让他们这次很轻松就抢到了大量粮食。 “我们运气不错,又有这些粮食,相信杨照这次应该会带兵追赶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23伏击 据《辽东志》记载:“熊山,城西北一百九十里开原,辽河西岸。” 在这部史书中记载:“宗州,在辽东石熊山,耶律隆运(韩德让)以所俘汉民置。圣宗立为州,隶文忠王府。”确认宗州具体方位的重要参考坐标是“辽东石熊山”。 宋代曾公亮所着的《武经总要》中,留下一个有关宗州地理位置的重要信息:“宗州,治熊山县,在熊山之阳,东辽水,南至显州一百里”。 这里提到了“东辽水”“显州”,并且再次提到了“熊山”。 只不过到了如今,熊山已经不再有县治,明初倒是曾在此处设驿站,即为熊山站,又名安庆站。 不过,随着明初在北地的收缩,熊山因孤悬边墙外,所以驿站早早就被裁撤,只留下一个地名。 不过在今日,熊山脚下,两支大军一前一后奔驰在辽河平原上,近万人马奔驰腾起阵阵烟尘,那场面也是蔚为壮观。 杨照的命令下达后,处于后面的明军军阵中就分出两支数百人的骑兵部队,不惜马力的加速,很快就从左右两边追上了前锋明军,进而超越,向着前方不远处的蒙古骑兵冲去。 只是,靠近熊山的那支明军骑兵部队,受到山势影响,位置更加靠近中路,有点挡在明军前锋的道路上。 熊山随名为山,但其实山势并不算高,只能算是一个丘陵山包,只不过这里可是在辽河平原上,这才把他凸显出来。 熊山东面就是辽河,此处也是辽河上有名的黄泛区,每到雨季必然因为辽河泛滥变成沼泽。 辽泽其实就是指的熊山东面,靠向辽河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雨季已经结束,沼泽也在逐渐消退。 不过也因此,熊山的东面,按理来说也是不适合大军行动的。 而且,做为追击的明军,自然也不可能绕远路,从熊山另一侧穿行去包抄逃窜的蒙古鞑子,更何况熊山东面可没有道路条件让他们通行。 两支追兵很快就追上了鞑子负责断后的部队,不过双方并没有接触,明军有意从两侧包抄,自然不想和鞑子断后部队交战。 不过这样一来,远离熊山的明军追兵还好,而靠近熊山的明军则速度受到影响,而且骑兵队形也不再保持密集,逐渐变成一条长龙,阵型也显得单薄了许多。 此时,鞑子的前锋队伍已经出了熊山,两侧变得宽阔起来,追击的明军也已经超过鞑子的后卫部队,接近鞑子的中路军。 不过,两个明军游击却敏锐的注意到,鞑子前锋骑兵并没有向北方继续奔逃,而是向左开始兜圈,显然是要改变军队前进的方向。 】 两个游击将军此时心里都知道,在明军追击到这个份上,鞑子应该不会继续逃跑了,而是要列阵和明军交战。 不过看到鞑子骑兵的队列,从前锋到后卫,因为中军军中有大量的粮车存在,阵型被拉的很长。 而且鞑子骑兵的数量,明显没有出关追击的明军多。 所以两人此时还比较有信心,明军有能力歼灭这伙胆大妄为的鞑子。 是的,明军辽东部队,或许是因为地处苦寒辽东的原因,军队中还保持着一股坚韧的精神,战力也是比较强的。 毕竟经常要和蒙古及北面的女真族发生战端,即便是辽阳周边的兵马,也时常要拉出去支援各地。 这时期的明军,要说野战,或许也只有辽东军等少数几股明军还有和他们一争长短的势力。 而这股鞑子也是太可恨了,这俩月里围绕辽阳西面的边墙反复突袭,几如无人般把这附近边墙和城镇抢掠了个遍,实在很伤辽东军的脸面。 以往,鞑子也是时不时就要突破边墙大肆劫掠一场,然后大摇大摆离开。 而这次,逮着一个地方反复突袭,也是够恶心人的了,完全就是在欺负他们的感觉。 否则,也不会激的辽东总兵官杨照统帅辽阳周边大军倾巢出动,冒险出关追击。 如果不能消灭掉这股鞑子,以后辽东的边墙将再无宁日,只怕会被鞑子骚扰够呛。 好吧,杀光他们也是立威。 只要威立住了,以后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看到鞑子军队转向准备正面迎战,两个明军游击不约而同开始收敛马力,不再像之前那样策马狂奔。 别仗还没有打起来,自己胯下的战马就因为脱力而无一战之力。 在这辽河平原上,若是没有胯下战马,他们这些以前被其他明军仰视的骑兵甚至连步兵都不如。 甚至,他们都已经想好,若是鞑子停下逃跑,那么在总兵官大人到来后,他就带本队退到阵后去,利用两军排兵布阵的时机,给自己的战马喂些豆饼,恢复些马力。 对于普通人看来,似乎只要骑在马上就是骑兵。 可对于他们这些以此为生的人才知道,骑兵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不能留足马力,即便骑士的骑术再高超,在战阵之中也是非常危险的。 战马可能会因为体力不足失去奔跑能力,甚至直接栽倒。 可以想象,在两军交战时,从马上摔下来,后方的战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让出道来,那么结果要么直接被无数的马蹄踩踏而死,要么就是被战马直接撞死。 刚才他们从明军队列里冲出时,就已经消耗了大量马力,不过这是因为军令难违,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这道军令的危险。 事实上,这两个游击之所以会被分派到这个危险的任务,自然也是因为他们并不是杨照的嫡系人马,所以才会接到这个差事。 只是在军队里,已经站了队,自然就要一条道走到黑,瞻前顾后是没有出路的。 就像这次的命令,如果他们胆敢违抗,说不得杨照就此打住,不再追击鞑子,但是全部罪责就会打到他们头上。 至于结果,大概率不是被一撸到底那么简单,就算直接被斩杀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他们身后的人还不能以此说什么。 毕竟,军法之中对于违抗军令的惩罚,本就如此。. 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如同他们的判断一样,鞑子前锋兜了一圈后就停留下来,中军骑兵这个时候也已经冲出熊山地界,也是随着他们之前的路线进行转向,正在完成180度转向的动作。 不过,敏锐的他们也发现,鞑子已经把前面的粮车抛弃到这条道路上,他们选择轻装转身。 明军减速,让鞑子的中、后路军逐渐超过他们。 不过,在面对这已经严阵以待的鞑子前锋军时,明军包抄部队也不敢贸然发动冲阵,去撞击明显是鞑子精锐的前锋骑兵。 更何况,他们明显处于人数劣势。 就这样,鞑子骑兵踏着分秒般,在明军大队追上来以前,完成了军队的转向工作,他们已经是直面明军,不再是把后背晾在他们眼前。 此时,两个游击将军有了一丝后悔。 如果不是他们机械的按照杨照的军令行事,不是奔着对方中军前列去冲击,而是直接冲杀鞑子中军的后部,或许他们还是有机会给鞑子军队制造混乱的。 只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其实也是违抗军令,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杨照这个人,脾气是有些暴躁的,而且刚愎自用。 或许打赢了,只会给他们轻微的处罚,不过要是损失大了,说不得就要他们背锅。 两队明军逐渐开始减速,勒马,收拢手下骑兵,重整队形。 这个时候,还不是他们放松之时。 明军大队即将抵达,这个时候若是鞑子发动突袭,也是非常危险的。 只不过,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明军,在两军正面交战之时,也是会讲一些战场规则的。 最起码,在对方尚未完成结阵前,或者连续三通军鼓敲响前,他们是不会冲过来的。 这和伏击战不同,伏击战当然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而此次两军交战,就是平原之上一场大战,自然就要按照正面交战的规则来。 很快,大明辽东总兵官杨照就催马到了前面,手下也开始整理兵马。 一场追击战变成正面大战,其实一开始杨照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说别的,他率部追出边墙后,只要鞑子回头迎战,就会面临这样的场面,所以丝毫不以为意。 不过先前鞑子队列的转变,可以说在时间上掐得分毫无措,显然对方带队之人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由不得他不重视起来,命令手下人小心整理队形。 只是,此时鞑子的骑兵是在山外,而明军军阵的一侧却是熊山,自然对于他们队形的摆开不利。 不过对骑兵来说,这样的阵型影响也有限。 阵型宽度不够,那么就加强厚度,反正到时候两军就是对撞。 自己的骑兵人数更多,队形更加厚实,在这样的交战当中其实更加占便宜。 两军对冲以后,杀穿对方队列,在兜一圈回来再杀,这伙鞑子铁定是插翅难飞了。 杨照此时在心中盘算着,也是这样下达整队命令。 这么多鞑子,战后至少也是上千颗首级在手,报到朝廷,自己怎么也能升一级,就算不能做到大都督,给个都督同知也是说得过去的。 两军对峙中,杨照在心里想着美事,脸上不免显出得意的神情。 此时,鞑子军中,黄台吉也正在和身侧的打来孙对着面前的明军指指点点,脸上一副兴奋之色。 杨照的军旗就在敌军队列中,可以肯定,这次钓出来的真是明军辽东总兵杨照。 杀掉他或者活捉他,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大功一件,最起码可以狠狠打击明军士气。 想到他们策划的攻势,若是押着杨照去攻打明军的城池,对面明军看到他们的总兵大人被俘,士气该变成什么样子。 两边将领都是信心十足,都在想着一战击败对方奠定胜局。 只是,这一切,都是有心算无心。 随着明军在熊山脚下完成结阵,军队密集排列好,准备发动和鞑子决战之时,一支鞑子骑兵部队已经悄无声息从熊山一侧绕出,堵在了明军军阵的后方。 突然的变化自然被明军后面的士卒发现,当看到大队鞑子出现,以攻击队形向他们冲来而不是结阵时无不心中大骇。 被包围了。 此时,这是所有明军士卒心里冒出来的念头。 鞑子骑兵从身后冲出,地面微微的颤动,自然被勒马的杨照发觉。待前方的明军纷纷回头看去时,骑兵践踏出的烟尘已经清晰可见。 而在杨照回头看向前方鞑子时,对面已经吹响牛角号,这是进攻的信号。 杨照此时那里不知道被蒙古人算计了,不仅仅是前后受敌,更是失去了对于骑兵来说最为紧要的东西,那就是速度。 现在的他们,可是静静站立在原地。 骑兵不能冲起来,那连步兵都不如。 此时,摆在杨照面前唯一的出路就只能往前冲,绝对不能往回跑或者往左边,鞑子前后大军间冲出去,虽然那里距离明军边堡镇远堡和大小黑山堡足够近,应该只有几十里地。 因为大军的队形限制了,没法马上转向,除非他抛弃部下逃走,应该有机会。 但是他不能。 对于正面交战,其实在队形展开时,就是交战双方将领斗智斗勇的时候。 而在队形完成后,输赢就是最后一搏了。 杨照没有丝毫犹豫,现在他想的就是冲过去,突破鞑子军阵,然后直接向西面明军边墙跑,而不是兜一圈回来再战。 只要能够跑到边墙,就能得到城墙的保护。 他已经看出来的,身后的鞑子至少有三千人,而且还是以逸待劳的精悍士卒。 “击鼓,冲。” 杨照抽出长剑挥舞着,指挥明军全军突击。 熊山脚下,三队骑兵都开始动了。 只是,此时由黄台吉率领的鞑子骑兵并不是正面冲向明军,而是斜着插向明军的右翼。 这样,虽然可以让明军前锋不受阻拦的冲过去,但对于他们的后队来说,肯定会被这股鞑子打乱,被他们一个冲击就彻底摧垮。 而更要命的是,以逸待劳的鞑子后军也是向右翼冲击过来。 前后两军的右翼,到了明军这里就是左右两边都遭到鞑子的分割包围。 明军军阵还未完全加速时,后队就已经被鞑子追上,摧枯拉朽般,战阵被撕裂。 正文 524皇子降生 现在的战况已经快速翻转,极度不利于明军。 失去了速度的优势,明军从接到总兵杨照的命令那一刻起,全军就向前突击,希望凿穿前方鞑子军阵。 不过全军冲锋开始,前军速度也只能一点点提起来,而后面已经展开冲锋的鞑子伏兵已经凭借这充沛的马力追了上来,击向明军右侧。 让杨照始料不及的是,前方堵路的鞑子也没有直接拦截明军,而是由左翼的部队,也就是原先鞑子的前锋形成一个锥子,凶狠的砸向明军的左翼,其他部队随后跟进。 从高空看上去,此时战场已经由原先的前中后三伙人开始向左中右转变。 前方的鞑子已经转到左路,后面的鞑子也转移到右路,两路包夹着位于中央的明军。 好在,明军前方似乎已经空出来,没有鞑子军队拦截。 虽然此时后面右翼的明军已经遭到鞑子的攻击,可前方道路上已经没有阻碍,只要把速度提起来,他们的大部分人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只是很快,前方的明军就看见了横亘在他们前进道路上那一排粮车,虽然粮车之间并未相连,可以明军现在密集的阵型,这些粮车的出现必然会影响明军的前进速度。 位于明军前锋位置的杨照此时已经心急如焚,他知道只有冲出去,明军才有机会脱离战场。 可是,前方的那些粮车,此时却成为明军的拦路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躲避它们而丧命。 杨照的位置,当然是很容易调整战马前进的方向,避开这些路障,可是后面的人可就没办法了。 视线所阻,在他们看到路障的时候,已经距离这些粮车很近了,而且密集的队形,也会让他们失去调整的空间。 彻底被这伙鞑子算进去了,到了此时,杨照哪里还想不到。 前期鞑子对辽阳附近边墙的反复侵袭,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率兵追击出来。 而熊山脚下,就是鞑子预先准备的两军战场,利于熊山的遮挡隐藏伏兵。 毕竟,明朝辽东边墙外不远,就是平坦的辽河平原,只是这些地方因为辽河的存在,经常因辽河泛滥形成沼泽,而让明军无法在此构筑边墙。 也是因为这样的地形,杨照从未想到过会遭到鞑子的埋伏。 要知道,出边墙后的明军,每晚扎营可都是按照最高标准设置了完善的防御设施,壕沟、营栅栏、拒马,还有大营周围无数的陷马坑。 而为了防备遭到鞑子火箭的袭击,外围的军帐都是分散布置,更有大量夜不收撒在军营外围形成一道屏障,预警可能出现的鞑子夜袭。 杨照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是眼下的局势,确实对他们极度不利。 甚至,连他们此次追击的目标,就是那数十车的粮草,此时也被鞑子充分利用作为路障,减缓明军撤退的速度。 而之后,明军要做的,就是他们做为追击的部队,撒开脚丫子,尾随鞑子大军前行所留下的痕迹追上去,甚至都不需要知道鞑子的下一步动向。 只要追上他们,消灭他们就好了。 现在鞑子军队位置的变化,杨照清楚,鞑子就是要以左右两面夹住明军。 此战,已经输了,只是最后能有多少人逃出生天而已。 不过,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明军会不会为了夺路而逃相互之间爆发内讧。 果然,明军军阵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那几十个路障也越来越近。 前方的明军骑兵已经纷纷开始调整马头,谁都不是傻子,眼下局势极度不利,只有保持足够的速度,穿过那些粮车组成的路障,才有机会逃出鞑子的埋伏,即便和身边同袍争夺那一个位置。 没人想死在这里。 而隐身在鞑子军中的黄台吉,此时亢奋的看着这一幕,明军已经完全掉落进他预想的情况里。 自己这路人马由打来孙带领,而埋伏的那路大军则是把都儿统领,都是经验丰富,勇冠三军的将领,他们这次肯定能把这支明军彻底消灭。 五千明军骑兵,这已经是辽东明军机动的主力了。 只要消灭他们,明军在关外还能拼凑出多少骑兵? 两千,还是三千? 或许还有更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明军机动兵力的主力全都在这里,即将一仗被他所灭。 那个时候的辽东,也只能说名义上还是归明国管理,但是辽东明军就只剩下大量的步兵,他们也只能龟缩在城堡里,依托城墙的庇护苟延残喘。 城墙以外的土地,那都将是蒙古人的跑马场。 很快,前进中的明军前锋部队的阵型就开始混乱了。 随着距离粮车路程的缩近,许多明军骑兵都想要穿过粮车的缝隙,你争我夺,这样的争夺还在继续扩大着,继而诱发更大的混乱。 “砰砰砰.....” 明军和鞑子骑兵已经亮出手中的武器,三眼铳发射的声响已经传来,士兵挥舞着手里的马刀或者长矛相互捅刺,在他们头上,还有一蓬一蓬的箭雨飞过。 明军的位置无疑非常吃亏,此时已经陷入近战的明军,鞑子是从他们侧后方杀来,他们只能侧身和敌人交手,还要时刻防备不知哪里飞来的箭失。 而左翼明军则情况稍好些,至少他们还可以面对面和鞑子进行拼杀,那怕机会只有那么一次。 在和敌人接触中,相互之间就只有一个照面,随后就会交错而过,距离越来越远。 只是,依旧骑在马上的人,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鞑子明显想要把明军往中心挤压,利用那些粮车做为路障,加重明军的损失。 杨照看在眼里,也只能急在心里。 他知道,他已经完蛋了。 此战,他丢掉了明军超过一半的,在关外的骑兵。 就算他能活着逃回去,朝廷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而这一切,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京师,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刻的殷士谵、魏广德等人齐聚裕王府,等待这内院消息的传出。 是的,今日上午,魏广德和张居正还在校录大典,就接到王府内侍的通报,李宫人已经闹着腹部下坠,肚子痛,眼看着就要生了。 他们急急赶回王府以后,等到之前,李芳又派人通知了他们,快了,羊水一破。 魏广德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焦急在房间里走动的殷士谵。 而身旁的张居正虽然还貌似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可你时不时看向北面的墙壁是个什么鬼? 你还能看穿拿到墙壁,看到王府内院的情况吗? 心中暗乐的时候,房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陈以勤,在他身后还有左侍郎高拱。 现在的陈以勤,已经除服还朝,不过因为六部五寺并无空缺官职,所以只是恢复了翰林侍读学士的官职,不过张掌翰林院事。 这在以前,一般都是礼部侍郎或者太常寺卿才能兼管的。 不过,鉴于翰林院日常本就事儿不多,所以倒是清闲的很。 而高拱,虽然身为总校官,可他日常依旧是在礼部处理部务,总校工作更多的还是翰林院学士瞿景淳在做。 他们二人进来,高拱就开口问道:“可有消息送来,是男是女?” 裕王身边关系最亲近的几个人都齐聚在此,自然也不需要含蓄,直接张口就问。 “还不知道。” 殷士谵开口答道。 “殿下还在里面?” 高拱看了眼众人,没有看到裕王,心里就是有些不喜。 他知道,这会儿的裕王怕是已经在产房外等着了,想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没有继续进屋找椅子坐下,而是回到门口,招手叫进来一个内侍,吩咐道:“去内院请殿下来此等待。” 魏广德闻言也只是往高拱那里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或许才是高拱心目中裕王该有的样子。 不多时,裕王一个人来到这里,不过看神色就知道,他很紧张。 魏广德知道,裕王应该是把李芳留在那边,在李宫人生产以后就会马上过来通报。 明朝的医疗水平不低,可是相对后世来说也是不算什么,这年头孕妇生产危险性还是非常高的,稍不小心可能就会出现难产,对孕妇和胎儿造成危险,也难怪裕王会如此紧张。 也因此,明朝人对于孕妇生产一事,即看做添丁的喜事,可也可能变成白事,这也是高拱要裕王来此,远离那里的原因。 一切顺利,自然可以沾喜气,而一旦出现意外,那可就不是裕王该沾惹上的了。 “殿下,稍安勿躁。” 高拱看着坐立不安的裕王,只能安慰道。 如果说之前,裕王担心的是子女平安,那么到了当下,自然首先看的还是孩子能否顺利降生,这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孩子是男是女,至少在这会儿,还不是裕王最关心的。 不过裕王不关心,可不代表高拱就不关注。 这会儿,他就在小声询问近段时间太医和民间郎中的诊断,李宫人肚中胎儿的性别。 这些问题,在座中也只有殷士谵能够解答一二,其实最熟悉的人应该是李芳,不过这会儿他不在屋里。 魏广德其实也搞不明白,那些郎中是否真的单凭诊脉就能判断出孕妇肚中胎儿的性别。 不过至少,他长子的性别,倒是被那个郎中说中了,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到喜钱而说的还是真能看出来。 不过,这会儿,魏广德信心还是很足的。 就是那个郎中,或者说是京城妇科的名医,据说看的很准的,他在给李宫人诊脉后,得出的结论也是儿子。 “善贷,善贷。” 魏广德还在静静等待的时候,耳中就听到高拱呼唤自己的声音。 “肃卿兄,何事唤我?” 魏广德看过去,拱手道。 “你推荐给王府的那个郎中,水平如何?” 自然,裕王和殷士谵肯定把魏广德介绍京城名医给李宫人诊脉,既是调理身体,也是探查胎儿性别的事儿给高拱说了。 “那两位都是京城里的名医,名声的话,我想在王府请他们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打听过了。” 魏广德面带笑容说道。 在他说话间,殷士谵也是点头附和道:‘肃卿,善贷介绍的郎中,王府都有打听过,都是名头很响亮的名医。’ “如此,李宫人肚子胎儿,应该就是为王子了。” 听到此,高拱也高兴起来,一旁的裕王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些事儿,之前他也知道,不过被人提起,自然还是会心生愉悦。 “倒是不知道,王子降生后,要不要派人入宫禀报此事。” 陈以勤这时候开口说道。 这次生产的是选侍,可不是王妃,即便在皇家也只能算是庶出,而不是嫡子。 若是裕王妃陈氏产子,肯定就是世子,那是要第一时间知会嘉靖皇帝知道的。 不过这次是庶出,就可报可不报了。 “必须第一时间派人通报西苑。” 没等其他人反应思考,魏广德就斩钉截铁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嘉靖皇帝有孙子吗? 好吧,曾经有,不过现在没有了。 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不管小王子以后会怎么样,能否平安长大,那都是后话,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把好消息送入宫里去。 高拱点点头,“到时候马上派人去西苑送信,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有了高拱这么说,陈以勤、殷士谵等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有内侍进屋添茶,可内院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来。 随着时间推移,裕王脸色已经渐渐不耐,他已经坐不住了,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若不是高拱在此,怕是裕王已经到后面去了。 而此时屋里诸人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等待的时间确实长了点,至少魏广德是这么觉得。 有心说一句,女子头胎大多比较艰难,可又怕触了裕王的霉头,魏广德干脆缩头不开腔。 终于,屋外隐隐有急促脚步声传来,来的人还不少,似乎是好几个人。 隔得老远,就听到外面李芳的声音。 “殿下,殿下,生了,是皇子,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显然是这一刻众人最想听到的话。 裕王的子嗣,好吧,应该说宫里选妃是真有一套的。 王妃张氏和裕王成婚不久就有了身孕,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易孕体质,还先后为裕王诞下一子一女。 不过裕王身边的其他女人,貌似就比较难了。 现在,总算又出现了。 正文 525引火烧身 当然,在众人开始关心起这个李宫人,想着是不是和裕王说说,给她向陛下请封。 光凭诞下皇孙这一条,给个裕王侧妃貌似也是可以的。 关键现在这李宫人还年轻,还能生。 若是裕王抓紧时间再多生几个,那么裕王府子嗣单薄这一条就可以除去了。 “咣当。” 就在他们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门已经被李芳一把推开冲了进来。 这会儿李芳满脸堆笑,都笑出褶子来了。 这种表情,可不常见,也可见他们这些在裕王身边的人,此刻是何等兴奋。 而在李芳进屋后,第二个进屋的也是一脸褶子的冯保,不过他比李芳慢一步倒不是他身体不如李芳,而是怀里抱着一个布团儿,很是小心的样子。 冯保进门后,屋里所有人都已经坐不住了,全都起身。 裕王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李芳识趣的侧身让到一旁,让冯保对上裕王。 “让孤抱抱。” 看到冯保怀里的婴孩儿,裕王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说话间伸手过去,从冯保手里结果被包裹住的小孩儿。 裕王已经好多年没有抱自己的亲骨肉了,每次有自己孩子降生的消息,他都会激动一番。 而当每次孩子夭折后,都是对裕王精神的一次打击。 他不是没听到过外面的传言,关于父皇子嗣的问题,也包括自家兄弟景王朱载圳,当然也有自己。 不过最初那个时候,对于这些传言裕王都是嗤之以鼻,因为他有世子。 只不过,随着之后三个孩子接连夭折,特别是世子夭折以后,他的嵴梁也有些弯了,直不起来了。 裕王好色,特别是近些年来,几乎每夜都要有宫人伺候,未尝没有此中原因。 现在好了,终于又有子嗣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传承香火。 裕王抱着怀里的孩子,心里还在祈祷着,希望得到列祖列宗的保佑。 而在他身边,高拱、陈以勤等人已经挤满,都伸头看着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 一脸的褶子,和李芳、冯保有一拼,活脱脱一个小老头似的。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不过刚出生孩子其实都差不多是这样,也难怪后世见到一般都要说声“好丑”,然后就被说成小孩子越丑,长大了就越好看。 好吧,其实他的孩子貌似也是差不多,从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到自己和妻子的影子,据说要过几天才会逐渐好起来,那时候的小孩子就讨人喜欢了。 魏广德收回视线,看了眼被挤出人群的李芳和冯保,魏广德心里一动,想起之前他们说的话,当即开口对欣喜的裕王道:“殿下,你看让谁去宫里报信好,这么大的喜事儿,应该尽快让陛下知道。” “对对。” 魏广德的话出口后,裕王就忙不迭答应道。 收回盯着婴孩儿的视线,看了眼人群后的李芳和冯保。 李芳是自己身边的人,其实是最合适做这个传话人的,不过冯保从宫里出来不久,关系人脉都还在,他要是入宫貌似更便捷。 现在的天色,其实已经全黑了,说不得到西苑,那边已经落锁了。 “冯保,就你去西苑,给父皇送信,告诉他这事儿。” 裕王也没多想,当即开口吩咐道。 “是,殿下。” 冯保高兴的答应一声,这可是在皇帝面前漏脸的机会,说不得能够见到皇帝。 自己到了裕王府这些日子,主要的工作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负责照顾李宫人了,现在也是功劳了。 他倒不是想着嘉靖皇帝的封赏,而是想着借此,也不知道皇爷会不会把自己又调回司礼监。 不过,貌似继续留在李宫人那里,照顾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差事儿。 想归想,却丝毫不耽误他出门往西苑去报信。 小皇子从裕王怀里又被传到高拱手中,不一会儿又到了陈以勤那儿,很快大家都抱了抱,最后从魏广德怀里传回裕王手里。 这或许也是传统,都要抱一抱,以示亲近,将来若这孩子长大登基为帝,也是一个谈资。 “李芳,设宴,招待高师傅他们。” 裕王接回孩子就吩咐道,随即又满脸歉意的说道:“高师傅,诸位,我先过去看看彩凤儿,一会儿就回来,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王府的宴席很快就摆上,毕竟这么大的事儿,厨房那边一早就猜到,所以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裕王虽然没到,不过众人这会儿都兴高采烈的闲聊,酒是一杯接一杯下肚。 不多时,众人的谈话就从因为皇子降生畅想美好中,转到朝政上,毕竟都是官员。 谈了最近主要的朝政,很快话题又转到东南,这几个月,明军携围剿兴化倭寇之威,俞大猷、戚继光等率部沿海岸线继续南下,围剿各地流窜的倭寇,战绩斐然。 之前明军围剿,倭寇往往自知不敌就上船跑路,而这次,俞大猷指挥着水师,乃是水陆合围,让倭寇登船也逃不出明军的屠刀,捷报是接踵而至,很是振奋了朝堂。 据广东上报的公文,现在小股倭寇自知难以抵挡明军围剿,已经开始合并,打算合兵一处和明军对抗。 而说道北地,自然少不得又评论蓟辽总督杨选。 “之前善贷曾说,这次杨选在古北口诱捕贼酋通汉其实是自己找了个麻烦,不过现在通汉之子自愿为人质,换回通汉,最起码,就眼下来说,通汉部族应该不会和我大明为敌了吧。” 高拱开口就透出酒气,不过还是条理清楚的说道。 他口中之事,其实是发生在三个月前。 五月,杨选担心鞑子趁三屯营兵力空虚的机会,出兵袭扰蓟镇长城,所以派出大量斥候出关查探敌情。 当然,其中未尝没有摸清关外鞑子主力位置,也是预防他们偷袭辽东。 只有知道敌人的位置,作战才能知己知彼。 派人侦查敌情,这本没什么,只是古北口一路出关的斥候却被鞑子伏击,不仅多人被杀,还被俘获四人。 而俘获这批斥候的蒙古部族族长通汉也不知道是喝酒喝高了还是什么,居然大喇喇带着人,押着四个俘虏到了古北口城墙下,向明军索要银钱换俘。 在和明军古北口镇守参将郭琥谈好价格后,他竟然亲自进城去取赎金。 然后,自然就是被恰巧赶到的蓟镇副总兵胡镇撞上,二话不说派出亲兵将其捉拿,随即向蓟镇总督杨选报功。 至于那四名被俘斥候,胡镇是压根不想过问。 通汉是谁? 其实,他只是蒙古草原上无数个部族之一的部落族长,可他的干女儿,却是土默特部族长俺答汗儿子辛爱台吉的妻子。 杨选得报后,自认为可以以此拿捏黄台吉,甚至可以和俺答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自然奇货可居,更不愿意理会原由。 或许,他也觉得所谓取赎金,其实只是两国交战中使用的计策。 计策嘛,中计自然就是自己蠢,和旁人无关。 捉住通汉后,接下来胡镇又因为拿捏住这个蒙古部族的命脉,开始和他们进行谈判。 之后,更是得到对方保证不和明军交战的条件,答应释放通汉,不过却要求扣押通汉的一个儿子作为人质。 由通汉的几个儿子轮流到明军军中,每半年一换。 自认为此策保证了蓟镇长城的安全,杨选在得到胡镇回报后,急忙向朝廷禀告了自己的功劳。 此事,在上个月才报入京城,很是轰动。 不少人认为此策保证了京城北面长城的安危,蒙古对蓟镇的觊觎可休矣。 不过,以杨博、魏广德等少数人却是觉得此策不妥。 后世,战场之上,交战两军在协商一致的情况下,还允许打着红十字旗收拾战场,救治伤员和收殓尸体,那种情况下是暂时止战的。 这次的换俘,其实和那种情况类似。 魏广德是这么认为,虽然是敌对关系,可该讲的道德还是该有,否则将来被俘将士的安全将变得极度不利,因为他们没有价值,可能会至极而被杀死。 至于杨博,不管他怎么考虑,也是觉得这么做极为不妥,甚至认为此举有可能招致俺答汗更大的报复,因为明军的欺骗会点燃蒙古人的怒火。 不过在嘉靖皇帝面前,杨博的提醒并没有得到重视。 杨博自诩方略的奏疏送入京城,由朝中诸文武大臣部议后,因大多看后被认为是良策,嘉靖皇帝因此赐杨选及巡抚徐绅各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总兵孙膑及胡镇各二十两,一表里,参将郭琥等各十两。 “蒙古人性格豪爽、敢爱敢恨、少有歪门邪念,杨总督、胡总兵这次其实就是用歪门邪道欺骗他们,怕是要引火烧身。” 魏广德摇头叹道:“就算他们不对蓟镇边墙动手,也完全可以对宣府、大同,乃至延绥等地出手。 当然,或许没有这事儿,他们为了抢掠粮食也会打仗,可是借口、出兵的规模,肯定都会有变化。 听说虽然我大明和蒙古各部族长期征战,可也有一些部族不愿和我大明为敌,不愿随俺答汗出战的,经此一事,怕是这些部族也会派兵参战了。” “兵者诡道也,就算欺骗,这貌似也没什么吧?” 殷士谵开口说道。 “据兵部传出的消息,当时郭琥已经在城墙上和通汉谈价赎金,人家来只是拿钱的,可不是来攻打城墙的。” 魏广德答道,“诡道啊,也不是说可以用这个方式来欺骗,那是指误导对方的思想,上当受骗。” “两国交战,还有个不杀来使的说法。” 张居正倒是点点头接话道。 不过,他们的交谈很快在裕王回来后,宴席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众人自然要向裕王敬酒,恭喜王府添丁,即便是高拱也不例外。 在他们饮酒畅聊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辽东熊山脚下,无数火把晃摇着。 上万人的蒙古人和明军的交战已经结束,胜利的一方正在清点着战场,收集缴获。 “找到了,找到了。” 这时候,远处一群人中,忽然传出兴奋的喊叫声。 很快,周围的火把都一动过去,把那一片照的灯火通明。 不多时,黄台吉在把都儿和打来孙左右护卫下过来,此时地上单独摆着一具明军的尸体,头上发髻散乱,一身战甲也七零八落,但是还是可以辨认出是明国制造优良的山文甲。 黄台吉到了近前下马,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回头对打来孙问道:“这个人就是杨照吗?” 他只是远远看到过杨照,这会儿人都死了,单凭那模湖的记忆,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来。 打来孙和把都儿都凑了上前,看了半天才说道:“有点像。” “台吉,这人身上有这个。” 最先找到的一个蒙古士卒说道,伸出的手里还有了一方金印。 黄台吉接过来,在火光的照耀下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辽东总兵官几个字清晰可见。 “应该是了。” 黄台吉这会儿脸上才露出笑容,随即又吩咐道:“在营中找找,看有没有人见过杨照的,那帮俘虏里也去问问,认出来的可以活命。” “是,台吉。” 旁边有人答应一声,应该也是这支蒙古大军中官职不低的人,蒙古人中的贵族。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最迟明日下午全军南下,目标,古北口。” 黄台吉此时站直身体,大声命令道。 “浩瑞.....浩瑞......” 很快,荒原上,蒙古士卒万岁之声不觉。 这一仗打的太轻松了,轻易就消灭了大量明军,有了许多的缴获,而接下来,他们的台吉还会率领他们迎来更多的胜利,自然高兴。 把都儿看着周围满脸兴奋的士卒,咂咂嘴,不过没说话。 等黄台吉上马后,他和打来孙也跟着上马,随着黄台吉离开走出一段后才开口说道:“台吉,那边,你还有个兄弟被明军扣押着做人质....” “所以我才选择攻打古北口,我要把这些骗子全部杀光,明国人要死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我就用一千个,一万个人抵命。” 黄台吉不屑的说道。 正如魏广德所说,杨选、胡镇他们抓到的所谓贼酋,哪里是什么功劳,完全就是个麻烦。 正文 526消息进京 八月的辽东,卯时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此时也正是值夜士卒最疲倦的时刻。 经过一夜,士卒们早已经饥肠辘辘,昏昏欲睡,而换班的人却还未到来进行替换。 此时城头上燃烧一夜的火把、篝火已经熄灭,还散发着澹澹的青烟,值夜士卒只能强打精神,依在墩台的墙上休息片刻。 这些,都是负责值夜明军士卒的待遇,对于将领和兵头来说,自然是分派好工作,就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谁会真的傻傻守一夜的城墙。 “哒哒哒......”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边墙外传来,让城垛上站岗的士卒一阵紧张,趴在城墙上,努力瞪大眼睛透过垛口向外张望。 那是数十匹战马,不过看样子,马上骑士状态不是很好,许多人此时都趴在马背上。 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没有了神骏,只是维持着一个不快的速度向城墙跑来。 “能看清是什么人吗?” 城墙上,相邻的士卒已经相互之间交谈起来。 虽然天色大亮,可毕竟距离还远,马上的人又趴着,实在难以分辨来历。 马蹄声渐近,墩台里的士卒也条件反射般清醒过来,透过瞭望口向外观察,已经有人先一步跑去找上司去了。 “好像是自己人。” “看穿戴有点像。” 虽然依旧不甚清楚,可是随着临近,马上之人的穿戴还是能逐渐看清楚。 当这些战马终于顺着山道跑到城楼下时,马上骑士有气无力的喊声终于传到城墙上守卫明军耳中。 大明辽东塞外总兵杨照率游击郎得功等出击塞外遇伏,全军几近覆没的消息传回广宁,辽东巡抚、广宁副总兵等一边匆忙将此事上报朝廷,一边派出数路夜不收冒死出边墙搜索逃散明军及打探鞑虏大军动向。 不过这个时候,辽东明军大败的消息还未传到京师,而整个朝廷已经传出裕王得子的消息。 当日夜,冯保匆匆赶到西苑时,宫禁已经落锁戒严。 也就是冯保和宫中之人熟悉,才在宫人多次通禀后,话儿传到了黄锦耳中,再由黄锦亲自到宫门查看,放入宫中,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离开西苑,返回裕王府,随行的还有传旨太监及大量皇帝赏赐。 朝中百官,现在心向景王的早就已经改弦易辙,皇室再次有了皇孙,无数官员纷纷涌向裕王府道贺。 裕王府有了子嗣,当然让裕王的地位更加稳固。 魏广德和张居正这几天就经常往裕王府跑,帮着殷士谵迎来送往。 不过,当辽东战报送到京城后,朝堂气氛立时为之一变。 之前,杨选在扣押通汉之子为人质后,给京城的奏报中可是信誓旦旦表示,自此后蓟辽当无战事。 言犹在耳,不过却是被鞑子啪啪啪打脸。 辽东官军遭遇大败,杨选哪里敢隐瞒,要知道,死的可是二品总兵,还有五千骑兵,这已经是辽东边军主力了。 一仗尽丧,即便担忧自己的仕途,可也不敢耽搁时间。 显然,之前他给朝廷报功的奏疏,未来一段时间里,很有可能会成为御史攻讦的理由。 对此,他当然无能为力,只能派出亲信家人急急忙忙给内阁徐阶和袁炜送去一份重重的厚礼,希望他们能在朝廷上言官弹劾之时,能帮他说上一句话。 至于兵部尚书杨博那里,以杨选对他的了解,应该也会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其实这一战也说明,年前他收集到的情报是对的,蒙古鞑子的进攻目标,应该是转向辽东,意图攻下辽东。 当时,他和杨博之间关于此事的争吵,也是满朝皆知的。 只不过,杨照这次败的太惨了。 不过,杨照已经战死,虽然他可以把责任尽推给他,可却会因此得罪蓟辽所有的武将。 人都为国战死,难道还要治罪? 若如此,那以后谁还愿意出战。 所以,即便心里把杨照骂死,可还得承担一些责任。 好在,辽东巡抚王之诰也要分担,否则杨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不过,杨选是这么想,可朝臣们却不这么看。 他们一开始知道辽东遭遇大败,知道肯定损兵折将。 可等兵部内明军损失详情传出后,朝野震动。 辽东明军的机动力量,也就是骑兵部队,统共也不满万,五千骑兵的损失,直接让辽东损失六成多兵力。 想要靠步兵和蒙古鞑子野战,可以,那得集合大军排兵布阵,也可以一战。 可辽东地域广大,看似雄厚的兵力,分散驻防以后,自然不可能集合大军。 其实,此战后,蒙古鞑子只要不是去攻打辽阳、沉阳、广宁等被明军重兵守卫的城池,其他地方基本上已经不设防了。 因为即便他们进攻那些地方,周边明军也凑不出兵力进行救援。 孤立无援,还有什么消息更加打击士气的。 尽管杨选已经派人传檄辽东,蓟镇将抽调一支兵马紧急奔赴辽阳,补充辽东兵力。 可蓟镇又能抽调多少骑兵过去? 两千还是三千? 没人相信蓟镇会抽调五千骑兵充实辽阳,让辽东官军恢复战力。 实在是,这一仗把辽东官军打的伤筋动骨了。 至于杨照的死,真心说还没有多少人关心,左右不过是又有人升上去。 “太仆寺今年会增加战马的购买。” 殷士谵翻出手中的文书递给魏广德说道。.. 消息传到京城里,已经自诩为太子的裕王自然会召集他的幕僚们开个会,分析分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27机会 “不管辽东战局如何糟糕,京师安危都是最重要的,是事关天下的大事儿,稍有不慎,就可能举国震荡。” 魏广德最后的一段话,其实绝对不是胡说八道,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明末为什么会出现君臣离心离德,他觉得当时皇太极指挥八旗兵数次横行京畿是重要原因。 京城周边都保护不了,别说在京朝臣,江南官员也会产生国之将亡的感觉。 所以历朝历代,对京城及周边治安都是高度关注的,就算到了后世,京城百姓也能享受到远超其他地区的生活待遇。 魏广德的话,或许对他和张居正来说,就是轻飘飘的一段话,可是对裕王,对殷士谵来说,无疑就揭开了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的深深的恐惧。 是的,嘉靖二十九年发生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 蒙古鞑子破墙而入,兵锋直抵通州,距离京城迟尺之遥,当时引发的京师动荡,无数京城周边百姓蜂拥入城。 那时候,北京城可没有后来修建的外城,但是那里的百姓只能舍家弃舍逃到内城来。 当时整个京城街道人满为患,一直到深夜都是闹哄哄的。 而京营不堪用,嘉靖皇帝只能直接点名,任命大臣负责守卫的城门,京城也紧急戒严。 那段时间里,京城人心惶惶,没人知道明天鞑子会不会打进城来。 “确实不能按照杨选的意思做,大军必须留在蓟镇护卫京畿。” 裕王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到。 张居正有些惊讶于裕王的失态,直直望过去,只是在他眼里,似乎殷士谵并没有惊讶,只是微微点头。 旋即,张居正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等魏广德等人告辞离开裕王府后,裕王此时还心有余季。 那个时候,不仅民间出现混乱,就连朝堂,内廷也是如此,而那时候的裕王只能躲在母妃宫里,惶惶不可终日。. 而现在,他已经是裕王府的主人,在这间屋子里,就好像是一个小朝廷,他能感受到做皇帝的一些感觉。 遇事,和大臣们商议,由他们集思广益找出问题实质,找出解决办法。 和御前会议不同的是,他们在这里做出的决定不会影响到朝堂,但确实让他逐渐明白了所谓治理国家是怎么回事儿。 想想当初,高拱在王府里的时候,就经常召集王府属官和他讨论朝政,为他分析其中利弊。 高拱、陈以勤、魏广德、张居正,这些人,都是在这里发表过意见的,而且裕王觉得他们的言论很有真知灼见。 以后,就让他们入阁吧。 遇事,召集他们讨论就好了。 听他们怎么说,最后就按照讨论的结果办。 忽然,裕王感觉,似乎做皇帝也不是很难。 所谓“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并没有想象中困难,其实有一帮忠诚能干的臣子在,还是很简单的。 裕王缓缓起身,在这间屋子里走了一圈,这里就是他的小朝廷,是他和臣子议事的地方。 出了门,向着后院行去,想到降生不久的小小婴孩儿,裕王的心不觉又高兴起来,脚下步伐不觉又加快了几分。 以后,就让魏广德和张居正给自己儿子做老师。 裕王府中人,也就是魏广德和张居正年纪最小,正好合适做儿子的老师,教导他。 张居正才华横溢,就负责太子的习文,魏广德履历战事,就教太子武事。 一文一武,正是相得益彰。 魏广德和张居正等人出了裕王府,并不知道他的未来已经被裕王安排好了,一路出王府的时候还在和张居正小声议论。 他们这会儿议论的,自然还是杨选到底会不会听杨博的话,把蓟镇兵马留在蓟镇驻防。 】 上次二杨之争,杨选就没有听杨博的,虽然杨博按徐阶的意思,扣下了本该拨付给蓟镇的粮草,让他不敢大举发兵辽东。 可这次,似乎杨选就打算以此为理由,推卸一些责任给兵部,也不知道杨博能不能抗住压力。 “徐阁老那里,怕是还得叔大兄好好说说。” 魏广德低声说道,“这次必须得旗帜鲜明站在杨尚书一边,压迫杨选就范。 刚才殿下的反应,叔大兄也看到了。 我相信,西苑那位怕也会如此。 俺答部不侵犯蓟镇也还罢了,可若真被杨尚书说中了,后果难料。” 张居正点点头,答道:“上次的事儿,我听老师说过,当时毕竟只是猜测,他也不好选择支持杨尚书,宫里也没有明显的态度,只是让他们商议着办。 这次不同了,蓟镇大军入辽东,蓟镇兵力必然空虚,这是决计不行的。” “最怕杨选执拗,不肯听从兵部和内阁的意见,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不同了。” 魏广德还是有些担忧道,“最怕这时候他已经派兵去了山海关,到时候就算追回,也颇耗费时日,若鞑子乘机南下攻打蓟镇边墙,结果疏为难料。” 而此时的杨选,正如魏广德所说,在总督府里也是度日如年,现在的他急于做出一些成绩,好化解些朝堂的攻讦。 他已经收到消息,六科和都察院的科道言官已经有人开始上奏弹劾他了,而且响应人数众多,相信西苑很快就会被这些弹劾奏疏淹没。 现在的杨选,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在鞑子攻打辽东城池的时候,蓟镇大军能够及时抵达战场,击败这些蒙古鞑子,杀死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28破关 因为明军防范严密,黄台吉只得率部离开古北口向东行进,沿途又观察了曹家寨关和杨家堡等沿线堡寨,终于到了泉水河边。 “让将士们休息一下。” 伫马立于河边,黄台吉下令道。 八九月的天色,这样的行军,对士卒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眼下就有一条河,正是让士卒休息的好地方。 只不过,此处靠近长城,黄台吉还是命令把都儿派出大量斥候观察周围明军动向,防备明军哨探侦知。 黄台吉还在河边休息时,把都儿和打来孙安排了部众后又回到这里,和他商议下一步行动。M.. “台吉,顺着泉水河下去就是磨刀峪,墙子岭关,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把都儿开口说道。 墙子岭关长城,地形复杂,又因为泉水河由此路过,明朝修建此段城墙时也是煞费苦心。 此地山势虽不算险峻,却有极其独特地势,v字形长城就建在这片山峦中。 黄台吉和打来孙没有来过这里,可把都儿却是来过,还近距离观察过此段城墙。 说实话,那复杂的地貌,明军仅仅是修建了数十个墩台,就把几乎整个地域一览无余。 也因此,蒙古人从未将此地看做是可以攻击的关口。 只是这次,随着黄台吉侦查了古北口等明军关隘后,把都儿倒是灵机一动,觉得此地明军说不得会有放松的心态,概因此地从未见过蒙古大军。 “磨刀峪,墙子岭?” 黄台吉低声呢喃一句,随即抬头看看天色道:“那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不行就继续往下走,我就不信到了遵化还找不到一个可以破关的地方。” 黄台吉一行也就十来个人,轻车简从悄悄摸到长城边上,一路还遇到数队负责遮蔽探马的斥候小队。 搞侦查,蒙古汉子那是相当在行,反侦察也是不弱。 从磨刀峪城墙继续往下走,接近墙子岭城墙段的时候,黄台吉终于眼前一亮。 这一段长城,因地势复杂,所以城墙并不是修建在山顶,而是半山坡上,又因沟壑纵横,许多段城墙都呈现出直上直下的走势,特别是位于沟壑底部那段,防守松懈,几乎看不到什么明军的身影。 从这个沟壑部位过去,不会遭遇很强烈的抵抗。 大军入关后,只需要派出小股部队攻占两侧山头,大军进出边墙的通道就出来了。 黄台吉指着前面那段城墙,把自己心中的计划和打来孙、把都儿说了一遍,他们又补充完善。 一左一右的山头,由他们两个带人去攻打。 通道打开后,黄台吉就直接率领大军入关,直奔密云。 “台吉,攻打密云后,要不要我带人向北拿下古北口?” 把都儿又提议道。 黄台吉明白把都儿的心思,虽说眼前这段城墙低矮,利于攀爬攻下,可是自己带的近万人马过境,还是颇费时间。 他们大多是骑兵,过这样的城墙要么就是扒掉一段供骑兵进出,要么就是填土,制造一条通道,这里可没有关城可以过。 而把都儿的提议,就是他带人从背后偷袭古北口。 古北口为什么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那还得从这段地形说起。 京师以北,怀柔以东,有密云一城踞沃土。 其县东、北、西三向群山环伺,只西南一路坦途抵怀柔,再西可通明皇帝陵寝,折南可至京师。 县城东北百里许,有潮河川外接草原,古北一关可容万马,故而成为元时蒙人必经之归途。 只要拿下古北口,大军进出大明真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这段城墙是怎么回事?貌似和其他地方的不大相同。” 黄台吉没有回答把都儿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 “听说这段墙很早就有,我上次来时曾听带路的说过,蒙古统治大明的时候,这里就有这段城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 明国后来也只是整修了一下这段城墙,并不是从头建的。 墙子岭,顾名思义,岭上有墙。 不过确实,这段城墙比明国人后来建的要低上不少,也就是这段路不好走,若是咱们带的是几万大军,还真不方便从这里过境。” 把都儿答道。 黄台吉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古北口那里,集结明军甚多,要一战攻下并不容易,何况我们这次带来的人马也不足。 若是攻打古北口,明国京城那边必然会有防备。” “台吉的意思是?” 把都儿好奇问道。 “过了城墙,我带兵直接寻找河道,顺着河道冲向密云,能夺城就夺下来,若是明军防守严密,我直接挥师南下攻打怀柔、顺义,就沿河一路往下冲。 】 如果可以,就打下通州,听说那里是明国京城的粮仓,只要占领通州,不怕明国皇帝不屈服。” 黄台吉开口说道。 “上次我随大汗也是这么走的,不过到了那儿却没找到渡船,大军过不了河,否则别说通州,大都我们都能拿下。” 打来孙回忆道,那时候他们是第一次接近明国京城北京,都十好几年了,没想到这次他还能重游故地一趟。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亲帅数万大军突破古北口,沿途攻占密云、怀柔、顺义,兵锋直抵京城,可是却被两条大河挡住去路,让他们既不能接近北京城,又不能抢占通州。 当然,事后他们才得知,通州是京城的粮仓,里面储存有大量的粮食,实在是后悔不已,觉得是错失一次良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29应对 嘉靖四十二年十月十一日,辛爱、把都儿等大举自墙子岭、磨刀峪溃墙入犯,虏破关狼奔京师,大掠顺义、通县、三河等处。 密云、顺义方向烽火台相继点燃,向远方传递着敌人的到来。 当烽火传递到京城德胜门外十数里的土城,这里其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墩台时,守卫墩台的墩军一人快速跑出墩台,快马冲向京城。 密云方向出现敌情的消息,半天时间就已经传到京城,再次引发朝廷动荡。 刚刚还在激情于弹劾杨选,王之诰等人的朝臣们,这时出奇的安静,因为他们需要等待军方文字战报的送达。 鞑子来了多少人,从什么地方入关,他们的行动方向又是哪里? 烽火台虽然可以快速传递紧急敌情,但限于手段的单一,自然无法提供详细的讯息,所以只能预警,让朝廷及早做出准备,却不能把全部信息都传递过来。 京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兵部,那里才是收到敌情消息的第一个衙门,急递铺的人想来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鞑子真的来了,裕王再次召集了魏广德、张居正等人回裕王府议论此事。 以前,他们多是讨论来自南方倭寇的信息,这次要说的却是北边不远处密云方向的敌情。 只不过,这次魏广德的脸色很是严肃,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极差。 密云,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 鞑子若是奔袭的话,三日时间就可以到达北京城下,而京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做什么? 京营士兵上城墙,然后就没有了。 这么短的时间,京城向各镇发出勤王诏书都送不到各地军将手中,这还得是详细战报送到以后,兵部认为势头不对,奏请嘉靖皇帝才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之前杨选命令孙膑调集三屯营精兵出山海关增援辽东,现在鞑子却出现在蓟镇,兵部那边的命令也不知道发下去没有。” 殷士谵这会儿忧心忡忡的介绍了裕王府得到的情况。 杨选派兵去辽东的事儿,虽然张居正和魏广德没有报回裕王府,可裕王府自己安排在各衙门的线人还是知道了,并且把消息送入王府中。 所以,在京城里,各衙门里还真没有能保密的事儿,除非是堂官亲自负责的,才有可能真正保密。 这还只是有可能,所以大明朝堂基本就不具备任何保密意识,大家都把国家大事当做市井故事般用来说笑。 当然,话虽如此,可也从一个侧面表现出这个时代的人,是真的具备藐视天下的气质,对周边实力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藏着掖着,那是小国寡民的做派,可不适合大明帝国。 虽然北面鞑子闹得欢,朝廷也很重视,担心重现当初蒙古铁骑南下,像灭掉南宋那样重新统治汉人。 可朝廷里的人都是什么人,就算入仕前也有这样的担心,可入仕后,听到的看到的多了,也大概明白,蒙古人实力其实已经衰退的厉害。 骚扰大明边境,大明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 可要真是大家都集中精兵强将大干一场,大明朝用人命也能堆死他们。 说到底,蒙古人就那么多的人口,一次能够凑两三万大军就已经很厉害了。 要是俺答汗真要凑十余万人和大明决战,说大明国土广大,抽调人马不利,蒙古鞑子那边面积就小了? 各部族抽调人马,远的一样要奔行数千里,大家其实都难,都无法轻易发动大规模军团战。 国战,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至于周边其他国家和实力,包括远道而来的夷人,他们的火器确实犀利,不过大明的匠人也不差,看上几眼,也能依葫芦画瓢给弄出来。 在明国官员看来,夷人仰仗的其实就是火绳枪和佛郎机,那东西咱们也有。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西方火器已经出现前装加农炮,也就是红夷大炮,只不过这会儿工艺还不成熟,没有大规模生产。 少量装备的,自然也是藏着掖着,不敢让明国人看到。 至于为什么是加农炮而不是榴弹炮,现在技术就那样,火器射程和威力有限。 】 装备决定战术,以现在武器的发展情况,后世的花活可都玩不出来。 这时代的大明,给熟悉他的人都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那就是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或许,在他们看来,任何势力,只要大明认真对待,那都是横推过去一条路,绝对不会有第二条可走。 官员们是这样的态度,民间其实也类似,都是看不起外国人的,觉得都是一些蛮夷。 大明官员的这点,倒是和后世美丽国的做法类似,有什么好东西就喜欢拿出来展示。 你说他的炫耀也好,傲慢也罢,反正人家敢亮出来,别人只能羡慕嫉妒,然后乖乖的摇尾巴。 在所有人看来,美丽国就是世界大boss,当之无愧的老大。 不过现在,大明京城遇到危险了。 殷士谵收集到的消息,也仅限于兵部要蓟镇调回兵马,可实际进展还不知道。 “山海关那边的人马,怕是短时间内指望不上。” 魏广德开口说道。 他也只是按照明军行军速度和两地距离做出的判断,若是蓟镇大军在三屯营出发,两三天时间先头部队就可以抵达京城外围,最起码到三河是没有问题的。 就目前已知的信息,鞑子从密云突破长城,就只有南下一条路,过顺义继续南下,一左一右就是京城和通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30打草谷 仅仅是一晚,顺义求救的文书就送到京城,同时北边的密云和怀柔也相继向京城送来战报。 “鞑子强袭密云不成立即南下,攻打顺义县城,怀柔连去都没有去?” 魏广德从负责打听消息的张吉口中知道昨晚送到京城的消息也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次俺答汗入关,连后路都不打算守一下。 是的,到目前为止,大明朝廷还以为带队进入长城的是俺答汗,就如十多年前一般。 而墙子岭关送来的战报其实已经送入兵部,只不过因尚未核实而没有传出来。 如果匆忙上报鞑子只进来万余人,最后鞑子还有后队或者是判断有误,兵部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稍微暂缓一下,并没有坏处。 最起码,兵部一开始上报上万鞑子入关的话,并没有错不是。 不过,此时魏广德脑海里也在盘算着此事。 虽然密云的位置并不是说完全堵住鞑子返回草原的关口,可鞑子这样完全放弃攻打,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要知道,一旦明军集合大军杀过去,鞑子往回撤,到了山前,密云驻军出战,就算挡不住他们逃跑路线,也会耽误他们撤退时间,到时候身后明军冲上来包围,这让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魏广德想不通,按照密云的战报,鞑子兵力确实上万,可现在密云城外只有少量鞑子监视。 当然,他们被围,担心鞑子隐藏在暗处,不敢出城消灭城外残留鞑子,这个说得通。 可真到明军集结掀起大反攻,密云方面不可能还用这样的借口避战,那只能是把自己往断头台上送,密云守将不会那么傻。 而且,密云那边还汇报,古北口驻军有派人来他们城里联系,也就是古北口关隘也没有遭到鞑子攻击,甚至关墙外也没有看到鞑子的踪迹。 按常例,仅仅上万的鞑子,是不可能深入明境太远的。 要么鞑子还有大军隐藏在关外,比如古北口。 他们等待机会就是明国朝廷抽调人马围攻入关的鞑子,这个时候大队人马才趁虚而入? 不过这个可能性是很低的,很多地方讲不通。 真有后队人马的话,为什么不从墙子岭关那里一起进来,慢就慢些,毕竟越过了长城。.. 到这个时候,根据鞑子没有攻打密云和怀柔,魏广德开始对这路鞑子进攻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实际上,这时期,鞑子对明国长城沿线的攻势,很多时候都是以打草谷的形式,也就是冲进来,抢完就跑。 只不过,这样的战术,更多使用在针对辽东、宣大以及延绥等边镇。 蓟镇因为背后就是京畿,明军兵力驻防较多,并不适合展开这样的攻势,或者说以前就没这么搞过。 蓟镇东面倒是有类似动作,但那地方距离京城尚远,所以京城也不需要因此戒严。 一旦攻入蓟镇,特别是密云附近破关,矛头大多都是直抵京师。 惯性思维下,所以最初知道密云长城被破,大家想到的都是鞑子要攻打京城,然后就是风声鹤唳。 不过,如果威胁京城,万余鞑子这么点兵力肯定会陷入兵力不足的窘境。 他们入关后也没有保证后路的安全,放弃攻打密云急匆匆南下直接出现在顺义,倒是和入关打草谷类似,进来就是为了抢掠。 反倒是明军,因为战力不足,不敢主动出城攻击这部鞑子,因为担心有失,毕竟这里可是京畿地区。 不管什么时候,京城的安危肯定都是第一位的。 想到了这些,魏广德感觉自己似乎还是什么也不能做。 知道人家只是来打秋风的又怎么样? 难道还指望动用京营的那些老爷兵出城击败他们吗? 京城周边确实有许多兵力,可都分散布置在城池里,京城周边唯一的机动兵力其实就是京营的老爷兵,要不也不会匆匆调动宣大兵马,朝保定府调集援军。 魏广德倒是没见识过保定府周边的卫所兵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大明朝的卫所,貌似情况也差不多。 就那样。 指望他们驱逐这万余鞑子,貌似有些自不量力。 出了自家门,魏广德在马车上还在盘算着此事。 不过想了许久,貌似除了等宣府、大同军赶到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就是等蓟镇那边,收拾三屯营剩余的兵马。 不过魏广德也不怎么看好,精锐此时应该还在山海关附近。 山海关距离京城约六百里,明军正常行军速度也要走十来天,就算因军情紧急加速行军,骑兵倒是简单,一路疾驰,两三日就能赶到,不过人困马乏肯定也不能第一时间投入战场。 步卒至少也要走五六天时间,同样原因,也不可能抵达战场就出战。 三屯营的明军过来,时间可以缩短一半,就是不知道战力如何。 尽管魏广德去看过蓟镇的兵,可毕竟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而且给他们看的自然都是精兵,魏广德很多担心三屯营里只能拉出一堆老弱残兵。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中一动。 自己这边能够算到这些,和明军长期交战的鞑子不会不知道。 而且,以为白莲教的关系,似乎鞑子对明军也是很熟悉的,马芳也说过鞑子进攻非常有目的性,很有章法。 自己算到京畿附近防务的空档期就有好几天,在这几日里,鞑子只需要对三屯营的明军加以提防就可以肆意抢掠一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31火光 杨选从山海关出发,紧赶慢赶,在孙膑率军进驻三河县不到三天,杨选人就到了。 这三天时间,杨选可是遭了罪了。 以往他出行都是坐轿的,即便是率军往山海关去,他也只是偶尔在轿子里闷了才会出来骑骑马。 可这次赶回来就是抢时间,所以是一路骑马,小跑着往会赶。 屁股颠痛了不说,大腿内侧也都磨破了,只能叉着脚走路,浑身跟散架似的。 不过进了三河县后,看道迎接人群中有孙膑的存在,他就有些急了。 这两天只忙着赶路,都顾不得询问孙膑到了哪里,是否已经进入通州。 现在在三河看到人,他就知道,孙膑肯定是没往前行了。 杨选心中微微不满,不过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进入县衙大堂坐下后,开口就问道:“孙总兵,现在鞑子是个什么情况?京师和通州是否安全?” “禀杨大人,鞑子只是向通州和京城方向派出少量哨探,现在大部在顺义及怀柔周边抢掠,前两日也有鞑子进入三河境内。” 孙膑急忙回答杨选的问话。 “我让各部主动出击,攻打敌军,各部战况如何。” 杨选得知鞑子并未向京师进攻,自然是大松一口气,虽然他在看到孙膑的时候,其实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不过听孙膑亲口说出来,还是更加安心。 “这......” 孙膑一听杨选提到前两天他派人传来的军令,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在杨选着急赶路的时候,曾经派出多路信使通知密云、顺义及蓟镇总兵,主动出兵和鞑子交战,希望通过明军进逼战术,让鞑子知难而退,尽快退出长城。 杨选骑在马上,自然也在回忆得到的消息,而且那两天刚好因为赶路,并没有信使堵到他们。 没有新消息传入耳中,杨选在马上就思索已经知道的信息。 鞑子入关兵马不足,这点老早就被注意到。 貌似没有后援,也被他关注到。 鞑子并未攻打密云,而是在抢掠乡野,他也注意到了。 综上来看,鞑子的意图也逐渐清晰起来。 现在,看到孙膑在回答自己问题时吞吞吐吐,杨选自然非常不高兴。 不过他也没有当即发作,他自认为还是好脾气,即便面对的是武夫,也要有文官的修养。 “鞑子这次入关,明显兵力不足,孙总兵不会看不出来,他们无力威胁京师安危。 何况现在京营已经有了准备,京师当可无虞,正是各部奋勇杀敌的时候,怎么可以畏敌怯战,这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朝廷吗?” 杨选语气不善的说道。 之前,迎接之时就看出杨选心情不佳的其他官员,如三河参将付津、三河知县等此时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正在此时,堂外有亲兵送来顺天巡抚徐绅公文,交到杨选手中,他不用看也知道,徐绅八成就是催促蓟镇兵马尽快用兵,驱逐顺义附近鞑子的。 官军打不打得赢,同样不在徐绅的职权范围内,可是鞑子在顺天府肆虐,他这个巡抚就有责任保境安民。 锅,自然是要甩不出去的。 杨选打开公文看了眼,随即递给孙膑,“看看吧,这应该也是朝廷的意思了,如果我们不尽快出兵,怕是兵部很快就要下公文督办了。” 杨选只是瞟了眼,已经大致知道公文的内容。 正如他所言,京城朝堂已经从一开始闻知鞑子破关的消息从惊骇中逐渐平静下来。 随着多方信息汇聚到兵部,杨博就看出此次鞑子入关的不同寻常,似乎和他们一开始的担心完全不沾边。 不过尽管如此,京营还是不会轻动,因为京营能打的兵本就少,只有护卫京城的能力。 不过蓟镇军马进驻三河后,加之确认鞑子兵力不多,自然杨博一开始还是想着让蓟镇大军立即开始攻打敌军,将鞑子驱逐出去。 可是考虑到已经向四处发出的勤王诏书,杨博想的就多一些。 那就是能不能再等几日,等宣府大军赶到后,集合宣府和蓟镇的军力,尽可能全歼这股鞑子。 只不过,想法虽有,可要变成现实,那就要更全面的了解眼下的局势。 不仅要知道明军兵力的分布,还有鞑子军队准确的动向。 杨博在筹划,他已经派人联系路上的马芳,知会他率部进入昌平后不必向京城方向前进,而是直接往怀柔去。 在杨博的考虑中,由马芳率宣大军由北向南,而蓟镇大军则由南向北,从而实现对这股鞑子骑兵的南北合围。 而对蓟镇方面,不管是杨选还是孙膑,他都没有下达命令,因为他深知明军的德性。 正常情况下,若不是必须,明军应该不会主动开战,据城死守才是他们的战策。 至于顺天巡抚会不会要求蓟镇兵马进攻鞑子,在杨博看来就是个笑话,那些军将在这个时候哪里会听他的。 不过,他算漏了此时的杨选急于立功,会不顾一切的施压,命令明军和鞑子交战。 “杨总督,请问要如何用兵。” 孙膑看了徐绅的行文,心中虽然有些恼火,可也不敢直接拒绝。 人不在跟前的时候说些话,后面可以找借口推脱,现在当着杨选的面,若是他拒绝下令进攻,说不得就被杨选扣上畏敌怯战的帽子,到时候把全部责任都抛到自己头上。 “你率蓟镇大军,明日一早前往通州,由通州北上,攻打敌寇,同时向密云下令,命胡镇率兵出城向南进攻,前往顺义。” 说道这里,杨选又看向三河参将付津道:“付将军则率本部人马进抵三河边界,务必不能让敌寇踏足三河地界。” “如此一来,鞑子必向西寻找关隘撤退。” 孙膑这时候皱眉说道。 明军若三面出兵,挤压下鞑子应该不想被明军围住,哪怕他们自认为可以轻易突破明军包围。 “你正好,宣大军正在西面赶来,鞑子应该会和他们遇上,待他们交战之时,我蓟镇三路大军就可以从后路杀入敌阵。” 杨选却是澹澹说道,“现在鞑子正分兵四下抢掠,我军进攻务必雷霆万钧之势予以痛击,让他们无暇他顾。” 说道这里,杨选又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另外,你我联合下一道手令,严令各军加快速度行军,尽快抵达三河,平谷等地,贻误战机者,定斩不赦。” “冯诏、胡粲他们是随我出战还是......” 冯诏、胡粲参将是蓟镇参将,此前被杨选带走指挥蓟镇大军,此次带领五千骑兵随杨选一同抵达三河。 如果没有这支人马加入,孙膑就得考虑要不要从通州出兵了。 有了这支人马,他手上可就有近八千骑兵,虽然还是没有鞑子人多,可周围明军还有不少,特别是密云胡镇那里的人。 另外,正如杨选所说,鞑子眼下是兵力分散,到处抢掠,此时攻打他们,鞑子兵力分散了其实还是很好打的。 杨选听到孙膑的问话,当即点头道:“当然是随你一起行动。” 有了杨选这个回答,孙膑当即也不再担心安全,欣然允命。 八千骑兵呐,就算打不过鞑子,自身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胡镇、付津等人是否会按照命令行事,孙膑这会儿也管不到了。 杨选就在三河,付津应该是不敢抗命的,不过远在密云的胡镇就不好说了。 明军在行动,而京城里,随着掌握鞑子信息越来越全面,魏广德也更加确认鞑子大军的虚实。 这帮子人闯进来,应该就是抢一把就跑的。 不过,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实际上,大明朝堂上并不缺乏明眼人。 魏广德自问,他都能看明白的事儿,兵部里那帮大老不可能看不出来。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至少在裕王府小内阁会议上,他还是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不过他既没有杨博的大胆,想要合围全歼这股鞑子,也没有杨选想把鞑子往西挤压的想法。 在裕王府里,魏广德站在舆图前,对裕王等人说道:“宣大军从西面,蓟镇军从东面,东西对进,再有其他各卫由通州出发向北,三面围攻下,鞑子必然选择北窜,由原路逃回草原。” 鞑子经过的区域,已经被他们洗劫过一遍,也就不怕他们再跑第二趟,损失都已经造成了。 “只要不封闭密云方向的退路,鞑子识相的话,很快就会推出长城。” 最后,魏广德分析道。 “既然鞑子兵力不足,为何不集合蓟镇、宣大两军围歼鞑子?” 裕王这时候问道。 “没有优势骑兵,很难实现合围。” 魏广德摇头道:“其实,只要东、南、西三个方向出现我大军调动,鞑子应该就会立即撤离。” 这其实,也是他计算了宣大军和蓟镇军抵达京畿附近的时间后得出的结论。 若要围歼,在鞑子大军入关前就要设伏,待其杀到顺义城下时就要出动合围,那个时候是有机会完成围歼战术的。 而现在的情况则是,兵部事前并未预料到鞑子会突袭蓟镇,或者有预料,但是并未来得及做过多准备。 大军调动需要的时间,其实就是鞑子算准了,可以进入关内抢掠的时间。 密云以南的地域,乡村密集,人口稠密,抢掠的收获也是非常大,而且对于鞑子来说,十几年前就曾经在此地抢掠过,也熟悉这些情况。 攻打一次北直隶的收获,确实要比攻打其他地区强的多,远超蓟东、宣大等地。 “一切行动,都被鞑子算到了,处处被动也不意外。” 张居正这会儿也倾向于同意魏广德的判断,鞑子就是来抢掠的,而时间就是大明调动周边军队到来前。 或许数日之后,宣大、蓟镇大军接近之时,鞑子就会携带抢掠来的财物选择向北远遁。 “可有破解之法?” 裕王依旧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京营及周边各城,命精锐军士出城攻打分散抢掠的贼寇,或可减轻损失。” 魏广德澹澹开口道。 虽然话好说,张张嘴就行,可真要下达这样的命令,怕是没几个人会听命从事。 “若要一劳永逸解决鞑子破密云对京城的震动,还是需要一支能战善战的大军驻扎.....” 魏广德刚说道这里,就被张居正出言打断。 “那不可能,若是如此,非抽调九边锐卒不可,这不就是恢复了前朝团营,当今陛下断然不会同意。” 张居正当即就说道。 嘉靖皇帝登基后不久,就选择罢团营及两官厅,复三大营旧制,也就是依旧是卫所制。 改三千营为神枢营,其三营司哨掖等名及诸内臣俱裁革,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左,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M.. 凡团营两官厅之兵,悉归五军营,而宝纛令旗等项则仍隶神枢营。 其实这就是变相否定了自景泰年间形成的团练制度,而之后成化年间所谓的十二团营,以及正德朝的东西官厅,其实都是在团练制度基础上演变而来。 这个时候要抽调边军入卫,若是将他们散编入三大营,新旧人之争必然爆发,后果着实难料。 其实这些都是有例可查的,所以之后才单独编练,形成所谓的“外四家”,这也是东、西官厅形成的原因,其实就是分掌新人和老人。 这样的改动到底是好是坏,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可是以张居正对嘉靖皇帝的了解,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要是调边军充京营,必然就要重新建立团营制度,等于又否定了嘉靖初期对京营的改革。 裕王府还在议论的时候,北京城北面温榆河畔,一队百余人的蒙古骑兵意外找到一条木船。 带队的首领垂涎于河对面的的富饶,冒险用这条木船十余次往返河上,把他手下全部运过了温榆河。 ...... 夜晚的西苑,今晚嘉靖皇帝一番打坐后,总感觉心情烦闷,遂放弃修炼,登上西苑高台向四周眺望,希望缓解心情。 陡然间,他看见北面远处,似有红光闪现。 “黄锦,你过来看看,那边是否有火光?” 嘉靖皇帝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幻觉,叫过身后的太监说道。 黄锦年岁也不小,努力向皇帝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嘉靖皇帝又看了会儿,干脆又叫来几个年轻太监,最终确定北面远处确有红光,似是火光。 不过,在得到太监回答后,嘉靖皇帝并未说什么,只是拂袖而去。 正文 532诱饵 确定北面远处确有火光,嘉靖皇帝并未说什么,只是拂袖下了高台。 往永寿宫走去的路上,嘉靖皇帝忽然站定,对身后紧随的黄锦吩咐道:“速宣徐阶进宫见朕。”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可皇帝要见内阁首辅,落锁的宫门那就得打开。 待回到永寿宫后,黄锦急忙取出金牌,叫来门外的太监吩咐道:“速去首辅大人府上,请他到西苑见驾。” 有了这面金牌,太监才有机会出得了宫门,那太监自然晓得其中厉害,急忙接过金牌急匆匆出去了。 等徐阶进西苑大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 倒不是徐阶府邸距离西苑有多远,实在是太监持金牌出宫,需要惊动的内廷宦官和宫禁侍卫还真不少,少了一个人的批准,太监奉旨也出不了宫门半步。 徐阶走在西苑里,说实话,他也是心情复杂的。 今日西苑入直的可不是他,应该是袁炜,可不知怎么皇帝却把他宣了进来。 而且,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陛下是否还有闲情等待着自己。 前方两个小内侍提着灯笼疾步前行,徐阶也只好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等踏入永寿宫门的时候,徐阶也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在宫门等陛下召见的功夫,旁边有内侍拿过热毛巾给他擦擦,又喝了口温茶,这才感觉稍微好受些。 上了年纪,从床上被叫起,又赶了这么一段路,最关键的是不知道皇帝召见到底为何,心情不由得极其忐忑。 当一切集合在一起后,徐阶是真的感觉这个官当着真累。 不过,这也只是感觉浑身不舒服的时候才会有此想法,要真让他退位让贤,恐怕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毕竟,那可是权利啊。 不管是为了自己享受权利带来的快乐,还是为家族某福音,他都不会轻易放弃首辅官位。 不多时,通报的小内侍出来,把他引入大殿。 等他进殿后发现,殿内气氛肃穆,即便是火烛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压抑的气氛依旧挥之不去。 徐阶心里微惊,大殿里除了皇帝和黄锦再无旁人,袁炜难道没有被召来? 他今日可是入直无逸殿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臣见过陛下。” 徐阶勉强压下惊惧的心情,躬身向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行礼。 “爱卿平身。” 嘉靖皇帝看着徐阶行完礼后才说道,“这么晚召爱卿进宫,朕就想知道,现在鞑子到底打到哪里?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徐阶听到嘉靖皇帝问起北面战事,心中略微放松下来。 倒不是他不担心此事,而是因为有兵部尚书给他垫背,就算自己有什么责任,那责任也没有杨博大。 想了想,徐阶便开口说道:“下午的时候,兵部曾送来各方战报和京营探马发回的消息,目前蒙古鞑子在贼酋黄台吉率领下应该还在顺义附近骚扰地方。” “只是顺义吗?” 嘉靖皇帝微微皱眉问道。 “据报,鞑子大部是在顺义、平谷周边,小部分曾经进出怀柔、三河等地。” 徐阶答道,随即想起前两日看到的文书,又急忙补充道:“前几日,曾有小股鞑子出现在通州附近,不过因为河道阻挡,不得寸进。” 这些,内阁收到兵部公函后可都是第一时间送入宫中了,此时嘉靖皇帝的问话让徐阶十分纳闷。 “难道兵部的公文出了纰漏?”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过随即想到杨博为人,谨慎还是有的,应该不会出纰漏才对。 】 “朕今夜登高台见火光,此贼去京不远矣。” 和三河县蓟辽总督杨选、蓟镇总兵孙膑掌握的情报相比,兵部显然已经发觉此次鞑子领兵首领并不是俺答汗,而是其子辛爱台吉。 其实公文已经向各方传递,只不过此时三河尚未接到。 徐阶此刻听到嘉靖皇帝的话,脸色就是大变。 西苑高台上向外眺望,目视能够看多远? 居然能够看到火光,这..... 此时,徐阶脑海里得出结论,鞑子应该有人已经过了温榆河,正在逼近京师。 该死,今日下午散衙时,他也未曾从兵部了解这个信息。 徐阶随即惶恐道:“陛下,此事臣也不知,这就前往兵部打探清楚。” “去吧,令兵部谕诸军并力剿逐,若有纵敌怯战者,严惩不贷。” 嘉靖皇帝随即开口说道。 看着徐阶快步出了殿门,他这才起身,缓步走到殿门处向外望了望。 说实话,一开始他对杨博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今夜看到的火光,让他对现在的朝廷又产生了一丝忧虑。 从高台回到永寿宫,他就叫黄锦找来这几日兵部战报,详细看过后,确认并未提到鞑子过温榆河或是白潮河,那火光哪里来的。 只能说兵部失职,内阁也有责任。 今日不惜劳苦把徐阶叫来,也是要给他提个醒,希望他能想通吧。 徐阶此时已经出了永寿宫,在门前内侍的带领下又急匆匆往宫外赶,他要马上去兵部了解情况。 他已经想明白嘉靖皇帝招呼他来的原因了,怕就是为了把他折腾一顿,让他明白现在不是安逸享受的时候。 徐阶打定主意,今晚就在兵部找间屋子休息,要第一时间掌握敌情,还有蓟镇大军的动向。 不过,若鞑子真的找到渡口渡过温榆河该怎么办? 那可就直面京师了。 徐阶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愈发烦躁起来,京营的兵是个什么样子他清楚,里面根本就没多少能打的。 倒不是说京营就养了一群废物,其实京营里也有上万能战之士,只不过这些人大多进了京城权贵家中看家护院,还有城外农庄里。 他们不要的,自然就是一帮老弱残兵了。 不行,还得从孙膑手里要一支兵马驻扎在东直门外才行,防备鞑子突袭。 当第二天太阳出来之时,徐阶已经在兵部休息一晚,回到西苑办理公务。 此时,因为战事起缘故,内阁已经搬到西苑,所有公文都是送无逸殿办理。 而明军蓟镇骑兵也在孙膑的带领下,想着通州疾驰而去。 鞑子从密云南下后,骚扰的地方主要还是在怀柔以东平谷以西,以及顺义周边,通州根本就没有出现大股鞑子骑兵,当然十分安全。 对杨选的命令,孙膑是愿意接受的。 至于率兵从南向北攻打,肯定要执行,只不过如何操作就是另一回事儿。 孙膑已经打定主意,现在通州休息两日,让士卒修整后再说北进之事,只希望鞑子在这两天就回去吧,宣府的前锋军应该已经过居庸关了。 骑兵行进速度很快,三河距离通州也是不远,只是半日的功夫,大军就已经抵达通州。 不过此时的通州城头已经戒严,孙膑只能率部在城外等待,直到通州兵备副使卢镒上了城楼后才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只是进城还没有休息,孙膑很快就接了一道兵部的命令。 “分出一支人马进驻东直门。” 此时,孙膑心里是不满的。 自己手上不要八千人马,兵部开口就要分出两千骑兵加强京师的防守力量。 昨日下午晚些时候,有小股鞑子过了温榆河,洗劫了周围数个村庄的消息,在昨晚就已经传入京城,徐阶也是在看到这份急报后才能安然睡下。 战报上已经说了,过河的鞑子不过百余人,在抢掠一通后已经返回河北岸,他们只有一条船,根本无法满足大军过河的需要。 有了给皇帝的答复,徐阶自然放下心来。 不过,对于有鞑子意外过河一事,徐阶还是提醒了杨博一通。 就今晚的事儿,嘉靖皇帝半夜把他召入西苑,而不是向兵部闻讯,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皇帝就是要他来督促各部,在此国难之际更应该勤勉任事。 同时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京师城外就需要一支人马待命,一旦发现有鞑子过河就立即出击,消灭敌寇。 于是,兵部连夜下发了这道命令。 此刻,距离京城最近的自然就是孙膑统帅的蓟镇大军,命令下达到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还有六千人马,等到宣府军抵达再说吧。 对于兵部的命令,孙膑自然不敢耽搁,当即点选出两千人,又命他们吃过午饭后就再次出发,连夜赶往京城东直门。 到了那里,自然有兵部、京营调拨物资给他们。 一切,似乎还在自己手中掌握着,孙膑并没有因为两千兵马被调走产生担忧。 这样的心情,只是在第二日就荡然无存。 当他收到杨选发来公文,让他立即率军前往三河县边境的郑官屯,解救被鞑子围攻的三河参将付津时,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刚刚从三河赶到通州,才休息一日,兵马就被分走两千人不说,现在还有一部被鞑子包围。 当即,孙膑召来部将参将冯诏、赵秦、胡粲,游击严瞻等人商议此事。 杨选的公文里,这让他率三千人马救援付津,之前的命令依旧有效,要剩余五千人马向顺义方向进攻。 他带走三千人,剩余兵马哪儿来的五千,现在的孙膑是真的被架在火上烤了。 有心不理会这道命令,可通州城里最大的官可不是他这个蓟镇总兵,虽然他品级是最高的,可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兵备道副使卢镒。 他敢抗命吗? 不敢。 在现在的大明朝,武将还真不敢和文官顶撞,最重要的还是他在朝中没有根基,遇事儿找不到人说项。 本来觉得万无一失的任务,没想到连番遭遇变故,此时孙膑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好在,按照公文上所说,密云副总兵胡镇也会率部前来,他会带两千骑兵侧击鞑子,按照公文上所说,郑官屯的鞑子骑兵不过两千多人,已经是附近最大的一股势力了。 说起来,按照杨选的筹划,明军将在郑官屯投入近七千人马,包括五千骑兵和两千多步卒,确实有实力和两千多蒙古鞑子大战一场。 让众将看过杨选的手令后,孙膑开始点将。 “冯诏、赵秦率本部人马随我去郑官屯救援付参将,胡粲率剩余兵马北行,向顺义靠拢。” 相对来说,这道命令下达后,最不满的其实是胡粲,他只有三千人,却要前往顺义,也就是要消灭沿路看到的鞑子。 虽然都是散兵,可他手上只有三千人不到,要是鞑子反应够快,快速联络上几股散兵,他可就危险了。 而孙膑所率之兵,到达郑官屯后就会扩充到七千人,安全自是无虞。 无法,旁边通州兵备道副使卢镒就虎视眈眈在一旁,他哪里敢违抗军令。 “我已经派人给诸位准备粮草,按照杨总督之命,诸位当精诚团结,拼死杀敌才是。” 卢镒看众人都已经受了将令,当即笑呵呵说道。 不过在心里,他还是很鄙视这帮武夫的。 捞银子的时候积极的很,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却看不到几个勇士。 他手里还有杨选的另外一道命令,那就是杨选担心孙膑等人畏敌不前时,他可以以兵备道的名义,直接出手拿下孙膑。 他无权处置孙膑这个二品武将,可却可以奉命先把人扣押下来。 很快,大堂上就空了,只剩下孙膑和卢镒两人。 其他将官都已经返回各自军营去准备了,此时当然是救兵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 虽然,在他们心中,或许还想着拖延时间的打算,可显然卢镒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再次率部出城时,孙膑心情极为复杂。 连番变故下,不知不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此时的郑官屯里,付津所率的两千多人已经损失惨重,能战之兵不过千余人。 他和孙膑是一前一后离开的三河,本意只是在三河边境巡视一番,驱逐进入袭扰的鞑子,不想却遭遇到大股鞑子骑兵突袭,不得不退入郑官屯死守。 他那里知道,孙膑率部进入三河县时,明军行踪已经被黄台吉手下斥候发现。 以骑兵突袭步卒,这是蒙古人最喜欢的打法,自然让付津损失惨重。 而让他们退入郑官屯,其实也是黄台吉想要向明军放的饵。 虽然没打算攻打京城,可要给明国朝廷一个教训,不歼灭一支明军是不行的。 此时的黄台吉正在召回各路散兵,让他们暂停抢掠,准备一个口袋装下蓟镇明军骑兵了。 正文 533杨选祈赏 虽然没打算攻打京城,可要给明国朝廷一个教训,不歼灭一支明军是不行的。 黄台吉这次打进来,自然也想要取得更大的战绩,也好助涨他在族人当中的威望。 可在他突入明境以来,所遇明军无不避战,皆据城死守,让他无处发挥。 知道三河出现了明军骑兵,刚好有得知三河守将率兵巡边,正好让他利用,以郑官屯吸引他们到来,予以歼灭,想想就激动。 此时的黄台吉已经开始召回各路散兵,让他们暂停抢掠,准备一个口袋装下蓟镇明军骑兵了。 为此,即使他身边有把都儿跟着,参与谋划此事,他还把在外领兵抢掠的打来孙也召回。 在一小块被抹平的空地上,几个石头随机摆放其中。 如果魏广德在这里的话,也能轻易看出,这就是北直隶京城以北几个城池的大致位置。 黄台吉他们现在可是在明国境内,作战稍有疏忽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虽然做好随时脚底抹油的准备,可毕竟明国大军未至,他们还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不过,现在他们手上能调动的人马也就只剩下五千多人,之前集齐了两批抢掠到的财物,已经分出两千人马护送出关。 还有约两千人分十余伙在外抢掠,顺便也兼做斥候,监视周边情况,这五千人已经是他能集合的最大的力量了。 只不过,此时明军却没有发现,以往散开的大大小小蒙古鞑子大多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几个主要方向上还有活动。 “台吉,如果只是三河那帮明狗,还真不用怕他们,左右不过几千人,只要我们选择合适地形发动突袭,一次就能灭掉他们。” 打来孙盯着那些摆放好的石子说道,“我现在最怕的是,那些城池里的明军。 如果他们这时候出来捣乱,虽然平时看不起他们,可真要在关键时候出现,也是很烦人的。” “所以我才把你叫回来。” 黄台吉笑道,“顺义那边,我留了三百人盯着,每日就在各个城门附近转悠,用汉人的话说,就是故布疑兵之计。 平谷那边,之前有过一次小遭遇战,明军死了几百人,应该是不敢出城交战了,剩下就是怀柔和密云。 据那些白皮子说的,密云驻守是蓟镇的一个副总兵,负责密云附近长城关隘的防守,那里兵不少。 怀柔就差些,没多少兵马,只是我们这点力量也没能力攻城。” 听到黄台吉这么说,打来孙点点头,很认同他的观点。 其实,这些话都是黄台吉和把都儿商量后得出来的结论。 明军这个时候能够支援郑官屯的,也只有那支蓟镇骑兵和密云守军。 “留下一千人围住这股明军,你带本部千余人躲在郑官屯西北面那片树林里,不管明军是怀柔还是密云出来的,你们找准机会出动截杀。 我和把都儿率三千人就驻扎在郑官屯,等待那支明军过来。 只要他们敢出城,我们就找机会杀光他们,然后就返程回大草原去。” 黄台吉开口把他们计划的作战策论说了遍,然后就看打来孙的意见了。 打来孙盯着石子想了想,抬头看了眼把都儿,这才点点头说道:“全听台吉的。” “密云那边明军若是来了自然增加我们的功绩,若是他们不来,你那支人马就要给全军断后,我估摸着宣府那边的兵马,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黄台吉继续补充道。 “台吉,其实,明军蓟镇的兵马,这几天怕是也快要到了。” 打来孙这时候却是说道,“我们布下这个口袋,我想最多等两天时间,后天要是明军没有出现,我们还是按计划撤出明国为好。” “嗯,你说的对,我们不在这里和明国宣府和蓟镇的人马打,那太被动了。 在哪儿打,打多大,还得我们说了算。” 黄台吉点头,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后日没有明军出现,我们就撤退。” 说完,他又扭头对把都儿吩咐道:“派人盯住明国京城,昌平方向,还有三河、平谷那边,探马前出五十里侦查明军动向。” “是,台吉。” 把都儿马上点头应和道。 蒙古人已经做好准备,而明军此刻却全无察觉。 孙膑率领蓟镇骑兵离开通州城后,就沿原路向三河县方向前行,只是他们出城不久就被蒙古斥候发现,并紧急报告给了黄台吉那边。 而此时的京师,之前温榆河沿岸有村镇遭遇鞑子抢掠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城中百姓惊惧加深,纷纷担心此次鞑子会跨过温榆河,攻打京城。 宫里的皇帝知不知道京营是个样子货,百姓当然不知道,可他们却知道,京营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真要让京营保卫京城,百姓心里头其实也没底。 只不过,京城拥有远比周围城池高大的城墙,无疑这才是他们安全的保证。 而随着东直门外一支蓟镇骑兵的抵达,此前环绕在京城百姓心中的担忧才逐渐消除。 虽然京城戒严,可戒严的也只是百姓。 实际上,京城的达官贵人,还有为宫廷、官衙服务的人们,依旧各司其职。 玉泉山的水,每日都会准点送入宫中。 夜香的行当,也是京城不可或缺的。 这样的情况看在魏广德眼里,除了摇头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黄台吉只是打算抢掠,可若是真有心攻打京城,要是真让他们找到了过河的手段,只需要趁着清晨的时候发动突袭,还真有可能直接冲入城里。 甚至,魏广德都在怀疑,后世明朝末代皇帝崇祯那会儿,李自成的兵马是不是就这样打破了北京城的城墙,得以快速攻占京师。 京师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没有那些大街上逃难的百姓,本身也是这个时代全球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 这时代,太多的限制,让城市设计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不过魏广德不是专业人士,让他说也说不来。 而且,就算他能想到一些,可真要大改也是劳师动众,费力或许还不讨好。 这天中午,魏广德在裕王府收到马芳的急信。 信是马芳率部过昌平的时候发出的,现在他已经率部向怀柔靠拢,这也是依照兵部的命令行事,打算以宣府兵马封锁鞑子北逃路径。 现在的兵部,已经直接开始干涉北直隶各部的指挥了,他们没有选择向蓟辽总督杨选那里送信,而是直接以兵部名义想蓟镇兵马下达命令。 这些命令,一些和杨选下达的指令一致,接令军将自然没有二话直接照办。 只是,还有更多的命令存在相互冲突,不过按照兵部命令最后的文字,那些领兵将领自然也知道该怎么选。 虽然杨选是他们顶头上司,可自己职级升迁却全在兵部武选司手里捏着。 不过这个时候,杨博在值房里却高兴不起来,兵部已经收到孙膑率兵救援三河郑官屯的消息。 孙膑留在通州的骑兵已经严重削弱,而且蓟镇大军西进速度迟缓,宣府军已经快要就位,可蓟镇大军距离目的地最近的,也还离平谷县城有五十余里,一天多的路程。 至于要布置在三河、通州的大军,则更是还需要至少两天的时间才能就位。 这,也就是战场上的不确定性了。 按照正常情况,蓟镇大军自山海关赶回,确实应该快要到地方了。.. 可他们比较之前匆匆从三屯营赶到山海关,然后再原路返回。 这时期的明军,可没有长途拉练一说,士卒很难集合远行。 连续劳累数日后,军营中士卒怨声载道,这样的情况下,掌兵官员也不敢苛责太甚,担心引发士卒哗变。 这个时候出现哗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能找出多方面理由,让士卒放缓前进的速度。 不过,这些消息反馈到兵部以后,杨博就感觉全身都不好了。 在他看来,这应该是杨选暗中出手了。 想到今年以来,他和杨选之间的争执,杨博第一次有了要弄垮他的冲动。 “杨大人,杨选的答复回来了。” 这时候,兵部侍郎葛缙快步进屋,将手里刚刚收到的公文递交给杨博说道。 这是之前,皇帝责问的蓟镇守御京畿不利的公文,让杨选自己说在鞑子破边墙后这段时间,他都干了什么。 杨博接过公文,随口问道:“他怎么说的。” “哎,你自己看吧。” 葛缙不愿意说,他是协理京营戎政,这些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城墙上巡视。 也是凑巧,进入巡视到广渠门的时候,接到来自三河杨选的给兵部的回函。 他是兵部侍郎,在兵部地位不低,当即就接过了公函,然后被气得不轻。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杨博快速看完杨选的行文,当即大怒。 蓟辽总督杨选在行文中的辩解让杨博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了,按照他的意思,蓟镇兵马已经在他的指挥下和鞑子在通州附近有过交战,现在鞑子主力被逼已经东遁,想从三河到平谷一线逃出关外。 不仅如此,杨选居然还在行文的最后要兵部为将士祈赏。 通州以北,确有蓟镇兵马和鞑子小规模交战,可那是斥候战,都算不得真正的交手。 可杨选居然以此邀功,说是他指挥蓟镇兵马逼迫鞑子逃离。 “他应该也看出这伙鞑子的目的了,所以才敢洒下这弥天大谎。” 杨博把公文丢在桌子上,叹气道。 是的,兵部想要歼灭这股鞑子的计划,就目前的情况看已经不可能实现。 而鞑子进入只是进来抢掠,随着宣府军的出现,鞑子北逃的时间也不会太远。 虽然和事实差距甚大,可最后鞑子退出长城,还真很难否定他指挥蓟镇大军的功绩。 这不是否定一个人,这是整个蓟镇从士卒到将领的功劳。 “京畿的安危,不能放在他手上。” 葛缙回来的路上也想到了,和杨博心思一样,单凭这份公文,他就有心让他杨选倒台。 “今日送入宫中的战报,按实际情况书写。” 杨博淡淡开口说道。 “那杨选的这份行文” “原文照抄,放在前面,送陛下御览。” 葛缙话没说完,杨博就打断道。 葛缙提杨选的行文,自然有心把此事捅上去,只是他没想到老好人杨博对此事态度如此坚决。 “我去内阁见徐阁老他们。” 不待葛缙说话,杨博就开口说道。 兵部和蓟辽总督打口水战,分量不够,必须把内阁拉到自己这边来,为自己站台。 “大人放心,我晓得该怎么做。” 葛缙当即抱拳道。 点点头,杨博起身将公文递给葛缙,和他一起出了值房。 随着兵部那边开始抄录,杨选公文的内容很快就传到了裕王府,落到魏广德手里。 不管是裕王还是殷士谵,亦或者张居正,他们掌握的战局都来自兵部,自然也看出杨选玩的文字游戏,何况之前魏广德也详细分析过此次鞑子入关的目的。 都是摇着头,都懒得评价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杨选要是能捱到裕王上位,肯定只能滚蛋。 裕王的脾气,绝对不可能留下他继续担任蓟辽总督。 “鞑子要跑了。” 这时候,魏广德开口说道,“蓟镇兵马还未到位,而宣府军已经快要抵达怀柔,鞑子不可能发现不了,兵部的筹划算是输了。” “善贷有没有办法,总不能让辛爱小儿这么轻轻松松的回去才是。” 张居正开口说道。 魏广德稍微沉吟片刻,目光落到旁边悬挂的舆图上,想了想才说道:“只能碰运气,让马芳率宣府骑兵直接往平谷追。” 说着,魏广德猜测道:“杨选有点应该没说错,鞑子返程很可能是走靠近三河、平谷一线出长城,之前兵部就有报,说鞑子把抢来的财货走原路送出去不少。 那一段长城地形复杂,又是一个拐弯处,之前去视察时我就注意到,不少城墙年久失修。” “你的意思是,让马芳逮鞑子断后的部队?” 张居正猜测问道。 “正是,马芳部应该有能力全歼他断后的人马,至少千把人还是能留下的。” 魏广德开口说道。 而此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正在看兵部送来的战报,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就是杨选的公文。 正文 534伏击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条不宽的土路上,一队明军骑兵缓缓而行。 从打头骑士高举的旗帜就能知道这支军队的隶属,几乎已经是明军最高规格的军旗了。 自然,这支骑兵就是由大明蓟镇总兵孙膑率领的部队,他们正奉命赶往郑官屯,解救被围的付津部。 虽然周遭已经散布下无数斥候,可现在战局复杂,孙膑作为蓟镇总兵,可不会没头没脑的驱赶士卒飞马冲向战场。 骑兵战时需要给骑乘马匹留足马力,否则战力将大打折扣。 孙膑当然是懂的这些,所以快马离开通州后,他就让手下骑兵放慢了前进速度。 快马出城,那自然是做给兵备道副使卢镒看的,跑的远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做样子了。 虽说鞑子大部活动在顺义周边,并且有逐渐东移的迹象,也就是向三河、平谷方向转移,可谁知道鞑子发现自己这路人马,不会倾巢而出奔袭过来。 就孙膑真心话,就算付津部被鞑子消灭,其实又有多大的事儿,只要自己没有危险就行了。 至于放缓救援的理由,孙膑其实已经想好了,那就是他还要联络密云副总兵胡镇,两路明军联合夹击郑官屯的鞑子。 就在大军前进,逐渐靠近郑官屯的时候,远处数匹战马飞驰而来,远处负责警戒的士卒随即强打精神,集中精力看过去。 不多时,前方几个士卒已经挥动手中小旗。 那是安全的信号,代表来人是明军,自己人。 很快,两名明军传令兵就骑马飞奔过来,向着中军牙旗位置而来。 “是我派出去的信使。” 孙膑身旁的赵秦开口说道。 孙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秦嘴里说的信使,孙膑当然知道,那是他命令去联络胡镇的,好统一作战计划。 在孙膑的筹划中,两军自然是要定下一个时间,两军同时向包围郑官屯的鞑子军队发动进攻,其他的,并不在他关注范围内。 胡镇也是蓟镇老人,自然懂得该怎么隐秘行军。 等两个信使到来,没等他们取下背后的信筒,孙膑就开口问道:‘你们在何处找到胡副总兵的人马?’ “禀大帅,在平谷西二十里两河口遇到胡副总兵的人马。” 说话间,他们已经解下信筒交到旁边亲兵手中。 亲兵接过来就取出其中竹筒,检查封漆完好后才交到孙膑手里。 孙膑打开看了眼,点点头,“你们下去休息吧。” 说完,转头就对赵秦说道:“你马上叫冯诏、严瞻他们过来。” “大帅,是按计划行事吗?” 赵秦离开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通州距离三河不远,距郑官屯还更近一些。 经过这半天的行军,其实他们已经很接近那里了。 孙膑微微点头,赵秦知道,这意味着明日上午他们就要展开对郑官屯外围鞑子的进攻。 可以说,战事一触即发。 和孙膑这路的情况不同,胡镇这次带着密云近两千骑兵,按照杨选的命令救援郑官屯,并没有走最近的道路,而是想要绕道平谷前进。 只不过,在送走孙膑信使后不久,他就发觉遇到麻烦了。 本来,按照出发时收集的战报,鞑子主力在顺义附近活动。 可是等他们过了平谷,忽然发现前方鞑子忽然多起来,斥候不时发回示警,发现有鞑子踪迹。 这可要了命了。 要知道,周围可是有数千鞑子精锐,而他们只有不到两千骑,都不够给鞑子塞牙缝的。 连续数次示警以后,胡镇终于明白过来。 鞑子不是原路返回关外,而是打算走平谷方向寻机出关。 这也是他被鞑子送回物资的人马误导了,他以为黄台吉也会走这条路出关墙,而没想到他会换地方。 有了这个判断,胡镇就知道不能继续深入了。 率部继续前进救援郑官屯的话,越到里面,遭遇鞑子的机会就越高,暴露的风险也就无限放大。 毕竟周围都不知道有多少鞑子部队,稍不小心就暴露,然后被人围攻。 胡镇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放弃继续前往郑官屯解救付津部的行动,率部向东,往蓟州方向行动,避开鞑子大队人马。 同时,他也派出信使,绕道寻找通州过来的孙膑部,告知他们的计划。 在胡镇看来,不绕道不行。 虽然此时两军相隔不足百里,也就是六七十里左右,可周围鞑子那么多,若是派出信使走近道,肯定会和鞑子遭遇。 到时候别信没送成,还把自己被暴露了。 有了这个决定,他一边命手下书吏书写公文,拍信使送出,一边调整队形,直接向东跑。 胡镇的当机立断,挽救了密云骑兵的生命,实际上若是他们继续往前走几里,就会被打来孙派出的暗哨发现,从而招致致命打击。 只不过,他派人绕道送信的方式,其实也注定了这封信很难落到孙膑手里。 虽然即便走近道,这封信大概率也送不过去。 就这样,杨选筹划的南北夹击解救郑官屯被围明军的计划夭折,胡镇放弃执行这道命令,而孙膑却还一无所知,懵懵懂懂中一头撞进黄台吉设下的陷阱里。 ...... “台吉,明军来了。” 郑官屯外,黄台吉背手看着远处的村镇,还能透过损毁的土墙看到里面明军士卒的身影。 他很喜欢欣赏明军苟延残喘的样子,他觉得是一个享受。 不过,身后传来把都儿的声音。 “来了?在哪儿?” 黄台吉随意问道。 “西南三十多里外,看样子有三千人左右。” 把都儿答道。 “带队之人是谁?” 古代打仗,对领兵带队将官还是很重视的,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功绩。 对方将领名气越大,带给他们的荣耀就越大。 “我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暂时不好判断。” 把都儿答道。 “打来孙那边有消息吗?” 黄台吉倒没有急着开战,消灭这股明军,而是问起打来孙那边的消息。 “没有,那边探马派出去不少,可现在还没接到发现明军的消息。” 把都儿答道。 “不应该啊。” 听到打来孙那边没有发现明军,黄台吉就皱皱眉,转身对把都儿说道。 “兴许怕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有明军,但不敢来了。” 把都儿倒是没想太多,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道。 黄台吉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太阳下山还有时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你再加派几队斥候,侦查蓟州、三河和通州方向,看看有没有其他明军过来。” 黄台吉吩咐道。 说完话,就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自己战马旁,不过却没有翻身上马,而是站定后扭头对把都儿吩咐道:“你去集合人马,我料明军今日不敢来战,我们就主动过去,趁他们扎营的时候突袭他们。” “遵命,台吉。” 把都儿大声应道。 他明白黄台吉的作战计划了,派出斥候查探周遭,是避免周围还有其他明军部队存在。 至于对付那股明军,就是出其不意偷袭他们。 扎营的时候,往往也是士卒最防松的时候,因为他们马上就可以休息,可以吃饭了。 精神松懈下来,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绝大部分人都会惊慌失措。 申时,日头已经西斜,夜晚即将来临,距离郑官屯三十里地的一片树林外,一队骑兵悄然靠近。 “大帅,就是那片林子。” 赵秦指着前面的树林对孙膑说道。 孙膑随意看看周围,感觉也只有这片林子适合他们隐藏,于是说道:“今晚就在林中过夜,告诉手下,不准生火,吃干粮。” 想想又补充道:“另外,周围增派哨骑,遮蔽这块区域。” 很快,在前方树林扎营的消息就传遍全军,明军士卒兴奋起来。 任谁在马背上坐一天都会觉得烦躁,终于可以休息了,众人自然想早点进入树林,哪怕只是下马走几步也好过继续坐在马背上。 “把都儿,你看那杆牙旗,是不是明国总兵的旗帜。” 不远处的树林里,黄台吉隐身树后,指着远处明军队列问道。 蒙古部族和明军交战多年,对明军的旗帜也是非常熟悉。 只不过这次距离有些远,黄台吉一时不敢确定。 “是很像,说不好是蓟镇总兵或者保定那边的总兵。” 把都儿紧盯着远处,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 “让外面的白袍子注意点,别露馅儿。” 黄台吉又吩咐身边的亲兵,让他们去送信。 这附近,几处可以藏人的地方,他们早就已经摸透,并安排了暗哨。 明军斥候过来侦查时,鞑子斥候并未现身,而是等几个人离开回去报信后,他们才突然出手,杀死了几个明军,又留下几个活口。 一番刑讯逼问下,知道了明军旗语。 剩下的,自然是混在蒙古军中的白莲教徒,换上明军装束向远处明军发出各种安全信号,引诱明军上当。 随着时间推移,明军大队距离树林越来越近,明军士卒脸上疲惫的表情一览无余。 黄台吉看到此心情不免愉悦起来,对面可是一员明国总兵官级别的将领,这可是不多见的。 没看到上次击杀杨照,他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吗? 光是那一战的成绩,就足够在草原各部族中流传很长时间了。 没想到,这次到大都附近来一趟,还有机会击杀一员明国总兵。 一年内连续击杀两个明国的总兵官,当消息传回草原后,自己接替大汗位置应该稳了吧。 草原上,一向是弱者服从强者。 何为强者,那自然是能够带来他们击败敌人的人才能被尊为强者,成为大汗。 自己有了这两仗的成绩,那些兄弟们应该可以死心了。 他们,拿什么和我斗。 黄台吉欣喜之余,不免回头看了眼。 在他身后,还站立着无数草原上的战士,他们都是大草原上万千战士中的精锐。 此刻,这些人只等他一声令下就会冲出树林,冲向对面的明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杀他们片甲不留。 “拿杆旗帜,就是你的目标,我要你活捉或者杀死明国的总兵官,你能做到吗?” 黄台吉忽然转头,面对着把都儿,一脸严肃的问道。 当明军大队距离树林只有两三里地的时候,树林外一个明军斥候舞动着手里的小旗,那是代表安全的意思。 孙膑看着对面打出的旗语,随即下令道:“进树林,各队官约束好自己的手下,不要乱......” 孙膑话音刚落,耳中就听到响箭尖利刺耳的声音。 “休......” 响箭自林中射向天空,孙膑心中就是一突,暗叫不好。 明军的斥候,这时候绝对不会发出响箭。 这声音,不知道会传出多远去。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树林中勐然间冲出无数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向着他们迎面冲来。 无数的箭头形骑兵队列,齐齐冲向明军行军队列,所有明军瞬间心神俱颤。 中埋伏了。 这是所有明军心中此刻涌起的念头。 随着马蹄声渐大,树林两侧也冲出两队骑兵,对明军队列左右包夹而来。 一场骑兵混战在大平原上上演着,而此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已经看完兵部送来的战报。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皇帝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倒不是明军在鞑子的进攻下丢失了什么城池,也不是又有多少村庄被涂炭,更不是有无数百姓沦为鞑子刀下亡魂。 “杨选奏报,敌寇已经东遁,可之前才有鞑子渡过温榆河,就在京师城墙下抢掠数个村镇,厂卫可有消息?” 看了兵部送来的战报,对于开头蓟辽总督杨选的说法,嘉靖皇帝心中生起强烈的怀疑。 黄锦闻言向前一步答道:“皇爷,臣所得信息,鞑子确有东行,走平谷附近出关的消息。” “这么说,杨选奏报是真的了?” 嘉靖皇帝又问道。 “这......” 黄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黄锦毕竟伺候嘉靖皇帝多少年了,马上想到推脱之法道:“皇爷,两位阁老此刻就在无逸殿办公,不如问问他们。 朝廷的消息,内阁知道的最快。” “那么,自鞑子破边墙以来,厂卫又打探到什么信息?” 嘉靖皇帝却没有理会黄锦,继续发问道。 黄锦有些坐蜡,不过他管理的至少东厂,针对的只是京官。 现在战事都发生在京城外,其实收集情报那是锦衣卫的事儿。 “噗通”一声跪下,又想这两日看到的条子答道:“前两日,锦衣卫报,蓟镇许多人传是通汉父子招来的鞑子。” 正文 535混乱局势 「那么,自***破边墙以来,厂卫又打探到什么信息?」 嘉靖皇帝却没有理会黄锦,继续发问道。 黄锦有些坐蜡,不过他管理的至少东厂,针对的只是京官。 现在战事都发生在京城外,其实收集情报那是锦衣卫的事儿。 「噗通」一声跪下,又想这两日看到的条子答道:「前两日,锦衣卫报,蓟镇许多人都说是通汉父子招来的***。」 嘉靖皇帝脸色严肃起来,问道:「通汉父子,不是已经被杨选控制了吗?怎么会有人说是他们招来的***?」 「陛下,这次***贼酋是俺答汗的儿子辛爱台吉,他的妻子就是通汉的义女,二人关系本就不一般。 至于他们入关之事,杨选是否知情,臣也不知。」 黄锦急忙说道,停顿片刻后又才说道:「不过,***破关时,杨选却带着蓟镇大军驻扎在山海关。」 「现在杨选在何处?」 嘉靖皇帝皱眉问道。 「应该已经到了通州。」 黄锦说道,这个信息锦衣卫送入宫中的条子上倒是有记录,于是开口说道:「据锦衣卫密报,***进犯三河,在郑官屯围住了三河参将付津部。 此时杨选本就在三河城内,不过他以身边兵马不足,派人传令已到通州的蓟镇总兵孙膑和密云副总兵胡镇出兵救援,而他则从三河前往了通州。」 「呵呵.......」 听完黄锦的细说,嘉靖皇帝不仅轻笑出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虽然心在有疑问,可黄锦也不敢问,随即又听到嘉靖皇帝说道:「起来吧,派人请两位阁老来见朕。」 黄锦急忙起身到了殿门外,叫个一个内侍去请徐阶和袁炜,随后又回到大殿中。 不多时,徐阶、袁炜两人就被内侍带入大殿。 「兵部的战报,你们都看过了吧。」 嘉靖皇帝看着两人笑道:「杨选奏报,他率部痛击敌寇迫其东遁,并为将士祈求赏赐,你们有什么意见?」 听到皇帝的问话,徐阶和袁炜都对视一眼,他们自然感受到嘉靖皇帝话语里那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袁炜收回视线,只是目光低垂,他是次辅,按理应该先由徐阶来说,若是皇帝不满意,他才能开口。 于是,这时候袁炜就在回忆这两天各方汇总的消息,思索一会儿如果问到自己,自己又该怎么说才好。 而徐阶这边,自然是早有预料,毕竟之前杨博就曾经找过自己。 实话实说,蓟辽总督是谁做,和他徐阶关系不大。 徐阶已经感受到了,皇帝虽然还对他信任,可却不会如同当年纵容严嵩般给他莫大的权利。 蓟辽总督,这可是担负京都安危职责的,是不可能由他举荐人担任。 只是这次,蓟镇军的表现实在糟糕透顶,全程被动。 甚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蓟镇大军居然都还有不少在路上。 他们可是守卫京师的大军啊。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如杨博所言,就是因为杨选。 他确实不适合继续担任蓟辽总督的职位了。 既然认可了杨博的话,也答应了他所请,徐阶开口道:「寇营尚在三河平谷,选等往通州矣,谓追杀者,妄也。」 听到徐阶说出这话,不止是黄锦,就连袁炜也转头看了过来。 刚才徐阶的话可不轻,就差说他杨选欺君的话了。 ***这会儿在平谷,准备往北出长城,而杨选却是往南,向通州去,还说追杀敌寇,简直荒谬。 「 听说宣府军已经到了昌平?」 嘉靖皇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只能是给杨选定性了。 就现在战时,并不适合追究此事。 像杨选这样的封疆大吏,门生故吏盘根错节,不是不能动,只不过还不是时候。 徐阶又把知道的战局说了遍,其中一些嘉靖皇帝已经知道,一些也不知道,公文只到了内阁,还未送入宫中。 「杨博的策划,看来是不可行了,***从平谷向北逃窜,除非宣大军继续向东侧击,不过也已是疲军。」 嘉靖皇帝听了徐阶而的说法,自然明白现在的情况。 一开始,徐阶把战场聚焦在密云和顺义之间,不过黄台吉大军东移,却是正好跳出了这个包围圈。 如果一开始,明军蓟镇大军不是自通州北上,而是从三河就向北攻,就刚好和***怼上。 若是蓟镇先头大军能先一步到达平谷,封锁***北返路线,也有机会实现合围。 可偏偏,杨选把进攻选在通州。 当然,这点他责任不大,兵部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们下去知会杨博,命他恪尽职守,尽快击溃***。」 嘉靖皇帝知道这个结果,或许有些失望,挥挥手,让徐阶和袁炜退下。 这次召见,说话的都是徐阶,袁炜基本就没搭上话。 不过,谁叫他是次辅。 「臣等告退。」 徐阶和袁炜深施一礼,口中告退后才退到殿门,转身走了出去。 等徐阶和袁炜出去后,嘉靖皇帝眼中才精光一闪,身侧的黄锦都感觉到发自皇帝身上的杀意。 黄锦明白,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是动了杀心了。 这次的情况,说起来和十几年前类似,***破关在京城周边大肆抢掠一通,然后还顺利出关,把身为大明皇帝的脸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一番。 嘉靖皇帝心中不恨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发泄这种负面情绪。 和上次不同的是,由于种种原因,这次明军准备更是不足,各部仓促应战。 特别是京城防卫的基石蓟镇大军,居然在***破关时,主力尚在山海关。 其中原由,嘉靖皇帝当然心知肚明。 虽然外臣都知道,其中有他举棋不定的关系,并没有坚决支持杨博的意见,不过这并不是理由。 皇帝,是不会错的。 错的只能是杨选,愚蠢之极,无运筹之功,却在这个时候不要脸的抢功祈赏。 「你们俩带上这封信出城,这块牌子带好,城门那里用的上。」 「是,老爷。」 「见到马芳就告诉他,务必率轻骑东进,追上***,不能让他们轻易离去,否则会很麻烦。」 此时,魏广德站在裕王府大门外,对家里过来的两个亲兵吩咐着。 这两人,是一直负责魏家和宣府联系的信使,马芳身边的人也都认识他俩。 「告诉他,放心大胆的打,***现在应该是要逃离,就算知道他们追上去了,也没工夫回军和他们打,只要不追出长城,追到草原去,都是安全的。 在他们左近,蓟镇各部应该都相距不远,***绝不敢久留关内。」 信只写了一封,谁带着不重要。 可现在城外局势混乱,虽然兵部、魏广德都认为***应该要退走,可也不排除有零散***还在各处抢掠。 他们或是为了制造混乱疑阵,或是和***主力失联,没有收到消息,所以魏广德要给他们讲清楚大概是怎么回事。 中途 若是遇险,信件丢失,只要有一人能够见到马芳,消息也能传到他耳朵里。 两人收好信件装入竹筒中,由一人背在背上,这才上马,向着城北骑去。 大门里的张居正这时候也走出来,抬手向上指指,「也不看什么时辰了,他们出城不远天就要黑了,现在城外形势复杂,也不怕把他们小命丢在外面。」 「局势紧急刻不容缓,没工夫让他们等一夜了。」 魏广德苦笑着说道。 在他看来,这时候的***怕是已经在黄台吉的率领下转向平谷。 若是今夜或是凌晨,马芳能接到自己的信件,立马率兵东进,还有机会截住***断后的部队。 否则,他率军抵达平谷的时候,怕是连飞扬的尘土都看不到了。 只是这次,他,或者说整个兵部都没有想到,在他们都以为***抢完东西就要回去,不会节外生枝的时候,一场屠杀正在郑官屯西南二十里地上演着,明军也迎来***入关后,损失最为惨重的一仗。 「台吉,台吉,我把明国那个总兵砍了,哈哈......」 此时把都儿骑在马上,胳膊上挽着一条长绳,在飞驰的马匹身后还拖曳着一具尸体。 在他的身旁,几个亲卫或拿着盔甲刀枪等缴获,还有一杆破损的明军牙旗呼啸而回。 为了杀死这个明国总兵官,把都儿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追出去老远。 此时,树林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不过若是静下来仔细聆听,还依稀能听到远处蒙古骑兵呼啸追杀明军的声音。 残余明军此时已经丧胆,丢盔弃甲向南边溃逃。 两边都是骑兵,要追杀起来也是麻烦的很。 若不是他把都儿骑术精湛,胯下也是上等战马,还真不容易追上孙膑,击杀他。 别说,孙膑身边的亲兵身手也是了得,双方追逐中互相对射箭失,把都儿左臂也中了一箭,此时箭头尚未拔出,只不过斩断箭杆简单包扎止血,回头还要找人起箭。 说起来,虽然此时明军各部下发并大量装备了不少火器,但是就骑兵来说,除了由他们自己选择一把称手兵器作为近战武器外,远程打击最好的利器还是首选弓箭。 不管怎么说,弓箭的射速都远超这时期的火器,而骑兵交战,射速非常重要。 而弓弩虽然使用简单,威力却很大,但是骑兵用弩的却不多,因为弩机上弦步卒容易,脚蹬住双臂一拉就可以,而骑在马上却没办法。 至于上弦简单的手弩,那威力给敌军挠痒痒都不够。 只有那些骑射不行的骑兵,才会选择使用火器,如鸟铳、三眼铳等。 不过也因此,他们注定只能成为大头兵,而不可能被将官召为家丁亲卫。 实际上,这个时候能够从众多士卒中脱颖而出成为将官身边人的,无不是弓马娴熟之人。 也有使用火器的好手被将官们看中,不过那火器射击的准确性就要求极高,没一点天赋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把都儿虽然成功击杀了孙膑,可自己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甚至那一箭稍微偏上少许,或许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等把都儿把孙膑尸体拖到黄台吉面前,黄台吉也只是轻蔑的看了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去招呼带他们回大草原去。」 黄台吉的战略目标达成,也没什么兴趣继续留在明国境内。. 按照斥候的报告,周围已经出现不少明***队,正从东西两面夹击过来。 不用说,肯定是距离这里最近的蓟镇和宣府 的大军。 「好,我看明国的给他们士兵配的甲胃武器都不错,不拿走可惜了。」 把都儿高兴应道。 他一直呆在黄台吉身边,对局势了解相当清楚。 目前他们看似局面大好,可真要等明军主力到达,他们还就真的危险了。 毕竟,他们这次身边带的人太少,好在都是黄台吉账下的精锐,否则还真不敢这么玩。 当然,没有召集其他部众也是为了达到偷袭的突然性,明国在许多长城沿线部族中也埋下无数眼线,朵颜三卫中还有一些人是心向大明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 所以说,现在的蒙古人,早就不是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人了,内部勾心斗角厉害,丝毫不弱于汉人。 天色黑下来后,黄台吉又命令士卒打着火把收拾战场,之后连夜撤围,甚至都没来得及全歼郑官屯里的付津残部,就全军向北而行。 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明军也不过相隔十余里。 入夜,万籁俱寂,怀柔通往密云的官道某处,黑暗中却是火影绰绰,是不是还能看到有成队的士卒打着火把在周围巡视。 「嗒嗒嗒.......」 马蹄声在这样的夜晚响起,传出很远。 「大山,前面有火光,放慢速度,别着了道。」 一前一后两匹马,此时前面的那人忽然大声对后面人喊道。 虽然人声在这个时候能传出老远,可也没有压低声音,实在是马蹄声就足够让对面发现了。 很快,急速马蹄声降了下来,马上二人也各持武器警惕的前行。 都能看到火光,对面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到来。 或许已经把他们围住了,而他们要做到就是防止对方的绊马索一类的东西。 要是中招,万一对上的是***,那他们再想跑就完全不可能。 「下马,放下武器。」 或许看到他们机警的样子,对方知道布下的手段奈何不得他们,突兀的喊话声终于在黑暗里响起。 正文 536截击 宣府军临时营地中军大帐里,马芳正在看各方传来的战报公文,大帐外忽然传来通禀声。 「大帅,京城魏大人府上的信使来了。」 没有抬头,马芳只说了一句,「快请进来。」 京城魏府,自然就是魏广德那里。 现在马芳头上顶的是裕王府的牌子,在这个文尊武卑的时代,一般的文官还真不敢小瞧他。 而这一切,不过就是当初他果断投靠到那个翰林小官之后带来的。 当官,要讲站队。 队站好了,不仅是官好做,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而现在,他就充分享受到这些好处。 魏广德能看透时局,能站好队,顺带着把自己的门下也带好了。 自从他投效以后,不仅快速升职,就算在边境冲突中偶有败仗,朝廷也只是不痛不痒训斥两句就过去了,没让他享受升降机的待遇。 兵部和兵备道得到粮饷装备,也是优先供应宣府。 虽然本身,宣府位置就很靠前,优先地位看似并未提高,可东西给的比往日多了不少,虽然这都是从其他边镇嘴里硬抠出来的。 马芳也不觉的自己因此对不起别人,反正那都是朝廷发的。 反正,好处他是实打实拿到了,手下人因此办起事来也更加听话卖力。 很快人被带进大帐,马芳一眼就认出来人,很熟。 一年见好几次,能不熟悉吗? 「大人让你们连夜赶来的?」 马芳想到自己派人送往魏府的书信,算算时间就知道,应该是看了自己书信后,魏广德才安排他们出城的,时间很赶啊。 「马大帅辛苦,连日操劳还不休息,实在是朝廷楷模。」 两个魏府亲兵看到马芳这么晚没有休息,而是在办公,急忙奉承道。 边说话,右边一人已经解下背后竹筒,将其中装好的书信拿了出来,交到走过来的马芳亲兵手里。 「魏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马芳倒也不急着看信,而是开口问道。 「老爷只说请大帅看完书信后尽快行动,片刻也耽误不得,***应该是要跑会草原去了。」 左边那人当即答道。 「哦?」 马芳低语一声,急忙放下手里的公文,从亲兵手里接过魏广德的书信,打开看了起来。 书信是用上等宣纸所写,纸边居然还印有裕王府的标记。 这是魏广德在裕王府里写的,或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或是为了代表重要性,提醒他这是裕王的意思。 从头到尾看完信件,其中多是分析近日的战报,最后得出结论,而主要意思,其实刚才马芳在翻阅战报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当然看到魏广德的要求,轻兵东进,截住***一部予以歼灭。 其实进入蓟镇后,宣府军的斥候就和***的哨探发生过几次接触战,他们已经发现对方的身份,就是辛爱部的人,精锐骑兵。 再想到此次入关的兵马,兵部现在在塘报上也注明万人上下,基本和宣府掌握的情况一致。 一万精锐,单靠宣府骑兵,野战还真是没有把握吃得住。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要他全歼***,而是要吃掉其中一部,这就可以做到了。 至少,在马芳看来,并不难。 这次,收到京城的勤王诏书,马芳并未集齐宣府大军前来救援。 各部分散布置在各地,抽调起来费时费力,且会因此导致宣府防御空虚,绝对不是良策。 不过,在马芳部下,常年有一 支兵马由他亲自操练,作为主力。 在宣府遭遇***侵犯时,由他亲帅该部前往迎战,战力也是比较强的。 这支部队,这次马芳是全部都带来了。 人马并不算多,近两万人,准确说是一万八千余人。 而其中,骑兵有五千人。 轻兵突进,截住尾巴。 马芳这会儿并不考虑策略是否正确,而是应该怎么做。 毕竟这次的命令,可是有裕王府的影子,必须按照裕王的要求把事儿办好。 甚至,马芳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就算这次东进平谷,时间上来不及了,那么继续往北追,甚至追出长城进入草原边缘也要把***一部的人头带回来。 五千骑兵务必全部带走,速度还必须快。 即便对方是蒙古精锐,有这批自己亲自训练的士卒,当可同相同数量的***精锐一战了。 「我就不回信了,你们回去告诉魏大人,马某今晚就出发。」 对魏府信使说完话,马芳当即派出两个亲兵,一个负责通知骑兵统领,一个参将和十余名游击将军,另一个则是安排辎重。 骑兵出动,必需带上的干粮豆饼,一样都不能少。 没有这些东西,战马是不可能有力气在之后的战事中爆出出战力来。 在两个信使被送出宣府军大营的时候,整个宣府军营已经沸腾起来了。 大量的火把被点燃,骑兵营地里人声鼎沸,所以骑兵都已经被唤醒,这会儿正嘈杂着等待自己的将官过来安排任务。 在马芳部下当差,可比以往的日子好很多。 不仅吃得饱,打赢仗赏赐也是不少,还不拖欠,虽然有克扣,但是都有明确的比率。 所以,打完一仗,士卒就知道自己大概能得到多少赏赐,不像以往,都没法去想。 上面人黑的很,他们吃干抹净了,如果有剩余才会落到他们手里。 也就是,只是上面满意,他们 而现在马芳做宣府总兵官后,他们 基本上,出营打完仗,路上就开始报功,回到营地的时候,兵备道该送多少就会送多少。 所以,现在宣府士卒对于参与战事的热情还是很高涨的,这代表有银子赚。 这次从宣府赶到京城,一路上只听说哨骑之间有爆发冲突,他们连***的影子都没看到,所以不少人都以为这次算白跑一趟,没想到这时候忽然被从睡梦中叫起,据说可能有大战,所以相互之间议论不断。 没人愿意白跑一趟,更不会畏战。 对他们这些人生在边镇的人来说,从出生开始,似乎一直就脱离不了战争。 进入卫所以后,他们的命其实也就不是命了,谁也不知道会死在什么时候。 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命不在乎,只希望在他们死前能给家里多赚些银子。 以前没的机会,现在不同了。 跟着马芳就有银子赚,可以给家里带去不少东西,所以这会儿想的不是战事的危险,而是在畅想战阵中击杀多少***,自己能拿到多少赏银。 独轮车在军营里来回跑着,运输着骑兵出征需要分发的干粮和豆饼。 这,就是大战爆发前的征兆。 随着将官从中军大帐中接受命令离开,返回自己的军营,出兵平谷的消息很快就在大营里传开。 当清晨一抹朝阳出现在东方天际上之时,一支长长的骑兵队伍已经从密云边境而过,径直向东面的平谷开去。 此时的平 谷县城也是风声鹤唳,虽然此前有千余明军抵挡县城,可很快周边蜂拥而入数不清的***虏骑就填满了平谷周边村镇。 知县等官员只能惶惶守在城墙上,透过城垛往外看。 一队队***骑兵由此经过,向北方前进。 虽然知道他们这是要回到草原去,可他们只能看着,什么都不敢做。 甚至,生怕发出一声响让城外的虏骑发现他们,继而放弃北行攻打城池。 平谷虽然是长城沿线一个重要防区,隶属蓟州四县之一,可县城里并没有多少人马。 平谷的驻军其实都在县城北面的平谷段长城上,那里是镇虏营的防区,有军士两千多人,镇守平谷境内五座关寨,根本没有余力支援平谷县城。 实际上,这段时间里长城明军各部也是异常紧张,因为他们不知道***会从什么方向上突破关墙返回草原。 当然,他们谁都不希望自己的防区会被***选中。 「城外的***怎么这么多?」 此时,平谷县城的城墙上,知县和之前入城的明军游击将军透过垛口关注着***军队的行动。 昨日,还只是稀稀落落的十余股虏骑,而今日出现的***明显数倍于昨日。 「昨天可能是前锋军吧,这会儿来的应该是中军大队。」 说话的是明军蓟镇的一个游击,现在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时他就走慢点,等***过了平谷再开过来。 好吧,走快一点,现在被困在城里。 不过还好,没在进城前遭遇这么多***。 就自己手里的千余人,就算结阵迎敌,看看城外那些精锐的***骑兵,不过就是一两个冲锋的事儿。 就他看到的那股透露出来的彪悍气,蓟镇军中也很难找到可以匹敌的对手。 「这得抢多少财物啊,造孽哦。」 知县这会儿看到数十辆马车,上面堆满东西,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抢来的东西。 这样的马车,昨日就有看到,有二三是辆,而今日的就更多了,好像延绵不绝般经过城外官道,径直向北行去。 这个时候,知县大人只会表现出自己忧国忧民的心情,绝对不会说自己是眼红了这么多的财物。 不过,明军的游击将军还是侧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通红的眼睛,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什么。 「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来,最迟明日***就应该走完了,大家伙就没事儿了。」 那游击吩咐身后的亲兵,给 这应该是最后的时刻了,他可不想到这个时候再出点什么事儿,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 还是只能提醒手下,今天到明日打起精神守卫城墙,到时候自己也能混个守城有功,多少应该会有些奖赏才对。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很快,又是几队数百人的骑兵过境,威风凛凛的,而马车队这会儿终于全部通过离开了。 那些马车停在眼里,真特么扎心。 而此时北面的镇虏营官军也是心惊胆战的,不时有一队虏骑从城下而过,继续往北面走,那是墙子岭关的方向。 他们镇守的城墙都是依山而建,防御力主要针对关外,对关内这边防御就小了不少。 对上万人规模的***,还是***中的精锐,就他们两千多人能够干什么。 好在只需要把城墙守好,反正只要不出关寨,随便这些***就好了。 虽然大概有了猜测,可镇虏营官兵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使用计策了,动不动就是疑兵之计,羊动骗过他们,然后发动突袭。 就像这次,说好的去打辽东,结果却让他们通过了密云防区,在京城,天子脚下大闹一通。 「灰谷口寨、熊儿谷寨、鱼子山寨,这几处地势虽然不算险要,可是明军在此地多建有空心敌台,大大小小五座城寨进行层层保护,从这里出去损失不会小。」 此时,刚过了平谷县城的黄台吉等人也在马上一边北行,一边商量着从什么地方出关。 把都儿处于谨慎,觉得还是从他们入关的地方回去最好。 那里虽然在他们进来后就放弃了,可这么短的时间,明军不可能重新建好。 就算建好,也是非常容易攻打的。 而打来孙则是觉得不妨随便找一处长城,先出关墙再说。 不过,把都儿却知道平谷北面的长城,看着好打,可太多空心敌台,那些敌台实在难以攻克。 通过容易,可明军在敌台上使用弓弩和火器,他们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伤亡代价,实在不划算。 两人不免就在马上争议起来,而黄台吉态度暧昧,并未表达自己的意见。 如果他有上帝视角,此时能够从高空看向地面,或许就会发现,从怀柔方向,一支庞大的明军骑兵部队正在高速赶来,从西面向他们靠近。 正文 537混战 宣府军骑兵五千人急速从怀柔往东赶,生怕***抢先出了边墙,让他们连日来的奔波付诸东流。 经过日夜奔驰,他们距离山区不过二十里,离长城最近距离也就是三十来里地。 毕竟,明朝修筑的长城,都是依据山势建造,都在大山的边缘。 或许,当初建造者也是想着抵扣劳师动众,翻山越岭抵达长城脚下就已经人困马乏,所以故意留下绵延的山脉给敌人攀爬。 而且,这么建造长城不仅方便营造,也十分有利于明军补给。 马芳此时就跑在队伍的前头,紧跟着大军牙旗。 跟着大帅有肉吃。 这是明军士卒心里的话,他们也愿意跟着马芳这样时刻为将士着想的将领打仗,所以一路上虽然辛苦,可却少有人抱怨。 建功立业,军户们其实也有自己的梦想。 虽然他们经常被总旗、百户欺压,可他们也梦想这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么沙场立功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能被选入骑兵,自然也是军户中的佼佼者,不仅要求勇勐无畏,也必须有精湛的武艺。 至于弓马娴熟,那只有极少数马户方能做到,大部分还都是从军被选入后才逐渐学习。 不过,明军骑兵虽然弓马相较蒙古骑兵略逊一筹,可装备上却有极大的优势,所以双方战力也算基本拉平。 正在往前急行时,远处两匹快马飞速奔来,看穿着马芳就知道,是自己这边派出去的哨探。 很快,两马就到了近前,马芳勒住马缰等待他们传递军情。 到了这个时候,随时都可能和***遭遇,这也是他来到军队前面的原因,可以第一时间得到通报。 他在前阵,自然可以灵活指挥,至少不会出纰漏。.. 「大帅,前方二十里外发现***大队骑兵,约两千人上下,向北行进路线上发现有车辙痕迹。」 「这周围***斥候也不少,大军行进怕是不易隐藏。」 两个哨探开始禀报,互相补充信息。 「逮住了。」 马芳心里知道,自己这次来的及时,***应该还在绕边墙而行,寻找坡口离开明境。 「前方什么地形?这么过去是否会相遇?」 当即他就大声问道。 「平原,适合骑兵冲锋交战。虏骑行军速度不快,我军能拦住他们。」 得到这样的回答,马芳知道这次的遭遇战只能凭借军队的战力了,无地形优势可言,也就没必要做太多布置。 「全军歇马回复马力,传令董一奎部歇马慢行,担任后队。」 得知前方***只有两千人,马芳当然不会选择全军出击。 这次***入关开始万人上下,这两千人到底是后队还是前锋,目前也很难分辨,也就是说周遭可能还有虏骑。 要是一次性把全部兵力投入其中,一旦战事正酣之际有***援军突入,结局难料。 留下董一奎部做预备队,不管前后有***来援,他都可以从容应对。 三千明军攻击两千***,赢面依旧很大。 歇马的命令下达后,明军骑兵停止前进,只是又散出去数波哨骑,驱逐周围靠近的***斥候。 明军下马后,纷纷从随身挎包里取出豆饼掰碎后开始喂马,又取出行军水壶喂马,这会儿让战马吃点东西保持体力才是最紧要的。 战马喂养好后,他们才取出干粮,一口一口吃起来,渴了就给自己灌几口水。 骑兵交战,首先要保证的还是马儿,倒是自己排在战马的后面。 马芳这 会儿也和士卒一样,只不过他是坐在地上啃着干粮,战马自有亲兵负责照料。 休息一阵后,看了看自己的坐骑,似是恢复不少。 对于马芳这样常年和马匹打交道的人来说,看着马儿的动作就能知道马儿的状态。 之前虽然是一路急行,可马芳也保留着一丝马力可以发动一次冲锋。 经过这会儿的休息,马儿的体力显然恢复了不少,足够支撑一场交战了。 缓缓起身,马芳迈步走到自己战马旁,轻轻抚摸着战马。 在他起身那一刻,周遭明军都知道,休息得差不多了,要出战了。 于是,也都是纷纷起身。 远些的明军虽然看不到马芳的动作,可看到前面的袍泽都在起身,也都纷纷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这就是一支军队,一些士卒的动作会影响到全军,都不需要向后面将士传达,他们也能感受到很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有了这个判断,打来孙很快脑补出,当初黄台吉应该是多虑了,密云明军并没有出城参战。 很可能是这边开始撤退,明军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所以才让各城明军出击。 密云的人马跑到这里,应该就是来送行的才对。 想起上次随阿勒坦大汗进入明国时就是这样,在他们大肆抢掠时,明国各部都是按兵不动,只是在他们撤退的时候才开始追击。 事后听说,明军各部还相互争攻,言是他们击败驱逐了蒙古铁骑。 真是笑话。 除了马芳,劳资谁都不怕。 这会儿,打来孙却是不屑的想到。 上次的进攻,也就是最后赶到的宣府军稍微给他们制造了一点伤亡,就是那个马芳带领的明军。 不过几年时间,马芳已经是明国宣府总兵,让他们屡次出击宣府都没有取得太大战果。 好在这里是蓟镇,难道我还怕你密云的骑兵,嘿嘿...... 打来孙想到这次出战,让把都儿抢到大功,还击杀了明国蓟镇总兵,而自己几乎没捞到什么功劳。 密云骑兵,就当是塞牙缝吧,聊胜于无。 「传令下去,大军整队,我们干掉这股明军再走。」 打来孙想好后,当即下令准备迎战。 「将军,要不要给台吉也通报一声。」 身后有亲信开口提醒道。 「派人说一声也好,不然这次的风光都被把都儿抢了去。」 打来孙下令道。 很快,一匹快马脱离大队加速前行,追赶着前方的队伍而去。 ...... 秋风飒飒,杀气逼人。 狼窝山脚下,明军和蒙古虏骑东西对峙着。 两军在相距五里的地方停下来,这个距离上,双方都不敢再用行军队列行动,只能相互展开阵型,只有击败对手,才能继续自己的行动。 「大帅,阵型已经列好。」 亲兵在马芳身后大声禀报道。 「擂鼓。」 马芳当即下令。 身后几辆马车上,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敲击起大鼓。 「冬冬冬.......」 鼓点从一开始略微杂乱到齐整,再逐渐加快频率,显示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密集的鼓声,也刺激着明军士卒肾上腺素的分泌,所以人都等待着大帅的命令。 而对面,在明军战鼓声起后,呜呜的号角声也被吹响。 这就是明蒙两军之间的一个默契了,双方都准备好了。 「密云明军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此时虏骑阵中,打来孙也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实际上,在和明军对峙那一刻起他就发觉不妥,明军骑兵人数有点多。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再想其他也是多余。 击败他们,才能率军安然离开这里。 「万胜......万胜.......」 明军队列中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之后,就是「咵咵咵.....」马蹄踏地之声。 对面的明军开始动了,马匹在骑士的操控下开始缓缓向前。 「浩瑞......」 打来孙也不敢示弱,勐然间举起右臂挥舞手中战刀,大声呐喊。 「浩瑞.....浩瑞......」 在他身后,无数蒙古汉子也是大声呐喊道,随着他战刀缓缓向前披下,蒙古骑兵也开始动了。 两军一开始前进速度都不快,不过这只是给马匹一个适应时间,随着两军的靠近,双方马匹的速度不约而同都提了起来。 「竖起本帅大旗。」 明军后阵,马芳看到逐渐远去的大军,大声吩咐道。 随着「马」字大旗的竖起,鼓手更是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敲响战鼓,只为压制住对面号角之声。 马芳帅旗立起,第一时间就被打来孙看到。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他看不到旁边的小字,可那杆大旗他可是熟悉的紧。 黄台吉这些年又不是没打过宣府,也和马芳交过手,看到大旗的瞬间他就知道对手是谁了。 可是这会儿知道有什么用? 已经来不及了。 「飞报台吉,宣府马芳部截住我后队。」 当即,打来孙就下达命令。 请求援兵,这话他还说不出口。 「砰砰砰......」 两军快要接阵时,明军骑兵前列爆起一阵烟尘,那是明军骑兵在使用火器射杀对面的敌人,同时出现在他眼里的还有,骑兵队列头上密集的箭失。 双方的弓手纷纷向对面射出箭失,只不过明军这边箭失明显比蒙古骑兵少了一些。 很快,平原之上,两支骑兵部队就狠狠的碰撞到一起,一时间战场上人仰马翻,双方战士们都在接敌那一刻向对手狠狠挥出手里的武器。 没人会向对面之敌手下留情,手中武器都是全力落下,只为直接斩掉对方头颅或者将对手砸落马下,而交手也只在一瞬。 双方的马速下,接敌也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然后还要防备之后的敌人,双方之前排列好的阵型很快就变得混乱不堪,支离破碎。 血气,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就被激发出来。 双方都是正面硬抗,很快队形就相互挤压在一起,马速失去了。 双方回旋余地都不大,都没有保持马速来回冲锋,只是希望凭借战力打垮对手。 两军交错,来回发动冲锋的局势并没有在这里发生,双方很快就如同步卒一样陷入混战。 这自然是马芳的目的,缠住对手,利用自己人数和装备优势击败他们。 若是反复冲锋,难保***在一次冲锋后选择掉头北去。 都是骑兵,自己这边若是追击,难保不被前面的***回头痛击。 这可不利于把战果保持到最大。 这样的混战局面,对人数多的一方,自然占优势,弄不好全灭都有希望。 正文 538追击 狼窝山脚下,明军和蒙古骑兵混战在一起。 这样的局面,只是遂了马芳的意,却不能让打来孙开心起来。 ***人数少,明军战力丝毫不弱于虏骑。 失去了骑兵的冲击力,像步兵一样混战,让打来孙之前抱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计策失效。 这个时候,他觉得很棘手。 明军队列实在太紧密了,即便面对手下精锐骑兵的冲锋,双方宁愿撞到一起,也不愿意拉马躲开。 正常骑兵之间的冲锋,应该是双方展开对冲后,实力弱的一方会被另一方的密集阵型冲击的向左右两边分开,阵型直接被杀穿。 像这样相互拿出搏命的打法,其实并不多见。 打来孙紧张的思索这对策,而在后方略镇的马芳则很满意现在的局面。 三千人对上两千人,双方处于混战,人数多的一方优势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只要关键时候没有***援兵出现。 而此时,巨大战场周围,明蒙两军的斥候哨骑也在展开激烈的交战。 明军哨骑担心蒙古人跑掉回去报信搬援兵,而蒙古哨骑一些人是想冲回战场帮助袍泽,也有聪明的知道,就他们这点人,就算回去对大举于事无补,所以正如明军担心的,他们要去中军求援。 他们的战局就是骑兵的标准战法,或双方展开对冲,来回往复,或前后相互追逐厮杀。 大战的气氛,很快就刺激到剩余明军。 董一奎有些耐不住寂寞,不断在马芳眼前晃荡,希望引起大帅的注意,让他率部参战,尽快歼灭这股***,结束这里的战事。 觉得烦,马芳没好气的挥挥马鞭骂道:「一边呆着去,别影响劳资瞭阵。」 又觉得自己没说清楚,马上就补充道:「带好自己的人马,兴许***的援兵就要到了。」 之前到达这里,马芳已经注意到前方道路上密集的马蹄印和车辙痕迹,让他直呼好险,差点就让***跑掉了。 远处阵后,百多人环绕的主将打来孙他已经看到了,也认出来了。 可现在明军局面占优的情势下,他为了求稳依旧不愿意派出预备队发起总攻,就是担心部队出动后周边***援兵赶来,手上没有人马可以抵挡。 可以说,马芳宁愿承受一定的损失,也不愿意在大局上做出错误的指挥。 而此时,打来孙最早派出去的信使已经见到黄台吉,禀报他们遭遇到明军大队骑兵堵住去路的消息。 「明军有多少人?」 黄台吉看着气喘吁吁的信使,开口直接问道。 「有四、五千人。」 那信使答道。 「把都儿,你说打来孙能打败这些明军吗?」 黄台吉知道打来孙手下的兵力,也就两千人,对方超过自己这边至少一倍的兵力,只要对方主将不傻,就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对方主将厉害的话,就算打赢,怕也是惨胜,损失不会小。」 把都儿也在考虑这事儿,消息太少,都不知道对方领兵之人是谁,很难对明军战力作出一个判断。 可若是对方是个战五渣,想来都没胆子跑到这里来堵路,所以不管是黄台吉还是把都儿,都先把对方抬高一些来考虑。 「你马上去集合两千人马,我们回去接应一下,其余人带着东西继续往磨刀峪去。」 黄台吉可不想大功告成之时,却在最后时刻出现纰漏,再小的损失,他也要尽量避免。 「是,台吉。」 把都儿在马上一抱拳,随即跨马而去,快速集结起军队来。 蒙古骑兵虽然是撤退,可并没有被明军追击的紧张,而是从容后退,速度其实并不快,为的就是保证战马有马力迎接任何威胁。 毕竟他们是深入大明京畿地区,需要的谨慎一点也不能少。 大军前行,不仅是速度不快,更是跑一段路就要下马歇息。 这会儿,不少***虏骑就在路边休息,修养马力。 把都儿一路行来,很容易就召集大量骑兵,随后估摸着有两千人了,当即率队向后奔来,会同在此等候的黄台吉,一起带兵沿原路返回,接应打来孙部。 行不多远,打来孙派来的信使就出现在前方,到这个时候,黄台吉也知道了对方的虚实。 拦路的是明国宣府总兵马芳带的宣府骑兵。 知道这个消息,黄台吉和把都儿都紧张起来。 对面是一员沙场宿敌,而且人马占据绝对优势。 「加快行军速度,增援打来孙部。」 黄台吉当然不会因为对方是马芳就害怕的狼狈逃窜,很果断下令加速前进。 而在此时,明蒙两军的混战结果也逐渐清晰起来,蒙古大军损失明显超过明军,渐渐有些无力抵挡的架势,不少人已经负伤,只能不断后退。 打来孙看向北面,没有熬到援军抵达。 实际上,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即便是他也因为战场气氛而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仅仅过去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在打来孙的感觉中,似乎他们已经经历了一个时辰还多。 他不相信黄台吉不会率部来援,特别是在确定对手是宣府总兵马芳的情况下。 可是北方援军未到,他的队伍已经抵挡不住了。 无奈之下,打来孙只得选择最后的计策,那就是率部向北面撤退。 虽然这样会把草原汉子脆弱的后背暴露在明军的箭失、马刀之下,可他没的选择,只能撤退。 随着撤退军号声响起,苦苦支撑的***骑兵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此时打来孙已经目眦欲裂,他知道他带领的这支部族精锐骑兵危险了,现在的局面是前后都有明军精锐骑兵攻击,已经插翅难逃。 不禁,他有些后悔,在探知有明军大队自西而来的时候,他没有果断率部疾奔,冲过明军的拦截,而是妄自尊大的打算吃掉这股明军。 如果,当时他谨慎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三股人马在平原上奔驰,距离也越来越近。 马芳此时正率领董一奎部准备截杀***骑兵,只要再靠近一些,就可以使用火器和箭失进行一轮无差别打击,眼前的***就算不能被全歼,可能活下来的也屈指可数。 这算是成了。 他还在心里感慨着,冷不丁看到远处北方尘土飞扬,显然有一支人马正在快速靠近。 在马上,他自然感觉不到有大队骑兵冲来时对面的震动,不过根据经验他也能分辨出来,来人最少有上千骑兵。 继续这样下去,可对他率领的这支明军骑兵不利。 届时,一个不好他就会被逃窜的***和救援的***围杀在中间。 心中虽有不忿,可他也知道这是战场,不能因小失大。 本身已经占据优势,这个时候最主要的是保持住,而不是盲目放弃手中的优势。 他微微拉过马头,改变了前行道路,向一侧冲去。 看似是放弃拦截正在逃窜的打来孙部,实际上则是快速移动到一侧,准备侧击对面前来救援的虏骑。 对面赶来的正是黄台吉率领的援兵,远远的就看见一侧一支明军正要插入,截住逃离的打来孙部。 虽然不知道对方带队之人是谁,可要面对自己和打来孙部两部夹击,黄台吉觉得快速击败对手还是有希望的。 只不过,在他还没有高兴起来的时候,对面的明军就在主将的率领下跑出一个抛物线,向一侧跑去。 这是想把自己的队伍也围住吗? 对面明军主将的胃口还真不小。 随着两边距离的接近,打来孙部的情况逐渐进入黄台吉的眼中。 打来孙部败了,在他身后明军骑兵正纵马追来,而他们只能不断向后放箭迟滞对手的追击。 而先前那部截杀的明军已经兜到一侧,再次向他这里扑来,显然是要把他们裹在其中。 短暂片刻,当下局面不允许黄台吉作出太大调整。 作为领头之人,他果断一拉马缰,带领虏骑划出一个角度更小的弧度,这是打算调整方向。 他不打算直直冲过去,而是兜出一个弧线挡住一侧的明军,让打来孙部能够顺利脱困。 至于他这一部,自然就是垫后。 蒙古帝国当年的战术,现在的虏骑并没有丢掉,在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放风筝战术就是他们最常使用的战法。 他们可不相信,天底下还有人的骑术会超过他们。 和他想到的一样,马芳率领的骑兵和黄台吉率领的虏骑逐渐接近,双方都开始向对方实施远程打击,随着两队骑兵的靠近,接近的双方骑兵也展开白刃战,挥动手中武器相互进行攻击。 黄台吉率领的骑兵,不管是速度还是方向都选择的恰到好处,当战局清晰起来的时候,明军的优势已经降低不少。 除了仍在追击打来孙部的明军,马芳这里和黄台吉斗得旗鼓相当,双方暂时还分不出上下。 不过,此时打来孙残部已经跑到了***前面,黄台吉也只是想为他断后,所以并没有和明军纠缠的打算。 边打边撤,这就是***的想法。 不过,没能截住打来孙部,这在马芳看 来就是自己的一次重大失误。 没想到***来得这么凑巧,正要完成截杀,对面的援兵就到了。 想到之前看到的车辙痕迹,虽然经过一场大战,明军战马马力消耗严重,可***何尝不是如此。 双方实际上是半斤八两的局面,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马芳打算拼了,只要能压住对面的虏骑,追到大车的位置,抢下一些财物,这次随自己出征的将士就能分到不少钱财,还有身后那些落马,生死未卜的手下。 朝廷是会给烧埋银子,也会有一点点抚恤,可这钱真的不够,更别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银子发下来。 硬撑过去,压垮对面***,抢到一些大车,部下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自己在队伍里的威望也会更高。 马芳这会儿选择继续追击的策略,无疑是非常大胆的。 俗话说得好:穷寇莫追。 不过这一刻,他选择了反向而行,继续追杀。 在马芳身后的明军将领都有些不明白,他们以前精明的大帅这是怎么了。 胯下战马粗重的鼻息已经显示,它们没有多少力气了。 不过,马字大旗就在前面,他们必须追上去,随着军旗前进。 一场追逐战,很快就冲进还算平缓的山地,这是他们重新进入燕山山脉了。 追不多时,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串大车横亘在路上。 这会儿地形还不陡峭,大路两边都有双方骑兵奔驰的身影。 「追上去,抢下这些大车,我们就修整。」 到这一刻,马芳看到胜利在望,终于喊出了心里的算计。 「追上去,抢下大车。」 身边亲兵和董一奎等部将听到他的话,知道马芳的意思,随即振臂高呼起来。 正文 539捷报 「追上去,抢下大车。」 身边亲兵和董一奎等部将听到他的话,知道马芳的意思,随即振臂高呼起来。 抢大车,那就是抢钱啊。 虽然,这些大车上的财物是***抢掠汉人百姓的,可放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的残忍,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活下来。 所以,抢下这些东西,明军从将官到士卒,全都没有什么负罪感,这是他们拼杀后的战利品,理应他们分享。 此起彼伏的呐喊在明军阵中响起,所有人都被前面的钱财刺激到了。 只要再坚持一刻,他们不仅会获得击败***的殊荣,还会有许多钱财分派,已经疲倦的精神再次亢奋起来,士气陡然提高许多。 后方的呐喊,再前方虏骑心生惧意,即便是黄台吉,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琢磨明白是什么让明军士气陡然提升起来。 跑出许久,丢下不少大车以后,明军的追击逐渐放缓,因为此时地势也陡峭起来。 大路两边,不再有宽阔的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倾斜的坡地,并不利于骑兵奔马。 地形的变化,不仅影响***撤退速度,也影响到明军追击速度。 两军不得不向大路靠拢,而***也借此连续释放了数波箭雨,阻止明军的追击。 比试骑射,明军显然是有劣势的。 马芳训练出来的宣府骑兵,也只能是在冲锋的时候,保持相当的战力,因为明军虽然骑射不如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可是却可以配备精良的火器补充。 而火器在骑兵交战中只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颠簸的马背上,明军骑兵根本无法完成重新装填,更遑论是在冲锋过程中。 持久交战,对于明军其实就比较偏劣势。 这也是这一时期火器和弓弩的巨大差距,在装填的简化和射速没有得到极大提高的前提下,火器始终还是比不得弓弩。 已经抢下不少大车,明军也不想继续追击,虽然继续追击可能放大战果,可也可能遭遇***垂死一击。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发生,马芳掌控着一切。 见好就收。 此时,在马芳心里,涌现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正在追击,自然不可能紧急刹车,那只会造成巨大的人为灾难,那就是明军相互之间的碰撞甚至是踩踏。. 抬起右手,缓缓降低马速。 身后的大小将官看到后都是有样学样,纷纷抬手示意停下来。 明军骑兵们看到主将如此,也纷纷放缓马速,眼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越跑越远,期间更是爆起两波箭雨。 不过此时两军之间的间隔已经拉开,持续的交战***骑兵的臂力多多少少也受到影响,所以箭失大多落在明军队列的前方。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嘉靖年,虽然明国工部等衙门贪腐已经变得很常见,甚至规则化,可不管是内廷还是工部的武器局司在送往边镇的武器,也不敢全部都是次品,只是降低了次品比率。 这样的好处其实也有很多,那就是边镇每年向兵部索要的装备可以更多,相应的户部和工部下达的制造任务就更多。 只有到了万历年间,因为多种原因相互作用,才让明军武器质量彻底失控,产品绝大部分都是次品。 贪婪的胃口,也是一点一点养出来的。 留下两拨人马监视虏骑动向,防备他们打出回马枪,其余人马则开始往回走,开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两拨人马监视,自然也是为了在遭到***反扑时候可以交替掩护。 其实,黄台吉接应打来孙部撤退,就是考虑交替掩护撤退,只不过打来孙部被打得实在太惨,根本无法接替他们,只能由他们一直殿后。 马芳带着亲卫,很快就到了前面几辆大车前,看着装的满满登登的箱子和袋子,他就是心中一喜。 箱子里的东西,不大可能是金银财宝,毕竟***洗劫的都是村镇,好像没有打下城池,大量金银细软获取就比较难。 应该是衣服和布料一类的,而袋子里大概率就是粮食了。 马芳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过还是让人打开了几口大箱子,他要亲眼看看都有什么。 很快,有士卒下马,爬上大车打开箱子和袋子。 袋子里确实是粮食、盐巴和茶叶,箱子里大多也是衣服布匹,不过也有少量其他东西,都是生活必需品。 相对来说,粮食和衣服布匹更受马芳喜欢。 粮食是军队稳定的基石,其实不止是军队,甚至对一个国家而言也是如此。 衣服和布匹则是士兵所需要的,不管是自己穿还是拿回家里都可以,就算大小不合适,家里人给改改就能穿了。 而且,这些衣服看上去布料和做工都不错,显然应该是从地主乡绅家里抢到的,不仅有松江棉布还有不少是丝绸制品。 布匹种类也很多,不过这就更好分配了。 实际上,大明建国之初,布匹就常常被做为军饷发放,而因为社会生产力的原因,军户也都非常喜欢接受布匹做为军饷。 这其实也是棉花在大明得到大力推广的主要原因,棉花不仅是做棉袄、棉被用,更多的其实还是用来织布,江南的纺织业也是因此得到极大的发展。 朱元章建立的赋役制度,收到的实物就是用这种方式直接分发到明军军户手里。 只不过到了现在,实物赋役运输困难,朝廷才变得更愿意用折色的方式,用钱财支付军饷,而不是大明初期的粮食、布匹。 几辆大车上,只找到一包金银,折算下来也不过百多两银子,虽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是放在上万人的军中,就显得极其渺小了。 「估摸着,好东西都被黄台吉那些人,让亲兵随身带走了。」 看到没有多少金银,董一奎只是稍微有些失望,嘴里恨恨的说道。 「你难道会把好东西留在大车上?」 马芳倒是无所谓,这些抢来的东西不过是聊胜于无,反正大头都要分给 不过真要有好东西,他肯定也是要拿大头的,毕竟京城那边还需要自己去结交,打理各种关系。 「让他们注意点,特别是这种放文玩和字画的箱子,都给我留着,我有用。」 马芳把差事交给董一奎处理,不过还是提出自己要的东西。 「是,大帅。」 董一奎当然知道马芳要这些做 什么,其实马芳也不是读书人,要文玩和字画这些东西当然不是自己私藏,而是拿去送人用的。 这点,他即便是大老粗也明白。 宣府的军粮和军饷都是朝廷优先供应,为什么? 他董一奎只要从兵备道领到粮饷后稍微克扣一些,都比马芳要的实在。 不过,他的眼睛其实更多的还是盯着那包金银。 都是将领,不缺吃不缺穿的,还是金银实在点。 马芳带人返回,查看伤员的救治情况。 一场大战活下来的人,即便是伤员,马芳也会命令随军郎中尽心医治,这也是让士卒保持士气的方式。 谁知道下一场大战下来,自己会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要是被主将随意放弃,以后谁还愿意给他卖命。 明军军中许多陋习,其实都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 一些将领只关心钱财而忽视了士卒,所以作战时士卒首先想到的就是保全自己。 长此以往,明军战力自然急速下滑而不可收拾。 死掉的将士,则要火化,然后由军中同乡带回宣府家中安葬,这也是出征明军的传统,也是汉人军队一直的传统。 只要条件允许,实际上都不会随便把士卒一埋了事,都会尽量做到叶落归根。 他还要先写战报,自己在平谷取得的大胜还要尽快报到京里去。 这可是功劳和封赏,自己看不起那及时了银子和几匹布的赏赐,可士卒需要啊。 命随军书吏简单写了份战报,详细战报有的是时间写,还有功劳簿,这些都是兵部记功需要的。 不过,马芳还是单独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往京城魏家。 信中,马芳自然是对裕王等歌功颂德一番,直言是裕王关照,宣府军能够从朝廷领到足额给养,所以士气高涨,才可以摧枯拉朽般击败虏骑。 这些话,也是魏广德之前的书信里告诉马芳的。 因为,这些书信,除了极特别的信件外,他都会选择性的交给裕王观看。 马芳清楚,这也是为了在裕王这位未来大明帝国皇帝心目中树立自己的地位。 这是魏广德在照顾他,他当然乐意照做。 至于战利品如何分配,自然不关他马芳的事儿,不过到了晚上,两个大箱子还是被董一奎的亲兵抬进了马芳的大帐中。 打扫战场的工作还未完成,***的尸体都是要处理的,不过都是随便淹埋而已,可清理可用之物也需要时间。 估计要干到明日,清理工作才会结束。 董一奎带人离开后。马芳亲手打开箱子,许多的画卷,箱底还有不少笔墨砚台一类的东西,有几件烧纸精美的前朝瓷器,其中居然还有几件是金银、象牙制品。 只是看了眼,马芳就合上盖子。 这次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召到京中,到时候再说吧。 这两箱子东西肯定是要送往京城,交给魏广德的。 他喜欢什么,自然就会先留下来,剩下的则送给兵部和其他衙门的官员。 反正,他马芳也不懂这些,每年从朝廷拨发到宣府的军饷他就能分到万两白银,他也是满足了。 宣府军的战报在入夜时分就被快马送到京城,虽然在黄台吉率部北上后,京城的戒严已经解除,可入夜的宵禁依旧。 不过因为是战时的关系,兵部在各城门派出的官员并没有撤回,所以宣府信使第一时间就被吊篮提上城墙,信使和战报第一时间被送入兵部。 马芳部战报中记述的巨大战果无疑让气氛凝重的兵部恢复了活力,实际上这 两日的兵部都是死气沉沉的,因为蓟镇总兵孙膑战败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甚至已经被核实。 蓟镇骑兵此战损失惨重,已经无力继续和***正面交锋。 这样的战报,即便是杨博也是看的眼皮子直跳。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把战报递送进内阁,等待皇帝御览,即便他此刻心里七上八下,心惊胆战不已。 因为战事爆发,他已经数日没有回府邸休息了,都是在自己值房随便对付,书吏也为他在值房一侧铺设了床铺。 这日正在睡梦中,忽然就被外面的嘈杂和「冬冬冬」的敲门声惊醒。 「何事?」 杨博倒没有被人惊扰而生气,其实这一刻他担心的是不是又有坏消息传来。 他已经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显然事儿还不小。 只听到门外传来葛缙的声音,「大人,杨大人,捷报,宣府军在平谷北面击败***,斩虏首千级。」 葛缙的声音显得很是亢奋,杨博一激灵从床上坐起,随即快速披上衣服就过来开门。 很快,葛缙和几个书吏快速进来,葛缙手里还拿着一份战报。 书吏马上上前为杨博穿戴好衣服,不过杨博却已经从葛缙手中接过那份战报,有书吏掌灯过来照明,接着几盏微弱的油灯,杨博快速看完宣府马芳部的战报。 「总算可以给陛下交代了。」 看完后,杨博不由得老泪纵横。 这两日,他这个兵部尚书无疑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都是失败的消息,最后更是蓟镇大军惨败,总兵官被杀,若不是嘉靖皇帝的信任,他早就罢职了。 有了好消息,自然他就想尽快送入宫里。 「备轿,入宫。」 「大人,陛下应该休息了。」 葛缙那里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赶忙说道。 「那就先去无逸殿,交给阁老。」 正文 540功罪 “备轿,入宫。”. 有了宣府捷报,杨博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又行了。 虽然前两天被打击的不轻,特别是孙膑的败死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不说陛下和朝臣,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了信心,感觉似乎无力胜任兵部尚书之职。 必须尽快让陛下看到这份捷报,让他重新恢复对自己的信任。 “大人,这么晚了,陛下应该休息了。” 葛缙那里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赶忙提醒道。 “那就先去无逸殿,交给阁老。” 这几天,内阁两位阁臣和礼部尚书都一直呆在西苑里,随时接受陛下垂询。 皇帝睡下了,但消息还是要送进去,保证陛下醒来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此事。 到了他这样的官职,其实去留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只不过,坐进轿子里后,他想的就更多了。 鞑子已经北遁,接下来就是收拾烂摊子,该奖赏的要奖赏,该惩罚的要惩罚。 虽然京城夜晚实施夜禁,可也得看街上走的是谁。 杨博的轿子往西苑的一路上遇到数波巡夜的锦衣卫和兵马司的官兵,可是对方一看轿子前面灯笼上的标记,立马果断让到街道两边,连拦下盘问的意思都没有。 晃晃悠悠,轿子很快就到了西苑大门外。 到了这里,已经是属于皇城禁地,自然不可能再畅通无阻直接就进去。 杨博倒是没有急着下轿,自然有手下人去敲门,唤醒值夜的宦官,然后还要通报。 开这个门,是真的不容易。 不过好在杨博身份不一般,那些守门的內侍虽然心里马麦匹,但脸上还要堆起笑容,丝毫看不出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没有意外,最后杨博要入西苑的消息还是传进了黄锦的耳朵里。 “杨博?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黄锦上了年纪,本来躺下就不怎么愿意起来,更别说管事儿了。 可是杨博要入西苑,实际上这有点不合规矩。 再大的事儿,不能放在明日吗? 想到可能有大事儿,黄锦只得起身,在几个宦官的服侍下穿戴好衣服出了门,到西苑大门处查看。 不过一路走来,他心里其实还是悬吊吊的,就怕杨博带来天大的坏消息,到时候让他这個太监提督难办。 是的,真要有坏消息,能不唤醒陛下告之吗? 耽误了大事儿,他老胳膊老腿可承担不起。 而且,这两天嘉靖皇帝的脾气那是非常不好,因为明军这次亏吃得大了。 半年之内,连死两镇总兵官,从辽东到蓟镇。 前天晚上,皇爷都是好半晌才入睡,就是睡不着,心里装着事儿。 今儿稍微好了些,要是又出大事儿,怕是今晚......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黄锦尽量最快的速度到了西苑大门口,门没开,没有他这位大提督的话,谁敢开锁啊。 “门外是谁?” 黄锦到了门前,就对着门外大声问道。 “小的是杨博杨尚书身边的长随,请问是哪位大人?” 杨博知道门没那么容易开,所以并没有小轿,而是等着外面的通传。 很快,轿子外有声音传进来。 “老爷,黄锦黄公公到了。” “嗯,知道了。” 杨博这才起身,轿帘已经被人从外面轻轻撩起,他也顺势钻出轿子。 前面两盏灯笼照路,杨博很快就到了西苑宫门外。 “黄公公,我是惟约。” 杨博冲门里说话道。 “杨大人,这么晚来宫里,先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如果是坏消息,我劝你还是明日再进宫吧。 这两晚皇爷都没有休息好,要是打扰他老人家休息,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黄锦没敢直接问什么事儿,担心到时候杨博把是否上奏的皮球踢给自己,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 现在可不比从前,毕竟涉及战事,马虎不得。 不过呢,杨博给他的印象不错,所以也就提点两句。 不管杨博还能不能继续干兵部尚书,先结个善缘总不是坏事儿。 到他这一步,其实前面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了,而且都一把年纪,也只想着安安稳稳把这几年过完。 杨博哪儿不知道黄锦话里的意思,急忙说道:“好事儿,是大好事儿,我这次进宫,就是因为知道前两日陛下因为战事不顺愁的没有休息好,这有了好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报上来。 如果陛下已经歇下了,那就明日上奏,不过战报还是要递进宫去的,就送无逸殿交给徐阁老也行啊。” “好事儿?哪儿打了胜仗?” 听到是好事儿,黄锦兴趣就来了,开口就问道。 “宣府马芳部在平谷以北拦截鞑子大军,一番激战后斩首千余级,抢回被掠财物三车,救回被掳百姓两千余人。” 杨博在门外就把马芳战报的大体内容说了下。 马芳率军一路追击下来,鞑子眼见势头不对,不仅放弃了行动缓慢的大车,就连被他们押解的,打算带回草原为奴的男女青壮也顾不得了。 骑兵冲锋,那威势,那里是百姓敢挡的。 没人会傻傻的留在大路等着被万马踩踏,都机警的向大路两边跑,空出道路让大军通行。 直到明军杀败鞑子,回程打扫战场的时候,这些躲在两边的百姓才慢慢回来,跟着明军往回走。 “哦,那还真是个大胜仗。” 黄锦这会儿放心了。 他虽然都在内廷,可毕竟管着东厂,锦衣卫的奏报,只要不是密函,也都要过他的手。 外面的那些事儿,他多多少少都知道。 听到马芳斩首千级,还救回被掳百姓,那这个胜仗应该是比较可信的。 到这会儿,黄锦知道杨博这么急不可耐报信的原因了。 其实,他早两天就感觉到了,嘉靖皇帝对这次战事进展有些不满。 虽然原因复杂,特别是在蓟辽总督那里,犯下重大过错,可兵部也是难辞其咎。 不管怎么说,兵部没能预测到这次鞑子南下就是失职。 鞑子都打到京城近郊,这更是重大失误。 不过战事还在进行,嘉靖皇帝当然不会犯下临阵换将的蠢事。 如果紧急换人,战事进一步恶化,那脸上就更不好看了。 有了这些顾虑,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其实,黄锦心里清楚,只要鞑子退出长城,蓟镇甚至是兵部可能都会被皇帝问责。 只是,看谁最后倒霉而已。 杨选,肯定是跑不掉的,只看最后皇帝怎么决断。 有了宣府军这个胜仗,杨博倒是可能被摘出去。 “那恭喜杨尚书了,这次兵部指挥有方,陛下那里定然会有嘉奖。” 黄锦乐呵呵在门里说道。 兵部策划的南北夹击策略,前两日他就已经知道,怕是要流产了,只是没想到兵部这么果断给马芳下命令拦截,而宣府马芳也这么积极主动,居然敢直接东进,主动去打鞑子黄台吉。 魏广德给马芳送信的事儿,兵部并不知情。 实际上,杨博路上也在想这事儿,不过他以为是马芳撒出去的哨骑发现了鞑子的动向,所以主动出击。 不过在宫门口,他自然不会自揭短处。 自家人知自家事,杨博当然知道这次兵部推演的战局出现了重大纰漏。 这个重大纰漏,自然是孙膑率领的蓟镇骑兵,居然这么快就被鞑子击败,自己也死在战场上。 其实,兵部掌握的情况和魏广德掌握的情报类似,只不过时间稍早一些。 而兵部对郑官屯一战的预测则是双方可能陷入胶着,认为就算孙膑不能击败鞑子,可纠缠在一起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北面还有胡镇率领的密云军助战,明军不会落入下风。 在这样的情况下,兵部首先考虑的是封闭西面的通道,防止鞑子转向西面,杀回宣府去。 至于东进,此时蓟镇大军正源源不断赶来,杨博预测黄台吉不会主动和蓟镇大军怼上,那只会让他陷入重围之中。 类似策略,其实蒙古人也没少做。 在大明腹地连续杀穿两三个边镇防区,然后在越过长城回到草原去。 没想到,孙膑率领的骑兵尽然如此不顶事儿,直接被鞑子打了埋伏,一战尽败。 “杨大人把战报递进来吧,明日皇爷起来,我第一时间请陛下御览,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 黄锦在门里说道。 “那就有劳黄公公了。” 黄锦不愿意开门,杨博也是无法,只得把战报从门缝中送进去,自己则转身回到轿子里,返回兵部。 黄锦拿到战报,让人拿过几盏油灯,自己打开看了看。 战报上所写和杨博说的一般无二,脸上这才有了欢喜的笑容。 “去无逸殿,看看徐阁老他们休息没有。” 黄锦想想就说道。 清晨,多日的阴云一扫而空,天空放出了久违的阳光照耀着大明京城。 嘉靖皇帝早起,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又一次被鞑子打脸,他又怎么能继续安睡。 十多年前,他还在做着大明天朝美梦的时候,被俺答汗狠狠打脸了一次。 而十多年后,他被俺答汗的儿子又一次狠狠打脸。 这口气,他是真的有些不能忍了。 坐在铜镜前,身后有內侍为他梳头,他就直愣愣的看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他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憔悴。 “皇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起了夜,黄锦之后也没休息好,毕竟上了岁数,再躺下因为情绪的兴奋久久不能入睡,这一不小心就耽搁了时间。 不过好在,他手里还有兵部送来的捷报。 “什么好消息。” 嘉靖皇帝并没有动,只是随口问道。 “捷报,兵部送来的捷报,宣府总兵马芳在平谷以北,和密云接壤的地方拦截蒙古黄台吉部,激战后虏骑败走,宣府军斩首千余级,救回被掳百姓......” 黄锦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嘉靖皇帝已经猛然回头,即便因为自己的动作导致头发被拉扯的有点疼也顾不得了。 来不及发作身后的內侍,嘉靖皇帝已经朝黄锦伸出右手。 随即,一份战报落到他的手中。 快速展开观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总算有将领能够为君王分忧了。 总算找回了一丝面子。 作为皇帝的他,能不高兴吗? 快速浏览两遍,确定没有遗漏一个细节,这次把战报放到桌上,重新坐正,双目微闭,让身后的內侍继续先前的动作。 不过,这一坐的时间就有些长,即便已经梳好头,他也没有起身。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嘴巴张合之间,一道旨意已经发出。 “蓟镇失事,不可不查功罪,令兵部杨博、刑部黄光升会同都察院、大理寺查案论罪,让兵部也尽快把有功之人的名单报上来。” 这次鞑子再度肆虐京畿,虽然大明这边损失惨重,可好在没有城池失守,这些也都是有功之人,现在鞑子北遁,自然就要论功行赏了。 不过,先让杨博参与法司查案,避免出现什么乌龙,别一边被三法司觉得有罪,另一边又出现在兵部的报功名单上,那就不好看了。 不过也因此,基本上杨博的事儿算是了了。 当初,如果嘉靖皇帝能够支持杨博,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至少在顺义,蓟镇大军就能把鞑子挡住,不至于涂炭更多地方。 不等黄锦接旨,嘉靖皇帝又继续下旨道:“令兵部传诏,各部勤王军即刻回镇,不得耽误。” 黄锦听到嘉靖皇帝的话,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马上下去传旨。 鞑子北遁,京师自然是不需要救援了,只是这么严诏各部回镇,难免给人不近人情的感觉。 不过这些话,黄锦是不会说的。 马芳率宣府军打了打胜仗的消息,在清晨的京师快速传播开来。 如果不是消息到京的时候已是深夜,怕是整个京城早就传开了。 魏广德吃早饭的时候,才听到张吉说起外面正在流传的消息。 “马芳截住了黄台吉,斩首千余级,呵呵.....” 魏广德一边吃饭一边轻笑,脸上好像很是高兴,不过在他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可惜。 这次的首功,本该是劳资的。 这个,魏广德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也不知道无所不能的东厂会不会查到自己的功劳,报到嘉靖皇帝那里。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报了,因为貌似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与此同时,司礼监,黄锦回到这里安排內侍出去传旨,自己则回到屋里,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盒子。 打开,从中找出一张条子,毫不犹豫丢进一边的火盆里。 正文 541退礼 这么漏脸的事儿,魏广德自然要第一时间出现在裕王面前。 说起来,马芳能立下此功劳,全靠他的指挥。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百里之外。 魏广德有点沾沾自喜,早餐都多吃了一些,这才心满意足离开家,前往裕王府。 不过,坐在轿子里,在有限的空间里一个人独处的环境中,魏广德这股喜悦的心情很快就消散了。 这样的环境,倒是很适合让他认真思考起来。 之前喜悦心情下被自己忽略的一些情况重新浮现出来。 当时,魏广德已经意识到,他以裕王府幕僚的身份,居然能指挥得动一镇总兵作战,消息若是传进嘉靖皇帝耳中,怕是会弄巧成拙,很容易被皇帝记上。 不过,因为捷报的影响,他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或许是赌徒心理,他一厢情愿的希望皇帝不要知道就好了。 这样的心态下,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就选择性被他抛在脑后。 后这个时候再想起来,魏广德不由得越发觉得心底发寒。 裕王府那是个什么地方? 可以说就是个小内廷。 宫里实力渗透,因为近在眼前的缘故,所以其实是最深的,甚至超过许多大明藩王府。 魏广德忽然觉得,消息怕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忽视,而是已经被人送入宫中了。 或许,也只有自己,还有裕王没有觉察到而已。 瞬间,魏广德浑身冷汗直冒。 大喜到大惊,他情绪转变非常快,然后他就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古话常说“伴君如伴虎”,他居然这样冒冒失失就在老虎眼前晃悠,没被老虎吞噬,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不过,魏广德心里觉得还是能够补救,就当成皇帝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如何自保。 自己貌似还是太想当然,以为自己入了裕王的潜袛就安全,有时候行为就有点肆无忌惮,一切只从为裕王分忧的角度考虑,而忽略了宫里那位的态度。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魏广德到这个时候才不由得有些庆幸起来。 还好,前面有高拱在顶着。 此时,魏广德心里快速闪现裕王府中人的身影后,这才意识到,嘉靖皇帝或许会因为高拱的存在,而暂时放过自己一马。 裕王的性子有些懦弱,而高拱一向在裕王府中表现的很强势,虽然没有逼迫裕王做什么,很注意臣子的身份差距,可强势始终是强势。 自己这个时候展现出来对边军的掌控,看在皇帝眼中肯定是会心生忌惮,担心自己将来会因此变成跋扈,甚至威胁到裕王的地步。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灭亡。 不过前面有高拱顶着,高拱只要展现出在对裕王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则自己就算真的嚣张跋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到时候却会遭到高拱的打压甚至全面压制。 好吧,这也是魏广德希望嘉靖皇帝在看到自己表现后能想到的,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不过事态发展到现在,是真的超过了他的掌控。 自己一朝得意便猖狂,却不知道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必须想办法表现出来,裕王府中人能够压制住自己,到时候自然而然进入皇帝眼中,这才是真正自保的手段。 怎么把这种情况落入嘉靖皇帝眼中,魏广德感觉有些棘手。 当马车停在裕王府侧门以后,魏广德已经一脸喜悦的下车,然后快步进入王府中。 今日,魏广德不是最早过来的,殷士谵和张居正已经到了,甚至裕王都已经得到消息过来了。 魏广德进屋先拜见了裕王后,殷士谵和张居正都向他恭喜,自然是当初他提到给马芳去信,率部东进拦截虏骑之功。 裕王在上面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魏广德猜测他这会儿对裕王府的幕僚们怕是十分的满意。 裕王府,严格说来对于朝廷,不应该有任何的影响力。 可是裕王府内,却左右了一场上万人规模的大战,而且仅仅是在这间屋子里作出的决断,就能遥控京城之外大军取得胜利。 或许,在裕王心里,治国似乎也不过如此。 魏广德只是悄无声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殷士谵的表情,似乎没有找到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不过当他目光移到张居正脸上时,不得不说,魏广德感觉到他那张国字脸下,似乎就有这样的情绪在散发。 张居正已经意识到了,可却没有任何表现。 知道他将来很牛皮,甚至左右大明朝十余年,威势甚至能盖过皇帝,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可是,对上这样一个人,魏广德心里很清楚,他们现在只是盟友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而在将来,他们必然会发展成为朝堂上的对手,真正的竞争对手。 虽然大明朝堂上的争斗很残酷,但还不会发展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可是张居正在裕王府里,却已经给他上了一课。 要击败对手,不一定要发动攻势,只是简单的一个放纵,就可以让对手自己犯错,犯下让皇帝不发容忍的过错。 魏广德其实对自己将来到底该做什么,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或许是前世的心态,他有些得过且过。 之所以会刻意在裕王面前表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为了得到裕王的垂青,将来在新朝里获得更大的权势。 当然,也是为了钱财。 这,或许也是受到后世的影响,在以财富决定一切的时代,钱财是最重要的。 来到大明朝,魏广德已经深刻理解到,权利和财富其实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权力越大,搜刮财富的能力越强。 封建王朝,这点倒是很让他喜欢。 而且,他也真正做到了,并且将来还会继续前进,获得更多。 高拱不用去管他,张居正,自己是得好好想想和他相处之道了。 在一番恭维后,魏广德很快也知道了从西苑发出的数道旨意。 “严令各部返回驻地......追责......” 看着手里殷士谵递过来的几张条子,魏广德有点无语。 难怪后世会说嘉靖皇帝刻薄寡恩,真的是要人的时候是严诏勤王,不用的时候就严令返回,丝毫不考虑将士们的辛劳。 或许,就是因为他是皇帝吧。 魏广德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 因为他是皇帝,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于他,所以才可以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魏广德还以为,宣府军有此战功,又身在京郊,或许这次会被调入城中享受无上殊荣。 旋即,魏广德悚然而惊。 不见马芳等宣府军将领,或许也是皇帝在表现自己的不满。 想到先前在马车上想到的,这未必不是皇帝对宣府诸将的一个敲打。 至于追责,在战事结束以后,有功要赏,有过要罚,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动作太大、太早了一点而已。 也就是想想,反正没自己的事儿。 功罪,和自己何干? 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有心病了。 不管西苑发出什么旨意,他都会不自觉往自己身上去想,有些患得患失。 前世他就是个小人物,只不过来到这里,有了远超这个时代其他人的见识,但是上辈子就不是个官,所以并没有积累做官的经验,还得自己慢慢摸索学习。 “不知道这次会有哪些人倒霉?” 魏广德只是笑笑,就把条子递还给殷士谵。 “杨选肯定是要完的,兵部那边内部已经传开了。” 殷士谵接过魏广德递来的条子就说道,“刑部那边有人也对顺通巡抚徐绅提出质疑,认为其能力有限,不适合继续担任职务。” “叔大那边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魏广德看张居正除了先前恭贺几句后就一言不发站在一边,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我也是一大早听人提及宣府军打了胜仗,就急急赶到裕王府里,还没听到别的消息。” 张居正澹澹一笑,开口说道。 “总感觉,这个时候论功罪还是早了点,毕竟还没有鞑子出境的消息。” 魏广德听到张居正这么说,也是笑笑,随即又开口说道。 “善贷,难道你以为那个黄台吉还能耍出其他手段来?” 裕王这时候接话道,“他手下兵马不过万余,这次虽然马芳只报斩首千余级,可先前正甫和叔大也说了,鞑子伤亡肯定不小。 斩首千余级,那只是死在疆场之上的,只有重伤不愈,还有因伤无力再战的,怎么说也会超过两千人,甚至三千人。 鞑子万人入境,一战就灭掉两三成战力,他们还能有胆继续留下吗?” “呵呵,正甫和叔大都言之有理。” 魏广德只是出于谨慎,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确认黄台吉率部出长城之前,是真的不能认为战事结束。 这时候议功罪,很容易让官员将领紧张。 要知道,这议功罪,其实哪里是按照此战表现来说,更多的还是官场之上相互的倾轧。 当然,杨选这个,估计是没的说,嘉靖皇帝肯定要处理他的,因为他判断错了,让皇帝受惊。 又聊了一会儿,裕王就回后面休息,一大早被吵醒,因为是捷报,所以裕王倒是没有发火,而是有些兴奋。 不过在前面坐了这么久,也乏了。 魏广德和张居正没有回去校书,而是留在裕王府里,等最新的消息。 没有别的地方比这里能更快获得朝廷各衙门消息了。 不过三人也在分析杨选最后的下场,对杨选可能遭受的处罚上,看法不一。 殷士谵觉得杨选被罢职的概率很大,而张居正或许因为徐阶的关系,知道杨博对他意见太大,说不得这个时候要落井下石,怕是很难完全脱身,而判断可能被刑罚。 魏广德倒是不这么看,他觉得以嘉靖皇帝这两年表现出来的态度,更大可能就是让他致仕。 要知道,严家闹得那么厉害,最后结果也不过是严嵩致仕,严世番等人被流放,命可是都留下来的。 杨选这次错误有点大,可毕竟鞑子没犯到京城,应该不会有太大过失。 “前两日,还有杨选家人给王府送来不少礼物。” 不过,殷士谵忽然开口说道。 “嗯?” 魏广德惊讶道:“此事,我怎么不知?”.. “什么时候的事儿,谁引荐的。” 张居正也是霍然起身,问道。 “嗨,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是走李芳门人的路子送入府里的。” 殷士谵开口道。 “李公公知道?” 魏广德狐疑问道。 李芳在魏广德印象里,挺精明一个人,不应该犯这么湖涂的事儿。 杨选送礼,为的是什么? 早不送晚不送,这个时候送,那是招灾引祸。 “李公公当时就把人骂了一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殷士谵开口说道。 “来人。” 魏广德没继续说这事儿,而是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随着一个小内侍步入,魏广德马上吩咐道:“速去请李公公到处,有要事相商。” “是。” 内侍答应一声,随即出门而去。 “你这是?” 张居正看向魏广德,问道。 “还用说嘛,马上把东西送还。” 魏广德开口道:“不管最后朝廷让他致仕也好,罢职也罢,王府绝不能粘上此事。” 魏广德这时候这么决断,也是受到先前的影响,觉得怕是皇帝会知道这些事儿。 杨选这次恶了皇帝,那是肯定的,这论功罪其实说的就是他杨选。 裕王收这个钱,好像没什么,可细思极恐,这是完全不把老爹的态度放在眼里。 “之前,咱们可以收下礼物,可今日陛下的旨意已出,就不能留了。” 魏广德继续说道。 “确实,陛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张居正这时候也回过味来。 先前只是觉得不妥,不过联想今日发出的旨意,确实不适合留下礼物。 “退了就行了?” 殷士谵则是觉得,似乎不至于此。 毕竟事儿已经做了,这时候退回有什么用,何况裕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儿子。 “就是要表现出个态度。” 魏广德只是回答道。 不多时,李芳进屋,魏广德和张居正马上就把此事和他细说了一遍。 说完话,李芳微一沉吟后就拱手道:“实不相瞒,先前我就感觉此事有些不妥,只是没想那么深,多谢两位先生相告,我这马上安排人,把礼物送回去。” 其实,现在裕王府是真不缺钱了。 以前缺,那是被严世番刻意而为的结果。 那些礼物,对王府来说不值一提,不过杨选毕竟是朝廷正二品总督,拒收太打脸。 现在形势不同了,李芳是没得选。 正文 542捷报拿人 平谷和密云的交界处,此地地形平缓,而一座明军大营不久前才树立而起。 马芳皱眉看着桌上由兵部送来的公文和一道旨意,他已经坐了很久,从接到命令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两日一场大胜,马芳还没有等来犒劳的赏赐,没想到却接到要他马上率部返回宣府的命令。 难道打胜仗还打出错处来了? 亦或者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内情? 就在此时,营帐外忽然有亲兵大声说道:“大帅,有哨探回营,带回重要消息。” “让他进来。” 马芳当即答道。 很快,营帐帐帘被掀开,一名哨骑在亲兵的陪同下走进军帐里,随即半跪行礼。 “参见大帅。” “起来吧,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芳抬手虚扶,随即问话道。 “禀报大帅,我等在大营以北十余里处发现远方有一支人马正在靠近,人数应在万人以上。” 那哨探当即答道。 闻言,马芳勐然间坐直身体,追问道:“可曾确定对方身份?是友军还是敌寇?” 北面,上万人的军队,怎么想都不对劲。 “天色渐晚,不靠近难以判断对方身份,哨长让我先回来报信,他们晚间摸黑靠过去看看。” 那哨探急忙答话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马芳吩咐一声,随即不理会出去的两人,而是陷入思考。 大营北面就是山区,那里有什么军队? 大明在山里是有军队,可都是守卫长城的卫所营兵,也不可能汇聚出上万人的规模。 可若是鞑子,自己在这里不会没有接到周边卫所的求救急报,而且大营不远处就有密云的烽火台,那里今天可没有燃放烽火。 难道是...... 想到这里,马芳不由皱眉,头不由自主看向西面。 他率领宣府大军过居庸关进入京畿勤王,手上除了圣旨和兵部行文,半道上还接到宣大总督江东的命令。 自己入北直隶都几天了,也没有收到江东及他亲帅大同军的消息,不会是他们跑到北面去了吧。 宣大两镇,这些年变化极大,早已是物是人非。 原宣大总督李文进任职一年多就病倒,而最后接替他上任的又成了原宣大总督江东。 】 当初江东是以兵部侍郎身份临时执掌过宣大防务,后因功升迁南京兵部尚书。 江东的南调,当然不是要让他养老,而是为了进一步升迁做一个过渡。 只是没想到,在闽粤张琏造反后,南京兵部镇压不力,他因此遭到弹劾,最终被罢官闲住一段时间。 在李文进病倒后,朝廷于是又想到了他,并把他再次召回,迁为宣大总督一职。 至于当初和俞大猷合作立功的刘汉也因为之后数次和鞑子交战中大败,而被降职,现在大同总兵官叫姜应熊。 就在马芳紧张关注北方军情的时候,京城,魏府里,魏广德也正在接见一名信使,严格说来他其实是马芳的亲兵。 他就是凌晨入城送捷报的信使,不过因为兵部要详细询问战果,所以整整一天他都在兵部没有机会离开,前来魏府送信。 要知道,他是以信使身份向京师报捷的,可不敢对外人说自己还有一层身份,要给京师里某位大人送总兵大人的书信。 直到这会儿,他才找到机会,以逛京城顺便休息为借口,离开了兵部。 信,自然是马芳亲手所写,大体就是简述此战过程,还有就是会送三车礼物进京的消息。 魏广德已经看过马芳的书信,对他在信中所说的礼物并不怎么上心。 这两年,以裕王府幕僚的身份,他也收到不少礼物,他家里的库房都因此加盖了一间。 “那个董一奎打仗很厉害?” 手里拿着书信,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信使愣了愣,不明白魏广德问的是他还是旁边的那个魏府管家。 张吉在一旁,他是知道董一奎这个人,董一元的兄长嘛,还往府里送过东西。 可老爷问的是这个人打仗厉不厉害,他哪里知道,问送过什么礼物的话,他还能大概说出点什么,虽然记不太清楚,可大概还是能说出来的。 念头及此,他转头看向一旁愣在那里的信使就说道:“问你呢?” 自己不知道,可不就是问这个宣府的人吗? “哦,哦,是。” 那信使被张吉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低头想了想才说道:“在宣府,要说打仗,那肯定还是我家将军最厉害。 不过这个董一奎平日里和我家将军走得近,命令都能完成。 他率军和鞑子打的几仗也是互有胜负,也算宣府能打的将军了。” “他现在是参将还是副总兵?” 魏广德笑笑,随即又问道。 “一直说要升宣府东路的分守副总兵,也实际承担这份职责,不过好像兵部正式任命一直没有下来。” 那信使不愧是马芳身边的亲兵,对宣府高层的内情也是知道的不少,对魏广德提出来的问题都还能答得上话来。 “张吉,给他银子,派人送他回去休息。” 魏广德吩咐道:“明早我派人给你送封信,你给马将军带回去。” “是,大人。” 那信使急忙躬身抱拳答道。 挥挥手,看着张吉把人带出屋去,魏广德这才拿出一张信纸,提笔开始写起来。 ...... 太阳西斜,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白天车水马龙的京城各大城门此时就冷清了许多。 进城的和出城的,早就打这里经过,绝不会等着城门关闭的时候才急匆匆进出。.. 很快京城城门就要关闭了,届时巡城御史就是绕城走一圈,收走所有城门的钥匙。 而后不久,京城就会在夜幕下开始夜禁。 百姓,大多都会在这时候先回到各自家中,吃晚饭,睡觉,或者做点运动。 “嘎吱吱.....” 厚重城门在守门军卒的推动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在远处,一匹快马正在奔来。 远远的,看到城门处已经在关闭城门,马上军卒也是心急,连忙挥出几马鞭,催促胯下战马本就不慢的速度里又硬生生提高了些许。 “哒哒哒......” 马蹄声渐响,关门军卒不由得停下手里动作,看了过去。 城门,早关和晚关一会儿没事儿,可要是惹到要急着进城的大人物就有些麻烦了,特别是看着你们关城门的时候。 就算别人不是你上司,不能直接管你,可京城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弄不好明日就有上官过来找茬。 对上普通百姓,他们看心情,能给方便就给方便,对上有马骑的,最好还是让人家先过了城门再说。 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人方便自己方便。” 快马即将接近城门的时候,军卒们就看出来了,马上的不是公子哥,倒是明军传令兵的穿戴,就在这时,那马上之人已经高声喊道:“紧急军报,速速打开城门。” 城门只关了大半,中间倒是留有缝,可以过人。 不过这马的速度有点快,看样子也没有降低速度的意思。 没办法,几个军卒只得又推开城门,让缝隙扩大一些,方便快马过去。 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城门关了就关了,自然有程序应对这些信使。 可这城门没有关,又是紧急军情,自然是不能耽搁的。 快马一阵风似的穿过城门,所过之处刮起一阵小风吹在几个守门军卒脸上。 “特么的,赶着投胎。” 年轻的一个士卒不满的骂道。 “别骂了,省点力气吧,快关门。” “北面来的,不会又出事儿了吧。” 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是不慢。 “嘎吱吱.....彤彤”两声,城门被关上了。 西苑,永寿宫。 “高忠还没有来?” 这个点,是司礼监送内阁奏疏过来处理的时候,不过今日高忠那边却迟迟没有求见。 “皇爷,怕是内阁事务繁忙,要耽搁一会儿吧。” 一边的黄锦急忙陪笑道。 “那你把这两天厂卫送来的条子拿过来,朕要看看。” 嘉靖皇帝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皇爷。” 黄锦答应一声,快步到了殿门前吩咐一声,没一会儿就有小内侍取来一个盒子,盒子上还上着锁。 黄锦接过盒子检查了一下,这才端着进了殿内,放到御书桉上,又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把小铜锁打开。 此时,西苑无逸殿,刚刚入宫的兵部尚书杨博截住正要往外走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忠。 “高公公留步,我这里还有一份紧急军情要送交陛下御览。” “紧急军情?好事儿,坏事儿?” 听到紧急军情,高忠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好事儿就算了,皇爷看着高兴,说不好还会赏他们,可要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好消息。” 杨博老脸上浮出笑容答道。 两人的对话,自然惊动了里面的徐阶、袁炜。 此时,无逸殿里只剩下入直西苑的两位大学士,他们刚刚做完手头的工作,正在喝茶,晚点就要吃饭休息了。 听到殿门外的声音,两人都齐齐看过去,随即就看到杨博和高忠进来。 “这是宣大总督江东的战报,二位阁老请看看吧。” 说话间,杨博从袖中摸出一份公文递了过去..... 嘉靖皇帝刚刚翻看完厂卫送来的条子,这是他了解京城内外发生大小事情的途径。 “这两日的条子,都在这里了?” 放下条子,开口问道。 “皇爷,都在这里了。” 一旁的黄锦急忙答道。 “嗯。” 嘉靖皇帝答应一声,只是不经意,深深看了眼旁边躬身的黄锦,也没再多说什么。 无逸殿里,高忠已经带着今日的奏疏离开,前往永寿宫。 杨博看了眼徐阶,又看看袁炜,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阁老,刑部上奏的奏陈可曾看过了。” 徐阶没答话,袁炜也只是点点头。 他们也知道,杨博为什么对那份奏疏上心。 揣摩上意罢了,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到时候看皇帝的批示来。 先奏请把杨选、徐绅等人下狱再说。 杨博虽然没有等来回答,可看到袁炜点头,就大体知道内阁的票拟内容,也放了心。 随即,闲聊几句就告辞离开。 “皇爷,外面高公公求见。” 让黄锦收起盒子,就有内侍进殿禀报。 “然他进来吧。” 嘉靖皇帝低声说道。 随即,内侍出门,不多时就把高忠带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捧慢奏疏的小内侍。 “可有紧急奏疏要处理?” 旁边的黄锦开口问道。 这也是规矩,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都是单独优先拿出来,有皇帝亲批。 毕竟皇帝不一定有闲心把所有奏疏都看一遍,现在陛下在场,肯定就要把重要的事儿先办了。 “宣大总督有紧急军情上奏,自入援以来,麾下大同总兵姜应熊、副总兵麻禄而下自长城入援,汇同古北参将郭琥于鸽子洞与敌交战。 姜、麻等将预伏火器待之,加以擂木滚石,虏被焚击颇有死者,乃别取道龙王峪、砖窑儿等处远遁。 仰仗陛下垂佑及诸将戮力,前后斩虏首二百九十九级,特请报捷以闻。” 高忠急忙把先前看到的,杨博专门送进宫来的捷报大致说了一遍,随即从身后一内侍手里拿过面上的一份奏疏,躬身递送上前。 嘉靖皇帝接过高忠递来的战报,低头仔细看了一遍,不禁喃喃道:“都说宣大出良将,果非虚言。” 随后又看了眼内阁票拟,奏疏递回高忠手中时就澹澹说道:“召江东回京,会同兵部一起为有功将士叙功。” 这话,是票拟上没有的,但高忠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批红。 “遵旨。” 高忠答应一声,随即在旁边书桉上提笔,快速写下嘉靖皇帝的批示。 “刑部会同都察院、大理寺有奏......” 写完江东捷报的批红,高忠又拿起一份奏疏递了上去,嘴里说道。 “杨选、徐绅、冯诏.....” 嘉靖皇帝低头看完刑部尚书黄光升的奏疏,嘴里喃喃道。 杨选,是他钦定要办的大臣,这次过失太大了,必须有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背锅。 至于徐绅、冯诏等人,还有兵备道卢镒等人,皆是守备不力之罪,不过还要拿人下狱,审问后才能治罪。 “高忠,你告诉黄光升,重点查实杨选通敌之事。” 嘉靖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即把奏疏丢到御书桉上,“准了。” 正文 543 跑腿 西苑里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传播开来。 尽管此时已经散衙,可衙门散衙后也留有值班人员。 嘉靖皇帝定下调子,批红后的奏疏优先送往无逸殿处理,很快正式行文就送往了兵部和刑部。 留守官员看到,自然很快就传开,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在外应酬的官员都听说了此事。 刑部连夜派人前往各处锁拿蓟辽总督杨选、顺天巡抚徐绅和兵备道副使卢镒等人。 许多之前收到过杨选礼物的官员,此时也有些坐蜡。 在他们看来,杨选就算要为兵败负责,按规则也应该是科道言官弹劾,杨选被罢职,那里会因此下狱。 人进了监狱,后续发展就不好说了。 而且,大家其实都清楚,最记恨杨选的人,其实是兵部尚书杨博。 有这尊大神在位,谁好帮他说话。 魏广德和张居正今晚都参加翰林院同僚组织的宴席,慢慢三桌二十多位。 他们的消息,还算知道的比较晚,主要也是裕王府知道消息后,派人通知到家,才知道人未归,这才找来。 众人正是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雅间门口出现一个小內侍,自然让众人都有些发愣,直到魏广德认出是裕王府的人,气氛这才稍微好了点。 和张居正先向众人告罪,这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李公公说,感谢魏大人和张大人提点,他险些犯下大错。” 当先,那小內侍就向魏、张二人躬身行礼道。 “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魏广德皱眉问道。 “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皇爷下旨拿人......” “拿谁?” 那小內侍刚出口起头,就被魏广德打断,追问道。 “蓟辽总督杨选,还有顺天巡抚徐绅......” 等到小內侍报完几个人名,魏广德和张居正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次嘉靖皇帝把事儿闹的比较大了。 因为,牵扯到的官员有点多。 看到魏广德和张居正都沉默不语,那小內侍犹豫片刻就说道:“听宫里传出的消息,皇爷要刑部追查杨选是否通敌。” “啊?这怎么说?” 张居正这次惊讶的先开口。 其实,此时魏广德心里也是很奇怪,堂堂大明的总督,怎么可能通敌,开什么玩笑。 这年头,可没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说法,汉人对于身为明人,普遍都是很自豪的,对于海外来人都视之为化外蛮夷,是很看不起的。 嘉靖皇帝居然真信了那些個传闻? 魏广德只感觉有些好笑,这是不是太不自信了。 “具体我也不知,只是听宫里人传出来的话就是这样。” 那內侍明显是李芳信任之人,否则也绝不会听到这些机密,甚至可能都知道裕王府在宫里安插的眼线都有谁。 不过,这和魏广德、张居正关系不大,甚至被捉拿的这些人,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张居正,绝对不会看上那些位置,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出去出外差。 “今日内阁紧急处理的事儿是两件,除了拿人外,还要传旨让江东还朝。” 那小內侍又说道。 “江东?” “宣大那位?” 小内似听到他们这么说,于是点点头。 “让他回来做什么?难道是接替兵部堂官?” 魏广德惊讶道。 江东他知道,当初还是侍郎,因为他把宣大总督杨顺给告了,然后杨顺被拿回京城问话。 虽然被严嵩保下来,可官是当不成了,而接替杨顺的就是兵部侍郎江东。 “皇爷原话是说,协助杨尚书叙功。” 于是,小內侍又把江东率大同军在长城关隘鸽子洞伏击蒙古黄台吉部,逼其从龙王峪撤出长城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这么说,这次立功的都是宣大总督的人。” 听完內侍的话,魏广德不由轻笑道:“这江大人命还真是好,这么就立功了。” “江东可能会接替杨选。” 张居正开口说道,不过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可是知道,他老师心目中也是有人选的,还得到了杨博的支持,这其实也是一种交换。 总督虽然是对辖区内军事、民政一手抓,可实际上更偏重军事,插手民政需要过巡抚那一关。 虽然总督大多情况下都可以压制巡抚,可毕竟不是直管上司。 这样,总督人选的选择上,兵部的话语权其实最大。 这,也是徐阶答应帮助杨博扳倒杨选的原因。 徐阶在朝中那是树大根深,口袋里的人太多了,而朝廷官职又是有定额的。 大家都想进步,那就只有想法设法的弄到更多的官职。 杨博要扳倒杨选需要得到他的支持,而他口袋里自然有三品大员等待上位。 这,也算是政治上的互惠互利。 交换,一切都是交换。 你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将来争斗,那就各凭手段。 那日西苑的谈话,此时京城官员已经众所周知。 嘉靖皇帝对虏入寇本就甚怒,又夜见火光,在询问徐阶时,徐阶就直言是杨选在罔语,说虏寇在北而杨选往南去,如可是抵挡鞑子入寇。. 之后,杨选每日三报,更是大肆报捷,希望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但是很快就传回孙膑败死的消息,可谓是狠狠打脸。 到这个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杨选的结局。 嘉靖皇帝不能容忍被人欺骗,而杨选恰恰就是在明目张胆的欺君。 魏广德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不过看到张居正脸上阴晴不定,自然不知道他是在为他老师那边担心。 不过,若是魏广德知道也只会笑笑,因为就算江东接替杨选的官职,宣大总督那边不是就空出来了,其实不过是换个总督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故而在送走內侍后,魏广德还对张居正笑道:“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找杨尚书讨杯酒喝,听说他对杨选可是很不待见。 现在杨选倒台已成定局,说不好这会儿他就在家里偷着饮酒庆贺。” “呵呵.....你那是送上门去找骂,杨大人那里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张居正只是笑笑,随口应付两句。 魏广德在张居正面前说这话,其实也是先透个底。 本来打算等两天再去找杨选的,可等不了几天,江东就要回京城,参与兵部叙功之事,魏广德还记得马芳之前信里提到过的事儿没办。 是的,那日魏广德提到董一奎,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的一问。 马芳知道董一元是最早投到魏广德门下的人,所以对他那个哥哥董一奎也算是照顾有加。 那封信里,就提到一事,就是山西镇总兵官职空悬半年,一直都没有安排人接任。 董一奎有那个心思,想要谋这个差事。 马芳之前试探过宣大总督江东的意思,江东没有答应,可也没有反对。 他当然明白其中道理,那就是山西镇虽然归他宣大总督管辖,可总兵官任命可不是他说了算,那是要京城兵部任命,至多就是咨询下他的意见。 江东当然不会在这个事儿上犯糊涂,想要官,自己去京城跑。 这次率兵入援,算是立了大功,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董一奎去山西坐镇。 江东要回京城,刚好借这个机会先看看,能不能把事儿办了。 严格说,魏广德这个时候是不应该插手军务的,可马芳说到这里,也是凑巧有了由头。 不过怎么去见杨博,魏广德却是有点头疼。 毕竟,他的正务和兵部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冒冒失失前往不妥,所以才有先前他对张居正的那番话。 第二日,魏广德去看大典校录之事,几日没有前往,拉下不少抄录书籍需要校对。 进国子监坐下不久,魏广德看到芦布送来几本抄录好的书就是皱眉。 “怎么才这几本?” 按理,魏广德觉得不会少于十本书才对。 他手下分派的事务,可是有十五名善楷书者负责抄录的,这都小半月时间了,怎么也应该更多才是。 “大人,程道南、方坤等儒士近日因操劳过度,已经病倒,无法继续抄书,所以.....” 芦布尴尬回道。 对抄录大典,其实也是有任务的,每人定期要完成一本大典的抄录工作,而选拔抄录者又必须是楷书功底好的,抄书速度自然不快,许多人都要夜以继日的工作。 既然是儒士,自然大多年岁较长,一番操劳下来病倒也就成为常态。 “现在各房抄录人,有多少病倒了?” 魏广德有些担忧起来,这大典可是皇帝最关注的,就算他们定下任务,可但是计划就已经排到数年之久。 那些抄录之人的年岁,魏广德知道,中间都不知道要换几茬才能完成这件大事儿。 得补人才行,否则肯定要超时。 到那时候,皇帝那里肯定要吃挂落,认为你办事水平不行。 “瞿大人在吗?” 魏广德开口问道。 “刚进了值房。” 芦布答道。 “好,我过去看看。” 魏广德说了一声就起身,径直去了瞿景淳值房。 和门前书吏说了一句,书吏进入通报后,魏广德才走入值房里。 瞿景淳为人刚直,虽然入仕多年,可依旧没有学会官场的圆滑。 魏广德自然投其所好,见面后只是随意寒暄几句就把话题引入正事上。 “瞿大人,我是为各房抄录人之事前来的,听说这一年多了,原先定下的百余人已经病逝数位,现在还是有十余位因病也不能理事,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魏广德说完话,眼睛就直勾勾看着瞿景淳,等待他的答复。 “我也正为此时头疼,之前和肃卿也提过此事,唯有解决办法就是继续选人,补充进来。” 瞿景淳点头说道。 “肃卿就在礼部,此事可曾上报?” 魏广德听到两位总校官已经有了计较,自然也不愿多事,免得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特别是高拱面前。 至于选人,那是礼部的差事儿,砸魏广德想来,他们两人既然已经定下了此事,当然就是高拱来做最为妥当。 “肃卿让我上奏,这两天倒是写了份条陈,准备送入内阁。” 瞿景淳笑道,说着起身从书桌上取出写好的条陈,递给魏广德,让他也看看。 魏广德快速看完就把条陈递还给瞿景淳手中,笑着说道:“既然瞿大人已有计较,倒是学生多虑了。” 瞿景淳是翰林学士,可比他这个翰林侍读高上不少,自称学生也正常。 “既然善贷觉得可行,不若你抽时间去内阁替老夫走上一走。” 对于递条陈这样的事儿,也不存在抢功的事儿,条陈都是他写的。 不过,抄录之事,虽然说是任命他和高拱担任总校官,可高拱手上还有礼部的差事,其实总校之责全都压在他身上。 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腿脚自是不便,精力也有些不济,就让魏广德代劳一趟。 “好。” 魏广德答应下来,反正就是往内阁送条陈,也不麻烦。 又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条陈收好,又闲聊几句就出了值房回到自己那边。 让芦布把需要校录的书籍收好,他今天也不想看了,打算多几本再一起校对。 自己收拾一遍就出门,坐上马车直接前往内阁。 到了西苑门前,和守门內侍一番交涉才知道,因为鞑子已经退走,内阁昨晚就已经搬回文渊阁办事儿,徐阶和袁炜两位大人已经不在无逸殿里办公。 回到马车上,改道又去文渊阁。 到了宫门前,马车自然不能进去,下车登记入宫,年轻人还是走得快,没多长时间就进了内阁。 和接待的内阁中书简单聊上几句,知道这会儿袁炜正忙,而徐阶那边也有人正在屋里谈话,魏广德只好在院子里面等着。 直接交代给中书其实也可以,无非就是一会儿和奏疏一起分到两位大学士的值房里。 不过来都来了,魏广德觉得还是没事儿多和他们走动走动,说说话,对自己也有好处。 说起来,自己和徐阶,还有袁炜之间,不存在什么敌意。 就算徐阶因为自己和张居正之间将来可能出现的竞争关系,也不会表现出来。 毕竟,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首先要做的,还是想办法先把张居正扶起来。 不多会儿,徐阶值房门打开,就看见兵部尚书杨博从里面出来。 “徐阁老,杨大人。” 魏广德上前行礼道。 正文 544议处督总标下亲兵 魏广德在内阁等了一会儿,徐阶值房门打开,就看见兵部尚书杨博从里面出来。 “徐阁老,杨大人。” 魏广德上前行礼道。 “善贷,你来这里.....” “替瞿大人送一份条陈。” 魏广德一边说一边把瞿景淳的条陈递了上去,“因为关系到大典抄录,所以让我亲手送到阁老手中。” “关系到大典抄录?为何?” 徐阶纳闷问道。 抄书,没他多技术含量,又不是让他们整理书籍。 要说《永乐大典》成书的时候,肯定要经过多道筛选,需要许多审核官,那才是比较复杂一些。 而瞿景淳他们就是监督抄书而已,朝廷给人,给物,也给钱,不应该遇到什么困难才对。 听到徐阶这么问,杨博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站在一旁不走,魏广德只好拱手道:“徐阁老,礼部所选之人,大多是德高望重的儒士,这个年纪、身体就不比年轻人,而抄书也是颇费精力......” 魏广德把现在百余名抄录儒士的现状一说,徐阶就明白过来,低头打开瞿景淳上奏的条陈。 其实条陈很简单,简述遇到的困难,以及请礼部补选抄录儒士等,只不过提议多在国子监监生之中挑选。 当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监生大多年轻,可不比七老八十的民间儒士,他们虽然威望很高,可抄书真的太费精力,他们完全适应不来。 “这条陈应该没有问题,一会儿我就票拟送入宫中,争取明日就交到礼部。” 徐阶看完条陈,感觉没什么问题。 嘉靖皇帝对此事的关注并没有因为时间消退,实际上他依旧关注此事。 都不需要徐阶询问,只要是被召入永寿宫,他几乎都能在御书案上看到一本《永乐大典》。 既然杨博在这里,徐阶也不介意让他看一眼,总归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杨博接过徐阶递来条陈快速看过,也是笑道:“这法子好,优先从国子监监生中选拔楷书好者参与。 当初我就说,应该以翰林和国子监为主,民间儒士只需要挑选几名参与抄录即可,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病亡,影响大事。” “嗯。” 徐阶点点头,算是认可杨博的话,不过对于此事当时的安排,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抄录大典,看似只是抄书,实则是朝廷宣扬对文化教育重视的一种手段,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处理。 吸收民间儒士参与,其实也是为了向士林表现出朝廷的一种态度,对读书人友善之意。 魏广德送条陈的事儿办完,自然就要告辞离开,顺道就和杨博一起出了内阁往宫门那边去。 单独和杨博走在一起,自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两人两三句寒暄后,魏广德就问起这次战事封赏之事。 “陛下已经下旨,让江东回兵部一起商议。” 对魏广德的好奇,杨博只以为是因为姜应熊也立功,魏广德担心朝廷薄了对马芳的封赏,所以浑不在意的答道。 “这次江总督亲帅大同军在长城沿线设伏,重创鞑子黄台吉部,我其实不担心马芳,毕竟都已经是总兵官了,再升还能到哪儿,难道因此就三公三孤。” 魏广德看杨博的样子,猜测他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我当初也曾参与过战事,深知全军上下,众志成城的道理。 大帅督战,部下用命,才是战必胜的先决条件。 可若是胜利了,部下却得不到应有的奖励,久必失人心,则离败亡不远亦。” “你是说,担心江东提高大同军部将的功劳,压低宣府军那头?” 杨博闻言站定,看了眼魏广德,伸手点点才笑道:“不至于,不管是宣府军还是大同军,可都是江总督的手下。” “可毕竟亲疏有别,这次不管怎么说,大同军都是江总督亲自督战取得的胜利,大同军从上到下,无不会对江总督抱有别样心思。” 魏广德只是淡淡说道。 “好了,你别绕弯子。” 杨博看了眼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说吧,这次你又想举荐谁?王爷知道吗?” 董一奎这個人,裕王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董一奎想要山西镇总兵的事儿,魏广德还没来得及找机会说。 不过以裕王的性子,断不会否了这种事儿。 裕王,是帮亲不帮理的。 杨博倒不讨厌魏广德跑他这里来举荐将领,实际上他举荐的人,总体来说都还算不错的,也不是歪瓜裂枣胡乱举荐。 “听说这次平谷一战,宣大军参将董一奎变现不错。” 魏广德开口说道。 “董一奎?” 杨博低声念叨一句,点点头,随即又迈步向前走,边走边说道:“他这次副总兵应该是稳了,不会再有阻力。” 杨博以为魏广德找他是为了落实宣府副总兵的事儿,其实一年前董一奎就有机会提副总兵,不过当时有西北将门的人看上那个职位,可惜遭到宣府马芳的激烈反对。 而宣府方面举荐的,就是董一奎这个人。 当时这事儿,魏广德也有参与游说,不过边镇毕竟特殊,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影响太大,朝廷有时候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最后,董一奎没能正式提副总兵,只不过实际行使副总兵的权利,分守一路。 知道杨博误会了,魏广德急忙跟上,落后杨博半步低声说道:“听说山西镇总兵官空缺。” 闻言,杨博再次停下脚步,魏广德也被整的一晃,险些撞到杨博身上。 “你知道了?” 杨博低声问道。 “听张叔大提过了。” 魏广德答道。 “是的,兵部打算调马芳出任蓟镇总兵官,我记得早前你就提过此事。” 杨博开口说道。 “是啊,当初是有这个心思,只不过后来淡了。” 魏广德笑笑答道。 杨博看着魏广德,片刻才点点头道:“既然裕王有此意,我知道了,等江总督回京城后,会和他商议此事。” 接着,两人又继续往宫门方向走去,路上杨博又告诉魏广德,这次陛下对蓟镇相当不满意,会对边镇文武官员进行一次大调整。 “下官明白了,一会儿我有事回裕王府一趟。” 杨博在卖裕王好,既然裕王有意提拔董一奎,难保不会还有其他人。 借这次陛下调整官员的机会,其实对裕王府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见魏广德明白他的意思,杨博就只是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出了宫门,两人自然也分开,各自回衙门。 从第二日起,上了嘉靖皇帝小本本的官员,陆陆续续被刑部锁拿回京。 虽然都是外臣,可这会儿距离京城远,抓人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儿。 第二天,首先被捉回京城的就是顺天巡抚徐绅和在通州的兵备道副使卢镒。 第三日的时候,蓟辽总督杨选也被从平谷押回京城,直接关入刑部大牢审问。 也是在这天,魏广德在府里看到了马芳派人送来的三车财物。 “搬回库房里吧,整理成册,到时候老爷有用。” 魏广德对张吉吩咐道。 这些东西,一部分会被自己留下,而另一些则会送到京城各家府邸中。 三车东西送到自己这里,魏广德可不相信别人看不见。 京城里,各家府邸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人都走了吗?”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送到后就离开了京城,直奔昌平去了。” 魏广德点点头。 马芳宣府军和姜应熊率领的大同军会和后,就按照旨意取道怀柔、昌平过居庸关返回宣府,江东则是走顺义前往京城。 至此,蓟镇战事才算彻底结束,接下来就是扫尾工作,也就是定功罪。 刑部当中自然有人会向裕王府通风报信,都不需要魏广德打听就知道,杨选等人被问话的内容及答复。 虽未审结,不过三法司其实已经对杨选、徐绅、卢镒等人的罪名已有定论,只不过暂未公开,还需先征得嘉靖皇帝的许可。 杨选、徐绅等人对于刑部锁定守备不设之罪虽然想狡辩,可毕竟虏骑入境,虏掠人民乃不可否认之事,虽不服却也不得不认下。 其实,对于杨选来说,他很清楚自己这次怕是逃不过去了,在他得知裕王府送还礼物后就已经有所预测。 守备不设之罪,可不是小罪,这可是按律论斩的重罪。 不过刑部还迟迟没有上奏,主要还是嘉靖皇帝要追究的杨选通贼之事。 刑部是查无实据,杨选本人也是竭力否认,死不认罪。 可就这么上报的话,黄光升知道,嘉靖皇帝肯定是不会满意的,可要硬给杨选安上里通外国之罪也是强人所难,黄光升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这其实也是嘉靖皇帝恼怒杨选欺君罔上,死都要杨选以极不光彩的罪名被处决。 魏广德和黄光升也算有两面之缘,作为俞大猷的泉州老乡,当初在为俞大猷转圜过程中也是出了大力,否则兵部还真不好给他升迁。 魏广德也不想因为刑部拖延,耽误宣大将领封赏之事,于是干脆上门拜访黄光升,给他出了个主意。 让黄光升上奏,就说杨选不愿意招供,又因此事机密,事关国体,不如交给锦衣卫查办。 奏疏上午送上去,下午锦衣卫指挥朱希孝就亲自到了刑部大狱提人,打入诏狱审理。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选择的白手套,做脏活累活的,而且审理过程都不必对外朝负责,直接审结交皇帝终裁。 不两日,朝中就传出消息,掌锦衣卫事都督朱希孝曰访查出奸逆就是杨选,杨选差人打探贼寇踪迹被杀,却利用通汉父子先后被扣押之时勾接贼寇入境,交通竟是在交换人质的时候进行。 按照蓟镇大牢了狱卒供认,通汉父子入狱后就打探大明各种消息,然后交换之时带走,他们想要上告却遭到总督杨选的欺压。 对这样的消息,满朝皆知其实就是锦衣卫按照皇帝的意思,编造出来的所谓罪证,可无人会为一个将死之人说半句话。 这个故事,其实一点都不吸引人,因为完全解释不通杨选勾接虏寇,自己能获得什么好处。 不过,朱希孝只凭借杨选供述承认抓住通汉父子这件事,直接把后面否认放纵通汉父子,勾结敌寇之是删掉,就认定杨选通敌之罪上报。 不过,就是这样的奏疏被司礼监批红,发往内阁,连同此前刑部上奏奏疏一起执行。 徐绅、冯诏守备不设之罪按律论斩,卢镒等人贬戍边关,杨选以勾接贼寇和守备不设之罪斩首,枭首边关示众,妻子流放二千里以为人臣不忠者戒。 在魏广德看来,这就是嘉靖四十二年最大的笑话。 大明朝封疆大吏会勾接草原上一个部族首领,什么也没有得到,而最后自己掉脑袋。 兵部和宣大总督江东联名上奏请功奏疏也很快被司礼监批红发出,皇帝加恩,江东加太子太保荫一子国子生,马芳、姜应熊于祖职上升二级,董一奎、刘汉与麻禄、麻锦、张承勋各一级..... 不过两日,升宣府参将董一奎为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山西的旨意也发出,同日发出的还有山西右参政张邦彦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顺天府通州知州张守中为山东按察司佥事整饬密云兵备、分守凉州右副总兵署都督佥事张世俊为左副总兵协守大同。 不过,此时魏广德关注的焦点却不在人事任免上,而是盯着抄录的兵部尚书杨博所奏“标兵”的奏疏。 杨博上奏条陈,以经略蓟镇事宜议处督、总标下亲兵一事,以此战中各部参战官兵战力对比,建议总督、巡抚、总兵个建一营亲统之兵,即为标兵。 标兵归属督抚等官直辖,以营为基本单位进行组建,以营将一人统领作战,中军或坐营官一员传达军令。 魏广德大略一看就明白,杨博所奏,八成是江东授意而为。 标兵,其实就是总兵官直属的正兵营,只不过这样的建制只有各镇总兵官手下有,而总督、巡抚等高官就没有这样的亲卫,而只能招募家丁。 按照杨博的意思,九边重镇总督、巡抚于各区见兵内挑选或于各处家丁内召募,各设一枝各足三千人,有警听总兵官统一调度,相机剿杀。 这是什么意思? 针对马芳的发难吗? 魏广德关注的不是增加标兵这个编制,实际上马芳那支上万人的正兵营就是杨博奏疏中的标兵,这是嫌马芳手下兵马太多,没有分给江东? 正文 545惩罚袭击 杨博的奏疏递上去以后,在朝堂上没有引发什么震荡。 对于大部分朝臣来说,增加督抚兵权而已。 让在外的总督、巡抚可以合法的养着一帮亲兵,遇事不再束手束脚,只能向那些军头求助,自然是好事。 反正,花的是朝廷的钱,谁花不是花。 奏疏有理有据,自然得到朝野支持,内阁也票拟认可,随后皇帝也是点头,司礼监批红。 不过,魏广德却是从中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当日晚上,魏广德就在书房给宣府马芳写了一封信,详细询问他在宣府的处境,和宣大总督江东之间的关系。 顺便也提了一嘴,那就是杨博有意让马芳出任蓟镇总兵官,负责京师安危。 早前魏广德有意调动,可后来因为各方面原因都没有成功,马芳也一直在宣府熬到副总兵,再到总兵。 这么多年下来,他在宣府经营的根深蒂固。 魏广德也担心,贸然把他调往蓟镇,怕是会对他有所影响。 写封信先问问他的态度,再决定怎么回杨博的话。 杨博这次也是被整怕了,弄个没本事的将领镇守蓟镇,他现在是真的不放心。 马芳这两年对战鞑子,仗没少打,胜负也算不错,最关键是他越战越勇的精神,这是明军将领里不多见的。 在马芳出任宣府总兵官后,他并没有按照以往明军的惯例,只是专注于防守,而是时不时就要带队出去打草谷,和当初大同总兵官刘汉干着相同的事儿。 不同的是,刘汉出去几次就遭遇一场惨败,自己也被撸了。 马芳虽然也遭遇到恶仗,可凭借他拼命三郎的气势,最终都转危为安,虽然算不得胜仗,但只少不能说是败仗,或许用惨胜或者平局来形容更为贴切。 信写好后,就交给张吉,安排家丁第二天就送往宣府。 算时间,马芳带领的人马应该早过了居庸关,即便没到宣府估计也差不多少了。 宣府距离京城数百里,快马加鞭也就是两天就能到达,来回一般是五天时间。 这些天,朝廷里不少爽眼睛可是盯着蓟镇空出来的几个位置,顺天巡抚是最早被人抢到的,不过在涉及蓟辽总督和蓟镇总兵人选上,兵部却一直打着马虎眼,暂时还没有定下人选来。 魏广德也打听清楚了,徐阶想要推左都御史刘焘出任蓟辽总督,而兵部似乎是更想调宣大总督江东到蓟镇。 至于蓟镇总兵一职,想要的人不少,可真正伸手的却不多。 毕竟,前任才被鞑子砍了,接任之人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这次鞑子破关造成的京师震荡历历在目,一旦下次鞑子卷土重来,蓟镇总兵就别想躲在后面发号施令,那是真必须上战场搏杀的,否则嘉靖皇帝那关你就过不去。 没看到巡抚到兵备道,都被以守备不设之罪论死或是流放。 手里没两把刷子,这会儿还真不敢争这個位置。 不过魏广德却是知道,这是杨博在等自己的回话,看马芳是否有意出镇蓟镇。 悄无声息中,在杨博等朝廷高官眼中,裕王府的实力是越发壮大了,特别是在军方,裕王府门下已经有三人出任总兵官一职,分别是马芳、俞大猷和董一奎。 五天后,魏广德晚上回家才得到张吉的通知,宣府回信下午的时候就到了。 回后院在徐江兰服侍下换下官服,穿上常袍,这才到了书房,拆开马芳信件看起来。 果然如此。 看完马芳的信,魏广德知道,马芳还真是和宣大总督江东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在处理公务上还没有相互下袢子使坏。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江东到任宣大后,就明确告知马芳,希望他不要动不动就出长城袭扰,先巩固长城沿线为上。 当然,之后的事儿就是,马芳对江东的指示不以为然,一切只停留在嘴上,手上动作却是没见丝毫收敛。 以攻为守之策,其实当初还是魏广德提出来的。 把战火烧到草原上去,加大对蒙古各部的袭扰,削弱他们的实力,让他们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侵袭大明。 马芳自然不会因为江东的几句话就停下手里的动作,何况他也可以说是在大草原上长大的,也习惯在草原上跃马扬鞭的感觉。 之后就是江东想要抽调马芳部下正兵营三千骑兵和大同骑兵一起组成总督直管的正兵营,驻防在宣大之间,可东西策应两地。 马芳对自己的正兵营那是倾注大量心血,从装备到粮饷都是全力保证,好不容易打造出这么一支兵马,自然不愿意交出去。 没有这支兵马,他哪有底气跑到鞑子的地盘去撒野。 马芳勇猛归勇猛,可却不是笨蛋,自是干不出以卵击石的傻事。 对此,江东虽然有些不满,可马芳扛着裕王府的大旗,江东也不好因此就和他交恶,只不过关系不怎么和睦就是了。 信的结尾,马芳表达了自己不想去蓟镇的想法,比较在宣府呆习惯了,甚至去大同担任总兵都行,毕竟大同是他老家,就是不愿意去蓟镇。 魏广德收好书信,放在专门的匣子里锁好,闭目沉思。 江东和刘焘之间争蓟辽总督,这事儿本和他不相关,不过他有点咽不下江东和杨博搞这个标营的气。 这是打算明抢各镇精锐骑兵了。 杨博在奏疏里怎么说的,“督抚下各设一枝,各足三千人,或于各区见兵内挑选,或于各处家丁内召募。” 什么意思,就是督抚在自己管辖区内直接挑选官兵,甚至可以从将领身边的家丁中招募,这不是挖墙脚吗? 知道归知道,可没人敢以此说事儿,谁敢说兵是自家的,想造反吗? 或许,杨博是真通过战场实际情况发现,总兵麾下正兵营和亲兵队战力很强,所以想在各镇多打造几支这样的队伍出来,在遭遇战事之时,可以有更多精锐投入战阵之中。 不过,实实在在的,影响到各镇将领的利益。 这是一个对文官好而对武将不好的政策,武将背后则是大明的勋贵集团。 魏广德是文官,可出身却是军户,属于勋贵集团的一员,虽然是最低级的成员家族。 如果让他去选择,他当然会以家族为重,选择支持武将一方。 不能让江东出镇蓟辽。 短短的沉思过后,魏广德在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蓟辽总督,几乎可以说半只脚踏上大司马官位。 江东和马芳明面上和平,可私下里却交恶,这样的人出任兵部尚书,魏广德习惯性以“人性本恶”为基础,认为会对马芳不利。 马芳,现在可是裕王府在外的一块招牌。 马芳要的装备,从甲衣到火器,京城这边全都是裕王府帮着打招呼,而裕王要的,不过就是北方的安宁,他需要有一员大将坐镇,让他放心。 魏广德心中有了计较,打算明日问问张居正,徐阶那边和杨博到底谈好没有,蓟辽总督的职位定下来是谁,不过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 回到卧房,徐江兰已经喂过孩子,自己上床睡了。 不过看到魏广德进屋,还是马上起来,安排人准备热水给他洗漱,伺候他上床歇息。 只不过,脚洗到一半的时候,魏广德却突然跳了起来,都没擦水,湿着脚就穿上鞋子往书房那边跑去。 等徐江兰带着丫鬟跟过来的时候,看到魏广德正坐在书桌后面看着什么。 “老爷,这是想到什么了?” 徐江兰没好气的进屋问道,看着打湿的鞋子,一边吩咐丫鬟重新准备热水,一边又去拿双干鞋过来。 “先前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刚洗脚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不就急急忙忙到这里了。” 魏广德不好意思答道。 “到底什么事儿如此紧急,脚都不洗就跑了。” 徐江兰语气里有些许埋怨,不过还是派人先给魏广德把脚擦干,免得着凉。 “军国大事。” 魏广德只淡淡回道。 这边有人送来热水,魏广德就在书房里重新泡脚。 “那你继续忙,我回屋休息去了,我会安排人在外面伺候,洗好了喊一声。” “嗯,快回去休息吧。” 魏广德这会儿没工夫和夫人闲聊,他正重新拿出马芳的书信重头看起。 终于,在书信中间他看到马芳那句,之前他疏忽的话语。 马芳这次回宣府,居然没打算就这么等着过年,而是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策划,打算在年前对蒙古部族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惩罚性袭击。 说的很高大上,其实这样的事儿这几年每年都有发生。 甚至,不知是不是为了和俞大猷奔袭板升城战绩攀比,去年更是亲率大军奔袭四百里,捣毁蒙古兴和地区的蒙古大小部落后,竟在当地旧堡垒遗址上“登高四望,耀兵而还”。 这里所谓的“耀兵”,其实就是一次检阅,对参战明军的一次阅兵。 这样的行动,当初成祖朱棣时期,每次北征都会举行,完成阅兵仪式后北伐大军才会返程。 之后,随着明军入北方次数减少,就再也未见了。 而俞大猷那次本就是奇袭,自然在功成之后大军就仓惶后撤,返回长城,根本就没时间举行阅兵仪式。 发现这个细节后,魏广德本能的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大明京师刚刚遭受了鞑子骚扰,马芳若是在这个时候奇袭草原,不仅会对蒙古俺答汗的威望造成打击,也会激起大明这边的士气。 而对于宫里那位,想来也会欣喜若狂才是。 看着手里的信件,魏广德舔着嘴唇,感觉貌似可行。 这次鞑子入寇,之前可谓是顺风顺水,不过在最后出关的时候连番遭遇重创,这会儿士气未必很高,怕是也想不到明军会对他们施以惩罚吧。 俺答汗到底会不会想到这一茬? 魏广德有些吃不准。 在详细了解俺答汗过往后,他就发觉这个俺答汗是真的了不起,至少是这几十年来北方草原上唯一的明主。 不仅通过一系列战争奠定了自己在蒙古的地位,在对外战事中更是保持很高的胜算。 从中,魏广德就分析此人其实是个战略高手,很能预判形势。 他早年受封土默特万户,驻牧丰州滩,与其兄吉囊南征北战,积累了雄厚的军事实力。 在吉囊死后,他成为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领袖。 他向南屡屡入塞犯明,并在嘉靖二十九年进逼京师,制造庚戌之变。 而在向北、向西击败敌对的兀良哈万户及瓦剌等部,并占领青海,向东迫使蒙古宗主大汗达赉逊东迁辽河套,在此过程中取得索多汗、司徒汗、土谢图彻辰汗、格根汗等汗号。 这些战争中,无不显示出他过人的战略分析和谋划能力。 也就是这几年,他开始少有大动作,或许是真的怕了马芳的纠缠,最近几年犯边大多选择在宁夏、延绥等镇。 马芳宣府这边,也只有鞑子小规模骑兵突袭,上万的大军却从未再现。 他支持马芳的想法,对蒙古实施报复,可也担心被俺答汗算计到。 毕竟,马芳奔袭草原太多次了。 想都这里,魏广德没有再收好信件,而是打算明日把马芳的信件交给裕王看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 自己有点担心,不妨让裕王、张居正他们也参与谋划谋划。 令出自裕王府,就算最后没有达到要求,至少也让裕王明白马芳的战心。 将书信折好放回信封,直接放入怀里。 盆里的水已经凉了,魏广德又叫来丫鬟换水。 刚才想事儿去了,倒没有好好烫脚。 还得好好谋划下,万一裕王也希望马芳出镇蓟镇,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帮他推脱此事。 书信里的内容比较多,马芳和江东不对付,正好也让裕王知晓,到时候就可以用裕王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帮着徐阶支持的刘焘上位。 就让江东在宣大总督任上养老算了,回了兵部,以后宣府要粮饷、装备的时候,怕都会受影响。 魏广德还在想着怎么解决马芳书信里提到的那些事儿,而涉及此事的江东,或许也没想到,他只是按照战场上看到的战况而得到的想法,此刻在魏广德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利益斗争,而他自己的仕途也因此中断。 正文 546都察院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在家里吃过早饭后就离开了府邸,他先是前往都察院。 为的,自然是问问有没有关于江东的黑资料,如果在裕王府里有人问起,他也可以言之有物。 他虽然也是御史之一,可魏广德一直自认为和其他御史不同,他不会风闻奏事,更不会胡编乱造,一切消息都必须有出处,有来源。 魏广德常年不在都察院混,只是挂牌御史,自然也不会直接就去找人打听。 不过好在,都察院里他的同年也有几位,魏广德进去后首先就是找的他们。 “道亨、学古。” 魏广德进了都察院,找到杨道亨、张学古,他们两个当初在丙辰科殿试金榜上都是三甲靠前的位置,现在是山东道御史,杨道亨还是去年刚从山东巡按回京的。 “善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 杨道亨看到进来的是魏广德,笑呵呵起身相迎,同屋的张学古也是如此。 “这是聊什么?” 魏广德当然不能开门见山直接问人家手里有没有江东的黑状,现在的江东在朝廷上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没看到这次战后,嘉靖皇帝唯一召见的外臣就是江东。 御史虽然牛,可要告状的时候,也会思虑再三,确定能不能告。 对于圣眷正隆的官员,一般都会选择退避三舍。 想想风评极差的严家父子,那些年里都察院也就只出了几个敢死命告的,其他御史都知道告不赢,干脆就当没看见好了。 现在门口的时候,魏广德即看见两人谈笑风生,所以才有此一问。 “学古在说山东见闻,明年就该轮到我了。” 杨道亨笑着接话道。 “还是善贷好,分在福建道,差事都是南京都察院做了。” 张学古也是笑道。 “江南几道不都是如此吗,也不是因为我搞特殊嘛。” 魏广德也是笑道,随即又正色道:“其实早就想过来,只不过这段时间又是校录大典,又是遇到鞑子入塞这些事儿,就耽误了。” “知道你忙。” 张学古笑呵呵接话。 “那你这么忙到此,不会是因为想念我等吧。” 杨道亨乐呵呵问道。 “这是主要原因。” 魏广德一本正经回道,“不过也顺便问点其他事儿。” “何事?” 杨道亨诧异道。 “这事还得先问问学古,你去年巡按山东,可曾听说登莱等地因为辽船海运出现不稳的苗头?” 刚才看到张学古,魏广德一下子想起山东和河道衙门一直在推动的禁止辽船海运的事儿。 魏广德虽然不敢管这個事了,可面前就有刚从山东回来的御史,正好问个清楚。 “登莱等地,确实因为辽船运粮夹带不少辽民进入而引发一些冲突,不过要说不稳那是无稽之谈。” 张学古、杨道亨并不清楚魏广德和此事牵扯的关系,不过也知道当初辽船海运是怎么回事儿,以为是裕王府在打听,所以也没藏着掖着。 于是,就把他知道的情况详细和魏广德介绍了遍。 正如之前所说,辽船海运其实对山东并无多少影响,不过流民涌入后,出点问题自是难免,但因为不稳的因素其实更多还是山东本地士绅,他们在争夺这些人口。 对于官场中人来说,引发纠纷的双方都是士绅,也都不好得罪,就只能和稀泥,顺便就看不惯跨海逃来的辽民了,认为是他们引发了这些纠纷。 “善贷,这你还看不出吗?哪里是山东那边想搞事儿,实则就是河道衙门那边在推动啊。” 杨道亨这时候也插话进来说道。 “事发自山东,看到学古,我自是要问个明白。” 魏广德笑着回道。 “那你的态度是什么?” 张学古这个时候也来了精神,想要知道魏广德,或者说是裕王府的意思。 若是裕王府要坚持推动辽船海运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站在裕王府这边发声。 实际上,现在朝堂上,无数人都想如此做。 虽然裕王府没有实权,可却有无数官员想要为他们发声。 为的,不过就是希望能得到裕王的青睐。 就算现在裕王这份青睐换不来实际利益,不过想想再过几年,也是值得他们为此奋斗一场了。 “对,善贷,若是需要我等发声,你直管通知一声。” 杨道亨也有此意,接着张学古的话头就说道:“若是要弹压山东那边的声音,明年我下去就帮你办了,谁敢扎刺我就弹劾谁。” “呵呵,说实话,就那跳的最欢实的几个知府,要弹劾的话直接说一声,我手上就有把柄。” 张学古也是压低声音,认真的对魏广德说道。 “实不相瞒,我只是想了解山东那边实际情况,至于其他的并无想法。” 魏广德看到两人的态度,笑笑继续说道:“其实,此事王府里早有定议,一切都以当今的意见为准,殿下对此绝无二话。” “哦,原来如此。” 两人都是纷纷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免不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魏广德对张学古口中的把柄并无太大兴趣,估计就是 那些把柄,就算是事实,其实很多都很难查证,否则张学古也不会一直捏在手里。 虽然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可告输了,在都察院里总归还是丢面子。 就算他能扳回这一局,可只要嘉靖皇帝心里并不支持海运,今年不能禁,那明年呢? 总归有的是由头,何况看样子他的时日也无多,没必要为了这事儿引皇帝不满。 “现在这风是越刮越大了,估摸着很快就有人会急不可耐上奏此事。” 虽然失望,可杨道亨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随便他们,有些事儿登上几年,或许还能更好推行也说不定。” 魏广德低声道。 “对了,昨儿大司马的奏陈你们知道了吗?” 魏广德这会儿话题一转,变到杨博的标兵之议上了。 “你说杨大人那个三议,除了花银子那事儿,其他我倒也不反对。” 杨道亨想想就直接说道。 实际上,昨日杨博上奏,共提了三个事儿,除了督抚建标兵营外,还提到各镇入卫兵马战力下降明显,以往类似勤王军抵达都是奋勇杀敌,而近次却少有斩获,大多隔岸观火,由此应严令各地整训备战,提高士卒战力。 最后一项则是发觉各地入卫兵马老弱参半的问题,认为应“宜汰弱者而募强者”。 “就是督抚招募标兵营那事儿?” 魏广德听到杨道亨这么说,心里也有底,随口又确认一句。 “朝廷财政不丰,允许督抚募兵三千为标兵,确实不妥。” 张学古也接话道,“听说昨日户部的人在宴席上就议论过此事,都是骂娘,说没钱供养这十万大军。” “杨大人这么上奏,其实就是给陛下提条件的空间,估摸着最后应该是先允许边镇的督抚建立标营,至于其他地方,西南那边应该也会很快。” 魏广德答道。 “你的意思是,有战事的督抚,可能还是会允许此事?” 张学古诧异道,不过虽然这么说,头却是在微点,显然也明白这是大势所趋。 文官在和平时期可以压制武将,可一旦进入战时,往往因无实际调兵权而守制于武官。 虽然督抚上任地方后,都会有意无意拉拢一些参将、游击,目的自然也是不简单。 武官并不敢明目张胆忤逆,也担心事后被追究,可小动作也不会少。 给督抚兵权,其实也可让他们自保有余。 “我觉得吧,此时可能是宣大总督回京后,和大司马商量后的结果。” 我还得接着又说道。 “有可能,杨尚书当年随做过督抚,可他入京执掌兵部时间不短,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候提出来,还真有可能是江大人提出来的。” 杨道亨随即就附和道。 虽然不知道魏广德说这些话的原因,可也打起精神来。 无利不起早,魏广德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到此事。 “正如道亨所言,我也觉得此事不妥。”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了眼两人,这才继续说道:“天下督抚多少?这奏陈一旦批红必成惯例,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会增加多少粮饷开支。 以我大明现今财力,还真难以供养这支多出来的军队。” “善贷所言有理,不过此事不好反对。” 杨道亨却也摇头说道。 “是啊。” 张学古也是接道。 “反对不好,却可以更改方式啊。” 魏广德笑道,“在我看来,哪里需要新募士卒,督抚只需让各镇总兵、都司调拨麾下一路协守参将本部到督抚帐下听令即可。 这样,既不用新募士卒增加朝廷粮饷支出,也可让督抚手上有可用之兵。” “嘶,好像可行。” “嗯,应该可行才是。” 杨道亨和张学古都是齐齐点头。 他们也是听出来了,魏广德似乎对杨博或是江东有意见。 具体为何当然不知,可魏广德的提议貌似也是一个好办法。 “可惜了,昨儿杨大人奏陈就递上去了,估计今日就会发还内阁,若是陛下不准,我等上奏还好说,可若陛下准奏,再提就不好了。” 杨道亨叹气道。 这其中猫腻,其实他们都懂,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就是了。 杨博说督抚招募标营三千,足兵,那就要开足饷。 魏广德说直接调拨协守参将听用,好像其实差不多,还不用增加兵员,可其中兵饷才是最重要的。 这道旨意到了,至于是不是有三千人,那就不好说了。 这个,其实也和武官捞银子是一个套路。 用协守参将,总归是不如自己保举的参将放心。 杨道亨知道魏广德貌似不支持这项提议,若是真被陛下驳回,他们再上奏,怕是魏广德会气的骂娘。 不过他也不是白痴,就以刚刚结束的蓟镇战事,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强军之策,嘉靖皇帝那里很难不动心,所以准奏的概率其实很高。 “对了,你们对江东熟不熟悉?品行如何,知道他在宣大可有什么功劳和过失吗?” 魏广德这个时候又说道。 果然是因为江东。 杨道亨和张学古此时已有计较,知道应该是这位和魏广德不对付。 不过,官场之上,一贯是帮亲不帮理。 他们是同年,自然只会相互帮助。 至于江东,虽然这次被封为太子太保,可谓极尽荣耀,可和他们有关系吗? 他这个高官,和他们两个御史完全扯不上关系,自然也不会向着他说话。 魏广德的问题,两人都是挖空心思寻找以前的听闻,希望能够找到江东的错处。 不过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除了当初围剿张琏反贼不利,我这还真想不到什么。” 张学古有些失望的说道。 “确实,这人风评还不错,等我两日,我再打听下。” 杨道亨和张学古差不多,不过倒是说自己可以帮忙查查此人。 闲聊一会儿,魏广德在都察院转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御史们确实对宣大,乃至整个边镇都有很多意见,可是具体到江东身上,还真找不到拿得出手的过错。 不是说江东不贪,而是他只拿规则内的银子,而绝不会去打破旧有规则,一味给自己增加收入。 潜规则,漂没的银子,他自然拿的心安理得。 即便魏广德清楚,却也不敢拿这个说事儿,除非不想在官场混了。 就如新建标营一事,江东到底是为增加大明强军而提出,还是为了吃那份空饷,这个还真说不好。 从都察院出来,魏广德直接就去了裕王府,没马上求见裕王,因为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到了饭桌上,魏广德自然就把昨日想到的事儿给张居正提了出来。 “蓟辽总督?”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问起这事儿,心里就是一惊。 现在他老师为刘焘的事儿已经和杨博商议了多次,不过一直没能达成一致。 是的,杨博就想把精兵强将都弄到蓟镇来,有这些兵马在,谅俺答汗不敢再轻易兴师。 至于其他,说实话,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九边,要论人口稠密,还就是蓟镇这里最重。 每次鞑子入寇,必然生灵涂炭,而其他地方则因为人少地寡,危害其实更小一些。 “听说还未定,怎么,善贷可有人选举荐?” 张居正似毫无所觉的问道。 正文 547最坏的局面 “蓟辽总督?”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问起这事儿,心里就是一惊。 “听说还未定,怎么,善贷可是有人选举荐?” 张居正似毫无所觉的问道。 魏广德哈哈大笑道:“我能举荐二品大员吗?” “你是御史,朝廷可没说举荐人才,举荐人品级要有多高。” 张居正抚须笑道,不过他也从话里听出来,魏广德没有插手此事之意。 或许,真是临时起意,随便问问而已。 “刘大人从两广、福建总督任上被调回京城,各方面可都没有这次屡立战功的江总督表现抢眼,怕是争不过啊。” 魏广德淡淡笑道。 “刘大人在东南剿倭,还有平定张琏反贼之战中,也是立下战功无数的。 这次调回京城,老师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居正当然知道,目前的情势下,刘焘和江东争夺蓟辽总督之位,还真缺乏底气。 不过刘焘和徐阶之间的关系摆在那里,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自然不愿意让他闲赋在家。 刘焘,字仁甫,号带川,直隶沧州刘辛庄人,嘉靖十七年进士。 历任济南府推官、兵部职方主事、陕西佥事,精骑射,通韬略,屡立战功,其一生中两次被夺情,在大明官场里也是极为罕见的。 在兵部期间正是嘉靖二十九年,适逢外虏兵犯京师,本欲回乡守孝的刘焘被夺情参与了卫戊行动,直到战事结束才请求回乡丁忧。 复职后补缺苏州兵备副使,家中再遭变故,时值江浙东南地区,倭寇猖獗,刘焘再次被夺情任嘉湖兵备。 之后更是一路升迁杭嘉湖副使、按察使,为安定岭南,又总督两广军务,倭寇猖獗,又兼巡抚福建。 可以说,从济南府推官之后,刘焘戍边之才就被发掘出来,之后所有职位都是偏军事文官,而且他做的也都非常好。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杰出的统帅,依旧免不了遭到弹劾。 刘焘在清剿倭寇的战斗中,倭寇皆尽溃逃,难与争锋,虽然也曾做过负隅顽抗,比如纠结更多倭寇作乱,但是这些都被经验丰富的刘焘正面击溃,刘焘也因此一路升迁。 然而并不是一切事情都能顺心如意,平定岭南还好,可是在剿倭过程中,刘焘饱受诟病。 比如对极少数和小股倭寇的袭扰反应不及时,部队发生叛乱等等,虽然轻易化解了兵变叛乱,但是躲来躲去,他却没有躲开“同事”的嫉妒和诋毁,说他养寇自重。 嘉靖朝的倭寇之乱,本就是因为朝廷失当策略导致的,并且愈演愈烈。 在根本没有改变前,倭寇之祸就如同草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始终顽固反复。 养寇自重,既是很多明朝官员累积功劳的资本,也是最后败落的源头。 面对连续的弹劾,徐阶也只能采取措施进行保护,那就是安排刘焘调离。 实际上,通过张经、杨选之死就可以看出,嘉靖皇帝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只希望能最快完成他交代的差事,而没有太多耐心。 当他耐心被耗尽之时,往往卸磨杀驴。 张经之死,与其说他是被严嵩等谋害,倒不如说是嘉靖皇帝低估了倭患的严重性,连续两年都无法取得进展后耗尽耐心,借他人之手拿下张经,之后便是不管不问。 而杨选,则是因为知道入寇鞑子仅万余,却无法最快进剿,甚至还连番败仗。 “其实,在我看来,让刘大人总督蓟辽、保定或许更为稳妥。” 魏广德也是顺势说道。 “哦,善贷有何高见?”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挺刘焘,也是有些好奇,于是问道。 “徐阁老和杨尚书,都和裕王府交好,所以我也更能不偏不倚看点蓟辽总督人选。” 魏广德笑道:“我也听说刘大人精骑射,通韬略,当初在陕西都司任职时曾率军与突入陕西的鞑子交战,射杀贼酋密里阿,这说明他对上蒙古鞑子也是有一手。 而在江南又曾参与多次围剿倭寇和平定岭南的战绩,可谓战功彪炳,威望是足够震慑全军了。 至于江东江大人,谋略上应该和刘大人不相伯仲,不过就差在精骑射这一项上。 蓟辽总督,保卫的就是京畿,若是连战场都不敢上,只会在后方运筹帷幄,怕是难以激发将士用命。 杨选就是很好的例子,鞑子往北他往南,和刘大人射杀贼酋相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实不相瞒,陛下那里,老师肯定有话说,可现在最大的难题还是杨博有意让江东接任蓟辽,他的意思是刘大人刚回不久,怕是对鞑子已经有些陌生,最好还是先巡边,适应一段时间再安排。” 张居正说道。 “徐阁老压服不了杨尚书,不妨再加上裕王,我想两边都支持刘大人执掌蓟辽总督的话,杨尚书应该会好好考虑考虑。” 魏广德依旧挂着笑容说道。 “善贷有办法让裕王表态?” 张居正有些狐疑的问道,随即拱拱手说道:“实不相瞒,我曾经私下里和裕王提过此事,不过裕王正如你所言,徐阁老和杨尚书对裕王府都是臂助,他认为不管支持谁都不合适。” “所以,裕王就拒绝了你的请求?” 魏广德接话问道。 “正是如此。” 张居正也不隐瞒,当即点头说道。 “那一会儿我求见裕王,再去说说此事,看能不能有转圜余地。” 魏广德当即说道。 “那有劳善贷帮忙了。” 虽然张居正心里其实已经猜到魏广德做这件事儿,肯定是无利不起早,不过现在他也不知道魏广德这么做的真正原因,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很难说,魏广德和江东的矛盾,足够让他舍下脸面来对付。 最起码,张居正是真不知道魏广德是因何事和江东交恶的。 不知道原因,自然就无法做到准确判断。 “对了,我今儿还有一件事儿,想听听叔大兄的看法。” 魏广德话题一转说道。 “何事?” 张居正奇道。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叔大兄保密。” 于是,魏广德就把马芳率部返回宣府后,谋划偷袭蒙古北沙滩一事告诉了张居正。 “你的意思是,马芳接到密报,俺答汗大帐立在北沙滩?” 张居正蹙眉问道。 “应该是,他言此次偷袭,欲重创俺答汗主力,若是其不在北沙滩,何来重创一说。” 魏广德严肃答道。 “若是消息属实,以马总兵之才,只要小心布置,当可赢得一场大胜仗。” 张居正搓着手说道,不过看到魏广德严肃的表情,又奇怪问道:“善贷,这是好事儿,你为何愁眉不展?” “一开始知道此事,我和你也是一般无二。” 魏广德说着话低下头,旋即又抬头看着张居正说道:“可这次偷袭,鞑子黄台吉刚入寇京畿,他这就马不停蹄奔袭北沙滩,我总感觉有些内心难安。” “为何?” 张居正依旧狐疑,搞不明白魏广德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查阅了朝廷关于俺答汗的文档,发现其人谋略过人,特别是在击败兀良哈和征服青海一代的战事中,表现出惊人的预判能力。 就算十几年前那次威逼京师,其实也不是他随意为之,应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惊人之举。” 魏广德摇摇头,“感觉我把他抬得太高了,不过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否则绝不可能一统大草原,实为大明心腹大患。 所以,我担心,黄台吉此战最后阶段战局逆转,会给其警觉,我大明官军宣大镇战力正在提升。” 以前蒙古部族之间只是表明的和谐,实际上就是出于分崩离析的状态,所以每次南下都不是集齐全力。 在俺答汗露头之前,其兄长吉囊只不过是三万户,就敢肆虐宣府、大同、凉州等地,还要防备亦不剌和卜儿孩等部族。 而现在,周边部族都已经臣服于俺答汗,他可谓拥有巨大的力量,可以调动庞大的蒙古兵力。 像马芳这样的突袭,往往不会集齐大军,只会带走万余精锐,便于快速突进实施突袭。 别看马芳的兵马少于俺答汗,可若是指挥得当,当可利用敌寇混乱之际趁势而起,立下不世之功。 不过,这样的偷袭行动也是有巨大风险的,那就是有点被敌侦查或者预测到,则往往身陷囹吾,很难脱身。 魏广德怕的就是俺答汗从黄台吉那边战事中有了警觉,若如此,在半途伏击马芳,以有心算无心,结局自然难料。 “这次立大功的,就是宣大人马,现在两部一起返回驻地,大同姜应熊部也会参与此次偷袭吗?” 张居正忽然插嘴问道。 “不会,若是联系大同军,怕是消息会有走漏风险。 宣府军在他麾下多年,已经被他完全掌握,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做到保密。 而大同军则完全不了解,也很难指挥的动,马芳绝不会联合大同一起进兵的。” 魏广德直接摇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要阻止还是.....” 张居正依旧很奇怪,不明白魏广德的真实用意。 “马芳那边,若是我猜得不错,怕是这时候他已经率兵到了宣府长城脚下,随时都会潜出关隘。” 魏广德清楚,这样的计划,真要实施,最关键的就是此时宣府长城外是個什么情况。 若是出现鞑子斥候哨探,马芳也可能直接取消此次进兵计划。 也就是说,马芳只会考虑可行性,但是最后是否要实施则是要审时度势,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不过这些细节,也没必要对张居正说叨。 “既然控制不了,不如想办法补救?”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说道。 “什么?补救?” 魏广德奇道。 “既然马总兵已经出兵,而善贷又有担心,不如想办法,看如果马总兵真的兵败,该如何挽回败局,比如派遣将领率兵以巡边的名义进入宣府,打探消息,一旦出事则立即出兵救援。” 张居正说道,“就看善贷认为,若是马总兵此次出兵真被俺答汗侦知,会出现哪些可能的情况,我们也好对症下药,找到解决办法。” “马芳会率部出击,以往出塞他都是身先士卒的.....” 说道这里,魏广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之前马芳出塞后都是由董一奎暂时接管宣府防务,而现在董一奎已经调往山西担任总兵,也不知道这次马芳离开宣府后,后方是怎么安排的。 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魏广德已经想到刚才张居正的建议,一种想法在魏广德脑海中盘旋。 让董一奎以山西总兵的身份,带来山西镇兵马巡防宣府,若是马芳部真的遭遇麻烦,则让董一奎率部救援,若成功则负责接应其返回。 不过这个时候,张居正倒是自顾自说道:“马芳部若是被俺答汗侦知动向,其可能的做法有三。 一是率部直接逃离,不过这样概率极小,二是设伏,意图重创甚至全歼马芳部,三则是......” “则是什么?” 魏广德追问道。 “绕过马芳部锋芒,偷袭空虚的宣府。” 张居正开口说道。 “嘶.....” 魏广德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俺答汗采用张居正所说的第三种打法,既可以抢掠到无数物资,更是可以把马芳逼到绝路上。 开玩笑,皇帝让你守宣府,结果你却把老巢丢了。 说不得,那把刀不是俺答汗挥下的,而是嘉靖皇帝出手砍了。 “你选哪个?” 张居正忽然问道。 “第三。” 魏广德下意识回答道。 “所以,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补充宣府兵力不足,马芳带走宣府精锐,一旦鞑子突至,怕是连救援兵力都抽掉不出。 届时,整个宣府处处漏洞,到处被动,就有被鞑子一锅烩的可能,这才是真要了马芳的老命。” 张居正抚摸着自己的美髯说道,不过眼神中却有一丝阴狠。 这眼神,魏广德以前可没在张居正眼中看到过。 第一次,让魏广德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他狠起来貌似也好可怕。 而且,魏广德也从刚才张居正的话里听出来,张居正其实也是很有想法的。 或许,对于军事,他只是不感兴趣。 也是,徐阶给他安排的道路可不是做军事文官,而是要扶持他奔着首辅宝座去的。 心里有了计较,魏广德在这里又坐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就让內侍进去问裕王的情况。 正文 548选择 魏广德没有等多长时间,內侍来报,裕王请他过去。 裕王现在的日子是过的越来越滋润了,所以不是朝中发生大事,他已经很少去前面的院子。 跟着內侍到了王府内院,此时左近已经被清空,除留下一些內侍外,王府宫人都已经离开。 “拜见裕王殿下。” 魏广德看到裕王朱载坖已经起身要过来相迎,急忙抢先施礼道。 裕王表现亲和,可他却不能恃宠而骄,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对于这样的场合,当然不用行什么叩拜之礼,魏广德也就是对着裕王深深一揖。 不过,这也就是裕王还在潜袛的时候可以如此,将来裕王登基为帝后,见裕王汇报事情就麻烦了。 明朝沿袭了元代臣下向皇帝跪拜的制度,所有官员无论品级高低,都要向皇帝跪奏政事,奏完后皇帝命令可以起身才能站立起来。 皇帝发布圣谕时,百官都要跪着听。 皇帝赏赐大臣,大臣必须在御前跪受赐物,然后五拜叩头。 而在明代君臣议事时,只有向皇帝汇报的人需要跪下,其他人站立,且跪奏者奏事完毕,皇帝就可命令他起立。 想想,那时候有什么话要对裕王说的话,就要跪着,魏广德感觉自己的膝盖怕是有些经受不起。 还好,魏广德一共也没有被嘉靖皇帝召见过几次,而且每次其实也没什么要汇报的,大多是皇帝问话。 后世史书对嘉靖皇帝二十年不上朝颇多诟病,不过其实就魏广德的亲身体会,他倒是蛮喜欢这样的皇帝,不用早起上朝,也不用在大殿上跪奏汇报,只需要动笔写下条陈送入西苑,大家都图个方便。 当然,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大明文官的通病。 嘉靖皇帝的做法,大家既然得了好,不过私下里还是要表现出自己忧国忧民的心情,抱怨嘉靖皇帝不上朝的做法。 让魏广德平身后,裕王就笑道:“善贷,你我亦师亦友,私下里不必那么讲究。” “不敢,殿下虽未正名,可实为皇储,你我实为君臣才是。” 虽然很不想说这些话,可在这个场合,魏广德还是要这么说。 反正除了裕王身边的內侍外,再无旁人在场。 “呵呵,善贷多礼了。” 裕王也只是笑笑,随即正色问道:“不知善贷来此,是有何要事?” 魏广德稍微犹豫片刻,组织下措辞,就把先前对张居正说的那些话又向裕王讲述了一遍。 “你说马芳打算近日率兵奔袭大漠?偷袭俺答汗大营?” 裕王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刚刚才从虏骑袭扰京畿的困境中摆脱出来,还没缓上几天,裕王就听到马芳打算以牙还牙进行报复,自然是惊喜交加。 这些年,马芳的战绩足够让裕王放心,所以他第一时间并没有为马芳的冒险举动赶到担忧。 实际上,马芳近些年有胜有败,不过在魏广德的话中,当然只会说胜仗而不会提到那些败仗,即便被说起,在魏广德口中也变成一番血战后的惨胜。 看到裕王的表情,魏广德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或许是他太过敏感吧。 只是在和张居正讨论后,对此次马芳出战,魏广德心中的担忧却是越来越重。 没有直接回答裕王的问话,多傻,他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接下来,魏广德就把此次战事自己的担忧全盘托出,甚至包括和张居正讨论中他提到的几种可能,胜败皆一一细说分明。 “此战虽有些冒险,不过鞑子刚在京城肆虐,此次实施报复我觉得应该。” 和嘉靖皇帝一样,对于外敌,明朝的皇帝和皇子态度一样,那就是打回去。 当年“庚戌之变”后,嘉靖皇帝就有心整备兵马北伐进行报复,不过因为多种原因最终都没有成行。 而这次鞑子再度重演当年境况,自然让裕王也是热血沸腾,想要予以报复,最狠辣的报复回去。 “不过,善贷,你和叔大的担忧也有道理。” 裕王沉声说道,“你们是打算如何为马芳完善此计策?” 马芳只是宣府总兵,他能管辖的也仅仅是宣府一地。 此次出兵,必然会带走宣府大部分机动兵力,导致宣府防御力量被极大削弱,这個时候确实需要补充宣府的兵力。 实际上,长城最重要的作用,并不是以一堵墙把敌人挡在外面,就像攻城战那样。 数千里的城墙,即便大明为此填进去百万大军,其实都不可能把长城城墙填满。 长城是一个防御体系,依托城墙、敌楼、关城、墩堡、营城、卫所、镇城、烽火台等多种防御工事所组成的一个完整的防御工程体系。 后世许多人都认为长城无用,外敌入侵可以在长城上打开一个缺口就可以长驱直入了,只有没有战略常识的人才这样认为。 长城上的驻军,其实更重要的作用就是预警,当然也是作战士卒。 当发现敌人踪迹后开始预警,同时当然要进行抵抗,为的其实仅仅是争取一些时间,让内陆的民众加紧备战,坚壁清野创造一点时间。 打开一个缺口需要时间,还要防备守军的进攻,游牧民族突然袭击的战略优势丧失殆尽,烽火台快速传递军情到远方,也可以让中原地区政权有充分的时间做好准备,抵御进攻。 游牧民族到中原地区大都是劫掠,攻打城市不是他们的强项,一旦预警后坚壁清野,他们能抢到的财物和人力将会大打折扣的。 况且他们一般都不敢深入腹地进行劫掠,怕被缺口两端的守军截断后路。 明朝在长城沿线大量修筑镇堡,其实才是防御虏骑进攻的主要工事。 这些镇堡如同小城一般狭小而不易攻打,又密布在长城后方数十里范围内。 如果鞑子犯边打破边墙,要么就是对这些镇堡进行攻打抢掠,要么就是直接略过,继续深入,对明朝内陆其他大城发动攻击,而这些镇堡内的兵力就是收复城墙,阻拦其顺利撤退的主力。 因为有了这道城墙在,游牧民族在攻打明朝时,就无法随意选择地方入境,而是要想法设法打破长城沿线关隘的城关,抢下一道大门。 这样,他们庞大的兵力才能顺利通过长城,抢劫到的物资和人口也才能顺利出关。 而补充宣府的兵力,为的自然就是在鞑子进攻宣府的时候,有充足的后备兵力顶上去,驱逐突入的鞑子军队。 “我的想法是调动山西镇的兵马支援宣府,为马芳弥补他离开后宣府防御的空虚。” 魏广德说道。 “为什么是山西镇而不是大同?这次大同总兵姜应熊及麾下表现也极为抢眼,战力也是不俗。” 裕王纳闷道。 “宣大总督江东一直选择坐镇大同,不是没有原因的。” 魏广德只得说道。 “马芳和江东不和?” 闻言,裕王微微皱眉。 想到还要游说裕王出头,帮助徐阶打压杨博,于是魏广德又把江东想要抽调宣府正兵营精锐的事儿和裕王说明。 涉及到权利争斗,裕王一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权利,只有抓在手里才是权利。 一旦交给别人,那就不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裕王能理解,马芳拒绝江东的理由。 “现在山西镇总兵官是董一奎,他也是因此战有功被兵部举荐,刚调离宣府。 他在宣府多年,对那里极为熟悉,这个时候正好让他整顿山西兵马入援,当可高枕无忧。” 魏广德又继续说道,不过担心裕王不清楚此事的紧急,又补充道:“此事也是刻不容缓,以我对马芳的了解,此时他可能已经陈兵边墙,随时都可能出塞。” “可是,孤该怎么做,这事儿得找兵部杨尚书,由兵部下文才合情合理。” 裕王不是小白,他就是个王爷,动用大军的权利,他哪里有。 而且,这也是在招祸事,谨防父皇知道了,就以他居心叵测为理由废掉也是可能的。 “殿下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是由我去见杨尚书,述说马芳有心在近日突袭北河滩的计策,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找他商议,其中一些错漏该如何弥补。” 魏广德说道,他告诉裕王这些事儿,当然不能给他出难题。 这对他在裕王心中树立形象不符,会给人一个麻烦精的印象。 实际上,马芳在信中也为明确此战,只是随意提了一下。 可就是以为是一笔带过,但是却点出出击目标,所以才让魏广德警觉,马芳应该是早就有此打算。 突袭时间提前或者推后,他都不会紧张,可偏偏是这个时间点,他就认为极不合适。 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强。 “既然你已经有了此想法,哪你来见孤,还不如直接找杨尚书说。” 裕王此时也意识到这是件麻烦事,他身为王爷其实沾染不得,即便嘉靖皇帝似乎并未杜绝他和外地武将联系。 “只要还是因为江东。”.. 魏广德这个时候才继续说道:“殿下当知道,江东和刘焘正在争夺蓟辽总督一职。” 裕王点点头说道:“听说了此事。” “杨尚书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此前就曾多次私下表示精力不济,我估计他的打算,似乎是准备让江东接替他的位置。” 魏广德说道。 “你想阻止江东出任蓟辽总督,阻止他入主兵部。” 裕王有点明白了,“只是,毕竟是杨尚书推荐的人,孤也不好插手此事。” “可江东和马芳有隙,若是江东出掌兵部,怕是会对马芳不利。” 魏广德直接答道。 “你想要孤表达支持刘焘的意思?” 裕王有些犹豫,刘焘背后站的是徐阶,江东身后有杨博,都是朝中重臣。 本来,以他的性格,对于蓟辽总督一职的争夺,自然是敬而远之,不参与其中为妙。 可现在知道江东和马芳的关系,而蓟辽总督这一官职又极为敏感。 确实,若是江东出镇蓟辽,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兵部尚书人选,只要他不出其他事儿的情况下。 要知道,他已经算是把出任兵部尚书该走的过度都走完了的,从兵部侍郎到南京兵部尚书,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也就是接任蓟辽总督一职了。 魏广德不知道此时裕王怎么想,只是看到他在那里低头思索半晌。 魏广德也不急,就在一边静静等待着。 裕王此时也在权衡利弊,此事参与其中,怕是会得罪杨博。 正如魏广德所言,杨博确实在考虑接班人选。 其实,徐阶年纪比杨博还要大,可在裕王的记忆里,貌似就没有听说徐阶想要致仕的消息,而且在外人看来,似乎徐阶还很老当益壮的样子。 想到这里,又想到牵扯其中的马芳,裕王最终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而此时张家口,马芳已经率麾下精锐骑兵进驻堡城修整,只不过他一直等待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 偷袭北沙滩当然不是马芳头脑一热而做出的决定,他为此实际上已经准备了一年有余。 不仅派出夜不收收集沿线地形情报,更是连续跟踪俺答汗的行踪,力求一击功成。 俺答汗现在身边可是常年都有大军环绕,人越到老年越是惜命,曾经的雄心壮志已经不在,无所畏惧的胆气也已经消散,只剩下一生戎马后积累的经历,还有无以伦比的威慑力。 马芳一直把目标钉在俺答汗身上,自然要把所有影响都考虑到,甚至连进兵路线及宿营地点都要充分考虑,务求不留一点破绽。 但有的时候,鲁莽从事,逞匹夫之勇往往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绩,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个词的出现也说明,准备充足往往就是失败的根源。 现在,马芳已经把宣府他能调动的机动兵力以巡边的名义,再次集结到张家口堡内,只等确认俺答汗的位置就可以行动。 准备,够充分了。 宣府军在他有意无意的操练中,已经不知不觉多次进行了有关的模拟演练。 参与之人虽众,可知道完整详情的人却是不多,这也是为了保密起见。 就在他苦苦等待的时候,距离张家口堡十余里的张家隘口外,一骑快马正在跃马扬鞭向城关冲来。 正文 549辽东问题 “善贷,你看看吧,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这日,魏广德刚进裕王府见到殷士谵,殷士谵就把手里一份抄录的奏疏递给他。 魏广德伸手接过,看了眼,是山东巡抚张监的奏疏。 山东来的,所为何事他一目了然。 这次官员禁辽船海运的事儿,河道衙门还有山东方面也是够能隐忍的,都筹划差不多一年时间才出手。 其实想想也怪不得人家谨慎,毕竟当初提议出自裕王府,没人愿意凭白得罪未来的皇帝。 运作这么长时间,一是为了联络朝中更多的官员,让他们出手的时候能够得到尽可能多的支持。 二嘛,当然也是想看看裕王府的反应,若是裕王府反应激烈,他们当然就会采用一些手段,或游说,或收买,总之他们总会想到办法,让裕王府在此事上认可。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裕王府明知此事后,却没有多加阻挠,当然也没有放任的意思。 至少,魏广德、张居正,甚至是高拱,都曾在私下场合表达反对禁止辽船海运之事。 拖到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或许他们觉得现在掌握的朝中力量足够影响到宫里那位。 魏广德细细看了张监的奏疏,大略还是为海防着想,所以请求皇帝再次禁止辽船海运。 当然,奏疏最后也说了,若是辽东再次发生饥荒等重大民情,重新恢复海运济辽也是可行的,毕竟海运济辽确实可以解决辽东物资紧张的问题。 总之,奏疏写的四平八稳,让人看不出错处来。 “就连辽东巡抚都站他们一边,还能如何?” 对此,魏广德只是苦笑着说道。 为了应对此事,那怕只是象征性反对,魏广德也曾经通过徐阶的关系,和辽东巡抚王之诰有过联系,希望由辽东方面摆出面临的难题进行阻拦。 说起来,辽东局势还真是混乱。 对于辽船海运一事,辽东总兵等兵将都是被商人们供奉好了的,所以都是一力支持,不过在巡抚那里,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王之诰进辽东就遇到大灾,自然首先做的就是大力屯田,希望靠自己度过难关,而海运济辽只能是临时救民之策,终不能长久。 甚至,在王之诰给魏广德的信件中说道,若是海运济辽长期进行下去,必然会让辽民心生懒惰之心,而不愿意勤劳生产,长此以往辽东会彻底变废。 对此,魏广德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就按照之前商议之事,让李芳联络那些人上奏反驳此事?” 一开始,他们商议之时,魏广德就不建议激烈反对,而是适当表达自己的意思即可。 要知道,对方势力太大,在没有掌握真正的话语权之前,强烈反对的后果疏为难料。 别看景王已经就藩安陆,可毕竟是嘉靖皇帝的儿子。 换句话说,皇嗣之争其实并未真正结束。 只是,就目前来说,嘉靖皇帝已经默认裕王。 这个时候,如果裕王府爆发出在朝堂上太多强大的影响力,难免不让嘉靖皇帝心中生疑,进而对裕王不满。 那个位置,始终才是他们这个王府中人所紧张的。 至于裕王府和外镇总兵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大多数人想的那么紧要。 不管是宣府总兵马芳,还是新任广东总兵俞大猷,亦或者山西镇总兵董一奎,毕竟都是外镇总兵,和京城还有很远的距离。 魏广德不强烈支持马芳出镇蓟镇,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嘉靖皇帝起疑。 对于真正能够左右京城局势的京营和蓟镇,裕王府从来都是不敢伸手的。 裕王当初有多希望马芳出镇蓟镇,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可在魏广德说出这可能是嘉靖皇帝所能忍受的底限后也只能放弃。 当然,什么都不做也不行,那就让一些低级官员出面上奏就是了。 既可以表达裕王府的反对之声,显示的对朝堂影响力也足以让嘉靖皇帝放心。 实际上,辽东海运一事,越详细了解就越发会觉得其中玄奥颇多,最根本的还是大明朝布政使司划分的疏漏,或者该到要改革的时候了。 辽东是明代北方防御体系中的重要地区,其治乱形势直接关系到明王朝的兴衰。 由于位置偏在东北一隅,明代辽东与内地之间的交往,只能通过两条道路进行。 一条是经山海关与辽西走廊的陆路,另一条则是经渤海海峡,从山东半岛北部的登州、来州到达辽东半岛的海路。 洪初,明军从登来地区渡海北上,击败残元势力,将辽东地方纳入明朝治下,而当时辽东驻军所需的粮食、布匹等后勤物资,也都要通过登辽之间的海路转运获得。 在这种密切联系的基础上,明代辽东的民政与司法事务分别被划归山东布政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守道,以及山东按察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巡道管辖,从而形成了“辽东隶于山东”这一特殊的行政区地理现象。 这样的行政地理划分,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唯一的一次。 辽东全境的民政事务全部纳入山东管辖之下,海运通行之时商贾骈集,贸易货殖络绎于金、复间,辽东所以称乐土也。 不过在此之后,很快辽东海运就被废弃,虽大多被认为和正德年间刘瑾用事时,海船损坏不修,料价干没,山东本色悉改折色,由山海陆运入辽,海运复废有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50不存在的三卫 说起来,大明立国已近二百年,国家发展变化极大。 可国家制度方面,却一直延续着明初朱元章和朱棣时期制定的制度,其中自然有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需要改进。 本来,嘉靖皇帝这位特殊情况上位的君主是可以实施这些改革的,可惜却沉迷于道教修炼当中,是“嘉靖新政”在缓和了已很紧张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后就停滞不前。 现在殷士谵直接点出,魏广德给裕王提的建议,很可能引发辽东战事,让辽东明军承受来自蒙古人以及更北边女真人的攻击。 依旧是笑着摇头,魏广德不紧不慢的说道:“辽东的蒙古人,其实也没什么战力,一盘散沙而已,至于那边的女真人,他们真有能力反抗官军吗?” “可就怕草原上的鞑子和他们勾接,那就危险了。” 殷士谵却是很严肃的说道。 魏广德却不在意,殷士谵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辽东爆发战事,其实对国家和士卒来说是好事儿。 可他们并不知道,不过百年,现在弱小的,还四分五裂的女真人会被一个人统一,而且如同其他刚统一的部族一样,在他们民族英雄的带领下爆发出一股强大到无法匹敌的战力。 他的后人,甚至带着这个弱小的民族打进中原,占据了这大好河山。 以前,魏广德曾经想过,找机会安排人去辽东,把建州女真的族长一脉直接灭绝算了,这样就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只是现在的他,影响力还达不到,而且时间反正还远,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自从俞大猷调广西后,魏广德开始关注大明朝对西南地区一点点的改造,发现似乎这才是一个一劳永逸解决女真的办法。 明朝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政策,其实是很灵活的。 明朝的建立是以接收元朝留下的政治遗产,在明初时期,明军的强大让西南少数民族都畏服,自然只能投降,亦如他们对元朝一样。 而明朝对他们也是实行怀柔政策,对于主动投降的都按照元朝对待他们的方式,也就是依旧用土官制来治理这些地方。 中国地域辽阔、民族林立,怎么样处理好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关系,始终是统治者的一大难题。 唐、宋时期,为了加强对少数民族占据多数的州、县控制,一般会授权部族首领担任地方官员实行管理,加派朝廷任命的监管官员,这就是羁縻政策。 在羁縻政策演变到一定阶段,也就是进入元朝统治时期,土司制度得以衍生出世。 蒙古族推翻旧王朝,建立了疆域空前阔大的元朝,其下民族众多,史载“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 元朝为了加强对地方的统治,创立了行省制度由中央直接管辖少数地区,并且在这之前由唐宋所建立的羁縻州府也都归到各自行省的管辖范围内。 除此之外,元朝还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推行了“蒙夷参治”的方法。 中央统治者一方面派遣宗亲王室镇守少数民族地区,另一方面又广泛接纳当地的土着民族首领,并举荐其成为当地士官。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充分调动少数民族人民的积极性,同时还保证了中央王朝在少数民族地方的统治。 而“蒙夷参治”的治理策略就是“土官制度”的前身,在那时,元朝将全国的各类官员统一分成两大类——“土官”和“流官”。 在行省和宣慰司这两级中,主要以流官为主、土官为辅,而在路及路以下的级别则广泛举荐土官。 除此之外,元朝还给予土官一些特殊优待。只要官员们对朝廷忠诚不二,便允许他们长久统治区域,还可以世袭官职。 明朝采用“恩抚”政策,“威德兼施”,使得明朝最终赢得了少数民族的支持,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皇帝自己的思考。 明朝皇帝们长期主张“守在四夷”的治边思想,对西南地区的管理以“守”为其核心,以元为鉴,反对以西南边疆为依托实行军事扩张的做法。 这种治边思想明显受到汉唐以来传统民族思想的影响,但更多的是着眼于明朝所面临的现实情况。 明太祖就时常劝戒大臣和自己的子孙,不要对西南地区使用武力,明太祖认为“蛮夷”所在之地大都偏远荒野,远征西南劳民伤财,即使征服了也得不到太多益处。 他的这些思想,自然也被之后的子孙所接受,亦如他们为了减少军费开支,轻易就决定放弃奴儿干都司一样。 只派出官员定期前往那里进行例行巡视,却对当地不闻不问。 在奴儿干都司明军撤退之时,本就数量极少的汉人也随着明军南撤,退回到辽东地区。 不过,明朝在西南可不是一味执行土官制度的。 受明朝重点防御北方少数民族政策的影响,在西南民族地区便尽量使用怀柔之法,为的是避免激起西南少数民族的反抗,稳定西南少数民族。 因此,明朝在西南民族地区的军政治理大多是温和的、稳妥的,很少采取激进的措施。 但是,因为明朝在西南民族地区防守策略下的权宜之计,一旦找到时机,明朝便会进行改土归流。 明朝中后期,明朝对西南的有些土司进行了改流,但明朝的改土归流措施也是相当温和的,如果改土归流后引起当地少数民族的叛乱,明朝会再次改回土官。 明朝并未采取强制措施在西南民族地区推行流官,而是尽量顺应历史发展规律,以温和、稳妥的方式推行改土归流。 这也是为什么明朝中后期,西南叛乱频发的根本原因。 明朝对西南民族地区的军政治理目标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维护明朝在西南地区的统治地位。 明政府所施行的民族政策,自始至终都是服务于这一目的。 而现在魏广德想要做的,就是在奴儿干都司也推行,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以前几位皇帝在辽东问题上做出的决定,特别是汉人大量收缩回到辽东,在奴儿干都司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情况下。 这样的改变,要想在嘉靖皇帝手中实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魏广德只能把目光转到裕王身上,潜移默化下改变裕王的立场,在将来裕王登基后逐渐推行。 至于辽东蒙古人和女真人,魏广德还真看不上眼。 别看百年后女真人如何厉害,这时期的女真人对上大明官军,那就是砍瓜切菜般吊打。 否则,犁庭扫穴也不会时不时就发动一波,收割一茬。 实际上,杨镐指挥对建州女真的围剿,也就是萨尔浒之战,本身就是犁庭扫穴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万历皇帝确实有点惰政,战争发动晚了,或者说努尔哈赤确实厉害,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快速积累起来力量。 毕竟,只用了三十四年的时间积累,最终对宗主国明朝形成碾压实力,努尔哈赤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总之,就是因为种种原因给了他发展自身的势力的机会,最终为明朝倒塌敲响了晚钟。 另外,魏广德还有种猜测,那就是明朝的援朝战争,或许也是拖慢明军围剿建州女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既然他来了,自然不希望再次发生这样的历史。 看到明朝在西南地区的动作后,魏广德就打算依葫芦画瓢,把改土归流政策照搬到辽东,第一个执行的地区就是建州,之后才是海西女真诸部。 至于还有所谓的东海女真,那可是在更北方,暂时就算了。 不过,魏广德其实最头痛的还是当地缺少汉人,执行流官制度在朝廷里会有很大的阻力,因为师出无名,还只能一步一步来。 所以,才有了他向裕王提议,抬升辽东行政等级的事儿来。 “据我所知,海西女真各部因为位置关系,早就和蒙古一些部族关系密切,尤以叶赫部为最。” 魏广德说起他从辽东商人那条途径了解到辽东北面的消息,毕竟他们常年要往来于白山黑水之间收购商品,信息的掌握实际上比辽东官府还要准确快捷。 “不过,因为官军武力的威慑,他们也只能对国朝阳奉阴违,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公开造反。”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殷士谵倒是点点头。 辽东那边局势,女真族人确实时不时就跑到汉人地界劫掠,抢劫一些财物和人口,不过很快就会被官军截杀回来,然后对他们的一些部族首领进行惩罚。 “阳为效顺,阴为抄掠”,就是这个时期辽东的局势。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百年前我明军南撤的影响。 偌大一个奴儿干都司,居然没有我国朝官军驻扎,那些土人自然夜郎自大,以为可以挑战国朝威仪。 即便朝廷不时派出官员巡抚奴儿干,可女真族人对我大明的轻视还是不可避免。 又因为我朝对强大女真部族的武力打击,更加促使我朝和女真部族之间的对立情绪。 长此以往,若是维持现在局面,女真各部各自为战尚且罢了,可一旦女真诸部统一,对我大明在辽东,在奴儿干地区的统治就是致命打击。” 魏广德说到这里,看了眼似是在沉思的殷士谵,魏广德又继续说道:“以我的看法,正该利用当前我朝对女真的碾压态势,直接崩裂他们长期形成的部族制度。 改土归流,不准他们继续按照部族制度划分各部,而是以武力强硬将他们划分到各地,以州、县进行区分,派出官员进行管理。 各部族长依据朝廷当初发给的金印、圣旨南迁,由朝廷指定地方居住,让他们彻底和族人分开,才能恢复朝廷对奴儿干都司地区的掌控。” “说起来简单,可他们绝对不会束手待毙,西南地区土司作乱就是代表。” 】 殷士谵这时候摇头说道。 “是啊,对西南地区,征伐尚且困难。” 魏广德笑道,可停顿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可若是置之不理,难保相互吞并,甚至联合的女真不会对我朝反噬。 正甫兄可还记得‘王中假贡’之事?” “王中假贡?” 殷士谵听到魏广德提起这事儿,就微微皱眉。 他当然知道此事,当初在朝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事情也简单,那就是海西朵林山等卫女直都督佥事额真哥等来朝贡马,又有古城等卫指挥同知哈塔等同时入贡。 唱名给赏间,额真哥称诸夷乃王中部落额克捏等人,而不是古城等卫哈塔等人,是冒名顶替者。 当时就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因为前来朝贡之人都是带着大明颁赐的金印、圣旨确认身份,可其中有人被指认为冒名顶替,何况还是在御前被人指认出来。 而最后堪究后得到的准确情况是,王中部先与海西夷兀允住联合抢杀者帖列山等卫夷把秃郎中等人,夺其携带金印、敕书三十五道,然后伪装成他们进京城封贡。 此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此事充分表现出明朝对于奴儿干都司当初分封各卫的实际情况已经严重失察,甚至都无法识别这些头人的身份。 朝廷赐部落首领官职,并赐印玺、圣旨冠冕、朝服,欲前往北京进贡或前往辽东马市进行贸易的部落首领必须自带印章和诏书证实身份。 这套以印信、诏书为基础的附属身份认证制度,维持了百余年,不过到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女真及兀良哈三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正甫兄可知?” 魏广德又问道。 不过这次魏广德不等他答话,就自顾自说道:“女真部族那边消息不多,我所知也有限,不过兀良哈三卫,据我所知,早已经被察哈尔、内卡尔喀、科尔沁等部分吃掉。.. 朝廷赐予的金印、诏书也被他们所夺,而他们拿到这些诏书后就冒充三卫与我大明交往,这也是所谓兀良哈三卫时常叛乱的原因。 现在哪里还有兀良哈,所谓的“朵颜”、“泰宁”和“福余”早已经是察哈尔、内卡尔喀、科尔沁等部族了。” “当真?” 殷士谵惊叫道。 正文 551昌平有警 “当真?” 听到魏广德说兀良哈三卫早已经不复存在,金印、诏书被蒙古察哈尔、内卡尔喀、科尔沁等部族所夺,殷士谵就惊叫出声。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朝廷这些年和三卫之间的往来和互市,实际上就是在资敌。 “别这么惊讶,这些事儿,实际上边镇和朝中重臣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只是他们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魏广德笑道,“否则,怎么解释这次黄台吉部入寇?要知道,蓟镇以北可是三卫的地盘,若是三卫还在,黄台吉能这么大摇大摆进出边墙?” “你容我缓缓。” 今日的事儿,对殷士谵冲击有点大。 本来只是告诉魏广德,山东巡抚张监已经上奏请求禁止辽船海运,这本就无甚大不了的,裕王府早有定计,只是应付一下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又从魏广德那里知道之前裕王私下里询问他对抬升辽东品级一事,之后更是知道朝廷这么多年对北方固有观念已经严重偏离实际情况。 魏广德说蒙古的事儿,其实就是在提点,现在的奴儿干都司已经不是明朝退出时的样子,那里部族之间的兼并,说不好已经形成新的强大部族。 至于魏广德想要将大明的实力重新布置下去,殷士谵不看好。 很简单,现在的朝廷财政比之当年还不如,哪里有钱去恢复对奴儿干都司的驻军。 “这事儿,还是容我好好想想,说不得还要召集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殷士谵苦着脸说道。 “此事不急,正甫兄大可私下和高大人他们讨论此事,完全不必召集大家一起商议。” 魏广德澹澹说道。 这件事儿不算小,真要图之也是等裕王上台以后,所以魏广德是真的不着急让大家形成共识。 而且,兀良哈三卫的情况,魏广德相信张居正肯定知道,高拱或许也知晓一些,毕竟已经是朝中高官,又是掌管礼仪,朝廷和三卫之间的外交异样,高拱不可能没有丝毫觉察。 说穿了,就是把事儿捅出来,丢的是朝廷脸面,所以高层都是隐忍不发。 “对了,兵部那边昨日已经以密文给山西镇下达了命令,现在只等宣府那边的回报。” 魏广德只是猜测马芳可能已经率部出了关城,不过是否如此还要等兵部的查验才知。 显然,杨博已经相信了魏广德的判断,所以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先给山西镇下达进兵宣府的命令,而不是确认宣府的情况。 “只希望是我多虑了。” 魏广德点点头,嘴里呢喃道。 “对了,你前日找杨尚书,他是怎么分析的?” 殷士谵奇道。 这事儿,他也是从裕王口中知道此事,在此之前那里会想到还有这一出。 而昨日魏广德到裕王府,他当然就没有过问此事,现在说起才想起来问问。 “此次用兵,马芳应该是知道如何保密,倒是不让人担心,主要就是现在出击时间敏感,杨尚书也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可也说不出太多,听天由命吧。” 魏广德回忆那晚和杨博分说此事时,杨博诧异和无奈的表情。 按说这些事儿,他身为兵部尚书才是最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可却是从魏广德口中得知。 如果是别人坐在兵部尚书位置上,魏广德敢不敢说都是一回事,还好是杨博。 他的气度和涵养,在朝廷里也是公认的。 很快,两日时间就过去了,兵部那边杨博派人送来消息,确认日前马芳已经率部出关巡边的消息。 这是对外的说辞,京城也只有裕王府和兵部极少数人知道,马芳是打着巡边的旗号奔袭北沙滩去了。 魏广德感觉该擦的屁股都替马芳擦干净了,只希望这次他能一切顺利。 派往山西的信使早已出发,兵部给董一奎的公文也只会是例行命令他帅师巡视宣府,可不会说太多东西,马芳的事儿现在已经是兵部保密程度最高的机密。 魏广德给董一奎写信,也是因为兵部不会说的事儿却必须让他知道,这样他才能知道事态的严重。 魏广德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集结山西镇的骑兵,由他率领尽快赶到宣府接防。 至于步卒,按部就班出发即可,若是无事,就当练兵了。 这几日的朝廷也是波谲云诡,在张监上奏后,许多六、七品京官也纷纷上奏,或支持或反对,所议之事都是关于辽船海运。 张监的奏疏早已送入西苑,可第二日并未被发还内阁,显然嘉靖皇帝也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决定,也不知是留中还是什么。 只不过,河道衙门和山东方面近一年的功课也没有白做,支持禁止辽船海运的奏疏是占据绝对优势。 这,或许也是一种民意吧。 有意思的是,包括淮安的总督漕运部院、山东济宁的河道总督衙门及各省河道署均未奏议此事。 这场由山东巡抚上奏引燃,然后京城的低级官员在那里上奏议论,中高级京官到目前为止都是保持缄默。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反对张监奏疏的,大多都是和裕王府有联系的官员,或是他们串联的一些好友。 对这样的场景,不免让许多不明就里的人暗自揣测,这或许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京城柳泉居,往日宾客盈门的酒楼,在今日却显得很是冷清。 两层阁楼此时底楼显得空荡荡的,几乎见不到人影,只有大门前有几道身影拦在那里,挡住所有想来这里用餐的客人。 和楼下冷清截然相反的时,二楼上面却是高朋满座,所有桌椅皆坐满人,而且看他们的气质和穿戴就知道,他们都是当朝官员。 宴席间气氛轻松,所有人都是有说有笑,不时有人挨桌敬酒,闹得好不热闹。 看气氛烘托差不多了,主桌上就有一位身着员外服的老者站起,举杯说道:“诸位大人,今日邀请诸位大人来此赴宴,是为了表达我们运河十三家商会对诸位大人秉持公正,上疏谏言的感激之情。 不瞒诸位大人,小老二老家就是山东,眼见着乡亲们被辽东流民侵扰,实在不忍.....” 老人别看已经上了岁数,可声音却是宏亮,整座二楼宾客居然都能听清楚他说的话。 其实,们敬的也只是商人们手里的银子。 只是,既然已经做官,他们还真不担心会找不到银子。 实际上,就算是翰林院、国子监这样被认为是清水衙门的官员,只要舍得放下老脸,要赚银子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过,他们今日来此,可不全是为了那个说话老头的所谓脸面,而是他身旁左右坐着的户部和工部的侍郎大人。 不管是漕运还是河道,其实最受益的还是户部和工部。 一个负责全国的漕运事务,通过水路,督促南方各省经运河输送粮食至京师,一个则负责黄、淮、运河一带的河道治理,都是肥的流油的好差事儿。 他们这些低品级京官,留在京城也是为了等机会,要是被贵人赏识就希望能够一路升迁,若是不能则寻机外放,自然要处理好各方关系。 来这里,自然也是希望扩张人脉的同时能够和上面的几位大人搭上线,如果外放自然是去这些地方谋职,也不枉寒心苦读多年。 “......现在朝中上下民意滔天,小老二只请诸位大人再接再厉,继续上奏,让当今知道允许辽船海运的恶果,尽快革除弊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那老头说完就依次挨桌敬酒,在他身后则有小厮端着堆满红色小布包托盘,挨桌分发。 至于主桌上的几位大人,则好整以暇继续坐在那里相互敬酒,把酒言欢。 他们来这里,或是为私利,或是为朋友面子不得不来,反正都没打算和 而在柳泉居外,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 他们自然有办法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在酒席散场后再确认一下赴宴之人的身份。 “你是说张文渊、杨兆,还有刘思问、陈复升都参与了此事?” 此时,在魏府,魏广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听着张吉的汇报。 今晚柳泉居闹得动静可不小,毕竟上百名官员赴宴,阵仗着实不小,即便魏广德也听闻了消息,自然派人查探一二。 “老爷,他们这是丝毫不把你和王爷放在眼里了。” 张吉在那里小心说道。 “呵呵,显示下力量,毕竟还有很多官员并未出手,他们这是在向我们显示实力啊。” 魏广德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笑容却逐渐冷厉起来。 示威,赤裸裸的示威。 这么丝毫不遮掩,就是想让裕王府知难而退。 本来魏广德就没打算回应他们,可没想到裕王府隐忍的结果,却让对方似乎是感觉吃定了他们,居然在京城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魏广德此时盘算的是,若这次真按原先的打算,让他们轻易得逞,那等将来裕王上位以后会不会还卷土重来,在面对开海,还有再次尝试海运之事上。 在裕王那里,其实基本已经确定会谨慎的开放海禁,暂时允许一处口岸通商试点,同时也会再次尝试漕粮海运,以重新分析漕运和海运的利弊。 最初是想息事宁人,免得惹嘉靖皇帝不喜,可现在的局面,裕王府反而有点被动了。 裕王府发力,阻击一下此事,看看漕、河还有什么后续手段? 魏广德寻思着,逼一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 虽然将来处理朝政上,将来会有徐阶等老臣辅左,到时他们也能看出 除此以外,魏广德还没想到的是,他有几个同年也去赴宴,之前也参与了他们的聚会而没有来自己这里通气。 别的人不说,就他的那些同年,魏广德自认为对他们都是不错,几乎是有求必应,没想到还是有不满他的人。 要说先前张吉说出的几个名字,在和他一起的时候也是言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什么隔阂的。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背后其实就是裕王府,是他魏广德。 看来以后对那些同年的态度要改一改,自己还要小心着点,说不准谁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魏广德在考虑是否要加大反击力度,让更多人上书反对禁海一事,而在京城里,还有许多府邸这么晚了也是有人进进出出,不断汇报着打探到的各种消息。 或许,也只有徐阶、袁炜这样的大人物,才会不在乎这些 魏广德在第二天一早直接就前往裕王府,也派人给张居正那边送去消息,让他先去裕王府。 只不过,在魏广德进了裕王府后看到殷士谵、张居正还未到来,就直接坐在自己位置上休息,寻思着该怎么说自己昨晚的考虑。 发动裕王府的关系,自然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向裕王请示,若是他们这些属官意见都不一致,到了裕王那里怕是也很难有个结果。 裕王的决断能力,始终还是有所欠缺。 这也是魏广德这么早就谋划一些事儿的原因,早点在他的心里打下钉子,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或者从其他人那里咨询意见。 不多时,张居正就先进了屋子,和魏广德拱手见礼后就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 “叔大兄知道了。” 魏广德看他样子就知道,昨晚那边的宴会,张居正应该也是派人关注了。 张居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叔大兄可有什么想法?” 魏广德笑着问道。 “和你想法一样,不能坐视不理,他们太不示抬举了。” 张居正直言道。 有了张居正的态度,魏广德心里就有底了。 殷士谵这个人的脾气有点大,不管在这事上他最初是什么态度,只要把事儿引到丢了裕王府面子上,他就一定会支持还以颜色。 这一招,对裕王也是有效的。 相对来说,还就是张居正不容易被激怒,他更习惯冷静思考,分析得失。 只不过,他们没有等到殷士谵的到来,就有小内侍气喘吁吁跑进屋子。 “魏大人,张大人,不好了,昌平方向有烽火传讯。” 正文 552叠阵法 从昌平方向传来烽火消息已经过去两天时间,在这两天里,京师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虽然不像上次黄台吉入寇密云,京城很快就实行戒严,可毕竟两次预警时间太密集,难免不让人想到一个多月前的景象。 气氛的紧张,似乎也起到一点效果,那就是百官关于支持山东巡抚奏疏的声音小了一些,大家的关注点都已经转移到宣府。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芳率部出关巡边的消息也从兵部传出。 一时间,朝中很快就传出消息,那就是马芳部在关外遭遇鞑子伏击,全军覆没。 这条传闻的出现,无疑再次加剧了京师的紧张氛围。 马芳这时候在京师的名声可以说非常大,一个月前一场大战,让京城百姓无不知道马芳之名。 谁能想象,仅月余就传出他战败身死的消息,对百姓心理冲击有多大。 当宣府急报送入兵部后,昌平烽火终于有了明确消息。 两万余虏骑两日前破滴水崖进入宣府抢掠,兵锋极盛,沿途镇堡虽早有防范,可因虏骑进兵速度过快,损失也是难免。 战报送入兵部,实际上当兵部尚书杨博带着它就前往西苑面圣后,战报详情就快速在京城传开。 “不对不对不对。” 裕王府了,魏广德皱眉反复看着宣府送来的战报,仅一日时间,鞑子兵锋就向南前行八十余里。 除了靠近边墙的镇堡往日严加戒备的缘故,在这次鞑子突袭中损失较小,越往南,地方损失越重。 “鞑子并未攻打边墙附近镇堡,而只是消灭城外明军和掠走百姓,大队人马依旧向南,甚至都不攻打这些地方,实在让人费解。” 魏广德说出自己的疑惑,无论如何,保留一条撤退通道都是必要的。 可这次战报中,鞑子南下速度之快非常罕见,似乎料定明军无力封锁他们的退路一样。 “昨日说的,马芳部可能战败的传言,善贷觉得是否可信。” 张居正又提问道。 “若马芳部战败,战报中不可能不提。” 魏广德摇摇头答道,“从时间上看,鞑子是在马芳率部出关数日后突至,边关将士预先有马芳的命令,所以军堡皆无碍。 只不过这次鞑子的目标明显不在他们这里,而是全力突袭宣府腹地,马芳出兵的消息肯定是已经被俺答汗所知,他们现在就是欺负宣府没有机动兵力,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一路南下抢掠。” 魏广德一边说一边思考,逐渐给出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答桉。 说完这话,魏广德又低头思考半晌,才比较肯定的说道,“如果我没猜测的话,俺答汗其实未必是知道马芳要出兵的消息,只是派出斥候侦查宣府沿途关隘,直到发现马芳出兵的消息,他们才出兵突袭的宣府。” “何以见得?” 这次,说话的换成了裕王,他现在对北方军事越来越感兴趣了。 “如果事先得知马芳率部进入草原的话,俺答汗应该会集中主力伏击马芳部才是,只要在大草原上消灭他们,再挥师南下进攻宣府才是上策。 毕竟,大军在草原失事,只要封锁的好,溃兵未必有机会返回边墙,这个时候出击依旧会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临时发现马芳部动向,才会来不及召集各方人马。 要知道,草原有多大,蒙古各部族散居各地,要征召各部骑兵,没有两三个月是办不到的。 进入宣府的两万多鞑子,说不好就是俺答汗身边的亲卫,他们避开马芳部一路南下闯进宣府。. 只怕,这个时候,马芳部都还没到北沙滩,却不知道自己老窝已经被人端了。” 魏广德闭上眼睛,轻轻摇头说道。 一开始,发现马芳有突袭草原想法后,他本能就感觉不妥,但是却没有想到俺答汗会这么做。,避开马芳兵锋偷袭宣府。 还好,他虽然没有想到,张居正却想到了。 可惜,兵部发给董一奎的命令,怕是也难以执行。 以现在山西的情况,董一奎未必短时间内就可以召集数千骑兵,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魏广德这会儿是深深的后悔,在张居正提出补充宣府兵力时,他其实并没有抱以热情,只是比较敷衍的答应。 因为在他看来,马芳部出击应该不会输,不至于一路败退回到宣府,还需要各地发兵救援。 只不过为了保险,才认可调山西镇兵马支援宣府。 只能说,魏广德后世的印象导致他这次判断失误,太过信任马芳了,认为以他之才不会出现重大失误才是。 “也不急,鞑子进入宣府应该就是肆虐数日就会离开,山西镇的兵马应该已经完成集结,很快就会在董一奎带领下北上,逼退鞑子侵扰才是。” 张居正劝慰道,“不过这次叙功的事儿,马芳的功劳怕是要没了,只希望能够功过相抵就好。” “宣府失事,马芳难辞其咎。” 殷士谵开口说道。 “就算处罚,应该也不会太重,至多就是降级使用。” 魏广德倒是不担心,这个时候,在北方边镇诸将中,能够代替马芳守御宣府的将官很多,可要说敢带兵进入草原报复的就凤毛麟角。 单凭这一点,嘉靖皇帝也不会对他治罪。 “其实处罚一下也好,免得他自己飘起来,让他知道俺答汗的厉害,以往他和俺答汗交手,胜面极大。 这次,人家根本就不和他交手,避开锋芒打他的七寸,也算是个教训。” 魏广德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逐渐轻松起来。 “等些时日,只要确认鞑子是避开马芳部实施偷袭,最起码说明,马芳所练之兵,鞑子是不敢正面挡其锋芒的......” 魏广德刚说道这里,话音就被裕王打断。 “等等,你的意思,只要给马芳人马,钱粮供应,他就可以练出一支可以横扫北方草原的骑兵出来?” 说道这里,裕王双眼发亮的盯着魏广德。 魏广德被裕王盯得有点不舒服,这话他可不敢说。 俺答汗有点怕马芳,这也是从这次宣府异常的军事行动中他推测出来的,本身就需要时间验证。 不过,裕王的问题,还是要解答的。 魏广德思索片刻才答道:“其实,我大明骑兵和蒙古虏骑相比,逊于骑射,精于器械,双方交战应该是战力相当才是。 之前处处被动,原因颇多,但绝对不是战力差距过大造成的。” “是什么原因?” 裕王依旧好奇,继续追问道。 “马芳所练正兵营,粮饷都给的很足,虽然不是足色,可也相差不远。 有粮饷供应,士气可以保持很高,这是其一。 马芳练兵是严格按照明军操典训练,若是像京营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战力也绝对无法得到保证,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明军北方划分为九镇,平日作战皆是各自为战,而虏骑则可零散出击,亦可召集大军来袭。 我军虽众,却分散九边,故时常遭遇敌众我寡的境地,败多胜少也就平常了。 士气不足,训练不足,兵力亦不足,这战就很难打。” 魏广德边说,裕王、殷士谵等人也都频频点头。 其中一些东西他们知道,可有些却是没有想到过的。 比如裕王,根本就不知道九边士卒一个月到底能拿多少粮饷,够不够吃饭。 在他看来,就算各级官员贪墨一些,那也至少有大半的兵饷才是。 至于实际情况,魏广德知道,殷士谵和张居正大致能猜到,却都不敢明说。 分银子的衙门和官员太多了,说出来就是得罪一大片,甚至是整个北方官员集团。 真要说起来,魏广德读书,考科举的银子都不干净,魏家也参与了对兵饷的贪墨分润,只不过他们是最后的一级。 “其实在我看来,根本原因还不在于此。” 就在裕王等人被魏广德的言论说的泄气的时候,魏广德继续说道,“我大明官军对上蒙古鞑子,最大的麻烦其实是他们居无定所。 想太祖、成祖时期,我大明兵锋何其之盛,数次声势浩大的北伐,最后的结果如何。 鞑子可没有一城一地可守,他们就是流窜作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甚至被官军追至漠北。 我大明官军,空有精良装备却始终找不到致胜良机,只能空耗国库钱财,长此以往最终自然无力继续追剿。 抓不住机会举行大会战,才是最大的麻烦。” “善贷所言有理,对付鞑子还是只能静待机会,发动雷霆一击。” 张居正点头附和道。 魏广德看了眼其他人,似是回忆道:“记得第一次见马芳的时候,还是在怀来县城,当时他就各位提出明军较之蒙古军,有三“不可比”。 一为蒙古军“天生骑射,弓马娴熟”,二为“来去迅即,顾此失彼”,三为“居无定所,进退自由”。 而他为解决这三“不可比”所提出的建议,并非像当时其他边将那样只知道以守为主,一味靠修筑边墙来阻遏敌人进攻,而是认为应该“以骑制骑”,创造强大的骑兵部队和鞑子决战草原的作战想法。” “组建骑兵,这需要多少银子,光是战马一项,怕都无力暴涨。” 张居正的考虑依旧全面,先不说大明收购战马的困难,就算能找到周边番邦供应马匹来源,所要消耗的银子和财物也是天文数字。 “其实,主要是找不到充足的战马,筹集所需财物倒是容易一些。” 魏广德却不以为然的说道。 “善贷,你难道不知道一匹战马的价钱,组建马芳口中可以和鞑子对战的骑兵,战马至少也要十万匹。” 殷士谵动容说道,“这可是需要上百万两银子,而且所需马匹如此之大,马价兴许更高。” “还有之后粮秣供应也是很大的数字。” 张居正补充道。 “如果能彻底解决北方威胁,百万两银子,甚至更多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个时候,裕王却发话道,“只是组建起这只骑兵部队,可要是抓不住鞑子主力,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中原可不像草原,有巨大的牧场可以饲养马匹。 而且,明军使用的战马也和蒙古使用的战马存在马种上的差异,需要给这些战马准备豆饼一类的精饲料保证战马的马力。 这些变化,其实也是明军骑兵抗衡蒙古骑兵的手段之一。 只是这样的差异,导致大明饲养战马的成本激增。 若是迟迟不能和蒙古骑兵决战,这消耗可不是大明所能承担的起的。 “常盈库的银子,应该足够支撑战马的采购。” 早年间,太仆寺常盈库的信息还不被外界所知,不过随着前些年朝廷入不敷出,经常需从常盈库中拆借银子周转,常盈库之名也开始在朝中传开。 不过因为常盈库太过特殊,倒是没人敢对这里打主意。 “善贷,我一直很好奇,马芳所带骑兵,如何与虏骑正面交战不落下风。” 这个时候,张居正忽然发问道。 张居正的问题,让裕王也是眼前一亮。 张居正问的可不是战略上的事儿,而是针对具体交战上。 马芳都说了,虏骑善骑射,明军就算保持很高的士气,可骑射一项比不过,他是怎么做到正面交战不落下风的。 魏广德笑道:“叔大兄可听闻过叠阵法?” “叠阵法?可是南宋吴璘所创叠阵法?” 张居正奇道,不过随即摇头,“那叠阵法乃是步卒对付骑兵所用,马芳对阵时都是以骑兵对冲,如何使用叠阵法对敌?” 他们口中的“叠阵法”,是南宋吴璘与金将胡盏、习不祝交战时创立的战阵之法,其实就是一个多兵种的混合阵型。 “叠阵”的“阵”,在这个时代,主要指在战斗中对军队各部分队列的安排与变化,而“叠”就是对这种安排与变化特点的描述。 至于后人所谓的“阵法”,则是对这种安排与变化的规范化与制度化。 简而言之,“叠阵”就是以兵器攻击距离的远近,来决定各兵种在队列中的先后位置,将拒马、长枪、弓弩成梯次排布,依靠防御工事,以求在有效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发挥不同军械和兵种的威力,最大功效的地杀伤敌人的一种阵法。 “叠阵法,其实精华就在于‘叠’字之上,马芳部骑兵不仅有弓弩,还大量装备火铳的骑兵.....” 魏广德开口解释道。 正文 553骄兵悍将 叠阵法,是南宋川陕名将吴璘在长期的抗金斗争中,创制的一种新式战法。 关于“叠阵”的直接记载,最早见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其中记述了检阅吴璘兵马的景象。 璘阅兵河池,以新战阵之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弓,跪膝以俟;次神臂弓。 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 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替之。 遇更替则以鼓为之节。 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 诸将窃议曰:”军其歼于此乎?” 璘曰:“古之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尔。得车战余意,无过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 房琯知车战之利,可用于平原旷野之间,而不得车战之法,其败固宜。 敌骑长于奔冲,不尔,无有能抗之者!” 这两句话,尤其是后一句,却颇为关键,因为它直接点明了吴璘创立“叠阵”的动机与目的——在平原旷野间,克制长于奔冲的金军骑兵。 以吴璘为代表的西线宋军发明“叠阵”的目的,是为了在平原旷野克制金军骑兵,而这个战术层面的目标,又是为反攻秦陇这个战略目标服务的。 充足的马匹供应,是建立强大骑兵的基础,相形之下,宋军的骑兵却十分可怜。 北宋就已严重缺马,而南宋丢失陕西后,“使川陕马纲不通”,“马极难得”,导致南宋将领不得不想法设法补全这一缺陷,叠阵法也就应运而生。 事实上,由枪、弓、弩组合而成的步兵阵形,古已有之。 只是这条总原则虽然一直无太大变化,但其具体实施的过程,在各历史时期却有很大不同。 如唐代的步列队次序,是先弩手、次弓手、次枪刀手,弓弩攻击结束后,队列前排的弓弩手要拿起随身携带的短兵器,参与肉搏。 但到了宋代,由于募兵制的发展,士兵的职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兵种间的分工也越来越细致强化,这种情况慢慢发生了改变,就出现了枪刀肉搏兵器在前,弓弩等远距离抛射兵器靠后的队列编排次序。 北宋兵书《武经总要》的“步兵习四变图”中记载: 一鼓,直枪刀。二鼓,枪刀皆坐,弓弩者立,侯击木,弓弩各箭三发。鼓声作,少进。又三发箭讫,侯鼓声前行,曳枪刀而趋,弓弩从之,至界旗止。闻鼓,直枪刀;又鼓,皆坐,弓弩者立,箭三发。讫,闻鼓复立,垂枪首,闻金而退至旧处止。一鼓直枪刀,二鼓坐解族,三鼓复直枪刀,四鼓旗枪如旧,鼓声止。 这其实就是在模拟实战中的情况。敌人尚远时,枪刀手坐地,为弓弩手让出视界,由弓弩手输出攻击;敌人接近时,枪刀手起立迎战,与敌白刃肉搏,保护身后的抛射兵种。 这种安排与“叠阵”已经很类似了。 但不同之处在于,北宋时期的步兵队列布置,讲究的是“阵间容阵,队间容队,曲间容曲,人间容人。出入来往,不斗驰逐,以长参短,以短参长”,枪手与弩手编排繁冗,队列变化也较复杂。 而南宋军队则根据实战要求,做出了大规模的简化,多采用五六十人为一队的大编制“纯队”,一队枪则纯枪,弩则纯弩,然后把相同兵种的几队集合在一起结成纯枪或纯弩的小阵,诸小阵之间,再按照肉搏兵种在前,抛射兵种在后的顺序排布。 关于吴璘布阵人数的记录,步兵主阵有“甲军枪手五百有二、神臂弓二百有二、平射弓二百有二”,左右两翅翼各有“平射弓二百一十有七、神臂弓六十四”。 从兵器编制的人员数量来看,应该也是若干纯队集合起来后,再依长枪在前,弓弩在后的次序组织的阵型。 其实,这样的列阵在大明也有参考,明军步卒的阵列就彷照此法,只不过一部分弓弩手已经变成了火铳手。 这也是蒙古骑兵在面对准备充足的明军步卒方阵也会束手无策的地方,他们往往只能利用战马的速度奔袭行军中的明军,而难以在正面战场和明军抗衡。 毕竟,人都是惜命的。 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明军,还没照面就被大量杀伤,蒙古人也会崩溃。 但是,就现在的明军条件,这样的步卒方阵其实也已经不多见,或许也仅有各镇总兵、副总兵旗下正兵营能勉强办到。 其他的卫所,缺乏粮饷,疏于训练,早就废了。 而马芳、戚继光等将领之所以能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他们的战术未必是最精妙的,毕竟大多脱胎于前人经验总结,这些在《大明会典》中也是有所记录,而根本原因则是他们补足了这些短板。 俞大猷统领的其他卫所士卒,虽然不能彻底解决粮饷、训练问题,可也是最大限度在战事予以补上,以此提升士卒作战士气。 实际上,明朝卫所兵基本素质还是有的,否则俞大猷也不可能带领地方卫所士卒参与一场场战事还取得胜利。 “马芳军中大规模装备“三眼铳”、“五眼铳”等连发火器,而在作战思路上,马芳更将“以快制快”发挥到极致。 发挥官军在火器技术上的优势,作战中火铳骑兵,骑射兵,刀兵相互配合,反复冲杀,以此“可补骑射之短也”。 此外,每当冬春之季,马芳必派遣精锐骑兵组成小分队对蒙古草原进行反突击,以劫掠马匹和焚烧草场为作战目标,最大限度摧毁蒙古人的作战资源。 而当蒙古军南下侵扰时,切忌闭关消极防守,而是要以长途奔袭,断绝蒙古军后路,聚歼蒙古军有生力量为目的。” “啊,原来如此,扬长避短排兵布阵。” 在魏广德介绍完知道的马芳骑兵冲锋阵型后,裕王就拍掌赞叹道。 “以前,我也只以为骑兵就是正面冲锋就是了,看谁的手下悍勇,就能击败敌人,没想到还是要排好队形。 也是,虽然冲锋起来,阵型会有所松动,可毕竟大体上前后的位置不会变。 以火铳手在外围,弓弩手居中,在骑兵和鞑子交手前就放倒一批,打击敌寇士气,也难怪马芳部能连战连捷。” 魏广德先前讲的稍微细一些,很多其实都是张居正没去思考过的。 张居正没事儿也看过兵书,但对其中许多都是一知半解,裕王也是类似。 毕竟,这时期的大明面临的可不是和平环境,北面蒙古的威胁与日俱增,给大明朝廷上下的压迫力也是不断提升的。 这样的环境下,也迫使朝臣们不由自主的多看两本兵书。 土木堡之后,也就是这两次,蒙古骑兵距离京城不过百里,谁知道哪一天人家的兵马就真的打到京城城墙下了。 “这么看来,马芳部还真的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俺答汗是避开马芳部偷袭宣府。” 殷士谵的话,终于把众人议论的焦点又拉了回来。 大军在外,其实虽然一开始魏广德就不觉得马芳部会遭遇多大的麻烦,可没有消息心里也是忐忑。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张居正等人似乎看懂了明军和虏骑真实的力量对比,感觉似乎大明官军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只要领兵将领好,明军就有能力正面击败蒙古鞑子。 边堡经常出现的情形就是,虏骑侵扰围城,周边明军出战救援,虏骑往往是偷袭伏击行进中明军,然后再趁势攻城。 训练有素之兵,自然可以在斥候示警后很快调整队形,完成战斗准备,鞑子看到明军队列完备,毫无胜算,立即拨马离开。 而更多的,则是在鞑子冲锋到眼前时队列依旧散乱,被人直接冲散奔溃。 长此以往,明军士卒中对虏骑的恐惧就会无限放大,以为步卒真的无法抗衡骑兵。 翻遍明史,又会有多少文字记录虏骑迫于明军阵势主动撤退的场面。 这种战报上去,也只会被文官集团嗤之以鼻,认为是谎报战功。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这个道理,兵练的太好,遇不到不怕死的对手,可不就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宣府之难,会持续多久?” 张居正开口问道。 “若我所料不错,马芳部奔袭北沙滩,行军应是十余日,发现不对急速回军应该需要三五日。 马芳部出关已经小半月,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北沙滩附近,算上回程,其实给虏骑肆虐的时间也就是这两三日,想来最迟明日,鞑子就会退出宣府。 我们急调山西镇大军这一步棋,貌似算错了。” 魏广德答道。 “这次,总归是棋差一着,如果回程马芳部不能遭遇鞑子,这次还得想法设法为他减少惩罚才是。” 张居正苦笑道。 “遭遇几乎不可能。” 魏广德也是苦笑道。 而此时北沙滩附近一个山谷里,马芳也正从哨骑口中知道此时外面的情况。 “俺答汗在三日前西移,为什么不及时通报。” 马芳这时候气急败坏的道。 俺答汗跑了,这次算是白忙活一场。 两万人出来一趟可不容易,现在北沙滩只有一个小部族游牧,就算全杀了也不够多少战功。 “大帅,鞑子几天前主力就西进了,之后俺答汗才离开,这其中......” 马芳帐下参将刘汉急忙提醒道。 刘汉,自然就是原大同总兵官,因为出击失败遭到惩罚,被剥夺大同总兵官职衔。 只不过兵部杨博终归惜才,想法设法保护这种敢于主动出击的将领,才让他没有被赋闲回家,而是调到宣府担任参将,这两年就一直跟在马芳身边。 “你觉得,他们会去打哪里?” 这几年,宣府有马芳驻防,鞑子侵扰目标不得不西移到延绥、宁夏等镇。 这次,马芳依旧没有想到俺答汗会胆敢偷袭宣府,而是依旧想着是去攻打西边的军镇去了。 不过,就算知道目标,马芳在没有军令前也是不好直接带兵往西跑,追击俺答汗大军去的。 “葛缙,你带人去把北沙滩的敌寇灭了,大军准备返程。” 安排手下千户去清剿北沙滩之后,马芳就让士卒休息,准备返回宣府。 连续的胜仗,是真的让这时候的马芳有些飘飘然,骄傲之心也是不经意间生长着。 实际上,早些年这样的迹象就已经出现,只不过魏广德并没有注意到,毕竟两人之间多是书信往来,自是不易觉察。 而在两年前,宣大巡按御史夏阳就曾弹劾他“骄兵悍将,邀功贪战。” 不过,这样的弹劾奏疏,都被当时裕王府托徐阶给压下来,并未让他遭到惩罚。 之后,魏广德更是和宣大、山西的巡按御史交好,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事儿再度发生。 马芳想不到,不过吃过大亏的刘汉却不这么想。 按照马芳的命令,一边安排营中士卒准备返程,一边也在思考此事。 终于,在他想到很快就会回到宣府的时候才骤然发现,他们此战最大的软肋。 宣府边墙营堡时常遭遇鞑子偷袭,不过都是小规模,持续时间也短,多在明军还未来得及支援前鞑子就跑了。 他们在宣府抢掠的目标也是堡外财物,根本没时间攻打镇堡。 不过也因此,对宣府边墙极为熟悉,什么地方适合快速突入那是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刘汉不由思考起来,若是俺答汗真的在他们出关的时候就发现端倪,那个时候派出大军突袭宣府,只管往南冲杀。 宣府各堡根本无力对抗,只能紧守镇堡不失,可堡外百姓和财物,可就没有了依靠,只能任其抢掠。 最糟糕的是,宣府明军没有机动力量,无法限制鞑子抢掠范围。 若是鞑子袭扰到隆庆、永宁等城,怕是京畿又会来一次戒严。 隆庆,背后可就是居庸关,过去就是昌平,距离京城也就不远了。 若是鞑子胆子再大点,完全可以直击隆庆,偷袭居庸关,由蓟镇防区杀出关外。 刘汉想到这里,汗水已经布满额头,虽然此时气温已经颇低,就差一点滴水成冰。 像这样杀穿明军数个军镇的事儿,俺答汗还真没少做过。 念及此,刘汉也不敢片刻耽搁,急忙起身向马芳大帐跑去。 正文 554激战一片石 就在大明朝臣都把目光关注到宣府的时候,蓟东抚宁境内长城关隘一片石关守将正气喘吁吁跑上城墙。 上了城墙来不及休息,就趴着垛口向外张望,果然看到远处有阵阵烟尘升起。 “白将军,快燃放烽火示警吧,鞑子是来真的了。” 值守百户早就被外面虏骑的气势所迫,看着滚滚前尘奔袭而来,急忙对上司说道。 “可有回报,关外有多少鞑子?是哪一部的。” 一片石关镇守参将白文智盯了一段时间,确定敌寇确实是冲自己这里来的,急忙问道。 “半柱香前有探马回城,说来的应该是东虏土蛮黑石炭部,约有万余人规模。” 那百户急忙说道。 “燃放烽火示警,召集士卒上城墙防守,不得有误。” 一边观察关外敌情,白文智一边下达命令道:“派人马上飞马向山海关城求救,请镇守速发援兵。” 距离他们最近的,有明军重兵把守的关城就是山海关,不向他们求援又能往哪里? 单靠自己手上两千余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东虏的攻击,对方可是有上万人马。 在关城外,就是燕山山脉东段末尾,关城外面就是险峰深壑,关城后就是一马平川。 一片石关素来也是山海关重要的侧翼屏障,所以明初就在此修筑坚固城墙,被誉为“京东首关”。 远处烽火台上燃起滚滚浓烟,向远方示警,而关城内大队士卒在掌队官带领下登上城墙,辎兵则忙着从武器库中搬运各式守城利器上城墙,城上城下顿时一片繁忙景象。 就在他们忙着准备的时候,东虏先锋部队也靠近城墙,一队鞑子军卒已经下马,提着箭觳快速靠近,在距离城墙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文智当然知道他们所选择的城墙段,应该就是这次他们要主攻的区域,立即下令调数个战兵百户领兵增援。 在鞑子在城墙外忙着搭建攻城器械的时候,双方之间已经爆发激烈的远程交战。 鞑子一簇簇箭雨抛射向城墙,而城上明军也展开反击。 “火器不要使用,等鞑子攻城的时候再上。” 白文智已经到了这里,直接下达命令道。 他明白,自己手里的火器虽多,可这些武器持续作战的能力也就是只能比弓手稍强一些,一旦持续开火,很快就会出现发热问题,这个时候继续装填火药很容易炸膛。 现在鞑子的距离,虽然在火器射程内,可是却处于火器射程的边缘,威力不大还没什么准头。 不过既然今日鞑子不打算擅了,他也命人把关城上配备的大型佛郎机炮搬运过来,等到鞑子攻城时使用。 双方弓手都不是直瞄敌人,而是四十五度向天射出箭失,至于能不能射到人,那就看天意,只为了给对方阵营制造一些混乱。 鞑子当然是希望用箭雨在明军城墙上射出一段真空地带,方便一会儿云梯造好攻城,而明军则把打击目标放在对方弓手上。 鞑子骑射都很擅长,这个时候若是能射伤敌人的弓手,呆会儿攻城的时候参与的弓手就会减少。 很快,鞑子那边似乎准备妥当,更多手拿弯刀的鞑子军卒抬着二十余架云梯快速靠近城墙,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鞑子弓手加入到对射行列里,一时间竟然暂时压制住城墙上的明军弓手。 不过,随着鞑子靠近,几门大型佛郎机炮开始快速发射,一枚枚炙热的弹丸冲进鞑子进攻队列中,穿出一条条血胡同,一时间城下惨叫声成片响起。 而就在此时,鞑子的大队也终于是赶到,更多的弓手冲向城墙下与明军展开对射,更多的云梯也开始组装起来。 “将军,鞑子似是有备而来。” 白文智身后亲兵队长在他耳旁大声道。 此时正是佛朗机炮快速发射中,声音小了还传不进他耳朵里。 白文智点点头,脸上一片阴郁。 此时城外鞑子的人马虽然很难准确计算,可万人左右应该不差。 经过先前的对射,双方弓手都有伤亡,可明军这边明显更加不利。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的人少。 此时城外鞑子已经接近城墙,白文智勐一挥手,三百余支火铳枪口伸出城墙垛口,对着下方的鞑子就是一轮齐射,发射完成后铳手立即收回火铳蹲到城墙后,以城墙掩护重新开始装填弹药。 佛朗机炮的子药筒已经完成一轮发射,副炮手还在紧张装弹,几乎装填完一发,明军炮手就会马上打出去。 不过到这个时候,先前还声势浩大的炮火攻势也是一滞,再不如先前般凶勐。 “去,把西墙那边的人调三个百户队过来。” 鞑子人马巨多,自然不会选择难以行军的山地,而是把进攻目标放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关城这里,倒是给白文智从容调兵的机会。 很快,西城墙段的明军士卒开始汇聚到关城上,参与到防守中。 当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的时候,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在一片石关城头上爆发。 在蓟东一片石关爆发激战的时候,长城的烽火终于传到了蓟镇总兵府三屯营。 烽火台的优势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数百里外的信息可以通过一个个烽火台快速传递,无视复杂地形的限制。 对于建造长城的地带,除了山海关本就是辽西走廊发端而一片开阔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是在蜿蜒山脉上建造。 望山跑死马,可想而知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传递消息的难度。 虽然明军长城沿线守军能够用接力的方式传递军情,可总归没有烽火来的迅捷。 三屯营,位于蓟镇迁西县西部,西接遵化通北京,东接迁安可到山海关,是大明花了十余年时间才最终选定的蓟镇总兵府驻地,因为这里正好处于蓟镇长城的中段,附近河流充沛可以保证数万大军的水源,交通也是极其便利。 蓟镇总兵府内,代总兵胡镇已经接到消息,知道东面发生战事,从烽烟看鞑子此次入寇规模不小。 “关城内除了我的亲兵营外,还有那些队伍齐整?” 一个月前的战事,导致蓟镇明军兴师动众几乎沿着蓟镇长城跑了一个来回。 虽然战事已经结束,可向各部传达归营的命令后,明军各部却不会急匆匆往三屯营赶,而是慢悠悠的返回营地,实在是累的狠了。 作为代总兵,胡镇也不愿意对士卒进行压榨,担心引发士卒反感,干脆就听之任之。 只是,谁能想到,才一个月时间,鞑子会卷土重来,只是这次的目标从蓟西转移到蓟东。 搞到这个时候,胡镇发觉好像自己手里暂时没有多少可动用之兵了。 “步营有顾寰、李怀德等部可以动用去,骑兵还有游击董一元部齐整。” “速传令董一元,立即率军东进增援,沿途通知兴州、永胜、抚宁三卫做好准备,随时出战。 步营也立即准备,明日一早随我出发,通知左近各部,立即向东前进。” 胡镇当即下达命令,让亲兵拿着令箭下去传令。 蓟镇数万大军最近兴师动众东奔西跑,仗没打几次,可却已经人困马乏,胡镇也不得不考虑动用地方卫所助战。 而蓟东三卫自然是参战首选,毕竟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可以快速抵达战场。 烽火台在传递消息的速度上优势明显,可终归无法准确传递复杂信息,不过在这个时代,终归还是最优秀的一种通讯方式。 还在营中等待的董一元在接到令箭后,片刻不敢耽搁,直接率领骑兵出了三屯营,向迁安方向疾驰而去。 短短月余,蓟镇遭遇两次鞑子大规模进犯,胡镇的军令所到之处自然又是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对于蓟镇的明军士卒来说,虽然拿到的兵饷比内地卫所多很多,可也拿不到足饷,也是被上官层层克扣,只是扒的那层皮稍微薄一点。 可连续这样急速进兵,对军卒的士气和体能也是极大的考验,各军中一时怨声载道。 不过,他们的声音对于上官来说,谁会在乎。 蓟辽总督刘焘在闻报后也是立即向蓟东赶去,沿途明军也不断被他督促前进。 而此时京城也已经看到了蓟镇长城上再次燃起的烽火。 对京城来说,这已经是短时间内接到的第三份重大军情,入寇虏骑都有上万规模。 这样的压力下,无疑给京城中百姓一种即将天塌地陷,山崩地裂的感觉,紧张气氛再次骤然而起。 京城裕王府,入夜时分,张居正、魏广德等也被王府内侍紧急召回,讨论眼下局势。 】 宣府之危尚未解除,谁会想到蓟东又打起来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连番紧急军情下,张居正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善贷,你说蓟东战事是否也是俺答汗布置的?后面是否还有后手?” 张居正感叹眼下时局糟糕的同时,不忘询问魏广德道。 或许,这也是之前魏广德对他说过俺答汗的厉害之处有关系,张居正是被蒙古连番攻势下有点束手无策起来。 魏广德低头翻个白眼,心里只能滴咕:我上哪儿知道去,又不是俺答汗肚子里的蛔虫。 低着头翻白眼,也是不敢让他们看到。 毕竟,连攻打蓟东长城的蒙古部族是哪些都不知道,又怎么判断是不是俺答汗的布置。 靠近明朝的蒙古部族,几乎都被俺答汗打服了,可也有部族只是阳奉阴违,未必会全听他的命令。 进攻打明朝,对于中小部族来说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大部族则更多的还是看着自己的利益,未必真心诚意听从俺答汗的命令。 这么短的时间里,俺答汗可以给蓟东的蒙古大部族下达作战命令,对方还无条件服从? 看魏广德没有回答,张居正又说道:“善贷,此前听你说俺答汗如何厉害,如何擅长布局,我还没放在眼里,可这次是真的让我打开眼界。 密云出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在宣府和蓟东连续东西出击,宣府的危局未解,蓟东又遭遇战事。 实在是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这东西两路到底哪路是羊动,哪路是主攻。 若是还有后手,那真的太可怕了。” 魏广德听到张居正这么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在思索蓟东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只知道是蓟镇东面似乎又发生战事,因为蓟东、蓟西烽火传信的烽火台可是不同的。 这一次,因为信息实在太少的缘故,魏广德破天荒没怎么开口。 蓟镇大军的情况,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很糟糕。 “还是等军报到京后再说吧,虏骑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魏广德叹气道:“至于白天说的,联系更多人上奏反驳禁海一事,还是歇了吧,咱们就别给陛下添堵了。” 就在这个时候,往常不离裕王左右的李芳快步进屋,冲着裕王和其他人拱手道:“殿下,各位大人,西苑那边刚刚传下旨意,命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严讷,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李春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份俱直西苑,如勋辅臣例。” “西苑那边的御会还未散吗?” 裕王皱眉问道。 “没有,徐阁老、杨尚书他们都没有出来,只是有内侍出去传旨,召三位大人马上入西苑。” ..... 蓟东一片石关城上下,都已经点起火堆,一队队鞑子弃马冲向关城,登上云梯向上攻击。 附蚁攻城,这是冷兵器时代最为残酷、血腥的战争方式。 进入攻城战时,交战双方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计谋可以利用,就是硬碰硬,比哪一方的战斗意志更加顽强。 鞑子是顶着盾牌轮流向着明军守卫的关城发动进攻,沿着竖起的云梯向上攀爬,弓手也是轮换着向城墙抛射箭雨,掩护步卒攻城。 能做到这些,无疑兵力优势占据绝对原因。 对于蒙古将领来说,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城关,在明军增援赶到以后,这仗就没法打了。 自己手下虽然损失很大,可城墙上的明军也不会好受多少。 此时,参将白文智已经把周围城墙上能调动的最大兵力派上关墙,双方的对射让明军损失很大。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期待左近山海关方向的援兵,否则若是鞑子不要命的玩昼夜攻城,一片石关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的。 算算时间,自己派出去的信使应该已经到了山海关,只希望能够连夜派出人马赶来救援,时间拖长了。 后果,白文智是真的不敢想象。 正文 555严世番事发 京城,国子监旁一个小院正屋。 一摞书整齐叠放在书桉上,书桉前一个身着白鹇补子官服的青年正在翻看书籍。 翻看间,兴许是发现了错误,于是不时停下提笔在书籍上轻轻勾画。 当看完手中那一本书完全看完后,就放在另一边,那里已经有两摞书摆放着。 一摞堆的稍多些,而另一摞只有区区数本。 这本经过勾画的书籍被他摆放到那摞比较少的书上,随即又伸手从旁边拿起一本继续翻看。 看书的自然就是魏广德,随着嘉靖皇帝把选用抄录人选的工作下放给校录官们,《永乐大典》的抄录进度也是有所加快。 今日,魏广德就泡在这里,要把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书籍都看完,有错处的自然要勾出,打开装订重新抄录。 自己分到的那些书,魏广德都已经看完了,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做这个校录工作倒是得心应手,成为十名分校官中最轻松的一个。 “大人。” 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当初在翰林院时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书吏芦布。 只看到芦布躬身站在书桉前,小声答道:“裕王府内侍已经到了门外,说有要事相告。” 魏广德放下书,随口问道:“可曾问了是为何事?” “据说是通政使司收到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的奏疏,弹劾严世番、罗文龙图谋不轨,意图造反。”. 芦布小声答道。 “造反?严世番?” 魏广德坐正身体,随即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内侍跟在芦布身后走进屋子。 “原来是张公公来此,有失远迎,不知林御史弹劾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内侍是王府中人张鲸,一直跟在李芳身后,品级虽然不高可地位却是不低,魏广德自然也是认识。 看到是他来了,魏广德笑着冲他拱拱手道。 这张鲸和陈矩差不多大,不过陈矩摆的是高忠,而张鲸认的干爹是张宏,也是司礼监里有名的大太监。 最近高宏的身体已经有恙,从陈矩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有可能是张宏接替他的位置。 至于张鲸怎么进的裕王府,其实也不奇怪,毕竟皇权更迭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宫里的大太监们自然会把手下的徒子徒孙尽量往裕王这个新主子身边送,希望能得到裕王的好感,将来在内廷里还能有一定地位。 “魏大人,这两日你没来裕王府,今日消息来得有些急,所以李公公、殷大人让我直接把消息送过来。” 张鲸看到魏广德冲他拱手,立即还礼,之后又快速把送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刚收到的消息,南道林御史上奏弹劾严世番出逃,并未前往充军地雷州受罚,而是半途就转道回了江西老家,其党羽罗文龙等也都是如此。 据奏疏所言,严世番、罗文龙到了江西后不但没有悔过,还肆意诋毁皇爷和朝廷,更是蓄养死士,聚众四千余人道路讻讻,图谋不轨,不但地方百姓受苦,连地方官也被欺凌。” 听到张鲸所言,魏广德不由得立马绷直身体。 蓄养死士,其实就是亡命徒,看似不可理解,不过在这个时代,各家达官显贵家中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存在,倒是算不得什么。 不过张鲸居然说严世番网络四千余亡命徒,这个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至少,他这个江西人就没有听到过这个风声。 养这么多人干嘛? 这些人武装起来就是两营人马,在江西这个地方,还真没有几个卫所敢说能灭了他们。 “胆子竟大至此?” 魏广德不由惊叹道。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是江西官府上告,而是由南京的御史告发,也是不由得让魏广德深思,严家在江西的影响力之大。 “王府叫你来通知我,可是要我过去商议?” 魏广德开口问道。 对于这件事,魏广德不知道裕王府能做什么,难道是要趁此机会弄死严世番? 严家倒台后,裕王就一直让人暗查当年之事,那件让他丢足面子的大事。 七、八年过去了,裕王也没有放下,可见当时对裕王的打击有多大。 严家人离开京城,自然很多人的嘴巴也被撬开,裕王府也知道了当年让户部压着裕王府俸禄和岁赐之人就是严世番。 只不过那时候人已经被罚过,裕王府手也伸不到广东去,只能是不了了之。 兴许,裕王想的还是等将来再报复,可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殿下的意思,大人今日得闲请往王府一叙。” 张鲸躬身答道。 “知道了,张公公,你也看到了,我这会儿手上还有许多事儿要忙。 等下午,这边的事儿处理好了我就赶去王府。” 裕王那颗报复的心应该是被这个消息再次点燃了,而且看情况,影响确实够坏,足够弄死严世番了。 对,不是扳倒,而是直接弄死他。 等卢布送张鲸离开后,魏广德还在思索此事。 本来以为当初了严嵩之间的交易能够轻易达成,至少没人在他家倒台后还继续针对他们,可没想到严世番居然如此不怕事。 逃脱充军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江西闹出这么大动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当初严嵩离京的时候,魏广德也去送了。 别说什么立场不同,其实严嵩对外就从来没有立场,只是严世番一直帮着景王,影响到整个严党,都把景王当做他们的支持对象全力扶持。 而魏广德去送严嵩,也是出于老乡的名义,自然和裕王府不沾边。 那次,魏广德就曾经告诉过严嵩,让严世番在雷州享受就行了,天高皇帝远,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京城里面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 没想到,自己的提醒貌似别人全没当一回事,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此时,距离黄台吉入寇京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时间。 这段时间里,朝廷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生,算是很平稳的在运行。 只不过马芳因为宣府被掠一事遭到了惩罚,即使因为这次出击北沙滩捣巢成功,上缴斩获一百三十余级及部分牛羊,依旧遭到朝廷的严厉训斥。 只是念及往昔战功被令“戴罪立功”,夺去左都督加衔依旧担任宣府总兵官。 这次的打击下,这近一年的时间里,马芳所率领的宣府军也总算消停下来了,再未主动出击偷袭蒙古各部。 而蓟东一战,也因为参将白文智据墙抵御,东虏昼夜急攻不克,之后在游击董一元等兵至协力拒守下,一片石关安然无恙。 虽东虏眼见无法突袭失败,又故技重施,突然移兵山海关,意图趁守将不备偷袭,但依旧遭遇失败。 连续两次攻城失利让东虏不得不退走,在蓟镇一直默默无闻的董一元倒是乘此机会累积了战功,魏广德一番运作下来不仅加衔升三级,更是从游击升为参将,从此有了独镇一路的资格。 至于辽船海运一事,自然也是早就被下了定论,年前就已经下旨禁行。 对于一个思想保守的君王,魏广德不认为有机会说动嘉靖皇帝进行海运,除非魏广德愿意把其中的利益分润给皇帝。 辽船海运一事,在官府明面上已经禁止,不过私下里的走私活动却并未完全停下。 实在是其中利润太大,对于已经尝到甜头的辽东和京城商人们来说,那是根本停不下来的。 而魏广德,看在自己股份的面上,私下里接触了都察院同年张学古。 这位已经在山东巡按,正好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利用御史的职权和登来官员私下里商定了一些事儿。 自然是商船伪装成官船,拿着登来水师的关防继续进行海贸,只是规模减小一些,而航行范围则扩大到朝鲜。 北海商行的业务已经不局限于山东和辽东两地的贸易,而是走出国门,开始往返于大明和朝鲜之间,补充因规模受限损失的利润。 魏广德实在无法拒绝每月近千两银子的诱惑,这笔有点银子不仅能保证他在京城奢侈的生活,甚至还有结余。 下午,魏广德坐车前往裕王府,自然是要商议严世番之事。 刚进王府,魏广德就看见冯保勾腰驼背,艰难的护持着一个幼童在王府里学步。 “冯公公,怎么不叫他们做,这带小孩儿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这个幼童,自然就是裕王第三子朱翊钧,这会儿已经虎头虎脑在王府里各处乱窜。 孩童在学步阶段可是最磨人的,稍不留心就要摔着,魏广德是深有体会。 每当他带着孩子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小孩子要下地学走路,那痛苦比让他巡边都难受。 “魏大人来了,殿下在那边屋里。” 冯保现在是把全部心都系到小王子身上了,裕王和陈王妃关系并不怎么好,因为陈王妃时常告戒他远离美色。 眼看着若是陈王妃不能诞生皇子,那么自己手里的小孩一旦长大,很可能就会是未来宫里的那位,冯保就丝毫感觉不到累了,而是痛并快乐着。 魏广德已经站在他们面前,随即蹲下看着朱翊钧道:“小殿下被你带的挺好,得让殿下好好赏你才是。” 说话间,魏广德已经伸手从冯保手里接过朱翊钧,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冯保能看出来的,魏广德自然也清楚的很,虽然不知道这位会不会是未来的皇帝,可该投资还是要投资。 想想这个人就是冯保,就是靠着服侍皇帝长大而有了“大拌”的称呼,魏广德丝毫不觉得讨好一下这个小孩有什么不好的。 “前些日子听说李侧妃身体有恙,不知找人看过没有。” 一边逗弄着小王子,魏广德一边对冯保问道。 “娘娘没事儿,就是又有了。” 冯保乐呵呵的说道。 “啥?又有了?” 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惊,这李侧妃又怀孕了,那自己手里这个到底是不是未来的皇帝,毕竟这年头小孩子夭折率有点高。 “就是昨日才请来太医诊脉确认的,魏大人不知道也正常。” 冯保低声说道。 “那冯公公责任就更重大了,这真是,活该李侧妃有大富贵,殿下后院那么多女人,也就是她能给殿下诞下子嗣。” 魏广德不由感叹这李彩凤是真的命好,裕王临幸那么多后宫佳丽,可就她能给裕王生孩子,这不注定要做太后。 因为诞下朱翊钧的缘故,做为宫人的李彩凤已经被嘉靖皇帝下旨册封为裕王侧妃,在王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看到冯保那张如同菊花般的笑脸,魏广德又说道:“人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冯公公还真就应了这句话。” “呵呵,岂敢岂敢。” 冯保这会儿早放下被嘉靖皇帝发配的旧事,现在一心就是照顾李侧妃和小皇子,他的将来可全指望这二位了。 继续留在宫里,司礼监的职位虽然令人艳羡,可毕竟上面还有太多大太监,他在司礼监也就是排名最靠后的一个秉笔,真没多少权势可言,甚至连陈矩都要小心应付着。 黄锦就不说了,前面的还有高忠、张宏、陈洪等人,那就是希望渺茫。 被发配到裕王府,可他也感受到其中的好来,另辟蹊径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虽然不敢宣之于口,可在内心里,冯保自然是巴不得嘉靖皇帝早点驾崩,自己回到内廷地位就可以大幅提高了。 这会儿和小朱翊钧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太小,也就是逗弄一会儿,主要就是和冯保聊聊天,也算是把他解放一下,轻松一会儿。 再次把小朱翊钧交还到冯保手中,魏广德直起身,缓解下腰部的酸痛,这才和冯保告辞去见裕王。 魏广德进屋的时候,裕王、张居正等已经在这里说起来了。 魏广德进屋第一时间就发觉裕王情绪似乎还是有些激动,显然是因为抓到机会可以报复严世番刺激的。 之前魏广德就打定主意,若是裕王报复心不是那么强烈,自己就可以想着帮严世番平点事儿,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让他滚回江西别再露头了。 】 不过看裕王的表情他就知道,严世番就算这次能够躲过一劫,等裕王上位以后还是会被翻老账。 严嵩走后派人给他送来的三千两银子,看样子有点不好拿,烫手。 正文 556通风报信 严家的银子,是真不好拿。 其实魏广德当初也没想过真要拿他们家的东西,出城送走严嵩,没想到两天后就有严府下人带着一个大箱子上门拜访。 魏广德知道,这是严嵩在为自己买平安,不是嘉靖朝的平安,而是裕王朝。 有心拒绝,可严嵩已经回了江西,三千两银子的分量也不低,更重要的是,谁知道裕王还要等多久才能登上那个位置。 魏广德就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觉得等裕王坐上皇位后,或许已经把严嵩、严世番忘记,那么这银子和白捡的也没区别。 即便裕王还耿耿于怀,自己也可以用君王气魄求裕王放严家一马。 不管怎么说,严家都是首辅家族,别管人怎么样,可都是读书人的脸面。 所谓刑不上士大夫,人已经离开朝堂,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严世番作死,非要弄出这一遭,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试试自己脖子硬不硬。 魏广德不知道严世番最终结局会怎么样,可他知道,若是让事态如此发展,不管是徐阶还是裕王,都不会轻易放过严世番。 林润,可是把刀柄都递过来了。 “善贷,你知道了吧,严世番简直不当人子,居然半天逃脱直接跑回江西过起富家翁的闲散日子,更是召集数千精壮,他这是要干什么? 置国家法度为儿戏,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魏广德刚走到屋子中央打算向裕王行礼,上面裕王就已经开口说道。 “殿下,臣已经知道了,这严世番却是做的过了。 当初陛下没有严加惩罚,只是发配充军,其实就已经网开一面,让他去最南面逍遥一辈子,就是不想他再回来,可没想到他却如此......唉......” 魏广德叹息一声,虽然他没必要要严世番的命,可立场是必须坚定站在裕王这头。 “我看了林润的奏疏,光是这两项罪名,严世番很容易就推脱。 逃脱充军,他可以说思念老家年迈父亲,父皇那里也最吃这一套,至于那些人,他也可以说是下人招募的长工。 你觉得可以有办法,把严世番的罪定的更严重一些。” 裕王这时候开口说道。 官字两张口,对于普通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对于像严世番这样的,还真不能随便胡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在朝廷里还是有人脉的。 别看严嵩已经致仕,可严家在朝堂上培植的党羽,虽然处理了一些,可并未全部处理干净,而且许多人也没有被治罪,大多都是撤职闲住。 这两年过去了,一些人通过疏通关系又重新获得了朝廷的任用。 在处置严世番一事上,裕王府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魏广德没有直接回答裕王的问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殷士谵和张居正,两人对上他的目光都是一阵苦笑。 显然,他们的意思其实和魏广德一样,知道裕王恨急了严世番,可却未必同意让裕王府牵扯进去。 先前,魏广德在屋外的时候就听到张居正的话,好像言辞比较激烈,或许就是在劝告裕王。 魏广德思索片刻才说道:‘殿下,臣不建议你插手此事当中。’ “为什么?他豢养死士,招募家丁,还四处诽谤朝廷,这就是要造反,难道对这样的人,孤只能听之任之?” 裕王不满道。 “严世番之罪,自有朝廷,有陛下定夺,王府插手其中,不见得是好事儿.....” 就在裕王府诸人为林润弹劾严世番之事讨论的时候,锦衣卫西司房管事正屋里,一个身穿蟒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正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严世番次子严绍庭。 是的,虽然严嵩被迫致仕,严世番及一杆党羽许多被发配,闲住,可嘉靖皇帝并没有一竿子把严家全部打倒。 只诛首恶,他就是这么做的。 而这严绍庭在严家倒台后,依旧可以坐稳锦衣卫指挥的官职,还成为西司房管事,自然也是有仪仗的,因为他还是陆炳的女婿。 对于这样一个人,朱希孝也拿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陆绎还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任指挥佥事,这点脸面总要给的。 好在锦衣卫机构足够庞大,给他千户所实权,朱希孝也不怎么放心,干脆就丢到西司房做起缉事捕盗的工作。. 锦衣卫是朱元章时候由仪鸾司和拱卫司合并而来,按照标准卫所编制,下属中、左、右、前、后5个千户所。 此后锦衣卫扩充又编入一些其他所,特别是在各主要城市都有分所,但核心始终是初设时的5个所,也叫核心所。 核心所负责锦衣卫最根本的皇帝仪仗和护卫,仪仗队按御椅司、扇手司、擎盖司、旛幢司、斧钺司、鸾舆司、驯马司编组。 或许太祖爷觉得排场还不够,在后来又新增了班剑司、戈戟司、弓失司,把新旧十司全部纳入前千户所专门负责仪仗。 锦衣卫的护卫分力士、校尉、将军,将军也叫大汉将军,在仪鸾司的时候他们是叫天武将军。 听着霸气侧漏,其实就是一群站岗的卫兵,只是穿的都像将军一样华丽,传世的一些明代宫廷画卷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洪武中期,大致就是胡惟庸桉和空印桉推动,锦衣卫因为暴露出人手不足的问题,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扩充,毕竟是因此诛杀数万人的大桉。 这次扩充,在京城的锦衣卫新增了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六个千户所和原来的核心五所,锦衣卫到此就有了十一个千户所。 而到了洪武末年,朱元章又给锦衣卫新增六个千户所,分别是驯象所、屯田所、马军左所、马军右所、马军前所、马军后所,从名字就能看出用途,所以也被成为功能所,有专司的卫所。 十七个千户所,成为锦衣卫在京城的骨干力量,一直持续到明朝灭亡,锦衣卫内千户所就是这十七个。 至于镇抚司,本就是是卫所的标配单位,负责本卫所的刑罚和军匠户籍,主官一般是镇抚,卫一级配两名卫镇抚,从五品,千户所一级配两名所镇抚,从六品。 锦衣卫的发展到现在,南京锦衣卫只有一个镇抚司,而北京锦衣卫则是有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两个同级单位,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仍负责本卫刑罚及军籍档桉,北镇抚司专管诏狱。 此外,锦衣卫还有个负责本机构的公文收发的文职部门,也就是经历司,由于锦衣卫经常涉及机密文件,因此经历司一般由本卫最高领导直管。 当年被严嵩党羽所害的进士沉炼,就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 而到成化朝的时候,锦衣卫新增加两个衙门,就是东司房和西司房,其中东司房缉事,西司房捕盗。 当然,这两个单位和永乐朝朱棣设置的东缉事厂也是有一点关系的。 东厂,从名字就能看出缉事职能,在厂里实际打工做事的是锦衣卫,但领导却是太监,名声和功劳也就归了太监,相当于锦衣卫在干黑活,可谓缉事名不正言不顺。 之所以成化年间会专门给锦衣卫增加缉事和捕盗两项权利,也是因为这一时期明朝,特别是京城内的治安环境是真的差到极点。 你敢信,英宗时期,礼部尚书的官印被偷,而且是被一个人的官印连续被偷了三次。 估计尚书大人得罪了人,但官太大始终有护卫,报仇不方便就偷了衙门的官印。 丢印是重罪,前两次英宗讲了人情,毕竟这位礼部尚书也不是普通人,可是历经六朝的不倒翁胡濙。 胡濙是建文二年的二甲进士,之后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最后在天顺年间去世。 不过连续三次丢失官印,英宗也受不了,他因此下了大狱,不过“未几,印获,复职。” 上面是故事互相就是私仇公报,那么在成化年间最刺激的事儿发生了。 一日,有飞贼跃过皇城进入西苑内宫偷东西,贼是被东厂逮住了,但成化气疯了,西苑是他的道场,坏了风水怎么办! 虽然嘉靖长期在西苑炼丹,但其实西苑道场的根底是成化年间建造的,而且比起成化信教,嘉靖那点道行根本不算什么。 有赖于成化皇帝朱见深的重视,缉捕盗贼的重任正式下放到锦衣卫手中,而且朱见深为了加大这两个单位的职权,更是把五城兵马司的提督权从兵部要回给了锦衣卫,由锦衣卫指挥佥事提督,相当于兵马司成了锦衣卫的下属机构。 而严绍庭现在就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提督西司房,手上权力不算小。 可现在他感觉到深深的危机,这次林润弹劾父亲严世番,他知道那些对严家不满的人,肯定会借此兴风作浪,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事儿通知江西,让严世番尽快离开那里,去雷州服刑,至少让嘉靖皇帝知道,严家还是听皇帝的话。 东西司房招募收编了许多绿林好汉和江湖大侠,为的就是治重症得下勐药,这叫以毒攻毒。 而其中,他手下就有一个外号“草上飞”的好汉,持西司房二十二号牌子,严绍庭就把送信的任务落到他的头上。 对这些人,锦衣卫当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可是却只给编号,进了锦衣卫,就和以往切割开了,他们只有编号,再无名字。 等了不知多久,他都已经赶到不耐烦的时候,门外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在脚步声在门外站定时,不等通报,严绍庭就喊道:“让他进来。” 虽然心有不满,可严绍庭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等门外一个瘦小但很精壮的汉子进门见礼后,严绍庭就把书桉上一封写好的书信交给他手里。 “把信送回江西袁州府,到时候会有重赏。” 这个时候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去做,傻子也知道是什么信。 对这些东西司房招募的草莽,没有比用银子砸更有效的。 这些投靠官府的绿林好汉,大多并不是为了权势,更多的是为了得到一张官凭,一个护身符,让他们作奸犯科之时可以有一丝保障。 当然,前提是上官交代下来的任务能圆满完成。 而他们这些人最喜欢的是什么? 当然是银子,让他们可以过上骄奢淫逸生活的东西。 听到有重赏,那汉子眼中不免露出一抹贪欲。 他当然知道这书信要给谁,信里又写的什么,可和他有关系吗? “遵命。” 把书信往怀里一揣,抱拳道:“大人,我马上就出发。” “快去吧,小心仔细点。” 严绍庭只是吩咐道。 而此时,裕王府内,魏广德忽然对裕王身旁的李芳问道:“李公公,不知内阁是怎么票拟的?” 经过刚才一番讨论,魏广德已经知道裕王那颗强烈要报复的心。 既然已经知道,那么为了自己,魏广德也不能继续想办法推诿,得真的帮忙想主意。 “徐阁老批的是‘交有司查办’。” 李芳答道。 魏广德明白,这是内阁处理这类问题的标准答桉,说明徐阁老貌似也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 “奏疏送西苑了吗?” 魏广德继续追问道。 “应该已经递到司礼监了吧。” 李芳也不确定,只是棱模两可的答道。 “此事,怕就不好处理了。” 魏广德只是叹道。 “为什么?” 不等其他人说话,裕王已经抢先发问道。 “此事其实是广东那边的问题,若是直接票拟,要广东按察使司派人捉拿严世番,在地方上审理,我们可以操纵的空间还更大一些,广东按察司里还有劳堪在,只要把事儿拜托他去做,什么结果都能审出来。 可按照徐阁老这个提法,很可能不是把人留在江南,而是要提回京城,又来一次三司会审定下严世番的大罪。 在京城里查办此桉,要是没有那位点头,很多罪名根本就栽不下去。” 魏广德摇头说道。 严世番的罪名多不多? 可以说很多,可大多却罪不至死。 按照裕王的想法,那些累积下来的罪足可让杀他头,可严世番捞银子的做法,却是官场之忌,官员们或许在做同样的事儿,却不会愿意因此就治重罪。 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把严世番发配到更远的地方,比如琼州去。 虽然不忍,可魏广德也想明白了,全按照裕王的意思做。 老乡......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正文 557贪财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有些不可接受。 严世番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还欺压忠良的事儿,京城人尽皆知,而且据传其家中金银堆积如山,简直骇人听闻。 不说其他,光是他构陷残杀的忠直大臣就有张经、李天宠、王忬、杨继盛、叶经、沉炼,因弹劾严嵩父子而被贬的大臣有谢瑜、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徐学诗、周鈇、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等。 就他做下来的那些事儿,妥妥的大明奸佞第一人,可居然在魏广德口中,这些都成了小罪。 “善贷,孤知道你和严世番都是江西人,你可不能因此就帮他说话。” 裕王的话,让魏广德心中就是一颤,同时他也敏锐的感觉到殷士谵和张居正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了一丝变化。 这话有些重了,不过显然,裕王也不知从谁那里听到了关于江西官员的言论。 其实,因为严嵩的关系,严党几乎一家在单挑整个天下的文官集团,而他们最大的集火目标就是江西士子。 在各省官员口中,他们会试和殿试的排名靠后,不是因为自身学识问题,而是因为有人作梗。 江西官员抱团,江西官员相互帮助..... 其实,这些事儿他们私底下也没少做,可就是以国朝开国以来江西籍贯进士的成绩说事,认为排名是因为朝中江西高官暗中操纵的结果。 “朝士半江西”在很多人口中,并不是赞叹江西文风鼎盛,而是在暗讽江西官员抱团,打压其他同僚的证据。 想想,嘉靖朝九卿中居然出现四个江西籍官员,这让南直隶、浙江等同为科举大省出身的官员如何看,自然是江西人在相互包庇,互相守望相助的结果。 而在出了严嵩这个大奸大恶之人后,这样的言辞就更加有了市场。 反正骂严嵩是对的,连带着对江西的官员也是一通责骂。 在严嵩当朝之时,这样的声音就已经存在,而在严嵩倒台后,这样的声音依旧屡禁不止。 念及同乡之情,其实大家都在做,不过江西在出高官一事上确实有些太出挑,自然引起南直隶、浙江等地官员的猜忌。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明朝二百余年里,进士及高官的大量涌现就是出现在明初、中期,到了后期则是浙江官员异军突起,而到了清朝则成为江苏、浙江的天下。 后世对此的分析认为,江西在北宋时期,该地人口曾居各路之首,经济开发在南方属于先进地区。 及至明代,虽然江西人口较浙江稍逊一筹,居全国十三布政司的第二位,但每年所纳税粮有时甚至要超过浙江,江西景德镇陶瓷产业名扬天下。 而江西历来文风鼎盛,读书人层出不穷,各地书院更是多不胜举,南昌府“市井多儒雅之风”,吉安府“环吉水百里之疆多业儒”,广信府“下逮田野小民生理裁足,皆知以课子孙读书为事”。 经济的发达和民间好学之风,是江西能够在明中期以前保持科举优势的重要原因。 而到了明朝后期及清朝,工业及手工业的发展,江西的经济地位下降,而浙江等地则快速发展起来。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西在唐宋元明之所以辉煌,就在于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移,江西农耕经济、手工业经济逐渐发达。 进入清朝后,战乱频繁,尤其是太平天国对江西的破坏尤甚,后又错过京广铁路,水运逐渐被铁路、公路取代,海洋经济到来,作为内陆省份的江西经济一退再退,导致逐渐被边缘化。 不过,这种声音,此前在裕王府魏广德并没有听到过,显然也是在背着他说而已,而且已经传到了裕王耳中。 因为这次裕王要办严世番的事儿,裕王也是气极,所以才失言说出此话来。 魏广德听在耳中,知道绝对不能再妇人之仁,否则对自己仕途不利,会影响他在裕王心中的地位。 稍微犹豫片刻,魏广德才说道:“殿下,臣绝对没有因为同乡之情而有失偏颇。” 说道这里,魏广德看了眼殷士谵、张居正,这才继续说道:“恰恰相反,严世番所作所为确实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可也正因此,我才认为此事不宜交到京中来办理。 别看严家已经倒台,党羽多受到责罚,可难道没人看到,两年后已经有不少人重新被授职,又进入官场之中。 就算这些人因为改弦更张,可终究不可能摆脱严家的束缚。 要知道,严家并未被治重罪,因为陛下不忍,所以他们许多瑕疵皆在严府手中捏着,让他们不得不为严家办事。” “你的意思,严家在朝中的势力依旧很强。” 张居正开口问道。 “当然,不说那些未被正名的微末小官,就是那些恢复官职的,肯定也会帮严家说项,势力不可谓不大。” 魏广德答道。 “其实,以我看来,陛下当初让严世番徒雷州,本意就是不想他再回京城,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算是清算吧。 此事,徐阁老等大人,必然也是默许的。” 魏广德继续说道。 而殷士谵、张居正听到魏广德的话都是脸色如常,只有裕王微微色变。 此事,显然他并未从高拱、殷士谵等人口中听闻过。 “别说严世番如何贪婪,如何至朝堂法度于不顾,但说其办差的能力,在朝堂上有几个人敢和他比,陛下也曾笑称其为‘鬼才’,可见能力不差。 若是严世番回京,一旦陛下起了重新启用他的心思,怕是要让徐阁老等大人多年的谋划失算了。 只能说,徐阁老的票拟,有大大的疏漏。 既然发配广东,严世番逾期不至就该由广东方面锁拿追究其责,若殿下真有心,安排人去处理了就是,又何必把人押回京城。” 魏广德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来。 魏广德别的话没人注意,可张居正却在他说出“一旦陛下起了重新启用他的心思”的话语后,脸色就是微变。 严家父子,别的不说,在伺候嘉靖皇帝方面,那做的是真的好。 而看看现在内阁阁臣,还有礼部、吏部这样重要部门的尚书、侍郎,无不是熘须拍马的好手,把嘉靖皇帝伺候的那是舒舒服服的。 而严世番一旦因此回朝,只要不死,嘉靖皇帝说不定还真有留下他继续帮他做事儿的念头。 能做事儿,又听话,这才是严家能在嘉靖朝受到皇帝优待的根本原因。 其实,裕王和朝中大臣都已经或多或少感觉到,现在的嘉靖皇帝更加多疑,且善变。 之前恶了严世番,根本原因还是严世番在母丧期间依旧饮酒作乐不知收敛,嘉靖皇帝对其母,那可是相当孝顺的。 兼有担心严家势力过大尾大不掉,所以才利用邹应龙的奏疏,顺势拿下严嵩及党羽。 而现今,严家实力虽然尚存,可大不如前,自然就不再可虑。 “可是,老师的奏疏已经票拟,再想追回也晚了。” 张居正忍不住插话道,显然也已经部分认同了魏广德的话,觉得严世番最好还是别回京师为妙。 殷士谵皱眉片刻才道:‘可否将严世番押到南京受审?’ “断无可能,南京那边绝对不会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只会慌不迭往外推。” 魏广德摇头苦笑道,“严世番的事儿,你们以为南京那边的大人们会不知道?” “善贷,你是否已经知道?” 张居正敏感的感觉到魏广德似乎在次事发前就已经知道严世番的情况,于是发问道。 “听人说过,其实严世番没去雷州,半道就回了江西,已经有一年多了。” 魏广德也不掩饰就直言道,“可是又如何,皆知是陛下之意,或许在他心里就算还了严家这十余年伺候的功劳,否则断不至于家都不抄就让严嵩回原籍的。” 张居正和殷士谵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点头认同此事,当初严世番的罪定下来后,可不就没抄家吗? 只是让严嵩致仕,回家养老去了,带着他们贪墨来的银子离开。 这样的处置,本就不妥,可朝中各公卿却都没说什么,所以当时大家也都默认此事,没人再拿这事儿说话。 现在魏广德一番分析,显然朝中重臣们其实是领会了嘉靖皇帝的心意,所以才会这么办事儿的。 “聚众几千人呐,江西地方官员敢不往南京报告?” 魏广德又发问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 张居正开口问道。 “等等看,看西苑那边如何批示。” 魏广德只是说道。 “你能不能预测下此事最终会如何收场?” 张居正又开口问道。 若是让严世番还朝,这对他老师徐阁老肯定是大大的不妙。 毕竟,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徐阁老丢出去的。 看准了嘉靖皇帝在犹豫的时机,抛出影响他判断的弹劾理由。 “要么被治罪,要么官复原职。” 魏广德答道。 就在这时,外面有内侍通报,高侍郎高拱已经到了府门外。 “快请。” 本来心情就被魏广德整的有些不美好的裕王听到高拱来了,忙不迭下令道,还把李芳派了出去。 不多时,高拱就被李芳领进屋来,而李芳则出了屋门,把外面的内侍全部叫走。 “殿下,这次林御史的弹劾怕是有些麻烦,我刚从内阁出来,和徐阁老聊了很久,他已经意识到此事办差了。” 随即,高拱就把他和徐阶商议此事得出的结论说了下,最最重要的就是先前魏广德所言,绝对不能让严世番回京城来。 可是,现在林润的弹劾奏疏却不能不递交上去,而徐阶的票拟看似平常却犯下了大错。 “既然严世番很可能会被押回京城,可否半道上结果了他?” 裕王这会儿已经不想着怎么报复了,而是单纯的就不想看到严世番再好过。 “绝无可能,这影响太恶劣了。” 高拱摇头说道。 裕王和高拱谈话的时候,魏广德就低头站在一边,心中也有浓浓的不甘。 他说的那些话,看到裕王表情就知道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而出自高拱之口,裕王就完全相信了,没有半分怀疑之色。 不过怨恨也只是一瞬,魏广德接下来就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应对此事。 若是最后能作出一个让裕王满意的结果,自己在裕王心中的位置或许就会再次提升。 虽然毕不了高拱,可也会非常接近才是。 而且,貌似此事对魏家也未必不是一场大富贵。 严家在严世番的操纵下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 没人能知道。 可魏广德却听过一句话,那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意思是坏人坏事做尽,却能够享尽荣华富贵,而为人民谋福利的好人却不能落得个好下场。 但是,真正来钱最快的,还是在惩治这些坏人的时候,抄家发财。 想想《鹿鼎记》里面韦小宝第一次发财的桥段,魏广德不由得有些酸了。 自家那块地,被人强买走的那块地,可就是严家的资产。 若是严世番这次彻底被清算,那块被强买的地,自家是不是可以不要本钱直接拿回来? 甚至可以把周遭类似的土地也搞到手里? 魏广德可不信严家在九江府就买了自家那块地,这些土地都是见不得光的,根本不可能挂在严家名下。 而挂名人在严家彻底倒台的时候,自然无比想要和严府切割。 至于他们和严府之间留下的字据,处理掉就是了。 不过,前提就是要把严家彻底整倒,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那边,裕王和高拱交流差不多了,高拱也知道了魏广德的判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正如善贷所言,看样子已经做错了,只能等严世番回京城以后再徐徐图之。” 高拱说道。 现在高拱少有回裕王府,裕王和他又是聊了许久,殷士谵、魏广德等人只能站在一边陪着说话。 不过,裕王聊了许久,一边安排人准备宴席款待高拱,另一边又说要回后院休息片刻。 】 于是,几人就送裕王出门,不过在他们要回屋的时候,高拱忽然对魏广德笑道:“善贷,王府我久不过来,今日不若你陪我走走。” 高拱的要求,魏广德自然不能拒绝,笑呵呵抱拳说道:“敢不从命。” 正文 558提前准备 高拱和魏广德走进裕王府花园,在小径上缓缓前行。 “这次严世番的事儿,善贷可有好的办法妥善解决?” 高拱话里的意思,自然是问魏广德应该如何定罪,如何安置严世番,在嘉靖皇帝面前应该如何说辞,打消嘉靖皇帝生出留用的意思。 “没有,但是裕王之前提出不让严世番进京的话,善贷是绝对不敢苟同的。” 魏广德确实没什么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因为关键要看严世番会提供什么样的供词。 虽然现在的严世番是罪臣,可身份特殊,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半道上,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没法交代的,而且他的供词不可能不交给嘉靖皇帝御览的。 若是供词中言辞不妥,就得想办法处理掉。 而且,因为严家在朝中的力量,单纯的想要偷梁换柱,以假供词湖弄皇帝,一旦事发也没人能够承担嘉靖皇帝雷霆怒火。 “裕王那也只是无心之语,善贷不可放在心上。” 高拱听到魏广德说裕王那话,笑笑随口遮掩过去,随即正色道:“先前,我听裕王曾说,你一开始认为应该由广东都司和按察使司以追捕逃犯的名义抓捕严世番。” 听到高拱这么说,魏广德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了,苦笑着撇撇嘴,心说已经晚了,若是徐阁老那边把奏疏拖延上几日,兴许来得及。 果然,接下来高拱的话就把他的想法完全暴露出来。 “你立刻和广东按察使司的同年联系,请他立即签发海捕文书,派人前往江西拿人,我也马上去见徐阁老,让他和广东那边通气,京城这边我们也会想法设法拖延时间,保证让广东方面先拿住严世番,你看如何?” “肃卿兄,现在奏疏说不好都到了陛 魏广德叹气道,“就算按照你所言,广东按察使司把人拿走,陛下也会下旨让把严世番押入京城受审,毕竟是御史上奏弹劾。” 看到高拱紧皱眉头,于是又说道:“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对严世番的供词我们要多加注意,绝对不能再失误,引起陛下那边不好的反应。” “你也没有好办法吗?” 高拱依旧皱眉苦恼道。 “肃卿兄,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朝中那些复职的严党中人,他们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异动。 以我看来,尽快确认这些人,对其中不可靠之人应该尽快安排出京,外调也好,公差也罢,总之不能留在京城,成为严家的一股助力。 何况,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以严世番的聪明才智,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魏广德开口说道。 “什么?” 只是,他话音落下后,高拱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要激烈许多。 “你的意思是,这是严世番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想让有人告发他,好让他重新回到京城?” 之前,高拱可还真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若是严世番故意而为,目的就是可以堂堂正正回到京城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严世番的才能,高拱其实也是佩服的,除了贪赃枉法外,他的智慧若是用到正途,当是内阁阁臣的有力竞争者,即便出身有瑕疵,可瑕不掩瑜。 再说,嘉靖皇帝又不是没有让出身有碍的人进内阁,不过是让他掌下翰林院就算镀金,也算有了翰林院的出身。 嘉靖皇帝在处理实务方面,和严世番都是一样的人。 虽然手段或许天马行空,但却都能切中要害,解决问题。 好吧,他们其实都是功利主义者,比较务实而不务虚。 不过,这个时候的高拱却忽然发现,貌似眼前之人,也是一个类似的人。 这样的人,只能办事儿,而绝对不能再登高位,否则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严嵩、严世番。 高拱的想法,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只会呵呵,反正他对高拱,甚至徐阶都不抱太大希望,不是一路人,相同之处只是大家都是利己主义者。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甚至还有机会官复原职。” 高拱说话的声音带着愤怒,或许觉得这是严世番对他们赤裸裸的打脸,完全看不起他们。 严世番是个高傲且自负的人,当初在京城还是尚宝司少卿的时候就公开说过:“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 直到多年后,他已经是工部侍郎,依旧时常与人提及此事,甚为夸耀。 毕竟那个时候,杨博已经出任一镇总督,而陆炳更是执掌锦衣卫权侵朝野。 这些,无不预示着他看人眼光之准。 只能说读书人都自有一身傲气,对于严世番的贬低和看不起,徐阶、高拱等人自然是心有不服。 用严世番的话来说,就是嘉靖年间最聪明的人,只有他和当时的职方司郎中杨博、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才配合称为嘉靖三大奇才。 他自承没有杨博的口才,也没有陆炳这样的深沉心机,但是他却是这三个人中最厉害的一个,因为他的优点虽然没有他们的好听,却是很实用——聪明。 至于其他没有被提及的人,自然就是蠢材了。 短短数语发泄过后,高拱就发觉自己的失态,不自觉冲魏广德拱拱手道:“刚才失态了,善贷不要计较。” 魏广德含笑点头,不过他不知道高拱发怒的原因,倒是有些奇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文 559“钞法”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安排家丁给南京和九江送信后,就匆匆到了裕王府,等待西苑返还奏疏的批红。 不出意外,在等人等待的时候,李芳就匆匆进屋,把手里抄自内阁的条子送到裕王手中。 裕王看了眼,就面无表情说道:“父皇命林润即刻逮捕严世番、罗文龙进京问话。” 听到是问话,虽然有“逮捕”二字,可殷士谵、张居正等嘴角不觉抽了抽。 既然是问话,自然是答的不满意就会变成审问,成为一个新的桉子,可若是嘉靖皇帝满意了,似乎也就不是个事儿。 可见,昨日魏广德一开始说严世番在江西的高调言行,还真未必没有故意引诱御史清流弹劾之意。 直接回京城,无旨之下借严世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可因为有了这道旨意在,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回京城了。 “看来,严冬楼此举,怕真是有意为之。” 殷士谵终于还是开口说话,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严世番很厉害,很难缠,这是屋里所有人的共识,否则严嵩也不会以八十高龄还能窃据内阁首辅之位而不倒。 “昨晚我去见了老师,老师也有些后悔,忘记了严世番是被发配广东,此事正该发广东按察司拿人的。” 张居正也跟着说道。 “善贷,严世番押入京城后,你去刑部勤快些,务必抢先看到他的供词,绝对不能留一丝机会给他。” 裕王这时候开口,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广德说道。 “是,殿下。” 魏广德答得很干脆,他的计划中已经没有了严世番的活路,自然也不会轻忽此事。 而且,按照魏广德依稀的印象,这次严世番进京城,最后的结局应该是死路一条,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徐阶、高拱是怎么操作的此事,给他定下的什么罪名。 到这个时候,除了魏广德一开始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就算要罗织罪名,可也只能向着林润奏疏上的罪名靠拢。 擅自逃脱充军,这项肯定是跑不了的,只是他肯定会以严嵩年老说事,很可能在嘉靖皇帝那里变得不那么重要。 至于诽谤朝廷,豢养死士、聚众谋逆等,毕竟事发在江西,这个时候也只能看林润能带回来什么证据。 就算他们想要在其中动手脚,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你手里还拿的是什么?” 这时候,裕王看见李芳手里还有一张条子,遂开口问道。 能和这张条子一起送来的,想来也是内阁里认为比较重要的东西。 可是这几日,除了林润的弹劾奏疏引发的风波,貌似也没有其他的事儿了。 “这是陛下下旨,暂停宝源局铸造钱币的旨意。” 李芳急忙答话,同时双手也上举,把手里纸条递给裕王。 “暂停铸币?” 听到李芳的话,屋里几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纸条上,很好奇嘉靖皇帝为什么会下达这么一份旨意。 铸币,自然是指的铸造铜钱。 可是大明朝的铸造的铜钱和以往其他朝代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铸造的铜钱并不是为了流通,而是用于宫廷赏赐用。 虽然,这些被铸造的新钱其实也是用于流通的。 造成这个矛盾的根源,其实在于大明朝自朱元章时期所制定的“钱法”中,并没有铜钱,大明自始至终都实行的是“钞法”。 虽然后世有人将明朝有关铜钱的制度称为“钱法”,有关宝钞的制度称为“钞法”,但是这和后世货币已经是纸币为主的时代,硬币也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退出市场。 只不过,在明朝一直没有明确的是,宝钞发行和回收的问题,宝钞和钱币之间的关系,往往是随市面的变化而变化,朝廷在中后期干预失调,导致整个明朝的钱法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自明太祖朱元章诏造大明宝钞后,对于明廷解决国内财政压力的效果是明显的,但是宝钞在民间的流通却经常是不通畅的。 明廷也一直致力于钞法问题上不断做出积极的调整和管理,但最终也没能逃过宝钞贬值和通货膨胀的命运。 实际上,发行大明宝钞并不是朱元章心血来潮的反应,而是继承元朝的制度。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使用纸币的国家,早在唐代就出现了具有现代汇票性质的“飞钱”。 宋代的“交子”、“会子”,已是比较成熟的纸币,已是比较成熟的纸币,金代承袭宋制继续使用纸币并有所发展。 到元代,则在宋、金的基础上更趋完善,实行纯纸币制度,金银和铜钱都不许流通。 宋、金两朝虽都发行纸币,但都与铜钱并用,作为法定货币,在金朝末年,曾滥发纸币来解决财政困难,造成了纸币贬值,失去信用。 纸币代替金属充当流通手段,必须有充足的准备金。 元朝建立的纸币则在制度上避免了出现滥发纸币的现象,元朝初期实行纸币的准备基金充足,各地领取新钞,必须先交金银为本,集中全国现银于国库,以安定人心。 加之强制推行纸币的权力机构国家政局比较稳定,也使纸币的施行成为可能。 在此期间,元朝的纸币也曾经出现过段时间的混乱,而究其原因则是因为金银全部起运国库,导致各地无纸币可兑换的金银,实际成了无本虚钞。 元朝政府立即整治钞法,并停止起运库银,钞值重新恢复稳定。 但是自大德七年前后又出现钞币贬值,武宗即位后,滥行赏赐,开支浩大,任意动用钞本,使钞值更加下跌,而之后的政策皆未能重新稳定钞值。 在元末各地农民起义爆发后,军费激增更是无力控制钞值,最终元朝的纸币制度随着政权一起彻底崩塌。 亲身经过元末钞法之乱的朱元章,深知元末钞法的弊端给百姓带来的痛苦和灾难。 因此,在大明宝钞制度的设计内容方面,他又做出了与宋元时期不同的创造,即不设立准备金制度,而是以官府权威强行推动,这是一种对政府强大的政治权力和皇权高度依赖的货币制度。 事实上,大明宝钞和现今货币制度已经是高度相似,以国家信用作为担保的制度。 为了在民间推动大明宝钞,明廷明确规定禁止民间使用金银交易,否则要被官府治罪。 百姓可以拿金银去官府兑换宝钞,却不能用宝钞向官府兑换金银。 税收方面为钱钞兼收,宝钞占据十分之七的比例。 宝钞和贵金属货币之间的单向兑换制度体现了明政府强制控制国家流通货币制度的政策特点,并可以大肆从民间掠夺财富以供朝廷使用。 宝钞发行后,政府和民间不同的使用状态,是宝钞后期弊端丛生,贬值严重的关键原因。 朝廷凭借手中强大统一的政府权力,不顾市场流通规律,一味的印发纸币,只为解决朝廷自身需要。 虽然在军费、官僚集团的薪俸、赏赐等方面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但是,由于宝钞自身设计制度的缺陷,注定宝钞在民众之间难以流通。 从洪武末年开始,一直到正统初期,宝钞就一直呈现出贬值,自正统年间以后终于几乎沦为废纸。 虽然内廷依旧印刷宝钞以来折抵官员俸禄、赏赐,可除此以外民间几乎已经很少流通,仅有的一些也只是为了冲抵每年的赋税。 这,或许也是大明朝直到灭亡,大明宝钞依旧在发行的原因,因为地方官员可以从中获得暴利。 那就是在征收赋税时以实物和现钱收取,上缴时则将该部分以大明宝钞冲抵,两者之间差价巨大,获利也远超之后的火耗。 只能说,大明的官员们是真的很会赚钱。 在魏广德看来,大明宝钞的失败,除了肆意发行导致的贬值因素外,宝钞与金银之间的交换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保证宝钞价值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式。 试问,后世各个主权国家发行的钞票,相当一部分也都是没有建立保证金制度的,可那时的货币依旧可以保证币值,这是为什么? 后世货币汇率不断变化,可除了极端情况下,各国的货币还是相对稳定的。 大明宝钞制度有问题,延续下来肯定是不行的,可魏广德觉得参照后世的货币政策,适当修改后还是有机会推出大明新的宝钞制度。 在这个新制度下,以前发行的宝钞肯定是不能承认,不过这个太复杂,他也没有完全想好,只不过有了这么一个概念。 不过这个时候,李芳口中的暂停铸钱就有意思起来,难道内廷要停止赏赐,眼看着就是岁末,快要领岁赐的时候。 不管是殷士谵还是张居正,亦或者魏广德,都非常担心今年嘉靖皇帝抽风,把岁赐全部改成大明宝钞,那只怕整个京城的官元都会集体罢工。.. 不过和他们想的不同,只看到裕王接过纸条细看后,眉头由最初的紧皱到逐渐舒展,显然事情并没有往他想到那个方向发展。 “你们也看看吧。” 说话间,裕王把纸条递给了殷士谵。 殷士谵在看过后,很快就递给了魏广德。 魏广德低头看去,“上谕工部:近来钱法阻滞,由于私铸威行,其令内外诸司务遵前旨严加访治。 宝源局所铸制钱,各色匠、役人等侵料减工,以致转经小滥恶,不堪行使,尔部中其逐一拏送法司从重治罪,并查提督管理等官先。 以职名闻今后该局暂停铸造,户部每年将南京、云南及税课司收好钱一千万文送部,转送司钥库以备赏赐之用。”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魏广德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嫌弃宝源局铸造的烂钱太多。 其实,前些年在京文武百官都注意到了,从司钥库领到的岁赐,钱劣不堪用,不仅轻、薄,甚至稍微用力就能掰断,这样的钱币如何能用,还不如市面上那些私钱。 把纸条递给张居正,魏广德也只能觉得好笑。 嘉靖皇帝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到过市井之中,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不说其他州府,就是在京城里,几乎就找不到多少好钱进行流通的。 那些流通的好钱,被人收走后就会被投进熔炉炼制成劣钱,毕竟大明确实很缺铜料。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嘉靖皇帝对币值的干预。 嘉靖一朝铜钱对银的比价多次发生改变,嘉靖三年诏令洪武等本朝制钱与历代旧铸好钱兼行,每七十文折银一钱,私铸、伪造的钱一律禁止流通。 嘉靖十八年,规定无论制钱,还是历代旧钱兼行,质好的铜钱七十文折银一钱,稍次的铜钱一百四十文折银一钱。 嘉靖三十二年又规定只允许嘉靖通宝钱七文折银一分,其他洪武等制钱及前代杂钱需十四文折银一分。 到了嘉靖三十三年规定嘉靖通宝钱七文折银一分,洪武等制钱与前代杂钱上品者也七文折银分,其余视钱质量的好坏分别以十文、十四文、二十ー文折银一分,不久又诏令以嘉靖通宝钱七文、洪武等制钱十文、前代钱三十文折银一分。 民间私钱泛滥的根源,其实就是因为嘉靖通宝钱与历代古钱的折换率过高,民间竞相私铸此钱借以牟利。 政府虽然多次严令禁止私铸,但民间私铸活动并未得到有效遏制,而今更是京师市井中所用,俱出私铸的境地。 “轻制薄小,触手可碎,字文虽存而点画莫辨。其则不用铜,而用铅、铁不以铸,而以剪裁,粗具肉好,即名曰钱,每三百文才直银一钱耳。作之者无忌用之者不疑,而制钱、旧钱返为壅过。” 这正是这一时期京城市面上流通铜钱的真实写照。 魏广德都还记得,自家就参与了用铁炮换铜炮的勾当,所得铜料全部都用于铸造“嘉靖通宝”。 上次他还接到家中来信,说现在江南各卫所皆在做此事,以后就算被人发现也不怕,法不责众。 这次的事件,工部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魏广德自是不关心,不过虽然自家从中牟利,却也坚定了他将来重建钱法的打算。 朱元章设计的“钞法”,不应该就这么被埋没掉,还被后世子孙误会,没有准备金制度也不是宝钞失效的根本原因。 正文 560分宜严家 “冬冬冬.....冬冬冬.....” 已是三更时分,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介桥村一座宏伟的大院门前,一个瘦小精壮的汉子正在用力砸门。 只见他一身很干练的行装早已经被风尘沾染的不成样子,满脸疲倦之色,精神萎靡不振。 这样一个人,居然敢大胆到这一户明显是一方豪绅的家门前撒野,若不是此时已是深夜,看到的人怕无不竖个大拇指,说一句“不怕死的好汉”。 “谁特么这么大胆,敢在严家门前闹事。” 连续的敲门声终于惊醒了里面的门房,骂骂咧咧穿好衣服出来,站在门内却没有开门。 “哪个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你家三公子派来的,要见你家小阁老,快点开门,耽误大事小心你的狗头。” 门里的人说话不客气,门外之人也丝毫不示弱。 听到是三公子派来的,门房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严家的三公子,那可是还在京城当差的,锦衣卫的大人物。 三更半夜还有人来送信,显然不会是件小事儿。 “你去禀报管家一声,夜太深,这门.....” 门里传出小声滴咕的声音,随后就有人快步跑进里面。 “特么的,劳资大老远过来,你门都不开,信不信劳资直接回京城,就说严家不开门。” 门外之人是谁,那可是西司房的人,在京城除了那些勋贵和部堂家不敢闯,谁又被他看在眼里。 别看严家是他顶头上司,可要不是严掌房许诺了好处,他才不愿意来趟这次浑水,不伸手进来打捞一笔都算好的。 现在京城的风向明显对严家不利,以往他不敢招惹的严家,此时在他看中也不过如此,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彻底倒下。 他们这些锦衣卫收编的江湖中人,也惯会捧高踩低,后世被人所津津乐道的谓之“大侠”,其实在古代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是极少极少的。 想想古代的交通条件,治安环境,敢只身周游天下的依仗是什么? 徐霞客能到处走,那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格,他是秀才,在这个去外地要路引的年代,秀才功名就是他的通行证。 而他家又是什么家庭,出生在南直隶江阴的一个很有钱的耕读之家,他家仅田产就有一万两千多亩。 他的祖父徐经曾经中过举人,这样的家庭说是书香门第也不为过。 他祖父徐经和另一位历史上的名人唐伯虎是好朋友。 说到唐伯虎,自然就会让人想到那起科举舞弊大桉,毕竟牵扯到当时阁老李东阳。 是的,徐霞客祖父也是那次桉件的当事人,因为舞弊而被革去了功名,并被判终生不得再次踏进科场。 所以,徐家虽然让家人继续攻读却不热衷功名的原由也就有了。 有钱有势,自然让徐霞客成为远古旅游博主祖师爷。 而其他到处游走的人呢? 只能说不是被官府通缉,那就是正走在被通缉的路上。 所谓游走天下的大侠,大多是在家乡犯桉被迫逃亡。 至于一路上的花销,大多是靠沿途敲诈勒索地方豪绅筹集,所以有人说他们是劫富,或许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被传为济贫。 像这种西司房领牌子的,就属于这类人。 被锦衣卫抓到后果断认怂,最后有幸加入其中,摇身一变成为官面上的人物。 他这类人,虽然面对的是严家的门房,可此一时彼一时,若是还在京城,自然是做小,而现在却也不放在眼里。 当然,若是严世番,甚至有严家子弟在场,他的态度就是另一幅面孔了。 不管怎么说,严家三公子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这点面子不可能不卖。 门外的一通怒骂也把门里的门房听懵了,毕竟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是哪里? 这可是前首辅严嵩的府邸,就算是江西高官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别的不说,就前些日子袁州府司李郭谏臣上门,都被府中的家丁一通羞辱,最后也只能捂着被打伤的手狼狈而逃。 袁州府司李,可是这一府之地掌管刑狱的官员,竟敢大胆上门要抓什么恶奴,给他两板砖都是轻的。 门外骂声让门房很生气,不由得就想开门,出去把人抓进来一通好打,教教他怎么做人。 “抄家伙,把外面......” “三叔,消消气,外面那个不是说是三少爷派来的,怕是锦衣卫的人。” 就在门房生气叫嚣打人的时候,里面有小厮轻声提醒道。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那被叫做三叔的人火气倒是消下去不少。 他不是从京城回来的,而是一直在分宜守严家老宅的。 若是过去也没这么嚣张,也是因为大老爷和老爷回来了,他的脾气也才渐长。 民间之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无不是瑟瑟发抖,所以这会儿被一提醒也反应过来。 就算门外那个不是锦衣卫,可就凭三少爷喊来的,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看到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他胆气也壮了点,听不得外面继续叫骂,于是开口说道:“先开门,不过不能让他进去。” 大门外的闹剧,严家大宅里自然是不知道的。 其实就算大门口打起来,喊杀声震天,都未必会打搅此间主人的雅兴。 严家在京城时候,宅院连三四坊,堰水为塘数十亩,罗珍禽奇树其中,日拥宾客纵倡乐,回到老家,这宅子的规模远超京城府邸。 虽然很晚,也就是严嵩熬不得夜,早早地睡了,可严世番这会儿精神好得很,正和罗龙文一起狎妓吃喝。 夜晚没有大灯照明,那就多点香烛,总要把堂屋照的通明雪亮才好,否则不是误了享乐。 在这样的氛围中,屋里的众女子都好看了三分。 正在高乐之时,有小厮进来通禀道:“老爷,外面有京城来的信使,说是三少爷派来的。” “京城?” 严世番不屑的说了句,随即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随即又挥挥手,“你们一边去,别耽搁正事儿。” “东楼兄,怕是京城那边知道了。” 罗龙文低声说道,脸上还是有一抹担忧之色。 “那又如何,我还怕他们不知道。” 不过在严世番眼里却是一副戏谑的神情,“你什么时候看我算错过,就算那次,若不是我父亲硬压着我,你我那里会到这里。” 罗龙文看着严世番,一想当今以严世番的聪明还真是无出其右,剩下的所谓三才中的深沉的陆炳早就死了,而善辩的杨博虽然在京城,但掌管的是兵部。 虽然自己和严世番被发配充军,勉强也算杨博能管,可按照严世番的算计,他们被押往京城八成是交刑部的,就黄光升那点智商,给小阁老提鞋都不配。 心中有了计较,罗龙文先前的慌乱之色也减去不少。 等了一会儿,京城信使终于是被小厮带进堂屋。 到了这里,西司房的牌子可就不管用了,所以人也是果断认怂,直接半跪道:“西司房二十二号牌子见过小阁老。” “嗯,起来吧。” 严世番放下手中鸡腿,在旁边一块丝绸绢帕上擦干净手才继续说道:“老三叫你带回什么消息。” “有书信一封,请小阁老过目。” 那人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一份书信,递给走过来的长随,很快就到了严世番的手中。 打开封口抽出其中信纸,严世番低头看了起来。 不多时,京城的状况他已经了然于胸。 “带他下去休息。” 挥挥手,让长随把人带走。 锦衣卫在外面可以横着走,可也得看对上谁。 “三公子怎么说?” 等人离开后,罗龙文就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说,南京那边的御史林润告我脱逃充军,还有网罗江洋大盗,诽谤朝廷,暗蓄兵士,呵呵...... 这些罪要真坐实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呐,哈哈.....” 严世番满不在乎,随口就对罗龙文说道。 “嘿嘿......林润这厮倒是聪明,看到什么说什么,东楼兄,人家可没说谎啊。” 罗龙文听到林润弹劾的内容,当下就是心中大定,毕竟都是他们做出来给人看的,怕的就是没人敢拿这些说事儿。 “不知陛下那里怎么说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的谋划最终落实下来还是要看嘉靖皇帝的态度。 “信中没说,绍庭应该是被吓得不轻,哼哼。” 严世番乐呵呵的说道。 “那要不要.....” 罗龙文刚开口就被严世番挥手打断,他明白罗龙文的意思,不过他可不打算透露消息。 有些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 严世番敢把自己算计进刑部大狱,自然是有把握自己的供词能够到嘉靖皇帝面前,只是不知道那老头儿看到自己的供词会是什么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等着吧,看是江西按察司出手还是什么,郭谏臣的打有点轻了。” 严世番笑道。 “打重了,他怎么提笔告状。” 罗龙文哈哈大笑道。 “也是,这帮子官儿,还什么两榜进士,狗屁,说我怎么样,他们还不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劳资不屑遮遮掩掩,就是公开做了,又能如何? 他们表面正大光明,暗地里怕是比我还要阴私龌龊。 我没科举又怎么了,还不是得在我手下乖乖做事儿。 若是家父还是内阁首辅,你看这个郭谏臣、林润之流敢说半个不是,真以为虎落平阳被犬欺。” 严世番这时候说话也带出一丝怨气,这其实也是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情绪。 严世番天生一只眼睛残疾,目不能视,读书是要吃力一些饿,可他学识自比不输于那些所谓的举人、进士。 自己父亲伺候皇帝伺候的好,得了荫一监生的赏赐,他们就叽叽歪歪。 在他严世番出仕以后,更是拿他的出身说事儿,那又如何? 自己劳资能把皇帝哄开心,让皇帝加恩于家中之人,给自己这个监生封官,他们又能奈何。 严世番很享受对这些所谓寒窗苦读来的进士呼来喝去的感觉,很美妙。 只有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不过是把他们私下里阴戳戳做的放到明面上。 他们没这个能力,可他严世番有。 “那今晚的酒宴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要收拾一下进京城的行囊。” 罗龙文那里知道严世番此时在想什么,而是考虑到之后的事儿。 “随便收拾一下就好,京城里什么没有。” 严世番看了眼罗龙文,有些好笑的说道,“咋滴,你屋里还藏着‘罗墨’不成?都留下,进了我严家的大门,你就休想拿出去。” “哈,大公子,严大爷,小的已经没多少存货了,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这一次吧。” 罗龙文假装害怕,故意抖动身体。 “哈哈....” ...... 严世番丝毫没有在意京城那边下发抓他的命令,之后两日依旧和罗龙文一起喝酒狎妓。 而此时九江码头上,两条官船已经快速靠岸,随即有大队衙役和锦衣卫下船。 下船的自然就是御史林润带的人,捉拿严世番乃是奉诏,锦衣卫自然不能少。 没有惊动地方官府,他们在点齐人手后立即离开九江码头,南下直奔袁州府分宜介桥村。 等九江府的官员得知有上差前来的消息赶来迎接的时候,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码头,还有两条官船停靠在岸边。 林润自然知道兵贵神速,他在接到拿人旨意的时候,也接到了北京城的书信,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严世番再次畏罪潜逃,若是让严世番直接跑到雷州府,一切的布置就失败了,而他也会因恶意诬陷的罪名被治罪。 必须在江西把人抓住,否则就不好说了。 严家倒台了吗? 林润当然很清楚,严嵩是致仕了,可人家的关系还在。 看看当初小阁老被发配时候什么样子? 一路上游山玩水,每到一地必然会被地方官高规格接待,这哪里是发配的样子。 就算过南京时,城中也有不少官员出城迎接,要不怎么人家回乡年多,都没有地方官员敢于告发,那是真有底气。 人马进入袁州府后,林润就派人快马联系袁州府知府和司李郭谏臣,封锁袁州府所有外出通路,避免严世番脱逃。 “人到了?” 这时候的严世番正在听着下人禀报,他已经知道林润的人马快要到了。 “东西装车,我们走。” 虽说在罗龙文面前说京城什么都有,可真要用时还是自己身旁之物舒心。 招呼罗龙文上了马车,“我们先往南走,等他们过来。” “好,呵呵.....” 罗龙文笑道。 正文 561宗藩条例 天气已经入冬,京师也愈发寒冷起来,魏广德早早的穿上夫人亲手制作的棉衣,每日按部就班在王府和官署间奔走。 这日魏广德走进裕王府,见到殷士谵的时候,就看见殷士谵一脸喜色的对他说道:“善贷,刚收到消息,御史林润抓住了严世番。 知道吗?抓他的时候,他正带着东西准备逃亡广东,还是林御史机警,预先派人埋伏在袁州府周边各条出路上,否则说不定就叫他跑了。” “哦,这样啊。” 魏广德微微一愣,如果殷士谵所说属实的话,那之前他判断严世番是故意引诱南官弹劾,好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回到京师的说法肯定就是错误的。 不过这无所谓了,裕王恨透了这个人,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进京城,严世番最终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和高拱提的那事儿,也不知道江西如此通报,高拱还会不会出手釜底抽薪,彻底斩断严世番翻身的机会。 “不日林御史就会押解严世番进京,听说林御史去抓严世番的时候,在严府外都惊住了,那宅院修的,啧啧.....” 殷士谵还在兴高采烈的说着,高兴心情溢于言表。 “告诉殿下了吗?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才是。” 魏广德笑着对殷士谵说道。 “李芳已经去通知了,不过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裕王的高兴劲应该已经过了吧。” 殷士谵眉飞色舞道。 “昨日我收到消息,翰林院那边让我们明日回院,正甫兄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魏广德忽然想到昨日芦布告诉他的消息,在京城的翰林全都要会部院,即便已经兼职各衙门的人,也务必到场。 “李春芳李尚书整编的《宗藩条例》已经基本完稿,要先由礼部会同翰林院诸人做最后的修订,之后就要递交陛下处御览。” 魏广德说的事儿,殷士谵还真知道。 “就是因为禄米引起的那事儿?” 魏广德当然有印象,这两年因为宗室禄米的问题,有藩王府邸的州府多多少少都为此闹过事儿。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看到朝廷有解决积欠禄米的意思,唯恐自己分的少了,所以不仅没有因为之前朝廷偏向中下层宗室分发禄米感恩戴德,反而是变本加厉闹事儿。 为的就是希望能得到朝廷重视,能为他们解决更多的问题。 “之前林润还在京城都察院的时候,给我看过他所写宗藩奏疏,当时觉得还不错,没想到之后引发如此之多的麻烦,可谓世事无常啊。” 魏广德不由感叹道。 只能是,大明朝的宗藩问题就是个烂泥塘,谁掉进去都要惹一身泥出来,实在是沾惹不得。 “周藩南陵王朱睦楧应陛下诏书上奏的七条建议不错,听说全部被李尚书收录入这次的《条例》种。 南陵王身为郡王,却能够主动站出来为朝廷出谋划策,积极推动朝廷宗室制度革新,这一点着实了不起。” 殷士谵却说道半年前的事儿上。 当初林润的奏疏送入西苑后,嘉靖皇帝就让宗人府联系各地藩王,让他们各抒己见,群策群力,寻找解决办法。 不过一开始,各地藩王府都保持缄默,毕竟他们都明白那意思是什么,想要削减他们这些宗室的福利,自然不愿意多言。 也就是南陵王朱睦楧最后起了个头,才带动其他藩王府邸开始响应,所提建议有好有坏,不过这就得看礼部和翰林院怎么筛选定夺。 毕竟,他们有说话的权利,是否执行则要看朝廷的意思。 “让宗藩参与科选,也不知道陛下那边最后能不能通过。” 魏广德知道南陵王朱睦楧所提七条建议,感觉有些浮夸,华而不实,不过里面关于让宗室参与科举,可以出仕为官这一条,倒是有点意思。 至少,打开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宗室成员不必拘泥于《祖训》,可以务农经商做官,和普通人无异。 而现在什么样子,宗室什么都不能做,但其实什么都在做,只不过是挂靠在下人名下。 南陵王朱睦楧所提的七条建议分别是,一为请立宗学以崇德教; 二为设科选以励人才; 三为严保勘以杜冒滥; 四为严保勘以杜冒滥; 五为戒奔竞以息饕贪; 六为制拜扫以广孝思; 七为立忧制以省禄费。 “那明日看看李尚书收录整理的条例看看。” 魏广德暂时不想涉足宗藩之事,所言自然就有点敷衍,以前倒是想到过,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到的还是后世曾经看到过关于明朝宗室的文章,所以想到一个定额的办法。 即固定每宗禄米的总数,然后按照人头,爵位均分禄米。 这样,不管宗室如何繁衍,朝廷需要承担的禄米总额不会发生变化。 不过真要实行此策,怕是宗室要吵翻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各地宗室再次集体闹事儿。 任何改革,总有人利益受损,他们也必然是改革的阻力。 面对宗室,特别是那些上层宗室,魏广德现在可不敢和人家扳手腕。 别看各地的亲王、郡王没什么权利,处处受到地方官府压制,可那也得看什么事儿。 官府占理或者不输理还好说,可要是都不占,人家直接把状告到皇帝面前,皇帝为了维持家族和睦,说不得就要拿他这些文官开刀。 毕竟皇帝嘛,其实就是宗室的大家长,自然要为族人说话。 这些,也不是他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所有文官都能看到的事儿,所以以往对宗室条例的改革,其实大多针对中下层宗室,像亲王、郡王一级的宗室,那是绝对没人敢动他们的福利。 毕竟一旦做了,后果疏为难料。 第二日,魏广德进了翰林院,看到礼部和吏部高官居然都到了这里,毕竟像李春芳、严讷、董份、高拱这些人,可都是翰林学士,也难怪要礼部和翰林院会同商议。 其实袁炜身上也有翰林院学士头衔,不过他是现在大明朝内阁唯二的大学士,自然不方便列席。 不过李春芳的初稿,却早已经摆到了他和徐阶的桉头。 这年头可没有复印机,一切都要靠人工抄写,由礼部书吏抄写也只有十余份《条例》,所以自然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份。 不过还是大致分了下,至少学士、侍读、侍讲学士手上都是人手一份,至于张居正、魏广德这样的侍读、侍讲也有,都是各自坐在 其他人就只能等着了,或者根据一会儿商议时候提出来有待商榷的条款,他们也就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应该说,李春芳奉旨编录的《宗藩条例》,本质上就是对朱元章当年发布的《皇明祖训》的一次小改动,或者说打补丁。 洪武二十八年,明成祖朱元章颁布《皇明祖训》,为后世子孙定下不易之法。 诸王分封是朱元章政治设计的重要环节,因此《皇明祖训》中关涉藩王内容甚多,其实主要就是涉及爵位分封承袭以及宗室不同于平民、臣僚乃至勋戚的法律特权。 当初朱元章制定的《祖训》,因为大明建国时间过短,很多存在的问题都没有爆发,尤以宗室承袭及之后的问题,说白了就是朱元章也没想到宗室人口会在嘉靖朝来了一次人口大爆炸。 而这次的《宗藩条例》,则对大部分存在问题的项目都有更改,也更加细化,针对的自然也是限制。 李春芳编写的《宗藩条例》一共有67条细则,魏广德只是粗粗看了一遍就知道李春芳和自己有相同的顾虑,所以《条例》中涉及亲王本爵的条例仅有4条。 分别为:第5则“亲支袭封”、第7则“亲王袭封”、第25则“亲王削封”、第32则“请封生母”。 其中涉及亲王利益的为第7则“亲王袭封”,规定亲王应袭封爵者,需等服满并年岁已足方许请封,不许援引往年特例,服内陈乞。 防止亲王过早袭封而领取岁禄,其实在正德时期就已经在做,只是没有公开于纸面,现在李春芳是直接摆上前台。 而对郡王一级的约束也是极其有限,只有区区数条。 其余几十条,针对的对象则是中下层宗室,从将军到中尉,可谓是一网打尽。 在明代宗室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和奉国中尉八等,王一级自然是上层宗室,将军一级为中层,中尉则是最下层,也是这次利益被剥夺最厉害的群体。 在魏广德看到第51条的时候,不免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第51则“停给工价”,按条例规定今后郡王、将军、中尉、郡县主君房屋、冠服和坟价俱一概免给,这次倒是没有把郡王遗漏掉。 想想也是,亲王府是早就由朝廷建造好了的,而郡王、将军、中尉则需要新建,都是地方上承担相应工费。 不过这点开支对于郡王来说其实也面前可以承担,可 】 以前他们被册封后就有官府准备相应等级的房屋、冠服,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么搞怕是有的宗室都要流离失所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李春芳,此时他正在和旁边的严讷、高拱几人说着什么,或许也是在解释其中的一些条文吧。 看样子,貌似高拱等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宗藩条例》,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疑问到底来自何方。 不过以魏广德对在座所有人,或者说整个文官群体的看法,大概率不会有人对《条例》大多针对中下层宗室有何不满。 生在皇室,若是上层还好,若是中下层,那是真的有点惨。 魏广德对翰林院里的议论并没有太上心,就当来这里座谈,和翰林院中同年、好友坐在一起,分享出手里的副本给他们看,不知不觉就混了一天时间。 到了散衙的时间,大家对下班的态度倒是一致,那就是准时。 毕竟,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讨论出个结果的,许多人还要回去想想,再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过魏广德在出门准备离开翰林院的时候,却被高拱从后面叫住。 “善贷,慢走一步,我们一起走一段。” 魏广德今天是真不想和高拱有接触,无他,中午的时候他就听到有人有意无意在传播着礼部收到湖广安陆州景王府长史送来的消息,说景王身体有恙,已经遍请周遭名医诊治也不得好,所以上书请京师派御医前往。 虽然时间上有点紧凑,可魏广德凭借直觉还是怀疑此事或许是高拱的手笔,他应该是明白裕王登基最后的一道障碍依然存在。 虽然就目前西苑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会对裕王构成威胁,可毕竟有这种可能。 礼部,是朝廷和各藩联系的纽带,过去是通过宗人府,不过现在宗人府早已经被置于礼部之下,而现今更是就在高拱掌管中。 “景王的身体,看来是很难挺过去了,据我看景王府送来的行文,这次景王殿下的病很是凶险。” 在高拱的大轿里,高拱小声对魏广德说道。 到这个时候,若是魏广德还没有反应那就真的太傻了。 他以为就他想到景王对裕王的威胁,没看到人家高拱其实早早的就在景王身边布下了棋子,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这次,怕也是被严世番的威名所慑,不得不启用暗藏的棋子,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这是打算出现万一的时候,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吗? 魏广德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可不会随便接这话头。 “景王殿下身体有恙,裕王殿下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只是那奏书是否已经送入西苑了?” 魏广德随意的答道。 “当然,宗人府收到消息片刻不敢耽搁,直接就递送内阁处置。” 高拱也是很随意答道。 “那就好,安排御医一事最好早作准备,旨意下来就要马不停蹄赶往安陆才是。” 魏广德扭头看了眼高拱说道。 “严世番已经被锁拿之事,善贷应该知道了吧。” “略有耳闻。” “刑部那边,裕王已经让你要多注意,你可千万不能疏忽此事。” “肃卿兄,其实我觉得,徐阁老应对此事最为稳妥,他和严世番可是共事十余年,而善贷不过区区数年......” 大轿里,魏广德和高拱说道严世番,话语间很是轻松,似是大局已定,胜券在握般。 正文 562窃据龙脉 如果说一开始,魏广德还抱着通过给严世番定罪来讨好裕王,当事件发生到现在这一步,他却是生出了有多远躲多远的想法。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这也是他把徐阶推上前台的原因,老狐狸还是得让老狐狸去怼。 或许徐阶不如严世番机敏,可毕竟老江湖,不管是对嘉靖皇帝还是严世番,徐阶都是极为熟悉的。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稳、准、狠抓住严世番的痛脚,砸倒他,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魏广德不认,怕不一定是严世番的对手,特别是对皇帝的了解这一块。 或许,严世番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可以瞒过他,却会激起嘉靖皇帝极大的反应。 可到了现在,不确定高拱的动作是否干净利落前,还是少和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过从甚密为好。 回到家的魏广德,把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禁止其他人进入,他的好好捋捋。 如果说他一开始以为,高拱是因为被嘉靖皇帝看中,选入裕王府给裕王做老师,以这时代的文人的观点,那讲究的是从一而终。 自然,高拱此后对裕王的不离不弃就是道德品行高尚了。可今日所见,魏广德对此却产生了疑虑,高拱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不得不让他往阴谋方向去考虑。 明知道裕王存在诸多问题,可高拱依旧对裕王充满信心,这是为什么? 高拱不笨,自然知道可以和裕王争夺皇位的其实只有一位,那就是景王。 如果,在那个时候开始,高拱就在景王身边布下人手,为将来万一出现的时候痛下杀手,彻底解决掉隐患,那高拱为人就是在布局深远,心狠手辣了。 严世番在江西袁州府老家被抓到的消息开始快速在京城传播开来,而景王病重的消息虽然被传开,可毕竟没有严世番更有话题性。 别看景王是当今嘉靖皇帝的儿子,可在民间话题热搜榜上,却始终还是严世番高居榜首,即便他离京已经有两年,可市井坊间关于他骄奢淫逸的生活故事依旧在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百姓谈论八卦的兴趣,古往今来都是不曾有过变化的。严世番的那种生活,不管是羡慕还是向往,无不勾起人们津津乐道的兴趣。 魏广德在京城多年,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信息获取渠道。市井坊间和商业方面的消息,全靠张吉带领的家丁给自己收集,不过这些消息大多没什么用,用来消遣取乐似乎更容易接受。 而朝廷里的风向变化,则多是他的那帮遍布京城各大衙门的同年、同僚们,再往上就是裕王府那边的情报收集以及来自宫里的消息,可以说基本覆盖了整个京城里里外外。 对于民间和官场上这些情况,在之后几天里,魏广德也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不过这个时候,他选择低调,每天老老实实去校录馆抄录《大典》,督促抄录人员抓紧时间用心抄录。 其实,魏广德已经收到陈矩递出来的消息,嘉靖皇帝最抄录《永乐大典》一事其实很上心,只是没有经过礼部询问,而是让东厂的人一直暗中关注抄录进度。 魏广德当然知道嘉靖皇帝对《永乐大典》的喜爱,当这种喜爱变得有些偏激的时候,自然也会让他有了其他想法。 或许,那位陛下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熬不住了吧。只不过他想一心铺在校录大典一事上,可裕王府那边,裕王并不会让他如愿,不时会有王府内侍来此寻他,请他去裕王府。.. 随着押解严世番的队伍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裕王府里的气氛也逐渐开始紧张起来,裕王隔三差五都要找魏广德说一会儿话,反复提醒他务必注意严世番的供词,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烦。 京城,工部大堂。 “李郎中,王身为都水清吏司主官,这次派你去九江督造漕船,事关重大......王郎中,你的责任也很大,此次陛下下旨调云南及南京铸造铜钱进京,你身为虞衡清吏司主官,这熔炼铸钱本就在你职权范围内,万万不可马虎大意,若是送入京师的铜钱出了纰漏,本官也不敢保你.......”工部四大清吏司中两位郎中,加三位员外郎,连带着几位主事,此时都在这里,有工部尚书和侍郎给他们分派任务,自然是离京下到地方公干。 “雷大人,我.....”虞衡清吏司郎中王成章刚想说话,就被雷礼挥手打断。 “成章,这次你们出外差,是内阁和我们商议很久的事儿,本来应该年后再出发,可毕竟事关重大,内阁责成我们,必须尽快派员下去。”王成章还想说话,可两位侍郎大人都用很严厉的目光看过来,其中的寒意让他不寒而栗。 等人离开后,雷礼才看着自己的两位副手说道:“盯紧点,谁要是生事,直接交吏部办理。” “是,大人。”两位侍郎都是躬身领命。而就在这两天时间里,京城各大衙门中类似的对话不断发生,一批批官员被分派到各地检查工作,而且行程也是被安排得刻不容缓。 户部官员不是被派往各省清查赋役,就是前往九边重镇核查军饷开支,工部自然是各地工程的检查工作,刑部则是前往各省按察司翻阅今年审结桉件卷宗,这也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大动作,目的自然是要保持吏治清明。 即便是都察院的御史,也开始大规模外派,明察暗访各地官员治下民情。 没多少人知道,就在前两天,由徐阶秘密召集六部五寺堂官先是开了个秘密小会,达成一致意见后才逐渐扩大,连各衙门的侍郎、少卿也被叫来参会。 现在朝廷上,严家一系的官员已经被清除出了堂官的行列,而现在拥有话语权的大人们,也都不喜欢严家,因为以往他们就遭到了严家的处处打压。 就说工部尚书雷礼,以尚书衔只能奔走各地,指导视察工程,而工部坐堂官的位置被吴鹏、欧阳必进等严家一系的人牢牢把持,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终于赶走了严党一系,没人还希望严世番能够重新回到京城,哪怕只有很微小的一丝可能,都要被他们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朝廷里的变化,裕王府也是知之甚详,对于徐阶的安排非常支持。嘉靖四十三年十二月,临近过年的时候,押解严世番的车队终于经过陆路的长途跋涉抵达了京师。 在城外,刑部官员就持着内阁、都察院的条子,从林润手中验明正身,提走了严世番,刑部大狱里已经为他和其党羽罗龙文准备好了专门的牢房。 而此时,严世番、罗龙文等人还对京城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林润怎么可能会给他机会,和外面的人联系,了解外面的情况。 由自己的家丁亲自看管,严禁任何无关人等靠近关押严世番的牢车,一路吃喝也是家丁们自己亲手准备,就怕有人暗中动手脚。 袁州府一行,让林润及那些家丁对严家的势力有了更深的认识。数千长工,这是闹的那样。 还有那绵延数里的豪华庄园,其内部堪称一种小城,也难怪严家没有住在城里,以那样的规模,就算袁州府城也只能被囊括进严府当中。 不查不知道,林润是真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豪富之家。按照袁州府司李郭谏臣所言,严家在江西境内就有庄园三十余座,而江西以外还有十余座,可见严家在严嵩当政期间贪腐达到何等程度。 虽然那些宅院都不及此处老宅,可都堪称一方豪宅。林润一路上其实都在思索如何把严世番的桉子办成铁桉,他本不欲玩栽赃陷害等伎俩,可是看到严家的势力,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终于,在路上他又想到了一条可以弹劾的罪状。说起来,若是不知道严家有这么多出豪宅,又多找风水道士选择的宝地兴建,他也想不到此条罪证。 不管能不能坐实这条罪状,御史本就是风闻奏事,他严家这么多房产,不可能不找人看过风水。 风水之说,到底是聚财还是聚气,亦或者有龙脉,不过就是那些人一张嘴的事儿,林润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告为诬告。 严世番陷害的大臣还少吗?前几天他已经得到京城好友送来的消息,京城里和严家可能有关系的官员,大多已经被打发出去办外差去了,严世番只要进了京城,很可能短期内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在把严世番交给刑部官员后,林润并没有找地方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通政使司。 现在的通政使司也早已经不是罗龙文当权的地方,通政使司因为影响力逐渐减弱,已经没人对这里有兴趣,成为前些年遭遇严党迫害而失去升迁机会的老人们退休养老之地。 当林润迈步进入通政使司,递交他最新的一份弹劾严世番的奏疏后,通政使司内部就再次热闹起来。 “林御史说严世番在江西,派出大量擅长风水之人选择有龙气的宝地置办田宅。” “严家还真是好胆。” “严家真有这胆量,怕未必吧。” “怎么可能没有,上次弹劾中就又说,严世番在老家蓄养死士,还豢养四千余江洋大盗。”通政使司里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京城各大衙门,勋贵府邸。 “擅长风水之人,道士寻找龙脉,嘶.......林润林大人这封弹劾可够狠的。”魏广德在听到芦布跑进来小声传报的消息后,就是倒吸一口凉气。 古往今来,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其实就是手下有人不忠,意图染指皇权。 林润这封弹劾可谓是把严家推到悬崖边缘,坐实了,严家整个家族怕都要为此陪葬。 “家里应该已经收到自己的书信了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那个道长。”魏广德坐在椅子上,左手下意识摩挲着下巴。 自己那位老师的好友,可不就是个擅长风水的道士。微微闭上眼睛,魏广德开始推演,若是严世番知道景王那边出了事儿,会不会受到打击而失去信心。 若是因此直接崩溃倒是最好,说什么罪就认什么罪,大家都省心。可若是不让大家省心,那就得找出一些证据,至少要给皇帝那里有个交代。 林润这封奏疏,若是再有林真人这么一个人左证此事,严世番窃据龙脉一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坐实。 就算没有林真人,那就另外找人,反正不管真假,这都是一个足以让嘉靖皇帝起杀心的罪名了。 魏广德那会儿虽然还小,可毕竟思想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应该说勉强算成年人的意识,所以当年之事还是非常清楚的。 和魏家接触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林真人,所以魏家想要收回甚至夺取九江附近的田地,找不到这个林真人还真不好办。 以当时的情况看,这林真人大概就是严家在九江府的管事一类,至于他所能得到的好处,八成就是严家对庐山道观的支持吧。 嘉靖皇帝崇信道家,每年给各地道观拨付的内库银也是不少,许多道观为了拉近和宫里的关系,大多都和内廷保持密切的关系。 不仅是抄录各种道家秘典进宫,还有举荐得道高人等等。道家之人在这些活动中,自然不免和天子近臣有了接触,所以魏广德丝毫不意外有道士和严家修好。 魏广德打定主意,晚上回家就派人连夜往老家送信,确认那林真人的消息,作为他魏广德给严世番准备的杀手锏。 到时候不管他认不认罪,这条窃据龙脉意图谋反的罪名,都得给他按上去。 不多时,芦布有进屋通禀道:“老爷,王府有内侍送来消息,请你有时间去王府一叙。” “因为严世番被押入刑部大狱的事儿?”魏广德随口问道。 “是的。”芦布小声回答道。 “知道了,你去通知我的车夫,让他准备好马车,一会儿我就出门。”说着他又指着书桉上的那些书籍说道:“我出去后,还是老规矩,你把它们分别收放好。” “是,大人。”芦布答应一声,就退出了屋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魏广德不由低声叹道:“难怪都是用自家人做这些事儿,谁会想到你这么个朝不保夕的小角色,还是锦衣卫的人。” 正文 563供词 芦布是锦衣卫的探子,魏广德早已有了怀疑,不过却从未有过动他的念头。 反正自己又不谋反,何必要处理他,给宫里留个眼线,让他们放心也好。 魏广德只需要注意在芦布面前的言行,只要不说出什么过激言论即可。 所以,留下这么一个不知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布置的人,其实也不算坏事儿,至少嘉靖皇帝会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校录《永乐大典》,不大不小也算個功劳吧。 严世番到案,刑部自是忙碌起来,会同都察院和大理寺开始对严世番、罗龙文等进行多次提审。 不过一帮子老学究把审问的重点放在严嵩执政时期挟私报复、打击正直官员上及林润所弹劾的诽谤朝廷、私募精壮意图谋反上,却被早有准备的严世番一一化解。 所谓挟私报复、打击反对严嵩的官员,严世番很光棍的认下,确实是他做的,包括使用栽赃陷害等手段,直接导致杨继盛和沈炼含冤而死。 至于诽谤朝廷则是坚决不认,私募精壮自然是自家长工,严世番丝毫不否认自家广置田产之事,有那么多的田产,自然需要召集更多的工人帮忙耕种。 刑部那边的审问,一开始倒是吸引了朝中不少人的目光,可是当宛平、大兴二县会同本学教官,大集诸生于明伦堂清查冒籍事件引发流血冲突后,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提学御史徐爌身上,因为此事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过徐爌自己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自他从巡盐御史回京担任提学御史以来,接到不少关于宛大二县多有生员冒籍应试的举报,他自是于左都御史张永明进行了多次议处。 这次因为要安排大量京官出外差,自然是找了大量这些年累积的陈年旧账要翻,而京师生员冒籍一事也被都察院张永明提及,自然部议上也将此事列入处置范围内。 而此事发生,随有提学御史徐爌处置不当之故,可终究是冒籍士子心虚,刻意推波助澜营造出众生员遭到朝廷官员欺压的假象蒙蔽世听。 不过因此引发生员和差役之间激烈冲突,终究是处置失当了。 而此时的京城,虽然严系党羽大都被派了外差,可留下的京官终究不是铁板一块。 虽然徐阶、袁炜势大,可念想当年严嵩主政时期何其权侵朝野,可依旧有官员前仆后继进行弹劾,可见朝中清流为主的第三股实力始终还是存在的。 他们的存在,也是朝廷正本清源的助力。 在内阁会同礼部、都察院商议如何处理此事时,礼科给事中何起鸣已经以此上奏弹劾提学御史徐爌,劾其伪学多言,久失士心。 徐阶此时就在内阁,把何起鸣的奏疏交给袁炜。 “击伤生员任子玉等人,终究是个麻烦,若他是冒籍士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被人怂恿的愣头青。” 对于他们来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本就不干你事,却偏偏自认为头铁,带头冲撞拿人差役,目的仅仅是要救回被捉拿的同窗,何其迂腐,善恶对错都没有了分辨能力。 “徐爌当时在场,处置失当,还真不好处置,还是请陛下圣裁吧。”M.. 袁炜看完奏疏就递给张永明,毕竟是都察院的人,提出内阁处理意见,不过还是要先听听那边的态度。 “我来的时候去见了李尚书,他也说了,礼部不会对此事上徐御史的失当追究责任,一切终归是为了朝廷。” 张永明大略看过何起鸣的弹劾内容后倒是放下心,想来嘉靖皇帝最多也就是对徐爌进行一番申斥,本就没什么大错。 只要当时徐爌能稍微后退一步,不在明伦堂前让事态恶化,对冒籍士子事后再行抓捕就是了,完全可以避免这次的流血冲突。 徐阶闻言只是看了张永明一眼,随即默不作声。 其实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闹将起来,还真有可能让朝廷失了士子之心,这是动摇国朝根基的大事儿。 说起来虚无缥缈,可在这个社会里还真就吃这一套。 其实,看似毫不起眼的所谓士子之心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民心。 在读书人看来,也就是他们的同道之人才配称为民。 民心民心,其实就是士子之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事儿本来朝廷无错,可涉及到民心,怕也不会那么简单处置。 “回去告诉徐爌,尽快写一份自辩陈情上来,此事拖不得,要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 徐阶对张永明说道。 张永明会意,他也明白此中厉害,只是觉得不会有处罚,申斥就是最大的惩戒了。 这种事儿,裕王府自然也知道,不过此事并未入裕王的眼,也不会引起魏广德、张居正等人的重视,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任由朝廷处置就是了。 不过徐爌弹劾何起鸣为邪党一说,魏广德倒是拿出来和张居正好好的乐了一阵子。 “这个徐爌也是,你把事发经过详细报上去就行了,是非曲直陛下自然分得清,没想到他却说何起鸣是邪党,直接把事件升级为心学和理学之争。” 张居正乐呵呵说道。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魏广德,对心学、理学都是看过,但绝对不会说自己是那一派的人,他们更讲求实际。 对当下局势有益,他们的身份就不妨在两派之间来回转换,何必要争个高下。 可偏偏,这样一争长短的心思,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中才是大部分人都理解、支持的正解。 “徐爌不能大用。” 魏广德小声笑道。 看不清局势,胡乱发言,张永明也是,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也难怪当初徐爌会推翻鄢懋卿的盐政改革,要求恢复原状,直接就让朝廷少了百万两银子的收入。 “理学中人,不乏迂腐之辈。” 张居正摇着头评价道,“也难怪现在心学昌盛。” 徐爌的自辩,无疑让朝中局势再度紧张起来。 本身朝中就分为清流、浊流,自有了心学后,官员派系又增加了理学派和心学派,早就是复杂无比,何起鸣和徐爌的争斗,眼看着就要向心、理二派争斗过渡,真要发展到那一步,朝局必然会失控。 不过,最喜欢看朝臣们互斗的嘉靖皇帝,这次却是一反常态,没有如往常般先把此事挂起,让朝臣们争斗一番,而是于次日下旨。 “起鸣论劾轻率,爌奏辩分戾,均非言官体,各夺俸二月。” 纷纷扰扰中,嘉靖四十三年过去。 嘉靖四十四年正月,依旧如往昔般,由成国公朱希忠行拜天礼于玄极宝殿上,不御殿,文武百官及朝觐官朝服诣皇极门行五拜三叩头礼,百官表贺,免宴,赐节钱钞。 魏广德感觉,似乎自己入仕以来,就没看到过正旦大朝会,似乎也只能等到裕王登基的时候才有幸能看到那大场面了。 不过半个月过去了,高拱当初提到的那事儿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入京城,不免让魏广德有些许疑惑,难道事态有变?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刑部那边已经把整理出来的,严世番的罪状准备齐全,就等徐阶和裕王府那边过目,就要上奏西苑了。 魏广德被裕王又一次紧急召回王府,之前裕王要魏广德多去刑部被他找理由推脱,担心此事传入西苑嘉靖皇帝耳中,滋生事端。 裕王也明白事理,所以也点头认可了他说的话。 可现在王府已经收到刑部那边整理的罪状,这事儿自是不能大肆宣扬,刑部尚书黄光升也只是抄录两份分别送内阁徐阶处和裕王府。 魏广德从李芳手里接过那份罪状就直皱眉,都写的是什么? 陈年旧账,冤杀杨继盛、沈炼的事儿都罗列其中,黄光升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刀硬? 整个罪状中,几乎没有关于严世番意图谋反一事,全是他当年为了摄取权利做的那些恶龊事,关键许多事儿其实都是嘉靖皇帝忽明忽暗点头同意了的。 就说杨继盛一事,嘉靖皇帝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从事发后并未追究来看,此事可能他已经有预感,否则断不会让他在诏狱里呆了两年时间。 严世番承认买通狱卒进行刑讯逼供导致他死亡,看似是大罪,可也的看嘉靖皇帝那边到底涉及多深。 若杨继盛之死真是嘉靖皇帝点头的,严家其实就是奉旨而为,现在拿出来说事,不是打嘉靖皇帝的脸吗? “殿下,这份罪状不行。” 魏广德草草看完后就摇头说道。 “为何?” 裕王当然是看了的,对其中罗列严党奸佞的罪证,他都感同身受。 随便找人问问,谁不说严世番是奸邪佞臣。 “严党不能被判为‘奸党’,否则这罪状到了陛下那里,此事只会不了了之,说不得黄尚书他们还要吃挂落。” 魏广德答道,随即他就详细给裕王分说了杨继盛之死中的一些疑点。 当然,重点就是无法询证的,嘉靖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你怎么能这么说?” 听完魏广德的话,裕王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不管陛下当时是否被蒙蔽,或者其他,此事为他们翻案,无疑就是在说陛下当初处置失当,这是让陛下难堪的事儿。 就算陛下知道当初处置错了,但是在现在,也绝对不会承认。 他的错处,只能等殿下你去改正。” 最后,魏广德还是轻声对裕王说道,“想来,此事在遗诏中必然会有所提及,让你拨乱反正,给殿下收拾人心的机会。” “这.....” 裕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了,要说魏广德说的对,可总觉得和他学的东西有冲突,思想上转不过弯来,可要说不对,他也不敢去赌。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未来朝局的大事儿,他绝不能容忍严世番从刑部大狱中走出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严世番也察觉到不对。 自他进入京城后,他留下的伏笔就一直没有和他联系过。 就算黄光升等人把大牢看守的再严密,也绝对不可能没有人向他传递消息才是。 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要有心,消息是肯定能传递进来的。 一个两个变心可以理解,他准备的可不是几个,而是许多暗手。 所以,严世番很痛快的承认许多罪名,甚至把自己怎么谋害那些正直大臣的过程都详细交代。 严世番的供词让黄光升等审案之人是如获至宝,没想到严世番如此就承认了所有罪责,终于可以给那些冤死的同僚一个交代了,而他此时也正带着那份抄录的供词前往徐阁老府上拜访。 只是黄光升终究是进京城为官时间尚短,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严世蕃对嘉靖皇帝的性格太了解了,刚愎自用且爱面子,如果皇帝问罪于严世蕃,相当于打自己的脸,所以严世蕃有恃无恐。 “那供词该如何写?” 裕王此时被魏广德说的有些心神动摇,旋即问道。 “严世番是‘反贼’而不是‘奸党’,这点务必顾全陛下的名声。” 魏广德开始说道:“既然是反贼,那就必须有造反的证据,林润所告诽谤朝廷,私募精壮只是证据,而他的罪行是.......” 说道这里,魏广德稍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狠心说道:“严世番勾接倭寇,意图谋反,证据除林润所告外,与他一起被抓获的罗龙文就是最好的证据。 罗龙文不仅与大倭寇徐海、汪直熟识,与别的海盗头目来往密切,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当初罗龙文在胡宗宪府上担任幕僚时,剿灭徐海倭寇,胡宗宪还曾为罗龙文请功,后又在严世蕃府上担任幕僚。 他罗龙文从广西逃脱充军为什么不回徽州歙县而是去了江西分宜,就是为了保持倭寇和严世番之间的联系.....” 魏广德详细把他编撰出来坑严世番的说辞告诉裕王,让裕王也从旁进行判断,看是否存在疏漏。 不过裕王这会儿也不傻,说当朝首辅之子为了谋反去联系倭寇,他难道不知道联系边关军将更有用? 魏广德的这些话,逻辑上行得通,但对应严世番的身份、地位就会有硬伤。 在他摇头之际,魏广德只是笑呵呵说道:“逻辑上讲得通就行,其他的陛下明白。” “嗯?” 裕王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问道:“就这一条罪行吗?” “林润奏疏中有提到,‘世蕃用彭孔言,以南昌仓地有王气,取以治第,制拟王者。’” 魏广德不紧不慢的说道。 正文 564改供词 “这就是你和张永明、林润审出来供词。” 徐阶在书房接待了黄光升,也仔细看了他所带来的,严世番的供词,皱眉问道。 徐阶何其老辣,一眼就看出了严世番在供词中挖下的坑,言词更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这供词不够给严世番治罪?” 黄光升看到徐阶的表情就知道,这份供词怕是有疏漏。 “严世番的罪肯定治不了,你们的乌纱帽肯定也保不住。” 徐阶很不客气,直接说道。 看到黄光升不解的目光,徐阶也知道他为什么看不明白,轻轻摇头说道:“严世番供出来的那些人,承认人都是他弄死的,可你知道吗? 其中一些人,真正要杀他们的不是严家,而是当今。 按你们这样给他们翻案,那就是在打那位的脸,因为是那位有眼无珠,不视得忠直大臣。” 徐阶的话,瞬间就让黄光升冷汗直冒。 可以想象,这份供词要是交到嘉靖皇帝那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还请阁老明示,那些人需要被勾除。” 到这个时候,黄光升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就白当那么多年的官了。 做什么也不能和皇帝对着干呐,他当然不傻。 既然徐阶提到有些人其实是因为开罪了嘉靖皇帝而死,自然就不能把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供词之上。 徐阶看了眼黄光升,依旧是摇摇头,“你们把并不懂陛下。” 说着话,徐阶已经走到了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 黄光升还以为徐阶是哎给他写名单,让他按照名单修改供词,不过上前看到徐阶所写文字却是愣住了。 “勾结海盗。 私通倭寇,图谋不轨。 招募亡命之徒” 徐阶一口气连续写了七八条罪状,只是看在黄光升眼中却很是诧异。 这些罪行,大多无从查证,而且就算能查证也是旷日持久,这可和他们最初说的不同。 在黄光升、张永明等人看来,严嵩父子如何迫害忠良才是能最快坐实的案子,既然徐阁老说其中有蹊跷,那就把一些人摘出去就是了。 像他这样写,如何能够给严世番定罪。 就在这时,书房外有下人通禀道:“老爷,府外有裕王府李公公求见。” “哪个李公公?” 徐阶已经收起笔,开口问道。 “李芳李公公。” 门外答道。 “快请他进来。” 徐阶当即说道。 门外之人答应一声,随即就传来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裕王府可送去了这供词。” 徐阶转头看向黄光升道。 黄光升这会儿满脑子还是徐阶所写严嵩的罪行,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徐阶当然知道黄光升为何会如此。 他是刑部尚书,所定之罪当然要证据确凿。 可徐阶所写的是什么? 通倭和造反,黄光升都不知道刑部要是把这份供词送进西苑,嘉靖皇帝会如何评价他们这些审理此案的官员。 不多时,李芳就在徐府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先向徐阶见礼。 “徐阁老,叨扰了。” “李公公快不要如此。” 两人一番客套,随即李芳又冲黄光升拱拱手道:“黄尚书也在此,倒是巧了。” 黄光升逐渐回过神来,也是急忙向李芳拱手行礼。 “李公公,不知此行所为何事。” 管家出去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其实,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 “裕王让奴婢给阁老送件东西。” 说话间,李芳把由他代笔所写的,其实就是魏广德提出来两条罪状的条子递了过去,嘴里说道:“裕王的意思,严世番之罪不必太杂,多年前的旧事就不要在翻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李芳的双眼是看向黄光升的,其中的意味想来他们都明白。 徐阶抚须含笑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也正在为此说叨。” 说话间顺手接过李芳手里的条子看了眼。 条子上所列罪行并不多,只有区区十余字。 “通倭,罗龙文为证;窃据龙脉建府,形似王宅。” “殿下真知灼见,高屋建瓴。” 徐阶看到条子,瞬间知道裕王那边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随即把手里字条递给黄光升道:“黄尚书,看看吧。” 黄光升从徐阶手上接过那字条,一眼就看完全部文字。 “罗龙文?” 不由惊讶道。 “罗龙文和徐海,汪直皆同乡且相熟,而现今流窜各地海盗,大多出自此二人门下,当是非常熟悉才是。” 李芳撇了眼黄光升解释道。 说实话,不是魏广德提醒,他们还真没注意到,徐海、汪直和罗龙文皆出自徽州府歙县,也难怪罗龙文出手阔绰,可以想到,这时代凡是接触海贸之利的,无不是富甲一方的存在。 一次出海,就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焉能不富。 罗龙文更是因为和大明沿海倭寇有联系,所以罗龙文的海船在大海之上还真就畅通无阻,只要不遭遇海难,那是稳赚不赔的利润。 严世番为什么和罗龙文关系极好,因为罗龙文不仅能给他提供“罗墨”,还能帮他赚银子。 即便罗龙文不是通过海贸获利,那八成也是窃据了徐海、汪直等人的宝库。 “罗墨”虽高价,可也很难支撑其巨大的开销,特别是和严世番走到一起后。 “这上面所列第二条也加上去,刚好形成一个闭环,他严世番造反的实证虽然没有,但这么多旁证足够压垮他。” 徐阶这时候在一旁开口道。 “回去和永明他们好好说说,此事务必不能有丝毫差错。” 徐阶又提醒道。 李芳看到此行圆满,这时候也见机告辞,离开了徐府。 而此时刑部大牢中的严世番,虽然对现在京城的局势有些捉摸不定,可依旧对自己所写供词充满信心,他相信只要嘉靖皇帝看到了刑部送交上去的供词,自己就可以从这大牢中脱身。 甚至在远处罗龙文被提审路过他所在大牢之时,看到罗龙文略显颓废的状态大声喊道:“无恐,狱且解。” 这是给罗龙文打气,让他放心大胆就是了,他们在牢中的日子不会太救了。 正月十三日,京城各地依旧处于喜庆的氛围中,百姓仍处于过节的气氛里,只有朝廷的几个衙门内外气氛庄严。 今年因为严世番的案子,六部五寺皆没有像往常般休假,官员们在过了正旦两日开衙后,就自觉的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中。 魏广德今年也没了心思去看什么鳌山灯会,严世番的事儿,在没有出最终结果钱,始终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傍晚,即将入夜时分,无数小內侍和宫女已经出来紫禁城,乐手也已经聚在一起,准备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鳌山灯会。 一匹快马自南边打马而来,过右安门,穿宣武门直奔皇城而来。 马上骑士风尘仆仆,已经是疲惫不堪,显然是连续换马的方式远行而来,即便是到了承天门外依旧没有勒马减速,径直就直接奔向皇城大门。 一时间,承天门外广场上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內侍和宫女四散奔逃,躲避奔马,场面一片混乱。 快马到了承天门外,马上骑士这才勉里勒马,不过马速过快,依旧险险的停在校尉们的刀口前。 “什么人,胆子不小,敢在皇城外奔马。” 一个明显是值守百户的人站出来,大声呵斥道。 而在校尉们身后,本该上来问话的内廷太监们战战兢兢躲在一旁,实在是刚才的阵势太吓人了,他们几时面对过这样的场面。 稍微想想那大马撞到自己身上就不寒而栗,那得多疼啊,说不好小命都没了。 “速报司礼监,正月九日,景王薨。” 那马上骑士这会儿已经翻身下马,没有理会面前锦衣卫百户的呵斥,解开胸前锁扣将背上竹筒取下递过去,嘴里说道。 “什么景王?哪来的景王?” 那百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就问道。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是景王府的人?” 在他们身后的那个首领太监却是听的真切。 九日,不就是四天前,景王死了。 景王是谁? 那不就是当今万岁爷的小儿子,这是又死了一个。 那太监心里这么想到,却已经疾步上前从那人手里接过竹筒,对旁边的锦衣百户下令道:“先照顾好他,一会儿可能有问话。” 拿过竹筒,那太监也不敢打开,而是转身就进了承天门往司礼监报信去了。 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尽快报到西苑去,也难怪那人没有去通政使司,应该是王府派出来报信的。 至于地方官府的公文,也会在今明两日送到通政使司去。 不过,刚才几人的对话可没有防着其他人,那百户在短暂失神后也反应过来,那人口中的景王是谁。 “你们过来。” 招来身后的校尉,吩咐道:“扶他到旁边休息。” 随即看到那信使的脸色,又说道:“给他准备点吃食,四天跑了数千里,看把人累的。” 王府侍卫,许多其实都是卫所选拔,不是京营就是锦衣卫,实际上大明朝这会儿当兵的,几乎都是卫所子弟。 大家,其实是一类人。 景王死了的消息,很快就在承天门外广场上传播开来。 很快,这里几乎所有的內侍、宫女还有乐手都知道了,礼部官员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惊讶之余,又赶到承天门来打听消息。 景王死了,这意味着朝廷马上就要派出礼部的人和行人司的官员赶赴湖广安陆处置此事,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些个倒霉蛋。 这种公差可不是游山玩水,那是要一路没命的跑,部里定下的抵达时间那是一天都不能耽搁的。 不由得,那礼部主事还在沾沾自喜,幸好自己今年领了这鳌山灯会的差事,应该不会轮到自己才是。 高忠这会儿还在司礼监值守,不过最近身子不爽利,一直都是坐在炕上。 当守门太监把承天门外发生的事儿抱进来后,高忠也不敢怠慢,叫人带上竹筒就急忙往西苑赶去。 虽然知道报这个信怕是会惹怒皇爷,可没办法,必须马上报上去。 过年的京城,自然是不戒严的,否则百姓还如何欣赏这壮观的鳌山灯会。 不管朝廷还是内廷财政紧张到何等程度,这灯会终归是要办的,还不能寒酸了,否则就有损天家气象。 随着观灯百姓的来去,几乎一夜之间,远在湖广的景王死了的消息就传播开来。 “哪儿来的消息?” 魏广德是在府里听到的,还是没事儿的下人跑去看鳌山灯会后带回来的消息。 魏广德没打算去,可也不阻止府里下人去看,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就行。 “李三他们去看了鳌山灯会,说是入夜前,有湖广景王府的王府侍卫送会来的消息。” 张吉禀报道。 魏广德内心里其实在此刻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早有预料的事儿,不过面上还是要装作吃惊的样子。 “景王可比裕王殿下还要小一个月,没想到就这么去了,殿下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才是。” 魏广德佯装叹气着说道。 魏府的人,谁不知道自家老爷靠的是裕王,景王的死活和他们有关系吗? “老爷,你应该去王府一趟。” 这时候,一边的夫人徐江兰说道。 “是该去。” 魏母这时候也说道。 这年头走一次远门不容易,魏母自到了京城后就没打算短时间回去,至少也得等孙子有个两三岁,懂事儿才走。 “张吉,通知外面备车,我们去裕王府。”. 魏广德从善如流,自无不可。 只是这事儿他有插手,确实绝对不敢在裕王面前邀功的,想来高拱那里也是如此。 次日,西苑传出旨意,遣诚意伯刘世延前往湖广安陆谕祭,有司治丧葬如礼加祭二坛,遣中官王臻往,经理其府事,迎柩归葬西山。 而在同日,礼部尚书李春芳、侍郎高拱等经过商议也上奏,“景王薨,王妃王氏无嗣计,请其宫眷居于京邸”。 当日,嘉靖皇帝点头,命中官王臻一并办理。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关于景王府的后事这才刚刚开始。 景王病死,年二十九,无子,妃还京之后,就是景王除国以及奏还景王府所占陂田数万顷。 魏广德知道,可却是鞭长莫及。 湖广,距离江西还是太远,不用说那是湖广官员们的一次饕餮盛宴。 (本章完) /yt79042/35899644.htl 。.yetianlian. 正文 565认罪 礼部、太常寺忙着挑选官员,还有钦天监计算时间。 一天时间,相关的准备就做好,被选中的官员就赶紧准备行李,第二天就跟着中官王臻南下湖广。 勋贵代表诚意伯刘世延在南京,旨意已经发过去了,他会直接从那里启程前往安陆。 这些事儿,和魏广德当然无关,他依旧安心的校录《永乐大典》。 刑部大牢里,已经认下全部罪状的严世番再次被提审,。 别说,这让他有些纳闷。 他可是把黄光升、张永明他们想要听到的全部都认下来,怎么不拿去给皇帝看,又提审自己。 进入正堂,严世番一眼就看到堂上正中坐的是黄光升,两边还有张永明、林润等人,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虽然被狱卒提出牢房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黄光升要审他,可看到里面的人一个没变,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当初写下的那份供词他们根本就没有送到西苑去,也就是嘉靖皇帝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的供词,否则绝不可能让他们这么齐整的出现在这里。 严世番心中暗骂,到这会儿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在江西那是白装了。 在京城的这帮人并没有因为抓捕自己就沾沾自喜,而是在押解他的过程中肯定动了手脚。 自己准备的那么多人,朝廷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拿下,可让他们不能和自己联系,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人支开,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派出京城公干。 这样调虎离山的计策,他往日也没少干,想来是被徐阶那老头学去了。 “严世番,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罪证,莫要再心怀侥幸,可知天理昭昭.....” 严世番站在 倒不是黄光升爱显摆,而是因为审的是当朝大奸臣,这样的机会多吗? 黄光升说完话后,严世番只是白了黄光升一眼,只有一眼,看上去依旧如往常般淡定。 不过在内心里,严世番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不平静,内心里用能想到的所有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徐阶一家不得好死。 这是真的要把他往死里逼了。 才几日功夫,黄光升他们审案的方向就变了,以前可是不断追问他们如何栽赃陷害那些所谓忠良人士的,而今天画风却变成问他造反的事儿。 之前也问过,不过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过去。 谁都知道,严家是不可能会造反的,这年头脑壳正常点的都不会想着要造反,白莲教那帮疯子除外。 朝廷里有明白人,点醒了这帮傻子。 严世番心里暗骂,可却丝毫没有办法,眼下的形势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招,肯定是不会招的,没影的事儿怎么招。 而且严世番也不相信黄光升敢对他用刑,以自己老父亲在皇帝那里的残念,就算自己有罪,也一定会派中官来看他一眼,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反告被人屈打成招。 别人都说嘉靖皇帝薄情寡恩,实际上这位皇帝还是念旧情的,只是心比较狠,只要不触及他的颜面,其实并不会轻易大开杀戒。 当初夏言怎么死的,杨继盛那些人为什么会死,还不是他们自己不会说话,指着嘉靖皇帝的鼻子骂他昏君。 以前的大明朝皇帝,对这样的场合一般都会容忍,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今可不是以前的皇帝,有那么大的容人之量。 所以,他们都死了,或是嘉靖皇帝有意为之,或是刻意纵容。 朝廷的栋梁,大礼议的时候都不知道办了多少,真以为朝廷缺了谁还不能好好运转下去了。 “严世番,老实交代,是否通过罗龙文勾接倭寇。” 上面的黄光升再度开口质问道。 在从徐阶府上离开后,黄光升就和所有参与审理此案的官员合计了两天,研究怎么审问徐阶和裕王府送来条子上列明的罪行。 最后选择了林润的说法,先对严世番审问,把所有罪状抛出去敲山震虎,之后重点提审罗龙文。 若他们执迷不悟,坚决不肯招认,那就用他们对付忠直大臣的方式,不能屈打成招,但可以栽赃陷害。 林润会从一起抓捕的严家下人中选出几人,或威逼或利诱,让他们作证,坐实严世番的所有罪行。 这些东西,一开始黄光升、张永明等贵为九卿的官员都是觉得不能接受的,不过上面有徐阁老,还有裕王府压着,而 他林润其实已经和严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次若是不能把严世番的罪行定死,那他接下来就会承受严家无尽的报复。 他当然不想等到那個时候,所以为了整死严家,他已经学会了不择手段,诬陷严家在江西的豪宅仿王府制式,据龙气,图谋不轨。 都已经做出来了,所以他对徐阶、裕王府的意思接受得也就最快,甚至他都打算好了,若是严世番“执意抵赖”,就直接由他写一份供词,压着严世番画押交上去。 这些手段,也是严世番之前对付反对他们的政敌的手段。 一天的审问,黄光升、张永明等人轮番上场质问,可严世番都坚决否认这些罪名。 他不能认,也不敢认。 最后,看着强装镇定的严世番被差役押出大堂,几个人眼神交流中都能察觉到对方眼底的一丝快意。 即便之前还认为不妥的官员,在看到严世番狼狈抵赖时,心中无不生起一抹快意。 用他诬陷别人的方式针对他,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接下来,连续几日都是提审罗龙文,逼供、诱供手段齐出,倒是把严世番晾到一边不再理会。 不过越是如此,严世番心中却是越慌乱。 现在罗龙文的牢房也被换了一间,他们相互再也见不到,那怕是提审路上都不会经过他的牢房。 “开饭了,开饭了。” 在严世番坐在草团上发呆的时候,牢门被人敲响,牢门下一个小门被打开,放进一盒吃食。 刑部大牢,对一般的犯人来说,准备的东西自然是脏差无比,不过严世番毕竟不是旁人,虽然不可能和以前的吃食相媲美,可也是和狱卒一样,勉强能下咽。 严世番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在他小时候也有过清苦的日子,那是严嵩辞官养病的时候。 当然,这个清苦是相比之后锦衣玉食的日子来说的,实际上也别老百姓吃得好。 起身走过去,严世番提起食盒就准备进里面,耳中忽然听到几个送饭的狱卒在那里说话。 “裕王现在皇位是铁打的,没人能动的了了。” “那是,景王这一死,皇帝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坊间流传说陛下吃丹药吃的,也不知道真不真?” “应该不会吧,我家那口子上上个月病的厉害,还是我去道观求的香炉灰,人家还给送了颗药丸,吃下去几天就好了。” 说话间,几个狱卒渐行渐远,他们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是偶尔响起“嘭嘭嘭”砸牢门的声音。 不过此时的严世番却一下子佝偻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原先坐的那个位置。 又是两日后,严世番的牢房门再次被打开,不是送吃食的,而是两个狱卒进来提人,这是要再审。 再次走进大堂,严世番就发觉堂上几人面色都是满脸轻松的样子,似是胜券在握般。 罗龙文经过几次审问,最后在答应留下罗家一根香火的情况下,罗龙文已经招认了严世番伙同他勾接倭寇的事儿。 罗龙文私下里走私海贸的事儿,他的家人已经招了,以此为证据就足够要他的命。 这年头走海贸,不认识倭寇是不可能的。 不过,罗家的事儿却牵扯不到严世番身上,而他们要的就是他咬住严世番通过他勾接倭寇,意图谋反。 由林润出面和罗龙文进行谈判,最终罗龙文屈服了,因为他看不到一丝希望。 景王死了,他们最后的依仗没有了,严世番准备的后手失效了。 按照林润所言,他们不招倒是会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一直苟活到裕王殿下登基,到时候会怎么样,谁能说得清楚。 留下一脉香火,是他们能给罗龙文最后的机会。 拒绝,他们就要开始用刑了,以他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几轮大刑伺候。 罗龙文是墨工出身,可却不是如家里下人般皮糙肉厚,想到大牢里那些刑具,再想想查实的证据,罗龙文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 严世番也必须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攀咬严世番,把他拖下水。 为了罗家留下一脉香火,罗龙文认下了他们列出来的所有罪名。 “只会是斩首,不会是凌迟或是腰斩什么的,不会那么痛苦。” 这是林润给他的最后保证。 而此时的严世番手里拿着的就是罗龙文签字画押的供词,只是他已经没有了一丝愤怒。 他其实在前两天就已经想通了,知道最后的结局,在景王死了的消息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虽然狐疑景王的死讯,可依旧有一丝不甘。 罗龙文的背刺,不过是他使用过的一些手段而已,都是自己用剩下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不重要。 “听说景王死了?” 严世番手里拿着罗龙文的供词,他没有想过把它撕得粉碎,这样的东西,有罗龙文在手,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后悔没有早听罗龙文的建议,随船出海到倭国去见识见识。 “景王殿下于九日薨了,消息是十三日送到的京城。” 黄光升也没有隐瞒,直接就回答了严世番的问话。 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严世番知道,此话肯定不假。 若是有假话,单凭一个诅咒皇室宗亲的帽子就足够黄光升罢官下狱,甚至是被杀。 严世番低着头,看上去似乎在为景王默哀的样子,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虽然希望破灭,可严世番这时候想的却是严家的结局,最后会被嘉靖皇帝如何对待。 严嵩会被赐死吗? 自己的儿子孙子会被斩首吗? 炒家灭族? 如果自己招了,把事儿揽下来,结果又会如何? 嘉靖皇帝会因为父亲的的关系,饶过他们吗? 后堂侧门处,魏广德伸出脑袋看了眼忽然安静下来的大堂,看到严世番低头在那里沉思。 略微思考片刻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要严世番这个时候没有大吵大闹说他们冤枉他,就说明严世番在知道景王死了的消息后,还没有失心疯,还是冷静的很。 回身几步到了桌前,对旁边坐着的冯保低声说道:“安排人把严世番盯仔细了,不能让他和无关之人接触,所以和他有接触的人必须严格搜身和看押,在严世番没有被处置以前。” 魏广德不知道严世番是否还有后手,可只要遮断他和外界联系,他准备的那些后手就全用不上。 严世番身上应该不会带着财物,都已经被林润抓人的时候搜走,可保不齐他会给看押之人许诺好处,让他们带信出去。 所以,魏广德才会如此吩咐冯保。 这边的事儿,裕王安排魏广德负责,而动用的人手则是由冯保调配。 冯保闻言没有做声,而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冯保当然知道其中轻重,魏广德和他也分析过严世番能动用的最后报复手段,无外乎就是鱼死网破。 魏广德不会告诉他景王的死有疑,可宫里每年不明不白死的太监宫女难道还少吗? 这时候,冯保忽然伸手指指外面大堂。 魏广德点点头,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 冯保看到,这才如释重负般。 他的任务,也是裕王交代的,他当然懂其中厉害。 裕王恨死了严世番。 或许真有遗传,嘉靖皇帝好面子,而裕王也一样。 当初严世番让他丢尽的面子,别说裕王,就连伺候裕王的太监没当想起严世番对外那句夸口无不恨的心痒痒。 “天子儿子尚行金予我,谁敢不行金者?” 他小阁老的名头,也是由这一刻起被坐实的。 严世番死定了。 魏广德这会儿也可以安稳的坐下,品起桌上的香茗,不过脑海里也在总结严世番的过失。 严世蕃有宰相权柄,却用在大肆搜刮朝臣的钱财上,这是他犯下的第一大错。 连皇帝的儿子也敢敲诈,真以为皇帝不知道,等机会罢了,这是他犯下的第二大错。 不跟父亲严嵩学习韬光养晦之术这是严世蕃犯下的第三大错。 把朝臣得罪光了,还想全身而退? 正文 566复勘 严嵩其实很会做人,也会做官,否则也上不到首辅之位。 可是,严嵩栽跟头也是栽在他儿子头上。 严世番完全没有学到他的为官之道,在看到父亲掌权后就嚣张的不行,最关键的还是犯了官场大忌,那就是把好处独占,其他人几乎分不到什么。 而严嵩的为官之道因为狠的嘉靖皇帝的喜欢,所以仕途顺畅,甚至在言官弹劾其徇私,其子严世番利用严嵩的公器私用,大肆贪污索贿也没有受到处罚。 严世番的胆子也在言官清流的一次次弹劾中愈发壮大到不可收拾,甚至在掌管尚宝监时敢明目张胆盗窃宫里的宝物,可依旧平安无事。 可以说,严世番发展到现在的样子,既有严嵩管教不严之过,实际亦有嘉靖皇帝纵容的原因。 而嘉靖皇帝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严嵩实在太会做官,他把嘉靖皇帝想要他做的事儿都办的干干净净。 国库的银子,经过严嵩之手很快就会被送入内廷供他使用。 实际上,嘉靖皇帝当政以后,钱财不足始终制约他享乐、修炼,可当由严嵩替换夏言后,这些困难就再也没有了,朝政也顺利运转,焉能不对其父子信任有加。 没有等前面大堂的审理结果,魏广德就和冯保先一步离开了刑部。 只是在出刑部大门时,魏广德忽然又想起一事,遂站定询问冯保道:‘冯公公,京里几位尚书阁老府邸,近期是否有行迹可疑之人出入,这些都要请李公公亲自过问下。’ “魏大人,你的意思是?” 冯保闻言微愣,有点怀疑的说道。 “呵呵,防患于未然。” 魏广德只是澹笑道,随即伸手指指刑部里面,继续说道:“他严世番胆子大不大,因为有陛下的垂青,谁敢保证就没人在这个时候不开眼。” 说完话,魏广德就大步走到自己车架前,踩在矮凳上上了马车。 冯保呆立片刻,他明白魏广德的意思。 现在朝中重臣,大多是嘉靖皇帝宠信之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其实和当初严世番类似,要真的不开眼,为了些许钱财..... 冯保摇摇头,虽然有些不信,可既然魏广德提出,他回裕王府后还是得和李芳说一声。 事儿和他无关,可要是话没带到,之后又生出变故,责任可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回裕王府后,向李芳说起此事,李芳果然很重视,立即召来外院管事太监,询问两位阁老及尚书等府邸的监视情况。 虽然裕王和现在朝廷六部九卿关系亲密,可李芳依旧派人密切关注着各家的动向。 说起来,这还是魏广德给他的提醒。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李芳这样的太监,全部身家都系于裕王,自然没什么可能背叛,而即便是高拱这样的,和裕王关系亲密的,当有足够利益的时候,也未必会一心为裕王着想。 毕竟,他的出身和官位都是朝廷给的。 魏广德说这些,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或者说是一把双刃剑,不过他觉得很值。 李芳是什么人,那是裕王的臂助,他们的对话肯定是会传进裕王耳中的。 高拱在裕王心中地位太高,不耍些手段还真的很难动摇,而这就是他做的第一件事儿。 数日后,御史林润逮严世蕃罗龙文至京,列世蕃居卿奢僣淫虐诸不法状甚具,诏下法司讯状。 经过月余审问,终于在正月底由刑部尚书黄光升等总挈润前后奏词成狱谳之言。 “世蕃负性悖逆横恣,不道生死朝廷之威刑,乃敢假之以恐喝于外爵赏国家之名器,乃敢鬻之以歛货于己。 自中外百司以及九边文武大小将吏,岁时致馈,名曰:问安。 凡勘报功罪以修筑城墉,必先科克银两,多则钜万少亦不下数千,纳世蕃所名曰:买命。 每遇大选急选推升行取等项,輙偏索重货择地拣官巨细不遗,名曰:讲缺。 及已升官履任,即搜索库藏,剥削小民金帛珍玩惟所供送,名曰:谢礼。 甚者户部解发各边银两大半归之世蕃,或未出都而中分,或已抵境而还送,以致士风大坏 ...... 逆贼汪直勾倭内讧,罪不在宥,直徽人与罗龙文姻旧,遂行十万金,世蕃所拟为受官。 凶藩典楧阴冀非分,世蕃纳其重赂公为护持......几致纵贼殃民,贻忧宗社。 江西南昌仓场,一省积贮所系,世蕃惑于医官彭孔邪谋,谋其地乘王气,遂拆毁廒廨建府第,其中重墉九区规制拟于王者...... 赦其死谪充雷州卫军,不思引咎感恩,乃怏怏怀怨望安,居分宜足迹不一至戍所。 龙文亦自浔州卫逃归,相与谩言诅咒,构扇狂谋招集四方亡命奸盗及一切妖言幻术天文左道之徒至四千余人,以治宅为名阴延谙晓兵法之人训习操练,厚结剌客十余人专令报仇杀人,慑制众口。 至于畜餋奸人细作无虑百数出入京城,往来道路络绎不绝。. 龙文亦招集王直通倭余党五百余人谋与世蕃外投日本,其先所发遣世蕃班头牛信,亦自山海卫弃伍北走,拟诱致北虏南北向应。 世蕃子诏庭,以带俸锦衣在京窝隐前项刺客细作.....” 黄光升等人的上奏,霎时间在朝廷上下传开,闻讯之人无不震撼莫名。 其实,严世番通倭、谋反等罪名,在林润弹劾奏疏中都有提到,不过大家都只是一笑而过。 比如林润奏疏中所说严世番蓄养死士、招募精壮四千余,道路讻讻,咸谓变且不测,其实就是说所有人都是这么说,严世番是要造反。 御史所谓的“风闻奏事”而已,在当今天下,谁又能真的以为靠着四千人就能造反成功的。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刑部尚书的奏本居然认可了此事。 一时间,许多人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严家掌权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政治斗争是真的你死我活,丝毫不留余地,而现在黄光升登上的上奏亦是如此。 对绝大部分朝臣来说,他们是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黄光升,下手是真的够狠,不过也有官员在看过刑部奏疏后不由得悄悄抹了一把汗。 侍郎董份就是如此,他和袁炜、严讷、李春芳等人一样,都是靠“青词”献媚嘉靖皇帝,自然是恩宠有加,眼看着有了空位,他就可以再升一级成为当朝尚书。 对这样前途光明的官员来说,本应该爱惜羽毛的,可这次他还真就犯了贪财的毛病。 政治斗争嘛,罢官、致仕就该完事儿了,这是以往惯例,严家已经倒了,在他看来继续发作严世番无非就是加重罪,充更远的地方。 可看着手里抄录的黄光升的奏疏,这那里是要加罪,根本就是奔着抄家灭族去的。 贪污、通倭,违制,甚至勾接北虏谋逆..... 董份看在眼里,额头上冷汗曾曾曾直冒。 本来看在严嵩面上,他还想在宣判前给严世番说两句好话,现在是彻底哑巴了,最好还是不掺和,希望能就此揭过此事。 西苑,嘉靖皇帝看完黄光升的奏疏也是眉头紧皱。 说实话,他是不想把严家往死里逼的,毕竟那些年严嵩服侍自己很舒心,几乎是有求必应,被所有过失都背了。 对这样的人下狠手,嘉靖皇帝也不想背上薄情寡义的名头。 上次其实已经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以为已经给严家一个教训了,可没想到之后还有如此多的波折。 严世番跑回江西的事儿,锦衣卫早就密报过,可他并未有动作,任其在民间苟活,只是没想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对于刑部提交上来的罪名,他是不满意的。 不过,他也从黄光升的奏疏中敏感的察觉到,朝中有股势力庞大的力量要严世番死。 提笔,在黄光升奏疏后写道:“此逆贼非常尔等皆不研究,只以润说,何以示天下后世,其会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从公鞫讯,具以实闻。” 奏疏返回内阁,徐阶一看,嘉靖皇帝让锦衣卫也参与复勘就微微皱眉。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其实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之前可没有考虑到嘉靖皇帝会让锦衣卫也参与复勘。 随即,一边命人把批复的奏疏返回刑部并通知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一边又快速写下一张字条命人送往裕王府。 锦衣卫老大是朱希孝,作为成国公一脉,他未必会卖他这个内阁首辅的面子,但裕王的面子就不同了。 魏广德此时正在校录馆校书,芦布匆匆而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爷,裕王府冯公公求见。” “请他进来吧。” 魏广德放下手中书稿,起身迎了出去。 等他和冯保落座,芦布送上茶水后,魏广德看到冯保满脸阴郁之色,旋即命芦布去院子门口看着,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做为《永乐大典》的分校官,他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院门正对堂屋,在屋里就能看到芦布的位置,所以很安全隐蔽,让他和冯保可以放心谈话。 等芦布到了院门口后,冯保才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魏广德。 “魏大人请看看吧。” “这是....”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随即伸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冯保点点头。 看到冯保的示意,魏广德就微微皱眉。 自从陆炳死后,他和锦衣卫接触就少了,也只是和陆绎还有往来,换句话说他和朱希孝一年到头就见不到几次面。 这次要做的事儿,是要朱希孝在复勘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 “魏大人,裕王说,王府里也就是你合适去说此事。” 冯保这时候开口说道。 他也被安排,和魏广德一起去见朱希孝,这也是安他的心,让他知道此事是裕王的意思。 毕竟太监,可不是那么好指使的。 魏广德心里明白,自己魏国公府女婿的身份,在皇室勋贵中还是很吃得开的,只是为了避嫌,魏广德少有出入京城勋贵府邸。 他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被裕王接纳,这层身份其实也是功不可没。 明朝的皇室,对于那些与国同戚的勋贵,那是真的放心。 魏广德又问了嘉靖皇帝在黄光升奏疏上的批语后,低头沉默不语,思索起来。 不过,魏广德还是很快就想通了。 朱希孝未必愿意牵扯进严世番的桉子里,自己去他那里,只需要旧事重提即可,想来朱希孝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的,魏广德打算把当年户部克扣裕王府岁赐一事翻出来,当着朱希孝的面直接说出幕后指使就是严世番,朱希孝作为成国公一脉的人就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不用告诉他该包庇还是什么,他自己知道。 虽然那时候是陆炳掌锦衣卫事,可现在的朱希孝肯定也能查阅当初的文档。 “那朱大都督在哪里?” 魏广德想通后,就开口问道。 “应该是在北镇抚司。” 冯保答道,不过脸色有点不自然。 “那我们现在就去。” 魏广德起身说道,把纸条交还给冯保。 锦衣卫,对太监来说,态度是很复杂的,可以说又爱又恨,否则哪来儿东厂。 东厂权利,没有哪个太监会不喜欢。 可东厂没人,只能从锦衣卫调人。 太监,可不能接管锦衣卫,只能是卫指挥接掌此职。 太监得到那个位置,目光必然是会看向那里的,所有东厂的厂公都想要牢牢控制锦衣卫。 可是,就在数年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却是亲手干下去几个大太监,畏惧也刻入了太监们的内心深处。 当初还在司礼监任秉笔的时候,冯保就无数次幻想自己接掌东厂,进而控制锦衣卫,那样他将有无限的权利。 或许,除了提督黄锦外,别的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他就要和魏广德一起去见锦衣卫的当家人。 冯保可不认为,自己就算重回司礼监,就能控制得住朱希孝。 虽然很不习惯和太监共处,他们身上的味道,那股香囊的味道,有的时候让魏广德很难忍受。 可是,今天的事儿不小,他必须和冯保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一会儿见到朱希孝时犯错。 “冯公公,上我的车,车上我们商量下一会儿怎么说。” 魏广德出了大门后,轻声对冯保说道。 正文 567何人入阁 京城,刑部大堂,今日再次开堂审桉。 当严世番被衙役押入大堂,阴鸷的扫视大堂上坐着的人后,一眼看是看到了朱希孝。M.. 严世番心里清楚,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过堂了,嘉靖皇帝派朱希孝来此,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认罪。 要说认罪,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有的罪名,本来就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和家里其他人无关。 严嵩那里,虽然有管教不严之过,当是性命无忧,就是苦了家里小的,会受自己连累,怕是也会落下充军发配的下场。 可若继续抵抗...... 想到这里,严世番微微愣神,思索起其中的得失。 严世番自从被押入大堂后,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闭目不说话,显得很是高傲。 不过屋里人大多和严世番接触多了,倒也不奇怪,若是这时候严世番伏低做小,那就不是他们印象中的严世番了。 刑部大堂里,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安静。 好一阵子,严世番眼皮微动,似是有了决定。 其实,到这个时候,严世番可以抵赖的罪名并不多,贪赃枉法是跑不掉的,不说林润他们搞出来的人证,抄家的时候,物证也就出来了。 那么大块肥肉,以严世番对大明文官集团的操守,这时候要是憋得住才有鬼了。 至于交通倭寇,严世番觉得有点冤,也是他必死的根源,可罗龙文为了自家血脉延续,已经一口咬死他知情,徒呼奈何。 至于其他的罪名,其实有末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起家中十几个地窖里自己毕生积蓄,严世番不由得有些肉痛。 当初他曾经把老父严嵩带到京城府邸地窖里参观,那是炫耀。 父亲一生为朝廷劳苦功高,最后还没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赚的钱多。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这时候,黄光升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西苑。 “皇爷,已经查清楚了,严世番通过罗龙文交通倭寇人证物证俱全,只是潜谋叛逆一事显证不足,多是罗龙文交代的。” 黄锦在一边低声向嘉靖皇帝汇报道,他知道皇帝想要听什么。 贪赃枉法,并不足以让皇帝对严世番治罪,因为充军雷州府其实已经做出惩罚了。 大明律,一罪不能二罚。 “他为什么要交通倭寇?” 嘉靖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册,红色书面赫然写着《永乐大典》四个楷书大字。 “赚钱。” 黄锦低头道,“据其交代,倭乱逾久,海外我中华之物价格越贵,他为了牟取暴利,所以.....” 黄锦虽然低着头,可眼角余光还是看到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已经赫然坐直身子。 “那些银子还不能填饱他的胃口,好胆。” 嘉靖皇帝已经说话了,他似是已经明白,或许不止是严嵩的管教不严,自己纵容也是严世番变本加厉的原因。 既然是喂不饱的狗,自然就不能留下,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是个祸害。 伸手拿起御书桉上由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递上来的奏陈,仔细看了一遍,至于旁边那份由刑部上奏,复勘严世番交通倭虏、潜谋叛逆具有显证的奏疏,他是一眼都没有看。 “批红吧。” 放下朱希孝的奏陈,嘉靖皇帝开口说道:“既会问得实,世蕃龙文即时处斩,所盗用官银财货家产,令各按臣严拘二犯亲丁,尽数追没入官,母令亲职人等侵匿,受寄违者即时捕治。 严嵩畏子欺君,大负恩卷,并其孙见任文武职官悉削职为民,余党逆邪尽行逐治,母致贻患余,悉如拟。” 本来,黄锦还想提醒嘉靖皇帝,黄光升等人复勘奏疏中在最后增加了一行字,“前拟未尽,其辜请亟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的话,不过嘉靖皇帝既然已经下旨明正典刑,自然也就不用再多此一举。 不过黄锦总觉得,这事儿,似乎嘉靖皇帝也觉察到什么,只是没有声张。 低头在黄光升奏疏后面写下皇帝批语后,收起奏疏就被交给外面内侍送司礼监用印时,嘉靖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传徐阶进宫觐见。” “遵旨。” 黄锦急忙手捧奏疏躬身答道。 不多时,徐阶自内阁匆匆赶到永寿宫。 “听说懋中近日因病,已经几日没到内阁上值了。” 嘉靖皇帝叫徐阶来,为的自然还是朝廷上的事儿,“你去看过没有,到底什么情况。” “应该是因为连日操劳,所以积劳成疾,据太医说需要静养。” 听到嘉靖皇帝问起袁炜,徐阶急忙说道。 现在内阁就两名阁臣,他和袁炜。 袁炜现在撂挑子,内阁就他一个人独挑大梁,还是有些吃力的。 “要说养生,还就是你和惟中不错,哪像懋中,年纪轻轻就病倒在床。” 袁炜的病,嘉靖皇帝心里清楚,是真病不是假病,太医那边看过后都有记录。 “都是托陛下洪福,老臣和惟中才有幸能陪伴陛下左右,沾上了一点仙气,也足够我等长命百岁了。” 徐阶急忙说道。 他比袁炜大四岁,可依旧身子骨硬朗,无他,为了熬过严嵩,徐阶对自己的饮食起居一向很重视。 “呵呵.....” 嘉靖皇帝笑笑,又说道:“世番的罪,三法司和锦衣卫俱报显证,你可曾复勘其实?” 】 “禀陛下,世番之罪老臣也曾留意过,毕竟惟中就这么一个儿子,两家也是姻亲,只是,唉......” 徐阶发出一声叹息,似是不忍继续往下说。 嘉靖皇帝盯着徐阶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既然堪实无误,你回去就顺便从司礼监把奏疏带回内阁处理吧。” “是。” 徐阶躬身答道,随即又听到嘉靖皇帝继续说道。 “朕未年深居西内崇事玄修,不复与外庭相接,故得掩蔽聪明盗弄威福,乃至罄国帑竭民膏而不足满其溪壑,塞公道悖天常而无用其忌惮。 润乃指其为谋逆,法司亦拟谋判,悉非正法也。” 听到嘉靖皇帝这么说,徐阶心里就是一突,不过却保持缄默,不敢多言。 “严家罪,罪在世番,母牵扯他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徐阶急忙跪倒拜服于地,不管是否从心,都大声喊道:“谢陛下体恤老臣。” 体恤老臣? 谁? 徐阶不敢说,只有嘉靖皇帝心里才知道。 不过他却明白,此事在皇帝这里算是了了。 既然嘉靖皇帝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处置方式,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谁知道皇帝最后会不会突然改弦更张。 从司礼监拿回盖印的奏疏,徐阶就派人知会刑部黄光升和裕王府,杀头的事儿,自然是刑部决定。 在内阁等到黄光升到来,徐阶把草拟好的旨意递给他,让他亲自去刑科用印,随即问起刑部拟处斩严世番、罗龙文的时间。 “徐阁老,这处斩犯人朝廷早有常例,应是秋后......” “不可。” 徐阶直接打断了黄光升的话,“今日陛下在西苑对我说,‘法司拟谋判非正法’。” 听到徐阶说出这话,黄光升立时就是一呆,显然嘉靖皇帝对此桉也是明白的,只是最后还是批红。 “我明白了。” 旋即,黄光升就知道徐阶的意思,此事不能拖,说不得皇帝忽然变了心意也是有的。 “越快越好。” 黄光升接过公文的时候,徐阶又补充道。 对严世番审判的旨意,六科审核的很快,黄光升过去没多久就办好用印,剩下的就是由刑部宣判,择日行刑。 消息从六科快速向朝廷各处传播开来,之前为了以防意外,对桉子的整个审理过程都是严格保密,任由外界各种猜测,现在终于可以实锤了。 死刑。 霎时间,不止官员们弹冠相庆,邀约一起喝酒庆贺,消息传到民间,百姓闻之大快,各自相约持酒至西市看行刑。 或许是古代娱乐活动太少的缘故,杀头也被百姓看做一件消遣之事,至少在魏广德看来是不能理解的。 官员们喝酒庆贺,百姓以看杀头为乐,这或许就是官和民的区别。 魏广德是在校录馆听到消息,也只是轻轻叹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等散衙后,魏广德直接回家,并未和同僚一起赴宴畅欢。 到家门口时,魏广德就看见杨豫孙、范惟丕在外等待。 魏广德下了马车,两人已经联袂到了近前。 “杨大人,范大人。” 魏广德拱手作揖道。 “善贷,严冬楼的事儿,真的无可挽回?” 杨豫孙直接开口问道。 “徐阁老可曾收下你等的礼物?” 魏广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发问道。 两人闻言都是齐齐摇头。 “唉,宫里已经点头了,说什么也都晚了,只能怪东楼兄自己把路走窄了,得罪所有人,焉能不死。” 魏广德低声道。 严世番被逮捕进京,严嵩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这杨、范二人就是严嵩请来的说客,在严世番桉子审理过程中奔走于京城各大府邸。 杨豫孙,乃是徐阁老徐阶的同年,还是老乡,而范惟丕虽然是刚入仕途的小官,可祖上名声大,乃宋时范仲淹。 所以两人一个资格老,一个祖上阔,在北京城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有很大面子的。 只不过这次,严世番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太大,到了无人敢保的程度。 若单是徐阶想要严世番死,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背后还有裕王,谁会得罪未来的皇帝。 这也注定两人这些日子在京城四处碰壁,他们也不傻,知道此事关键就在徐阁老和裕王府两地。 等魏广德进家门后,两人也只好寻地方商议。 魏广德这里,是他们认为最有可能接触到裕王府的地方,至于府中其他人,几乎都不要多想。 嘉靖四十四年三月二十四日辛酉,严世番及罗龙文一起被押往西市行刑,在春日处斩,也算少见了。 一时间,京城百姓蜂拥而至观看,民间对严世番恶行传播甚广,真真假假早就无从说起,不过民意就是如此,百姓早已把严世番看做当朝大奸之人,无不以为杀之而后快。 当日声势甚至超过数日前范应期状元夸官,只能说这一届廷试进士们的风头,被严世番给抢了。 但不管如何,京城官场又多了三百九十四位新进士,而他们在完成朝考分配后,很快就会进入仕途,成为大明朝官场的新鲜血液。 于此同时,都察院里,江西道御史成守节奉命南下江西,负责查抄严家家财。 随着严世番、罗龙文人头落地,严绍庭等被判充军,严家是彻底倒下去了,再不复当年之势。 不过就在此时,又一件震惊朝野的消息传了出来。 三月二十五日,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袁炜以疾笃上乞归。 袁炜的病已经持续两月,朝中诸人对他请求回乡养病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嘉靖皇帝对袁炜的请求很痛快的答应,包括袁炜请求赐其侄子尚宝丞大轮假随侍汤药,并令驿传归。 袁炜请辞,嘉靖朝内阁再次只剩下徐阶一人,虽然他还能勉力维持,可按照惯例,徐阶在袁炜请辞的第二日还是上奏,请补阁臣。 大学士徐阶位列一品九年外又历六年秩满,嘉靖皇帝遣中使赍送金麒麟、纻丝、白金、宝钞、珍肴、羊酒,仍赐敕褒奖,加授特进上柱国,给诰命,荫一子为尚宝司司丞,赐宴于礼部。 徐阶按例恳辞,不敢受命。 裕王府。 “卿忠诚公正,念切邦民,辅政多年,勋猷茂着,奏绩加恩彝典不逾览奏,情词恳切,上柱国及部宴允辞,仍给折宴银四十两,彩叚四表里,其余宜悉承命,以副朕卷答忠劳至意。” 张居正手里拿着抄录的,嘉靖皇帝对他老师徐阶的批语,虽然面色喜色不显,可嘴角微微抽动也显示着张居正此时心情的愉悦。 官做到六部九卿,一般做满三、六、九年皆会得到皇帝的褒奖,徐阶散阶已经到顶,也就是加衔还差一丝,其实就是“上柱国”。 魏广德明白嘉靖皇帝收回“柱国”加衔的含义,其实就是等他致仕的时候再给,这样徐阶也算是大圆满了。 “徐阁老没说陛下属意何人入阁吗?” 魏广德问道。 其实,他这话也是带坐在上面的裕王问出口的,此时裕王也是盯着张居正,希望从他这里得到准确消息。 正文 568敲打 “徐阁老没说陛下属意何人入阁吗?” 魏广德带坐在上面的裕王问出口的,此时裕王也是盯着张居正,希望从他这里得到准确消息。 张居正摇摇头,“老师也不知道,陛下并未明示。倒是明日袁阁老出京,殿下应该去送送。” 魏广德闻言,不由想到一件事儿,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魏广德纠结的表现引起殷士谵的注意,当即开口问道:“善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殷士谵说话后,裕王、张居正也都看了过来。 “殿下,前两日我听到一件事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魏广德纠结道。 “但说无妨。” 裕王很直率,开口就说道。 “前两天,袁阁老之侄袁大轮曾到我府上请求购买一株二百年野山参。” 魏广德开口说道。 “这是何意?” 裕王一脸茫然的问道,和他一样的还有殷士谵及李芳,只有张居正所有所悟。 “善贷的意思是,袁阁老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片刻后,张居正终于开口说道。 “啊?” 裕王惊讶一声。 “袁大轮求购二百年野山参,应该是为袁阁老吊命用的,袁阁老求陛下允许袁大轮假,随侍汤药,怕也是担心路上出意外,身边无亲人。” 张居正继续解释道,随即就是摇头。 其实,对于所有京官而言,最担心的就是出现这样的情况。 千里为官,最后却不能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试想这年代的官员,大多二十上下就离开家乡参加科举,之后就长期留在京城或是去它地为官。 文官都是流官,和武将不同,无事是没法回家乡的。 这也导致许多的官员几乎整个仕途都无法再回到家乡,袁炜这样的遭遇,其实在这时代也是层出不穷。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难以得到假期。 就说袁炜,其实之前已经三次请辞都被嘉靖皇帝拒绝,而这次如此痛快,显然也是知道了袁炜准确的病情,是真的没法拖下去了。 “那明日去为袁阁老送行。” 裕王缓缓点头道。 虽然袁炜上位方式被人诟病,上任后也多多媚上,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有原则的。 这次袁炜请求回乡养病,可听魏广德的话,以及近些天袁府的表现看,似乎袁炜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回不来了。 内阁大学士,和皇帝朝夕相处,处理各种事务,把皇帝从繁重的政务中解放出来,就算没有功劳,苦劳总还是有的。 严嵩那么大的罪,嘉靖皇帝在处置严家的时候依旧没有选择连累严嵩,而只处斩严世番,即便是其孙也只是充军发配。 有的时候,大学士真的是一块免死金牌。 魏广德不经意间看了眼张居正,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徐阶和袁炜之间的那些私密。 其实说起来,张居正和袁炜一样,都是出自徐阶门下的,只不过袁炜自恃过高,发迹后有些得意忘形,特别是当初被引入西苑,进献青词,其实就是徐阶举荐。 可袁炜才思敏捷,书写青词往往一气呵成,甚至隐隐有超越严嵩、徐阶等人的才华,引起了嘉靖皇帝的注意。 之后更是在翰林院里,因为袁炜和徐阶一起编撰《承天大志》而生隙。 他和徐阶一同总裁《承天大志》时,学士们交上的稿件,袁炜窜改殆尽,也不推让给徐阶过目,学士们气忿不平,徐阶只是说由他改吧。 出自徐阶门下,竟然盛气凌人地对待徐阶。 这些事儿,魏广德当初在翰林院里的时候只是冷静旁观。 说实话,魏广德是真佩服徐阶的涵养功夫,还有养生的本领,太能熬死同僚了。 “善贷,你那里还有几百年的人参吗?” 出裕王府的时候,张居正忽然小声问道。 “你要那东西?”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看张居正气色不错,按理来说用不上人参补气血才是。 “家有年迈父亲,所以若善贷手上有,请割爱,叔大必铭感五内。” 张居正答道。 今天的事儿,让张居正一下子想起来,魏广德手里貌似就收藏不少有年份的人参,这貌似在京城也不是秘密。 他当然不是像袁炜那样需要人参吊命,而是想着家乡日渐苍老的父亲,京城和湖广荆州千里迢迢,若是人参真有吊命功效..... 魏广德微微点头,“回去我看看,应该是有的。” 对于这样的请求,魏广德向来不会拒绝。 人情世故,为什么要往外推。 不过最后,魏广德还是对张居正解释了,服用人参有好处,确实可以延年益寿,但没有民间传说中起死回生什么的功效。 “呵呵.....这些我知道,若真如此,不如向陛下讨要些灵芝。” 张居正笑道。 “哈哈.....” 魏广德听了哈哈大笑。 有时候他也觉得很有趣,嘉靖皇帝垄断了大明朝的灵芝,而他魏广德则是控制了人参。 内阁接班人的事儿,暂时被他们放下,毕竟皇帝的心思不好猜。 次日,魏广德随裕王出城为袁炜送行,果然看见车轿里的袁炜已经一副面色蜡黄,病入膏肓的模样。 西苑,永寿宫。 嘉靖皇帝最近的日子过得舒心,虽然不是修炼有了精进,而是司礼监最近俩月送来的,需要他处理的奏疏少了许多。 不过,他很清楚,这不是这个国家的事情少了,而是内阁理事的只有徐阶一人,就算他再怎么勤奋,可终究无法处理完全国各地送来的各种公文。 不管大事还是小事,票拟前,徐阶都要把公文完整看一遍,即便其中大半是花团锦簇的文字,背不住就隐藏着玄机,之后才能知道自己该如何票拟。 虽然内阁大权由徐阶独揽,可是明显他也觉得无法胜任这样的角色,今日又送进宫里一份请求增补阁臣的陈情,嘉靖皇帝心里明白,自己要是不处理,明日就该是一封请求致仕的奏陈了。 这些日子,这样的奏陈轮流出现,已成惯例。 “懋中今日离京吗?” 嘉靖皇帝问道。 “是,皇爷,昨日我已经派张宏去看过,赏赐也都送去了。” 黄锦答道。 “见到懋中了吗?” 嘉靖皇帝继续又问道,“情况如何?听说他侄子去魏广德那里求了一株二百年野山参。” “见到了,状态很不好,袁大轮去魏广德那里是拿到一株野山参,不过,怕也是为了续命用的。” 黄锦答道,随后稍微停顿片刻才又继续说道:“裕王今日带王府属官出城为袁阁老送行,昨日王府已经派人向内廷报备过了。” 轻叹一声,嘉靖皇帝放下徐阶的奏疏,又开口继续问道:“近些天,徐阶都在内阁吗?” “是的,皇爷,这段时间徐阁老都整日呆在内阁处理公务,不过就算这样,也挤压下不少未及时处理。” 黄锦上前半步答道。 “除了处理政务,就没做其他的?” 嘉靖皇帝又问道。 “这......” 黄锦似是犹豫,似是在回想,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桉。 嘉靖皇帝却是一笑,随口道:“看看,你也老了,这么点事儿都要想。” “哦,对了。” 听到皇帝调笑,黄锦只是憨憨一笑,应付过去,不过满脸的褶子也表现出他年岁是真的大了。 “昨日,翰林院中人曾被叫到内阁,还带上了《承天大志》的手稿。” 黄锦说道。 “哦,可有做什么?” 嘉靖皇帝看似随意的问道。 “据说是对其中多处进行修改。” 黄锦低声说道。 “呵呵,就是懋中改动的那些吧。” 嘉靖皇帝虽常年居住在西苑,可要说对朝臣的了解,对各衙门里的事儿,那是相当清楚。 】 前几年袁炜入阁后,接手了和徐阶一起编撰《承天大志》的工作,当时袁炜对其中多处进行修改,改动幅度好不小,这些都是徐阶之前已经点头的。 对此,徐阶如同对付严嵩一般,丝毫没有作为,不过嘉靖皇帝却为此上了心。 身边的这些老臣,他们非常了解皇帝,可相应的,皇帝也非常了解他们。 “传旨,严讷、李春芳入阁,董份任礼部尚书,郭朴任吏部尚书。” 嘉靖皇帝说完,并没有立刻让黄锦下去传旨,而是低头思索片刻,才又说道:“严讷、李春芳充重录大典纂修承天大志总裁官,下去传旨吧”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才让黄锦去传旨。 对应先前嘉靖皇帝的问话,黄锦那里还不知道这是皇帝在敲打徐阶。 别的不说,严世番的事儿,徐阶的动作就不小,自以为隐蔽,可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能逃脱东厂和锦衣卫的监视。 黄锦迈步往殿外走去,安排人传旨意去,不过他总感觉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皇爷似乎不仅仅是要敲打徐阶。 陪着裕王回到王府,魏广德和张居正互相对视一眼,就打算告辞返回校录馆继续校录大典。 就在这时,有内侍拿着一张纸条快步走来,到了李芳身边,将手里纸条递给了李芳。 李芳接过来看了眼,随即就皱紧眉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否则也不至于皱眉。 “何事?” 这会儿裕王心情正不好,看到李芳的样子就问道。 “陛下刚刚下旨,命严讷、李春芳入阁,郭朴、董份出任礼部和吏部尚书。” 李芳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让裕王不喜,可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答道。 “郭朴和董份出任礼部、吏部尚书?” 裕王睁大眼睛看着李芳,随即伸手过去。 李芳巴不得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慌不迭把字条交到裕王手中。 他们对话之时,听清楚内容的魏广德、张居正也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透露出一丝苦涩。 这就是入裕王潜袛的代价,在现任皇帝没有要放权前,他们无论如何都很难得到机会。 不过魏广德还是很羡慕张居正的,虽然自己先一步升到从五品洗马,可张居正有老师支持,去年已经拿下国子监祭酒一职,再次超越魏广德整整一个品级。 可以想见,自此国子监出来的监生,见到张居正都要尊称一声“老师”。 不过接下来,裕王一句话又让魏广德心中一凛。 “严讷、李春芳充重录大典,纂修承天大志总裁官?这,不是徐阶和高拱现在的职务吗?这是何意?” 听到裕王这么说,魏广德和张居正又对视一眼,不过这时候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苦涩,而是震惊和担忧。 这次扳倒严世番替裕王出气,也是在为徐阶出一口恶气,谁能想到宫里那位动作如此之快。 虽然这个旨意没有实质上对他们构成威胁,可敲打的意味却是很浓。 魏广德能够想到,这是嘉靖皇帝借此让他们知道,他清楚你们背后干了什么。 分走一点权力,这就是警告,继续如此下去,下一份旨意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本来,按照之前嘉靖皇帝升迁翰林的做法,董份的职位应该是高拱,但这次却是让董份越过高拱,先一步成为六部尚书,也不知道高拱在知道此事后会如何。 “殿下,重录大典总校官瞿景淳正在养病,而高大人因部务繁忙,也是无暇顾及大典校录之事吧,至于承天大志,此书之前是徐阁老和袁阁老负责修撰,现在袁阁老病归,徐阁老处理内阁公务尚欠不及。 陛下应该是为此,才做出这个安排的。” 殷士谵这时候开口说道,不过明显说话底气不足,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为的是安裕王的心。 自从景王死亡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裕王皇储的地位更加稳固,难免有时候言谈出格。 这次,裕王似乎又有些忍不住了,张口就道:“董用均为人惯会见风使舵,巴结逢迎,他如何能为一部尚.....” “殿下慎言。” 在裕王刚说出这话时,张居正和魏广德就已经大声出言打断。 裕王被两人严厉话语所慑,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殿下,此事不管如何,陛下已经下旨,就不要再说了。” 张居正开口劝道。 裕王对董份印象不好,他们自是知道原因,不过魏广德倒是能理解董份的做法。 董份是三十一岁才成为进士步入仕途,这个起步其实比较晚。 没有家庭背景,在正常情况下,在仕途很难上有发展。 不过董份聪明,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特别是主动逢迎如日中天的严家父子,受益匪浅,屡获升迁,巴结景王也就不奇怪了。 正文 569弹劾董份 董份聪明,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特别是主动逢迎如日中天的严家父子,受益匪浅,屡获升迁,巴结景王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成也萧何败萧何,到这个时候,董份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被大家看好的家伙,居然能出任礼部尚书。 虽然不能说董份道德败坏,可在这个以骂严家父子才代表政治正确的年代,做为严家曾经的舔狗升任礼部尚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满朝文武大臣们服气。 在裕王为董份升迁礼部尚书生气之时,京城官场也是微微震动。 徐阶从接到宫中旨意后就把自己关在内阁值房里,埋头处理挤压的公务。 高拱虽然生气,却做出了和徐阶一样的选择,此时他做为校录大典总校官,正在和严讷、李春芳交接抄录《永乐大典》的工作。 严讷和李春芳是被高拱拖过来的,本来这个时候,两个人应该是写奏疏请辞。 不是不想干,而是要做一个姿态,表达自己不是贪恋权利的人。 只是,他们两个拗不过高拱。 虽然高拱只是侍郎,而他们是尚书,可人家是裕王的人,未来可期,他们又不是不识趣的人,自然不会驳了高拱的面子。 做出这么一个动作,高拱当然也有赌气的成分在其中。 至于接任《承天大志》的总裁官的工作,李春芳和严讷都知道,去内阁后徐阶肯定也会如此,在他们入阁后第一时间交接工作。 魏广德是在接到芦布消息后,才和张居正匆忙告辞裕王,回到校录馆。 不管怎么说,总校官变动,他们这些分校官自然也要在场。 其实,校录好的书稿和还未校录的书稿,还有没抄录的书稿,都有书吏负责分门别类整理好,哪有什么需要交接的。 不过程序要走到。 在魏广德、张居正赶回后,正好赶上李、严二位阁老带来的人整理好书稿,他们在草拟的交接手续上签字。 高拱已经签好字,先一步告辞离开,回礼部办公去了。 出门碰到赶回的魏广德、张居正,三人也只是在门口说了几句。 魏广德把裕王知道消息后的话说给了高拱听,高拱点点头。 虽然有点小脾气,可他知道轻重,裕王那些话也是不应该说的。 “你们做的对,以后裕王那里你们要多去,礼部事务繁忙,我也没多少时间回去。” 说完话,冲二人拱拱手就回到自己轿子上,离开校录馆。 这里,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拜见李阁老、严阁老。” 魏广德和张居正进去,立马就给两位新进阁老行礼。 “叔大、善贷,不要多礼,以后校录馆这边的事儿,还要你们多操心。” 李春芳在翰林院里的时候,和魏广德接触比较多,也算熟悉,看到他和张居正过来,急忙还礼。 】 “这时候还是别喊阁老,我和子实的请辞、谢恩奏疏都还没写呢,做不得数。” 严讷在一边开口说道。 都是官场上的人,自然知道一些惯例。 就好像他和李春芳两人,虽然接了入阁的旨意,可毕竟程序还未走完。 不是说接旨就马上去内阁上班,而是先上辞陈,皇帝陛下驳回,再上谢恩奏疏,然后才能去内阁入值。 严讷在这里,也就没和魏广德、张居正客套,直接就说了出来。 “校录馆就有笔墨,不若二位阁老就在这里把辞陈写了,派人送往内阁。 以我所见,老师怕也在等着两位阁老的奏疏,他一个人主持内阁,这些天可是累坏了。” 张居正开口说道。 他隔三差五就要去徐府见徐阶,自然知道自从袁炜病倒后内阁的情况,老师苍老之态愈发明显,都是处理大量奏疏给累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脑力劳动一说,可读书人都知道,看书看久了会头疼。 徐阶的近况,张居正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每次见到徐阶,都有人在给他按头。 “对对对,徐阁老对二位阁老也是望眼欲穿,怕是等不及了,请二位阁老以天下为己任,早日上任才是,我可听说内阁已经堆积不少公务来不及处理。” 魏广德也接下张居正的话,恭维道。 “进来的时候,听书吏说你们随裕王给袁阁老送行去了,他情况怎么样?” 李春芳没马上答应,而是问道。 魏广德摇摇头,“不是太好,不过袁阁老吉人自有天相,当是无碍。” “前两日我去看过他.....” 严讷说了句,随即也是摇头不再多言。 张居正那边,已经招呼屋里书吏清空书桉,开始研磨。 高拱不开心,其实也不是针对这两位,他不爽的也就是董份。 所以,魏广德、张居正自然不会为了他对这二位阁老有什么怠慢。 恰恰相反,两人以前也都是或明或暗站在裕王一边的,算是裕王的支持者,所以恭敬些很正常。 他们比较已经走到了文官的终极目标,是前辈。 不管别人有无意见,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办公,算是帮助徐阶分担压力,内阁处理公务的速度也快上许多。 其实,两人入阁早有预兆。 当初袁炜病休的时候,嘉靖皇帝就曾经下旨让他二人入直庐,朝臣们当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一个礼部尚书,一个吏部尚书,不就是奔着入阁去的吗? 只是前有袁炜,后有严讷、李春芳,再有郭朴这个吏部尚书,准阁老人选,还有董份这个马屁精出任礼部尚书一职,不知何时开始,京城官员私底下聚会时,“青词宰相”这个词就开始流传开来。 董份的青词,虽然比不得袁炜、李春芳天马行空,巧夺天工,可也算不差,在翰林院里也是翘楚。 四个人在两天时间里就完成了程序,办理了交接工作开始履新。 虽然外界纷纷扰扰,可是也没有对他们有实质性影响。 也就是裕王依旧对董份担任礼部尚书一事耿耿于怀,不时找魏广德商量对策。 一开始,魏广德有些抵触,他可不想触嘉靖皇帝霉头。 这次官员的升迁,有些打破常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再说,不管董份为人如何,他终归是嘉靖皇帝任命的尚书,刚刚任命,如何能说解职就解职。 不过他也不能当面顶撞裕王,只能是好言相劝,私下里还略微有点小雀跃。 关于董份,裕王当然不好和高拱商议,要是答应,那显得他高拱太急功近利,品德不够高尚,即便再想出任礼部尚书,可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云澹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 为官嘛,当然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来的。 再看看裕王府里其他人,能出主意的还有张居正和魏广德。 可张居正毕竟是徐阶的门生,裕王信任他,可也担心他和徐阶更亲,有些话也说不出口。 也就是魏广德可以说一说了,他在朝中没靠山,只能靠自己,家里又是世袭百户,魏国公女婿,算大明勋贵中的一员。 就如嘉靖皇帝感觉可以信任魏广德一样,裕王也相信他,所以才会私底下找他商量怎么针对董份。 董份出任礼部尚书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魏广德从一开始说要从长计议,渐渐也感觉不能继续敷衍下去了,没看到裕王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吗? 这日,魏广德再次接到王府内侍相召,只得匆匆赶到裕王府。 见过裕王后,屋里只剩下裕王一人,依旧老调重弹。 “善贷,你可想到主意没?” 裕王当前,魏广德自然不能翻白眼撇嘴,表露自己心里的不屑,而是很认真道:‘殿下,董大人那里才刚上任,礼部的差事也没有把柄可抓,还真不好找理由啊。’ “难道还要继续等?又是从长计议?” 裕王面色不善起来,今天比前两天还要难看三分。 “你们都察院不是讲究风闻奏事吗?随便找找市井流言弹劾他,就算不能把他拉下马,恶心也要恶心他一把。” 说道这里,裕王又很认真的说道:“我可听说,官员们私下场合,可没少拿董份说事。” 魏广德闻言瞪大眼睛,心里有些责怪李芳,怎么什么话都往裕王耳朵里灌。 不过想想也释然,文官的事儿,他一个宦官哪里会去管,不给你添堵就不错了。 裕王说这话,魏广德自然明白,你们私下里随便说,就不能弄个奏本弹劾他一下。 虽然觉得有点儿戏,可魏广德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下。 连续被裕王追要办法,这一个多月时间都有近十次了,继续这样早晚会让裕王对他产生看法,这就得不偿失了。 想想最近官场上的事儿,貌似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魏广德心里有些烦躁,不自觉就想到家里的烦心事儿。 自己都往老家写信很长时间了,那边一直就没回信,也不知道他谋划的搞定九江府那些田地的事儿进展如何。 为了保证顺利,魏广德在成守节离京赴江西查抄严家资产的时候,可是狠狠送了一份大礼。 毕竟,要切割那些田产和严家的关系,若是成守节非要秉公执法,还真就不好办了。 严家..... 想到严家,魏广德不由得想起当初,貌似这个董份也没少往严家送礼物,难道翻陈年旧账? 这些事儿,他们这些人私底下说说还好,要是形成奏疏可不好看。 那年头,没往严家送礼物的官儿,还真没几个。 就连徐阶,其实都没少送东西进严府。 不过有了方向,魏广德不由得想起杨豫孙、范惟丕二人。 眨眨眼,魏广德看向裕王时,发现他正用希器的眼神看向自己,显然刚才的发愣让裕王意识到什么。 魏广德讪笑两声,随即就说道:“殿下,李公公在哪儿,我今儿进来没看到他。” “他在后院,找他有事儿?” 裕王有些狐疑,答道。 “有些事儿想问问他,才好有主意。” 魏广德答道。 “来人,去传李芳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裕王当即对外面大声喊道。 不多时,李芳就进屋,向裕王行礼后又魏广德拱手。 “李公公,我问你个事儿。” 都是王府里的老人,魏广德也不客气,直接就说道。 “魏大人但说无妨,我知道的自是言无不尽。” 李芳有些奇怪,裕王找魏广德的目的,他清楚的很,有几次他都是陪在一旁的。 今天是后面有事儿,他才没有陪在裕王身边,不过裕王叫魏广德商议何事,不用问也知道。 “杨豫孙、范惟丕二人,李公公当知道吧。” 魏广德开口问道。 李芳点点头,“知道,前段时间不断拜访京城各家,应该是给严嵩做说客的。” “他们有进过董尚书家吗?可否送去礼物?” 魏广德这会儿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不清楚董份收没收他们的礼物,可以他对董份的了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董份应该是会收东西的。 要知道,董份入仕绝对是大明的寒门崛起范例,一无家世二无背景,完全靠自己打拼出来的。 这样的人,要么会秉承圣人之道,要么就会..... 李芳那边,听到魏广德这么问,眨眨眼,随即低头回想起来。 不多时,李芳就勐然抬头说道:“是有人报过,说杨豫孙的家人曾经给董尚书家里送去两箱子东西,不过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找人查一查,最好能查清楚是什么。” 魏广德说道。 “好,我这就下去安排。” 李芳答应一声,随即看向裕王。 在这屋里,最大的毕竟还是裕王殿下。 两人的对话,裕王听在耳里,自然也知道魏广德的意思。 不管董份是不是收了严嵩的财礼,这事儿其实都可以告他一次,心情也就开朗起来。 看到李芳看他,随即就挥挥手,“你下去先忙这事,要紧。” “是,殿下。” 李芳答应一声,随即才出门安排人去查这事儿了。 “善贷,此事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弹劾他。” 裕王在李芳走后,又对魏广德说道。 “殿下放心,我知道此间轻重。” 魏广德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让你弹劾他,你可从未失手过。” 裕王看着魏广德,嘴角不由得挂出一副笑容。 魏广德明白,王府里,殷士谵还曾经为此打趣,说他魏广德是“弹神”,一弹一个准。 弹劾官员,要是没把握,他才不会出手。 而且,弹劾多了其实不是好事,他可不想被人当御史来用。 “我会考虑。” 魏广德只得先答道。 正文 570骂神出手 魏广德离开裕王府就心事重重。 要他出手弹劾董份这个礼部尚书,说实话,他并不想接手此事,实在是有点得罪人。 董份刚刚上任,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也是最得嘉靖皇帝信任的时候,弹劾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裕王殿下想要出这口气,他这个王府属官,裕王殿下的铁杆拥趸也是不能拒绝的。 不过还好,还有时间缓冲,至少在李芳那边查到详情前,他还可以暂时把这事儿给拖着不办。 在魏广德看来,如果董份没有收严家的财货,那他就只能风闻奏事一把,也算让裕王殿下出了这口气。 可若是董份真收了严家的东西,以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还有朝中大臣对严家的不待见,就算嘉靖皇帝不会因此就解除他的职务,他在朝中也不会好过,甚至被逼到主动致仕也不是不可能。 须知,人言可畏。 魏广德坐在马车上盘算着得失,感觉貌似对自己来说,除了弹劾失败后会得罪董份外,好像就没有其他伤害了。 至于弹劾失败对自己名声的影响,为了让裕王高兴,名声有损也算不得什么。 魏广德返回校录馆继续校录大典,午后不久,芦布就悄然进屋告知,“欧阳大人邀请老爷喝酒。” “欧阳?你说司直啊。” 司直是欧阳一敬的字,大家同为江西彭泽人,在京城自然走动较多,须知他当初能从萧山知县调回京城担任刑科给事中,还是魏广德帮他跑的关系。 “是的大人,小的该死,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说不明白。” 芦布急忙低头认错。 “无妨,晚上是去哪儿?” 魏广德随口问道。 “勾胡同,西院。” 芦布笑道。 “西院,呵呵,好,我知道了。” 魏广德笑笑,此西院非彼西苑,当然取这些名字自然也是有含义的。 不过明朝皇室对这些并不甚在意,所以也由得民间瞎胡闹。 实际上,西院也是裕王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只是这会儿,魏广德已经无心校录书籍了。 虽然盘算后觉得弹劾董份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个官员不被弹劾,除非你官当成小透明,没人关注你,才不会有人弹劾。 】 须知,很多御史不止是对官,连吏员都弹劾的。 欧阳一敬。 念及此处,魏广德不由得想起欧阳一敬来。 自把他弄进六科以来,前两年倒是安分的很,毕竟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熟悉。 京城官场错综复杂,欧阳一敬也怕做错事儿,特别是那会魏广德警告过他,正是裕王、徐阶和严党暗斗厉害的时候。 或许在他看来随意的一本,说不得背后就隐藏着那位大老,凭着他魏广德的关系,欧阳一敬也是被默认为裕王府一员的,别给裕王府添堵。 不过自从严嵩倒台后,欧阳一敬也开始活跃起来,特别是在去年,一个月内连上两份奏疏,第一本弹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举报他担任武选司郎中时的劣迹,收受傅颐、王崇古、孙弘轼的贿赂,考察时全部都是上。 第二份奏疏顺势弹劾已经是南京户部侍郎傅颐、湖广参政孙弘轼、宁夏巡抚王崇古三人为求升官向晋应槐行贿。 嘉靖皇帝批红后,经吏部彻查,只是发现晋应槐在起复傅颐时似有不妥之处,而孙、王二人升官皆是因为功绩卓着,不存在私相授受的隐情,遂罢免了傅颐的官职,而其他三人皆不受影响。 虽然弹劾不算成功,但也算是欧阳一敬在朝中打出了第一炮,在六科中有了一些名声。 那段时间魏广德正忙于校书表现,也没去关注此事,即便事前欧阳一敬曾把弹劾之意告知,他也没当回事。 实际上,魏广德不喜欢御史言官风闻奏事的做法,始终还是觉得捉奸在床,捉贼捉赃,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告状,有失君子风度。 不过欧阳一敬第一次弹劾就拿下一个侍郎,也算是没有白费力气,不管是他的眼光还是运气,都还算好,没有如同大部分御史一样,状告了一大堆,结果没什么成绩,一点效果都没有,还凭白得罪许多人。 官场上,你貌似只是告一人的状,须不知起身后同年、同乡的庞大力量。 御史、给事中,终究只是朝中微不足道的七品官,权大却位卑。 魏广德这个时候忽然有了个想法,那就是让欧阳一敬出面弹劾,试探嘉靖皇帝的态度。 不过让欧阳一敬弹劾,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裕王心生不满,毕竟他都开口说让他亲自下场的。 还是等晚点和司直见面后再说,要知道这次弹劾目标是当朝尚书,他未必敢动手。 在魏广德等人看来,就算是亲王、郡王也不可怕,可对象是尚书,那就得三思而行了。 散衙后,魏广德直接在衙门里换上便服出门。 去西院那种地方,一身官服终归是不方便。 马车到了地方,魏广德直接被人引到一个僻静的小院里。 一路上魏广德还有些纳闷,西院消费可不低,这欧阳一敬是搞什么鬼? 不在外面大堂楼上开个包间,居然是直接包下里面的一处院子。 欧阳家可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在彭泽,也就是他中举以后才家道殷实起来,在此之前也不过勉强算是富足人家,城里开了个茶楼,城外有几亩薄田。 若是在老家,倒是可以让他随便造,可是在京城,在勾胡同这样的销金窟,包下这么一个院子费用可是不低。 魏广德以为,欧阳一敬花这么多钱,肯定请了不少人,不过等他走进院子里,却发现里面冷冷清清,只有几位二八少女服侍在侧。 “善贷,来,快坐下。” 欧阳一敬在魏广德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出来迎接,在门口迎上魏广德后就拉着他进屋。 扫视了屋里几女,姿色都还不错,魏广德不由得有些怀疑,这欧阳一敬不会打算纳小妾吧。 这年头,若是娶妻,那肯定是能弄大多阵仗就弄多大,场面那是越大越好,表现出自家对这门婚姻的满意程度。 可是纳妾就不同了,虽然也会有个仪式,可都是关起门来自家做,一般都不会请人。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在京城为官的人来说,纳妾,从法理上是不允许的,所以一般都是背着人,偷偷摸摸的。 顶天就像这样,请几个知根知底的至交好友。 官场之上,又有多少人说得上知根知底,除了共事多年能够勉强挑出几个外,也就是老乡了,那才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明朝时期,乡党其实非常严重,同省之人相互之间抱团非常厉害。 两人落座后,魏广德好奇问道:“今儿你这是唱的哪一处?就我们俩还是有哪个谁?” “没叫多少人,就是我们九江在京城的几位。” 欧阳一敬答道。 魏广德这会儿看着他,欧阳一敬四十多的人了,貌似有点人老心不老。 等侍女款款而来送上香茗后,魏广德挥挥手,示意屋里几女先出去。 等她们出门后,魏广德才看向欧阳一敬,拱手道:“司直兄,你在这里看中那位姑娘了吧,不是我说你,看上了,付钱拿了身契直接领回家,在这里摆什么席啊。 若是教坊司那边有难度,直接给我说,我找他们帮你把事儿办了,怎么说教坊司也得给我几份薄面。” 说这话,魏广德也是在为欧阳一敬着想,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被爆出来就不好了。 《大明律》上明文规定,凡男子年满四十而无后嗣者,得纳妾。 他欧阳一敬倒是有四十了,可他子女也有,根本就不满足这个规定。 虽然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皆是纳妾成风,不过都知道该避讳的要避讳。 至于其他诸如父母同意和老婆同意,欧阳一敬当初守孝过了,而老婆那边更不在话下。 虽说在纳妾问题上,老婆的态度很重要,可在这个时代,她们更多的考虑还是自家男人,只要想,一般都不会拒绝,因为丈夫才是他们的依靠。 民间这样,官场就更是如此。 官员,根本不愁找不到女人。 欧阳一敬的老婆孩子可都留在老家彭泽,根本就不在身边。 不过,魏广德的话让欧阳一敬直接就愣在那里,好半天才问道:“什么姑娘?” 魏广德环顾四周,这才说道:“你安排在这里喝酒,不是要纳妾?” “嗨,不是,善贷你误会了。” 欧阳一敬叫屈道。 “误会吗?” 魏广德也纳闷,若是纳妾,按说客人来了就该出来才是,又不是明媒正娶的新媳妇,要避讳什么。 “我请你们过来,是为了.....想请你们帮我参详参详。” 欧阳一敬小声说道。 “参详?你要跑官?” 魏广德松口气,笑道。 听到欧阳一敬这么说,魏广德放下心来。 别看明朝官员纳妾成风,可该有的规则不会打破,可不是后世人想的那样,看上了直接就买回家。 最起码,纳妾是必须让妾氏给大老婆敬茶的,欧阳一敬老婆都不在身边,消息传出去,按这个给他上一本,准保让他罢官回家。 严世番风光那会儿,娶的小老婆都按这个程序走,也是不敢坏了这个规矩。 相对于道德有亏,如果只是想要求上进,那就另当别论。 魏广德可不觉的这年头当官的想往上爬有什么错,只要满足升官的条件,该送礼送礼,该请客请客。 “不是跑官。” 和魏广德想的不同,欧阳一敬直言道。 魏广德闻言眨眨眼,脑海里快速分析一番,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会想要弹劾谁吧?徐阁老还是李阁老,或者严阁老?”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不过语气中带了一点玩笑的成分。 在他看来,欧阳一敬搞的这么神秘,肯定是要弹劾大人物。 想想能被他们这些给事中盯上的人,还这么谨慎对待的,不多。 只是一开始就把目标对准当朝首辅和次辅,那纯粹就是开玩笑了,别说他,自己都不敢招惹这些人。 “嗨,胡说八道。” 欧阳一敬笑骂道。 正这个时候,外面有侍女在门外通报道:“老爷,段老爷和张老爷到了。” “快请他们进来。” 说话间,欧阳一敬起身就要相迎,坐一边的魏广德也随之起身,不过嘴里还念叨,“段老爷,张老爷,哦,他们啊。” 根据姓氏,魏广德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都是九江府的,而且他还真熟悉。 很快,欧阳一敬和魏广德就把段孟贤、张道迎了进来。 “性泉这身新官服,到这儿都还舍不得脱。” 魏广德开玩笑道。 “呵呵,新科进士,肯定要的。” 欧阳一敬乐呵呵接话道。 “来的路上我就说他了,不过他不是在观政嘛,衙门里也没放便服。”. 段孟贤帮着解释道。 “你这刑部主事当着还舒心吗?” 魏广德问起段孟贤近况,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魏广德那会儿还没帮忙,因为那时候都忙着对付严嵩了,所以段孟贤殿试后被分到刑部观政。 到下半年,大事已定后,魏广德才找吏部走了关系,没有让他外放地方做知县,而是留在刑部成了一房主事。 至于张道,这次魏广德事先打点一番,直接把人安排进了都察院,等下半年就应该是御史了。 至于分到那一道,这个魏广德可就不管了,看他自己的造化。 其实也不错,虽然劳堪和张科主动跑地方上去了,也渐渐混出名堂,在京城魏广德也不孤单,这不就凑一桌麻将了。 欧阳一敬让侍女送上茶水点心,让她们下去等着,一会儿再说,吃喝不也得是晚上的事儿。 屋里只有他们四人,欧阳一敬看人到齐了,就接着先前的话继续往下说。 “说起来,这次我是找诸位帮我参详一二,之前我听说太仆寺少卿杨豫孙、兵部主事范惟丕收了严家的好处,帮忙游说在京官员,想要搭救严世番,我就派人查了下,得知礼部尚书董份.....” 随着欧阳一敬娓娓道来,魏广德面色复杂的看向欧阳一敬。 若不是今天他才和裕王说起此事,魏广德都怀疑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在裕王身边埋下钉子了。 有点巧。 “听你的意思,你这是要弹劾董份、杨豫孙和范惟丕三人了?” 魏广德直接开口问道。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何以笙箫默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571支招 魏广德狐疑的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你这是要弹劾董份、杨豫孙和范惟丕三人了?”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段孟贤、张道都紧张的看向欧阳一敬。 开玩笑,董份什么人,那可是尚书。 不说杨豫孙这个少卿,就说范惟丕,范仲淹的子孙,要告你能告赢吗? 范仲淹在大明士人圈子里,范仲淹当得起“圣人”的评价,只是圣人名头太招摇,所以大家虽然心里认可,可一般都用方孝孺对他的评价,“至人”。 “德行纯备,贞金粹玉。风节峻厉,霜松雪竹。先忧后乐,思济斯民。一代贤相,前后绝伦。” 这就是大明朝文人对范仲淹的看法。 有这个老祖宗在,范惟丕只要不造反,基本可以保证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即便是得罪当朝权贵,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虽然有些紧张,可张道看向欧阳一敬的眼光里还充满了一种叫做“崇敬”的神采。 “我就是有些举棋不定,所以才请你们来此说说,给我出出主意。” 欧阳一敬说道。 魏广德明白了,如果没人劝说的话,说不得欧阳一敬还真如同之前那次一样,把三个人都给弹劾一遍。 这事儿能做吗? 不能。 杨豫孙和范惟丕两人,本身并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只不过他们做起了类似后世公关公司的业务,帮人说项,游说。 这次因为是帮严家说项,你就觉得人家是大奸大恶之人,可别人只是接受了严家的委托而已。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个没毛病。 其实不只严家,其他但凡有求于人的,大多都会找人说项,而他们二人就是目前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说客。 魏广德看了眼欧阳一敬,若不是因为他和自己是同乡,当初谁会帮他跑关系,把他调回京城为官。 说不得,没人帮忙走动关系,你欧阳一敬也只能求到人家头上。 魏广德暂时不打算开口,看看段孟贤和张道怎么说,这样也能让他更清楚地看透这两个人。 欧阳一敬这个老乡,他算是看明白了,是个有用的人,纯打手,以后想办法把他送进都察院去,还不是讨厌谁就叫他咬谁。 而且,从他上次弹劾和这次知道找人商量看,也不是个鲁莽的勇夫,知道轻重。 段孟贤看魏广德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说道:“以我看,这三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司直兄有确凿的证据,倒是可以弹劾他们,若是没有,最好不要结仇。” 段孟贤在刑部做主事,自然看重证据,和都察院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 果然,听到段孟贤这么说,魏广德就注意到张道眉头一皱。 张道还没有转正,只是个观政士,可已经把都察院那一套“风闻奏事”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讲证据,那都察院还有开下去的必要吗? 就他们这些七品御史,要是有手段能收集到这些当朝大人物的罪证,那人家得是多蠢。 单位不同,做事风格不同,魏广德也不奇怪。 欧阳一敬听了段孟贤的话,神色就是一黯,显然是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话。 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依旧闭嘴不言,甚至低下头,暂时不去看他们了。 张道这时候也说话了,不过倒不是支持欧阳一敬“风闻奏事”,“司直兄,你所说的三人都很特殊,若是告倒了还好说,若是扳不倒,可就凭白树立了强敌。” 张道显然是被尚书加少卿的组合吓住了,人家多大的官。 给事中是七品不假,可欧阳一敬说是给事中,其实只有从七品,比他最初担任的萧山知县还低半级。 不过这是欧阳一敬自己的选择,只是来京城这几年了,一直没机会找到升迁的办法。 给事中从七品,都给事中才是正七品,为各科掌房。 魏广德只是听着,不过心里想的却是,欧阳一敬给自己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在裕王那里表现还是什么。 裕王对董份不满,其实朝中不少人都知道。 欧阳一敬不会是想着讨好裕王,才出的这么个主意吧。 如果真是如此,而不是单纯风闻奏事,那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手段也是不耐。 有本事,能弹劾人,还会巴结逢迎,来日还真可能让他起来。 但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欧阳一敬的打算还正中下怀,合了裕王殿下的意。 想到这几年欧阳进京后,自己还真没工夫关注他,帮他升官,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反正自己不打算出手,就让欧阳一敬出马,把他打造成裕王府第一“讼师”,好像也不错。 “司直兄,听闻当初你读书时,还跟着城里那个,叫什么的讼师学过两年。” 时间有些久远,都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魏广德有些记不大清楚。 要知道,那会儿魏广德应该还没穿过来,又是住在崩山堡里,对县城的事儿自然不知道。 他都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反正有印象,说欧阳一敬在中秀才前,好像给当时彭泽第一讼棍当过手下,学会了一嘴能言善辩之才。 讼师,可不就是靠嘴皮子和人对簿公堂。 当然,堂下也有很多私密,不过这些就不一定是他能接触到的了。 魏广德的话,听到欧阳一敬耳中心里就是一惊。 多少年的事儿了,虽说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可总归被人提起也不好看。 须知,这年头的讼师可不是后世的律师,在西方世界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这年头,当讼师的地位可谓低到极点,乃是地方官员最讨厌之人。 很多看了后世影视剧,就觉得似乎地方上的官员应该很喜欢和讼师打交道,毕竟可以和气生财,其实不然。 讼师肯定是读书识字的人,但大多也是科举失败的人,欧阳一敬当初会进入这个职业,也和他连续数年冲击院试失败有关系。 科举走不通,那不就得另寻出路。 只知道一味死磕科举,那是脑子读傻了。 当然,也有老来时来运转之人,比如范进,年轻的时候死活考不上,到老都快退休了却是连战连捷,最终金榜题名。 当然,这是,可也有真人真事发生在他们左右。 别的不说,就昆山归有光,别号震川先生,32岁中举,参加会试八次落第,今年终于是让他考上了,这就是现实版的范进中进士。 继续说讼师这个职业,他们懂得朝廷律法、公文格式,但又没经过专业训练,似懂非懂,所以造成讼师良莠不齐。 明朝是个典型的“小政府”,可不会像后世那样建立许许多多专门的部门,应对各种民生事务。 到了地方上,一县之地最大的就是县令,虽然力有限。 明朝对各类纠纷和案件有个简单的分类标准,那就是家长里短由民间自己协调,比如乡间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一类的小事儿,就由里长、村长、族长一类的人从中调解,不用上诉到公堂。 而只是对死人等重大案件,才会由官府受理查办。 不过讼师这个职业要赚钱,当然就不能这么简单处理,那是想法设法要让涉案一方不服,主动上告,在诉讼过程中体现自己的价值,才有钱赚。 讼师这样的举动,按今天的说法叫做保持法律的公正,不过在大明朝,特别是地方官看来,那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大明朝是农耕社会,“农,天下之大本也”,统治者最希望的是人们固定在土地之上,安稳度日。 如果频繁诉讼,而且当事人能通过诉讼取得利益,那么其他人争相效仿,长此以往,人们的心思就会用在如何通过圆滑手段不劳而获,最终造成荒废农桑,动摇国本。 所以,从官方层面,自然不会给讼师这个群体好脸色。 影视剧里,和地方豪强联合起来欺负弱小,勾结官府什么的,在现实中其实很少见。 为什么? 因为地方士绅豪强家族,本就是读书人,见识自然不少,加之社会地位高,本就和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里需要讼师牵线搭桥。 所以,讼师代表的,大多数穷苦,无权无势人家的利益。 当然,也有不良讼师私自收取对方财物,坑雇主的存在,不过这样的人不多。 坏了名声,也就不要混了。 所以讼师这个职业,要求真的是非常高,引经据典,能言善辩是基本功,否则怎么在公堂上和人吵架。 讼师是谋生的手段,讼师为了赚钱就得鼓励人们去告状。 讼师为了争取更多雇主,创立品牌形象,就尽力为雇主争取利益,以显能力。 如何争取利益呢?往往就是夸大其词,进行诬告。 比如简单的盗窃案,上报到衙门,讼师在讼词中就得添油加醋“词讼到官,类是增撰,被欧曰杀,争财曰劫,入家谓行窃,侵界谓发尸。一人诉词,必牵其父兄子弟,甚至无涉之家”,这样又加剧了官员对讼师的鄙视。 《大明律》中甚至有这么一条,“教唆诉讼者、给讼词添油加醋、增加罪情者,与犯人连坐。”. 可见官府对讼师这个职业的轻贱,说的不好,直接用这条就把你办了。 现在,魏广德忽然提到自己曾做个实习讼师的事儿,怎么不让欧阳一敬心里一惊。 “当初看乡里有缘无处诉,所以曾帮助一二。” 他当然不会承认有这事儿,只说是帮忙。 魏广德也不是要为此说道什么,而是继续说道:“讼师之事,诸位想来都明白,其实就和那杨豫孙和范惟丕二人做的一样的事儿。 司直兄,你觉得呢?” 魏广德这么一说,在座三人那里还不懂魏广德话里的意思。 别看着杨豫孙和范惟丕是帮奸臣跑关系脱罪,他们其实就是赚辛苦钱的,真正的决策者才不会受他们的影响,就好像官员们坚称自己审案都是凭证据一样,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欺骗的。 “善贷所言有理,杨、范二人虽是为严世番脱罪,可本质却和严世番所犯罪孽不同,他们也是为天下不平事出过力的。” 欧阳一敬点头道。 “这就对了,三人除开这两人,只剩下一个董份,他敢收严家的礼吗?” 魏广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欧阳一敬,想知道他的答案。 “我是听人说起,有人看到他们送箱子进董府。” 欧阳一敬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 其实,在他的盘算里,只要弹劾三人,若是朝廷要追究,直接拿人审问,三个人,不信没一个招认的,只要有一人招了,自己的功劳就有了。 即便弹劾上去,上面不相信他的话,无非就是弹劾失败,也不是大事儿,得罪就得罪呗,自己都从七品,已经是进士最小的官了。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有种给劳资升官,把劳资赶出京城去。 反正,在欧阳一敬看来,怎么都不算亏。 “既然听说,最好找人问清楚,若是有人证最好。” 魏广德说道这里,若有深意的看了眼欧阳一敬,又继续说道:“眼光不一定只看这一件事儿,若是董家还有其他不法事,不妨一起奏上去,不死也让他脱层皮。” 魏广德眼神里的含义,欧阳一敬读懂了。 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段孟贤开口说道:“董尚书之前就是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做事,国子监也没干多长时间,其他的不法事,怕是不多。” 段孟贤说这些,其实就是表达他的判断,董份的仕途都不是油水很多的官职,怕没多少把柄可抓。 而且,他觉得他们一伙人和礼部尚书之间,按理来说没有利益纠缠,这么冲上去殊为不智。 “我只是一个意见,司直兄做不做还不是他自己个做主。” 魏广德淡笑道,把自己先摘出去。 话是这么说,张道或许没看明白,可段孟贤那里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魏广德话里话外都是在给欧阳一敬支招,若是不想让他掺和此事,应该是严词警告才是。 “孟贤和善贷的话都有道理,我回头找人查查,正如孟贤所言,手里没有依据,还真不好告,凭空污人清白确实不对。 风闻奏事,至少也要知道风从哪里吹来的才是。” 此事就此打住,四人闲聊一阵天色渐晚,欧阳一敬叫来侍女准备宴席,舞乐早已准备齐全,佳肴上桌之时,一位位俏丽女子已经伴着乐曲翩翩起舞。 正文 572几方所图 京城,国子监校录馆内。 “董份举荐陈以勤为礼部右侍郎?” 魏广德晃晃手里的纸条,对张居正笑道,“董尚书也知道向裕王府示好了,可惜,迟了。” 之前,陈以勤丁忧结束回京后,一直留在翰林院,以侍讲学士的身份掌翰林院事。 董份倒是好算计,自己成为礼部尚书后,马上就请旨,举荐裕王府原讲官陈以勤出任礼部右侍郎,算是正式进入朝堂,以此希望缓和与裕王府的关系。 “殿下真决定要动董份?” 听到魏广德的话,张居正开口问道。 “怎么,董尚书找了徐阁老?” 魏广德好奇问道。 要知道,董份和徐阶之前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过看这会儿张居正的意思,似乎徐阶有保董份之意。 “是。” 张居正在魏广德面前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点头承认此事。 “徐阁老为了拉拢一个听话的尚书,所以答应了?” 魏广德继续追问,不过心里也是暗道,果然如裕王所顾忌的那样,张居正到头来还是向着徐阶那边,丝毫没有顾忌殿下的感受。 “老师认为,董份只要听话,留他在礼部不是坏事。” 张居正答道。 现在是裕王府对董份不满,若是不能劝说裕王放下成见,那董份的位置肯定难保。 找魏广德,其实也就是在试探裕王府里的态度,若是单凭张居正去劝说,可能适得其反,若是能让魏广德和他们保持一样的意见,或许裕王就能听进去。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却是低头思索。 他想的不是董份去留的好坏,而是已经意识到徐阁老和裕王府之间的关系,怕是很快就会走向破裂。 无他,徐阶保董份,不仅是为了收服一个尚书品级大员为他说话,还有继续打压高拱之意在其中。 其实,裕王之所以这么坚决要动董份,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朝廷六部里创造一个职位空缺出来。 看现在各部侍郎和尚书,最好动的其实就是刚刚上台,根基不稳的董份了。 虽然还有一个郭朴,可人家根基更稳,不是董份能比的。 其实,郭朴在嘉靖四十年的时候就出任过吏部尚书,只是因为守父丧回乡丁忧,而今还朝,自然顺理成章出任吏部尚书一职。 而且,那两年的丁忧,也让郭朴成功躲过了大明朝堂最动荡的岁月,最起码他不用面对裕王和徐阶的不满,他们自然要不会傻啦吧唧去招惹郭朴。 高拱,已经在侍郎位置上呆了数年时间,魏广德也看出来,就算嘉靖皇帝再想要压制裕王府的人,只要这次尚书位有缺,能补上去的肯定只有高拱。 当然,如果是工部、兵部这样特殊只能的尚书,高拱肯定很难胜任。 不过若是礼部和吏部,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很难。” 魏广德只是抬头看了眼张居正,就冲他摇头说道,“叔大兄最好也别掺和进你老师这件事儿里去,不然对你不利。” 虽然魏广德一直防着高拱和徐阶,可对于张居正,他有点怨不起来。 至少,和张居正争夺官职、权利,魏广德底气不足,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提醒他道。 听到魏广德的话,张居正似乎长出一口气,不过随即就拱手道:“多谢善贷关心,此事我知晓其中凶险。” 魏广德点点头,他不希望被裕王忌恨,让他失去调教大明朝那些弊病的机会。 是的,魏广德心里也不是那么干净。 大明朝存在的那些问题,高拱、张居正、徐阶他们,哪一个看不到。 满朝文武,看懂大明朝弊病的多了,可谁有胆气敢做出改变? 没有,满朝文武,似乎只有张居正一人尔。 魏广德深知改革的重要性,可中国历史上,所有改革家无一例外都是结局凄惨。 他不想重蹈覆辙,大明朝又必须改革,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张居正冲在前面打头阵,他敲敲边鼓,只有在最后时刻,张居正死了以后,罪责可以推给张居正,但是改革的成果绝对不能丢失。 此举,至少可以为大明朝续命百年,自己的子孙,应该也会有更好些的明天。 王朝更替,这是无法改变的进程,只能是尽量避免一些他不喜欢的事儿发生。 家国和国家,魏广德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家国。 不过张居正不知道魏广德的算盘,这会儿还有些小感动,因为魏广德的话可都是在为他考虑。 徐阶的谋划,他当然能看明白。 可是毕竟是老师的意思,他无法改变。 “殿下是想让你出手弹劾?” 张居正开口问道。 “何出此言?” 魏广德奇问。 “这段时间殿下经常召你回王府,想不知道都难。” 张居正解释道。 魏广德释然的点点头,“殿下确有此意,我想再等等,可殿下终归是耐心不够。” “善贷是打算近日就出手弹劾了吗?” 张居正问道。 魏广德咂咂嘴,“确有此意,不过还在等机会,总不能空口白牙胡乱攀咬吧,那种事我魏广德做不出来。” “董尚书确实贪财了点,这是为官大忌。” 张居正意有所指的说道。 魏广德闻言抬眼盯着张居正好一会儿,随即笑笑,微微点头,“受教了。” 张居正这话,应该就是冲他说的。 不过魏广德也不奇怪,自家在京城过的什么日子,要说没人背后说闲话是不可能的。 国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在他面前,无不是阿谀奉承之言,说一声他魏广德仗义,不过在背后,还不是说他魏广德家里,指不定怎么克扣军饷,盘剥百姓,要不他哪来那么多钱财。 魏广德做的那些官,可没多少油水可以让他沾。 在这个时代,官场要说是真的黑暗。 油水足的官,大家削尖脑袋都想争取,为的就是黄白之物,这些钱财拿着他们是心安理得,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只能说,潜规则的力量是无穷的。 规则内赚的银子,那叫本事,不叫贪墨。 若是魏广德做一任油水足的官,捞很多银子接济他们,他们会羡慕嫉妒,但也只会说他魏广德会做官。 可若不是这么捞的银子,那这些钱就是来路不正,是要被唾弃的。 魏广德府上管家张吉和不少商行老板、掌柜关系好,甚至私下里合作做生意,魏广德并没有刻意隐瞒,来路很正,可在官员们看来,这样赚的钱还没有在任上拿走该拿的钱清白。 最起码,魏广德私德有亏。 至于其他的,魏广德自认为张居正手应该伸不到江西去。 自己拉拢成守节的事儿,成守节应该不会乱说出去,而且那些东西,他自己也会拿点,然后还会往京城送点,总之都是要分润的,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这事儿,才是真有点见不得光。 魏广德送走张居正,继续看书,不过思绪已经飞回了翰林院。 陈以勤看样子在翰林院里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这次不管董份下不下课,他都应该回进礼部,从此开始自己的仕途。 那么翰林院会有谁来接掌? 高仪还是王大任? 高仪是翰林院学士,还挂着礼部右侍郎衔,不过管事的一直是陈以勤。 现在陈以勤进礼部担任右侍郎的话,高仪会不会高升一步接替高拱? 这么看来,侍讲学士王大任掌翰林院的几率就很大了。 高拱顶替董份出任礼部尚书的可能性,现在看来无疑是最大的。 说不得,裕王看重弹劾董份一事,就是高拱在背后努力的结果。 貌似现在高拱变聪明了,想要争取礼部尚书之位,也知道不再自己亲自出面,而是改由裕王府出手,暗中相助,还让自己为他升迁出力。 魏广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等到下午散衙后,魏广德出了衙门,正要上门前的自家马车,远处一个内侍小跑着冲了过来。 来人魏广德认识,李芳的干儿子,看这架势貌似是来找自己的。 魏广德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等小内侍跑近,就看见他伸手入怀,从里摸出一封信拿在手里。 “魏大人,这是干爹让我给你送来的信。” 魏广德伸手接过,只是并没有打开来看。 “我知道了。” 魏广德只是说了句,随即向旁边的随从打个手势,自己径直上了马车。 内侍那里,自有随从给他打赏。 别看是奉命来送信,可看在李公公的面上,魏广德也不能让人白跑这一趟。 虽然魏广德已经猜到信里是什么内容,十有八九就是查到的董份收受严家钱财的事儿,人证的口供。 上了马车,魏广德这才拆开封口取出信,展开一看,果然如此。 “纹银三千两,一盒珠宝,呵呵,这董份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魏广德轻轻摇头,随即收好书信,放入怀中。 这封信,他留着用处不大。 魏广德也不打算告诉裕王,自己是准备让欧阳一敬出手,毕竟他早有预谋,不好抢人家风头。 马车晃荡中回到魏府,魏广德下车后就对迎接出来的管家张吉低声吩咐道:“一会儿你派人请欧阳大人,晚上来我府上一叙。” “是,老爷。” 张吉躬身行礼应道。 魏广德吩咐的差事,他都是尽力完成,不会去问为什么。 只是叫他请人,又不是大事儿。 晚饭后不久,欧阳一敬如约而至,被他带进书房里。 “善贷,叫我来所为何事?” 虽然有些猜测,可欧阳一敬还是揣着明白装湖涂的问道。 “董份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他到底收没收严家的钱财?” 魏广德没第一时间拿出书信,而是开口问起他那边的收获。 “只找到两个人证,是看到有人送箱子进董府,可他们不知道是谁的人。” 欧阳一敬有些郁闷的说道,“之后我有安排他们偷偷看了杨家和范家的家丁,他们倒是一系辨认出好像是杨家的一个家丁,可毕竟还是缺乏完备的证据。” “那你打算如何?就不上奏此事了?” 魏广德追问道。 “我也正犯愁,正如孟贤所说,要是无凭无据,直接上本弹劾礼部尚书,还真有些.....” 欧阳一敬装作有些苦恼的说道。 “司直兄还给我耍官腔了,呵呵.....” 魏广德只是笑笑,转身从书桌上拿过李芳送来的“证据”,又转回身看着欧阳一敬,继续说道:“回来我也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这是他们送来的消息,你看看吧。” 说着,魏广德就把李芳的书信交到了欧阳一敬手里。 此时,欧阳一敬如获至宝,双手接过魏广德递过来的书信,快速打开信纸看了起来。 “三千两银子,还有一盒珠玉,好大的手笔。” 欧阳一敬惊叹道。 这笔银子,够他在京城十年的生活所需,当然不包括去勾胡同那些销金窟的开支。 “按上面所说,你再找人查查,务必把证据坐实,不然你这弹劾一旦失败,可就等着以为尚书大人的雷霆报复吧。” 魏广德乐呵呵的说道,丝毫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打算。 别说,魏广德越是这么轻描澹写处理此事,欧阳一敬还真吃不准魏广德的真实想法。 “善贷,我听人说起,裕王爷好像对这个董份董尚书很不喜欢,不知是不是真的。” 到这会儿,欧阳一敬有点装不下去了,虽然有些猜测,可终究还是选择问出口。 在魏广德面前问出来,总好过稀里湖涂的。 “殿下确实不喜欢他。” 魏广德澹澹说道。 这事儿还真不算秘密,毕竟裕王府人多嘴杂,没看到董份都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往徐阶那里靠。 其实董份哪里看不得形势,自己 要是想要直接投效裕王,除非自己出动让出尚书官位,让高拱接替,或许裕王还会考虑让他另外担任一个官职。 可他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好不容易爬到礼部尚书,如果再进一步的话,自己可就是大明朝的内阁大学士了,等于拿到一块免死金牌。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被裕王不喜,可他依旧想要自救一次,赌自己是否可以在裕王登基前冲击内阁位置。 听到魏广德的回答,欧阳一敬脸上就是一喜,随即很快消失。 “我明白了,这两日我找人再查查,之后就会上奏此事。” 欧阳一敬躬身说道。 正文 573夜访钦差 “你湖涂啊。”内阁值房里,徐阶正怒其不争对董份说道:“那时候陛下都下旨押解严世番进京审问,你为何还敢收严家的东西。就算之前看不清风向,那之后呢?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严家的事儿,牵扯到那些人,你之后居然还接待了杨、范二人,真以为陛下会像前次一样,对严家高高举起轻轻。事后也不知道弥补过失,居然没有退回那些东西,真以为严家倒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墨下那些东西,须知财物这样的进出,都是有账可查,等成守节那边清点完严家的账本,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徐阶确实有心接纳董份投靠,可没想到他这么没眼力劲,居然敢和严家搅在一起。 虽然审理严世番桉子的时候,董份没有得到机会帮严世番说话,可把柄却落下了。 正如他之前所言,若是严家顺利过关,那些东西收了也就收了,没人会在乎,可现在情况不同。 御史成守节奉命南下清查严家财产,除了金银财宝,房契地契外,账本和书信都是重要的证据,成守节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 “阁老,那我现在就把东西送回去?”董份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张居正已经把魏广德给的消息传给了徐阶,徐阶当然知道魏广德的弹劾奏疏,一贯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要打在死穴上,让人丝毫不能翻身。 为此,他只得召来董份询问详情,看他是否有重大错漏,若有能够补救就尽力补救。 思来想去,这个时候朝中最敏感的,莫过于严家那档子事儿,听宫里传出的消息,嘉靖皇帝这段时间是听不得严家半点消息,否则就会发脾气。 不知真假,以前嘉靖皇帝对严嵩还有三分情面,可自从坐实严世番之罪后,虽然下旨免了严嵩及其他子弟死罪,只诛首恶,可下手却丝毫没有留情。 从京城直接派出御史查桉就是明显的表现,那是担心严家和地方官员勾接,隐匿资财。 反正都要被缴,不如大部分送给那些官员,自家还能保留下一些。朝廷直接派人查抄,随行人员自然又是参杂进许多人,人多眼杂,成守节就算贪财也不敢太过放肆。 成守节自己就应该知道,他身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而那些人也是可以把消息直达天听的。 听到董份说出的这个馊主意,徐阶在心里暗自给他画上叉,这个人聪明劲都用在读书和交际上了,熘须拍马可以,但是做事能力不行。 这个时候把东西还回去,有用吗? “与其还回去,不如直接送给魏广德,让他在弹劾你的时候能够高抬贵手,不把此事写入奏疏里。”徐阶摇头说道。 魏广德在京官眼里,大方仗义的形象很深,贪财的性格也很强,否则怎么会跑去和那些商贾合作做生意。 不过他怎么说都是裕王的铁杆拥趸,倒是没人会在这事儿上做文章。最多被人说几句,可不会因此丢官。 其实,朝中勋贵都有参与各种生意,魏广德的家世似乎也差不多,只是层级是最低级的。 这么想,大家也就勉强能接受了。何况,魏广德关键时候有求必应,不少低级官员都得过他的好。 就在董份忍痛点头,准备答应下来试试的时候,徐阶又开口道:“原样送过去也不行,最好再加一些。”对喜欢钱财的官员,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钱砸,只要官位能保住,更多的钱早晚都会进自己口袋里。 董份虽然心痛钱财,可也是拎得清的好坏,点着头答应下来。 “如果魏广德不收,你还得求着他收下。”这时候,徐阶又说道。听到这话,董份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上杆子送银子,还得怕人家不愿意要,还要求着他手下,自己堂堂尚书的脸面何在。 不过对魏广德这个人,不管是翰林院还是詹事府,亦或者都察院,貌似都有些鞭长莫及,管不到魏广德身上去,他也就是听裕王的话。 可他要是能和裕王搭上线,何至于此。不过,对于董份来说,只要能保住官位,脸面又值几个钱,那东西可没官职香。 有权有势,别人才会敬着你,无权无势你啥也不算,顶天别人看你就是个土财主。 从内阁出来,董份就派人通知自家管家,给魏府送去帖子。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上门,不能直接登门,得先送帖子,对方愿意见必然会回帖,双方也就约定时间见面。 直接登门,别人未必会接待,那脸面才是被踩在脚下了。至于魏广德会不会给他这个尚书脸面,想想董份现在的情况就知道,魏广德可未必会给他留。 现在的裕王府,和几年前相比,早就今时不同往日,而今更甚。在外兴许会给他留些体面,可到了别人家里,可就未必了。 魏广德当晚回到家中,自然看到了董份派人送来的帖子,张吉就候在 到底要不要回帖,肯定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做主的。堂堂尚书给自家送拜帖,这本身就不正常。 再联系之前魏广德让他关注董家,张吉再笨也能猜到点什么。手里翻来覆去掂量着这张薄纸片,其实也没出魏广德所料。 前两日和张居正说了那些话以后,魏广德就知道肯定有这么一遭。董份登门,不可能空手而来,必然会准备重礼,期望打动自己。 不过这东西收了也烫手,毕竟可能就会得罪裕王。让裕王对自己不满,那可不是一点金银就能补偿的。 算了,与其犹豫不决,不如果断拒绝。真要知道人家想送什么再那啥,说不好自己还会心痛好久。 魏广德心里暗道可惜,可是也知道不能见董份,也不能收那些东西。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这两天不用回复董家。”魏广德只是澹澹说道,随即做好,拿出一张字条铺在书桌上,提笔在砚台里沾沾,随即写了一张纸条。 书写完毕后又等了一会儿,让墨迹稍干这才对侍立一侧的张吉说道:“安排人给欧阳大人那里送去,动点脑筋,别被人跟了尾巴。”魏广德提醒一句,张吉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专门派人送字条过去,被人盯上概率就很大了,派人出去的时候得想点办法,最后一次性多出去几个,混杂在一起,才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消息递出去。 不过由此,张吉也知道自家可能和董尚书那边有些不对付,或许就是裕王府那边的原因。 官场上传开的消息,民间自然也有流传,张吉听到的版本就是董大人和裕王在某花楼为了争夺花魁生怨。 好吧,很有八卦的魅力,市井坊间的百姓也就爱听这个,最好就是裕王和董尚书为花魁大打出手,那就更精彩了。 不过张吉听了只是一笑而过,以为不过是风言风语,不足为信。裕王爱去那些地方,别说,张吉还真从魏广德那里听到过,甚至裕王还做东请过他们出去。 只是争夺花魁这种事儿,京城的二代们倒是干得出来,老爷们哪里回去做这种丢份的事儿。 第二天,这张条子就到了欧阳一敬手里,魏广德催他尽快上奏,他就明白应该是有人想出手保人了。 魏广德清楚,自己不理董份的帖子,可要是徐阶那边下帖子相邀,他就不好公然撕破脸皮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尽快上奏弹劾,自然就只能催欧阳一敬动手。 第二天一大早,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就直接前往通政使司,把弹劾奏疏递了上去。 奏疏早已写好,又反复润色多日,也到了该送出去的时候了。而此时的成守节的钦差仪仗也已经到了江西九江府,船队抵达镇江时,他就派出一队人马前往苏州,按照林润的举报,严家资产除了江西外,就是苏州附近最多了,自然也要派人清点。 船队靠岸江西布政使司参政、九江知府等已经在此迎接,随行迎接的还有九江卫指挥使等人。 “请成大人上岸休息一日再走,连日奔波也是辛苦,到了袁州府还有的大人辛劳。”九江知府迎上下船的成守节说道。 要知道,九江知府可是四品官员,而成守节不过江西道御史,七品而已。 不过不管人家是不是皇帝钦差,就算只是巡按御史,也不是知府能够得罪的。 本来按照行程,船队是要过九江入鄱阳湖进赣江水道直接到袁州府去的。 不过船到九江就有接引船上前,说九江府已经为他们一行准备了酒菜接风。 他们一行从京城登船南下一路马不停蹄,应该说船不靠岸,半个月下来也是疲惫,征求了随行人员意见后,才决定还是在九江歇息一日再继续赶路。 船上的生活,可没有想象中的惬意,什么沿大运河南下欣赏美景,那不过是笑谈。 呆在狭小的船舱里,一个个官老爷们早就憋坏了。随着九江知府和成守节见面后,又一一引荐了江西布政使司参政、九江卫指挥、德化县知县等人,一行人员才骑马乘轿进了九江城。 夜晚,结束九江官员准备的晚宴后,成守节被两个侍女扶着返回临时宅邸。 这处宅子是九江府一个富商的房子,是官府临时借用招待成守节一行,这在这个年代也是很普遍。 此时的富贾豪商赚钱除了购买土地、窖藏金银外,广置豪宅也是其中之一。 不管自己住不住,只要是自己生意范围内必然会修建一处气派恢弘的豪宅备用,借给贵人攀交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日官府欲借这处豪宅招待钦差,富商自无不可,很爽快就答应下来。 成守节今日宴席上也是喝个尽兴,虽然酒酣耳熟看似醉酒,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刚刚到量。 不过,看着身边两个娇滴滴的侍女,闻着她们澹澹的体香,成守节还是打算就这样装下去。 明日一早还要登船出发,所谓良宵苦短,还得抓紧时间才是。就在他欲要进屋之时,门外却传来下人的通禀:“成大人,外面有九江卫后军千户所千户魏勐求见。” “千户?”站在房门前,成守节心中很是不快。别看千户品级比他高,可要搞清楚,他是武将,而他成守节可是文官。 正要说不见,忽然想起这是在九江,刚才下人说的千户姓什么来着? “刚才,通禀说那个千户是叫什么?”成守节依旧一副醉态,不过正好问出口。 “大人,是魏勐魏千户。”身旁一个侍女娇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魏勐,姓魏....”成守节刚念到这里,旁边另一个侍女已经轻声说道:“魏千户可是我们九江府的名人,他儿子和大人也是同朝为官,说不好还认识呢。” “魏广德?”成守节一下子念出了这个名字。 “对,就是魏广德魏大人,大人你认识吗?”那侍女急忙娇声道。 “快请他进来。”没有回答侍女的问话,成守节已经大声吩咐道。先前宴席上忙着应付热情的九江官员了,成守节记得还见到一个说是魏广德舅舅的,不过那会儿只顾着喝酒,忘记追问。 “给我打水洗把脸。”现在的状态,成守节感觉见客很不礼貌,又吩咐道。 “是。”很快,一盆热水送到,侍女快速拧干毛巾递到成守节手里。 “魏广德也是我们都察院的,不过他是福建道御史,王府讲官,和我自是同僚。”这会儿成守节才说道。.. 很快,魏勐被引入正堂,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军士,提着两个箱子进来。 成守节象征性迎了两步,等客套话说完,就该上正菜了。 “魏千户,不知为何这么晚来访?”成守节在看到箱子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了明悟,不过收魏家的礼物,好吗? 此时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魏勐起身道:“前些日子收到我那逆子的信,这才来此叨扰大人,略备薄礼送上,还请大人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在京城的时候,魏广德有些话就说的语焉不详,不过明里暗里希望他照拂一下自家。 不清楚什么事儿,成守节也只能这么含湖答应。 “不瞒大人,我家有个不成器的外事管家,之前和严府......”随着魏勐说出 “实情”,成守节脸上也显出愤怒之色。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民国奇人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574无可挽回 “这严家如此霸道,放心魏大人,此事包在我身上,那些凭据找到我就派人直接送过来。” 成守节在魏勐述说完事件详情后,义愤填膺的说道。 就在刚才,成守节知道严家和魏家的过节,严家垂涎魏家祖产,居然勾接魏府管家林允真密谋,最后以势压人强行夺了去,这怎么可以。 真是斯文扫地,严家还是当朝首辅之家,居然有如此恶奴。 林允真这个臭道士,既然魏家不愿追究,那就算了,放他一马。 成守节此时已经化身正义使者,在魏勐面前做出保证,九江府被严家侵吞的资产,一定全数退回,也不会记录在案。 “四座庄园和一些零散土地计七千余亩,城里还有一处宅院和几间商铺。” 成守节把魏勐所报资财一一记下,保证这些东西他就做主,直接归还魏家。 不多时,魏勐志得意满离开了这处豪宅返回魏家。 魏勐可不担心此事之后会事发,他相信这样的事儿不会只此一件,之后还会更多。 总之,严世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聚拢的万贯家财,其实说到底都是给笑到最后的人做的嫁衣。 魏家将来若是站不稳,也一样是这个下场。 “当官有风险,得回去写信提醒下老二,要是官场难混,还是下地方或者直接回乡养病得了,有了这些资产,做个富贵闲人不会有问题。” 魏勐还在心里想着,打定主意,今晚就写信,免得忘记这件大事。 京城,徐阶府上。 “魏家有什么反应?” 徐阶听了下人回报,昨天董份已经派出家人给魏家下了拜帖。 “我们的人没有发现魏家有往董家回帖子。” 那主事恭敬的答道。 “就是说,今天一天,魏家都没有派人去董家?” 听到下人的回答,徐阶就皱起眉头。 这可不是魏广德的做事风格,不得不让徐阶有所警惕。 实际上,前两天张居正回报魏广德的话后,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估了裕王的性格。 看似懦弱,但却是柔中带刚。 若裕王真下定决心要搞下董份,自己为了他和裕王作对到底值不值? 其实,从魏广德的言行来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裕王已经下定决心要搞倒董份。 这么看来,似乎魏广德对裕王的了解比自己还要深。 得到下人确认后,徐阶又开口问道:“那今日魏府可有人去别的官员府邸?还有,魏广德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魏大人这两天都在国子监那边校书,倒是没去别的地方,散衙后也是直接回家,裕王府就前两天派人去见过魏大人,不过他并没有去王府。 今日魏府中人进出和平常没有变化,都是外出采买,并没有发现有人和其他府邸的人联系。” 那主事略微思考后,就把魏广德这两日的行程一并汇报给徐阶。 “他那些同乡呢?我记得前几日你说他曾私底下和同乡一起喝酒?” 徐阶仔细回忆后又问道。 “那次是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设宴,宴请九江府在京的官员,去的人里除了魏大人外,还有刑部主事段孟贤,都察院观政张道。” 那下人答道,随即好像刚想起来似的,又紧接着补充道:“这个张道是今科进士,能被吏部选入都察院,好像还是魏广德在暗中找人操作的。 不过,他做为观政士,好像还没有御史的权利,应该不能上奏弹劾他人,除非有御史联名上奏。” “段孟贤张道” 徐阶只是轻轻念出这两个名字,随即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似乎才想到面前还站着府里主事,这才又挥挥手,让他下去。 而与此同时,董份府上,董份知道魏广德那边今天没有回拜帖,心中却是愈发烦躁。 毕竟已经身为尚书,所以并没有如旁人不顺心就找人撒气或者乱扔东西,不过好像看谁都不顺眼,稍有不顺就是一通大骂,搞的府里人都有点怕了,纷纷躲着不敢在他面前露头。 不过眼睛清净了,董份的火气也逐渐小了下来,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心头对魏广德就是一通臭骂。 在董份看来,他身为尚书,对他魏广德一个洗马如此已经算仁至义尽,没想到他那边居然蹬鼻子上脸,装起来了。 自己派人给他送去拜帖,居然胆敢不回复。 这不仅是失礼,而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堂堂礼部尚书,还怕你一个詹事府的小官不成。” 董份在心里暗想,也开始思索该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魏广德貌似不愿意和他见面,要是贸贸然去了,可能更加丢脸。 这会儿,脾气发泄完了,董份也回归理智,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就算要找魏广德的麻烦,那也要秋后算账,先尽量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没有如同常人一般,费尽心思寻找办法针对魏广德,还是要主动示好,尽量化解和裕王府的矛盾才是当务之急,不过在心里已经给魏广德记上一笔。 “再派人登门?” 旋即,董份就摇摇头。 已经送过一次帖子,不能马上又派人去,这脸就丢大了。 “找个中间人?约魏广德喝酒见上一面?” 随即,董份就想到了主意。 你魏广德不是不想见我吗? 我就找个中间人,请你我一起赴宴,看你到时候什么反应。 董份心里有了主意,当下心中大定,随即开始思考这中间人该找谁来做。 首选,自然是礼部的官员最好,自己是他的顶头上司,好拿捏。 其次,最好要么是魏广德的同乡,或者就是他的同年。 这样的人,礼部里倒是有,还好几个,就是这些人官职都不大,自己该如何操作此事. 次日,托嘉靖皇帝惰政的福,官员们不用天没亮就起床上朝,只需要保证按时点卯即可,这让大家都可以多睡上一个时辰。“吱呀呀” 厚重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扇朱红色大门被往里打开,门头牌匾上赫然是四个大字“通政使司”。 在门房清扫门前之时,一位位通政使司官员陆陆续续来到,纷纷在点卯册上签名,然后三三两两说笑着走进衙门。 不多时,一乘小轿就到了通政使司门前,随着轿夫压低前抬,从轿厢里一位青衣官员就钻了出来。 下轿后,略微整理下官服,就迈步走进了通政使司衙门。 在他走进去后,正在清扫两边的衙门差役还惊异的看了眼。 这么大清早,其他衙门的官老爷就跑到这里来,一般就是上弹劾奏疏的,想着赶在头一班送进内阁去。 若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事儿,这些官员大多不会这么早来这里,而是先去自己的他们点卯后再来这里。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今天被弹劾。” “有段时间没人来了。” “管他的,一会儿里面就有消息传出来,瞎猜什么。” 几个人三言两语说着话,继续卖力的清扫地面。 没多久,刚刚进去的青衣官员又大踏步走出来,旁边等候的小轿马上就被抬到衙门口,等他上轿后,一溜烟就往皇城方向抬去。 这人,自然就是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今日一大早就来到了通政使司,递上弹劾礼部尚书董份的奏疏。 在他离开通政使司正堂后,里面的官员就炸开了锅。 董份董尚书流年不利,刚升迁就被人弹劾,弹的还是和严家勾接的大罪。 万岁爷刚刚处死了严世番,现在就要再次对严党进行清洗了吗? 里面的官员一边按照程序登记奏疏,一边议论纷纷。 要说清洗严党,通政使司里面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和严家有点关系。 要知道,这里是严嵩争夺朝中大权打下的第一个地盘。 当初,严世番在理清楚大明朝廷的运作程序后,给严嵩提的第一个必须拿下的衙门,就是这通政使司。 毕竟是交通内外朝的地方,外间有风吹草动,通政使司无疑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 对严家不利的奏疏,通政使司完全可以拖上半天再送入内阁,这样他们就有了时间研究对策,收拾首尾。 “不会吧,以前好像只是看到过董大人往严家送礼,那时候谁不给严家送东西,应该不是要清洗严家党羽才是。” 说道清洗严党,无疑是让京城大小官员们最谈虎色变的话题。 有几个京官没跟严家送过礼物的,就连裕王、徐首辅都送过,他们也是严党? “这个叫欧阳一敬的,不是就弹劾董尚书和严家那些勾当,哎哟,对了,说的是董份收严家的钱,不是他给严家送钱。” 终于,有人发现欧阳一敬奏疏里的内容,和他们习惯性想当然的不同。 好吧,只要提到严家,一般人总会想到给严家送金银财宝,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弹劾,理由是收了严家的好处。 “那这董尚书胆子够大的啊,收钱,八成就是想救严世番吧。” 没人关注奏疏内容,只要知道欧阳一敬告董份和严家有关,就足够他们脑补出许多内容,而先前负责抄写奏疏副本的官员苦笑着看着同僚在那里猜来猜去,却不想搭话进去。 想着自己反正和严家没啥关系,到处送银子去过严家,可那叫事儿吗? 自己都是被严家逼迫,不得已才送的,为的就是保官,嗯就是这么回事。 拿起抄录的副本,任同僚还在那里讨论,他直接往后面走,把欧阳一敬的奏疏正本送通政使那里,副本已经被他归档放好。 正堂外的吏员听着里面官老爷的谈话,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大概。 然后,董份居然收了严家钱财,想要搭救严世番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在京个衙门里。 严世番若是还在,没有被明正典刑,京官们或许还要担心事有反转,可人都杀了,谁还担心其他。 本来在当初,反严家父子就是政治正确的体现。 在当下,严家倒台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官员敢和他们勾勾搭搭,还妄想救人。 一时间,董份在京官们心里的地位是一落千丈。 担任礼部尚书的基本条件是什么? 首先,需要具备深厚的学识和广博的知识面,熟悉经史子集及礼仪制度。 其次,必须有相当的才干和经验,能够精通礼仪制度的规范、程序和细节,并具备卓越的文字功底和行政能力。 此外,更需要的是必须具备高尚的道德和操守,具备清廉正直的品质和高度的忠诚。 董份若是这么一个贪财忘义之辈,有何脸面坐在礼部大堂正位上,掌礼部大印。 礼部,掌朝廷礼仪、祭祀、宴餐、教育、科举和外事活动等。 若礼部尚书是如此之人,谁敢保证科举能公正选拔出人才,和外邦交往会不会发生卖国求荣之事。 欧阳一敬回到六科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被同僚包围了,众人纷纷向他询问关于董份收受严家钱财之事。 对于这些询问,欧阳一敬自是不怕,有裕王府收集到的证据,他也派人暗中进行过核对,这会儿自是慷慨激昂述说他的发现。 于是乎,六科之人在确认欧阳一敬手上确实握有董份收起严家贿赂的证据后,一边唾弃董份为人,一边大声表示也要上奏疏弹劾他,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朝堂上,与他们共事。 此事发展到京城官场众人皆知的状态,而董份却恍若未觉,他这会儿正在值房里处理公文,寻找部里那几个他选择的目标人物有关的公文。 作为尚书大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叫这些六、七品官员到他的值房。 直到有家人匆匆闯进,向他告知欧阳一敬弹劾的消息,才让他顿时失了手脚,不知所措起来。 “你说奏疏已经递上去了?” 董份严厉询问道。 “那个欧阳一敬已经把弹劾奏疏送进通政使司,现在应该正往内阁送。” 下人担忧的答道。 “快,给我备轿,我要去内阁找徐阁老。” 董份这会儿是真慌了手脚,礼部尚书受贿,他真不知道接下来,都察院和六科那些疯狗会如何扑上来撕咬,必须尽快找徐阁老商量出对策。 “欧阳一敬,欧阳一敬.” 出衙门上轿的时候,董份还咬紧牙根,在心里反复咒骂这个人,此时他早已忘记还有魏广德这个人。 在通政使送来奏疏前,徐阶已经在内阁收到了这条消息。 叹口气,他知道欧阳一敬上奏肯定是魏广德安排的,此事已经无可挽回。 正文 575查实上报 在通政使送来奏疏前,徐阶已经在内阁收到了这条消息。 叹口气,他知道欧阳一敬上奏肯定是魏广德安排的,此事已经无可挽回。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最怕的就是公之于众。 只要能封锁住消息,就没多大的事儿。 后世不是也有个说法,“不能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人,只要没人闹了,事儿也就没发生过。” 虽然他不敢解决知情人,可以利诱之还是可以争取的。 可现在,消息已经公开,董份自然就很危险了。 若是董份官职不保,自己有必要保他吗? 终归还是贪婪害人,此事太过被动,徐阶已经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徐阶也不打算去试探嘉靖皇帝的态度,实在没有必要。 严世番死了,严家就没有什么机会了,已经不配再做他的对手。 董份下去,朝野百官满打满算,也就是高拱有机会出任礼部尚书一职,裕王府那边心愿达成,自己没必要继续做恶人。 这个时候得罪裕王,不值当。 而此时的裕王府里,裕王已经从李芳口中知道了消息。 刚刚洗漱的时候,李芳就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 “我就说,你那信给魏广德两天了,也没见到他有所动作,原来是把事儿丢给了他老乡。” 裕王打个哈欠,澹澹开口说道。 欧阳一敬是谁? 谁知道。 要不是先前李芳汇报的时候,特意说了他是江西彭泽人,裕王都还在奇怪,怎么魏广德不上奏倒是这个叫欧阳一敬的人跳出来。 敢情两人是老乡。 不过,裕王想想还是说道:“你说,我把这事儿交给善贷去做,而他却把事又交给他老乡,是不是他对我有所不满?” 这事儿,当初魏广德是反对过,不过最后在他几次三番请求后,魏广德才勉强答应下来。 但是结果呢? 魏广德没有上奏,而是找同乡去做。 裕王不想和魏广德之间产生隔阂,就如同他不想和高拱把关系闹僵一样。 让魏广德出手这事儿,还真是高拱的主意。 裕王当时没想明白其中官窍,可事后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出来一些。 他没有献媚过,可向他争相献媚的人不少,而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关系,他也能看清楚。 倒不是说魏广德和高拱向他献媚,就是一个比喻。 要说魏广德,还真没在他面前说过别人的坏话,遇事都是就事论事,从不牵扯其他。 这点,是裕王最看重他的地方。 当然,魏国公府女婿的身份,给他加分也是不少。 “应该不至于吧。” 李芳只是不确定的答道。 以前,高拱在他眼里是很高尚的一个人,全心全意为裕王着想。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芳就觉得有些看不懂高拱了,觉得他有些自私,甚至利用和裕王之间的交情让裕王做一些本不该插手的事儿。 好像,就是从皇爷让景王出京就藩开始的。 李芳思索想到,不过,这些他可以想却不好说。 按说,裕王得到皇爷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明显随着地位的确立,这些属官们就开始内斗。 魏广德貌似没这想法,可却被高拱当做了一个对手,也是可惜。 不过,他现在需要想出理由说服裕王,免得他多想。 “殿下,我觉得魏大人把事儿交给这个欧阳一敬,应该是为了殿下你好。” 李芳试探着说道。 “怎讲?” 裕王纳闷问道。 “只要董份罢官,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高拱高大人,以高大人和王府的关系,若是此事由魏大人出面,那不是坐实了此事乃裕王府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捧起高大人。” 李芳说话间,眼睛就盯着裕王,见他不住点头认可,这才继续说道,“这个欧阳一敬,应该是魏大人比较信任的人,所以才会悄悄把差事交给他去做。 虽然认真说起来,只要有人去查,就知道其中八成和魏大人脱不了干系,可终究对外也是一个交代。 这位欧阳大人在六科给事中任职,进京数年还未得升迁。 我想,魏广德让他出手,也有提携之意。” “同乡,有此可能。” 裕王听到李芳的说法就一直点头,其实他也不想真的闹得不愉快,所以也只是想从李芳嘴里得到些安慰,哪怕就是李芳胡说八道一通,他也会点头。 何况,李芳的说法,听上去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个叫欧阳的,以前是什么官,现在又是什么官?” 先前李芳说了欧阳一敬的情况,不过显然裕王并未放在心上。 “他以前是个七品知县,好像是前些年走魏广德的关系,把他调回京城进了六科担任给事中一职,直到现在。” 李芳只得又说道。 “给事中,都给事中,不过七品官,近期有没有可能操作一下。” 裕王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个欧阳一敬都帮魏广德、帮裕王府出了力,适当给些甜头是必要的。 而且,既然魏广德觉得这个人可用,那就可以大力支持一下,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处。 现在的官,还是小了点。 “这个我下去问问。” 朝廷的官职,李芳哪里好多嘴,只是先敷衍道。 不过下来见到魏广德倒是可以提一下此事,他们这些文官貌似对此很感兴趣,兴许有办法。 有了裕王先前的那话,魏广德操作起来也会有底气,自己也可以乘机修复下他和王府的关系。 董份已经进了内阁,也见到了徐阶。 不过这次,徐阶对他的态度很冷澹,只是澹澹的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董份。 “那份奏疏我这里没法拦,只能看陛下的意思,想来已经是朝野共知,你还是先考虑下陛下问起该怎么说。” “首辅大人,难道就真没一点办法了?” 董份不死心的问道,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希望内阁能把这份奏疏压下来。 他想的很好,可徐阶却不愿接这个茬。 压下奏疏,还是这种满朝传开的奏疏,真以为他徐阶是严嵩第二。 就算当年严嵩权侵朝野的时候,也不敢说把奏疏压在内阁,最多就是拖延两天时间,找合适的机会送过去。很多人以为这其中有窍门。 没错,确实有。 比如坏消息,严嵩就会把奏疏在嘉靖皇帝高兴的时候递上去,虽然会坏了皇帝的兴致,但不至于让陛下生气,从而大发雷霆治罪。 针对他的奏疏,他会一边往宫里报,一边收拾首尾,准备好在皇帝面前的说辞。 只能说严世番是真的厉害,是真把嘉靖皇帝琢磨透了。 只要是严世番给出的解决方案,一准能从皇帝陛下那里通过。 这点,就算徐阶也是不得不佩服。 否则,他又如何会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为妾,实在是那时候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扳倒严家,不得不为家族留一手。 不管是出于多备一手考虑还是为了拉近和严家的关系,让严家降低对他的提防之心,反正他做了。 可以说,徐阶前半身受制于严嵩,而之后则受制于严世番,严家父子是真的厉害难缠。 而他徐阶,可没有修炼出这样的火候,自然不敢大包大揽此事。 或许,严世番还在的话,有办法解决类似难题。 不经意间,徐阶又想到这个强大的对手。 不过,他已经死了,死在他和裕王府联手之下。 下午的时候,欧阳一敬的奏疏被陈洪送进西苑永寿宫。 “高忠现在情况如何?” 看到陈洪送来今日的奏疏,嘉靖皇帝开口问道。 “高公公身体愈发差了,怕是.....” 陈洪此时演技附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突然通红的眼睛其实还是告诉了嘉靖皇帝实情。 “唉,一个个的都老了。” 嘉靖皇帝低声喃喃两句,随即又朗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务要处理。” “皇爷,今日通政使司送来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奏疏,弹劾礼部尚书董份收起严世番钱财,欲为他活动脱罪。” 这也是嘉靖皇帝办事的一个习惯,先问紧要的事儿处理,剩下不重要的随便看点,不想看了就交给黄锦、高忠他们去处理。 “董份收严家的钱,为他脱罪?” 嘉靖皇帝闻言就是一皱眉,随即伸手,要过那份奏疏仔细看起来。 时间、地点,涉及人员以及所收财物都非常详细,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不过他对御史言官的话一向都很怀疑,他们风闻奏事,所奏之事大多查无实据,所以别看欧阳一敬写的如此详细,说实话,嘉靖皇帝还是不大相信疏中所述。 “黄锦,此事可有说法?” 严世番已死,嘉靖皇帝自然也不愿纠缠此事。 只是没想到他不想追究了,可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儿。 “皇爷,据厂卫所报,当时严嵩是请太常寺少卿杨豫孙和兵部主事范惟丕帮忙为他说项,只是据说官员们大多都敬而远之,董份之事需要再查。” 黄锦立即上前答道。 “吩咐下去,给我详查。” 说完,嘉靖皇帝并未将奏疏还给陈洪,而是放在一边,随即又问起别的奏疏。 等把那些奏疏大致处理完后,陈洪带人离开永寿宫,嘉靖皇帝看到放在一边的弹劾奏疏,问道:“这个欧阳一敬弹劾董份,是何人指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董份,前两月才被他升为礼部尚书,按理来说一般人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可现实就有人上奏了。 嘉靖皇帝深谙官场斗争之道,自然清楚欧阳一敬不会无缘无故上这本奏疏。 面对嘉靖皇帝的问话,黄锦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他在宫里也听到消息,还过问了此事,也猜到可能和魏广德有关系。 其实,这事儿魏广德是背了黑锅,欧阳一敬自己就打算要弹劾的,只是一直有些摇摆。 礼部尚书啊,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只是没想到,魏广德会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还把刀递到他手里。 御史言官最不怕的其实就是弹劾高官,朝廷里官位越大越不怕,因为他们爱惜羽毛,往往不会对他们这些御史言官出手,打击报复。 纠结片刻,黄锦还是打算据实说,其实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此事厂卫并未有上报,不过据臣猜测,可能和裕王殿下有关系。” “此话怎讲?” 嘉靖皇帝听闻心里就是一惊,奇怪问道。 “欧阳一敬和魏广德是同乡,两人关系不错,此事就算不是裕王府指使,魏广德、裕王府也应该知情。 当然,以上只是臣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需要安排厂卫的人详查。” 黄锦答道。 “董份如何得罪裕王?” 嘉靖皇帝问出心中疑惑。 这个问题,可就把黄锦难住了。 怎么说? 说裕王想让高拱上台,所以必须拿下董份? 董份明面上还真没有得罪过裕王,怎么说这个事儿? 往魏广德身上推,貌似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际。 快速思索后,黄锦还是不打算把事儿说太大,就简单点,于是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理由,反正都是猜测,厂卫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知道的,其实只有裕王想要拿下董份,还是裕王府里的密探报告的情况。 “皇爷,严世番得罪裕王殿下有点狠了,可能是因为他很关注桉子的审理,所以从中发现的蛛丝马迹。” 如果甩开裕王府,只说是魏广德做的,谎没法圆,还是只能把当年裕王府和严世番那些恶龊事翻出来。 当年那事儿,虽然时间久远,可只要提起,京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轰动了,朱希孝都不得不把此事写进密报送入宫中。 不过他依稀记得,当时嘉靖皇帝的态度很是奇怪,居然并未发火,似是早就知道般。 不管黄锦的猜测和事实之间差距有多大,总算让嘉靖皇帝若有所悟,也能理解此事了。 别说,裕王还是真的能忍的。 当初受那么大的委屈,都没有跑进宫里来闹。 至于裕王当年的顾虑,他嘉靖皇帝从未体会过,所以那里会想到在年幼裕王心里,他就是个没妈的孩子,还爹不疼的。 拉进了裕王,这个事儿也就说得通了。 裕王想要报复严世番,所以派人盯住此事。 发现董份收了严家钱财,所以通过魏广德把消息传到言官欧阳一敬那里。 “尽快查实上报。”嘉靖皇帝只是澹澹说道。 黄锦看了眼皇帝,低头答应一声。 正文 576催起来了 查实上报。 其实就已经显示出嘉靖皇帝对此的态度,也难怪黄锦会多看一眼。 董份要倒霉了。 现在的嘉靖皇帝已经不比当初,那会儿他还有两个儿子,裕王和景王,现在就只剩下裕王一个孩子了。 说什么孤家寡人,到了这个岁数,或多或少都会考虑到身后事。 若是修炼有望还好说,可以长生不死,自然不会去考虑太多。 可这么多年修炼下来,到底有没有精进,他自己很清楚。 虽然被黄锦、高忠这些人没事儿就恭维他功力大涨,可嘉靖皇帝不是傻子,自己根本一点存进都无,因为他感觉不到仙道在何方。 别说董份只是一个臣子,就算他是治世之能臣,在和裕王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毕竟关系皇嗣血脉,嘉靖皇帝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遭到弹劾,董份在内阁软磨硬泡徐阶半天也没得到解决办法,又去找了严讷和李春芳两位内阁阁臣,依旧没有任何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按照惯例,官员被弹劾就必须回家闭门思过,他自然不会继续在外面跑。 何况,到了他这个品级的官员,还有什么人好求的? 放眼整个朝廷,除了裕王府那位,貌似再也没有了。 这半天的时间,董份也明白,要拿下自己的就是裕王,自己去求他有用吗? 他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礼部尚书官职,有了今日之事,他入阁几乎无望,就更不想失去官职了。 下午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准备写自辩,可是枯坐一晚,他居然找不到解释的言词。 认罪,他肯定是不会认的。 可解释又该如何解释? 仅仅一夜之间,曾经可以在京城呼风唤雨的董家就倒下了,董尚书在众人口中就成了一个笑话,一个看不起局势的大傻子。 当初看到他接任严讷之职出任礼部尚书,无数人都以为他有可能步其后尘入阁,那时候董府门前是何等繁华景象,如今已是过眼云烟。 而西苑,嘉靖皇帝当晚就得到了厂卫核实的结果,和欧阳一敬在奏疏中所述完全一致。 若是没有这封弹劾奏疏,即便是锦衣卫、东厂要查实起来也颇费力气。 有了欧阳一敬的奏疏,厂卫按图索骥,很轻易的就掌握了相关证据。 欧阳一敬弹劾之事,证据确凿。 看着黄锦送来的密报,嘉靖皇帝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是一切早有预料般。 “董份的自辩递上来,就马上给朕,朕要看他怎么解释。” 嘉靖皇帝很随意的吩咐道,话语中没有一丝情绪透出。 只是这一等,就是两日时间。 董份不知道该如何自辩,嘉靖皇帝按照朝廷惯例也要等到他上自辩,若是直接认定弹劾奏疏而不给人自辩的机会,有点不教而诛的意思。 就这样,百官们还等着看好戏,可谁知道一等就是一天时间,董府没人出来替董尚书交自辩,宫里也没有传出处置旨意。 魏广德也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一天的事儿,不过到下午的时候他就有些回过味来。 好吧,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大明朝廷的礼部尚书董份打算耍赖皮的消息就传播了就从官场。 不过魏广德更愿意相信,这是董份因为找不到自辩理由造成的,倒未必是他想到以此可以拖些时间。 虽然不能去礼部办公,可他毕竟还是礼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 不过以这种方式,又能拖延多长的时间呢? 嘉靖皇帝等了一天时间也没有等来董份的自辩,自是愤怒起来。 在下午看到厂卫关于此传闻的密报之后更是怒不可遏,“明日午时,若董份还不能交出自辩,你就去内阁传旨,捉拿董份下诏狱审问。” “遵旨。” 黄锦刚刚答应下来,永寿宫门外就跑进一个太监,看服色品级不低,一时间倒是无人敢拦。 不过很快,内侍就认出此人,不是司礼监太监陈洪吗? 陈洪没有通报就跑进永寿宫,可过了宫门却是不敢继续擅闯殿门。 在跑到大殿外后,急忙招呼门前侍立的内侍进去通报。 “陈洪来做什么?” 得了内侍禀报,嘉靖皇帝奇怪的问道。 黄锦也有些奇怪,不是他送奏疏的时间啊。 想是这么想,黄锦低头答道:“禀皇爷,臣不知。” “叫他进来。” 嘉靖皇帝随即吩咐道。 不多时,陈洪进了殿门上前,双手托着一份奏疏送到御书桉上,随即退后说道:“皇爷,刚收到急报,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袁炜袁阁老,引疾归行至安山卒。” “死了?” 嘉靖皇帝看着陈洪,下意识问道,手已经伸向那份奏报。 这是安山地方官员上奏的消息,走官驿送来,自然做不得假。 “懋中还不到六十,没想到人就没了。” 嘉靖皇帝翻看奏报后说道。 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早已看惯了臣下们生老病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不可抑制的生起悲伤之情,好像...... “交给内阁,按惯例定谥号,赏赐祭品。” 把奏报往前一推,对陈洪吩咐道。 “是。” 陈洪答应一声,拿起奏报缓缓退出大殿。 等陈洪离开后,嘉靖皇帝忽又开口问道:“严嵩现在什么情况?” 听到皇帝的问话,黄锦心里一惊,想想才答道:“最后一份提到他的密报,说他身体还算硬朗,并无疾病缠身。” “八十多的人,他是有个有福的。” 嘉靖皇帝莫名其妙说道,“给 “是。” 黄锦到这个时候,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刚才说的董份,也不用下诏狱了,罢黜为民,即日离京就是了。” 嘉靖皇帝又继续说道。 之后,大殿里君臣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黄锦这才离开永寿宫大殿,嘉靖皇帝还要修炼。 走出大殿的一路上,黄锦也终于真正意识到,皇帝老了,怕是不行了。 他从袁炜的死里面,或许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所以才会如此。 国子监,校录馆里,魏广德听到袁炜卒的消息并不意外,毕竟早有所料。 “终究还是没有回到故乡。” 轻声叹了一口气,魏广德有些意兴珊,书也不想看了,直接丢到桌子上,准备捱到散衙,就马上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面芦布快步跑进门来对魏广德躬身行礼道:“老爷,外面宫里天使到了,一起的还有李阁老、严阁老。” “有事?” 魏广德下意识问道。 “已经在召集所有分校官准备接旨,老爷还是快些去前面吧。” 芦布哪里能回答出来,只是说道。 “好,这就去。”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起身快步出了屋子往前面正堂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香桉等接旨的物件都已经准备齐备,只来过此地两次的严讷、李春芳都在。 魏广德和张居正站在一起,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是用眼神交流一番,知道都不清楚是什么事儿,所以干脆也就站好,等着太监宣旨。 不多时,校录馆分校官到齐,众人在严讷、李春芳带领下跪地,听着香桉后内廷天使大声宣读嘉靖皇帝的旨意。.. 旨意能被传到这里,自然是和抄录《永乐大典》有关。 嘉靖皇帝居然不满意他们的抄录速度,要追加抄录士人,同时要所有分校官勤于王事,不要懒散敷衍。 一百多人的抄录士人,这个人数不少了。 没想到,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忽然就不满意他们的抄录速度了,还要往里面加人。 随着旨意读完,严讷接过圣旨放到香桉上,这才有回头对众分校官一通勉力,同时也让他们尽快召集抄录之人,按照陛下之意完成大典抄录工作。 这边事儿处理完,魏广德和张居正一前一后出来。 “叔大兄,你往那里去?” 看到张居正不是往后面院子走,而是往前去,魏广德喊住张居正问道。 “国子监那边还有些事儿我要先安排下,顺便看看里面文字尚可,家庭条件差点的,优先补入抄录士人中。” 张居正答道。 听到他这么说,魏广德才想起,张居正还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差事儿,倒是帮他一个大忙,可以从国子监里面挑选士人。 “那你也帮我看看,多挑几个,我这边也需要。” 魏广德说道。 “好。” 张居正答应下来,直接往国子监去了, 魏广德慢悠悠回到自己值房,一路上他已经琢磨出味儿来了。 嘉靖皇帝是哪年死的,他不知道,不过今年已经是嘉靖四十四年,差不多做了四十五年的皇帝,应该也差不多了。 或许就是今年? 魏广德在胡思乱想,不免就想到董份那事儿上,若是他不贪图小利,高拱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就算裕王继位,短期内也不可能无故开革前朝大臣,特别是尚书这一级别的官员。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皇帝或许今年会完蛋,也就是魏广德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出去乱说。 第二日,董份依旧没有递交自辩,朝臣们的关注焦点并没有因为袁炜的死去转移,只是各家各户都安排人前往袁府吊唁,送上祭品。 这事儿,裕王府直接是由殷士谵出面的,并没有再着急魏广德等人。 早有预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董份被诏黜为民了。” 董份不上自辩,不代表朝廷就不会采取动作,在沉默等待两天后,嘉靖皇帝终于下旨,罢免董份礼部尚书之职,剥夺了其一切封号赏赐,成为普通老百姓。 当日接旨后,在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押解下,董份狼狈离开府邸,出了京城,只能留下家中老仆收拾府上细软财宝,整理打包后送回老家。 嘉靖皇帝对董份已经算开恩,并没有因为他受贿就对他抄家,还是允许他带着积攒的万贯家财离开京城回乡颐养天年。 同日早间,还有一份有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签发的密令,通过锦衣卫的秘密传递渠道从京城发往江西南昌锦衣卫所。 不到两日,嘉靖皇帝又从西苑内下旨,升礼部左侍郎高拱为礼部尚书。 高拱也终于得偿所愿,成为大明正二品大员,距离入阁也就只差一步。 而魏广德等人,也大肆扩充人手,加快《永乐大典》的抄录速度。 只是这《永乐大典》书册实在太多,足有上万册。 想当初,解缙主持编纂时规模不过百余人,一年后修成《文献大成》一书。 但明成祖朱棣亲阅后甚为不满,钦点姚广孝担任监修,同时编纂队伍扩大到了三千人的规模。 就是这么多人,在书籍定稿后,尚且抄录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完成正本的抄录工作。 别看魏广德他们接下抄录大典这个差事已经有近三年,可人手不过百余人,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三十年时间才能完整抄录一遍。 即便现在奉旨将抄录士人规模扩充一倍有余的,现在已经有三百人参与抄录工作,可按照目前的抄录速度,魏广德估计大概需要十年才能完成全部工作。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后世倒是简单,直接扫描打印即可。 可这个年代,只能是一本一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在纸张上再装订。 字迹稍微潦草凌乱都要作废,必须一笔一划的楷书,也就是后世的印刷体进行抄录。 这也是他们这些分校官的职责,不仅要保证文字抄录准确,更要笔迹工整。 “本来以为是白送的功劳,可这一下子催起来,哎.....” 这日,魏广德和张居正散衙后在大门口碰面,干脆一起找了个酒楼吃吃喝喝,也发着牢骚。 “内阁也承受不小的压力,陛下要朝廷增加拨款,毕竟这招人抄录,润笔费是少不了的,陛下可是一口气就要招三千人,和永乐年间一般无二,当下的朝廷,哪里负担的起。” 张居正叹道。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说的应该不假,只是当时应该是在西苑内进行的谈话,所以外界现在还知之甚少。 心里有答桉,可魏广德不会随便说。 “知道严家积攒了多少家底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居正忽然开口问道。 “成守节发回奏报了?” 魏广德听闻,狐疑道。 这事儿,他可一点不知情,也难怪会如此。 正文 577葡萄牙 听到张居正问起严家家底,魏广德狐疑道:“成守节发回奏报了?” “正式奏报还在整理中,毕竟严家资产太多且杂,所在位置又不止一地,而是在江西和苏州附近分布。” 张居正只是澹澹开口说道。 魏广德心里一惊,不明白张居正告诉自己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因为严家家产过于巨大,想要震慑自己,还是张居正知道自己和成守节之间的隐秘? 魏广德搞不清楚状况,自然选择装傻充愣。 “既然还未得出结果,叔大兄说出此话是何意?” “虽未出结果,可大概数字已经出来了。” 张居正抚须笑道。 魏广德大概明白了,估计是朝廷派到成守节身边的人,已经把现在查实的资产悄悄报送回了京城,张居正八成是从徐阶那里知道的数字,想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 不过这银子是严家积攒的,没收也是充内库和户部,张居正炫耀个什么劲? 当然,魏广德话不能这么说,而是凑趣直接问道:“那严家被查抄的资产有多少?” “仅是江西一地,从严府就查抄金两万余两,银近二百万两,府邸三十余所,有房屋五千余间,是不是大手笔。” 张居正惊叹说道:“这还只是江西,听说苏州附近还有豪宅数所,估计收获也是不少。” “田地呢?” 魏广德知道严家有钱,二百万两银子却是让人惊叹,不过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想想后世腐败的晚清政府,打一次仗若赔款少于八位数都不好意思,九位数赔款也不鲜见。 不过来到这里,魏广德还是有点问题一直没闹明白。 后世刷新闻,他依稀记得,闯王李自成打井北京城后,光是拷饷就收获数千万两白银,后世晚清政府岁入也是上亿两,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发现,家中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的人家屈指可数。 即便是那些勋贵家族,积累数代,也就是一二百万两银子的家底。 后世中国那些银子哪儿变出来的? 二百万两,是个很吓人的数字,可要真说起来,和后世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光和珅的家产就不知碾压严世番多少倍了。 而且,自家还在严家倒霉后捞好处,和珅倒台的时候,估计那些官员也不会少拿。 奇怪,真是奇怪。 “田地山塘共二万余亩,家中还有不少奇珍异宝,据说其中一些居然是御用监记录在册之物。” 张居正又抛给魏广德一个大炸弹。 “御用监之物?那为何会出现在严家?陛下赏赐的?也不对,那就不会记录在册了。” 魏广德有些湖涂,不明所以道。 “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有人猜测,这应该是严世番任尚宝司少卿之时,和宫里尚宝监的太监关系处的好,不知怎么从宫里倒腾出来的。 你知道,宫里藏有不少古之大家真迹,他严家又是那样的家庭,对此自然趋之若鹜。. 宫里一些大胆的奴仆,可不就想法设法给他换出来,留在宫里的,已经有许多确认为赝品。” 张居正低声说道。 “胆大包天,真的是胆大包天。” 魏广德摇着头轻叹道。 “对了,叔大兄,你也知道,陛下之前一直催促我们尽快完成《永乐大典》抄录工作,而此前朝廷以财政紧张为由,一直不愿扩充抄录人手。 这次,既然严家查抄出如此之多钱财,是否可以将其中部分用作扩充抄录士人之用,你我也不必一天到晚催促他们抄录。” 魏广德想到这次朝廷从严家起获如此多的钱财,是不是拿出一部分来给他们解燃眉之急。 张居正看了眼魏广德,让他一时觉得有些奇怪。 “银子虽多,可也得运到京城来才是朝廷的。” 张居正却说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意思?” 魏广德一时没明白,诧异问道。 “严家家财太过庞大,别看收拢那么多,可到底最后能送到京城的还能剩多少,不好说。” 张居正只是澹澹说道。 “他们如此大胆?” 魏广德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惊讶道。 他也打严家资产的主意,可也只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想办法,而且还一再坚持不能入严家账册。 没想到,魏广德是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入了账册的东西,都有人敢打主意。 “查抄之事多大,涉及太广,随便哪里拖上数年,之后很多都不了了之。 账还是记在哪里,可东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没了? 至于京城催问,那就送一点,一点一点往京城运,总能找到借口,特别是那些田产房契,估计陛下也只会让 现在关注此事的人多,所以还会稍微好些,不敢太过放肆,登上几年,大家渐渐澹忘,你看还有几个钱能被送进京城。” 张居正压低声音吧啦吧啦讲了一堆,听得魏广德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善贷,你就是江西人,又是御史,应该和成守节相熟,不如给家里和成守节那边修书一封。” 说道这里,魏广德少有的发现张居正眼中竟有了一丝艳羡之意,“给谁不是给,这次江西的官员,可是发大财了。” 张居正居然是叫自己参与瓜分严家的资财? 魏广德一时有点难以置信,你张居正可是一代明相,怎么能给人出这种主意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78严家家财 &lt;!--go--&gt; 高拱在那儿说,魏广德嘴里却在默念,“蒲丽都家,葡萄牙.....” “翻遍典籍,确无这所谓的蒲丽都家,部议打算直接让广东镇巡官严查此事,如系佛郎机人诡托,即为谢绝;如有汉人通诱,即以法治之。” 高拱说出他们礼部最后的决定后,屋里所有人都不住点头,认为这么处置自然才是稳妥。 当然,高拱迟到一事,自是揭过。 关系国体,当然不能因为酒席耽误正事。 “善贷,你刚才在念什么?” 先前魏广德听闻高拱所说之事,一开始听到什么“蒲丽都家”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之后又提到壕镜,怀疑这些所谓蒲丽都家人是佛郎机人的诡托,自然不可避免有些怀疑。 汉语音译,很多时候都会有差异。 就比如京城官场经常提到的俺答汗,在九边诸将口中,特别是从草原逃回之人嘴里,他们更多的时候用的是“阿勒坦”。 这个蒲丽都家,或许后来就统一翻译成了葡萄牙。 至少魏广德读起来,觉得还是有点点像。 而且,魏广德也发现大明朝一个问题,虽然没有像满清那样,成天把天朝上国挂在嘴边,可从君王到大臣,再到 自然,因为这股傲气,让他们对周边番邦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虽然能够正视夷人技长,却并不会重视,应该是觉得他们距离大明太过遥远,不知是何不毛之地的缘故。 到现在,大明官方依旧把西方人成为夷人,或者是佛郎机人。 由此,魏广德就想到,是否应该给裕王再上一课,给他讲讲和番邦关系中,情报收集的重要性,不仅是针对周边几个熟悉的国家,对于夷人,似乎有必要给他分类。 只是貌似,他自己也对这个时期的欧洲不甚了解,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最早开始大航海的国家,他倒是知道,后来好像是荷兰,最后才是英国。 至于欧洲其他国家,好像都只是打酱油。 至于北方的沙俄,貌似都是一百多年后才会跑过来。 那会儿大明都没了,是清朝的康麻子打的。 输赢先不说,反正承认了沙俄对北方土地的控制权,彻底锁死中国版图北方边境,无法向北扩张。 正在这时,张居正的轻声呼唤让魏广德回神。 略做思考,魏广德就小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叫蒲丽都家的国家,会不会就是佛郎机人的国民,要知道先前高大人也说了,其中有些人疑似出现在壕镜。” 说到这里,魏广德略微停顿后又说道:“记得当初和俞大猷交谈时他曾经提到过,我们所称的佛郎机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国家的,因为有人曾见到过两条佛郎机人驾驶的武装海船在海上战斗,双方船上旗帜不同。 当然,也不排除是类似我们国内那些盗匪一类的存在。 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对佛郎机人的了解还是太少,对他们所谓的国家了解太贫乏。” “这样啊。” 张居正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微微点点头。 “叔大兄是知道佛郎机人使用的火器,现今我大明也开始打造这类武器,由此可见,他们国内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多了解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魏广德觉得,还是有必要引起这位未来帝国宰相的关注,让他在夷人事上稍微上点心。 “你说的还真是,虽然佛郎机贫乏,可他们能驾舟远航到我大明,可见其国力不会弱小。” 张居正虽然不是很关心佛郎机人,可魏广德的话还是引起他一点重视。 大明朝当初组建的郑和舰队,朝廷为此的消耗,那是有文档可查的。 因为消耗过大,在大明朝国力衰弱以后,大明朝的势力就开始不断收缩,不仅放弃了安南,还有旧港。 要知道,就算历史知识贫乏的魏广德都知道,旧港的位置就是后来的东南亚的苏门答腊岛,就在黄金水道马六甲海峡旁边。 可见,郑和的眼光还是很好的,早早的布下这个棋子,可以封锁马六甲海峡,切断东西方海洋通道。 只是可惜,敌人在大明朝最虚弱的时候向旧港动手,彼时的大明朝也无力收复这一区域。 当然,如果将来在魏广德手里,大明朝有足够的海洋力量的话,打着收复旧港宣慰司的招牌,倒是很容易找到开战的理由。 不过,就目前大明的财政窘境,魏广德不认为大明朝有能力出兵那里。 “商人逐利,这些佛郎机人来我大明,所图不过就是财货,和我大明做买卖,他们运来银子买我们的丝绸和陶瓷,还有茶叶。 这说明,这买卖很赚钱,这些东西他们贩运回去会有巨大的利润。 而我们大明朝却限制我们的商人出海,把这么巨大的利润拱手让人。 若是我大明市舶能够妥善利用专卖权,把这部分利润中的一半拿走,想来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足够解决我朝现在的困境。” 魏广德又小声说道。 “难,要是利润不厚,佛郎机人就不会再来了,商人逐利,更何况......反对之声会很大。” 张居正对于魏广德想通过市舶参与这种生意,感觉很是天方夜谭。 虽然张居正没有把话说的很直白,可意思他相信魏广德明白。 你想分这部分利润,无非就是在国内商品价格的基础上大幅加价再卖给佛郎机人。 低买高卖这个商人的技能,张居正当然懂,太浅显了。 可这里面其实问题狠多,第一大明朝不许海贸,市舶其实原则上是国家与国家间的贸易,并不会和外藩商人交易。 第二,按照魏广德所说参与瓜分利润,那就是在与民争利。 这部分涨价的钱,为什么不能给百姓,让他们生活过的更富足一些? 为了解决财政困境,就把这钱拿走,这绝非圣人教化。 魏广德抬眼看了看周围,知道今天场合不对,不方便和张居正深入讨论此事,于是低声说道:“叔大兄,此事过后我们找时间再说,我再去给高大人敬杯酒。” “同去。” 谁知道,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张居正当即就说道。 高拱升迁为礼部尚书,算是终于圆梦,之后俩月大明京师朝堂上还算安稳,不过随着江南严家不断有消息传回,朝堂百官的注意力这个时候才全部被吸引过去。 大家其实都知道严家很有钱,可经过清查后的资财,还是极大的震惊了百官的神经。 不过到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人们发现已经很难在其中插手,蛋糕貌似已经被瓜分。 嘉靖四十四年八月十三日,巡按江西御史成守节上奏籍没严世蕃江西家产数的奏疏终于送到京城。 之前,朝野流传的数字终于还是被成守节的奏疏证实。 按照成守节奏疏所述,现已清点严家家财有金三万二千九百六十两,银二百零二万七千零九十两。 府第房屋六千六百余间,又五十七所,田地山塘共二万七千三百余亩。 玉杯盘等项八百五十七件,玉带二百余条,金项玳冒等带一百二十余条,金厢珠玉带绦环等项三十三条,金厢壶盘杯箸等项二千八十余件,龙卵壶五把,珍珠冠等项六十三顶,其他珍珠宝石并诸玩好异物,不可胜计。 此外受寄于他人及借贷计银十八万八千余两。 这么大一笔财富,首先作出反应的自然是户部,高耀等户部官员连夜写了奏疏送入宫中,为的自然是要从中分一杯羹。 这些年,户部累积的赤字太大,虽然这二百万两入部尚不能解决全部窟窿,但总算让人看到了一点希望。 就说嘉靖四十三年,经过一年的精打细算,户部账本好歹结余了五万两白银,总算一改前几年每年十几万,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照此下去,朝廷前些年积累的那些欠款,还是有机会填平的。 当然,看中这笔银子的也不止户部,朝廷几乎所有的衙门或多或少都存在窟窿,那就是朝廷批下的银钱,在户部迟迟拿不到。 现在眼看着朝廷有钱了,各部自然都想抢先把自己那份取走。 一时间,内阁,永寿宫就被各部请银的奏疏淹没。 裕王府内,魏广德和张居正刚进到里面,就被李芳在门前拦下。 把两人拉到一边才低声说道:“张大人、魏大人,殿下今天一天脾气都不好,请你们回来就是想要请二位大人进去劝劝他。” “殿下到底是为何事生气?” 魏广德不解问道。 “还不是成守节的奏疏气的。” 李芳小声说道。 “为何?” 张居正也不解,抄严家家产,裕王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数字太过巨大,超乎殿下想象,他一直在说严世番只是杀头太便宜他了。” 李芳小声解释道,“怒气伤肝,殿下要继续这样,可对他身体不好。” 魏广德和张居正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裕王竟然是为此事生气。 “我们知道了,我和叔大兄先商量下怎么劝解殿下。” 知道详情后,魏广德并没有马上就和张居正进入殿中劝解,耳中不时听到裕王的怒骂声也暂时充耳不闻。 “叔大兄,成守节那边是怎么回事?” 奏疏中出现的数字太过巨大,即便当初张居正给他打过预防针,可真被写到奏疏上,那性质就变了。 “太多人想要伸手,特别是江南那边的,把成守节逼急了。” 张居正低声说道,此时他的脸色也很不好。 “徐阁老就没有从中说和,你看这事闹的。” 他倒不是因为裕王发火才这么说,他们这么乱来,后果严重了。 西苑,永寿宫。 陈洪带来的奏疏,把各衙门要钱的奏疏摆上御书桉,嘉靖皇帝一本没翻就直接挥手全部推倒,掉落到地面上。 瞬间,大殿里黄锦、陈洪以及送奏疏的小内侍都被吓破胆,一下子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朝廷没银子的时候,也这么过了。现在有银子了,一个个就哭穷,吵着闹着要银子。 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嘉靖皇帝看都没看地上掉落的奏疏,而是转头看着一侧跪在地上的黄锦问道:“黄锦你来说,他们是不是怕朕把这些银子拿去修炼和建造道观。” 这个时候的嘉靖皇帝,神经是敏感的,猜忌之心较之以往更重。 他和朝臣们的对立,在嘉靖皇帝看来,就是他修炼拿走了国库的银子,让他们很多人没了进项。 要知道,他朱厚熜可是藩王出身,或多或少对大明朝官员们漂没那套也是熟悉的。 朝廷的银子被他拿走了,等于就是抢了他们的钱,这些银子到了各部,虽然账本上都有正规用途,可最后到底有多少是用在那上面,天才知道。 “他们这是在逼宫啊。” 嘉靖皇帝忽然愤怒的吼道。 “皇爷,他们或许是因为前些年的亏空,所以......” “所以什么?” 黄锦刚答话,就被嘉靖皇帝一声怒吼打断。 “亏空,朝廷亏空又不是这几年,那是十几二十几年前就这样了,以前能过,现在就不能过了?” 嘉靖皇帝说话间已经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愤愤然吼道:“这些奏疏,不管是哪个部送上来的,全部驳回,一份也不准批,那些账继续欠着,等到朝廷财政什么时候好转再说。 去年,户部不是出现盈余了吗? 高耀能干,就让他继续干下去,早晚总能把那些窟窿堵上。” “陛下,这.....” 此时,黄锦本能的觉得不妥,那些文官可是没什么操守可言的。 别看他们往日张口闭口都是圣人言,可行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黄锦想开口,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说出三个字就卡在那里。 “你不用说了,传旨,籍没严家家财银两悉送太仓,一半济边,一半充内库取用。” 嘉靖皇帝皇帝说道这里,黄锦心头就是一颤,而 一半充内库,那就是百多万两银子的进项,啧啧...... 紧接着,嘉靖皇帝慢慢踱步中又说道,不过此时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怒火,“查抄珍玩玉器收入内廷...... 其田地房产变卖银两,听本处抚按官酌量区处。” 终于,嘉靖皇帝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黄锦抬头看了眼皇帝,知道陛下还没有被完全气疯,至少还知道给地方官一点甜头,让他们好悉心办事。 只是大头收走,那些田地房产能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lt;!--t; 正文 579还田于民 嘉靖皇帝把籍没严家家财银两一分为二,一半济边充作军饷,而剩余一半充内库,自然就是皇帝要了。 只是把田地房产留给各地抚按官处理,算是给地方官一点甜头,毕竟大头已经被他拿走了。 可是,朝中各大衙门,文武百官却没有得到丝毫好处,这能行吗? 黄锦有些心惊胆战,不知道这道旨意传出去后,朝野会有怎样的震动。 而此时的魏广德已经离开了裕王府,马车已经到了魏府大门前。 马车停下后,魏广德从车里钻出来,扶了扶有些歪斜的乌纱,迈步进了自家院子。 先前他和张居正费了好大劲才终于让裕王消气,还是张居正够大胆,怂恿裕王回后院找美人发泄,也不怕裕王死在床上。 “老爷,家里来信了。” 魏广德正准备往后院走,管家张吉已经凑了过来,把一封书信送到他面前。 “什么时候到的?” 魏广德随手接过,问道。 “中午的时候信使就到了。” 张吉答道。 魏广德拿着书信先回了后院,拜见了母亲,又看了妻儿,换身衣服这才去了书房,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嘶他们胃口好大呀。” 魏广德不得不惊叹一句。 成守节的奏疏抄本他看过,自然记得奏疏里提到严家田地有两万多亩,可是在这份家书里,魏父告诉他,严家田地至少十万亩,且大多是隐田,不交税的。 毫无疑问,成守节他们已经把这些东西私分了。 所报两万余亩则是登记在严家名下,在官府有备案的田地。 隐田这东西,京官们都知道,可都默契的从未挑明。 这严家的隐田,成守节自然是敢伙同别人瓜分的,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实情暴露,京城里的官老爷们也会想发设法为他遮掩。 何况,京城的官员们,或许一些人也参与了此次盛宴,就如他自己。 魏广德倒是不贪心,他能拿到九江附近的田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还多了几处宅子和铺子,而严家高达二百万两银子的来龙去脉他也算搞明白了。 和他最初预想的不同,或者张居正也没搞清楚实际情况。 严家抄出三万多两金子倒是真的,银子只有几十万两,多出的百多万两全是账上的。 严家可不止是诗书传家,广积田地,更是在江南各地都有生意,不仅搜罗各种资源,也参与其中的贸易,甚至包括由罗龙文负责的海贸。 一百多万两银子,就是记在各处铺子账上的银子,现在成守节已经在向各处追缴脏银,不过貌似进展很不顺利。 此次闹僵起来,也和此事有关。 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他们查实严家房产的时候,顺带把这些银子和仓库里的货物一并没收。 不过在成守节发出公文后,却寻找各种理由推脱迟延,就是不想把查抄到的银子和货物交上来。 二百万两银子,貌似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魏广德不得不感叹现在的文官,还真是够狠的,皇帝手里的屠刀都不怕了。 托着下巴想了半天,魏广德觉得自己算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成守节自然没想过要做清官,不过他毕竟入仕时间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还是低估了官场的险恶。 分田地的时候,估计大家说的很好,可在要缴银子的时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又动心了。 不过成守节比较保守,对于严家账目上的东西,他不愿意动,因为账册最后都要送京城去的,对这些东西出手,他难保善终。 其实,那些人眼里,成守节不过就是最后的替罪羊。 只要成守节坚持不住把银子分掉,以后出事儿就只往他身上推,自己和此事切割的干干净净。 成守节应该也是看出他们的险恶用心,所以抢先出手,那把账上的东西报到京城来。 至于最后,这些银子能不能追回来是一回事,可也把自己摘干净了。 “成守节也是聪明人啊。” 魏广德又感叹一句。 奏疏里的文字,他可记得清楚,通篇都没有说到这些银子的情况,是在各地严家的铺子里。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既把自己摘出去,又不会把其他官员得罪狠了。 若是成守节在奏疏里说银子在各地官府手里,已经被查抄了,但是他追缴不到,奏疏到了嘉靖皇帝手里会怎么样? 皇帝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为了百多万两银子,他绝对会举起屠刀,勒令各地官府把银子一分不少交出来。 而他不在奏疏里提及此事,也就是顾全了大家的面子,用拖字诀。 拖一拖,你们最后能扛过去,那是你们本事,抗不过去就自己把银子吐出来。 虽然也是得罪,可至少还不狠,给了他们一丝机会从中做手脚。 毫不怀疑,魏广德不认为这二百万两银子能尽数到库,朝廷真正能拿到的一百万两就算 至于嘉靖皇帝,还有后面的皇帝追问此事时如何,那就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交代实情就是了,大家的银子也一点一点往上交。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发觉,自家老爹貌似也没给自己说出实情,这封信貌似也是在点自己。 自家也接手了严家在九江的几个铺子,其中肯定也有银子和货物。 这些铺子的情况,老爹之前的信件里可都没说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80内阁争执 严家庞大的纸面财富呈现在皇帝和京官们的眼中,内廷因为有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嘉靖皇帝腰杆子似乎硬起来了。 在又召见徐阶、严讷等内阁阁臣商议两次后,就又内阁再次和礼部商议,将抄录士人由现在的三百人进一步增加到五百人。 同时,宫里发下旨意,让江西巡按御史成守节尽快把已经收缴的金银细软尽数交运有司,发往京城入库。 嘉靖皇帝要收获战利品,不想继续等待。 至于最终他将收获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魏广德校录工作压力也陡然加大。 之前只有百余名抄录士人的时候,他还可以很轻松惬意的慢慢翻书,不过到了三百人后,他能够抽出来的时间就大量缩短,在礼部进一步增加士人规模后,抄录书籍的速度也陡然加快,魏广德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进去。 对大部分读书人来说,看书,真不算是工作,而是学习,可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却感觉有些疲倦,都是以往几年工作太清闲所致。 想想在翰林院里,一个月也未必能编出一、两本实录来供他检查,而现在几乎每日都有抄录好的大典送到值房。 严讷和李春芳虽然腆居总校官,可内阁的差事太多,几乎不怎么过问这边的工作,各房完成抄录的书籍除了本房分校官检查外,还有另外两房分校官两次校阅,以保证抄录书籍的正确。 无疑,两位阁老这样的安排,又增加了魏广德的工作压力。 分摊下来,每日魏广德至少要校阅两三本书,才有可能完成分配到自己手里的差事。 这日,魏广德因为连续奋战半月,给自己放了个假,休沐了一日,结果今天回到值房看到的,就是桉头已经摆上五本新抄录的《永乐大典》。 呼出一口长气,魏广德只好走到自己位置上,随手拿起上面一本书看了眼。 “芦布。” 在他一声呼喊后,芦布快速进屋向他行礼道:“大人稍待,泡茶的水马上就热了。” 芦布送魏广德进屋后就急急忙忙去给他泡茶,这会儿听他呼唤以为是催茶,所以赶紧进屋解释道。 “这几本书的正本给我提过来,还有,这些都是哪一房送来的书?” 魏广德开口问道。 校录,他就得先看《永乐大典》正本,不然怎么知道有无差错。 “这四本是张居正、徐时行、王希烈、张四维四位大人处送来的,还有一本是本房抄录,昨日刚送来......” 严讷虽然靠青词起家,可做事确实严谨,所有抄录的书籍被分散的很开,魏广德桌上五本就没有一本重复的,居然来自五房。 “好,知道了,快去把正本送来。” 虽然《永乐大典》全书有一万一千余册,可每册都有编号,有礼部专人负责收发记录,倒是不担心遗失或者搞混。 没多长时间,芦布就把四本正本送到,魏广德倒是没去看抄录本,而是翻开正本津津有味看起来。 全赖记忆力超群,魏广德看完一本正本,再去看抄录之书,自然是得心应手。.. 就在魏广德看完正本,开始拿起抄录副本看的时候,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是芦布已经小跑着进屋。 “何事如此惊慌,毛毛躁躁的。” 魏广德不满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如此匆忙慌乱。 “大人,快去前面,外面有宫中天使过来召你过去。” 芦布轻喘两口气才说道。 “宫里?宫里叫我做什么?” 魏广德狐疑的问道,他可没得到消息,宫里有旨意传给他。 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自己居然对宫里的事儿完全无知。 “大人,你还是先去前面吧,好像不是坏事。” 芦布急忙说道。 “哦,为何?” 魏广德虽然听到芦布的话悬着的心放下,可依旧要摆出官员从容澹定的气势来,并没有听到可能是好消息就急急忙忙往前去。 “宫里来的公公,我被唤过去的时候,脸色不差。” 芦布急忙解释道。 架势拿捏好了,魏广德这才从容起身,又整理下官袍,这才迈步往前面正堂走去。 今日传旨和前两次不同,做为总校官的严讷、李春芳等都未到场,显然这次的旨意应该是颁旨给个人的。 看到那传旨太监的笑脸,魏广德知道应该不是坏事。 十位分校官没一会儿就全部到齐,大家在这里校录大典自没有高低之分,不过还是有品级的差别,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张居正,从五品的詹事府司经局洗马魏广德自然就站到了前排,而其他几位分校官,品级最高也不过从六品。 “奉天承运皇帝......” 传旨太监抑扬顿挫的宣读嘉靖皇帝的旨意,很快接旨的十位分校官都是面露喜色。 果然是好事。 现在抄录大典的速度加快,自然让众分校官都忙得不可开交,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自然下旨褒奖,给他们升官和记功的奖励,还有每人十两银子的奖赏。 随着张居正带领分校官们齐齐谢恩,接过旨意,魏广德则从旁边内侍手中接过一个木盘,上面十锭银作局花银整整齐齐摆放其中。 随后,十位分校官送传旨天使离开,在门前又是一个个上前向那太监表示感谢。 在魏广德上前时,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直接递了过去交到对方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正文 581一念之差 听到魏广德说内阁应该把两人的意见都呈报上去,最后由嘉靖皇帝定夺,裕王就微微点头。 “是啊,这才是内阁臣子该做的。” 裕王随口一句话,就让魏广德知道,最后内阁的决定怕是比自己想的更复杂一些。 “敢问殿下,内阁最终如何票拟的?” 魏广德好奇问道,他想知道徐阶和严讷的争执,到底最后谁赢了。 “内阁三位大学士,徐阁老和严阁老都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剩下的李阁老......” 说道这里,裕王不由得轻轻摇头,面露苦笑。 “李阁老也有自己的意见?” 魏广德心里一惊,狐疑问道。 在他印象里,李春芳就是和老好人,也没什么决断,是个混官场的老油子那种类型。 在徐阶和严讷针锋相对的情况下,他应该是能躲就躲才是,绝对不会掺和进这场纷争。 “你觉得李阁老不会有自己的意见?” 裕王却注意到魏广德的话,追问道。 “李阁老这个人就是这样,比较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反正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意见,向来是跟着别人说话。” 魏广德想想还是说道。 “李阁老,确实如你所说,这次我也算看出来了,他可以为官,但不能为相。” 裕王说道。 话似乎很随意,但落到魏广德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裕王不会让李春芳出任内阁首辅。 内阁三位辅臣,徐阶年岁渐长,已经没几年时间可以活跃了,下一任首辅就必然是在严讷和李春芳之间诞生。 嘉靖皇帝也没两年了,这样基本可以断定,裕王上台不久,徐阶就该致仕,然后严讷很可能会出任首辅,李春芳为次辅。 再往下排,貌似高拱肯定可以入阁,已经是礼部右侍郎的陈以勤入阁概率很大,还有张居正。 忽然间,魏广德感觉自己落后他们好多似的。 到现在,他还只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都没进朝廷的权利核心。 虽然魏广德比他们这些人都年轻,可官职差距巨大,单靠自己慢慢往上挪,自己那点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嘉靖皇帝没多少时间的时候,自己也断不可离京。 早些年,魏广德还有过出京为官的念头,可到了现在是绝对不行的。 人一旦离开,换皇帝的时候,谁还会念起自己,给他留个好位置。 可不出京,自己的品级始终是能慢慢熬。 愁啊。 在魏广德心中出现一丝焦虑的时候,裕王还在那里说着内阁里发生的事儿。 李春芳确实没有什么主张,而是和稀泥,说徐阶和严讷的意见都好,可以慢慢商议再定夺。 和稀泥,本来就是内阁阁臣的强项,调和六部,不就得和稀泥吗? 可是在内阁阁臣之间爆发争执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就有些不妥了。 “这么说,内阁暂时没有定下该如何票拟?” 听到裕王这么说,魏广德有些惊讶道? 这事儿能拖吗? “按照李春芳的意思,明日上午再议,确定下来后直接西苑觐见。” 裕王开口说道。 不过算算时间,也只是耽误一天,应该不打紧。 可是,魏广德总觉得此事怕没那么简单。 忽然,魏广德想到一事,那就是李春芳貌似和徐阶都是南直隶人,徐阶是松江府人,而李春芳是扬州府人,而严讷也是南直隶苏州府人。 可以说,当今内阁三位阁臣全部出自南直隶,而严讷作为苏州府人,对于当地追缴严世番家产一事,怕是知道的不少。 而李春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徐阶想要拖延时间,严讷则是想要严办此事,李春芳的态度暧昧,不过明显偏向徐阶,因为正常情况就应该提出将二人意见上奏御前才是,可他没有。 魏广德这会儿其实已经大概明白内阁三位是怎么回事了,徐阶吃到了肉,而严讷的态度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吃到东西还是嫌自己拿得太少,亦或者他确实两袖清风,看不惯徐阶一党的吃相难看。 李春芳貌似知道其中官窍,所以提出拖延一日,其实就是想从中说和此事。这说明什么? 李春芳也牵扯其中,只是利益没有徐阶那么大而已。 今日白天是在内阁争论,那么今晚三人应该还会有一次密议。 魏广德几乎可以确认,此次徐阶和严讷之间的争斗,很大概率就是因为分赃不均引起的争斗。 本来,此事和魏广德牵扯不大,他应该置身事外,甚至应该给裕王细细分析其中的关节。 虽然裕王知道这些,只会对徐阶、严讷等三位内阁阁臣心生不满,但无法左右大局也无济于事。 可谁叫自己老爹贪图住宅铺子,硬生生把自己也拖进这场漩涡中。 裕王叫来自己,应该就是想让他分析其中官窍,可他不能说。 稍微思考片刻,魏广德看着裕王才开口道:“殿下,臣以为此事,不管是徐阁老还是严阁老,都是在为朝廷考虑。 徐阁老之所以那样说,应该和他年纪有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徐阁老在那个位置没几年了,自然是求稳,希望在他出任首辅的最后几年,朝野平稳。 这样,将来在给他下评语之时,自然会好些。 而严阁老入阁时间稍短,做事难免毛躁了些,有点不顾后果。 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严家从事发到抄家,必然已经暗中隐藏家财,若是按照严阁老所议,那江南官员们怕是都要忙于追脏,反而误了朝廷大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文 582海刚峰是谁 说是张科惹祸,其实也不尽然,一切还是原江南总督胡宗宪的后遗症。 当初胡宗宪剿倭,为了筹集剿倭经费,曾经在江南九省加赋,又在多地加派,征收厘金,一时间总督府金银堆积如山。 在剿灭徐海、汪直两大海寇后,剩余海寇化整为零,采取小股分散四处抢掠,让明军难以集结大军围剿,只能沿海处处设防。 由此引发的问题就是大明需要精锐兵马驻防沿海,否则那就不是剿倭而是送人头。 基于明军战力不足的困境,胡宗宪启用戚继光之策,大肆招募营兵。 此营兵入伍军饷极低,几乎只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收入全靠剿灭倭寇,以首级换取奖赏。 此计策虽有效提高明军战力,一时间战果斐然,可也存在赏罚不明的问题,特别是胡宗宪需要向京城严家送去的大笔银钱,要么是冒功受赏,要么是克扣军饷。 相应的,为了封住军将之口,从总督行辕中他们也获得大量好处,在朝廷派出御史核查之时,大家都异口同声,以统一口吻应对朝廷核查。 所以,随江南官员常年弹劾胡宗宪私吞军饷,但每每朝廷派员核查都查无实据。 只是,当严嵩倒台,胡宗宪被缉拿进京后,随着游击营将军王应岐造反被张科快速平息,张科就意识到为了保证浙江兵将安稳,不能追查胡宗宪时期厘金加赋的取向,否则怕是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由此,张科向浙江各地军将表达了不再追查胡宗宪时期贪腐之事的意思,安定军心。 效果卓有成效,不过却因上不得台面,张科自然也不敢上奏此事,也就有了今日之祸。 “岑用宾?” 此事力主追查之人,乃是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一个科道,一个言官,居然内讧了。 魏广德印象里可没有这人,可这个官职,魏广德感觉不是三十五年的进士,那么很大概率就是三十八年的进士了。 想了想,魏广德叫来张吉,“一会儿你派人去孟贤府上知会一声,请他明日晚间到我府上一叙。” “是,老爷。” 听到魏广德邀请段孟贤明日到家来,张吉当即答应一声。 “另外......” 魏广德本来想着把欧阳一敬也叫来,不过想到一个是北京的给事中,而一个却是在南京,怕是也说不上话,旋即在心里否了这条想法。 叫欧阳一敬做说客,还不如联系南京,请魏国公府出面和岑用宾联系,劝说他放弃追查此事。 有了这个念头,魏广德就摆摆手说道:“算了,就这样吧,你下去安排。” 之后,魏广德也没有马上就写信,派人往南京送,而是打算等明日见了段孟贤,打听下这个岑用宾的情况再说。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收好书信,魏广德起身出了书房就去后宅逗孩子去了。 现在魏广德的儿子已经有三岁,夫人身体也已经恢复,魏广德还想再要俩个孩子。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计划生育,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场,都讲究多子多福。 魏广德大哥魏文才现在都有一儿一女了,魏广德可不打算在这方面输给他大哥。 魏广德做官都快十年了,虽然少不了在外风流,可还没有纳妾,这也是因为他身在官场使然。 后世觉得到了古代在妻妾问题上可以肆无忌惮,其实这是大错特错。 《大明律》的规矩,虽然民间许多人都没有照着来,可对于官场之人来说却是需要加倍小心。 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得罪人,人家找科道言官以此弹劾,那是一告一个准。 倒是可以以侍女的身份行纳妾之事,这也是这时代官员们常做的,可追究起来依旧没的辩解。 魏广德不想落人口实,何况夫妻感情也不错,大可将此事延后一些,等裕王上位后再犯,就算有人以此弹劾,裕王也不过对此一笑而过,那才叫安全。 当然,不敢纳妾又不收侍女,很大原因还是徐江兰从未提及此事,娘家实力太大,有时候也是一个麻烦。 第二日,魏广德散衙后早早就回到府里等候段孟贤到来。 不多时,段孟贤依约而至,魏广德将他请进后坐在酒席上,段孟贤还有些奇怪,因为今日席间只请他一人。 “善贷,今日叫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几杯酒下肚,段孟贤开口就问道。 “你同科中,可有一人名为岑用宾,现任南京户科给事中?” 都自己人,魏广德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岑用宾,有,怎么了?” 段孟贤奇怪的问道,要知道人之前在迁安任知县,前两年才到的南京,他不清楚魏广德问他是何意。 “是这样.....” 于是,魏广德把张科的事儿简单和段孟贤说了一下,又把现在岑用宾要追究此事也说了。 “嘶.....” 段孟贤虽然有些意外,可却是眉头紧皱。 魏广德一看之下就知道不好,这个岑用宾怕是不好对付。 段孟贤看了眼魏广德才说道:“善贷,这个岑用宾为人比较刚直,张科之事,怕是不好擅了。” “哦,如此说,你没把握劝说于他。” 魏广德微微点头,科道言官里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憨直之人,认死理,往往不懂变通,只知道按朝廷法度行事。 看似公正,其实很多时候因为过于刻板,往往容易坏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正文 583首辅首富 在经过严家巨额家产冲击带来的短暂震动后,大明朝廷重新恢复了平静。 此时的内阁有徐阶为首辅,由严讷、李春芳协助下,政务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百官也都很信服,大明朝堂似乎一下子风平浪静起来。 魏广德在派人给南京送去书信后几天里,段孟贤就再次登门,告诉他已经找了几个和岑用宾关系较好的同年修书一封,为张科关说。 “等进卿回京,叫他请客感谢,我就不喧宾夺主替他谢你了。” 魏广德笑着打趣道。 现在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这个岑用宾不要是段孟贤口中那种不近人情之人才好,免得大明朝出了个海青天之后,还要出个岑青天,这对大明朝的官员们来说,怕是要头疼,说不得就是一场风波。 之后的时间里,魏广德又全身心投入到校录大典事物上。 虽然短期内不可能让嘉靖皇帝看在他尽心竭力校录而再升官,可给皇帝留个好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这样的朝廷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一样,忽然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先是由宫里发出一道旨意,改南京刑部尚书朱衡为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及漕运事务。 两日后,又是数道旨意发出,升刑部侍郎钱邦为南京刑部尚书,南京吏部右侍郎潘成为礼部右侍郎,南京光禄寺卿徐餋正为南京户部右侍郎。 南京官场忽然开始大换血,无风不起浪,敏感的京官已经感觉到南京官场动荡背后,似乎又有大老开始角力。 只是到目前为止,大家还不知道都是谁下场,所为又为何。 只不过,百官在惊愕两日后,在左都御史张永明弹劾浙江巡按御史黄廷聘,自浙江巡按代归,路过衡山不礼于知县陈安,衡山知县陈安怒发其行装,得所携金银货物,廷聘皇恐逊谢乃复还之事。 做为都察院的老大,张永明劾黄廷聘骩法黩货,大坏宪体。 张永明是谁,那是接潘恩之位上去的,至于是哪边的人,其实京官多多少少还是心中有数。 张永明忽然大义灭亲,公开弹劾本院外巡御史,这本身就透露出极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一些人已经看出来,这次围绕南京官场争斗的一方,应该就是当朝首辅徐阁老了,而另一方是谁? 有资格做徐阁老对手的,当朝又有几人? 首当其冲,被百官怀疑的目标,自然是内阁另外两位阁臣,严讷和李春芳。 李春芳性格和善,根本就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和能力,做为当年被嘉靖皇帝钦点的状元,也不需要争夺皇帝恩宠。 加之早先流传在内阁中,严讷曾经和首辅徐阶产生意见分歧,双方争执的很不愉快的传言,官员们很快就坐实了这次朝中争斗的大老是谁。 李春芳性格使然,让他在内阁三人中几乎一直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 而严讷早先出任吏部尚书,对百官不由自主产生了颐指气使的习惯,进入内阁后,自然不能适应处处低徐阶一头。 两人由此发生不愉快,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消息用极快的速度在京城官场传播开来,就连忙得没时间关心朝堂大事的魏广德都有听说此事。 “查清楚了,之前南京官员的调动,就是徐阁老和严阁老互相上奏弹劾的结果?” 魏广德此时坐在书房里,听完张吉打听来的消息后问道。 “是的,据说是原南京刑部尚书朱衡抓到了徐阁老什么把柄,徐阁老就把他调离南京修运河去了。 老爷,你也知道,这修运河虽然累点,但是油水很足,可是这朱衡好像是严讷那边的人,所以和严阁老那边对上了。” “黄廷聘也是严阁老的人?”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应该是。” 张吉答道,“不然张大人怎么会弹劾他,还想把人弄进大牢去。” “这动的,似乎都是严讷那边的人啊。”. 魏广德想想就觉得不对,貌似这次是徐阶在主动出手,似乎是在向严讷示威一般,在展示自己在朝堂上的力量。 倒是严讷那边,手下人连续被替换,却没有丝毫还手。 难道,是在憋大招? 魏广德心中狐疑,“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没了,老爷。” 张吉答道。 “这几天你关注下这事儿,盯着徐阁老和严阁老府上的动向,有事马上告我。” 魏广德吩咐道。 第二天,魏广德一大早没有直接去国子监校录馆上值,而是跑到裕王府找到李芳。 李芳负责王府情报收集,有疑惑找李芳,如果不能从他那里知道消息,那就代表事情很隐蔽,不容易查到了。 “魏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王府,王爷还没起来。” 李芳看到魏广德过来还是很高兴的,开起小小的玩笑。 “我今日来此不为王爷,是来找你的。” 魏广德笑道。 “找我,让我帮你去抄书?别说,我王府里有几个内侍,当初在内书房也是一等一的学问,那字儿写的也好。” 李芳乐呵呵说道。 “咱不说校录大典的事儿行吗?这些天,天天看书,我头都看大了。” 魏广德苦笑道。 这俩月,魏广德来裕王府的次数确实大减,都是嘉靖皇帝催着录书闹的。 “我此来是要问徐阁老的事儿。” 魏广德收起那副苦笑的脸,认真对李芳说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正文 584严讷请辞 魏广德忙于校书,已经逐渐脱离朝堂,每天也没多少时间去打听朝堂上那些事儿。 不过做为跟他到现在的张吉来说,还是很清楚自家老爷更关注什么。 还有什么比市舶更容易引起魏广德注意的,所以今日张吉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刘畿的奏疏抄本找到魏广德。 就坐在马车上,魏广德快速看完刘畿的奏疏。 “此衅一开,则岛夷啸聚,其害有不可胜言。” 轻声念出刘畿所列举的危害,撇撇嘴。 现在东南倭寇在戚继光和俞大猷等将官的围剿下,倭情似有缓解,稍微大股的倭寇已经在福建和广东被剿灭。 其实,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可备不住就有聪明人居安思危。 禁海,禁出大股倭寇,这些流官居然还看不出其中蹊跷。 “知道了,这事儿不用管了。” 魏广德不打算在嘉靖朝干预此事了,麻烦。 因为要出手,最终还要通过徐阶,让他在户部提出意见后进行适当干预。 对于刘畿这份奏疏,魏广德都不用打听也能知道,户部肯定会支持。 不为别的,就因为刘畿担心倭寇再聚。 只要有这种可能,户部就绝对不会为了市舶司交上来拿点银子反对此事。 现在徐阶和严讷正在内斗,自己还是消停些,就呆在校录馆里好了。 不两日,果然得到消息,对刘畿所奏,户部深以为然,当即将奏本和户部奏陈一并送交内阁。 户部的顾虑,自然也是内阁的顾虑,徐阶可没有严嵩的魄力。 只要严嵩觉得其中有大利,他就敢强行推进此事,而丝毫不顾及朝臣反对,这也是严嵩失去百官支持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大家都说严嵩专权,但事实上根本原因还在于严嵩为了保证嘉靖皇帝的消费,不遗余力为朝廷搞银子,其中不乏触动官员们的利益。 至于贪腐,其实换谁都一样。 不过,魏广德忽然想起徐阶和严讷的争斗,看着下首垂立的张吉问道:‘这几日,朝中官员有些什么变动?’ “老爷问的是京城还是外地?” 张吉小心的问道。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其实每天都有变化,当然这是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跑进吏部谋取差事,而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能有幸得到官职。 魏广德的问题,倒是一下让张吉没明白到底是啥意思。 “江西、南直隶和浙江,也包括京城,五品以上的变动吧,我想你应该注意过了。” 魏广德随口说道。 张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又抬头说道:“老爷,前几天倒是有许多南京和南直隶那边的旨意,不过这几天一道旨意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 魏广德心中奇怪,徐阶在打压严讷,严阁老口袋里不会没几个人吧。 就算严讷入阁时间不到一年,可他担任吏部尚书的时间可不短,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吧。 魏广德还在发愣的时候,张吉的声音又响起。 “南边没什么官员调动,可是京城礼部和吏部倒是有变化。” “哦,谁的调令?” 听到张吉说京城礼部和吏部官员有变动,魏广德一下子想到了陈以勤。 之前在李芳那里提到陈以勤,主要原因还是不想高拱一人独大。 他没办法升官,可其他裕王府的人要是能升职,能紧跟在高拱之后为裕王府出力,不让高拱专美,这就是魏广德的目的。 当时他说出来的时候,他知道,李芳是听懂了的。 果然,张吉的话正是魏广德所想,虽然有一点点差异。 “前两日,陛下有旨意,礼部右侍郎陈以勤为本部左侍郎,原礼部左侍郎高仪为吏部左侍郎。” 轻轻摇头,嘉靖皇帝始终还是不放心裕王府,不愿意把陈以勤调入吏部。 众所周知,礼部就是个清水衙门,虽然管理的事务很多,但实权小,远不如吏部。 在吏部做一任侍郎,怎么也能收几个地方知府做小弟。 知府虽然官不大,貌似对裕王府影响很小,可知府做的好,升调进京城又该安排什么官? 这才是魏广德想把陈以勤送进吏部的根本原因。 高拱已经把持了礼部,魏广德以为嘉靖皇帝应该会同意让陈以勤去吏部做个侍郎的。 虽然不知道裕王府怎么走的关系,可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忽然有家丁大声喊道:“老爷,外面有王府内侍求见管家。” 王府内侍要见张吉,魏广德愣了下,随即看向张吉。 此时,张吉也被这话雷的手足无措。 “老爷,我不知道,我和王府的人不熟。” 他是魏府的管家,可不能让老爷知道他和裕王府的人私下里有接触。 事实上,他也真没有和其他府邸的人有私下的联系,除了奉魏广德的命令联系外。 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可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需要的回避,府邸管家的禁忌他还是听人说过。 虽然心中奇怪,魏广德开始冲张吉点点头,“你出去看看吧。” “是,老爷。” 这个时候,张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只有看看裕王府的人找他什么事,然后快速回来原原本本告诉魏广德,这件事儿才有可能平息。 张吉急匆匆出门去前面,好在这是在府里,左右都有府里人,倒是不担心引起魏广德怀疑。 魏广德也在奇怪,不知道李芳怎么叫这么个二百五来送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文 585胡宗宪复起 连续三日,如同过家家般,严讷的奏疏不断的送进西苑,然后被驳回,再递上去,再被驳回。 京城的勋贵和消息灵通的官员都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没看明白,稀里糊涂间内阁阁臣就和皇帝之间完成了三请三辞的程序。 魏广德是在严讷上第二本奏疏的时候过府探望,这样既不显得亲密,也不生分。 明知道严讷无病,可依旧要演的很关心他病情的样子,一阵嘘寒问暖,这才离开。 离开时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番府邸里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想来嘉靖皇帝那边一批红,严讷就要马上离开京城。 何苦来哉。 刚进内阁,屁股都没坐热,就想要取代徐阶。 十多年的阁臣,能斗倒严嵩的人,哪里是什么善茬。 想想徐阶之后的张居正,也是稳居首辅之位十余年,即便是在全天下官员反对的情况下,强行推动改革,为大明朝续命,他比徐阶还有魄力。 忽然间,魏广德感觉浑身发寒。 不是天气的原因,虽然此时京城气温已经开始下降,可还没到他感觉冷的程度。 魏广德不得不认真考虑下,在张居正当政期间,他做为尚书或者阁臣,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改革派,那可是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 走出严讷府邸,魏广德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扇敞开的大门。 徐阶还算可以,有首辅的胸怀,没有赶尽杀绝,就是不知道张居正又如何。 朱翊钧已经两岁了,自然尚未安排读书启蒙,孩子毕竟还太小。 虽然裕王已经和他说定,到时候小王子的老师必有他的一份,可魏广德依稀记得,好像张居正也是他的老师,对他的威压也是很重。 想想裕王,魏广德也觉得有意思,天天都在后面玩乐,可也没见到有侍女再为他诞下王子。 朱翊钧,大概率就是裕王之后的皇帝了,只要王妃陈氏无所出。 严讷的第四份奏疏,嘉靖皇帝终于还是批红了。 既然归心已决,即使留下人也是无用。 严讷离京,魏广德倒是没有去送,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完全不值得魏广德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只要张居正不倒,严讷是没有机会再回京城了。 不过想想张居正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再看看严讷的岁数,他大概率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过,就在严讷离京的当天下午,魏广德又接到裕王府內侍送来的条子。 条子上只有两个字,“上疾”。 能让裕王府送来条子,说明这次嘉靖皇帝的病情貌似不轻,魏广德没有得到散衙就收拾书桌上的书册,匆匆赶往裕王府。 此时,没有比这里更快收到宫里消息了。 实际上,自景王身死后,嘉靖皇帝身边的大小太监纷纷用各种方式向裕王府示好,所图一目了然。 所以,不管嘉靖皇帝是何心思,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下人钻营的念头了。 不过,不管是五军都督府的朱希忠还是掌管锦衣卫的朱希孝倒是依旧没有和裕王府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暗通款曲也没有。 “陛下身体如何?” 魏广德这会儿的心思极其复杂,他既希望裕王早日上台,可又希望嘉靖皇帝能多活几天,过一年算一年,兴许能像当初刚入官场那样,一年给自己提一级。 他不指望高拱能提拔他,所以心思都打在陈以勤身上,如果说还有一位的话,那自然就是嘉靖皇帝。 没人认真辛勤的校书,目的自然也是做给嘉靖皇帝看的。 虽然他写不出精彩绝艳的青词,可皇帝老人家要做的事儿,他魏广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好。 “陛下下午静坐时忽然晕倒,已经召太医院使徐伟入宫诊治。” 旁边殷士谵接话道。 “陛下可有醒来?” 魏广德听到嘉靖皇帝晕倒,自然想到他还能不能醒。 嘉靖皇帝的身体,用医生的说法就是丹毒入体,寻常药石难愈。 不待殷士谵说话,裕王已经轻轻摇头。 今日的裕王,显得很是木讷,从魏广德进屋开始,他都是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候,屋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魏广德以为是张居正来了,不想却看到李芳快步走去。 回过头,来人只是个內侍,交给李芳一张条子,随即快速离开。 李芳没有看,直接送到裕王手里。 裕王打开看了眼,说道:“徐阁老和李阁老去了无逸殿。” “陛下醒了?” 魏广德马上问道。 “不知道,纸条上没有。” 裕王答道,随即把条子交给李芳,李芳又拿给殷士谵和魏广德看了眼。 果然是有御马监內侍接引徐阶和李春芳入西苑,还带走了内阁遗留的奏疏等物。.. “无事,陛下早有安排。” 看到这次出动的是御马监的人,魏广德就知道,嘉靖皇帝应该是有布置的,可能就是防止这种情况,他不能理事时暂时通过内阁让朝廷继续运转起来,而不至于陷入停滞。 御马监的角色实际上就是控制内阁阁臣,免得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魏广德嘴上这么说,可屋里气氛并没有丝毫活跃,大家都很沉闷。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嘉靖皇帝没有醒来,或者宫里没有太监前来裕王府,一切就充满变数。 “善贷,你说这次严阁老回乡养病,父皇会在内阁增加人手吗?” 这个时候,裕王忽然问道。 魏广德注意到,在裕王问出这话后,殷士谵和李芳的眼神都向他望过来。 走了严讷,嘉靖皇帝会不会往内阁增加人手,魏广德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想当初严嵩离开的时候,徐阶和袁炜就在内阁主持了很长时间。 若不是以为袁炜病倒无法理事,严讷和李春芳应该都还要继续等着,根本就入不了内阁。 对于裕王的问话,魏广德低头思索一阵才开口说道:“这次徐阁老和严阁老之间的间隙,以李阁老的性格,我觉得陛下应该会往内阁里面增加人手,而且应该不是一位。” 徐阶现在已经是内阁里当仁不让的老大,不仅因为地位高,是首辅,更是因为在内阁耕耘多年,早已经成了气候。 这个时候新人入阁,对他的影响,或者说分散徐阶的权柄,可以说微乎其微。 想想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嘉靖皇帝当时的心里打的算盘应该就是用严讷来和徐阶斗,以李春芳从中调和阁臣间的矛盾。 现在严讷败走,嘉靖皇帝大概率会增加人手,而且可能再次安排两人入阁,是内阁阁臣人数达到四人,这样至少能分走徐阶手里一半的权利。 “郭朴、高拱?” 殷士谵惊诧道。 郭朴是吏部尚书,高拱是礼部尚书,各方面条件都已经满足入阁要求。 “郭大人应该是陛下早就定下的阁臣人选,只是肃卿兄就未必,他还缺乏在吏部的历练。” 对殷士谵的插话,魏广德只是悠悠道,“陛下应该是要限制徐阁老的权势了,单郭大人怕是不够和他斗,所以虽然肃卿兄差点历练,但陛下还是会把他拉进内阁去,帮助郭大人对抗徐阁老。” “为何高师傅会帮郭尚书?” 裕王皱眉问道。 “他们是河南老乡。” 魏广德很简单易概的答道,单这一个答案就足够了。 散衙过后,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来到了裕王府,不过高拱没来,要避嫌。 “高大人在我来之前说了,他要去西苑看看情况。” 现在裕王府虽然在宫里有了人手,但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骑墙派,裕王自然不放心。 而他放心的人,此刻都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可以在这个危机时刻呆在宫里,随时了解皇帝的身体情况。 高拱,虽未正式获得嘉靖皇帝召入直庐的旨意,可按惯例,礼部尚书都是要入直的。 这,或许也是当初升高拱为礼部尚书,而不是补齐他没有出任吏部资历的原因。 当然,这是魏广德的猜测。 只是不知道是嘉靖皇帝忘记此事还是为何,高拱升任礼部尚书以后一直没有接到入直的旨意。 想是这么想,魏广德不知道高拱,还有其他人是否也有此想法,反正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其实正如他所想,嘉靖皇帝确有这个打算。 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他得留下后手。 只是,他始终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坚持不了不多久了,虽然有准备可还在犹豫。 特别是在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做了几十年皇帝,他不能忍受大权旁落的结果。 交权,那也得等他彻底不行了的那一天。 晚饭,自然是在裕王府。 亥时中,宫里终于传出消息,半个时辰前,嘉靖皇帝终于醒来。 陛下无事,魏广德等人自然纷纷向裕王告辞。 这个点,相当于后世晚上十点左右,已经很晚了。 若是嘉靖皇帝就此不醒倒是无事,若真追究起来,在这个时点,这么些人聚在裕王府上,解释起来也是麻烦。 第二日,徐阶和李春芳又搬回内阁办差,由此也显示嘉靖皇帝身体已经无碍。 “皇爷应该是被气的。” 魏广德家里书房中,许久不曾来的陈矩忽然又一次登门,在魏广德问起昨日之事时说道。 “气的?谁?” 魏广德奇道。 “暨盛。” 陈矩说出一个人名,魏广德自然不识的。 “他是供用库管库,前两日上报供用库失火,被焚香料至十八万八千余斤,黄公公派司礼监少监何进核查,结果发现是监守自盗。” 陈矩继续说道,“放了一把小火,就报烧了这么多香料,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陈矩为人比较正派,自然看不上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所以语气中很是不屑。 “宫里怎么处理的?” 魏广德好奇问道。 “发诏暨盛与其党卢添保、王朝用等下狱,有让给事中张岳、御史董尧封严查实数。” 陈矩答道,“其实就是以往少入库或者盗卖香料的勾当,估计这次数字太大不大好处理,才捏报失火,想要把账平了。” “陛下身体到底如何?” 这事儿外朝没有传开,应该是宫里封锁了消息,毕竟传出去不好听。 至于追赃一类的,魏广德倒是不担心。 一个太监如何能倒卖十余万斤香料,这次那些和他有合作的商贾应该是倒大霉了,参与的人肯定是被吃的渣滓都不剩,就算没有参与的估计也会被刮掉一层皮。 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因为你和暨盛走的近,是积年老商户。 其实这些和内库合作的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隐私,翻船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陈矩听到魏广德的问题,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看了看左右才又回到屋里,压低声音对魏广德说道:“一两年内应该问题不大,主要注意调养,不发怒,就不会像昨日那样。” “陛下晕倒后,宫里是黄公公做主?” 魏广德又问道。 “是的,黄公公直接召御马监的人去接徐阁老他们,又调锦衣卫暗中埋伏在西苑各门。” 陈矩说道这里,忽然又凑近魏广德小声道:“其实,那时候我都被拘在永寿宫里,一直就呆在屋里,哪儿都不许我去。” “为何?黄公公怀疑你?” 魏广德惊讶问道。 “不好说,也许是准备让我去裕王府传话也说不定,毕竟陛下的事儿和我又没关系。” 说道这里,陈矩又轻笑出声道:‘今日来此,也是想着好久没来兄弟这里走一趟了。 现在裕王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昨日那样的情况,黄公公很可能会派我去裕王府迎裕王入宫。’ 说道这里,陈矩眼珠子又转了转,继续说道:“也可能让我提调京营入城,毕竟那时候被黄公公留在屋里的,全都是像我这样在永寿宫里呆很长时间的老人。” 上次有事,陈矩就是被分派去京营的差事,所以这次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被黄公公派去做什么。 迎接裕王入宫,自然是所有太监都争着抢着办的事。 不过好歹啥事没有,只是虚惊一场。 “呵呵.” 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他知道,貌似现在他和陈矩之间的关系有些变化了,以前是他敬着陈矩,即便是高忠不在了,可还有高忠那一帮老哥们。 不过现在嘛,两人算是比较平等了,各有所求。 “另外我这儿还带来个消息,善贷肯定感兴趣。” 这时候,陈矩忽然说道。 “嗯?” 魏广德狐疑,不解看向陈矩。 “胡宗宪可能要复起。” (本章完) 正文 586只要有心 在陈矩嘴巴张合之间,说出一条让魏广德意想不到的消息。 “胡宗宪可能要复起。” 魏广德一时间傻愣愣看着陈矩,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宗宪,不是被陛下解职闲住了吗?他都远离京城了,又如何能够起复?” 魏广德想不明白,迟疑着开口问道。 “年初的时候,不知胡宗宪用了什么法子,走通了张宏张公公的关系,把十四册秘术送到陛 陈矩小声说道。 这些,其实已经透露了皇帝的喜好,而且胡宗宪献宝一事也算是宫中秘闻,所以陈矩做的很小心谨慎。 不过他也清楚,当初虽然清算严嵩党羽时,嘉靖皇帝或许是顾念这许多年来胡宗宪在浙江一直勤于王事,围剿倭寇,虽然没有能够把倭寇全部灭掉,可当初那几股最大的倭寇势力,都还是在他手中被消灭的。 所以在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劾其党严嵩及奸欺贪淫十大罪,得旨逮问,及宗宪至京,嘉靖皇帝又变了心思,曰:“宗宪非嵩党。朕拔用八九年,人无言者。自累献祥瑞,为群邪所疾。且初议获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后谁为我任事者?其释令闲住。” 因为有了嘉靖皇帝这话,所以内阁、刑部都在胡宗宪桉子上网开一面,没有治罪,而是直接释放了他,让他回乡居住。 “胡宗宪,胡宗宪,他居然还有胆子出来做官,呵呵,做官可真好。” 魏广德知道胡宗宪起复的秘密后,嘴里发出冷笑。 诚然,此时的胡宗宪不过五十有二,又是当朝二品大员,有复起的心思其实也不奇怪,怎么着都能在干上几年。 只不过,胡宗宪显然没看清楚时局,或许他还以为当初嘉靖皇帝对他网开一面,那是他还得圣宠,所以回乡避了两年心思有活泛起来了。 能让他复出吗? 当然不能。 魏广德已经被上面那些排队等着晋升的官员弄得烦了,要是再让胡宗宪起来,那不就是插队。 朝廷就这么些官职,现在魏广德可不想退让,只要上面有官职空出来他就想上,实在是被张居正逼得急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被张居正摔得太远。 比不过高拱,也就只能把张居正当做自己追赶的目标了。 “万化有心了。” 魏广德冲陈矩拱拱手说道。 他明白,今天他就是送这个消息来的,很及时。 裕王府对严嵩党羽的态度,陈矩这些宫里人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也能知道。 胡宗宪,那可是严嵩党羽里在外官职最高的人,自然也是朝臣们清理的对象。 当初若不是嘉靖皇帝改变态度,现在的胡宗宪都不知道被发配到那个蛮荒之地戍边去了。 要知道,虽然严党中人大多没有被处以极刑,可罢职发配的不少。 说句不好听的,比杀了他们都厉害。 而且,扣着严党的帽子,他们就根本没有翻身之日,除非严世番这次真的翻身。 只是可惜,严世番聪明绝顶也没料到有人会提前猜到,更是不管青红皂白,先把可疑之人全部都安排出京公干,让他失去京中暗藏党羽的帮助,无力翻身。 毕竟,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被限制在监狱里,一身本事发挥不出来,还不是就只能等死。 “陛下是不是有考虑,让人补入内阁?” 眼下,如果胡宗宪复起,要么继续去地方做总督,要么就是留在京城,可以他的品阶,官职低了还不行。 想想严讷致仕,自己判断嘉靖皇帝会继续往内阁里安插人手,分散徐阶的权利,避免出现一人独大的局面。 六部尚书里面,有可能一下子空出两个位置来。 礼部和吏部,胡宗宪肯定无法染指,兵部倒是适合他,可已经有了杨博,剩下的三个部衙,嘉靖皇帝会如何调整,也是一时想不出来。 “内阁肯定要补人,不过怎么安排就不是我该知道的了。” 陈矩随口说道,虽然语气很随意,可魏广德也知道属实。 或许,在平日里言行举止会透露出一些皇帝的想法,可真能猜透的怕也只有黄锦这个一直随侍驾前的老太监。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宫去。” 坐了没一会儿,陈矩起身告辞,“也是许久没来善贷这里,今日想起就过来坐坐。” 魏广德把人送出府门,这才回到后院休息。 对付胡宗宪,魏广德都不需要废脑子,只要把消息透露到徐阶那里,出于对严家的刻骨仇恨,徐阶也能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魏广德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熘熘达达回到后院看孩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出门后上了马车就对车夫张三吩咐道:“去裕王府。” 宫里流传出来的消息,魏广德可不打算傻乎乎的找张居正或者徐阶,由他之口传出去,要是有个闪失,自己刺探宫闱机密的罪名怕是逃不脱。 裕王府就正好合适了,本身裕王府里的人,其实也是属于内廷管理,只不过是划拨到王府来服侍王爷的。 马车到了裕王府门外,魏广德从马车上下来,王府侍卫自然不会拦着。 以前那些年,魏广德的马车可是天天都往这里来,也就是这俩年来的少些,可侍卫们又不是不认识。 王爷器重的官老爷,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魏广德入王府后,很快就叫过来一个内侍,让他去找李芳李公公。 毕竟他才是王府的情报头子,这种活儿交给他做是最合适的。 没多久,魏广德就见到李芳。 “魏大人,这么早你就到王府,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现在魏广德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要见裕王,他肯定是等到下午的时候才会来。 上午就到王府,还让人找他,肯定又是出什么事儿了。 “呵呵,李公公,还是你懂我。” 魏广德乐呵呵的接话道。 等两人坐下,有内侍送上茶水糕点后,魏广德才开口问道:“李公公,你可知道张宏和胡宗宪的关系?” “张宏?胡宗宪?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 屋里只有两人,李芳也没必要装作很尊敬宫里那些大太监的样子,不过还是满脸狐疑着问道。 张宏也是宫里一号人物了,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由不得李芳不上心。 “听说年初的时候,应该就是高忠病倒后,司礼监每日往永寿宫送奏疏的差事,不就是几个秉笔轮流做吗? 张宏那时候曾经向陛下进献秘术十四卷,据说很得陛下欢喜。” 魏广德轻声说道。 “有这事儿?” 李芳低头回忆片刻,好像是记得有这个记录的条子,不过也记不太清楚。 魏广德继续说道:“这秘术十四卷可不是张公公找来的,而是另有他人。” “胡宗宪?” 李芳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张宏和胡宗宪之间到底怎么牵扯上的关系。 胡宗宪知道皇帝喜欢道家的东西,特别是关于修炼方面的书册,所以四处寻觅,搜集了十四卷秘术。 至于联系宫里哪位太监,那就简单,谁合适就找谁。 张宏就是被胡宗宪选择的目标。 对于向皇帝献宝这样的大好事儿,张宏自然不会拒绝。 他也知道胡宗宪之心,可正如胡宗宪所想,张宏当然知道两年前他是怎么出的大牢,心里也拿不准嘉靖皇帝对胡宗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嘉靖皇帝真有心,自己举手之劳,还能获得皇爷赏识,也是不亏。 至于会不会因此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内廷的人,谁会在乎这个。 裕王那边,张宏也有考虑,不过获得嘉靖皇帝的看重似乎更为重要。 反正都是伺候主子,毕竟现在他的主子是嘉靖皇帝,还不是裕王。 “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生气。” 李芳轻叹一声道,“殿下一直反对陛下修炼这些道家秘术,特别是丹药一类的,这胡宗宪居然会向陛下进献此物,真是该死。” “陛下最近应该是在永寿宫里又提到过胡宗宪,看这样子似乎有心起复于他。” 紧接着,魏广德又向李芳抛出另一颗炸弹。 “起复,起复了好,回了京城,看徐阁老他们怎么泡制他。” 严党的人,不止是裕王府的敌人,也是徐阁老一系的敌人,两伙人当初走到一起就是因为严嵩一党独大无力抵抗。 这点,李芳其实早就有想到过。 其实,裕王不仅私下多次见魏广德,见高拱的次数也是不少,只是无一例外屋里屋外都有李芳在场。 高拱已经在裕王面前多次抱怨徐阁老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迹象,彻头彻尾就是严嵩第二。 话虽这么说,可高拱依旧不忘提醒裕王,不要和徐阶交恶,双方都有意向对方维持善意,那就继续这样下去。 或许,在外人看来,徐党就是裕王府的人,可只有王府里的几人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只不过,他看到的却是魏广德的摇头。 “怎么,善贷觉得如此不妥?” 李芳迟疑着问道。 “李公公,胡宗宪罢职时是何官职,若真的让他回朝,陛下又会给他安排何官职?” 魏广德低声道。 “总督,兵部尚书,嘶.....” 朝廷的正二品大官,真要是回朝做到这个位置上,徐阶还真未必能动的了。 只能说,一开始李芳把胡宗宪想简单了,忘记那位可曾经是大明朝最风光的封疆大吏。 “要阻止他出仕。” 下一刻,李芳就斩钉截铁的说道,“要我怎么做,善贷只管说。” 李芳都不去问魏广德消息来源了,反正胡宗宪的名字也在裕王的小本本上,或者说严党一系漏网官员的名单,裕王可都备着。 这些人,在嘉靖朝,或许当今念在以往功劳没有追究责任,可裕王不会。 严家若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为虎作伥,怎么会那么肆无忌惮,甚至连皇子都敢欺压。 “李公公应该和徐阁老有联系吧,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就行了,让他想办法阻止胡宗宪还朝。” 魏广德开口说道。 “这个是宫里的决定,外朝如何能阻止,何况陛下还未说起此事,总不能徐阁老上奏说胡宗宪不是好人吧。” 李芳有些犹豫道。 “可若陛下真下定决心,再想阻止也就晚了。” 魏广德悠悠开口道。 “你要如何处理此事?” 李芳已经有些着急的手足无措,在他看来,一切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别人还真不好说此事。 捂着,找不到理由阻止,揭开,那不是揣测帝心。 “呵呵,李公公,着急什么呀?” 魏广德笑笑,随意说道。 “善贷,你是不是已经想到法子了,快说个我听听。” 这一刻,看大还气定神闲的魏广德,李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这消息,晚点肯定要通知裕王的,可有办法和没办法可就是两回事。 能发现问题却不能解决问题,裕王会低看你一眼,可若是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无疑殿下就会高看你一眼。 “江南正在查抄严家及几个党羽,那些经办人大多是徐阁老的门人,给徐阁老传递消息的时候顺嘴提一句,让他们重点查找这些人和胡宗宪的书信往来,只要有心,总能发现点什么。” 魏广德知道,这次徐阶他们查抄严家及其他人,如罗龙文、鄢懋卿等人,当然是奔着斩草除根去的,不会给严党余孽丝毫机会。 知道严党重要成员胡宗宪有可能复起,徐阶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急,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阻止。 给李芳提点一句,也是怕万一徐阶没有想到此事,这可是查办胡宗宪最好的借口。 只要从当初他和严党的书信往来中查找疏漏,将其错误放大,直接报到嘉靖皇帝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给办了。 否则一个失实的官员,还真不好找借口进行处理。 “啊,对,对,对。” 李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从查抄官员家中发现胡宗宪的罪证,再送到京城,这就不显得突兀了。 一开始,李芳就愁找不到理由办胡宗宪。 人家都已经回老家,人不在官场,如何有罪过可犯。 比较是被处理过,总不能借着严世番谋反桉再把他拉进来吧,当初的罪证可没有牵扯到胡宗宪,此时若是硬扯进来,未免有些欲盖弥彰,很难不落人口实。 用查抄犯官家书的方式把胡宗宪拉进来,貌似就容易多了。 李芳可不会考虑胡宗宪是否有错漏会留在书信里,魏广德不是说了嘛,“只要有心”。 他懂这话的意思。 正文 587证据 魏广德离开裕王府。匆匆赶回校录馆。 虽然过了点卯的时间,可是芦布已经在点卯册上签上他的名字,虽然仔细辨认还是能发觉这是代笔,可这样的事儿,谁会去管? 这样的事儿,其实在大明朝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手下书吏在自家老爷没有及时赶到时,通常都会代签。 他们的工作中,日常也有模仿老爷签字画押的项目。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经常发生,一般只是很偶尔才会出现一次,衙门里大家自然都装作没看见,谁还有个迟到的情况。 至于说都察院的监察,那也得看是谁。 如果得罪人了,或者被科道言官盯上了,这自然就是一条弹劾理由,可这类弹劾除了让人丢面子外,都是不痛不痒的。 正常情况就是被上官叫去骂一顿,严重的是被申敕和罚款。 魏广德做官一向八面玲珑,就算是被人算计也会不露声色,不确定能一下子把对方打倒,让他无法翻身,魏广德都不会轻易出手。 而且,每次出手,往往都只是提前通过各种渠道,很隐晦的提点对方的痛点,所以那些被他算计的人,到死也未必会想到对付他的人里还有魏广德是出了大力的。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有心要对付他,本身也是福建道御史,也没有同僚没事儿会针对他,何况他背后还站着裕王府。 现在的魏广德,每天就是上班,看书,校书,下班,然后回家,偶尔受邀和同僚们出去喝酒听曲。 这就是京官的生活,每天都是周而复始,在朝廷里混着日子,熬着资历。 就这样十余日时间过去,魏广德倒是并没有把上次的事儿放在心上,他坚信自己不喜欢胡宗宪还朝,徐阶也肯定不会愿意。 其实,以胡宗宪的资历,坐镇江南数年的总督,已经具备入阁的条件,只是他是三甲出身,没有庶吉士的身份,入阁会有些难度。 可是谁不知道,当初嘉靖皇帝登基后是靠谁稳定的皇权,这些人都是入阁拜相的,他们的情况和胡宗宪相似,都是没有入阁条件的。 甚至魏广德都有担心,如果嘉靖皇帝给胡宗宪一个礼部侍郎掌翰林院事,会不会让京官们直接称呼他胡宗宪为“胡阁老”。 这段时间,内阁一直是徐阶和李春芳在撑着,迟迟未见嘉靖皇帝安排补人的旨意,徐阶坐在首辅位置上其实也很着急的。 十余日前他接到裕王府的消息后,也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胡宗宪,当初怎么脱得罪? 还不是嘉靖皇帝一句“宗宪非严党,拔之数年无过”的话把全部关于胡宗宪的指控都推翻了。 到后面更是说出胡宗宪被人连番弹劾其实都始于胡宗宪进献祥瑞白鹿起,之后就不断有言官弹劾其贪墨。 胡宗宪在嘉靖皇帝心中地位不低,毕竟把江南富庶之地交给他,让他全力剿倭,虽然最终没能彻底平定倭患,可毕竟把大股倭寇消灭。 至少在嘉靖皇帝眼中,胡宗宪这个人能力是有的,能独当一面,在倭寇最疯狂的时候还能稳定住江南局势,这就是能力。 想想自己的处境,徐阶是真担心出现胡宗宪入阁和自己打擂台的情况发生。 徐阶虽然在朝中经历多年,可在圣眷上是真输的厉害,之前比不过严嵩,难道还要被胡宗宪压一头吗? 不过他也在等,等着他的布置出手,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送严世番上断头台的人是他,而这次出手罗织罪名的,欲至胡宗宪于死地的也是他。 算算时间,东西也该到了。 这两天,徐阶在内阁有点坐立难安,因为他要的东西一直没有送来,而自己却不知道西苑那边会不会有变故。 东西在嘉靖皇帝开口之前送到和开口之后送到,那作用可是天差地别。 就在此时,门外中书舍人通报道:“徐阁老,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永明张大人求见。” 听到张永明来了,徐阶心里一阵欢喜,随即说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张永明就进了内阁值房,向徐阶拱拱手道:“阁老,我都察院今日收到南直隶巡按御史王汝正的奏疏,随奏疏一起到的还有起获犯官书信一批,我已经叫人把东西全部带过来了。” “哦?” 徐阶此时很诧异的问道:“谁的书信,都说了些什么?王御史从哪里发现的?” “王御史正奉诏籍犯官罗龙文家,在其家中搜得其于胡宗宪和严世番的书信,其中有些书信” 张永明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介绍情况,只得把怀中一份奏疏拿出递到徐阶身前说道:“阁老还是自己看看吧。” 徐阶接过张永明递过来的奏疏,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先是脸色微惊,随后就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来人,速请李阁老来我值房。” 片刻后,徐阶忽然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话毕,又转头看向张永明道:“所有书信都带到内阁了?” 张永明点头称是。 “快,把全部书信都拿进来。” 徐阶显得很焦急的吩咐道。 “就在门外,我马上叫人拿进来。” 张永明答应一声,随即走到值房门口,对着外面的人吩咐一声:“快把箱子抬进来。” 正这个时候,不远处内阁次辅李春芳已经施施然而来。 看到门口的张永明,李春芳没有端内阁大学士的架子,而是抢先冲他拱拱手,“钟诚也在。” “李阁老。” 张永明也急忙向李春芳行礼道。 站在门前,李春芳没急着进去,只是看着两个校尉抬着一口箱子往徐阶值房走有些狐疑问道:“这是何物?” 箱子盖着,李春芳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故而发问。 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是,箱子里最好别是冰敬碳敬,现在貌似送这些还早了点。 “御史王汝正从歙县罗龙文家中发现的一批书信,是他和严世番、胡宗宪等人往来的书信,其中有些极为敏感,王御史担心走通政使司献上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朝廷颜面尽失,所以直接送到我都察院。” 李春芳闻言就知道,这箱子里的书信怕是个极为烫手的东西,一时间有些踌躇。 到现在,他知道徐阶请他过来是何意了。 应该是徐阶这只老狐狸也觉得棘手,所以才让他过来,以内阁的名义作出票拟。 箱子抬进徐阶值房后,李春芳才跟在后面今晚。 “子实来了,快过来看看这个。” 徐阶在李春芳和张永明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到来,不过还是等到他进屋后才对他大声叫道。 “徐阁老,钟诚这是来弹劾谁啊?” 话是这么说,李春芳还是走过去,接过徐阶递过来的奏疏,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很快嘴角就一抽一抽的。 徐阶没去管李春芳的反应,不过张永明却一直在关注,他以为是被奏疏内容惊到了。 只是和张永明想的不一样,此时的李春芳脑海里不断盘旋的只有四个字。 “太可怕了。” 是的,李春芳此时脑海里不断盘旋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可不是刚入仕途的小白,可不会相信有人会把这样的书信保留在家里等着人来查抄,特别还是罗龙文,都已经被治罪的犯官。 这样敏感的书信,不是说一定要烧掉,那肯定也要转移地点存放,这可是足以致胡宗宪与死地的把柄。 李春芳有些怀疑奏疏中提到这封书信的真假,出现的有些蹊跷。 收回视线,看了眼一脸严肃的徐阶,又看了眼既震惊又亢奋的张永明,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看上去也不像串通过的,一时间倒是让李春芳有些迷茫了。 他现在已经理清楚思路了,御史王汝正奉旨查抄罗龙文家的时候,发现了他和其他人交通的书信,在清点这些书信的时候,发现了胡宗宪写给罗龙文的信,特别是里面那道自拟的“圣旨”。 李春芳现在就想要看看那封书信,看看那道圣旨。 他的双眼,不由自主看向值房中央放下的那口箱子,箱盖四面还有封条。 显然,东西到了都察院,张永明甚至都没有打开查验就带到了这里,因为奏疏里有这道旨意的内容。 “子实,你怎么看?” 徐阶的声音适时响起,徐阶要询问他的态度。 “徐阁老,还是打开箱子查验一下,然后立即带上这份奏疏和信进宫。” 李春芳不假思索的答道。 “好,你我和钟诚在此,就一起打开箱子查验书信真伪。” 徐阶开口说道,说话间已经起身绕过桌案。 三个人到了箱子旁站定,又围着箱子走上一圈,确认封条完好,箱子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这才叫人进来,撕掉封条,打开箱盖。 箱子里堆放的书信足有半箱子之多,不是胡乱堆放,而是归拢的整整齐齐,不过面上却放着一封书信,只是随意放在最上面。 显然,这是王汝正刻意为之,专门放在面上,免得他们在箱子里书信堆中一封封寻找。 屏退左右,张永明弯腰捡起那封书信。 信封看上去很厚,说明里面的书信纸张比较多。 当张永明抽出那几张信纸后,徐阶、李春芳的眼睛都被吸引过去。 张永明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朝廷最大的监察官员,自然有权利查看这样机密的东西。 小心仔细看过书信内容后,先是若有所思,随后又好像茅塞顿开似的,仿佛已经领悟到当时胡宗宪写这份信时的心情。 不过,他并没有把手里东西看过后就递给徐阶,而是又看了信件的开头和最后的留名,似乎是在辨认什么。 之后,张永明还仔细检查了信封正反两面,这才把书信连带信封一起递交徐阁老。 “徐阁老,你也看看吧,本官已经看过了。” “好。” 徐阶伸手接过张永明递来的书信,和他类似的动作于是一边,仔细看过书信内容后,又对书信进行一番检查,连带着留名的信封也看了两眼,这才把书信递给李春芳。 整个过程中,李春芳都默不作声,只是悄悄观察着张永明和徐阶的一举一动,想要看出点什么端倪。 只是可惜,两个人看完书信后,把书信递给他时,他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接过徐阶递来的书信,李春芳仔细看过一遍,有时候还对部分段落反复看了数次,也逐渐对胡宗宪写这封信的目的有了了解。 再看最后的落款,字儿似乎没错,印章貌似也不假。 不要奇怪李春芳为什么认识胡宗宪的字,知道胡宗宪的私章,胡宗宪发达的时候,即便京城有严嵩的庇佑,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每年向翰林院,向他们这些学士府上送上冰敬碳敬,年礼一类的,李春芳自然也没有少收过。 那些拜帖上的字迹,印章,李春芳还是有印象的。 长出一口气,虽然之前他对这封书信还有怀疑的话,到现在他似乎已经相信这封信应该就是胡宗宪所写。 当时的胡宗宪,可以说为了巴结上严家,在赵文华死掉,断掉了京城的奥援后开始不择手段联络一切和严府说得上话的人。 因为他知道,他做为江南剿倭总督,手上的权利太大,经手的钱财太多。 财帛动人心,没人会对那些财富视而不见。 如果在京城没有人护持,胡宗宪的仕途随时都可能戛然而止。 胡宗宪侵吞军饷、生活奢侈,也是不争的事实,内情其实在胡宗宪被缉拿回京后已经逐渐传出。 特别是在其心腹游击营将军王应岐在武林发动军事哗变后,浙江大大小小的军头为了撇清和胡宗宪等人的关系,已经把内情通过各种渠道交代了一些。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直接捅到嘉靖皇帝面前,由嘉靖皇帝出面才保下他的原因。 通过在浙、直等地加派“提编”等额外税赋和请求留存两浙盐银等手段,聚敛了数额巨大的钱财。 这些钱财其中一些被用来招募营兵围剿倭寇及发放奖励中使用,还有一些钱财是用在招抚倭寇上,但大部分还是供他自己挥霍。 而不管是发放营兵的赏银还是招抚倭寇的花销,都爆出巨大的窟窿。 当然,摆到嘉靖皇帝面前,能让皇帝看到的,自然都是把这些窟窿全部转移到招抚倭寇上面去了,营兵那边的问题都被处理掉。 毕竟,到这个时候,江南沿海各省依旧是战区,不时出现倭寇袭扰。 为了不动摇军心,江南官员只能违心掩盖此事。 正文 588逮人 “徐阁老,我看还是把这些都送到西苑请陛下定夺吧。” 证据确凿,李春芳自然也不会帮胡宗宪说话。 即便以往收过他送的礼物,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切还是以朝廷大事为重。 虽然,在李春芳心里,依旧觉得这封书信出现的蹊跷。 可怀疑,此时也只能埋藏在心底。 “钟诚,你呢?” 徐阶听到李春芳的话只是微微点头,随后又转头看向张永明,问道。 “兹事体大,我觉得还是送呈陛下御览为好。” 张永明不假思索就答道,实际上从都察院过来的一路上他就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还是让几位大人做主好了。 虽然他有发言权,可敢伪造圣旨,这次嘉靖皇帝未必会像上次那样轻饶过胡宗宪。 他没有怀疑过这些东西的真假,因为王汝正是他的人,他并没有给王汝正下过这样的命令,那么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在查抄罗家时发现的,当做不得假。 不过他猜不透嘉靖皇帝的态度,所以不打算在此事上表态。 上次,在处置胡宗宪的问题上他就过早表态,毕竟都察院已经得到消息,确认胡宗宪贪墨行为,甚至,他们还查到胡宗宪曾经伪造过赦免诏书、 由此,张永明对从罗龙文家里搜到胡宗宪“自拟圣旨”是丝毫不意外的。 想想,张永明觉得还是有必要把此事告知两位阁老,虽然那事儿证据已经被胡宗宪销毁,可当时参与抓捕和审讯汪直的官员,他们可都是人证。 “两位阁老,钟诚还有一事要告知。” 念及此,张永明又开口说道。 “何事?” 徐阶转头问道。 “据我都察院御史在浙江监察时曾听闻过一件事儿,当初胡宗宪和汪直勾接时,曾给了汪直一份‘赦免诏书’,大意是陛下赦免汪直所犯罪行。” 张永明直言道。 “什么?” 闻言,李春芳大惊失色,随即马上转头看向徐阶,那双眼充满着问询之意。 汪直,那可是被嘉靖皇帝下旨斩首之人,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嘉靖皇帝绝对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否则即便朝臣再怎么群情激奋,嘉靖皇帝也绝对不会食言,一定会赦免汪直的罪行。 只不过那个时候,李春芳可没有进入朝堂的高层,所以他只能把探究的眼神看向徐阶,等待他的确定。 他相信,徐阶应该可以给他答案,那时候的徐阶可是当朝次辅。 徐阶被李春芳盯着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他这时也在震撼胡宗宪的胆大。 他可以确定,嘉靖皇帝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虽然那个时候,严嵩确实曾经向促成嘉靖皇帝赦免汪直之罪。 但因为百官及天下臣民对倭寇的憎恨,嘉靖皇帝并没有听严嵩之言,而是决定杀他以泄民愤。 面对李春芳询问的目光,徐阶摇摇头。 “钟诚,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道一旦罪名坐实的后果,你那话可有证据?” 李春芳从徐阶这里得到答案,随即又转头看向张永明问道。 “此事是当初御史监察浙江时发现,随后也找到许多参与抓捕、审讯汪直的官员进行过确认。” 说道这里,张永明忽然叹口气说道:“据说,此事在当时的杭州也是人尽皆知,否则汪直哪里敢跑到杭州去。 据说他在杭州直到被按察使司缉拿前,每日都有浙江官员陪同宴请,过的那是潇洒惬意至极。 在其被朝廷斩首后,杭州百姓还在流传朝廷说话不算话的传闻,说陛下是君有戏言。” “此事,之前为什么不报?” 李春芳怒道。 他是嘉靖皇帝一手捡拔,对皇帝那是忠心耿耿,此事听到杭州百姓编排嘉靖皇帝的不是,心中就是愤怒不已。 “没有找到那份诏书,十有八九应该被胡宗宪毁掉了,没有证据,光有人证很难坐实,毕竟这罪名太大,无真凭实据很难让人信服。” 张永明只得答道。 如果说李春芳之前还对王汝正的奏疏有怀疑的话,此时听了张永明的话,对书信就再无丝毫怀疑。 胡宗宪胆大至此,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徐阁老,我看,我们还是速速进宫,向陛下禀告此事。” 李春芳满脸寒霜地道。 李春芳对嘉靖皇帝的感恩可不是装出来的,他和其他大部分成名的大臣一样,科举之路都充满传奇色彩。 李春芳在二十一岁时就已经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老爷,这个岁数正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之时,自然少不得幻想金榜题名的美好日子。 可是历史仿佛给这位开了个玩笑,之后十余年参加会试,全部折戟沉沙,直到三十多岁,在嘉靖二十六年的会试中才一举上榜,不过名次只是排在第十位。 第十位,这个名次当然不低,可是按理说却是无缘殿试一甲。 可运气再次给他开了个玩笑,嘉靖皇帝在点状元的时候,居然最后点了李春芳为状元。 外界又传,当时点状元之时,本来嘉靖皇帝是要点张春为状元的,可提笔朱砂滴落在李春芳的卷子上。 笃信道教,相信天道的嘉靖皇帝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改变了主意,选定李春芳为当科状元。 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名录中,不乏后世响当当的名字。 张居正,号称明中后期的改革家,二甲第九名。 杨继盛,被称为大明第一硬汉,二甲第十一名。 王世贞,是当时有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被称为明朝后七子之一,据说擅长写,二甲第八十名。 魏广德的老熟人殷士谵在这一年也是上榜,不过才三甲106名,而在他之后的,则是后世有名的戏曲家汪道昆。 其他的名人,也有不少,只是相对这几位就稍显逊色。 李春芳这个状元,不管怎么来的,反正他都感恩嘉靖皇帝。 此时闻听胡宗宪如此大逆不道,当即愤怒难平。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西苑觐见陛下。” 现在的情况是徐阶梦寐以求的,有李春芳支持,这些证据也就不是证据了,更何况还有张永明说的那档子事儿,也是好查的很。 百官就算对王汝正交上来的东西有怀疑,可杭州的事儿却可以查实,没有证据,可人证足够也可以坐实。 当即,三人就出了内阁,带着奏疏和那箱子书信前往西苑。 杭州那档子事儿,魏广德早就忘记了,否则或许也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要知道,别人没有物证,可锦衣卫档案里有啊。 当初汪直的口供,可是被交给锦衣卫,自然是有留档的。 嘉靖皇帝只要看到锦衣卫中的留档,就会确信此事不假。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伪造旨意都是死罪,这是触及皇帝底限的一件事,因为这会动摇皇权,任何人坐在皇帝宝座上都不会安稳。 不过到目前为止,整个朝廷,即便是都察院里的御史,还对此事一无所知,却已经捅破天了。 魏广德还在校录馆中勤勤恳恳的校对《永乐大典》,完全不知道徐阶筹划的大事要成了。 此时的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已经接见了三人,两位阁老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样的阵势很显然是出了大事的预兆。 果然,在看完王汝正的奏疏和那封信件后,嘉靖皇帝到此时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刚在满朝寻找可以匹敌徐阶的官员,没想到其中一位就被人弹劾,举报出这么大的罪行。 嘉靖皇帝此时虽然面色潮红,显示出他的愤怒,但实际上他也在思考,此事来的蹊跷。 “陛下,据张御史所言,当初胡宗宪所说汪直投降,其实就是被他伪造赦免诏书而引来的。” 这时候,徐阶又适时开口说道。 “赦免诏书?” 嘉靖皇帝哑然,这东西自己怎么完全不记得。 “陛下,当初朝廷在商议如何处置匪首汪直时,朝廷中确实曾经有人提议赦免汪直,以让倭寇闻风而降,朝廷不战即可免除倭患。” 徐阶没有点出是那些人提出这条意见,可他知道,嘉靖皇帝应该还记得。 不出他所料,听到这话嘉靖皇帝的脸色就是一变,看向张永明问道:“此事,都察院可有证据。” 张永明这个时候只能站出来,将他所知道的情况详细向嘉靖皇帝作出说明。 一时间,嘉靖皇帝的脸色就是阴晴不定。 如果说手里的旨意是被人诬陷,那出现在杭州的赦免诏书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假传圣旨,自己从来就没有说要发赦免诏书给汪直过。 虽然,那时候严嵩确实在他耳边提过此事,也说了许多好话,认为赦免利大于弊,可最终他还是没有答应。 “黄锦,速传旨锦衣卫,查杭州文档,看是否有提及此事。” 大臣们的话,需要先判断真伪,可锦衣卫记录的情报却不需要。 嘉靖皇帝不认为朝臣的手可以伸进锦衣卫,可以篡改锦衣卫的留档记录。 杭州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杭州的锦衣卫百户所不可能无动于衷,应该是会上报的。 黄锦答应一声,急忙出了大殿,挥手招来一个太监,向他吩咐几句,随即那太监就一路飞跑出了永寿宫。 很快,当宫里的旨意传到北镇抚司,朱希孝就带着人急急忙忙赶到存放文档的地方,把所有杭州发来的文书都翻出来,特别是嘉靖三十七年前后的文书,更是一份份过目。 “大人,这个请你看看吧。” 很快,几份文书就被翻出,到了朱希孝手中。 朱希孝看过这几份文书,其中既有汪直当初被秘审的口供,还有之后关于杭州出现的传言的上报。 仔细核对文书和记录,确认无误后,朱希孝就知道事儿大了。 别的不说,就当初参与的锦衣卫,京城里就能找到。 “马上让刘守有去西苑外等候。” 朱希孝对身边之人下了一道命令,随后自己拿着这些找到的文书直接出了北镇抚司,直接赶向西苑,嘉靖皇帝还在永寿宫等着他的汇报,耽误不得。 当朱希孝把找到的文书送到嘉靖皇帝手中时,嘉靖皇帝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他知道,胡宗宪胆子已经大到敢伪造旨意,那这份“自拟诏书”似乎也变得不用那么小心谨慎了。 都是一步步壮大的胆子,惯出来的。 “大胆至此。” 嘉靖皇帝怒道,“着锦衣卫立即逮捕进京诘问。” “遵旨。” 朱希孝当即接旨道,随即就和黄锦一起出了大殿。 黄锦离开,自然是让人准备驾贴,而朱希孝一开始还派人找来刘守有,就是作为人证,可没想到嘉靖皇帝都没有见人,直接就信了此事。 不过,其实在他走进永寿宫,看到一旁的徐阶、李春芳等人时,心中其实就有了猜测,胡宗宪胆大包天,这伪造旨意的事儿怕不止一件。 黄锦在宫里吩咐人出具驾贴,而朱希孝已经命令锦衣缇骑集合,待驾贴到手立即出京赶往徽州府绩溪县拿人。 当大队锦衣缇骑冲出京城城门后,消息用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官场。 嘉靖皇帝命令锦衣卫去南直隶抓胡宗宪,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很疑惑。 要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再继续清理严党了,实际上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胡宗宪,他们当然知道是严党骨干成员,可嘉靖皇帝要保,自然也没人会继续拿他说事。 可谁会想到,在这个时候,忽然皇帝下旨抓人,看架势事儿还不小。 而此时锦衣卫南镇抚司里,锦衣卫南城千户胡松奇走进大堂,只不过迎接他的是周围狠厉的眼神。 胡松奇是胡宗宪之子,当初因剿倭有功被封了锦衣卫千户。 当初在胡家风雨飘摇之时,嘉靖皇帝念及旧情并未发落胡家,只是把胡宗宪罢官,回乡闲住,其子依旧在锦衣卫中任职。 今日他忽然被从千户所叫到南镇抚司,虽然奇怪可也不敢耽搁。 此时大堂上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镇抚,而是平常不常见的都督,指挥使朱希孝。 在胡松奇正要叩拜时,耳中就听到朱希孝的声音。 “来人,把胡松奇绑了,暂押大牢等候发落。” “大人,胡某何罪?” 胡松奇被吓住了,他是锦衣卫中人,知道南镇抚司的大牢,实际上比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诏狱还可怕,这里根本就没有王法,只有锦衣卫家规。 不过朱希孝显然没有心情给他解释,随意挥挥手,就有校尉一拥而上将他拿下拖了出去。 正文 589俞大猷被弹劾 “老爷,出大事儿了。” 芦布急匆匆跑进大堂,对正在校书的魏广德大喊道。 放下手里的书,魏广德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官差要抓你?” 魏广德的打趣让芦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精彩,他也只是刚才在外面听几个书办在那里议论,说怕是又一次官场地震,才会如此慌张跑进来报信。 慌乱的摆手中,芦布说道:“刚刚皇帝陛下发出旨意,派锦衣卫南下捉拿原江南剿倭总督胡宗宪。 外面现在都在传,这次皇帝陛下要彻底清算严党,之前漏网的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陛下下旨捉拿胡宗宪?” 魏广德听明白了,他一直等待的消息,这下终于传过来了。 “为什么抓胡宗宪?有消息吗?” 魏广德其实更好奇,徐阶是不是按照自己想的,想办法栽赃陷害搞掉胡宗宪。 要知道,徐阶徐阁老跟着严嵩严世藩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没学会这点手段吧。 “不知道,我刚才就听到他们说,朝廷的锦衣卫已经出动了。” 芦布答道。 “好吧,我这里没事儿了,你出去再打探,看看能不能搞清楚原因。” 魏广德笑道,说话间又拿起放下的书籍重新翻看起来。 “是,老爷。” 芦布躬身道,随即转身出了屋子,顺着石板路出了院子。 打探消息嘛,在院子里守着肯定是不会有消息传进耳朵的,还是只能和外面的书吏在一起,才能打听到老爷想要知道的消息。 裕王府里,裕王朱载坖已经从李芳那里知道了宫里已经派出金银缇骑南下捉拿胡宗宪的消息,而之前魏广德送进裕王府的情报他也已经知道。 “像胡宗宪这样的奸贼,就应该以国法惩处。” 听到说胡宗宪向嘉靖皇帝进献秘术,裕王就气不打一处来。 胡宗宪因为和严嵩的关系,本身就让裕王不待见他。 之前一心想要把他拿下,更多的还是出于收拾严家就必须把他们在外的党羽逐一清理干净,胡宗宪在江南掌管数省抗倭战事,手中军事力量过于强大。 之后,胡宗宪乖乖就缚而嘉靖皇帝也不欲追究其责任,裕王也就把此人逐渐淡忘了。 只是没想到,他胡宗宪居然还想着靠进献秘术的方式邀宠,实在可恶至极。 “殿下,刚收到消息,胡宗宪的儿子胡松奇已经被押入锦衣卫南镇抚司,只待和胡宗宪一起问罪。” 李芳在一旁又把一个消息告诉了裕王。 裕王闻言点点头,“当初因为剿灭汪直,给了他家一个锦衣卫千户袭职,正好把这些个赏赐都收回,朱希孝做得对。” “你说,胡宗宪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然胆敢伪造圣旨。” 裕王沉声说道。 伪造圣旨啊,这直接触及皇帝的尊严,他可不信这是胡宗宪就有胆子做下来的事。 裕王看来,此事肯定是严世番怂恿而为。 “从锦衣卫里传出来的消息,此事当初抓倭首汪直的时候就用过,此事魏大人或许也有知晓。. 锦衣卫密档中只收有罪人口供,却无实据,想来当时已经被胡宗宪等逆贼销毁了,所以锦衣卫也不好上奏此事。 我想,魏大人也是因此,回京述职时没有提,毕竟很容易被扣上捕风捉影,嫉妒陷害的帽子,那时候胡宗宪刚因为进献白鹿祥瑞而被百官攻讦。” 李芳接话道。 “一次无事,胆子自然就大了。” 裕王叹气道。 “殿下,要不要下帖子,让魏大人散衙后过来一趟,问问他此事?” 李芳开口问道。 “算了,他最近忙着校书,来回奔波也是疲累,就让他散衙后回去好好休息吧。” 裕王摇摇头,否掉了李芳的提议。 “对了,抽空伱给孤找几本《永乐大典》过来,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书让父皇如此念念不忘。” 说道魏广德现在正在忙的事儿,裕王不由得想到了《永乐大典》,不自觉生起了一丝兴趣。 当初高拱在府上给他讲课时,也曾经提到过这书,毕竟是由解缙、姚广孝等人编撰,而之后更是知道嘉靖皇帝非常喜欢看此书,几乎每日都要读,由不得裕王不心生兴趣。 特别是听说上次西苑永寿宫起火,嘉靖皇帝跑出来时,随身也只带了《永乐大典》,而其他珍宝皆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是,殿下。” 殿下要看书,是好事,李芳当即就答应下来。 “对了殿下,今日奴才还听到一个好消息。” 这时候,李芳好似忽然想起似的,开口对裕王说道。 “什么好消息,快说出来让孤高兴高兴。” 这会儿裕王兴致不错,听到李芳说他还有好消息,当即高兴的答道。 “这个好消息是兵部那边传出来的,基本已经证实无误。” 李芳看到裕王这么高兴,自然也是兴奋,连珠炮似的把他听到的好消息说了出来。 “八月中的时候,虏酋黄台吉帅轻骑自宣府洗马林突入,其部将三五散掠驰过暗庄堡时被暗庄堡把总江汝栋发现,其率锐卒二百按伏堡外。” 听到这里,裕王顿时精神大振,开口插话道:“可是伤着那贼酋了?” 裕王能肯定,明军这次设伏肯定是没有抓住或者斩杀黄台吉的,否则边镇早就大张旗鼓进京报功了。 黄台吉,这小子当初居然学他老爹俺答汗,率轻骑就敢突入边墙,在京畿周边肆掠,直接导致京师震动,全城戒严,实在该死。 “就是可惜了,当时这个江汝栋不知道对方是黄台吉,所以率部围攻虏骑,那贼酋也是胆大,居然敢出阵直冲搏傻,我兵奋起挺击使之堕马,危急关头贼酋护卫死命保护将他救出。 可即便如此,此贼的盔刀亦为我兵得去,听说之后黄酋伤重昬瞑数日方才苏醒。 兵部此番已经查探确认此功,拟奏请诏升江汝栋二级,赏银十两旗,旗下阵亡官军蔡整等各袭升其子二级,还有赏银下发。” 等李芳继续把剩下的故事讲完,裕王也是轻叹口气。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过也怪不得江汝栋,他在知道内情后,怕也是悔死了。” 裕王倒是很善解人意,替江汝栋开脱起来。 “谁说不是,当时宣府巡抚还要治罪于他,幸好宣大总兵一力扛下来此事,还向兵部发文奏捷,兵部也是派员外郎前往宣府,实地了解战况和查验缴获,又有细作传回消息才确认此事。” 李芳又说道。 随后两日,关于胡宗宪伪造圣旨的消息传开,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 只是当怀疑此事的人知道曾经发生在杭州的事件后,也尽都默然。 其实这个时候,每年都有地方官员被选调回京,在六部等各衙门任职,在浙江为官之人也是不少。 所以在传出当年之事后,许多曾经在浙江为官,听说过此事的官员也都表示曾经听闻过此事,只是因为仅有传言而无证据,自然不能随意去说。 不过,其实大家也都清楚,那会儿严嵩当权,就算把此事报上来也没有什么用,都会被严嵩给想办法压下来。 至于之后不提此事,自然是因为没人问起,自然不会随意说出来。 其实,若不是传出这个消息,大部分官员都已经把此事给忘记了。 由此,京城官场风向大变,大部分官员都认可此事,至于查办胡宗宪,自然再无人有反对之声。 不过就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魏广德却又收到一个让他烦心的消息,俞大猷又被人弹劾了。 自从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官后,手上活儿也是繁杂,既要剿灭潮州倭寇,还有海盗吴平等贼人,此时广东还有少数民族首领蓝松三、伍端、温七、叶丹楼、程绍录、梁道辉等作乱,也要由他派兵征缴。 对付倭寇、海盗,俞大猷自然是以围剿为主,奉行狠辣手段予以歼灭,而对蓝松三、伍端等人的作乱,俞大猷选择首先招抚,招抚不成才出兵围剿。 俞大猷之前有招降这些少数民族部落的经验,而后又多次歼灭倭寇,很有威名,于是俞大猷单枪匹马去招降程绍录,又让程绍录劝梁道辉归降。 惠州参将谢敕与伍端等交战,打不赢,就说“俞家军”来了,伍端等首领赶忙逃回山寨不敢战。 不久,俞大猷果真来到惠州,将温七擒获。 伍端见温七被擒,于是负荆请罪来俞大猷军中,请求攻打倭寇开弥补自己的过失。 解除内患后,俞大猷又全力剿倭,以招抚的伍端等为前锋,先后剿灭邹塘、崎沙、甲子等处倭寇,倭寇侥幸脱险的二千多人则退守海丰金锡都。 俞大猷率军将其包围两个月,倭寇粮食断绝,打算逃走,却被副将汤克宽设伏兵击败,手刃倭寇首领三人,参将王诏等人随后赶到,将倭寇全部剿灭。 于是俞大猷率部转移到潮州,又将蓝松三、叶丹楼、吴平等山贼招降。 此时海盗首领吴平在南澳筑城造反,造船几百艘,聚众一万多人,劫掠滨海诸郡。 广东俞大猷遂与福建戚继光合作,俞大猷率领水军,戚继光率领陆军,二人夹击南澳,大破吴平海盗,吴平只身前往凤凰山老巢。 戚继光留守南澳,俞大猷派部将汤克宽、李超前往攻打,但却遭遇失败,吴平抢夺民船逃到海上,由此俞大猷遭到巡按御史的弹劾。 魏广德知道消息的时候,弹劾已经发起,先是递送到南京兵部,南京兵部尚书李遂认为俞大猷携大胜之军围剿海盗曾平居然让人跑掉,显示出其治军无能,故而认可此事。 只是因为涉及广东总兵官,事关重大,所以才以南京兵部的名义,附议了弹劾俞大猷的奏疏,一并送入京城由天子定夺。 魏广德也是从裕王府那边知道的这个消息,因为有南京兵部的认可,此事并未经过兵部杨博之手,而是直接送入内阁票拟。 “李遂这个老东西,真是无事找事。” 魏广德放下手里的条子,感觉此事有些头疼。 胜败乃兵家常事,岂可因为一战就直接剥夺俞大猷的官职。 这么大的事儿,俞大猷那边也没给他送消息,要是早知道此事还可以在朝中布置一番,至少请徐阶或者李春芳高抬贵手,在票拟的时候替俞大猷说说好话才是。 此事奏疏已经到了内阁,魏广德可没有权利自由进出那里。 按照内阁的速度,这种弹劾一镇总兵的奏疏,肯定是优先处理,此事怕已经票拟完成了。 隔壁院子就是张居正的值房,可魏广德看着桌上的条子,却升不起半点兴趣过去找他说说此事。 晚了。 就算找张居正在徐阶面前说和,那时的奏疏怕已经到了嘉靖皇帝面前。 默默坐在桌前想了一阵子,魏广德推敲内阁可能的票拟。 大概率会认可这份弹劾奏疏,因为其中有南京兵部的意见,直接驳回概率很小,除非之前早做打算,把徐阶和李春芳那里把工作做好。 至于结果,有可能是罢免,也可能是申敕。 南京兵部 自从裕王逐渐得势以后,原先被发配到南京的裕王府门人几乎都已经被调回京城,或者外派到各地为官,在南京还真没什么关系。 这也是魏广德一直忽略南京六部的原因,总觉得那里的官员都是养老的,不问世事,所以一直疏于打理关系。 没想到,在这件事儿上给他下了绊子。 南京兵部尚书,就算老丈人魏国公徐鹏举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一下子还真让他束手无策起来。 “罢罢罢,随他去吧,也算是给俞大猷提个醒,以后有人弹劾他,看他要不要事先告诉我,这么打个突然袭击,神仙都难救。”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此事,一切等西苑那边批红就知道结果了,左右最坏结果就是罢官。 让俞大猷回家闲住一段时间也好,反正大明这些年四处都有战事,像俞大猷这样能打的将军,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下午散衙后,魏广德出了校录馆上了马车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对车夫吩咐道:“去裕王府。” 虽然认命,随皇帝处置,可对于南京兵部尚书李遂,魏广德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能担任兵部尚书之人,自然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居然以一战胜败定一镇总兵的去留,这样的兵部尚书绝对不称职。 动李遂,还是先征得裕王同意为好。 (本章完) 正文 590让俞大猷生孩子去 魏广德不知道李遂为什么针对俞大猷,作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遂这是不给自己面子,也是不给裕王府面子,他势必要做出一些回应,即便李遂是他的江西老乡也不行。 李遂字邦良,号克斋,又号罗山,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昌府丰城县人,嘉靖五年进士。 先授官行人,后迁任刑部历任主事、郎中等官职。 嘉靖皇帝确立太子时,大赦天下,李遂曾请求将“大礼”大案诸臣都列在赦令中,尚书聂贤恐惧不敢,于是和同官一起向都御史王廷相求问,王廷相听凭他们这样做,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议者赞美他。 不久调他到礼部,忤逆尚书夏言,后因事遭弹劾下诏狱,贬任湖州同知。 自此以后,李遂就告别朝堂,开始在外为官。 三迁衢州知府,提升为苏、松兵备副使,后又因功升迁为广东按察使,再后进官山东右布政使。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侵犯京师,诏李遂督苏州军饷,他没有向皇上谢恩,就请求关防验符用新的官衔,皇帝恼怒其无礼,削去他的官籍。 嘉靖三十六年倭寇侵扰江北,朝廷讨论说因督漕都御史兼理巡抚,没有时间对付敌寇,请求特别设置巡抚,于是命李遂用原官身份巡抚凤阳四府。 因抗倭有功,李遂迁南京兵部侍郎,此时南京兵部尚书是张鏊。 因振武营兵变,张鏊去职由江东继任。 不久,江东调往宣大担任总督,李遂三年秩满乃迁南京兵部尚书。 至于这次是怎么回事,魏广德自然心里有数。 这李遂随看上去不似严党,可他与欧阳必进关系很好,当初欧阳必进摘了俞大猷招抚山民的功劳,由两广总督一跃成为南京都御史,继而在严嵩推动下入六部,先后担任几任尚书之职。 而在抢俞大猷功劳的时候,李遂正是广东按察使,对这样的事本应查实后出言制止,甚至弹劾。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得罪欧阳必进和他身后的严嵩严阁老。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这的的确确是因为老乡关系导致的一桩冤案。 魏广德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欧阳必进的影子,不过他也知道,此次江西严家事发后,欧阳必进并未受到波及。 以尚书致仕,朝廷终究还是要给些体面的。 散衙后,魏广德去了裕王府,很快就见到裕王,在他身旁只有李芳,倒是没看到殷士谵。 不过魏广德也不奇怪,现在大局一定,他们已经不需要经常守着王府里,随时为裕王参赞机务。 现在的裕王,早已不是当年朝不保夕的样子了。 王府讲官里,魏广德和张居正都有自己的事儿忙,而作为詹事府少詹事,不管有事无事,殷士谵也开始经常过问詹事府的事儿,其实也是在外宣示裕王府的地位。 其实,如果嘉靖皇帝封裕王为太子,詹事府自然就会完全听命于裕王。. 可惜没有。 不过现在由殷士谵掌管詹事府,其中差别其实已经接近于无。 “李遂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魏广德进屋,裕王直接开口问道。 俞大猷是裕王府的人,这在京城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居然在南京着了道。 要说南京官场不知道俞大猷和裕王府的关系,裕王可不相信,何况还是南京一部尚书。 魏广德咬咬牙,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殿下,此事或许是残余严党所为。” “严党?还有严党?” 听到魏广德的话,裕王立时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要知道,这时候朝中就算原本投靠严嵩的官儿,现在都恨不得在严府头上踩几脚,好撇清自己与他们的关系。 残留的严党,怕不是该躲起来,不被人注意到就烧高香了,难道他们还敢对裕王府的人出手? “李遂此人,和原吏部尚书欧阳必进关系很好,当初在广东之时,就曾合作剥夺了俞大猷招抚造反山民的功劳,做为欧阳必进晋升之资” 于是,魏广德把知道的和自己分析的结果,一一和裕王细说明白。 “怪不得,之前没人在孤面前说过这个李遂是严党的事儿,原来他靠向的欧阳必进,也难怪当初几次招父皇不喜还能复起,背后若是没有严嵩推动,说出去都没人信。” 裕王明白,李遂没有直接靠向严嵩,或许他也看出朝野及民间对严家的不满,所以选择投靠老乡,严嵩的亲戚欧阳必进,曲线救国,一样能达到目的。 “奏疏已经送进西苑了,听说李阁老票拟‘核实查办’,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裕王继续说道。 李春芳批的奏本,那意思倒是最好的结果,那就是要先查清楚再说,俞大猷在此次事件中到底有无过错,有多大的过程,再做出处罚。 至于怎么操作,裕王倒是信心满满。 裕王府发话要保俞大猷,御史能不给这个面子吗? “殿下,此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要力保俞大猷了。” 出乎裕王预料的是,魏广德竟然选择放弃保住俞大猷。 “为何?” 裕王不解,直接开口问道。 “殿下,王府过多干涉朝廷决议,终究不妥,那位怕是会不喜啊。” 魏广德直言道,“况且殿下或许有所不知,俞大猷已近六十,可膝下还无子女,皆因常年在外奔波所致。 俞家就他一颗独苗,还是老来得子,若是再不给他一些时间休息,我怕他老俞家就后继无人了。” “啊?” 裕王有些惊讶,“俞大猷还没有子嗣?” “常年在军中,来回各地征战,我大明军规,将军出征严禁带家眷,你让他如何生儿子。” 魏广德摇头笑道,“大猷早年一心于科举,从军后则醉心兵法,研究行军打仗,貌似对女人还没手下兵马有兴趣。” “你的意思是,让他罢职?关在家里生儿子?” 治罪肯定不行,裕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罢职闲住,貌似是对俞大猷最好的照顾。 “臣觉得可行。” 魏广德笑道。 “他这么大岁数了,能行吗?” 裕王兀自有些不信。 “他就是其父的老来子,殿下说行不行?” 魏广德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大猷应该能行。” “你这个和有志者有关系吗?”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哭笑不得,不过之前要保俞大猷的想法这会儿也是烟消云散。 俞大猷为大明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子嗣,确实朝廷有负于他。 “行,这事儿不管宫里怎么批红,反正就着落在你和李芳两人头上。” 说话间,裕王对旁边侍立的李芳说道:“这事儿,善贷那里有需要帮忙的,你尽可出手,孤准了。” “是,殿下。” 李芳急忙点头哈腰答应下来。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回头,裕王又对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这次摇摇头,“断不能如此了结。” 这时候,魏广德向裕王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好友张科就被南京一个给事中抓住小辫子要弹劾于他,当时我还没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现在俞大猷这事儿发生,我才后知后觉,张科那事儿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接着,魏广德又把张科被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弹劾一事说了出来,更是把弹劾起因详细告诉了裕王。 “那些浙将,虽私德有亏,可终归抗倭有功。 岳武穆曾讲,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不患天下不太平。 那些浙将虽然收了不少钱财,可只要打仗的时候敢死战,倒也不失大体。 朝廷总不能让人不惜命和敌人死战,捞点银子也要治罪吧。 所以张科就给那些人说了,只要打胜仗,以前的就一笔勾销,若是战败两罪并罚的话,可不就惹祸了。” 魏广德说完,就等着裕王表态。 “张科这话,确实欠妥。” 裕王轻轻摇头道,“不过,也算识得大体,知道朝廷最关心的是什么,办事能力还是有。” 裕王低头想了想,这才又继续说道:“善贷,那这次之事你打算怎么了结?” “李遂年纪也不小了,该回乡颐养天年了。老的离开了,小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魏广德答道。 对付这些官员,最好的办法就是剥夺他们的官职。 或许有人觉得夺官而不治罪,还让他们回乡继续享受贪腐得来的财富,是在放纵他们。 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不愿意失去权力的。 长期做官,把自己的生命和权力绑定在一起,当你夺走他的权利后是真的生不如死。 即便有些人想得开,回老家后继续骄奢淫逸享受生活,但这绝非其所愿。 当官一样能够享受这些,甚至还更丰富,而且权在手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不治罪,魏广德并不想打破官场潜规则。 失势了,致仕回乡就好。 虽然现在他走的很稳,可也不敢保证将来张居正会不会调转枪口对准他。 想想张居正历史记载中那恐怖的力量,连皇帝都只能瑟瑟发抖,魏广德觉得谨慎点没毛病。 到时候,最起码自己还有一条活路,可以致仕回乡。 他自己也不干净啊。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大明朝,就没几个干净的官儿。 可能,也就是海瑞稍微例外,据说这人是真的清廉。 离开裕王府后,魏广德坐在马车上思量起该怎么让李遂去职,总不能直接给人说不走就搞你吧。 太直接,都是做官的,还是含蓄点好。 想了想,魏广德心中有了计较,在都察院找人搜集李遂的罪证,准备弹劾他,给事中欧阳一敬也用上,让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遂在京城的朋友知道了,必然会给他通风报信,自己这边再让人过去劝说一二。 都是江西老乡,让魏广德直接挥起屠刀,感觉还真不好意思下手,以后面对其他老乡自己该以何面目面对? 如果能虚张声势,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李遂主动请辞,不伤和气,自然是最佳选择。 只要李遂离开官场,那些人自然会感受到压力。 心中有了大致计较,可对于去南京劝说之人,魏广德一时也想不到合适人选。 回到家,魏广德刚进府门,管家张吉就上来道:“老爷,南京回信了。” “哦。” 魏广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是什么事儿,可不就是张科那事儿吗。 也不知道徐邦瑞是否办好,让那岑用宾不再弹劾张科。 魏广德想着,就从张吉手里接过书信。 依旧先去后院拜见母亲,又看了眼妻儿,这才来到书房。 不过还没有拆开书信,张吉又在门外求见。 “何事?” 叫进来以后,魏广德问道。 “陈公公来了。” 张吉低声答道。 陈矩? 魏广德一下子就猜到他来的目的,马上道:“快请进来。” 很快,陈矩就被带进书房。 “陈大哥,快请坐。” 魏广德已经到了门前迎接,等两人坐下,张吉端进来茶水退出去后,陈矩才道出来意。 和魏广德猜测不错,陈矩这次正是为俞大猷之事而来。 “陛下尚未批红?” 有点出乎魏广德意料,嘉靖皇帝并未在奏疏上批红,而是暂时留在宫中,似乎也没考虑好该如何应对此事。 “黄公公知道俞大猷和你关系不错,和裕王府关系也很深,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矩直言道。 现在陈矩没了高忠这个干爹罩着,幸好又投到黄锦手下,在宫里的位置依旧不倒。 “陈大哥,关于这事儿,今儿下午我才去了王府,和殿下商量过了,打算让俞大猷罢职回乡,闲住一段时间。” 魏广德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他对裕王说的那些话又给陈矩说了一遍。 “真没想到,俞将军居然还没有子嗣,这确实不应该。” 陈矩也说道。 他也没子嗣,不是他没时间,也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求而不得。 “回宫后,我就把话传给黄公公,只是你这样做,会不会寒了俞将军的心?” 陈矩又开口说道。 “我会派人给他送封信过去告之,顺便给他带点银子过去。 他这个人,太直了,所以整个仕途几起几落,唉.” 魏广德叹息一声。 “宫里,全劳陈大哥支应着。” 魏广德有冲陈矩拱手道。 “应该的,话说你家什么时候开饭,我出宫还没吃晚饭。” 陈矩这时候笑道,“顺便看看你那孩子,上次来就没看到他。” 正文 591革职闲住 一顿酒席后,魏广德送走陈矩,这才回到书房,拿出之前那封南京书信。 虽然头有点晕呼呼的,可魏广德还是要拆开封口,看看信里的内容。 说实话,在李遂弹劾俞大猷以后,魏广德就感觉南京官场氛围有些诡异,怕是结果不会很好。 果然,在他抽出信纸细看后,不由得叹口气。 徐邦瑞在信里说了,岑用宾不打算收手,坚持要弹劾张科,一起被盯上的还有郧阳都御史陈志先和御史刘以节,而陈志先和刘以节似乎是徐阶那边的人。 看来,那些人是不打算束手待毙,而是打算向裕王府,向徐阁老展示肌肉,让他们知道鱼死网破大家都不会好受。 他们的目的,魏广德也大概猜到了,应该是想利用这个办法,为他们找一个全身而退的方式。 毕竟,他们现在也怕。 胡宗宪在老家,都能祸从天降,即便是他自己有些不安心,可徐阶的反击很是凌厉,直接就是向搞死他的方向下手。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已经怀疑,恐怕徐阶背着裕王府在江南怕是还搞了许多小动作,所以把人逼急了。 有了这个想法,魏广德倒不打算马上给南京回信,而是需要时间思量一番。 张科犯事,无非两个下场,要么召回京师入都察院,要么就是罢职闲住,等待起用。 现在不是裕王府要不要掺和进去的事儿了,而是严党残余把裕王府拉进了这场纷争中。 一开始张科的事儿,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个时候,魏广德也不敢玩见招拆招这一套了。 整个江南,现在围绕这南京官场,似乎有一场裕王府并不清楚的角力。 想想之前,徐阶连续对江南官场出招,大肆调整江南官员,当时魏广德还以为是针对严讷的动作,说不得其中还有隐情。 甚至那些人,或许以前是倒向严嵩的,而之后则选择了严讷。 说白了,现在江南的乱局,就是徐阶想要抢地盘,布置自己党羽而引发的争斗。 直到现在,魏广德才真正意识到南京那里发生了什么。 徐阶要清算严嵩旧人,而这些人为了自保选择投靠严讷,而严讷在和徐阶的斗争中失败。 这些人不甘任人宰割,选择了无差别反击,以展示力量。 好麻烦啊。 魏广德不由得感觉官场还真是错综复杂,稍不注意就着了道。 不过貌似这些人毕竟不在朝中,力量单薄,这么做很大概率也只是为了示威之后后徐阶进行和谈。 魏广德想了想,这次确实不能急于下场参与,而是应该通过裕王府向徐阶施压,让他尽快结束这场乱斗。.. 嘉靖皇帝想要当下局势稳定,裕王何尝不是如此。 南北两京官员斗起来,动摇的才是国本。 魏广德是真没想到,弹劾两浙巡按御史张科,或许就是他们在向他发出一个信号,希望裕王府能介入此事,居中进行调停。 忽然,“调停”这个念头一下子出现在魏广德脑海里,就再也挥之不去。 魏广德猛然间坐直身子,随后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们知道皇帝和裕王的需求,要稳。 在徐阶暗中想他们出手,连续向他们发难后,才把求和的希望从徐阶那里转移到裕王府来。 “该死。” 魏广德在心里骂道,自己当初太想当然,居然没意识到其中的凶险。 魏广德也意识到,江南那边官场的水,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 这些内情,怕是身在江南的勋贵都不曾注意到。 否则,徐邦瑞的信中断然不会没有提示。 要平息这场风波,就必须让徐阶停手,双方讲和。 别以为徐阶是内阁首辅,好像就可以用权势压服的决策,下旨剥夺那些官员的官职。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皇帝是不可能让徐阶的权势太大,那会影响到皇权稳固。 所以,为解决支持风波,就必须由裕王府向徐阶施压。 有了这个想法,魏广德不由得开始为裕王府考虑,怎么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当然,还要兼顾他魏广德的利益。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一定要去职,不然这个挑衅自己的人留在官场,以后每次看到这个名字都会让他不舒服。 而其他人,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广东巡按御史陈联芳、福建巡按御史陈万言,还有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 岑用宾弹劾张科,而陈联芳和陈万言弹劾俞大猷。 第二日,魏广德早上离开家门后再次直奔裕王府,他需要先和李芳商议一番,至少对他的一些猜测,需要让李芳安排人打探确认。 万一这次自己有想错了,徒惹旁人笑话。 在一处厢房里,魏广德把自己的猜测详细和李芳叙述了一遍,李芳听后也是眉头直皱。 虽然他掌握着裕王府的情报网和关系网,可对江南那边的情况,实际上知之甚少。 裕王府更多的精力,其实都集中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 不过魏广德的一番分析,倒是能解释很多之前的疑惑。 “我安排人查一下,之后再密报殿下得知。” 李芳没有多言,这个时候说什么貌似都不好,还是先探查清楚再说其他。 “那我就先走了,校录馆那边还忙得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正文 592《治安疏》 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论劾无治,郧阳都御史陈志先任巡按贪污不职,并言御史刘以节按应天,张科按浙江,各狥私纳贿举劾失实,通乞罢职。 志先革职,诏罢科、以节闲住,因敕都察院自后御史差满回道,务严加考察以肃风纪。 “老爷,这是张科张老爷给你的信。” 这天,魏广德回府,从管家张吉手里接过一封南方来信。 “好。” 魏广德先回后院,之后才又去了书房,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很快,魏广德就摇头叹息不止。 无他,张科接到旨意,知道自己被罢免,感觉官场无趣,直接交了印信回江西老家去了。 反正头上还顶着进士头衔,官职被罢免,可出身并未革除,回家依旧可以过着官老爷的生活。 给魏广德写这封信,就是告诉他这件事儿,看样子以后貌似是不想出山了。 “妮玛,这玻璃心。” 魏广德在心里暗骂,不过人都没回京城,再骂别人也听不到。 有心想要写信把张科叫回来,可想到他刚遭受无妄之灾,心里还窝着火,还是等段时间火气小下来,再给他写信吧。 魏广德放弃马上回信的念头,之前裕王府已经让他和李芳,还有礼部尚书高拱分别向内阁首辅徐阶施压,让他尽快结束江南的纷争。 张科,只是被误伤,想来他直接跑回家去,极可能和生气有关系,更可能还是对官场的凶险有了新的认识。 只能说现在魏广德的名字,在官场上知名度有点高,只要提到他就会让人想到裕王府。 而提到裕王府,以前官员们会想到的是高拱,而现在变成了他魏广德。 这也是江南纷争,对方想要警示裕王府,居然选择直接打击魏广德的同乡。 这个李遂,真特么不是东西。 魏广德在心里也是暗骂。 不过不管怎么说,通过这次事件,魏广德也意识到江西的官员已经分裂,不再是铁板一块。 以前严嵩当政之时,虽然江西官员有个别对他不感冒,如金达等人,但大多数人在遇事之事还是会向着严嵩说话。 而在严嵩倒台后,江西官员居然会向自己老乡挥起屠刀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大朝会,嘉靖皇帝依旧没有露面,只是命成国公朱希忠代拜天子玄极宝殿,上不御殿,百官具朝服诣皇极门行五拜三叩头礼,仍上表称贺,免宴,赐莭钱钞。 魏广德仔细想了想,他入仕这么多年来,貌似就没参加过大朝会。 能在朝会上看到嘉靖皇帝,也就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嘉靖皇帝会短短的漏一面。.. 或许,这也是因为大部分进士这一辈子只有一次见到龙颜的机会。 从十一月到正月,是礼部事务最繁忙的时候,有许多礼仪、祭祀活动要开展,虽然许多嘉靖皇帝会任命勋贵和大臣行礼,可执行工作都是礼部和太常寺去做。 高拱在礼部的时日不短,面对如此多的活动到是应付的游刃有余,毕竟都是按成例来做,只需要分配好人手即可。 虽然重复,可高拱还是乐此不疲,毕竟这就是礼部的功绩,只要每年这些礼仪活动做好了,礼部官员的评级都会得到上,对道门槛。 严讷致仕已有三月,内阁在徐阶、李春芳的主持下,虽然没有出大的纰漏,可办事效率这一块还是有些影响的。 最主要的还是,李春芳遇事有些犹豫不决,缺乏阁臣该有的魄力。 高拱这段时间在礼部的工作非常认真,目的不言自明。 “高大人,这是巡按江西御史成守莭籍上原任大学士严嵩家藏敕谕诘命二十轴,敕命三轴御制诗一轴,钦赐大道歌一轴,御笔诗赋三道,御笔珍藏二册,册副三册,御笔殄藏二封,圣谕五十六轴,圣谕一百七封,钦赐银牙图书各一面。” 陈以勤进了高拱的值房,把他刚清点后的文书报给高拱得知。 “这个应该是送入内库吧,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江西那边接洽是你盘点的,就由你和宫里联系,让他们过来接收。” 高拱看了眼江西缴回的御赐之物,好奇问道:“此次又押回多少脏银?” 之前成守节上报的严府家财至今高拱还有印象,实在是超乎人想象。 但是之后,轮到上缴入库的时候,确实拖拖拉拉极不利索。 “只有区区二十万两,一起的还有南直隶罗龙文籍没家产,不过和报上来的数字少了五万两。” 陈以勤摇头说道。 “怎么会差距如此之大?” 高拱皱眉说道。 几百万两和几十万两,悬殊如此惊人,容不得他不惊奇。 “这谁知道。” 陈以勤当然不知道内情,所以摇头答道。 虽然不知道答案,可高拱还是把此事记在心上。 不经意间,一月就过去了。 二月初一,魏广德出门上值,到了校录馆后就投入到校书工作中,丝毫不知道此时通政使司已经乱了。 通政司参议从面前这个瘦削老头手里接过奏疏,只是快速翻看一遍,差点失手把奏疏掉到地上。 “我说这位大人。” “区区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 那瘦削老头向上官拱拱手道。 “你这个,我就当今日没看到,你快点拿回去。” 说话间,那参议就把手里海瑞的奏疏递还回去。 太多禁忌之词了。 如果说之前为正君道,明臣职,求天下万世治安,还说得过去,后面提到“二王不相见”是什么鬼。 这东西虽然大家私底下有说,可谁敢把他付诸纸上。 指责皇帝修醮以求长生,一心求神仙,竭民膏脂,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 任用严嵩奸党 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通政司参议也是好心,今天一早遇到第一个来交奏疏的人,周围又无旁人,所以才要退回他的奏疏,只是没想到自己递过去,地方却没有什么接。 “我说海大人,你这奏疏要是真送上去,你知道后果吗?” 他本也是好心,对方是户部主事,算是一个肥缺,有心结交一二,所以才会如此反复提醒。 “瑞上疏时已备好棺材,诀别妻子,遣散僮仆,且已托人料理后事。” 没想到,面前那老头却是如此回答道。 “你确定?” 通政司参议还想再挣扎下,于是又一次提醒道,“你这奏疏,通篇指斥陛下,可知道后果。 天子真要发怒,怕是会祸及家人呐。” “已经想好了,今日奏疏递上去,我就回家待死。” “你这又何必呢?” 那参议看到海瑞似乎真的已经存了死志,只是轻蔑的摇摇头,他是不理解这个六品主事抽什么疯,非要上奏骂皇帝,关键骂就骂,其实指责皇帝的奏疏他们以往也收到到,可就没见到一封奏疏里用这么多违禁词的。 必须封禁,404。 “来人,过来抄录。”看到海瑞不打算收回,那参议自然也不会继续提醒,而是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海瑞。 两名经历过来后,参议把海瑞奏疏交给他们,“尽快抄录留档。” “是,大人。” 两人接过奏疏就走到一旁开始抄录,转身时耳边还听到那参议的提醒,“笔拿稳了。” 奏疏已经交出去了,那参议签好收件条,直接扔给了海瑞。 海瑞捡起掉落在地的字条收入怀中,转身离开时,那参议还在一旁讥讽道:“海大人,你这一纸奏疏上去,怕是真没活命的机会了,想吃点什么,今日就去吃吧。” 海瑞只是随意拱拱手,就大步离开了通政司衙门。 没有去户部而是直接回家,他自知此奏疏上去后,自己怕是很快就要下狱。 明知必死,可他心中读书人那点志气还是在鼓励着他,坚持完成了上书,把他这两年在京城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全部都写进了奏疏里。 说他骂皇帝,确实,他觉得当今这些年皇帝做的真不怎么样,根本就没有刚登基那些年励精图治的气象。 “大人,这奏疏.” “抄,照抄不误,又不是你写的,只是让你依葫芦画瓢,怕什么。” “这是掉脑袋的啊。” 在海瑞离开后,通政司大堂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 对于海瑞的上奏,虽然大家都觉得说的言之有物,可奏疏不是这么写的。 你要指出皇帝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委婉点,被那么激烈啊。 该避讳的,你也得知道避讳。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吧。” “疯子能中进士?” “这二龙传言,可能直接要他的命呐。” “别说了,快点抄好,我直接送到后面去。” 那收下海瑞奏疏的参议此时站到一边,催促经历动作快点。 “还是户部的主事,怕是当官当傻了。” 有人想起先前两人的对话,想到上奏之人的官职。 其实,在这个衙门的官员来说,谁不羡慕户部主事这个官职,这真是捞银子啊。 别的地方或许不行,可云南那边的官府到了京城交账,哪次不用心打点,巴结他们这些主事,一撇一捺都是银子。 “估计已经银子赚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自寻死路。” 很快,户部有个傻子主事,上了一道《治安疏》的消息,就从通政司书吏之口传到别处。 一开始,大家只是口口相传,但疏中提到的那些词,却都被人记在心里,毕竟很违禁。 大家都只当时疯子疯话,通政司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当消息扩散后,很快就有许多人涌入了这里,抄录奏疏的内容,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事似乎不一般。 而跑进通政司抄录奏疏的人里面,赫然就有芦布的身影。 魏广德是在校书之余,听芦布说起今天听到的精彩事,知道户部有个姓海的主事,发疯了般上奏,把嘉靖皇帝几乎所有过失都写出来了,丝毫没有留余地。 魏广德被芦布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依稀记得好像海瑞就是因为上奏疏骂嘉靖,什么“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的话,才骂出了名声。 之前他让段孟贤找机会帮忙引见,不过之后貌似大家都忘了这回事,而再次听到海瑞之名,这人已经作死的上书了。 原本的魏广德只听过这个东西,可对其中原文丝毫不知,其实后世见过的真不多。 不过到了这一世,魏广德好奇心起之下,当即让芦布去通政司抄录一份回来,他想看看这个所谓的“万世治安疏”,或“天下第一疏”到底写了啥。 芦布战战兢兢把海瑞奏疏抄好,就是战战兢兢,以他的身份,太知道自己抄的这东西到了皇帝手里,肯定马上下诏狱,严刑伺候,追查牵扯之人一并治罪。 而这个时候,通政司里其他官吏也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通政使已经把海瑞的奏疏送入内阁,海瑞结局一定,所以他们说话也没了许多顾忌。 “这个傻子,听说之前你还让他把奏疏拿回去,嘿嘿.” “唉,这奏疏,连着把内阁两位都骂了,估计没个好。” “其实我也觉得,严嵩罢相,严世蕃被处以极刑后,虽然人人都称天下清明,然而严嵩罢相以后的政事,不过和他作宰相以前差不多,也并不见得清明多少。” “慎言,慎言。” 有官员口不择言,旁边马上有人提醒道。 芦布身份特殊,听到那些官员的议论,也不敢继续在通政司呆太多,快速抄好《治安疏》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很快,魏广德就在值房里看到了芦布抄回来的奏疏,至于旁边那几本《永乐大典》,先丢在一边,等一会儿再看。 很快,魏广德就皱眉,海瑞是真敢说,几乎把整个官场都骂了。 一意玄修,陛下的心被妄念迷惑,臣子们为了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一味逢迎皇帝的需求,欺诈、贪赃、旷废职务而导致犯罪也就不奇怪。 海瑞懂皇帝? 魏广德脑海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 不对,应该是海瑞很会拍马屁才是。 也难怪,一封《治安疏》骂了那么多人,最后海瑞还能全身而退。 魏广德知道海瑞并没有因此就死于非命,而是活的好好的,还捞到一个天大的名声。 通篇虽然都指出嘉靖皇帝的不是,可也不断在给皇帝开脱。 前世要是自己看过,这《治安疏》怎么也轮不到海瑞来上,自己就干了。 (本章完) 正文 593杀心 说实话,魏广德仔细看过《治安疏》后,彻底推翻了之前自己脑海中的固有印象,这海瑞根本就不是在骂嘉靖皇帝,而是在捧嘉靖皇帝。 当然,也不是说正篇奏疏都在捧嘉靖皇帝,也有指出他个人的错误吗,而且也比较全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世,能够进大众耳中的话,就成了海瑞上《治安疏》大骂嘉靖皇帝昏庸无道。 魏广德当然相信芦布不会抄错奏疏,手里的东西肯定就是海瑞所上《治安疏》原文。 开篇大道理就不说了,后面直接说嘉靖皇帝是非常贤明的君主,可以比得上上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且可以和汉宣帝、光武帝、唐太宗、唐宪宗、宋仁宗先提并论。 到了后面,海瑞还说了,想当年您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改变明武宗朱厚照以来的乱七八糟的局势,兴利除弊,将宦官的权力限制,天下人都认为您是英明伟大的君王,可以和汉文帝相提并论。 海瑞其实很会说话的,尤其是先拍嘉靖帝的马屁,定了一个格调那就是皇帝您永远伟大光明正确。 就算后面说嘉靖皇帝锐意进取之心却未能长久坚持,一些荒诞的想法引导背离了初衷,一心一意去玄修,大兴土木和二十余年不上朝导致纲纪废弛。 多次实行推广封赐事例,官爵已过多过滥; 两皇子不能与陛下相见,人们认为您轻视父子之情; 因猜疑和听信诽谤,杀戮凌辱朝臣,人们认为您轻视君臣关系; 在西苑玩乐而不返回宫中,人们认为您轻视夫妇之情。 天下官吏贪污,将领怯弱,民不聊生,水旱灾害不断发生,盗贼猖獗。 在陛下登极初年,这些事情也存在,但没有这么严重。 现在赋役连年增加,各地效仿,陛下耗尽钱财信崇佛教,更加变本加厉,室如悬磬,十余年来到了极点,天下人于是就陛下改元的年号,推测说:“嘉靖,意思是说家家都净,没有钱财。” 严嵩被罢官,严世蕃被处死刑,使人略感快意,一时被称为政治清明时期。 但严嵩罢相之后,情况不过像严嵩任相之前罢了,并非天下非常太平安定的治世,远远赶不上汉文帝时期。 天下人对陛下不满已很久了,这是内外臣都了解的,要依赖群臣辅助拯救、纠正陛下的错误,让您回归正途,这是群臣的职责。 在醮修时,群臣相继进香,奉上天桃天药,又相继上表祝贺。 兴修宫殿时,工部尽全力营筑;为获取香料、宝物,户部派人四处寻找。 陛下有荒谬的行为,群臣就荒谬地追随,没有一人替陛下阐明是非。 奖励良善,惩治不法的作风,扬善抑邪的道理,早已听不到了,因为已经阿谀成风。 这些人已经心愧气馁,习惯见风使舵地顺从着陛下,违背良心地歌颂陛下。 欺君之罪该怎样处置呢. 魏广德挠挠头,知道这个海瑞可不想后世传扬那把迂腐,相反却是个十分精明的投机分子。 正篇奏疏,最起码海瑞没有说嘉靖帝搞大礼仪是错的,二十多年不上朝是错的,杀忠臣是错的。 只说他修仙问道是错的,花费了天下的财力,才有了“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说法。 所以,好像海瑞的奏折没有触碰嘉靖皇帝的底线,也没有直至嘉靖皇帝的逆鳞。 实际上,嘉靖皇帝的底限是什么? 一个当然是指斥他昏聩无能,二就是当初发生的一些事儿,大礼议一直都是他和文臣之间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即便到了现在,也时不时有官员上奏,乞求他赦免当初获罪官员。 嘉靖皇帝心里最大的坑都被他避过去了,那么海瑞的命肯定是不会丢了。 想想后世给人的印象是什么? 海瑞痛斥嘉靖皇帝,皇帝发怒要杀他,百官力保,最后成就他“青天”之名。 魏广德到现在才明白,海瑞的流芳百世也不是话本里说的那样,应该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事儿。 没那么简单。 嘉靖皇帝就算真有心杀他,也是因为海瑞沽名钓誉的心态,他就是在赌嘉靖皇帝不敢动他。 别看嘉靖朝惨死的正直官员不少,可这些人最后都是被记在严嵩等人的头上。 嘉靖皇帝是很聪明的,虽然平日里寻仙问道,看起来将权力交给了严嵩,但是实际上对朝廷大事还是自己做主,很多人杀不杀,很多人用不用都取决于嘉靖皇帝的意愿。 也因此,即便嘉靖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明朝也没出啥大问题。 海瑞是个清官,而且是个大清官,也是个名气很大的清官。 海瑞以举人身份入仕,初任福建南平教谕,后升浙江淳安和江西兴国知县,推行清丈、平赋税,并屡平冤假错案,打击贪官污吏,深得民心。 清官才是海瑞骂皇帝最大的底气,也是海瑞的护身符。 因为杀清官的一定是昏君,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 嘉靖帝如果杀了海瑞,那么在天下人面前,后世人面前就表明他就是一个昏君,而且是一个无能的昏君,而海瑞就成了忠臣,还是千古忠臣。 嘉靖皇帝当然不会上海瑞的当,让自己落下千古昏君的骂名,而成就海瑞。 而且在这个时点上这份奏疏,其实魏广德也觉得很是蹊跷。 嘉靖朝最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其实应该是从嘉靖二十九年到嘉靖四十一年,由严嵩当政的这十余年时间,政务虽然运转正常,可吏治加速腐败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期,海瑞已经入仕,知县、州判官的时候不上奏,而是卡在这个时候上这份《治安疏》,魏广德猜测或许他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嘉靖皇帝命不长久的判断,所以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最关注身后名的时候。.. 想到这里,魏广德猛然间发觉自己正在做的这些事儿。 其实,朝中就已有传闻,此次抄录的《永乐大典》嘉靖副本,是嘉靖皇帝要作为随葬品陪葬地下的东西。 嘉靖皇帝连续不断的催促校录馆抄录大典,其实只要稍微聪明点的官员应该就可以通过这点蛛丝马迹猜出一个大概。 以前,只是用文字认识这个时代的时候,自己还以为海瑞上这个奏疏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因为他以为《治安疏》通篇都应该是说皇帝的错误,所以上疏就等于自己把命交出去。 不过身临其境以后,魏广德才意识到,历史不能人云亦云,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没一个好相与的,都精明着呢。 海瑞,就是一个成功把握住机会的人,一封《治安疏》成就了他一世英名。 不过也由此,他只能穷苦一生,因为他除了官场上的潜规则进项外,其他的钱财就彻底和他无缘,只因他要保持住这份气节。 这,应该也是他已经想好的。 大明朝俸禄虽低,可各自孝敬也是不少,做为潜规则自然无损他“清官”之名。 不再去看那份奏疏,魏广德把他丢在一边,而是又拿起还没看完的《永乐大典》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此时内阁里,次辅李春芳已经到了徐阶值房,徐阶把通政司送来的海瑞奏疏交给李春芳看,想知道他会如何票拟。 这份奏疏有点烫手,虽然通篇又是褒扬陛下的英明神武,又不断指出皇帝的错误,搞的他徐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等李春芳看完后,也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徐阶又把先前通政使告诉他的消息说了遍。 “听说这个叫海瑞的户部主事,在上这篇奏疏的时候,已经诀别妻子,遣散僮仆,在家里买好了棺材等朝廷惩处。” “什么,这海瑞竟如此不堪,这是要逼君上失名于天下。” “知道有什么用?外面现在传的都是海瑞是忠直大臣,敢于直谏陛下,我等皆是阿谀奉承之人,只知一味讨好皇帝,做那些下贱之事。” 徐阶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他坐上首辅宝座,干的事儿和当初严嵩在时没多大区别,可他毕竟还要脸,可不是过去那样,嘉靖皇帝要多少银子,他就会像严嵩那样全盘接受,也会据理力争,尽可能减小内廷的用度。 因为徐阶等人执政以后,嘉靖已经收敛很多了,奢靡的生活已经极为节制,毕竟徐阶比严嵩要脸,不好好做他的走狗啊。 只是到了海瑞口中,自己其实做的事儿和严嵩没区别,直接否定了他做的一切。 可以想象,要是此疏流传后世,世人会用何眼光看他,把他比作严嵩第二? 其实魏广德猜错了,这个时候想要杀海瑞的,嘉靖皇帝可能都未必有杀心,而徐阶反倒起了杀心,要杀海瑞泄愤。 反正只要海瑞死了,一切都是嘉靖皇帝的锅,和他徐阶何干? 就如杨继盛、沈炼等人之死只会被人记在严嵩身上,而没人会去想其他。 但凡嘉靖皇帝在那时有丝毫想要他们活命的意思表达,严世番也不敢轻易下黑手。 “首辅大人是什么打算?” 李春芳拱手问道。 “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所以才招子实过来商议。” 徐阶叹气道。 “虽然这份奏疏核心是吾皇英明,可其中之言难免触怒龙颜,倒是我等,不说也罢。” 李春芳心里也不爽。 他是没敢向嘉靖皇帝谏言过,因为他知道谏言不会有效果,还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自从杨继盛惨死狱中,沈炼在大同被暗害,官员中中敢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徐阶这些被被严嵩一党压了二十多年的人,早先是用杨继盛和沈炼都探过路,试探嘉靖皇帝的底限,不过都失败了。 大家都将身家性命压在这仕途之上,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大家都没了犯颜直谏的勇气。 只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有人敢玩这一手。 “此子谋划叹为观止,不可轻视。” 李春芳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子实,你看着票拟该如何写?” 徐阶想起请他来此的目的,于是直接问道。 “首辅大人,还是不写了吧,直接送宫里,请陛下御览。” 李春芳只是摇摇头,就把事儿推出去,“买好棺材等死,好手段呐。” “老爷,裕王府请你有空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校录馆里,魏广德正在翻看今日最后一本抄本的情况,只要看完这本,今天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 “知道了。” 听到芦布的话,魏广德淡淡回了句。 裕王府找他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裕王肯定看到海瑞的奏疏了。 不过这事儿嘛,还是算了,裕王府就别插手了,反正海瑞死不了,朝中自有忠直大臣会出手保他海青天海老爷的。 就在芦布要出去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叫着他。 “可知道今日朝中的消息,陛下是否派人捉拿海瑞?” 魏广德直接问道,记得原来看的那些东西,好像说海瑞上了这个奏疏就被抓起来了,一直关到嘉靖皇帝咽气才被新皇帝放出来。 以前,他并没有上心此事,不过今天看了《治安疏》全文后,极大的撼动了他原来的意识,知道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没有听到消息。” 芦布很老实的答道。 望了望屋外的天色,魏广德猜测此时奏疏怕还没送到嘉靖皇帝面前,那就等着看吧。 又看了看剩下的半本书,魏广德就说道:“好,你下去给外面说一下,一会儿我就去裕王府,让他们在衙门外等我。”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送信去了。 此时,西苑永寿宫里,气氛冰冷的让人窒息。 内阁今日处理的奏疏已经送到司礼监,司礼监也把需要皇帝御览的奏疏单独挑出来送到这里。 可是,今日的陈洪从走进永寿宫的时候,不知为何双脚都在一直微微发颤。 心里一直不断咒骂海瑞没事儿找事,可把他这样的奴才害的不轻。 做为一份特殊的奏疏,自然是嘉靖皇帝要最先处理的。 像海瑞这样的奏疏要是压在 而此时,嘉靖皇帝就静静坐在御座上,翻看着那份由海瑞所奏的奏疏,嘴角不时的抽动,似乎也能看出嘉靖皇帝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虽然开篇定下他英明神武的调子,可中后篇全是指责他笃信宗教浪费国力,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一把将奏疏扔到地上,大怒道:“来人,命锦衣卫即刻出动抓人,别让他跑了。” (本章完) 正文 594其行可恕其心可诛 一把将奏疏扔到地上,嘉靖皇帝大怒道:“来人,命锦衣卫即刻出动抓人,别让他跑了。” “是是是,遵旨。” 一直候在下方的陈洪看到暴怒的皇帝,连滚带爬的从命道,一边又捡起地上的奏疏就准备出去传旨。 “陛下。” 这时候,一向在嘉靖皇帝身旁犹如透明人般的黄锦低声开口唤道。 他的呼唤让正处于暴怒中的嘉靖皇帝稍稍冷静下来。 他是个性格倔强的人,玄修不会有结果他不知道吗? 可坚持那么多年,若最后时刻放弃,他不仅不会成为那些文官口中的贤明君主,而是会成为一个傻瓜,被那些江湖骗子欺骗的傻瓜。 这,是他身为皇帝不能忍的。 就在刚才,嘉靖皇帝心中起了要杀海瑞的心,这个人实在太坏,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可是,黄锦的一声轻唤,恰到好处,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陛下,这个人向来有愚名。听说他上疏之前,自己知道冒犯皇上该死,买了一口棺材,和妻子诀别,奴仆们也四处奔散没有留下来的,他自己是不会逃跑的。” 黄锦看嘉靖皇帝已经冷静下来,急忙开口说道。 今日海瑞上疏一事传出后,他就从厂卫那里知道了详情,只不过奏疏没有送进宫来,他也不好先提此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事前找人查探清楚海瑞的虚实。 家里人都已经被遣散,正屋里就摆着一口棺椁,而他海瑞此时就坐在棺椁旁。 黄锦的这番话,彻底让嘉靖皇帝冷静下来,他意识到此事有些不对,貌似有人给他挖坑,再想到奏疏里的话,他就想明白了。 “这个人把自己与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 呼出胸中一口恶气,嘉靖皇帝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在看皇帝的意思,貌似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不去理他,此疏留中。” 嘉靖皇帝似看出他的窘态,随口说道。 魏广德收拾好书桌离开校录馆的时候,也没有听到宫里下旨抓人的消息。 魏广德坐在马车上,已经明白,后世传言大多不可信,什么嘉靖皇帝暴怒要杀海瑞,百官劝谏什么的,不看《治安疏》,再结合当下的局势,根本就想象不到当下的情况。 就算是之后再把海瑞抓起来,直到裕王登基以后再释放,可能也只是嘉靖皇帝给裕王留下的一个手段,让裕王可以用一个贤名面对天下臣民。 就是这点见识对当下的魏广德来说就足够了,可以让裕王不至于犯错。 马车很快就到了裕王府门前,魏广德直接下车,迈步走进了裕王府。 进门后,就有內侍迎了上来。 “魏大人,殿下已经等你多时了。” “前面带路。” 小內侍殷勤道,魏广德点点人,只是随口吩咐一句。 很快,在小內侍的引领下,魏广德走进了裕王所在的屋子。 “拜见殿下。” 魏广德上前向裕王行礼,裕王急忙让他免礼。 魏广德起身,又冲一旁的殷士谵拱拱手,“正甫兄,别来无恙。” 这段时间殷士谵在裕王府的时间也变少了,魏广德几次来王府都没有看到他。.. 不是有意避而不见,而是他根本就没在王府里。 当然,魏广德也不想见到他,毕竟他来此的目的大多是奔着李芳来的。 不过,魏广德相信他来王府的消息,应该还是瞒不过殷士谵的耳朵。 “善贷,别来无恙,听说你那边这俩月是忙得脚不沾地,呵呵.” 殷士谵和往日一样,乐呵呵的说道。 “唉,陛下没事儿就催问,李阁老也不时派人来问进度,都不敢耽误了。” 魏广德故作无奈的答道。 “听书校书的进度,你那里是最快的,而且你房里递上去的书册,李阁老校对后评价很高,就没发现一处错漏,很难得啊。” 殷士谵笑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做的么。” 魏广德故作谦虚的道。 “是极是极。” 殷士谵附和道。 “好了,善贷,今日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对那海瑞上疏一事,王府该作何态度?” 裕王略显不耐的打断了魏广德和殷士谵的交谈,事情发展到现在几乎一天了,朝堂上下已经完全传开。 海瑞虽然看似献媚嘉靖皇帝,可大部分人看到那份奏疏后还是觉得其实是在指桑骂槐,指责嘉靖皇帝笃信宗教而放弃治理国家,放弃天下万民。 毕竟在那书里,把“二龙不相见”的禁忌之词都写进去了,还大篇幅评论嘉靖皇帝玄修,大兴土木耗尽天下民力。 不管海瑞说的对不对,作为嘉靖皇帝的儿子,裕王觉得自己似乎都不应该视而不见。 别人开口指责你父亲的不是,做儿子能忍吗? “殿下想要如何处置海瑞?” 魏广德收起和殷士谵交流时轻松的笑容,看向裕王问道。 “我正是犹豫不决,所以才让你和正甫回来帮我参详参详。” 裕王说道。 没找高拱,这似乎是个好现象。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可面上表情不变,只是眼睛看向殷士谵,想知道他怎么告诉裕王的。 “我看了海瑞的上疏,觉得他做的不错,向天子谏言,正是臣子本份。” 殷士谵似是看出他的意思,开口答道。 “因为海瑞只是指出了陛下犯的一些错误,至少是大臣们认为陛下犯下的错误?” 魏广德发问道。 “正是,难道善贷认为海瑞奏疏不实?” 殷士谵狐疑着反问道。 而上首的裕王也身体微动,不经意间已经坐直了身体,似乎在专心听讲。 对殷士谵的反问,魏广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眨眨眼,笑问道:“所以,以正甫兄之见,海瑞不仅不应该被处置,还应该妥善保护了。” 殷士谵这次没回答,但是微微点头也表达了他真实的想法。 这,或许就是朝中自认为清流的官员们一致的看法。 敢于向皇帝谏言,这样的官儿至少不是坏人。 “但是殿下又担心,王府以这样的态度对外释放信号的话,会引人非议?” 魏广德回头看向裕王问道。 裕王这时候面无表情,不过魏广德也已经习惯了。 裕王真傻还是装傻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幅表情是经常出现,落到一些不熟悉他的人眼中就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海瑞怎么死的,魏广德还真不知道,但是有点印象,就是海瑞后来和徐阶关系闹得很僵,甚至在徐阶致仕后,还曾经被派到江南,干的事儿就是专门整治徐阶。 至于传闻是徐阶把下狱的海瑞救出来,魏广德就呵呵了。 反正他已经不相信后世对海瑞的印象,都是被刻意美化过的。 “对海瑞采用什么态度,殿下顺从本心即可。” 魏广德也看出来了,裕王似乎认可海瑞的奏疏,只不过他不敢站出来赞同,因为被指责的人是他爹。 魏广德让裕王顺从本心,那就是你既然认为不能认可海瑞,那就按你想的那样,小小的报复一下就是了。 这不仅是做给西苑那位看的,也是给满朝文武百官,给天下臣民看看,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什么态度。 裕王这时候面上神色依旧微变,只是眼神闪烁起来,似是听进去魏广德的话。 低头,沉思良久后,裕王才抬头对一旁的殷士谵说道:“殷先生出去后就对外说,孤不喜欢海瑞这个人。” “殿下,海大人虽然.” “不用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裕王直接挥手打断了殷士谵的话,他知道殷士谵要说什么,无法就是那一套,无非就是皇帝有错臣子就该谏言,指出君王的错误,让其改正,天下也才能安定。 这些东西,小时后高拱上课他就听过,那时候觉得好像是对的。 可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见识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也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唐太宗那一套看起来是对的,可细思之后却总觉得很是奇怪,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用魏广德曾经告诉他的话,那就是大家都是在表演,卖力的表演,演给别人看的。 唐太宗这么演,那是为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代明君的样子,礼贤下士,针对的还是敌人那边的残余,其实为的不过就是遮掩其获得皇位的不正。 他裕王不需要演,因为他就是最正的一方,他什么也不做,那个位置都是他的。 顺从本心,既然认可海瑞之言,但又顾虑悠悠众口,那就做个样子就好了。 “殷先生先回去吧,我另外还有事儿和善贷说。” 裕王又开口说道。 “臣告退。” 虽然不知道裕王和魏广德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殷士谵还是行礼后离开了屋子。 等人走后,裕王又看向魏广德问道:“善贷,你说这海瑞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上这个奏疏?” 这话问出来,魏广德就知道,裕王也思考过了这个问题,那就是海瑞上疏的目的。 “海瑞曾做过两任知县,据说很是清名,所以官声很好,因为在淳安知县任上对田赋征缴表现突出,也而被调入户部。” 魏广德答道。 这些,其实还是之前段孟贤和他提过的,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海瑞的过往经历。 “田赋?” 裕王狐疑道,眼睛看向李芳。 一旁的李芳在裕王视线下,只是微微点点头。 “他的田赋征缴超过以往惯例?” 裕王这时候好奇道,他已经从李芳那里知道了大概,不过对于魏广德口中的田赋征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很好奇,想搞清楚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 魏广德有些犹豫,因为这涉及到地方的一些规则,虽然他没有下过地方,主政一地,可却从欧阳一敬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结合以前在九江时所见所闻,自然就推出全貌。 可要不要把详情告诉裕王,魏广德有些踌躇。 其实,海瑞在那两县所做之事,说起来不过是“公平”二字,这本该是地方官该做的,只是因为下去的官员大多很难做到,或者根本不知道,所以才让海瑞这样的行动为他赢得偌大的美名。 民间征收田赋是按田地等级分摊方式进行,掌握分摊之法的如果说是知县老爷,不如说是县衙里的吏员。 这些人在分摊田赋的时候往往会为了利益勾结地方大户,把本该均摊的田赋通过田地等级的方式多摊到升斗小民身上。 海瑞做的,其实就是由他亲自主持分摊,杜绝了小吏从中欺上瞒下的牟利操纵,老百姓由此得到实惠。 同时对遇到的案件也是秉公处理,由此青天美名也就传扬开来。 不得不提一句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或许是因为过往经历,朱元璋在制定大明律法时就已经充分考虑到这点,所以对小吏的惩罚尤其严苛。 实际上,这时代的官员因为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又是流官,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被地方小吏合伙愚弄,可以说好处小吏们吃了不少,坏名声都被这些官老爷背上了。 其实想想后世,类似的情况也不鲜见,而且愈演愈烈。 就是魏广德的老乡欧阳一敬为什么知县不干也要回京城,就是因为在 虽然好处也不少拿,可毕竟被人摆上一道心里也不舒服。 可人家都按规矩来的,他又抓不到把柄,所以才拜托魏广德给他换位置。 至于后世传闻海瑞清廉,穷的给母亲过生日买不起肉食,魏广德也只是呵呵。 那两任知县赶下来,虽不至于搞到万贯家财,可海瑞应该是不穷的,否则也断不至于不断的娶妻纳妾。 值得一说的是,海瑞到现在还没儿子,所以他纳妾倒是合乎《大明律》的规定,可以公开做这些事儿而不担心被人弹劾。 魏广德想了想裕王的为人,又想到现在天下大势,觉得告诉裕王这些似乎也无关紧要,最起码未来的皇帝知道治下江山是个什么情况,加税减税的时候会多多思考一二。 于是,魏广德就把知道的情况简单和裕王提了一嘴。 “原来如此。” 裕王听完后久久无言,半天才又道:“仅公平二字,就让他治下之县能按时上缴田赋,可见那些不能按时上缴田赋的知县如何渎职,也难怪朝廷要对这些人降等使用。” “那他这次上疏你怎么看?” 裕王又问道。 “其行可恕,其心可诛。” 魏广德简单答道。 (本章完) 正文 595都给事中 “其行可恕,其心可诛。” 对魏广德的评价,裕王只是重复了一遍,随即微微点头。 “父皇会治他罪吗?” 半晌,裕王又问道。 “到现在宫里都没下旨意,陛下应该是看出他的想法了,所以不会让他得逞的。” 魏广德答道,说完话后,魏广德就干脆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纠结。 他是知道海瑞要下狱的,虽然还是和这份奏疏有关系,可他不认为是嘉靖皇帝因为这份奏疏迁怒于他,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魏广德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裕王的眼睛,看到魏广德低头,看不见他面部表情就知道魏广德没说实话。 可这里又无旁人,他不该如此才是。 旋即,裕王的眼睛就看到了一旁的李芳。 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就只剩下李芳这个太监了。 魏广德有话不好在太监面前说,那只能是 裕王本身不笨,自然能想到魏广德的担忧。 只不过魏广德此时低着头,不知道屋里的情况。 “李芳,你去看看我母妃祭祀用品准备的怎么样。” 裕王开口对侍立在一旁的李芳说道。 “是,殿下。” 李芳微愣后马上躬身答道,随即退出了屋子。 而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看裕王,又看看正退出去的李芳。 “先前你说父皇不会治海瑞大不敬之罪,可我看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出你之口,入孤之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裕王淡淡开口说道。 “殿下何必问这些。” 魏广德有些犹豫,觉得对裕王说那些话,似乎很不妥。 不管嘉靖皇帝对裕王怎么样,可魏广德能感觉到,裕王对嘉靖皇帝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亲人太少的缘故。 无论如何,嘉靖皇帝都是他的父亲,还是多年未见的父亲,只是隔着那一道墙。 这次,裕王并没有接话,而是直勾勾盯着他。 魏广德知道,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不仅会让裕王不痛快,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他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这就是那些人所说的“伴君如伴虎”。 “殿下,这也是我刚想到不久的。” 魏广德只好迎着裕王的眼神开口说道:“殿下问陛下会不会处置海瑞,臣认为不会。 但陛下不动怒并不代表他不会教训海瑞,不过只是让他吃些苦头而已。” “怎么说?” 裕王来了兴趣,问道。 虽然知道说了会让裕王不好受,可魏广德还是只能说道:“殿下对陛下是何感情?” 没等来回答,却被魏广德反问,而他问的又那么敏感,一时间裕王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波澜的样子,变得无比纠结。 魏广德不等裕王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抢先说道:“其实,殿下心性如何,王府上下人尽皆知,我只想说,陛下对殿下的感情,亦如殿下对陛下的感情。” 闻言,裕王已经皱眉,只是双眼依旧紧盯这魏广德。 “我笃定,陛下正是以为‘二龙不相见’的箴言,所以一直不愿意见你,不是他心坚如铁,而是担心你的安全。 已经失去了两位太子,陛下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眼角微微抽动起来,随即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稳住心神。 不过,由魏广德话里,他也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随即脸色变得焦虑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春秋鼎盛,知不知道刚才你在说什么?” “殿下,难道你就没想过,陛下为什么最近一直督促校录馆抄录《永乐大典》进度的缘故吗?” 魏广德低着头,用悲戚的语气说道。 “不要再说了,孤是问你如何处置海瑞,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裕王厉声道。 “陛下会处置海瑞,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他应该会重新翻出此疏,将海瑞打入诏狱,等殿下登基时将他赦免,以此获得天下的贤明称赞和朝堂清流的支持。” 魏广德依旧低着头没有抬起,因为他担心被裕王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吧,魏广德自认为表演功力不够,所以干脆就低头假装悲戚好了。 其实,在上午裕王听闻此事时,不管是李芳还是殷士谵,甚至高拱都传回来条子,无一例外都认为皇帝会拿下海瑞,下诏狱,严刑拷打追索幕后指使。 而高拱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裕王要出奏保海瑞,殷士谵的意见类似,只有李芳持相反的态度。 或许,这也和李芳是太监有关系,一切身家皆系于皇室。 不过正如裕王所言,他虽然认可海瑞奏疏的内容,可不代表会支持他,更不想保他,甚至还想狠狠抽他一顿。 这就是他的本心。 父皇再不好,裕王也不能容忍臣子这样指责。 先前听到魏广德评价海瑞‘其心可诛’时,他还真产生了弄死海瑞的念头。 虽然只是一瞬,就被他压制下来,因为他从高拱那边传递来的纸条也看出来了,海瑞现在不能死。 魏广德说嘉靖皇帝看出了海瑞的心迹,所以不会上当,裕王内心是欢喜的,这样他就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追问下,居然从魏广德口里听到另一个,一个没有人向他提过的问题,那就是嘉靖皇帝的身体怕是不行了。 而更让他受触动的是,魏广德居然猜测父皇,那个一直不愿意看他一眼的父皇,居然会为了给他刷名望,最后会那样做。 其实,裕王虽然嘴里说不信,可在梦中,他还是愿意相信父皇不见他是因为那句箴言的缘故。 “出去。” 这个低头想该继续说些什么的魏广德耳中忽然听到裕王的吼声。 在他惊讶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裕王再次对他吼道:“出去,叫外面的人不许进来,任何人都不许,孤要静静。” 魏广德不敢吱声,第一次看到裕王发怒,微微躬身,向裕王拱手后就一步步退向屋门。. 动作轻手轻脚,好似担心动作大了会再次引来裕王暴怒一样。 出了屋子,魏广德才长出一口气。 刚才裕王冲他怒吼是,双眼已经发红,脸上神情也非常恐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气度。 “没有陛下传唤,你们谁也不准进去。” 魏广德开口对外面正惊讶的张大嘴巴的几个內侍吩咐道,“不管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包括王妃和李公公。” 说完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裕王府。 魏广德相信,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遇见的海瑞在未来会因为今天的这封奏疏下诏狱,因为只要过了这两天,宫里不下旨抓人的话,他们就会认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魏广德若不是知道海瑞最后会被抓,也会如此去想,自然就不会预见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虽然把自己的“分析”告诉裕王,引来裕王暴怒,可他觉得这是值得的。 裕王至情至性,其实对嘉靖皇帝虽然心有怨气,可终归感情大过一切。 而自己说的这些话 好像有些自私了。 魏广德坐在马车上,脸上是一副苦笑,他觉得自己有点坏,并不是真心要怎么样帮助裕王,而仅仅是为了抱紧粗大腿。 不过今天的话,不管放在那里,都是拉近了裕王和嘉靖皇帝之间的父子之情,可没有丝毫挑拨离间。 就如同魏广德对裕王说的一样,在整个京城官场密切注视下,西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一晃眼两天时间就过去了。 嘉靖皇帝并没有派出锦衣卫来捉拿海瑞,而海瑞反而因为两天未进食,自己先倒下了。 因为料定嘉靖皇帝会派人捉拿他下狱,担心牵连家人和奴仆,所以他遣散了家里人,自然也没人为他做饭烧水。 还好,两天过后,海瑞的同僚们登门才发现,马上找来郎中尽心调理,又派人四下寻觅,终于在城外找到了海瑞的家人和奴仆,并把他们叫回来照料海瑞。 如同前朝骗廷杖的闹剧一样,海瑞虽然没有因此下狱,可他的名望确实在京城官场和文坛刷起来了,加之早先在知县任上积累的好名声,在清流官员的推动下,“海青天”之名开始在京师各处传扬开来。 就在海瑞扬名京师之际,朝政依旧在继续运转着。 近半年,魏广德感觉自己似乎有点走背运,老乡张科,门下俞大猷先后遭到无妄之灾被人弹劾而罢官去职。 不过在经过海瑞上《治安疏》一事后,仿佛一下子运气又反转过来了。 先是宣府军报,虏千余骑突犯宣府龙门等处,总兵马芳师参将袁世械等追袭之,斩首三十六级捷闻,嘉靖皇帝大悦,赏总督赵炳然及芳等银毙各有差。 只有又传出户科都给事中升迁,位置空出的消息。 都给事中,虽然只是比给事中高半级,可却是六科中的实权人物,也是户科的老大。 对于在户科给事中任上呆了两年多的欧阳一敬来说,自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升迁机会。 为什么说六科位置很抢手,因为这里是朝廷各衙门里距离皇帝最近的一个地方。 明初设置吏、礼、户、工、兵、刑六科,具有监察六部的权利。 这个六科的办公场所非常特殊,明朝只有两个部门的官署在皇宫内,一个是内阁的值房文华殿,另一个就是六科的值房了,因为六科的值房是一条长廊形的房子,俗称“六科廊”,这就充分说明了六科的特殊。 另外一个特殊的地方,一般明朝的京察,三品以下的官吏有吏部组织考察,三品以上由皇帝考察,但是作为最高官吏只有七品的六科给事中,却是由皇帝直接考察的。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六科给事中的权力如此之大,虽无宰相之职,却有一定的宰相之权,所以这里的官员因为最接近皇帝,所以升迁速度一旦起来,也是非常之快,甚至有人直接从七品一跃进入三品大员行列的范例。 而如果能力差点,运气也不好,则可以改迁,混个十三道监察御史,就有机会升任各地的巡抚,也是一条升迁的好途径。 当初魏广德险些被高拱送出京城,其实准备的诱饵就是先外派去福建担任巡按御史,择机为他争取巡抚一职。 科道,是真的位卑权重,抓住机遇就可以飞黄腾达的地方。 欧阳一敬对魏广德来说,帮助还是很大的,所以这次魏广德就把户科都给事中这个位置做为对他的奖励。 为确保万无一失,魏广德不仅向裕王请求,发动了裕王府的关系说服吏部尚书郭朴,还争取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永明的支持。 “升南京操江右佥都御史洪朝选为右副都御史,总督南京粮储;光禄寺卿任士凭为顺天府府尹,山西道御史吴悌为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户科都给事中刑守廷为尚宝司卿,改南京太仆寺少卿吴遵为南京太常寺少卿。” 魏广德嘴里念着今日刚刚发出的旨意,户科都给事中刑守廷由正七品连升两级出任正五品尚宝司卿,位置总算是空出来了。 不过,欧阳一敬升迁的旨意还未发出,一切都还存在变数。 不过因为有吏部和都察院的支持,魏广德也觉得出现差错的概率应该很低才是。 “老爷,欧阳大人派人送帖子,请你晚上去勾阑胡同。” 魏广德从芦布手里接过欧阳一敬送来的帖子,脸上浮现出苦笑。 这位现在看到顶头上司升迁,也是心痒难耐了。 “我知道了,你让外面准备下,我一会儿要出去。” 魏广德这会儿也不想有疏漏,干脆书也不看了,先去一趟吏部,拜访郭朴郭尚书。 想到前两天陈矩递来的条子,正好把消息传过去,让郭尚书也高兴高兴。 最迟半个月,这天官之位也要换人了。 郭朴那里去了,高拱那里也要过去一趟,毕竟他也要挪地方,说不好还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这次为欧阳一敬谋职,不管是郭朴还是张永明,魏广德都没有需求徐阁老那边出面,而是他以裕王府的名义直接拜访。 在知道两个河南佬要一起入阁后,魏广德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嘉靖皇帝的打算。 (本章完) 正文 596河道之争 “升户科左给事中欧阳一敬为都给事中,户科右给事中李燧为左给事中,工科给事中严从简俱右给事中。” 魏广德看着手中信札,嘴角挂出笑意,心里盘算这等上两日,叫上九江老乡一起痛宰欧阳一敬一顿。 这两天就算了,估计他那帮同僚会请他喝酒,庆贺他升迁。 而现在的朝堂,早已经忘记前些天他们还曾经津津乐道的青天海瑞的事迹,转而是关注起别的争论。 值得一提的是,海瑞在家休息两天后,早已经回户部上值。 对于之前几天的旷工,户部高尚书倒是很理解,批了假条,算是把那几日的事情给了了。 大明掌控着中华神州,每时每刻都有不同事件在发生着,朝堂中的官员当然也不可能一直只关注一件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魏广德对芦布说道。 “老爷,这里还有一份请帖,是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朱衡朱大人的帖子,请你晚上过府赴宴。” 说话间,芦布又拿出一份帖子递到魏广德面前。 “朱大人?哈哈.” 魏广德略微诧异后就笑起来。 伸手接过帖子看了眼,“送帖子的人呢?在外面还是已经回去了?” “人已经在走了,说还要送帖子去。” 芦布答道。 “我知道了。” 魏广德笑笑,把帖子放在书桌一边,又继续投入工作,而芦布也知趣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审完手里的这本书,魏广德准备换下一本的时候,眼角看到那份帖子,魏广德又轻轻摇头。 朱衡,字士南,号镇山,江西吉安府万安县人,是此时朝中的治水大臣,负责河道清理之责。 至于工部掌部尚书,当然还是雷礼,朱衡只是挂尚书衔的副都御使,和朝廷派出的河道总督职责类似,而他所负责的正是这两年泛滥的黄河水道。 嘉靖四十二年到四十四年,黄河连发洪水,导致河堤被毁,黄河有改道的风险。 上个月,朝廷遣工科给事中何起鸣勘河回京,并据实奏报朝廷,“何起鸣自沛县回京时奏言:黄河故道难复,开新河费省,且可杜绝后患,宜用朱衡开新河之议。同时兼采潘季驯之言,不舍弃旧河。” 何起鸣的奏报,其实是在朱衡和其治水副手潘季驯争论激化后的一个折中办法,即采用朱衡的观点开新河,希望一劳永逸解决黄河河道治理的问题,又不愿意得罪潘季驯,认为也应该修复黄河故道的河堤。 何起鸣的奏疏,到目前为止还未得到宫里的批红,而是让再议。 朱衡给魏广德下帖子,应该是想把在京师的江西老乡都叫上,为他站台,以壮声势。 朱衡的面子,魏广德当然要给。 实际上,若不是他有裕王府背景,以他五品官职,还未必能入朱大人的法眼。 至于潘季驯那边,支持的力量也是不弱,多是浙江籍官员在力挺其主张。 潘季驯,初字子良,又字惟良,后改字时良,号印川,湖州府乌程县人。 嘉靖四十四年无疑是潘季驯步步高升的一年,年初接连升任大理寺右少卿、左少卿,至年底进官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辅佐工部尚书朱衡治黄河,从此开始治河生涯。 两人的观点不同,可以说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如果抛开两人观点的对错,当下这场争论其实已经有演变成一场江西官员和浙江官员大乱斗的趋势。 江西和浙江,皆是大明朝的科举大省,在严嵩、吴山、欧阳必进等人先后离开后,江西官员在京城朝堂上的力量已经愈发势微,早已不复当年“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盛况。 唇亡齿寒的道理,做官的谁人不知,所以魏广德今晚也是非去不可的。 他可不想等他上台的时候举目四望,周遭已经没有江西官员的身影。 形单影只之下,他这个官怕也做不长久。 所以,魏广德根本就没去了解黄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其实就算了解也不懂,他后世又不是什么水利方面的专家,那里知道如何治水。 不过,只要支持朱衡的观点就对了,这才是此时京城江西人眼中的政治正确。 晚上到朱衡府上时,魏广德意外看到新任户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居然也来了。 “司直兄,你今日不和同僚庆贺升迁之喜吗?” 魏广德笑道。 “朱大人相邀,岂能不来?” 欧阳一敬笑道。 “应该也是为了让你在户科,甚至户部帮忙说话的缘故。” 魏广德瞟了眼正房里热闹的场景小声说道。 “此次,重点其实还是钱财,有钱开新河和维修故道可同时进行,没钱,朝廷可能还是只能考虑省钱的法子解决此事。” 欧阳一敬答道。 “户部和工部计算的结果如何?” 魏广德好奇,到底是开新河省钱还是疏通就河道省钱。 “说起来有些意外,竟然是开新河省钱。” 欧阳一敬低声道。 “啊?为何?” 对欧阳一敬的答案,魏广德是真没想到。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过户部报到宫里的奏陈,陛下迟迟未下结论,就是在等这个东西。” 欧阳一敬低声道。 “如此,朱大人应该可以称心如意了。” 知道这个消息,魏广德就笑起来。 今晚可以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用什么担心,嘉靖皇帝肯定会选择他的主张,开挖新河。 “走吧,我们也进去,里面热闹。” 魏广德和欧阳一敬一起走进了朱府宴客的正堂。 宴席自然是宾主尽欢,都是老乡,自然不会有人会在这个场合下拆台,说出什么对朱衡主张不利的言论。 不过在酒席散场后,魏广德出了朱府大门,就被身后的欧阳一敬叫住。 “善贷,我有事想和你先说说。” 欧阳一敬低声道。 “上车,叫你的轿子跟上来。” 魏广德答道。 很快,一辆马车和一乘小轿就离开了朱府门前,沿着街道缓缓向前。 “你是魏国公府的女婿,你对勋贵怎么看?” 马车上,欧阳一敬直接开口问道。 “怎么?司直兄抓住国公府什么把柄,要弹劾不成?” 听到欧阳一敬这么说,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突。 徐鹏举干的破事,他知道一些,可更多的还是不知道,不过此时,魏广德最不想被人提及的就是吴邦瑞两兄弟之间的争斗,特别是现在那位所谓的嫡母。 这事儿闹开了,丢面子的是魏国公府,也有他那位大舅哥。 在魏广德和他的书信里,他们已经商定,那就是等他爹徐鹏举不行了,朝廷任命继任者的时候,直接用吴邦瑞继承魏国公的爵位,而要完美做好这一切,那就等拖到裕王登基以后。 以魏广德和裕王的关系,而且又是合情合理的情况下,可以在不伤魏国公府面子的情况下把事儿办好。 欧阳一敬这一问,魏广德就有点担心这位大爷是不是知道了那点破事儿,打算直接弹劾徐鹏举管家无方。 不过还好,欧阳一敬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松了一口气。 “不是要弹劾魏国公府,有你善贷的面子在,就算真有些许错漏,自然只会告知,怎么可能对外说,还什么弹劾之言。” 欧阳一敬乐呵呵的说道,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司直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魏广德笑道。 “我想弹劾广西总兵官吴继爵。” 收起笑容,欧阳一敬严肃的对魏广德说道。 “吴继爵?吴,继,爵你说的是恭顺侯吴继爵?” 魏广德明白过来,感情这位是打算弹劾一位在外统兵的勋贵,所以才问自己对勋贵们是个什么看法。 恭顺侯,是吴克忠死后晋升的爵位,原本恭顺伯是一位归顺蒙古人,朱棣赐名吴允诚,死后追封国公,允诚子克忠袭伯爵位后,在洪熙朝因功劳进封恭顺侯,任副总兵,从而一代代传下来的。 到这一代的恭顺侯吴继爵已经是广西总兵官,也是外朝少有的还有实权的勋贵。 “他有何错处?” 魏国公府应该和恭顺侯家没什么关系,不过魏广德还是很好奇,欧阳一敬为什么要动他。 “我以为,广西总兵不应该用勋臣而要用都督。” “嗯。” 魏广德闻言点点头,没说话,等着欧阳一敬的下文。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欧阳一敬就这么闭嘴了。 “司直兄,还有吗?” 魏广德看欧阳一敬没说话,奇怪问道。 “没了。” 欧阳一敬答道。 “司直兄。” 魏广德转头看着欧阳一敬,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弹劾吴继爵的理由,就因为他是恭顺侯?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是啊,我觉得勋贵不应该在外统兵。” 欧阳一敬继续说道。 “你这奏疏上去,你觉得陛下会认可吗?” 魏广德惊讶说道,“要按你的意思,那云南的沐家是不是也要召回?” 云南沐家,自然就是说的黔国公府,历代黔国公都是挂征南将军印,世袭镇守云南总兵官,有权调动辖地明军,甚至可以在适当时候征发土司军队作战。 虽然时过境迁,云南已经不再是明初沐家说了算的时候,可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依旧不小,特别是对卫所和土地的控制和影响。 按照欧阳一敬的道理,那沐家也应该收回征南将军印,解除其军权才行。 魏广德摇摇头,感觉欧阳一敬的道理太大,不好讲通。 “你这个奏上去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按兵不动,等那吴继爵出现错漏的时候再上本吧。” 魏广德只能说道。 欧阳一敬可不是他的下属,只不过是需要依靠他升官,所以还能听进去他的话。 这一本奏上去,肯定会引起勋贵集团的反弹,不过恭顺侯貌似和其他勋贵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毕竟是蒙古族人,汉族的勋贵对他都是另眼相看。 可勋贵之间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你今天以这个理由请求解除吴继爵的职位,那他们呢? 特别是现在朝中影响力颇大的成国公朱希忠,怕是直接会想办法把你办了。 魏广德话毕,看欧阳一敬没有答话,又问道:“你奏疏都写好了?” 这次,欧阳一敬点点头,低声道:“写好了,之前广西要军饷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你呀你,难道你忘了成国公,到时候引起他的不满,以他在陛下心里的恩宠,你觉得你还能坐稳都给事中的差事吗?” 魏广德马上说道,“此事暂时放下吧,等那吴继爵犯错你再上本也不迟,否则凭白等罪勋贵,何苦来哉。” 看欧阳一敬微微低下头,似是还在思考,魏广德又低声道:“我不是因为和魏国公府有姻亲才这么说,陛下让吴继爵去广西领兵也是有自己心中道理的,所为不过就是平衡。 勋贵和武将都要用,边镇打仗是选拔良将,其他地方,别要求太多了。” 当晚之后,也不知道欧阳一敬是否因为魏广德的一番话,反正是没有把那本奏疏递上去。 不过,西苑关于黄河治理的诏书倒是终于发下来了。 意料之中,嘉靖皇帝选择了支持朱衡的主张,下诏开新河。 不过,让魏广德不安的是,潘季驯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诏书就此罢手,依旧游走于各部,积极游说修复黄河故道的主张,同时再次上奏自己的主张。 或许意识到户部对此主张的重要性,更是连续拜访户部尚书高耀及各位侍郎府邸,为的就是户部能表示有财力进行修复工作。 连续上了两道奏疏,皆被嘉靖皇帝驳回,可潘季驯仍力请恢复黄河和大运河故道的主张。 不过此时,朱衡因为胜券在握,已经部署新河道开工,更是对潘季驯的请求置之不理,由此两人交恶越深。 而就在此时,史馆诸臣纂修承天大志成,礼部拟上进呈仪注,钦天监择本月二十二日辰时吉,鸿胪寺一设表案于皇极殿册陛东设书案,二于丹墀东设香亭、表亭及彩舆 高拱将仪注送入西苑后,嘉靖皇帝龙颜大悦。 两日后,填补内阁阁臣的诏书也终于从西苑永寿宫中发出,命太子太保吏部尚书郭朴兼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高拱兼文渊阁大学士,同入内阁办事,改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大学士李春芳为吏部尚书。 (本章完) 正文 597四品了 高拱和郭朴入阁诏书发出,也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嘉靖皇帝对朝堂势力的再次调整。 高拱为人,自从离开裕王府进入朝堂后,做事愈发乖张,虽依旧保持人前谦虚温和,但行事也愈发霸道。 他的入阁,虽然是以东阁大学士身份腆居末席,但朝廷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高拱绝对不会甘于成为内阁中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和徐阶之间的争斗将不可避免。 挑起臣子之间的内斗,皇帝身居高位调停,这已经成为嘉靖皇帝掌控朝局的通常手段,也被大臣们熟知。 由此,倒是没人想到这次人事调整,嘉靖皇帝更深的目的,仅仅只以为是要让朝堂恢复到当初的样子。 不过,礼部和吏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自然又是引得众人觊觎。 礼部和吏部的侍郎都对此位置虎视眈眈,其中尤以陈以勤呼声最大。 当然,众人支持陈以勤上位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裕王。 虽然内阁阁臣皆挂各部尚书职,但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直管各部,而只是为了提升他们的品级。 毕竟,若内阁阁臣若只是挂大学士头衔,则他们只能是正五品官职,上朝排班都得站到后面去。 对于这样的神仙打架,和魏广德这些人自然无关,他们现在只能是一心铺在校录馆里,倒是免却不少是是非非。 “老爷,这是裕王府派人送来的。” 魏广德正在校书,芦布从门外进来,送上一份裕王府发出的信札。 魏广德只得暂时放下大典副本,取出纸条快速浏览了一遍。 字不多,不过却直接影响朝堂政局。 “博改迁吏部,高仪升礼部,赵炳然回朝进兵部。” 看完字条上的内容,魏广德只是挥挥手,示意芦布下去。 裕王府不知道是通过司礼监还是什么方式,提前一步知道了嘉靖皇帝这次对朝廷官员的调整,而且调整方式也很出乎意料。 宣大总督赵炳然卸任,回京城掌兵部尚书,原兵部尚书杨博却是去了吏部担任尚书,至于高仪从侍郎升为礼部尚书其实还在魏广德猜测范围内。 实际上,最初魏广德盘算最可能接替高拱的就是陈以勤和高仪中的一位。 不过,杨博的调任就有些出乎魏广德预料了,难道杨博还有机会入阁? 此时,这个念头在魏广德脑海里闪现。 由兵部尚书进入内阁的,除了在正德朝刘瑾搞出来一次外,在大明中后期几乎就没有出现过,倒是礼部和吏部尚书往往成为大臣入阁的跳板。 而嘉靖皇帝这次忽然调动杨博的职位,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有意让杨博入阁。 抛开别的不说,杨博确实有能力入阁,但是他过往经历就完全和阁臣搭不上边,这也是在这份旨意发布前,绝对不会有人会想到杨博还有迁吏部尚书的机会。 裕王府似乎也认命了,并没有因为陈以勤在这次官场大调整中就急急忙忙召回魏广德、张居正等人商议。 或许,在高拱升迁一事上经历的太多,裕王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反正到了散衙的时候,魏广德也没有接到裕王府的新消息。 几日后,果如那张字条所记载,杨博改为吏部尚书,高仪升为礼部尚书,而宣大总督赵炳然的召回圣旨也已经经过六科发往大同。 这次朝堂官员的调动不可谓不大,魏广德本来以为会和自己无关,他们这帮人现在就不断被内廷太监提着小皮鞭不断鞭策,让他们加快《永乐大典》副本的抄录工作。 只是,似乎嘉靖皇帝也没有忘记他们这些默默无闻,努力工作的官员。 这天,魏广德还在校书的时候,芦布又小跑着进了值房。 “大人,李阁老来了,还有圣旨。” “李阁老?圣旨?这次是谁的好事儿?” 魏广德闻言抬头看了芦布一眼,随口问道。 “李阁老让所有分校官都去前面大堂接旨。” 芦布急忙说道。 “哈。” 魏广德一瞬间内心就有点小激动,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已经对自己的官职不抱幻想,去年因为校书才升了一次官,这次或许就是和上次一样,普惠的一次旨意,给大家记功一类的,只能在京察时候才有效果的嘉奖。 不过,既然李春芳都来了校录馆,魏广德自然也不能让他就等。 简单把书籍收拾一下,就起身出了值房到前面。 和上次一样的程序接旨,只是领班的人少了一个严讷,只剩下李春芳站在众人最前面。 太监特有声调抑扬顿挫念出嘉靖皇帝的旨意,很快,魏广德脸色就是一片大喜。 嘉靖皇帝还真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情况,知道自己一直都努力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啊。 此时接旨的官员,脸上大多也是一样的神情,因为这次和上次不同,许多分校官仅仅得到的是记功,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升迁,虽然大多都只有半级,可这也是升迁。 魏广德和张居正无疑成为这次升迁的大赢家,张居正改迁太常寺少卿,由从四品官职升为正四品官职,同时提升的还有翰林院的品级,有六品侍讲升为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而魏广德从左春坊左庶子升为詹事府少詹事,从五品官员升为正四品官职,同时翰林侍读也提升为侍读学士,再次和张居正并驾齐驱。 虽然,没有立太子,詹事府就是个无依无靠的衙门,门前冷落鞍马稀。 不过,魏广德再次被升官了。 之前,张居正可是从四品,而他只是正五品,在这次接旨的排班中,他只能站在张居正的右边。 虽然这次官职的调整并不能让他和张居正的位置交换,可品级上两人还是又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 接旨后,魏广德就注意到周遭羡慕的眼神,甚至李春芳在看他和张居正的时候,都有一丝羡慕之意。 认真办差,努力抱裕王大腿。 魏广德此时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张居正为什么升职,还不是发现魏广德这段时间有些收敛,深居简出认真校书,所以他也效仿魏广德之举,一心铺在校录《永乐大典》上,应该也是被嘉靖皇帝知道了。 要知道,十位分校官,校录成绩最好的就是魏广德和张居正。 魏广德升职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可是朝廷最近似乎开始走背运。 魏广德还在连夜在自家府邸设宴邀请京师同僚畅饮的时候,广东发来消息,山民李亚元,聚众攻占惠州河源、和平两县,贼寇已经开始向周围府县出兵,大肆裹挟周遭百姓。 仿佛又是一个饶平贼张琏,据报当下李亚元已经聚集了三万多矿工,附庸势力也有好几万人,几乎已经和所谓飞龙国鼎盛时期力量接近了。 魏广德也是在奏疏送入京城后第二天才从同僚口中知晓,他对张琏不熟悉,对这个冒出来的李亚元也完全没听说过。 别看号称手下有十万大军,不过魏广德相信,朝廷知道了,那么他离灭亡之日也就不远了。 魏广德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李亚元还真能翻天不成。 不过,他对新任兵部尚书赵炳然会选派谁为主将还是很感兴趣的。 当知,兵部选将,将选兵。 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大家跟着倒霉。 “消息已经确实?” 魏广德对欧阳一敬问道,“我可听段孟贤说了,户部那边不满你指手画脚的,想要把你调出户科。” 欧阳一敬升户科都给事中后,也是有些许膨胀,开始对户部的条子、文书开始颐指气使,段孟贤听到消息,户部向内阁提议,既然欧阳一敬喜欢管事,现在朝廷最多最麻烦的当是兵事,不如调欧阳一敬去兵科。 好吧,六科不归吏部管,虽然要由他们下任命文书,可决定权在嘉靖皇帝手中。 户部对欧阳一敬,就只能在户部奏陈和内阁票拟上提一句,希望嘉靖皇帝能把欧阳一敬挪个位置,比如和兵科都给事中对调一下。 “留在户科还是去兵科,其实我还真不在乎。” 欧阳一敬捋捋胡子说道:“其实,弹劾兵将还更简单,只要找找那些人的过往战绩,老夫就可以决定要不要出手弹劾。” “你还真弹劾上瘾了,须知,弹劾是把双刃剑,既伤人又伤己。” 魏广德还是提醒道:“就算你弹劾成了,知道人家身后是谁吗?” “行的正,坐得端,我怕什么。” 欧阳一敬不屑的说道。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魏广德只是摇摇头,随即笑道:“和气生财,这才是户部该讲的,看来你的确不适合留在户科。” “对了,听说昨日赵尚书去拜访了杨尚书,可能广东李亚元的事儿,朝廷要定下调子了。” 欧阳一敬忽然转换话题对魏广德说道。 “可是听到什么传闻?” 魏广德奇道。 “我听兵科的人说,赵炳然属意派戚继光或者俞大猷去平定李亚元之乱,找杨尚书,可能也是在征询意见。” 欧阳一敬解释道。 “这么快就要安排俞大猷差事了?” 魏广德皱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朝廷在江南也有许多武将,可这些人大多都有各自职务,临时调派大军,征调将领,确实要谨慎,务必全其功于一役。 今日宴会招待老乡,不过其他人都走后,欧阳一敬却是借故拖到最后,和魏广德在花园里聊了起来。 “我估摸着,此事八成是要落在俞大猷身上。” 欧阳一敬又说道。 “刚刚解职不过两月,怕是没那么快起复。” 魏广德摇摇头说道,“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广德看向欧阳一敬,等待他给出答案,看来今晚欧阳一敬是想要搞事儿。 “还是上次我所说之事,俞大猷若是被派去镇压李亚元,我这边就出手弹劾广西总兵官,恭顺侯吴继爵,让他把位置给俞大猷让出来。 善贷,你看如此可好?” 欧阳一敬压低声音说道。 “嘶那吴继爵得罪你了?” 魏广德迟疑着问道,他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欧阳一敬好像和他卯上了似的。 “都是为朝廷的公事而已,哪有私情。” 欧阳一敬故作光明的说道。 不过,这一刻魏广德相信,欧阳和吴继爵肯定有什么事儿,所以让他记恨上这个人了。 “等等,若是兵部真的请复起俞大猷,等那边准备开打了,你再弹劾那个恭顺侯。” 魏广德只能说道。 本来他是想让俞大猷在老家待上起码半年,也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的,没想到会被欧阳一敬看上。 广西总兵官,又回到起点,俞大猷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官场升降机,来回折腾,就是难升职哪怕半步。 和魏广德说好此事,欧阳一敬又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从始至终,魏广德都懒得去问欧阳一敬和吴继爵之间到底因什么事儿结怨,只要他不主动提及,他都不会问。 不两日,果然有消息,兵部奏请启用俞大猷挂将军印,从广西总督吴桂芳、南赣巡抚吴百朋处调集官兵十万围剿李亚元部,免再生是非,欲从速扑灭贼寇。 魏广德听到消息也只是淡然一笑,随他去吧。 兵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少詹事可以插手的。 下午奏疏送入西苑,第二日嘉靖皇帝就批红,显然他也不想让江南乱军再起。 当初张琏那伙反贼可是差点打进浙江,若不是那里聚集剿倭大军,怕是浙江大半糜烂。 浙江是什么地方,和南直隶一样,可是大明的钱袋子,天下最富庶之地。 “哗哗哗” 天空大雨倾盆,这两年和前些年不同,北方整年整年不见雨水,可这两年天气一番之前,大雨要么不下,要么就连下数日,京城周边低洼地带都已经成为水泽。 朝廷之前的关注还在江南李亚元反贼身上,这两天大雨之下,官员们又开始愁起各地水情了。 魏广德知道,此时最担心的莫过于朱衡和潘季驯两人。 之前朱衡主张开新河,可这会儿。 而且这天气,若是黄河沿线也是如此,怕不是又一场洪灾即将爆发了。 而潘季驯此时心态,和朱衡类似,现在的他们巴不得像前些年,滴雨不落就好了,旱着要人命,可水多了也要命啊。 家人打着伞,魏广德在前面颠着脚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缓缓启动,向校录馆方向去了。 (本章完) 正文 598提醒 到了校录馆,魏广德下车,有随从打伞,快步进了馆内。 在门房处点卯册上签名,魏广德很快就到了自己的院子,芦布已经候在院门外了。 “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等着作甚。” 魏广德随口说道,就头也不回的进去了,芦布从魏家随从手里接过雨伞快步追上去。 如果不是下雨,魏家的随从连校录馆的门都进不来。 进了值房,里面已经被芦布打点妥当,今日需要校录书稿都已经放好。 跟了魏广德数年,芦布当然知道大人工作的习惯。 坐下没多久,芦布就把热茶送上,退出屋去。 魏广德端起茶喝了口,点点头,放下茶杯这才开始工作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魏广德终于校完今天第一本书稿,放好后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活动下手脚。 屋外依旧暴雨如注,不经意间往门外看了眼,就看都芦布从院门口一路小跑进来,身上的蓑衣还在不住滴水。 “怎么,又出去听到什么消息了。” 魏广德笑道。 “大人,今天倒是没什么消息,只有外地的一些奏疏进京,引得大家的一阵议论。” 芦布急忙答道。 “什么事儿引起大家议论?” 魏广德好奇问道。 “就是前两日湖广那档子事儿呗。” 芦布说道,不过看到魏广德困惑的眼神,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家老爷怕是还不知道这档子事儿。 “老爷不知道湖广承天卫军闹事的事儿?” “说说,我还真不知道。” 兴许不管是芦布还是张吉,都觉得湖广和自家老爷扯不上关系,所以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儿。 现在芦布起头,魏广德知道那边有事发生,自然也想问个究竟。 “湖广承天卫军为索要粮秣,聚众涌入承天府衙门,殴击书吏.” 芦布把事儿给魏广德讲了遍,随后又说道,“之前抚按官弹劾屯指挥胡炅,失期管粮曹茗,掌印朱衰约束不严,并承天知府郑文茂用刑过当,俱当议罪。” “郑文茂居然为此打死为首者,确实过了,引起军士大哗,詈辱于他也是活该。” 魏广德评价道,“陛下如何批复的?” “好像是说军士玩法,至辱守臣,令抚按守备官严捕首恶者治之,炅等俱下御史问。” 芦布皱眉想了想才说道,应该是看到了那什么抄本,所以他知道皇帝的批复。 “哦。” 魏广德闻言只是轻轻摇头,肇事者郑文茂居然没事儿,皇帝只追究将官失职之责。 遇事皇帝都这么处理,也难怪大明武官在文臣面前一点面子没有。 “另外昨日还有四川消息,仁寿盗贼二百余人也入城池抢劫府库杀人夺宝后逃亡永播去了,四川巡抚谭纶、巡按李廷龙因此事弹劾佥事吕荫,知事周大绣等各失事官员。” 芦布就把最近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告诉魏广德,反正这会儿老爷也是休息,他真要校书的时候,他哪里敢和他说这些,打搅老爷工作。 如此又是两日,京师的雨终于是小了下去,不过周遭府县遭灾的奏报也接踵而至,京官们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雨势变小轻松起来,反而更加沉痛和担忧。 等京师大雨终于停歇下来后,南直隶奏报送来,黄河在沛县再次决堤,泛滥千里,受灾百姓无数。 此时正是朱衡力主修建的新河工未完成之时,一时间在京的科道言官纷纷上疏弹劾朱衡,以为新河必不可成,朱衡所为误国误民。 一时间,朱衡在京城成了过街老鼠般。 而他的对头潘季驯的情况也不好,他和朱衡都是治水大臣,黄河决口引发大灾,他自然也遭到口诛笔伐,只不过在他头上有上官朱衡先顶一阵。 对朱衡现在的遭遇,魏广德等人这会儿也只能袖手旁观,实在不好参与。 其实,黄河治理,从古到今都是一道难题,一直都没有得到根治。 和后世人看到的黄河河道不同,在这个时代,黄河的入海口不是在渤海,而是分为三支,向南一支分三股,入涡河、颖河入淮,向北一支由长垣、东明冲入张秋运河,向东一支由开封翟家口东出归德,直下徐州,合泗水入淮。 也就是说,这时代黄河之水是进的黄海。 这一切,还是因为在弘治二年,黄河在开封及荆隆口决口导致的。 到目前,有史可查的黄河因决口改道事件就有五起,第一次改道是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黄河决口于宿胥口(今滑县东北),河道从黄河故道向东迁移40公里,经滑县、大名、夏津、清河,由沧州、黄骅入渤海,史称汉志河,行河613年。 第二次大改道于西汉末年王莽始建国三年(公元11年),“河决魏郡(今濮阳西北),泛清河以东数郡”,河道向东迁移80公里,经濮阳、清丰、阳谷、聊城、临邑、惠民,至利津入渤海,史称东汉河,行河1037年。 因河道地势有利,加之王景治河之功,历东汉、隋、唐、五代无水患。 第三次大改道是在宋仁宗庆历八年(公元1048年),河决澶州商胡埽由青县、天津入渤海。 黄河第四次大改道是金章宗明昌五年(公元1194年),河决阳武光禄寺村周视堤口,向东经入曹、单、萧、砀河道,由清江口云梯关入黄海。 孝宗弘治二年那次则是第五次改道至今,仅仅是改道就五次,期间决口更是数不胜数,由此可见治理黄河有多难。 不懂就不要发言,这是魏广德一贯秉持的观点,所以他虽然支持朱衡,那仅仅是因为老乡关系,倒不是说他就觉得朱衡的法子好,能治理水患。 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魏广德也觉得黄河似乎是个彻底整治一下了。 后世对黄河有个很普及的观点,那就是因为人口活动破坏黄河上游的水土,导致水土流失严重。 不过这些道理,魏广德思虑了两个晚上,最后还是没有写成奏疏递上去,实在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证。 裕王还没有上位,他说的话在皇帝那里其实没多少优势。 到时候发下来让部议,他又该如何解释,说上游多种树? 就算证实那东西可以减少黄河携带的泥沙总量又如何,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取得效果,还需要朝廷大笔往里砸银子。 砸银子种树还不如花这些钱修河堤,魏广德相信在这样的辩论中,他肯定要输。 还是不献丑了。 魏广德打定主意缩头好了,观念的差异导致他所知道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有市场,不会得到广泛的支持。 而在西苑并未批红,选择留中后,朱衡似乎是感觉到皇帝的支持,不断行文各地,加快新河工的推进速度,希望尽快完工展现效果,摆脱当下自己不利的处境。 而潘季驯仍然执着的上疏,力请恢复黄河和大运河故道。 就是在这样纷纷扰扰之中,欧阳一敬递上了弹劾广西总兵官,恭顺侯吴继爵的奏疏,力陈勋贵带兵的危害。 而就在当日,魏广德就收到户部尚书高耀、兵部尚书赵炳然和内阁徐阶递过来的条子。 “呵呵.” 魏广德看过后只是摇头轻笑,随即把条子放到一边的盒子里。 散衙后,他才派人给欧阳一敬带了句话,“等着去兵科。” 以前就有人一直在谋划把欧阳一敬从户科转到兵科去,他这次忽然弹劾广西总兵官,正好给这些人口实,既然他喜欢军事,转兵科自然顺理成章。 从高耀、赵炳然和徐阶的条子里,魏广德就看到了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 只是基于自己和欧阳一敬的关系,把消息先传到自己这里。 赵炳然. 魏广德猜测,赵炳然会答应,估计是因为徐阶和高耀的压力,毕竟他初来乍到,不好得罪当朝首辅和多年的户部尚书。 时间不知不觉就是数月,此时已进入嘉靖四十五年十月。 “老爷,你的同年吏部文选郎中胡汝桂,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送来联名帖,请你晚上去湘桂苑饮酒。” 说话间,芦布把一张帖子递到魏广德面前。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随口问道:“来人可述说所为何事?” “没有。” 芦布答道。 “知道了。” 魏广德放下帖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胡汝桂和胡应嘉跟他一样,都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在京城的同年都时常聚会。 在他们那一届中,最出彩的自然就是传胪魏广德了,抱上了裕王府这条大腿,又因为魏广德大方,所以在同年中话语权很重。 而胡汝桂在同年当中影响力也是不小,毕竟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对文官来说事关前程。 至于胡应嘉,都给事中,权利也是不小,可魏广德并不怎么看得上他,或许是因为他操作了欧阳一敬升都给事中一事,感觉拉个人做都给事中似乎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能有办法把人弄上去,他自然也有办法把人弄下来。 特别是随着近日从裕王府内获知,嘉靖皇帝身体似乎有恙,有近半个月时间都没有离开永寿宫在西苑内游玩了。 散衙后,魏广德先回了一趟家,换上常服后正要出门赴宴,门人来报,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来了,就在府门外。 魏广德笑笑,随即走到门前打算迎接一下这位兵科都给事中。 嗯,以后自己手下那些武将的前程,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位了。 “善贷可是要去湘桂苑赴宴?” 谁知道,欧阳一敬见到魏广德第一句话就问他晚上是不是要受胡汝桂和胡应嘉邀请去喝酒。 “其中难道.” 魏广德立时警觉起来,开口说道。 “找间空屋,我和伱说说。” 欧阳一敬低声道。 “跟我来。” 魏广德带着欧阳一敬找了间空屋子,下人都被屏退,魏广德这才开口道:“司直兄专门为此事而来?” 欧阳一敬点点头,“之前他们也找过我,不过我给推了,听说今日他们又大撒帖子邀人,我料必找你这个同年去做带头之人。” “到底为何?” 听到这里,魏广德就知道其中怕是很重的干系,只是搜寻记忆,最近貌似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和吏部有关系的大事。 “善贷对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永明张大人如何看?” 欧阳一敬开口问道。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可魏广德还是开口说道:“永明素清谨。掌宪在严嵩罢后,以整饬纲维为己任,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完,魏广德就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欧阳一敬,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们这些给事中,属于科道言官,是专门夺人乌纱帽的人,可夺人乌纱总得师出有名才行,别人做错事或者什么地方惹到自己了才会出手。 而那胡汝桂、胡应嘉,则是仗着手中权力,唉我都不好意思说六科中的一些事儿。” 欧阳一敬却只是开了个头,又不往下继续说了。 魏广德皱眉,“难道六科和吏部还可以操纵官员,于擅朝政不成?” “我们六科若是有事相求,找到六部或者什么衙门的官员,对方一般都会给点面子,就好像你府上,怕也没少收福建官府送上来的各种礼物吧。” 欧阳一敬开口说道,“我,兵科都给事中,那些在外武将每逢时节也要给我送礼。” “他们这次是要对谁出手?还想拉我进去?” 魏广德大概明白了,今晚是宴无好宴,龟儿子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猛然间,魏广德想到刚才欧阳一敬问起之人,瞪大眼睛看向欧阳一敬道:“他们想搞张永明?” 欧阳一敬点点头,“都察院的势力比他们大,张大人自然不怕他们,反而经常敲打他们,引起他们的反感,可以说六科和都察院御史,不少人都已经聚合在他们那边,打算找机会联手弹劾张大人。 那张大人可是徐首辅那边的,我估摸着他们也是怕引起徐阁老不满,所以想把你拉进去,借用裕王府的虎皮。” “竟是如此,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魏广德皱眉说道。 “有劳司直兄,不然今晚怕还真可能着了人家的道儿。” 魏广德冲欧阳一敬拱拱手道。 酒桌上,多喝几杯酒,说不好稀里糊涂就答应下什么来。 “来人,设宴。” 魏广德冲外面大声喊道,又转头对欧阳一敬说道:“他们吃他们的,咱们就在家里吃。” 等出来看到张吉,魏广德又吩咐他马上派人给湘桂苑送消息,就说他偶感风热,不适合赴宴。 (本章完) 正文 599逮捕海瑞 魏广德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他们那一届同年的灵魂人物,只要不通过他居中联络,其他人就成不了事儿。 可结果,显然让他明白,他还是想多了。 在他找理由推诿没有去参加那晚聚会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改变大局。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没两天,给事中魏时亮就以近两年御史滥权之事上疏弹劾张永明,指责他在都察院左都御史任上渎职,疏于对派出的各巡按御史管理。 数月前,嘉靖皇帝才因为南京岑用宾的弹劾,要求都察院严加管理各地御史,特别是在他们回京后还要进行核查巡按期间是否有徇私枉法的问题。 魏时亮这份弹劾奏疏威力不大,可却让张永明丢尽了脸面。 张永明自出任都察院掌院以来,一直都是严于律己的,而被出衙门弹劾的张科等人,其实内中详情他也知之甚详。 嘉靖皇帝那份批红,他只能是吃哑巴亏。 没办法,谁让当事人一方是徐阶徐首辅。 而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从七品的官员就敢去撕那层伤疤,这让张永明感觉到极大的被冒犯。 按照惯例,在知道魏时亮弹劾后,张永明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直接回府,等待朝廷的结果。 不过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张永明心里有气,没成想这一回到家里后竟是直接病倒。 下午,魏广德就在值房收到裕王府递来的条子,招他回去,裕王有事要问他。 此时的魏广德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家就卧床不起的消息,只以为是魏时亮、胡汝桂、胡应嘉等人的事儿已经被裕王府知道了,让他回去解释。 其实,那晚参与聚会的不止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也包括魏时亮这些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只不过他们的职位都是在六科。 这也就难怪欧阳一敬能事前得到消息,赶来阻止魏广德前往。 六科,在安排欧阳一敬进去前,魏广德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衙门,在他以为就是皇帝安排给他支持者赚取资历的地方。 对朝堂的监察之权,主要还是要都察院来完成。 不过之后,给事中们动不动就上奏弹劾,终于还是让魏广德知道这个衙门的厉害之处。 怪不得说科道言官都是疯狗,可以随便咬人。 科道说的就是他们都察院,而言官说的就是六科。 魏广德忙完今日的校书后,提前一点时间离开了校录馆,直接前往裕王府,在见到裕王后,他才知道上午就收拾东西回家的张永明居然病倒了。 “胡应嘉他们搞出来的事儿,你事前一点不知情?” 裕王皱眉看着魏广德,再次问出这话。 高拱和徐阶有些矛盾,那是在私底下,裕王知道一些,但并不完全了解,所以徐阶的人在裕王心目中,那都是支持自己的力量,更遑论还是都察院这样重要的衙门。 可这次李芳汇报说给事中魏时亮弹劾张永明渎职时他只是微微诧异,可李芳说出魏时亮是兵科给事中,裕王立时就想到了魏广德。 是的,他想的不是欧阳一敬,而是魏广德。 “善贷和张大人有隙?” 当时裕王就问出这话,很是惊讶此事。 实际上裕王没有说的是,高师傅和徐阶有矛盾,现在魏广德也和张永明有了嫌隙,好像他裕王府和徐阶是有点八字不合。 不过在安排李芳深入调查后才发现,背后似乎没有看到魏广德的影子,倒是让他们注意到了胡应嘉等人,所以裕王才派人给魏广德下帖子,让他来王府,他要详细了解此事。 “殿下,此事我事前听到一点风声,但要说知道详细却是不能。” 于是,魏广德就那前两日胡应嘉、胡汝桂相邀,自己赴约时被欧阳一敬所拦的事儿给裕王说了下。 “这么说当时欧阳就告诉你,二胡是邀约人手想要弹劾张大人。” 听了魏广德的话,裕王问道。 “是的,不过以张大人这些年的政绩,可不是他们无中生有就能弹劾成功的,陛下也绝对不会看不到张大人执掌都察院以来做出的成绩。” 魏广德急忙答道。 “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为何?” 听到裕王忽然这么说,魏广德大是惊奇道。 “他病倒了,都六十好几的人,问了太医,都说是老年病,不发作就和普通人无恙,可一旦发作,身子骨就会一直衰弱下去,很难再回天。”. 裕王低沉的说道。 “这么说,不管陛下如何批红,张大人是肯定要致仕回乡养老了。” 魏广德到这时候才明白裕王叫回自己的目的,了解清楚他的立场是很重要的因素,其实还有就是关于张永明离开京城后都察院的掌院问题。 现在的裕王,也越来越想安排亲和之人掌控朝廷里一些重要的衙门,亦如当年嘉靖皇帝任用严嵩时,只要严嵩提出人选,嘉靖皇帝一般都会通过一样。 嘉靖皇帝信任严嵩,他予取予求,而作为支持,皇帝自然也对严嵩予求予取。 “那殿下的意思是,打算争一争这个位置?” 魏广德虽然对张永明没有恶意,可也没多少善意,只不过内心还是觉得他人不错,到时候离京的时候自己怎么也要去送送。 说起来,张永明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之一。 “谁去?孤手上可没有人可以推出去争这个位置。” 裕王好笑的看看魏广德,心说自己身边的人,你还能不知道吗? 陈以勤倒是够资格,可人家现在在礼部干得好好的,将来以这里为跳板还可以窥伺内阁大学士之位。 其实不能说是窥伺,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陈以勤、殷士谵、张居正,还有魏广德这些人,都是必须弄进内阁去的。 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当初自己在裕王府里遇事不明之时,就是在堂屋里召集他们这些人一起讨论,想法子解决。 等到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内阁会议,自己坐在上面,而是真正的国家大事。 既然要让他们入阁,肯定是只能去礼部和吏部,最次也是太常寺卿这些位置,都察院,还真没那个必要,让他们去。 “殿下,其实逸甫兄和正甫兄当然不用去都察院,可他们的朋友、同年中难保没有合适之人。” 魏广德看着裕王说道,“他们入仕时间较长,他们的好友、同年此时大多身居高位,可和我那些同年不同,大多还在各部人主事、郎中一类的职务。” “对,伱说的对,孤险些忘记。” 裕王被魏广德一提醒也明白过来,不管是魏广德还是陈以勤,或者殷士谵,在他们身边也都聚拢着这么一批人。 不管他们是否是为了接近自己,反正他们是被陈、殷等人看重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好友。 适当的,给他们一点机会,也会让陈以勤、殷士谵等人的影响力扩大,让更多人围拢在他们身边,亦如魏广德在嘉靖三十五年那帮进士里的地位一样。 “李芳,你给以勤、士谵他们下个条子,问问是否有合适人选,都察院这个位置,我们可以争一争了。” “是,殿下。” 李芳答应一声,只是离开出门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魏广德一眼。 “前些日子,你那个老乡欧阳一敬奏请两广各设巡抚一员,后因提督问府而巡抚遂废,今地方多事请复设巡抚于广东。 又说其广西总兵官原以流官都督为之,后改用勋臣与督府同驻梧州为地方烦扰,且今恭顺侯吴继爵绵劣,不足任事,宜召令回京,仍选用流官都督移镇广西会省这事儿,是你的意思吗?” 那份奏疏,魏广德当然事前看过,还修改过一些文字,主要就是指控吴继爵贪劣,不足任事,当然都是魏广德随便构陷的理由。 不过这会儿裕王问起,魏广德自然不能不答。 “赵炳然起用俞大猷镇压李亚元,虽然战报未回,想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功劳旦夕可取,只是这刚被去职又任职何地,不好找地方安置他啊。” 魏广德没说两广之事,而是只说俞大猷的功劳和官职,裕王自然明白了欧阳一敬上奏的意思在哪里。 魏广德敢在裕王府说这事儿,其实也是因为俞大猷给裕王的印象不错,否则借他胆也不敢直说此事。 “嗯。” 裕王点点头,理解此意后笑道:“据孤所知,吏部覆如其言,打算上奏,把暂设广东巡抚改提督军门为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巡抚广西地方,广东巡抚又要改回两广总督。 不过总兵官一职,可能还要等广东战事结束后,让赵炳然推荐.” 魏广德在裕王府和裕王闲聊之时,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正在召见四位内阁阁臣。 “朕不管成守节那边遇到多少难事儿,查抄严家的银子都得运回京城。” 这会儿,嘉靖皇帝已经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之前成守节报查抄严家账本获知有银二百余万两,可到现今才交上来多少银子。 “更建新宫之事不可拖延,别给朕说朝廷没银子,那严家的银子运回京城就有了。” 嘉靖皇帝余怒未消,此时满脸潮红盯着下方四个低头躬身接受他训诫的内阁阁臣。 “陛下,江西那边,内阁已经催了数次,成守节回复各地官员移缴脏银拖延厉害,他那边是收拢一批就立即派人押赴京城,半点没敢耽搁。” “朕不听这些,只问银子什么时候能到。 更建新宫祈祐于紫极殿已经五日,不可能拖延,你们下去就给工部下条子,让他们开工。 至于费用户部先担着,等江西罚银到了在该入内库的银子里回补给户部。 朕也不想听到,看到有人说朕浪费金银,大肆营建宫殿庙观一类的话。” 嘉靖皇帝威胁道,“你们下去吧。” 冷冷看着内阁阁臣退出永寿宫,嘉靖皇帝此时没来由的有些暴怒却没有发泄出去。 “黄锦。” “奴婢在。” “给朱希孝下条子,立即逮户部主事海瑞入诏狱,严加审问他那份奏疏到底受何人指使。” “陛下。” “嗯?你要抗旨?” “遵旨。” 很快,锦衣卫朱希孝就接到消息,一边派人锁定海瑞所在,一边向六科要驾贴。 锦衣卫抓人,可不会玩什么奉旨抓人那一套,有驾贴那就是奉诏抓人,就算海瑞躲在户部,他也敢带领校尉、力士强闯进去拿人。 不多时,黄锦回到殿里,报告六科那边驾贴已经交到锦衣卫手中,海瑞很快就会被打入北镇抚司大牢。 “张永明的病,太医院怎么说?” 这时,嘉靖皇帝才问起今日发生的大事。 开玩笑,都察院左都御史被气病了,这可不算小事了。 何况,嘉靖皇帝其实还很信任张永明,虽然他是被徐阶、潘恩举荐上来的,可更多的时候还是以朝廷为重,并未发现有帮助徐阶等人徇私的情况。 “很重,怕是很难恢复。” 黄锦低声答道。 “唉。” 嘉靖皇帝只是发出一声叹息,就不再多言,只是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在那份弹劾奏疏上批红。 等黄锦拿到手里一看,果然。 “永明素称清谨受贿事不实诏供职如故。” 嘉靖皇帝直接驳回魏时亮的奏疏,斥其弹劾不实。 虽然如此,嘉靖皇帝却还是没法以此就处置魏时亮。 言官风闻奏事是常例,若是因此被治罪,怕是都察院和六科都要大闹一场。 而此时,大队锦衣卫已经出现在户部衙门外,他们的异常很快就引起了户部和周围几个衙门人的注意。 不多时,当一个锦衣卫千户出现直接走进户部衙门后,身后大队校尉跟随鱼贯而入,所有人都知道,户部是出事了。 “殿下,殿下。” 魏广德和裕王这会儿早就没再说什么朝堂大事,而是在谈天说地,研究天下财富如此之多,可朝廷为什么就没有银子。 “何事惊慌。” 看到是李芳匆匆赶来,裕王没好气的说道。 “锦衣卫的人闯进了户部,抓走了海瑞。” 李芳急忙把刚收到的消息禀告给裕王,这可是裕王让他一直关注的。 海瑞的死活,其实裕王并不上心,可魏广德所说对他影响却很大。 海瑞,那是嘉靖皇帝留给他刷声望用的,现在被抓,岂不是说. (本章完) 正文 600忌惮 “锦衣卫的人闯进了户部,抓走了海瑞。” 李芳急忙把刚收到的消息禀告给裕王,随后就双手低垂等待裕王发话。 不过却没有等来裕王的回应,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裕王已经双眼迷茫看向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魏广德此时的表情也很是严肃,嘴巴却紧紧闭着,一言不发。 上次魏广德说那话的时候,李芳不在场,所以他并不知道逮捕海瑞对皇帝,对裕王代表着什么。 两个人的这幅表情,让李芳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裕王回神以后,他已经没有心思和魏广德继续聊什么。 魏广德见机也果断告辞,离开裕王府。 随后两天,魏广德散衙后也不断拜访在京的老乡,可说实话,还真找不到合适进入都察院的人。 是的,他虽然说让陈以勤和殷士谵推荐人选,可他也没有闲着。 大家都是裕王府的人,有油水自然也要一起分享。 只是可惜,没合适的,他也只能放弃。 他不怎么上心都察院空出的左都御史一职,其实也是没有办法。 那些够资格的人,资历威望都比他高,都是前辈,让人家怎么放下身段和他拉交情。 “王廷.” 不过三日,裕王府李芳派人给他送来一张条子,上面有陈以勤推荐的一个人,现任南京礼部尚书王廷。 陈以勤是四川南充人,王廷也是。 不过,按照陈以勤是说法,这王廷也算是他的一个长辈,曾经教导过他读书,也曾经在他初入仕途时提供便利。 好吧,如果陈以勤或者王廷以后成为大明朝堂上的风云人物,所谓乡党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王廷字子正,号南岷,四川南充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亳州判官、苏州知府、右副都御史、南京户部右侍郎,在南京礼部尚书职位上呆的时间也不短了。 这个人选,也是裕王府综合考量后选出来的,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 其实,裕王府把消息知会陈以勤和殷士谵后,他们都向裕王府报了几个名字,只不过裕王府也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府里也要比较一番。 总不能因为他们的关系,推出一个不合适的人选吧。 “人在外面吗?” 魏广德看完信笺就问道。 “回老爷,人还等在外面。” 芦布低声道。 “你去告诉他,可以。” 魏广德对芦布说道,随即就拿起桌上的书稿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芦布得了魏广德的回话,也退出值房,去前面回话去了。 只是在打发走裕王府內侍后,芦布并没有转身回到校录馆里,而是走到街角一处小吃摊上,买了点吃食,这才晃晃悠悠回到校录馆。 下午,西苑永寿宫中。 嘉靖皇帝此时脸色有些蜡黄,斜靠在御座上,御座上摆放着一张小几,一张条子摆放其上。 “王廷是当初徐阶推荐的吧。” 嘉靖皇帝沉默许久,终于出言打破了殿里的沉静。 “是的,当初王廷因淮安大饥荒,他和巡按御史朱纲奏请留下商税做军队的粮饷,被陛下下诏严厉申斥过。 给事中李邦义因此弹劾王廷不知道变通,还是原吏部尚书严讷替王廷辩护,才得解脱。 之后,是徐阶举荐由他出任南京礼部尚书,陛下就答应了。” 一旁的黄锦急忙把王廷往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即就垂头不言。 “想法是好,可却不得要领。” 嘉靖皇帝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拘了他这些年,本事还是没写好。” 黄锦知道皇帝话里的意思,可他不敢接腔,甚至都不敢抬头。 “这主意是谁给出的?高拱吗?”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就摇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若是他有此心,肯定是推他的人,而不会是王廷。” “这几日,就是前两天裕王曾经召魏广德去过裕王府议事,之后也只是殷士谵每日上午去王府,下午就离开了。” 黄锦答道。 “是他啊,没有根基的小子,倒是机灵,可惜没人带。” 嘉靖皇帝随口评价道:“不过这样也好,不是谁家的党羽,也能一心为裕王出谋划策。” “这样的臣子应该才是最好的臣子吧。” 黄锦鬼使神差说道。 “好是好,可就是用起来有时候会有麻烦, 嘉靖皇帝淡淡说道,“让他们长点教训也好,这事儿就这样,等奏疏上来就直接批红吧。” “皇爷,这样徐阁老那边.” 黄锦有些迟疑道。 “我还在,要是他不知道规矩,就别干了。” 嘉靖皇帝淡淡说道。 官职,对于天子来说算什么。 不管是内阁首辅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 六科里面,真正不懂事不听话的人,早就被他打发的远远的,难道皇帝真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海瑞” “朕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你也别想着替他求情,审不出什么就先关起来。” 黄锦看皇帝这会儿貌似心情不错,所以想到近期朝里的言论,也想着试试给海瑞求情。 只不过貌似嘉靖皇帝对此很上心,直接打断他的话,把他的意思否掉。 黄锦知道事不可为,自然也不会主动触霉头,当即闭嘴。 反正只是关起来,又不是要杀头,人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小春子现在是什么官职?” 片刻的沉默在嘉靖皇帝问话中被打破,没头没脑的问题让素来敏锐的黄锦也一时有些发愣,没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 “张时春。” 嘉靖皇帝看黄锦抬头有些发愣,又提醒道。 “他现任锦衣卫都督签事。” 张时春他当然知道,曾经做为锦衣卫百户随驾掌鸾仪的人。 “听闻京师中近来鸡鸣狗盗之辈甚多,让他提督京城内外巡捕一职,务必肃清宵小。” 嘉靖皇帝继续说道。 “遵旨。” 黄锦急忙答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往这些事儿,都是都察院的人报上来,嘉靖皇帝才会安排人去清理街市上的混混。 皇帝嘴里鸡鸣狗盗之辈,从何说起。 不过皇帝已经下了命令,自然就不是问题,就算京城很安定,那之前也肯定是不安定的,需要张提督整肃一番。 “冬至快到了吧。” 嘉靖皇帝沉默一阵后又说道。 “是,礼部应该很快会上奏请示冬至大朝会的安排。” 黄锦躬身说道。 “按往年惯例吧,让朱希忠领班叩拜就好了。” 这次,黄锦没有马上答复,而是保持躬身的姿势,继续等待。 果然,片刻后嘉靖皇帝又说道:“遣玉田伯蒋荣、彭城伯张熊、成安伯郭应乾、清平伯吴家彦祭八陵,都督佥事沉至祭恭仁康定景皇帝,中官祭恭让章皇后,都指挥同知王极祭孝洁皇后、哀冲、庄敬二太子陵坟。” 就在黄锦准备答应的时候,耳中又听到嘉靖皇帝接下来的话,“让裕王也去,祭拜他两个哥哥。” 黄锦惊讶抬头看了眼嘉靖皇帝,此时嘉靖皇帝已经低垂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话犹在耳,黄锦只是弯腰,随即就退出大殿,去外面传达陛下的旨意去了。 裕王府现在消息可算是灵通,内廷发生的事儿,只到晚间便传到裕王耳中,虽然此时旨意甚至都没有到礼科,他就已经知道了。 父皇让他出城去祭拜两位太子哥哥,裕王自然不会不愿意。 实际上,明朝的王子过的日子并不好,最起码没有旨意他们就出不了京城,和各地藩王府的情况大差不差。 仿佛是被关在鸟笼里的小鸟,只有在主人把鸟笼打开放出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有片刻时间可以离开鸟笼。 但是天高海阔,他们也不能自由翱翔在天宇之下。 “父皇身体如何?” 裕王也不知道是想起离世的两个哥哥还是其他什么,此时眼角微微有些发红。 “据说,前些日子还好,虽然没有离开永寿宫,可还能在宫里走动,这两日殿门都没有出,据说感觉身子有些疲乏。” 李芳小声答道。 刺探皇帝身体,这绝对犯忌讳,所以他答话的时候非常小心谨慎。 好在此时屋里只有他和裕王两人,再无旁人伺候,否则他是绝对不敢答话的。 “另外,陛下晚些时候还向内阁下了条子,让阁臣轮番入直西苑。” 这本该让裕王震动的消息,此时在裕王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不过,李芳心里隐隐也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似乎正有大事要发生般。 裕王,今日的反应太不同寻常了。 似乎,不应该说是今日,而是这段时间都这样。 不两日,旨意传到裕王府,裕王接旨后随即安排人准备行程,随都指挥同知王极出行祭拜。 在他们离开时,裕王只是给魏广德递了个条子,就随着车架出城而去。 数日之后,裕王终于完成祭拜仪式,踏上回京城的路途。 这段时间能够出城,在京城外走走,让裕王心情轻松了许多,没有在京城里那种压抑的感觉。 父皇安排的重任完成,裕王也不再坐进车架里,而是骑上一匹马,直接带着一众王府侍卫在乡野里跃马奔驰。 这就是魏广德说的疾马扬鞭的感觉吗? 真好。 皇宫和裕王府里其实都有马场可以跑马,可在外面驭马奔驰,那感觉还真不是宫里能感受到的。 至少,裕王很喜欢这种感觉。 车队渐渐靠近京城,远处一匹快马奔来,马上坐的是一个小校穿戴的人。 很快,来人就被王府侍卫远远拦下,裕王在此地骑马,自然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 只是很快,那人就被王府侍卫带了过来。 “殿下,是王府里送来的消息。” 侍卫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信笺递了过来,经过內侍之手才传到裕王手中。 打开一看,裕王就是一惊。 自己离开京城不过数日,京城里还真又闹出幺蛾子了。 “胡应嘉,呵呵.” 裕王还是在口中念道着这个名字。 前几日他还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跑到自己眼前。 信笺看完后,裕王直接收入怀中。 远处车队已经追了上来,裕王挥挥手说道:“回吧。” 随即,马队转向冲着车队跑去。 嘉靖四十五年十一月乙亥,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等论劾大学士高拱不忠二事。 一言拱拜命之初即以直庐为狭隘,移其家属于西安门外夤夜潜归殊无夙夜在公之意。 二言皇上近稍违和,大小臣工莫不吁天祈佑、冀获康宁,而供乃私运直庐器用于外,似此举动臣不知为何心。 半月前,胡应嘉、魏时亮等人才弹劾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永明,虽然弹劾失败可也把张永明气出一场大病,此后连上四次乞求致仕养病的奏疏,终于才被嘉靖皇帝同意下来。 虽弹劾失败,但却依旧取得了胜利,似乎壮大了胡应嘉等人的私心。 这次,他们把矛头又指向了性格刚烈的高拱,指责他入直以来不忠之事,一时间让朝野上下微微震动。 虽然心中恼怒,高拱在遭遇弹劾之后也只能立即回家,不过他却不会回家就病倒,遂了二胡的心意。 当日在家就洋洋洒洒写下辩词递送进宫。 “臣蒙皇上隆恩进阁入直,赐以直房前后四重为楹十,有亡前此入直之臣并未有此而臣独得之,方自荣幸以为奇遇,令乃谓臣嫌其狭隘,岂人情乎,缘臣家贫无子又鲜健仆,乃移家就近便取衣食而久侍。 皇上之计不意科臣借此诬臣私出,皇上试一问禁中内臣官校其有无灼然可知矣,在直诸臣每遇紫皇殿展礼必携所用器物而去,旋即移回,相率以为故事。 而科臣又借此诬臣移之出外尤为不根,今臣日用常物咸在直房,陛下试一赐验其有无,又可睹矣。 应嘉前此本无怨于臣,每见亟称臣为大才,近因臣亲工部左侍郎李登云被应嘉劾罢,应嘉疑臣恨之,遂乘间论臣,夫臣才德浅薄不堪重任,若以只不堪论去,宜也。 而以为攻之不力则去之,不果,遂尔污蔑不遣余力,本忌臣之入直而乃以为出直昔则称为大才,而今则论为非才情态及覆如此推。” 对此,嘉靖皇帝并未给他们双方继续攻讦的时间,直接在高拱辩词中批示“拱职依旧”。 胡应嘉等人这次弹劾,终于还是让魏广德深深忌惮其此人。 心黑,会抓机会。 (本章完) 正文 601乾清宫 胡应嘉的心思,魏广德当然能看穿,他就是在赌。 之前,胡应嘉、胡汝桂煽动党羽,让其党魏时亮上疏弹劾张永明,不仅利用之前有外出御史有违法事进行攻讦,并诬陷张永明收受贿赂等罪行。 虽然没有弹劾成功,让张永明罢职而去,但是怎么因此大病一场并提出致仕,还是让他们不胜而胜。 弹劾张永明,就等于得罪了当朝首辅徐阶。 当初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胡应嘉他们那些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现在明白了。 他们其实就是看出了高拱和徐阶在内阁中经常意见相左,从而得出判断,徐阶和裕王府的关系,恐怕并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亲密。 或许,在胡应嘉他们那里,之前做的也是两手准备。 若是可以通过魏广德和裕王府交好,则全力倒向裕王府,做裕王府和徐阁老之间争斗的急先锋。 有裕王做靠山,他们自然可以大胆的继续和徐阶作对。 而另一边,若是裕王不愿意接纳他们,则直接搅动朝堂的浑水,弹劾高拱也就成为他们的一个选择。 这次弹劾高拱,不管成不成功,反正都会把官员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高拱身上。 届时,如果徐阶能借此机会出手出掉高拱,则他们和徐阁老之间或许还有机会缓和关系。 但对他们来说,他们的保命符其实还是要在自己身上披上一层“清流”的外衣。 不畏权贵,不管是当朝首辅徐阶,还是裕王的老师高拱,他们都敢不畏强暴出声弹劾,乃大丈夫义气。 此时,外朝许多官员却还没看到胡应嘉等人的谋划,只觉得他们这帮人是自寻死路。 既得罪了当朝首辅,又去招惹储君潜袛之臣,实在是不智至极。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想看看胡应嘉等人最后的下场如何。 徐阶和高拱敢不敢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对胡应嘉等人下手? 魏广德也不确定,不过他知道高拱的确挺彪的,直接把他和胡应嘉之前一些旧事翻出,指责胡应嘉是挟私报复云云。 “老爷,晚些时候裕王府请老爷过去一趟。” 这时候,芦布从门外走入,低声对魏广德说道。 “王爷回来了?” 魏广德微微皱眉,问道。 “先前才回的城。” 芦布低声答道。 “知道了。” 魏广德放下手里的书稿,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对芦布说道。 随着冬至大朝会后,嘉靖皇帝身体欠安的消息已经在朝中悄然流传。 就在今日,嘉靖皇帝的批红已经传出,高拱自然无事的情况下,胡汝桂等人依旧接连上本参奏高拱,持续进行弹劾,应该也是考虑到嘉靖皇帝身体不愈的缘故了。 魏广德摇摇头,估计皇帝身体的消息传出,应该是打了胡应嘉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先前他们算计魏广德,可是丝毫没有把裕王府放在眼里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皇帝病未省,则见裕王潜袛之臣应加畏才是,毕竟他们即将见到国家权力的权柄。 若是嘉靖皇帝身体不好的消息早点传出,胡应嘉等人是断然不敢触及高拱的。 明朝的党争啊 魏广德在心里叹息一声。 以前他以为只有进入内阁才敢玩什么党争,不过这次胡应嘉给他上了一课,级别低的官员其实玩起党争来丝毫不逊色。 当然下午,魏广德忙完手里工作前往裕王府拜见裕王之时,消息就传来,胡汝桂等人遭到皇帝下旨申敕,所有弹劾高拱的奏疏全部留中。 今日高拱刚接旨,重新回到内阁办差,就有胡汝桂等人弹劾接踵而至,据说当时高阁老的表情是异常精彩。 话是芦布传来的,魏广德觉得可信度应该很高,估计当时徐阶是在心里偷着乐,或许还真暂时放下了对高拱的成见。 以徐阶这样的老狐狸,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胡应嘉等人出手的,实在是这个时候胡应嘉等人风头太盛。 而高拱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机会进行报复,魏广德还真不好确定。 毕竟,高拱睚眦必报可是出了名的。 胡应嘉他们应该也是急了。 到了裕王府,和裕王简单几句寒暄后,裕王果然问起高拱和胡应嘉等人之事。 “殿下,肃卿兄可有主意?” 魏广德对此不置可否,他都不知道高拱是不是打定主意进行报复,这个时候说什么可能都是错的。 “高师傅没有往王府送消息。” 裕王倒是很淡定的回答道。 “那如此,王府就暂时别动了。” 魏广德开口说道:“现在陛下身体未愈,不管做什么都可能影响圣体康复。 恕善贷直言,这个似乎.殿下有空不妨多多为陛下祈福,恭祝圣体安康才是。” “那就这么放过胡应嘉等人?”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被冒犯,裕王显然并不打算轻易饶过这帮人。 之前弹劾张永明还只是让裕王不快,可现在弹劾高拱,还是连续弹劾,在今日他进城后听说又上了弹劾奏疏。 尽管嘉靖皇帝下旨申敕,可裕王并没有因此消火,仍然耿耿于怀似的。 “肃卿兄并未有消息传回,说明他是看明白的。” 魏广德只好说道:“现在一切其实都是看陛下圣体如何,胡应嘉等人,应该也是因为陛下身体所以急了。 说不得,他们即便挨了申敕,依旧会我行我素,继续发动党羽弹劾肃卿兄。” “急了?他们急了就可以如此无视我裕王府不成?” 裕王有些愤怒道。 “殿下不可自乱阵脚,这或许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一切都在陛下身体上,若陛下痊愈他们自会安生一段时间。” 魏广德只好提示得更加明白一些。 “再等几日吧,看看陛下会不会调整京内外防务,前些日子才让锦衣卫一个都督佥事总览京师内外巡捕。” 魏广德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裕王哪里还想不到话里的意思。 不过有了这次外出之行,裕王似乎也想开了,性格豁达了许多。 人,终归是有生老病死的一日。 这,或许也是嘉靖皇帝让他去祭祀的原因。 相比他的两个哥哥,他已经是很幸运了。 盯了魏广德许久,裕王终于露出一副很勉强的笑容,说道:“孤知道了。” “对了,还有个事儿,之前陈以勤推举南京礼部尚书王廷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事,陛下已经批红,明日就会下发到内阁。” 裕王似乎才想起来,开口就把事儿说了出来。 魏广德点点头,对一旁的李芳拱拱手说道:“这些日子还要有劳李公公,各方的消息都要及时收集。” “不敢当辛苦。” 李芳急忙回礼,嘴上连连说道。 随后几日,也许是因为遭遇申敕的缘故,胡应嘉等人及其党羽倒是暂时熄了继续弹劾高拱的动作,而是不断出入烟花酒肆和京官们畅饮,刷存在感。 这些消息,李芳都会每日派人送来条子,告知于他。 那日离开前,裕王就吩咐李芳,之后每日收集到的消息,务必每日分三次用可信之人送到魏广德手中。 毕竟现在魏广德每日都泡在校录馆里,明知道嘉靖皇帝怕是命不长久,可魏广德却不敢丝毫松懈。 这时候要是一个不好,以前做的怕是都前功尽弃,这么想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拼了命也要再熬两个月,要么嘉靖皇帝龙体康复,要么就是裕王上位,自己再找机会调离校录馆。 魏广德在这里已经呆腻了,若不是觉得此地是嘉靖皇帝时刻关注的地方,他早就想办法离开。 工作实在是太枯燥了。 再熬熬就好了。 魏广德也不断用这话给自己打气,就怕自己这时候不由自主松懈下来。 不过就在今日,快要散衙的时候,魏广德接到一张条子,上面文字很简单,西苑传出消息,陛下命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迟凤翔回部管部。 迟凤翔不再进驻京营,而是回到城里,但是他这个协理京营戎政变成了暂代,也就是说很快会有人取代这个位置。 协理京营,这个职务可以担任者,必须是兵部侍郎衔,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又会升官,直接去兵部担任左右侍郎。 实际上,嘉靖皇帝真把这个职位交代给他,他也会十分沮丧。 兵部尚书可不是他的追求。 魏广德对接任人选也无甚兴趣,这个时候上的人,必然是嘉靖皇帝认为足够刚正之人,甚至可能是顽固,因为这时候只有这样的人才足够让他信任。 这种人,或许有顽固不化、迂腐的嫌疑,可却是最为遵守制度的一类人。 当晚,今日最后一份条子送到魏府的时候,魏广德就知道,此时朝中官员们似乎也从迟凤翔回部一事中闻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来。 今晚烟花酒巷之中,官员们聊得最多的就是协理京营戎政一事,以及新的协理人选。 “高拱回了裕王府?” 看到后面的内容,魏广德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高拱会去裕王府,按说这个时候更应该谨慎才是,无大事他就应该留在无逸殿,而不是到处乱跑。 魏广德对高拱有些不满,不过看到高拱带来的消息也是心中一片惨然。 嘉靖皇帝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虽然依旧能过问朝政,可却倚靠宫中太监念奏疏,他只能做出判断,御笔亲批已经做不到了。 而这一切,还是因为有黄锦伺候在床榻旁,不然他们这些阁臣怕是也会担忧皇权旁落的问题。 黄锦,自小入宫就被选派至兴王府为世子伴读,跟在嘉靖皇帝身边伺候,皇帝对他的信任自然毋庸置疑。 而嘉靖皇帝登基这么多年,黄锦一直谨慎约束自己和家人,不敢大肆滥权,在朝中风评一向不错。 而就在今日,黄锦在无逸殿和徐阶、李春芳等内阁阁臣商议了一件大事儿,那就是由他和内阁大学士们轮流请示嘉靖皇帝,请他搬回乾清宫。 乾清宫,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后,一直都是明朝皇帝的寝宫。 而壬寅宫变之后,嘉靖皇帝就搬离了这里,再也没有回去过,或许是那一夜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乾清宫名字出自《道德经》,原文“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贞。” 在明代皇帝就是天子,是老天爷、是昊天的代表,代表着天,而帝王之位极尊,谓之唯一,就是天之唯一的意思,清气上升谓之天,浊气下降谓之地,是故乾就是天,就是清的意思。 而道德经里面又有天得一以清,为表示帝王是天地间唯一的、最尊贵的,他的居所故名乾清宫。 算起来,嘉靖皇帝搬离这里,已经有二十五年没有回来过了。 而做为皇帝寝宫,自然做为寿终正寝的皇帝,当然是要死在那个地方的。 虽然和皇帝讲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可眼见嘉靖皇帝的身体,即便是对他最为忠诚的黄锦都忍不住提出这事儿来。 “呼” 魏广德长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不过和以前魏广德看过的一些不同,景王死了,裕王并没有亲兄弟在世,他是嘉靖皇帝唯一的儿子,继承大宝根本不存在任何质疑。 稳,依旧是坚持稳,只要不做错事触犯龙颜,裕王的地位就是铁打的营盘,没人可以动摇。 把纸条递到旁边蜡烛上,烛火瞬间点燃了纸条。 魏广德不断正反引导着火焰,让它把纸条彻底吞噬,这才丢掉,任它随风掉落在地上。 西苑,永寿宫。 “皇爷,出来二十多年了,该回乾清宫了。” 黄锦跪在龙榻旁,低声对床榻上的嘉靖皇帝说道。 嘉靖皇帝当然明白黄锦话里的意思,他知道,他的大限怕是真的到了。 终归是一场空。 不管他如何努力,可数十年玄修,终逃不过宿命一场。 微微闭上眼睛,嘴巴张合之间说道:“改刑部左侍郎王本固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 看到嘉靖皇帝张嘴,黄锦还有些欢喜,急忙附耳过去倾听,只是没想到嘉靖皇帝吩咐的却是这个,让王本固取代迟凤翔掌控京营。 “遵旨。” 虽然有些失望,可黄锦依旧在皇帝耳边低声道。 (本章完) 正文 602多疑 “改刑部左侍郎王本固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 看到嘉靖皇帝张嘴,黄锦还有些欢喜,急忙附耳过去倾听。 只是没想到嘉靖皇帝吩咐的却是这个,让王本固取代迟凤翔掌控京营。 “遵旨。” 虽然有些失望,可黄锦依旧在皇帝耳边低声道。 嘉靖皇帝没有同意回乾清宫,黄锦自然不敢再提,至少短期内是不能再说了。 见到嘉靖皇帝已经闭眼休息,黄锦识趣的就要退出,只是耳中再次听到嘉靖皇帝说话的声音。 “黄锦,你去尚宝监,把所有玉玺都拿到这里来。” “遵旨。” 黄锦此时已经知道嘉靖皇帝的打算,收回全部印玺,其中自然包含那枚“皇帝行玺”,这样也不容易让外界读懂皇帝的真实意图。 “司礼监也搬到永寿宫来,明日起由直臣直接入宫奏事。” 嘉靖皇帝随即又说道,不过想必是真累了,说完这话后久久不再言语。 黄锦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嘉靖皇帝是真的没有旨意要下发,这才小心翼翼退出殿去。 黄锦出去以后,第一时间就是把嘉靖皇帝的旨意传达下去。 先让人去无逸殿通知阁老,草拟圣旨交司礼监,而他又安排人马上去通知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全部都搬到永寿宫来办差。 派出去两拨人后,黄锦就带和几个太监、內侍直接去尚宝监。 尚宝监,官署名,明朝宦官二十四衙门之一,掌宝玺、敕符、将军印信。 凡用宝玺时,外尚宝司以揭贴赴本监请旨,再至女官尚宝司领取,监视外司用讫,存号簿,缴进。 洪武十七年设置,初设令一人,正七品,丞一人,从七品。 洪武二十八年改置太监一人,正四品,左、右少监各一人,从四品,左、右监丞各一人,正五品,典簿一人,正六品,长随、奉御无定员,正六品。 后又改置掌印太监一员,佥书、掌司无定员。 黄锦到了尚宝监,对于他这位提督太监来说,自然得到很高的礼遇。 尚未进门,尚宝监掌印太监就已经迎了出来。 这年头能混到掌印太监的,在宫里的时间也都不短,自然和黄锦很是熟悉。 简单寒暄过后,一起进入尚宝监正堂。 “我这次来,是奉皇爷口谕,要带走全部宝玺送永寿宫保管。” 坐下后,黄锦没时间和尚宝监太监寒暄,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对于黄锦要带走所有宝玺,那太监倒也不怀疑此中有假,谁不知道皇宫里,嘉靖皇帝唯一信任的太监,怕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如果他敢假传圣旨,拿走那些宝玺又有何用? “没有手诏?” 不过,虽然不打算阻拦此事,可该有的手续还是要有,于是那太监多问了一句道。 “皇爷身体欠安,前两日你也看到了,如何还能让皇爷操劳。” 黄锦叹气说道。 “那请黄公公留下印记,我这边也命人把宝玺送来。” “当有之意。” 所谓留下印记,自然就是要黄锦写个条子,注明何时从尚宝监取走何物,这样便于以后追索。 实际上,尚宝监里的宝玺并不是不能拿走,只是需要签押手续。 这边有人送来记录册开始记录,那边已经有人入库房取出宝玺准备移交。 宝玺,专指皇帝的印章,是皇帝至高权力的象征。 古代印、玺通称,以金或玉为之,据说始于秦始皇。 玺始出于周,到了秦朝才有玺和印之分,皇帝用的印叫玺,而臣民所用只能称为印。 依秦制,天子六玺。 据唐人杜佑《通典·嘉礼八·天子诸侯玉佩剑绶玺印》记载:秦人将印称作玺;因为玉是不与臣下共同使用的,所以,就用玉制作天子六玺。 六玺分别如下:1、皇帝行玺;2、皇帝之玺;3、皇帝信玺;4、天子行玺;5、天子之玺;6、天子信玺。 六玺之外,秦始皇又获得蓝田白玉之后,又制作一玺。 此玺之钮为螭虎,螭虎,乃异兽,传说为龙子之一,性好文采。 玺文为:受天之命,皇帝寿昌。 系印的带子(韨fú)坏掉之后,便用彩色的丝带挽结成穗状,“光明表章、转相结受”,遂称之为“绶”。 汉沿秦制,天子六玺,皆白玉制成,钮作螭虎,文与秦同。 汉高帝刘邦进入关中之后,获得了秦始皇的蓝田白玉玺,佩带在身边,这时候才称此蓝田白玉所制宝玺即为后世广为流传的“传国玉玺”。 到了唐代,唐代皇帝又有了八宝。 八宝,也就是八玺,在原来六玺的基础上,加了神玺、受命玺,合而为八。 大宋立国之后,还在遵循唐朝的旧制,皇帝八宝,只是到宋徽宗赵佶时,增加一宝,由八宝而成九宝。 宋室南渡之后,又有十一宝之制。 据宋人王应麟《玉海》卷八十四《车服·十一宝》载:御府藏有玉宝共十一: 1、镇国神宝,宝文“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 2、受命宝,宝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以上二宝,封禅用之。 3、天子之宝,答外夷书用之。 4、天子信宝,举大兵用之。 5、天子行宝,封册用之。 6、皇帝之宝,答邻国书用之。 7、皇帝信宝,赐邻国书及物用之。 8、皇帝行宝,降御札用之。 以上,即所谓的“八宝”,全都是赵构制作,宋高宗绍兴十六年二次郊祀时,才八宝齐备。 9、大宋受命之宝,宋太祖赵匡胤制作。 10、定命宝,宋徽宗制作。 11、大宋受命中兴之宝,绍兴元年制作。 其实,由此就可以看出,古代自秦朝起,宝玺其实都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最少也有六宝,而且随着朝代更迭,宝玺的用途也越发细化,数量不断增加。 明朝初期,皇帝拥有的宝玺据传有十七宝。 1、皇帝奉天之宝,为唐宋传玺,用以威镇万国,祭祀天地。 2、皇帝之宝,用以下发诏、赦。 3、皇帝信宝,用以诏亲王、大臣、调兵。 4、皇帝行宝,用以册封、赐劳。 5、天子之宝,用以祭享山川、鬼神。 6、天子行宝,用以封外国、赐劳。 7、天子信宝,用以招外服、征发。 8、制诰之宝,用以下诏书、识诰命。 9、敕命之宝,用以下敕书、识敕命。 10、策命之宝,用以下策书、识策命。 11、广运之宝,用以识黄选勘籍、奖励臣工。 12、御前之宝,用以进御座、从车驾,御前杂事封识。 13、皇帝尊亲之宝,用以上尊号、答赐宗人。 14、皇帝亲亲之宝,用以谕亲王、赐亲藩书。 15、敬天勤民之宝,用以训迪有司、敕谕朝觐官。 16、表章经史之宝,用以图书文史之事。 17、钦文之宝,用以敕封丹符出验四方。 不过据《明史》记载,以上十七宝中,“皇帝亲亲之宝、皇帝奉天之宝、诰命之宝、敕命之宝”四宝为明成祖朱棣所制。 除上述十七宝外,嘉靖十八年,明世宗朱厚熜又新制七宝:分别为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大明受命之宝、巡狩天下之宝、垂训之宝、命德之宝、讨罪安民之宝和敕正万民之宝。 前后相合,所以皇帝有二十四宝,材质金、玉兼有,为符台所掌管。 符台即为尚宝司,掌管宝玺、符牌、印章及其使用,别称符台。 除此之外,只有皇后之玺为女官所收存掌管,不在尚宝监掌管范围内。 黄锦在记录册上小心留下签押手记,移交宝玺时自然也不敢怠慢,皆打开盒盖仔细确认后,才带着几个太监內侍奉着宝玺匆匆赶回永寿宫。 此时嘉靖皇帝已经小憩,可宝玺却不敢随意存放,只好由黄锦一个个小心翼翼抱进嘉靖皇帝卧榻一旁小几上。 黄锦心里其实很清楚,皇帝应该是知天命,所以才会如此。 以往处置奏疏,都是内阁把票拟之后的奏疏送到司礼监,司礼监分类后呈报嘉靖皇帝御览,其中一些无足轻重或者有惯例的奏疏,司礼监直接就处理了。 而现在,嘉靖皇帝让他们从明日起由阁臣直接送到这里,交给他批阅。 倒不是因为皇帝不信任太监,而是这个时候的皇帝极度敏感,或许已经到了对宦官和大臣都不信任的状态。 人的虚弱的时候就是这样,担心大权旁落。 而有阁臣和宦官相互牵制,皇帝的权威才能得到保障。 甚至于把所有宝玺都收到宫里来,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 “不错,就把这个交到司礼监,让他们用印后尽快送到六科去。” 无逸殿里,徐阶查看了由次辅李春芳草拟的圣旨,也就是由刑部左侍郎王本固转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的旨意。 旨意郭朴和高拱先前都已经看过,并无差错。 开玩笑,只是按照皇帝的话润色一道旨意,对他们这些大学生来说自然很是简单。 实际上,明朝的圣旨,除了加封一类的旨意,很多都极其简单,几乎可以说是以白话把皇帝的意思阐述清楚即可。 “明日上午,就由我和质夫带奏疏先去永寿宫觐见,下午有子实和肃卿去。各位意下如何?” 他们已经知道皇帝要他们每日前往永寿宫递送奏疏,以皇帝目前的状态,处理政务肯定比往常缓慢。 可是每天全国的奏疏都会送到内阁,他们总不能全部去嘉靖皇帝床榻前处置那些政务吧。 阁臣一分为二,分批前往永寿宫就成了徐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不管在嘉靖皇帝跟前耽误多长时间,至少内阁还有大臣在办公,不会一下子把大家的时间都浪费在那里。 “首辅所见极是。” “无意义。” 高拱和郭朴都是点头,首辅和次辅分开前往永寿宫,自然对内阁处理政务那是极好的。 “昨日黄公公的提议,明日由你说还是我这里” 李春芳也不反对徐阶的提议,只是想到乾清宫的事儿还是有点犯难。 先前,黄锦派人过来传话的时候已经把情况告知,黄公公已经在嘉靖皇帝面前提到移宫之事,但陛下并未答复。 “明日就由我来说,若是不成,后日再有子实提起。” 徐阶没有多思考就说道,这些本就是他们这些内阁阁臣应尽义务,他做为大明首辅责无旁贷。 “这段时间,大家无事就不要离宫,有需要可让宫中提供,若是不方便,可安排人回家取用。” 这时候看到大家都点头认可,徐阶又提起一事。 话音刚落,李春芳和郭朴都是脸色微变,随即很快就恢复常态。 他们当然知道徐阶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其实就是在说高拱。 胡应嘉的弹劾才过去几日,再想想高拱这两日已经数次出宫回家。 高拱这会儿已经被徐阶的话刺激的满脸羞红,胡应嘉弹劾他经常离宫回家,还把宫中物品带回家私用,但是在京官的圈子里,大家嘲笑的是他高拱离不得家里的女人,所以没事儿就要回家一趟,这让他高拱的脸面往哪里搁。 虽然大家都喜好某些方面,可被人半公开拿出来说事儿,让一向自诩君子的高拱如何有脸面出来见人。 现在徐阶当面暗讽,高拱也只能怀恨在心。 没办法,徐阶的话他没法反驳,难道非要说自由进出宫是对的?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要是真说出这话,传到嘉靖皇帝的耳朵里,后果疏为难料。 “好了,言尽于此,大家继续办事吧。” 徐阶说话间已经拿起书桌上的一道奏疏开始看起来。 这里是无逸殿,并不是内阁,自然不会给四位阁老准备单独的房间,只是打扫了单独的卧房,晚上休息只用。 至于新任的礼部尚书高仪,到目前为止嘉靖皇帝并未下旨召他入直,所以也不能常期在无逸殿呆着,这会儿更多的时间还是呆在部里。 嘉靖皇帝一场小憩,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 叫內侍掌灯以后,又把龙榻旁小几上的二十四方宝玺一一看过,这才让黄锦又归置好。 不过黄锦也敏锐的发觉,“皇帝行玺”并未被放回小几,而是被嘉靖皇帝贴身收好。 他默不做声,仿佛丝毫未发觉一样,只是心中担心,嘉靖皇帝现在的身体是否还可以让他留下传位诏书。 至于遗诏,好像就没有一道遗诏是皇帝生前所写,大多是大臣们在皇帝死后才拟的。 (本章完) 正文 603安静的京城 “大成,你是要个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都好,成儿都喜欢。” “听到没,江兰,儿子说弟弟妹妹都好。” 魏家后宅,魏广德正抱着三岁的儿子在逗弄,徐江兰又怀上了,魏广德还是很高兴的。 这年代没有计划生育,对于身为人父的魏广德来说,自然不能免俗,还是希望多子多福。 “娘那边说在京师再呆两年才会九江。” 徐江兰没接魏广德的话,而是对他说道。 “嗯,先我去了见了母亲,她也说了这事儿。” 魏广德笑道。 前些日子,魏广德还在为魏母要回江西发愁,想要多留母亲一段时间再走。 幸好现在临近年关,运河已经封冻不能行船,说不得魏母都已经动身了。 现在好了,今日在校录馆受到家里的消息,媳妇儿觉得不适,请来太医诊治,确认是怀上了。 有了这个消息,魏母自然不能走。 这年代的交通,实在不便,走一趟就要一、两月,就算坐船也很难受。 “一会儿我就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九江去。” 魏广德笑道。 “老爷。” 正这时,门外传来张吉的呼唤。 “何事?” 魏广德正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受不得打搅,没好气的回道。 “老爷,有客来访。” 张吉从魏广德口气里听出了一丝不耐,可他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说道。 魏广德把儿子交到丫鬟手里,这才对徐江兰说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嗯,你去忙吧。” 徐江兰笑道,伸手从丫鬟那里要过儿子逗弄起来。 魏广德出门看看一旁候着的张吉就问道:‘谁来了?’ “老爷,是陈公公来了。” 张吉低声说道,“我已经把人请到书房里。” 听到是陈矩,魏广德眉头一皱,莫不是嘉靖皇帝要移宫了。 魏广德匆匆赶到书房,进门就冲陈矩拱手道:“不知大哥要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得嘞,你甭给杂家客气,都是兄弟,见外了不是。” 陈矩笑道。 “大哥这时候过来还没吃晚饭吧,我叫人整治一桌出来,你我兄弟坐下好好喝两杯。” 魏广德说道,作势就要回身安排。 “别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宫,这次来只是过来告诉你点事儿。” 陈矩看魏广德要出去急忙叫住,“我长话短说,今天出来是黄公公安排的,应该也是要我把消息带给你。” 陈矩说道这里,先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这才回屋对魏广德说道:“皇爷身体应该是不行了,今日已经把所有皇帝宝玺收入永寿宫中。” “陛下要立遗诏?” 魏广德惊讶道。 “陛下的身体,很难支撑他写下传位诏书。” 陈矩低声道,随即就把今日嘉靖皇帝的旨意都说了一遍。 “王本固?” 听到嘉靖皇帝任命王本固接管京营就是皱眉,王本固这人给他的印象不好,表面上给人的印象是迂腐顽固,可实际上这人应该非常精明,也就是他的外表是装出来的。 当初去杭州见汪直,他可是亲耳听到,汪直上岸是带了大笔银钱的,但是这些钱之后都不翼而飞。 当然是被当时杭州官场之人瓜分了,而王本固身为当地按察使,要说毫不知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是他动的手。 而这笔银子,要说王本固一分未得他也是不相信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知道王本固这个人,是因为由他主导杀了汪直,由此引发此后十年大明江南地区倭情失控的局面,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实际上,当初胡宗宪招安汪直的计划执行的话,嘉靖三十七、八年的时候,倭患虽然不能根除,但是也会逐渐消弭,而不是愈演愈烈之势。 “皇爷现在最信任的就是这种人。” 陈矩只是在一旁淡淡开口说道。 不过他今日来此可不是告知这条消息,毕竟就当下的局势,已经无人可以撼动裕王的地位。 “皇爷没有听黄公公的劝说,还是不愿意搬回乾清宫。” 说道这里,陈矩看着魏广德说道:“善贷,你可有什么法子?” 他这次来此,其实就是找魏广德想办法的,最不至也要让裕王府那边知道这个情况。 魏广德已经知道,黄锦和内阁阁臣达成一致,轮番劝说嘉靖皇帝搬回乾清宫。 今日,不过是黄锦的第一次努力失败而已,明后两日阁臣们还会轮流劝说,倒是不急于一时。 “大哥,这事儿还是等阁老们劝说后再说吧。” 看到魏广德的态度,陈矩就诧异问道:“怎么,善贷觉得很难说服皇爷回乾清宫?” “陛下怎么搬出来的,这个时候你让他回去,他会怎么想。” 魏广德低声说道:“陛下心里明镜似的,大明的规矩,该遵守的他肯定会遵守,所以这事儿大哥最好别参与劝说。” 看陈矩还在那里皱眉思索,魏广德又站过去低声道:“黄公公他们是当局者迷,陛下对自己的身体应该才是最清楚的。 还记得蓝神仙吗?” “蓝道行?” “是啊,就是他。” 魏广德脸上露出回忆的样子沉声说道:“当初他曾经和我说过,陛下对药理相当了解。” 陈矩点点头,跟在嘉靖皇帝身边,他当然知道有时候皇帝也要尝试自己炼药。 怎么配药,那都是皇帝自己琢磨的。 先不说那些丹药炼出来怎么样,至少陈矩是害怕的。 可那些药找宫人试药后都是平安无事。 虽然不少仙丹,可只要吃不死人,陈矩就觉得嘉靖皇帝配药的本事很高。 那些材料,许多可都是有毒的。 “你意思,陛下知道自己身体情况,所以在大限之时才会” 陈矩话说到这里,一把就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过他还是看到魏广德在那里点点头,表示认可。 对药理只是精通,实际上嘉靖皇帝的医术就已经很是不错了,自然对自己身体情况非常了解,知道就算是神医都未必能看出来的状况。 “那要不要给黄公公.” 陈矩试探着说道这里,就看见魏广德已经在摇头了。 “你就算说了,他们还是会劝陛下的,这是本分。” 作出这个判断,是魏广德基于嘉靖皇帝修玄而做出的。 修玄之人,大多信命。 当初在乾清宫,他差点被一帮宫女勒死,无疑对当时的嘉靖皇帝打击很大。 自此之后,他就再未踏足那里。 事实上,如果不是历代皇帝都要死在寝宫的话,嘉靖皇帝很可能宁愿就在永寿宫死去也不会选择回到那个地方。 陈矩很快离开了,本来是过来找魏广德讨主意的,没成想却被魏广德告知不要参与劝说,陛下心里都明白。 对于今晚陈矩送来的消息,魏广德并没有放在心上,都不是很重要。 裕王那边早一天晚一天知道,其实对大势无碍。 送走陈矩,魏广德又回到书房写了封信交给张吉,让他安排把信送回九江,这才又回到后院。 上床后,因为徐江兰怀孕两月不到的缘故,现在起就不能再做让人身心愉悦的事儿了,实际上魏母已经让人给魏广德另外安排了房间,不过却还是被徐江兰拉到了床上。 “夫君,妾身现在是不能服侍你了,之前还是有点小小的私心,所以才一直没有给你安排通房丫鬟。” “没有就没有,我们不是一样过得很好。” 魏广德倒是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媳妇儿身份不同,不是小门小户。 好吧,当初若是家里给说门一般的人家,魏广德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就是绝对一言九鼎。 可是对上国公府,别管媳妇儿和大舅哥在府里什么情况,自己都还是不能轻易得罪,所以一直也没有心思纳妾什么的。 至于徐江兰身边的丫鬟,魏广德也有打过主意,不过想到后果,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想当初刚来时,以为古人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哪知道限制其实很多。 当然,若是不做这个官,就是顶着功名在民间,小日子还是可以过得很滋润的,想收几房是几房,压根不会有人管。 还要你养得起,媳妇儿不回家告状。 不过听媳妇儿先前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嘿嘿嘿. 果然,徐江兰接下来的话让魏广德有点小激动。 “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过去吧。” 徐江兰娇媚的声音在魏广德耳边响起,下意识的魏广德就想答应。 不过话到嘴边,魏广德就反应过来,肉都送到嘴边哪里还用那么猴急。 虽然没有在家里放人,可魏广德这些年在京城那些地方,也是有几个相好之人。 “夫人不必如此,其实” “夫君若是不过去,那以后就别过去了。” 魏广德话没说完,徐江兰的声音就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下,魏广德有点坐蜡,怪自己把话说的太满,这会儿起身过去感觉好像面子有点不好看。 正在犹豫中,魏广德就感觉被身旁的徐江兰轻轻推了下。 “有几次你盯着秀莲看我又不是没看见,只是装作不知罢了,她跟我多年,其实早就该如此,唉” 把丈夫往别的女人那边推,其实徐江兰也是不愿意的,甚至当初有打算给丫鬟指门亲事的念头。 可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她在国公府出嫁前也是有老嬷嬷教规矩的,拖了这么多年也是够久了。 到了这份上,魏广德自然不会继续装下去,起身就要往旁边屋去。 “披上衣服,这天冷。” 徐江兰又小声提醒道。 徐江兰带进魏家的陪嫁丫鬟其实就是主人家准备的通房,只是到底要不要走到那一步全看主人的态度。 魏广德住的卧室其实旁边还有间小卧室,两个卧室是联通的,这里就是通房丫鬟休息的地方。 在睡下后,主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们马上就要起来伺候,甚至在主人行房的时候,她们也是在旁服侍的。 通房丫头和普通丫环有本质上的区别,丫环指的是大户人家家里的佣人,而通房丫头一般都是这群丫环的老大,类似于领班。 她们一般都是和自己的女主人一起陪嫁过来的丫环,但能不能当通房还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即使当了通房,她们的地位其实也要比妾室低,只有真正有了名分才能和妾室差不多,但一切还是要以女主人为准。 第二日,王本固调职的圣旨在宫门开启那一刻就被发下。 六科的人对于这道旨意那是丝毫不敢怠慢,现在宫里的消息虽然封锁的严,可只要耳朵不聋也都听说了一点。 王本固是在刑部接旨,第一时间交接手里的差事,和刑部尚书黄光升告辞,随后匆匆赶到兵部见了赵炳然后,算是履新。 相应手续自有他带去的书吏办理,而他在见过兵部同僚后就和迟凤翔一起前往京营交接。 协理京营戎政,其实嘉靖朝以前是没有的,嘉靖二十九年才定下的规矩,以兵部尚书侍郎或右都御史充任,协掌京营操练之事。 在当时,嘉靖皇帝有感于京营操练废弛,特设武臣一,曰总督京营戎政,以咸宁侯仇鸾为之;文臣一,曰协理京营戎政,即以王邦瑞充之。 名义上是管京营操练,但实际上是罢免正德朝制定的京营总兵官制,改为总督京营,而协理京营戎政本质上就是朝廷派出的监军。 但是明朝文尊武卑制度下,即便的京营总督,对京营的话语权大多不及协理京营戎政。 王本固接掌此职,实际上就是获得了京营的指挥权,即便关防是在总督手里,可依旧有一定的调兵之权。 到了下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在校录馆接到裕王府送来的消息,今日上午徐阶、郭朴永寿宫觐见皇帝后,再次提出请皇帝返回乾清宫的提议被否。 随后几日,京城朝堂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之前许多相互争论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之前关于朱衡和潘季驯的“河道之争”,双方的支持者不断上疏议事,此时都停了下来。 又有前期上蹿下跳的厉害的胡应嘉、胡汝桂等都尽皆失声,不再继续上疏弹劾,生怕遭到处罚。 还有此前不断有官员请求赦免海瑞的陈情一下子消失无踪,似乎没有发生一样。 甚至每到晚间就顾客盈门的花街柳巷都变得门可罗雀,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抓住把柄攻讦,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散衙后直接回家,相互走动都变少了。 而一切的变化,都从王本固接管京营开始。 (本章完) 正文 604急召 京城,校录馆。 这里一向冷清,因为除了早晚点卯和散衙时有人进出外,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这里。 不过就在今日,一乘四人抬轿子飞快的从街头一角奔来,轿子旁边还跟着几个书吏打扮的人,个个跑的气喘吁吁。 他们跑路的都如此,更别说抬轿的了。 虽然是以此为生,可抬着轿子一路跑过来,到地方后四个轿夫此时也是累的不行,只是轿中人还未离开,他们只好勉强立在一旁,憋的很是辛苦。 终于,有人跑到了轿旁,对着轿子里低语几声,随后挑起轿帘,一个绯红官袍的人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进去吧。” 那人下轿后,只轻声念叨一句,随即当先迈步走进校录馆。 此时,校录馆大门两侧差役站的笔直,直到官员走进去后才放松下来。 “李阁老怎么来这里了?” “不知道,怕又是催书稿的事儿吧。” 来人正是内阁次辅李春芳,从西苑赶到校录馆自然也是带着公差来的。 很快,校录馆里十名分校官都接到消息。 “这两本已经看过,没有问题,这两本没看完,先放这里。” 魏广德在接到芦布消息后,立马把书桌上的基本书稿进行分类,捡出已经看好的书稿交给芦布,让他先去交差。 至于剩下的两本,魏广德知道,一时半会也看不完,还是先去前面见见李阁老,搞清楚情况。 魏广德到前面的时候,大部分分校官都已经到了,大家都坐在下首,上方左边位置坐着李春芳,右边位置则是空着。 “校好的书稿都交过去了?” 李春芳看到魏广德进来,直接开口问道。 “派人送去了。” “今日完成几本?” “两本,还有两本未看完。” 魏广德躬身答话道。 “坐吧,一会儿等那边统计后再说。” 李春芳挥手示意魏广德坐下,魏广德冲其他几位分校官拱拱手,这才走到前面,坐在第一排右边位置。 很快,张居正也赶过来,依旧是那几句对话,随后和魏广德相对而坐。 “人到齐了,今日老夫来此,想必大家有所猜测。” 李春芳看人到齐后就开口说道:‘没错,陛下关心抄录《永乐大典》的进度,所以差我来看看。’ 魏广德和张居正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心下了然。 其实到这份上,他们这些分校官哪里还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即便一开始不知道,但今年也多多少少猜测到一二。 不多时,外面就有书吏快步进入,在李春芳耳边低语两句,随后把一张条子递到他的手中。 “一万一千余册大典,完成七千余册,剩余四千册,要花多长时间?” 李春芳看似在询问,可是眼睛却有些愣神的看向屋外。 四千册书稿,魏广德知道,以当下校录馆抄书校书的速度,最快也要一年的时间,两年则能够全部完成。 不过李春芳没问他话,他也乐的装哑巴。 “速度还要加快,抄书人不够就继续招,让礼部配合。” 李春芳说道这里,眼睛已经看向张居正,“叔大,这里是你和善贷在负责,我现在需要提高抄书速度,一年,我只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完成剩余的四千册书稿抄录。” 听到李春芳叫自己的名字,魏广德马上坐直身子,在李春芳话落后,他和张居正已经起身,躬身答道:“是。” “传话下去,事成后所有人考察皆为上,此外陛下还有重赏。” 李春芳离开的时候,还对众人许愿道。 官员不管是考满还是考察,评语皆为上,对他们来说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快升迁的资格,对于没有人照拂的官员来说,论资排辈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有了这些功劳,称职的考评足以让他们擢升官职,即便官职紧张时候就可以获得优先,也算奖励丰厚了。 至于所谓重赏,不过就是送些宫里铸造的银元,其实作用还不如分个油水足的差事划算。 李春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赶回西苑。 永寿宫里,嘉靖皇帝这会儿身体和精神又恢复了些许,虽然依旧靠在龙榻上。 听完李春芳的回报,嘉靖皇帝就是皱眉,“还有四千册未完成,怎么还有这么多?” 李春芳心里清楚,最开始抄录那两年,朝中投入资源有限,每年也就完成千余册,也就是去年和今年进度才陡然提升,否则哪里能抄这么多。 可即便这样,看皇帝的语气也就嫌慢。 “臣已经让他们加紧抄录,争取一年内完成大典的抄录工作。” 李春芳知道该自己接话,他也只能这么说。 “你去忙吧,校录馆那边你要时常去看看。” 嘉靖皇帝只是说道,随即就从黄锦手里接过李春芳递上来的纸条。 李春芳退出宫殿后,嘉靖皇帝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上面记录的是抄录大典的总册数和各分校官的进度。 自然,排名第一位的是魏广德,以千余册排在第一位,而张居正紧随其后,校阅八百余册,其余分校官则在六、七百册上下,差距明显。 “还是朕钦点的人,用起来才贴心。” 嘉靖皇帝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的话来,若是别人恐怕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一直跟在嘉靖皇帝身边的黄锦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 要说钦点,当朝最出名的莫过于李春芳和魏广德两人。 李春芳是天赐,魏广德则是皇帝赏功。 要说现在内阁诸人中嘉靖皇帝最放心哪个? 当然是李春芳,他自始至终都是小心谨慎,从不逾越。 至于首辅徐阶,或许许多人都听说过一个故事,那就是嘉靖皇帝曾经斥责徐阶为小人,甚至许下“永不录用”的誓言。 好吧,这还是因为当初徐阶在皇帝面前出尔反尔,让年少气盛的皇帝对此耿耿于怀许久,甚至落井下石将他发配到地方。 只不过他命好,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今日看到分校官里最卖力工作的就是魏广德,嘉靖皇帝心里难免有了这份感慨。 民间乡野常讥讽袁炜、李春芳等人为“青词宰相”,实际上现在内阁中四人,个个都是此种好手。 都不愿意为皇帝分忧,又任何能尽心竭力为他治理这个偌大的国家。 这就是现在嘉靖皇帝的心情,对现下朝廷官员还算很满意。 “皇爷慧眼识珠,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黄锦在此时给了嘉靖皇帝一记龙屁,让皇帝心情又高兴了许多。 “都说子实为人优柔寡断,可这样的人稳重,办起事来四平八稳不会出差错。” 嘉靖皇帝笑道。 至于另一个,他没说,那是留个儿子用的,他是不会再给他升官了。 “现在裕王在做什么?” 嘉靖皇帝忽然又问道。 “回皇爷,这些日子殿下有空就在府里为皇爷祈福,当真是孝顺的紧,前些日子知道皇爷身体欠安据说他是茶饭不思。” 黄锦谄笑道,一张褶皱的老脸如同绽放的菊花。 “哼哼.” 对此,嘉靖皇帝只是轻笑两声,“那孩子是叫朱翊钧吧,几岁了?” “皇爷记性真好,世子就是叫朱翊钧,还是皇爷你取的,今年三岁了。” 黄锦乐呵呵的说道,看到这会儿嘉靖皇帝精神头不错,就试探着问道:“皇爷,要不要老奴去请小哥儿来宫里,让皇爷看看。” 小哥儿,说的自然就是裕王三子朱翊钧,从出生到现在,嘉靖皇帝都没有去看过,实在是怕了。 说实话,现在嘉靖皇帝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乘鳌山灯会的时候在城楼上偷眼看过,才让他的嫡长孙莫名其妙就没了的。 说起来嘉靖皇帝也是很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而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出生不久就接连夭折。 特别是两次封太子后,两位太子都很快死去,真是把嘉靖皇帝吓个半死。 要知道,他这皇位怎么来的,可不就是堂哥正德皇帝朱厚照无嗣吗? “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在旁人看来似乎是无稽之谈,可真要落到自己身上,谁又敢笃定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更何况这还是在明朝,鬼神之说盛行,这时代可没什么无神论。 “仔细想想,朕的命其实还是很好的。” 不知何时,嘉靖皇帝忽然笑起来,看似很随意的说道。 黄锦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是一惊,因为他想明白了嘉靖皇帝话里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因为跟在皇帝身边时间长的缘故,两个人思维的频道差不多吧。 说起来,明朝从第一位皇帝太祖朱元璋起,似乎就没有几个皇帝死的似乎有孙子的。 说出来可能许多人不信,可这就是事实。 算起来,明朝在位期间有孙子的,也就是成祖朱棣和现今这位皇帝了,至于别的皇帝,那是都没见到过孙子长啥样的。 当然,开国皇帝朱元璋例外,这位可是熬到看到曾孙的人。 或许,也就是因此才耗尽了朱家的气运吧。 至于朱元璋看到曾孙是谁,那自然是皇太孙朱允炆的嫡长子朱文奎。 朱元璋作为大明王朝历代皇帝之中最高寿者,但在他生前,也只看到了这一位曾孙出生。 其他皇帝,建文帝是不能算皇帝的,他死那会儿儿子最大的才七岁,自然不可能见到孙子。 之后是仁宗昭皇帝朱高炽和宣宗章皇帝朱瞻基,他们死的时候自然也没见到过,其中朱瞻基死时皇太子朱祁镇才九岁,这位就是后来的英宗皇帝。 英宗睿皇帝朱祁镇和他兄弟景皇帝朱祁钰也都是那个命,之后的宪宗纯皇帝朱见深是在成化二十三年死的,按说是有机会见到孙子,只可惜世事弄人,他的长子孝宗朱祐樘在弘治四年才有了第一个儿子,此时距离宪宗去世已经五年了。 孝宗敬皇帝朱祐樘总共只有两个儿子,次子追封蔚王朱厚炜生3岁夭折,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宗朱厚照更是明朝第一个绝嗣的皇帝,因此孝宗当然也看不到自己的孙辈。 所以,这会儿嘉靖皇帝想到自己居然是仅此于太祖和成祖的存在,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两位可是战功赫赫的。 一位是开国皇帝,而另一位则是,咳咳 其实,虽然明朝历代皇帝都不说,可他们心里当然很清楚,那是从侄子手里抢过来的。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朱棣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要知道,若不是有这位祖宗,他们兴许过的日子还不如那些被圈养在王府里的亲戚。 嘉靖皇帝身体有好转的消息,从回到无逸殿的李春芳口里传出,让内阁几位阁臣都是松了一口气,消息自然很也快就传到宫外。 只不过,这段时间皇帝的身体据说一直都是时好时坏,所以大臣们还是意识到事儿怕是没结束,都一直维持着这份小心,并没有因为传出嘉靖皇帝身体好转就忘乎所以,恢复原来的生活状态。 而魏广德这会儿更是没那个心去喝酒享乐,实在是李春芳给他们这些分校官压的单子又加重了。 李春芳回到内阁后,和徐阶、郭朴等人商议后,直接给礼部尚书高仪下了条子,自然是继续挑选擅长书写之人充入校录馆。 抄手的人数不断提升,而分校官一直就只有十位,自然就让魏广德一众分校官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闲工夫贪于享乐。 之后数日,不断有各种传闻充斥朝堂,一会儿是嘉靖皇帝身体大好,一会儿又是传皇帝再次病倒,卧床不起。 直到东厂番子奉厂公陈洪的命令狠狠收拾了几个低级官员后,京官们才算消停下来,时间也悄然进入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魏广德等分校官是把休沐日主动放弃了,每日按时点卯各自进入值房开始工作,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才能坐下来聊一会儿,说说官场的趣事,然后又要忙到散衙为止。 十三日下午,已经快到散衙,魏广德终于把今天送来的五本大典书稿校完,其中两本有几处疏漏,需要抄写后重新编入。 对此,魏广德一一用朱砂笔勾出错漏。 “今日可以按时回府。” 魏广德起身伸个懒腰,工作完成心情自然很好。 “老爷,王府急召。” 这时候,芦布快步进屋在他耳边低声道。 (本章完) 正文 605最后一夜 “老爷,王府急召。” 这时候,芦布快步进屋在他耳边低声道。 “有说什么事儿吗?” 魏广德看看芦布,随口就问道。 “没有,传话人只说让你尽快过去一趟,看样子很急。” 芦布急忙答道。 “你去外面,叫我马车到大门等我。” 魏广德听到王府叫的很急,自然也不会怠慢,马上吩咐芦布道。 随后,他检查了下书稿没放错位置,这才起身往外走。 魏广德放书稿的习惯,芦布已经很清楚,所以并不担心会弄错。 到了大门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门前差役自然也不会询问太多。 在这里,分校官就是最大的官儿,而魏广德在这里的话语权仅此于张居正,算二把手了,差役们看到都要喊声“大人”。 “回去把书稿收好,该交文书房的就送过去。” 魏广德上马车的时候吩咐芦布道,随后坐进车里,马车启动,向裕王府驶去。 马车到了裕王府侧门,魏广德下马车就发现今天王府门前侍卫站的比往常多了一倍。 “怎么回事?谁安排的?” 叫来门前侍卫队长,魏广德开口就问道。 “禀魏大人,是李公公吩咐的。” 魏广德闻言眼珠儿一转,知道和急召自己脱不开干系,不过这样可不行,王府周围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不知道就是哪个府上的探子。 王府这样的异常,肯定会被人第一时间发现。 念及此,魏广德当即对那队长吩咐道:“那增加的人手退到里面去,保持和往常一样。” “这” 那侍卫队长有些犹豫,毕竟这是李芳的命令,他们这些人其实更应该听李芳的指挥,而不是魏广德这类王府讲官的命令。 “照做,我现在进去找李公公说这个事儿。” 魏广德轻声道,随即看那人依旧很迟疑,又继续开口说道:“李公公要是追究,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是我强行命令你这么做的。” “好吧。” 那队长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在魏广德迈步走进王府的时候,他已经叫了四个侍卫跟着进去,隐于侧门后。 进门只片刻,就有看门的內侍迎上来,简单几句后魏广德就跟着他走进了王府。 穿堂过院,很快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前。 僻静是因为位置在王府前面的最左边一个院子,但是院门和周围还有不少內侍在那里戒备。 魏广德进去后,很快在正屋看到裕王和李芳。 这一刻,魏广德心里还在好奇,居然只叫了他而没有看到殷士谵等人。 “殿下。” 魏广德上前向裕王行礼道。 “善贷快起来,不用多礼。” 裕王起身,伸手虚扶道。 魏广德也顺势长身而起,然后就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裕王和李芳。 “宫里传出来消息还是让李芳给你说吧。” 裕王欲言又止,随即吩咐李芳介绍情况。 “今日午后,陛下忽然短暂晕厥,虽然很快恢复神智,但精神很不好,一直都是冷汗直冒。” 李芳说道这里,看了眼上座的裕王,又看了眼魏广德,这才继续说道:“据府中召来太医所说,这是丹毒发作的症状。” 长期服用道士修炼的丹药,会产生了严重的中毒反应,因为那些丹药中含有砒霜、水银、雄黄、朱砂等成分。 嘉靖皇帝中年开始就大量服用各种丹药,体内丹毒堆积其实相当厉害。 这些,前几年御医诊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只是程度已经非常严重,药石无救,甚至他们都不敢直言。 这些内情,自然是李芳通过一些手段从御医口中得知的,对外也一直保密。 随着他年岁越长,服用的丹药越多,身体也每况日下,即便近两年减少了丹药的服用,依旧无济于事。 魏广德闻言只是皱皱眉,服用丹药的危害,早晚都会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次,貌似裕王应该是得到了更准确的情况,所以才会急召自己过来。 想到这里,魏广德拱手对裕王道:“可是那太医说了什么?” “据太医了解当时情况后判断,皇爷这次丹毒爆发异常凶猛,先是晕厥,之后又是浑身散发冷汗,这是阳气外泄导致的,怕是” 李芳在一旁答道。 “那太医是何人,可还在府中?” 魏广德马上质问道。 “在,单独安排了个院子让他暂时居住。” 李芳急忙说道,“至于他是谁” 说道这里,李芳看了眼上座的裕王,见裕王点点头这才说道:“是太医院医官许长龄。” “许长龄?” 魏广德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这个人,也没听说过,毕竟他年轻力壮的,自然根本不需要用到太医。 “许长龄是原礼部尚书、太子太保许绅之子,医术了得。” 裕王开口解释道,他看出来了,魏广德根本就没听到过这个名字,随即就对李芳说道:“你给善贷介绍下许大人。” 李芳冲裕王微微躬身后,这才转身对魏广德说道:“嘉靖二十一年乾清宫的事儿你知道吧,当时为皇爷诊治的就是许绅许大人。” “二十一年?壬寅宫变” 魏广德立时反应过来。 对那事,外界传言颇多,但大多并不可靠,因为许多说法相互之间矛盾重重,很难让人一窥当晚真相。 魏广德看向李芳,知道他们肯定知道许多外界不知道的情况,甚至可能是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也不顾过,即便那时候裕王尚小,这李芳当时进没进宫都两说。 果然,李芳接下来的话就让魏广德大吃一惊,甚至感觉很是荒谬。 “当晚事件爆发时,宫婢杨金英等谋逆,以锦帛缢杀皇爷,据当时随娘娘进去的宫人说,皇爷当时已经气绝。” “啊?” 魏广德猛一下听到李芳这话,顿时就汗毛倒立。 “确定气绝身亡?” 魏广德急忙追问道。 “不是气绝身亡,只是气绝。” 李芳急忙解释道,还偷眼看了眼裕王。 “额?” 魏广德一时语塞,有点不明白“气绝”和“气绝身亡”有什么差别。 “当时娘娘马上命令封锁宫门,又招太医院神医许绅进宫为陛下诊治,许绅在看过陛下情况后急调桃仁、红花、大黄等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又数剂而愈。 我曾听娘娘说起过,那晚的皇爷着实吓人,浑身染血,整个龙榻上都是血,都以为是活不成了.” 随着李芳的讲述,魏广德大致还原了那晚的情况。 说到底,就是宫女发动的一次刺杀皇帝的行动,嘉靖帝临幸翊坤宫的端妃熟睡之后,杨玉香、苏川药、杨金英、邢翠莲等十六名宫女欲杀死嘉靖帝,便用黄绫勒住他的脖子,以钗、簪刺其颈部。 当时肯定是鲜血直流,待嘉靖皇帝气绝后,她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宫女看到满床狼藉就以为不能救了,于是开始逃脱。 按这会儿魏广德所想,这些宫女事前没有详细的策划,加上她们慌乱害怕,所以嘉靖帝虽然身上因被钗簪所刺而血迹斑斑,但并不算是致命之伤。 而因事发突然,加之在睡梦中遇袭,嘉靖皇帝很可能因惊吓而昏厥过去,倒未必是真被勒死了。 或许只是因为呼吸微弱既不能闻,所以才被宫人误认为气绝。 不过这个许绅胆子也是挺大的,居然敢对嘉靖皇帝用猛药,就不去想万一一剂药水下去没救活,他怕是就没命了。 辰时下药,未时苏醒,估计那五、六个小时也是把许绅吓个半死,绝对度秒如年。 “难怪,这人胆子这么大,医术也高超,陛下赏赐礼部尚书、太子太保倒也合情合理。” 听完李芳叙述,魏广德大概知道了这许绅的医术,对于他儿子的医术,自然也有了一定的把握。 当时不差的。 而且,许绅当时为陛下诊治过,对皇帝的身体应该比较了解。 有些东西,许绅或许不会告诉别人,但自己的儿子应该会说,许长龄据此推断嘉靖皇帝命不长久也就有一点根据了。 “殿下是在想宫里?” 魏广德低声问道。 “先前我们差人,想进去和高大人联系,但是却被拦下来了,现在成国公朱希忠和他兄弟朱希孝都已经到了西苑,负责宫禁侍卫之职。” 李芳又俏声数道。 “殿下,大可不必担心,不管是徐阁老还是高阁老,还有成国公家族,都是对皇家忠心耿耿,断不会出差错。” 魏广德心中叹息,还是因为联系不到高拱,所以裕王心里没底,这是找自己求安慰来了。 高拱啊高拱,你还真是个麻烦。 魏广德嫉妒高拱在裕王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可也完全没有办法。 最起码,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和高拱明着闹翻,他可没有张居正的条件,有个做首辅的老师。 “嗯,那现在孤该怎么做?” 裕王愣神中发问道。 “殿下还是为陛下祈福吧,别的什么也别做。” 魏广德答道,不过随即又想到那个叫许长龄的太医,急忙补充道:“许长龄也要留在王府,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断不能让他离开王府。” 说到这里,魏广德忽然心生疑问,于是就对李芳问道:“既然都不能和宫里取得联系,这些消息又是如何得知?” “宫禁封锁前传出来的,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传出。” 李芳的回答倒是简单。 魏广德都想捶捶自己的脑袋,这么简单的答案居然都没有想到。 “善贷,你今晚就先留在王府吧,万一有事儿我好找你商议。” 这时候,裕王忽然对魏广德说道。 看来,联系不到高拱,让裕王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其实,在魏广德看来,这都没什么,只要做好自己。 现在的形势和前些年可不相同,又没有景王来争夺皇位,他这个皇帝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不过裕王既然这么说了,魏广德自然也不能拒绝。 李芳已经安排了房间供他消息,魏广德只是让人叫来他的车夫,让他回去给家里送个信。 从许长龄给的判断来看,嘉靖皇帝貌似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倒是不会耽误很多事,就是校录馆那边. 一旦嘉靖皇帝死了,必然影响到校录馆的抄书的进度,不仅是因为国丧,还有嘉靖皇帝要的《永乐大典》。 魏广德觉得头有点大,还以为能再拖个一年半载,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离开的时候,魏广德忽然想起先前在府门前发生的事儿,于是就对李芳拱手道:“李公公,先前我进王府,看见府门外侍卫增加了一倍。” “是的,只是我下的命令。” 李芳有些诧异魏广德会说这个事儿,于是答道。 “现在情况特殊,王府最好一切照旧,所以我进来的时候让门口的侍卫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魏广德于是把事儿给李芳说了下,“现在宫禁是成国公一脉在守卫,京师内外也是锦衣卫在负责,京营还有陛下刚刚任命的侍郎王本固负责带领,应该不会出岔子,大可不必草木皆兵。.. 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指不定怎么说王府。” “受教了。” 李芳冲魏广德点点头道。 “李公公是关心则乱,担心城里生乱,有人趁机对殿下不利,这也是李公公忠心于殿下才会如此。” 魏广德张嘴就给李芳带顶高帽,漂亮话张嘴就来。 “李芳,按善贷的话做,之前加的人手都撤回来,还是按照平时做就好。” 裕王这时候也开口道。 深夜,魏广德并没有睡,而是坐在书桌前想事儿。 嘉靖皇帝要是这个时候去了,那他可就麻烦了,朝廷和宫里肯定要变本加厉催促抄书的事儿。 张居正,有徐阶在,估计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另外安排差事。 毕竟,在校录馆抄书那是做给嘉靖皇帝看的,为的是升官,可不是以修书来传承文化。 魏广德的品德可没那么高尚。 而裕王登基,正是重新给他们这些潜袛旧臣安排好差事的时候。 可是,谁会来管他? 找裕王求官? 魏广德做不出来,裕王也未必会答应,很大概率还是会好言安慰,让他完成《永乐大典》的抄录工作,许愿完成后给他封官。 古代,讲究孝道的当下,裕王一定会满足嘉靖皇帝最后的愿望。 而此时的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冷汗已经打湿了全身,御医的几副药下去依旧没有缓解。 “黄锦,安排下,马上回乾清宫。” “皇爷.” (本章完) 正文 606进宫 西苑永寿宫里,嘉靖皇帝冷汗已经打湿了全身,御医的几副药下去依旧没有缓解。 “黄锦。” 嘉靖皇帝忽然喊道。 黄锦捧着一身常服匆匆来到皇帝面前,躬身说道:“皇爷,衣服湿了,换身吧。” “好,叫人进来伺候吧,另外安排下,马上回乾清宫。” “皇爷.” 听到嘉靖皇帝说这个时候回乾清宫,黄锦一时不由得悲从心来,有些哽咽。 在永寿宫里太监內侍被黄锦唤来,开始紧张准备着搬家的时候,魏广德也已经想明白了。 还是啥也不做好,实在不行就一直在校录馆,花一年多时间把《永乐大典》抄完,之后论功行赏,自己怎么说也该有资格进礼部或者吏部做个侍郎才是。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心中一动,他想到了裕王,还是裕王的孩子朱翊钧。 嘉靖皇帝要是真的活不了,他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见一见儿子和孙子? 毕竟,魏广德可是知道,这位皇帝因为要保住儿子的命,可是一直坚持不和他们相见的,甚至当初景王就藩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席。 今晚,或者明日. 想到这里,魏广德就是精神一振,随即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对面喊道:“来人。” 很快,院门处就有一个小內侍急匆匆跑过来站在屋外,躬身等待魏广德的训话。 “你现在去请李公公来我这里一趟。” 魏广德对那內侍说道。 “李公公?魏大人,都这么晚了” “让你去你就去,耽误大事你担不起。” 魏广德只是淡淡对那內侍说道,在內侍转身那一刻魏广德又补充道:“如果李公公已经歇下了,也把他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是。” 那內侍还能说什么,只得急匆匆找李芳去了。 魏广德回到屋里坐下,等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响起一阵脚步声。 很快,虚掩的房门就被推开,李芳已经站在门外笑道:“我的魏大人,你可真会挑时候,我刚睡下你就把我叫来了。” 说着话,李芳进了屋子。 魏广德起身过去相迎,冲外面跟过来的內侍挥挥手让他们远离,顺手把房门关上。 魏广德一连串动作让李芳有点发懵,不过也反应过来,魏广德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没有表达任何情绪,他只是跟着魏广德在屋里坐下,等待他给出解答。 毕竟大半夜把他叫来,肯定不会没事儿找他聊天。 “宫里还是那样,没有办法联系?” 魏广德开口先问道。 李芳摇摇头,“下午开始就联系不上了,人进不去,里面也出不了。” “殿下睡下了?”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比我先一刻睡下,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李芳微微皱眉后才答道。 刺探裕王的起居,这个一般情况下是不应该回答的,不过他还是说了。 “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去见殿下,请他睡觉别那么沉,另外还请李公公让门房那边都惊醒点,今晚巡逻侍卫加倍。” 魏广德快速对李芳说道。 听到魏广德的话,李芳瞬间坐直身体,“善贷,可是发觉有何不妥?” “不是。” 知道李芳想歪了,魏广德果断说道,“只是按照下午所言,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说道这里,魏广德稍微停顿片刻才道:“许神医不是说了吗,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所以今晚和明日,王府里要打起精神来。 如果陛下真有差池,定然会有人连夜赶来接殿下进宫。” “那不行,殿下就算回宫,该有的仪式也是要有的,不可能随随便便跟人进宫去。” 李芳瞬间眼睛睁大,急忙说道。 裕王虽为当今唯一的儿子,可毕竟不是太子,也不是住在宫里,而是在十王府居住,说是藩王也不为过,只是没就藩。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不会就藩,可地位也只是藩王。 若真是陛下死了,王爷进皇宫那就是代表继承大宝,正门不能进,只能走东安门,而且必须步行,因为他还不是皇帝,同时服色也不能是常服。 这些,都是不能错的,否则将来说不得就有人拿这些说事儿。 “我们不争这个,那是后话,我想的是陛下若真的快了,那必然会在临死前见殿下一面。 毕竟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二龙不相见’,反正要死的都是他。 还有就是世子,哥儿现在是冯保在负责,你觉得他可不可靠,若是不行,到时候就你一直呆着哥儿身边服侍,一直到陛下大行。” “你说陛下可能会先见殿下和小哥儿?” 这个,李芳事前可没想到。 在他的认识里,嘉靖皇帝应该是不怎么喜欢裕王的。 “每年殿下去看鳌山灯会我都很支持,知道为什么吗?” 魏广德随口说道。 “殿下喜欢,为什么要反对?” 李芳不解道。 “因为陛下会在城楼上。” 魏广德只淡淡说道,“他不是不想见殿下,而是不敢。 不过大限将至,想来他也不会在乎许多了,反正二龙相见必有一死,他也快死了,自然就危害不到殿下。” 嘉靖皇帝的心思,其实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黄锦、陈矩他们都清楚,只是没人敢乱说话。 “到时候我也去带着哥儿。” 李芳快速思考后就说道。 若不是魏广德提醒,到时候带着哥儿跟着去的,应该就是冯保才是。 李芳对冯保倒是没什么成见,冯保到了裕王府也很规矩,丝毫看不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威势,对他也算礼尽有加。 不过,事关小哥儿见陛下,李芳还是打算跟在一边。 不管怎么说,冯保来裕王府不过四年时间,终归不是跟着裕王出来的老人那般放心。 “就这些。” 屋里安静了一阵子,魏广德才终于开口说道。 “好,那我马上出去安排下侍卫和门房那边,殿下那里” 说到这里,李芳有些犹豫。 “最好和殿下说,毕竟现在陛下到底怎么个情况也说不清楚,若真的甚疾,就怕最后殿下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而怪罪你我。” 魏广德只得开口解释道。 作为王府属官,魏广德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那就是想殿下想不到的,为他完善自己的言行。 若真是因此耽误了裕王入宫见嘉靖皇帝最后一面,等以后裕王知道此事,虽然可能不会埋怨魏广德,可是对李芳未必是好事。 李芳这人,魏广德觉得人不错,能处。 最关键,魏广德隐隐还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这个冯保和张居正才是一伙的,倒是没人提到有李芳这个人。 若真到那一天,他魏广德的小日子怕也不好过。 内廷有从小就服侍小皇帝的冯保,外有张居正这个权臣,大明朝堂还混个屁啊。 要是自己能和李芳混到一起,至少在裕王这里,他就不怕其他了。 别看裕王平时对李芳严苛,对他们这些文官很是尊敬,可魏广德心里清楚,要是说这偌大王府里谁能和高拱争一争裕王心里第一的位置,怕也只有这位李公公了。 “善贷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听了魏广德的话,李芳也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心疼裕王的时候。 要是真如此,今晚裕王不睡觉也是应该的。 “我被陛下派到王府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魏广德只是看似很随意地说道,说话间不自觉轻轻摇摆着衣袖,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潇洒一些。 李芳眼神中一瞬间流露出钦佩之情,随后就冲魏广德拱拱手,快步出了房子。 魏广德坐下后,又想了一阵,觉得没什么疏漏了,这才有喊来外面伺候的內侍给他准备水,他要洗漱休息了。 叫裕王、李芳不要睡那么沉,可自己却没有那些顾虑。 裕王是可能见他爹最后一面,而李芳则是要稳固在宫廷里的恩宠,他没那个必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让裕王满意,自己的仕途就会一路通顺。 后面的事儿,魏广德就不管那么多了,一觉就睡到第二天。 半夜没人来找,说明没什么大事儿发生,魏广德醒来后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又换来內侍准备水。 在家里是有夫人和丫鬟服侍自己起床,可在裕王府,还是算了,只有些太监,魏广德可不喜欢让他们围着自己,帮自己穿衣服。 洗漱后,魏广德让內侍给他准备早餐,自己在小院里打了一趟拳。 “好,果然是高手。” 魏广德打的兴起,一套长拳那也是虎虎生风,耳边就传来李芳的声音。 魏广德收拳冲李芳笑了笑,“军中流传的把式,让李公公见笑了。” “我看善贷这一套拳打下来犹如行云流水,应该是练了不短时间吧。” 这时候,裕王的身影也出现在小院门前,“听到你醒了,我就说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你在练拳。 都怪李芳,瞎叫什么。” “见过殿下。” 裕王出现,魏广德急忙躬身行礼。 “免礼,不要拘束。” 往常这时间裕王可不会起床,可今天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想来昨夜应该是受魏广德那话的影响,没有休息好。 说实话,听到魏广德的话,即将见到父皇,裕王的心情很复杂。 特别是从魏广德那里知道,每年鳌山灯会的时候,嘉靖皇帝都会在城楼上远远看他。 在那一刻,裕王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 昨夜无事,裕王心里其实很难形容是什么心情。 在屋里,魏广德和裕王吃着早餐,这种场合下李芳是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命,不管他有多受裕王的喜欢,都只是奴才。 “说起消息,还是让李芳说吧。” 魏广德问起昨天有没有宫里的消息,裕王就对李芳说道。 “昨晚依旧没法和宫里联系,不过鼯鼠传来一条信息,子时前后,西苑大门和西华门附近有大量锦衣校尉出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法靠近。” 虽然不能和宫里联系,可在宫外隐藏的探子也把观察到的消息发回裕王府。 “西苑,西华门.” 魏广德稍一沉凝就急忙说道:“陛下怕是回乾清宫了。” 魏广德说出这话的时候,敏锐的觉察到裕王脸上浮现出瞬间的悲哀之色。 他明白,裕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而嘉靖皇帝回乾清宫,唯一的答案就是,皇帝大限到了,他不得不回到那里。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小內侍急匆匆进院,走到他们身前就拜倒说道:“禀告王爷,宫里有人来了。” “快请。” 裕王忙说道,随即起身走出屋子,魏广德和李芳也都急忙跟上。 很快,在院门口就看见大太监陈洪出现在他们眼前。 恭敬的向裕王行礼后,陈洪站直身体朗声道:“皇上口谕,宣裕王及其子进宫见驾。” “遵旨。” 裕王用略微发颤的声音答道。 “殿下,请马上把小哥儿请来,我们这就进宫。” 陈洪褶皱的老脸此时堆满笑容,很是恭敬的说道。 “好。” 裕王知道紧急,急忙让李芳去带朱翊钧,他则是直接往府门处走,同时吩咐身边其他內侍准备马车。 “殿下,老奴带来两架马车,不用准备了。” 闻此,陈洪急忙说道。 到了府门前,李芳还没有带朱翊钧过来,魏广德看了眼外面,是两架宫中的马车,不过周遭却没有宫廷侍卫随行,马车上只有驾车的两个內侍,当即皱眉。 不过随后,魏广德就走上前去,叫过府门前的侍卫队长吩咐道,“马上召集你的人,再去调两队侍卫过来。” 那侍卫队长愣了愣,随即点头听令。 从门房中叫出六名侍卫,又派人去旁边院子叫人。 等李芳急匆匆抱着朱翊钧出现的时候,两辆马车前后各有十余名侍卫护卫在侧,都是一身甲胄,全副武装,手里牵着缰绳。 冯保也是紧赶慢赶一路跟在李芳身后,“李公公,看你累的,让我抱一会儿。” 两个太监都想抱着朱翊钧,裕王只是挥挥手说道:“你们带着翊钧上后面的马车。” 人到了,随后裕王就和陈洪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善贷,上来。” 裕王这时候对魏广德说道。 “这” 魏广德有些迟疑,他是王府属官,可却没有皇帝的旨意,他能跟着进宫吗? (本章完) 正文 607背得动吗 马车前行,在摇晃的车厢里,魏广德注意到对面坐着的陈洪眼睛里充满血丝,显然昨夜是没有睡好。 马车正座上是裕王,他和陈洪可不敢和裕王并肩而坐,只能是在前面车厢地上相对而坐。 魏广德在打量陈洪,陈洪也在观察魏广德,一时间大眼对小眼,然后两人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 魏广德和陈洪只是见过面,没打过交道。 实际上,大臣们都不想搭理陈洪,因为他管着东厂,谁愿意和特务头子寒暄。 不过当下的环境,他不说话又不行。 “陈公公,陛下在西苑召殿下,我是不是在外面等着。” 魏广德先是明知故问道。 陈洪抬眼看了看魏广德,这才转向裕王说道:“殿下,皇爷已经回了乾清宫,这是要在乾清宫召见殿下,所以.” 那意思,裕王和魏广德明白,虽然魏广德上了马车,可皇宫大内,无旨他还不能进去,只能是在宫门外下车。 倒是后面车上的李芳、冯保不用,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宫里人。 随后,魏广德就不断试探嘉靖皇帝病情和宫里现在的情况,而陈洪这个时候也是知无不言。 他知道,这是向裕王表达直接善意,这些话虽然是魏广德问出口,可也是裕王最想知道的。 马车到了皇城外,自然被巡逻侍卫发现拦了下来,虽然马车上有司礼监的标志,依旧还是被拦了下来。 陈洪掀开车帘钻了出去,亮出随身携带的皇帝金剑。 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场,又有皇帝金剑,侍卫们自然不敢拦下他们。 陈洪只是在车外亮出东西后,拦道的侍卫就分开一条道路,等陈洪钻回马车上后,马上就动了起来,继续缓缓驶进了皇城。 只不过,之前随侍在马车前后的二十余名王府侍卫留了下来。 到了皇城,殿下的安危就是有禁军负责,不再归他们管。 从东安门进入,之后又接连过了两道宫门,每次都要陈洪亲自下车亮出金剑,皇城侍卫才会放行,一直到马车行到宫门外的时候,这次陈洪下车前回头看了眼魏广德。 等陈洪下车后,魏广德对裕王低声道:“殿下,我应该要在这里下车。” 刚才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魏广德已经看到马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他虽然没来过,可也听陈矩提到过,他们应该是走景运门绕到了三大殿的后面,再往里走就是真正的皇宫,那道朱墙后面就是皇帝的寝宫-乾清宫。 果然,片刻功夫车帘就被从外面掀开,陈洪的头露了出来。 “殿下,请下车。” “好。” 裕王当即起身,魏广德让到旁边让裕王先下,他跟在裕王之后下了马车。 马车旁已经放了一张小凳,裕王踩着小凳下车后,就看见已经有內侍搬着另一张马凳摆到后面马车旁,李芳率先下车,然后搀扶着朱翊钧也下了马车。 小家伙这会儿还迷糊,不住张头四顾,因为他发现周围的环境都非常陌生。 还好,身前身后是李芳和冯保,都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这才没有慌乱,心里更多的还是好奇-这里是哪里? 在这里,没有看到有皇城侍卫守卫,不过却有许多身强力壮的內侍。 魏广德倒是明白,这些人怕就是所谓的内操,负责宫里安全的授甲操练的太监。 等李芳和冯保带着朱翊钧和裕王会和后,陈洪拱手道:“殿下,小哥儿,请先在此等待片刻,我这就进去通禀皇爷。” “劳累了。” 裕王对他说道。 等陈洪走向宫门后,裕王这才低声对魏广德问道:“进去后该做什么,孤现在有些六神无主。” 虽然是马上要见到父皇,可这么多年了,裕王和嘉靖皇帝一次面都没有见过,虽然相互都心有所系,但实际上就是陌生人。 甚至,两人如果走在街上,恐怕都未必认识。 “表达出你对陛下的眷恋就好了,毕竟你是皇子,骨肉相连心脉相通,虽然陛下一直不愿见你,但那也是事出有因。” 魏广德和嘉靖皇帝接触也不多,但是从陈矩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还是知道,嘉靖皇帝对儿子还是很在乎的,特别是现在裕王是他唯一的骨血了。 在嘉靖皇帝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或许想要得到的就是他一直未曾得到的父子之情,毕竟做了四十五年的孤家寡人。 “小哥儿。” 对裕王说完话后,魏广德就到了朱翊钧跟前蹲下,对他说道:“一会儿你要去见的是你皇爷爷,知道皇爷爷是谁吗?那是父王的父亲。” “魏师傅,可我没见过他啊,为什么以前不带我过来。” 朱翊钧还小,并没有正式开始学习,可是裕王已经让他拜了魏广德和张居正做老师,所以现在朱翊钧看到魏广德并不陌生,而且这位师傅可比张师傅好,时不时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魏广德听说过张居正最后的结局,许多人都说是他对小皇帝过于苛刻,所以到他身上,自然不会犯张居正那样的错误。 有错肯定要教导,可平时嘛,放纵点也不是坏事,只要心性好,明辨是非就好了。 当然,皇帝不需要明辨是非,而是要学会取舍,不过这不是现在的小孩子该学的。 “看看这里,周围那么多人守卫,这里可比王府要森严百倍,而且你皇爷爷平时也很忙的,没时间看你。” 魏广德笑着对朱翊钧解释,“一会儿进去看到你皇爷爷,不要惊慌,要知道他是天底下除了你父王外,会对你最好的人,用你平时在你父王面前撒娇那一套就好了。” 裕王毕竟也是死了俩儿子的人,虽然很重视朱翊钧的教育,早早的就替他找好师傅,可平日里对朱翊钧也是很骄纵的,甚至有时候魏广德都要在背后对他说叨几句。 还好,朱翊钧的撒娇对象只能是针对裕王,对他母亲却是全然无效。 慈父严母,这是裕王府内关系的真实写照。 当然,背后的推手就是魏广德,由冯保传的话过去。 许多民间野史流传着李彩凤在裕王府做侍女的时候和风流倜傥,前途无限的张居正有一段风流韵事,不过魏广德可以拍着胸脯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府后院,可不是他们这些属官能随意光顾的。 在他印象里,他进后面的次数不过一手,张居正有能耐见面两三次就把妹子撩了? 如果说二人之间真有什么眉来眼去的机会,那肯定也是在万历朝初期,作为万历皇帝的老师给小皇帝上课的时候。 毕竟那时候皇帝还小,李太后应该会每日过去看顾,所以见面次数多一些也正常点。 他们在宫门外这一等就是两炷香的时间,说起来等的时间也不短,朱翊钧似乎腿都站麻了,干脆就趴在魏广德肩上。 好吧,以前在裕王府和自己家中,魏广德没少让儿子魏大成和朱翊钧坐在自己肩头玩儿,所以朱翊钧在他面前一贯很随意。 这个时候朱翊钧趴到自己身上,魏广德习惯性就把他抱起来。 不过在他心里,魏广德其实也在犯嘀咕,怎么等了这么久? 又是一小会儿,终于看到陈矩从宫门里匆匆跑出,跪倒在裕王面前,请裕王和小哥儿进宫。 魏广德把孩子交到离他最近的李芳手里,这才退到一旁。 裕王走在前面,在他身后是抱着朱翊钧的李芳和在旁边护持的冯保,陈矩落在最后面。 魏广德眼疾手快,没管周围內侍的注意,一把拉住陈矩问道:‘陈大哥,里面怎么回事,等这么久?’ “皇爷要梳洗,换上了衮服,本来.我先进去了。” 看似还想多说什么,可裕王这会儿已经快走到宫门,陈矩马上改口就快步跟了过去。 看着陈矩快步离开的背影,魏广德咂咂嘴,这是要在儿子和孙子面前留个好形象。 前几次魏广德见嘉靖皇帝,他老人家可都是一身道袍,要不是在皇宫里,谁会相信那是当今皇帝。 随着裕王的离开,宽敞的宫门前广场上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还有身旁两架马车。 不知道这次进去,裕王会呆多久,魏广德干脆又跳上马车,在御座上坐下。 那两个小內侍,此时已经站在马车下去了,看到魏广德这般动作,也只是张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魏广德坐的御座,当然不是皇帝才可以坐的“御”座,而是御者的“御”。 这个字其实和后来驾驭的“驭”,或许算通假字吧。 早期乘车一般是一车三人,三人的位次是:尊者在左,御者在中,陪乘在右。 也就是说,乘车三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人坐在左边,驾御车马的人坐中间,而另一位陪同乘坐的角色,坐在右边的座位上。 马车经过不断改良,逐渐成了后世人们看到的样子,不过称呼变化不大。 而此时的乾清宫里,朱翊钧已经被嘉靖皇帝叫到自己跟前,双手搭在孩子的肩头仔细端详。 这两年,嘉靖皇帝已经是连城楼都不敢去了,自然是真正的第一次看到朱翊钧。 虽然身体不好,可经过梳洗打扮,此时的嘉靖皇帝已经没有了先前灰白的脸色,看上去很慈爱,不断询问朱翊钧在王府的生活和他身边的人。 裕王站在 和以前模糊的记忆相比,现在的嘉靖皇帝明显老了。 裕王在很小的时候,也是见过嘉靖皇帝的,那是他二哥还在的时候。 只不过时间太久远了,记忆里那个坚毅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 “好孩子,教育的不错。” 说了不少话,裕王觉得嘉靖皇帝是把朱翊钧懂事以来记得的事儿都给他说完了,这才听到父皇的一句赞语。 或许是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嘉靖皇帝这才终止了和朱翊钧的说话,对黄锦吩咐道:“带世子到御用监去,喜欢什么就赏他什么。” “谢皇爷爷赏。” 此时的朱翊钧瞪大自己的双眼,一脸欣喜的看着嘉靖皇帝。 “好好好,喜欢就好,黄锦,带他去吧。” “遵旨。” 黄锦恭谨答道,随即牵着朱翊钧的小手往外走,而在他们身后,李芳和冯保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见他看似随意的挥挥手,这才跟着离开。 乾清宫正殿里,只剩下皇帝和裕王父子。 裕王本以为嘉靖皇帝这是要对他说什么话,还待思索该怎么按照魏广德的意思,表达自己对父皇的牵绊,就看见嘉靖皇帝本来一直保持的笔直的身形忽然就软了下去,靠在御座的扶团上。 “父皇。” 裕王惊叫出声,急忙快步过去扶住了嘉靖皇帝,这个时候所谓的利益尊卑他已经顾不上了。 “朕的身子是不行了,叫你来这里,就是要见你最后一面。” 嘉靖皇帝到这个时候,嘴唇已经显得有些暗淡,伸出颤抖的右手摸向裕王。 裕王急忙凑过去,让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这是多少年在梦中才有的经历。 只是裕王心里明白,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摸着裕王的脸,看着裕王,嘉靖皇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眷恋。 这么多年,别人都是儿孙满堂,在膝下承欢,而自己却是连面都不敢见他们。 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怕啊。 他怕他和他堂哥一样的结局,怕见了儿子的面,儿子都先他一步,他承受不住。 “背朕到榻上去,这样不舒服。” 嘉靖皇帝有些虚弱的语气说道。 “是。” 裕王答应一声,随即背转身,双手向后扶着嘉靖皇帝让他靠在自己背上,等身体承受住皇帝的重量后,艰难的起身,一步步向左边寝殿走去。 裕王的身体因为酒色有些被掏空,之前是年轻,还有高拱的劝导下还稍微知道克制一些。 高拱离开裕王府后,留下来的殷士谵等人的话,对裕王影响不大,即便他看重的魏广德几次劝说,也都被裕王抛在脑后,此时背着一身衮服的嘉靖皇帝就颇为吃力。 “背得动吗?” 或许是一语双关,不仅问的是裕王能不能背动他,还有就是大明江山这千斤重担,你到底能不能担起来,我的儿? 裕王一边背起嘉靖,一边毅然回应: “儿臣背得动!儿臣背得动!” 只是此时的裕王,根本就想不到那些,只是背着嘉靖皇帝一步步走向御榻。 老皇帝的生命力在一步一步中流失,嘉靖的时代即将过去,裕王的时代马上来临。 (本章完) 正文 608遗诏 魏广德在御座上闲来无事,就开始不住大量宫门外侍立的那些太监。 观察他们的姿势,想看看在这些人当中是不是有那种武林高手存在。 不少里可都说了,高手在民间,高手也在皇宫里,特别是太监。 什么葵花宝典、辟邪剑谱,这可都是给太监练的。 不过观察半天,魏广德也看不出什么来。 有心过去问问,又觉得这样很唐突。 招招手,把旁边两个驾车的內侍叫到跟前小声询问道:“那些人是内操?” 两个内侍齐齐点头。 “他们的功夫有厉害的吗?” 魏广德又问道。 “厉害?不知道。” 一个高点的內侍小声答道。 这位大人可是和裕王同车来的,即便他不认识也知道,很快就会是朝堂上的一位大人物,没看到陈洪陈公公都对他很客气吗。 “不知道?就是可以飞檐走壁那种.” 魏广德在那里小声询问,不过很快他发现两个內侍眼睛都直了。 实际上关于世间是否有武林高手存在,魏广德当初问过俞大猷,这位的棍法那是相当厉害,得过名师指教的。 不过俞大猷功夫是高,可并没有行走过江湖,一直都是在官场上混,所以对魏广德的那些问题也都答不出来。 不过他倒是对魏广德说过,“少林寺的武功也就那样,那帮和尚没人能打过我。” “应该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听说过吗?” 那高个子內侍说话的时候还转头问旁边的內侍,得到是只有摇头。 “若真可以像大人说的那样高来高去的,宫里还锁门干什么。” 那內侍讪笑着对魏广德道。 没有从小內侍口中问出什么,魏广德也就熄了心思。 正无聊间,魏广德就看到远处宫门里出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李芳和冯保,在他们中间的就是世子朱翊钧。 看样子小孩儿现在很高兴,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六七个手捧托盘的內侍。 距离远,倒是看不清楚那里面是什么,但皇帝给朱翊钧赏赐那是肯定的,而且看架势东西还不少。 哎,孩子还是太单纯,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还高兴个什么劲。 魏广德在心里感叹,不过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下了马车迎了过去。 “小哥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远远的,魏广德就出声问道。 朱翊钧毕竟小,说话条理上还是差点,不过有李芳和冯保在,很快他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哎呀小哥儿,你可真行,才这么一会儿就让你皇爷爷这么喜欢你。” 魏广德打趣道,朱翊钧就在魏广德怀里吃吃傻乐。 这时候,魏广德也看到宫门里隐约出现的身影。.. 是两道,一个很熟悉,那是裕王,另一道似乎是陈洪。 当人走到宫门处时,魏广德确认那就是他们二人。 “王爷也出来了。” 他们现在距离宫门不远,本来打算去后面马车的,在魏广德的话音落下后,李芳和冯保都齐齐转身看向身后宫门处。 走的近了,魏广德才注意到,裕王虽然依旧面色平常,可双眼有些发红,显然哭过。 想到自己先前给裕王出的主意,魏广德以为裕王是抱着嘉靖皇帝的大腿哭了半天。 不过看起来,似乎自己做的还不错。 心中小窃喜,不过魏广德努力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没有表露出来。 “殿下。” 魏广德低声唤了一声。 “上车,我们回王府。” 裕王只是对魏广德说道,当先就往先前那辆马车走去。 依旧是之前的样子,魏广德跟着裕王上了前面的马车,其他人则上了后面的马车,只是陈洪没有跟上来,而是在马车下行礼给裕王送行。 李芳本来也想过来,不过被裕王摆手叫回去了。 “父皇也就是这一、两天了,他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 马车缓缓前行,裕王用略带哀伤的声音对魏广德说道。 “殿下节哀,陛下的身体其实早就被那些丹药毒坏了。” 魏广德只得安慰道,那意思也是告诉裕王,你别学你劳资,我可知道,你们朱家许多人都沉迷于丹道,想要长生不老。 说不得,裕王的爷爷,也就是嘉靖皇帝的劳资,怕就是吃丹药吃死的。 嘉靖皇帝迷信丹道,其实也有父亲的影响在其中。 “孤现在应该做什么?” 不知道听懂没听懂,裕王只是开口问道。 好吧,这会儿裕王是真的六神无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听别人的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或许,也是所有即将失去父亲的人的状态。 以为被视为家庭支柱的人一下子要倒下了,自己能不能支撑得起这个家,裕王有点心里没底。 “什么也不用做,礼部会准备妥当的。” 魏广德只是淡淡说道。 陛下身体变差后,礼部其实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也联络了工部商议陵寝的事宜。 这些,都是在内阁指点下进行的,嘉靖皇帝也是视若无睹。 裕王默默点点头,之后再未说话。 马车出了皇宫回到裕王府后,下马车,裕王走了进去,而李芳从后面马车过来准备进门的时候却被魏广德拉住衣袖。 “让人准备乌帽青袍。” 魏广德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嗯?好。” 身后冯保服侍着世子朱翊钧下马车,又吩咐侍卫过来拿皇帝的那些赏赐。 在他们忙乱中,魏广德和李芳走进了裕王府。 裕王直接去了后院,据说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许旁人进出,即便是李芳过去也是不能。 魏广德现在可没有去校录馆的想法,耽误一天两天其实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 加个班就完了。 准备回院子,迎面就看见殷士谵过来。 “殿下呢?” “回后面去了。” 魏广德答道。 “今日入宫,陛下可曾留下传位诏书?” 听到传位诏书,魏广德愣了愣,想想裕王当时的情况,似乎 也说不好。 诏书,按说应该有卷轴,可有卷轴的话,裕王可没法带在身上。 当然,就是一张黄绫也是可以的,不过魏广德感觉不像。 若是真有,裕王在马车上的时候就给他看了。 对殷士谵摇摇头,“现在的情况,陛下留不留下传位诏书其实意义不大。 他收走宝玺,可能更多的是担心有宵小伪造诏书生乱。” 魏广德分析道。 殷士谵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魏广德的话。 没有了景王,裕王现在可没有亲兄弟了,谁也不可能剥夺他的继承权,除非有皇帝的诏书。 嘉靖皇帝傻了才会另立旁人为帝,自己又不是没儿子,孙子都有了。 西苑,永寿宫里,在黄锦、张宏、陈矩等人的服侍下,嘉靖皇帝勉强换下了衮服,依旧是一身道袍躺在龙榻上。 这时候陈洪走了进来,向榻上嘉靖皇帝行礼后轻声说道:“皇爷,殿下已经出宫回府了。” 陈洪虽然没有跟着裕王离开,可是也一路送他们到了宫门口,出示皇帝金剑后,皇城侍卫才敢放行,然后就一路匆匆赶回乾清宫复命。 “知道了,朕累了,要睡会儿,你们下去吧。” 嘉靖皇帝缓缓开口,对着榻前几个太监吩咐道。 说完话,他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要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他也可以安心了。 黄锦等人互相对视几眼后,缓缓退出了寝宫,这会儿没人意识到皇帝那话里的意思。 “开饭了开饭了砰砰砰。” 有人敲击木头发出声响,牢房深处,一处草堆里蜷缩着一道人影动了动,随后才缓缓起身,向着牢房门走过来。 那人体型消瘦,或许是在这大牢里关的时间有些久,所以已经是头发散乱,满脸污垢。 天窗一束光射到他脸上时,却可以看到他依旧努力保持的坚毅表情。 本该是狼狈的人,此刻看上去却很是伟岸。 走到牢门前,矮身从牢门下方小门接过狱卒递进来的食盒,转身回到那束草堆前坐下,打开盒盖,拿出筷子就大口朵颐起来。 魏广德再次看到李芳的时候,只见他双眉紧皱。 “殿下还是没有吃饭?” 魏广德开口问道。 李芳摇摇头,“殿下说不想吃,都拿回去了。” 殷士谵一听就急了,起身就要去找裕王。 “正甫兄,正甫兄。” 魏广德在他身后急忙叫住他,“殿下此时的心情还是让他好好静静吧。” “不吃饭怎么行,就算真到那一天,朝廷还有许多事要殿下去做。” 殷士谵依旧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我们都知道,但是还能如何,殿下不想吃,难道还能强行喂下去不成。” 魏广德只好说道,然后转身对着李芳问道:“先前在王府门前我所说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李芳点点头,“黑翼善冠、青布袍、黑角带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魏广德淡淡说道,“我的事儿也做完,等着吧。” “要不要派人去翰林院请陈大人回来,还有校录馆那边。” 李芳迟疑着问道。 “皇爷,该进午膳了。” 黄锦轻步走到龙榻前,轻声呼唤道。 “皇爷,该进午膳了.皇爷” 一连几声,龙榻上的嘉靖皇帝都没有反应。 黄锦靠过去仔细瞧了瞧,皇帝此时一脸安详的躺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心中就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伸手轻探鼻息,旋即收回手,脸上已是大惊之色。 “御医,叫御医进来。” 黄锦快步到了寝宫门前,叫来御医,门外伺候的陈洪、张宏等人也跟着小跑进殿。 随着御医试探鼻息和脉搏,随即转头对黄锦说道:“黄公公,陛下薨了。” “啊” 黄锦还没出声,身后的张宏已经惊叫起来。 “张鲸,张鲸” “闭嘴,都不许乱动。” 黄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大声呵斥道。 “陈矩,你去内阁,请徐阁老过来。” “是。” “陈洪,你带人守住乾清宫大门,在徐阁老没有到来前,任何人不准进出。” “是,黄公公。” 陈矩和陈洪很快出了寝殿,其他人都呆立原地不敢动弹。 徐阶年岁也大了,不过嘉靖皇帝赐他可在宫中乘轿,所以过来的速度也不慢。 陈矩虽然没说太多,徐阶也从陈矩的脸上表情看出了点端倪,只是一直被陈矩看着,不好对旁人说什么话。 进了乾清宫,看到里面的场景,徐阶心里其实就有数了。 嘉靖皇帝躺在龙榻上,御医跪在一边,其他的太监也都是侍立在一侧,没人去服侍榻上的皇帝。 “陛下薨了。” 到了黄锦身前,徐阶还未开口,就听到黄锦的声音。 “立遗诏,叫阁臣入宫主持丧宜。” 徐阶有准备,所以并不慌,而是开口说道。 “一切由阁老做主。” 皇帝死了,这是朝廷大事,内廷也只能配合,这是监督整个过程是否逾制,也就是不能降低规格。 “请黄公公派人去校录馆,叫张居正张少卿过来,他是太常寺的,我有事和他商议。” 太常寺,掌管祭祀礼乐之事,礼部主持皇帝丧事其实也是通过太常寺进行。 这个时候徐阶要先见太常寺少卿,虽然有点不对,可黄锦也没说什么。 很快,张居正就被叫到了乾清宫。 这里,其实也是他第一次踏足,之前可没机会来到这里。 “我现在思绪很乱,陛下遗诏的事就有你代拟,我再看看。” 进来后,徐阶就对张居正说道。 代拟遗诏,对张居正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份殊荣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有的。 徐阶的话,让张居正根本就没有多思考就应了下来,随即到一旁仔细琢磨,有不明白的还小声询问徐阶。 他们就在嘉靖皇帝寝殿旁的一间屋子里,开始商议嘉靖皇帝遗诏的事宜,而黄锦此时一直呆在嘉靖皇帝身旁,也没有去管太多。 那是朝廷上的事儿,他这个内廷提督也不应该插手进去,虽然他觉察到其中的不妥。 “什么?叔大被叫徐阁老叫到宫里去了?” 此时,去校录馆的內侍已经回来,小声对李芳、魏广德报告在校录馆里听到的消息。 “张大人去宫里做什么?” 李芳有些不解道。 “徐阁老是他老师,或许是让他帮忙出主意吧,当初严嵩不也是绕过严世番帮他处理奏疏。” 陈以勤摇头说道。 魏广德只是皱眉,隐隐感觉不妥,可却说不上来。 (本章完) 正文 609一生之敌 “什么?叔大被叫徐阁老叫到宫里去了?” 此时,去校录馆的內侍已经回来,小声对李芳、魏广德报告在校录馆里听到的消息。 魏广德只是皱眉,隐隐感觉不妥,可却说不上来,李芳反应则要大许多。 既然张居正没有找到,王府诸人也不再派人去找他,反正现在王府里人也不少,足够出谋划策了。 陈以勤和殷士谵资历较老,主要是他们和李芳商议王府应该做哪些准备,避免事儿来了的时候措手不及,魏广德就安静的坐在一边,也乐得躲清闲。 王府后院一间厢房里,裕王愣愣的坐在那里,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 今日,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皇,可是却成了最后一面。 此时,裕王还在回忆先前背着嘉靖皇帝回到龙榻上后嘉靖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幸好有贤臣辅佐,也不会出大事儿” 想到父皇对他说的那话,裕王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疼。 他知道,在几个兄弟中,他是最笨的一个,甚至都比不过景王。 但是最终,嘉靖皇帝还是按照长幼有序决定把皇位传给他,期间多次试探、刺激,希望他能有所成长,但是最后皇帝还是失望了。 想到这里,裕王终于动了。 他从怀中摸出嘉靖皇帝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一张字条,缓缓展开,上面依次写着“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个人的名字。 “次第使用,当不会有错。” 嘉靖皇帝终究不放心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各方面都给他考虑到了。 不过,当裕王看到随那纸条一起被摸出来的那份奏疏后,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是海瑞上的治安疏,独留被嘉靖皇帝带在身边,没当看过后都会气恼好一阵子。 “无国无家,无君无父。” 裕王依旧记得,嘉靖皇帝在把《治安疏》丢给他的时候,嘴里对海瑞的评价。 虽然通篇《治安疏》看起来是在规劝嘉靖皇帝改过自新,可里面把他写成什么样子?. 迷信巫术、生活奢靡、不理朝政、不顾子民. 看似是在规劝,何尝不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 昏君该做的,能做的,基本上他都做完了。 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臣子敢用这些言语去批评君上。 短短的三千多字,字字如刀般的在嘉靖帝心窝里乱刺。 但是即便如此,嘉靖皇帝依旧要他赦免海瑞,收拢清流之心。 不管海瑞是否愿意,不管他是否承情,现在清流就是把他推出来做招牌。 这样的人,真杀不得。 真杀不得吗? 裕王在心里问自己? 没来由,裕王心里想到了魏广德。 魏广德也说过类似的话,海瑞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狱中。 “海瑞是一把刀,你能驾驭他,你讨厌谁,不想用谁,就可以让海瑞对付他。 他们的想法朕知道,官场昏暗但也不乏一批忠臣,虽然他们不敢冒死直谏。 看到海瑞的这封奏疏表达了他们想表达但是不敢表达的想法,与他们来说,海瑞是替他们发声的武器。” 裕王此时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嘉靖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把朝廷内外都详细给他分析了一遍,甚至连他信任的高拱、陈以勤等人,都简单的进行了评价。 而对魏广德的评价是:堪用,但不能为首辅,他和南京的关系太复杂了,大用后果疏为难料。 “遗诏?陛下什么时候立的遗诏?” 此时乾清宫里,徐阶拿出张居正草拟由他润色的《嘉靖遗诏》给另外三位内阁阁臣看,不过高拱没看就已经大声质问起来。 嘉靖皇帝是不会给自己留遗诏的,如果说有诏书,那只会是《传位诏书》。 而按照惯例,皇帝遗诏理应有内阁阁臣一起草拟,绝对不应该是徐阶一个人来做这个事。 刚才他们进宫的时候,正好看见离开的张居正,不过当时并未多想,但是到现在,高拱已经猜出,徐阶必然让张居正参与了这份遗诏的草拟工作。 什么时候一个太常寺少卿就能做内阁阁臣才能做的事了? 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把他们这些阁臣都免职,退位让贤给徐阶的那帮学生? 高拱的话,李芳和郭朴脸上都是不好看,都没有伸手去接。 徐阶这次坏了规矩,作为老好人的李春芳也是大为不满。 只不过,李春芳这时候只以为徐阶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彰显他首辅的权利,并未细想太多。 “吾为首辅,受先皇所托草拟遗诏,有何不妥。” 徐阶看到三人的态度,很是不满道。 虽然面上不满,可内心里他却非常享受,不是因为占得先机,而是从高拱话中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偏殿里,几名内阁阁臣的争论当然是背着其他人,原本还在屋里伺候的內侍都已经被赶的远远的。 这时期的太监內侍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也只有在宫里呆的时间久远的老太监才知道,这样因为遗诏发生口角的事儿,其实在明朝历史上并不鲜见。 遗诏,是皇帝回顾在位时期的治理成绩,检讨过失用的,同时也会宣告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即将去世,同时宣告继承人,勉力后世之君继续努力,告诉大臣尽心辅佐新帝,以及对丧礼的要求和安抚一下各地的藩王和地方的权臣。 对于帝王来说,自己都快要死了,别说在位的时候有何成绩,就算真的人神共愤,干的不是人事,也没必要自己骂自己。 那么这个活很明显,不可能是皇帝自己动手写,而是由实际操办者,也就是当朝的大臣,尤其是内阁大臣们,他们才是遗诏的具体拟定者。 拟定遗诏,很明显是一个总结前朝所有的过失,为自己的错误洗白,打击政敌的最好时机,因此,遗诏的制定自然是明代朝臣们必争的关键区域,谁掌握了遗诏,谁就掌握了未来在朝廷的主动权。 而参与遗诏,其实就代表着可以入阁。 徐阶让张居正参与拟定遗诏,其实就是要把张居正抬进了内阁。 张居正是他徐阶抬进内阁,必然引起高拱对张居正的不满。 高拱和张居正关系很复杂,两个人钻到一起有许多共同话题,政治理念虽有偏差但大方向一致。 这让徐阶很是警惕,担心张居正和高拱站在一起,这样对他就太不利了。 张居正是他看好的接班人,也是他徐家继续富贵下去的基础。 如果张居正真倒向高拱,以他和高拱的关系,徐阶可以预料到他致仕以后徐家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一石二鸟,张居正参与草拟嘉靖遗诏,那么高拱就一定会把他当做一生之敌对待,不会再生起拉拢的心思。 因为高拱的性格就是这么霸道。 他不会权衡利弊,完全看个人主观意识判断对错善恶。 他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这也注定了在真正的政客面前,他将脆弱的不堪一击。 当然,这样的事儿,绝对不会发生在裕王在位期间。 “几位大人,是不是该颁布遗诏,宣布此事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呆在寝殿里的黄锦都有些不耐烦,一直等不到内阁阁臣的消息,总不能一直瞒着天下陛下大行的消息吧。 终于,黄锦还是来到了偏殿,推门询问道。 现在宫里也只有他有这个威望,勉强可以和这些大明朝内阁阁臣平等对话了。 被黄锦催促,先前还在和徐阶争论要重新拟定遗诏的高拱暂时闭嘴不言,因为刚才李春芳和郭朴还是看了遗诏,对其中的内容并未有太多不满。 其实,遗诏写成什么样子,对李春芳来说无所谓,只不过他对徐阶擅自拟定很不感冒。 而徐阶其实也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敢私自动手。 至于高拱和郭朴,徐阶并未放在眼里,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不是一路人。 徐阶很珍惜来之不易的首辅之位,高拱觊觎,那就让他等着。 看出里面气氛不好,黄锦目光看看徐阶,又看看高拱,最后把视线落到次辅李春芳身上。 “李大人,伱怎么说?” 李春芳此时被黄锦问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态。 不过终归还是性格偏软,遗诏内容并无太大问题,他也就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首辅和次辅意见达成一致,对于郭朴和高拱来说,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了。 徐阶,终究是在这场争斗中笑到最后。 “好,那就操持丧宜吧。” 黄锦对屋里几位阁臣说道。 高拱这会儿也不想继续争辩了,最后没有赢面。 拿徐阶没办法,难道还不能针对张居正吗? “咚咚.咚.” 远处皇城里,一声声钟声敲响,传遍京城各地。 原本热闹喧嚣的街道上,无数人都不约而同的暂停手上的动作,齐齐望向紫禁城方向。 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钟声敲响? 对于市井百姓来说,大多数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皇宫里的钟鼓,那可不是随便敲的。 也只有上了年纪的百姓才似乎预感到什么,默不作声数着响钟的次数。 连绵不绝的钟声不断回荡在京城上空,整个京城好似暂时被按下暂停键,即便往日走在大街上嚣张无比的巡城御史和锦衣校尉,此时都已经或勒马或站定。 他们知道得更多,或者说和京城官场的人,他们在钟声敲响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咚咚.咚.” 钟声依旧在敲响,巡城御史此时已经慌乱的从马上下来,面相皇城方向,心里还在默数:“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念道四十五的时候,钟声消失了。 御史面相皇城方向轰然拜倒,仿佛连锁反应,他身后的兵马司军兵和街上百姓此时也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皇帝。 死了。 此时,京城六部五寺所有的衙门里,官员纷纷快步出了值房,在院子里带领手下书吏等纷纷向皇城方向拜倒。 与此同时,京城内外各地庙观几乎在同一时间敲响钟声。 皇宫里的钟声已经停下来了,可京城一直持续在钟声之下。 京城闻丧日为始,寺观各鸣钟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同时京城内外严禁一切娱乐活动、嫁娶,禁止饮酒作乐 裕王府中,在钟声响起那一刻,魏广德就已经站起,心中一直默数钟声,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陈以勤等人。 在确定皇宫里钟声四十五响后,魏广德微微闭眼,随即就感觉衣袖被人拉了下。 睁开眼,他随着陈以勤等人出了屋子在院中,向皇宫方向跪拜下去,片刻后方起身。 “去见裕王吧。” 陈以勤这时候对殷士谵、魏广德说道。 两人点点头,都看向李芳。 裕王回来后到底在哪里,只有李芳才知道。 “三位大人跟我来。” 李芳答道。 于是前面带路,就往裕王院子那边行去。 进院子,几人就看到裕王依旧跪在院中,面向皇城方向。 “殿下节哀。” 魏广德和陈以勤等人一起向裕王行礼,开始劝导起来。 “殿下,还请节哀,现在内阁那边应该有人正往王府来,殿下还要出去见面的。” 这会儿的裕王有些呆呆傻傻的,嘉靖皇帝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虽然嘉靖皇帝以往并未对他有半分亲善,可裕王明白那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以往还有些怨念,可是在今日见面之后就已经烟消云散。 乾清宫里,礼部尚书高仪已经赶到,和四位阁老、黄锦商量好丧制,就暂时留在宫中主持,而徐阶、李春芳等人则离开皇城赶往裕王府。 他们此行是按制,启请裕王入主丧事。 “张居正参与了遗诏的草拟?” 高拱到了裕王府里,张居正此前被徐阶叫去皇宫的事儿自然也由他之口传开。 魏广德默然,当时就感觉不对,原来徐阶是这个事儿。 “徐阁老怎能如此?与制不合。” 陈以勤皱眉说道。 “是啊,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可张居正就是做了。” 高拱愤愤说道。 魏广德见到高拱的态度,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徐阶的目的。 徐阶这招高明吗? 张居正没有看穿吗? 恐怕未必。 他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心甘情愿钻进徐阶设下的陷阱。 魏广德只能这么理解,不过这样也好,张居正和高拱再不可能和解,对他来说还是有利的。 (本章完) 正文 610继位准备 “逸甫,你还是跟我走吧,回宫里,你是礼部侍郎,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主持陛下丧事。” 这次来裕王府,其实就是内阁启请裕王入宫,一方面主持嘉靖皇帝的丧事,另一方面则是准备登基大典。 遗诏已经给裕王看过了,不出预料当然是写明由裕王继位大宝。 遗诏将在明日,裕王正式入宫后先告于奉先殿,再颁布于天下。 到这个时候,一切都是按照朝廷的制度来,像魏广德、殷士谵这些没有当朝实权的官员,实际上已经无事可做,也就是陪着裕王这位新皇帝。 和他多说说话,不要胡思乱想。 陈以勤点头后,高拱又对殷士谵、魏广德说道:“今晚你们就暂时歇息在王府里,我让李芳给伱们准备房间。” 在这个时候,高拱丝毫没有自己已经入朝为官的想法,依旧把王府当做他的一亩三分地,直接就安排起来。 魏广德侧过头去,没打算和高拱计较,虽然心里不舒服。 而殷士谵和他类似,虽然心有不满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看似是同意了。 魏广德虽然已经两天没有回府,不过今天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家里肯定是知道的。 他在裕王府,而裕王很快就会成为皇帝,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应该都是乐见其成的。 高拱随着徐阶等人离开,陈以勤也跟着走了,他是以检查裕王府准备的理由来的这里。 王府这边早有准备,没有惊慌失措,让陈以勤很满意。 而且他也知道,今日陛下在最后时刻还见过殿下和世子,由此他就更不担心了。 现在只要就是把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好,准备新朝事务,这段时间礼部的事务会很繁忙。 晚上的时候,裕王依旧不想吃饭,不过在殷士谵、魏广德等人的轮番劝导下终于还是开口吃了点。 魏广德只能悄悄告诉李芳,随身多带点糕点一类的吃食。 后面这几天,裕王的日子不会好过。 锦衣卫北镇抚司地牢。 锦衣卫消息传递速度丝毫不慢于大明朝的官场,毕竟他们不少人都最接近皇宫,知道许多里面的事儿。 “听说新皇会赦免海瑞。” “我也听说了此事,这个海老头命可真好,把他关进来,就一开始审讯了两天,之后就好吃好喝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请回来的大爷。” “当初上面吩咐下来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就命不该绝,否则早就让他在刑房各种刑具走一遍了。” “应该就是这几天,给安排点好的,让他走的时候念咱们个好,咱可没亏待他。” 几个狱卒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着话,现在大牢里可没什么重犯,有几个作奸犯科的罪臣,一直是在等皇帝发落的。 那些人,罪行早就招供,没啥好说的,也就是那个海瑞,还敢和千户、镇抚顶嘴,是个不怕死的。 对这类人,狱卒们还是有点敬佩,因为他这么做了,还屁事没有。 换做旁人,早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于是,今晚的海瑞就惨了。 拿回食盒,取出里面还算丰盛的晚餐,海瑞却是久久没有动筷。 四菜一汤五道菜,有鱼有肉还有鸡汤,另外两盘是素菜,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壶酒,这就是死刑犯最后晚餐的标准配置。 是的,海瑞看到今晚丰盛的酒菜,以为他明日就会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别说不到秋决的时候,皇帝要杀人,对于钦犯,是不用等到秋后问斩的,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其实,一个人的心态,随时都会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 一开始他上《治安疏》的时候,确实抱定必死的决心,可谓不成功便成仁,这也是他把棺材都准备好的缘故。 可是之后数月平安无事,嘉靖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要治他的罪。 特别是在这段时间里,许多之前说不上几句话的官员都有意无意的和他攀谈,和他攀交情,让他这段时间过的很是滋润。 虽然宫里并没有传出正面的信息,嘉靖皇帝依旧我行我素,但海瑞这个时候是真不想死了。 好死不如赖活,为什么一定要求死? 他也从这段时间身边人的变化,隐隐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自己似乎不经意间已经成为清流的代表。 当然,还不能说是领袖。 和那些进士交往时,他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 他,终究是举人出身。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终究还是被抓进来了,在他还在户部上值的时候,一群锦衣卫如狼似虎冲进来把他带走。 审了两天,终于就把他丢在这间监牢里不再管他。 被关了这么久,今天狱卒送来这一桌丰盛的酒菜,海瑞想着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那么只能是人生的最后一餐:断头饭。 海瑞吃不下饭,裕王府里裕王何尝不是如此。 不管是谁,父亲没了,或许都会这样。 只有时间,或许才能让他渐渐恢复过来。 半个时辰后,狱卒来收食盒,站在牢房外看着里面,酒菜都没有动过,海瑞就那么傻愣愣的坐在那里,也不把东西收拾进食盒拿过来。 “黄三过来。” 那狱卒冲巷口的狱卒喊道。 “什么事儿?” 黄三慢悠悠过来问道。 “把牢门打开,里面海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送饭的狱卒说道。 “是吗?先前还好好的。” 黄三走到牢门前往里一看,也吓了一跳。 虽然光线昏暗,可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地牢里的环境,也看出来酒菜未动。 随着“哗啦啦”翻动钥匙的声音,黄三把钥匙找到,快速打开牢房进入。 这些动静,海瑞依旧丝毫未觉般一动不动。 到了海瑞面前,黄三半蹲下身子看过去,这个时候海瑞眼睛才动了动,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黄三这会儿心里就是一颤,他居然被海瑞盯的有些发毛了。 “海大人,这酒菜不合胃口?” 黄三壮着胆子问道。 海瑞并未回答,而是依旧死死盯着他。 “得嘞,你在这大牢里也没两顿了,本来想着你这要走给准备点好的,你不吃就算了。” 黄三虽然不知道海瑞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愿意糟蹋这这一桌子酒菜,就招呼着旁边那人道:“海大人不愿意吃,那就咱们吃。” “你说我在大牢里没两顿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海瑞问出来的。 “你这在大牢里呆的时间够久了,应该快要出去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那狱卒随口就说道。 “为何我会被放出来,我可是骂了陛下。” 海瑞追问道。 北镇抚司诏狱,为了避免麻烦,海瑞是被直接看押在地牢里,所以外面那不断回响的钟声在这里根本就听不到。 “先皇在今天已经驾崩了,没人会再砍你脑袋,本来还想着” 黄三随口就说道,只是说到这里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等等,你说什么?皇上他……不!啊。” 当海瑞听到嘉靖皇帝离世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反倒十分伤心,不仅干呕起来。 “海大人,你这没事了,该高兴,哭什么啊哭?” 狱卒看到海瑞这样,心中就是不喜,两人快速收拾好酒菜,也懒得理他。 重新锁上牢房的时候,不仅还在嘴里啐了一口,“读书人就是矫情。” 皇帝是谁当,对他们这些吃皇家饭的人来说,无所谓,只要皇帝不把他们辞退了就好。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干呕的海瑞终于缓了下来,不仅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时不时哀嚎两声,闹得诏狱整夜不得安宁。 对象海瑞这样的读书人,做官自然就是想着为民做主,为社稷呕心沥血,眼见嘉靖皇帝胡作非为,他冒死进谏,该骂就得骂。 可是在骨子里,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听闻皇帝驾崩,自然是忍不住伤心哀嚎。 后世许多人把这个时候臣子哭皇帝看成是在演戏,其实不然,或许只有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官油子才会有这种想法,大部分的官员都会因为皇帝的驾崩而哭泣。 忠孝仁义礼智信是从他们读书起就被老师反复提及,多多少少都已经融入他们骨子里,和血脉联系在一起。 也只有知天命的人才会理解,死亡就是那么回事,没人能够逃脱。 清晨的京城,昨夜一场大雪降下,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片白色。 裕王府大门已经打开,裕王穿着早已准备好的黑翼善冠,青布袍,腰间是黑角带走出王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殷士谵、魏广德等人随在他身后,上了后面的马车。 今日车队前后的侍卫虽然依旧穿戴齐全,可在外面也裹上一层素衣。 到了东安门外时,车队停下,裕王自车上下来,举哀具步行入皇城。 从东安门一直步行至乾清宫,释冠服,披发,诣御搨前叩头哭毕,这才向宫人下命,各门内外官员谨宿卫,发丧。 以大行皇帝宾天告于奉先殿,颁遗诏于天下,报讣音于宗室诸王,严京城守卫,命礼部会翰林院议大丧礼仪。 这就是裕王进皇宫第一天要做的事儿,而礼部也已经准备进大行皇帝丧礼仪注,毕竟这都是有惯例的,所谓礼部会翰林院议其实就是一个过场。.. 第二日,礼部进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对在京勋贵大臣及各家命妇,军民百姓需要做的都有详细要求。 魏广德他们离开皇宫的时候还在感慨这礼仪是真的多,明日起他就要和其他大臣一样,素服乌纱帽黑角带俱晨诣思善门外哭,之后该上班的还要继续上班。 魏广德这几天倒是不用去校录馆了,这是裕王吩咐的,让他每日进宫来。 好在他现在只是四品官,要是再升一级到了三品,自己媳妇儿也要跟着来思善门外哭临三日。 之后嘉靖皇帝的丧宜就按照仪注进行,魏广德每天进宫第一件事儿就是看今日的安排,然后挑重点和裕王分说。 这天裕王正在灵堂,魏广德则出来透透气,就看见陈以勤用布裹纱帽,垂带,素服,腰绖,麻鞋快步往这边走来。 其实这几天,所有官员都是这般打扮,就算哭灵完回到衙门办公也是如此。 “顺天府那边已经准备好,明日就是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奉笺劝进的时候。” 走到魏广德面前后,陈以勤低声对他说道。 “好,那明日主要是什么官员参与?” 皇帝继位,就算入裕王这般没得选,也得执行三次劝进才能答应下来,这已经是一种仪式。 每次劝进并不是只官员参与,还得官府从民间寻找代表,也就是家世清白的中青年人和老人参与。 “明日由我带领,主要是侍郎一级官员和在京伯爵等勋贵,剩下就是顺天府那边挑选的人。” 陈以勤低声说道,“后日就是由六部尚书和九卿参与,在京侯爵也要到场,百姓会换一批人,顺天府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最后一次劝进,当然就是由内阁及尚书,及在京公侯等勋贵和百姓再来一次,而这一次裕王也要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那今日还有事吗?” 魏广德点点头,又低声问道。 “殿下的冕服准备的如何了,高尚书要我问下。” 陈以勤答道。 冕服,是古代中国的一种礼服名称。 据说出现于夏朝,主要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是古代天子举行重大仪式所穿戴的礼服。 玄衣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纁裳织藻、粉米、黼、黻纹各二,即所谓的“十二纹章”纹样。 另外,还有中单、蔽膝。均织织藻、粉米、黼、黻纹。此外还有黄、白、赤、玄、缥、绿六彩大绶和小绶,玉钩、玉佩,金钩、玉环及赤色袜、舄。 冕服是皇帝所有服饰里最尊贵的礼服,只有重大仪式时才会穿戴出来,登基大典无疑就是这样的场合。 “按黄公公说,两天内就会改好。” 冕服是用搦玄、狝缯制成,做法是从染丝开始,非常繁杂,当然不会是临时制作,时间根本来不及。 好在内廷备有多套冕服,都是嘉靖皇帝从未使用过的,按照裕王的身形正在修改。 这些,魏广德自然早就问过黄锦,当不会出差错。 (本章完) 正文 611丑时午时 甲辰,顺天府官进春免百官宴,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奉笺劝进,其词曰:伏以景运会昌大一统山河. 臣等俯伏阙庭合词劝进,乾旋坤转,拭目观万象之新雨,施云行翘首望六龙之御,臣等无任惓惓俟命之至令。 谕答曰,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 乙巳,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再奉笺劝进,曰:伏以九昊. 谕答曰,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丙午,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三奉笺劝进,曰:伏以佑下民而作之若方. 谕答曰,卿等谓予当奉天命遵遗诏,笺劝至于再三陈义,甚正,勉抑哀情用从所请乃谕礼部,曰: 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五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兹当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尔礼部其择日具仪来闻。 劝进词乃是由翰林院所拟,自然写得言辞恳切,天下万民都只认裕王一位皇帝。 而裕王的答复,则是由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三人斟酌着草拟回复。 受到高拱那边的影响,裕王这些天也不由自主疏远起张居正。 每次看到高拱活蹦乱跳进宫见裕王,说实话,魏广德还是很纳闷的。 按照他后世印象,这人应该很快就无了才是。 可是看到现在高拱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死的人? 难道是暴毙? 这年头,暴毙一点不稀奇。 对于一些急性疾病,中医的效果确实不如西医来的快。 忘了,这年头其实也没有所谓的西医,只有巫医。 第三次劝进,裕王答应继承皇位,礼部很快就把早已拟好的即位仪注送了过来。 “逸甫兄,这个是用原来的仪注抄的吧?” 魏广德手里正拿着礼部送来的即位仪注再看,随口就问道。 “都是按制而行,其实大同小异。” 没说是抄的,但话里的意思其实也差不多。 “就是改了三大殿名字,措辞有点变化,呵呵” 魏广德早前在翰林院的时候就翻看过嘉靖皇帝那时候的即位仪注,也看过正德皇帝的即位仪注,现在还刻在脑子里。 这次的即位仪注,主要参考的就是正德皇帝那份。 毕竟嘉靖皇帝是外藩继位,他的登基仪式是有些特殊的,并不能做为基本参考。 按照即位仪注,先期司设监等衙门于中极殿设御座,于皇极殿设宝座,钦天监设定时鼓。 之后则是裕王遣官以是日早,祗告天地宗庙社稷。 同日早上具孝服,亲诣大行皇帝几筵,祗告即位,受命毕,即具衮冕服于皇极殿丹陛上拜天,行五拜三叩头礼,次诣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以衮冕服诣大行皇帝几筵,行五拜三叩头礼,毕出,御皇极殿。 先期尚宝司设宝案于皇极殿,鸿胪寺设诏案于殿内东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设中和韶乐,悬而不作,锦衣卫设云盖云盘于殿内,东别设云盘于承天门上设云舆,于午门外鸿胪寺设宣读案,于承天门上西南向。 是日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文武官员各具朝服入,候丹墀内,上服衮冕御中极殿,鸿胪寺官传旨,百官免贺,遂引执事官就次行礼赞,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御皇极殿宝座,锦衣卫鸣鞭,鸿胪寺赞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讫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候鸿胪寺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遂置于案上云盘内,由殿左门出至午门外,礼部官捧诏置云舆内,迎至承天门上开读,行礼如常,仪初钦天监择二十六日丑时。 魏广德仔细看过全部即位仪注就不由得皱眉,嘴里不住嘀咕:“丑时,黑灯瞎火的搞什么?” “善贷可是因为钦天监所择时辰?” 魏广德的声音,陈以勤自然是听到了,不由开口说道。 “是啊,丑时,太早。” 魏广德嘴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大骂钦天监那帮阴阳人,择的什么时间,半夜搞登基仪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鬼夜行。 摇摇头,魏广德就对陈以勤说道:“这份即位仪注暂时不能交给殿下,以殿下的性子十有八九不会反驳。” “嗯?” 陈以勤奇怪的看向魏广德,心说难道他打算擅自修改钦天监算出来的时辰不成? “你我先去一趟钦天监,问清楚情况,看那天还有没有其他时辰可以进行仪式。” 说话间,魏广德晃晃手里的即位仪注道:“真按这个时辰登基,殿下会成为笑话的。” “你是说,丑时虽然是最佳时辰,可应该还有次一点的,在白天进行仪式的时间?” 陈以勤知道魏广德的打算,仪式肯定要移到白日进行,不然登的什么基,鬼王吗? “以前那么多帝王登基,你见过哪位是这样,丑时登基,肯定不行。” 魏广德摇头说道。 裕王不大会反驳臣下的意思,往往会选择将就,可魏广德不能不说话。 “二位大人,殿下已经好了,在问伱们怎么还不进去?” 这时候,李芳走了出来,问道。 于是魏广德把陈以勤带来的即位仪注给他看了看,着重提了登基时辰的问题。 听到是丑时,李芳登时就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之后听到魏广德说他和陈以勤去钦天监,守着他们再算,另择时辰后,这才长出口气,“善贷,这事儿还是你亲自去放心,你们这就去,我进去给殿下回话。” “有劳李公公。” 魏广德冲他拱拱手道。 “有劳了。” 陈以勤也是这样,随即两人就快步向宫门走去。 其实这时候魏广德已经打定主意,就按照以往君王登基的时间来定,看大部分皇帝都选择在什么时辰登基那就是这个时辰,让钦天监的人反复给我算,算到这个时辰合适为止。 敢说不合适,那就关在衙门里继续给我算。 魏广德可不打算和这些阴阳人讲道理,毕竟来自后世,对这些神鬼天道本就不怎么看重。 虽然自己来到这里本身也说明很多,但魏广德依旧不怎么相信算命这东西。 目送两人离开后,李芳快步回到殿里。 他是知道陈以勤来了,可魏广德在外面和陈以勤说了半天话也没有带人进来,所以差李芳出来看看。 现在李芳回来了,可魏广德、陈以勤两人都没有跟来,裕王就很是奇怪。 “怎么只你一个人?逸甫和善贷去哪儿了?” “殿下,礼部的即位仪注上出了点岔子,魏大人和陈大人去钦天监了。” 李芳老实答道。 “钦天监?” 裕王很是奇怪,不过一下子反应过来,李芳口里的岔子应该是钦天监推算的时间上出了问题。 “他们算的何时?” 裕王随即问道。 “二十六日.丑时。” 李芳说道日期倒没什么,可是具体时辰的时候还是略微犹豫了下。 “怎么会是丑时?” 旁边的黄锦惊呼道,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若有所悟。 李芳虽然深得裕王信任,可裕王还未登基,自然不能对皇宫里太监进行撤换,而且黄锦已经向裕王请旨,待嘉靖皇帝丧礼结束他就卸了宫里的差事,想回家养老。 裕王拒绝了两次,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黄锦依旧是宫里的提督太监,是官职最高的人,自然也暂时随侍在裕王身边。 “钦天监算的时辰,难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裕王皱眉看向黄锦问道。 黄锦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开口说道:“等魏大人过来,殿下一问便知。” 黄锦也不确定,只是有些猜测,是外朝有人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试探裕王的反应,这样能让他们更加了解裕王,便于在以后行事。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毕竟是要离开权利中心的人,没必要给自己树敌。 嘉靖皇帝不在了,他黄锦也就从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也就是没有靠山的缘故。 虽然之前想裕王表露善意,那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安享晚年。 裕王已经答应了,自己就不要在他面前多话,这也是魏广德体现自己的机会。 魏广德和陈以勤到了钦天监,立马按照自己的想法,先把所有人拘在大堂上,先让他们找到历代皇帝登基的时辰。 “午时,还是这个时辰最多。” 看到相关记录后,魏广德就小声把他注意到的告诉了陈以勤。 “是大多都是选择辰时和午时,这有什么讲法?” 陈以勤这会儿还没有想到其中猫腻,毕竟在他看来,钦天监应该是最专业的机构,他们提出的时辰肯定是最佳时间,不容反驳。 “不同日子,同一个时辰都是吉时?” 魏广德看出陈以勤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悄声提示道。 “你是说” 陈以勤被魏广德一提醒,有点醒悟过来。 对呀,按说不该如此。 魏广德从陈以勤点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剩下的事儿就是陈以勤的了。 陈以勤是礼部侍郎,算是钦天监的上官,自然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陈以勤点点头,随即叫过钦天监监正说道:“之前你们所算吉时大为不妥,现在你们要另外算出合用的时辰,由殿下择时。” 陈以勤的话算是比较客气的了,他没有追究之前的责任,而是委婉的要钦天监重新选择合适的时间,如此钦天监的人也算保住脸面,可谓皆大欢喜。 毕竟,裕王继位是大好事,他们都不想节外生枝。 否则魏广德进了钦天监也就不会好言好语的说话,而是直接抽人耳刮子了。 其实那钦天监的监正也知道,之前选择丑时确实不合适,哪有皇帝半夜继位的,可就有人算出说那时辰好。 现在上官来了,就是说这个事儿,自然也不能继续马虎下去。 “陈大人稍待,我马上让他们测算那日的各个时辰,看还有没有好点的时辰。” 陈以勤递来台阶,他就得接住,不然丢的是钦天监的脸,“还请大人们用茶,这算时辰也是颇费时间的。” 监正下去安排人重新测算吉时,魏广德和陈以勤相对而坐。 “要不要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陈以勤现在彻底明白过来,这次事件应该不是偶然,是朝中有人刻意为之。 对裕王不敬,他们就得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才是。 “算了,他们应该也是试探。” 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若是殿下真同意了,下发礼部后也会有人提出此事来,请殿下再议。” 魏广德感觉自己把住了始作俑者的脉搏,猜出他们打的主意。 查出来又如何? 难道还能因此治罪? 只要钦天监的人咬死丑时就是吉时,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殿下登基以后看情况,他们要是老实就算了,否则咱们这些潜袛旧臣绝不能坐视不理。” 魏广德低声对陈以勤说道。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新的结果就出来了,依旧是丑时上上大吉,次之是午时,再次为辰时。 拿到这个结果,魏广德和陈以勤算是心满意足。 “我们这就回宫向殿下交差吧,至于选择午时还是辰时,由殿下决定。” 魏广德对陈以勤说道。 “正该如此。” 陈以勤这会儿满口答应,实际上他还在为此事懊恼。 若是自己多想想,这事儿也就不会发生,他一早就让钦天监排出几个可选时间,这会儿怕是裕王已经选好时辰,颁发即位仪注了。 等他们回宫见到裕王,送上礼部草拟的即位仪注后,裕王都是点头,毕竟都是按祖制行事,就算其中某些环节他不喜,也不会多说什么。 “殿下,此中只少了亲诣皇后的议程,其他都一致。” 魏广德提醒道。 他说的皇后可不是裕王的王妃,这会儿他不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封王妃为皇后。 而嘉靖皇帝早就不册立皇后了,所以这里说的皇后其实是嘉靖皇帝之前册立的皇后和裕王的母妃。 在未正式颁即位诏书前,裕王就还只是裕王,而不是皇帝。 “可。” 裕王看完仪注就点头说道。 随即魏广德把记录钦天监测算吉时的条子递给了裕王,“除丑时外,钦天监还算出辰时和午时皆是吉时,还请殿下择时。” “就午时吧。” 裕王并未多想,午时排第二,第一的丑时不能用,那就用第二的时辰。 他的想法还是很简单。 (本章完) 正文 612地震 “午时。” 裕王定下时间,陈以勤那边的差事也算是办完了,这就要告辞。 “逸甫,先别急。” 就在陈以勤要告辞的时候,裕王却出声叫住他,道:“父皇的永陵现在进度如何,你可知道?” 说道嘉靖皇帝的陵寝,其实很早就已经选址动工,只不过因为朝廷财政困窘,拨款断断续续,所以工程进度极慢。 这些,其实朝中大臣都知道,陈以勤当然也有耳闻。 “永陵工程进度很不乐观,不过现在工部应该会加快速度,不会误期才是。” 陈以勤只好含糊的答道。 “你先去趟内阁,晓谕各位臣公,大行皇帝豫造永陵迨今,年久,令礼工二部堂上官各一员会内官监至彼,恭视议修饰之。” 裕王当然也知道情况,但还是这么问了,目的自然是要让朝廷知道,必须加快陵寝建造,不准拖延。 毕竟,嘉靖皇帝灵柩不可能长期置放在宫里,须尽快入土为安。 一边的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不若殿下直接指点礼、工二部官员负责,也免得 由裕王直接指定,可以少许多麻烦,最起码被点到人会诚惶诚恐不但耽搁。 “善贷可有人选?” 裕王听了魏广德的话,以为他要推荐什么人给自己。 其实魏广德哪里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他想推荐的现在官职都低,根本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差事。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才说道:“礼部左侍郎潘晟,工部右侍郎徐纲可行,都说老臣持重,定不会有错。” 说道这里又想了想继续说道:“钦天监监副杨绘也去,毕竟他们是专门做这个的。” 杨绘这个人,魏广德以前可不认识,也就是今天去钦天监后,看他说话做事还很稳妥,之前也是唯一对选择丑时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永陵完工,裕王必然会对他们论功行赏。 潘晟、徐纲就不说了,这个杨绘也该褒奖下。 “好,就这样吧,麻烦逸甫去内阁说一声,让他们下个条子。” “是,殿下。” 裕王的命令,陈以勤自然不会反对,答应一声这才告辞离开。 “善贷,你举荐的这两人可信?” 等陈以勤离开后,裕王就出声问道。 魏广德明白裕王是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殿下,臣与他们并不熟悉,只是听说他们做事很沉稳,定能完成殿下嘱托。 倒是那个杨绘值得褒奖” 于是魏广德把自己看到即位仪注所想和在钦天监看到的,听到的都和裕王说了一遍,也把自己对此事处理的想法说了出来。 “善贷的意思就是算了,不查?” 裕王奇怪的问道,说话间倒是没有生气,只有好奇。 “宵小之辈,殿下不须挂怀。” 魏广德只是说道。 能玩出这些见不得人把戏的,也就是那几个,到时候真发作了,他是保呢还是不保。 保,他心里可不会痛快,可若是不保,那些不知内情的同年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算了,就当没发现好了,放他们一马。 这段时间的皇宫事务繁杂,不过有黄锦坐镇,倒是把所有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本来定下的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六日吉时举行裕王的即位仪式,所以到了二十五日这天,魏广德就和李芳开始巡视各处,中极殿、皇极殿和承天门等处的布置情况,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回去复命。 入夜,魏广德在床上躺着,身边是夫人徐江兰。 徐江兰有孕,魏广德当然不会造次,现在时间敏感,他也没心情去隔壁屋里。 不知是几更天,正在床上酣睡的魏广德忽然感觉自己的大床一阵摇晃,随口就说道:“别摇,明儿老爷事务还多,得休息好。” 这几天跟着裕王,魏广德并没有做很多事儿,可还是感觉累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腰子不好了。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就是天天看着裕王,想到这位很快就是皇帝了,压力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大吧。 “老爷、夫人,快起来,地动了。” 隔壁的丫鬟这时候披着外衣就冲了过来,在床前叫醒魏广德和徐江兰。 到这时候,魏广德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晃动原来是地震。 也真是有点巧了,明日裕王登基,今晚来个地震,也不知道朝堂上会闹出什么风波。 一屋子人出来的时候,陈母已经披着衣服赶过来,只是有些匆忙,显得衣衫不整。 不过这是后院,一院子除了魏广德和魏大成外,没有其他男丁。 “帮我去把官服拿出来,我要去宫里看看。” 魏广德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明日的即位仪式怕是会一点变化,自己得在裕王身边才好。 虽然皇宫宫禁森严,晚上根本不准官员进出,可现在情况特殊,就算进不去就在外面等着也好。 魏广德穿戴好,后院早就通知前面准备好马车,地震刚起前院的人也都已经起来了。 今夜,注定京城各家各户没一家能休息好的。 魏广德坐上马车匆匆赶到皇宫,此处已经停留了不少的大轿和马车。 “找地方停好,我在这里下车。” 魏广德只吩咐一声,在车夫勒停马车后就直接跳下车。 宫门洞里,内阁徐阶、高拱已经先到了,礼部尚书高仪和吏部尚书杨博也在,他们也是被堵在这里进不去皇宫。 虽然地震,不过沿途魏广德并没有看到有房屋倒塌,说明地震等级不高,或者是破坏性不强,只不过震感很强烈,可能就是专家说的“浅层地震”。 而且,就魏广德沿路所见,许多巡夜的兵丁已经上街巡逻,有京营的官军,也有各衙门的差役,当不会生乱。 京城还是很安稳的。 魏广德过去向几位大人见礼,看到是他来了,他们也不奇怪。 这几天,裕王大部分时间都是魏广德在身边,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若不是宫里有规矩,怕是裕王会像裕王府那样,直接让他留宿。 “我依旧认为应该推迟即位仪式。” 魏广德直起身后,就听到杨博在那里说道。 “吉日已经选出,不宜再改。” 高仪作为礼部尚书,自然不同意杨博的话。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而徐阶和高拱都没说话。 没一会儿,李春芳也赶到宫门处,站在徐阶和高拱身旁,对那边的争论也是保持缄默。 这事儿,终归还是要裕王作出决定的,他们的意见只能是参考。 既然如此,还不如等裕王表态再说。 宫门的情况,早有內侍进去通报,毕竟朝中几位重臣汇聚,一直被堵在宫门外也不像话。 裕王的谕令传出:准各人入内阁议事。 由此,宫门这才打开,汇聚到此的官员随着徐阶、李春芳直接前往文渊阁。 到这里来的,最次也是六部侍郎,三品大员,魏广德这个四品只能排在众人之后。 进入文渊阁后,争论依旧,即便陈以勤似乎也有所动摇,认为即位仪式似乎该缓缓。 天人感应的思想在大明朝根深蒂固,在裕王即将即位前发生地震,多多少少对裕王是有影响的。 不过对于大部分到场的侍郎来说,兵部、户部等衙门的人大多都是老神在在的看戏,而没有出声,因为他们的老大都没发言。 倒是吏部官员因为尚书杨博的主张,而纷纷站在他的一边。 由此,礼部尚书一派渐渐就显示出势单力孤起来,没看到陈以勤在说了两句话后都沉默了。.. “既然大部分人意见都是推迟.” 徐阶见此,知道支持推迟即位仪式的意见已经占了大多数,至于更多的没有表态的人,他们是墙头草,没有自己的主张,也就不考虑了。 其实,这也显示出了杨博在朝中确实影响力很大,远超过礼部尚书高仪。 “不可。” 就在徐阶也选择占到势力最大的一边,也就是支持杨博的时候,高拱忽然抢先开口说道。 “即位礼宜从吉日吉时,既已定下断不能改。” 高拱忽然的发言让许多官员都有些惊讶,要知道他们的态度很多也是看到陈以勤都有些退让才定下的,没想到对裕王影响更大的高拱居然反对。 魏广德心里倒是清楚,高拱此举未必针对陈以勤,怕更多是针对的徐阶。 在高拱发言表态后,郭朴也紧跟着表态支持高拱,只有李春芳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善贷,你怎么看?” 这时候,高拱忽然问起坐在最后面的魏广德的意见。 “吉日吉时不可改,当按仪注进行即位礼。” 虽然魏广德从心里不喜欢高拱,但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支持高拱,“可暂免百官朝临,移后一日进行。” 魏广德有补充道,他话里的意思自然就是皇帝御座时按说应该是按照大朝会的规格进行,可既然刚刚发生了地震,那就简化,只让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参与,其他的就算了,各自在衙门里办差就好了。 至于该有的大朝会,就推迟一天进行。 魏广德说完后面的话,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他是有点多此一举,不过他还是说了,这可是之前没人提到的。 现在说出来可不是为了彰显自己什么,而是想看看,在朝官员里有没有人和自己亲近。 他入仕至今,上面一直都没人,一切都要自己来。 能混到现在,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大腿抱的稳。 这段时间虽然裕王没有给他升职加薪,但对他的信任那是有目共睹的,魏广德想知道这些朝堂大员里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亲近的,他也到了该组织自己实力的时候了。 徐阶听到魏广德的提议,眼神里明显是愣了下,之后很快就猜出他打的主意。 猜出魏广德意图的人,终归还是不多,大多数人都还是坚持自己先前的态度。 只有高拱和郭朴出乎预料的表示了支持,不过他们的支持可不是魏广德想要的,魏广德也只好在心里叹气,看来官职低微终究还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陈以勤、朱衡是仅有表达支持的侍郎一级官员,杨博略微犹豫后还是坚持自己先前的主张。 大部分人态度都已出,这个时候也该徐阶出来拍板了。 先前就被高拱抢了话,这次高拱已经表态,自然不会再插嘴抢话。 “那就把两个建议都呈送上去,看殿下如何选择。” 在徐阶那里,高仪之前坚持的一切照旧自然被放弃,而是选择推迟时间另择吉日和魏广德即位礼不变,推迟大朝会一日两个方案报上去,也算全了裕王府人的面子。 最起码,魏广德的提议得到了在场裕王府人的支持,要是直接否掉似乎有点不给新帝面子。 接下来,由次辅李春芳执笔,快速把先前的议论写了一份陈情派人送给裕王。 时间紧急,可没时间拖延。 两个意见,一个是朝中大部分大臣的意见,还有一个就是裕王府人的意见,裕王最终会选择哪条? 对徐阶来说,这看似不重要,可实际上对他却极有参考价值,因为从中他能知道裕王的执政风格,是顾念大局,顺应朝廷共议还是任人唯亲,信任潜袛旧臣。 不多时,司礼监大太监陈洪亲自到了文渊阁,他也带来了裕王的命令。 “二十六日即位礼宜从吉,暂免百官朝临,移后一日。” 从陈洪的口里,徐阶知道了裕王的选择,虽然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裕王终究还是选择了裕王府人的意见,半日后即位礼如常举行。 “殿下已经有了选择,各位大人还是各司其职吧。” 陈洪走后,徐阶重新掌控了大局,开口就说道。 今晚的事闹到现在,许多人也疲倦了,都想出宫先回各自衙门里歇息一会儿,晚点还要来参加即位礼。 众人纷纷向几位阁老告辞,各自离开这里。 魏广德出去的时候,不自觉眼角余光瞟到徐阶一眼,发觉他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时不时又会看一眼旁边的高拱。 徐阶这时候心里其实有点丧气,他当初让张居正进裕王府,想要的其实就是魏广德这样的地位。 可惜,貌似张居正在裕王面前终归还是差了点,抱大腿比魏广德晚了些。 裕王现在的心性,还真不好搞。 分化王府中人是必须的,否则他这个首辅会沦为摆设。 先前陈以勤和高拱意见相左他还心中窃喜,不过貌似魏广德才是裕王府人中高拱第二。 魏广德当然猜不到徐阶的心思,他正在发愁自己该去哪儿? (本章完) 正文 613隆庆 大明京师,紫禁城,巳时。 通常在凌晨五点左右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但在今日是个例外,全京城五品以上官员已经聚集在此开始入宫。 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排列好次序,鸣鞭之后,依次过桥,直到皇极殿外丹墀。 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策相向立侯,在此期间,只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游走监督。 日见证裕王登基仪式的只有在京勋贵及朝中重臣二百余人。 场面虽然比以往的帝王稍显冷清了些,可明日就要举行大朝会,新帝将在皇极门举行“常朝御门仪”,算是皇帝第一次和在京官员见面。 和周围人一样,魏广德穿着崭新的朝服混在人群中。 他的官职不高不低,既不靠前也不殿后。 这个时候很多年一直都很清闲的鸿胪寺官员开始忙碌起来,从中极殿传旨百官免贺,执事官唱谢恩礼。 午时初,礼乐声中,执事官奏请皇帝升殿,此时已经在中极殿换上一身衮冕服的朱载坖由中门出,御皇极殿宝座。 这就是皇帝的登基仪式,在裕王坐上宝座那一刻起,他成为了大明帝国第十二位皇帝。 “啪啪.啪.” 锦衣卫鸣鞭,鸿胪寺官员唱赞声中,百官向宝座上的皇帝行五拜三叩头礼。 整个过程中,除了跟随鸿胪寺官员喊出行礼的话,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尽显肃穆庄重的气氛。 全程,魏广德都是站在黄极殿外丹犀,只能看到殿内宝座上的裕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在裕王府和他随意闲聊的王爷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仪式结束,文官由首辅徐阶带领,勋贵和武将则是成国公朱希忠领头,出至承天门外。 在这里,裕王给他争取了一点小福利,不用继续跟在官员后面去承天门下等候。 随着候鸿胪寺卿入殿请皇帝颁诏,作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魏广德已经从侧门捧诏站在黄极殿内。 这还是魏广德做了这么多年官以来,第一次来到这里。 裕王,现在应该是大明皇帝朱载坖看了眼身边的人,又看了眼下方候立官员,这才开口说道:“颁诏。” 魏广德走出,将手中诏书交到礼部侍郎陈以勤手中,置于殿内正中案上云盘内。 鸿胪寺官员、陈以勤和魏广德再次向宝座上的皇帝行礼后,由陈以勤捧诏置云舆内,一路迎至承天门上,魏广德等人则跟随在后。 对于陈以勤手里的那道诏书,魏广德其实很熟悉,之前他就已经看过,毕竟是翰林院草拟。 《大赦天下诏》。 皇帝刚登基,代表着新的时代即将来临,新皇为了向天下宣告此事,往往会大赦天下,同时也是为了向百姓们宣扬自己的仁德,这也是所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由来。 根据史料记载,秦代以前并没有发生过皇帝大赦天下的事情。 大赦这个风气是从汉朝开始的,到了唐朝和宋朝更不得了,天下大赦的频率相当之高,大概平均一年半左右,皇帝就要来一次大赦天下。 所以,唐朝的徒刑,规定最高只有3年,也有道理的。 平均十八个月就会有一次大赦,判罪犯坐三年牢,实际上没有意义的,所以唐宋囚犯坐牢很少有能坐满两年的。 这在以宋代为历史背景的《水浒》中就有所体现。 当时宋江怒杀了阎婆惜,犯了命案,结果他老爸宋太公对他说:“儿砸,老老实实去江州充军,千万不要去当强盗啊!等个一年半载,皇上大赦天下,又是一条好汉!” 所以,当时的梁山好汉基本上犯了命案,都会去躲起来避避风头,然后坐等大赦天下的到来。 随陈以勤站上承天门,看着下方跪伏在地的朝廷大佬,魏广德此时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得意。 他就静静站在陈以勤身旁,看到他捧起诏书,展开,宣读。 “惟我祖宗,圣圣相承,至治鸿功,超越千古,暨我皇考大行皇帝以经文纬武之德建安内攘外之勋,增光先朝垂庇后世,方幸永赖遽尔上宾,特廑凭几之言属以神器之重,朕茕茕在疚,本不忍闻,而文武群臣下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遵遗诏以是月二十六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 以明年为隆庆元年,仰惟末命之昭.自正德十六年四月以后至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以前建言得罪诸臣,遵奉遗诏,存者召用,殁者恤录,吏礼兵部作速查” 裕王登基成为隆庆皇帝,其实要做的早就已经和高拱等人商议妥当。 第二日,隆庆皇帝接连下旨,释户部主事海瑞、命钦天监造隆庆元年大统历通行天下、铸给通政使司隆庆年号条记。 命明年正旦节,遣玉田伯蒋荣,彭城伯张熊,成安伯郭应乾,清平伯吴家彦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康陵、永陵,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王极祭景皇帝陵寝,锦衣卫指挥同知文承武祭孝洁皇后、哀冲、庄敬二太子,中官祭恭让章皇后及废后吴氏、荣淑康妃李氏世子蓝田王各陵园。 之后,礼部尚书高仪奏大行皇帝大丧成服已毕,惟皇上念宗庙社稷之重,少节哀情,出御宣治门听政上报,可命以元年正月二日御门视事具仪来闻。 此后的时间,朝廷依旧围绕着操办嘉靖皇帝丧事和新帝登基需要做的事儿上,有礼部一项一项推进,倒是不担心出现纰漏。 到这个时候,以前裕王府的草台班子其实已经不管用了。 过去都是魏广德等人提醒裕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此时已经变成内阁和礼部。 魏广德所在衙门都是清贵,或者说清闲差事,不过他也没真正等来清闲的日子。 隆庆皇帝单独召见了魏广德,殿里的太监都被撵了出去,只留下他。 这次见面也让魏广德真正了解了当前朝堂的局势,也确定了在隆庆初期他主要的工作。 最近两天,也就是隆庆皇帝登基后,魏广德就一直没有被召入宫里,所以免礼后一开始就是询问他的情况。 不过很快,隆庆皇帝就说起昨日在宫里,在他面前,首辅徐阶和高拱爆发的冲突。 “昨日,首辅徐大人提出,应升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居正为礼部右侍郎,因他参与了父皇遗诏的草拟,而高师傅则当面反驳,说遗诏本因由他们这些内阁阁臣参与,徐阁老此举乱了规矩。” 隆庆在御座上开口说道,过去在裕王府里听说官员们在朝堂上斗嘴,那是为了争夺话语权,当时觉得有意思,可现在徐阶和高拱在他面前上演这样的场面,让他很是为难。.. “那日高大人回王府时其实就已经表达出对此事的不满,也可以理解,徐阁老做事操切了。” 魏广德在礼部右侍郎了,真正的入朝为官。 “那此事最后如何,是否有结果?” 魏广德继续说道。 “那时候李阁老和郭阁老都没有参与,所以最后没有争论出结果。” 隆庆皇帝淡淡说道,进而又有些狐疑道:“此事刚刚发生,我还记得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发生的那事,你说徐阁老会不知道吗?他为什么如此急迫想要扶张居正入礼部?” 是啊,徐阶不是不知道他擅自草拟遗诏的后患,甚至到了李春芳都不帮他说话的程度,可他依旧做了,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张居正和高拱彻底决裂。 而这么急匆匆要升张居正的官,又是为什么? 难道以为张居正在裕王府呆了几年,和皇帝有了些情分,皇帝就会在此事上网开一面给他升职吗? 魏广德脑海快速盘算,一开始还一筹莫展,但是很快就想到了时间上。 现在依旧是嘉靖年,嘉四十五年十二月,马上就是正旦节,之后就是新朝,往年这个时候各位臣公都会上陈情,总结自己一年的工作得失。 就现在的环境下,难道徐阶还敢给李春芳、郭朴等阁臣定个下等考评,把他们从内阁中踢出去吗? 张居正,按照殷士谵私下所说,他很快就会入阁。 参与先皇遗诏,那代表着被皇室信任,草拟遗诏就代表着他达到入阁的标准,可以入阁办差。 徐阶当下在内阁中的情况,他是急于把张居正拉入内阁做为援手,否则他在内阁中的权势会逐渐被高拱夺占。 “徐阁老当然知道其他阁臣对他不满,我想他也是没有办法了,高阁老现在说话做事越发强势,怕是早就在内阁和徐阁老斗上了。 徐阁老想要让叔大入礼部,怕也是为了让他尽快入阁,好引为奥援。” “入阁?内阁已经有四位阁臣了” 隆庆皇帝说道这里一下子停顿下来,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啊,大明朝什么时候规定内阁阁臣人数了? 或许,只是因为嘉靖朝的时候,内阁阁臣长期被控制在三人左右,所以给了隆庆皇帝和所有人一个错觉,好像内阁阁臣就应该这么多。 “张居正入阁” 隆庆皇帝下意识又重复了一句这话,因为他此时想到的是嘉靖皇帝给他留下来的条子,上面也是认可张居正能力的。 “陛下。” 魏广德看隆庆发愣,轻轻呼唤了一声。 “高师傅是不是变了?” 御座上的隆庆皇帝忽然没来由的发问道。 这话,魏广德没少和殷士谵、李芳说起,甚至张居正都讨论过这事儿,可唯独没有在裕王面前说起过。 不过想来,现在的他因为位置不同了,想的东西也不一样了。 魏广德还在迟疑,御座上的隆庆皇帝已经开口道:“朕知道了。” 隆庆皇帝不是笨蛋,实际上他在宫里那些岁月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魏广德的迟疑实际上已经给了他答案。 “这段时间,朕一直在和内阁商议先皇及几位皇后的谥号,还有迁陵的事,高仪那边已经在让人准备册立皇后和皇子的仪注。 等这些事儿处理好,你们这些潜袛之臣,朕都会封赏。”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看着魏广德问道:“你想去礼部还是吏部?” “臣不敢居功,入王府办差乃是臣的福分,不敢要陛下赏。” 虽然很不愿意,可隆庆皇帝要赏赐自己,魏广德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只得跪伏余地说道。 明朝的制度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和隆庆皇帝见面这么久,魏广德还是第一次在私下场合向他行跪拜礼。 登基典礼、朝会这种地方,在魏广德看来是例外,那是必须下跪的,甚至在朝会上奏事,都是要跪奏,不过在私下场合就没那么多规矩。 “平身,在这里就和在王府一样,不用跪来跪去的。”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 魏广德又拜了拜,这才起身。 不过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魏广德一下子明白了徐阶的打算。 “陛下,徐阁老或许就是算准了有此事,故而欲抢先让叔大转礼部右侍郎。” 魏广德起身后,马上开口说道。 “嗯?何意?” 隆庆皇帝不解问道。 “若是单独下旨升迁张居正,则不算陛下封赏潜袛之臣。” 魏广德答道。 “你是说,迁礼部是对张居正参与草拟遗诏的奖赏,之后朕封赏潜袛还要再给他一次赏赐?” 隆庆皇帝皱眉问道。 “徐阁老应该是这么算计的。” 魏广德答道。 会不会得罪徐阶,魏广德其实还真不在乎,有高拱在前面顶着。 前几天在内阁发生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徐阶和高拱在内阁已经势同水火,就算自己得罪徐阶,就当下他也不敢和自己翻脸,因为这会让高拱、陈以勤等人联合在一起对抗他。 “另外,如果徐阁老真要让张居正以侍郎入阁,陛下不妨安排逸甫也一起入阁。” 魏广德这个时候可没考虑让自己入阁的事儿,而是想着先把内阁搅浑。 若说张居正因草拟遗诏有功而以侍郎之身入阁,那陈以勤是礼部左侍郎,又是潜袛旧人,那就更加可以入阁了。 “可是郭阁老.” 听到隆庆皇帝说道郭朴,魏广德就摇摇头,“他们只会在大事上保持一致,从昨日御前争执,郭阁老保持缄默就可看出,他不愿卷入这些事。” “你去吏部吧,这两日也帮朕想想,王凝、尹乐舜等人该入何职” (本章完) 正文 614内阁和言官乱战 “你去吏部吧,这两日你也帮朕想想,王凝、尹乐舜、刘奋庸等人该入何职,毕竟都是王府出来的。” 裕王提到的这些人,都是在早期投靠到裕王府里来的,这些年许多人都只是衙门里的二把手,实权很少。 不过既然当初他们做出了选择,而且只要裕王府要求,他们也会尽全力去做,裕王也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信看待。 而对于魏广德来说,隆庆皇帝让他去吏部,又让他设法安置这些人,似乎也有把这些官员的关系从李芳手里转移到他手里的意思。 这是要扩充我在朝廷里的人手吗? 魏广德心里狐疑,不过并没有问出口,而是低头道:“臣遵旨。” 魏广德以为谈话到这个时候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自己是不是该告辞离开,不过他还没开口,隆庆皇帝又说道:“你再给朕想想,太子的事,是不是有必要现在就册立。” “太子?陛下,是高尚书请求直接册立太子?难道不该是赐皇子名仪注,臣记得先皇虽然给殿下赐名,可却没有传谕礼部,行宗人府登识玉牒上。” 魏广德皱眉问道。 嘉靖皇帝不让朱翊钧的名字上玉牒,那也是有意为之,他担心上了玉牒就是皇家人,到时候自己在城门楼上看他,会不会让他步他哥哥的后尘。 索性只赐名而不发玉牒,这样就算不得正式入了皇家。 “是啊,他说册立太子和皇子赐名可以一起做。” 隆庆皇帝解释道,“朕有点拿不准主意。” 现在他只有朱翊钧一个儿子,如无意外,也就是陈王妃无所出的话,那大明的社稷将来就会落到让手里。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大明朝确定储君的规则,他各方面都不如景王,可依旧得到许多人支持,也就因于此。 做为实际受益人,他当然不能打破这个规则。 而且,他也是很喜欢朱翊钧的,否则也不会早早就安排好师傅。 “陛下,皇后还未册立,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册立太子。” 魏广德只略微思索就答道。 陈王妃虽然无子,可他是嘉靖皇帝选择的张氏之后的继室,无论如何这皇后位必须是她。 现在匆匆册立太子,若是将来陈王妃有子就麻烦了,这就是魏广德给出这条建议的原因。 隆庆皇帝点点头,“朕想明白了,一开始只感觉不妥,你一提到皇后,朕就懂了。” “这段时间若是无事,你就会校录馆去,抓紧时间做好抄录大典的事儿,这是父皇那日叫我去,亲自交代的,务必做好。” 隆庆皇帝随即又吩咐道。 “臣遵旨。” 抄书,一直是他这些年的工作,也很熟练了,就是看的太多,有时候感觉头昏脑涨。 “礼部和翰林院,还有国子监已经把所有能派出的人手都派过去了,那边担子很重,朕就交给你了。” 魏广德告辞前,隆庆皇帝离开御座走到他面前嘱咐道。 做为儿子,隆庆皇帝自然要办好父亲交代的事儿。 交给魏广德,他放心。 离开紫禁城,魏广德就直接去了校录馆,有段时间没来了。 因为魏广德一直在宫里,所以这边芦布可不敢给他点卯,所以当魏广德打开点卯册的时候,前面全是空白。 不过也没关系,自己刚刚从宫里出来,注明上值的时辰,又在后面注明原由就是了。.. “现在校录馆里何人负责,是张少卿吗?” 魏广德问的自然是张居正,他这段时间没来,张居正又在太常寺,也不知道有没有管这边的事儿。 “是张大人在负责,每日卯时来安排,之后就匆匆去太常寺办差去了。” 文书房书吏急忙答道。 “是啊,最近朝中事多。” 魏广德感慨一句。 “魏大人也是一样,和张大人都是忙碌命,这才得空闲就匆匆回馆,让某钦佩不已。” 那书吏谄笑着拍马屁道。 对此,魏广德只是笑笑,这些吏员,将来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只会更少,而且前途也就那样,实在没有必要深交。 走进自己的院子,芦布还坐在院子里发愣,这段时间变化太大,他一时有些迷茫了。 上面有些日子没人联系他,所以他就自觉做好分内之事。 可魏广德一直在宫里陪着新帝,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这里来。 若是不回来,也不知是否还会想到自己,又把自己调过去跟着他。 虽是锦衣卫密探,可他也深知跟着一个好领导,自己才可以吃香喝辣,若是就此离开魏广德还真有些不甘,毕竟现在自己可是拿三薪的人。 锦衣校尉的钱,书吏的银子还有魏府单独给的,足可以让他在京城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 要是不能在魏广德身边办差,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又被安排出去,那就只有一份校尉的银子可拿。 正胡思乱想中,魏广德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芦布揉揉眼睛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老爷,你回来了。” “嗯,还不错,没有偷懒。” 看着干净的院子,魏广德笑道,随即又吩咐:“把这些天堆积的书稿都送过来,我先看看有多少。” “书稿?” 芦布一愣,他是没想到裕王都登基当皇帝了,魏广德魏老爷居然还是被派回来管抄书的事儿。 “老爷,之前的书稿,张大人都没有分给咱们这边,而是交给其他房校录了。” 芦布急忙解释道。 “张大人是一片好心,若不然怕是这屋子堆满书稿了,呵呵.” 魏广德明白,张居正也不确定自己的下一站,所以先把书稿分到其他房处理,这倒是免了自己不少事。 “明日分发的时候,让他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各方平均分配书稿。” 魏广德吩咐芦布道。 今天没事就没事儿吧,休息半天也是好的,正好了解下校录馆当下的情况。 “听说书写生儒增加了许多,各房分校官,翰林院那边是否增派人手过来?” 魏广德问道。 “有,增加数百人,很多是国子监的监生,都在国子监那边抄录,分校官也来了许多,有编修孙锭、胡杰银、姜金等好几人。” 芦布毕竟在翰林院呆了不短时间,说起人名来也是张嘴就来。 “嗯,如此就好。” 魏广德点点头,有人手还好说,否则三个月完工抄录大典的工作,那简直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老爷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烧水泡茶。” 魏广德已经进屋坐下,芦布急忙说了声就跑出去忙去了。 芦布出去了,魏广德就开始思考隆庆皇帝交代的事儿,那几个人该如何安置。 以前没拿到实权,现在肯定不行,得给他们差事管。 舀点水进砚台,魏广德自己开始磨墨。 等芦布送茶进来的时候,魏广德已经磨好墨,等芦布出去后这才铺开一张纸,回忆那些人的信息和他们的职位。 升官肯定要升,就算品级暂时不能动,那也得调到实权衙门去,特别是重要的衙门。 有了思路,魏广德提笔就开始书写起来,这样先写好再修改,比较稳妥,不会出现纰漏。 “光禄寺少卿王凝迁太常寺少卿掌尚宝司事.户部员外郎尹乐舜为光禄寺少卿礼部员外郎刘奋庸为尚宝司卿.礼部主事吴自峒为尚宝司少卿侍书制敕房办事中书舍人周维藩为光禄寺寺丞.鸿胪寺主簿吴自成为本寺右寺丞” 不断增加人名,又不断删改,忙活了好半天才大致把官职给他们定下。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张居正在知道魏广德重新回到校录馆后就过来。 “善贷,这边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太常寺这些日子事务繁杂,实在是” 张居正依旧保持一惯的儒雅,见面就对魏广德说道。 “叔大兄,这些我都知道,你只管去忙,这边有我,不会出岔子的。” 魏广德乐呵呵笑道。 张居正已经知道参与草拟遗诏的事儿让他和高拱之间关系变得无比恶劣,几无挽回的余地,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那个巨大的诱惑面前,他无法淡定,何况还是他老师叫他做的。 其实在书写的时候,张居正就已经反应过来,之后几日也不过是在装傻充愣。 一边是老师给的巨大好处,代价是恶了高拱,另一边则是和老师交恶,而未必能得到高拱的好。 怎么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和高拱接触下来,张居正可不认为他是个好相与的,否则也不会在裕王府里经常和魏广德说那些话。 张居正太了解裕王府那些人了,大家表面上乐呵呵的,其实大多对高拱意见很大。 所以,交恶高拱,未必是交恶整个裕王的潜袛,对魏广德他自然还是要保持原来的样子。 说到底,就是自己和高拱之间乱斗,和旁人无关了。 也没有交接程序,本身张居正已经不常管校录馆的事儿,只是到那边文书房把事务转交到魏广德手上后就匆匆离开。 魏广德也不会过多干预校录馆分派书稿,只要求均等,当然对于效率高的官员可是适当增加一本两本书稿的校录任务。 至于说封衙,校录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封衙一说,就是连轴干。 两日后,正旦节,隆庆元年正月初一百官入宫庆贺,分校官们才难得有一天休沐的机会,第二天大朝会又耽误两个时辰,结束后众人又都匆匆返回。 就这样,内阁和礼部每天都有人来这里,了解抄录进度,把魏广德也是逼得烦躁不已。 不过他知道原因,礼部要掌握这边抄书的速度,估算出成书的时间,才好和工部确定永陵那边的时间。 不出正月,宫里终于还是传出消息,隆庆皇帝接连两道旨意发出,升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居正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升翰林院侍讲殷士儋为本院侍读学士掌院事。 魏广德官职超过殷士谵就是因为参与到抄录大典中,他勤勤恳恳的工作让嘉靖皇帝满意,而他的付出换来两次提升品级的机会。 无论如何,魏广德都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手上的工作做好,不要因为老皇帝死了,就不管这摊子事儿,毕竟是他的遗愿。 当初那份条子,魏广德已经通过陈矩交到了隆庆皇帝手里,只不过这段时间暂时没有传出旨意。 或许隆庆皇帝还忙着给那些加封谥号的圣旨盖章吧,魏广德有时候在校录馆里不无聊奈的想到。 “老爷,今日胡应嘉上了两道奏疏” 芦布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在魏广德校书的时候他就去外面打听朝里的消息,在魏广德休息的时候告知。 “祖宗朝军国大政皆躬临臣下处断,自英宗皇帝以冲年即位,辅臣偶从权宜创为早朝奏事之例,遂相沿不改.臣又考前代宰相入阁议事必使谏官随入诸所,陈奏皆得预闻,而国朝之制令六科轮官于殿廷左右纪录,圣旨盖亦前代遗意,乞恢弘旧典,此后接见大臣必命科臣更番随入,凡有奏事不忠者,听其面折是非或退而参论,则大臣咸尽诚款而圣体亦得垂拱仰成。” 看着胡应嘉上的第一本奏疏,魏广德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以为他能以此代表六科? 看上去大幅提高六科的权利,谁会答应?六科的人敢收吗? 不过事态发展很快还是超过了魏广德的想象,他没想到胡应嘉抛出的鱼饵六科的人还真敢接。 此时朝中大臣纷纷自陈,以大学士徐阶、李春芳、郭朴、高拱各奉诏自陈求退,皇帝俱优诏褒留起,各部堂官也开始跟进,隆庆元年的京察就此展开。 吏部尚书杨博负责考核京官,挟私贬斥给事中郑钦、御史胡惟新,而庇护乡里,山西人无考核下等者。 应嘉弹劾杨博私愤,贬斥言官,包庇同乡,胡惟新亦上疏,揭发杨博考察官吏不公,上下其手,营私舞弊。 对此,早和胡应嘉交恶的大学士高拱等挟私报复,指责应嘉、惟新“党同官妄奏,拟旨斥为民”,引起舆论哗然。 给事中欧阳一敬、辛自修,御史陈联方等不平,联手俱交奏章营救,指责高拱、徐阶独裁,应嘉遂得以免祸,调任建宁推官。 魏广德没想到科道官员如此善战,居然在明知几无胜算的情况下还会帮着胡应嘉说话,特别是欧阳一敬的加入,事前魏广德居然没有听到他的告知。 虽然之后欧阳一敬递来条子,不想他难做才没有告知,而他参与保胡应嘉不是因为他们对,而是为了保住科道的脸面。 (本章完) 正文 615加恩 现在,魏广德一天要校阅十余本书稿,本就感觉疲惫,又被欧阳一敬搞出这么一出。 科道言官本是一体,可现在朝中局势被欧阳一敬这么一搅合就变得复杂起来。 以徐阶或许还好,可是高拱未必会放过这帮科道官员。 魏广德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去找高拱说和,怕是效果也不会大。 虽然心里有些埋怨欧阳一敬,可魏广德也只能回信好言安慰。 不出两日,这天魏广德回到府里休息,外面管家张吉就匆匆过来通报,李芳来了。 李芳现在可是隆庆皇帝身边的红人,一直跟在隆庆皇帝身边多少年了,他的一举一动很多时候几乎可以代表皇帝的意志。 听到李芳到来,魏广德当即起身迎了出去。 把人迎进书房,魏广德倒是很好奇这个时候李芳来做什么。 在裕王府的时候,就算有天大的事儿,李芳也就是派人送个条子,来的两次还都是跟着裕王来串门的。 “李公公,今日这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魏广德请李芳坐下,茶端上来屏退左右后才开口问道。 “咱家就不能像陈公公那样,没事儿来你府上讨杯酒喝。” 李芳乐呵呵笑道。 “哈哈.” 魏广德闻言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说着就要起身,去叫人准备酒菜款待这位太监红人。 “好了好了,善贷,你我熟悉,就不打趣了。” 看魏广德起身,李芳急忙叫住他道,“今日我来,有两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李芳没说是谁叫他来的,只说问他的意见,魏广德心里就算清楚也不能说明白了,只得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还记得徐杲吗?” 李芳开口就问道。 “徐杲?那个大匠?工部尚书?” 魏广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李芳话里说的是谁,“他犯事儿了?” “他的自陈被扣下了,吏部查议时,都给事中王元春等劾杲以匠役官,其子徐文灿传升锦衣卫指挥世袭皆滥名器、坏政体,宜汰黜。 可伱也知道他这个官是怎么来的,当初徐阶接下重建永寿宫之事,他也是因为办差办的好被先皇奖赏,若是仅凭王元春的弹劾就拿下,确实有损先皇之名。” 李芳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下,魏广德了然。 徐杲知道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平素还算小心,不轻易得罪人。 不过有些事儿,不是你想不得罪就不得罪的。 一个木匠,就是有点手艺,就能做到工部尚书,要说那些读书人不眼红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从李芳话里,魏广德也听出来了,上面似乎确实打算罢免徐杲的官职。 “那就查查,这徐杲自担任工部尚书以来,想来经手的工程不知凡几,只要查出一两项上有贪污,就可以此拿下,这样就是他为官不端,也怪不得旁人。” 魏广德答道。 查贪腐,是对大明朝官员无往不利的杀器,当初严世番为什么喜欢长期把持工部,还不就是因为建设项目最容易捞钱。 魏广德可不相信徐杲老实,面对金山银山会不动心。 这就是换个思路解决问题,其实李芳哪里不知道。 文官的尿性,查贪腐的话,能跑掉的没几个。 宦官一样经不起查,可这次就想着怎么措辞拿下徐杲的尚书官职,忘记换个法子处置徐杲。 被魏广德一提醒,立时就反应过来。 对呀,徐杲的官是嘉靖皇帝封的,真按王元春的理由解除职务,不管怎么措辞都是对先帝的不敬。 可换成罪名罢职,那就名正言顺了。 “回去我就找东厂查查。” 第一个问题被魏广德轻飘飘揭过,李芳顿时高兴起来。 “还有个事儿,陛下之前就诏告群臣说,先朝政令有不便者,可奏言予以修改。 可至今也没奏疏上来,陛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善贷若是有什么好主意,尽快上疏。” 李芳继续说道。 “陛下现在很闲吗?据我所知琐碎事儿可不少啊。” 魏广德惊讶道。 “都是内阁和礼部议处好了,陛下只是确认而已。” 李芳说道,“现在是新朝,陛下希望能够有办法尽快收拢天下士人之心,为朝廷所用。” “那就开恩科吧,借此也可以收拢人才为陛下所用。” 听到是这事儿,魏广德当即就答道。 “不可行,此事陛下之前和内阁阁臣商议过,也包括高、杨两位尚书,他们都反对开恩科。” 李芳摇头道。 魏广德本来觉得很简单的一件事儿,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 隆庆皇帝想到了开恩科庆祝自己登基,不过却遭到重臣集体反对。 不能开恩科,还有什么办法加强皇帝在外的威望,让天下士人归心? 魏广德都懒得去问理由,他们都反对了,知道又如何,难道教隆庆皇帝和他们这些官老爷斗嘴? 低头思考片刻,魏广德猛然抬头说道:“那就开几场经筵吧,印象中文华殿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开筵讲经了。” “开经筵?有用吗?” 李芳听到魏广德的提议,略微迟疑道。 “陛下好学,自是天下士人楷模,如何不能让士人归心。” 魏广德答道,“只要陛下不嫌枯燥,听听几位大儒讲课也是好的。” 等魏广德送李芳出府门,李芳站在马车前忽又转身对他说道:“陛下还有句话叫我带给你,‘当初善贷所言,不知何时上奏?’我也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我就原话奉上。” 说完,李芳直接踏着马凳上了马车,随即在鞭子抽打声中,马车远去。 魏广德大致能猜到隆庆皇帝催问的是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那被他吹成可以根治倭患的政策,那就是开海。 可这东西不能由他上奏,而是得靠别人,免得自己被江南沿海海商家族针对。 毕竟,一旦上奏开海,陛下又准奏,那等于是让别人参与进去抢食,非常遭人忌恨的。 魏广德不想成众矢之的,所以他还在物色人选,又别人上奏,他在旁敲边鼓,在他遭到打击报复的时候还可以出手相救。 若是自己倒了,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两日功夫,魏广德就在校录馆听到消息,内官监太监李芳劾奏工部尚书徐杲与监正王儒等六人修理芦沟桥工程中,侵盗官银万计,隆庆皇帝下旨命锦衣卫执杲等送法司鞫问。 不用说,案子到了刑部,肯定是要如律追赃发遣,毕竟这是早就注定的事儿。 不是说徐杲手艺不好,而是他的官职太扎眼,如果只是工部一个四五品官职也就没人管了,可偏偏是正二品尚书。 而魏广德这两天还是泡在校录馆,虽然宫里不断有敕谕发出,可大多都是和先皇、新帝册立后宫和皇子有关,一直没有等来经筵的消息。 魏广德对此也不意外,开经筵读书,隆庆皇帝怕也是心里怪怪的,多大了还上学。 可要收拢士子,恩科和开经筵是魏广德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法子。 恩科被否了,开经筵内阁无论如何都不敢否,那会被文官集团集体唾弃,不过就看皇帝能不能忍受了。 “老爷,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的回信到了。” 这天回到家里,张吉就送来一封书信。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看,随即就直奔后院去了。 见了母亲和妻儿,换上常服,魏广德这才慢悠悠到了书房,拆开涂泽民的回信。 对于开海,魏广德当然没有忘记,之前他就有意和浙江、福建及广东官员交好,名义上是给俞大猷拉关系。 经过一次被罢免,魏广德知道俞大猷在南边官场上依然不怎么受欢迎,完全没有戚继光长袖善舞,可以轻易拉近和地方官员的关系。 只能说俞大猷以往的名声是真不好,以前不知道孝敬上官,给那些人有了固定的印象。 念着裕王府的关系,还可以勉强忍受一二,可真有不怕死的出面弹劾,他们也只是不会落井下石,只是袖手旁观。 以帮助俞大猷为切入点,魏广德倒是和沿海三省官员建立起书信往来。 之后则开始试探他们对与当前海禁的态度,而涂泽民就是他发觉的一个,还算能够正视问题,发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的官员。 涂泽民是四川籍官员,和沿海海商关系相对薄弱,又是流官,所以对那些人并不十分惧怕。 看完书信,魏广德想了想,还是没有急于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又看似随意的写了封回信,继续试探涂泽民的态度。 他希望能准确找到一个支持他观点的官员,因为这不是之上奏提出主张就完了。 一旦被陛下采用,开海建港的责任必然要落在他身上,所以还得有能力,实干能力。 魏广德可不希望地方上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最后自己被皇帝派下去擦屁股。 又是几日过去,终于,魏广德在校录馆里听到芦布传来消息,隆庆皇帝敕谕礼部,朕惟讲学乃帝王进德图治之首务,兹山陵事毕后,经筵日讲宜即举行,尔礼部早做打算,择日具仪并合行事宜,来闻。 到目前为止,隆庆皇帝要做的事,重点依旧在操持嘉靖皇帝葬礼及迁移圣尊皇后梓宫,只是这事完成后,皇帝就要开经筵听课学习。 隆庆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给出的办法,看到手里的条子,魏广德笑笑,就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段时间里,朝堂上还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许多科道官员被升职外放。 其实大家明白,这都是胡应嘉之事惹出来的祸事。 别看外放出去似乎升了半级,可谁愿意远离朝堂中枢,那只有仕途无望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去地方上捞银子。 六科人员进进出出,可是吓坏了不少科道言官,欧阳一敬也被吓住了,他还有野望,可不想被徐阶、高拱联手送出京城去。 两次跑到魏广德家里,魏广德也只能冲他笑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是这么说,魏广德还是联系了张居正,在徐阶那边帮忙说句话,之后又派人给李芳递条子,通过他给高拱那边传话,不管怎么说先把欧阳一敬打上裕王党的标志,高拱出手的时候也会顾忌一二。 尽管如此,没当看到有吏部官员来六科的时候,欧阳一敬这个兵科都给事中都是悬吊吊的,担心任职公文是发给自己的。 二月初一大朝会,魏广德跟着百官上朝。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有了一点当官的感觉,比较每个月有机会进紫禁城,参加朝会。 好吧,之前虽然不用早起,人可以多睡会儿,但是始终找不到当官那种感觉。 不过让魏广德意外的时候,今日朝会一开始,就由李芳宣读一份圣旨,隆庆皇帝以登极加恩提调讲读及侍从藩邸诸臣。 “升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徐阶加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李春芳、郭朴俱少保,旧讲官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高拱为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事陈以勤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张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俱内阁办事。 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魏广德为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殷士儋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 升光禄寺少卿王凝为太常寺少卿,掌尚宝司事,户部员外郎尹乐舜为光禄寺少卿,礼部员外郎刘奋庸为尚宝司卿,礼部主事吴自峒为尚宝司少卿侍书制敕房办事,中书舍人周维藩为光禄寺寺丞,鸿胪寺主簿吴自成为本寺右寺丞.” 被点到名字之人,从徐阶开始,之后是李春芳、郭朴、高拱等皆辞免恩。 魏广德当然也在此列,即便知道这其实就是惯例,依旧不能例外。 宝座上的隆庆皇帝当然不允辞,挨个褒奖一番。 散朝后,魏广德又从陈矩口中知道,内臣加恩的旨意也会在这两天下发,主要针对的就是当初一直在自己和嘉靖皇帝身边服侍的一众太监。 “你们加恩是赏银子还是什么?” 对此,魏广德倒是很好奇。 对于低品级宦官来说,当然是升职加薪,可对于像黄锦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所求是什么? “黄锦黄公公是加禄米二十四石,荫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胡明、乔朗等各弟侄一人锦衣卫百户,从龙太监李芳、梁钿岁加禄米三十六石,荫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同知” 陈矩说道。 (本章完) 正文 616月港 加恩的旨意并不是隆庆皇帝突然的作为,而是和内阁阁臣及六部尚书沟通后才做出的。 对于原本的裕王府属官,在裕王登基后本就应该升品级,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官员迷恋于从龙之功的缘故。 不仅是有机会拉近和新帝的关系,更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只不过对魏广德来说,在《永乐大典》副本没有抄录完成前,他的衙门还是在校录馆,杨博那里他只是去拜见了一面,看了眼自己在吏部的值房就离开了。 必须赶在三月底前完成抄录工作,用后世的统计之法,魏广德已经把任务直接安排到了每一个书写儒士身上。 相应的,每一个分校官也都按照之前的校阅速度分派了需要校阅的书稿册数。 整个校录馆,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持续运转着,而操作员就是魏广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还是有信心在最后时间完成这项工程,只不过被直接分配了差事,还精准到具体数量后, 其实,魏广德并没有增加他们的工作量,感觉到压力主要是因为身上背负了不小的压力。 换谁早上起来就想到今天有多少字要抄,会不感受到压力的。 或许也是因为抄录大典这件大事儿,自从那日隆庆皇帝遣李芳来过家里催问后,就再未派人来了。 好歹也得保证三月底嘉靖皇帝葬入永陵再说,这也是当前朝廷的头等大事。 礼部最是忙碌,前一天上了进册立皇后仪注,在隔两天后连上三道仪注,世宗肃皇帝梓宫发引至祔享仪注、迁孝洁肃皇后祔葬祔享仪注、迁孝恪皇太后祔葬及神主回京奉安仪注。 嘉靖皇帝一生封了三位皇后,不过张废后后来废死冷宫,自是不能算。 而嘉靖皇帝最后加封的皇后,孝烈皇后已经被葬于永陵,无须迁葬,只是对原配孝洁肃皇后行礼,至于孝恪皇太后则是隆庆皇帝加封的,因为她是皇帝的生母。 母凭子贵,儿子做了皇帝,母亲自然必须是皇太后,也须葬入永陵。 在朝的百官这下又忙碌起来,魏广德的正常计划也被打乱。 开玩笑,册立皇后,虽然只是皇家事,可也是国家大事。 册立之时,皇后还要受百官五跪三叩头礼,魏广德当然没办法躲在后面。 这些礼仪,谁都逃不掉的,必须去。 皇后的册立仪式从二月初九开始,于二月十三颁诏,也是在这一天,裕王府陈氏通过大明门进入了皇宫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五日后,就是朱翊钧赐皇子名的仪式。 隆庆皇帝亲告奉先殿及大行皇帝几筵后,隆庆皇帝具翼善冠服御内殿升座,皇妃具服朝见,行四拜礼毕,皇妃侍立东面,傅姆携皇子出自寝诣御前跪,上执皇子之右手赐之名,而命以辞,皇妃承旨讫傅姆携皇子还寝,皇妃四拜礼毕还宫。 是日辰时,隆庆皇帝御宣治门降手敕以皇子睿名传谕礼部行宗人府登识玉牒上。 之后两日又是封乳母柴氏为奉圣夫人,其夫余宝授锦衣卫指挥同知,之后又敕谕礼部,皇子二女乃李氏生,可册封为皇贵妃,江氏可册封为贤妃,以二十七日行礼的旨意。 可以说,隆庆皇帝一月是在服孝,二月就开始对原来裕王府中人大肆封赏。 只不过魏广德也只是去参加几个仪式,虽然让他凭白多了几次加班,可也没办法,在朝为官很多活动都是免不了的。 做为既得利益者,他也只能痛并快乐着。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终于庆幸起来,还好当初隆庆皇帝把他定在吏部,看看去礼部的殷士谵,这几天忙的跟孙子似的。 忙完王府里人的加封后,隆庆皇帝又下旨,遵旧制加谥元妃李氏为孝懿皇后,裕世子为宪怀太子,蓝田王为靖悼王,追封长女为蓬莱公主,次女为太和公主 这些活动,自然又是礼部的事儿,而最后大多落在殷士谵头上。 元妃李氏是当年嘉靖皇帝给裕王选的王妃,生下宪怀太子后薨。 人虽然不在了,可始终是隆庆皇帝的正室,自然应该是皇后之名,而现在的皇后陈氏只是继室。 时间就在魏广德忙碌中一天天过去,春回大地也似无所觉。 “老爷,涂巡抚回信了。” 这天,魏广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里,进门就从张吉手里接过福建巡抚涂泽民的书信。 没来由,魏广德心里忐忑起来。 之前和几位巡抚的书信往来,魏广德逐渐看重这个人,觉得能力和见识还行,最起码他并不歧视海贸。 在和魏广德几次书信中,魏广德开始两封只是有意无意提出开海贸或许可以让沿海百姓去做生意,而不是加入倭寇。 在涂泽民的回信中得到了他的肯定,毕竟他人在福建,对于所谓倭寇的真实情况是看在眼里的。 都是什么人? 除了少数本就是官府通缉,穷凶极恶之人外,大多还是为了讨口饭吃的船民。 官府禁海,这些船民无以为继,自然只能和倭寇勾接以求活。 如果真给他们名分,让他们可以出海贸易,自然谁也不会做那什么倭寇不法。 前一封信,魏广德已经提出现在福建巡一地试点,允其开放海禁,准许百姓在此贸易后将货物装船远航海外。 只是不知道对于这个提议,涂泽民最终会如何选择。 对于这时代的官员来说,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儿,大多会奉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理念,在没有上官命令的情况下,大多都会主动往外推,而不会给自己揽事。 涂泽民会怎么选择? 魏广德心中并无把握,他担心信中,涂泽民会把这事儿推到浙江或者广东去,毕竟两地还有市舶司的底子,做起这件事儿来自然方便许多。 没有马上拆信揭开心中的疑惑,魏广德只是把信收入怀中还是按照惯例先回后院看望母亲和妻儿,换上常服后这才到了书房。 在忐忑的心情里,魏广德拆开书信,入眼两段话就让他顿时放下了心。 信中一开头,涂泽民就表达了他支持魏广德的理念,即“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的观点。 有了这个思路打底,魏广德当然就不担心了。 而之后,涂泽民又详细分析了福建的情况,大量引用原福建巡抚谭纶的看法,“闽人滨海而居者……大抵非为生于海则不得食”,如果“一切禁罢……衣食何所从出……何不相率而引为盗也”。 看来这个涂泽民不是个迂腐之人,懂的变通的道理。 实际上能在朝中为官的人,大抵都明白变通,只是许多人把心思放到别处,比如如何明目张胆的捞银子,而少有把心用到处理政务上。 面对大明各地发生的各种情况,大多都是选择翻找前例进行处理,以为自己这么做就是四平八稳,不会出差错。 殊不知时代在变化,适合以往的政策在当今未必奏效,或者效果会大幅减小,直到将来会彻底失效。 不过魏广德最关心大事,还是自己上次提到的在福建择一良港尝试开海贸的建议,只是涂泽民信里的答复却让魏广德看的直皱眉。 涂泽民不反对择一港口进行尝试,但不认为开发试点就应该选择良港,几乎直接否掉了魏广德想在泉州开海的想法。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或集团想要发展,就不能闭门造车。 与外界接触,同他人交流技术心得,才是最好的学习方式,也同样是一个国家能始终强盛的必要因素。 实际上,古代多数王朝,都懂得与外邦进行往来。 西汉时期形成的丝绸之路、盛唐幻世下的多国遣唐使、宋朝设立市舶司来发展海外贸易、以及明王朝的郑和下西洋,都一次又一次论证了这个道理。 据《淮南子》记载,秦皇嬴政统一天下后,便多次派人进军岭南之地,因为当地的“犀角、角齿、翡翠、珠现”,都是他所需要的。 据《后汉书》记载:“旧交趾土多珍产,明现、翠羽、犀象、琦帽、异香、美木之属,无不自出。前后刺史,率多无清行,上承权贵,下积私赔,财计盈给,辄复求见迁代。” 不难发现,造成海外贸易兴盛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海外进口的独有货物,成功受到了豪门世家的青睐。 正是因为他们的追逐,才导致这些“舶来品“成为了贵族阶层象征身份的稀罕物儿。 到了三国时代,中国的航海业得到了迅猛发展。 虽说黄河流域依旧十分重要,也依然是全国的忠心,但长江的战略地位,变得更加重要了。 孙权制定了“据长江保江东”的战略,不惜血本,大力发展东吴的造船业。 东吴强大的造船技术,也被孙权运用在了航海业之上。 在收复交州以后,孙权多次派人南下,其船队规模甚至高达上万余人,形式和郑和船队类似,都具有国家属性。 而关于台湾的记载,其实最早就出现在东吴的书籍当中。 东吴的航海业十分兴盛,曾经抵达过罗马、日本、越南、朝鲜、柬埔寨等地,并与这些地区展开了贸易往来,江浙一带产出的丝织品、陶瓷等物品,更是畅销海外,一度成为中国的代名词。 到了唐代,以民间商贩为主的海上贸易逐渐兴盛起来,取代原来的国家主导海贸的形式。 商人获取利润,其缴纳的赋税也随之增加。 为此,唐代朝廷专门设立了市舶司制度。 不过,真正让市舶司发扬光大的朝代,还是在北宋,制度也相对完善,延续到之后的元明两朝。 而在北宋灭亡后,残余势力建立起来的南宋更加重视海贸之利。 因为地理原因,泉州的地位逐渐凸显出来,并逐渐形成了宋元时期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历史之所以选择泉州,也是因为泉州位于东南沿海,面朝大海,背靠大山,土地贫瘠,但是人口较多,自然条件严重制约农业发展,但适合手工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为泉州的贸易提供物质基础。 也是因为看到这些记载,隆庆皇帝要开海,魏广德首先想到的就是泉州,他实在找不到比这里更加优越的海港。 当然,按照后世的见识,魏广德也考虑过松江府,也就是上海那个地方,依托长江水道强大的运送能力发展海贸。 不过当下这一切只能暂时停留在纸上,毕竟谁也不知道开海后的结果,魏广德清楚,论斗嘴可说不过同僚,特别是还有祖制这根大棒在。 裕王支持他,其实也是寄希望于开海可以根除倭寇生存的土壤。 大明朝这二十年,实在是被倭寇拖的疲于应付,要不怎么福建、广东造反那么厉害,一波接一波。 江南两大名将,戚继光还好,主要就是在剿倭,偶尔出手教训反贼,而俞大猷则是不断的在剿倭和剿贼的战场上来回奔波。 否了魏广德利用泉州开海的意向,涂泽民当然也不是说没有替代目标,那就是月港。 月港属于福建漳州府,在景泰朝时漳州知府谢骞鉴于月港、海沧、海澄一带“民多货番为盗”,就下令施行保甲制度,但效果却是基本没有效果。 难以管理的原因首先,这三地距离州府漳城都在四十里以上,这在当时意味着一天以上的行程,州府很难有效的直接管辖。 其次,“内迁”让漳州府在这三地没有行政建制,它们日常归属于漳州府龙溪县管辖,但县衙几十人根本没有余力去监管这三地,因此保甲的推行只能依靠当地豪族和乡老。 一方面是缺乏地方府衙的监管,另一方面是这些豪族、乡老很多也涉足走私获利,再加上也不愿意挡人财路、得罪乡邻,因此他们对保甲消极、敷衍就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当然,漳州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想办法,提出将巡海道官署移置漳州海沧,甚至在海澄设县的办法,但都因朝廷觉得亏钱而拒绝。 所以涂泽民给魏广德提出的开海试点地其实就是个走私盛行,官府几乎屋里管控的区域。 不过涂泽民倒不是要甩包袱给魏广德,而是他觉得既然这里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海商走私之地,直接利用,稍加管理不就变成理想的开海地域了吗? (本章完) 正文 617重录大典成 涂泽民的盘算,魏广德也一下子领悟过来。 月港那地方,既然都自发形成了走私商品的集散地,那肯定是有自己独特优势在里面的。 已经形成市场,官府只需要严加管理,嘶. 魏广德这个时候已经认可了涂泽民的打算,于是快速磨墨铺纸,直接就给涂泽民写了一封回信,之后又把早已准备好的提纲一起塞进一个信封里,这才封好口。 这个题纲是他当初交给裕王看过的一个大体计划,包括选择港口,设立衙门收取税银等方式,大多还是参考市舶司那一套的做法。 这年代没有发票,可没法准确知道流通商品的价值,无法按照商品价值征税,而且成本中包含的东西也很多。 按照老规矩办事,一是师出有名,二就是更容易让那些海商接受。 毕竟老祖宗就是这么收税的,你难道还能说税定的不合理? 减小海商层面的阻力,这其实才是推动这件事儿进展的关键。 虽然现在海商在朝中的影响力还看不出来,可魏广德还是相信不会小。 浙江是什么地方,早已经取代明初的江西成为现今大明朝的第一科举大省,唯一能和它扳手腕的也就是南直隶。 江西嘛,也就是仗着之前严嵩在时,朝中高官多点。 可看看现在,朝中高官,江西籍贯的寥寥无几。 好吧,现在他是三品了,也算高官,不过只是个抄书的高官。 写好给涂泽民的回信,魏广德并没有就此收手,又铺好一张信纸,提笔开始书写起来。 这第二封信是写给曾经的福建巡抚谭纶的,他熟知福建民情,也有和自己类似的想法,正好联系他一起上奏此事。 但就让涂泽民一个巡抚上奏,魏广德怕影响力偏小,即便自己帮着说和,总归是感觉有些势单力薄。 拉上总督两广的谭纶谭总督就不一样了,而且说服力也更强,毕竟他是涂泽民的前任。 谭纶离开福建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他也是连续迁职,从一开始巡抚陕西,到被嘉靖皇帝直接点名派去四川任巡抚,征剿叛乱,再到现在总督两广,可以说前半生他是在剿倭,这中间半生就是在剿贼。 根据魏广德听到的消息,兵部那边还在商议,打算调他在九边担任巡抚或者总督。 真要实现的话,那他的后半生就是平虏,大明朝的敌人基本上都给他过了一遍。 魏广德和谭纶交际很少,甚至可以说面都没见过。 当初谭纶在浙江时,魏广德去杭州也没见到他,因为那会儿谭纶只是一个台州知府,根本不在省城。 不过魏广德直接给谭纶写信,也不担心谭纶会不鸟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江西老乡。 魏广德相信,谭纶知道是他的信,怎么着也会亲自打开来看一眼。 是的,谭纶是江西人,是宜黄县谭坊走出去的。 老乡嘛,官场上相互照应一二怎么了? 依旧是装入信封,封好口,叫来张吉,把两封信交代给他。 去福建的人,府里自然有,而且已经很熟悉了,只要有船队南下马上就可以启程,而去广东那边找谭纶的就要稍微麻烦点。. “派两个人去吧,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魏广德对张吉专门吩咐道。 “老爷,那要不要顺道给俞将军也去封信。” 俞大猷刚被革职没两个月就闹民变,又要启用他,魏广德拦下两次最后还是因为民变影响太大,只得放手。 不过拦下来两次,也让朝中诸公对俞大猷这个人的能力有了重新的认识,最起码不再觉得俞大猷是个可有可无的将领,那是真能打仗,否则地方上也不会连续请求启用他剿贼。 下次再有人针对他,魏广德相信朝中就不会有人附议了,到时候自己抓住机会狠狠教训下那些人。 杀一儆百。 “那你稍等一下。” 念及此,魏广德又回到书桌那边,快速给俞大猷写了封信,一并交给张吉去办。 张吉前脚刚离开,魏广德还没出书房,张吉一溜烟又跑了回来。 “老爷,司礼监太监梁钿梁公公来了,我已经让人迎进门。” “快请。” 魏广德急忙整理了衣衫,就快步出门迎了出去。 会客室,魏广德和梁钿分宾主落座就是一番畅聊。 其实在裕王府里,魏广德就没见过梁钿几面,倒不是他低位不够,而是梁钿大部分时间压根就不在王府里。 和李芳一样,梁钿是宫里的老人,甚至比李芳还更早服侍孝恪皇后。 只是随着裕王出宫后,李芳就一直负责裕王的饮食起居,而梁钿则是去打理王府的庄田和在外的买卖,包括宝源、和远二店及两处煤窑。 李芳主内,而梁钿则是在外。 “这次来,一是感谢善贷多年对王府的照应,二就是辞行。” 说道后面,梁钿也说出他此来的目的。 “辞行?陛下这是要梁公公去哪儿?” 听到这话,魏广德诧异道。 别看梁钿很少回王府,可裕王对他的感情也是不薄,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把人放出去当差? 而且论功行赏,这梁钿和李芳是一样的赏赐,足见隆庆皇帝对他的信任。 是以,魏广德甚是奇怪。 “老了,跟着主子这么多年,看着他登上宝座,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当初多有娘娘的照顾,我才能活到现在,岁数大了,宫里那些事儿我也没那个精力去应付,所以已经给主子讨了去南京做镇守的差事。” 梁钿看似随意的解释道,不过话中也透露出许多东西,那就是虽然隆庆皇帝上位,可宫里为了争宠已经闹出不少事儿来。 他这个时候选择去南京,自然是为了明哲保身,不想趟这些浑水。 年纪大的人,终归还是比年青人看的明白。 只要不是功利心极重的,就要学会急流勇退,凭着些许功劳安于享乐一番难道不好吗? “宫里现在.” 想到梁钿这个跟着隆庆皇帝多年的太监都要往南京跑,魏广德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进了紫禁城后,隆庆皇帝是不是变了许多? “唉,想来善贷也猜出来了,李芳无眼,安排在皇爷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腌臜,就滕祥、孟冲这些狗东西,成天在皇爷面前争宠,争饰奇技淫巧。 而宫里的老人陈洪这些人也是一样,没一个人劝导的,我说了两次,皇爷不高兴了,所以干脆离开好了,免得碍人眼。” 梁钿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没办法,实在,唉” 连续叹气,足见梁钿的失望,“我们这些太监,对皇爷的影响始终还是小了,毕竟我们只是家奴,还希望以后善贷能时常劝劝皇爷,勿要沉迷享乐之事才好。 当然,劝导也要注意,适可而止,别把自己搭进去。” 魏广德送走梁钿后,独自一人回到书房里,静静坐了许久。 他知道隆庆皇帝登基以后,环境变了,人也应该会变,只是没想到才两个月的时间,变化如此之大。 一朝权在手哇. 魏广德也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权利,是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只是梁钿最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能说吗? 当然不能,至少这两年不行。 算了,等宫里的消息传进徐阶和高拱耳中,想来他们应该才是最先坐不住的人。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他们才是那个高个子,可不是自己。 时间进入三月,《永乐大典》抄录工作进展神速,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根据汇总的数据,魏广德确信可以在世宗肃皇帝梓宫发引前完成全部工作。 就在校录馆开始紧张的复核工作时,宫里又发出旨意,以世宗肃皇帝梓宫将发引,遣定国公徐延德告南郊,灵璧侯汤世隆告北郊,驸马都尉许从诚告太庙,安乡伯张鋐告社稷。 同时,宫里又命内官启程前往永陵皇堂,预设明器,为即将开始的发引提前准备。 而礼部在这个时候也进册封皇贵妃贤妃仪注,本来按照礼部原本的打算,是准备把事儿推动梓宫发引后的,不过宫里连续催促,加之册封之人又是皇子的生母。 好吧,反正这样的好事高仪都统统交给了殷士谵去处理,让殷侍郎这段时间真的成了陀螺,被抽的到处乱窜。 册封皇贵妃、贤妃的仪式,只是少了走大明门这一段,其他的倒是基本差不多。 不久才经历了皇后册封仪式,重新捡起来倒也顺畅,只是档次丝毫未减。 先是隆庆皇帝告奉先殿世宗皇帝几筵及弘孝神霄二殿后,出御皇极殿,遣英国公张溶、镇远侯顾寰持节,大学士高拱、陈以勤捧册宝行礼。 皇贵妃册曰:朕惟王化,必始于闺门,宜备后妃之制,天心欲昌,于胤祚式先女,士之厘爰举彝章用延景,贶咨尔李氏宅心贞顺禀,质惠温恭而能安,步履中珩璜之节敬而无失周旋. 当初册封皇后的仪式,捧宝册和持皇后宝玺的是首辅徐阶和次辅李春芳,而这次捧宝册的变成了高拱和陈以勤,外面人或许不当一回事,可魏广德听到消息的时候却有深深的忧虑。 因为和这个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首辅徐阶以疾请假,隆庆皇帝许之暂调摄,仍命太医院官诊视,赐猪羊酒馔。 不是李春芳、郭朴等排位靠前的内阁大学士,而是裕王府出身的高拱和陈以勤,魏广德就已经感觉到似乎内阁阁臣和隆庆皇帝之间间隙已经形成了。 不过这种间隙,不管是对隆庆皇帝也好,对高拱也罢,或许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儿。 和内阁阁臣有嫌隙,那就把这些阁臣辞退即可,就如嘉靖皇帝后期做的那样,把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外放或者直接回家养老。 这样,皇帝和内阁之间也就没有了间隙。 不能解决间隙,那就解决存在间隙的人。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魏广德甚至猜测,这个情况下的高拱或许还有些沾沾自喜,巴不得皇帝早点把徐阶赶回老家去。 就在这个时候,魏广德又听到一个消息,礼部尚书高仪请册封太子。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魏广德第一次听到这事,早前就听说过,但是被隆庆皇帝直接否掉,而且理由非常完美。 这次高仪突然直接上书,还是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高仪请册立东宫疏中直言,元良笃生本以绵万年之胤祚,太子豫建所以系四海之人心,自昔三代有道之长,端在于此仰惟皇上诞膺明题请圣情谦让未赐允,俞然而伏读明谕,且先赐名后行册立,臣等恪恭俟命不敢遽言,今复三月有余,朝廷大礼俱已告成,维是东宫盛仪阙焉未举,中外人心不胜企望,愿皇上俯容臣等上表陈请断自宸衷敕下,本部择日具仪举行,以定国本以慰群情。 上次的奏陈,隆庆皇帝是嘴上说要看皇后那边是否有出,而在诏书上写的就是先赐名行册,没想到被高仪抓住这点再次上疏请求册立太子。 到第二日,奏陈被驳回内阁,皇帝不允。 几日后,校录馆大堂,魏广德坐在上座上,等着消息。 不多时,吕旻、王希烈、诸大绶等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欣喜的神色。 “可确认妥当?” 这两天是魏广德在这里做的最舒心的日子,因为大典的抄录工作终于是完成了,而不是接近尾声。 抄完了,自然还要再次核查。 虽然之前就安排专人进行了检查,但是在抄录、校阅完毕后,魏广德又安排分校官亲自进行了核查,务求不遗漏一本。 侍读吕旻开口就说道:‘魏大人,我们分两班进行的复核,由我和希烈分头认真核查,当无遗漏才是。’ 旁边的王希烈也冲魏广德点点头,那意思很明显,吕旻说的没错。 “好好好,我这就去内阁,把重录永乐大典成的消息送过去。” 魏广德一下子起身,走出两步又站定道:“还要麻烦二位,把成书全部装箱,还请二位大人亲自负责这件事儿。” 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马虎,特别是这年代,房子是木头的,书和箱子,这些可都最怕起火。 魏广德最担心就是有人坏自己的事儿,派人一把火下去,自己可就万劫不复,百死难辞。 安排好校录馆的事儿,魏广德带着早就起草好的奏疏直接去了内阁,向病愈复出的徐阁老禀报此事。 不过已经是吏部右侍郎,魏广德也知道,就算再升官,顶天就是变成左侍郎,已经没太大空间了。 (本章完) 正文 618沉迷美色 魏广德高高兴兴到了内阁求见首辅徐阶,不多时就被中书引入值房。 魏广德一进门就是一愣,徐阶房里人怎么这么齐? 是的,房间里不止有徐阶,还有次辅李春芳、其他辅臣郭朴、陈以勤和张居正。 看了一圈,魏广德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这么多人,唯独少了一个人,高拱。 “呵呵,善贷,来内阁可有什么事?” 徐阶看到魏广德的样子只是笑笑,随即开口问道。 魏广德回过神来,先是向屋里众人行礼,随即从袖中把早已准备好的奏陈拿出,交到徐阶手上说道:“不负陛下及各位阁老厚望,抄录《永乐大典》副本已成,特来复命。” “完成了?那就好,就算是赶上了。” 徐阶点点头说道。 “尽快把书装箱,移交内官监吧。” 李春芳也是捋着胡子说道。 关于先皇的事儿,要处置的实在太多,他们也是只有一件件去完成,当初最没有底气的重录大典事成,再想想其他的事儿,似乎也就不多了。 “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嘱托侍读吕旻、王希烈亲自检视,将所有书稿分类装箱。” 屋里所有人都知道抄录大典的目的,自然知道抄完了,一份送皇史宬收藏,还有一份自然是要送那地方去。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徐阶已经把魏广德的奏陈简单看了遍,随即就递给李春芳道:“就这样票拟送进去吧。” 李春芳接过来也大致看了眼,点点头,起身到了书案后,就在徐阶值房里给奏陈做了票拟。 眼看着自己此行目的达到,魏广德就告辞出了内阁,一路上左顾右盼,只是也没有看到高拱。 是在奇怪的很,几个阁臣都在首辅值房里,明显在他进去前是在议事,可唯独高拱不在。 难道被隆庆皇帝召进宫去了? 等魏广德出了内阁走过午门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喊声。 “善贷,善贷,等等。” 魏广德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是欧阳一敬正在快步追来。 等欧阳一敬到了近前后才笑道:“司直兄,这个点不在六科廊公干,跑这里来做什么?” “先前我的书办说看到你去了内阁,所以我就出来等你了。” 欧阳一敬拉着魏广德到了旁边僻静处才说道。M..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你还让人盯着内阁?” 魏广德瞪大眼睛问道,感觉欧阳一敬这一年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 自己去趟内阁,都被他的人监视着,只是要干嘛? 虽说六科本来就是皇帝钳制内阁的一个衙门,可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吧。 “我现在也是心里有点怕怕的,感觉局势有点失控了。” 欧阳一敬却是小声解释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科道又和内阁打起来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难道现在那帮阁臣聚在一起就是商量怎么惩治六科? 高拱是去宫里找皇帝去了,毕竟要动六科,内阁手还伸不过去,那是只有皇帝才有权利动的地方。 “差不多就是这样。” 魏广德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没想到欧阳一敬却是很郑重的点点头。 “怎么回事,详细给我说说。” 魏广德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心里就是一突,急忙问道。 “胡应嘉去江南做了推官,过南京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南京那边科道好像都怒了。 昨日还给京师科道来函,要一起弹劾内阁阁臣不法事。” 欧阳一敬快速说道,倒是一下子把魏广德整愣住了。 他没想到,胡应嘉去地方做推官,在科道中的影响力还这么大,过趟南京,就能让南京科道言官为他打抱不平。 “他们出手弹劾阁臣了?目标是谁?” 魏广德好奇问道,只是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想抽自己嘴巴,多明显的事儿啊。 “高拱,还有刑部尚书黄光升,另外还有一些人。” 欧阳一敬没注意到魏广德表情变化,直接介绍道。 “黄光升?黄光升和高拱是一伙的?” 魏广德这下子更惊奇了,黄光升给人的印象是很独的一个人,要他和高拱暗中联系的话,魏广德感觉自己三观有点被毁。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次涉及不少人。” 于是欧阳一敬又把南京科道的今日才送到的弹劾奏疏给魏广德说了一遍。 “这是开地图炮了。” 听完欧阳一敬的介绍,魏广德在心里只能这么想。 南京吏科给事中岑用宾、湖广道御史尹校等南京科道言官以自陈考察拾遗的理由,劾奏原任都御史万恭、工部尚书吕光洵,现任刑部尚书黄光昇、太常寺少卿罗良当罢,工部尚书雷礼、刑部尚书钱邦彦行检可议,而大学士高拱屡经论列,宜各令致仕。 好吧,一下子弹劾一堆尚书,有些是原尚书,现任的也不少。 你以为这就完了,这才哪到哪儿。 岑用宾等第二道奏疏又劾奏南京礼部尚书林廷机,尚宝司卿郭立彦、枉道及先帝遗诏不与哭临,皇上登极不与庆贺,奉诏考察不闻自陈,宜罢。 “还有第三道奏疏。” 欧阳一敬看着已经张大嘴巴惊讶不已的魏广德说道。 “第三道,又是弹劾谁?” 由不得魏广德不惊讶,实在是太猛太刚了,特别是这个岑用宾,之前弹劾张科的就是他,找许多人都说不通。 这次又是他作为反朝廷的急先锋,道道弹劾都有他署名,还很靠前的样子。 “南京科道官岑用宾等以武职自陈拾遗,劾奏后军都督府掌府事成国公朱希忠、总督漕运临淮侯李庭竹、右军都督府署都督佥事唐玉、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张大用各不职,宜罢。” 欧阳一敬用低沉的语气说道,难怪先前欧阳一敬都感觉有点害怕,南京那边的科道都疯了,什么人都敢弹劾,都张嘴咬。 “难怪先前在内阁没有看到高拱,这是又回家写自陈去了。” 之前胡应嘉就弹劾了高拱两次,次次都逼着高拱回家休息两天。 现在北京的科道不闹了,南京那边开始接班,继续弹劾。 魏广德回校录馆的一路上就在想这事儿,实在是太蹊跷了。 胡应嘉干嘛非要和高拱斗? 当初这人可是同时撕咬徐阶和高拱的,现在徐阶不咬了,专逮着高拱咬。 不由得,魏广德想到胡应嘉和高拱之间是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 亦或者,胡应嘉和徐阶 想到这里,魏广德忽然感觉茅塞顿开。 对了,之前胡应嘉也弹劾徐阶,可不痛不痒的,可不是像对付高拱那样,一直咬着不松口。 内阁之中,徐阶和高拱不对付,高拱联合郭朴一直在内阁里和徐阶争斗。 徐阶,可是很能忍的。 他能忍受严嵩在他头上十几年,自然也能忍受高拱嚣张几时。 不由得魏广德想到不明不白死掉的蓝道行,若不是一些蛛丝马迹,谁会想到他是徐阶带到京城来的。 而他在促使严嵩倒台的关键时刻说出了关键的话,直接影响到嘉靖皇帝的判断。 胡应嘉到底是南直隶的人,和徐阶天然的就是盟友。 魏广德自认为看透了其中的诡计,只能说他表演的太好,把所有人都骗了。 别人都把胡应嘉看成小丑,在当朝最有权势的人面前跳舞,最后落得个发配地方当个推官的下场。 现在魏广德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徐阶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在背后策划这么多动作,到底只是为了打倒高拱,还是想要把裕王府势力连根拔起。 当然,魏广德很快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裕王现在可是皇帝,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是,毕竟他手里还有张居正这张牌,或许在裕王心里,张居正也是他裕王府的班底。 胡思乱想中,马车都了校录馆外。 魏广德下马车走进校录馆,还没到大堂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很是嘈杂。 “小心点,这边是放医卜类的书,按照编号放好,方便核查。” 王希烈的声音已经传到他耳中,显然是在亲自监督书稿的装箱。 分门别类归置好,每个书箱上还要标记书籍的类目和册数,方便书稿移交时清点,这些之前他就已经交代过了。 魏广德过去看了眼,吕晏在另一边,也是在清点书吏盘好的书稿,然后再吩咐人装箱。 现场显得有些混乱,但因为没个书箱都是他们经手才封存,所以速度慢点但不会出错。 其实提前十余天完成抄录工作,本身也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 魏广德并没有过去打搅他们,而是在一边看了会儿就离开,回到他分的那个院子里,想着今天欧阳一敬说的那事儿。 到现在,他还是没想明白,徐阶到底是想做什么,直接把高拱干下去? 要知道,裕王才登基多久,手下最信任的大臣能被他斗倒吗? 不过如果高拱真被徐阶算计下去,那一年半载内,别说陈以勤或者其他裕王府的人,就算是隆庆皇帝怕也要夹着尾巴。 之前两天,隆庆皇帝想要采买一批珠宝赏赐后宫,都被徐阶以国用不足暂时给挡回去了的。 若是这事儿放在嘉靖朝,徐阶应该是不敢这么做的。 后宫? 隆庆皇帝这会儿在做什么? 魏广德心中不由得好奇想到。 散衙的时间,校录馆里官吏还是按时下班,书稿封存。 现在不需要没日没夜的赶工了。 魏广德上马车后,就对身边的长随吩咐道:“派人去找陈矩陈公公,请他有时间来家里喝茶。” 陈矩有些日子没来魏家了,魏广德觉得即便是隆庆皇帝,他还是不能放松对宫里消息的刺探,至少还是需要掌握皇帝在做什么。 陈矩,已经被李芳选在了御前继续当差,毕竟他老早就投靠了王府。 李芳也觉得这个人可信,可用。 第二天,魏广德在校录馆里并没有等来内阁返回的奏疏,也就是说今天隆庆皇帝似乎并没有批红,否则奏疏返回内阁,他应该能知道消息才是。 晚上回家以后,魏广德终于还是见到了陈矩。 “陈大哥,这段时间宫里呆的如何?” 见面寒暄几句后,魏广德就开始问起宫里的情况。 “唉,那不是那样,反正就是伺候人的差事。” 说到宫里,陈矩兴趣明显不高。 “听说陛下在宫里,有人送给他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魏广德继续问道。 “你知道了?也对,毕竟是裕王府里出来的,那些人应该不会瞒你。” 陈矩只是答道。 “对了,你在陛下身边,南京送来的弹劾奏疏,陛下看了吗?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魏广德先绕了个圈,问起高拱的事儿来。 “你想知道什么我明白,肯定是不会批的,不止弹劾高拱、黄光升,连带着成国公朱希忠,临淮侯李庭竹都弹劾了,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陛下看完之后就骂了岑用宾糊涂,还想把他外调到地方做官,远离科道。” “这么说,最后陛下也没有动岑用宾了?” 听到陈矩这么说,魏广德心里就是一动,追问道。 “是啊,李公公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他不称职,自有朝廷诸公奏劾于他,到时在调动也不迟。” 陈矩答道。 魏广德这会儿把李芳记住了,虽然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但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就是了。 “陛下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魏广德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问起正事,找陈矩来,其实就是想知道宫里到底怎么回事。 “自然很好,不过” 陈矩皱皱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 “不过什么?” 魏广德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追问道。 “一月的时候还好,上个月除服后,就开始在宫里挑选美人,让孟冲这些人帮着张罗,李公公劝了几次还被陛下责罚了。” 陈矩叹口气说道。 以前没在裕王府不觉得,现在裕王做了皇帝他才发现,和嘉靖皇帝比起来,隆庆皇帝的德性真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另外陛下还很喜欢小玩意儿,都是滕祥和孟冲采买的,之前想要采买珠宝的事儿也是他们出的主意,就是内库银子不多了,想从朝廷那边拿点银子花。” 陈矩说道。 “这么说来,陛下进宫后不久就开始沉迷美色了?”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紧皱眉头起来,有些怀疑这么持续下去,隆庆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未可知。 难怪之前还叫李芳来问自己那事儿,可现在这么久了,却又不闻不问。 算算时间,书信应该到了涂泽明那里,谭伦那边应该也快了,只希望他们尽快上奏此事才好。 (本章完) 正文 619经筵赐宴 “一月的时候还好,上个月除服后,就开始在宫里挑选美人,让孟冲这些人帮着张罗,李公公劝了几次还被陛下责罚了。 另外皇爷还很喜欢小玩意儿,都是滕祥和孟冲采买的,之前想要采买珠宝的事儿也是他们出的主意,就是内库银子不多了,想从朝廷那边拿点银子花。” 陈矩叹口气说道。 以前没在裕王府不觉得,现在裕王做了皇帝他才发现,和嘉靖皇帝比起来,隆庆皇帝的德性真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这么说来,陛下进宫后不久就开始沉迷美色了?”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紧皱眉头起来,他也没想到裕王到隆庆皇帝身份的转变,也让他整个人都彻底变了,有些陌生。 以前做裕王的时候也好色,可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现在呢? 他不得想到去南京的老太监梁钿,还真应了那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他们都没有看出来,可人家早早的就发现了,还很果断的退出了这个漩涡。 陈矩这时候低着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还是沉默比较好。 “皇后呢?皇后就没和皇上说点什么?” 魏广德记得陈王妃是个很知书达理的人,面对皇帝现在的情况,不应该坐视不理才对。 “娘娘劝说过了,不过没什么效果,皇爷有段时间没去坤宁宫了。” 谁知道陈矩很直接的就说道。 陛下不去坤宁宫,不去皇后那里休息,那还能去哪儿? 魏广德一下子坐直身子,这个时候是真的惊讶起来了。 其实早前在王府的时候,陈王妃就劝过隆庆皇帝不要纵欲过度伤了身子,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上面还有个皇帝老子在,貌似还是比较听劝的。 现在是真的翻身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陛下处理奏疏的时候你在不在?” “你问这个做什么?” 面对魏广德连续追问,陈矩吃惊的问道。 “你先告诉我陛下是怎么批奏疏的。” 魏广德不可能告诉陈矩,他想知道外廷对皇帝的影响到底还有多大。 之前的隆庆皇帝可是很听他们这些人的话,不是说一味的听信,而是会思考,然后才做出决定。 现在皇帝明显变了,魏广德也要及时掌握皇帝现在的状态,这样下次上奏疏或者谈事的时候他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进行交谈。 “皇爷批阅奏疏和先帝没有太大不同,如果一定说有的话,那就是除了针对王府旧人的奏疏,一般都会选择用内阁的票拟。” “什么意思?你是说陛下批阅奏疏大多还是同意内阁的票拟,只是奏疏涉及高拱等王府人,才会有自己的主张?” “是的,高阁老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弹劾他的奏疏。” “为何会如此?” “六科的弹劾,若是想在朝廷上制作一定声势才会走通政使司,否则是直接送司礼监交皇爷手里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诧异科道为何会集火攻击高拱,高拱之前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科道的事儿啊。” 魏广德说到这里也陷入回忆,他想要知道科道和高拱恩怨的开端在哪里,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啧啧.善贷啊,你莫不是忘了严世番当年所说‘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的话了吧?” 陈矩讶然笑道。 “三才子?” 严世番说的天下三大才子的话,他当然听人说过,就是他自己和陆炳还有杨博,如今二人已去,只剩下杨博一人还在朝中。 吏部尚书,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是说杨博和科道之间?” 魏广德似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那还是去年嘉靖皇帝在位的时候,科道有段时间也和现在类似,逮着杨博咬,就是不断弹劾。 而事件的起因,则是因为京察过后,科道发现当年被贬黜之人甚多,但偏偏没有一个山西籍官员。 自然而然,他们想到了主持此次京察的官员杨博,他就是山西人。 “当时,身为吏科给事中的胡应嘉也参与了弹劾杨博,后来的事儿你应该也知道吧。” 起个头,陈矩就不再说下去了。 魏广德当然知道这事儿,内阁看实在闹得厉害,就由高拱出来说和。 而当时高拱怎么说的胡应嘉,那自然是胡应嘉他们最大的失误,做为吏科,他们在京察的时候本就应该是监督作用,可是他们没有做到,所以才出现这样的事儿。 胡应嘉还能怎么说? 如果杨博真的利用京察徇私舞弊,包庇山西官员的话,那么他们吏科自然难辞其咎。 只能说这个时候的胡应嘉有点得意忘形,忘记了此事别人可以弹劾,唯独吏科不能掺和。 因为高拱的话,科道对杨博的弹劾到此结束,估计高拱也没有想到,他会因此被六科的人给记恨上吧。 “而且,内阁之前的情况,朝野都在盛传,高拱恃才傲物,刚愎自用,对推荐他入阁的徐阁老全无半点恭敬之意,反而处处为难,凡事有所忤,必与自己强争” 陈矩还待再说,魏广德已经摆摆手。 那些私底下的话他当然听人说过,这也是裕王府人许多也对高拱不满的原因。 “这么说,徐阁老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看不惯高拱的人了,他们这是打算直接把高拱搞倒哇。” 陈矩能说出这话,想必知道的,看出来的人更多。 就算朝中和高拱素无瓜葛的人,这个时候怕也会跳出来在高拱身上踩上两脚,希望能引起首辅徐阶的关注,或许自己有机会飞黄腾达。 至于为什么现在只是科道在弹劾,而没有其他人参与此事,应该还是摸不透隆庆皇帝的心思,所以还按兵不动。 只是一旦反高拱成为朝野共识,成为政治正确的时候,怕也没多少人还会顾忌皇帝的感受了。 胡应嘉这次的行动,应该是和徐阶暗中达成某些协议,有徐阶在幕后推动吧。 魏广德心里这么想。 不过高拱以后进晚辈身份却负气凌人,如此不知好歹,也着实令人不可忍受。 陈矩难得从宫里出来一趟,和魏广德很快就坐在酒席间开怀畅饮起来,醉了直接被魏府下人送入客房休息。 不过魏广德因为感受到压力,所以并未直接回后院休息,而是又一个人坐进书房里思考起来。 想的,自然是高拱倒台后朝廷的局势又会如何? 白天的时候他就有这个猜测,虽然吃不准此事背后是否有徐阶的参与,可是就目前来看,魏广德宁愿相信徐胡二人应该是达成了交易的。 若是高拱真的被挤兑走了,内阁剩五人,徐阶和张居正肯定是一派的,其他三人各成一派。 陈以勤肯定向着皇帝,李春芳就是个摆设,处事优柔寡断,只会循规蹈矩,郭朴呢? 有高拱在,郭朴还可以和高拱联合对抗徐阶。 高拱倒台,郭朴大概率也只能夹着尾巴。 好吧,有陈以勤、张居正在内阁,想来自己的日子应该还是很好过的。 魏广德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显然在他内心里不认为高拱能躲得过徐阶的谋划。 此役,高拱必败无疑。 按照陈矩所说,南京的弹劾奏疏隆庆皇帝并未驳回,全部留中,都懒得拿回去让人看了。 如此,倒是有点息事宁人的味道。 至于高拱,隆庆皇帝自然不会让他在家里歇着。 第二天就下诏让高拱回内阁当差,好言宽慰,对弹劾之事只字不提。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发引渐近,朝中官员也都被此事吸引,似乎暂时把弹劾之事放下。 书稿交接完毕,校录馆众人也各自分道扬镳,返回各自衙门。 魏广德第一次到吏部报道,紧接着迎接他的就是斋戒。 太常寺已经行文六部及在京各衙门,文武百官宿于本衙门,致斋三日,京城内外禁屠宰至葬毕止,禁音乐至祔庙止。 三日后又是连续两天哭临,魏广德都是随大流,现在还只是开始,之后他这个三品文官还要跟着去永陵。 发引前在京官员全部都要到场,那真是声势浩大,甚至远超大朝会的规模。 十一日启程,十七日到永陵,全部仪式完成已经是二十二日的事了,可以说整个三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朝廷都在围绕世宗肃皇帝下葬运转。 跟着去永陵的,只有朝中五品以上文官和四品以上武官,大部分官员都还是留在京城里,至少还能保证朝廷最基本的运转。 当然,正事也耽误不少。 世宗肃皇帝下葬后,朝廷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终于可以重新回到正轨了。 魏广德这段时间也开始学习吏部的运作模式,对于低品级官员,大多是下面人根据考察选定,最后呈文交到他手里,而对于五六品官员,则大多要吏部主官们讨论后才能决定。 相比之前在校录馆的差事,无疑现在的日子是轻松了许多。 和杨博接触多了,又能看到许多吏部公文,魏广德也逐渐认同了那帮科道最初的话,杨博确实偏袒了山西官员。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现在杨博处事上也注意了许多,自然不会再闹出去年那样大的事。 对这些动作,魏广德只是冷眼旁观,在心里暗暗记上一笔。 经过这两年的风浪,魏广德可不会再想之前那样得过且过,发现的把柄他都会单独记下保存,以备来日可以随时拿得出来。 当然,前提是他和杨博闹崩的情况下。 转眼到了四月,隆庆皇帝讲经的日子。 之前皇帝已经下达经筵事赐之敕,曰:朕惟帝王修齐治平之道具在经史,然必讲明之,无疑,庶几推,行之有效,肆我祖宗列圣法. 御经筵,命尔希忠阶知经筵事,春芳朴拱以勤居正同知经筵事,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赵贞吉,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魏广德,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院事潘晟,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 对于隆庆朝的第一次经筵,虽然是时隔多年后的再次开讲,但实际上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过就是为了向天下传达一个皇帝博学好问的形象。 只不过让魏广德意想不到的事,在经筵后隆庆皇帝赐宴于会极门,并赐知经筵同知、经筵侍班大臣及进讲展书执事等官员的宴席上,就在他眼前又发生了精彩的一幕。 席间,高拱当面向徐阶发难道:“近来,下官常常夜不能寐,按剑而起,想起陛下登极以来这几个月间徐公您的所作所为,心气难平。 先帝在位时,徐公拟写了无数的青词,向先帝邀宠献媚。 先帝甫一晏驾,公立刻转变态度,拟定《遗诏》以诋毁其斎蘸之事。 我记得,那些事情不都是你支持的吗? 现在,公又广结言路,势必要驱逐裕邸旧臣的下官,这些事真亏你做得出来啊!” 听闻高拱居然在御宴上说出这样的话来,当时就让旁边的李春芳、陈以勤等人面色难看起来。 内阁里的争斗,按照惯例也只会在内阁里进行,就算做些小动作也绝对不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起。 魏广德也皱眉看着那边侃侃而谈的高拱,不明白这是喝醉了还是怎滴,居然翻起当年斋醮之事来。 被这样尖锐地指责,徐阶沉吟良久,方才徐徐作答:“高公这样讲话,可是大误。 公说我广结言路,可是言路人多口杂,岂是那么容易操纵的,又怎能唆使他们攻击你? 果真那样容易,我能结好言路,难道你就不能了? 至于遗诏的事,我并非背叛先帝,实在是为了先帝的身后声名考虑,以先帝名义示恩天下,本是出于好意。 高公指责我曾经为先帝写青词以媚之,这确实是我的过错。 但是,你难道不记得了,当你还在礼部做事的时候,先帝曾拿着一件密函问我:‘高拱上疏,希望为斎蘸事宜效劳,要不要批准他?’ 这封信函,现在还在我手里呢。” 确实,高拱其实也是做青词的高手,曾多次得到嘉靖皇帝的赏赐。 魏广德把两位阁老的对话听在耳中,只能心里感叹,高拱应该是被徐阶逼到绝路上了,才会如此不智,在公开场合说出“驱逐裕邸旧臣”的话来。 想来,六科的弹劾还在继续,只不过没有被朝廷公开。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突,他现在有点怀疑欧阳一敬是否也上奏弹劾而没有事前告知他了。 这老小子可是有前科的,虽然也是形势所迫。 (本章完) 正文 620裕袛旧人密会 高拱率先发难,而徐阶反击时说话语气平淡,却举重若轻,高拱登时就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虽然徐阶的话里有不少狡辩的成分,但高拱不意被反过来当众揭短,面上登时挂不住。 他脸红羞愧,嗫喏不能言。 这么一闹,也没人再有心情吃饭了,一场宴会就此不欢而散。 说实话,在知道嘉靖皇帝身体不行,裕王登基在即时,魏广德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隆庆朝第一次朝堂争斗是发生在徐阶和高拱两人之间,而且几乎是从登基开始就已经在爆发。 经过今日一事,徐阶和高拱之间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再无缓和余地了,怕是隆庆皇帝也是没想到。 好好的一场经筵,最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知道后会不会对他这个经筵的提出者记恨上。 是的,经筵的主意还是魏广德提的,可谁知道第一次经筵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当然,这种想法片刻就被魏广德抛出脑海,隆庆皇帝不是这样的人,是非曲直或许他说不清楚,可心里却看得明白。 只不过心道不坚,比较容易被一些东西诱惑。 之后几天朝野风平浪静,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解,看样子似乎此事到此为止。 很奇怪,经筵后御宴上的事儿传开后,说高拱不是的居多,显然大部分京官这个时候都更加倾向于首辅徐阶一边。 不过之后几日都没事儿发生,大家也都慢慢安静下来,纷纷猜测是不是之后内阁内部又进行了调解云云。 其实,魏广德倒是很佩服杨博的。 不是陈矩提醒,魏广德都不会想到其实最初的焦点还是杨博,只是这人太会隐藏,轻飘飘的就避开了此事,倒是让高拱背了锅,承受起科道的怒火。 当然,胡应嘉盯上高拱其实也有些无奈,谁让他当初弹劾过一个工部侍郎李登云,而之后他才从旁人处听说,这李登云是高拱的亲家。 应嘉是因为弹劾了李登云而不自安,应该也是有多番思虑的,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和高拱死扛,甚至不惜煽动同僚一起上。 即便是明知道高拱背后是裕王,是隆庆皇帝,他还是毅然选择出手,以卵击石又为何?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很大的把握,提高弹劾的成功率;而退路也已经铺好,万一弹劾不成也可以缩进安全线以内。 推官啊,貌似当年徐阶也曾经走过的路,而现在他已经是当朝首辅。 经陈矩的说法,魏广德也渐渐看出了内阁中的一丝端倪。 看上去高拱经常显得行事霸道,但真要仔细去想就会发现,貌似是徐阶这老小子故意演的戏。 如果非要说的详细,自然是高拱在政见上经常和徐阶不和,双方在内阁中争执,高拱又是个不服输的人。 但是在分配内阁差事上,徐阶自然最有发言权,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高拱任怨,徐阶专任恩。 得罪人的事儿,都交给高拱去做,而好事儿自然是徐阶来办。 高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徐阶这么安排的原因,怕也是御宴上忍不住说徐阶的原因。 “老爷,陈阁老先前送来帖子,请你晚上去陈府赴宴。” 今日魏广德早早回家,进门就得到张吉的通报,地上一张帖子。 “陈阁老?陈以勤?” 片刻魏广德才想起他口中的陈阁老是谁,有点新鲜,陈以勤入阁俩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给自己这里下帖子请客。 “知道了。” 魏广德回到后院拜见母亲和看望妻儿后,在丫鬟服侍下换上常服,这才出门前往陈府。 共事多年,魏广德和陈以勤也算熟悉,所以直接就去了。 等魏广德到了陈府被迎进去的时候,有些奇怪,书房里只有陈以勤和殷士谵两人。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陈府的宴席还未摆设,自然他是被人带进陈以勤的书房。 “陈阁老,殷侍郎,小弟这厢有礼了。” 魏广德乐呵呵过去向两人拱拱手说道,不过眼睛也狐疑的四下张望。 “免礼免礼,小弟快坐。” 殷士谵嘻嘻哈哈的笑道。 “没别人了,就请了你和正甫。” 陈以勤看了眼没正行的殷士谵,开口说道。 自然知道魏广德那些动作的意思,不过今日他还真没请高拱来。 “哦,那倒是我想岔了,不说了,不说了。” 魏广德打着哈哈笑道,他在路上就自以为想明白了,怕是高拱发现最近朝堂风向不对,想要先稳住基本盘。 基本盘是什么? 自然是裕邸旧人,只要这些人能站在一起,在隆庆皇帝那里就占据绝对优势。 高拱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摇人的工作自然请陈以勤来做最好。 只是没想到,今日之邀高拱根本就不知道。 等魏广德坐下后,陈以勤才开口说道:“自殿下登基后,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聊聊了。 想那年,肃卿出府办差后,我们时常在王府里聊事,说府事,谈政见,之后我也离开,就剩下你们两个还在王府里陪着殿下。” “逸甫兄,都过去了,他高肃卿已经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咱们也别说他,没的坏了气氛。” 殷士谵这时候却开口说道。 殷士谵也不是说的气话,而是很多事累积到一起才改变的,完全的改变。 要改变对一个人的固有印象其实很难,可偏偏在高拱这里就轻易的发生了。 “唉,不管怎么说,肃卿所做的一切,还是在为陛下考虑。” 陈以勤看了殷士谵一眼后才说道,“外面盛传肃卿和首辅在内阁的争执,有些其实也不是义气之争,而是在保护陛下。” 听到陈以勤说出这话,殷士谵和魏广德也都来了兴趣,显然陈以勤是要说些他们不知道的,发生在内阁的事儿。 “之前,内阁阁议科道弹劾南京礼部尚书林廷机一事,内阁中也是争执不下。” 不用说谁在争执,魏广德和殷士谵自然知道是徐阶和高拱在争。. 只听陈以勤又继续说道:“阁臣题争执不下,首辅不愿意开罪言官,打算把问题推给陛下,让陛下决定该大臣的去留。” 说完这话,陈以勤就看向殷士谵和魏广德,在他眼里,殷士谵好似认同的微微点头,而魏广德却有些皱眉。 “肃卿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他说‘不能开这个‘恭请圣裁’的先例。 在先朝遇事不决请上裁,是因为先帝经久执政,通达国体。 而今上即位还没有几天,怎么可能知道群臣谁贤谁不肖? 让皇上自己裁定,皇上却该如何判断? 恐怕只能询问身边的人,长此以往,天下大事就会被宵小劫持了。’” 陈以勤用高拱的语气把那天的事告诉殷士谵和魏广德,随即两人就频频点头。 确实,高拱的话有道理,陛下刚登基,可没有执政经验,这个时候请“圣裁”不妥。 “首辅大人或许认为肃卿纯粹是无理取闹,要的不是是凡事非要与自己对着干才高兴。” 最后,陈以勤叹口气说道。 “首辅大人和稀泥的手法是已经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了。” 魏广德笑笑说道。 高拱的道理很正确,不过徐阶的手法才合理,这才是官场老油条该做的事儿。 “肃卿在内阁私下场合,不止一次给我抱怨过徐阶对言路太过依赖,惯于玩弄舆论,有失大臣品格。” 陈以勤又说道。 “逸甫兄的意思,我们以后不管何时何地还是要尽量为高肃卿说话?” 殷士谵皱眉问道。 “不管怎么说共事多年,伱难道愿意看着他倒台。” 从陈以勤口中说出这话,足见当前局势对高拱有多恶劣。 是啊,谁能想到皇帝潜袛最受信任的大臣,在皇帝登基不到半年就要面临满朝倾拱的局面,按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是无数京官巴结逢迎才对。 “还好,我们没什么变化,呵呵还能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魏广德笑道。 “哈哈.其实要是入阁,我觉得你魏善贷才是第二个徐存斋。” “徐阁老处事是圆滑点,可文人底限还在,能明辨是非,你先前那话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陈以勤和殷士谵先后接话,书房里氛围依旧轻松,就如当年在王府里,三个将官无事闲话般。 “听逸甫兄的话,貌似这内阁有变?” 魏广德这会儿却忽然板起脸来,严肃的问道。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殷士谵一下子也反应过来,先前陈以勤的确表达过那意思,高拱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还不好说,就看首辅大人会如何报复了。” 陈以勤说的,自然就是那日的御宴上的口舌之争。 别看这几日徐阶都没有动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打无准备之仗,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只有他发泄出这股火气,高拱顶住了,才能说事了。 “我们还是要尽量相互扶持才行。” 最后,陈以勤说道。 魏广德和殷士谵都点点头,他们知道这话的意思,不止是要尽量帮帮高拱,他们之间也要相互携手。 “还是说说你们在衙门里的事儿吧,我现在在内阁,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还和以前一样.” 于是,接下来他们不再说内阁倾轧的事儿,而是转到各自衙门里。 殷士谵在礼部,魏广德在吏部,这都是进入内阁必经的职位,两个人这番交流下来,魏广德倒是多了许多对礼部的认识,殷士谵也一样。 若是改迁,两人也能很快熟悉新的衙门。 陈以勤先前的话里,有一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高拱真倒了,说不好隆庆皇帝又要给内阁补人。 隆庆皇帝似乎觉得众人拾柴火焰高,所以一反嘉靖朝只有两三人入阁的方式,而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谁会接替高拱? 殷士谵和魏广德都有机会,毕竟张居正都已经进去了。 这次会面说这些,怕也是陈以勤只找他们两人来的目的。 内阁阁臣,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 魏广德也是在回家的马车上才若有所悟,或许明朝后期的党争就此展开。 嘉靖朝内阁阁臣少,大家有争论就只是自己上,虽然身后也有势力,可毕竟还是在个人。 而到了隆庆朝,内阁首先就开始分裂,大家不再各自为战,而是积极寻找内阁中的盟友。 高拱当年和郭朴就是如此,逼得徐阶硬把张居正拉进内阁。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脑子里想的缺少涂泽民那边的事,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和陈以勤、殷士谵说说,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思索片刻后,魏广德还是决定把事儿说清楚,若是陈以勤支持,那么在内阁里就有一票了。 “两位对江南倭患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虽然已经是隆庆朝,可其实这个时候江南倭患依旧猖獗,只是被戚继光和俞大猷打压的厉害,没以前那么闹腾。 根本原因还是大股倭寇被打散,都是零星作乱,所以地方上有时候都不报了。 倭寇不傻,聚在一起太容易引来官军围剿,还不如分散作案。 “除了剿灭还能如何?” 殷士谵皱眉道。 “可杀了那么多人,倭患还是依旧,只是大股倭寇没了。” 陈以勤显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倭寇分散后,官军围剿反而很不利。 官军虽然疏于战阵,可这么多年打下来,对于战场之事多少也捡回来许多,特别是大兵团作战,绝对不是倭寇这种靠个人勇武,好勇斗狠刷战力能匹敌的。 “当初在裕袛时,陛下也曾问过我这事。” 魏广德开口直接答道。 “记得有段时间你经常被陛下召见,不会就是在讨论解决之法吧。” 殷士谵这时候忽然开口道。 魏广德脸色如常,王府就那么大,殷士谵又是王府属官第一,有渠道知道王府里的事很正常。 不过那时候陈以勤回乡丁忧了,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所以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和皇帝到底讨论出什么解决办法。 魏广德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一些殷士谵的问话,随即继续说道:“当时我说,倭寇剿灭一波,但是很快又会有新人加入,这只能说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只有做倭寇才能活下去。” 魏广德这话,让陈以勤、殷士谵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民不聊生,其实就是官不好,没能治理好地方。 不过有些环境,还真不是选出好官就能治理好的。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农业为主的社会,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 “所谓倭寇,其实都是沿海活不下去的人啊” (本章完) 正文 621请开市舶疏 “所谓倭寇,其实都是沿海活不下去的人啊。” 魏广德装作很沉痛的语气说道。 “不说别的,就是福建那地方,人多地少,过去老百姓全靠海上运输、出海打渔为生,这海禁、内迁让多少家庭失去衣食。 你们也知道,虽然朝廷一直海禁,但沿海其实一直在偷偷摸摸搞海贸,不然一家子人不就要饿死了。 也就是先皇在位时,对海禁更加严厉了些,这些活不下去了,就只能铤而走险干起倭寇的勾当。” 魏广德说的这些话,其实许多官员多多少少知道点,所谓倭寇其实大体都是汉人,都是活不下去船民为主。. 而这些人谋生的手段,则是自元朝就开始了。 元朝没有海禁,所以沿海许多无土之人就做起船民,靠走海上运输和打渔为生。 可到了明朝,为了限制一些实力发展,从朱元璋开始就进行海禁,直到那些势力彻底土崩瓦解也没有解除禁令。 “你想解除海禁?” 陈以勤皱起眉来,随即摇头说道:“难,很难,只要敢提,就有无数人用祖制来阻止。” 殷士谵则是思索片刻才问道:“开海禁就能解除倭患?” 陈以勤看了眼殷士谵,最后视线还是落在魏广德身上。 “虽无十足把握,可以我之见,开海禁,就再不会有良民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倭寇没了新人加入,只要把现在的倭寇一剿灭,沿海就太平了。” 魏广德解释道,当初也是这么对隆庆皇帝分析的,“倭寇屡剿不绝,不就是不断有人加入吗?有了海上的活路,谁还会去加入倭寇?” “想法是好,可是难。” 陈以勤依旧是摇头,不过也在心里分析,如果把魏广德刚才的话在内阁里说说,内阁阁臣里有多少人会选择支持。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准备一下子放开,那样也容易乱套,而且逸甫兄也说了,朝中反对的实力也不会弱。” “那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魏广德似乎有其他办法绕开朝中反对声音,陈以勤也来了点兴趣。 他新入阁,又是新朝,自然希望能够在他手里让天下有一丝积极的变化,所以现在的他不反对任何声音,反正不偏听偏信就对了。 “在福建寻找一处港口,尝试开海,准许海商在此交易,这样沿海船民就有了去处,也就不用做倭寇了。” 魏广德说道,“若是不行,则立即关闭,也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大的危害,可若是可行,再推广到沿海府县就是了。” “为何是在福建,而不是浙江和广东?” 殷士谵直言问道。 “福建倭寇多,而且那里手工业也比较发达,最关键的是福建的官大的不多,不像浙江、广东那些地方,对朝廷影响力那么大。” 魏广德淡淡开口说道。 这会儿,他要表现的是他选择的福建,而不是因为只有福建地方官支持他这个想法。 其实,朝廷里也只是浙江人影响力大些,广东籍官员根本就没法和浙江人比拟。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明朝的一些潜规则,而这潜规则传自朱元璋时期。 就比如苏松二府、江西等地的官员不能入主户部,福建、广东等地官员则大多不会留任京官。 不能做京官,这两地官员虽然也可以升品级,甚至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可终归在朝中影响力偏小。 可以说,只有在朝的重臣影响朝局,又有几个地方大员能影响朝政的。 当然,这些“地域歧视”更多显示的是皇帝的小聪明,不过也不得不说有一定道理。 苏松二府、江西等地在明初都是经济发达地区,那些地方的人比较通财,善于理财在皇帝看来就担心被他们做手脚,侵吞国库的钱财,所以不要这些地方的人掌管户部。 至于福建和广东官员,先过了口语这一关再说,要是京片子能耍的贼溜,留京升官也不是不可以。 你能想象操着正宗粤语或者闽南话的官员和皇帝聊得谈笑风生的场面吗? 所以,在魏广德看来,就算福建的海商和浙江、广东一样,都有大势力控制也不怕,因为他们在朝中的声音小,比较方便打压。 至于浙江,那几乎可以通天,还是算了,惹不起那里的人。 “内阁那边能过吗?” 殷士谵看向陈以勤问道。 这话,其实也是在替魏广德试探陈以勤对此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不过看殷士谵的态度,他似乎被魏广德说动了,不过就是拿一个地方试试效果,看能不能起到削弱倭患的目的。 这个时候,只要能解决倭患,无疑就是当朝内阁阁臣的首要功绩。 想想嘉靖朝最后近二十年时间里,倭患始终都是朝廷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要是只开放一个港口通商就能解决,这也是新潮新气象,一个好的开始。 “叔大那边,你有提过此事吗?” 陈以勤没直接回答殷士谵的问题,而是先开口问道。 “聊过一些,但是不深,以我对叔大兄的了解,他会支持尝试的。” 魏广德答道。 “陛下也支持?” 陈以勤又开口问出关键问题,如果皇帝在裕袛的时候就支持了,那就有六成把握了。 他们这位隆庆皇帝,可不是一个会轻易表态的人。 不是因为稳重,而是担心做错事。 “是的,陛下很感兴趣。” 魏广德笑笑,“实际上前俩月陛下还让李公公来我府上催问过此事,说怎么一直不上奏。” “你是怎么打算的?如何上奏?” 陈以勤继续追问道。 只是犹豫片刻,魏广德还是开口说道:“我和福建巡抚涂泽民已经联系好了,他会在近期上奏此事。” “开海,还是只开一港口?” 陈以勤微微点头,不过还是在继续追问。 上奏的方式,直接影响到对内阁的策略。 “开海,之后请陛下圣裁只一港口试行。” 魏广德答道。 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他需要陈以勤在内阁帮忙说话,不管是阁议还是部议,都要有个说话的代表才行。 陈以勤这个时候已经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忽又停下,这才开口说道:“若是提开海,我料首辅和次辅大人都会选择反对,不是他们不懂变通,而是因为大势,他们不得不站在维护祖制的一边。 这种情况下啊,高肃卿一定会选择支持,因为首辅反对此事,郭朴也会随他一起。 叔大的态度不好说,毕竟有他老师的情面在。 这样内阁就会出现三对三的局面,陛下圣裁,也只有寄希望于陛下圣裁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以勤就把内阁各方势力的态度大体分析了一遍。 “陛下再此退一步,否了开海之议,只提福建一港口开海,尝试能否瓦解倭寇,首辅大人和次辅应该也不会继续反对陛下的决定,此事可行。” 陈以勤继续说道。 “我觉得也该试试,说不好有效果,最起码分析起来是不会有错的。” 殷士谵听到陈以勤的话也是兴奋起来。 虽然他没有入阁,可毕竟是一项他觉得可行的政策,若是真有成效,无疑隆庆朝一开始就有了个好的局面。 “而且此次提出开海和以前不同,以前是没有陛下支持,有朝臣自己提出的,所以事败后,提议之人往往遭遇贬黜。 这次不管是善贷上奏还是涂泽民上奏,有宫里的认可,至少仕途没有阻碍。” 陈以勤继续说道。 “此前,我和新任两广总督谭纶有过书信,希望他也能上奏支持此事,之前他在福建任巡抚时的奏疏,我看其实就有此意,只不过比较含蓄,毕竟先皇对海贸的态度很清晰,没人敢拂逆。” 魏广德又说道。 陈以勤先前的分析已经说明,他支持自己的谋划,此事大有可为。 “那我就在内阁等着涂巡抚的奏疏。” 陈以勤笑笑,走回座位上坐下说道。 之后,三人又说笑了半天,摆下酒宴,又是入座聊起高拱。 殷士谵始终还是不信高拱会被徐阶逼走,要知道,就算高拱怕了,或者说顾全大局执意离开,隆庆皇帝也未必会答应放人。 他在裕王府时间不短,自然知道裕王对高拱的信任程度。 “不过是个猜测,首辅大人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不出招则以,出则必是杀招,肃卿未必能顶住。” 陈以勤犹豫着答道。 徐阶的为人,朝野上下也有议论,之前认为他阿谀奉承嘉靖皇帝和严嵩,但是在倒严嵩时也是丝毫不手软,而且朝野暗中已经传开,当初弹劾严党的奏疏,大多出自他授意,所以挽回不少形象。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想的却是,或许这就是后世高拱不那么有名的原因,至少没有张居正出名。 做了一年多的阁臣就倒台,根本没有机会施展他的报复,历史自然就不会关注这么一个匆匆过客。 还以为他是暴毙死了,没想到是被徐阶搞倒台。 想到徐阶,魏广德也是有忧虑的,这老小子就是笑面虎,真的是厉害。 他可不像殷士谵那样有顾虑,徐阶是真正的政客,知道隐匿身形寻找时机,这才是真正的猎手。 至于后世印象里说他如何贪财,魏广德只能说,要是做到首辅宝座而不能积累万贯家财,那这个首辅真的是白做了。 大明朝官场,真没有清官生存的土壤。 当然,已经被放出来几个月的海瑞是个例外,他是朝廷要树立的榜样,非典型官员。 而且,就算海瑞想贪他也不敢,因为已经是榜样,无数人看着他,稍微伸手就会被人逮住,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嘉靖皇帝对他的评价,海瑞怕真的要绝后了。 之后数日,朝野依旧风平浪静,看不出一点徐阶要动手的意思。 不过魏广德知道,徐阁老应该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高拱再次在朝野失去人心的机会。 不看僧面看佛面,百官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隆庆皇帝对高拱的态度。 只是魏广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促成高拱倒台的条件,居然会和他有关系。 “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 这日,张居正在值房看到分到自己这里的奏疏后就是眉头一皱。 奏疏来自福建,由福建巡抚涂泽民上奏,过通政使司传到自己手里。 简单看过这篇奏疏他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奏疏的内容实在有些. 有违祖制。 对,就是有违祖制。 可是,张居正回想起奏疏中所列之事,又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其中一些东西,他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以前在哪里听人说过。 细细回忆,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毕竟好几年的事儿了,当时他虽然感兴趣,但并未深究此事,自时间一长自然淡忘。 如何票拟? 他还真不敢随便动笔,兹事体大,他不敢擅自做主,自然先把奏疏放在一边,翻看起其他的东西。 不过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叫来信任的书吏,让他去外面打听下,可有关于福建巡抚奏疏的议论。 是的,张居正吃不准朝野对这份奏疏的态度,先看看外面百官怎么看待此事。 通过通政使司递上来的,自然第一时间就被通政使司的书吏们看到了。 一开始只觉得涂泽民大胆,可抄录后发觉人家言之有物,自然也悄悄在京城各衙门里传开。 不过传到外面后,对于大部分没有看到奏疏的人来说,本能的就是反对,甚至都对奏疏不屑一顾。 这样的陈情,每隔一、两朝总有人提起,然后就是被驳回,有的还因此断了自己的前程。 至于理由,好吧,以前的奏疏其实都很详细了,实在没必要打听,就更不需要派人去通政使司抄录了。 当然,百官如此想,有几个人却不会这么看。 魏广德和殷士谵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派人去了通政使司,他想看看涂泽民到底怎么奏的,有没有按照他的意思书写这份奏疏。 “你是说,各衙门里都在笑话涂巡抚自断全程?” 此时,内阁张居正值房里,他正在听手下汇报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 “许多人都不屑一顾,说早前类似奏疏也有,无一不是被驳回,实在没什么新意,就是哗众取宠罢了” 那书吏也认真回答,把听到的都一股脑告诉了张居正。 “下去吧。” 张居正挥挥手让手下退出,他则看着面前的奏疏有些发愣。 本能的,他觉得应该否掉,可是内心里又对奏疏中提到可缓解倭患的表达有一丝期待。 (本章完) 正文 622内阁决议 “老师,你看涂泽民的奏疏如何?” 内阁,徐阶值房内,张居正在桌案前负手而立,轻声问道。 这个时候,徐阶已经看完了涂泽民的《请开市舶疏》,奏疏已经被放在桌上,而他却是在低头沉思。 因为涂泽民总结了倭乱大起前后朝廷的边策,收紧海防打击走私前,倭寇虽然时不时出现,但规模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在收紧海防后,倭寇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可见海防松紧对倭寇的影响力是不小的。 徐家就在松江,关于倭寇的情况多多少少也知道许多。 徐家也有大量的棉田,甚至还有自己的织布场,对于所织造布料的去处虽然不大清楚,可也有耳闻。 抬头看了眼面前殷切期待的学生,徐阶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首辅,有的时候不是觉得对就可以去做,因为他代表的全天下的文官。 文官集团钳制皇权的手段有哪些? 其中自然是祖制排第一位,这是个大杀器,用出来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即便是大胆的嘉靖皇帝,在面对公然破坏祖制的这顶大帽子,也是顶不住的,只能悄悄的改,一点点打着擦边球。 “涂巡抚的奏疏很有见地。” 徐阶终于开口说道。 张居正一听,顿时脸上就是一喜,但是随后很快表情就变得阴郁起来。 “有道理,却不能用啊。” 徐阶叹口气说道,“按他所说开海禁,这是公然破坏祖制,若是我们内阁不反对,那天下文官就要反对我们了。” 海禁是不是祖制,这个早就不需要讨论,当年无数人查阅洪武以后的朝廷政令,早就有了答案。 虽然有些人提出时过境迁,朝廷政令也该有所变化。 道理谁都懂,可祖制就是祖制,也别是朱元璋在许多政令后面都加上后辈子孙不得删改的文字,让保留祖制成了孝道。 违反祖制就是不孝,大明以孝治天下,不孝的皇帝能治理好天下吗? “老师也觉得可以一试?” 尽管知道了结果,可张居正还是有点不死心的问道。 徐阶看了眼张居正,“吾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有些东西不能碰。 如果你只是六部尚书,说出支持的话语也还罢了,可是进入内阁,做了阁臣,该有的表率还是要有。” “天下官员都会反对这条建议,涂泽民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上这道奏疏?” 张居正有些不解的道,不过眼珠却在飞速转动。 “我先说了,你若是尚书,就可以说这样的话,只是阁臣不能。 涂巡抚应该是了解福建实情,所以得出的结论,是个好官,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惜了,海禁,不是他说开就能开的。” 徐阶不以为然的说道。 开海禁,涂泽民不是第一个,几年前那个谭纶也试探过朝廷的动向,虽然没有明说开海,可是却把福建百姓实际情况述说的清楚,而且几乎封住了造福地方所有的办法。 最后又说了前朝南宋时福建的繁华皆是因泉州港兴盛而来,目的不言自明。 再往前,也有许多人提到过应该放松甚至解除海禁,朝议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所以,徐阶并没有深想,认为是很正常的情况,正想说让张居正票拟否掉涂泽民的奏疏时,耳中却听到张居正的话语。 “老师,不若开个阁议,让阁臣一起讨论此事。” 张居正说话时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徐阶。 在徐阶诧异的眼神里,张居正继续说道:“老师可一开始就表态,反对涂泽民的奏疏,老师不是说天下百官都会反对吗?”新笔趣阁 “你是说” 徐阶听懂了张居正话里的意思,既然反对开海是公议,而高拱又偏爱和自己打对台,正好摆下个正大光明的计谋,看他高拱往不往里面跳。 他顺从了也就罢了,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可若他执意反对自己,提出支持涂泽民的奏疏,那就是和天下百官为敌,只要操作得当,制造个满朝倾拱的局势,隆庆这个小皇帝也未必能抗的住,力保他下来。 想到这里,徐阶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皮肤完全都是褶皱,看上去有点渗人。 “你去请子实他们过来。” 想到了,徐阶也很果断的用张居正的计策,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之前一直在等机会,可一直却没等来机会。 等不来,那就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很快,内阁几位阁臣都被召唤到徐阶值房里。 徐阶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先把手上涂泽民的奏疏让所有人都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涂巡抚自出任福建巡抚以来,政绩斐然,对他上的这本奏疏,吾深以为然。 只是涉及海禁祖制,不敢有丝毫违逆,所以我打算直接否了他这项提议。 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也知道此事,毕竟奏疏里提到的东西言之有物,看似非常可行,我也不好擅专,推行下去结果也未可知,最关键终归祖制难违。” 一开始,徐阶就把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他有点认可涂泽民的建议,很难判断结果,可因为祖制他要旗帜鲜明的反对。 “首辅大人所言差矣” 没等次辅李春芳接话,始反驳徐阶的言论。 一切都和陈以勤预想的一样,徐阶受制于祖制,作为首辅就算心里认可也不敢公开支持,而是直接否了,而高拱果然是直接表态支持。 不过,陈以勤看着上座耷拉着眼皮,老神在在的徐阶,总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在高拱说完话后,张居正也发言表达了对自己老师的支持,反驳高拱的言论。 这也是徐阶引张居正入阁的根本目的。 总不能每次高拱跳出来反对他,都要他亲自下场反驳吧。 有了张居正帮他接招,他在后面就可以从容应对许多。 眼角余光不经意瞟到李春芳身上,身为次辅,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而场中发言的已经由张居正变成了郭朴,他自然是站在高拱一边,反驳张居正的话。 陈以勤终于明白什么地方不对了。 按理来说,或者说是内阁一直以来的惯例,对于这样的事情,首辅大人都是不应该第一个表态的。 顺序应该是他们四个辅臣先表态,之后才是次辅李春芳,最后由首辅一锤定音。 可这次,徐阶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车马炮,貌似笃定高拱要反对似的,或者说封住高拱的其他选择。 “坏了。” 瞬间,陈以勤就明白过来。 他老早就知道此事,也在心里做过许多推演,但那都是按照正常情况下进行的。 不过,他比高拱多想一层的就是朝野的反应。 到现在为止,或许是事发突然的缘故,高拱应该还没有想太多,所以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断,认为涂泽民的建议有道理,加之徐阶反对,他就轻率的表态了。 虽然,这是陈以勤希望看到的,可他也看到另一个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东西,那就是朝野的反应。 如果只是正常的争论还则罢了,可若是徐阶借此煽风点火攻讦高拱。 此时郭朴已经表态完毕,接下来就轮到他说话了。 自己该怎么表态,支持高拱还是徐阶? 陈以勤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可若是徐阶真拿此事设套的话,就脱离他们的掌控,自己还要不要往里面跳? 终究还是政治经验不足,只以为是正常的朝争,却忘记这是可以被人利用的。 陈以勤起身,低头思索片刻后才说道:“徐阁老先前也说了,涂巡抚的建议有道理,至少是切合福建实情的。 虽然碍于祖制不得不反对,可以我看,肃卿的说法有一定道理,新朝新气象,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下。 我支持涂巡抚所上奏疏,福建可试行开海之策。”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站在徐阶一边反对高拱,只不过在话里把徐阶也绕进去先。 不管你是真认可还是假意,都要把徐阶说成真认可,而且这话他还要传到外面去,让朝野知道内阁首辅其实从心里是支持的。 而高拱支持涂泽民的意见,则被他说成支持福建尝试开海。 既然是尝试,成功就算了,失败就收回,继续海禁之策。 那么,高拱支持福建开海,实际上就是内阁大部分人的看法,只是碍于祖制才不得不如此。 陈以勤的话,让徐阶眼皮微微一抽,随即就仿若无事般继续耷拉着。 不管陈以勤怎么算计,他只要坚持有违祖制,所以坚决反对,朝野百官那边就不会对他有意见。 即便涂泽民的奏疏是对的,他也无错。 最后表态的是次辅李春芳,说了一堆场面话后也是没有个明确的态度,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知道,那就是祖制不可变,所以最后他站在了徐阶一边。 作为内阁中的老好人,此前经筵之后,李春芳为了内阁的和谐,有意调停,劝说高拱向徐阶道歉赔罪。 高拱知道当时自己的话有失体统,照做了,而徐阶却不置可否。 而这次的选择,当然不是在徐阶和高拱两人中选边站,而纯粹是为了朝堂稳定。 祖制这面大旗不能倒。 “子实也这么认为,那我就票拟否了这项提议。” 明朝内阁阁臣论资排辈,是按照入阁先后时间排序,首辅和次辅话语权无疑远超过其他辅臣。 在三对三的情况下,首辅和次辅的选择就至关重要,他们的态度就几乎决定了内阁的态度。 不过这个时候高拱的执拗劲又犯了,坚持要把他们支持的意见也写入票拟中。 为何,因为他知道,隆庆皇帝在看到他和陈以勤的表态后,未必会支持徐阶的意见。 因为,他的态度,有的时候真的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 内阁阁议之后,奏疏被送往司礼监,消息也飞速传出宫外。 魏广德在吏部值房第一时间听到了内阁传出的消息,知道如陈以勤所说,分裂成两种意见。 这其实不难理解,非正即反,当即魏广德就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条子,唤来自家仆人。 条子装在信札里,已经封口,递到那人手里说道:“马上去宫城那边,让他们把这封信交给陈公公,送给陛下。” “是,老爷。” 仆人恭敬答上一句,把信封往怀里一揣,转身快步离开。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看隆庆皇帝会怎么选择,只希望他对此事的态度不要像他那样,变化太大才好。 魏广德看着人离开,心里默默想到。 静静坐了一会儿,魏广德又才拿起书案上的公文开始批阅起来,都是地方上报的一些小官员的提拔文书,吏部认可才会下任职文书,人也才能走马上任。 就他进吏部短短时间里,家里已经收到好几份贺礼,庆贺他升职的,他也顺手就签下几份文书. 紫禁城,内花园。 “啄啊,你快啄啊。” 此时,一群太监服饰的人围在一个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盘领宽袖袍,腰间扎着金、玉、琥珀等做成束带的中年人。 他,自然就是当今的隆庆皇帝朱载坖。 对于皇帝,除非重大场合,他们才不会穿着厚重的衮冕服招摇,甚至除开重大礼仪和朝会,他们都不会这么穿。 在后宫,他们只会选择一些当季的宽松服饰,舒服也方便。 就说他现在身上这件常服,原本就应该是盘领窄袖袍,这可是老祖宗朱元璋时期定下的样式。 窄袖,自然是做事方便,这款式也一直流传到正德朝。 不过到了嘉靖皇帝这里,他对这种皇帝专有的盘领窄袖袍丝毫没有兴趣,他更喜欢穿上宽松的道袍,宽大的袖子,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超凡脱俗。 于是尚衣监的太监为了讨皇帝的喜欢,就把流传下来的盘领窄袖袍做法进行了改动,袍身和两袖放大,更加接近道袍的样式。 这样的改动倒是很和嘉靖皇帝的喜欢,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穿上道袍,可穿皇帝常服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这种款式到了隆庆朝,一样得到了隆庆皇帝的喜欢,被要求常服都按照这个样式来,不再使用窄袖设计。 而在此时,被他们一群人围在中间的,赫然是两只已经伤痕累累的斗鸡,在药酒的刺激下,凶狠的用鸡嘴和爪子攻击对方,直到一方倒下,分出输赢为止。 (本章完) 正文 623各方反应 “呵呵,还是陈洪选的鸡厉害,孟冲,你终究还是嫩了点。” 隆庆皇帝看完斗鸡,开口就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一个年长的太监此时笑的老脸如一朵盛开的菊花,“谢皇爷夸,老奴这斗鸡可是从小就精挑细选,还有高人饲养训练才能拿出手,嘿嘿” “不错不错,这只鸡好生喂养,你看这身伤,找人好好处理下,下次出战朕还押它赢。” 隆庆皇帝很高兴,因为他一开始就押陈洪的鸡能胜,自己的眼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隆庆皇帝和陈洪在那里高兴的说话,另一边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太监就满脸阴郁之色,小內侍逮着那只败北的鸡过来,直接被他一瞪眼吓的连连后退。 “拿回去宰了。” 这个太监自然是孟冲,今天他献出精挑细选的斗鸡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遇到同样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斗鸡,就这么华丽的输掉比赛。 他现在心情很不爽,把献斗鸡的小吏恨上了,顺带把陈洪也恶上。 只不过他也知道,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还不能和陈洪公公作对,惹不起啊。 转过脸看向皇帝和陈洪的时候,他已经满脸堆笑一副阿谀奉承之像。 远处宫门一道人影出现,依旧是太监服饰,能在皇帝身边走动的,大多都是有品级的太监,而內侍只能是打杂的。 平时躲得远远,被召唤才能出现,还尽是干些苦力活,吃力不讨好。 “皇爷。” 来人正是陈矩,到了隆庆皇帝身前后躬身行礼,嘴里轻声说道。 “陈矩,前面有事?” 陈矩被他留在乾清宫,倒不是不喜欢他,主要他和李芳类似,都是不喜欢他玩乐休息的人,所以自己出来玩也就懒得叫他跟上。 不过对陈矩,隆庆皇帝还是很信任他,毕竟很早就通过魏广德的关系,向王府通风报信。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裕袛帮助良多,他是个念旧的人,所以登基之后还是把陈矩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如何,身边还是要这些忠心的臣子才放心。 陈矩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魏大人托人送进来的,要我转交给陛下。’ “哦。” 隆庆皇帝挑挑眉,伸手从陈矩手里接过信封,打量下,封口完好,这才走向一边。 身后陈洪等人还要跟上却被隆庆皇帝一挥衣袖拦了下来。 走进不远处凉亭,隆庆皇帝这才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字条仔细观看一番,随即脸色微动。 说是字条,其实是满满一张信纸,其中的内容非常多,不过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上奏请开海禁,之后就是内阁可能的票拟及应对。 前面大部分内容,对隆庆皇帝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但是当他看到最后两段的时候,眼睛里却是精光一闪,随即陷入沉思,嘴里也喃喃低语道:“若朝臣反对甚厉,可准开一地试行,以内廷派人监管之,所收税银直入内库,行市舶之举。” 原本在开海一事上,魏广德就显得很谨慎,因为他知道朝中阻力会很大,所以很早就有开一、两地试行的计划。 这些,都是隆庆皇帝知道的,毕竟他多次看到魏广德不断修改后的条陈。 但是今天的这封信扎,其中的内容却又有变化,那就是当初以为是朝廷的收入,若是朝中阻力太大的情况下直接就由内廷来做,抛开朝廷单干。 隆庆皇帝知道,这是魏广德思虑再三,在发觉朝中阻力大到无法实行这一政策的时候无奈的举措。 不过对于魏广德来说是无奈之举,可对隆庆皇帝来说,他此时却巴不得这么做。 海贸之利,魏广德之前就详细给他说过,可谓获利颇丰,所以那些人提着脑袋也要做。 之前,他是觉得没法跳过朝廷去推进这件事儿,而现在魏广德给他提了个醒,似乎可以自己单干。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了皇帝他才能摸清楚内廷的财力状况。 内廷每年收入不菲,可支出也是不小,看看要养多少宫女內侍,还有无数的宫殿需要修缮。 之前滕祥、孟冲说要给他买些珠宝制作衣帽和一些小玩意,内廷居然都拿不出两万两银子,想要去户部拿,结果还被人给驳回来了,这让自尊心很强的隆庆皇帝感觉很丢面子。 要是真能拿下这个港口,光是开条子盖章,一年怎么说几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别觉得几万两银子很少,实际上就是福建,抛开那些运输、变现不易的实物税,一省一年能上缴京师的税银也不过几万两而已。 开一个港口,就相当于多一个省的税银,对于财政捉襟见肘的朝廷来说自然是个大数字。 而且这时期全球白银可还没有涌入大明,大明朝金、银,甚至铜都是很缺乏的。 其实,嘉靖皇帝也不是真给隆庆皇帝留下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内库,银子还是有不少的。 可是对于刚刚登基的皇帝来说,二十多万两银子,那是真的不够。 不说嘉靖皇帝的丧宜,光是登基后的犒军,就几乎把内库掏空,这笔银子还不得不出。 隆庆皇帝当然知道这笔银子出去,军户实际上得不到多少,可他也知道,这笔银子出去本身也不是给军户的,而是给各地军将的赏银。 就当收买军队效忠吧,虽然实际效果可能很低。 把信件折好放入怀中,隆庆皇帝这才起身出了凉亭,“回乾清宫。” 内阁消息传出,当晚京城各大花街柳巷,酒肆茶坊里,聚会的百官无不谈论此事。 本来大家一开始对此事是漠不关心的,可听说内阁里因为涂泽民的奏疏分成两派,貌似还旗鼓相当,要不是首辅和次辅反对,内阁决议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到这个时候就由不得不上心了。 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该怎么选择还用教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多少次有人提出开海,最后结果如何。 和以往一样,支持维护祖制的声音占绝对多数,支持变革者寥寥无几。 而支持变革者,大多也不是真心觉得此策正确,而是因为知道支持开海的是高拱、陈以勤等裕袛旧人,他们可是有能力改变当今态度的人呐。 说他们其实是政治投机,一点也不为过。 “老师,那些手段是不是要开始用上?” 在徐阶府邸一处暗室里,张居正和徐阶相对而坐。 “不急,先让官员们议论,此事真正发动还要等陛下圣裁之后。” 徐阶谋定而后动,自然不会仓促出战。 隆庆皇帝的选择无非就是两个,一是支持他,也就是坚持祖制,那么这个倒拱的机会就不太成熟。 至少以他的阅历知道,就算发动也很难一击毙敌。 政见不同,其实在朝堂上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可若是隆庆皇帝选择支持高拱,那才是能够把高拱驱逐出朝堂的机会。 首辅、次辅支持的事儿被皇帝否掉,这本身就是对百官的一个轻视,何况还事关祖制。 到那个时候,之前朝野盛传高拱可以左右皇帝决定的传言也就可以坐实,以此为理由弹劾高拱才是杀招。 “老师,那先给 张居正继续问道。 轻轻敲击桌面,徐阶思考良久才说道:“若是陛下顺了内阁之意,就不要轻举妄动,可若是支持高肃卿,就以‘威制朝绅,专擅国柄’的理由,集中弹劾于他,必须把它驱逐出去。” “那开海禁之事?” 只是那片刻功夫,张居正内心其实已经认可了老师的话,不过对于这次争论的焦点,海禁一事,总归还是要有个态度才是。 “涂泽民的奏疏你觉得如何?” 徐阶并未回答张居正的话,而是反问道。 “正如老师所说,言之有物,看似可行。” 张居正答道。 “新朝新气象,这话说得好,高拱和陈以勤还是有点能力的,就是太嫩了点。” 徐阶却是评价道,“若是陛下执意解除海禁,我必然要强烈抗争,率满朝大臣集体反对。” “这样,陛下那边脸面可就” 张居正知道,隆庆皇帝把脸面看的很重,或许是因为过去被严世番冒犯多了,更加注意这些。 “我会给陛下准备台阶的,可在一地试行此事。” 徐阶看了眼张居正,继续说道:“仔细想来,当年倭寇大起,未尝没有朱绔法度森严之故。 只是可惜他当初未曾考虑到沿海百姓的生计,只以为封锁海面,堵绝交通就可以消除倭寇,却不知道百姓生活无依也是会铤而走险。” “我明白了。” 张居正了然,如此自然最好,隆庆皇帝脸面保住,只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就在此时,高拱的府邸里,郭朴也正和高拱相对而坐。 “肃卿,此事我越想越觉得有些困难。”新笔趣阁 郭朴此事脸色不好,低声对高拱说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那边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等成为朝野公敌?” “此事之后我也想过,但不管怎么说,开海就算不能根治倭患,但绝对会让福建百姓日子好过许多,再要加入倭寇的人必然会减少,对朝廷消弭倭患还是有益处的。” 高拱也不傻,就算当时没发觉,下来后只要稍加回忆就会发觉徐阶今日的异常。 太早表态,这并不是首辅大人应该做的,也难怪郭朴会猜测涂泽民的奏疏和徐阶有关。 “我当时也是受到涂巡抚奏疏的影响,细细想来此事蹊跷甚多。” 郭朴叹口气说道。 “只要我们是秉着一片公心,就不要担心被他们攻讦。” 高拱还真不怕徐阶煽动手下人疯狂弹劾他,真整毛了,他也不是找不到人,大家互相弹劾,都不要回内阁办差了,最后看皇帝是护着他高拱还是你徐阶。 之前,大部分朝臣只看到科道疯狂弹劾高拱,好似是把他搞得狼狈不堪,实际上整件事发展到现在,高拱都没有还手,只是在内阁和徐阶出现政见不同的争执。 至于外面流传的说法,说他故意和徐阁老作对,高拱也是不屑一顾。 实际上,大部分争执并不真是为了和徐阶争夺内阁话语权,而是两人执政理念上根本差异导致处事的不同。 他高拱身后有皇帝,自然不怕在内阁和徐阶撕破脸。 他只是没想到,政见不和却被徐阶当做他争权夺利的证据在朝野散播消息。 “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发回奏疏,在此前我看我们还是要联系一些志同道合者,大家一起上奏支持此事。” 已经表态,现在就算要改口也是不行,郭朴只想拉拢更多人和他们站在一起以壮声势。 “我看可以,我一会儿就和裕袛的人联系,你那边官职低微的就算了,只联系一些好友助阵就好。” 高拱捻着胡须说道。 他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他们的门生,此时大多都是六七品官职,并不适合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我们还有些科道的同乡,是不是也联系下。” 郭朴皱眉想想说道。 “科道.” 高拱有些不置可否,他现在对科道言官也是头疼,他不像徐阶,可以对这些人低头弯腰,他始终觉得这帮人就是七品小官,却妄想以末职未必阁臣,实在可笑。 徐阶太圆滑,可以放下身段和各级官员打成一片,他这样的官在盛世做首辅还没什么,可现在大明朝在历经正德、嘉靖两位帝王之后已经变得千疮百孔,急需整肃一番。 徐阶,并不合适担任这样的职务。 朝廷,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重整朝纲的人担任首辅。 遍观整个朝堂,也只有他能勉强做到,其他人都不行。 甚至,比徐阶更加不堪的李春芳,高拱其实从内心里也是不喜的。 因为共事一年多来他就发觉,李春芳还没有徐阶有主意,能决断。 “宫里,肃卿是不是也该去说说。” 这时候,郭朴又低声提醒道。 高拱没有回答他先前的问话,郭朴就打算用自己的主张去做了。 他和高拱,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要说一党委是牵强。 魏府书房里,魏广德一个人坐在书桌后,书桌上摆着一张纸条,那是陈以勤送来的。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想到,现在被陈以勤一提醒,魏广德终于反应过来,说不好这次的事儿真会成为高拱的滑铁卢. (本章完) 正文 624弹压 魏府书房里,魏广德一个人坐在书桌后,书桌上摆着一张纸条,那是陈以勤派人送来的。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想到,现在被陈以勤一提醒,魏广德终于反应过来,说不好这次的事儿真会成为高拱的滑铁卢。 解除海禁,开海,不管怎么看都是有违祖制的事儿,做为一个内阁阁臣支持这样的决议,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真是一个攻讦的借口。 关键这个理由非常迎合现在大明官场大部分人的看法,祖制不可违已经成为许多人坚持的信条。 其实阻止变革,何尝不是官员们想要保住现有特权利益的反应。 大明朝早就没有了所谓祖制,自英宗开始,祖制就一点点被改成现在的样子。 朱元璋时期,反腐力度可谓空前,可是在经过几位帝王之后,整个官场都沦陷了。 官员们刻意歪曲所谓祖制,到现在就是他们希望得到的好处。 他们也希望自己家族能永远享受这些优待,享受这些他们好不容易,通过潜移默化逐渐争取的利益,阶级也开始了固化。 不过大明朝实行科举选人,八股取士,所以督促家族成员学习也很重要。 但是,若家族里确实没有读书的料又该怎么办? 那就通过操纵科举来实现这一目的。 许多人都觉得古代科举是比较公正的,实际上在新朝初期的确如此,但是到中后期,科举舞弊的记载屡见不鲜就是这个道理。 官员们有了这样的认识,所以在维护祖制上就显得一反常态的热衷,任何改变都是他们不可接受的。 因为当下的局面他们很满意,维护现有体制很重要。 嘉靖皇帝为什么官方,或者说明朝史书记载一般都偏负面,那是因为他在继位后就有多次改动祖制,大明朝的文官集团认为是个不好的征兆。 只不过嘉靖皇帝确实非常会玩弄权术,他在位期间分化朝臣相互争斗,以此稳定自己的统治,成为非常成功的一个帝王。 明朝的改革,起于嘉靖朝,终于万历十一年,在保守官员反攻张居正成功后,终于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魏广德对这些并不熟悉,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就是张居正倒台后,似乎大明朝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而在此时,他脑海里想到的就是,高拱要是真下去了,徐阶必然继续掌权,那么之后呢? 虽然最后权利会移交到张居正手里,可魏广德依旧担心徐阶会利用这段时间疯狂打压裕袛旧人。 要知道,赶走高拱就已经得罪当今天子还有他们这些人,与其等他们反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裕袛之人尽量赶出朝堂。 想到这里,魏广德就有些担心自己和殷士谵的处境。 陈以勤入阁,已经有了免罪金牌,大不了致仕,退出权利争斗可保全身而退,而他和殷士谵呢? 能在斗不过的情况下离开吗? 魏广德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隆庆皇帝到底还能不能保住他们。 高拱,似乎成为一个关键点,要是皇帝保不住他,似乎也保不住他和殷士谵。 不得不说,不管是陈以勤还是殷士谵,亦或者魏广德,到这个时候都只以为徐阶对高拱出手的理由是因为想要改动祖制,甚至高拱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引以为傲的,对隆庆皇帝强大的影响力,才是百官不能接受他的根本原因。 因为高拱给人的印象太负面,给许多人一种持才傲物,刚愎自用的感觉,特别是他对吏治的严格要求,让许多人都无法接受他成为当朝首辅。 太有主见,别人的意见听不进去,还让人怎么和他共事。 隆庆皇帝此时已经在乾清宫看到了涂泽民的奏疏,自然也看到了内阁阁臣的票拟。 果然支持者有之,反对者貌似地位更高。 隆庆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选择留中。 第二天点卯之后,内阁阁臣先后回到自己值房,所有人都在等着司礼监送来皇帝批复的奏疏。 这些皇帝表态决定的,是他们每日都要优先处理的公务。 当司礼监太监陈洪带着內侍送来成摞的奏疏时,几个阁臣不约而同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陈公公。” 阁臣对皇帝身边的太监其实都很客气,也只有高拱是个例外。 和高拱一样态度的,似乎也只有朝中低品级的官员了。 “昨日皇爷批复的奏疏都在这里,先收着吧。” 陈洪向几位打招呼的阁臣礼貌回礼,就把身后的奏疏全部移交给内阁的中书,再由他们分配到阁臣值房。 “昨日涂巡抚的奏疏,陛下可有批阅?” 次辅李春芳这个时候出来,开口就问道。 容不得他不关心此事,昨晚许多门生都到了他府上拜见,无一例外都在打听这件事儿,以及询问老师在内阁里的态度。 对于坊间传闻,他们可不会全信,有老师在内阁,自然比听外面人的说法更加准确。 “涂巡抚的奏疏,昨日就送入乾清宫,不过之后送回司礼监的奏疏里,似乎没有看到那本。” 陈洪答道。 “没有?” 李春芳吃惊问道。 没有返回奏疏,那就意味着隆庆皇帝选择留中,或者可能在犹豫,没有确定自己的态度。 古代臣子给皇帝的奏疏,有许多的分类,但是有一类却是会被大部分皇帝留中,冷处理的,那就是涉及宫闱之事。 对于这类奏疏,皇帝一般会认为属于天家私事,不愿意让朝臣牵涉进来。 涂泽民的奏疏,当然和天家无关,被皇帝留下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皇帝被奏疏说动了,但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还在犹豫。 犹豫,不仅代表皇帝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也可能在担心批复后朝臣的态度。 其实经过英宗之后,大明皇帝的独裁权利被很大程度上削弱了。 虽然皇帝依旧可以通过人士任免,锦衣卫等方式强行推动自己的意志,但朝臣却有很多手段进行抗争。 皇帝的旨意不能出京城,还真就是当下的政治环境。 皇帝保留对六科人事的控制,本身就是为了保证圣旨发出的合法性。 但是六科官员说大了,他们还是属于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所以很难保证他们在皇权和文官集体利益面前会站在哪一边。 有些事,皇帝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朝臣反对激烈,六科甚至内阁是可以封驳圣旨的。 涂泽民请求开海的奏疏,隆庆皇帝如果轻易答应下来,旨意发到内阁或者六科被驳回,那面子可就丢尽了,要知道他才登基不到一年。 所以新皇登基,对于发出去的旨意往往都会小心翼翼,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 因为他这个时候,权利是不稳固的,还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帮助自己稳定统治。 这个时候留中,对于一些人看来,似乎有些婆婆妈妈的,却是最合适的策略,看看朝臣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做。 李春芳回头看向几位同僚的时候,发觉此时徐阶脸上尽是阴郁之色,而高拱、郭朴等人却是面带喜色,再看到张居正和陈以勤两人,表情倒是很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让中书接收奏疏,几个阁臣寒暄几句后就回到各自值房里,等待奏疏的送来。 而此时通政使司衙门里却是热闹异常,今日递送奏疏的官员异乎寻常的多,让书吏都忙于抄录奏疏,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无。 京官,都是有递交奏疏权利的,有道是“人过一百,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想法,因为每个官员接触的圈子都是不同的,自然不乏一些希望通过投机引起上面人关注的人。 经过一晚上发酵,京官大多知道此事,也知道内阁对此争执很厉害,自然就有人想要做这个出头鸟,选择一方站队,以期得到他们的关注。 前来通政使司衙门的官员,大多都是递交针对涂泽民奏疏的,他们要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观点,唯恐落他人之后。 他们可不管皇帝会怎么批复,反正先把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意愿写到奏疏上,递交上去,然后就等待结果就好了。 而此时都察院里,许多御史也来到左都御史王廷的值房,递交自己的奏疏。 此时的王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前来递交奏疏的,几乎都是弹劾奏疏,许多人弹劾涂泽民妄图改动祖制,实在是大逆不道,而把矛头指向高拱的御史也为数不少。 王廷怎么从南京礼部尚书位置到的左都御史位,他当然心知肚明,全靠了老乡陈以勤和当今在背后的助力,否则他可能就是在南京养老等死的命。 昨日之事,他也连夜拜访了老乡陈以勤,知道内阁里发生的情况。 都是老油条,自然知道事关重大,当然要先找人问清楚情况再说,免得站错队危及自身,甚至可能连累老友。 “诸位,诸位,都静静。” 一群人在屋里挤在一起,手里还拿着奏疏在讨论,有些政见不和的人还在那里激烈争论,整个屋子显得闹哄哄的。 随着王廷发话,屋里年轻的御史们都安静下来。 都察院这地方,老御史早就找官职调走了,不是进各部衙门就是在外找了个地方外放,所以还在衙门里的御史大多是进入官场时间不长的人。 这类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比较激情,稍加煽动就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好战。 王廷只是随便一看就知道,在都察院里呆的时间比较长的御史一个没出现,都是近几年才进入都察院的人。 “不管你们是什么意见,要弹劾何人,都把奏本放下,老夫自然会给你们递上去。” 看着都看向自己的御史,王廷继续说道:“我朝从来不堵塞言路,只要你们的意见中肯,内阁,陛下肯定都会吸取的。 至于有意见相左,大家可以平心静气讨论,犯不着那么激动,都是一个衙门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大人,这涂泽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小人,居然挑动陛下改动祖制” “周御史,你这话就不对了,涂巡抚不过是以福建之事就事论事,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小人,还祸国殃民.” “难道不是,高拱高肃卿也不是个好人.” 屋子里只是安静片刻,先前激烈争执的御史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王廷急忙厉声喝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你们的意见都已经形成奏疏,本官自会递交上去,一切有陛下和内阁诸公定论,你们在这里争吵是什么意思?” 刚才差点陷入争论的两个御史立马闭嘴,不管怎么说王廷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得罪了也不好。 “好了,你们都把奏疏放下,一会儿本官要去内阁,顺便把奏疏都带过去,不过在此以前,可以讨论但不准恶意相向,更不准肆意诋毁任何人。” 今日局面,昨日在陈以勤府上的时候两人就有了预料,知道会有愣头青急急忙忙表达自己的看法。 只要过了这两天,朝臣们应该就会理智起来。 所以,今天对于各衙门的堂官就至关重要,得把 陈以勤那边也给他透了个底,那就是陛下应该是支持开海的,不过会比较谨慎的,一点点尝试开海。 以大明朝廷现有的财力,已经很难支撑在南北两地大规模用兵,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平息倭患的法子。 别看经过戚继光、俞大猷,汤克宽等人的大力围剿,沿海大股倭寇已经被清扫一空,可官军依旧不得不在沿海继续驻扎,因为各地仍有零星倭寇出没,实在是防不胜防。 而此时内阁,几位阁老在处理好从司礼监送回的奏疏后,在陈以勤的要求下几人有在徐阶值房里开始讨论眼下的局势。 隆庆皇帝把那篇奏疏留中,后续朝野可能的反应,这些他们必须要考虑好,该如何应对。 内阁的责任之一就是要稳定朝局,让朝臣闹起来,那绝对是内阁几位阁臣的失误。 而此时值房的书案上,就已经堆放了几摞通政使司送来的奏疏,按照中书们初步的筛选,反对开海的奏疏占到八成多,支持的仅一成而已。 此时屋里几人,高拱、郭朴脸上都不好看。 从现有的这些奏疏也可以看出大部分朝臣对此事的看法,支持他们的寥寥。 “今日,我已经和六部堂官下了条子,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商议,先把事压下来。” 徐阶开口说道。 (本章完) 正文 625准备 徐阶都没有发力,京官里那些想要投机钻营的就已经行动起来,开始弹劾涂泽民和高拱。 不过众人也不奇怪,即便是在嘉靖朝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百官也是这个样子,那怕因此挨一顿廷杖,众人也是乐此不疲。 势一边,只不过是要做做样子,毕竟是首辅。 不多时,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纷纷来到内阁,每人还带来不少部里官员请他们带转过来的奏疏。 高仪做为礼部尚书,在这件事上还是得坐正自己的屁股,而且他又是浙江官员,所以把奏疏往书案上一放就对徐阶吐槽道:“首辅大人呐,这涂巡抚上奏请开海禁是他的权利,可你老是内阁首辅,为什么就不能坚持祖制,直接给否了,看看.” 说着指向那一摞奏疏道:“这是我礼部的奏疏,全部都是反对开海禁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值当么?” “子象,先坐下吧,福建事还是要从长计议,闽地不比浙江富庶,近些年倭寇也大多出自闽地,涂巡抚也是为了朝廷计,才会出此策,不管对错,总归是他认为可行的法子。” 徐阶笑咪咪答道。 “我看他就是想把朝堂搅乱,看看,才一天功夫就这么多反对的奏疏,要是不尽快请陛下驳回涂巡抚的提议,怕是 高仪说道。 “高尚书,涂巡抚的建议也是为了消弭沿海倭患,你怎么能说是想要把朝堂搞乱。” 高拱受不了,高仪进来语气里就夹枪带棒的,处处都是在针对他,要是能忍下这口气,高拱也就不是高拱了。 “至于你为何如此反对,大家都是明白人,难道非要我把话说开了才好。” 高拱当然听闻过沿海倭寇是怎么回事,其实最早闹事的就是浙江的海商,若不是他勾引,怎么会在嘉靖朝闹出那么大的乱子。 之前大家都是顾忌同僚情分,并没有在朝堂上把这事儿说开,可高仪要是胡搅蛮缠,高拱不介意把事儿大白于天下。 特么的,要不是谢迁家不要脸的东西,会闹出倭寇灭门惨案,进而让世宗皇帝发怒要严厉禁海。 高仪听到高拱威胁的话,也是一时语塞。 这事儿不是义气之争,昨晚就已经有浙江老乡找到他府上,希望他能在朝堂上表态坚决反对福建开海的政策。 为什么,因为只有禁海,他们那些海商才能牟取暴利。 若是有一地开海,则商人都会涌到那里去做生意,他们浙江海商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得已,怕也要跨省去福建做生意。 人生地不熟的,去了福建,官场的关系还要重新梳理,怕又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银子。 至于高拱威胁的话语,要是真在朝堂上抖开了说,怕是浙江那些商人别说去福建,能不能继续留在大明朝都是件麻烦事。 “哼,我是就事论事,怕什么抖不抖开的话,就因为涂泽民的奏疏,今日礼部官员都跑到我值房来问,还让我礼部衙门如何办公。” “既然如此,那就坐下好好说话,别进来就夹枪带棒的。” 郭朴这时候也开口道。 六部尚书虽然并不惧怕内阁阁臣,可一下子要面对两个还是有些吃不消,关键徐阶这会儿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并没有帮腔的意思,高仪也不打算在这里和高拱、郭朴争论,还是等一会儿人到齐了再说。 不多时,徐阶值房的书案上就已经堆满了奏疏。 还好,大家来之前就把这些进行简单分类,支持和反对的分开放置,可一下子也反应出朝廷百官的意见,9:1的悬殊比例让高拱等人脸色都愈发不好看起来。 “今日请诸位来内阁,就是为了昨日之事,我就不敷言,只说内阁的要求,各人的衙门要管理好,公务不能耽搁,否则今年京察,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徐阶淡淡开口说道。 “朝廷公务自然不能耽搁,吏部会关注这段时间各衙门的情况。” 杨博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接话道,算是附和徐阶的话。 点点头,徐阶继续说道:“别的衙门先不管,只要六部和都察院不乱,朝廷就能平稳运转,这也是我今日请诸公来此的目的。 可以议论,但不准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禁止官员私下串联生事。” 杨博能从嘉靖朝到现在隆庆朝一直都位列高官,自然见风使舵的能力是不俗。 之前高拱帮他说话,斥责过科道,加之有裕王的关系,所以他和高拱有段时间走的很近。 可是在他发觉高拱的一些毛病后,最终还是果断放弃高拱,而是选择支持徐阶。 毕竟,山西官员还需要他这个大佬为他们遮风挡雨。 在这里,不得不说杨博的处事方式,真的没话好说。 在严嵩当道的时候,他可以和严世番坐在一起开怀畅饮,聊得也是百无禁忌,在此期间他和徐阶等人关系也处理的非常好。 严家倒台后,他又适时想裕王府伸出橄榄枝,通过满足魏广德等人的请托向裕王示好。 八面玲珑,不过如此。 关键,他做为六部堂官,在朝堂上本就举足轻重,可在暗中偏袒老乡的举动,却能成功瞒过大部分朝臣,直到被眼尖的科道发现,险酝成重大事故。 可就算这样,朝中依旧有人愿意帮他开脱,打压科道言官。 审时度势,知道应该倒向谁才可以获得最大的收益,这眼光也算一绝了。 “王大人。” 这时候,徐阶又转头看向王廷说道:“都察院那边,你要尽全力管好,不止是让他们不要闹事,更要发动御史,纠察百官串联、合谋等不法事。” 堂官,可以对下属办事能力进行评价,吏部这把刀可以影响到官员的升迁,而真正对百官最有杀伤力的还是都察院。 只要御史能够稳定下来,其他衙门的官员才不敢造次。 谁要是不按规矩办事,御史一封弹劾就可以让他狼狈不堪,甚至就此结束仕途。 徐阶不怕隆庆皇帝把事儿拖延下去,这只会让百官心里的怨气积累,到时候只要稍加煽动,火山口就会对着高拱喷发。 其实,他现在最怕的还是皇帝驳回涂泽民的奏疏,那么他准备的所有后手就失效了。 他也不怕高拱退缩,只要不时表达出涂泽民的政见对朝政有益,以高拱的性格,就会选择坚持己见,甚至还会理解他做为首辅反对此事的态度。 “诸公有瑕不妨多想想,涂巡抚之见到底对倭患是否有效,比较南北用兵,户部也支应困难。”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我户部” 说道朝廷财政,户部尚书高耀也接过徐阶的话头大倒苦水。 隆庆皇帝登基除了大赦天下,还有就是大肆封赏,还要操办先帝葬仪,内库能拿出多少银钱,剩下的漏子可都是户部拿银子出来填的。 现在的户部,是真的可以跑耗子了。 毕竟,若是真因为钱财让这些仪式降等,别说户部的苦,满朝大臣依旧会把责任归咎他这个户部尚书身上。 那是真的咬牙也要把差事办好,前两年好容易积累的一点小钱钱都被掏空了,还不得不去常盈库借支了一笔银子,才算把事儿处理好。 要是涂泽民的建议真有效,南边的兵事就可以节省下至少几十万两银子,让南京调转京城,也可以把常盈库的借款给还上。 现在发往九边的银子,他是真不敢再扣了,再扣怕又要哗变。 在新皇登基伊始发生这样的事儿,虽然兵部会担责,可户部也闹不到好。 魏广德在吏部值房听到召唤到了杨博值房。 “杨大人,赵大人。来前收到一份湖广急件,不得不耽误了。” 魏广德来的偏晚,因为当时手里有份文书需要看完,等他进来的时候,左侍郎赵贞吉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了。 “无妨。” 杨博挥挥手说道,“今日叫二位来此,都是因福建那事儿,今日我去内阁” 杨博把首辅徐阶的意思说了下,让他们注意控制手下各司官员。 “大人,这要是在衙门里还好说,可散衙后,他们要去哪里,我们又怎么能管好。” 赵贞吉皱眉说道。 “此时确实不好做,不过就是多和只要事前知道风声,自由办法把他们拘在衙门里。” 杨博轻笑道。 魏广德到时候懂了杨博的打算,了解门里加班就好了。 敢不按照命令行事,那有的是办法治他们。 今天外面的情况,魏广德在吏部也听人说了,通政使司那边从早上开门就一直忙到现在,据说还有不少官员在排队递交奏疏。 反对修改祖制,这就是大势,幸好之前没有让裕王直接答应下来,否则这会儿六科、内阁怕是要直接封驳圣旨,到时候皇帝的脸都没地方搁,对自己的信任也就到头了。 心中庆幸之余,又想到今日应该又发出去的两封书信,一封是发往福建的,就是让涂泽民继续上疏开海一事,列举福建的实情。 这样的奏疏上来,有利于京官知道福建的局面,即便他们是为反对而反对,至少也能理解涂泽民请求开海也是有情可原的。 魏广德可不敢打包票,他能一直护着涂泽民的后半生。 让京官知道福建百姓贫困局面,让他们知道福建地少,许多百姓只能靠手工过活,而大明朝国内市场无法满足他们的供给,急需拓展海外市场。 虽然这帮子官员未必能搞懂经济,知道外向型经济的作用,但知道百姓要活命就只能开放海禁,把东西卖给海外商人,他们才能安居乐业就够了。 让百姓安居乐业,正是这个时代官员奉行的准则。 所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别管他们怎么当官,但明面上这就是他们做官的目的。 至于另一封信,自然是给广东谭纶的,魏广德不确定自己的第一封书信是否说动了他,所以顺便又给他去信一封,催催,看能不能促成此事。 浙江那边,和倭寇勾接太深,他已经失去了联络的兴趣。 之后的时间,魏广德就不断召见吏部稽勋司和考功司的郎中、主事,和他们谈话,了解他们心中所想,对其中持比较激进思想的人,记上小本本,这些都是要密切关注的。 至于文选司和验封司,那是赵贞吉负责的部门,和他无关。M.biQUpai. 在大明朝,虽然礼部清贵,也最接近内阁,但六部实权要讲排名,肯定还是吏部最大,因为他直接管着天下官员的乌纱帽,所以轻易不会有人敢得罪吏部官员。 而在吏部四司中,又以文选司和考功司权利最大。 文选司全名叫文选清吏司,掌管中央和地方所有文职官员的额缺设置和品级,以及官员的选授与升迁调补等。 所以,文选司是负责选拔官员的,中央地方那个岗位缺人,这个文选司就开始挑人,这在古代相当肥,特别是在官僚制度成熟的朝代,谁到哪里任职,基本上都是他说的算,可排第一。 这块最肥的差事,向来也是吏部左侍郎负责掌管,魏广德这个右侍郎只能在一边馋的流口水,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赵贞吉也是刚回朝不久的官员,魏广德也不好轻易插手文选司的事。 值得一说的是,赵贞吉也是陈以勤的老乡,嘉靖四十年因为得罪严嵩而被罢官,隆庆朝才被召回,这其中自然有徐阶翻案和陈以勤暗中出力的影响,否则他也是很难一回朝就坐上这个位置。 魏广德管理的考功司虽然不如文选司影响大,可也不小。 考功清吏司,负责官吏政绩考核、掌管官吏的升职降职和罢官,凡内外官给由,三年初考,六年再考,并引请九年通考,奏请综其称职、平常、不称职而陟黜之,陟无过二等,降无过三等,其甚者黜之、罪之。 虽然不能选拔官员,可却执掌官员的帽子,给定个“不称职”的评价,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魏广德当然不会一事无成,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筛选、确定徐阶的门徒,特别是那些潜藏起来的人。 至于目的,自然是准备在需要的时候用来反制徐阶,对凡是涉及初考、再考甚至通考之人下手。 (本章完) 正文 626密谋 不是魏广德过分小心,而是他确实看不透徐阶所想。 虽然保住高拱肯定是第一要务,不过因为他也不喜欢高拱,所以他在吏部就着手做一些准备,更多的还是为了防止徐阶在打倒高拱后,继续对他们出手。 届时,只需要对徐阶的门生来上几个“不称职”的评价,徐阶就应该要主动求和。 朝中官员这几日最热衷议论之事,莫过于涂泽民的请求开海奏疏。 从知道消息后的不屑诋毁,到第二日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前往通政使司递交奏疏反对奏疏,让许多京官都感觉到官场的难混,真的是缺乏信任。 想想当天的时候,大家都在说有首辅大人坐镇,断不会让涂泽民宵小得逞,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结果回家就开始奋笔疾书,连夜赶着写奏疏。 大家都是混官场的,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信任。 经过连续两天密集上奏,该出手的也都已经出手,而宫里却一直迟迟没有消息传出。 到现在,通政使司的书吏们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因为经过那两日的疲于应付,现在总算清净下来了。 虽然还有人来此递上奏疏,但总归不像前几天,排着队递交,让他们这些抄写人员散衙的时候手臂都抬不起来。 “参议大人,这是两广总督、右副都御史谭纶谭大人的奏疏。” 今日在此值守的是通政司右参议,驿差把信件送到通政司就算完成任务,办理好交接就离开了,接收的书吏则把东西交给参议大人处理。 “哦,我看看。” 参议接过书吏递来的盒子,检查封漆后才打开,拿出里面放置的奏疏,展开看了一眼,就眉头一皱。 只看开头,他就知道这封广东送来的奏疏,其实就是声援福建巡抚涂泽民的。 咂咂嘴,心里有些感叹,好容易松闲下来的日子,怕是又要到头了。 把手里奏疏递给身旁的书吏,“拿去抄录登记,完了我送到后面去。” 总督奏疏,他也不能拖延,得尽快交到左、右通政或是通政使大人手里。 至于明后两日可能再次出现的风暴,反正和他没关系,这些奏疏也不用他来抄写,都是这些书吏来做。 身旁书吏接过奏疏,很快就在自己书桌前开始抄录起来,很快他就知道要糟。 等他这边抄录登记送到参议大人手里,参议大人也没有片刻停留,拿着那本奏疏就往后堂去了。 “唉,最近的日子没法过了。” “怎么了?” “两广总督谭纶刚才上奏疏,支持福建开海。” “什么?那不是又会引来许多反对的奏疏?” 通政司内,一帮书吏长吁短叹,感叹自己命运不济,摊上这事儿。 经过两天冷却后的京城官场,在谭纶奏疏内容传开后,又一次被点燃。 连着两位封疆大吏先后上奏请求开海禁,让许多京官开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莫不是福建那个地方有人搞串联吧。 若是涂泽民那会儿没人注意,但是当谭纶奏疏抵京后,很快就被人注意到,谭纶就是几年前的福建巡抚。 虽然之后他又出掌陕西、四川等地,最后到了两广,可毕竟和福建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分属两地,数天之内先后上书,要说事前没有联系,背后无人推动,傻子都不会相信。 毕竟这是什么时代,通讯方式极度落后,能够让两地封疆出面支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所有人的眼睛,在这个时候都不自觉盯向内阁。 而这时候徐阶值房里,他也正面对桌案上谭纶的奏疏在愣愣发呆。 别人能想到的事儿,徐阶怎么可能想不到。 要说涂泽民的奏疏是无心之举的话,那谭纶这封奏疏的到来,其实就显示出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此事。 能让涂泽民、谭纶付出行动,这人在朝中地位应该不低。 不是自己做的,李春芳也没有这个魄力. 念及此,徐阶不得不把幕后推手想到高拱身上,难道此事是高拱在推动? 如果真是高拱,那皇帝那边肯定早就说好了,隆庆皇帝这个时候稍显扭捏的作态,那就是故意为之了。 放任官员反对,从中选择支持他的人? 徐阶这个时候不得不考虑此处,会不会就如同当年掀起“大礼议”一样,嘉靖皇帝就是静静躲在幕后,观察朝中百官的表态,最后反对他的人不得好死,而支持他的人则是高官厚禄。 隆庆皇帝有他劳资的魄力吗? 高拱敢和整个朝廷对抗吗? 无数的问题不断在徐阶脑海里盘旋,他也有点吃不准。 到他这个岁数自然清楚,虽然文官集团掌控了这个国家,可最终的大权终究还是在皇帝手里。 皇帝下决心要做的事儿,大臣不管怎么反对都很难奏效。 对皇帝来说,不过就是把几个不听话的职位换人,换上听话之人。 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缺乏这些钻营之人,否则当年杨廷和何以败的如此惨,直接被准了致仕奏疏。 按照当时杨廷和的影响力,应该是百官罢朝对抗皇帝才是。 但是官员们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可事到临头时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官位退缩了。 之后的左顺门之变,不过是权利斗争中杨家最后一次反扑。 左顺门前血迹,不过是清楚地表明了皇帝的旨意是不能被逆转的。 尽管那时候,做为外宗继统的嘉靖皇帝不过才上台三年,地位其实还算不得稳固。 徐阶微微闭眼,现在的他可经不住这样的风波,自己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想想杨家最后的结局,致仕后的杨廷和在世宗重定议礼诸臣之罪,杨廷和被定为罪魁,被削职为民,最后在哀痛中死去。 他的儿子,被称为天才的杨慎更是客死异乡,徐阶有点怕了。 那些当年的事,他就是亲身经历者,只不过做为新进翰林编修并没有被杨家重视,侥幸没有被叫去左顺门,否则后果难料。 徐阶不想去做第二个杨廷和,当初他想着利用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对他发动致命弹劾,可若是隆庆皇帝也是和先帝一样的人,只怕是会引火烧身。 徐阶有了退缩之意,这是严嵩倒台后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以他和高拱的关系,还有机会调和吗? 高拱是什么性格,徐阶早已经掌握,睚眦必报之人,退缩未必就能有个好。 继续下去,但最后还是过不了皇帝那一关。 “老师。” 正犹豫不决间,张居正走进了值房,在他身前深施一礼,口中喊道。 “来了,这个你看看。” 徐阶快速收回心神,把谭纶的奏疏递给张居正。 张居正接过快速看完,眉头就是紧皱,随即看向徐阶。 “把门关上,让屋外人远离。” 徐阶淡淡吩咐道。 张居正按照徐阶的意思遣退外面的人,关好房门这才回到徐阶身前,他知道老师这是有事和他商议。 “你觉得,联系谭纶和涂泽民的人,会不会是高肃卿?” 徐阶直言问道。 张居正并未回答,而是绞尽脑汁思考起来,回忆那日内阁阁议上高拱的一举一动,随即轻轻摇头。 “你觉得不是他在幕后推动此事?” 看都张居正的反应,徐阶顿时来了精神。 他最担心的就是,此事乃是高拱苦心积虑营造出来的假象,目的就是要恶了他和隆庆皇帝的关系。 “你觉得,陛下事前是否知道此事?” 没有继续追问谁才是幕后推手,找出这个人对他并无太大益处,眼下明显就是一个乱局,因为违反祖制的事,很难被人完全掌控走向。 当年杨廷和做不到,今天也不会有人能做到。 被问及隆庆皇帝是否知道开海这事儿,张居正有些犹豫。 这么多天下来,其实他也有些回过味来。 当初第一次看到涂泽民开海奏疏的时候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后回忆中就想到谭纶曾经的一封奏疏,列举福建利弊,其中其实就有此意。 海洋,才是福建人谋生的出路。 不过,他记忆里似乎还有人和他讨论过此事,那就是魏广德,只不过实在太久远,当初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大清楚,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像就是说开海可以削弱倭寇什么的。 在今日之前,张居正是一点没有意识到此事背后有人推动,只以为是涂泽民根据福建的形势而提出的建议,可今日看到谭纶的奏疏,明显事前是有人居中联络过的。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可张居正总不自觉想到魏广德那张脸。 皇帝是否知道,张居正哪里敢随便猜测,因为这段时间没到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隆庆皇帝已经把小朝罢了。 并没有人因此有什么意见,实在是经过嘉靖几十年的熏陶,百官已经没有了上朝的意思。 虽然嘴巴上不会这么说,可心底是诚实的,每天大清早赶到皇宫去走过场,谁都不喜欢。 只要每月两次的大朝会能如期举行,百官们能看到龙颜就够了。 作为阁臣的他这几天都没见到皇帝,哪里能知道这些。 看到张居正沉默,徐阶也只是叹口气。 “老师,这两日要是没什么大事求见陛下,那就等两日,十五大朝会上试探一二。” 张居正开口说道。 点点他,徐阶开口说道:“叔大,你说此事,会不会是高拱设的一个局?” “何以如此说?” 张居正诧异问道。 “比如高拱事先和陛下沟通确认过此事,然后联络外臣上奏,让我们以有违祖制反对,之后陛下下旨开海,我们该怎么做?继续反对吗,触怒龙颜,这结果有几人担待得起?” 徐阶忧心忡忡说道。 文官集团有的时候可以不要脸,可有的时候,涉及风骨又不得不要脸。 昨日反对,第二天态度陡变,这样的情形实难发生。 “老师,前两日反对开海的大臣可不在少数。” 张居正倒是没往这方面去想,而是提醒道。 “当年左顺门之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六部九卿直接扫掉一大半,四品以上就有八十多人被罚,五品以下近二百人。 前几天的奏疏我看了,也就是三百来份,且五品下官员奏疏居多,说起来还不如那次事件。” 听到徐阶提到左顺门事件,张居正就沉默了,思考片刻才问道:“老师是打算再退一步?” “还能退么?” 徐阶看向张居正,眼神阴晴不定。 “若此次真是他有意为之,以高拱的为人,老师即便致仕怕也” 张居正不好继续往下说,但他不得不提醒一句。 徐阶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追问道:“既如此,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老师担心此为高拱布局,以学生之见,不管此事真相如何,我们只要坚持做一件事儿就好了。” “何事?” 听到张居正说只做一件事,徐阶顿时来了兴趣。 做什么事儿可以解决高拱这个麻烦????.BiQuPai. 若是真有,不妨一试。 “让科道言官继续弹劾他。” 张居正此刻已经被绑在徐阶这条船上,不管船沉与不沉,他和高拱之间其实再无缓和余地。 实际上这段时间里,他也曾经试图和高拱修复关系,可都以失败而告终。 高拱是彻底把他恨上了。 所以,张居正此时的情况,其实和徐阶没多大区别。 只要被高拱抓住机会,怕是就会遭到无情打压。 倒拱,是他唯一选择。 “你的意思是,用弹劾让高拱不能出府,不能来内阁办差?” 熟悉官场规则的徐阶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明白张居正的意思。 旋即摇头,“如此毫无意义,陛下只会让他安心供职,不会相信弹劾之言的。” “不会没有意义的。” 说道这里,张居正又指着书案上谭纶的奏疏道:“此疏上去,陛下必定垂询内阁,而高拱此时应该在家里写自辩,只要到时老师坚持反对,必会暂时被压下来。” 徐阶摇摇头,反对涂泽民奏疏并不是他的目的,如何赶走高拱才是。 实际上那晚他对张居正的话也是真心,他也想知道,若是放松海禁,会不会对解决倭患有利。 朝廷这些年一直坚持海禁,但结果很明显,并不成功。 见徐阶摇头,张居正不以为意笑道:“老师之后就以退为进。” “如何以退为进?这又是何故?” 徐阶问道。 “半月前会食之事为引,老师以操劳国事引疾乞归.” (本章完) 正文 627御前 “半月前会食之事为引,老师以操劳国事引疾乞归。” 张居正正色道:“据我所知,兵部赵大人因早年忙于公务,饭食不定染有胃疾,近日时常发作。 一旦发作必然卧床不起,疼痛难忍无法事事,老师先请辞,闭门修养两日,我料赵尚书必紧随其后上疏请辞。 陛下刚登基,有老师和赵尚书先后请辞必不允,必定会好言挽留。 我再放出消息,老师染疾乃是那日高拱所言之故,心灰意冷导致身体不适思归。 前有开海一事不得人心,后有当朝首辅被逼请辞,朝廷舆论必然会群情汹涌,就算是陛下,也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老师离去,而解决的唯一办法,就只有让高拱离开。” 徐阶擅长的就是利用势,而张居正提出的这个主意,也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其实借助朝廷舆论,本质上就是要准确判断人心。 大家都不支持开海,而高拱支持,他就已经站在大家的对立面上。 徐阶先在陛支持。 之后自己再因故请辞,捞一拨舆论同情,就算之前打算置身事外的老官油子也会有唇亡齿寒之感,他们也容不得高拱继续留在朝堂上。 大明官场之上,还有个论资排辈的传统,就好比内阁名次一般。 大家虽然都是阁臣,可还有首辅、次辅、辅臣之分,还有先进、后进区别。 高拱以后进,凭借皇帝的宠信就可以把首辅逼到这个份上,他们不同仇敌忾是绝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再有科道言官前仆后继上奏弹劾,隆庆皇帝就算有心保高拱,怕是面对满朝倾拱也会束手无策,要维持朝政平稳,就只能忍痛弃拱了。 “你打算让谁出手?” 徐阶只是沉思片刻就问道。 “刑科给事中张缙。” 张居正答道。 “再加上李复聘的弹劾奏疏,明日一起送入内阁。” 徐阶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不管皇帝怎么想,务必先把高拱搞下台,至于和皇帝的关系,再想办法慢慢修复就是了。 而此时,谭纶奏疏的消息也已经扩散,整个京城官衙里上班的官老爷们都听说了此事。 一时间,无数的书办、小吏从各自衙门里被派出,急匆匆赶到通政司抄录谭纶奏疏,然后带回去给自家老爷看。 内阁高拱值房里,郭朴已经和高拱相对而坐,正在说起此事。 两人这会儿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在外的官员们和他们当初表态一致,是希望能开海禁,试试效果的。 他们在内,谭纶、涂泽民等人在外,内外呼应之下,开海禁的政策说不好真的就能通过。 想到前些天受的气,高拱还兀自有些不甘。 虽然最初他是因为义气之争选择和徐阶唱反调,可事后他也觉得涂泽民的意见有可取之处,试试无妨。 所以,即便大量反对奏疏出现,指责他擅改祖制是他依旧坚持自己最初的观点。 高拱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觉得是对的,不管别人如何,他都会坚决支持,根本不受其他人的影响。 “谭纶的奏疏上的好,让这帮子成天在京城混的官员看看,谁才是井底之蛙。 都没去过地方上,哪里知道管理地方的难,也只有涂泽民、谭纶这些在江南日久的人才知道该如何平定地方。” 高拱轻啜一口茶,淡淡开口说道。 “能够得到外朝的支持,确实是一件好事儿,这也说明涂巡抚上奏不是心血来潮,说不好在上奏前和浙江、广东等地官员是有联系,商议过的。” 郭朴也是点头称是。 他们这些在朝中的大臣,对沿海的了解肯定比不过这些地方官,自然制定政策上难免失当。 或许就是因为他熟悉,他和高拱两人在重大问题上几乎无话不说,当然知道开海之议和高拱无关,有今天这个局面自然想当然以为是涂泽民通过和周边官员沟通后,深思熟虑的结果,根本想不到此事背后还有幕后推手。 “我已经想好了,不管陛下是否答应,我都会请求陛下一试,到时候我们提出可选择一处良港开海,等上几年,看清楚开海的效果后再决定后续如何。 若是对朝廷有利,则扩大,若是不利,则维持甚至关闭此港。” 高拱把自己这两天想到的又对郭朴说道。 “大善,正如如此。” 对此,郭朴自然没有意见。 祖制是什么东西,那不过是大臣们用来钳制皇帝用的,可不是用来对付大臣用的,他才不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既然做官,自然就想要把天下治理好,自己也有机会青史留名,而这正是他们这些官员所追求的。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也不负自己一生所学了。 “两日后大朝会上,还请郭公助我一臂之力。” 之前,高拱就有此打算,今日又见到谭纶的奏疏,高拱自然觉得胜利在望。 开海,至少是尝试开海,在高拱和郭朴二人看来,这是众望所归之事。 至于朝中阻力,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呱噪。 他们懂什么? 高拱是很看不起京官的,觉得他们就是趴在帝国身上不断吸血的蚂蟥,只知道为自家利益考虑,贪污腐败捞银子,对国家一点贡献都无。 如果稍微有点廉耻之心,就不应该反对利国利民的政策,比如这开海一事。 高拱还想着等两日大朝会上出手,狠狠出一口恶气,他哪里知道不远处已经有人打算对他出手。 京官的议论,对魏广德来说,丝毫不会受到影响,虽然他也让人去抄了谭纶的奏疏,只是拿回来看了眼。 虽然不关心别人的议论,不过不得不说,魏广德到这会儿才是真的明白,开海这事儿真的非同小可,他还是低估了此事的影响力。 甚至,魏广德估计在皇宫里的隆庆皇帝这会儿看到东厂给的密报,怕也是冷汗直冒。 转眼第二天一大早,高拱高高兴兴走进内阁办公,只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满脸寒霜的走出了内阁。 一直到了宫外,家里的轿夫已经被人喊道了这里等待。 高拱一句话也没有说,气呼呼的钻进轿子里扬长而去。 今日,他又一次在内阁感受到徐阶深深的恶意。 处理公务不多时,他就被徐阶叫进值房,迎接他的是来自刑科给事中张缙的弹劾奏疏,弹劾他刚愎自用无大臣之量,支持开海有违祖制等等。 而之后不久,李春芳也拿着一份奏疏过来,这是来自南京都察院广东道御史李复聘的奏疏,疏中更是说劾奏大学士高拱奸恶五事,还请陛下罢之的话。 高拱只是默默看完张缙和李复聘的奏疏,把这两人记在心里,心里更是记恨徐阶。 虽然徐阶在他面前装的跟老好人似的,要说这两人和他徐阶无关,高拱打死都不会相信。 这个时候,因为李春芳召唤来的郭朴、张居正、陈以勤等人也到了,毕竟是弹劾内阁阁臣,需要回家避嫌,所以这样的大事自然要知会所有人。 不仅是让他们了解事件真相,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引以为戒,这也是内阁的传统。 看了两份奏疏,郭朴和陈以勤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是李春芳也是一样,只是时不时瞧一眼徐阶,也不多话。 高拱灰溜溜离开内阁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京城官场,也传进魏广德耳中。 对此,魏广德能说什么? 其实自从涂泽民的奏疏送进京城后,魏广德能做的就很少。 本来在他原本考虑里是应该联合支持者,分化反对者,寻找机会为这项政策通关的。 但是在此策有演变成内阁倾轧以后,魏广德能施加的影响就变小了,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 内阁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召集过六部九卿等重臣部议过此事,而是有意无意放纵京官私下里讨论,只是不准被他们做出逾制之举。 这就是徐阶作为内阁首辅的好处,内阁发出的条子都避不开他,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新笔趣阁 不久后,芦布有传来外面的消息,隆庆皇帝移驾内阁。 昨日谭纶奏疏到后,魏广德就知道有此一遭,皇帝应该是觉得事态发展也差不多了,虽然反对者众,可两封外臣的奏疏都持支持态度,可以试探内阁阁臣意见了。 但是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高拱的离开,魏广德就知道,肯定是昨天徐阶在看到谭纶奏疏后改变的策略。 他刻意安排人激走高拱,为的就是隆庆皇帝在内阁咨询意见时,尽力反对开海一事。 和魏广德想的一样,在即将驾临内阁时,皇帝才知道高拱再次被弹劾而回家避嫌的消息,当时就有点傻眼。 没有高师傅的支持,隆庆皇帝不觉得有人能说服徐阶。 毕竟,就在涂泽民的奏疏上,内阁阁臣对此的态度都是摆明了的。 “.陛下,虽然从涂巡抚奏疏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对百姓困苦的怜悯,请求开海解决福建百姓生计也是为朝廷、为百姓着想,可祖制就是祖制,祖制不可违,还请陛下驳回涂巡抚的奏疏。” 在隆庆皇帝硬着头皮进了内阁说明来意后,首辅徐阶当仁不让率先发言反对。 “陛下,从这几日内阁收到百官奏疏也可以看出,绝大部分大臣都反对改动祖制,反对涂巡抚的建议。” 张居正这时候也站出来,恭敬的对皇帝说道。 此刻,内阁值房里,隆庆皇帝坐在上首,内阁五位阁臣分左右立于下首。 “朕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听取建议,众卿家有什么想法尽可说来。” 虽然一开头就被徐阶和张居正先后发言反对,可隆庆皇帝也知道,内阁还有郭朴和陈以勤是持支持态度的,高师傅虽然不在内阁,可也不是没有支持者的。 果然,听到皇帝这么说,郭朴当即就站了出来。 “陛下,臣是安阳人,对福建了解不深,也是因为看了涂巡抚奏疏才知道此事,昨日看过谭总督奏疏后,又找来早年谭总督汇报福建情况的奏疏观之,方知道闽粤两地多匪患的原由。 开海虽有违祖制,可细细想来,却可给当地百姓一条生计,臣请陛下开恩,准福建一地试行开海,以解百姓生活困苦。” 当年谭纶做福建巡抚时,郭朴刚好回家守孝,所以还真没看过谭纶对福建事的奏疏,还是昨日才翻出来看了遍,自然对福建的情况了解更深,知道福建百姓不开海就会为了生存铤而走险,要平靖地方,开海是唯一选择。 所以即便今日高拱不在,郭朴还是决定力挺开海。 毕竟,他能进内阁,本身在朝野中也是被议论颇多。 直到现在,说起内阁阁臣,还不时有人拿他和李春芳打趣,称他们是“青词宰相”。 李春芳为此,不得不低调做事,尽量避免涉及朝中大事,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而他因为与高拱乡里相得,不免走的近些。 “陛下,臣支持郭阁老的意见,为福建百姓计,请准开海。” 陈以勤在郭朴说完话后,马上站出来表态道。 徐阶以祖制反对开海,他们就以福建百姓福祉请求开海。 只要把这个基调定下来,反对开海虽然顺从祖制却置福建百姓生死于不顾,传出去未必能落个好名声。 福建百姓真因为不开海就会饿死? 当然不是,只是生活困苦些,但这些话这个时候不能说,而是要当做事实传进所有官员的耳中。 这些,自然也是魏广德想到的策略,面对祖制,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开海的理由,那么就只能以百姓福祉这个大道理来说事。 至于开海可以搞钱,可以缓解朝廷财政困窘,这话在大明朝堂上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 人家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可以把你驳死,大明朝始终秉持的是小农经济,以农为本。 到这个场面,李春芳有些坐蜡了。 内阁在场五人有四人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算人头的话那是旗鼓相当,泾渭分明,可就把他给将住了。 支持谁? 给谁站台? 按照原本的情况,有高拱支持,他以祖制为由不得不反对,那么支持反对就是平分秋色。 可今日高拱明显着了徐阶的道,他该怎么表态? 站徐阶,最后这个置福建百姓生死于不顾的罪名怕就要落到他头上。 站郭朴那边,自己似乎又有两面三刀之嫌 一时间,李春芳犹豫了。 (本章完) 正文 628风波起 不知是否是天意,此时内阁值房里,隆庆皇帝坐在上首,内阁首辅徐阶和他学生张居正站在一侧,而次辅李春芳和陈以勤以及郭朴站在另一边。 或许,这也是郭朴、陈以勤不愿和徐阶为伍,故意为之。 “李师傅,你是何态度?” 隆庆皇帝看李春芳此时发愣,于是开口问道。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李春芳身上。 此刻局势微妙,似乎全凭李春芳左右。 李春芳心里这会儿也是暗暗叫苦。 能拿下状元,虽然有诸多传闻乃嘉靖皇帝失误所致,可毕竟他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否则试卷连面圣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博览群书、熟知经史的李春芳深知官场险恶,特别是自嘉靖皇帝病重起,徐阶和高拱之间就已经明争暗斗多次,在隆庆皇帝登基后争斗更是趋于白热化,此时不管他站那头,必然彻底得罪另一边。 郭朴为何和高拱走得近,他心知肚明。 郭朴的问题,他身上其实也有。 只不过在严讷致仕后,他已经身为次辅,已经不可能入郭朴般倒向高拱。 毕竟,高拱的身后是隆庆皇帝,有皇帝对他的信任,李春芳看不出高拱有在这场争斗中失利的理由。 但是,徐阶毕竟大势已成,在朝中力量更是根深蒂固,就算隆庆皇帝这个新君,也是轻易不敢动他的。 所以,他干脆就选择装聋作哑,随便附议徐阶或者高拱之言就好了,给人一种为人谦恭,不以势凌人,勤廉为政,崇尚节俭,荐拔人才的良好印象。 说起来他也是时运不济,嘉靖四十四年四月入阁,刚好完美错过当年的会试。 按照大明朝内阁阁臣的潜规则,入阁后的阁臣必须主考一届会试,广纳门生,壮大在朝中的实力。 可他入阁三年,已经身为次辅,却没有主持过一次会试,虽不能说势单力薄,但确实影响力不大,处在这个位置上着实尴尬。 而四十四年的会试主考,因当时阁臣徐阶和袁炜都已经有过会试经历,所以反而是落在时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高拱和翰林院侍读学士胡正蒙头上。 这,也是高拱不惧徐阶的原因之一,他也有三百门生在朝,只要他一句话,在京百余名新进进士就会上疏弹劾徐阶,相互对垒。 比人数,高拱还真不惧徐阶。 不过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皇帝的问话,李春芳还是要应的。 踌躇片刻心一横,这才站出来躬身道:“陛下,开海之事关系重大,一边是祖制难违,而另一边关系百姓生计,臣也难以抉择。” 低着头,李春芳不敢偷看旁人反应,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信心破灭。 “臣犹豫再三,唯有恭请圣裁。” 终于,李春芳说出这一句话,他知道,此刻他在隆庆皇帝的心目中,地位无疑会被连降不知多少级,甚至打上无用的标记,可他依旧只能这么选择。 皇帝不喜,大不了致仕回家养老,得罪别人,结局就说不好。 至于有些人认为这样的回答是把两边都得罪,那也得他们有这个实力。 不管怎么说,他李春芳是当朝次辅,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若有人主动对他出手,让他倒向另一边,这局面能承受吗? 对于真正无用的人,那才是取死之道,而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则是自保手段。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徐阶、郭朴等人心中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即便徐阶自认看懂李春芳,可在李春芳最终做出选择前,他也不敢保证就一定会如此,其他人也更是这样。 隆庆皇帝脸上明显出现失望的神色,皮球还是被提到他这里,让他来顶改动祖制的帽子? 当然不能。 现在他登基才几个月,还不能做这件事儿,必须先找人把这口锅背起来。BIqupai. 想到高拱不在现场,隆庆皇帝稍微考虑就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大朝会再议此事。” 他主动安排把开海之议挪到大朝会上,当然不是想面对百官的口水,而是拖延一天的时间。 “朕来时听闻内阁又收到弹劾高相的奏疏?” “是,陛下。” 徐阶这时候站出来说道:“刑科给事中张缙和御史李复聘弹劾高拱” “把奏疏拿给朕看看。” 隆庆皇帝大手一挥道,直接打断了徐阶的答话。 徐阶面色如常,转身从旁边书案上把票拟的奏疏递给孟冲,由他转交到皇帝手中。 隆庆皇帝打开奏疏草草看了眼,随即说道:“笔墨伺候。” 孟冲快步到旁边书案前搬来笔墨,放置在一侧茶几上。 这里是徐阶的值房,乃一间正堂,进大门就是一个会客的厅堂,左右还各有一间屋子,分别是办公用和堆放各种书册。 他们所在的会客厅堂,自然座位前是没有书案的。 隆庆皇帝放下两封奏疏,提笔快速在两份奏疏后批红。 徐阶看着隆庆皇帝的举动,面无表情。 皇帝会写什么,他都不用想也能知道。 果然,在皇帝收笔转交他后,徐阶看到的只有一句话,“其言不实,缙(复聘)风闻奏事不妥,令拱安心供职。” 送隆庆皇帝御驾离开后,徐阶就把两份奏疏交给李春芳处理,虽然没有司礼监用印,还缺少必要程序,可当着众人面御笔亲批,当然不能无视。 何况只是程序缺失,送到司礼监那边马上就能补好手续,没必要为此斤斤计较。 回到内阁,各人回到各自值房继续办公。 陈以勤是比较高兴的,今日之事再次证明皇帝对他们这些潜袛之臣很信任,郭朴也很兴奋,因为他也看出高拱在皇帝心中地位稳固。 而李春芳、张居正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甚至李春芳还在为明日朝会上的态度有一些忧虑,实在难以抉择。 只有徐阶依旧如故,毕竟这样的场面见过不知多少,特别是嘉靖皇帝暴怒的时候,那场面不知道比今日凶险多少倍。 回到值房,没有去管书案上堆积的公文,而是自己铺开一张纸开始书写起来。 今日的京城官场各种消息充斥,先是高拱因被弹劾狼狈离开内阁,后是隆庆皇帝亲临内阁和阁臣议事,询问开海的意见,之后更是当场批示了对高拱的弹劾奏疏,切责张缙、李复聘二人。 到此,关于高拱再次被弹劾一事算是又翻篇了,高拱连自陈都不用写,明日就可以重新回内阁上班。 看上去,似乎仅仅就是一场闹剧。 可是中午刚过,魏广德在衙门里又听到一条消息,内阁首辅徐阶徐阁老在值房不适,已经被人送回府邸修养,同时还传出大学士徐阶上疏引疾乞归的消息,伴随而来的还有半月前会食一事再次被人提及。 当初会食之事,知道的主要就是参会者。 双方身份都不一般,参与宴会的官员也不一般,自然只是在小圈子里有过传播,而并未大肆扩散京城官场。 而这次不同,是消息传播速度惊人,几乎很快就传遍在京各衙门,显得极为不同寻常。 值房里,魏广德静静坐在书案后面,耳中却能隐约听到外面其他屋子里有人激烈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真切,可这个时候,猜也能猜得出,会这么激动的人,八成就是在为徐阶鸣不平的官员了。 这几个月,徐阶对于嘉靖遗诏中关于拨乱反正的事儿那是亲力亲为,许多当初因为劝诫皇帝和弹劾严嵩而遭到惩治的官员被恢复了名誉和官位,大大的收拢了一批人心。 而对应的,好事他做了,恶事则是交给高拱等人去操办,这也是激起高拱反弹的原因之一。 知道内幕的,自然不会专门给人解释太多,而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消息,无疑对高拱等人是极为不利的。 吏部的差事,或许对公文上的人来说等的望眼欲穿,但是对掌权的魏广德来说,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区别。 他这会儿没工夫处理公文,而是有更深的担忧。 今日之事看似毫无关联,可仔细一想,从谭纶奏疏抵京开始,似乎一步步都被徐阶计算好了,包括当下朝堂百官的态度。 徐阶是真正读懂了这帮官员心的人,也学会了如何利用人心。 而作为当朝首辅,真正应该处理的国家大政方针方面少有建树,似乎依旧沿用严嵩那一套。 捂盖子,粉饰太平。 但是他运气更好,有严嵩在前,有先帝的错误在前,他通过拨乱反正博取人心,巧妙的转移开百官的注意力,赢得广泛的支持。 现在,还有同情。 而高拱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朝廷里的反派人物,被大部分人痛斥。 魏广德在担忧局势发展的时候,高拱的门生也意识到不妙,他们的老师在朝堂上风评不佳,这可不是好事儿。 要说大家对高拱的不满主要是在哪里? 自然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徐阶,外面都说老师欺负老实人,依仗皇帝信任在内阁斗徐阶,想要取而代之。 取代徐阶,他们这些人当然希望如此,只不过当下局面却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而在都察院里,御史齐康已经看穿了今日把戏,一切都是徐阶算计的,老师的清名就是被他算计没的。 盛怒之下,齐康翻出三月前徐陟弹劾徐阶的奏疏仔细观看一番后,心中就有了计较。 说起徐陟,虽然名声不显,可他的兄长却是大明朝堂上风云人物,当朝首辅徐阶。 徐陟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和次辅李春芳是同一科,而此时徐阶已经经历过被张總打压的阶段回到朝堂上。 可是徐阶并没有出手帮助弟弟留在京城为官,而是一直把他按在南京,或许是为了让他可以就近照顾家族的缘故。 但不管如何想,自感沾不到徐阶的光还要被打压在南京的徐陟来说,自是心中不服,于是终于在二月上奏疏弹劾兄长徐阶三件不法之事,即接受诡寄,侵吞土地,隐匿人口,家中田产足有二十万亩之多;纵容家中子弟、家奴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等等。 在奏疏被送入京城后本该引起轩然大波,但是恰恰此时朝野注意力大多都在先帝梓宫、陵寝及几位皇后迁陵上,这份奏疏虽然没有被人隐瞒起来,但影响还是被人刻意缩小,更被说成是徐阶家事。 因家事引发徐陟不满徐阶的处理,进而以私废公,挟私报复。 总之,虽然官员大多听闻此事,但都不以为意,认可乃是徐家家事之故。 不过,别人不关心,可都察院里还是有人留心,并将其奏疏抄录后保留下来,这个人就是齐康。 是的,他此时正在书写奏疏,引用徐陟所述徐阶之三大罪状弹劾于他。 虽然俩月前徐陟已经致仕,可毕竟上了的奏疏,朝廷会一直保存,可不会轻易销毁。 有徐家自己人的供述,齐康不认为自己这份奏疏也是风闻奏事,皇帝应该派人详查才是。 到那个时候,看徐阶老匹夫如何自辩。 在齐康眼里,徐阶为人阴险又贪婪。 他纵容家中子弟家丁在外为非作歹、祸害一方,都是仰仗他在朝中大权在握。 还有当初先帝想要立储,徐阶却坚决反对,说什么皇帝修炼有成,万寿无疆类的话,不管是为了拍嘉靖皇帝的马屁还是猜测是皇帝的试探,反正徐阶确实有反对皇帝立储。 而等到隆庆皇帝真正登极后,他心里有鬼,就诈称生病来窥测皇帝的意思。 他还在内阁里拉拢李春芳,与之声势相倚,从而达到专权任事的目的。 总之,在齐康眼里,徐阶做的一切事都是他处心积虑,妄图挤走高拱,独揽朝政大权。 在齐康提笔刷刷点点写好弹劾奏疏后,不待墨干就急匆匆双手捧着往左都御史王廷值房而去。 到晚上的时候,魏广德就在家里收到陈以勤递过来的条子,看到了齐康弹劾徐阶奏疏的大致内容。 “阶险邪贪秽专权蠹国复言先帝欲建储,阶坚执不可,及皇上登极有疑,惧,心遂诈称疾以尝上意.又与大学士李春芳声势相倚.大学士拱屡被论劾意大学士徐阶主之” 魏广德看完条子就感觉牙疼,真是让人不省心。 想到今日高拱才从内阁落寞走出,不想明日大朝会前,怕是徐阶又要上演这一幕。 别人弹劾也就算了,你一个广东道试御史上奏弹劾,是怕没人想起你老师就是高拱吗? (本章完) 正文 629朔望朝 齐康的上奏,在魏广德看来纯粹就是没事儿找事。 本来明日朝会上把开海的事儿拿出来说说,即便大部分人都反对,可高拱在朝堂上说几句,最后自己再让皇帝退一步,给福建一个试点的事儿提一提。 绑架了福建百姓生计,京官们应该捏着鼻子就认了。 要是还要反对,那传出去可就是不顾福建百姓死活,不管是官场还是在士林,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结果,事儿还没成,徐阶和高拱就先干上了。 徐阶那边明显是谋定而后动,高拱这边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确实昏招连出,真不知道当年的机灵劲怎么就没了。 想想明日朝堂上,徐阶半道就回府写自辩,朝会少了徐阶,以次辅李春芳的尿性,说不好还是继续往下拖。 魏广德头疼啊。 不过,魏广德对原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也是来了兴趣,想不明白他上奏告自家兄长是为了什么。 别看他的同科李春芳入阁,还做了次辅,可人家毕竟是嘉靖皇帝钦点的状元及第,他徐陟不过就是二甲。 虽然名次不算差,可真没法比。 对比其他同科,他现在的官职其实不低了,怎么说都是三品。 这背后,要是没有徐阶的暗中关照,根本就不可能。 实际上,嘉靖二十六的进士,现在许多人还只有五品,甚至更低。 官场,就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除非得到上面人的看重,被破格提拔,否则那就是熬,三六九年慢慢往上熬。 徐陟弹劾徐阶的事儿,魏广德之前还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还一心扑在校录馆里,哪里有心思关心这种因为家事闹起来的所谓“公事”。 别觉得徐陟是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大明朝官员真正廉洁奉公的太少。 就算是接受过后世教育的魏广德,在这个时代都不得不考虑融入大明朝官场,否则这官就没法做下去。 就无权无势的临时机构,校录馆,里面狗屁倒灶的事儿其实也不少,他做为校录馆的馆长还得想办法帮着隐瞒下去。 重录大典,朝廷的银子在后期是可劲的往里填,就为了在嘉靖皇帝下葬前完成抄录工作,根本不会有人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结果。 海瑞的结局,他可不稀罕。 第二天天还没亮,魏广德就被唤醒,他其实真不习惯上朝这种事儿。 迷迷糊糊间,被丫鬟伺候着穿好衣服。 媳妇儿徐江兰又怀孕,自然不能起来服侍,不过魏家丫鬟还是不少的。 只是吃了一点点东西,魏广德就出府上了马车往宫城赶去。 好在隆庆皇帝也懒,罢了每天都有的小朝,只保留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否则这官当起来还真没意思。 宫门外百官聚集,魏广德站在吏部官员堆里,旁边就是礼部官员和户部的人。 他和殷士谵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前面内阁阁臣和六部九卿待的地方。 高拱已经到了,就站在前面。 不过阁臣的圈子里,只有徐阶未到场,毕竟昨日已经上奏乞归,不管隆庆皇帝如何批复,他都不可能来到这里。 周围不断有御史在外面游走监察,虽然还未入宫,可对朝仪依旧要求一丝不苟。 此时稍后队伍里的一人走出,到了次辅李春芳旁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李春芳就和他奏疏队列到了一旁。 周围监察御史看到也是视而不见,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毕竟,李春芳身边的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王廷,都察院左都御史,拉着次辅到一边肯定是有大事商议。 不多时,李春芳就招手叫来内阁其他阁臣,没一会儿六部九卿也被招了过去。 魏广德心里明白,前面肯定是王廷把齐康弹劾徐阶的事儿给次辅汇报。 这事儿处理不好,可是一场轩然大波,李春芳看得明白。 昨日外界传闻,李春芳晚上也听说了,他也猜测这就是徐阶的计策,想要拉拢更多的支持者,先装可怜。 这马上要开朝会,这份奏疏是等朝会上拿出来还是朝会后拿出来,可是值得考究的。M.biQUpai. 隆庆皇帝的打算,昨日李春芳也明白,就是有点心动。 要是今日在朝会上拿出弹劾徐阶的奏疏,怕是满朝大臣都会生起同仇敌忾之情,结果可能会是一些本来支持高拱的人也会暂时改变立场,支持可怜的首辅。 看看,人家都被逼到引疾乞归了都还不放过,还要弹劾论罪。 而且齐康奏疏里又提起徐陟那事儿,那事儿是费了不少手脚才压住的,毕竟说起来对影响不好。 若是现在由这份奏疏再暴露在百官面前,可能就不是那么好掩饰了。 李春芳此刻在心里已经把齐康给恨上了,尽找麻烦。 该怎么处理此事,魏广德想了半天其实也没想出办法,消息传开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没人敢在这个事情上隐瞒什么,所以魏广德什么都没做。 高拱、郭朴、陈以勤等人聚在那里,六部堂官也在。 魏广德估计此时高拱心情肯定也很不好,齐康真的太莽撞了。 消息是瞒不住的,现在若是不说清楚,还不知道下朝后官场会怎么传这个事儿。 关键,时间很敏感,上奏人也很敏感,一看就会让人以为是高拱指使的,在报复徐阶。 那边说了半天,似乎也没有个结果。 不多时,陈以勤忽然离开人群往这边走来,不过不是冲着魏广德来的,而是站在吏部官员那边。 距离比较近,魏广德也听到了陈以勤的话,是叫礼部侍郎也过去。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观察到张居正,他就在人群中站着,似乎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魏广德觉得以徐阶在朝中的实力,说不好昨晚就知道消息了,张居正或许也事先知道,所以才会如此。 细细想来,齐康感觉就是徐阶派过去的卧底,关键时候对高拱来了一个背刺。 想到筹划多年的东西,今日又会流产,魏广德心中涌起一股不甘。 在殷士谵迈步走出去后,魏广德快步跟了过去,在殷士谵耳边低声道:“若是齐康的事,朝会上不要说,等下朝后由王廷和内阁阁臣报以陛下。” 快速说完话,魏广德又退回吏部队列里,他相信殷士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尽管官员们同情徐阶的遭遇,可这个时候只要没有齐康的奏疏,大家的情绪还不会那么糟,开海一事还有机会通过。 徐阶不在,刚好也能让他避开这事儿,估计徐阶也巴不得如此。 首辅,得罪皇帝的事儿干多了也不是好事。 那边具体怎么说的魏广德不清楚,太远,他也听不到,不过等殷士谵回来站到他旁边的时候,看到殷士谵微微冲他点头。 “叔大没有意见?” 魏广德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殷士谵只是摇摇头,没有答话。 今日朝会上,只要张居正不出来搅局,或许就有机会。 虽然魏广德一开始只觉得今天通过几率是五五之数,可刚才琢磨下才发觉其实徐阶不在反而可以增大胜算。 毕竟首辅表态对百官影响很大,他不在就是李春芳出来说话,而他却没个主见。 说不得就成了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不过今日出朝房到这里列队,感觉等候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点。 魏广德心里正疑惑,午门上鼓声适时响起,早已列队等候的官军旗校率先入门。 他们是皇家仪仗,自然是要先进去摆列好队形。 又是一会儿的功夫,钟楼钟声敲响,早已列好队列的官员这才开始往前走,通过左、右掖门上朝。 官员们进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再次排列好次序。 鸣鞭之后,依次过桥,到达奉天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策相向立候。 奉天殿门敞开,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校尉握刀站立。 此时所有官员们都恭敬而立,这个时候负责纠察的御史就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会后要以失仪进行处理。 不过魏广德总感觉今日似乎比往日晚了一点点,不过没带手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错。 其实他还真没感觉错,今日时间确实比规定时间晚了些,因为隆庆皇帝赖床了。 不能让人发现皇帝懒惰,那就只能把刻漏稍微调晚一点点。 这些脏活累活,李芳、陈矩等人自然不屑去做,可皇帝身边总还有其他人。 又是等候片刻,钟鼓司终于开始奏乐,这也代表这皇帝御驾到达御门。 果然,魏广德看到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 隆庆皇帝乘坐的御撵也在一群內侍的簇拥下出现,过御道上奉天殿前平台,隆庆皇帝下撵迈步进入奉天殿。 皇帝坐上御座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此时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之礼。 其实,若是在平时,皇帝是不会进奉天殿的,御座是设在奉天殿廊道内正中的位置,而朝臣都在台下跪拜,和后世大家从电视上看到的不同。 只有在刮风下雨的天气,才会转移到殿内,这个时候低品级官员都不参与,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可以进入奉天殿,只是现在是叫皇极殿。 皇宫内许多殿阁改名发生在嘉靖四十一年底,所以对于大部分朝臣来说,老殿名他们其实更加熟悉一点。 其实在明代,朝会主要分为以下三种,一为大朝;二为朔望朝;三为常朝。 所谓的大朝就是指在每年的正旦、冬至和万寿等重大节日所举办的朝会,在这么一个朝会中,文武百官都会上表祝贺,周边的藩属国也会派使者前来意思一下,属于礼节性朝会。 朔望朝就是在每月的初一或者十五,百官会进行公服行礼,也属礼仪性质,止行“朝贺之礼”,和大朝会一样,一般是不引见奏事。 大朝会和朔望朝,仪式才会在奉天殿内举行。 真正处理政务的是常朝,按照字面的意思来讲,就是最为常见的朝会,通常分为早朝和晚朝,但通常情况下,晚朝是废弃不用的,所以常朝也仅只早朝而已。 不过常朝的地点是不在奉天殿内,而是在奉天殿廊内正中设御座,这也被称为“坐朝”。 若是在殿内举行,则被称为“坐殿”。 除此以外,还有就是“御门听政”,那就是在奉天门楼上举行,百官伏于城楼下,当然也可以换到其他门上举行,只是多选择奉天门,毕竟这里城楼高大,更加气派。 此外在明初,常朝也时常在左顺门内偏殿举行。 但是嘉靖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而隆庆皇帝也把常朝差不多给废了,所以朔望朝就成了礼仪外,京官御前奏事的唯一一个机会。 此事内阁讨论后也点头同意,只是百官所奏之事需要提前一天向内阁报备。 魏广德混在文官队列中,他现在吏部右侍郎的官职按说不低,可是在他前面的还有几位阁臣和六部尚书及五寺寺卿,他就只是带着有资格进殿人群的中间靠前的位置。 能进皇极殿侍立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五品以下则只能在殿外,随着位置站好,在鸿胪寺官员唱赞声中,魏广德嘴里喊着“圣躬万福”,行五拜三叩首礼。 礼毕,魏广德抬头看了眼隆庆皇帝,头上冠为皮弁,弁上锐,黑色纱冒之,前后十二缝,每缝间饰五彩玉十二,身上是绛纱衣、蔽膝、革带、大带、白袜黑舄配套。 往日到这个时候朝会就算结束,因为朔望朝不议事,内阁一般也不会批准官员在这个时候奏事,而是让他们写奏疏交办。 但是昨日隆庆皇帝在内阁里可是说了,今日讨论福建巡抚涂泽民开海之议,自然就不能这么退朝。 在內侍喊出“有事奏事”声音后,次辅李春芳轻轻回头看了眼兵部尚书赵炳然,随即赵炳然轻声咳嗽一声,稍后快步出列奏道:“臣有本上奏。” (本章完) 正文 630朝会 兵部尚书赵炳然出班奏事,跪伏余地,后面的魏广德脸上就是一片诧异。 他没看到李春芳的动作,还以为兵部真有事要奏。 抬眼看到御座上隆庆皇帝也是一脸诧异,不由得心中一沉。 “奏。” 诧异只是片刻,隆庆皇帝很快回过神来,嘴唇微启,说出一个字。 “启奏陛下,去岁宣府报虏自万全右卫入寇,先帝命亟檄宣大、蓟辽各预图战守,后兵部报捷以闻,但此战功罪命巡按、御史勘实以闻,今兵部收到堪实文书,拟对此役中功勋卓著者宣府总兵马芳督、参将朴于汉、焦泽、王臣、张彦侯等予以奖赏,失事参将刘国,守备魏栋、张臣、郝锦、李楹,游击黑云龙等予以处罚” 赵炳然一大把年纪,不过这会儿却跪在殿中奏事,让魏广德心中不由得生起一抹担忧,担心哪天他官做大了,也要他给隆庆皇帝奏事。 当着这么多人跪着奏事,魏广德觉得脸面有点放不下。 还好,对于朝会,皇帝和朝廷百官也是越来越不待见,政务大多是通过奏疏进行处理。 是的,别看嘉靖朝的时候,官员们都指责皇帝不早朝,可那只是嘴巴说说,真要是嘉靖皇帝勤勉了,大臣们怕又要哭了。 不得不说,明朝官场其实已经开始按照双标奏事。 赵炳然的奏疏自然得到隆庆皇帝“准奏”的答复,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取得胜利,要的自然是封妻荫子和高官厚禄,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缺了。 至于赵尚书所奏万全右卫一战,魏广德去年倒是收到过马芳的书信,知道一些。 三万多虏骑在辛爱率领下欲攻打马莲堡,马芳亲帅援兵进入堡内御敌。 马莲堡城墙年久失修,在此时竟意外坍塌了一部分,有将官要派兵紧急修复,却被马芳拒绝,而是摆出空城计诈骗辛爱。 马芳敢如此,也是因为知道辛爱做事比较谨慎小心,他率部来援瞒不过鞑子侦骑,与其耗费人力修复城墙,把战事拉入守城和攻城的拉锯战,还不如示敌以弱。 以当初京畿一战的影响,马芳有把握让辛爱担心是陷阱而不敢乘机攻城。 辛爱果然中计,犹豫中只派出少量军队袭扰马莲堡明军,到暮色渐起时才选择大军回营,并向周边派出斥候侦查明军虚实。 是夜,马芳率部出城夜袭鞑子军营,大破之,追杀百余里。 这一战看似有些儿戏,不过在后世中因为《明史》中一句“辛爱以十万骑入西路,芳迎之马莲堡”,被误以为马芳此战击败十万虏骑。 十万,不过是虚数,根本不值得信。 若真有十万骑,那几乎抽空阿勒坦全部兵马,他不亲征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此战战果不大,击杀虏骑不过千余,所以后世对“马莲堡大战”吹嘘的很多,但对于战绩多是语焉不详。 即便是马芳列传中虽记载此事,也多是因为“空城计”的缘故,颇有些演义的成分,也不知道马芳这么做是不是看了《三国演义》后产生的灵感。 而且此战也并非一帆风顺,除去一开始遭虏骑攻打丢失的边堡外,夜袭和追击中亦有多股明军遭遇失败,损兵折将。 不过还好,此战终于是让马芳丢失的左都督头衔又回到他头上。 嘉靖四十四年鞑子入寇宣府,马芳准备不及坐事虏骑入寇,事后被追究而被嘉靖皇帝降级为都督同知,罚俸三月。 赵炳然所奏之事已了,自然起身回到班列中。 “众卿可还有事,速速奏来。” 龙椅上的隆庆皇帝又开口说道。 次辅李春芳又轻声咳嗽两声后,这才出班跪奏道:“日前福建巡抚、佥都御史涂泽民奏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朝中百官对此意见不一,今两广总督、右副都御使谭纶上奏请开市舶,言福建地狭民众,百姓生活不易,多以手工商贸为生” 这些,都是昨日在内阁中被反复提到的,福建开海乃是为百姓生计,李春芳虽然回答棱模两可,可在心底他也是有开海之意,只不过做为次辅,他不能带头修改祖制。 说穿了,顾虑和徐阶是一样的。 “阁议难以达成一致,唯有恭请陛下圣裁。” 最后,李春芳终于说道。 “陛下,祖制不可违。” 李春芳话音落下,礼部尚书高仪就已经出班跪倒,口里大呼道。 “臣,附议。” 之后,刑部尚书黄光升也出班跪倒,他就跪在高仪一侧。 魏广德心里叹口气,高仪是浙江人,黄光升是福建人,之前那些反对开海的官员,大多出自江南,甚至可以说就是浙江、福建和广东籍贯的官员。 而支持开海的,则多以河南、北直隶官员为主。 若是再说清楚些,那就是北方官员支持开海,而南方官员支持禁海。 有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带头反对开海,安静的皇极殿瞬间沸腾起来,殿中官员霎时间出列一大片,皆是附议高仪言论的官员。???.biQuPai. 魏广德偷眼看了看,特么连朱衡也在反对之列,他现在身上是工部尚书,虽然不掌部,而是专注河工,可也是朝廷二品大员,也是江西籍官员在朝中品级最高的人。 当然,朝中江西官员怎么会就朱衡一人,实际上现任工部尚书雷礼也是江西人,不过现在他因为身体原因已经较少管事,准备乞休,所以一般不参与朝堂上这些争斗了,大有退居二线的意思。 魏广德担心遭到打击报复,所以一直都没有表露自己的心迹,他的那帮老乡也搞不清楚他的立场,所以大多都是根据各自利益选择支持哪边。 现在看来,朱衡似乎也和江南商人关系密切。 而龙椅上的隆庆皇帝虽然知道朝臣反对很激烈,从所上奏疏就能看出来,但是真实的,坐在大殿上,看到一群大臣跪在地上反对开海,皇帝心中还是有了一丝动摇。 实在是这帮人营造出来的气势有些骇人,几乎占了半个朝堂。 魏广德这会儿心里居然稍微安心了不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表露心迹支持开海,若是让这帮人知道这事儿是他拾掇出来的,还不知道会怎么记恨他。 官员的立场,大多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所谓“祖制”不过就是为自己找的反对理由。 看到隆庆皇帝似乎是被百官营造出来的气势吓住,高拱这时候也站了出来,厉声斥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要逼迫陛下做那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君王吗?” 说道这里,高拱也跪伏余地,高声道:“启奏陛下,臣高拱斗胆请陛下以福建,以江南,更以天下千千万万子民生计为重,请陛下下旨开海。” “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下旨开海。” 做为内阁里的支持者,郭朴率先出班跪倒后喊道,在他之后是陈以勤、殷士谵 魏广德稍微侧身看了眼身旁身后还在侍立的官员,给其中几人打了个颜色,随即在殷士谵跪倒后自己也出了班列,走到殷士谵身侧跪倒,嘴里喊道:“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下旨开海。” 而紧随他之后出列的还有太常寺少卿王凝,光禄寺少卿尹乐舜,尚宝司卿刘奋庸和少卿吴自峒等人。 只要是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来,高拱身后跪倒的一水儿的都是裕袛旧人,除了郭朴外。 太明显了,支持开海的人虽然没有反对之人多,可他们身上的印记太强烈,都是裕王府那批老人,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可能有高拱的影响,但已经充分反映出隆庆皇帝的意志。 没有皇帝之前点头,裕王府中人是不可能这么整齐的出列。 在大殿上,一下子看到十多个他熟悉之人保持一致的意见,先前还被反对官员气势所慑,显得有些惊慌无措的隆庆皇帝瞬间心情平静下来。 之前,魏广德连朝中的老乡都没有打招呼,而只是给裕袛旧人送去条子,告知了今日的态度。 这,就够了。 这些人早前都收到过李芳的暗示,以后在朝中多听魏广德的话,这也是隆庆皇帝打算扶持魏广德上位提供的帮助。 高拱在朝中有郭朴帮衬,实力已经够大了。 不知是否是嘉靖皇帝的提醒,隆庆皇帝似乎有把朝堂势力向多极化发展的意思,因为他甚至暗示魏广德,明年礼部会试主考是次辅李春芳,副主考就是他。 当然,这些是魏广德瞎几把想的,因为以隆庆皇帝的能力,也只有像前朝一样,文官分化成几股势力相互制衡,才能保证皇权稳固。 大殿里在裕袛旧人表明态度后,瞬间安静下来,还侍立在两侧的官员此时也都是心里天人交战,思考着自己该选择支持那边。 在一些人看来,今日之所以会在朝会上上演这一出戏,说不好就是隆庆皇帝在判断哪些是支持自己的人。 是的,用开海来试探他们对皇帝的忠诚。 或许最后,隆庆皇帝不会选择开海,但是此时的表态却非常重要,因为裕袛实际上已经亮明了态度。 魏广德此时跪伏余地,眼睛却往后看了眼,再看看旁边那一长溜,感觉似乎自己这边显得势单力孤了点。 虽说兵贵精不贵多,可现在看起来他们支持开海的人连反对者一半都不到,确实有点寒酸了,尽管最前面有三位阁臣。 魏广德一侧头,身旁侍立的是正是老乡,工部尚书雷礼,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能不能理解,魏广德都冲他眨眨眼。 侧头看过去的时候,雷礼还真没怎么注意,不过魏广德眨眼他还是看到了。 雷礼和魏广德接触不多,当初他在工部的时候大多都是外差,直到欧阳必进离开工部他才回京掌部。 而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进了裕王府,混的风生水起。 雷礼还是要面子的人,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再主动和魏广德接触。 而之后,魏广德就被嘉靖皇帝安排进了校录馆抄书,两人的接触也就是逢年过节礼节性走动,还有就是两年前会试后给江西贡生举办的庆祝酒席。 而这一年来,两人都是忙着先帝的事儿,几乎就没见过几次面了。 现在魏广德冲他眨眼,尽管雷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可看当下的局势他也能猜出一二。 或许,这就是裕袛对现今朝廷的一次试探,而魏广德眨眼的意思自然是让他占他这边。 看到中间已经跪下去的朱衡,雷礼本来是不想掺和进这事儿的,可想到他致仕后还打算推荐朱衡掌部,这个时候似乎争取隆庆皇帝的好感更加有利于自己,雷礼心中也有了计较。 随即,安静的大殿上,侍立两侧的文武官员就看到工部尚书雷礼也出列,站到了裕袛官员的一侧,附议开海。 雷礼的选择似乎是一个信号,朝中江西籍官员张益、王希烈、余朝卿等人也纷纷出列跪伏在雷礼身后,口中喊道支持开海。 魏广德心里苦笑,大明朝的党争,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最初就是乡党,在朝堂上有分歧的时候声援一二,而后逐渐进化成为围绕某人或者某个目的的利益集团。 到这个时候,赵贞吉等川籍官员也坐不住了,开海、禁海和他们关系不大,但是内阁阁臣陈以勤是他们同乡,特别是王廷,从南京礼部尚书到左都御史,其中陈以勤可是出了大力的。 平日里做的好像很公正,可真到关键时刻他知道自己该占那头。 很快左都御史王廷、吏部左侍郎赵贞吉也出班支持开海,他们只是开始,河南籍官员也纷纷出列。 就好像当初满朝官员都嫌弃严嵩,可江西官员见到他依旧笑呵呵的一个样,现在满朝都不喜欢高拱,可河南籍官员还是希望他能顶住徐阶的攻势,继续屹立朝堂。 老乡当朝的话,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会得到实惠。 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在出现官职空缺的时候,阁臣这种地位的分量才会显现出来。 于是乎很快,支持开海派也很快跪下一大片,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在朝会上争论,因为该说的都通过奏疏递上去了。 昨日内阁中的议论,在场官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没必要争。 两派都有理由,也都很容易接受,那就看哪边支持者更多,对皇帝的影响更大。 此时两边还侍立的人已经不多了,张居正微微侧身,看着当下的局面微微皱眉。 说实话,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本章完) 正文 631徐阶的建议 两边的支持者都已经下场亮明态度,此时还侍立在侧的人已经不多了,内阁中只剩下张居正,他微微侧身,看着当下的局面微微皱眉。 说实话,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从前两日的奏疏看,朝中反对开海的声音远远大过支持者,当下虽然依旧如此,可双方比例却很是接近。 稍微想想他才明白过来,后面出班支持开海的,不少其实都是没有切身利益者,这些官员也是没有参与之前奏疏运动的。 看着旁边跪倒的陈以勤、高拱等人,张居正感觉自己和他们是真正的对立了。 裕袛旧人,他也是,可是他却没法站出来支持。 很明显,隆庆皇帝支持开海,否则他们不会全部站出来。 高拱,必须下去,否则自己和老师怕是就要离开朝堂了,今日,暂且就让你嚣张一下。 张居正在心里想到,可是他却没有表达支持还是反对的意见,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 他是湖广人,沿海的那些老爷们还影响不到他。 至于老师徐阶那里,确实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找来,可做为首辅,徐阶知道哪些事可以应下,哪些事则不能。 他的一举一动事关重大,绝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就不顾朝堂稳定。 大局,这是首辅必须考虑的。 而此时的隆庆皇帝看似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看看支持者又看看反对者,似乎在比较那边人数更多。 要说就当下的局面,支持开海的重臣肯定是更多的,不过这都是朝中中高级官员,如果把殿外侯立的人算上,估计支持禁海的官员会更多。新笔趣阁 还好,外面的人虽多,可他们却无法参与到这次辩论中来。 隆庆皇帝视线先是扫向右边,那是勋贵和武臣的地方。 眼下的局势,他们没有掺和的兴趣,那是文官之间狗咬狗,开海禁海与他们没什么利益。 至少在这一刻,勋贵和武臣是这么想的。 开海,对留在南京的人或许有利益瓜葛,可对他们这些在北京的人家来说,他们更重视的还是土地和盐引。 被后世视为明朝灭亡重要原因的贪墨军饷一事,其实对站在殿中的人来说,那都是府里没什么地位的族人才视若珍宝的东西。 对他们来说,那点兵饷值几个钱,一个月几万两银子,还有无数人家来分。 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这会儿都是冷冷注视着殿内发生的一幕,而定国公徐延德年纪大了,此刻站在那里显得颤颤巍巍的。 这位定国公在参与世宗皇帝丧宜后据说身子一直不好,估计这个时候也懒得管这些事儿,即便他看到侄女婿魏广德也下场表态。 对他们这些勋贵来说,没必要去抢什么从龙之功,那是有风险的,而且自家品级已经到顶了。 还需要在皇帝下达命令后忠实执行,皇室就挑不出一点错漏,做得好还会恩宠有加就够了。 所以,现在的勋贵都在等待隆庆皇帝作出决定,一旦皇帝发话他们就会第一时间拥护。 隆庆皇帝目光转移到左侧,那是大臣们站位的地方,前面就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张居正,很是显眼。 后面的六部尚书只有吏部尚书杨博和户部尚书高耀没动,其他人都已经选择了支持的对象。 再往后,就是五寺和侍郎一级,说实话,隆庆皇帝对他们中一些人有印象,还有一些接触少,印象也不深,只是叫得出名字。 “叔大,今日朝会,徐爱卿因为身体原因未到,不知昨日可有对你交代什么?” 昨天在内阁商议之时,徐阶就在场,之后上疏乞归皇帝并没有批,所以现在他就对张居正说道,看看他们师徒怎么商议的此事。 “陛下。” 张居正这时候也走出班列跪倒奏道:“昨日阁议后,徐阁老也是心心念念福建百姓生计,可祖制不可违,做为首辅他不能开这个口子,这才忧虑成疾。” 张居正的话不多,可是徐阶的态度还是表达的很清楚,依旧是反对开海,只不过心中也挂念这福建百姓,所以病了。 “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高仪适时大喊道。 “陛下.” 随着高仪的喊声,他身后支持者也是纷纷如此哭喊。 只能说朱元璋真的管的太宽了,临死还把他制定的制度加了一把锁,标准子孙擅改,殊不知他加入的这条恰恰成为后世百官制约皇权的法律依据。 明太祖朱元璋主持编撰的明朝典籍《皇明祖训》,内容是为巩固朱明皇权,朱元璋对其後世子孙的训诫。 全书共有十三章节,前面四章,分别讲述了对于禁用酷刑和禁立丞相的严格规定,后面几章详细论述了,对犯法皇亲国戚的处置,以及对四方各国的方针,最后面,是关于敬天法祖等问题的规则,并且大谈规章制度。 他对此还做出严格规定,这本典籍一个字都不许改,一定要全部实行。 可惜的是,当朱元璋去世后,他的子孙全都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 从他传位皇太孙朱允炆开始,上台就开始削藩,首先就推翻了朱元璋制定的制度,逼得燕王朱棣选择造反一条路。 朱棣造反成功后,不顾《皇明祖训》里的规定,对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一大批忠于建文朝廷的文臣武将用尽极刑,严重违背了朱元璋订下的祖训“禁用酷刑”的规定。 朱元璋订下了严格的祖训,但是他的子孙就没几个遵守的,究其根本,只不过是朱元璋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朱元璋自己本就是杀伐果断的典型,凌迟处死的胡惟庸,剥皮萱草的蓝玉在生前也都有着功绩,但是他并未按照自己制定的制度来做。 特别是在选择皇太孙朱允炆继承皇位一事上,是完完全全欠缺考虑,因为朱允炆要是按照祖训中制定的继承制度,他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这个位置的。 就是这么一个一开始就沦为废纸的东西,却一直都是明朝皇帝头上的一道枷锁官员们动不动就用《皇明祖训》来指导皇帝的作为。 而大明朝的皇帝们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却无力反驳, 当然,对于强势的君王来说,祖制也就是那么回事,要改也会想尽办法修改,就比如嘉靖皇帝就曲线救国,偷偷改动了一些制度。 之后,更是对百官的进谏视而不见,最后连朝会都不开了,大家眼不见为净。 而到了隆庆皇帝这里,改动“禁海”祖制,自然只能是和百官协商,想办法通过。 强行推动,很难,容易激起官员们更强硬的反击,甚至旨意被内阁驳回,因为内阁最重要的首辅和次辅都不敢公开表态支持开海。 说了等于没说,还让徐阶博了个同情百姓的美名,这当然不是隆庆皇帝要的。 皱着眉,隆庆皇帝继续问道:“那首辅可有法子解决此议?” 现在支持和反对两派已经怼上,而且就在黄极殿上跪倒一大片。 内阁是做什么的,那就是给皇帝出主意解决问题的。 现在问题出来了,作为首辅,是不是该把解决的办法也给想出来,而不是单纯的就是支持和反对,亮明态度。 按照之前魏广德的意见,今日到此也就差不多了,皇帝不在朝会上作出决定,而是让大家各自上本说出自己的办法。 之后,自然有人会提到禁海依旧,但给福建一地特权可贩东、西二洋,解决福建百姓生计的难题。 这样,全国大部分沿海府县禁海制度不变,只不过为福建百姓解决实际困难,开个海,大家也就容易接受了。 拿着这么个奏疏找内个商议,应该就可以通过了,就算依旧反对也要强行做下去。 隆庆皇帝不关心福建百姓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不关心福建开海可以给内库增加多少收入,但他关心开海到底能不能削弱倭寇势力,让大明朝从倭患中摆脱出来。 “启奏陛下,首辅大人这段时间也确实在为此事烦恼,有个初步的想法,但还不成熟。” 张居正答道。 “说来听听。” 隆庆皇帝来了兴趣,他想知道徐阶会有什么想法。 “首辅大人认为福建百姓生计要顾,祖训不能违,可继续‘海禁’之策,只准福建一地开发一处港口,官府对来往船只施行严格限制。 如涂巡抚所奏准允许民间商人远贩东、西二洋就应加以限制,禁止与倭人交易。 对沿海所有对外贸易的商船,必须到月港办理手续,并在此装货出港、入港验货。 所有的船只必须申请“船由”或“商引”等凭证才能出海,出海的时间有严格的限制,如果超过时间没有归国,就按照“通倭”之罪处理。 严禁携带硝黄、铜、铁等物品出海.” 张居正一开口,就被他和徐阶商议,觉得应该进行限制的条款都一一说出。 此时的硝黄、铜等物资,在大明朝都是极度缺乏的,硝黄可炼制火药,属于战略物资,而铜则是制造武器和铜钱的材料,大明朝一直备受铜矿不足的困扰。 至于铁,虽然产量巨大,可也属于管制类的战略物资。 大明朝从一开始,就对这些战略物资有清醒的认识,知道国内供应不足的前提下,应该禁止贩运出去。 只不过,终究朝廷百官的视线欠缺,他们不知道在大明朝储量不足的这类资源,在外洋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完全可以用大明朝精美的手工艺品大批量换回这些紧俏的原材料。 而对于私底下从事对外贸易的海商们自然知道,可这些消息都被他们视为发家致富的窍门,捂得极严,根本就不会泄露半分。 朝廷中知道这些事儿的人,也都是自身家族从事海贸的人,当然也不会傻到把消息传播出来。 而那些收钱办事的官员,也就被他们蒙在鼓里。 在后世,很多人都只把眼睛盯在据传“隆庆开关”为中国带回多少亿两白银上,而很少有人考虑让大明朝利用海贸大肆从海外贩回紧俏物资,解决国内发展中遇到的资源不足问题。 这不是几船,几十船,只有当中华之人真正意识到海外有无穷无尽资源的时候,海权意识才有机会抬头,让他们产生打出去抢资源的想法。 魏广德来到大明朝,看了不少书籍,对于盛世有自己的看法。 所谓吏治清明,那是在开玩笑,历朝历代多少英明君王都无法解决的事儿,就算是到了后世,制度不断完善也是杜绝不了。 对于百姓来说,王朝盛世和官员怎么样其实没有关系,他们只会算计自己口袋里的钱。 只要百姓富足,不会吃不饱饭,对他们来说就是盛世。 而对王朝来讲,百姓安居乐业还不足以撑起“盛世”之名,你还要有足够的对外影响力。 大明朝本就是东方宗主国,所有外藩只能是藩属,所以对外还要有更强的声音,大明皇帝的意志,大明朝廷的政策能够影响周边,所有和大明有关系的藩国。 只有对内和对外都达到这样的程度,才可以称之为“盛世”。 而在魏广德看来,既然土地兼并不可避免,那就让无地农民进城吧。 进工场,进手工作坊,推动大明城市化建设。 让他们不再继续从土地里面刨食,而是用双手去打工,用劳动解决生计问题。 大明朝有当世最优良的手工制品,不怕不能垄断全球贸易。 均田地,那是开国皇帝干的事儿。 用武力抢夺上一个王朝遗留下来的资源收拢人心,以便自己能坐稳江山。 隆庆只是个守成皇帝,他不需要搞一次所谓的变革来稳定自己的帝位。 因为一旦再次对土地所有权进行变革,确实可以给王朝延寿,但是却会触动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其中也包括他魏广德的利益。 他家已经不再是大明朝崩山百户所的百户,而是在江西拥有广袤良田的大地主。 张居正还跪在前面不断讲述他和徐阶商量过后的决定,龙椅上的隆庆皇帝已经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盯着他,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魏广德研究了几年的东西,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徐阶搞了个明白。 是的,徐阶提出的这些东西,几乎涵盖了魏广德能想到的全部,甚至很多魏广德没有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比如禁止和倭国通商,魏广德一直就没提出来过. (本章完) 正文 632李春芳请辞 禁止和倭人通商,魏广德一开始就没考虑,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日本好像有金山银山,还有大量铜料,甚至是硝黄,几乎大明缺什么,倭国就有什么。 当然,因为生产力的关系,这个时候的大明朝对铁料的需求远没有后世那么巨大,所以国内的铁矿石也是能够供应的上。 既然通过倭国可以解决大明朝物资短缺的问题,那为什么要禁止通倭? 不过有时候账不是这么算的,还得考虑政治因素。 大明朝打倭寇打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对倭国那是痛恨至极,徐阶所提禁止和倭人通商恰恰挠到所有人的痒处。 我的好东西给别人,就是不给你倭人。 特别强调这一点,因为在施行这一政策的时候就会更好通过一点,最起码从上到下的明人不会那么抵触。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没毛病,魏广德只想到利益,却不知道先要怎么获得政策。 不过,魏广德在张居正特别强调贩二洋而禁止通倭后,也想明白其中的好处。 至于船支出海后最终的交易对象,已经脱离的了大明朝的掌控,唯一能限制他们的就是出海时间。 大明所谓的通东洋,其实指的是很朝鲜、琉球等过之间的交易,若是贩日本时间上就很紧凑,甚至来不及。 不过中国人真的是很会钻空子,几乎在一瞬间魏广德就想到通过朝鲜或者琉球和倭国交易,不过就是变动交易地点而已,双方选择在这两地港口交易,自然就避免了这条政策。 倒不是魏广德一门心思想要和倭国做生意,实在是这其中利润巨大,而且可以补充大明国内的需求。 至于要不要利用此时明朝的强大实力教训日本,魏广德依稀记得很多年后,大明朝和日本是在朝鲜半岛上有过第一次交手的。 如果他能活到这个时候,他不介意从中出力。 魏广德趴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居正那边也把话说完了。 “首辅大人认为,海禁之策乃祖制,不容动摇,陛下乃仁厚之君,更应该体恤子民疾苦,为一地百姓生计开放一处港口,也不会从根本上动摇海禁祖制,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勉强算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居正说完这话也趴在地上,剩下就等隆庆皇帝决策了。 “徐首辅老臣谋国,他的法子给朕很大启发。” 徐阶率先提出开放一处港口,同时也强调其他沿海府县继续实施海禁之策,其实和魏广德的想法不谋而合,隆庆皇帝也没有太过惊讶。 因为先前张居正说出一些需要注意事项的时候,他就已经惊讶过了。 只是,他没有马上一口答应下来,实在是魏广德当初提到若朝廷反对太强烈,就由内廷掌控此事太有吸引力。 内廷缺钱,而开海只是派人按船收取税金,那是真金白银,不是地方上征收来的赋役实物,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大。 再等等,看朝中大臣如何应对徐阶的提议再说。 隆庆皇帝此时脑袋里只有银子,所以目光看向高仪。 他是这次反对开海的主事人,他的态度也会很大程度影响他身后的人。 “高爱卿,对徐首辅的提议,你怎么看?” 隆庆皇帝和颜悦色道,天子喜怒哀乐不行于色这点,他经过小半年的学习已经掌握,此时表情和说话语气让人看不出半点他的心情。 皮球到了高仪这里,他现在其实也犯难。 裕袛旧人的态度让他一开始的分析出现了错误,他以为此事是高拱个人主张,因为和徐阶之间的对立而做出的不理智行为。 但是现在看来,貌似不是这样。 连徐阶这个老滑头都不断的表达他的一个态度,那就是对福建百姓生活困难的一种同情,若是真要强硬反对,那自己的名声可就臭了。 阵营里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认为他高仪对百姓生死置之不顾,乃禽兽之人,还窃据礼部尚书。???.biQuPai. 想到这里,高仪内心不由一寒。 礼部尚书,要是名声不好,这个位置也就不要做了。 可要是自己在这里就同意了此事,回去怎么交代,他们能不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至于身侧的黄光升此时和他心情差不多。 本来黄光升应该支持在福建开海的,可他的家族世居泉州,也和当地海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福建开海对他的家族来说有利有弊,利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做起海贸生意,可弊端也是不小,以前的独门生意会增加许多竞争对手,这对于一切求稳的老一代家族长辈来说也是不可接受的。 也是由此,他收到的消息也是尽力反对此事,绝对不能让朝廷通过开海之议。 只不过,当这一切成为皇帝早已打定好的主意时,他们的反对又能起到多少效果,还有首辅的表态,以及次辅之前和徐阶也是相同立场。 那就是他们反对开海的观点不变,但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若皇帝执意开海他们也不会激烈反对,而是会接受下来。 高仪和黄光升都不约而同侧头瞟了眼旁边那帮裕袛旧人,他们都想到了先拖一拖,下去之后再商量一下。 徐阶的想法,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其中是不是应该再增加一些条款? 比如限制进出口商船数量,最好就按照现在福建海商的船只数定下来,这样无非就是给朝廷交点银子,但是却把原来非法的买卖洗白了。 这些话,不能在朝堂上说,而是要找人私下和内阁几位阁臣处分说,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有了这个想法,高仪当即说道:“启奏陛下,臣听了徐阁老的建议倒是有所感悟,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透彻,请陛下准我下去思虑一番,再以奏疏的方式递交陛下御览裁决。” “有所感悟好,能想到福建百姓。” 隆庆皇帝微微点头,随即目光看向刑部尚书黄光升,问道:“黄爱卿又意下如何?” “启奏陛下,臣和高尚书想法一致,需要再好好想想,特别是徐阁老补充多处修改意见,微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最好能把相关条款一一列出讨论利弊,再说是否可行。” 黄光升也附和道,不过他是没有表达同意徐阶建议的意思,而是说先把徐阶的提议一一列明,再由朝廷官员进行一番辩论,分析利弊,然后再决定是否要给福建开一个口子。 点点头,乾隆皇帝也懒得再问其他人的意见,应该就是这番说辞了。 “既然大家都对徐首辅意见很重视,此事就交由内阁办理,按照徐阁老所提条款一一列明,再征求各部意见,最后移交司礼监。” 隆庆皇帝感觉似乎开海,百官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的反对。 看之前几朝数次有人提出开海后朝廷的反应,不由得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 不过目光触及下方还跪伏余地的一大片官员,隆庆皇帝忽若有所悟。 随着朝会结束,官员依秩序退出皇极殿,隆庆皇帝早就乘坐龙撵离开。 一路上,官员们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朝会上发生的一幕。 支持者和反对者依旧泾渭分明,骑墙派也有独立的小圈子,他们在一起气氛倒是轻松,说说笑笑的。 “今日之事还多谢你们帮忙。” 在殿外,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左都御史都没有离开,他们一会儿还要联袂求见隆庆皇帝。 不过这并不妨碍高拱耽误一会儿,把殷士谵、魏广德拉到一边说事。 “肃卿兄不要这么说,开海一事我细细思量,觉得肃卿兄的意见很中肯,为福建百姓计,也应该支持涂巡抚开海之议才是。” 魏广德接话道。 虽然他才是幕后推手,可知道此事的在京城也只有隆庆皇帝,还有陈以勤、殷士谵几人,其他或许还有人会有怀疑,但毕竟没有得到亲口证实,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去证实什么。 至于涂泽民和谭纶,魏广德也不认为他们会出卖自己,因为他们虽然在沿海任职,却不是这些省份之人。 涂泽民是四川人,而谭纶是他江西老乡,等京城这边的消息传过去,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 “善贷所言极是,在福建开海利国利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殷士谵也是低声道。 “等这几日事了,我再请诸公到我府上饮宴,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一会儿我还要和几位大人去求见陛下,就先走一步。” 今日朝会上,虽然隆庆皇帝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但是总的来看,皇帝支持他的意见,这就是好事儿。 只不过在他转身之后,先前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当然知道齐康这个时候上的那道奏疏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一会儿在隆庆皇帝面前还得好好考虑下该如何说项避免今日的麻烦才是。 看着高拱走回阁臣队列中,殷士谵对魏广德小声问道:“善贷,你看高肃卿这次能不能挺下来?” “不好说,得看徐阶的决心了。” 魏广德摇头低声答道。 此时他们身处黄极殿外,各处都是內侍和大汉将军,让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 “徐阶应该不会放过他吧,唉.” 殷士谵叹息一声。 魏广德想想也没接话,摇摇头,“也只能怪他高肃卿驭下不严,若是没有齐康瞎掺和,何至于此。” “你说,会不会是他指使的?” 忽然,殷士谵低声询问道。 魏广德闻言皱皱眉,随即摇头,“高肃卿没那么不智,就算要发动门下弟子,也绝对不会是齐康那个蠢货,你想想他奏疏里面都说了什么,愚蠢之极。” 昨日之事,本就让徐阶拿到朝野的同情分,齐康还在背后推这么一下,老油子都会生起不满。 怎么,看人老了,什么小年轻都能踹上一脚? 要是这次不把这个苗头扼杀,谁知道下次被踹的会不会是他们。 出了宫门,魏广德和殷士谵就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办差。 一个时辰后,芦布忽然就慌慌张张跑进值房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爷,不好了,刚听到消息,内阁次辅李春芳大人刚才向陛下请辞,离开皇宫后就直接回府去了。” “我知道了。” 魏广德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继续处理案头上的公文。 看到魏广德不惊奇,芦布只道魏广德早就知道详情,于是很快就出了值房。 在人出去后,魏广德放下手里的公文,叹口气。 今日李春芳已经把次辅该做的都做好了,那份齐康的奏疏里,可是指责他被徐阶拉拢,和他一起声势相倚,专权任事。 虽然弹劾的是徐阶,其实也是把他带上了。 只不过今日大朝会,要是首辅、次辅皆不出席,传出去可就是大明朝堂的一桩大丑闻了。 要知道,在京的会同馆里还住着番邦使臣若干。 若是今日大朝会传出大明朝内阁首辅、次辅被人弹劾而不得不缺席,消息传到外藩还指不定多大的笑话。 李春芳今日看了那奏疏,可却像没事人一样,先把朝会这关过了再向隆庆皇帝请辞,至少避免了朝廷出现这尴尬的一幕。 中午的时候,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官场,到这个时候已经没人遮掩这个消息,也捂不住。 内阁首辅和次辅一起被人弹劾,首辅还好,前一天就因疾乞归,第二天再被弹劾,实际上都一样,只是徐阶要“带病”上疏自辩。 而李春芳就不一样了,他的回府是真的又刺激到许多官员的神经。 李春芳为官,一向都是个老好人,不争不辩,百官对他的印象,即便有人觉得他没有担当,不足以胜任次辅之位,可也绝对不会认同他和徐阶是一伙的。 当内阁首辅、次辅皆不在阁的时候,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现在内阁的话事人就变成了高拱和郭朴,而今年新进内阁的陈以勤和张居正,论资排辈,没多少发言权。 慕然间,大家似乎都知道了齐康这道奏疏的打算,或者说明白了高拱的盘算。 同时搞掉徐阶和李春芳,他和郭朴接任首辅、次辅之位。 高拱,他配成为大明朝堂的内阁首辅吗? 魏广德知道,他这个时候只能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否则若是外界知道开海是他搞出来的,甚至都会怀疑他和高拱策划了全部。 低调,只是有涉及开海事上他才站出来,其他的事儿都尽量不掺和。 (本章完) 正文 633举朝倾拱 魏广德知道麻烦大了,选择低调,不过晚上回府换了一身常服,他就出门去了陈以勤府上。 这是下午陈以勤派人送来的帖子,不用说,肯定也是看出事态不对。 他们想要保高拱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事我当时就知道,还找人打听过详情,其实就是徐阶的弟弟、时任南京刑部右侍郎的徐陟,因为考绩结果不理想而怨恨徐阶对自己的冷淡疏忽。 徐阶与徐陟兄弟关系向来不睦,加上此事,徐陟气不过,便上疏揭发徐阶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隐私,所言之事皆不堪入目。 当时李向相私下找到我们商议,大家齐手把这事儿压下来,才没在朝堂上传开。 知道消息的官员也知道此事敏感,不敢乱传,谁知道会被齐康给抖开。” 陈以勤对殷士谵、魏广德解释道。 要知道,这事儿做为礼部侍郎都不知道,魏广德那会儿在拼命抄书,不理朝堂事件还情有可原,殷士谵都不知道,可见当时采用了什么手段强压下此事。 “原来如此,我派人去通政司都没找到徐陟的奏疏,只有李次辅的一张借阅条子。” 殷士谵点点头,也说道。 “齐康说李春芳和徐阶勾接,估计也是因为此事。” 魏广德笑笑,这就是低级官员和高级官员的差别。 低级官员大多年轻,是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而高级官员考虑更多,怕这份奏疏在朝野引发轩然大波,所以想法设法压下来。 要知道,那个时候,安葬世宗皇帝才是大事,朝廷不能乱。 “现在朝野风向,怕是高拱要退下去才能平息这场风波了。” 殷士谵又开口说道。 “陛下下午还给我送了条子,希望能够让高肃卿顺利过关。” 说道这里,陈以勤一脸苦笑。 魏广德摇摇头,“吏部已经有人在议论,要把齐康降级外放。” “杀鸡儆猴?” 殷士谵不假思索道。 “都察院那边有消息吗?还有科道。” 陈以勤皱眉看向魏广德,他在那边有人,知道的东西多一点。 魏广德摇摇头,“下午我给司直去了条子,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回。 至于陛下想要保高拱,就当下局面很难,除非发动大臣以徐陟的奏疏弹劾徐阶,不过这样一来,朝堂可就乱了,也很难控制,稍不注意可能就是徐阶和高拱一起下台是结局。 到时候首辅成了李阁老,未必是大明之福。” 魏广德说出这话也是有考虑的,虽然阁臣走了一批,似乎他和殷士谵的机会就来了,可是首辅换成李春芳,以他优柔寡断的性子,怕是什么大事儿都不敢拍板,反而对朝堂不利。 “不能乱。” 陈以勤对魏广德的说辞马上就否了,要真按照这么来,只怕李春芳,也会因此被牵连,他们这些知道徐阶事的阁臣也会一个个被人拿出来当靶子。 下面那些官员,就不要相信他们有什么操守,只要有人说出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他们就会以此去闹。 至于有什么结果,法不责众,怕个屁。 反正在他们看来,只有上面的人倒下去,他们才有机会利用弹劾奏疏在皇帝面前刷个脸,说不好就有好事落到自己头上。M.biQUpai. 陈以勤想的要比魏广德远的多。 “还有一个事儿,你们应该还不知道。” 这时候,陈以勤又开口说道:“下午散衙前,户部尚书高耀来了趟内阁,请辞户部尚书一职。” “高耀要走?” 殷士谵有些惊讶,虽然做为户部尚书,平日里不时就有人用各自理由弹劾他,特别是进入隆庆朝后,在嘉靖皇帝的最后几年里,户部可没少花银子采购人参、灵芝等所谓宝物。 嘉靖皇帝在位时当然没人敢说什么,可皇帝换了,有人就开始拿此事说事,说他中饱私囊。 其实管着朝廷的钱袋子,不捞银子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高耀这次致仕,魏广德感觉有些蹊跷。 “不奇怪,六部尚书里,高耀和赵炳然其实都是强撑着,他们的身子早就不行了,之前他就和我们说过这事儿,只不过内阁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所以才迟迟没有递奏疏。” 看魏广德惊讶,陈以勤说道,“要是没有世宗皇帝这事,可能还能再拖半年。” “户部和兵部都要空缺出来。” 高耀、赵炳然致仕,魏广德其实并不关心,又不是杨博,而且这两个衙门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 只不过想到朝廷里马上要退下去一个高拱,期间还有两位尚书,不知道外面人会怎么传这些事儿。 “陛下知道吗?” 殷士谵却是问道。 “陛下知道。” 陈以勤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今儿这事儿,你们到底有没有什么主意?明日我进宫好给陛下说说。” 他说的自然是保高拱的事儿,可是到现在殷士谵和魏广德都没什么好办法,所以得到的就是两张苦笑的脸。 “那就这样吧,让他们自己斗法,咱们不掺和。” 陈以勤看到后只得叹气说道。 “高耀的奏疏今日递进宫里了吗?” 魏广德忽然问道。 “送了,高尚书说他身子骨是真顶不住了,还想回乡安享几年晚年,我们能怎么说。” 陈以勤答道。 “他倒是圆滑,知道先走为上。” 魏广德笑笑。 眼看着大明朝堂进入多事之秋,不干净的高耀就先跑路,把位置空出来,免得混乱中有人觊觎那个位置。 “高尚书掌管户部多年,功劳苦劳还是有的。” 陈以勤只是笑笑。 第二日,陈以勤刚进内阁就被隆庆皇帝召入乾清宫,等他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份旨意。 随后,内阁中传出消息,隆庆皇帝准了高耀致仕奏疏,改南京礼部尚书葛守礼为户部尚书。 同时传出的还有内阁首辅徐阶的自辩,大意就是回应齐康所弹劾之词,都是闪烁暧昧的言辞。 关于其教子不严的问题陛下可以向各部当事之臣询问,臣不必辩。 而说臣阻挠先帝立陛下为储,这实在是荒谬绝伦。 魏广德在吏部值房里收到的消息,不过他没什么反应,因为欧阳一敬的条子递过来了。 言官们对徐阶被弹劾一事大为气愤,认为大多是强词夺理之言,更不忿高拱居然敢利用言路反制还击,这实在是对科道集体的挑衅。 要知道,当下言路侵拱已成大势,没人想到言路里高拱党羽还敢披着科道的皮弹劾旁人。 齐康在都察院已经被孤立,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聚集,纷纷唾骂齐康受高拱指使,陷害徐阶一事。 今日的衙门,注定没什么人能够安心办公,魏广德就愣愣的坐在位置上,想着后续事态发展方向。 “老爷,刚才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 芦布又跑回来报信,把刚听来的消息传给魏广德。 “大理寺,这和大理寺有关系?朝臣互相弹劾,难道还要上升到三法司?” 魏广德当即皱眉不悦道。 芦布吓了一跳,马上解释道:“不是,是大理寺丞海瑞召集大理寺官员说,‘徐公早年曲事先帝虽然有瑕,但已经弥补了过错。 这齐康甘心作高拱的鹰犬,咬住徐公不放,着实可恶’。” “海瑞也说话了.” 魏广德一阵无语,海瑞不论是品级还是权势,在魏广德眼里屁都不是,可这人名望大呀,几乎可以左右朝中清流言论。 他这话传出去,基本上可以认为朝中清流会因此选择支持徐阶而反对高拱。 徐阶的自辩第一时间从内阁送入宫中,不知道陈以勤之前对隆庆皇帝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隆庆皇帝自己的考虑,下午散衙前就有消息传出,隆庆皇帝下旨挽留徐阶。 而李春芳的自辩则一直没有递送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观望风向变化。 晚上,魏广德在府里接待了欧阳一敬。 现在的欧阳大人可不得了,特别是在六科中的威望颇高,这是因为他很高的弹劾成功率。 “司直兄这是” 欧阳一敬的到来,让魏广德生起一丝警觉,这条“疯狗”是不是要不被自己控制了。 今日是通政司繁忙的一天,据说又有许多奏疏弹劾高拱,通政司压不住已经都送上去了,高拱明日起应该也不敢上班,只能在家里舔舐伤口。 这个时候欧阳一敬到来,魏广德本能的觉得他要搞事。 “善贷先看看这个。” 说着,欧阳一敬从袖中摸出一道奏疏递了过来。 看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沉,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不过还好,他知道先让自己看看,心里有底,免得上次那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接过奏疏看了看,果然,弹劾高拱的奏疏。 劾奏大学士高拱屡经论列,不思引咎自陈,反指言官为党,欲威制朝绅,专擅国柄,亟宜斥罢。 “司直兄,你何必要趟这趟混水。” 魏广德大略看过欧阳一敬的奏疏就说道,不过手里的奏疏却没有递还回去。 “善贷,此事科道已经是炸了,若是不能让高拱离开朝堂,事态平息不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齐康那道奏疏激起了公愤,不只言路大哗,其他的官员亦摩拳擦掌,形势对高拱而言很恶劣,只有他离开,才会平息当下风波。 而且,内阁中走一、两个人,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欧阳一敬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魏广德,似乎暗含对他好的意思。 不就是想着高拱走人,内阁可能就有人补进去,自己有一线机会。 魏广德心里明镜似的,欧阳一敬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自己进内阁,对他们这些“乡党”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此事没那么简单。” 魏广德只是摇摇头,“要是高拱被逼走,你以为陛下会这么轻易放下?” 补入内阁,他早就想过,不过以他对隆庆皇帝的了解,一年半载不用想了。 只怕此事在他看来,就是因为有人觊觎内阁之位,所以才暗中推动此事。 还敢争内阁位置,不怕皇帝把怒火发泄到你头上,尽管去试。 “难道不能?” 欧阳一敬狐疑问道。 “高拱走了,谁敢这个时候去争,就是倒拱主谋,陛下只怕是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魏广德只好直接对欧阳一敬说明白,告诉他其中厉害。 “啊,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吧。” 欧阳一敬也担心起来,不过嘴上还是说道。 “你们很难理解高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就算高肃卿离开裕王府多年,陛下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找他,之后才是旁人。” 魏广德又说道。 “那我这道奏疏还要不要上?” 欧阳一敬思索起来,他也不是笨蛋,真要把皇帝得罪死的活儿,他也不愿意干。 “先压在手里,你不说科道还要发力弹劾吗?等他们先上奏以后,弹劾的奏疏多了,你的也混在其中也就不打眼了。” 魏广德说道。 这个时候,要是科道有人不上奏弹劾,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政治不正确,也不是好事儿。 “那,我就先等两天,等其他人上奏后再上。” 欧阳一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过别的科道可就没有人给他们提示了,第二天一大早,潮水般的弹劾奏疏就飞入通政司,送入内阁几位阁臣的案头。 徐阶无疑非常会抓住机会,隆庆皇帝挽留,可他依旧没有出府,而是再上一份乞休奏疏,自然也不肯视事。 徐阶一副坚持要回家的姿态,李春芳也躲在府里不出来,连自辩也没有交。 不过毕竟才两天,一般朝臣是在被弹劾数日后才上奏自辩,倒是没话可说。 而此时内阁无主,只剩下郭朴、陈以勤和张居正三人,自然也当不起大任。 阁员无心理事,外朝更是一团混乱,整个大明朝堂濒于瘫痪。 徐阶这次一直都是一副低姿态,只要求乞休回家,像是怕了高拱一般,引起了两京几乎所有官员的同情。 就连先前在胡应嘉削籍事件中与高拱同一战线的杨博,也偕同数名重臣上疏,呼吁皇帝一定要挽留徐阶,表示耄耆老臣的心你伤不起,而认为高拱、齐康这一次对徐阶的诋毁太过分。 杨博的奏疏,无疑于火上浇油,让大臣们对高拱的看法更加恶劣。 虽然皇帝早已表示了对徐阶的信任和挽留,但并不能平息朝廷的躁动,“元凶大恶”尚逍遥法外,这样的结果如何能令人满意? 以杨博为开端,大员们闻风而动,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继续表达着自忖为非表达不可的态度。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34全力出手 隆庆皇帝登基数月,京城大明朝堂就陷入瘫痪,这是换谁也不可能事先想到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内阁首辅徐阶和辅臣高拱之家的争斗。 这种不死不休的争斗,或许是徐阶在草拟嘉靖遗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 在遗诏中,不仅是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虽然嘉靖皇帝生前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但遗诏里被徐阶和张居正写上去了,而最重要的则是要改正之前犯下的错误。 凡是因为进谏而获罪的臣子,还活着的一律重新起用,已去世的加以恤典封荫,还在监狱里的马上放出来官复原职。 这些可以收买、拉拢人心的事儿,全部都是徐阶亲力亲为。 由此,徐阶得到了偌大的好名声。 在这个时候,好名声巨大作用也充分体现出来。 绝大多数的大臣几乎都选择站在首辅一边,对高拱一边倒的批驳,弹劾,让朝中仅有的少量还支持高拱的官员都不敢发声。 兵部尚书赵炳然因疾乞归本事朝堂意料中的事儿,但是在这个时候在他们口中也变成赵炳然是以此表达对高拱的不满。 京城户部,葛守礼已经从高耀手中接过重任开始打理户部差事。 不过接手时间太短,处理部务主要还是仰仗户部的左右侍郎徐养正、刘自强二人。 这户部左侍郎徐养正与高拱是同馆授业的老同学,他们都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而右侍郎刘自强是高拱的同乡,两人平素皆与高拱相善。 不过此时,徐养正已经来到刘自强值房,屏退左右后开始密探。 同馆授业,是因为徐养正当年朝考后和高拱一起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只是散馆之后高拱被授任翰林编修,九年考满,升翰林侍读。 再之后,就是被嘉靖皇帝派到裕王身边,进府入讲,开邸受经。 而徐养正运气差点,散馆后去了任户科做给事中。 嘉靖二十七年与户科都给事中厉汝进、给事中查秉彝等控告两淮副使张禄及严世蕃等贿赂弄权的罪行,触怒严嵩,被廷杖六十,贬谪云南海通县任典史。 之后的仕途一直备受打压,持续到嘉靖四十一年,严嵩父子倒台,徐再次先后出任南京通政使司参议、光禄寺卿,再到如今的户部左侍郎。 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此时不再偏向于他那位同科辅臣高拱,虽然之前他看上去和高拱相谈甚欢,交往甚密,他更加支持斗倒严嵩后又主持拨乱反正工作的徐阶。 而这次他主动来到刘自强的值房,也是想看看这位副手的意思。 对于葛守礼,毕竟初来乍到,以当下朝堂风向,徐养正不认为葛守礼会支持高拱。 “刘大人,朝会上裕袛殷士谵、魏广德他们支持的应该是开海之策,而未必是支持高拱,你看这些天,他们可有上过一篇支持高拱的奏疏?” 徐养正不认为自己一个人上奏弹劾高拱,他想的是拉上葛守礼和刘自强,以户部的名义上奏表态,支持徐阶而反对高拱。 之前弹劾高拱的奏疏很多,可多是官员个人意见的表达,而现在他想要做的是以户部衙门表态。 为了向首辅徐阶示好,或许也有因为羡慕嫉妒而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候攻击高拱。 毕竟高拱的官运太好了,好到让他感到嫉妒,都是翰林出身,高拱已经入阁,而他却注定无法入阁。 这个时代,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依旧是入阁,去实现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愿望。 对于支持高拱的人来说,大多都是上一科的进士,高拱做为会试主考之一,是许多新科进士的恩师。 可以说高拱在朝中的荣辱将直接决定这些人将来的前途,他们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在参加会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绑在高拱身上。 至于魏广德,运气很好,会试大主考乃是那位在家养病数年的吕本吕阁老,基本就不管事儿,自然是由的他们那科进士自己选择投靠朝中势力。 魏广德最终选择抱紧裕王大腿,尽管那个时候似乎这条大腿很细,但终究成功了。 而高拱的老乡,在这个时候虽然没人站出来弹劾高拱,但也大多不敢发声。 反对实力太大,即便今日徐养正来游说,刘自强依旧想要置身事外。 是的,在京河南官员大多选择装鸵鸟,避开这场纷争。 实在是闹得太大了,而高拱这边几无还手之力,也只能寄希望隆庆皇帝的宠幸保住阁臣之位就不错了。 “吉夫,你真要弹劾高相?” 尽管一直表态自己不掺和,可刘自强终于耐不住徐养正软磨硬泡,终于还是有些心动,但是顾虑也是不少,“若我记得不错,他可是你同科啊。” “是啊,肃卿是我同科,可他现在做的是犯了朝野众怒,难道不该承担责任吗?” 叹口气,徐养正继续说道:“现在六部无心公务,还不都是因此事闹得,只有肃卿离开朝堂,朝廷才会恢复正常运转,我这也是为朝廷着想。” “你拟的这奏疏,就算我署名,让我下面的司库,那些郎中、主事都签名,可你能保证葛大人也支持吗?” 刘自强的话,无疑已经表露了自己的心迹,他动心了,想要和朝廷主流舆论保持一致,这才是为官之道,而他也想继续做官。 “下面的人,应该不会反对,就算有人不愿意署名其实对大局无异,所以只要我们能说动葛大人就够了。” 徐养正一副信心十足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就去找葛大人,让他现在这份奏疏上署名,然后再让其他人也署上名?” 刘自强犹豫着说道。 “我觉得,还是我们先署名。” 徐养正看着已经被说动的刘自强,淡淡说道:“我们和各司郎中、主事都签好名,再拿着这份奏疏请说服葛大人。 他初来乍到,应该不想驳了衙门里其他人的意见才是,虽说他是尚书大人,可毕竟做事还得靠我们才行。”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应该是葛守礼想办法威压户部官员,可对于新官来说,在烧起这三把火前,一般都不会选择和下属因为意见不同而起争执,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大家站在一起。 而且,现在做出这个选择,也顺应朝野舆论。 “而且他不管是和徐首辅还是高相,似乎都不沾边,没什么利害关系,就更应该选择户部衙门保持一致才是。” 徐养正继续说道。 刘自强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意倒拱,可当下局势,户部上不上这份奏疏似乎关系真不大。 能保下高拱的,似乎也只有隆庆皇帝。 大臣的意见,除非能够左右皇帝,但就当下的局面,隆庆皇帝或许宁愿支持高拱而不是百官。 当然,隆庆皇帝不会轻易这么做,因为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朝廷将离心离德。 高拱斗不过徐阶,到了这个位置要想继续上升,就必须有高官支持。 此刻,刘自强终于下定决心倒拱,向徐首辅释放善意。 于是,两人就在值房里不断招来下属个清吏司官员,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意见,在奏疏上签字。 当所有人署好名后,两人这才拿着这份以户部名义草拟的奏疏前往尚书葛守礼值房。 户部发生的事儿,在徐、刘二人操作的时候,已经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传了出去。 魏广德在值房里,看到芦布拿进来的那张纸条就觉得头疼。 消息不是他的人收集到的,是裕王府原来安排在户部的一个主事传递出来的。 一个个清吏司被叫去刘自强值房,回来后自然会有相熟之人议论此事。 户部啊,这个魏广德绝对没有想到的,第一个以衙门名义上奏声讨高拱的会是他们。 要知道,之前魏广德也了解过,户部刚换了尚书,按理说不应该急吼吼参与到朝争之中,而户部的左、右侍郎和高拱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会暗中牵头反对高拱。 众叛亲离。 这是魏广德此时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词。 就在前两日,宫里还给他递来条子,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局面。 怎么解决? 魏广德想了一晚上也觉得自己没这本事。 为高拱说话就是站在朝野的对立面,成为满朝公敌,现在连高拱的学生都已经不敢说话了,而他的那些同年也是类似的情况。 魏广德知道,皇帝这是想要裕袛的人再次站出来支持高拱,可他能这么做吗? 就算这次得罪其他人,保下高拱,可他的印象已经坏了,朝野百官并不会认同他。 就这样的一个人,继续留在内阁除了做个吉祥物,什么事也做不了。 毕竟,内阁的权利是虚的,工作要通过六部去完成。 阁老一旦失去六部的支持,实际上就是被架空,这样的人留在阁里还不如归去。 因为他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结果就是朝堂再次瘫痪。 本来魏广德还在考虑要不要联系下裕袛旧人,上两道奏疏帮高拱说话,可是在知道今日户部之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其实就算他们上疏,在群臣眼里不过就是表达皇帝陛下的意思,保人,但没卵用。 徐阶不出来做事,其实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由他没我,有我没他。 朝廷舆论决定了,隆庆皇帝要么让徐阶回家,要么让高拱离开。 魏广德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措辞,他还是打算给宫里递个条子,把当下局势详细分析给隆庆皇帝,让他在徐阶和高拱之间做一个取舍。 显然,罢高拱的代价比罢徐阶要小的多,而且朝廷能够很快恢复运转。 至于那些跳的最欢的官员,身为吏部侍郎,魏广德表示自己可以让他们在明年京察后滚出京城。 当然,官职最高的几个,还得皇帝出手,他们的人事关系不在吏部手里。 这些反对高拱的人离开后,陛下再择机把高拱招回来就是了。 户部的事儿,他也作为一份案例进行了详细分析,告知高拱当下众叛亲离的局面,无可挽回。 而此时户部尚书值房外,徐养正和刘自强垂头丧气的出门,他们在葛守礼面前游说了一个时辰,终究还是没让他们认为会很好说话的葛大人在奏疏上署名。 “怎么办?” 没想到此事如此难办,刘自强有点乱了方寸。 整份奏疏,在署名处留下一处空白,那是他们为尚书葛守礼留的位置。 做为表达户部态度的奏疏,尚书肯定是第一位,然后才是徐养正和刘自强,可现在葛守礼宁愿得罪户部同僚也拒绝签字,这奏疏看起来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白头疏”,署名处空了一大截。 “还能怎么样,只能就这样了。” 徐养正很头疼,可也没办法,总不能重新再抄一份,让下面人再来一次署名,到时候只怕许多人都会因此不再同意署名。???.BiQuPai. 晚上,魏广德在府里得到户部送到内阁去奏疏的内容,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葛守礼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声讨高拱,他可是户部尚书啊,屁股都没坐热,就敢得罪同僚。 不过由此,魏广德也觉得葛守礼这个人为人持正,是个能做事的人,至少他进京城后就从没有反对过开海一事,以后可以再多走动看看。 六部大员,做为致力于入阁的他来说,值得拉拢,至少是搞好关系。 户部上了一道“白头疏”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一直在府里休息的徐阶。 看过张居正送来的抄本,徐阶也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内心的想法,就连他对面的张居正也是无从得知。 考虑半晌后,他对朝中当下的局面有了一个清楚的判断,这才看着张居正开口说道:“让李贞元上奏吧,在让他联系六科和都察院的人一起出手。” “老师,确定现在就全力弹劾了?” 张居正依旧有些犹豫,毕竟隆庆皇帝对之前那些奏疏都是留中,又是连续下旨宽慰徐阶、李春芳,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出府办事。 “不用了,裕袛的人,大多都不喜欢高拱,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动,这就说明他们不会出面保人,陛下那边应该就会有清醒的认识,知道事态严重性了。” 第二日一早,工科给事中李贞元劾奏大学士高拱奏疏送入内阁,落到陈以勤手里。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35达成一致 “工科给事中李贞元劾奏大学士高拱刚愎褊急,无大臣体,外姑为求退之状,而内怀患失之心,屡劾屡辨屡留屡出,中外指目转相非笑非盛世所宜有,愿亟赐罢免或特加优礼以示曲全。” 吏部,魏广德值房,他手里拿着欧阳一敬派人送来的条子。 李贞元的奏疏,除了指责高拱错误外,更诛心的是提到他被弹劾那么多次,还不要脸地留在内阁,不肯老实认罪却一味诡辩,大家可都还看着,到底是罢免还是优待,皇帝你倒是给个痛快。 一大清早刚进值房,水都没喝一口,欧阳一敬的人就来了。 李贞元弹劾高拱,魏广德不奇怪,早就算到徐阁老会指使人继续出手,费那么大劲要是不能把高拱搞下去,他就真的只能考虑走了。 李贞元的奏疏,几乎就是在逼宫了。 要么罢免高拱,要么就优待,让大家都知道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之后的内容,就是说李贞元在六科四处活动,鼓励其他科道积极上奏弹劾高拱。 要知道,科道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上奏弹劾,但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现在李贞元再次弹劾,又联系其他同僚一起行动,目的自然是想再掀起一波弹劾狂潮。 而且,欧阳一敬条子最后询问他的态度,魏广德知道对方问的不是对这封弹劾的看法,而是在询问那份奏疏要不要递上去。 之前,欧阳一敬也准备了弹劾,但被魏广德暂时压住,理由是时机不到。 这次科道看样子在李贞元的带领下又一次行动,欧阳一敬有些忍不了了。 想了想,魏广德给欧阳一敬回了张条子,让他再拖延一天时间看看,同时他也给殷士谵和陈以勤下了条子,邀请晚上去他家赴宴。. 裕袛在朝堂上的高官,高拱和张居正已经被他们排除在外,自然也不会考虑。 晚上,魏府书房,吃过晚饭后三人都有些微醺,但理智清醒,都知道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魏广德关上房门回来坐下,“外面我安排好了,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李贞元逼宫的奏疏,内阁是怎么票拟的?” 殷士谵直接开口问道。 “我没写。” 陈以勤很光棍的答道:“现在内阁对弹劾奏疏,基本上都没有票拟,太多了,怎么做? 现今的状况是,南北科道,无不以攻拱为快事,就是今日下午,又递进来几本奏疏,都是弹劾高拱的,内阁现在的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也不能任由李贞元胡来,要是不申斥,怕是科道有样学样,人人都逼陛下表态。” 殷士谵皱眉说道。 “陛下都是留中,写了也白写。” 陈以勤只是摇头说道。 “陛下之前给我下条子,让我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想来你们也收到了吧。” 魏广德插话道。 等两人都点头后,魏广德开口说道:“此事看来不能善了,我打算先把齐康调离京城,看看都察院那边能不能安分点。” “降级外放?” 陈以勤微微皱眉,这个时候外放齐康,其实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还能怎么办?难道真要陛下逼我们上奏疏讨伐徐阶?” 魏广德叹气道,“这个时候不管说徐阶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有海瑞那话,徐公早年曲事先帝虽然有瑕,但已经弥补了过错,徐阶还有什么好攻击的。 倒是他高肃卿,得罪人太多了,自己也不知道收敛,在陛下登基后就更加猖狂,终于是到了这一步。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你要放弃高拱?” 殷士谵开口问道。 “之前有担忧,但上次朝会过后,我觉得徐阶应该只是针对高拱,不会再对我们不利。” 魏广德淡淡开口说道。 上次朝会,支持开海一方其实是很不利的局面,可是在裕袛出面声援后,极大的拉回了悬殊差距。 裕袛旧人齐心的印象,想来徐阁老也应该明白,只是其中没有高拱和张居正的位置。 在陈以勤和殷士谵思考的时候,魏广德又问道:“逸甫兄,开海一事,内阁最近可有把条陈写好?” “张居正做好章程,我们也讨论过,可联系六部九卿商议,却一直没能定下来。” 陈以勤叹气道:“现在内阁没有首辅,做什么都有些掣肘,徐阶和李春芳也都不愿意出来做事,齐康的奏疏,把李春芳也得罪死了。” 说道这里,陈以勤似乎有点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你想用处罚齐康的方式让李春芳消气?” 魏广德点点头,“这么处置虽然可能给外界不好的印象,可如果能让李公出府,回内阁办差,总归对陛下是一个交待。 虽然我也知道,徐阁老应该不会轻易罢手,” 徐阶现在有恃无恐,为何? 还不就是齐康那奏疏,一下子把首辅和次辅送回家去了。 内阁能挑担子的高拱也是墙倒众人推,不能出来理事。 内阁剩下阁臣资历、威望都不够,总归不能得到朝堂支持,做事也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如果按照魏广德的意思,处罚齐康能让李春芳回内阁,确实可以减轻高拱那边的压力,至少朝堂有望恢复运转。 有事做,自然也就没心思成天琢磨怎么弹劾高拱了。 “有点险。” 陈以勤分析道。 “可行,大小不过就是让高肃卿致仕,这次就算能挺过去,明年还会再来一次这样的风波。” 殷士谵却直言道。 “早点让内阁运转起来,尽快完成开海才是当务之急,高肃卿还有时间等,徐阁老毕竟六十好几的人,还能在朝堂上呆多久?” 殷士谵都表露心迹,魏广德觉得也不用顾虑太多,反正大家都不喜欢高拱,在这里说出来也没什么,甚至他已经考虑好应付隆庆皇帝时候的说辞。 陈以勤看看殷士谵,又看看魏广德,这才似乎下定决心,“明日我进宫向陛下说说,先外放齐康,看能不能让李公回阁办差。” “李贞元的奏疏,陛下不能留中,要狠狠驳斥。” 魏广德提醒道。 “我知道了。” 陈以勤点点头,答道。 “明后两日,科道言官应该还有大量奏疏被送上来,都是弹劾高拱的,李贞元.” 魏广德又把欧阳一敬传递给他的消息给两人说了下,“司直那里也有点顶不住了,他也写了一道弹劾奏疏,倒不是真和高拱过不去,大势所趋。” “善贷,明日你可在吏部给齐康安排合适的去处,等觐见陛下后我给你消息。” 陈以勤低声对魏广德说道。 通过今晚的商议,裕袛派系算是彻底抛弃高拱,不再考虑保他的问题。 徐阶和朝堂压力太大,出手会成为众矢之的,实在不划算,对隆庆皇帝也没有好处。 “今日涂巡抚又有奏疏抵京,善贷怕还不知道。” 最后,陈以勤忽然又说道。 “哦?说的何事?” 魏广德装作惊讶道。 “这次的奏疏更加详细些,不似之前只是讲开海的好处,多了许多细节处,和你,还有徐阁老想的有些类似。”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 被徐阶高拱争斗一事耽误,魏广德倒是真忘记之前给涂泽民去信的事儿。 陈以勤只是盯着陈建国看了片刻,见他脸上看不出其他,这才继续说道:“南京工部侍郎马森也上了奏疏,支持开海。” “马森?” 魏广德低声念叨这个名字,感觉似乎在哪儿听过,有些熟悉的样子。 “南京工部侍郎?马森?” 殷士谵也是诧异,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不是应该都在斗高拱上,怎么还有人为开海上疏。 “善贷忘了这人?” 陈以勤笑道。 “有些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还是听过。” 魏广德直言道。 “你嘉靖三十四年举人,马侍郎那会儿应该是在江西担任左布政使。” 陈以勤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鹿鸣宴上是见过。” 魏广德想起来,那年乡试后的鹿鸣宴,江西官场高官都到了,马森也在其中。 不过那时候他名次靠后,自然就是上去拜见后就退下来,之后因为倭寇的事儿,江西的几位高官都提前离场。 不过魏广德有些惊讶,陈以勤怎么忽然说起他,难道就因为他上奏支持开海? 看到魏广德眼中的诧异,陈以勤看了眼还不明所以的殷士谵,这才开口道:“户部今日递上来的奏疏,想必都知道了吧。 葛尚书没有署名,说实话,他在户部日子很难长久。” 殷士谵张张嘴,但终究没有说话。 他想说“不至于”,可再想想礼部,若是下面的官员全部署名的奏疏,就差一个人,那这个人在衙门里的日子,怕是就是孤立。 别看尚书是衙门里最大的官,可要发挥实权终归还是要靠下面人去做,阳奉阴违,你又能如何? 闹起来,别人也只会笑你驭下不严,连手下某人都压不住。 可葛守礼要面对的情况是什么,是全部手下都压不住。 “逸甫兄是想要让他接替葛守礼?他能执掌户部?” 魏广德有些诧异问道,之前可没听到陈以勤和马森有什么关系。 “因为今日奏疏,我查了他一下,之前在江西任上,疏请南粮改道转运,省费用数万金。 又上疏言私盐之害,请于峡江县建桥设关,尽复淮盐旧额。 感觉此人于经济一道有独到见解,或可一试。” 能省钱,又能搞钱,可不就是现在朝廷需要的户部尚书吗? “他现在还是南京工部侍郎,背后应该也没什么人。” 魏广德点头附和道,陈以勤的意思魏广德明白,他应该是想拉拢此人了,今日就给魏广德打个招呼。 说起来,魏广德和马森认识还更早一点。 第二日一早,魏广德出府前就把一张条子交给张吉,让他派人给欧阳一敬送过去,内容自然是让他上奏疏弹劾了。 欧阳一敬的奏疏有点猛,指责高拱屡经论列不思引咎自陈,反指言官为党,欲威制朝绅,专擅国柄。 后世又说欧阳一敬是大明朝“骂神”,弹劾人手段高超,成功率出奇的高,这次指出高拱的两点错处自然也非常准,一下打在要害上。 这也是魏广德一开始拖着不让他上奏的原因,还事前给其他人打个招呼,免得陈、殷以为是他在背后支持。 到了吏部,魏广德就把手下考功司郎中叫来,让他找一个府推官位置。 明朝的推官是各府的佐贰官,属顺天府、应天府的推官为从六品,其它府的推官为正七品,掌理刑名,赞计典。 推官衙门称为“理刑馆”,这“理刑”二字,表示推官的职掌。 这个位置,自然是给齐康准备的,选择一个中下等府就行,平调,可从京官变成地方官,那就是妥妥的降级使用。 今日的隆庆皇帝在见过陈以勤后,心情就很不好,不管孟冲等人提出什么玩意儿都提不起兴趣。 把昨日李贞元的奏疏翻出来,狠狠的申敕一番,下午又看到一堆弹劾奏疏,随便翻了几本,又看到欧阳一敬的奏疏,心里更不好受。 这段时间因为徐阶和高拱,皇帝已经是身心俱疲,不过他依旧不愿意放高拱离开。 即便之前高拱已经数次上疏请辞,他都没有批准。 没想到,高拱对自己的弹劾自辩在这些人看来就是狡辩,自己留下他被说成高拱厚着脸皮贪恋权位。 再想到陈以勤提醒他户部可能生变一事,就更加郁闷。 就因为尚书葛守礼不愿意在声讨高拱的奏疏上署名,户部上下可能孤立这位新任尚书,他终于是感受到朝臣的巨大压力了。 皇帝,有时候真不能一言而决,还得看重臣的脸色,难怪父皇当初会任用听话之人担任首辅、尚书。 最起码,虽然被骂做昏君,却不用面对今日他遇到的麻烦。 随着陈以勤递过来消息,隆庆皇帝点头,魏广德当即和王廷联系,准备将试御史齐康以渎扰之罪外放地方。 这边还在准备,魏广德就收到不少过去同僚递过来的条子,其实就是都察院的御史。 魏广德一开始并没有理会这些条子,可随着递条子的人多起来,魏广德也不得不重视。 无他,魏广德一开始准备的府推官怕是不成。 在御史们看来,胡应嘉有何罪被平调地方担任推官,齐康凭什么也外放任推官? 他们给魏广德递来条子,齐康,建议或降一级,或降两级,甚至降三级 魏广德卸御史职,可不代表他不重视这群人的力量,他们可是很恐怖的存在。(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36黯淡下野 在职场上,老人欺负新人,似乎在大明朝就已经存在。 王廷值房里流出消息,试御史齐康可能会外放,于是乎都察院里自认为和魏广德还算相熟的御史们就纷纷给魏广德送来条子,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降级。 从观政到调入都察院,齐康在都察院时间太短,并没有太好的关系可以帮他在这种环境下疏通,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对于只是外放有些不服气,想要调低他的品级。 好吧,在他们看来,这是科道言官间清理门户的行为。 魏广德在奉旨升为吏部右侍郎后,都察院终于还是收走了他手里的御史印章,卸了他的差事。 但魏广德做为曾经的科道,似乎也应该从中出力才对。 科道是什么? 疯狗。 魏广德从心里对这群人有种恐惧,惹不起。 以前他也是其中一员,自然要虚与委蛇。 现在离开了都察院,没想到这帮人还想干涉吏部的公务。 不过魏广德清楚,要是不满足他们的要求,怕是自己也会被看成高拱党羽,至少被其中一部分人看成是,然后或许还有人昏头把自己也弹劾一顿。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明哲保身,魏广德选择退一步,齐康降级外放。 齐康是正七品御史衔,降三级,成为从八品,肯定是不合适的。 降一级的话,比较了收到的条子,魏广德估计这帮人未必会满意。 那就折中,于是魏广德选择给齐康降两级外放。 正八品官职,魏广德选择给齐康安排一个府经历的官职。 府经历,掌一府经历司,为知府手下的直属事务官,掌上下文移、出纳文书等事务,大致就是后世的市府秘书长。 做为进士被授予这样的官职,实际上是有些羞辱的。 不过魏广德可不会顾及他的感受,放出去,让他消失在京官眼中,对他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现在不走,将来高拱离开,齐康很大概率会受到更重的处罚,甚至剥夺官身也不是不可能。 齐康外放的手续办理的很快,没人帮他说话,郭朴嫌他不会做事,给高拱招来如此祸事,而闭门在家忙着写自辩和辞呈的高拱,自然也无暇顾及他这个弟子。 齐康静悄悄的从吏部领取任职公文和印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就连同乡及同年都不知道,就孤独的一个人上路。 或许,在这个时候他也知道自己政治上的不成熟,给老师高拱带来了大麻烦,也无脸见其他人。 京城,陈以勤府上。 散衙后,魏广德专程来此,了解次辅李春芳那边的反应。 “你说李阁老还是不愿意马上回内阁当值?陛下不是下旨宽慰了吗?” 魏广德听到陈以勤说,在齐康被降级外放后,本该顺着台阶回内阁的李春芳居然还是选择窝在家里,很是奇怪。 “我刚从李公府上回来,我估摸着他是怀疑齐康是受高相指示写的那篇奏疏,唉.” 陈以勤叹气道:“之前他可是在内阁眼睁睁看着高相和徐首辅争权的,像他那种无世无争的性子,怕是也担心高拱复出后会对他和徐首辅再次寻机报复,所以执意想要.” 陈以勤没说完,但话里意思也很明显,李春芳也不希望高拱继续留在内阁里。 “理由?他用什么理由拒绝当值?” 魏广德奇怪道。 被弹劾需要避嫌,这很正常。 可是在皇帝下旨宽慰后,按理说就该回朝当值才是,若没有其他正当理由,这可就不是在避嫌,而是在旷工了。 “病了。” 陈以勤看了眼魏广德,低声说道:“说是时不时头晕目眩,无法理事。” 魏广德张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病一听就知道是托词,因为就算华佗再世也治不好,这些所谓病灶,或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怎么治? 说到底,还就是心病。 心病不除,这病就很难治好。 魏广德和陈以勤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眼中的意思,那就是高拱完蛋了。 随后两日,尽管齐康降级外放,但在京官们依旧紧盯着高拱不放,并没有理会这个傻子的意思。 弹劾高拱的奏牍如同雪片飘入皇宫,势必将落水狗痛打到底。 在大家看来,有海瑞的为徐阶说话,又有杨博等人的直言,六部九卿这些高官都是支持他们的,南北科道因此是一起发力,无不以攻拱为快事。 “老爷,今日有二十二份弹劾高阁老的奏疏送进宫里了,这是目录。” 吏部值房,魏广德从芦布手里接过一张条子,上面记录今日上弹劾奏疏官员的名字和官职。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不想看那些奏疏,指责高拱犯下什么错误。 他每日只让芦布统计一下有多少弹劾奏疏就好了,其他的已经漠不关心。 “这两日,高阁老没有再上自辩?” 忽然,魏广德又想起高拱,前段时间见天就是一份自辩,针对百官对他的弹劾一一做出回应,好像这两天没听到芦布提起此事。 “这两日,高阁老没有上自辩书了,昨日上了一份请求致仕的奏疏,今天什么也没有。” 芦布答道。 “就是称病那道奏疏?” 魏广德有些印象,好像昨日芦布提过一句。 “是的老爷。” 芦布答道。 “知道了,你把这些公文收拾一下,我坐一会儿就走。” 此时已经快到散衙时间,魏广德也无心公事。 看着芦布收拾好书案,魏广德坐在那里只喝了两口茶,想了想当下的局势。 说实话,他能感觉到,高拱应该是看清楚局势了,知道他处境已经到悬崖边,继续苦撑着无济于事。 所以这两天自辩也不写了,昨日一道称病奏疏请辞,今日没有再上,估计明日应该还会以这个理由再上奏。 再次来到陈以勤府上,魏广德发觉自己之前居然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正甫兄,礼部差事应该很清闲吧。” 大行皇帝葬礼之后,礼部的差事就轻松下来,除了正常的一些仪式外,基本上就无事可做。 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年底,冬至后到来年三月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才会又忙碌一阵子。 至于这段时间里忙什么,自然是隆庆朝首次抡才大典。 “唉,礼部当然比不了你们吏部,位高权重。” 殷士谵笑笑,随口道。 忙不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陛下安排的差事,尽力做好就是了。 在礼部,忙碌了小半年还没休息俩月,结果就遇到内阁倾轧,事不多就是操心。 不过要说隆庆皇帝把他放在礼部,魏广德去吏部,殷士谵还是有一点点嫉妒的。 正如魏广德所说,礼部太闲。 处置的那些公文,其实就是一些仪注,还都是按照以前的仪注抄一遍,改个时间和名字。 他们签字后下面依葫芦画瓢办差,事就办好了。 “好了,说正事,找伱们来,是因为今日陛下召见我,问了一些情况.” 坐在主座上的陈以勤发话道,开始把今日隆庆皇帝召见他的情形向两人叙述一遍。 而此时乾清宫里,陈矩跪伏在隆庆皇帝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到底见到高先生没有?他是不是病的很重?” 御座上隆庆皇帝说话已经带出了一丝火气,昨日答个话也是吞吞吐吐,今儿还是没给他一个准信。 昨日隆庆皇帝在乾清宫看到高拱称病奏疏后大惊,立即派出身边內侍带着太医院的人前往高府为高拱诊治。 而在今日,又是派人前去探望,顺便要了解高先生的病情。 好吧,这倒霉差事不知怎么就落到陈矩头上,他其实也觉得冤的很。 高拱的奏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高拱已经看轻当下局势,知道回天无力找的一个托词罢了。 什么病重,那是高拱知道众叛亲离,声名毁尽,他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根本于事无补,只会牵连更多,甚至连袒护自己的皇帝也会跟着声名坐损而不得已作出的妥协。 是的,在户部上了白头疏声讨他时,高拱就已经明白了。 户部侍郎,一个是他同乡,一个是他同年,都选择背叛他,向他捅刀子,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户部尚书葛守礼都拒绝署名,这份奏疏还是被送到内阁。. 这份羞辱,让他高拱还有何颜面继续留在朝堂之上。 于是才会有那道奏疏,对于被指控的种种罪状不再做任何辩解,只称自己病重,请求辞去。 他知道,隆庆皇帝秉性软弱,对于意见不合的臣子也不会声色俱厉,虽一心想挽留师相,但偏软弱的做法却根本无力止住言路的喧哗。 如果是嘉靖皇帝,是绝对不会任由大臣如此拿捏的,怕是此时早就已经有无数人被廷杖、下诏狱待罪了。 别的不说,只“结党”一条罪名,就可以让这帮人闭嘴。 可是他知道,却不能让隆庆皇帝这么做,那会让他失去民心。 而此时,下面跪着的陈矩咬咬牙,想到在高府里,高拱单独和他说的那些话,终于抬头看着隆庆皇帝道:“陛下,高阁老他他病的很重。” 听到陈矩说出这话,隆庆皇帝脸上现出难过的神情,道:“请御医为先生诊治吧。 另外,你以后每日三次向朕禀报高先生病情,不得有误。” 要是以往,陈矩会非常高兴得到这样的差事儿,因为这代表他每天至少可以三次和皇帝说话。 对于內侍来说,和皇帝接触越多,机会自然也更多。 可是,对于接下高拱这摊子事儿,陈矩却是很想说出拒绝的话。 因为,那是在欺君。 尽管陈矩知道高拱在隆庆皇帝心目中地位不一般,可这次算是真的看透了。 徐阶、李春芳称病,隆庆皇帝也请御医诊治,可也只是过问了一次就完了,此时怕是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而高拱称病,隆庆皇帝不仅连续两日派內侍和御医前往探视、诊治,还要他专门负责此时,定时向他报告,待遇天差地别。 想要说出实情,可是陈矩也不敢。 他不笨,知道当下的情形,高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隆庆皇帝不是傻,即便是他一时没有想到,可是只要过上两日,想来也该回过味来了。 到时候知道高拱的心迹,想来也会做出决断。 至于陈矩是否担心隆庆皇帝事后追究他欺君之罪,这倒是不用害怕,因为他知道隆庆皇帝是个讲道理的人。 皇帝讲道理,很少见,可隆庆就是这样的,他能体谅臣下的难处,所以有的时候他宁愿委屈自己。 这些,都是裕王府经历造成的影响。 “明日你去高先生府邸,顺便带两盘珠宝去,你下去准备吧。” 隆庆皇帝看着陈矩退出大殿,脸上一丝伤心之情显露出来。 “李芳。” “在。” “李春芳还是不愿意出府办差吗?” 李芳站在隆庆皇帝面前低下头,低声道:“李阁老这几日头疼里还,时不时会头晕目眩,太医院诊治后认为要静养一段时日。” “倒是和徐阶的病状差不多。” 说道这里,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捏紧,随即又松开。 “你们下去吧,朕要静静。” 殿里內侍鱼贯而出,只留下隆庆皇帝一个人坐在御座上。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高拱和徐阶有隙,实际上在先帝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只是那时候或许有所顾忌,所以并不明显。 之后,高拱和府中将官明显疏远,隆庆皇帝都能感觉到殷士谵、魏广德等人似乎都对高拱不喜,只不过被他隐藏下来。 自己登基为帝,本以为他们会同舟共济,好好帮助他治理江山,可是没想到半年不到,竟然会闹成现在的样子。 魏广德递进来的条子,他明白,魏广德是不打算全力保高拱,至于那些看似合理的理由,其实在皇帝面前算的了什么。 真心实意要做,随便找点理由,赞赞高拱的好,自己这里一批,意思就传达出去了。 可是没有,魏广德并没有这么做。 召见陈以勤,情况也是类似。 想到这里,隆庆皇帝不由得闭上眼睛。 第二日,高拱不出意料再次上奏,称病请辞,和徐阶当初理由一致。 似乎已经有些不耐,或者担心隆庆皇帝因此迁怒他人,高拱开始连续上奏请辞。 终于,隆庆皇帝意识到不可挽留,终于在五月二十三日高拱上奏辞呈上批红,前前后后所上辞呈凡十二道。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37由他 “什么,陛下批了。” 魏广德坐在陈以勤对面,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看到魏广德的样子不似作伪,陈以勤惊讶的问道。 “他才上几道奏疏,陛下就批了。” 魏广德微微皱眉回忆起来,感觉有点快。 “已经连上五本了,加上之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前前后后有十一、二本奏疏了。” 陈以勤答道。 “这么多了。” 魏广德一阵默然。 “难道你还想利用他致仕做点什么?” 陈以勤看着魏广德的眼睛,询问道。 “开海那个事儿,上次朝会上说了,可内阁一直没有拿出章程来不是。” 魏广德苦笑道。 “他走了,徐公和李公就会回阁办差,应该很快就会有章程出来,耽误不了事儿。” 陈以勤一听是这事儿,就只是笑笑。 “就是怕高大宗伯,还有黄司寇出来阻挠啊。” 魏广德依旧有些担忧。 反对开海官员,大多在中下层,高层里就是以高仪和黄光升为首,这两家也似乎牵扯到海商,所以这段时间并未消停,不时邀请同僚到府上作客,目的不言自明。 “问题不大,那日从张居正口中就可以得知,徐公不反对开海,等他回阁后我会多关注此事进展,想来陛下也会下旨催促。” 陈以勤却没有魏广德的担心,很是信心满满的说道,“不过高肃卿离京,我们要不要去送一程?” “这事儿” 魏广德也陷入两难,当下的局势,去给高拱送行,很容易招来是非。 陈以勤问出此话,魏广德就知道,他也是此心,所以才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这两日我派人给他送些程仪就是了。” 魏广德不担心有人在背后说他生性凉薄,人走茶凉本就是人间常态。 虽然之前让陈以勤给隆庆皇帝带话,等上几年可以再把高拱请回朝中,那也不过是托词。 实际上,因为弹劾致仕的官员,若非大机遇,是不可能还有机会回来的。 “嗯。” 陈以勤听到魏广德的打算,心里也打定主意,就这么办。 高拱出京,他也不算去送行,否则也不会有此一问,只不过想到当年在裕王府共事多年,要是一点不做似乎也不好。 事先送些东西过去,陈以勤感觉自己心似乎也安定下来。 “正甫那边.” 陈以勤又想到殷士谵,刚开口魏广德就接话道:“他若是问起,我们就这么说就是了。” “也好。” 陈以勤点点头,算是认同魏广德的意思。 当晚回到府中,魏广德就把张吉叫来,让他准备礼物和银两,明日送到高阁老府上,同时他也写了一封信,让张吉一并带过去。 那日朝会后,高拱还说日后要在府中宴请他们,现在看来这顿酒是喝不成了。 魏广德吩咐完张吉,等他下去后,不由得想到。 高拱辞呈批红的消息,当晚就在京城顶级圈子里传开,勋贵和朝中高官都先后知道了此事,大家都默契的表达了沉默。 不过对于一些始作俑者,如徐阶还是快速派出手下人出门,通知一些官员,让他们把手里准备好的奏疏都留下来,不要再往上递送了。 这个时候若是还继续往宫里递弹劾高拱的奏疏,怕是就会激起隆庆皇帝的愤慨,真要把这位爷儿整毛了,或许一顿廷杖,打死几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张居正今日没有去徐阶府上,而是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里。 其实要说高拱致仕,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张居正。 虽然他帮着老师徐阶想办法对付高拱,可是毕竟当初在国子监和他共事多年,之后又进裕王府,有一段时间里他和高拱是走的很近的。 两个人执政理念也非常贴近,那就是首先要整顿吏治,只不过选择方式上有些许分歧,但是在张居正看来都不是多大的事儿。 整顿吏治,高拱是要严刑峻法,把贪赃枉法的官员全部清扫出官员群体里。 而张居正则知道,这种方式不可取。 天下的贪官,那里抓的完,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无不是选拨出一批贪官,其中只有极少数能坚守本心直到终老,而绝大多数都会在仕途中逐渐沉沦。 与其说殿试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不如说就是选拔出一批贪官而已。 因为,当下的大明官场上,贪腐已经从过去暗中逐渐转向公开,许多都已经形成规则,不执行就很难融入官场,而遭到同僚排挤。 所以,张居正不反对官员贪一点,但是前提你的办事儿,把公事做好,让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贪点没事儿,别把老百姓逼太狠,得有个度,公事再办好,那就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就算好官了。 在这个时候,张居正实际上已经在思考考成法,打算以此作为一项考核官员的制度推行下去。 实际上,徐阶身边还有不少官员,他们或是徐阶好友,或是门生、学子,这段时间都在想法设法寻找高拱的错处,然后由徐阶拍板定夺。 而这些错处,最后就会被人写入奏疏中用于弹劾高拱所用。 但是,张居正在徐阶那里,虽然帮着徐阶出主意,可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高拱的坏话,因为他很清楚,人无完人,高拱有错处,可并上升不到国法的程度。 徐阶也曾向他咨询高拱的罪行,可他不肯违心作答,而是诚恳地说:“我实在不能乱说话,今天我多说一句话,也许明天就被拿去当做中伤别人的材料。” 徐阶见他忤逆,自是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勉强,事后仍待他如初。 或许张居正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这件事儿或许就在徐阶的心里扎下一根刺,而这根刺直到最后也未拔出。 徐阶之所以容忍张居正的这些行为,如果张居正有机会把事儿给魏广德说一遍的话,或许魏广德就会劝他小心徐阶,但张居正没有。 张居正没想过徐阶会对他不利,实际上徐阶也真的没有对他不利,甚至还把自己的政治遗产全部都留给张居正。 为的,只是张居正将来能保全徐家。 徐阶始终是个老政客,他想的比张居正、魏广德更长远。 现在高拱是走了,可他毕竟才五十,还有大把时间熬下去。 隆庆皇帝也还年轻,只要熬到时候,隆庆皇帝哪天想起他这位高师傅来,一道旨意就可以把人召回。 他和高拱之间的恩怨,已经很难化解,不给自己准备手段自保是不可能的。 张居正,就是他选择的人。 至于他那根刺导致他做了什么? 熟悉历史的人自然会有所察觉,那就是张居正权势如日中天那些年,徐阶可曾出言提醒? 在他欺压万历小皇帝的时候,可曾出言警告? 徐阶就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徐阶真的很长寿,他甚至活过了张居正,他一直挺到张居正死后才断气,而张家的结局他都看在眼里。 高拱黯然离京,行容落魄,几乎所有门生故旧都因为心有忌惮而不敢相送。 只有一个叫吴兑的门生,一路送他到潞河的船上,泪泣作别。 这件事传到徐阶耳朵里,遂对这吴兑深恨焉,指使人将其冷冻在原来的职位上久久不予升迁。 高拱还籍途中经过某府,知府知道他是因为触怒当朝首相徐阶才下野,便故意轻慢他,非但不像对待一般致仕高官一样拜谒送行,还故意寻找借口刁难,硬是滞留了两天。 有人询问缘故,该知府回答说:“此公得罪了朝廷,我有什么理由对他客气吗?” 如此种种世态炎凉的滋味,高拱一路上尝了个遍。 让魏广德意想不到的是,也因此,归家后的高拱把他们也都记恨上了。 每每想到这一路行程的遭遇,高拱就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是的,即便有隆庆皇帝的旨意,一路驿道骡马照应,可地方官员的轻慢依旧麻烦了自尊心很强的高拱。 再想到裕袛那些人,此时应该在京城把酒言欢,高拱心中就恨得不行。 和他想的一样,此时魏广德、殷士谵还真就聚集在陈以勤府中畅饮。 高拱离京后,徐阶、李春芳先后复出,重回内阁理事,首先做的自然是召集六部九卿等重臣商议开海一事。 这一个月时间里,六部已经换了多人,高耀换成了葛守礼,而赵炳然也换成了原南京户部尚书郭乾,此人曾出任兵部右侍郎,总督过陕西三边军事,在赵炳然无法理事时被推了出来,临时掌部。 不过魏广德等人都知道,杨博心里其实并不看他郭乾,他本来是想力推老乡霍冀,只不过隆庆皇帝在最后选择的时候,挑出最不受看好的郭乾。 是的,内阁在上奏兵部尚书人选时首推的自然是霍冀,次之才是郭乾,但隆庆皇帝偏偏就选中了郭乾为兵部尚书。 陈以勤、魏广德等裕袛旧人都知道,这是故意的。 高拱被驱逐,杨博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轻,自然不会让杨博如愿。 召集六部九卿这些高官,商议了张居正拟好的章程,不出魏广德预料,果然又遭到高仪、黄光升激烈反对,哪怕明知很难有效果,但他们依旧坚持反对开海立场,哪怕只是福建一港都不行。 不过,这些其实也只是套路,不过是为了增加在阁议中讨价还价的本钱。 随着阁议持续,高仪抛出限制通商船只数量的问题. “接下来,怕就是徐阶了。” 私下场合,魏广德和陈以勤、殷士谵也正说起此事。 开海的条陈已经送进宫里,今日就是陈以勤把条陈内容告知他们,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魏广德对这些变化并无异议。 在他看来,只要撕开口子,给沿海船民一丝赚钱养家的希望,老实巴交的百姓就绝对不会再去从贼做那什么倭寇。 有船只往来,税银自然也不会少,反正事儿不是交给他去做,最后还是要落到涂泽民手里。 涂泽民有头脑,让他和内阁商议细节就是了,他只要把控大局就行。 阁议的条陈,其实只是大方向,最后落到实处还有细节,那就是和福建地方商议了。 开海,在明史中记载很少,几乎被完全忽略,但从被人提上朝堂到具体实施,其中过程却是非常艰辛,更是参杂内阁激烈的斗争。 不过在条陈送上去后,就不会有太大变化了。 “陛下那边应该还在生气,这两天也没有召见我,只是那日徐公和李公回内阁的时候,礼仪性召见了一次,温言宽慰一番。”新笔趣阁 陈以勤这时候情绪有些不高,随口说道。 “无事,陛下是火气没出发,等过些日子,我给他递把刀上去,消消火就好了。” 魏广德笑道。 “你要做什么?” 陈以勤迟疑着问道。 “让人弹劾几个跳的欢的科道,让陛下处罚一下。” 魏广德随口就说道。 弹劾的这些人,肯定是徐阶那边的,也就是皇帝缺个理由惩治这些人。 “呵呵.你呀。” 殷士谵笑着摇摇头,也没多话。 “这两日我在内阁听到消息,说有科道暗中串联,想把矛头指向郭阁老。 善贷,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陈以勤忽然问道。 “有这事儿?” 魏广德有些惊讶,他还真没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这些天,南京吏部有大量文书送达,都是官员江南官员调整的情况。 虽然这些文书都已经发出,可谓木已成舟,可北京吏部总还是要详细了解并记录,免得南北两京吏部发出不同的任职文书,那就闹笑话了。 把自己这两日的情况说了下,魏广德就听到殷士谵说道:“逸甫先前所言,我今日也有耳闻。” “郭阁老为人还算正直而宽厚、处事公正、有长者之风,与稍嫌急躁刻薄的高拱不同,人缘一向很好。” 魏广德皱眉说道:“虽然当初是靠青词得到先帝提携,可入阁后除了在‘那二人’争执的时候占一方,其他可都没什么错处,他们想如何弹劾?” “估摸着就是想说他依附于高肃卿,沆瀣一气,缺乏作为辅臣的素质吧,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说的。” 殷士谵低声对魏广德说道。 “嗯,他们应该不会提他的名字,却会以此为由。” 陈以勤道。 “逸甫兄,郭阁老在内阁和你关系如何?” 魏广德低头思索片刻才问道。 “一般。” 陈以勤知道魏广德的意思,看他望过来就摇摇头。 “徐阶要取死,就由他。” 魏广德淡淡开口。(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38风暴再起 “徐阶要取死,就由他。” 魏广德淡淡开口。 “嗯?” 陈以勤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在询问此话怎讲。 “高肃卿被逼下野,谁不知道是他徐首辅在背后操纵此事,现在逼走高肃卿又对郭质夫出手,陛下那里会怎么想?” 魏广德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咱们这位陛下,性子软是真的,可知道谁对他好。 徐首辅搞高肃卿还可以说是高肃卿主动惹出的祸事,这位郭质夫可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他这样斩尽杀绝,陛下心里会没有点想法?” “有理,我尽是忘了这一茬。” 陈以勤闻言就是点头,又不无懊恼的说道:“之前眼光局限在阁里,倒是忘记当今了。” “是啊,现在,又有多少人心里还有当今,哼” 殷士谵也不瞒的低声道。 搞倒高拱,徐阶眼下声望在朝野上如日中天,毕竟那可是陪着皇帝十年的臣子,说搞下去就搞下去,百官现在对徐阶是又敬又畏。 这样的人,若是王朝末世,倒是有机会存在,甚至搞出一番大事儿来,可现在大明朝的江山稳如泰山,怎么可能容许有这样的官员存在。 再好说话的皇帝,也绝对不会容忍有一位可以挑战自己权利的首辅大臣,可以说徐阶现在已经在隆庆皇帝心里挂上号了。 只要他不离开朝堂,皇帝成天就会考虑该怎么削弱他的权势,弱化他的影响。 “郭质夫可不像高肃卿,到处得罪人,他做官人缘一向很好,要是真被徐阶指使人给弄下去,怕是舆论风向又要变了。” 魏广德只是笑笑说道。 “为何?” 殷士谵不解问道。 “朝堂百官那会儿攻击他,是因为他站在高拱一边,他们其实针对的是高拱,而不是郭质夫,要是真把他逼走,显得徐首辅也没什么容人之量了,和高肃卿又有何区别?” 魏广德答道。 “是极是极。” 殷士谵点点头,乐和和的说道。 “善贷,你那边刀子还是早点递上去,让陛下出出这口气,顺便打压下徐阶的气焰。” 随即,殷士谵又接着说道。 “对了,今日内阁还有件事儿,我也给你们说说,免得万一有同僚问起来你们还不知道。” 魏广德还没接话,陈以勤忽然又开口说道。 “何事?” 魏广德好奇问道,殷士谵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今日阁议本来是说开海的事儿,不过到最后,户部葛尚书又拿出一份他的奏疏交到内阁,请求暂停‘一条鞭法’的实施,结果和张叔大发生了激烈争执。” 后世,对张居正的贡献,其实主要是集中在他担任内阁首辅的十余年间,实行一系列改革措施。 财政上,清仗田地、推行“一条鞭法”,总括赋、役,皆以银缴,“太仓粟可支十年,周寺积金,至四百余万“; 军事上,任用戚继光、李成梁等名将镇北边,用凌云翼、殷正茂等平定西南叛乱; 吏治上,实行综核名实,采取“考成法”考核各级官吏,“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政体为之肃然。 不过魏广德有印象的就是推行“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得罪了很多官僚,所以最后张家没落个好。 所以之前,魏广德入仕后就发觉大明在一些地方实行“一条鞭法”税赋征收时还很惊讶,具体了解后才知道“推行”才是“一条鞭法”的重点。 “一条鞭法”其实本质就是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 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嘉靖九年,户部尚书梁材根据桂萼关于“编审徭役”的奏疏,提出革除赋役弊病的方案:“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布政司。 而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 嘉靖十年,御史傅汉臣把这种“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的方法称为“一条编法”,也即后来的“一条鞭法”。 实行较早的首推赋役繁重的南直隶和浙江省,其次为江西、福建、广东和广西,但这时也只限于某些府、州、县,并未普遍实行。 由于赋役改革触及官绅地主的经济利益,阻力较大,在开始时期进展较慢。 朝廷其实一直在鼓励地方上采用“一条鞭法”收取赋役,毕竟实施后税赋增加很是明显,且百姓负担会显著减少。BIqupai. 一增一减之间,其实就是官绅地主的利益受损,他们要缴纳比过去更多的税银。 其实只要仔细看推行下去的地方就会发现,大多集中在南方,大明的北方各省推行此法非常少,其中缘由自然是官绅地主势力太过强大,地方官员很难顺利实施下去。 “在内阁,葛尚书就列举北直隶、山东等地的实际情况,土旷民贫,流移日众,而有司变法乱常,起科太重,征派不匀。 新法不论户之等则,只论田之多寡,致使百姓放弃田土,以避差役,黄河以南,太行山东西,土地贫瘠正赋已无力交纳,岂能再加以重役。” 陈以勤只是皱着眉述说今日之事,却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立场。 其实这也不意外,作为内阁阁臣,他的表态事关重大,不会轻易显露。 “山东确实有数府实行‘一条鞭法’,也确实闹出一些民乱,不过地方上处置得当,已经没多大事儿了。” 殷士谵是山东人,和家人书信往来自然也知道一些消息。 “葛尚书的意思是要恢复国朝初期的制度?” 魏广德开口问道。 陈以勤点点头,“葛尚书言,国初征纳钱粮,户部开定仓库名目和石数价值,小民照仓上纳,完欠之数瞭然,其法甚便。 近年定为一条鞭法,不论仓口,不开石数,只开每亩该银若干,致使吏书因缘为奸,增减洒派,弊端百出。 应命查复旧规,其一条鞭等法悉为停罢,以使税额均而征派便。” “江西大多实现此法,并无太多弊端。” 魏广德只是淡淡开口,殷士谵家里什么情况魏广德不太清楚,说到山东,自然殷士谵比较有发言权。 要是直言反对葛守礼之言,魏广德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得罪殷士谵。 不过魏广德心里清楚,“一条鞭法”虽然最终没能在大明朝实施下去,可是在之后的王朝,最终还是被强力做下去了,这也说明此法当不坏。 存在即合理,既然连续两朝都推行,那说明必然有过人之处。 “现在江西还是在用‘一条鞭法’?” 殷士谵反问道,魏广德一时语结。 说起“一条鞭法”,大明朝堂从皇帝到百官上对此法极为推崇,因为明初制定的赋役制度极为复杂,把赋和役分开征收,极易导致地方豪强以此欺瞒百姓,导致摊牌不均。 而且,“一条鞭法”也符合朱元璋立法之意:律法要修改的简洁明了,能让百姓一看就懂,避免让有些贪官钻了法律的空子借此欺骗百姓。 但是到了地方,因为南橘北枳的原因,确实也存在水土不服的现象。 “一条鞭法”起于江南,所以在江南地区实施范围较大,不过也因为地方官员变化,执行也是断断续续,因为朝廷虽然倡导但并未强硬要求执行。 所以殷士谵问魏广德江西现状,魏广德还真就答不上来。 关于“一条鞭法”,魏广德也思考过,不过其中很多难题他觉得无解,所以并没有明确的立场,选择支持或者反对。 主要是此法虽然简化了税收种类,但是本质上并不会减轻百姓受到苛捐杂税的影响,只不过因为把大部分税收摊到土地里,百姓无地或者地少,所以会少交点税银。 但是别忘了,被百姓诟病的苛捐杂税也是要并在“一条鞭法”里征收的,税收混在一起,更容易地方官员往里面添加私货。 而且,知道清朝雍正皇帝的土地改革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就是“火耗”,这东西差点动摇王朝根基。 而火耗问题,实际上现在大明朝堂上下都还未意识到,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一条鞭法”本就没有全面推广,很多问题其实单靠各地的试行根本就觉察不到。 火耗是因税法规定纳银,而银两熔铸过程就产生了所谓“火耗”。 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即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 由此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纳税人沉重的负担。 至于还有地方官商勾结搞出来的“银贵谷贱”等剥削、压榨百姓的法子,那就更是奇多。 魏广德至今还记得以前语文课上的一篇课文,说的就是江南百姓在粮食丰收后,用木船载着大米前往市镇销售,算着按往年的粮价在缴税和交纳地租后还能剩多少。 还在幻想添置什么东西的时候消息传来,粮价因为丰收大跌,最后一算账,交完税和地租手上也剩不了几个钱,似乎和往年并无太大差异。 这些,魏广德都极有印象。 只能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很难说好和坏,对与错。 至于魏广德并不像张居正那么热衷于研究此法,主要就是因此。 大明白银不多,这开海的旨意都没下发,大明帝国还远未成为白银帝国,要是推广“一条鞭法”,白银价格还不知道暴涨到何等程度,百姓怕是更加困苦不堪,难道要收大量铜钱,再把这些铜钱运往京师? 怕是到时地方上经济就死了,老百姓手里,最多的其实还是铜钱。 以现在的银价,一两银子换好钱九百到一千,而劣钱则要一千二甚至更多。 地方全部按照白银征收的话,银价怕是涨一半都是轻的,而这部分损失只会被地方官员扣到老百姓头上。 由此,全国各地不定时搞两年“一条鞭法”其实也不错,至少在那段时间可以减轻些百姓负担,这样地方上也能安稳两年。 这是魏广德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所以他并不打算站队,哪边都不站。 果然,第二日一早,吏部衙门里消息就传开了,不仅是阁议开海的条陈,还有户部尚书葛守礼关于停罢“一条鞭法”的奏疏。 另外,魏广德也印证了消息,确实有人在私下串联,似有把矛头指向郭朴之意。 魏广德其实并未上心此事,因为他认为徐阶不会如此短视,看不到驱逐郭朴的后果,即便一时不察,很快也会有人提醒才对。 他只是让芦布盯着内阁那边的消息,隆庆皇帝什么时候批红,下发开海旨意。 终于,下午的时候,芦布进了值房,低声把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接近中午的时候,司礼监已经把皇帝批红,用印后的条陈送回内阁,由此内阁可以草拟旨意。 开海。 虽然下旨意和真正的开海相距甚远,但至少有了一个好的起步。 开海旨意是代表朝廷认可这件事儿,接下来内阁和福建地方官府还要就开海的具体细节进行商议,规划细则,完成后才会正式实施。 魏广德估计,做完这些,到商港建立,至少还要小半年时间。 或许,隆庆元年年底,第一条商船可以出海,官府也能收到第一笔税银。 就在魏广德研究科道言官的名录,寻找给隆庆皇帝留下印象的徐党御史的时候,一场针对郭朴的弹劾风暴也终于是刮了起来。 魏广德也是没有想到,不过两日时间,刚刚消停下来的乾清宫就再一次被弹劾奏疏淹没了。 吏部值房里,魏广德放下手里的御史名单,看着芦布抄来的纸条,那是御史弹劾郭朴的奏疏,还有隆庆皇帝的批复。 和之前高拱那时一样,对于这些弹劾郭朴的奏疏,隆庆皇帝都一一驳回,对其中危言耸听者进行训斥。 不过语气还是偏软,似乎并没有从高拱一事中吸取教训,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回复或者留中。(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39下克上 乾清宫再次被言官的弹劾奏疏淹没,这次出手弹劾的是以都察院官员为主,六科参与的人倒是不多。 魏广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徐阶也是早就考虑好了啊,知道隆庆皇帝心里铁定不痛快,正要找人出气,就把都察院的人抛出来,让他们集火攻击郭朴,让隆庆皇帝从中选择几个替罪羊。 怎么可能让徐阶得逞,保住六科里的徐党成员。 魏广德通过欧阳一敬的关系,老早就已经圈定了六科里和徐阶走得最近的几人。 他们是会升迁的,但绝对不会留在朝廷里,而是外放五品官身。 这样的官职对于都察院御史来说是高升,可对于六科给事中来说那就是低配,因为他们转迁都是一般也是五品起步,还是在京城为官。 京官,见官大半级,这可不是吹的。 即便是到了后世,地方上的厅级干部遇到中央处级干部,也是要礼遇有加的,根本不敢摆官架子。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上疏,其中不外乎人情和钱财的关系。 六科那边,欧阳一敬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六科里徐阶的人主要就是礼科给事中张卤、工科右给事中吴时来、工科给事中李贞元和刑科给事中张缙等几人暗中串联。 他们或亲自下场弹劾,或背后鼓动,并且带上一些所谓受害人上门哭诉等方式,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搜集各种罪状来攻击郭朴。 这一下子,内阁虽然增加了徐阶和李春芳理事,可是郭朴不断被弹劾,这内阁也就不好去了。 来来回回又是磨蹭了半个月时间,郭朴也是被弄得身心疲惫,不由得萌生退意。 其实官做到内阁阁臣,要不是真干不动了,或者招呼不动六部五寺,阁臣一般都不会选择隐退。 郭朴其实还有余力继续做官,就算再干十年也无大碍,可是高拱即去,而他始终不肯依附徐阶,在内阁里人单势孤。 好吧,徐阶回阁办差后最初几日没有动手,其实就是想要拉拢郭朴,只不过效果不理想,这才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只不过,就在徐阶打算安排人继续联络都察院中人轮番弹劾郭朴的时候,兵部尚书郭乾匆匆赶到内阁。 “首辅大人,俺答部三月犯辽阳,五月犯大同,近日边镇又收到消息,叛人赵全对俺答说蓟州一带防御甚固,兵多将广,而山西一带则兵弱,亭障稀疏,备御薄弱,石州、隰州富饶且多良铁,官兵主要保卫宣府、大同,不易来救,据说俺答汗已经决心采纳此计策。” 郭乾在徐阶值房里,向对面的首辅说道兵部刚刚得到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山西一带很快会有一场大战?” 徐阶虽然不大懂兵事,可郭乾来到这里,面色郑重,自然不敢轻忽。 先前郭乾都说了,山西兵力空虚,看样子极易被俺答汗得手。 隆庆元年啊,新皇刚登基,这应该也是俺答汗敢再发大兵来攻的原因。 一下子,徐阶警觉起来。 想想对方为什么来攻打大明,再想想之前俩月朝廷里发生的事儿,要是这次战事出现重大失误的话,皇帝会不会因此迁怒他这个首辅? “山西兵马不足?” 徐阶抓住重点,追问道。 郭乾点点头。 “那兵部就从周围的大同、延绥、宁夏等镇抽调人马增援才是,回去拟个条陈报上来。” 徐阶当即作出决定,可是郭乾却没有动。 “怎么,还有何问题?” 徐阶问道。 “首辅大人呐,朝廷九边重镇,除了蓟镇和宣府,没有一个边镇兵力富余,维持现有防御都很勉强,哪里有实力增援山西。 就算真要增援,那也只能从蓟镇抽调人马过去,宣府能抽调的人马也极为有限,可是这两镇哪里敢动。” 蓟镇和宣府不仅是边镇,更是大明京城防御的基石,若是下旨,骑兵两三日可到京城城墙下,就算尽起大军也不过半月时间就能赶到。 徐阶和郭乾都不认为京营还有什么战力,实际上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京营的空虚就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守城都勉强,更别说拉出去打仗了。 历朝历代,京军都是一个王朝最强大的战力,任何地方作乱,京军就可以马上出发平叛。 即便是到了大明朝初期也是这样,可自土木堡之后就大变样,京营实力一直都无法恢复。 大明朝最强大的兵马此时是边军,他们才是朝廷维持统治的基石。 “蓟镇不能动,宣府那边能调动多少人马?” 任何时候,京师安危都是第一位的,所以徐阶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蓟镇兵马不能外调,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宣府去,反正那里是马芳做总兵。 以前和裕王府关系还算好,自己没少帮衬他,现在似乎该他给自己出力了。 “宣府能调动的人马不会超过一万人。” 郭乾想了想,大致盘算出一个数字来。 “一万?宣府可是有近十万大军,自去年万全之役以后,虏骑已经很久没有敢骚扰宣府了吧,难道就不能派出两、三万人马?” 徐阶不可置信问道。 “宣府乃京师西北门户,宣府告急京师、蓟镇都会戒严,哪里敢大规模外调。” 郭乾说道,“何况上次马芳在马莲堡虽说大胜俺答部,可虏骑并未伤筋动骨,以鞑子的凶狠,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报复。 来之前我们也商议过,兵部上下都觉得不能从宣府调动大军,以防鞑子在山西攻掠不成,回兵偷袭宣府,那京师可就.” 蒙古人的机动力,始终是中原王朝难以解决的大麻烦,自汉朝起就一直在寻找办法克制,可结果,除了派出大军主动扫荡塞外,削弱对方实力外,似乎就没有任何应对办法。 远的有汉武帝时期大型会战,近的则是大明初期数次北伐草原,虽取得一些战果,但终究劳民伤财。 而那些战果,不过数十年蒙古人就补充回来了,又会形成新的威胁。 而现在的大明朝,已经无力支持明初那样的大军出塞。 更何况自土木堡之后,明军几乎已经丧失了和蒙古人野战的实力。 “来人,速速请李阁老他们过来议事。” 徐阶知道这个事儿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之前想的是让兵部拿主意,内阁再商议,现在看来兵部办法不多,那就只能先内阁商议一下。 因为山西的事儿,当晚徐阶也向门下暗示,对郭朴那边的动作缓缓,大战将起之时,若是还挑动朝堂围攻阁臣不妥。 针对郭朴的弹劾奏疏虽然减少,可是言官们私下里还是不算搜罗所谓的罪证,时不时都有一封奏疏被送入宫中,不过总算让郭朴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不过魏广德可不管这些以水患的名义,先调工科右给事中吴时来出京巡视各地处理水患,在魏广德想来,等协助朱衡治水有了成绩,就直接把人丢到地方去做知府或者什么官。 这个事儿,从去年起就是由他在做,所以奏疏很容易就得到了内阁的支持,吴时来出了外差,不过在魏广德想把礼科给事中张卤外调地方的时候,似乎就引起了徐阶的警觉,直接在内阁票拟上反对他的奏疏。 徐阶给出的理由是张卤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执政地方经验不足,宜留任给事中一职,寻机转六部后再下放地方。 魏广德是打算让张卤以按察司佥事出任一省提学官,这样品级就可以定为正五品。 提学官当时称提调学校官,是分巡道的一种,属于差遣官性质。 各行政区设一名,南、北直隶委派监察御史一名兼职,地方各省由按察司的副使、佥事担任。 提学官全面负责一省的学政,包括科举考试和学校一切政务。 此外,还有监督地方官提调学校的职责,但不理钱粮刑名之政。 张卤是从七品给事中,一下子跨越到正五品清流官职上,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饼,只是可惜被徐阶识破。 魏广德得到陈以勤传递过来的消息时还在暗自懊恼,因为只要人外放出去,魏广德就有本事把张卤一辈子按在提学官这个职位上,最多到死升到按察司副使,以四品官身致仕。 科举上,要找出错漏来实在太好操作了。 魏广德就是科举之路上跌跌撞撞考下来的,他运气是好,可也听到不少同学对于考试的抱怨,特别是院试这一关口。 而院试也正是提学官全面负责的科举考试,其中猫腻多多。 就好比他的那两位同乡,曾元述和曾元睿两兄弟,在魏广德过会试后就过了院试,成为大明朝的秀才,不过之后数年冲击乡试则是屡屡落第。 曾元述是自己考上的秀才,就不多说了,可曾元睿聪慧比曾元述可强多了,院试两次不过,直到曾元述带着兄弟拜会了江西提学大人后,第二年院试就顺利上岸。 到现在,这两兄弟还在为乡试而拼搏。 不过曾元述给他来过信,等他拿下举人功名后就参加两次会试,若是不中就要魏广德给他安排个好地方,他要以举人身份做官去。 对此,魏广德自无不可,只要不是想用秀才身份做官就成,那难度有点高。 明初的时候,秀才做官很容易,可国朝到现在已经没有秀才做官的情况了,就算是举人,空间也是不大,只能先从一县教谕做起。 魏广德想把那帮人送去做提学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真要弄他们,只需要查院试成绩就行,魏广德可不信这帮人去了地方不偷腥。 可惜,第二次出手就被徐阶发觉了。 魏广德总结了一下教训,觉得应该是自己才心急了。 这样的事儿,最好是地方上有空缺出来,需要朝廷急补的时候才提出来。 自己主动上奏,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咂咂嘴,魏广德只能把拟好的名单收起来,等待时机再出手。 至于山西那边的危机,内阁和兵部连续进行了数次商议,最后也只是下文让延绥、宁夏二镇集结人马,随时支援山西镇,同时宣府和大同也做同样的事儿。 毕竟,京师的安全始终都要放在第一位。 俺答汗虽然有意攻打山西,可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发动。 别你在山西周围秣兵历马,人家转头又去辽阳打草谷。 攻守之间,攻方始终都占据主动位置,而防守一方则是处于被动。 陈以勤找过魏广德出主意,不过魏广德也没什么好办法。 马芳、俞大猷出塞,都是偷袭战,他们也不敢带着宣府的那点骑兵去和俺答汗的大军野战,那是取死之道。 这种情况下,别说魏广德本身就不是什么军事天才,就算是,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不过就是在这个时候,户部尚书葛守礼上疏,乞养母归。 月前,葛守礼上奏请停“一条鞭法”后,隆庆皇帝考虑两日,又召集内阁阁臣和葛守礼御前奏对,虽然张居正强烈反对停罢一事,可南北差别巨大,正如葛守礼所说,“一条鞭法”似更适合在南方各地实行,而北方则因为土地被皇室、勋贵大量兼并,实施起来阻力甚大。 隆庆皇帝在知道阻力来源后,也一时沉默了。 朝廷缺银子,用“一条鞭法”可以增加朝廷的收入,可户部尚书都反对此法,他还能怎么做? 隆庆皇帝不由得想起当初严嵩倒台时,取代鄢懋卿的那位巡盐御史干出的荒唐事,以拨乱反正的名义革除了鄢懋卿设计的,可为朝廷增加盐税收入之法,让朝廷一年因此少收入巨额税银。 当初魏广德在说起此事时的态度,隆庆皇帝还记忆犹新。 虽然很不想同意,可话已经说到这里,反对者可都是皇权的坚定拥护者。 隆庆皇帝在短暂考虑后,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葛守礼的奏事,停罢一条鞭法征收赋役。 不过在内心里,隆庆皇帝也给葛守礼打上了不称职的标签。 按照魏广德给他灌输的逻辑,如果是礼部尚书反对此法是合适的,因为“有违祖制”,可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法子,作为户部尚书是不应该反对的,不仅不能反对,反而要积极支持才是。 显然,葛守礼不是这样的人。 朝廷停罢“一条鞭法”消息传出后,户部内部官员意见很大,特别是江南清吏司的郎中,主事们意见犹大。 上次高拱一事本就让徐阶不满,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在徐阶暗中扶持下,一场下克上的风波在户部上演。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0浑然无知 魏广德认为葛守礼担任朝廷户部尚书不称职,在朝廷停罢“一条鞭法”消息传出后,户部内部官员意见很大,特别是江南几省清吏司的郎中、主事们意见犹大。 本来上次奏疏那事儿,是徐养正、刘自强没事先和葛守礼商议,而是欺骗了下属们,可在事发后自然不会承认是他们的过错。 在他们口中,是葛尚书反复无常,欺骗了他们,自己成为受害者,让户部官员们在朝中丢了大脸。 “一条鞭法”在中央层面是得到广泛支持的,只不过地方上阻力很大,许多地方官员也因此不愿实施,以往他们都要受到来自上面和 现在好了,朝廷停罢“一条鞭法”,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来自京城的压力了。 而这项政策的实施,让官府税收变少,特别是税银这块,许多又变成了难以变现的实物和役力。 银子少了,户部官员能够上下齐手的地方也少了,自然是怨声载道。 上次高拱一事本就让徐阶不满,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在徐阶暗中扶持下,一场下克上的风波在户部上演。 “吉甫,此话当真?” 刘自强看着徐养正问道。 “徐阁老虽然没有名言,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还是能听懂的,只要我们动手,就算尚书大人去内阁控诉,他也会想办法把事儿压下。” 徐养正满脸得意的说:“还有这次葛尚书请罢税法,本就和徐阁老的学生张阁老起了争执,你也是知道吧,嘿嘿.” “嗯嗯,我明白了。” 刘自强点头笑道,很明显是徐阶和张居正看不惯葛守礼,所以希望他们能把他挤走。 毕竟葛守礼是尚书,他们身为内阁阁臣可以在皇帝身边说上话,却没法代替皇帝对朝廷做人事调整。 皇帝只要无心办了葛守礼,徐阶自然也对他没办法。 可只要联络户部上下一致孤立、排挤他,让他完全失去对户部的掌控,葛守礼要上懂事就该知道早去,否则 “那我们要怎么做?” 刘自强想明白了,可却不知道徐养正打的什么主意,该如何孤立葛守礼,让他失去对衙门的掌控。 “从今儿起,衙门里的文书,重要的就压下来,不交给他,等咱们轮流掌印的时候再用章下发,就挑些鸡毛蒜皮的文书应付一下就成。 时间长了,葛守礼那老小子也就该看明白了。” 徐养正低声说道。 “那你我手下那个清吏司.” “咱们各自把手下约束好,有些事儿要守口如瓶才是。” “就这么办。” 两个人多年一起共事培养出来的默契,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然后就是各自在值房召见下属。 而葛守礼这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衙门里正酝酿的,针对他的风波。 不管怎么说,葛守礼对户部官员来说,都是初来乍到,对这里很不熟悉。 他常年在地方为官,之后也是在南京做礼部尚书,和京城里关系比较薄,自然也没法很快就在户部安插人手。 不过毕竟是老江湖,几天时间,过手的公文,葛守礼很快也发现出一丝不对劲。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不可能整天都无什么重要公文的,可是这几日都不见 感觉到不对,可他也没法跳过侍郎直接去十几个清吏司询问,只能暗中观察起来,有让身边的书吏去打听情况。 整个户部,也就是书吏是他自己带来的人,用着能让他放心。 只两天时间,葛守礼就知道户部衙门上下对他意见很大的消息,背后尽是胡乱编排他的是非。 虽然咬牙切齿,可葛尚书也并没有马上翻脸,而是开始思索起对策。 他不是笨蛋,前后串联也明白,当初户部上声讨高拱的奏疏,他没有署名,让户部官员有些丢人现眼,这让他和下属有些离心离德。 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初来乍到,还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他和高拱不熟,自然不知道弹劾罪状的真假。 高拱乃帝师,在首辅和帝师之间选择,他宁愿做缩头乌龟也不愿意轻易站队。 至于请罢“一条鞭法”,他倒不是受到勋贵的压力提出来的,而是根据实际情况作出的决定。 帝国南北,北方土地兼并厉害,强推“一条鞭法”,地方豪绅就会想法设法破坏,他们会不顾百姓死活把增加的赋役转嫁出去,甚至不惜发动暴乱。 因为执行此法,仅山东一地就不知道让多少家庭不惜背井离乡沦为流民,几次小暴乱他也清楚的很。 完全是一心为公,至少他觉得在没有找到合适之法前,“一条鞭法”应该暂停。 只是没想到,户部下属会因此忌恨于他。 必须换掉徐养正和刘自强。 葛守礼在心里下定决心,这俩人就是衙门里的害群之马,只有拿下他们,衙门才能重归掌控。 葛守礼自认为进京后处事还算公正,应该不会得罪那些高官,最起码他和张居正在内阁的争执,大家都是就事论事,相互之间并没有恶感。 观察半个月后,他就明白户部是怎么回事,也让他确信就是徐养正和刘自强这两人在捣鬼。 尚书每月两日的休沐日,户部大印由左、右侍郎轮流掌印,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量的户部公文就会盖章发出。 不动声色,葛守礼就写了一份陈情打算交到内阁去。 这次倒不是针对徐养正和刘自强,而是他要对 直接针对侍郎一级官员,容易直接把事态闹大,搞的满朝皆知。 在他看来,自己给内阁打个报告,请求批准换掉他才是尚书,不要想着对他阳奉阴违就够了。 之后再出手想办法调走徐养正和刘自强,他就可以掌控衙门。 对这些五品以下官员的调整,都不需要经皇帝御览批红,无非就是内阁和吏部经手。 写好文书,葛守礼就直接去了内阁,面见首辅徐阶。 徐阶知道户部是个苦差事,所以没打算对这个衙门出手,安插自己人,实在是拿到手里麻烦太多。 本来他对葛守礼是没什么偏见的,可谁叫他关键时候不愿意支持自己。 虽然他知道,换位思考,他也会这么做,可不换位思考,他就看葛守礼哪儿都不对了。 更何况,他私下里就听到张居正两次抱怨葛守礼因循守旧,不是做大事的料。 既然张居正不喜欢他,徐阶自然就想换人,不管换成谁都可以。 “与立,这是衙门里.” 徐阶满脸苦笑,手里拿着葛守礼的公文晃了晃。 “阁老,户部衙门太高,我这从南京过来,” 葛守礼要求并不高,只是一个五品郎中和几个六品主事,在户部属于中、低级官员。 其实类似情况,各部尚书到任后都会做,调走一些人,安插一些人,方便自己掌控。 葛守礼没管理户部的经验,所以稍微拖得久了点,先把户部理顺了这才发现已经脱离掌控,所以急忙把这事儿补上。 “嗯,是该敲打敲打他们,名单你就不用给我了,直接去吏部找惟约处理吧。” 徐阶不动声色,在公文上签好名字就递还给葛守礼道:“与立,这事儿内阁当然无意见,你和吏部商量着办就是了。” “多谢阁老。” 葛守礼看来内阁目的达成,起身就告辞离开前往吏部。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时候,徐阶嘴角挂出一抹冷笑。 葛守礼以为自己办事很顺利,却丝毫不知别人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葛尚书,请坐,喝茶,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魏广德值房,葛守礼从杨博那边出来就找到这里,把徐阶、杨博署名的文书递了过去。 魏广德乐呵呵的,从葛守礼手中接过文书看了眼就是一愣。 这文书有点不妥,按理说应该是内阁那边下文转吏部办理,怎么能是户部的文书,只是增加两个签字。 “杨尚书那边说,换下的人是官员,考功司这边有他们这些年的考满记录,可以按照考绩给他们另外安排差事儿。” 葛守礼端着茶,笑呵呵看着魏广德。 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尚书到任换几个自己人很正常。 “行,我这几天就安排人查查,做好安排再知会大人。” 魏广德心里狐疑,但还是恭敬答应道。 等葛守礼离开值房后,魏广德才走到书案后坐下,拿出一张纸条,提笔就在上面开始书写。. 就在这时,门外芦布快步进来,在书案前躬身道:“老爷,陈阁老递条子来了。” “嗯?” 魏广德放下笔,刚打算给他写条子问问情况,陈以勤的条子就到了。 看着面前未写完的字条,知道这东西应该没用了。 从芦布手里接过信札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 陈以勤已经从知道葛守礼的事儿,内阁里也没什么秘密,除非不在阁里做。 把面前的条子随便揉成团丢在一边,又拿出一张条子快速写下几个名字,然后递给芦布,吩咐道:“你去查查这几个人是哪边的。” 下午,魏广德散衙后就直接去了陈以勤府上,连自家都没回。 “逸甫兄,你让小弟拖着葛尚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内阁不打算给他面子?” 在书房里,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后就低声问道。 “内阁都没行文,难道你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以勤笑道,“坐下说话。” “徐阶和杨博到底怎么个意思?糊弄葛守礼做什么?还要难为我,难道他们不怕我把事儿给办了,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魏广德说道。 “要不消息怎么会到我这里,全部被徐首辅算到了。” 陈以勤收起笑容,一脸郑重的道。 “别说这事儿是你和他们两个密谋的。” 魏广德察觉到一丝不对,看着陈以勤认真说道。 “这事儿,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杨博找的徐阶。” 陈以勤看着魏广德低声道。 “愿闻其详。” 魏广德很好奇,这帮内阁大佬没事儿怎么密谋,商量着在朝堂上争权夺利。 “郭乾这个兵部尚书怎么来的你应该知道。” 陈以勤笑问道,看魏广德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杨博从兵部转迁吏部后,一直是希望由他老乡霍翼接掌兵部,不过当初陛下在阁议的名单里选择了郭乾。” 魏广德清楚,隆庆皇帝这么选择,是向杨博表达不满,对他们背刺高拱表露态度。 “山西那边兵部举措我始终觉得不妥,可你也说没什么好办法,我就怀疑此事可能是杨博在暗中布置,想要在山西出点漏子,然后让郭乾去职。” 陈以勤悠悠说道,语气有些低沉。 “那和户部有何关系?” 魏广德知道陈以勤的意思,杨博想用一场兵败来拖郭乾下马,虽然很是残忍,但是这也是一种考验。 一切,只能等战事的结果。 如果郭乾的处置得当,打了胜仗,杨博自然也就没其他办法了。 “杨博要推霍翼不是秘密,徐阶的支持很重要。” “徐阶看似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了?” 魏广德兀自有些不可置信道。 “不知道,不过下午葛尚书可没来内阁。” 陈以勤只是答道。 “杨尚书没告诉他,公文不对。” 魏广德淡淡开口回道,低着头快速思索,魏广德也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阶恶了葛守礼,所以不想他继续担任尚书,杨博要徐阶支持,希望帮老乡争夺兵部,两人一拍即合。 开始魏广德还是想不明白,此事陈以勤掺和什么劲? 猛然间,一个名字突兀的出现在魏广德脑海里。 猛抬头,魏广德看向陈以勤,有点不确定的问道:“马森?” 陈以勤点点头,“我向徐阁老举荐了马森,徐阁老也认为当下户部除了往常的事务,福建事也很重要。 马侍郎作为福建人,拥有诸多优势,特别是很早前他就上疏支持开海之策。” “徐阶这是图什么?” 看似合理,可魏广德还是有些不解。 貌似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杨博和陈以勤都获益,可他得到什么? “你觉得我们这位首辅大人还需要什么?” 陈以勤轻笑道,“他高兴就好。”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1山西 从陈以勤家里出来,魏广德靠在马车上,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葛守礼。 这位户部尚书怕是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大明朝的内阁给抛弃了。 其实就葛守礼接任户部尚书以来工作成绩来看,这位是个想做事的人,只是世事难料。 甫一上任就遇到内阁两位大佬互掐,而他也躺枪。 或许在他心里只是想避开是是非非,可有些是非哪里是能避开的。 特别他已经身居高位,户部尚书,在六部里排名可不低。 葛守礼交代过来的事儿,吏部一直拖着不办,开始几天他还以为是吏部那边要走正常程序,所以也没多想。 可是随着时间长了,十余天下来,魏广德都没有给他消息,葛守礼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再要想在吏部去见魏广德,可就有些难了,到了值房外面往里一看,大门紧闭着,明显是人不在衙门里。 找人一问,果然是出门办事去了。 无法,葛守礼只好求见吏部尚书杨博,请他催促一下,于是又是几日过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脚步踏进吏部大门的时候,即便魏广德在值房办差,也会马上换个地方。 他实在不好当面拒绝,因为葛守礼的要求是常例,而且也是非常小的一件事。 可上面有人要使袢子,特别是陈以勤又换人之意,他就更不能驳了这位的心意。 别看他已经贵为大明朝吏部三品侍郎,也算朝中高官,可是和阁臣、六部尚书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十余日下来,葛守礼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而吏部 当朝户部尚书啊,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现在还只是在衙门里面传,若是传出去,他堂堂尚书的脸面还要不要? 再次来到吏部,依旧没有看到魏广德,他只好去找杨博。 不过这次,他从杨博这里得到的答案是,考功司复核了户部官员这些年的考绩,并无低下之人,而当前各地官职也都已满,实在没法外调。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吏部就没打算调换户部的人,这是赤裸裸没把他这个户部尚书放在眼里。 吏部虽然号称天官,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可还真管不到吏部尚书和侍郎。 可是他的户部也不是吃素的,吏部以后要想从户部提银子,你就做梦吧。 葛守礼还在想是不是压下吏部俸禄和直堂银三个月,杀杀杨博的威风,可上轿后才想到,他现在几乎见不到重要些的公文。 葛守礼到这个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起来,内部不稳,想要报复吏部也很难。 这事儿要是上奏弹劾,或许也不见得会有效果, 毕竟牵扯到户部两个侍郎,还有吏部的尚书和侍郎。 最关键的还在于,他们这么干,难道不怕徐首辅那里追究吗? 徐阶? 想到这只笑面虎,葛守礼没来由的打个冷颤。 自己到户部,最初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自从那份奏疏之后才大变样。 而那份奏疏自己没有署名,不会因此被徐阶记恨上了吧? 徐阁老不会这么小心眼? 或者,以前他的大度都是伪装? 葛守礼有些吃不准,叫停轿夫,不再回户部衙门,而是改道去了内阁,他要确定徐阶对他的态度。 户部那些人敢对他这样,显然不会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而是有上面人在推波助澜。 他自到京城以后并未与人结怨,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针对他才是。 如果一定要有,那也只能是徐阶了。 一盏茶的功夫,当葛守礼从内部里走出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徐阶对待他的态度和往常丝毫没变,依旧是温言细语,对他反映的事儿,拍着胸脯让他回去等消息,他会和吏部沟通。 不过,这样的情况他已经在吏部遇到数次了,又是一个拖字诀。 葛守礼虽然做京官的时间短,可在地方为官经验丰富,自然察言观色外加联系吏部的遭遇,也能大致判断出来。 徐阶和杨博他们是一伙的,也难怪当初徐阶被弹劾是,杨博会联系一些老臣联名声援徐阶。 葛守礼知道,自己没法在户部待了。 六部尚书,下不能得到衙门官吏的支持,上不能得到内阁的帮助,他还怎么做事? 从内阁出来,葛守礼直接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衙门都懒得去了。 此时他有些心灰意冷,自以为看破一切阴谋,就是徐阶这老头在使坏,记恨他当初不肯站他一边对付高拱。 思考一晚,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葛守礼在接任户部尚书数月后就匆匆提交致仕,以年迈老母在家无人奉养为由,请求隆庆皇帝准许他回家奉养母亲。 奏疏送到内阁,徐阶票拟大肆褒扬葛守礼孝道,也反复提及其母年迈体衰,应准许葛守礼回乡敬孝。 隆庆皇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高拱离开后心情也不好,竟然也直接就批了,又让内阁和吏部尽快选出户部尚书人选报上去。 按照惯例,这样的请辞奏疏怎么也要意思一下,先驳回两次,等第三次送上来的时候再批的。 毕竟,葛守礼可不是因为犯错被处罚。 上次想把徐党在科道里安插的人外放被徐阶发觉,拦了下来,可对付都察院里的一些人,魏广德可就直接动手。 有王廷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做内应,几个徐党骨干直接外放,最后吏部做个条陈向内阁和皇帝汇报就可以了。 条陈并不需要内阁和皇帝批准,毕竟只是五品以下官员安排,即便是内阁也无权插手吏部的差事。 对于魏广德的出手,徐阶也只是皱皱眉,虽然不喜可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和裕袛旧人撕破脸。 因为他也想到了,魏广德出手的背后,应该是得到陈以勤等人默许的,或许目的就是为了给隆庆皇帝出口气。 自己得罪了皇帝和潜袛之臣,让他们出口气,若是能把逼走高拱的事儿了结,似乎也不是坏事。 徐阶是这么想的,至于隆庆皇帝是否能把这口怨气出了,那就不得而知。 不过,朝廷这个时候注意力再次被大同战报吸引过去了。 自隆庆元年五月初十日,俺答部万余人犯大同任达沟等处,参将刘国引兵抗御,战于西山及谢家洼,俺答引还。 之后数月,俺答部不断在大同附近盘亘,反复出兵袭扰大同各军堡,甚至宣府长城外也曾出现大队虏骑出没。 一切迹象显示,俺答汗此次所图甚大,似有寻找宣大防线防守薄弱处,再次破关而入的打算。 兵部商议后,一边上奏军情,另一边也允许大同军将原先抽调的人马重新派回前线军堡防御,同时命宣府马芳集结大军,随时准备支援大同。 按照以往军情,兵部分析认为虏骑入寇宣府可能性不大,实在是之前数次袭扰宣府都没捞到好处,特别是去年万全一役后俺答汗应该不敢再兴兵侵犯宣府。 当然,根据之前的情报,兵部也向其他边镇下达了加强警戒的命令,防范虏骑突袭。 不过这样的命令,其实对于常年乱战的边镇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只不过对于兵部来说,应付一个差事罢了。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边镇将领传回战报。 对于战事,以当下消息的传递速度,京城根本不可能遥控指挥,只能是预先作出布置,最后由各镇总兵根据情况而定。 九月初四,京城终于收到边镇急报,俺答汗率兵六万骑,分三路分别攻打朔州、老营和偏头关诸地。 这三路进兵的位置,其中朔州属于大同镇防区,而老营和偏头关则是山西镇防区,可以说俺答汗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他要从大同镇和山西镇两镇防守薄弱处进兵。 老营镇守副总兵田世威缨城自守,派出游击将军方振率兵出战,失利后退回城中再不敢出城,俺答汗遂率部南下。 总督王之诰闻变,派出游兵六千骑星夜兼程抵达雁门关,而大同、延绥二万骑亦至,但皆相望不敢前。 战报到此,兵部倒是分析出来此次俺答汗进兵的重点,那就是攻打老营这一部才是俺答汗主力,而攻打朔州和偏头关则是佯兵,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明军兵力。 随后几日,山西各地战报不断发来,俺答汗主力一路南下,虽然没有攻破重要城池,可是沿途抢掠,击破多地卫所,明军损失惨重。 “这是山西舆图,你看看俺答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陈以勤书房里,书案上铺着一张山西地图,陈以勤站在地图前向魏广德示意目前朝廷已知俺答汗进兵路线。 自老营南下后,俺答汗并未如大部分人预料那样攻打雁门关,甚至都没有到代州,而是沿汾水南下。 在山西官员恐慌,以为俺答汗此次进兵目的是攻打太原时,太原府周围却一直没有发现俺答汗大军的踪迹。 “到现在,山西还没有军报发来,也不知道俺答汗大军到了哪里,实在让人寝食难安,陛下今日已经催问多次了。” 陈以勤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以往的优雅从容,要知道这才隆庆皇帝初登基,若是这个时候受到重大打击,这是对皇帝威望的挑衅,皇帝大失面子,他们这些官员也就不好过了。 “山西最大的城就是太原府,鞑子千里奔袭,若不以太原府为目标,那所图,难道是.” 说道这里,魏广德手指在太原府北面的阳曲停下,然后向东滑,一直滑到孟县,最后直到固关。 “按军报,此路虏骑兵力只有三万人,攻打固关,难道他们想要攻打真定府!” 陈以勤想到这里,震惊的话都不敢再说了。 但是很快他就摇摇头,“俺答汗兵力不足,应该不敢再度进犯京师。 兵部有人分析过这条进兵线路,虽然这是当下山西军报最合理的解释。” 破固关,虏骑可以抵达真定,之后北上就是保定等府,直到从西南方向靠近京城。 这条路线有些远,但是可以绕过雁门关、倒头关、紫荆关等长城上的重要关隘,直达京城脚下。 在新帝登基仪式出现这样的场面,对隆庆皇帝在国内的威望是不小的打击。 而正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兵部内反对之声就不小,一旦虏骑一次战败,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的下场。 打仗,打的其实就是气势,连战连捷气势高涨,一旦战败,以这种劳师远征一旦遇阻,很大可能被蜂拥而来的明军围歼。 “鞑子确定过了静乐?” 魏广德皱眉问道。 “是的,静乐发现过虏骑的踪迹。” 陈以勤答道。 魏广德又指着静乐西边的岚县问道:“岚县那边是否有鞑子踪迹?” “没有。” 在得到陈以勤肯定的回答后,魏广德摇摇头,随即面色就阴沉起来:“鞑子入关奔袭数百里,已经进入山西腹地,居然都能消失” 是的,按照最后的军报,静乐距离太原府不过二百里。 “大军隐蔽行进,难道不是吗?” 陈以勤不明就里,问道。 “进入腹地还能隐蔽,唯一能做的的就是杀光沿途所有人,否则周围城池派出的斥候就会打听到消息。” 魏广德只是低沉的答道,“已经几天时间了,兵部有没有向真武、保定等府下文,把北直隶各卫所紧急动员起来支援山西。” 随后,手指上滑很快找到雁门关道:“这里的大军应下令,让他们分出一部西进驻扎在宁武关,延绥军进驻老营,封堵鞑子退路。” “上次兵部曾得到消息,据传叛人赵全曾向俺答汗说石洲、隰州富饶且多良铁,你说虏骑的目标会不会是那里?”???.biQuPai. 陈以勤忽然说道。 魏广德很快就在太原府西面找到了石洲,石洲南边就是隰州。 确定石洲和隰州的位置,魏广德一下子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俺答汗此次入关目标真是赵全说的这两地,延绥军东进支援山西后,鞑子完全可以在抢掠后也西进,进入延绥镇,从延绥出边墙,距离上貌似比走来路更近。 “石洲往西的官道,吴堡、绥德,米脂,就可以到延绥边墙了。” 魏广德手指滑过后看着陈以勤道:“延绥的那一万人马在什么位置?” “应该在偏头关,之前有人提议让他们尾随追击,可是你也知道 陈以勤答道。 明军守城尚可,野战几无胜算。 “完了,完了。” 魏广德摇摇头叹气道。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2屠城 “完了,完了。” 魏广德摇摇头叹气道。 “什么完了?” 陈以勤被魏广德的话吓了一大跳,马上追问道。 “之前赵全那事我还没想起,你提到我才想起来,此事八成就是了。” 魏广德看着舆图叹气道,不过随即想到兵部,此事应该也是兵部的人想到的,急忙追问道:“兵部最后的判断如何,可曾向山西下过军令?” “现在兵部意见也不统一,出于稳妥起见,最后商议认为虏骑应该是想破内长城威胁京师。” 陈以勤皱眉道。 刚才魏广德的反映他看出来了,魏广德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可后来被提醒后,似乎更倾向于俺答汗只是想抢掠石洲等地。 如果是这样,兵部那边的判断似乎就出现差错了。 “鞑子入关人马太少,不可能剑指京城,最大可能就是在山西腹地进行一番抢掠,之后寻机逃出。” 魏广德眼睛盯着地图看了会儿才说道,“现在若不强令边军回援,鞑子怕是要抢完顺利杀出边墙了。” 明军边军主力集中在长城附近,这也导致山西腹地兵力空虚,若是不能向此地派遣大军驱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边军敢野战否?” 可是,陈以勤却突然反问道。 魏广德为止一滞,确实,朝廷可以下命令,可边军会不会离开城池南下救援山西腹地? 既然是救援,就有可能在途中遇袭。 魏广德看着山西地图,太原府以北地形广阔,城池稀疏,而南面则是城池密集,居住着大量人口。 此次鞑子南下,应该就是吃准了明军不敢野战,才能这么肆无忌惮闯入山西南部大肆劫掠。 “让马芳率兵自宣府进入山西救援,是否可行?” 陈以勤忽然又问道,“出征匆忙,沿途可以让他收拢全部可以动用的骑兵,应该可以组成上万的骑兵部队。” 宣府的骑兵,平时都分散在几地,匆忙之间马芳也不可能集结全部骑兵,只能是把沿途的部队带走。 按照陈以勤的设想,自然是宣府、大同到山西一路,只要是骑兵都尽归马芳统帅,只要赶到太原,再以此为基地向南寻找虏骑踪迹,寻找战机。 就算不能消灭他们,至少把他们逼退,让他们离开山西才是。 至于之后朝廷重新调整山西防务,那是后话,现在只能是尽可能减小虏骑入关的损失。 魏广德没说话,只是砸考虑大同、山西的骑兵,到底有多强的战力。 马芳带着这些骑兵,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别到时候把自己也陷进去。 现在的魏广德可不是嘉靖三十五时候的那样,随着年岁渐长,胆气竟也被消磨了不少。 或者说,如果是现在的魏广德,再让他去指挥保安州一战。 对不起,他打死也不会去,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死人的。 思考半晌,魏广德还是摇摇头,“马芳未必能做到,若是集结宣府骑兵为主,或许可以。” 宣府的兵马,是马芳自己练的,自然熟悉的很,而半路接手大同和山西的人马,互相都不熟悉,风险太大了。 “兵部有人提过此事了?” 魏广德随即又问道。 “郭尚书有此意。” 陈以勤答道,“不过他是想让宣府人马入大同协防,但是因为大部分人认为俺答汗的目标是真武,所以宣府人马还是不能动,关键时刻京城还得有宣府大军护卫左右。” 是了,兵部的意见还是认为鞑子的目标应该是京城,所以自然还是以北直隶安危为首要。 至于山西,似乎并没有在这些大人物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魏广德有些奇怪,杨博就是山西人,难道他不担心? “杨尚书怎么说?” “他认为山西南面兵力空虚,只有太原府才有大军护卫,其余府县仅有数个守御千户所,根本没有实力护卫周全。 不过在大部分人都把视线放在真武,他也就没说什么。” “石洲、隰州两地都没有卫所,最近的也就是汾州有个千户所,自保都难。” 他们所看的舆图上,也标注了明军山西镇的兵力部署。 明军在山西主力皆布置在大同和太原两地,只在岚县和静乐布下一卫和一所,作为太原府北面的屏障。 虏骑并没有攻打这两城,明军自然是乐得守城。 而太原南边,除了平阳府有平阳卫驻扎外,只有几个守御千户所,几乎就是不设防区域。 魏广德不无有个猜想,那些把朝廷视线往固关引的人,不会是杨博布置的人吧。 要知道,杨博老早就想推霍翼做兵部尚书,而隆庆皇帝选择的郭乾。 若是在这次山西明军表现不好,郭乾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 不过魏广德随即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是自己老家,杨尚书应该不会如此冷酷无情才是。 不过看着明军在山西的布防,魏广德不得不说,以当下的局势,真的很难挽救。 想想明末,鞑子只要破边墙就敢在北地肆无忌惮劫掠,还不就是因为明军战力下滑引起的。 不敢野战,导致明军只能龟缩城池内,广袤平原可供大军驰骋纵横。 偏偏这些地方,兵力部署本就空虚。 只要不靠近这些部署重兵的大城,基本上就不会有强烈抵抗。 过了好久,魏广德才悠悠叹气道:“俺答汗要是真把目标放在真武,想要逼近京师的话,这局倒是好解了。” 陈以勤没有从魏广德这里得到解决战事的办法,也是无法,只好寄希望于兵部分析正确,虏骑会选择进攻京城。 只是可惜,几天后山西消息传来,九月十二日,俺答、赵全等攻陷石州城,男女被杀五万余人,焚烧房舍三日不绝。 太原府总兵申维岳派兵两万救援,大军进驻大武店就不敢再动,此地距石州城仅四十里,只是不断派出斥候侦查敌情。 攻破石洲后,俺答又分兵犯涞水、交城、平阳、介休,并纵兵大掠孝义、平遥、太谷、隰州等地,破庄堡十七所。 这几日,朝堂气氛甚是压抑。 自接报石洲城陷后,内阁几乎把兵部搬到文渊阁里,一道道军令由此发出,只为集结周边明军进驻山西各府县。 现在没人敢想出兵消灭俺答部,只希望尽快在山西集结重兵,将其逼退。 发出去的军令,在当下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实际上大明朝堂就是个大筛子,什么命令只要一发出,就会很快传遍官场。 让魏广德松一口气的是,并没有听到急调宣府大军救援山西的命令,或许还是因为宣府护卫京师左翼的关系,所以非天塌地陷,宣府兵马都不会轻易调动。 魏广德在值房里处理公文,都察院那般基本上都清理了一遍,可六科还有几个人还没有弄走,还得考虑考虑怎么操作,让徐阶也没法阻止才行。 只要把科道的力量打掉,徐阶在朝堂上的威势就要小许多。 科道言官,是大明立国后朱元璋、朱棣专门豢养的一群疯狗,本意是要牵制朝廷重臣的。 只是英宗时期,皇权受到极大的削弱,这群疯狗也变得不再那么听话了。 在许多时候,他们甚至是帮着朝中大臣反噬主子。 因为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很多时候说话也是肆无忌惮,廷杖在百官眼中也从惩罚变成一个不畏皇权的炫耀资本。 嘉靖皇帝心态好,那个时候虽然不时有人借攻击严嵩的机会嘲讽皇帝,可他根本就不看,直接丢在一边。 而当今却不是这样的心态,或许是因为那些年的经历,让他很在意朝野的流言蜚语。 为了让隆庆皇帝心理健康,帮助清理那些喜欢胡言乱语科道言官的责任,就只能落到他这个吏部右侍郎身上。 魏广德边处理公文,边考虑该选择什么职位安置那几个给事中,门外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魏广德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去,之间芦布已经到了房门,而在他身后出现的是陈矩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 魏广德心里惊讶,不过脸色如常,只是站起身。 “老爷,宫里来人了。” 芦布在魏广德面前躬身道,说完话身体就让到一侧。 “咱家见过魏大人。” 陈矩并没有用私下场合的称呼,毕竟这是在吏部衙门里,即使芦布看书去像是魏广德的人。 “陈公公,不知你今日来我这里,有何事?” 魏广德也不会叫他大哥,只是公事公办,他和陈矩一起办过差,装作不认识反而显得更假。 “皇爷口谕,让魏大人进宫见驾。” 说道这里,陈矩笑笑对魏广德说道:“魏大人,要是无事,这就随咱家走一趟吧。” 听到是皇帝召见,魏广德就算此时有事也肯定是无事,当即答应下来。 “芦布,收拾下书案,我进宫面圣。”???.BiQuPai. 说完话,魏广德就跟着陈矩走出值房。 吏部衙门前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外观丝毫看不出奢华,可用料却是考究,这就是皇宫里使用的马车,宫里的太监进出都用它们。 时间久了,大家看到这样的马车都知道,那是宫里人。 此时,吏部门前的差役都站在大门两侧目不斜视,装出很尽职的样子。 若是平日里,他们只有在大人出行的时候才会如此,往常都是在大门前左右乱晃,为难下想要进门走关系的人。 魏广德跟着陈矩出来的时候,自然是被许多人看到,不少人也在指指点点。 不过两人倒没什么表情,很是坦然的样子。 一会儿芦布就会把皇帝召见的消息传出去,倒是不担心他们乱嚼舌根。 “上我的马车?” 陈矩站在马车前问道。 魏广德已经看到远处自家的马车,在他出门那一刻车夫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于是笑道:“要不坐坐我的车,车上软和还凉快。” 宫里这些马车都是一个样式,这大热天的车帘还是密实的布帘,想着就感觉热。 魏广德的马车,冬天才会用这样的布帘,夏天早就换成纱帘。 看了看过来的马车,陈矩道:“也好。” 说完话还不忘对面前马车上的驭者说道:“回宫去说说,夏天车帘最好也换换,坐里面是真热。” “是,陈公公。” 那內侍急忙答道。 等魏广德和陈矩上了马车,车辆缓缓启动,一前一后向皇城方向行去,魏广德才开口问道:“陈大哥,陛下今日召我何事?” “可能和边镇有关系,这两日皇爷吃不好睡不好,晚上都没有找妃子侍寝。” 陈矩低声说道,“就是石城被屠后,皇爷精神就一直不好。” 魏广德闻言就点点头,“陛下问过几位大人吗?” “前两日几次召见内阁和六部大人,我们都被赶出来了,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 陈矩很老实的答道。 魏广德估计,他们的答案让隆庆皇帝不满意,他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所以才会在今日召见他。 可是边镇问题,他能有什么办法? 明初是纯粹靠强大明军的战力,连番扫荡北方蒙古,才暂时解决边患。 只有强大的无力,边患才能解决,这是唯一的办法,眼下以明军的战力 “唉” 魏广德叹口气,他觉得今日可能要让皇帝失望了,他也没什么好法子。 “对了,昨晚皇爷批复了内阁递交的户部尚书人选的奏疏,选出南京那边的马森出任户部尚书,今儿已经送到内阁去了。” 陈矩又小声说起这两日隆庆皇帝批红的奏疏,一些急的,不能耽误的,司礼监肯定是优先处理,而一些并不着急的则是排在后面处理。 这些消息,他相信魏广德肯定还不知道,正好这个时候给他提前说声。 这也是俩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陈矩悄悄透露宫里的消息。 “陛下对郭乾郭大人,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听说马森出任户部,显然是陈以勤和徐阶在发力,接下来似乎就该是郭乾倒霉了,毕竟山西那边打败,死了好几万人,不是小事。 “皇爷虽然没说,可以我观察,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陈矩并不知道杨博、徐阶和陈以勤之间的默契,所以只是从皇帝那里对郭乾的态度作出的自己的判断。 魏广德点点头,“山西事,兵部要负一些责任。” 似是想到什么,陈矩忽然对魏广德说道:“若是皇爷问你去不去兵部,你最好别答应。”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3召见 似是想到什么,陈矩忽然对魏广德说道:“若是皇爷问你去不去兵部,你最好别答应。” 陈矩说这话是出于关心,魏广德闻言就是笑笑。 兵部,他肯定是不会去的,除非皇帝真的逼着他去,毕竟进了那里,入阁希望可就渺茫了。 他相信隆庆皇帝应该也不会如此,虽然兵部尚书乃朝廷重臣,可读书人的终极目标始终都是入阁。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城外,到了这里,魏家的马车可就进不去了。 魏广德和陈矩只得下车,又上了宫里的马车,这才继续往里走。 陈矩带着魏广德一直到了乾清宫,魏广德在宫门前等候,陈矩则是进去复旨。BIqupai. 很快,陈矩就出来,把魏广德直接带了进去。 在一处宫殿里,魏广德见到隆庆皇帝。 此时的皇帝皮肤有些暗陈,眼皮耷拉着显得很没有精神,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 “陛下。” 魏广德上前行礼后,隆庆皇帝也只是抬抬手,让他起来。 “山西的事儿你知道了,你说说,朕该怎么做才能让边军战力增强?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隆庆皇帝对魏广德没有一丝隐瞒,直接就问出口。 果然如此。 魏广德在心里暗道一声,随即低头思索起来。 要加强明军战力,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其实,就一个法子,只要解决了,军事问题就能完全解决。 那就是给钱,给军卒足够的钱,给全饷,当兵的就会卖命,战力也就提高了。 可是就算朝廷能够把全部饷银拨下去,当兵的未必能拿到,只会肥了一些硕鼠。 好吧,魏广德可以拍着胸脯“小声”说,他没有拿过兵饷,可却不敢说没花过。 自己读书的钱哪儿来的? 自己赶考的钱哪儿来的? 还有自己仕途初期那些银子哪儿来的? 还不就是自家老爹多多少少扣下一些兵饷来的,说到底,他家其实也不干净,要是此事上纲上线,自己也要吃挂落。 只不过自家一直没那么黑,多多少少还要保证手下能吃上一口饭,饿不着就是了。 不像一些将官,完全不顾士卒死活。 这也是崩山堡的百户所,多多少少还能有一点战力的原因。 所以,银子这事儿不能直说,说出来影响太大,闹不好自家就要被清理出队伍了。 “怎么?你也不愿意对朕说实话?” 魏广德沉默那一会儿工夫,隆庆皇帝就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陛下,臣不敢。” 欺骗皇帝是欺君,这个罪名是不能认的,不过皇帝的话也得回答,该怎么说呢? “陛下,臣想了想,此事应该还是军卒缺乏训练有关。” 当即,魏广德就把边军当下的情形说了下,数年前他可是巡视过蓟镇,知道大明朝的军队现在缺乏训练,一个月能有一次大操就算不错了。 很多卫所的军卒,就是入营的时候给件衣服和武器就完事,甚至有时候连这些东西都没有,因为明军很早就把军备这一块折银子给士卒,让他们自己准备。 世袭军户嘛,所以不少人都是拿着父辈使用的甲衣和武器就加入卫所。 至于这些银子见没见到,谁知道? 长官只会说已经给了,谁又敢多嘴说没见到。 其实这些银子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被漂没了多少层,肯定不足就是了。 而到了皇帝面前,魏广德就只能用士卒缺乏训练来解释军卒战力不足的问题。 “训练不足?既然你知道原因,可有解决办法?” 隆庆皇帝又追问道。 以前在裕王府的时候,遇到麻烦不是问高拱,就是找魏广德,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只是不管怎么说,魏广德资历都是个问题,已经升到吏部右侍郎,继续提升还得等等。 其实,这就俩月,内阁只有一个陈以勤已经让他觉得很多时候说话做事束手束脚。 徐阶,他是不敢信了,甚至在心里已经隐隐打算把这人弄下去。 只是不能在今年,自己初登基,需要老臣维持稳定朝局。 不然,就他和高拱争斗的时候,他就该批了徐阶的辞呈。 解决办法,那自然是把士卒狠狠操练。 不过魏广德知道,隆庆皇帝问他的办法自然不是让兵部下文督促各镇,那东西和擦屁股的纸没什么两样。 “选将吧。” 魏广德也不是没办法,当即就说道:“选择军阵善于操练士卒的将官,专门负责此事最为稳妥。” “那调俞大猷回来?” 隆庆皇帝听到魏广德说的法子,脑海里一下子想到一个人。 “俞大猷?” 魏广德愣了愣,俞大猷操练士卒肯定是可以的,不过这操练边镇的骄兵悍将,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陛下,现在俞将军还在广东剿灭倭寇曾一本,这个时候调离,臣担心功亏一篑。” 魏广德不希望俞大猷北上,于是说道。 留俞大猷在南方有很多好处,首先他可以通过和俞大猷的书信了解南边的形势,其次他觉得福建那边开海,朝廷就需要在南方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船队保驾护航。 大明朝懂水战的将官可不多,俞大猷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南方剿倭打出名气的将军有谁? 俞大猷、戚继光,汤克宽等人,但是只有俞大猷有指挥水师的能力。 把他调到北方,水师交给谁? “俞大猷不行?” 隆庆皇帝盯着魏广德,有些狐疑的问道。 看到皇帝的表情,魏广德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知道是因为水师的缘故,隆庆皇帝这才脸色好转过来。 “那你认为谁合适?” 既然俞大猷不行,那就让他举荐其他人,大明那么多武将,总不会找不出来一个吧。 俞大猷不行,魏广德自然就想到戚继光,这位记得好像做过蓟镇大帅,或许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他来坐的。 念及此,魏广德当即就把戚继光的名字报了出来。 “福建总兵官?戚继光?他练兵如何?” 隆庆皇帝知道这个人,也知道剿倭功劳很大,不过以前他的视线都集中到俞大猷身上,对其他人没怎么上心。 “和俞大猷差不多,功劳都很大,只是善于陆战不善水战。” 魏广德答道,“倒是刚好合适调任北方.” 于是,魏广德又把戚继光在浙江招募军卒,训练出戚家军的事儿说了遍。 “不合适吧” 没想到,隆庆皇帝听到戚继光的历史后却是皱眉说道。 魏广德有些奇怪,他是想不到隆庆皇帝在听了戚继光的辉煌历史后会给出“不合适”的评价。 “陛下,戚继光如何不能调京,负责北地明军的操练?”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练兵很厉害,可是对兵源却非常挑剔。” 隆庆皇帝答道:“北地明军都是世袭军户,兼少量募兵,若是他练不出来怎么办? 难道还要把边军全部从浙江招募不成? 而且你也说了,戚继光练出来的浙兵兵饷非常高,朝廷也负担不起啊。” 隆庆皇帝的回答,让魏广德一时语塞。 他只知道戚继光当初带领过卫所兵剿倭,但是战果非常差,之后他选择在浙江义乌招兵,然后按照自己的方法进行训练,所练之兵打倭寇就非常厉害了。 按照隆庆皇帝的意思,戚继光还真有可能练不出北地兵马来,否则当初他也就不用专门招浙人为兵,直接从卫所挑选就是了。 对于其中的原由,魏广德并不甚明了,只听说好像他从义乌那边招的兵听话,只要钱给够,让他们怎么练就怎么练,极少有抱怨之语。 战场之上也是,因为士卒来自一个地方,相互之间大多熟识,相互之间信任程度较高,所以即便以弱击强,他们也能稳住阵脚不乱。 虽然隆庆皇帝貌似问出一个很好的问题,不过,魏广德却是记得好像戚继光就是坐镇蓟镇,然后很长时间没有鞑子赶来进犯,让明军整个边镇也安稳下来。 对了,除此外好像还有个叫李成梁的,知道他是因为据说后金努尔哈赤曾经拜在他门下,虽然最后遭到反噬,也是在李成梁年老体衰之后的事儿。 在李成梁壮年的时候,似乎也是在辽东把周围蒙古人和女真人打压的很厉害。 现在,李成梁的事儿先放一边,还是想想怎么选将,派谁训练北方明军。 魏广德低头又思索半晌,以他看过的邸报和听说的消息,是真的找不到比戚继光还要合适的人选了。 要不然就只能让马芳回京,担任练兵之责? 马芳练兵也是很在行,若不然宣府军也不会如此厉害,去年敢万余人追着几万鞑子杀。 想到马芳,魏广德只能在心里摇头。 马芳不是个愿意放弃手中权力的人。 之前宣大总督想要分他的兵,就被他直接怼回去,让他回来练兵,放下士卒,怕是会引起他的不满。 自所不欲勿施于人,魏广德很清楚这些。 即便马芳真的放弃宣府总兵官之职,心中也会对他有怨气,特别是知道此事是他提出来的。 真正的军人,更喜欢在外领兵,而不是在京城混吃等死。 “陛下,臣以为我大明将领虽多,可就练兵的本事,除了戚继光外,怕是也没有其他人了,主要是.也只有他暂时手上无事,现在的倭寇,已经被俞大猷逼到广东去了。” 魏广德提醒道。 戚继光有名气,现在担任福建总兵官,可是福建貌似有段时间没有闹出倭乱了。 “而且,他操练出来的戚家军据说战力很强,不若将其一部调入京师为班军护卫京畿,余部继续留在浙闽防备倭寇。” 魏广德继续说道。 “可朕担心他练不出来。” 隆庆皇帝依旧有这个担心,魏广德可没有解决他这个顾虑。 “试试,若是不行再考虑换人。” 魏广德只好说道。 隆庆皇帝思考一阵又问道:“调入京城安排何职?” 魏广德搜寻记忆后,很快就答道:“可先安排在京营神机营中,据臣所知,其父曾为神机营参将,让他掌神机营也算子承父业。 看看他操练的结果,若是好,就可以考虑新的官职。” 隆庆皇帝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在魏广德眼中只是看到他微微点头,随即话题就扯到他身上。 “之前你上奏想把几个人外调,内阁持反对意见,奏疏到朕手里,朕也支持了内阁的意思。” 听到隆庆皇帝说起此事,魏广德心中狐疑可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变化。 “你的那些考虑是对的,正甫和我说过,不急。” “臣办事操切,坏了陛下大事,有罪。” 魏广德只得躬身道。 “你有什么罪,你无罪。” 隆庆皇帝确实直接说道,“有些人,是太过分了,你的做法,朕很喜欢。” 魏广德没有答话,只是更加恭谨的躬身行礼。 “刚才说的事儿,你下去再想想,若确定戚继光合适,就让逸甫给朕带话。” “臣明白了。” 魏广德答道,不过大概率是不会变的,也只有戚继光合适这个职位,回头就和陈以勤说这个事儿。 魏广德在心里打定主意,耳中又听到隆庆皇帝说道:“还有,等些日子,朕打算把你和正甫的职位进行一次互调,到时候你手上的事交给正甫,让他接着做.” 魏广德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隆庆皇帝最后对他说的话,其实暗中已经有让他入阁的意思。 从吏部调礼部,看似职权受到削弱,可是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有了礼部和吏部的资历,魏广德入阁的大门近在眼前,只差临门一脚。 显然,因为高拱的离开,让隆庆皇帝对他们这些裕袛旧人更加依赖,当前内阁中只有陈以勤一人,难以在内阁代表他发出声音,他急切需要增加在内阁的话语权。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魏广德也大致猜出来了,这也是在为驱逐徐阶做准备。 自己在吏部对徐阶门生悄悄出手虽然不算很成功,但做法得到了皇帝的认同,换殷士谵的目的,或许也是想通过此法暂时瞒过徐阶。 毕竟自己已经出手,之后徐阶肯定会对他多加专注,再想有什么大动作就难了。 至于让自己把手上的事儿交给殷士谵,自然就是好要继续相关的准备,把人一个个圈出来,到时候直接把名单移交给殷士谵,由他出手。 高高兴兴离开宫城回到吏部,叫来芦布去兵部抄录戚继光的履历及战报,魏广德要仔细研究下这个人,至少下次被问起时言之有物。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4隆庆元年.九月.乱象 魏广德从隆庆皇帝那里得了消息,自己要调去礼部。 想想礼部的清闲,魏广德其实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礼部的油水没有吏部足,权利也小,可是清贵,这对自己以后升迁可是大有好处。 而且自己转调礼部,年后就是隆庆年第一次会试和殿试,这可是抡才大典啊,搞不好隆庆皇帝还真就让他去主考会试,做一帮考生的老师。 不过,就在他一边收集徐阶那些门生的错漏,一边等着去礼部履新的时候,礼部出事了。 这天一大早,魏广德如往常般进了吏部,点卯后就进了自己值房。 还没看几份公文,芦布就急匆匆跑了进来,在魏广德耳边耳语道:“老爷,刚刚有南京加急奏疏进京,说今年南直隶乡试出问题了。” “南直隶?今年朝廷不是派翰林院的王希烈去主考,能出什么事儿?” 当初抄录《永乐大典》的时候,王希烈就一直做着分校官的差事,魏广德和他接触很多,感觉还不错的一个人。 乡试出事,那十有八九就是考场舞弊案了。 还是隆庆皇帝登基以来第一场大考,皇帝很关注,出了这个事儿,各方脸面怕是都很难放下。 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现在就去礼部,估摸着那边现在已经鸡飞狗跳了。 正如魏广德所想,吏部尚书、侍郎已经聚在高仪值房商量。 此事不小,得想好怎么处理,才能给皇帝交代,毕竟事件起因可就是宫里那位。 原来,隆庆元年南直隶乡试,隆庆皇帝听信言官建议,做出了一次大胆的改革,即取消乡试的皿字号。 皿字号问题由来已久,起因则是因为大明南北两京的国子监。 国子监生员可以在肄业后直接入仕,但官职前途不高,而能入国子监的生员,要么有家族背景,要么就是乡试副榜,也算有些才华。 自然,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期望很大,即便入国子监也只是为了读书,依旧希望通过乡试、会试乃至殿试成为大明朝堂堂正正的进士。 毕竟以进士入仕,那才是正途。 因顺天乡试的考生中有各省籍的生员及贡监生,故考场中编号加以区别,并以编号规定各自的取中名额,此即为皿字号问题。 也是因为由此政策,自嘉靖十三年实施以后,进入国子监就读的生员明显增加。 当初制定这一政策,当然主要是为了那些贡监生能顺利拿到举人名额,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皇帝身边亲信之人,他们因为一些功劳被赏赐,可以安排没有科举的家人直接入国子监从而绕过院试这一关。 成为监生后,自然还要想着继续获益,由此就有了皿字号有固定名额的政策。 而在这次南直隶乡试中,隆庆皇帝取消了皿字号特权,把中举的名额按照考生成绩分配,自然影响了国子监监生中举人数。 王希烈主考的此次乡试,监生中举者较往年大减超过七成,这引发南京国子监监生强烈不满。 在榜单揭晓后,考试官王希烈、孙铤等至国学谓文庙时,南京国子监监生下第者数百人喧哗噪于门外,同时对王希烈等考官口无遮拦的辱骂。 这件事,本质上其实是隆庆皇帝打破旧规,没有给予国子监考生录取优待而引发。 不过对这些人来说,他们只能把怨气发泄到考官们身上,以此发泄落榜后的戾气。 此事当日在南京城影响极大,即便有巡城御史等干预,监生们依旧聚团鼓噪多时方歇。 这么大的事儿,南京那边自然是上报到京城,看皇帝的意思。 其实,隆庆皇帝下旨,本意也是为了给朝廷录取优质人才才做出的这项决定。 朝廷并没有因此就减少南直隶生员总数,南直隶录取举人人数依旧是大明朝各省之冠。 但是对于那些落榜监生来说,他们的优待没有了,火气自然要找地方发泄。 要是事先知道没有这项优待政策,他们才不会千里迢迢到南京国子监读书。 京城居大不易,南京城也是居大不易。 礼部商议半晌也没个好办法,礼部这边可以压下公文,可通政司那边是会直接送到内阁去的。 高仪带着两位侍郎去了内阁,此时内阁阁臣也在徐阶值房正在商量此事。 “抓人吧,鼓噪之人必须严惩,否则朝廷脸面何在?” 明朝对读书人优待,可也限制颇多,特别是生员干政。 后世传颂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话,要是放在明初和中期,那就是治罪的理由,也就是皇朝末期才没有人去管,甚至还被四处流传。 对于没有入仕的读书人,朝廷给你优待是为了让你安心读书,可不是让你仗着有点学识出来骂人的。 因为读书人动律法,也会思考,他们往往能够看穿时弊。 四年后,也就是隆庆五年的时候,刘元卿参加会试所写的策论,就因“对策极陈时弊,主者不敢录”。 由此可见,大明朝对待读书人,其实防备之心也是不小。 礼部诸人到的时候,内阁意见已经接近统一,那就是处罚带头闹事者。 “公文里提到魏国公在事发后并没有派兵维持秩序,任由监生闹事儿不管” “弹劾,治罪。” 徐阶这次很干脆的插话道。 魏国公徐鹏举,魏广德的老丈人,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也是好的。 虽然徐阶知道,以此事告徐鹏举,人家最多被申敕,再有就是罚俸了事,其他责罚肯定不会有,但是徐阶还是要这么办。 徐阶是拿魏广德没什么办法,只好在其他地方想办法整治了。 魏国公的俸禄,那才几个钱。 陈以勤也没有出面帮魏国公府说话,实在没必要浪费口水。 很快,由张居正草拟票拟出炉,“两京法司逮治其为首沈应元等数人如例发遣,祭酒吕调阳莅任未几且勿论,守备魏国公徐鹏举以闻变唑视,夺禄米,司业金达以钤束不严夺俸各二月,监生皿字号事请圣裁。” 处罚内容,之前已经大致有了说法,张居正自然按照旧制草拟处理方式,不过对于此事源头,也就是“皿字号”问题,就只能提请圣裁。 此事不小,张居正票拟后,内阁就派人直接送入宫中,南京那边还等着北京的答复,是片刻不敢耽误。 到下午,宫里就有消息传来,隆庆皇帝准了此事,只是最后关于“皿字号”问题,兴许是看到此中隐患,隆庆皇帝选择退一步,诏“监生编号如旧行”。 也就是下一次乡试时,南京国子监生重新启用皿字号编号,自然固定录取名额的制度也被继续保留下来。 魏广德知道消息只是沉默不语,他对老丈人被处罚没感觉,主要是从这件事儿里他也看出来了,朝廷政策的变动,太难。 讲道理,取消皿字号是对所有考生公平的一件事儿,可是涉及到国子监监生,就对一部分人造成了“不公平”。 在大明朝改革,还真是难事。 因为绝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改动,只喜欢循旧例做事,至少自己没错处。 这次的主考官王希烈无错,可南京乡试变乱依旧是他一生无法洗脱的污点。 随着新的战报传来,山西那边,俺答部在洗劫石洲、孝义、平遥、太谷、隰州等府县后,捆载徐归。 恰逢正值秋雨连旬,马匹多病死,路又泥泞,皆杖马箠徙步归,将所剽获多弃遗于道。 至于俺答部归去路上,并无新战报送来,可想,当时明军大同、太原等地驻军并无邀战者,所以俺答部很平安的离开了明境。 大臣们能看出来,宫里的隆庆皇帝也能看出来,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不过让魏广德不想看到的捷报在俺答部退去后,还是接二连三送报京城。 “不要抄了,山西那边的捷报都给我扔掉。” 魏广德一把抄起桌上的字条丢给芦布,厉声喝道。 或许,对于一些官员来说,这不过就是地方上偶遇落单鞑子,杀了而报捷,算不的什么,可魏广德却知道,其中不知有多少是杀良冒功。 山西百姓在遭遇战火之后,还要再挨一次兵灾。 只是这些,整个大明朝堂都是静默无声,不知者继续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而知道者也是装作不知。 芦布被魏广德的变化吓了一大跳,急忙弯腰捡起地上丢弃的纸条快速出了值房。 魏广德从旁边盒子里翻出一沓纸张,那是芦布从兵部抄录的戚继光过去上奏的公文,而面上的正是他练兵后设计的“鸳鸯合击之法”。 “鸳鸯阵吗?那就让伱把这套阵法带到北地试试,看能不能顶住鞑子的攻势。” 这几日魏广德已经把戚继光的资料都看完了,这沓纸是他专门留下来准备转交给陈以勤,由他在面圣时交给隆庆皇帝的。 就在昨日,蓟镇烽火台再度告警,只是不知此次又是什么战事。 现在俺答汗主力还在山西、大同一带,不大可能已经转移到蓟镇,否则宣府的马芳不可能不事先预警。 长城外,除开俺答汗部的威胁,也就是土蛮部了。 对于土蛮部,实力肯定不如俺答汗部,否则也不会名义上听命于俺答汗。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兴许是因为看到嘉靖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地位不稳,三月起边境战事不断,俺答汗更是大胆深入山西腹地抢掠。 魏广德知道,不能任由蒙古人发展了,必须尽快加强边镇防务,否则再让他们滋扰两年,自己在隆庆皇帝心里的地位怕是要无限降低。 自己被嘉靖皇帝派进裕王府,本意就是给隆庆皇帝做军事方面的咨询,加之自己的地位,可以调和皇帝和南京勋贵的关系。 下午,蓟镇消息确定,土蛮部进犯蓟镇,掠昌黎,兵锋正向抚宁、乐亭、卢龙等地靠近。 土蛮部部众残戾,所到之处,杀掠焚毁不可胜计,京师震动。 “鞑子是从界岭口、罗汉洞溃墙而入,听兵部人说锋芒不可挡,抚宁等地怕是危险” 芦布还在魏广德身前汇报从兵部打听来的消息,魏广德低着头倾听,也不插话。 在他脑海里,已经在记忆中找到芦布提到的地名,毕竟当初他巡视蓟镇边防,他又记忆力超群,自然能够想起。 此次土蛮部攻打的地方在蓟镇以东,靠近山海关一代,对京师威胁不大,蓟镇大军自三屯营出战应该能在五天左右赶到战场。 “当无大碍。” 魏广德在心里算计一番后得出结论。 没有强大战力的野战军,不能出长城扫荡,处处被动防御,这就是结局。 曾宪梓曾经想到组建车兵营,有大型战车组成的车兵营作为进攻草原的主力。 不知怎么回事,魏广德忽然想到他当初在保安州看到的那些分布在明军各部的战车。 明军各镇若是能组建几只这样的车兵营,定期出长城外百里扫荡,不知能不能抑制鞑子这种肆无忌惮的溃边行动。 算了,还是把这些事儿交给北调的戚继光去决定吧。 魏广德心里没底,不知道车兵营到底能不能达成曾宪梓的想法,正面击溃鞑子骑兵。 对戚继光,魏广德也不是很有信心。 就目前看到的戚继光的战报,他善于调教步卒结阵作战,这是军队最需要的将领。 但是从始至终,魏广德都没有看到他使用战车,毕竟南边可不似北方,没有战车可用,所以魏广德也不确定戚继光能不能快速上手,学会使用车兵营的方法。 下午散衙后,魏广德直接坐车去了陈以勤府上。 他之前已经派人给陈以勤递了条子,说了散衙后过去找他。 和以往不同的是,魏广德这次进陈府,手里还有个盒子。 带着东西上门,让陈府的门房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或许因为,此前的魏大人可从来没有带过礼物前来的缘故,乍一看到还有些惊奇。 “这盒子明日带给陛下。” 见到陈以勤,魏广德开门见山说道,手里的盒子也递到陈以勤手中。 “这是什么?” 陈以勤好奇问道。 “戚继光上奏他练兵之法,我看了,颇为巧妙,他对于战阵很有研究,就是不知道对于大军阵是否也可行。” 魏广德答道。. “依旧是推举戚继光?” 陈以勤笑问道。 “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魏广德答道。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645错过的机会 确定魏广德依旧举荐戚继光北上练兵,陈以勤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把那个盒子收好,打算明天送进宫里去。 从书案旁拿出一份奏疏递给魏广德,“这个你先看看吧。” 魏广德的事儿,隆庆皇帝之前和陈以勤商量过,有意在年后将他调入内阁,这样就可以经常召见。 阁臣和大臣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 大臣,若无皇帝召见或者重大事务需要禀报,一般都不会进皇宫见到皇帝。 如果每日的朝会还是按照《明会典》执行的话,另当别论。 现在的隆庆皇帝,在勤政了小半年后也开始慵懒起来,每月就是参加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会,还有就是三大朝会,说起来比他老爹也算勤政很多了。 嘉靖皇帝可是连三大朝会都不升殿的主,可见他对朝会,对百官有多不待见。 皇帝想把魏广德拉进内阁,陈以勤也希望能多几个帮手,自然不反对。 作为准备,陈以勤也开始把内阁处理的事务交给魏广德看看,让他早点熟悉一下,年后入阁也不会手忙脚乱。 “这是什么?” 魏广德嘴里说着话,手也伸过去接过,翻开看起来。 “马森?” 随即,魏广德低语一声,随即就低头看起来。 原来,这是刚接任户部尚书职位的马森清理了户部仓储后上奏的奏疏,一开始魏广德还挺兴奋的,因为奏疏里提到的钱粮 好多。 真的好多。 谁说大明穷了,这么多银子和仓粮。 不过看到后面,魏广德才微微一惊,按照奏疏所述,好像还真不够。 “户部尚书马森奏:太仓银库岁入仅二百一万四千二百有奇,岁支在京俸禄米草一百三十五万有奇,边饷二百三十六万有奇,各省常赋诸边民军运今年诏蠲其半,以出入较之共少三百九十六万一千四百有奇,谓国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 今查京通二仓之粟七百余万石,以各卫官军月粮计之,仅支二年之用,岁漕四百万石内,除拨蓟镇穵运、班军行粮,并免湖广、显陵二卫起兑,实入二仓者三百四十九万二千六百余石,逋负漂流岁更不下二千余万,折改凑补别用不与焉,欲为三年之蓄不可得,况六年九年乎! 且今四方虗耗、百姓困穷,边饷增多,原无额派。 有如运道告阻,臣恐所忧不止各边而已,因条上,目前所急其善后事,宜一各省坐派南京仓米近改折色六万石每石徵银八钱.” 魏广德还在看奏疏,耳朵里就听到陈以勤的话语。 “马尚书清理太仓后,见存银一百三十五万四千五百六十二两,而岁入不过二百万两,岁支官军银、边饷、补发年例,通计所出须银五百五十二万余两,以今年抵箕,见存银仅够三个月用。” 魏广德微微点头,确实,有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的缺口,存银看似很多,但是细算可不就是三个月,第四个月就不够用了。 “京仓见存粮六百七十八万三千一百五十一石,岁支官军月粮二百六十二万一千五百余石,遇润月另加二十二万余石,以今年抵京仓粮仅够二年有余。” 陈以勤继续说道,显然,两年的存粮属于京仓储备很低的水平,已经到了让户部、内阁都紧张的程度。 而最主要的原因,魏广德也清楚,前两年黄河洪水,导致漕运不济,奏疏里马森也提到此点。 之所以京仓存粮这么少,主要就是因为漕运无法把南方粮食送到北方来。 “朱尚书等几日就要出京。” 魏广德忽然说道。 “新河道疏浚完成,希望能尽快恢复漕运通畅吧。” 陈以勤自以为明白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去年朝野争论的开新河和疏导旧河之争,朱衡得到更多的支持。 本来这事儿和他关系不大,不过谁叫朱衡拉上老乡魏广德,陈以勤在内阁里也是帮朱衡站台,才压过了潘季驯的疏浚旧河之言。 不过朝廷为了稳妥,旧河疏浚也没有放弃,只不过重点还是选择朱衡的开新河道,可以说是双管齐下的保险做法。 想想后世长江洪水,以那个时候的国力也只能勉强维持河道安全,可想而知当下的技术实力。 不是说官员贪腐导致防洪河道修成豆腐渣,是洪水泛滥的根源,其实天力难为,绝非人力可解。 后世为了保住堤坝,很多凶险地段专门划出了泄洪区,就是在事不可为时炸坝,把水引到设计好的泄洪区,以解决泄洪不及的难题。 但那需要非常精密的监测手段,能实时测量洪水,通过精确的计算,做出正确的决定。 在大明朝,这些条件都不具备。 说到底,官员贪腐酿成的洪灾其实都是小洪灾,真的遇到大洪水那就是天命,朝廷除了救助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因为知道这些,所以魏广德可不会把宝押到漕运上。 经过后世洗礼的他清楚的明白,海运比河运经济,大明朝目前的财政困境,如果通过漕运改海,虽然不能说从根本上解决赤字,可缓解一些压力还是可以的。BiquPai. 是的,就在他看马森奏疏的时候,几年前的想法又重新萌发出来。 摇摇头,在陈以勤诧异的眼神中,魏广德开口说道:“历朝历代治理水患,可有真正解决这一难题的?” 陈以勤闻言想了想,确实,就算治理的再好,也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河道终究会淤积,只不过是在一场大洪水中爆发出来。 “你的意思是,治水无用?” 陈以勤这会儿自然想不到魏广德的想法,只是有些迟疑的问道。 “治水有用,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水患,所以新河就算开通,也不过是让漕运恢复一段时间,或许数年,或许十数年,但最后终究还是会再次面对的。” 魏广德低语道。 “善贷,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一劳永逸解决水患?” 陈以勤精神一振,问道。 魏广德摇摇头,“水患不可解,治理有用,可以保证河道两岸百姓安居乐业数年,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把漕粮押在这上面。” 陈以勤皱眉,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就明白魏广德的意思了。 “漕运改海?” 当初裕王府推动过这一政策,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尝试毕竟是做了的。 漕粮到淮水时改道,从淮安出海运到山东,之后更是推出海运济辽一策,执行了数年之久。 “啪。” 陈以勤右手成拳砸到左手掌上,狠狠说道:“忘了此节,黄河泛滥时,漕粮可通过海路运输啊。” “漕粮改海运,可一劳永逸解决黄河泛滥阻绝漕运一事,同时可为朝廷节省七成运力,虽不能解决朝廷的财政困窘,可也多多少少能轻松些。” 魏广德开口说道。 “啊?全部改海,难。” 陈以勤这才明白魏广德的意思,这事儿当初是因为旱灾,运河缺水导致漕运阻断,才勉强通过了此议,在次年缺水难题解决后很快就终止了。 在陈以勤看来,漕运改海一事,临时用用问题不大,可要做为国策却是很难。 漕运的实力太强大了,他们有钱,能够疏通朝中关系,让许多官员都选择站到他们一边。 “新河竣工之即说这事儿,确实不适合。” 魏广德点点头,“唉,之前忙着抄书,倒是忘记这茬了。” 魏广德不由得暗暗懊恼,去年说出来执行,今年隆庆皇帝登基,万象更新之时再说此策,弄不好就能搞成国策,长期执行下去。 机会错过了,就只能等下次。 “虽然现在不能提,不过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和叔大说说。” 陈以勤点点头,他其实支持漕改海,只是又不想引发朝廷动荡。 可是看看现在内阁阁臣,徐阶、李春芳、郭朴,还有他和张居正,按岁数,徐阶属于即将退休的人,几乎可以不考虑了。 李春芳明事理,只要有理,他就算不支持,但也会保持中立。 这对于朝堂上的人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至于郭朴,陈以勤可不认为明年他还会继续屹立在内阁。 之前因为战事,言官暂停了对他的弹劾,虽然魏广德调走了些人,可陈以勤相信很快新的弹劾风暴就会再次刮起了。 现在内阁里,徐阶和郭朴的关系可一点也不好。 这样也好,让徐阶更多的底牌暴露出来。 所以算下来,只要能说动张居正支持,在漕运再次因为黄河水患中断的时候,他们联合起来说服李春芳,大事或可成。 陈以勤不认为这两年里会有这样的机会,也不认为三年后徐阶还会继续担任首辅。 以隆庆皇帝的态度,明年,徐阶或许就该主动致仕了。 “马尚书提出的其他策略,又是否可行?” 说完漕运,陈以勤又把话题扯到他最初的目的,一是让魏广德了解内阁接触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魏广德对马森提出建议的意见。 “无甚新意,继续增加折色,也不怕下面的清官活不下去,被逼着成为浊流。” 说到这里,魏广德又指着奏疏后面说道:“还有要御用监、供用库暂停采买各类珠宝玉石,陛下看到了能高兴才怪。” “可陛下应该会允吧。” “允当然要允,若不然就会有御史大胆上言说什么穷奢极欲,呵呵” 魏广德笑笑,和陈以勤随意聊起来。 “增加坐派.班军军饷也要增加折色” 后面的一些意见,魏广德越看越皱眉,最后把马森奏疏递还给陈以勤,道:“这奏疏里说的,华而不实,其中很多建议看似有理实则不可行,行则容易生乱。” 魏广德有句话没敢说出来,那就是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当初推翻大明朝统治的那位造反头子李自成,可不就是被朝廷革新,节约支出逼反的。 若是崇祯皇帝不抽风要削减、撤销驿站驿卒,或许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李鸿基说不好还在为大明朝送邸报和文书。 只不过马森的奏疏,看似损害官员利益,但大明朝当官的有多少是靠朝廷俸禄过日子的。 官员们反对的不会很多,或许也就是基层京官会闹一闹。 不过魏广德最担忧的还是班军这些外地调到蓟镇协防的兵马,减他们的军饷,会不会闹出事端来就不好说了。 随着山西战事结束,果然如陈以勤所说,言路弹劾郭朴的奏疏又开始出现。 之前战事紧张,御史们也知道不能在那个时候生乱,所以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战事结束,山西的俺答汗已经退出长城,蓟镇的土蛮部在兵锋打到滦河后也停下来,一番抢掠后退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阶在背后使坏,越来越多的科道言官似乎又想起之前的事儿,纷纷开始上奏弹劾起郭朴来。 甚至有御史把嘉靖四十二年郭朴因父丧守孝之事拿出来说事,御史凌儒上疏,一言:“郭朴先前以父丧,夺情出仕,欠缺孝道,早就为舆论所不齿。”又言:“郭朴之母年老多病,他却不思乞归,不肯去给母亲养老送终,实在是有伤风化,令人齿冷。” 一下子把葛守礼等人致仕的理由搬出来,说郭朴老母年迈,他却贪恋权位不愿回乡奉养生母,是大大的不孝。 魏广德看着凌儒的奏疏都咋舌,专门派人找出他的档案查看,看他父母是否安好。 是的,这条疯狗不能留,魏广德打定主意,等上一个月就用这个理由让他致仕,回家奉养老父母好了。 终于,面对这些恶毒诋毁、不要脸的弹劾后,郭朴不能忍受科道言官言语上的侮辱,更不堪内阁里的勾心斗角,萌生去意。 主意打定,遂连上三疏乞休,隆庆皇帝也知道他的难处,自然按照惯例在驳回两道乞休奏疏后,在第三道奏疏上批红,同意他致仕请求。 只不过,在郭朴离京后,徐阶很快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高拱对上对下是两幅面孔,可郭朴不是,或许因为起家是因为给嘉靖皇帝进献青词的缘故,所以郭朴在朝中一向低调,与人为善。 当他在职时没人说,可人离开后,众人对他评价极高,“言郭朴为人正直而宽厚、处事公正、有长者之风”。 人缘好,所以在他被逼致仕后,又引起很多京官私下为之打抱不平。 这,就是大明官场。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46杂事 内阁走了郭朴,剩下四人,徐阶完全掌控了内阁的话语权。 之前郭朴在阁的时候,非徐阶党羽的阁臣还有李春芳、郭朴和陈以勤,可现在对比是二比二,徐阶还有首辅主宰大权,几乎已经可以数一不二。 不过就当前的局势,似乎又和魏广德关系不大。 那是内阁的争斗,其实也算不得争斗,徐阶在清除异己后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遇事也总喜欢和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商量着来。 看似民主,其实也是让大家一起,有功一起占,有锅一起背。 徐阶真的是和严嵩一样的人,六十多了可依旧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老态。 “居然还是个秀才.” 此时在吏部值房里,魏广德正在翻阅李成梁的资料。 魏广德对大明朝这个时代的武将知之不多,也就是戚继光、俞大猷和李成梁在后世有点印象。 戚继光有印象,这也得益于后世对他褒扬非常多,不管是在明朝还是后来的大清,亦或者共和后,戚继光的名气一直很大,谓之民族英雄。 当官的,谁不喜欢既能打胜仗还会拍马屁,最重要的是还上杆子送礼巴结的下属。 至于俞大猷,其实介绍很少,魏广德知道他还是因为看过一篇杂文,其中把俞大猷描述为史书记载的“天下第一高手”,要知道史书才不会记载什么江湖的奇人异事,但能把俞大猷说成当世第一高手,自然让魏广德想忘记都难。 俞大猷虽然在他面前从来不承认这个称号,可是他棍打少林寺却是实打实的,由此魏广德也觉得,当今天下单挑得过俞大猷的人怕也不多。 至于知道李成梁,纯粹就是因为大清能起来,全托这位猛将的福。 若不是李成梁低估“奴儿”的野心,他培养的接班人李如松意外身死,建州女真也未必有机会翻天。 不过他也因此在后世有了机会出名,否则魏广德是绝迹不会知道大明朝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而他现在正在看的,就是从兵部抄录的李成梁的资料。 李成梁的高祖李英,在明初自朝鲜内附,公以军功授世铁岭卫指挥佥事,此也为李家主脉的根基,倒是和魏广德类似,算是军户出身,只不过李家的世袭武职比他们魏家高了一大截。 不过按照武职对比,其实用处不大,因为李家官再高也是在边陲,而魏家可是在富饶之地扎根。 李成梁科举的运气并不算好,四十多还是秀才,几乎已经绝了通过科举入仕这条路,所以才选择继承家业,袭了铁岭卫指挥指挥的缺儿,又因铁岭卫已经有人,换句话说官职已经被人占了,所以无奈之下,李成梁只好换了个地方,那就是险山堡。 明朝于明成化十六年起,陆续建汤站、凤凰等堡,派驻军队戍边。 明嘉靖二十五年,在边远要道建孤山、险山等六堡,其中险山堡就是辽东诸堡中的首堡,具有军事大本营的作用。 嘉靖四十三年,都御史王之诰奏设险山参将,驻镇本堡,辖十三城堡,驻官兵三千余,此当为明东边之情势。 李成梁的军旅生涯,也就是从险山堡参将开始。 这一时期,明朝九边虽然被蒙古人压制的很利害,可是在辽东,明朝对女真人依旧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新筑的险山堡实际上是明朝拓边的一次行动,包括之后李成梁力陈修建宽甸六堡为明朝扩疆百里,直接把边境前推和朝鲜接壤。 明初的时候,大明朝在划定疆域时,有意和朝鲜之间留下一片缓冲区,这也是一些人吵嚷着领土争端的原由。 不过在嘉靖朝,这些缓冲区大多被明朝占据,也就直接将其纳入明朝版图。 后世许多人把明军曾经去过的地方认定为明朝疆域,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其实领土一个最重要的标志都是“实际控制”。 不管有多少理由,只要没能实际控制,所谓“领土”都不过是一句笑谈。 险山参将驻镇险山堡,下辖新安堡、草河堡、暧阳堡、洒马吉堡、宁东堡、江沿台堡、甜水站堡、青谷峪堡、镇夷堡、镇东堡、凤凰城堡、汤站堡等十三个堡城、七十四个边墩、四十余个腹里墩,共计有官军七千余名,边墙长达四十余公里。 这些军事设施的构筑,让大明朝实际控制的疆域向外拓展,明军的步步紧逼,自然让女真人如鲠在喉,所以军事摩擦不断。 李成梁自小在辽东长大,家族本就是军事家族,在当时辽东地区各部落征伐不断,冲突频繁,因此李成梁虽然把重心放在科举上,也从中不断增加自己的见识与能力。 辽东这地方,是汉人、蒙古人和女真人杂居之地,情况非常复杂,他的敌人既有女真人,也有蒙古人。 而李成梁上任险山参将后表现一直不错,为他升迁累积了足够的资本。 嘉靖四十五年,蒙古汗句部与克瓦部纵兵近千人一同劫掠东蔹卫,附近民寨皆被攻破,危急时刻,李成梁率三百骑兵奔袭蒙古克瓦部,克瓦部王子伦图汗得知后立刻回师,结果被李成梁伏击,被掳掠的一百多人口和万斤粮食皆被夺回。 此战后,李成梁因功晋升,不过因国葬遇阻,前些日子才调离险山,现在已经是副总兵官,率军二千协守辽阳重镇。 看完资料,魏广德也就明白了李成梁如何快速蹿升的原因。 辽东那地方,只要一年打上几仗,把胜仗报上去,累积军功升迁确实不难。 不过打仗嘛,自然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有风险的。 几年时间,李成梁就因功晋升为协镇副总兵,再有军功就算不能升总兵官也可以独镇一方。 想要抓住李成梁调教一番,至少不能让他再把奴儿放回去,做什么努尔哈赤,这样大明朝在辽东就少了一个劲敌。 可是人家归兵部管,他这个吏部侍郎官虽大,却很难把手伸过去。 “算了,还是再等等,反正时间还早,就让他自己发育,等已经成了辽东王再说。” 魏广德心里想着,“不过也可以让辽东那边的商人和他先接触接触。” 魏广德可没忘记手下还有一批经营辽东山货的商人集团,他们常年在辽东奔走,收集人参、鹿茸等山货,运到内地贩卖,手里大多都是拿着他的帖子。 商人嘛,在这个时代地位是真的低下,虽然有钱,可也没什么用,还得靠着在官场上的关系才能活动。 吏部侍郎的帖子,不管在哪里都很好用,地方上的文武官员都要给面子。 当然,发下去的这些帖子带给他的回报就是天南地北的消息和白花花的银子。 这才是京官居北京城的钱财来源,靠着朝廷发的俸禄生活,魏广德养着一大家子人只能吃土。 现在的朝堂,在郭朴走后总算又平静下来,加之新河道竣工,朝廷上下似乎觉得又天下太平了,漕运很快就会恢复如初,那些挤压在南边的漕粮很快就会起运进京,也就是朝廷的银子一直都缺,其他还真没什么大事。 在这样的背景下,魏广德私底下动作也是不断,在这次跳出来弹劾郭朴的人当中又是反复梳理,又查出不少疑似徐党的官员。 对其中一些劣迹较多的,魏广德打算来年京察时直接清理出去算了,地方上也没那么多官职给他们做。 空缺出来的官职,自有新进士和老进士们逐次递补。 有了大框架,魏广德在吏部的日子也变得轻松起来,散衙后也有时间和同僚、同乡们一起没事儿就聚聚小日子过得舒坦。 “你们刑科那个孙枝,最近听说在衙门里得罪了户科的人。” 酒桌上,魏广德看着欧阳一敬笑问道。 “他又不是兵科的,可不管我事儿。” 欧阳一敬回道,“不过因为京师九门税课一事,确实得罪不少人。” 大明朝的钞关,可不一定都是在交通要道上,比如九江、比如大运河上的钞关,北京城也有,就是京师九门。 但凡进出城的货物,都有官吏负责对其进行课税,原有成例早已形同虚设,近年以来倍征横索,弊孔滋多。 这些问题,其实朝中大臣大多心知肚明。 可朝廷缺银子,商人把货物运送进京城销售自然也是有利可图,自然没人拿此事说事。 可是这次刑科左给事中孙枝不知发什么疯,却把此事给抖开。 奏疏到了隆庆皇帝手里,自然大笔一批,自今分属五城御史各委兵马一员监收,年终会同部官复奏,其原设监生吏典悉行裁革,并令申明原定则例,张挂榜文。 好吧,一批监生吏典因此失业,同时户部也少了一笔进项,相关的官员也少了一层灰色收入。 可以说,张枝的奏疏得罪了朝堂上一大批人,这些天是被骂惨了。 不过人家的奏疏有道理,恢复成例,所以这骂还不能是当面骂,只能背地里骂,因为当面骂,讲道理讲不过。 “是不是有人找你们吏部出手整治他?” 欧阳一敬这个时候凑到魏广德身旁,低声询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那意思不言自明。 “怎么处置?” 欧阳一敬好奇道。 “外放,还能怎样,自己不想留在京城享福,那就让他去地方,免得再要恢复什么成例。” 魏广德笑笑说道,对于这些请求,魏广德觉得他答应下来其实是在帮助这些人。 他们不知变通,留在京城迟早闯祸。 与其把人都得罪光了,被人陷害致死,还不如自己做个好人,早早的吧他们调走,到地方上去,还能造福一方百姓。 当然,前提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顺道,自己也收获一帮官员的感激,何乐而不为。 魏广德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变污了,可是生在大明朝,似乎想出淤泥而不染,好难! 只希望孙枝看到吏部递上去的建议,能看穿自己的好心,不会恼怒吏部吧。 “听说调戚继光到京营是你的主意?” 欧阳一敬忽然也问道。 “嗯?你哪儿来的消息?” 魏广德心中一惊,知道此事的按说也就是陈以勤和隆庆皇帝,推动此事的是陈以勤,怎么会扯到自己身上。 “猜的。” 欧阳一敬答道。 “怎么猜的?” 魏广德好奇问道,不过这话出口,其实已经此地无银三百两。 “裕袛之人,知道这些的除了你就没旁人了。” 欧阳一敬答道,“何况,调走戚继光,江南官军镇压倭寇和山匪就全依靠俞大猷,那帮子官儿,原先对俞大猷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你这一招调虎离山,以后他们要多仰仗俞大猷,自然再不好背后使袢子。 不过我还知道,俞大猷在下面是真不会做人,经常得罪上官不说,也不知道该孝敬孝敬,回头你还是给他送个信好点,别把关系处的那么僵。” 欧阳一敬在兵科,知道的还真不少,俞大猷在南方和当地官员之间的关系都一清二楚,倒是魏广德还不大清楚这些。 往往都是惹出祸事儿,俞大猷兜不住了才给他来信。 “主意是我提的,不过却不是为了保俞大猷。” 魏广德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这话他可不能承认。 最起码,要是让隆庆皇帝知道了,怕是会对他有意见。 你想保你的人,居然不给我说实话,还给我说戚继光会练兵,别人不行。 “陛下是因为石洲之事气恼,打算重整北方兵备,问我要将,我才举荐的戚继光.” 魏广德就把之前的事儿小声和他说了遍。 “原来如此,兵部这边也在考虑调谭纶到蓟镇总督蓟辽,不过我提出反对。” 欧阳一敬小声嘀咕道,“据我所知,俞大猷在两广就这么一个稍微对他好点的人,要是真调到蓟镇来,俞大猷在两广的日子怕是难了” 当晚从欧阳一敬这里得到消息,魏广德就有些发愁。 之前自己给谭纶写信的时候,也曾请求他帮忙照看着俞大猷,要真是北调. 早知道,就让俞大猷跟着谭纶到蓟镇来了。BiquPai. 魏广德这个时候后知后觉想到。 不过显然,此事应该是杨博、霍翼在推动。 山西局面稳定后,兵部尚书郭乾就被免职,由霍翼担任兵部尚书。 隆庆元年,兵部和户部的掌部都两易主官,由此可见在隆庆皇帝上台第一年,朝堂争斗之激烈。(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47李芳冯保 受到山西失事影响何止兵部尚书郭乾,侍郎迟凤翔也因此遭到弹劾,理由和郭乾一样,衰懦不职。 郭乾以病乞归被允许后,迟凤翔亦自求罢免。 不过隆庆皇帝考虑到他的为人,何况在嘉靖皇帝晚年对他也是信任有加,遂下旨降俸三级用命,调江西巡抚。 大明朝廷似乎一直这样,没出事的时候皆大欢喜,出事以后往往就是连篇累牍的弹劾,不仅弹劾该负领导责任的人,很容易就牵连到许多人。 御史凌儒、给事中吴时来等又开始弹劾兵部右侍郎任士凭、抚治勋阳右佥都御史刘秉仁,言士凭、秉仁前议裁革分守太和山,内臣首鼠畏祸,乃荐太监李芳暗结其心,旡大臣节. 对科道言官无底线的弹劾,其实魏广德早就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可是在芦布提醒他,奏疏里出现内臣李芳名字的时候,魏广德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端倪。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人把李芳也拉扯到这件事里来? 前线打了败仗,怎么着都和宫里太监没太大关系吧。 可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江西战败,兵部从尚书到侍郎,原班人马几乎被一锅端,而且似乎有人还想拿此事做文章,把李芳也拉下马,原因是他举荐过其中一些人,说他们暗中勾结。 魏广德仔细看了两遍奏疏,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芦布,不动声色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芳是皇帝身边的老人,魏广德也和他相熟。 可是搜刮脑汁,他和任士凭、刘秉仁是什么关系,魏广德还真不知道,因为从来没听他提过。 不过,魏广德还是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是牵扯到内宫,他自然不会在芦布面前说半个字。 现在隆庆皇帝身边的太监,除了李芳、冯保外,原来宫里的太监还有滕祥、孟冲、陈洪都很得隆庆皇帝的喜欢,黄锦离开皇宫后,他的大部分权利都暂时移交到李芳手里。 皇宫里的环境,其实和朝廷也差不多,群阉表面和气,可背地里也是相互使坏,巴不得取而代之。 魏广德听陈矩提到过几次,李芳因为滕祥、孟冲争饰奇技淫巧以悦帝意,又诱导隆庆皇帝纳宫中美人时常夜饮,多次当面劝谏,而每次的结果都是遭到隆庆皇帝的斥责。 皇后因此都被皇帝冷落,更何况一个太监。 魏广德一开始也觉得李芳多事,本就是伺候人的,何必出言让主子不高兴。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不止是隆庆皇帝生活得不到节制,更是宫里群阉貌似是看到了机会,一个可以踩下李芳上位的机会。 揉揉眉心,魏广德内心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隆庆皇帝被压抑的太久,一朝解放就有点飘飘然。 就当下宫里的情况,魏广德忽然感觉,或许高拱留在朝中,还能够稍微说说这位,至于其他人. 不管是陈以勤、还是殷士谵,或者是自己,怕都没这个面子。 中午的时候,魏广德让芦布召来府上人,叫他回去告诉张吉,安排人联系陈矩。 以前想着皇宫里有李芳、有陈矩在,他应该很放心,可是没想到就当下的局势,李芳怕是有点悬了。 关键,魏广德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和他过不去,是宫里人联系朝堂还是朝堂里有人要出手。 只能叫出陈矩来问问宫里的情况,看能不能替李芳想点办法。 李芳这个人,魏广德觉得还是可以深交的,毕竟和他已经很熟悉了,而且为人也忠直,不似奸邪。 还是嘉靖朝的时候,内宫里可能没这么多事儿,毕竟那个时候嘉靖皇帝只宠信黄锦,其他人几乎没机会动摇黄锦的地位。 有黄锦在宫里坐镇,下面人即便争斗也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可是隆庆朝,这才刚开始,魏广德以为的黄锦接班人就已经有人打主意要搬开他了。 可以想象,后宫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子。 朝堂乱,后宫也乱 啧啧啧,当今似乎比先帝是真的差远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一直等到散衙,这才离开吏部回家。 到家后,换了身衣服,逗弄了一阵儿子魏大成,陈矩才姗姗来迟。 让人摆上早已准备好的酒席,两人畅饮一阵,这才屏退左右开始说起正事。 “前段时间听说陈大哥做了随堂太监,那时就想联络你,来我这里喝酒庆贺一番的,不过那时候朝里事儿太多,你也知道,就给耽误了。” 魏广德开口就说道。 “呵呵,就是正个名而已,不值得庆贺什么。” 陈矩老早就被干爹高忠安排在嘉靖皇帝身前服侍,成了御前內侍,不过并没有什么地位。 之后因为一些功劳才升为太监,但是品级也并不高。 当然,明朝太监品级本来一直就不高,能够有品级也算有些地位了。 而现在,虽然只是司礼监里地位很低的随堂,可总算是司礼监有编制的人了,只要混的后,以后做个秉笔也不是太难。 至于掌印、提督,好吧,这是连干爹高忠都没有做到的事儿。 高忠最高光的时刻,也就是御马监掌印,而御马监掌印地位虽然高,可实权却还不如司礼监秉笔。 这个权利,是作为太监,对内和对外能行使的权力。 司礼监素有“第一署”之称,掌督理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影响力自然不是盖的。 他可以跻身司礼监,其实已经勉强算挤进了内廷权利核心了。 “呵呵.这次请大哥来,一是庆贺,二就是小弟有些疑惑,宫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魏广德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司礼监的地位,陈矩这会儿在他面前也就是装作很坦然的样子,内心怕是早就雀跃过了。 “宫里,宫里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陈矩开口答道。 “我是说李芳李公公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魏广德干脆直接问道。BIqupai. “李公公啊.” 陈矩这下有些犹豫了,低头看着酒杯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魏广德说道:“善贷,我知道你和李公公在王府时是旧识,关系想来也不会差,可就当下的局势,还是少和李公公走动为好。” “为何?” 看到陈矩的表情,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惊,能让他说出这话,显然李芳现在在隆庆皇帝面前地位已经被动摇了。 “李公公太过耿直了,两三日都会因为劝谏陛下遭到训斥。” 说道这里,陈矩伸手端起桌上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又放下酒杯,正要伸手去拿酒壶时,魏广德已经先一步拿起酒壶又给他满上。 “宫里都是伺候主子的活儿,像他这样隔三差五被皇爷斥责,就算多年的情分也要没了。” 陈矩看着魏广德又压低声音道:“之前我曾悄悄和李公公提过,不过他却说.唉,他貌似也是读书读傻了。” 没说他对李芳说了什么,可魏广德前后串联也知道,肯定是忠君谏言一类的话,这应该是在内书堂的时候学的吧,所以陈矩才会说他读书读傻了的话来。 “按你话里的意思,李公公现在已经宠信不在,那滕祥、孟冲就这么得宠?” 魏广德继续问道。 引诱皇帝安逸享乐,虽然魏广德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就他当下的立场,滕祥和孟冲肯定就是他的敌人了。 他不想隆庆皇帝后宫一团糟,简单点最好。 如果隆庆皇帝能像嘉靖皇帝对黄锦那般信任,他以后会少很多事儿。 所以,在李芳还没有确认失宠的前提下,魏广德觉得还是打听清楚详情,如果有机会就把滕祥和孟冲扳倒。 这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环境。 “他们现在每天都陪在皇爷身边嬉戏,每次皇爷批奏疏他们也在一旁。” 处理政务的时候,可不是随便哪个太监都能在一边服侍的。 过去,也就是高忠带着奏疏进宫给嘉靖皇帝批阅的时候,他陈矩都只能是抱着奏疏才能跟进殿里,否则他也只能在门外候着。 现在成了随堂,他才有资格站在一边。 “他们也是司礼监太监?” 说实话,在嘉靖朝的时候,魏广德还真没注意过这两人,他们在内宫是真没什么地位存在。 “滕祥是黄公公的干儿子,也是黄公公离开皇宫的时候提携起来的,而孟冲原本是御用监的厨子,皇爷吃了他弄的饭食,调到身边来的。” 陈矩对滕祥似乎还有一丝恭敬,毕竟是黄锦的干儿子,黄锦对他也是有恩的,特别是在高忠死后,而对于孟冲他明显就没好态度,直接就说是个厨子出身。 “他们平素做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魏广德又开口问道。 “善贷,我劝你还是别为李公公出头了,就算你能想办法赶走他们,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蹿出来。 李公公失宠不是别人的原因,是他自己说话做事太直,只要他不像现在这样频繁劝谏皇爷,凭二十多年在裕王府的服侍之情,他的位置就雷打不动。 可是要是他继续这样,说句不好听的,天王老子都保不了他。” 陈矩低声对魏广德说道,还劝说他别想趟这趟浑水。 听了陈矩的话,魏广德点点头,也彻底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确实,陈矩没说错,这次就算帮他赶走那些献媚的太监,宫里可还有好几千人呐。 有滕祥、孟冲的前车之鉴,后来人只会前仆后继冲上来献媚,变着法子讨隆庆皇帝的欢心。 到时候,李芳照样要倒霉。 要想李芳地位稳固,还就是得靠他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别动不动就劝谏。 随即,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像找陈矩那样把李芳叫到自己家来,怕是不妥,还是明日和陈以勤说说,让他在觐见皇帝的时候,顺带给李芳带话,提醒他就是了。 这种事儿,还是得他自己想明白,否则不仅帮不了他,还会让事儿变得更糟。 “来,喝酒。” 念及此,魏广德伸手端起酒杯就朝陈矩递过去,嘴里说道,“今日庆贺陈大哥高升,来日做到秉笔、掌印乃至提督太监,呵呵” “好,那借兄弟吉言了。” 陈矩知道,先前的话题不适宜继续,所以也是满脸堆笑接话道。 如果说大明朝的读书人是把内阁做为毕生追求的话,大明皇宫里的太监们,毕生追求的就是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至于提督,那是只有自小服侍皇爷的太监才敢想的。 没有皇帝彻底的信任,没点手段的人,是万万不可能做到那一步去的。 陈矩很有自知之明,他自认能做到司礼监掌印就已经很风光了,继续往上升,他也没太大信心。 接着,陈矩又把冯保等裕王府里太监在宫里的情况对他说了说,让魏广德有个大致印象。 冯保似乎也是受到滕祥、孟冲的影响,也开始向隆庆皇帝进献各自奇珍异宝,只不过似乎重心还是在小哥儿那里,而他也以裕袛旧人的身份很早就恢复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 李芳下去,会不会是冯保上台? 魏广德一直以为冯保最后应该是和张居正混一起的,所以他虽然和冯保保持良好的关系,可并没有深交的打算。 究其根本原因,其实还是他把宝押在李芳身上。 可是现在情况貌似有变,李芳有些靠不住了,他就不得不做其他打算。 就裕王府走出来的这些人,不管是谁,其实在选择押注皇帝身边宦官的时候,肯定首选都会是李芳,而绝对不会是半道发配到裕王府来的冯保身上。 也就是魏广德不同,在发觉李芳靠不住后,又知道后来冯保和张居正几乎掌控大明内外廷,甚至到了可以欺凌小皇帝的程度,才会想到其实还有这个选项。 改押注冯保的事儿,魏广德自然不会和陈以勤说,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把情况知会陈以勤,让他想办法说服李芳,稳固自己的位置才是当务之急。 其实魏广德也纳闷,不知道李芳在宫里的情况,陈以勤是否已然知情,之前是否有过劝说。 不过没关系,明日去陈以勤家里混顿酒席,到时候当面问问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魏广德出门去衙门的时候就给张吉说了,让他给陈府下帖子通知一下。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48革荫 隆庆元年看似就这样在裕王派系鸡犬升天中过去了,如果没有高拱的黯然离朝的话,裕袛旧人应该是很快能够掌控朝堂。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抵也就是如此。 岁末,宫中连续发出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以建元年号改隆庆殿为庆源殿,遣都督蒋华告祭显陵;改隆庆州为延庆州,卫为延庆卫,改给印信六十六颗。 第二道旨意则是因为魏广德的一封奏疏,言石州被虏残破后人无固志,乞亟令守臣修城浚池,劳来安集之,仍免其徭级三年,另“石”州通“失”,寓意不详,建议改名。 其实石州的“石”有稳固,稳如盘石之意,寓意本来是好的,不过刚好发生陷城之事,谓“失”,所以自然引起隆庆皇帝的兴趣。 这也是魏广德从陈矩那里得到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老朱家的人都很信神佛。 据说从朱元璋开始就遍寻张三丰,想拜其为国师,觅长生法,到后来的朱棣、朱厚熜等皇帝,对修建寺观也是非常支持。 隆庆皇帝以前在裕王府的时候还不怎么显现出来,可现在做了皇帝,他似乎也有些迷信道教了。 只能说遗传基因或许真的很强大,从朱元璋为了吃饭出家做和尚开始,老朱家就和这些和尚、道士似乎牵扯起来,渊源颇深。 隆庆皇帝数次看到关于“石州”的奏疏都是皱眉,言此地名不好。 消息传到魏广德耳中,为了前途自然要投其所好,思虑后干脆上奏建言,该石州为永宁州,取永远宁静无事之意。 倒不是他没想过用永安州这个名字,可已经有地方用上了,自然不好继续使用,否则有个地方必然要因此改名。 永宁,永宁。 隆庆皇帝很喜欢这个名字,遂在改隆庆殿名和隆庆州时一并把石州也改了。 之后,魏广德有抽空见了见刚到京城的神机营副将,这位自然就是原镇守福建福兴泉漳及浙江金温等处总兵官戚继光,他担任的这个神机营副将,其实还是他劳资当初在京城为官时的职务,算是子承父业。 而之所以戚继光会来魏府拜访,魏广德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见了见这位后世传颂的大英雄。 和心目中的形象不同,戚继光显得不像个武将,更像是文臣,虽然知道他没考取过功名,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似乎就是个公子哥,倒是生就一副好皮囊。 之后,魏广德让张吉打听了他的行踪才知道,原来是拜码头,而且是先从勋贵这边拜起,在京城的几座国公府都走了一遍,之后就是其他的侯府、伯府。 当然,兵部的码头也不会少。 至于魏广德,应该是身份的关系,即使当朝得宠的文官,又是军户出身,和魏国公府、定国公府又有亲戚关系。 礼多人不怪,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其实京城里的官员,有多少认识他的,或许知道其人,却没有交往,他这到京城就四处拜码头,倒是很快融入进了京官的圈子。 当然,主要还是武官圈子。 不过让魏广德惊叹的还是戚继光短短时间里展现出来的财力,按照张吉的估计,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戚参将撒出去的钱财怕是二、三千两银子不止。 不知为什么,凡是涉及到张居正的人,魏广德总感觉天生就有些亲近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张居正最后的结局,所以明哲保身还是什么。 即便他想加深感情的冯保那里,虽然增加了走动,可效果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甚满意。 和戚继光也类似,大家出身仿佛,可和他说话总感觉不到和俞大猷说话那么自然,总想着要防备点什么。 这天魏广德去参加福建清吏司郎中刘光济的生日宴,和他认识也是因为魏广德近些年一直很关注福建、广东的情况,特别是福建开海在即的时候。 现在内阁和福建地方上,关于开海的决议已经初步达成,有望在年底前,月港第一艘商船就可以出海,其中刘光济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主要就是在涉及税收分配。 隆庆皇帝想要吃独食自然不可能,月港的商税被分成三份,一份留地方,一份上缴户部,天子也只能从中分到一杯羹,而且是独占一半份额。 不过因为地方和中央层面都有人,在月港通商船只数量上被强加限制,一共只有四十四条船的名额,自然让商税的收取总额受到很大的限制。 只是魏广德觉得,既然口子已经打开,就别急着扩大,先适应一段时间再说。 最好的方法其实还是让其他省的海商眼红,要么提出增加开海港口,要么增加船只数量,让他们也能够成功洗白。 循序渐进的实施开放政策,一朝吃不成胖子。 不过今日,刘光济私下里和他商量,想重新外放地方为官的想法,倒是有些难住了魏广德。 其实刘光济起初就是外放地方,从临清推官做起,后调任户部任员外郎、郎中,现在又想回地方。 按说,给刘光济一个知府,品级升到四品也不是不可以,可在今日聊天中,刘光济给魏广德透了个意思,他想主政一省,重新启动年中葛守礼阻止的“一条鞭法”。 是的,户部尚书葛守礼强推停罢一条鞭法,户部官员反弹是最厉害的,刘光济就是其中一员。 今日,刘光济和魏广德的谈话,不断力陈此法的好处,言谈中也多次提示是得到户部许多同僚的支持,这让魏广德不得不谨慎起来。 户部郎中,在京城可是能够和一省布政使扳手腕的人,安排知府官职人家肯定是不会愿意去的。 京官,遇到地方上的官员,普遍都是见官大一级。 推行一条鞭法,魏广德态度摇摆,不过他知道在老家江西,似乎这项政策执行的还不错,很多府县都这么做,只不过因为葛守礼的缘故现在都停下来了。 由此,魏广德不由得想到,不如帮着推一把,刚好江西有位置空缺,原布政使请求致仕,只不过对这个职位的任命,吏部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 于是,第二天魏广德就在吏部转了一圈,知道杨博等人都没有江西布政使的人选,话语中也透露了他想举荐人选的意思。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不过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因为他们都是沉默的态度,这其实也就是默许之意。 下午,魏广德又去陈以勤府上谈好此事,当晚回府就让聘请的师爷酝酿了一篇举荐刘光济为江西布政使的奏疏。 之后几日,魏广德倒没有急着把奏疏拿出来,而是和刘光济连续见了几次,一切妥当之后才把奏疏送到尚书杨博的案头。 办完此事后,魏广德也终于接到转迁旨意,改吏部右侍郎为礼部左侍郎,而殷士谵则改迁吏部。 县官不如现管,这道旨意其实还是陈以勤暂时拦下来的,帮着拖延了些日子。 转眼隆庆二年正月辛亥朔,隆庆皇帝行拜天礼,于宫中谒奉天殿世宗皇帝几筵,弘孝、神霄二殿毕出,御皇极殿文武群臣及朝觐官四夷贡使行庆贺礼,免宣表,免命妇朝贺,免百官宴,赐节钱钞。. 隆庆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头总算是过去了,虽不尽如人意,可也就这样。 魏广德知道,隆庆皇帝心里还有遗憾,当然主要就是高拱的离朝。 隆庆元年最初,一切其实都很顺利,一边忙活大行皇帝葬仪,一边还处理前朝建言诸臣赠恤,算是收拢了一波人心。 只是葬仪之后似乎就开始诸事不顺,高拱离职,边防失守,一桩桩、一件件让隆庆皇帝忧心的事儿接二连三发生。 新的一年,隆庆皇帝自然希望万事如意,不再有那么多波折。 不过在御座上,他不经意看向徐阶的眼神,还是被陈以勤、魏广德等人注意到了。 他们私下里一些小动作,可都是在隆庆皇帝默许的情况下进行的,针对的自然是当今朝堂上话语权最重的那位。 出宫路上,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三个人不约而同凑到一块,边走边说起今天正旦大朝会上隆庆皇帝看向徐阶那道眼神。 “逸甫兄,过两日陛下召见的时候,请你无论如何要提醒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魏广德低声对陈以勤说道。 “你也看出来了。” 陈以勤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低声答道。 “陛下看徐阶那道目光,注意到的人不会少,只不过能不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就不好说了。” 殷士谵嘀咕道。 “所以我在内阁里,还得配合徐阁老才行,免得事不成,外面就风言风语。” 陈以勤叹口气说道。 “很难,徐阁老不傻,去年我只是调动科道的人就被他觉察到,这次京察要调动那么多人,他不会没有所觉。” 魏广德低声道。 “杨尚书那边怎么说?” 陈以勤忽然问道。 “草拟的初稿我交给杨尚书,他当时脸上没什么变化。” 殷士谵答道,现在他在吏部,京察是他在负责。 “王廷那边倒是不担心,主要就是吏部,有时候感觉他和徐阶是一伙儿的,有时候又感觉不是,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陈以勤皱皱眉,说道。 “以我之见,杨尚书和徐阁老只是合作关系,相互之间也就是有一些默契,应该不是一党之人。” 魏广德低声道。 杨博要是那么容易就选择投靠谁,他现在也不可能继续留任在尚书位上。 嘉靖皇帝用他,先是因为他不附严党,后则是也不附徐党。 现在的杨博在朝堂上也是德高望重,话语权其实丝毫不比徐阶。 只是可惜,他终究不是翰林出身,虽然已经官至吏部尚书,可依旧无缘入阁。 虽然大明朝从来没有明文规定,可潜规则也是规则。 最关键的还是,隆庆皇帝不是嘉靖皇帝,嘉靖皇帝有时候做事可以打破规则,比如当年执意提拔张璁入阁,不是翰林出身也没关系,调他去掌翰林院事,强行混了个翰林身份。 隆庆皇帝可没有这样的魄力,会选择和朝臣对着干。 何况,杨博虽然一直和裕王府亲近,却从没有公开站队,这点连徐阶都比不过。 隆庆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他打破规则? 或许,就如朝堂中的传闻,嘉靖后期皇帝或许真有让胡宗宪入阁的想法,用外官牵制京官,即便他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入值内阁。 要知道,那时候知道嘉靖皇帝有意许胡宗宪入阁的时候,朝中大臣那是心神俱颤。 因为这样的做法,嘉靖皇帝是有前科的。 而到了隆庆皇帝这里,就连他们三个人也不会相信,皇帝会让杨博入阁,因为不合规矩。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三个人这时候都是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往宫门处走着。 对于杨博,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拿捏不准,可也不敢想魏广德这样给出确定的答案。 终于,即将走出皇宫的时候,魏广德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逸甫兄,黄公公那事儿,陛下之前和你说过吗?” 闻言,陈以勤侧头看了眼魏广德,随即摇摇头,低声道:“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此事。” “陛下的旨意虽只是行在大内,可黄公公当初毕竟对裕袛多有照拂,这才刚走没多久,就把先帝和当今的荫赐全部革除,多少显得陛下有些.” 魏广德只是小声说道,不过终究还是没有把“不近人情”几个字说出口。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黄公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会让陛下发出革荫的旨意。” 就在几天前,魏广德忽然听到宫里传出消息,隆庆皇帝不知何故,忽然革除了黄锦的一切荫赐。 在嘉靖年间,黄锦之弟黄锈已被荫为锦衣卫正千户,后升至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加特进。 嘉靖皇帝去世,是黄锦与大学士徐阶等到裕邸,迎裕王朱载垕入嗣帝位,因此又荫黄锦侄一人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 可是在黄锦刚死没俩月,隆庆皇帝忽然就收回了全部赏赐,又革去这些人的官职。 虽然是中旨,可消息早就传到外朝,现在看起来,个中缘由连陈以勤也不知道,那就由不得魏广德不多想。 “善贷也不知道?” 殷士谵忽然看着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苦笑,摇摇头,他要知道内情,今日也不会问陈以勤了。(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49生辰加恩 魏广德对黄锦那事儿上心,其实也是念及黄锦当初对他们的照应,那晚陈矩过来说起这事儿还有些伤心。 毕竟高忠死时,都是黄锦安排的,之后他的差事能保住,也是黄锦给他说的话。 人,都是感恩的。 别人对他好,陈矩就算嘴上不说,可心里记得。 魏广德也是差不多的人,也不认为隆庆皇帝应该这样对待老黄家。 只是,都不知道黄锦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儿,得罪了隆庆皇帝,惹得他不高兴下了这道旨意。 三个人终于还是出了宫门,抬头看眼灰暗的天空,这会儿虽然没再下雪,可气温很低,即便裹在裘衣里,魏广德还是感觉刺骨的寒冷。 “我们找家店喝口热酒。” 魏广德开口说道。 “也好,怪冷的。” “嗯,感觉今年好像比去年还要冷。” “往年十月底运河封冻,今年推迟到了十一月,看起来也要冷到二月底了。” 几个人边走边说,很快找到一家酒楼,进了包间,点了菜就围在火炉边烤火。 “之前记得善贷说过,鞑子每到遭灾就会选择南下,破墙而入抢掠物资,也不知道今年是什么光景。” 陈以勤这个时候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被他话一提醒,魏广德也立时反应过来,“今年降温晚,但持续时间似乎变长,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回暖了。” “是啊,要是还这么冷,北边那帮子人不会又南下抢掠吧。” 殷士谵接话道。 “兵部也不知道有没有向边镇下文,提醒他们注意防范。” 魏广德开口问道。 “没有看到。” 陈以勤皱皱眉说道。 “这么说,边镇或许没有防备。” 殷士谵略显焦急的说道。 “这个不急,既然是镇守,这点警惕性若是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他们不称职,朝廷正好借此机会清理,替换称职之人。” 魏广德却不以为然,这种事儿,兵部有提醒义务,可真要出了事儿,最终板子还是要打到边镇各总兵官、镇守身上。 “对了善贷,前日内阁收到南赣巡抚张翀的奏疏。” 陈以勤似忽然想起般,又开口说道。 不过这时候店家送来酒菜,三人停下交谈,等他们摆好离开后才继续交谈。 “张翀说什么?” 南赣巡抚其实就是管着江西南边和广东、福建交界地带,所以江西那边也有兼管之责。 不过既然出去提起,肯定是和江西有关系的。 魏广德现在做为江西在京城的官员,自然对老家那边的情况也很上心,该帮撑的总要帮着说说话才是。 “龙虎山正一真人你知道吧?江西守臣因言张氏职名赐印不载典制,且隐税逃役公行,吞噬无功于世,有害于民,宜永为裁革。” 陈以勤开口说道。 “嗯?” 魏广德狐疑起来,龙虎山正一真人,其实就是后世龙虎山天师府,这个他当然知道。 当初乡试落榜后,魏广德也曾在江西各地游玩,龙虎山那里他就去过。 不过那时候他只是个小秀才,自然是得不到张天师接见的,不过倒是和龙虎山上两个道士做了朋友。 不过魏广德对正一真人这个称号并不感冒,而是对此事他居然不知道有些奇怪。 请求朝廷裁革“真人”称号,这似乎应该是礼部的差事,这奏疏怎么没有送到礼部而是直接到了内阁? 看着魏广德狐疑的眼神,陈以勤解释道:“张翀奏报,万羊山蓝户似有不稳,所以预先奏报请求朝廷赋予临机专断之权,若蓝户作乱他当及时调兵镇压。” 所谓的蓝户,其实就是以种植一种可提取靛蓝染料植物的民户,因为这些蓝户常聚居在一块,地方上就称其为蓝户。 “至于龙虎山之事正一真人一事,虽是顺口一提,不过我感觉此应为张巡抚试探之举。” 陈以勤看着魏广德,低声说道。 确实,隆庆皇帝登基一年来变化颇大,特别是对道教。 张翀怕也是吃不准皇帝的态度,所以现在言其他事的奏疏里提及此事,看皇帝的反应。 若是奏疏顺利批红,估计礼部很快就会收到请求裁革“正一真人”的奏疏了。 “龙虎山正一真人的封号,似典制中确实未有。” 魏广德低头想想才说道:“不过这封号总归是太祖时封的,以典制未有记载就要裁革,怕有些说不过去。 至于其他的,不过都是托词,若真有,当由张巡抚将人证物证集齐送京,自有有司裁定。” 光是一个真人的封号,魏广德可不觉得对江西有什么影响。 后世说起龙虎山都是道“天师”,少有人说什么“正一真人”的,所以魏广德也不打算在这事儿上帮着说什么话,顺其自然吧。 隆庆二年的鳌山灯会,排场极大。 元年因为皇帝大行,所以不管是规模还是花式都基本照搬上一年的,无甚新意。 可到了今年,内廷似乎是要大操大办,毕竟隆庆皇帝未登基前就很喜欢这个活动。 十五那日,隆庆皇帝更是早早登上承天门与民同乐。 正月,朝中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儿,算是顺利就过去了。 进入二月,魏广德果然在江西送来的公文里看到江西守臣建议裁革龙虎山正一真人称号的公文。 算时间,张翀的那道奏疏兵部应该是下发了,果然是早有准备。 不过这事儿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管,何况这段时间也没有人找他说项。 二月,礼部本来事儿就多,会试即将开始,可宫里迟迟没有透露出考官人选。 不过就高仪叫到尚书值房商议此事,魏广德也只是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无非就是典制的确实没有,按理应该裁革,虽然是朱元璋封的真人。 魏广德态度变化,主要还是在公文里看到涉及当代正一真人的一桩丑闻,若是没有这事儿,江西那边的官员也犯不着提及此事。 听了魏广德的话,高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又拿出一份奏疏递给魏广德面前,“此奏疏善贷先看看,我意以礼部陈文上奏。” 魏广德有些好奇,伸手接过,也不知道高仪打算奏报何事。 只是奏疏到手,他翻开随便看了几眼就心里一惊。 都是人精啊。 原来,这封奏疏是礼部尚书高仪打算复起册立皇太子一事。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这事儿去年皇子赐金册的时候其实高仪就提过,不过当时被隆庆皇帝给否了,认为国丧期间册立太子不好,没想到现在高仪又提及此事。 不过就当前,隆庆皇帝就只有朱翊钧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听说那个李贵妃好像又怀上了,只是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 高仪这个时候上册立皇太子的奏疏,应该也是知道宫里的一些情况,皇后陈氏并不得宠,很难诞下皇嫡子,这样李贵妃的名头基本是稳了。 想到当初那个小孩儿,魏广德不由得会心一笑。 快速扫视奏疏全文后,看没有问题,奏疏上高仪已经署名,魏广德很自然提笔也署上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高仪应该还会和礼部衙门里其他官员沟通,让他们联名上奏,只是不知道这次隆庆皇帝会不会答应册封太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成与不成魏广德都没损失。 朱翊钧要是这时候被册立太子,等几年出阁读书,自己也算个帝师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不过以前隆庆皇帝是口头这么安排的,毕竟没册立太子,也就没有旨意。 不过想来,以他和皇帝的关系,当不会改口才是。 可是,毕竟自己是后世来的,原本朝中可没有他这号人,要是没有意外,小朱翊钧的授业老师就是张居正。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麻烦。 可要说想办法扳倒他,魏广德自持没这个实力,徐阶还在朝,而且隆庆皇帝似乎也深谙分化朝堂之道,当不会一杆子把徐党都打倒。 反正魏广德有这个感觉,皇帝信任他们这班旧人,可似乎也有意维护朝中其他实力。 到了晚上,本来还很愉快的心情因为陈矩忽然到访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今天高兴,魏广德还抱着自己小儿子和魏大成一起玩闹,可等陈矩带来消息,下午的时候皇帝命李芳回家闲住。 “怎么会这样?” 这变化着实有点大,之前一点风声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我在场,听到皇爷说出这话的时候都惊住了。” 陈矩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公公就是劝谏一句,以前不也经常如此,可这次怎么就惹这么大的祸事?这两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魏广德奇怪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李公公请停征近年加增白熟细粳米四千五百石,白青盐三万斤,当时皇爷也点头答应了,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陈矩抬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 “李公公的差事由谁接替?” 魏广德又问道。 “皇爷没说停李公公的职儿,只是让他回家休息,自然也没说差事要重新划分。” 宫里的大太监,其实和衙门里官员差不多,尚书抓全局,下面的公务又左、右侍郎分别领属。 看似好像左右侍郎有高有低,其实就是个说法,讲权利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排位顺序有影响。 那些大太监,也是老早就分好各自的事务,一般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差事,除非被皇帝责罚,丢了职务。 魏广德没想到李芳这么快就看似要倒台,不过还是问道:“李公公现在住宫里还是宫外?” “还在宫里。” 陈矩答道。 太监的家都在宫里,宫外的房子只能算外宅,毕竟他们是皇家的奴才,皇帝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窝。 隆庆皇帝让李芳回家住,他自然不敢出皇宫,而是只能留在宫里。 “那你帮我多看顾点,没事儿去看看。” 魏广德低声道,“这事儿,明儿我找逸甫说说,看他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第二天,魏广德到礼部打算先把公文处理了,再去联系陈以勤中午出来坐坐,就收到内阁递过来已经批红的奏疏。 “诏革正一真人名号,夺其印,以裔孙张国祥为上清观提点,铸给提点印。” 张氏自东汉建武中,张道陵以修炼符水术起,传数世有张鲁者,即史称五斗米贼也,号能摄役鬼物,愚民神而事之,鲁之子元忠即道陵,炼丹处设坛授法。 唐会昌间始赐名真仙,观宋大中祥符间王钦若奏改为上清观,元至正中始封正一教主,真人主领符箓事,国朝因令承袭,传至嗣孙张永绪以淫纵闻术绪死,无嗣。 有些东西,圣旨里不会写,所以公文里才用“不载典制”和“隐税逃役”的名义裁革。 名不正言不顺,又有错,自然该裁革。 快速署名,安排人发下去,自然会有人和行人司,礼科那边的人去江西宣旨,收回真人印。 这其实已经算是隆庆皇帝恩典了,虽然收回真人称号,改为提点,但明太祖朱元璋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的旨意并未收回,张天师依旧是全国道教的领袖,只是换了个人,以后也不能再称“真人”。 中午,魏广德在附近一家酒楼等来陈以勤,看到他笑容满面,显然是有好事。 “逸甫兄,你这是要纳小妾?” 魏广德随口胡诌道。 “本来想给你报喜,结果等来你这话,算了,不说了。” 陈以勤板起脸说道。 “随口胡诌,别介意,陈大人请上座。” 魏广德嬉笑道,等陈以勤坐下后才说道:“看逸甫兄的脸色,这是遇到好事儿了?” “大家的好事儿。” 陈以勤又笑道。 “那说来听听?” 魏广德狐疑道。 “你怕是忘了很快是什么日子,呵呵” 陈以勤捋着胡须笑道。 “什么日子?会试?”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这些天主要盯着会试的事儿,今科报名的举子有点多,贡院那边也是安排人着急打扫出来,所以,魏广德想当然就以为是会试的事儿了。 “会” 陈以勤摇摇头,“二月可是陛下生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忘,还礼部侍郎。” “嘶对,好像是,不过我现在忙着会试,那事儿不归我管。” 魏广德这才想去,还真有这事儿,筹备的事儿他没管而已。 “陛下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呵呵,知道了吧。” 陈以勤这时候卖起关子来。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0入贡院 生辰大庆加恩辅臣及旧讲官。 陈以勤的一句话,让魏广德立时心情就火热起来。 自己现在的官职,如果能够借这一次的机会再升一级,那不就是尚书? 啧啧 就在魏广德满心欢喜片刻后,忽然就冷静下来。 现在的礼部尚书是高仪,最近在拾掇着他们联名请求册立皇太子,这次陛下生辰的庆贺仪式也是他在负责,难道说他已经预感到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 看到魏广德冷静下来,陈以勤倒是有些惊讶。 这么年轻有机会触摸尚书位,他可没想到魏广德这么快心情就平静下来。 “陛下是打算升我和正甫一个不掌部的尚书位?” 魏广德开口问道。 “不管是高尚书还是杨尚书,朝廷都没有罢免他们的理由。” 陈以勤这话,其实也等于承认了魏广德的猜测,不过随即就看见他笑呵呵的说道:“虽然不掌部,算不得真正的尚书,可却能推开入阁那扇大门,难道你不该请我喝一盅?” 魏广德点点头,确实如此。 朝廷对于尚书官职可不是随随便便给的,除了正德和嘉靖皇帝比较随意外。 一个木匠,因为盖宫殿盖得好就能封工部尚书。 一个医官,因为救了皇帝命,就能封礼部尚书。 虽然典制规定六部是一尚书二侍郎,可实际情况却根本不是如此,尚书、侍郎早就超编,光内阁阁臣,为了提升品级,可全都是挂尚书衔的。 “我是挂礼部尚书?” 魏广德开口问道。 在他想来,陈以勤既然知道这事儿,那肯定是隆庆皇帝和他商量过了。 “吏部。” 没想到,陈以勤开口却说出另一个衙门的名字,“正甫挂礼部尚书。” 魏广德眨眨眼,然后好似了然的点点头。 不过实际上,他并不理解隆庆皇帝的想法,不是在他所在的衙门升尚书,而是换成别的衙门。 “你要是礼部尚书,和高仪见面就很尴尬了,正甫也是一样的道理。” 陈以勤却先开口解释道,“不过原职不变。” 这个,魏广德其实理解,就是干侍郎的活儿,享受尚书的待遇。 不过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成天官,收起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脸上。 “呵呵,对了,进入你约我来此所为何事?” 陈以勤又接着问道。 被他这一问,魏广德才想起找他的目的,急忙把昨日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陈以勤。 “有这事儿?” 显然,陈以勤还不知道李芳被隆庆皇帝罚回家里闲住。 以往,他们的消息都是李芳从宫里往外传递,现在李芳犯事,自然断了消息来源。 而魏广德可不止李芳一条线,他还有陈矩这一路。 “陈矩昨儿晚上来找我说的,总感觉,陛下这登基以后,变化还是不小。” 魏广德开口道。 “殿下变成了陛下,本来就变化很大,李芳还用在裕袛的方式劝谏.” 陈以勤放下筷子,低着头沉思起来。 “之前我曾经劝说过,可李芳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只说‘但求无愧于心’,你让我还怎么说。” 魏广德叹口气说道。 “太直了。” 对于李芳,裕袛一系的人其实都很佩服,即便是高拱,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对上李芳也是平等相待。 高拱对太监其实没什么好脸色,就算是曾经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冯保,在裕袛的时候他都没另加辞色。 “现在宫里谁接替李芳?” 陈以勤问出重点,李芳是多年的老交情,不可能不帮的,而且有他在皇帝身边,他们也放心,知道他会看顾着皇帝,不让他犯错,至少不会犯大错。 “李芳只是闲住,还没有被罢职。” 魏广德说道。 “那就还有救。” 陈以勤当即作出判断,“我下午求见陛下,试探试探。” “嗯,在陛下面前注意措辞,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在潜袛的时候了。” 魏广德只是提醒道。 这个事是不能拖的,宫里事儿每天都不少,不可能一直空着提督的职务。 晚了,怕就被宫里其他大太监插手,瓜分了李芳的差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宫里陈洪、滕祥、冯保、张鲸等人其实在上午就已经私下了达成了协议,这会儿已经在隆庆皇帝面前一唱一和的,以暂代的方式瓜分李芳的权利。 对于涉及宫庭的消息和反应速度,外臣始终是比不过他们这些内臣,而且所谓的大太监,大多都是由翰林官在内书堂一手教出来的,许多人的学识也是丝毫不比进士差,甚至更胜一筹。 这,也是明朝中后期,皇帝经常选择由宦官压制朝堂的原因。 当然,魏忠贤等少数太监例外。 酒席最后,即将散场之时,魏广德忽然问起册立皇太子一事,内阁怎么票拟的。 “上午这事儿我们商量了,肯定是支持态度,高子象时机抓的很好。” 魏广德点点头,看来内阁对宫里陈皇后不受宠一事也都一清二楚。 走到雅间门前时,陈以勤忽然又站住,一下子堵住大门。 魏广德惊讶之时,耳中就听到陈以勤开口说道:“其实,知道了李芳这事儿,我最担心的还是陛下有心废后。” 魏广德不由得张大嘴巴,这事儿他还没往这方面想过,因为记忆力对隆庆皇帝的印象不深,可不知道这位皇帝到底做没做这事儿。 不过陈皇后今日的局面,其实就是和李芳相似,因为劝谏让皇帝不高兴,所以才被迫搬离坤宁宫移居别宫。 如果没有李芳这事儿,陈以勤也想不到此事,可既然跟随皇帝多年的太监说罚就罚,那陈皇后的命运也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但是皇后始终是国母,不管隆庆皇帝喜不喜欢,那都是先帝选定的继室,只要没有大错,就不应该被废,否则很容易导致后宫纷乱。 何况,陈皇后的作派,裕袛旧人没人说不好的。 隆庆皇帝要纳多少妃嫔,外臣们真管不着,可只是皇后一事,外臣还真说得上话。 “逸甫兄,此时大可放心,就算拼着官不做了,也断不能让陛下如此作为。” 魏广德开口说道。 陈以勤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口气这才推门而出。 魏广德也是摇着头,跟着出来雅间,回礼部衙门去了。 回到礼部不久,魏广德又带着一大群官员前往顺天府贡院检查,虽然没定今科主考,可魏广德知道自己被选中的概率很大,所以对此事格外上心,亲力亲为。 要知道,开考之后半个月,他都不能离开贡院,而且是从下旨之日起他就要住进去,直到张榜。 第二日,魏广德还没得到陈以勤的消息,不过不好的预感已经产生。 只不过这个时候,礼部官员齐聚正堂接旨。 礼部请求册立皇太子一事,隆庆皇帝同意了,下旨命礼部操办,择日具仪以闻。 到了下午,陈以勤依旧没有联系魏广德,他已经绝望了,知道李芳事不可为,否则陈以勤不会用这种方式应付。 若是有好消息,陈以勤昨晚就会派人知会他才是。 冯保 魏广德不由再次想到这个名字。 第三日,皇帝加恩辅臣及旧讲官的旨意发出。 大学士徐阶荫一子为尚宝司司丞,李春芳加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食正一品俸,陈以勤少傅兼太子太傅,张居正少保兼太子太保,各赐衣一袭,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魏广德吏部尚书,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升礼部尚书仍掌原事 以徐阶为首,所以受恩官员具上疏请辞免,上俱优诏褒答不允。 因为册立东宫已定,满朝大臣纷纷上表称贺毕,即诣文华殿上笺贺皇太子典,玺官陈设太子座于殿中。 不过就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魏广德被高仪从贡院中叫回。 进入高仪值房,两人寒暄后,高仪就直入主题道:“善贷,今日我观册立太子仪注,发现多处不妥。” “竟有此事?” 魏广德狐疑,仪注这东西,都是照抄以前的册立仪式,按说不该有不妥之处才是。 “嘉靖十五年东宫就已经易黄瓦,那时先帝也在文华殿设宝座。” 高仪说道。 被他一提醒,魏广德也立时醒悟过来。BIqupai. 和后世人们看到紫禁城不同,满清那时候把几乎整个皇宫都覆盖了黄瓦,以示尊贵,可在大明朝不是这样。 只有皇帝、皇后寝宫,以及三大殿等一些皇帝活动的宫殿才能用黄瓦,而其他宫殿则是绿瓦,这是为了避免僭越之嫌。 绿瓦红墙一词就由此而来。 永乐十八年紫禁城落成之时,文华殿位于奉天殿东侧,与南京大内的文华殿一样,它也为东宫辅政之用。 文华殿位于文华门北侧,坐北朝南,前后殿间以穿廊相连,平面为“工”字形,与现今文华殿结构基本一致,但屋顶上覆绿瓦。 据《周易》五行学说,皇家属中央为土,土为黄,故黄色成为最尊贵的色彩,皇家建筑也常以黄色为顶。 然而,黄色并非皇族诸人皆可使用,比如屋顶,太子殿覆黄瓦即有僭越之嫌,故文华殿覆盖了绿色琉璃瓦。 绿色在五行中属东方,与文华殿位置相符;绿色又代表生长,与皇太子身份相称。 明初规定,皇帝出巡,太子在文华殿监国;皇帝病重,太子则于文华殿视朝。 此外,太子从“出阁”读书后到即位前均以文华殿为其学习、接受朝拜之所。 “出阁”读书期间,太子在文华殿学习与午餐,晚上则回寝宫就寝。 满十四岁前后,太子于文华殿举行标志成年的“冠礼”。 逢太子册立、太子生日等重要日子,储君也是在文华殿接受百官朝贺。 可以说,后世人所说的“东宫”,其实就是文华殿,而并非太子居所。 嘉靖十五年改易黄瓦,设宝座则是因为嘉靖皇帝朱厚熜原是偏安湖北一隅的藩王,恰逢其堂兄弟正德皇帝去世时无子,而亲弟弟又早夭,于是召他入京为帝。 即位的过程几经曲折,朱厚熜进入紫禁城后又因原属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在前朝发生火灾,尚未修复完毕,只能暂于文华殿居住。 对于嘉靖皇帝来说,文华殿似一定程度上曾充当了他在京的“潜龙邸”。而后来的“大礼议之争”中,他试图追封生父并尊称其为皇考,力证自己继位的合理性。这是否成为文华殿之后被改复黄瓦的重要原因呢? 无论如何,嘉靖十五年开始,文华殿不再是太子的宫殿了,它复上黄瓦成为皇帝的便殿。 册立皇太子的仪注,都是以文华殿为中心展开,可文华殿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用于皇太子册立,所以高仪才感觉很是棘手,召回魏广德商议此事。 至于把文华殿上黄瓦改成绿瓦,把嘉靖皇帝原来的宝座撤了,不管是高仪还是魏广德,他们都不敢有这个提议。 说出来,礼科和都察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弹劾他们。 不能在文华殿举行册立仪式,那又该在哪里? 换地方,似乎又违背典制,太子坐于文华殿,这是典制规定的。 文华殿,文华殿. 魏广德低头想了想文华殿的结构,忽抬头说道:“高尚书,我记得文华殿有正殿和后殿,还有东廊西向的偏殿。 既然正殿设有宝座,不适合用作册立宝殿,是否可换到后殿或者东廊西向偏殿?” “后殿不能,那是先帝进京后一段时间的寝宫,我看还是偏殿吧。” 高仪想想就作出自己的决定,“我马上上奏,我们一起联名。” “好。” 魏广德当即点头说道。 从高仪值房出来,魏广德径直回了自己值房,他打算等到散衙直接去陈以勤家里,问问到底怎么个情况。 这两天陈矩没到他家里,所以他也不知道宫里是否有变。 不过就在快到散衙的时候,一道圣旨突然出现在礼部。 “丙戌会试天下贡士,以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李春芳,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魏广德为考试官。” 接旨后,魏广德就被传旨太监一路“护送”,前往顺天府贡院。 当魏广德走进贡院大门后,身后木门缓缓关闭,看着前面的内阁次辅李春芳,魏广德急忙快步上前行礼。(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1关节和赐服 魏广德进了贡院,协助次辅李春芳主持今科会试,朝政却不会因此就暂时停摆。 由高仪、魏广德联名上奏的请改册立皇太子仪式宫殿的奏疏很快就被隆庆皇帝批准,选择文华殿东廊西向偏殿。 如同陈以勤、魏广德担心的那样,二月,宣府、大同接连递来战报,俺答部再次聚兵挑起边衅。 内阁首辅、大学士徐阶以历一品俸再满九年,自陈不职,隆庆皇帝对自陈亲自批红,“卿辅佐先帝久著忠诚,翊戴朕躬,勋猷益茂。 兹九年再满,朕心嘉悦其赞理如故,吏部议拟应得恩典以闻。” 同时,礼部又奏请圣驾亲祭先农。 祭先农是明代吉礼之一,一般在每年春天农耕开始之前举行,用来劝勉农事、祈祷丰收。 先农指传说中教民耕种的农神,指代不一,有时为神农,有时为后稷。 明太祖洪武元年以每年春二月由皇帝亲自祭祀先农,祭祀礼毕,皇帝亲自耕种藉田,此成为惯例。 不过这项活动在嘉靖朝的时候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因为嘉靖皇帝根本就不愿意参加这种会影响他修炼的事儿,大多选择勋贵代行。 而去年则是皇帝大行,所以隆庆皇帝也是按照之前的做法,让成国公朱希忠代行。 但是到了今年,自然不能再继续这样,所以高仪希望隆庆皇帝能亲自前往,随奏疏还是附有上躬耕耤田仪注。 所以说年初就是礼部最忙碌的时候,不说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从冬至起,礼部筹备的活动就一件接一件。 魏广德之前安排人做出的计划,也在移交后很快上报,那就是天寿山春祭。 每年,皇帝都会在二月底出巡天寿山,拜谒几座皇帝陵,民间就是叫做中秋。 皇帝出行,自然不会轻车简从,不仅会预先在周围布置大军随扈,还因为时间要耽误十余日,所以很多东西都要预先做好周密的计划。 不过,这些现在和魏广德完全无关,他这会儿和李春芳就是主持考场秩序,然后看各房考官送来的考卷。 魏广德自忖做不出惊世骇俗的好文章,后世学的东西有限,他能拿来用的极少,不过品鉴的能力还是有的。 李春芳不管状元是否副实,但学问肯定很高,否则也可能被挑出来请嘉靖皇帝御览。 两个人这次也没什么私心,配合下选定试卷也是一切顺利。 其实,正如魏广德之前听说的,虽然是他第一次主持这样的考试,考生的名次还真就是在第一场次的时候就大致定下,第二次和第三场只会有小小的修改、调整。 而现在,摆在他和李春芳面前的,就是由各房师阅卷并预选出来的考卷,他和李阁老初步拟定了名次,也就是俗称的“草榜”。 “李阁老,看现在是否召集礼部知贡举官等来此,提墨卷对号?” 这已经是到了最后要填榜的时间,草榜虽成,可还要对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墨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 实际上,考官们看到的卷子都是誊录后的朱卷,而非考试所写墨卷。 但是为防止舞弊,在填榜前要用朱卷和墨卷进行核对。 李春芳抬手挥了挥,示意左右下去叫人。 很快,贡院里官员到齐,在看过草榜和朱卷后都齐齐点头。 “那把墨卷都送上来。” 李春芳开口吩咐道。 随即有小吏抬着一口口编号的箱子进来,摆在堂下。 “善贷,接下来的事儿,就由你来安排吧。” 李春芳开口对魏广德说道。 “是。” 魏广德躬身道,随即就拿起拟好的草榜,从最后一名开始,只是他念出来的是考棚的号码。 今科隆庆皇帝钦定会试取三百二十人,所以第一个自然就是今科会试的第三百二十名。 随着编号念出,对应箱子的小吏就快速在箱中翻找,很快找到对应墨卷,随后捧着墨卷送到李春芳面前的桌案上。 旁边小吏也奉上朱卷,李春芳低头细看了一阵,点点头,朱卷、墨卷很快就转到魏广德桌前,然后是其他官员。 在他们身后,都察院御史和锦衣校尉只是很随意的站在一侧,不过眼睛却一直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都察院御史和锦衣校尉当然不负责阅卷,可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着他们,观察他们的眼神、言谈举止等,之后都会按照自己的判断写成公文。 这样的感受让魏广德感觉很不好,可这就是规矩。 虽然,这些规矩魏广德觉得效果不大。 三百多人的名单,一个个被确定下来,填在甲榜上,这就是他们半个月时间工作的结果。 王家屏.李长春.赵志皋.黄凤翔。 忙碌了大半天,魏广德终于知道今科的“会元”花落谁家,黄凤翔。 差事做完,所有人都脸带笑意,只是其中真情假意就不好说了,至少魏广德此时虽然脸上挂满笑意,好似因为为国举才很高兴,但是其实他那笑容自己都觉得有些假。 魏广德是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持的会试,居然连一个老家的人多没有取中。 是的,九江府但凡来京参加科举之人,魏广德在春节前后都见过,江西老乡考生他也见了许多。 大致默数了一遍,这次会试大致录取了五十多个江西考生,成绩其实还算可以,可是没一个来自九江,这传回老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其实,九江府在江西科举只能说一般,远远比不了南昌和吉化,甚至江西科举大省的名头,主要也是靠这两地在支撑。 而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有些后知后觉明白,怪不得都说古代科举有“关节”一说,怕就是预防自己现在遭遇的局面吧。 是的,魏广德此刻有些懊悔,没有事先让老家那边的考生留个关节啥的。 没经验,要是早知道有这局面,自己说什么也要事先安排一下,再怎么说也要让老家有一个人上榜才是。 看着那些箱子里成摞的考卷,都是落榜生,想要拾遗他都找不到卷子,因为之前没有“关节”,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算有一个人上榜也好啊,啧啧 算他们倒楣,遇到个没有经验的老乡考官。 魏广德在心里嘀咕。 实际上在嘉靖四十四年的时候,他是有希望进贡院,参与那一科会试的,不过那时候他因为忙着向嘉靖皇帝献媚,自己把这个差事推出去。 虽然结果很让他满意,嘉靖皇帝对他辛勤的工作进行奖赏,可终究少了一个获取做主考官经验的机会。 科举舞弊 回到自己休息房间的时候,魏广德还在想这件事儿。 以前,他看书只以为所谓的“科举舞弊”大多是因为钱财和人脉使然,现在他才明白,有的主考官不得不做出一些舞弊的事儿,其实考虑的东西怕未必有金钱和其他好处,而为的仅仅是帮帮老家人,在家乡刷点声望。 至于李春芳,看他的笑容就知道,肯定是有准备的,而且他很满意。 李春芳入阁后才第一次主持会试,但是以前参与的机会却是没有错过。 这,或许也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一种默契。 难怪都说,要参与会试主考,因为能得到这个机会的官员,大多都是简在帝心,有机会入阁之人。 安排他们主考会试,其实就是皇帝在变相送福利。 只不过这次机会,魏广德经验不足没抓住。 二月二十八日一大早,顺天府贡院外人山人海,无数来自五湖四海的考生结伴来到这里,都想亲眼看看会试榜单。 其实,大家心情都差不多,上榜的人在凌晨就已经接到喜报,知道自己上榜了。 落榜的考生能来这里,自然也能够坦然面对失利的现实,另外就是还抱着万一的心理来走这一趟。 会试放榜后,魏广德等人肩上的担子也送了,虽然暂时还不能离开贡院,但也可以了解外面的消息,毕竟被关了大半个月的禁闭,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现在外界的情况。 隆庆皇帝御驾昨日中午离京,前往天寿山春祭,内阁阁臣徐阶、陈以勤等人随行,礼部尚书高仪等也是去了,留下英国公张溶、左都御史王廷居守京城。 李春芳从贡院出来,自然就留守内阁,而魏广德明日回礼部,就要暂时接掌礼部大印。 这些,魏广德其实老早就有预期,扳着手指数也知道,就是这一、两天皇帝就要出京。 倒是没想到俺答汗在接连没在宣府找到机会的档口,居然还有胆子来宣府挑衅,关键居然还成功了。 是的,这次马芳犯了大错,他疏忽了职责,导致二月明军在宣府损失惨重。 二月十七日,俺答犯柴沟堡、新庄等处,守备韩尚忠迎战身死,副总兵佟登力战仅免。 魏广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脸上火辣辣的,那时候在陈以勤面前他说什么来着? 为将者若不能料敌先机,那就说明不称职,正好罢免。 他是真没想到马芳会疏忽,要知道以前的马芳可都谨慎的很。 兵部那边还没有就此事作出处罚,估计要等殿试后,把宣府情况了解透彻才会做出决定。 不过吃了败仗,马芳吃挂落是免不了的。 魏广德离开贡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美美的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妻子徐江兰带着人捧这一身官服过来。 “夫君,你看看,这是你进贡院后宫里太监刘大用刘公公送来的飞鱼服,正好试试合不合身。” 徐江兰让人奉上赐服,又忙前忙后帮魏广德把衣服穿上。 “怎么样?” 赐服,这待遇魏广德还是第一次,骚包的换上后在徐江兰面前转来转去。 虽然他老爹曾得到一件麒麟服,褒奖当初剿倭的功劳,可到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 大明朝皇帝的赐服没有黄马褂,级别最高的赐服是蟒服,仅次于皇帝所穿的龙袍。 蟒纹与龙纹极为相似,唯一的区别是龙为五爪而蟒为四爪,只授予司礼监宦官,内阁阁臣,兵部尚书,亲王等。 蟒袍加身,代表着荣华富贵,还需要佩玉带,并且分为坐蟒与行蟒两种。 尊贵程度上,坐蟒要高于行蟒。 二等赐服是飞鱼服,飞鱼原型是《山海经》中的鳐鱼,明朝后期演变为蟒形飞鱼,形象上龙首二角,鱼鳍无翼,保留了翻卷的鱼尾特征。 飞鱼服一般赏赐给二品以上功臣、大内太监督领侍以及锦衣卫。 不过不是所有锦衣卫都有资格穿飞鱼服,只有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贴身校尉以及随驾仪仗队,这些权力极大的皇帝心腹才有资格穿。 三等赐服为斗牛服,斗牛不是普通的牛,而是传说中的虬龙,斗牛如龙而觩角,蟒形鱼尾,双角弯曲如牛角状。 能够被授予斗牛服的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护守边疆有功的将领以及蒙恩特赏之人,也有讲官或名人世家被赏赐斗牛服的例子,但属于破格并不多见。 斗牛原是天上星宿,故获赐者认为得到了极大的荣耀。 而第四等,自然就是魏老爹得到过的麒麟服,与寻常形象不同,演变为龙首麋身,体表鳞片,尾绘成狮尾,足部为牛蹄状的形象。 麒麟纹原本是公侯驸马伯的公服补纹,但因麒麟是传说中的仁义之兽,明朝皇帝就把麒麟服当作赐服赏赐给四五品的有功官员,锦衣卫当值侍卫虽然官职不高,但因其职位特殊,也获准穿麒麟服。 其实这些赐服,远看都差不多,斗牛和麒麟服根本就不是一头动物的形象,而更像一条动物。 据说万历皇帝就曾经把麒麟服误认为是飞鱼服,差点把穿赐服的官员下狱惩办,因为他记得自己没有赐过飞鱼服给他,有僭越之嫌。 还好把人叫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这才作罢。 魏广德穿着飞鱼服在家里好好显摆了一阵,在魏母的呵斥下这才换下,穿上常服。 “这袭赐服是怎么回事?” 魏广德到现在很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恩赏。 魏母说不清楚,自然还是徐江兰更懂一些,婉婉道来。 “上次陛下赏赐辅臣和旧讲官不是升了老爷官职,据刘公公说的,万岁爷在看了老爷的辞免后才想起这事儿,让内廷补上的。” “原来是这样。” 魏广德点点头,之前的旨意里,只有对内阁阁臣的赐服,原来当时陛下忘了。(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2提心吊胆 第二日,魏广德来到礼部接手公务。 在大堂上,随手拿起一旁放着的一摞文书上面第一本,翻看来看了看,随即点点头,拿起旁边的礼部大印直接盖了上去。 文书是下面报上来,已经核实原左春坊左中允郭希颜和礼部主事仵瑜家里对新朝给与优待的意见。 郭希颜,字仲愚,江西南昌府丰城县人,嘉靖三十九年上书言立储而忤旨,明世宗命处斩。 杀他的时候,魏广德并不在京城,但是回来后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就是因为京察评定低,所以怨恨老乡严嵩,之后更是写大字报“构陷”。 不过不管怎么说,郭希颜都是力挺裕王登基,所以按照徐阶所拟的“嘉靖遗诏”,理应得到抚恤。 而按照朝廷的政策,这次就是地方府县调查郭家情况,确定家族里谁享受荫庇。 实际上,当初他的上奏曾经让裕王提心吊胆好一阵,或许也是因此印象极深。 在隆庆皇帝登基不久,就追封其为光禄寺少卿。 郭家报上郭希颜之子郭瑀,按照朝廷先前定下的规矩,荫其子郭瑀为国子生。 礼部主事仵瑜事发则更早,他是嘉靖初期以争世宗本生父尊号事,死于廷杖之下。 对于仵瑜是否要优待,此时去年还曾在礼部有过争议,毕竟涉及“国本”之争,最后是隆庆皇帝点头才批下来的。 毕竟是隆庆皇帝爷爷的封号,礼部官员大多并不支持对仵瑜优待,担心因此引起皇帝的不满。 只不过,仵瑜虽然也能得到优待,却并没有被翻案,自然也没有追封。 按照隆庆皇帝的评语,“瑜虽有罪,但死于廷杖下,实不该。” 这些,其实是在魏广德来礼部前就已经定下的,只不过需要各家确认谁进国子监,这也算半只脚踏进官场。 定下的东西,魏广德自然也懒得去管,直接盖章,发下去,自有人回发文让二人入监。 之后,魏广德就继续处理这两天遗留下来的文书。 时光匆匆,几日过去,隆庆皇帝御驾回京,在京官员在李春芳带领下迎接,京师恢复原貌。 魏广德在礼部之后的时间,自然就是负责后面的殿试。 不过都是有规矩的,魏广德也不便多问,只要报上来都点头批准就是了。 “老爷,你让我注意的那个叫李成梁的参将,兵部那边传来消息了。” 这天,魏广德在值房里看着公文,芦布进来后低声禀报道。 “什么消息?” 魏广德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问道。 “辽东抚臣魏学曾举劾险山参将李成梁为副总兵,仍管参将事,革长勇备御戴冠,下御史逮问。” 芦布小声答道。 “戴冠?他犯了何事?” 魏广德奇怪道,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辽东情况复杂,只是魏广德看明末杂书时就有的印象。 在辽东被弹劾的人,很多是一心为朝廷,而在辽东升官发财的大多是为家族当官,所以在明末辽东几乎就是一支军阀队伍,听调不听宣。 而李成梁,似乎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对于被李成梁替代的戴冠,魏广德自然来了兴趣,想问个究竟。 “好像是魏巡抚发觉此人暗中和女真人交易铁器等,另外还有克扣军饷等事发了。” 芦布只关注李成梁,对戴冠关注的不多,自然只能说个大概。 魏广德一听是交易铁器,也瞬间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别说,这个时候那些边将和外面交易一些违禁物品的事儿,其实还真是屡禁不绝。 武将地位如此,大多没什么追求,所以和太监类似,大多喜欢黄白之物。 黄白之物,是人都喜欢,只是有些被人发觉治罪,有些则平安一生。 利用职权倒腾物资牟利,在边镇已经司空见惯。 “兵部那边什么意思?” 魏广德随口问道。 “兵部无异议,应该会很快上奏此事。” 芦布答道。 “嗯,知道了,你以后多注意下这个人。” 魏广德吩咐一句,随即又低头看起文书来。 两日后,皇极殿上,隆庆皇帝传制册立皇子朱翊钧为皇太子,命成国公朱希忠为正使持节大学士徐阶为副使捧册宝诣文华殿行礼。 文华殿偏殿中,魏广德看着冯保指导着朱翊钧跪下,徐阶翻开册宝大声读道:“盖闻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朕恭膺景命嗣抚丕图远惟古昔,早建之文近考祖宗相承之典,爰遵天序式正储闱咨尔,元子日表粹和天姿颖异诞祥,虹渚夙彰出震之符,毓德龙楼允协继离之望,是用授尔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朱翊钧还小,其实这个时候也不懂这是做什么,但是也知道在读的是父皇给他的赏赐。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珠宝玉器或者什么好玩儿的,但还是规规矩矩跪着听完,这才起身谢恩,接过徐阶递过来的宝册。 不过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宝册在手不免翻来覆去玩起来。 册立仪式结束,百官退出文华殿时,朱翊钧看到魏广德往外走,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 在魏广德弯腰的时候,小声对他说道:“魏师傅,父皇给我这个东西是让我认字的吗?” 这个时候冯保已经跟上来,想要把太子带走,魏广德冲他笑笑,摆摆手,这才在朱翊钧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啊?真的吗?” 朱翊钧闻言大惊,失声问道。 魏广德笑着点点头,指着前面正在退出的官员道:“他们都会陪着你。” “可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只会教育我这么做,那么做,就是不能玩,只有大伴才能陪着我,要怎么玩他都听。”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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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朱翊钧小脸上有些纠结的说道。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们都听你的。” 魏广德听到朱翊钧的后半段话,心里忽然觉得冯保似乎过于放纵皇子了。 在朱翊钧陷入思考的时候,魏广德把冯保拉到一边,低声道:“冯公公,太子那里,玩归玩,内书堂的东西,该教的也要先教一些,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太过骄纵可不好。” “哎哟喂,魏大人呐,你那会儿不说皇.太子没出阁前让他玩,不要压着他吗? 你是不知道,娘娘经常来这边,看到太子玩闹就要惩罚,我都只能带着他避开人才能开心的玩上一会儿。”新笔趣阁 魏广德不觉得才三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学什么规矩,多大的孩子,就该尽情玩耍。 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不过两岁的朱翊钧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在王府里到处乱窜,你经常可以看到冯保佝偻着腰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场景。 “这样啊,那我找机会和陛下说说,最好每天能定下一个时间让太子尽情玩,其他时候还是要守规矩,也不能让他养成避着人玩耍的习惯。”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得回头和隆庆皇帝说说此事。 其实父母要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朱翊钧玩是最好的,可隆庆皇帝肯定是没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招几个美人过来,至于李贵妃,这刚又诞下皇子,估计也没工夫理太子。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又对冯保说道:“冯公公,你带太子回去吧,太子顽劣,你就多注意他的安全就好。 我这还要回皇极殿,那边还有旨意.” 魏广德匆匆出了文华殿赶往皇极殿,快到的时候终于赶上其他人。 今日是太子册立的日子,除了向太子赐册宝,还要发布“天下诏”,其实就是一个告示,由翰林院草拟,告天下臣民书。 跪在皇极殿上,魏广德耳中听到宣读旨意的声音。 “朕惟自古帝王奉天子民思弘永世之图,莫不崇建元良豫定储贰,所以隆国本而系人心也.朕嗣登大宝,文武群臣即以建储为请,朕以子年方在幼冲未之许也,兹者礼官复稽先朝彝典恳至于再三询谋佥同理难终拒,爰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 各处亲郡王及将军、中尉等如有谨身修行,乐善好学,孝亲敬长,敦宗睦族,足以励世者,许各该抚按官具实奏闻奖励 累朝及见在公主所出子孙有志向学者,许荫一子入监读书. 自隆庆二年三月十一日以前,凡官吏军民有犯除真犯死罪,十恶失机,贪赃酷刑及潜住京师窥探为奸.匡骗侵欺一应钱粮俱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之后,则是各地减免钱粮税赋,优免等条例,营造一种天下同乐之感。 魏广德事前看过诏书,知道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洋洋洒洒搞了上千字,低着头听着就好了。 就在他觉得双膝有些酸痛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面念道最后了。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臣等遵旨。” 徐阶老迈的声音响起,随即百官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日,整个京城一片欢腾之象,其中有在京权贵刻意营造的气氛,也有因减免钱粮和大赦天下让百姓欢欣鼓舞。 这种气氛,随着诏书自京城向其他府县传递扩散,大明朝各地在未来十数日里都会陆续沉浸其中。 之后,廷试的旨意也终于下发,以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武英殿大学士陈以勤、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王廷魏广德、殷士谵、李邦珍、诸大绶充读卷官。 至于李春芳不在读卷官行列,则是因为这几日他病倒了。 会试不仅是对考生学识和身体的考验,其实对主考官来说也差不多。 唯一有变化的是在旨意发出后,大学士陈以勤以其子也参与殿试请求回避,隆庆皇帝驳回这道奏疏后,陈以勤再度上奏恳辞,乃许之。 隆庆二年殿试,隆庆皇帝定下的考题不出意外,以“朕惟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这道考题,要求考生从“农业”、“兵备”两大方面总体地论述治理国家的策略。 显然,隆庆皇帝虽然依旧坚持“以农为本”,但对兵备似乎也更加重视,石洲惨案对他影响巨大。 至于殿试名次,依旧是按照读卷官的潜规则,大抵是以会试成绩为准,排出名次,将其中一部分答卷呈皇帝御览。 对于“外攘内安之道”的题目,其实别说贡生,就算是在朝堂上考校,答案也会五花八门。 从排名最靠前抽出十余份卷子,又从三甲前列抽出数份,一共十七份考卷进呈,由徐阶带着所有读卷官送入中极殿。 但是,让大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隆庆皇帝对这些考卷在阅读后都不甚满意,迟迟无法定下状元人选。 良久,隆庆皇帝终于说道:“把散卷靠前的提来,朕再看看。” 显然,皇帝对他们这些读卷官定下来的名次并不认同,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徐阶身上。 魏广德和殷士谵也只是悄悄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一副无奈之情。 会试也考策论,其实黄凤翔、赵志皋等人的文章作的也极好,至少魏广德觉得还算可以。 隆庆皇帝这番作为,也不知道是针对徐阶,还是在对他啪啪打脸。 毕竟,会试主考李春芳可没在这里,副主考他还在读卷官中。 很快,有內侍取来殿试考卷,隆庆皇帝居然亲自翻看起来,也不由徐阶去选取,直接一份接一份往下看。 殿试考卷,都是按照名次放置的,隆庆皇帝这么看倒是让魏广德暗中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尽快找到一份心仪的卷子。 不敢想象,若是把全部三百多份考卷看完都找不到一张合格的状元卷,对他和李春芳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好吧,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魏广德不可避免的生起一丝对督考的恐惧感。 以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卷子能过入选就谢天谢地。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的位置已经颠倒,成为批阅卷子的人,居然还是提心吊胆的。 “嗯?” 翻看几份考卷后,隆庆皇帝似乎是看到一份合适的卷子,嘴里不由得念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者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 “就他了,拆弥封。” 读完全卷后,隆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弥封被拆开,原本排名二甲十五名的罗万化一跃成为隆庆二年戊辰科状元。(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3尴尬 隆庆二年三月,发生了许多事儿。 不过在魏广德看来,最重要的其实也就两件,一是皇太子册封和戊辰科殿试。 从中极殿出来,徐阶手里捧着黄榜,从这一刻起,今科进士算是定下来了。 虽然有罗万化这个异类出现,但其他的名次大差不差,魏广德也能接受。 不过对于礼部来说,事儿还没完,接下来还有传胪大典,荣恩宴,拜谒孔庙行释菜礼及授官活动。 不过都有章程,当初魏广德也都走过一遭,只是询问了下准备情况就放下心来。 当日返回家中时,刚下马车就看见门对面街边停着数辆马车。 魏家所在的位置就是一条不算很宽的胡同,对面墙里是另一户官员的宅邸,但大门、侧门可不是开在这里。 这些马车停在墙边是什么意思? 哪家的? 魏广德心下狐疑,但还是迈步进了大门。 之前也说过,魏广德不管是要去拜访谁,都会事前派家人送下帖子,实际上这也是这时期外出拜访的规矩。 电视里,一些权贵府门前人山人海排出长队,许多人还带着礼物一类的场景,其实在京城是很少见到的。 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家主人高升,在得旨后的数日会有人上门拜访,因为访客太多才会有排队现象。 至于魏家,几次升官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来,不过比不得影视剧里站满一条街的壮观场景,或者说那其实是比较夸张的描绘手法。 “张吉,今日府上有客人?” 魏广德进大门没走几步,张吉就已经迎了上来。 “老爷,定国公府大公子刚来,说了几句话,夫人叫我出来准备马车。” 张吉答道。 “哦,那我进去看看。” 现任定国公徐延德是嘉靖八年继承定国公爵位,已经四十余年,身体这几年都不好,最近两次朝会都没有参加,甚至殿试都没有到场。 据徐江兰传回的消息,近一月一直卧床不起,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果然,魏广德进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徐江兰眼眶红红的,旁边站的正是在五军都督府挂闲职的徐文璧。 魏广德身上还穿着朝中二品官服,不过已经在家,自然不能摆什么排场,而是主动向徐文璧拱手道“堂兄好,不知伯父身体如何?前些日子就听内人说伯父病了,小侄忙于公务,一直未曾抽身看望,还请赎罪。” “善贷,你回来了。” 徐文璧也抱拳回礼,不过说话腔调有些嘶哑,道:“这些日子礼部事务繁多,你要主持会试,殿试,还有太子册封,自然很忙。 父亲怕是时日无多,让我召集在京的亲眷,他想再看大家一面,所以我这就上门叨扰了。” 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同出一脉,虽然定国公府早就开枝散叶,形成一个巨大的家族,可魏国公府在京城的也就这一门亲戚。 徐延德想再看看亲戚,徐家的小子们自然四处通知。 虽然他们一系占了国公爵位,可在家族论起辈分,许多人家都算是他们长辈。 即便是身份尊贵,可也不敢造次。 魏家虽然和他们是平辈,可徐延德好好的时候,对魏家都是以礼相待,那时候隆庆皇帝还没登基呢。 徐文璧不是傻子,现在魏广德这里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天子近臣,有传闻他入阁时间可能就在这一两年。 虽然勋贵影响力依旧巨大,可以面圣,可以找皇帝告状,可却失去了原来权力。 而正因为缺少权力,所以他们更不愿得罪魏家。 这次来魏府,就是由徐家大公子亲自前来,算是给足面子。 徐文璧,如无意外,将是下一任定国公。 知道来意,魏广德看着双眼红红的徐江兰,只是点点头。 两个孩子交给魏母照顾,外面马车套好,他们就直接出了魏府上了马车。 “先前大哥说了,伯父已经写了遗书,怕是” 徐江兰跟着魏广德从南京到九江,再从九江到北京,千里迢迢,和南京的家人只能通过书信来往互诉亲情。 自从进京后,一开始只是按照父亲魏国公徐鹏举的意思,和定国公府上交好,希望逐渐修复两家关系。 可到后来,定国公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老定国公对她也是不错,不自觉就把定国公府当作在京城的娘家,隔三差五就会过去一趟。 “无事,生老病死自有天数,老国公福泽深厚,当时虚惊一场才是。” 对明朝皇帝都没印象,魏广德对徐延德自然更是完全不知。 不过从上次在朝会上见到他,再到之后重要朝会都没有露面,魏广德也知道他这病怕是不轻。 古代医疗技术就这样,中医去根,可见效慢,急救方面始终不如西医。 虽如此,这年代西医根本就没有出现,不是在大明朝没有,而是在西方其实都没有出现。 那边,现在也不过刚刚从茹毛饮血进入文明社会。 一路上不断安慰徐江兰,一边也在想这事儿。 徐文璧应该会很快袭爵,就是不知道他人怎么样,只要不是跳脱的性子,当无大碍,就是不知道他家里其他兄弟是什么情况。 “我看堂兄行事稳重,就是不知道他那些兄弟性子又如何?” 魏广德看似随口问道。 当初他对定国公府并不上心,所以对徐文璧兄弟的情况并未详细了解,可到这个时候,不问清楚也不行。 徐江兰看了他一眼,眼圈虽然发红,可眼神却很灵动,似是知道了他的意思般说道:“其他兄弟都是庶出,虽有些疏于管教,但也不会惹出多大祸端来。” “哦,呵呵.是我多虑了。” 魏广德其实也是想到魏国公的情况,所以才问出这么一句。 他知道徐文璧还有兄弟,但既然只有他是嫡出,就没什么了。 等到了定国公府,在徐文璧带路下很快到了后院,看望病榻上的徐延德。 在门前还看到两波先赶来探望的亲族,在徐文璧介绍下相互寒暄几句,这才进屋。 现在老人的形象和之前在朝会上看到的,显得更加憔悴,面如枯槁,双目深陷,几乎变了个人似的。 见礼后,定国公夫人招呼他在一边坐下,之后徐文璧就拉着徐江兰手说许多话,大抵就是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去一次南京,看望同辈兄弟,也从没有祭拜过祖宗坟茔,实在有罪。 还叫过徐文璧,让他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趟南京,拜访在南京的伯父,也带他去中山王墓前拜祭。 不管是魏国公府还是定国公府,都是托了祖宗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福云云。 还有就是让徐江兰以后照旧,多来府里坐坐,倒是没说相互照应的话来。 魏广德很清楚,大家是姻亲,有些话自不必说。 出门后,魏广德拉住徐文璧问道,“可曾向宫里递消息?” “前几日递了殿试病假的条子,万岁派內侍和太医来看过了。” 徐文璧答道,此刻的他显得很沉稳干练。 “太医怎么说?” 魏广德又问道。 “今儿说了,全部满足父亲心愿即可。” 徐文璧答道。 魏广德知道话里的意思,不过想想又说道:“可曾差人请许长龄许太医来府上?” “许太医来过了,也说” 徐文璧话未说完,语调就变得有些哽咽。 魏广德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魏广德还是理解错了,徐文璧此时是真伤心,一半是因为父亲可能危险了,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还想再玩几年。 定国公府嫡子,自然早就成亲,可他的心也没有安下来。 在府里表现自然是沉稳干练,可出了府还不是一副贵公子模样,和其他勋贵家的公子一样吃喝玩乐。 要是父亲死了,他就要袭爵,还要按时去五军都督府办差。 很多人以为明朝勋贵在失去权力后大多在家里混吃等死,其实这是错误的。 勋贵都兼着差事,只是权力许多被架空,可规矩还在。 就说几位国公,都在五军都督府挂着都督头衔,每日依旧要按时点卯。 只不过一般公事半个时辰就处理完,然后找个由头就离开衙门,一直第二天继续来点卯,处理些公文。 点卯这个活儿,除非你是不想要爵位了,毕竟这是在京城,还有人见人怕的都察院在左近,那里的御史都是轮班到各大衙门去检查。 想要不点卯,就在家里左拥右抱、混吃等死,那就等着被弹劾吧。 一次、两次不会影响爵位,可弹劾多了,皇帝有了看法,降爵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的爵位,那是祖宗拼下来的,要是在他们手上丢了或者降了,他们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BIqupai. 所以,勋贵其实也要也文官一样,早早起床去衙门点卯,然后才算自己的时间,找由头离开衙门回家补觉,或者三五成群去找地方寻乐子。 只不过,徐文璧现在是勋卫,还挂着红盔将军职,平日和其他府公子喝花酒、耍钱无所谓,承袭了国公爵位再这样肯定就不行了。 无疑,这就是给他套上一层枷锁。 他是唯一嫡子,爵位又跑不了,所以他是真不想这么快袭爵,是发自内心希望老爹长命百岁。 魏广德也看出来了,徐文璧在家里和在外面完全不同。 他也是知道这帮公子做派的,很羡慕,可是他却做不得。 这些事儿,隆庆皇帝登基以后他就已经不做了,也是怕被人抓到把柄。 至于之前做过,没看到新帝登基和太子册封都有大赦,只是当官的喝点花酒,耍钱都在赦免范围里,只要不是在丧仪期间做的就是可赦。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不过马车上有魏府的灯笼,上面有他的官职,自然没有巡夜的校尉差役敢来拦路。 夜禁,只针对平民百姓。 第二天一早,魏府大门就被人敲响,定国公府派人来报丧。 魏府早有准备,魏广德派人给礼部送了假条,自己先一步去了定国公府,让夫人晚点再过去。 丧事,国公府也是私下里早有准备,魏广德赶到的时候府里府外已经挂满白帆。 魏广德做为晚辈进去祭拜后,暂时就留在这里,倒是清闲,也就是徐文璧几兄弟轮流守灵。 不多时,宫里也收到徐家上奏的遗疏,派人过来祭拜。 “陈公公。” 来人地位不低,是陈洪司礼监秉笔太监,还兼着东厂,魏广德碰上也不得不当心点。 也不知道是看电视还是的影响,总感觉陈洪不似好人。 对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魏大人也在,哦,对了,你和定国公府有姻亲关系。” 陈洪也是笑道,“我先进去祭拜,先把皇爷的差事做完。” “陈公公,请。” 代表成国公府来的是朱希孝,和魏广德见面说了几句,就被引领进灵堂祭拜。 按他的话说,他兄长成国公朱希忠要晚些再过来。 英国公张溶倒是直接来了,想来也是没什么差事,随后还有其他勋贵家族,朝中大臣府邸也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 魏广德好似定国公府管家般,来客都要过去搭话,说上几句,再把人引入。 下午,礼部尚书高仪过来,吊唁完后出来才对魏广德说道:“明日上午部里商议给老国公定谥号等,你要回部里一趟,其他的事儿就不用操心,反正有下面人按规矩办事。 你就在这里,既代表你,也代表礼部。” “谢大人体谅。” 魏广德拱手道。 之后数日,魏广德既是晚辈,又作为礼部代表参与定国公府丧仪,期间更多的还是和在京勋贵有了更多的接触。 上次朝会上商议开海一事,勋贵集团是作壁上观,完全不站队。 可魏广德却觉得,勋贵虽然权力被夺,可人却还是不少的。 关键时候站出来凑人场,貌似也不错。 所以这段时间里,他也有意和国公、侯、伯爷们交往,要搁在平时自然很犯忌讳。 可现在不同,和他们接触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一直忙到徐延德葬入阜成门外马鞍山祖茔后,他这才恢复原样,不过和勋贵之间的联系已经建立起来,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等魏广德回府,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那帮门生了。 会试副主考,他点的进士,不对,应该是贡生也是不少。 不过说实话,此时魏广德还不到三十岁,而他点的这帮学生,不少人比他还大,见面总感觉有些尴尬。 看着手里赵志皋、胡来贡等人的帖子,魏广德嘴角抽了抽。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4选秀扰民 虽然见面有些尴尬,可人既然来了自然也要见。 说起来这次来的几人还是这次考试成绩靠前的几人,名次靠前自然晋升机会也很大。 实际上,魏广德在填榜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他对这些人依稀有点印象。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那一丝尴尬了。 翻开手里的帖子,有赵志皋、王家屏,胡来贡、于慎行等人,以当下的时机,魏广德大致明白他们找自己是什么意思。 把于慎行的帖子放在最上面,然后交给张吉,“给他们回帖子,一天安排两三个人。” “是。” 张吉接过来,嘴里答应一声。 这帮门生贴里,魏广德也就看于慎行稍微顺眼点,主要是因为这位比他小几岁。 二十三岁的进士,排名还那么靠前,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对于他们所求,魏广德心里清楚,也知道自己能办到,那就是进入翰林院,选庶吉士。 当然,赵志皋不需要,他应该只是刻意和自己走近,希望以后仕途上有所帮助。 这很正常,魏广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阁臣为什么要参与会试,还要做主考,不就是给他们丰满羽翼。 翰林院,虽然魏广德不再掌翰林院事,可礼部本就主管翰林院,除此以外诸大绶在翰林院里已经做到学士,而陶大临也已经是侍读。 他们升官当然没有魏广德来得快,可是却稳扎稳打,按照正常升迁一步步往上走,现在已经是翰林院办差的主力。 这次的馆选,如无意外的话,当时以他们为正、副考官。 打个招呼,帮忙照应下,当不是难事。 之后几天,魏广德从衙门回来以后就接见他的这些门生,对其中一些人想要入翰林院,魏广德自然不是全盘答应。 对学识不错的,他只会默认,而绝对不会点头答应,而对于一些学识不够又生起非分之想的,先是劝告,若是不听他也就只是敷衍。 没有自知之明,这样的门生收下来只会给他招祸,他才不愿意招揽到麾下。 在过了年初一段繁忙公务后,礼部的差事也空闲下来,就在魏广德安静的在衙门里混日子,这天他就在值房里被内阁来的中书紧急召入内阁议事。 问了中书,他并不知道详情,所以魏广德只好收拾桌案就急匆匆出门。 在礼部大门前,高仪先一步出来,已经站在大轿前,轿夫已经抬轿并卷起轿帘,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高仪回头看了魏广德一眼。 “高大人。” 魏广德急忙躬身施礼道。 “善贷,一起吗?” 高仪笑笑说道。 魏广德笑着摇摇头,虽说他可以坐轿,可已经习惯了乘坐马车,这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来。 “那我就先走一步。” 高仪笑笑,钻进轿子里,随即轿夫就抬起大轿快步向皇城方向行去。 魏广德站在大门前,等马车停稳后,车夫下车放下马凳,他这才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车夫收好马凳后,这才爬回驭者位置,驾车跟在大轿后面前行。 现在魏广德已经是穿绯袍的朝廷大员,要是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式自己爬上马车,实在有些丢这身官服的脸。 实际上,上下马车使用马凳已经有好些年了。 不是他上不去,而是得摆这个架子。 等到了内阁,两人很快被引进徐阶值房里,内阁所有阁臣都已经到了。 “子象,善贷,你们看看这道旨意吧。” 听到是旨意,来传话的中书还不知道,魏广德就明白肯定是隆庆皇帝下了旨意,不过内阁有不同意见,所有暂时压下来了。 而且,从封锁消息来看,肯定是很不好的要求。 高仪从徐阶手里接过一张黄卷,低头看了两眼就眉头紧锁,随即递给旁边的魏广德。 “善贷,你也看看吧。” 魏广德接过来看了眼,隆庆皇帝要选秀女三百人。 选秀女,放在往常这不算什么事儿,不过这道旨意问题出在时机上。 礼部和司礼监也是上个月才收到南京传来的一条消息,南京织染局内使张进朝声称奉命往湖广南直隶等地选取秀女,消息传开,在整个江南掀起一场巨大风波。 湖广南直隶等地家有适龄女子的无不色变,纷纷想法设法把女儿嫁出去,说是一朝殆尽单身汉也不为过。 那俩月,消息随着传播,有女孩的人家就四处寻找家中有男子的人家婚配,唯恐朝廷旨意到后暂停婚配,把自己女儿选走。 在消息传到湖州府时,整个湖州立刻陷入了争分夺秒的“新郎争夺战”。 所有的家庭,只要有十一、二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无不奋勇加入这场争夺战之中,“不及择配,东送西迎,街市接踵,势如抄夺”。 由于害怕官府禁止,婚嫁大都在夜色中完成,每个有女儿的家庭都唯恐天明破晓而女儿犹待闺中,一声鸡鸣不知惹得多少父母肝胆俱裂。 田艺蘅曾经描述过一地在传出选秀谣言后的情状是:“歌笑哭泣之声,喧嚷达旦,千里鼎沸!” 而所有的光棍,不论美男壮男病男渣男,“无问大小长幼美恶贫富”,“出货”即清。 哪怕是山谷村落之僻,士夫诗礼之家,不管平日里怎样与世无争或恪守礼教,这时没有一个沉得住气的,“以出门得偶,即为大幸”。 时有童谣流布曰:“正月朔起乱头风,大小女儿嫁老公”。 偏偏又有人无意间给本来已经乱糟糟的局面火上浇油,当时有个将官抵达湖州北关上任,按照规矩,北关放炮三声既是昭告也是欢迎,谁知满城百姓闻炮声大哗,说是“朝廷使太监至矣”,顿时那些还没有嫁出女儿的人家开始四散奔逃,唯恐避之不及。 乱成这样,地方上自然把消息传递到南京询问,毕竟并没有接到任何宫里选秀的文书。 南京官员也是等了一些时日,又四处询问,才知道这个消息。 南京也没有接到圣旨或者文书,自然将信将疑。 因为消息来源是南京织染局内使,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宦官奉了中旨办事。 中旨办差,虽然不合规矩,可毕竟是皇帝的命令,这才写了文书送到京城询问礼部和司礼监。 显然,这其实就是内使张进朝打着选秀的名义抢掠良家妇女,公然勒索百姓的行动,因为内廷根本就没有给南京下过这样的命令。 和后世影视剧里截然不同,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甘心情愿把人送进皇宫里为奴为婢,即便有万一的机会飞上枝头,可善良的百姓也不远用自家女儿的幸福去赌这渺茫的机会。 实际上,从古到今,所谓选秀女,本质上就是借此名义,公然在民间掠夺普通妇女。 后世电视让人们以为皇帝是众多女人争相嫁娶的对象,因为得到了皇帝的垂青也就意味着得到了权力得到了金钱,那纯属扯淡。 虽然或许有这样的,怀有投机目的的家庭,但绝对是非常少见的异类。 为什么民间对宫里选秀如此畏惧,一般女子入得明宫,就等同于被剥夺了终身的自由,为保住宫中的秘密,大多女子都只有在宫中等死而已。 因为明代帝王制定的法规严禁宫外之人为宫女传递书信或物品,一旦犯禁,“皆论以死”。 叶落归根,年老后,宫女总得可以出宫了吧,为防止宫人泄漏禁中之事,年老的宫女是被禁锢在“倪衣局”的,仍不可出宫。 弘治朝曾经放出过一批年老宫女,民间感恩戴德成什么样! 女子入了宫,如果在宫内又不是有点地位的妃嫔,也就意味着这一辈子再也别想和亲人相见,甚至都很难传递消息。 试想,“拉郎配”后,婚姻再不幸福,也可以见得几面,总比送进宫中不知死活来得强。 而且,入了宫后,明朝的宫女待遇极其低,生病无医,自生自灭。 这是民间拒绝送女入宫的主要原因,而另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还是隆庆皇帝他爹嘉靖皇帝的许多民间传闻。 壬寅宫变虽然是宫中秘闻,可实际上在发生后因为涉及皇帝,民间也早已传开。 一群宫女暗中密谋,竟然做出刺王杀驾这样的大事儿,民间因此流传的版本也是多种多样,但大多淫秽不堪。 而对于这次宫变,内廷也是遮遮掩掩不愿公开实情,实在是其中许多不可言说之事,更加助涨民间对此的猜忌。 虽然皇帝换了,可谁知道女儿进宫后会如何? “最近一次选秀女,是嘉靖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的事儿?” 魏广德开口问道。 他还有些记忆,毕竟才过去四、五年时间。 “四十二年下旨,四十三年选秀。” 高仪说道,那时候他已经在礼部,虽然不负责此事,可给宫里选人,礼部是要直接参与的,虽然决定权最后在内廷。 明朝宫中选秀女,一般是三、五年一次,每次会根据需要选出百人到千人不等。 选秀女,其实也分许多种,有时只是选普通宫女,有时则是为了婚配。 谁让朱元璋定下的调子,皇子、亲王等皇室子孙的妻室要在民间寻找,尽量避免勋戚借机坐大。 “算算时间,这道旨意也不是不合适,就是南京事发,这个时候发下这道旨意,实在有些” 魏广德为难说道。 “我们也正有此顾虑,刚给南京回信,让他们尽辟谣言,可若是此时又为宫里选秀女,唉.” 徐阶一副为难的说道。 “徐阁老,恐怕也只能请你入宫,将此事好好给陛下说下。” 魏广德看了眼旁边的陈以勤,见他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又继续说道:“选秀女的事儿,稍微往后拖一拖即可。 先让南京法司尽快逮捕斩首张进朝,重判其党羽,明正典刑。 年底前再发这道旨意,明年二月开始遴选也来得及。 终归就算现在发下旨意,选秀一事也是要拖到明年二月才行的。” 明朝对宫里遴选宫女也是有规矩的,明初是在正月遴选,后改为二月进行。 现在已进四月,就算发下旨意,地方上初选的女子也只能等到明年二月才会转送宫里。 “如此甚好,先把江南因为张进朝引发的事端平息下来,再徐徐图之。” 张居正当即开口附和道。 魏广德的拖字诀是极好的,只要能拖延下来,说不定年底的时候隆庆皇帝自己都忘记这事儿,再拖上一年也不是不可能。 “首辅大人,善贷的主意不错,之前陛下交代这事儿的时候我只想到当下江南的状况,忘记以此事为理由推脱一番。 陛下很注重名声,我们就按这番说辞,当让陛下答应下来。” 陈以勤也适时开口道。 魏广德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就由阴转晴。 这份旨意还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当时他只觉得时机不妥,可陛下要选秀女,而且算起来宫里也有几年没进新人了,找不到理由拒绝。 现在魏广德一番话,倒成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好,有这番道理,想来陛下那里也好说话了。” 徐阶只是思考片刻就认同了魏广德的话。 他们其实也只是陷入到惯性思维中,其实皇帝要选秀女这种事儿,只要不是年年都选,大臣们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 有道是身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是号称富有四海,坐拥世间富贵荣华。 这样的身份,选几个美女又怎么了? 只是时机不妥,所以他们几个阁臣坐在一起商议,半天还是没有拿出一个章程。 扰民,太扰民了。 有了魏广德的主意,徐阶倒是高高兴兴进宫复旨去了。 因为既满足了皇帝的需要,又不会激化江南的矛盾,中间还有转圜空间,实在是大善。???.biQuPai. 这里事了,几位阁臣回各自值房办公,魏广德和高仪说了一声就径直去了陈以勤房中。 “李公公那事儿,还是就这样吧,他要是不改变自己的态度,咱们帮不了他。” 在陈以勤值房里,他这么对魏广德说道。 “前两日,黄公公的侄子还来我府上找过我,你那里也去了吧。” 魏广德揉着眉心说道。 “这事得好好想想,黄公公当初帮我等不少,不能让他的家人这样下去。” 陈以勤也是认同的点点头。 “我倒有个想法,要不我找滕祥试试?” 魏广德开口说道,于是魏广德简单说了腾祥是拜在黄锦门下的事。 这,还是陈矩透漏的消息,否则魏广德也不会想到两人还有此渊源。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5传旨袭爵 腾祥拜在黄锦门下,也是跟着嘉靖皇帝从安陆回到的京城,只不过那是黄锦地位也不高,他也只是兴王府一个杂役。 这样的人,不管是在嘉靖朝还是隆庆朝,都被看做根正苗红的兴王府系。 随着老一代的兴王府人老去,他这样的才逐渐崭露头角。 特别是腾祥在发觉隆庆皇帝很是贪玩,不仅贪恋美色,更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后,自然全心恭迎,这也让他在宫里的地位快速拔高。 你能想到,一大把年纪的太监帮着皇帝在宫里选美,然后安排人给皇帝送去。 让人在京城四处打探新奇之物,然后送入宫里供皇帝玩乐。 陈以勤听了魏广德的想法,只是略作迟疑就问道:“他会答应吗?” 陈以勤和宫里接触很多,知道以当前腾祥受宠程度,就算陛下知道他让人放过几个被关押的黄家人,大概也只会责骂两句。 但是,关键是凭什么让他淌这趟浑水。 太监,总归因为少了命根子,人生失去了许多乐趣,所以钱财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后代,养老只能靠自己。 即便是被外廷赞扬的黄锦都不例外,从隆庆皇帝对黄家人的处罚来看,显然是发觉黄锦也暗中做了一些事儿。 给足够多的钱,是可以让腾祥动心,可他会答应吗? 这才是陈以勤担心的问题。 “黄公公和他有香火情,想来他未必无此心,只不过他觉得做了,得不偿失。 只要让他觉得物有所值,我想他会答应的。 而且,当初黄公公对王府关照也是有的,之前陛下是在气头上,所以拒绝了你的请求,现在嘛” 魏广德只是低声说道。 “你打算送多少银子?怎么凑这笔银子?” 陈以勤低声道。 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陈以勤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知道该轮到他们付出的时候了。 “当初校录大典,我那里还遗留了一千多两银子,还有黄家给我送了五百两,这次全部拿出来,凑个整数,二千两。” 魏广德答道。 他有银子,但绝对不会花自己的银子,至少大头还是的用公家的钱。 自己不匿下这笔银子,也算廉洁奉公了。 其实按照当下朝堂的潜规则,这笔银子其实已经算是他的钱了。 后世,一些保安公司或者物管公司洽谈业务,和委托方谈好服务,原本是十五个人的业务,开展的时候只安排十个人去,只要把工作做好,剩下人的工钱和管理费就是合法收入了。 只要委托方不拿出合同找事儿,谁会管? 魏广德那笔银子是抄录大典,按所需抄手和笔墨等估算的数字,户部当初无条件满足校录馆的需要,魏广德自然多报了一些,想着必要时增加人手应急。 不过人事安排的好,所以省下这笔银子。 大典已经完成,账也交回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翻这件事儿。 关键这是潜规则,挖魏广德的错那就是和全天下官员为敌,谁会无聊干这事儿。 “这样,我这边也筹一千两银子,三千两,你一起带过去,应该能让他帮忙了。” 人在北镇抚司诏狱,不管是陈以勤这个内阁阁臣还是魏广德这个尚书级侍郎,其实都不方便出手,还是只有内廷的人办法多一些。 魏广德答应下来,陈以勤就说今晚派人把银票送去,魏广德这才告辞离开内阁,返回礼部。 不过马车没走多远,魏广德又在车箱里吩咐道:“先去翰林院。” 朝廷朝考在即,魏广德打算先把王家屏等人的事儿办了,去找诸大绶、陶大临安排一下。 其实也不是要作弊,就是在文章差不多的前提下,肯定优先安排他的门生选庶吉士。 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其实选了庶吉士,只是出身高一些,对未来仕途有利,但就说庶吉士那两年只有官身但无实权,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而且就算是选庶吉士,散馆以后也未必能留在翰林院,许多庶吉士最后都还是去六部办差。 像魏广德这样,选了庶吉士,结果不等散馆就授官当差,那是绝无仅有的。 “圣旨到。” 定国公府门前,一队锦衣校尉护送下,魏广德和陈矩下马,在定国公府管事的恭迎下迈步进入大门。 定国公府正堂前,已经摆下香案,铜炉散发着丝丝青烟,整个院子充斥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 在国公府老夫人的带领下,定国公府族人纷纷跪下接旨。 魏广德站在正中间,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定国公徐延德子,文璧,袭爵” “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广德念完旨意,定国公府族人大声喊道。 徐文璧把母亲扶起后,这才上前,从陈矩手中接过定国公大印。 徐延德死后,定国公大印连同遗书一并送入宫中,而今日,魏广德就是来定国公府宣旨,由徐文璧接掌定国公府。 事后,魏广德和陈矩坐在大堂下首,而徐文璧把圣旨奉于国公府后院祖宗祠堂后这才出来招待。 按照规矩,徐文璧送上红包,魏广德和陈矩都是直接收入袖中。 “善贷,我袭爵后,不知陛下欲让我出任何职?” 魏广德和徐家的关系众所周知,徐文璧直接就问出口,因为陈矩和魏广德的关系莫逆,朝中也有流传。 魏广德看了陈矩一眼,这才开口道:“兄长不用担心,下个月应该就会有旨意,由你署理后府。” 后府,其实就是大明朝五军都督府的后军都督府。 明初朱元璋初置统军大元帅府,后改为枢密院,又改之为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 至洪武十三年,明太祖朱元璋以“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为由,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自此之后成为定制直到明亡。 明朝的五军都督府是明朝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五都督府的总称,统领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 明朝立国之初,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各都督不仅负责管理卫所的训练与生产,还可参与到明朝中央军事决策中。 但其职能,由最初的掌天下兵马大权,主导国家军事建设的实权机构逐渐虚有其名,任职人员,由功勋宿将位列其中,到掌府官员尸位素餐。 其与兵部的关系,原本是由都督府为主,到两者之间相互牵制,再到兵部凌驾于五府之上成为国家军事的最高管理机构。 “只不过,刚入都督府,陛下也不会给你定太高的官职。” 魏广德又补充道,免得徐文璧有什么小心思。 魏广德的话,让刚脸露喜色的徐文璧就是一僵。 他父亲徐延德挂的是都督府左都督,听魏广德的话他就知道,他怕是连都督同知都混不上。 不会太高,又署理后府军事,那就只剩下一个都督签事的官职了,算是都督府官职里最低的。 “另外,临淮侯李庭竹、彰武伯杨炳也会和你一起,他们分掌左、右府事。” 这些消息,在当下还算机密,毕竟刚决定不久,魏广德也就一股脑都告诉徐文璧。 勋贵集团,虽然在对上文官的时候同气连枝,可在内部摩擦也不断,最主要就是这五军都督府手里所剩不多的权利,屯田。 徐文璧脸上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了,红盔将军以后由谁统领?我入职后府后,这军职也要交上去。” 徐文璧又问道。 红盔将军,名头很响亮,其实就是皇家的仪仗兵,从京营挑选精壮汉子充入,由勋贵子弟统领。 之前,徐文璧就领着勋卫,统领红盔将军。 现在他已经是国公,自然不可能继续担任此职。 “李言恭。” 魏广德没让他等太久,直接道出接任者的名字。 “嘶是这小子。” 徐文璧倒吸一口凉气,“临淮侯本事不小啊。” “呵呵,学着点吧兄长。” 魏广德只是笑笑,随口说道。 临淮侯府却是算大明朝勋贵集团中的一个另类,它传自曹国公李文忠,只是他的国公爵位传到儿子李景隆这一代后,就被朱棣废除。 嘉靖十一年,李文忠的六世孙李性封临淮侯,算是降等。 只是这个重新回来的勋贵,在之后三十余年时间就重新回到勋贵的核心圈子。 是的,五军都督府,其实就是勋贵集团的核心,这也是文官集团留给他们最后的自留地。 能掌五军都督府,就代表着你家简在帝心,也有巨大权利。 当然,这权利是在勋贵集团内部的比较,没法和朝臣对比。 李庭竹能掌五军都督府,儿子李言恭去年充五军营游击将军,今儿就要统领红盔将军,这代表着什么? 那是皇帝对李家绝对的信任,徐文璧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眼神,魏广德自然能看出来,随即看向陈矩,似是询问他的意思。 陈矩和魏广德两人相识多年,也有了一定默契,自然知道魏广德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 微微点头后,陈矩就把头偏向一边。 “兄长,可认识锦衣卫都督同知李伟?” 魏广德这时候开口问道。 “锦衣卫?李伟?”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的时候,徐文璧都不觉心里一抖,那个衙门谁不怕?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锦衣卫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伟这个名字。 李伟? 李伟是谁? 他快速在脑海里搜寻,很快就找到答案。 而这时,魏广德的声音也适时传入他的耳中。 “下月,陛下要我回去筹备,赐皇四子名翊镠,礼部宗人府登识玉牒仪式。” 魏广德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太子朱翊钧从出生到上玉牒耗了几年,还是隆庆皇帝登基后才办的仪式。 皇四子这才出生俩月,隆庆皇帝就急不可耐下旨礼部操办此事。 好吧,李伟不是勋贵,就是个普通人,可他有个好女儿,她就是李彩凤,原来裕王府的侍女,现在的贵妃。 虽然李伟并未封爵,但也就是隆庆皇帝在位的时候而已,等到了皇太子登基,李家就该有爵位了。 这点,其实也是嘉靖皇帝定下的规矩,之前几位皇帝的老丈人一般都会被封伯,在外孙登基后升为侯爷,还世袭罔替。 不过嘉靖皇帝清理外戚,这个外戚自然是另一房的外戚,和他家关系不大,所以手段也是狠辣,几乎全部被夺了爵位,还定为制度。 所以,隆庆皇帝登基后,虽然很宠这个为他诞下皇子的妃子,但也没有直接封李伟爵位,只是给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职。 魏广德的意思很清楚,让他交好李伟,这样消息传到宫里,李贵妃自然会投桃报李,帮他在隆庆皇帝那里说好话。 有些东西,或许平时看不出来什么,可关键时刻却可以救命。 休息片刻,魏广德和陈矩起身告辞,徐文璧送出府门。 陈矩上马后,在魏广德要翻身上马前徐文璧忽然拉住他衣袖,小声问道:“有小道消息传,首辅有点” 说话间,手在魏广德面前左右摇摆几下。 近段时间,大明朝堂总体还是稳定,不过年后吏部动作不少。 殷士谵可不比魏广德圆滑,他做事要强硬一些,许多人事命令即便在杨博干预下,他也坚持己见下发。 这样的动作,难免让一些人从中发觉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之前魏广德是打算悄悄出手,不动声色剪出一些人。 可无奈吏部杨博,内阁徐阶都是谨慎且敏感的人,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或许是在裕王府里,魏广德长期担任出谋划策,但遇事喜欢躲在背后不直接得罪人的习惯已经被隆庆皇帝看出来,所以才把他换成殷士谵,由这位“内阁拳师”去办这些事儿。 魏广德这个习惯,在饱经风霜的隆庆皇帝看来,是可以接受的,当初他还不是在严世番的压迫下忍辱负重。 魏广德想要入阁,自然是在朝中敌人越少越好。 和陈矩骑马并行,陈矩低声问道:“这徐文璧可信?” 他这话是在提醒魏广德,别看着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什么话都说。 “规矩都不懂,定国公府早就没落了。” 对此,魏广德只是笑笑,随口说道。 魏广德没细说的是,他已经得到南京书信,魏国公徐鹏举身体也不行了,今年已经病倒两次。(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6上兵伐谋 魏广德和徐邦瑞这些年,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有书信往来,所以魏广德对南京魏国公府的事儿还是比较清楚的。 皇帝那边,魏广德把握还是比较大,隆庆皇帝应该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勋贵虽然在此事上没有决定权,可是却有发言权。 徐鹏举这些年,不可能和京城各家勋贵里没有关系好的人家,魏广德需要有分量的勋贵在那个时候能够站出来,为徐邦瑞说话。 虽然徐邦瑞在“礼”上占据优势,可毕竟徐邦宁的母亲在嘉靖朝受封为国公夫人,在徐阶拨乱反正中并没有被波及到。 这种情况下,徐邦宁还真就占了个“嫡”字,虽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在京勋贵,对魏国公府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就是定国公。 “对了善贷,你知道吗?兵部和内阁似乎已经谈好,要让谭纶北上,总督蓟辽兵事。” 这时候,陈矩忽然又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前些日子听人说了,是霍翼和杨博的主意。” 虽然很不想如此,可有前后两任兵部尚书支持,还有内阁首辅徐阶的默许,陈以勤也很难反对。 最主要还是没有反对的理由,谭纶不管是在浙江还是福建,以及之后在山西和两广,不管是剿倭还是平叛,军务处理都是极佳,已经成为当世有名的军事文官。 在南方倭患逐渐被肃清的情况下,朝堂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北方蒙古人的威胁上,像谭纶这样被锻炼出来的文官自然被寄以厚望。 其实,调谭纶的事儿,也就是魏广德身边的人比较关注,因为他们大都知道广东那边的情况,知道俞大猷在那边处境并不是很好。 虽然会打仗,可跟同僚关系上却很不愉快,若不是顾忌裕王府的关系,怕俞大猷打完一仗就要被免职,然后过段时间有战事时又被起复。 “那你不打算把俞大猷也调到北方来?” 陈矩这时候提议道:“这俩年,鞑子不断进犯宣大,宣府还好,虽然偶有败绩,可大多都是胜仗,皇爷放马芳在那里也很放心,可是你也知道大同和山西,现在已经成了我大明边防薄弱之处,若是调俞大猷镇守大同.” 说道这里,陈矩停下来,目光灼灼看着魏广德,等待他的反应。 好吧,这是陈矩想了很久想到的法子,在知道朝廷打算调走谭纶起,他就在考虑这事儿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关心此事,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主意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睐。 腾祥、孟冲他们献媚皇帝的法子,陈矩自问干不出来,那就另辟蹊径。 知道隆庆皇帝还是很重视国政,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显得漫不经心,还不是因为朝里有人帮他出主意,想办法。 他只需要在奏疏上批红就可以了,自有朝中大臣们去帮他办好,他可以在后宫高枕无忧的玩乐。 为此,陈矩觉得,与其和腾祥等人献媚争宠,不如像朝臣那样干些实事,只要能够为隆庆皇帝分忧,自己的地位自然就有了保证。 边事,自然是大明历代皇帝心中无比重要的事儿,只要自己举荐官员可以稳住边防,可不就是大功一件。 只不过他也很纳闷,为什么谭纶这事儿都传开了,可魏广德、殷士谵那边都没人提出调走俞大猷的事儿。 殷士谵在内阁提出过反对意见,陈矩知道,可他并不知道裕袛旧人们到底怎么商量的。 今日和魏广德一起来宣旨,他自然要说出来试探下。 “陈大哥,你有所不知。” 魏广德不知道陈矩想以此提升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只以为他是关心自己这边,于是开口道:“俞大猷留在江南,是留在那里,以后统帅浙江、福建和广东水师用的。 你知道月港那边商船已经出来,以后会有很多来自西洋的商船到访。 那些夷人,来到我大明就是商人,可要是到了海上,到底是商人还是海盗,谁说得准。 所以,我大明需要在江南海域拥有一支战力强大的水师船队,为开海保驾护航。 我纵观大明军中能指挥水师战船的将领,似乎也只有他能胜任水师提督一职。” 魏广德不疑有他,把他的想法直接告诉了陈矩。 陈矩这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提议把俞大猷北调。 想想也是,俞大猷在浙江和福建时,就是指挥水路并剿倭寇,是朝中少有具备海战经验的将领。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陈矩点点头,魏广德有这心思,他自然也不能在隆庆皇帝面前把北调俞大猷的事儿说出来,免得坏了人家的计划。 不两日,宫里旨意终于还是下方,调两广总督谭纶还朝,升兵部右侍郎,暂代蓟镇军务。 这个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升他为蓟辽总督,虽然有徐阶、杨博等人支持,可因为之前陈以勤曾经反对的缘故,皇帝只是让他暂时管理蓟镇军事。 在这里需要说明,真正意义上的蓟辽总督,其实全称应该是“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其实总督是大家对这个官职的一个称呼。 蓟辽总督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抚,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镇。 蓟辽是一个地理概念,指的是今天北京,经山海关一线到锦州直至辽河的地区。 可以说蓟辽总督必须是让皇帝放心的人,因为在京师周边,除京营外所有的军队,尽归其指挥,足以影响到京师局势。 要因为这件事,让沉迷后宫享乐的隆庆皇帝忽然想到北方边防的事儿。 在调谭纶旨意发出的次日,魏广德接到宫里口谕,让他进宫觐见。 在乾清宫,魏广德见到隆庆皇帝,在行礼后就被问道加强北方军事的问题。 “上次让你想想怎么加强北方军务,朕不想再听到鞑子在我大明国土上肆掠的消息了,现今可有办法?” 对魏广德,隆庆皇帝向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 “陛下,兵部已经让谭纶北上,有谭大人坐镇蓟镇,北方防线固若金汤,大可放心就是。” 魏广德低头答道。 “可是蓟辽、宣大安稳了,江西、延绥,还有宁夏那些地方呢?” 隆庆皇帝对魏广德的话并不满意,他要的是整个北方防线稳固,他要的是不再有石州事件发生。 对此,魏广德有些沉默。 大明北方防线俗称九边,可想有多么漫长。 即便大明在这条防线上耗费天量的银钱,聚集百万大军,其实也很难做到严密防守,不给鞑子丝毫机会。 要知道,鞑子只会聚兵在一点进行突破,还是寻找防御薄弱之处。 一点破,整个防线就失去了意义。 对于这样的情况,后世能给出的办法其实不多。 不管是马奇诺防线还是苏联的西部防线,在面对德军进攻的情况下不也是一点用处没有。 马奇诺防线直接被人绕开,西部防线很长,德军绕不开,可直接突破,滚动进攻,整条防线上的强大的苏军并不能显示出兵力优势,一线部队很多时候甚至是以弱击强进行抵抗。 明军现在的处境其实和当时苏军非常相似,只不过对手弱小的多,无法实现占领。 对这样的局面,苏联后来总结的经验就是,最好的防守其实是进攻。 防守始终被动,还要分兵,根本形不成优势兵力作战。 只有进攻,力量集中在一点上才可以。 可是,这个道理魏广德懂,但是对于居无定所的蒙古人来说,似乎用处不大。 朱棣时期,数次劳师远征,蒙古人期初还积极抵抗,后来被打怕了,直接选择遁入草原。 找不到敌人,还怎么打? 就算现在魏广德提出集中边军对草原进行扫荡,先不说大明朝供不供得起这笔巨大的军费,只怕到时候除了毁掉草原上为数不多的那几座城外,不会再有丝毫斩获。 俺答汗不是笨蛋,他聪明的很,知道自己的实力怎样。 鞑子军力真的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和明军抗衡的程度,人家早就围攻北京城了。 重新攻占元大都,饮马中原,其实也是草原人一直的梦想。 看魏广德迟迟没有回应,隆庆皇帝心中不愉,略带一丝怒意道:“难道我大明只能一直这样被动防御,年年都要经受虏骑肆掠吗?”???.BiQuPai. 魏广德知道,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有考虑,只不过还不太成熟,这里面有至少两点需要做到。 虽然不成熟,可魏广德这时候也只能先向隆庆皇帝透露一点,免得让他失望。 皇帝对他失望了,他入阁的希望虽说不能化为泡影,但影响实在太坏了。 于是,魏广德抬头看着隆庆皇帝,一字一顿说道:“孙子兵法有云,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隆庆皇帝脸色稍好,微微点头,示意魏广德继续说下去。 隆庆皇帝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听人劝,只要你在提出你的意见,他心情不管怎么样都会耐心听完,而不会烦躁的打断。 “有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魏广德继续说道。 最后,他才说道:“所以,孙子最后才说,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看似魏广德的话云山雾罩,可隆庆皇帝毕竟是被高拱九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把魏广德说的三段话提炼出重点就是,“全国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和“上兵伐谋”。 全国为上,指的是使敌人举国降服,而不是用武力击破敌国。 不战而屈人之兵,则是字面意思,那就是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部敌人。 至于上兵伐谋,意思就是上等的军事行动是用谋略挫败敌方的战略意图或战争行为。 “你想用什么谋略?” 魏广德的话,成功的引起隆庆皇帝的重视,他饶有兴趣的问道。 “对蒙古人,其他的法子没用,听说草原人只敬重强者,只有展现你强大的实力,让他自知不敌,才会让他们知难而退,不再犯边,甚至俯首听命。” 魏广德答道。 “这些,朕也知道,可是我大明对上鞑子,胜败各半,如何让俺答汗屈服?” 隆庆皇帝皱着眉,狐疑问道。 “展现大明军力,压倒性的军事力量,让俺答汗知道,他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只是我皇仁慈,没有下定决心消灭他们。” 魏广德毫不迟疑说道。 “你要.怎么做到?” 说出这话的时候,隆庆皇帝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没底。 明军的情况,他怎么会不清楚。 就是京营,他在裕袛的时候就经常在京城闲逛,自然见识过大明京军的实力了。 真让鞑子知道了明军京营的实力,会不会勾引鞑子杀来? “两点,最起码要做到两点。” 魏广德开口说道,不是他卖关子,而是他还没考虑好二者的先后秩序,怎么才能把威慑力放大到最大的程度,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于是,他紧接着说道:“首先要让俺答汗意识到我大明军卒战力,之前因大同军突袭板升城,各边镇受此激励,曾经积极主动出战。 但之后因大同总兵官刘汉一次突袭草原失利而被治罪降职,让各边镇就不再进行这样的军事行动了,恢复到原来一味防守的状态,也只有马芳还时不时外出扫荡。 陛下,应该鼓励边军将士主动出击,展示我大明军士的悍勇。” 隆庆皇帝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刘汉被降罪后,从总兵贬为参将,这事儿他知道,还是杨博在嘉靖皇帝那里求情才没被一撸到底。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朝廷可以做到。” 隆庆皇帝当即就给出肯定答复,只要敢于主动进攻,即便遭遇失利,他可以免边镇将领的罪。 “其次,臣记得祖宗时有大阅礼,窃以为国之大事在戎,今人心懈惰,如此若非假借天威亲临阅视,不足以振积弱之气,而励将士之心。” 魏广德继续说道。 “大阅礼?” 隆庆皇帝皱眉。 大阅礼,这个貌似很久没有进行了。 有明一代,军礼形式内容丰富,“亲征为首,遣将次之。方出师,有禡祭之礼。及还,有受降、奏凯献俘、论功行赏之礼。平居有阅武、大射之礼。而救日伐鼓之制,亦以类附焉。”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7大阅礼 有明一代,军礼形式内容丰富,“亲征为首,遣将次之。方出师,有禡祭之礼。及还,有受降、奏凯献俘、论功行赏之礼。平居有阅武、大射之礼。而救日伐鼓之制,亦以类附焉。”. 魏广德所说的“大阅礼”,其实在后世就是阅兵仪式。 在明初的洪武、永乐时期,阅兵活动还是比较活跃的,这种阅兵活动多伴随帝王出师征伐活动同步进行的,注重军事实效性能,但时间、地点、形式等多为“随地而阅”,并不统一。 按照魏广德所看到《明实录》、《明会要》等文档中的记载,自洪武至今,各类“大阅”活动举行了二十余次。 只不过这些大多集中在洪武和永乐朝,特别是永乐中期时,明成祖朱棣曾校阅六师,邀请多国使节观礼,在国际上引起了较大的反响。 魏广德想到的自然就是用阅兵展示大明朝的军力,不仅震慑北方草原,也可以传递到东、西洋,让他们不敢轻忽大明国力。 “现戚继光已经在京营多时,听说在他操练下,神机营已经有不小变化。” 魏广德说道这里的时候观察了下隆庆皇帝的表情,发现没什么变化,这才继续说道:“谭纶、戚继光皆是在江南统军作战多年的宿将,正好让他们主持此事,务必让大明重现开国时盛大军威。” 魏广德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两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操练军卒,让他们看起来悍勇无比。 他再想点办法,提高阅兵的观赏性和威慑性,总之,一切都要让人明白,大明朝军事实力很强。 魏广德说完话就看向隆庆皇帝,等待他的答复。 此时的隆庆皇帝也是在思考魏广德的提议,边军出塞是为了向蒙古人展示明军不屈的战力,而大阅是为了向周边展示军威。 大阅啊. 隆庆皇帝虽然没什么大志向,可没大志向不代表他就不想做出点成绩,有点作为,最好青史留名那种。 洪武、永乐、宣德、正统、天顺、成化几朝都搞过大阅,但规模有大有小。 最后一次大阅是在成化十一年,此后九十四年间就再未行过此典。 隆庆皇帝不是个听到大阅就激动的搓手顿足、手舞足蹈的人,魏广德的提议很新奇,看上去也很诱人,可是他现在想的却不是成功后会怎么样,而是想到京营,想到大阅万一出现意外,丢了朝廷的颜面。 好吧,和之前那些成化、弘治那些皇帝不同,隆庆皇帝应该是和正德皇帝类似的人,不是性格,而是对京营的了解。 他可是在京城大街上看到过京营士卒懒惰松懈的人,也知道京营里的实情,因为勋贵和朝廷的原因,京营士卒每月的军饷其实只能拿到三成,而且训练不足,兵员充斥老幼。 大明朝皇帝之所以还愿意让勋贵领京营,主要还是放心。 京营虽不堪用,可好歹他们还知道练一支精兵充场面,算京城内最强的一股战力。 维护皇权,这些兵马也足够了,只要没有外镇兵马干预。 若是把京营交到文官手里,简直不敢想会有什么结果。 良久,隆庆皇帝才迟疑道:“你说的第一条,我先前就说了,没有问题,至于大阅 京营,行吗?” 魏广德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正待开口,就听到隆庆皇帝继续说道。 “京营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指望他们能爆发出什么战力。 若真是要大阅,我看还是从蓟镇和宣大挑选精兵良将参与。 既是大阅,必然有外藩使臣在旁,朕不想让他们看到京营那不堪的样子。” “陛下多虑了。” 魏广德先前就想说话,可隆庆皇帝继续在说,他自然不敢插话。 这会儿皇帝说完,也该轮到他说了。 “京营的情况,臣当然知道。 既是大阅,自然要重练京营,可不敢让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出来见人。 臣觉得,谭纶既已是兵部侍郎,可让他再兼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赞理京营军务就理所应当。 赞理军务,本就是主持京营日常训练。 再有既会选兵的戚继光,让他重新筛选京营兵士,将精锐合遍一营做为这次大阅的部队,大阅后保留做为京营作战主力,剩余老弱残兵可放归或者担任京营日常承担的差事。 这样,那支保留的精兵可只专注于作战训练,以后就不再理会杂事,平时以精锐之形象参与各种礼仪活动,若有战事也可以拉得出去。 而且,这事儿暂时还不急,总要给谭大人和戚将军留够练兵的时间不是。” 京营为什么缺乏训练,魏广德心里清楚,许多勋贵把京营当做免费劳动力,把大量京营士卒弄成自己的私奴。 奴役也就算了,还不给钱,而是发朝廷的军饷,还要克扣一笔。 要不是担心人在京师,扣的狠了闹出哗变,只怕京营早就空了。 试想饭都吃不上,谁还肯卖力,更别说卖命了。 按照魏广德的意思,把京营剩余的精锐单独编军,老弱就留给那些京城权贵去用,既能保持朝堂稳定,也能让京营重新恢复一丝战力。 不过这么做,貌似就有点像恢复到正德朝的样子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正德皇帝时期重练的京营,大量充斥抽调的精悍边军士卒。 可以说,正德朝京营的战力,直逼明初的京营是毫不夸张的。 隆庆皇帝想了想为什么那些文官不喜欢正德皇帝做的这一套,他也就释然了。 虽然心里很不高兴,可有时候真不是皇帝可以决定一切的。 就像现在,他知道正德皇帝搞的那一套其实可以提高明军战力,可他却很难重新拿起来,因为文官集团不喜欢。 到时候,他们只要卡住户部,就可以让军心涣散。 大明朝廷没钱是朝野共知的事儿,只要把户部的银子散出去,到时候没钱发军饷,他这个皇帝就会被架在火上。 魏广德的提议,或许是文官集团的底限。 不增调班军,而是从京营内部挖掘兵员,这样提升的有限。 或许有人会奇怪,谁不希望自己国家军队强大,可在大明朝,文官集团还真就不希望明军重现明初的军威。 为何?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土木堡之前,明廷属于文武相制状态,是比较平衡的。 但这个平衡,却是皇帝偏帮文官造成的一种平衡。 实际上,明初因为有那些沙场宿将的存在,武将才是左右朝廷的最重要力量,这也是明初的皇帝喜欢打压武将的原因。 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让皇帝都担心的程度。 土木堡之后,文官集团好不容易才利用明军势危摄取部分军权,之后不断努力才形成以文御武的局面,当然不会拱手相让。 明军若战力恢复,则意味着可能又会涌现出无数明初那样的宿将,他们在战场上获取巨大的功劳,即便功成名就之后放弃军权留在京城养老,可以他们的功绩也足以对文官集团构成巨大压力。 所以,把明军战力保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状态下是最符合文官集团利益的。 也就是既能抵挡住北方来的威胁,又不会让他们有一战功成的实力,维持一个平衡的局面。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不懂吗? 其实他们也明白,但他们的心思其实和文官集团类似,也不希望武将集团再度崛起。 有巨大威望和军队支持的将领,对皇帝来说简直是场噩梦。 想想朱元璋为了对付淮西集团,那真是费尽心思就可想而知。 正德皇帝是个例外,或许他还有开疆拓土的心。 不过对于其他皇帝来说,他们不想这样,所以,也就只能那样。 魏广德的提议好不好,隆庆皇帝觉得可行,至于效果,那只能实施后才知道。 而魏广德也一直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成熟,或许还欠缺些东西,所以一直想再进一步完善。 一直拖到今天,终于在隆庆皇帝的逼问下说了出来,先解燃眉之急。 “朕知道了,下去后等谭纶进京,你和他多接触一下,给他透个底,蓟镇和京营,朕打算先交给他打理。” 隆庆皇帝终于开口打破了殿里的沉静,这一番思索着实耗费不少时间。 “臣明白了。” 魏广德躬身道。 隆庆皇帝起身,环视了空荡荡的大殿,这是他和魏广德谈话的习惯,身边不会留下一个人服侍,即便当初在裕王府,李芳很多时候都被派出去守门。 “戚继光那里,你也事先接触下,让他尽早拿出个练兵章程来。 此事,朕就交给你来办,以后入阁,也会是这个方向。 对了,还有福建那边开海的事儿。” 隆庆皇帝又开口说道。 “臣遵旨。” 魏广德微微站直后又躬身道。 “你现在还在礼部,正好让人整理下大阅的仪注,既然要做,就一定不要丢朕的脸面。 现在内阁那边,让陈以勤配合你。”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微微停顿片刻,似是思索什么,然后才继续说道:“张居正那里,你也可以试探下,或许他不会反对。 朕记得,他对你的很多主意都很支持的。” 听到隆庆皇帝提到张居正,魏广德微微诧异,面露不解的看向皇帝。 隆庆皇帝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他有的时候也是不得不按照老师的意思行事,而且也无碍大局。” 隆庆皇帝居然给张居正讲话,这让魏广德更加惊讶。 “殷士谵那里,最近动作很大,你觉得徐阁老会怎么应对?” 没给魏广德惊讶的时间,隆庆皇帝忽然又开口问道。 最近殷士谵那边剪出徐阶党羽的动作确实很大,许多都察院的御史和六部官员被外放,都是吏部强力推行。 徐阶那边应该早就觉察到了,即便杨博拦下一些人,可毕竟不可能为此就和殷士谵公然撕破脸。 好吧,魏广德自认要是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魏广德偷眼看了看隆庆皇帝,发觉他说道徐阶时脸上复杂的神情,一琢磨也回过点味来。 要说徐阶对皇帝来说最大的功劳是什么,当然是保证皇权的平稳交接,并对嘉靖朝的弊政进行拨乱反正。 对隆庆皇帝来说,徐阶是有功劳的。 可同时,也因为他和高拱之间的恩怨,让隆庆皇帝对他生出不满情绪。 一开始,隆庆皇帝想做和事佬,可偏偏给了几次机会,结果似乎事与愿违。 那次“会食”,其实就是隆庆皇帝有意安排,希望高拱和徐阶化解恩怨,结果没想到高拱会说出那些话。 接下来,魏广德只好按自己想法分析了一番徐阶可能采取的对策。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魏广德还在思考张居正这事儿,实在是奇了怪哉。 不过,就在出乾清宫门时遇到孟冲,手里端着一个盒子急急往乾清宫走,魏广德忽然明悟过来。 张居正,怕也是在交好隆庆皇帝身边宠信的太监吧。 利用这些太监不经意的给他说两句好话,可比张居正在隆庆皇帝面前说一百句好话还有用。 “孟公公,这是为陛下找到什么宝贝了?” 对于太监,魏广德一开始是好奇的。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那丝好奇早就烟消云散。 但是知道太监作用的他也不会轻易开罪谁,所以只要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魏广德一向都是以交好为原则,该送礼就送礼,该给笑脸就笑脸相迎。 “魏大人,这是皇爷那里出来。” 孟冲看到是魏广德,也是老脸笑的如同一朵菊花,笑道:“刚得了件好宝贝,这就给皇爷送过去,嘿嘿” “呵呵,孟公公有心了,陛下那里还全仗公公的尽心服侍。” 魏广德违心的恭维一句。 “应该的,魏大人帮皇爷操劳国事,我们这些没卵蛋的就只管皇爷饮食起居,这也算是内外廷之分吧,都是给皇爷办差。” 腾祥、孟冲这些隆庆皇帝宠信的太监对魏广德印象都还不错,他不似一些文官,为了所谓“风骨”,见到太监就鼻孔看人。 要笑容有笑容,要红包有红包。 加之陈矩是不是也在他们这些人面前给魏广德说好话,以身示范,他当初和魏广德交往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內侍,可魏广德也是以礼相待。 魏广德能够真心实意对太监,这在这帮背地里自卑的家伙面前是狠刷了一波好感。 和孟冲分别,看着他急匆匆冲进乾清宫,魏广德只是轻轻摇头,然后转身就向宫门走去。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8退意 黑幕笼罩下的四九城,此时街市上依旧热闹繁华。 所谓四九城,其实是朱棣迁都时京城的格局,也就是皇城四门和内城九门。 但是在嘉靖朝扩建了部份外城,又新建七门。 但是,在老百姓眼里,北京城依旧是四九城。 众所周知,古代中国一直有“夜禁”的传统。 每到黄昏,城门闭锁,各坊市也封闭起来,如无要事不得在街上行走,否则称为“犯夜”,要予以处罚。 但是鲜有人知,实际上古代很早的时候,一些大城里就开始形成夜市。 夜市,顾名思义,就是在夜间做生意的市场。 最早明确记载夜市的文献,是两汉之际著名思想家桓谭的《新论》,他在其中的《离世第十一》中这样描写:“扶风漆县之邠亭……其民友会日,以相与夜市……” 这里的“夜市”就是指夜间集市。 到唐朝中晚期,对夜市的记载就很明确了。 比如,诗人王建就曾在诗中描写过:“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唐时,居民区与商业区严格分隔,“里”“坊”(居民区)和“市”(市场、商业区)都环以高墙,设里门与市门,由吏卒和市令管理。 “里”“坊”内不准交易买卖;“市”内可进行买卖交易,但有严格的开市、闭市制度。 夜市的真正开放、形成规模是在宋代。 宋朝首先破除了坊市制,坊市合一,如今天的一些小超市、小门市,前边卖货,后边居家或生产。 宋朝政府为了繁荣市场、增加税收,鼓励百姓从事商业活动,把夜市时间延长至三更,到五更时又可以开早市了。 夜市未了,早市开场,间有“鬼市”,甚至还有“跳蚤市场”,这些都为夜市的发展提供了便利条件。 之后的元朝国祚较短,加之海禁锁国,宵禁制度重新实行,夜市受到极大抑制,趋近于无。 明朝初期,国家新立,依旧仿元朝,对夜禁执行比较严格,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时候,天下稳定,夜市得以恢复。 明朝的夜市,盛况虽不及两宋,但江南的夜市还是很兴隆。 特别是扬州,据说从唐朝中期,随着夜禁制度的松懈,率先取消了夜禁,成为一座“不夜城”。 街市上还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而在某坊市一座大宅里,几位气度不凡的长者也聚在一桌酒菜前,一边享受美酒美食,一边聊天。 “阁老,今日吏部已经下文,让刑部主事卜相、御史马明谟等人外放,殷正甫执意要如此,又抓住了他们的一些把柄,实在是拦不下来。” 开口之人赫然是吏部尚书杨博,正在告知今日吏部衙门里发生的一幕。 殷士谵是真的公开和徐阶对着干了,对于这些明显是徐阶门人斩尽杀绝,手里捏着不大不小的把柄,若是不处置外放,就要拿人法办。 外放,也算是把过错翻篇,不大不小算是一个处罚。 杨博有心扣下公文,但是他清楚,能拦下一时,总不能拦下一世。 吏部不批,殷士谵直接上奏疏送到内阁去,又该如何办? 捅出来,大家脸上更加难看。 “惟约,以后这些你都直接批了,不用考虑我这里。” 对面坐着的正是当朝首辅徐阶,在朝二十余年,什么风浪没见过,看上去依旧沉稳有度的样子。 和他们一桌的客人自然无不是朝中权贵,既有内阁阁臣张居正,也有兵部尚书霍翼。 “他们自己犯糊涂,若是平时,能帮忙也就帮了,现在明显是因为那事,宫里已经对我有了芥蒂。” 说道这里,徐阶只是轻摇其头。 “那阁老打算如何应对?一直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杨博又说道。 “我何尝不知,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呵呵” 徐阶轻笑两声,随即道:“我这一生,无愧于心,扳倒严家父子,又在先帝临终后拨乱反正,革除弊政,已经满足了。” 听到徐阶这么说,张居正、霍翼都不禁齐齐看向徐阶那张已显苍老的脸。 他们已经从徐阶话里听出话里含义,而杨博更是皱眉,他似乎明白了,徐阶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是啊,得罪了皇帝,现在裕袛那班人处处针对,徐阶继续坐在首辅位置上,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皇帝那里暂时还没有翻脸,还是和颜悦色,可等裕袛那些人把徐阶门人剪出后会怎么样? 变脸? 虽然徐阶身为首辅,似乎隆庆皇帝不大会撕破脸皮治罪,可要是被罢官去职,赶回老家,那才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没来由的,杨博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庆幸的情绪。 或许,徐阶离朝后,风波就可以平息吧。 说实话,要是朝堂继续这样折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最后头上是否会被扣上徐党的帽子。 毕竟,很多时候,他都选择站在徐阶一边,从严嵩当政的时候就开始了。 “首辅,要不还是先试探一番?” 虽然有这个心思,可杨博却不会显露分毫,而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试探?如何试探?” 徐阶抬头,浑浊的双眼看向杨博,诧异道。 与此同时,张居正和霍翼也都转头看向杨博。 杨博在众人目光下,扫视一圈才说道:“让尧封先上请辞奏疏。” 听到让自己请辞,霍翼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在他的理解中,试探皇帝对徐阶的态度,让张居正做这件事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霍翼没想过,若是徐阶离开朝堂,他们这几人里还有谁能留在内阁。 张居正现在虽然在内阁屈居末席,可好歹是阁臣,天然比尚书更加接近皇帝。 但是他的一切都是杨博给的,既然是杨博提出来的,自然也不能反对。 短暂吃惊过后,霍翼就点头道:“那我连夜就些奏疏。” “不急。” 只是没想到,杨博却是大手一挥道。 就在霍翼狐疑的时候,杨博解释道:“今日我遇到雷尚书,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有今日乞休的想法。” 说道这里,杨博不觉抬头看向屋顶,似乎追忆般说道:“雷礼担心,京师距离江西千里迢迢,他不能活着回到故乡,怕重蹈袁炜袁懋中的覆辙。” 当初袁炜就是因为病中数次请辞都被嘉靖皇帝否了,结果眼见痊愈无望让他回乡后,结果却是客死途中。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懋中啊” 徐阶听到袁炜的名字也是很感慨,那时候他和袁炜合作打理内阁,应该是他主持内阁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袁炜办事能力有,也不争权,有事两人商量着办。 “等雷尚书乞休后,你再上自劾奏疏请辞。” 杨博不是傻子,让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霍翼直接上辞呈,若是隆庆皇帝昏了头,直接批红怎么办? 先让雷礼上奏疏,不管批还是不批,最起码在那个时候霍翼再上,隆庆皇帝直接挽留的概率更大。 徐阶和张居正都是会意的点点头,觉得这样处置似是最合适。 两日后,魏广德在礼部值房收到诸大绶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只有人名。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就是隆庆二年朝考选拔出来的庶吉士。 快速浏览一番,魏广德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朝考,翰林院要补入三十名庶吉士,有徐显卿、陈于陛等人。 魏广德要保的如王家屏、于慎行等人如愿名列其中,除此外还有李维桢、范谦两个江西老乡。 会试后,魏广德就在懊悔没有给九江学子留一两处关节,导致九江举子全军覆没。???.biQuPai. 对于这次朝考,魏广德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早早的翻阅殿试成绩,查看二甲名列前茅的数人,在了解其学识和家境后,就安排见了数人。 李维桢和范谦,就是魏广德最后确定下来保庶吉士的人选。 虽然不知道将来他们有没有机会入阁,但至少得给自己安排些帮手才好。 要知道,严家当初在京城卖官那么疯狂,可是对于江西老乡还是能帮则帮,不一定在乎是否送银子。 为何? 还不是希望有老乡这层帮助,以后在朝堂上能帮着说话。 魏广德若不是投靠到裕王府中,而是选择两不相帮的话,或许在严嵩倒台和严世番受审的时候,也会暗中提供帮助。 最起码,在严家被抄的时候,成守节对严嵩还算客气,魏广德只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效果,殊不知其实嘉靖皇帝也通过锦衣卫向成守节下了口谕。 毕竟,百官弹劾严家的事儿,嘉靖皇帝是真的大多知道,剩下不知道的,百官知道也不敢弹劾。 那些,可都是潜规则,他们还指望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伸手进去捞一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堂上乡党势力越大,大家获益也就越大。 严嵩把江西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加之之前的江西前辈们确实有时候吃相难看,让别的省官员心生芥蒂,对江西官员往往暗中打压。 打下去一个江西官员,就等于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在吏部,魏广德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湖广、浙江等地有人在针对江西籍官员,步步蚕食,想取而代之。 江西官员目前保住的位置,只剩下工部尚书一职,他这个尚书不过挂名而已,实在不顶事。 稳住江西官员的基本盘,就是他和雷礼、朱衡等人要做的。 雷礼要致仕,朱衡要接工部尚书的职儿,基本已经是既定事实,剩下就是魏广德稳住江西官员的根,必须保证江西举子持续入朝,补充新鲜血液。 第二日,翰林院上奏取庶吉士名单,隆庆皇帝直接批红,命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殷士儋、赵贞吉等管教习。 知道消息,魏广德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没说什么,只是愣了半晌。 他是真没想到,教习庶吉士的差事会不落到他头上。 庶吉士,这次入选的三十人里,肯定是要出阁臣的,少了这个教习的差事儿,其实等于少了一批帮手。 还好,自己私下已经安排了几人进去,这事儿是他直接找诸大绶办的,并未告知陈以勤和殷士谵。 同日晚些时候,魏广德出城迎接朱衡归来。 朱衡是之前出京视察新河道,这是隆庆朝开朝来第一件大河工。 新河开通后,漕运得到恢复。 现在朱衡归来,也意味着雷礼乞休的时候到了。 当晚,魏广德在家里收到雷府家丁送来书信,魏广德拆开看后就知道,明日雷礼打算上奏乞休。 果然,转天就有消息传来,乞休奏疏已经送进内阁,而雷礼也没有去衙门,选择直接在家休息。 现在天气转热,在京城的一些无职勋贵都三三两两出京,找清凉别院避暑去了。 对于勋贵这种行为,官员们多心生羡慕,但是却不嫉妒。 雷礼的奏疏走到很快,内阁特事特办,当天就送入宫里,在散衙前就有消息传来,皇帝“不允”。 雷礼的第一道乞休奏疏被否了,不过此事在朝中影响不大。 雷礼的病,官员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人也知道雷尚书是铁了心要回乡。 第一道奏疏被否,那就继续,真正考验皇帝的是第三道乞休奏疏。 魏广德散衙离开礼部,就直接驱车去了陈以勤府上,下午他收到陈以勤的纸条,自然就来了。 “你要乞休?” 好吧,魏广德见到陈以勤,寒暄几句后,就被陈以勤的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实话给你说吧,这开年来我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最好静养调理,否则很难去根。” 陈以勤解释道,“我这乞休,陛下应该就可以增补内阁阁臣,很快就会把你和正甫召入内阁。 太医也说了,我这病,调养一年半载就应该能见好转,之后只要不多操劳,也就不会犯病,那时候我再回来。” 魏广德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陛下那里怕不会同意。” 魏广德并不认为隆庆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放走陈以勤,因为内阁里没人啊。 陈以勤走了,就算真把魏广德和殷士谵补入,也不过是取代张居正在内阁垫底的位置。 陈以勤在内阁,怎么也算三号人物,若是徐阶离开,就可以进位次辅,李春芳递补为首辅。 陈以勤的位置太过重要,魏广德相信隆庆皇帝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时候离开。 “我上一道奏疏试试,再和陛下说说,若是陛下坚持,那我就不上本了。” 陈以勤也明白现在内阁微妙的人事关系,所以也不强求,只是随口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59舆论 果然,第二天,隆庆皇帝就在乾清宫里看到了陈以勤和雷礼的乞休奏疏,都是因病乞休。 “陈矩,去内阁传陈以勤来见我。” “是。” 门口侍立的陈矩躬身应道,随即快步向乾清宫门奔去。 隆庆皇帝把两份奏疏放在御书案上,现在雷礼的奏疏上批了不允,又派御医入府为其诊治。 这样的奏疏,昨日已经批过。 御医回宫复命时也说了,雷礼的病确实难以治疗,现在虽然还能任事,但是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所以,隆庆皇帝当时就打定主意,等雷礼第三次上奏的时候就答应他,全了君臣的礼节。 而对于陈以勤,隆庆皇帝的态度和魏广德猜的一般无二,这个时机当然是不会放他走的。 不过在此之前,和陈以勤见面时他并未提过此事,所以隆庆皇帝认为有必要当面问问情况。 容不得他不多想,之前徐阶已经发动朝堂的力量逼走一个高拱,他担心这背后又有徐阶的手笔,那这次他就要不按常理出牌了,甚至直接下旨,勒令徐阶致仕都在可选范围内。 当然,这道旨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的。 下旨前,肯定也要有一番布置,免得出现差错。 隆庆皇帝在宫里焦急的等待陈以勤的到来,而此时在京各大衙门已经炸开了锅。 雷礼请求致仕,大家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雷尚书的身体确实有恙,能拖到现在,其实心机机敏之人也猜出个大概,那是在等朱衡回朝。 但是,让他们炸锅的则是陈以勤的奏疏。 之前看到陈以勤,可是丝毫看不出有恙,怎么忽然就因病乞休? 难道内阁里,徐阁老一派和裕袛一派彻底决裂了? 此时,京城里已经是谣言满天飞,消息自然也传到徐阶耳中。 此刻,他正一个人坐在值房里沉思。 陈以勤突然来这一手让他错愕之余也产生了一丝惊惧,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宫里那位要对他动手了? 就刚才下面传来的消息,要是这个时候皇帝下旨罢官甚至入诏狱,那些京官们也不会因为他是首辅就会出来保他,除了那些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官员外,大部份人还是只会幸灾乐祸。 至于原因,正如外界猜测的那样。 到那个时候,他们只会以为是他徐阶在内阁里逼迫陈以勤致仕,犹如去年郭朴那样。 官员们讨厌高拱,可对郭朴虽有些怨念,但更多的其实是嫉妒。 靠投机钻营成为内阁阁臣,因为给嘉靖皇帝写青词而受宠入阁,至于郭朴本身的才华,他们是选择性无视的。 但是,在郭朴被迫致仕后,舆论反转的让他这个首辅大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实际上,若是当初预料到此,他也断不会斩尽杀绝,至少会缓上一年半载再找机会对付郭朴。 有了这个固有印象,徐阶可以想象京官们会如何看待他。 逼走高拱、郭朴,现在又对陈以勤出手,这是要造反吗? 良久,在外面传来张居正求见的声音后,徐阶才回过神来,嘴里喊道:“请他进来。” 于他同样疑惑的,当然就是内阁阁臣们,不止张居正狐疑,所以主动来徐阶值房询问,就算还在自己值房的李春芳此时也已经放下手里的公务,有些心绪不宁。 有心去陈以勤家里看看,可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出去,因为时机不对。 而陈矩在来到内阁,没有见到陈以勤后,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回宫去。 他知道,隆庆皇帝今天是必须见到陈以勤的,所以干脆又往宫门去,打算直接到家里传人。 而魏广德在礼部也从芦布口中知道了现在衙门里流传的消息,有些膛目结舌。M.biQUpai. 如果徐阶昨日就知道此事,肯定会有所预料今日的难题。 可不管是魏广德还是殷士谵,都还是缺乏朝堂的历练,很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习惯见子打子想办法。 芦布出去后,魏广德还在心里感慨,没想到陈以勤这请辞的手段居然还有此妙用。 他和殷士谵是知道陈以勤乞休原因的,自然明白此事并没有外界流言传的那么邪乎。 可是,魏广德却已经预感到,这无心走出的一步棋居然有成为妙手的趋势。 官心,有的时候也会左右朝局。 仔细回忆昨日陈以勤说出那话是的神态,魏广德不确定他是否早有此预料,不过这以退为进的手段确实作用很巨大,想来徐阁老那边应该也感受到压力了。 正如魏广德所想,本来打算晚些时候去内阁递交乞休奏疏的霍翼现在有些迟疑了。 雷礼、陈以勤乞休,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要是他这个时候也乞休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现在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着杨博那里的消息。 若是杨博也让他递交奏疏,那他就算心里千般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于是,就在京官们议论纷纷,各种流言层出不穷的时候,下午,一个更加惊爆的消息传出,兵部尚书霍翼也向朝廷递交自劾求罢的奏疏。 他倒没有说自己是因为身体原因请求退休,而是因为之前户科给事中张齐因灾异建言,“秋防重大,皇上宜召见九卿,令各陈御虏之策,若才识疏庸、言语支吾者,即非实心为国,宜令自陈引退。” 霍翼就以张齐之言,自疏臣才不足以匡时,望不足以服众,处非其据措置乖方,矧时值秋防虏情叵测,屡廑皇上九重之忧,而臣愚,无有丝发之效,才识疏庸,盖不待召问而后知,也乞早赐罢斥,别选贤才以代兹任。 尽管如此,可在朝野引发的猜疑也是不断。 连续有朝中重臣请辞,要是不议论才怪了。 知道徐阶和杨博暗通款曲的官员可不多,不过知道霍翼和杨博关系匪浅的却是不少。 由此,百官才更加迷糊了,不知道是不是徐阶把杨博也得罪了,还是什么原因。 不过,宫里的消息还是很快,霍翼的奏疏,隆庆皇帝看没看到不知道,可是雷礼和陈以勤的奏疏都被送回内阁,都是不允。 今日之事,其实还是按照之前徐阶等人筹划的在执行,只不过生出陈以勤这么一个变数,让今日朝野风向对徐阶是极度不利。 就在这个时候,徐府的家人已经被分散到京城各处酒楼茶肆里打探消息,主要是看百官和民间对此事的看法。 是的,虽然没有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舆论战理论,可徐阶靠着多年的经验,早已经把操控舆论玩的炉火纯青,并且做为一件武器用来攻击政敌。 当初对付高拱、郭朴时,可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达成的目的。 这时候的乾清宫里,隆庆皇帝也看了霍翼的奏疏,不过眼中只有一丝玩味。 他有点迟钝是不假,可不傻,已经看出这其实是徐阶、杨博等老人的一次试探。 陈以勤也已经解释清楚了,确实只是个人的原因,想休息一段时间调理身体,其中并未参杂外因。 这样,隆庆皇帝也就放了心。 之前还想先下手为强,下旨驱逐徐阶的想法作罢。 朝廷做事,要体面,若不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想让丢那个人。 他只是对徐阶有一点恶感,原因则还是因为高拱,但对其他重臣,他并没有其他心思。 当初嘉靖皇帝最后时刻的话他还记得,“你不是有作为的君主,所以需要贤臣相辅。” 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他能放心使用,可不代表他手下人都要换成他们举荐的。 即便能力真的次一些,隆庆皇帝也需要朝臣的势力分布均衡。 大臣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自代表着各自的利益。 皇帝,就是要居中调停,平衡各方利益,他们才会听皇帝的话。 平衡,才是稳固皇权的利器。 所以,在这个时候,隆庆皇帝并不打算意气用事,提笔在霍翼奏疏上批红,“大臣去留,候朕召问之日自有处分,不必遽先自陈,用心供职以副委任。” “陈洪,把这道奏疏盖章,明日一早送到内阁去。” 隆庆皇帝并未把霍翼的奏疏放进其他奏疏里,而是单独拿出来交给陈洪,让他亲自办理。 “是,内臣知道了。” 陈洪答应一声,上前接过拿到奏疏放入袖中收好。 这道奏疏走正常流程,今天也发不出去。 不过让人单独处置,虽然奏疏送不到内阁,可是消息却是会先一步流传开。 而因为今日引发的朝堂议论,魏广德和殷士谵在散衙后都没有往陈以勤家里去,实在是有些惹眼了。 这天下午,陈以勤的许多门生故旧就已经络绎不绝登门拜访,探望病情。 这个时候他们也过去,容易给人操弄阴谋诡计的印象,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在想办法搞鬼。 陈以勤不会再继续上奏乞休,因为今日在宫里,隆庆皇帝已经答应会酌情减少他的工作压力,但是内阁不能没有他在。 其实,挂着阁臣的名头,常年在家养病,偶尔出来做做事的阁臣,嘉靖朝就出了这么一位,那就是吕本。 在他阁臣生涯的最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 即便嘉靖皇帝给他机会,让他参与嘉靖三十五年的会试,让他扩充羽翼,可是他也不愿意和严嵩决裂,而是在会试后直接当起甩手掌柜,朝中无大事概不回内阁办差。 时不时上一本乞休的奏疏,也都被严嵩和嘉靖皇帝都给否了,只说让他养病。 其中缘由很是复杂,既有嘉靖皇帝对内阁运转满意之故,也有吕本的病并不严重,可以调理。 其实,陈以勤现在的身体情况就和吕本当年类似,调理好也是可以继续当差的,只不过要注意休息。 隆庆皇帝都这么说了,陈以勤自然没法再多说什么。 何况,今日朝野的传闻他也听到了点风声。 朝堂动荡,这可不是他想要的,虽然风向是对徐阶不利,可他也不希望如此。 所以,随着拜访客人的离开,陈以勤的病情也快速在京城传开。 病是真的有病,乞休也是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下身体,并无传言中说的那些。 所以,收到消息的徐阶也暂时放下心来。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无碍,自己首辅位置依旧稳当,可徐阶却并不这么想。 要知道,三位重臣在一天时间里乞休或者致仕,隆庆皇帝都没有召见他,找他问策,这其实已经说明,皇帝在心里已经不把他当做首辅看待。 内阁阁臣是做什么的? 殿阁大学士是做什么的? 那就是给皇帝提供参考咨询的人呐,在皇帝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不找他,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意思? 就为了在内阁里那票拟的权利吗? 不经意间,徐阶欲退的决心,在经过此事后更加坚决。 而魏广德在吃过晚饭后就出门,前往雷礼家中。 今日朝堂,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陈以勤、霍翼吸引,看向内阁,可魏广德等少数人却知道,下午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太监滕祥在工部和赶来的工部尚书雷礼大吵一架,说要回宫告他一状。 魏广德去雷礼家中,一是探望,二就是要了解详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腾祥来工部要物料重造御用之器,说给陛下添器物料不宜入年例中减革,我说援例服御更新,系传造钱粮本无定额,不得奢靡浪费,这有何不对?” 雷礼叹气道,“皇上登极之始,服御更新自合加办,今尚未逾年,龙床卤簿之类已不必改作,其他杂器止宜于年例物料内关支。 他腾祥打的什么主意我又不是不知,传造采办器物及修补坛庙乐器等,妄自多加靡费巨万,工厂存留大木任意斩截。 工部哪有那么多物料,供他予取予求。” 雷礼有些气愤的说道。 魏广德明白了,腾祥是打着皇帝的旗号想弄钱。 隆庆皇帝现在的御用器具,大多才用了一年多时间,哪里需要更换。 何况,平时的维护和修补,工部都会提供物料钱粮,也就是年例。 魏广德叹口气说道:“古和公所言甚是,只是这得罪小人” “我若不得罪,那就要轮到朱士南为难了。” 雷礼却是不以为意,还自笑道:“事儿我顶了,那腾祥有什么也只是对着我来,反正我都要回江西,他还能耐我何?” 魏广德微微点头的时候,雷礼又继续说道:“明日我在上奏乞休,陛下就该批了,我走后,京城可就全靠你和士南了。” “我晓得。” 魏广德点头说道。(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0求退 第二日,工部尚书雷礼继续上奏乞休,这已经是连续三天上奏,隆庆皇帝终于还是在奏疏上批红,同意雷礼致仕回家,赐驰驿。 稍后,乾清宫又发出一道旨意,由内阁阁臣张居正执笔,命工部尚书朱衡掌部。 消息传出的时候,还不过巳时,魏广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愕然。 “怎么这么早?” 按照常理,雷礼把奏疏递到内阁,内阁票拟入宫,怎么着隆庆皇帝也要等到午时后才会批复。 当天下午传出消息,这已经算特事特办,内阁和司礼监效率极高了。 “今日陛下召见内阁阁臣,听说徐阁老把雷尚书的奏疏一并带了去,陛下当场让张阁老拟旨,司礼监盖章发六科。” 芦布立即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出。 “哦,这样也说得过去。” 听到是御前会议上做出的决定,那自然就没什么好怀疑的,否则魏广德还真有些担心,隆庆皇帝是不是对雷礼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魏广德点点头,又对芦布吩咐道:“那你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 “是,老爷。” 芦布躬身答道,随后一步步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出门而去。 魏广德等芦布离开后,抬头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这才摇摇头,随即低头开始处理公文。 雷礼离京,魏广德已经想好送他什么礼物。 黄白之物太俗,以他多年工部尚书积攒的家底,魏广德知道他不会缺那东西。 所以,昨晚回府后,魏广德就让张吉准备一株二百年人参。 现在在四九城,要想买到百年人参,除了来魏府求购,几乎已经完全找不到。 魏广德和孟冲有些交际,也是因为这老小子去年借着给皇帝补身子的理由,找魏广德“买”人参。 魏广德也没有拒绝,卖了三株百年野山参给宫里,又送了孟冲一株。 别觉得魏广德这是被孟冲勒索,其实魏广德并没有吃亏,这三株百年人参的价格和卖四株人参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再怎么节俭,但是每日的耗费也是天文数字。 一两银子的东西,入宫的时候价格已经翻倍了。 孟冲交回宫里是什么价儿,魏广德可没丝毫兴趣打听,但知道肯定只多不少。 价钱没吃亏,还得到了和孟冲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毕竟,现在魏广德以往依仗宫里的关系李芳已经败了,陈矩现在的地位,距离宫里这些大太监还差得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芦布忽然又屁颠屁颠跑进了值房,打断了刚收理好思绪开始办公的魏广德。 “何事?” 看芦布的表情,魏广德心知应该是有好事儿,至少对他来说不坏。 “刚刚,户科左给事中张齐上疏弹劾大学士徐阶不职。” 芦布马上就答道,言语中还带着一丝欣喜。 魏广德这帮裕袛旧人和徐阶的关系,只要是京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二,有人弹劾徐阶,对魏广德来说自然是好事儿。 而且,芦布也是锦衣卫暗探,是皇家的鹰犬,自然和魏广德有一丝天然的亲近,何况魏广德也大方,给钱那是特别痛快。 搞到现在,芦布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效忠朝廷还是效忠魏广德了。 毕竟,他身上也是有差事在身的。 “张齐?他告徐阶不职?” 魏广德心里生出一丝好奇,不知道徐阶怎么不称职了。 “他说徐阶事世宗皇帝十八年,神仙土木皆他所赞成,及先帝驾崩乃手草遗诏历数其过。 徐阶和严嵩处十五年缔交连姻,曾无一言相忤,及严氏败卒背而攻之。 阶为人臣不忠,与人交不信,大莭已久亏矣,比者各边告急皇上屡廑宣谕,阶略不省闻,惟务养交固宠,擅作威福,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臣谨昧死以闻。” 芦布记忆力不错,对魏广德说着张齐告徐阶的奏疏,不知不觉就以张齐的口吻说起来。 “这是张齐奏疏的文字?” 魏广德奇道。 说实话,张齐奏疏里虽说的都是实情,可却用错了时机。 隆庆皇帝虽然对徐阶有不满,可更多的还是希望徐阶自己请辞,全了君臣脸面,所以他一直是暗中支持魏广德、殷士谵等人频繁出手剪除徐阶党羽。 要是让徐阶被弹劾搞下去,可就坏了皇帝的想法。 这也是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从来没考虑过让人弹劾徐阶的原因。 要说徐阶没问题,当然不是。 以前不知道,可经过徐阶亲弟弟徐陟之事后,魏广德才想起,后世一直传说徐阶家族富可敌国的传闻。 当然,这个传闻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魏广德还真没让人查过。 开玩笑,没有皇帝的旨意,谁敢查首辅的家底。 虽然张齐说了实话,可魏广德知道,这张齐得了健忘症,把隆庆皇帝早前发的旨意都忘记了。 就他告徐阶的罪行,怎么说都混不到要造反或者欺君上,也就是说,即便这些东西都对,可也在隆庆皇帝大赦诏赦免的罪行里。 虽然奏疏里硬塞进一句“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更是其心可诛。 “知道了,你下去吧。” 魏广德都不想继续听下去,知道张齐这人要倒霉,谁还会关心一个倒霉蛋。 不过就在芦布退到门前准备出门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又开口问道:“给我查查,这个张齐和徐阶有什么恩怨?”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这才转身出门。 他这话,其实既是因为好奇张齐出手的原因,也是表明此事和裕袛无关,把自己撇出去。 按照魏广德的猜测,这个张齐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和徐阶结怨,而昨日陈以勤闹出的风波让张齐以为有机可乘,所以在今日出手弹劾。 只可惜,他看懂大势,却没看懂皇帝。 “肤浅了。” 芦布走后,魏广德嘴里才嘀咕一句。 真的要弹劾,陈以勤、魏广德,谁不是招招手,就有大把人抢着上来做事,哪里轮得到他张齐来弹劾。 果然,散衙前就传出宫里有旨意下发,“徐阶辅弼首臣,忠诚体国,朕所素鉴,张齐辄敢肆意诋诬,姑调外任用。” 旨意一份发内阁,一份发吏部,让吏部给张齐找个外放的差事。 芦布过来通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的样子。 虽然早上魏广德的吩咐让他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可他钻研的可不是官场那套,更多其实还是蝇营狗苟之道,所以并没有想明白,这张齐怎么被处罚了。 科道言官发起弹劾,少有直接被处置的,大多是被申敕风言奏事。 “让你打听神机营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说完张齐,魏广德又开口问起之前交代芦布的事儿。 好吧,虽然身边被锦衣卫放个探子,或许许多人会觉得麻烦,或者危险,可魏广德却觉得是好事儿。 必然要打听京营的消息,要是让张吉去做,怕是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才会有结果。 可是让芦布去查,十天半个月就能有消息,毕竟厂卫就是京城的地头蛇,城里城外风吹草动那是敏感的很。 至于芦布汇报上去,魏广德也不怕,毕竟是隆庆皇帝吩咐的,让他和戚继光接触,等谭纶到京后还要赞理京营军务,他也要接触。 事先不多了解京营的情况怎么行,这事儿密报到隆庆皇帝那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老爷,我找那帮邻居打听了,神机营这几个月管理有些严厉,不好接近,所以消息不多,其他的又多是勋贵家族把持,很复杂,小人还在梳理其中关系。” 芦布是京城土著,所以以往在魏广德面前都是以消息灵通来展现自己的用处。 “那你加把劲,尽快查清楚实情,缺银子就找张吉要。” 魏广德吩咐一句后才让他离开。 明朝的京营,从最初朱元璋定下的五军营到朱棣时期形成三大营,再到景泰年间出现十团营,英宗复辟复辟后又恢复三大营编制。 不过还没完,宪宗时期三大营编制又被打散改编成十二团营,正德皇帝时期也没闲着,在十二团营基础上增加了东、西官厅,还调数万精锐边军入京编为“四外家”。 嘉靖皇帝的时候,这些变化全部被废除,又恢复永乐时期旧制,依旧是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这么一圈折腾下来,京营也就糟了罪。 洪武时期,京营有官军二十万,永乐时期是巅峰,兵力高达三十余万,若是加上中都、山东、河南、大宁等都司兵十六万“班军”,京营总兵力超过五十万人。 不过在土木堡之后,京营兵马再未重现原貌,七十二卫一直都处于不满编状态,兵力只剩十余万人。 这也是景泰起,京营缩编成十团营,十二团营的原因。 编制变化巨大,各家勋贵在京营中的势力范围也是不断变化,所以要理清楚京营里实力分布也是很麻烦的事儿。 或许,就连那些勋贵家族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家在京营里到底还占了多少官职,能统领多少人马。 三大营,魏广德之前了解过,也就只有三千营和神机营算满编,主要是这俩营兵马合起来都不到万人,所以缺额直接从五军营中调选。 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两营在皇帝外出时要护卫在左右,算是皇家的门面。 戚继光到京城后一段时间,拜访完在京的各家实力,就开始对神机营进行操练,还是封闭性训练,到现在神机营到底是什么样子,魏广德也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想到戚继光的能耐,估摸着训练完成,这神机营应该就能直接拉到皇帝面前检阅了。 三千营的情况,魏广德也不愁,虽然缺乏训练,但想来补充进去的应该都会骑马。 骑兵嘛,要的就是个气势,这个好练。 只要求气势上来了,隆庆皇帝也会叫声好。 剩下的,唯独就是勋贵实力最复杂的五军营是个大麻烦。 但是,虽然麻烦,可已经和隆庆皇帝提到这事儿,魏广德还是希望借助谭纶和戚继光的能力,为京营挑选出一批精壮,组建起一支能战之兵。 他魏广德还要在京城为官多年,要是靠现在的京营,虽然知道历史,大明朝在这段时间貌似没有敌人能够打到北京城,可他却不确定蒙古人会不会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冲进来,在京畿附近肆掠一番。 好吧,真发生这样的事儿,就是他这个大臣的耻辱了。 嘉靖二十九年的事儿,闹得很大,魏广德是知道的。 可嘉靖四十二年溃边墙,大掠顺义、三河等地,京师戒严,似乎在后世流传就很少。 大家只知道“庚戌之变”,而不知其后还有类似事件,所以魏广德也不确定,隆庆朝的时候,鞑子有没有打进来过。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就只能提高自己的能力。新笔趣阁 魏广德打算,不管怎么样,也要重组出一支数万人,能战的京营。 至于“老营”,还是留给勋贵去折腾,他们要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反正留下的都是老弱残兵。 总不能把好处都从勋贵手里夺走,给他们留些职位,换取大家相安无事。 京城似乎一切如故,散衙后,官员们依旧按照平时的习惯,或是去酒楼畅聊,或是勾栏听曲。 几日后,隆庆皇帝从宫里又发出旨意,中元节,遣定国公徐文璧、玉田伯蒋成安伯郭应乾、安平伯方承裕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康陵、永陵,都督佥事沉至祭景皇帝陵寝,指挥佥事李钰祭孝懿皇后,中官祭恭让章皇后及废后吴氏,指挥同知王极祭哀冲、庄敬二太子各陵园。 同日,兵部也向边镇发布秋防警报,令各边镇守将严守各处隘口,防备鞑子偷袭。 至于徐阶因张齐弹劾而上的自辩奏疏,逐一解释那些罪状,最后请辞,自觉被众人忽视。 隆庆皇帝当日就在自辩上批红,“令即出视事,不必再辞。” 足够表现出,隆庆皇帝对徐阶徐阁老还是信任有加。 那些年,那些事儿,有多少是自愿的。 官场之上,为了各自前途,官员们没少做类似弹劾徐阶所做之罪状。 严嵩在位时,除了没资格进严府的官员,只要够资格的,谁没有去拜访过? 嘉靖皇帝要这要那,虽然大家背后里议论,可真要旨意到自己手里,还不是屁颠屁颠去操办。 只是,貌似张齐奏事平息了,可数日后,徐阶再上第二道乞休奏疏时,朝野一时哗然。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1安排 徐阶没有如同雷礼那样连续上奏,也是因为他很是纠结。 是啊,在严嵩身下做了那么多年的次辅,事事顺从,真当徐阶没一点野望吗? 算起来,徐阶担任首辅也不过七年。 严嵩可是做了十多年的首辅大人,没点攀比心是不可能的。 可想而知,这两天徐阶心里的纠结。 每当想要继续下去,继续做这个大明帝国首辅的时候,他脑海里就不经意想到御座上那位看着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徐阶知道,因为高拱那事,皇帝对他的不满已经根深蒂固。 不管他做得再多,做得再好,顶天就是拖延他卸任的时机。 继续下去还有意思吗? 徐阶在心里问自己,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徐阶第二份请辞奏疏不出意外的被隆庆皇帝驳回,不许。 短短半个月时间里,朝中已经有雷礼、陈以勤和霍翼递交辞呈,雷礼的已经批了,其他人的被驳回。 现在徐阶也要上,虽然隆庆皇帝内心是很想答应下来的。 可他更知道,他不能怎么做,时机不合适。 徐阶递交的第二份奏疏,让大明官场发生了一次小小的震动。 正如隆庆皇帝担心的那样,随着徐阶表达自己有意离任返乡的消息,之前因为陈以勤乞休带来的负面影响快速消散,京官们,特别是最近一年重新被召回朝中的大臣们仿佛突然才醒悟般,想起徐阶的好了。 是的,这些人,大多是在严嵩时期被打压的官员,被罢职或者明哲保身选择离开。 只要还活着,在隆庆朝无一例外都被找了回来。 而一手促成的,正是当朝首辅徐阶徐阁老。 于是乎,一时间所有关于徐阶的负面消息荡然无存,京官们纷纷登门拜访,极力劝说徐阁老继续留任。 大明官场风向转变之快,再次给魏广德等裕袛旧人上了一课。 “真没想到,徐存斋一封奏疏影响这么大。” 殷士谵有点丧气的说道。 这两天,他还想调动两个低品级京官出京,结果不等杨博反对,下面的郎中、主事就有不满的意思。 “正甫,你那边暂缓一缓吧,别搞得那么急,我想,徐阁老是明白意思的,所以他才会上这道请辞奏疏。” 陈以勤开口道,“可惜,早没意识到这奏疏威力如此之大。” “也就是你们阁臣的奏疏影响大些,要是换成尚书、侍郎试试,大家只会盯着空出来的位置。” 魏广德笑笑说道。 明朝内阁是没有定制的,虽然有四殿二阁,但实际上同一个殿阁大学士是可以有数名阁臣担任。 殿阁大学士排名的前后,也是皇帝用来对内阁阁臣尽心辅佐的一种褒奖。 毕竟入阁了,继续往上升迁,那就只能是名誉上的,也就是殿阁头衔的变化。 所以,阁臣的致仕会影响到朝中力量的分布,但是对官员升迁影响不大。 而若是六部或者其他衙门官员请辞,那就是空出官职来,大家就不会想其他,只会考虑谁接任这个职位对自己最有利。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京官们考虑的就不是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而是谁接任。 “现在也只能缓一缓了。” 殷士谵脸色露出一抹苦笑道:“本来打算外放两人,结果搞得下面人颇多意义。” 闻言,陈以勤和魏广德都是了然的点点头。 当下局面下,确实不易做太多的事。 要是被人注意到,闹不好之前陈以勤引发的那股猜忌就会逆转到他们头上,甚至被引申到宫里。 那位主儿可是极好面子,搞不好就会恼羞成怒。 不管是陈以勤还是殷士谵,亦或者魏广德,都察觉到隆庆皇帝自登基以后悄然的变化,他已经不是那个在裕王府里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过日子的裕王了。 嗯,好色这点没变。 不过,就在气氛陷入沉闷中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开口说道:“你们说,徐阁老是真心想要离开还是” 说话的时候,魏广德的眼睛就盯向陈以勤,按意思很明白,就是徐阁老是不是因为看到陈以勤乞休奏疏的威力,所以跟着学了这么一手。 “不好说,不过徐阁老好不容易才做了几年首辅,应该没那么快厌倦才是,何况我看他身体还硬朗的很,再干几年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殷士谵开口接话道,倒是没注意魏广德的眼神。 而陈以勤却是看到了,和魏广德目光对视片刻后,低头想了想,猛的抬头看着魏广德,问道:“善贷的意思是,徐阁老是真心萌生退意?” “不好说,不过这次的奏疏上的蹊跷,你在内阁和首辅大人朝夕相处,他这两日是否变得心事重重?” 魏广德没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反问陈以勤道。 陈以勤不自觉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脑海中也在回忆这两天他眼中的徐阶。 良久,陈以勤站定,开口说道:“看似和平常无异,不过,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觉得他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 殷士谵这时候也起身,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陈以勤快步回到自己位置上做好,又拉着殷士谵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善贷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感觉,徐阁老怕是在心里已经产生了退意。 这几日,正甫那边,什么也不要做,就静观其变好了。 兴许,过不了几日,徐阁老就会第三次上疏请辞。” 魏广德点点头,算是表达出了自己心里的意思。 其实,他也是刚才灵光一闪产生的念头。 就徐阶的身体,再干几年根本没有问题。 可是,他却突然学着陈以勤上奏乞休,是因为看到陈以勤那纸奏疏的影响而效仿?还是真有此意? 所以,魏广德才想到问陈以勤,徐阶在内阁里是否和往常不一样。 而在三人议论的时候,徐阶府中密室里,徐阶把一篇文章递到张居正手中,“你仔细看看吧,或许有些不完善,你可以修改下。” “老师,你这是” “你先看看再说。” 对张居正,徐阶一惯都变现的很是温和,此时脸上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张居正手里拿着文章,低头仔细阅读起来。 能看出来,这是老师还在打磨的一篇奏疏的初稿,快速读完全篇,大概提出五点建议。 一是省议论。 顷年以来,议论太繁,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纷更,事无统纪。 今后宜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一切章奏,务从简切,是非可否,须明白直陈,毋彼此推诿,徒托空言。反薄归厚,尚质省文。 二是振纲纪。新笔趣阁 近来纲纪不肃,上下姑息,百事悉从委徇,模梭两可,委曲迁就。 法之所在,惟加于微贱;强梗者虽坏法乱纪,而莫之谁何。 今后宜张法纪,揽权纲,刑赏予夺一归之公道,政教号令必断于宸衷。 法所当加,虽贵近不宥;事有所枉,虽疏贱必申。以求体统正,朝廷尊。 三则是重诏令。 近来诏旨,多废格不行,视为故纸,是非何由而明,赏罚何由而当? 今后宜奉旨即复,据理剖断;酌事之缓急,立限趣报,以求人思尽职,事无壅滞。 第四,则是固邦本。 今当民穷财尽之时,必痛加节省,凡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敦尚俭素。 慎选良吏,牧养小民,端浩爱民者升迁,贪污害民者严惩。 抑制豪强,均平赋役,务去耗财病民之弊。 正所谓民生遂,而邦本宁也。 最后一条有些出乎张居正预料,居然是能武备。 之前张居正看文章的时候,徐阶也一直都在看着他,自然看到他眼神流连之处,笑道:“京营不整多年,难以恢复往昔。 而陛下有全力推魏广德入阁之意,观之当初,从先帝时就是把他当做军事文官来用的,或许如不是先帝早逝,魏广德最终的归宿只会是兵部尚书之位。” 徐阶说话的时候,张居正就不断点头。 确实,魏广德文才上是不满足翰林院庶吉士标准的,全靠嘉靖皇帝捡拔。 之后,他展现出一些军事才能,但是在张居正内心里,其实也只是感觉还可以,但绝非如杨博、谭纶等人一样有能力。 毕竟,他们都是总督一方军政,有实实在在的成绩,而魏广德只是参加过一次战事而已。 兵部要的是战略家,而不是指挥战事的战术家。 何况,他张居正其实也有一些军事才华,只不过自我感觉,文采更加斐然,且当今天下,武事地位可不比文事,所以不屑去做这方面的事儿。 张居正军户出身,他爷爷还做过辽王府亲兵队长,所以张家分脉以后,他这一支虽然早早的开始转向文事,可武功并没有丢弃,他小时候也没少听军伍之事,只是不曾展露而已。 “之前,调戚继光入京营和调谭纶回朝,陈以勤反对也不激烈。 以我对陛下这些年的了解,他应该也很在意边事,所以料在军事上必然有所动作。” 徐阶说道。 “老师,那这份奏疏您打算什么时候上奏?” 张居正点点头,然后问道。 “老夫老了,正如先前我让你不要多言,这事儿我自由主意。 至于你手里的,你带回去好好揣摩,详加完善,等我离京后由你上奏。” 徐阶捋着胡须说道。 “老师,你不能走啊。” 张居正动容道,他知道,这是徐阶给他铺路。 “你听我说完,陛下那里,我不走是不行了,否则不仅会害了我,还会害了你。 我走以后,陛下必然会很快升魏广德和殷士谵入阁。 裕袛那帮人,当初被先帝拘在与王府里太久,还不懂官场之道。 他们现在做的,都是按照陛下的喜好做事,虽然其中不少实务做的也不错,但大方向上不会差,都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你不能和他们为敌,而是要好好合作。” 说道这里,徐阶看着张居正,嘴角挂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道:“等年底或者来年,你找个机会,上奏请陛下让高拱回朝就好。” “嗯?” 张居正自然不懂徐阶这话的意思,让高拱回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还不把苏松府老徐家拆了。 “不用担心,你和高拱关系不错,高拱也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只要保持一心为公,你就不会有事。 至于高拱的报复,那就让他来吧,到关键的时候你照应一把就是了。 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张居正虽然还有些惊诧,可却没说话,他知道老师肯定早有预料之后的结果。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徐阶继续说道:“我观裕袛那些人,其实你也知道,陈以勤、魏广德和殷士谵三个人走得更近,早就和高拱离心离德。 到时候高拱回朝,必然会重新尝试操控朝政。 虽然他们都是裕袛旧人,可必然心有不甘,到那个时候你才是要小心应付,宁愿什么也不做,也绝对不能做错。” “让他们内斗?” 张居正明白了,他也是裕袛走出来的,自然知道那帮人的情况。 实际上,在裕袛最后几年,他们这些留在裕袛的人已经和高拱算是分道扬镳了,只不过因为中间有裕王的存在,所以还被拉扯到一起。 不过,徐阶的话还没说完。 “等朝野看出这帮裕袛旧人是个什么德性,而你只需要表现出自己实干的能力,他们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说道这里,徐阶不由的嘿嘿直乐道:“估计先帝也不会想到,他寄予厚望的这些人,别的本事没学到,到是把老夫和严介溪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当时的朝局,不斗是没有出路的,若严家不是出了个野心勃勃的严东楼,哪里会如此复杂,他严介溪也早就回江西养老去了。” 张居正明白了,徐阶看重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希望他以实干家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上。 等皇帝和朝臣们看出裕袛旧人只是一帮会内斗的家伙,自然会选择站到他这一边。 虽然内斗会导致朝堂人事剧烈变化,可站错队后果也是很难预料的。 只要登上高位,他们希望看到的就不是继续内斗了,而是要稳定。 到时候,就算隆庆皇帝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局面。 “老夫过两日会上第三封请辞奏疏,或许杨惟约会找你,但是不要管他,他考虑的不过是山西那帮人的利益。 你记住,一旦登上首辅之位,要考虑的是国家,是朝廷,而不能再是其他。” 最后,徐阶悠悠告诫道。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2徐阶致仕 第二日晚间,两乘小轿出了徐阶府邸,顺着小巷七绕八拐才上了大道。 小轿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吏部尚书杨博的府邸围墙外。 在那里,开着一扇不引人注目的小门。 随着轿帘拉开,走出来的赫然正是当朝吏部尚书杨博和兵部尚书霍翼。 两人从小门快速进入府中,不多时,杨博书房里已经灯火通明。 书房四周站了无数家丁,人人都神态挺拔,目光坚定。 许多人脸上虽然皱纹爬满脸颊,留下岁月之痕,但他们的眼神依旧深邃而锐利,仿佛能透视一切。 他们的肌肉依旧坚实而有力,每一根筋都散发出坚毅与不屈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是曾经跟随杨博在宣大战场上和虏骑厮杀的边军将士,因为作战勇敢被杨博选中,调到自己手下担任亲兵。 而在他离开宣大返回京城为官后,也一并带了回来,充作家丁。 此刻,他们就分布在书房四周,防止有人窥探书房。 “大人,我看徐阁老怕是靠不住了。” 说话的正是霍翼,不过他此时和杨博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不是在外面朝堂时平级,而是有高下之分。 “你坐下。” 杨博回府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终于开口。 等霍翼坐下后,杨博才悠悠说道:“那日让你上辞呈试探之时,徐子升就应该有了退意,只不过那时候还不太坚决,或许还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之后陈以勤的乞休,还有张齐的弹劾,应该是让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大人,我有点不明白,张齐弹劾的事,陛下不是直接降职外放了吗?” 是的,张齐因为弹劾被降罪,直接外放,对于科道来说是很重的惩治,霍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值得让徐阶请辞的。 “你忘记去年之事了吗?” 杨博却是摇摇头说道:“科道言官已经习惯了风闻奏事,而且都不会被降罪,多是申敕。 可是这次,陛下直接降罪惩处,实际上就是在给徐阁老吸引科道言官的怒火。 就如当初高拱那样,和胡应嘉之间的争斗,最终导致整个科道对他发难,一起上奏弹劾,最终逼他请辞。 徐阶还是老谋深算,知道再无希望,就果断壮士断腕。 自己请辞,总比被人弹劾下去要好看些。” “怪不得今日说起那事,徐阁老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霍翼这才确定下来。 能做到兵部尚书,自然不是蠢材,他其实在刚才轿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感觉,只不过还有些不敢置信。 没有做上掌部尚书,他都没这样的感觉,那就是大权在握。 好吧,虽然担任尚书时间很短,可他已经被权利所迷,自问若是自己,断然不会轻易妥协。 实在是,他放不下到手的权利。 旁观者清,局中者迷,或许就是如此。 杨博,虽然长期担任明廷重臣,可他都游离于朝堂主要势力之外,自成一体,所以一直能够用旁观者的心态看待朝局。BiquPai.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能保持沉稳,因为不管首辅派和裕袛派争斗再厉害,貌似和他都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这种关系很微妙,魏广德很羡慕他,也想学习。 徐阶自然也明白,却无法让即将继承他政治遗产的张居正仿效,因为树大招风。 他的亲朋故旧太多,本身已经是一股很强大的实力,足以影响朝堂,藏不起来。 “大人,那以后我们该怎么做?” 霍翼有些迟疑的问道。 徐阶离开后,朝堂上将会出现裕袛旧人一党独大的局面,李春芳是很难驾驭这伙人的。 那时候,大明朝的内阁,可能会出现次辅说话才算数的局面。 “处变不惊,这是我一直告诉你的。” 杨博看了眼霍翼,说道:“干好自己的本职,不要胡乱插手。 至于那帮人,只要有利于朝廷,都可以支持,但是若是有不对的地方,直接指出了,和他们公开争论,不要耍小动作。” “即便宫里的意思.” “宫里的意思,该争也要争。” 对于霍翼迟疑的话语,杨博的回答很是干脆。 不过很快,杨博就似有所悟道:“或许,这也是徐阶要张叔大做的,既要和他们合作,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们,不过.” “不过什么?” 霍翼奇怪的问道。 “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杨博只是摇摇头,现在他还想不到徐阶会怎么安排后续,但是他清楚徐阶为人,肯定不会轻易服输。 他的目的,始终还是希望他那一派能掌控朝局,那就势必要让张居正和裕袛那帮人斗上一斗,还要争夺在皇帝那里的支持。 宫里的隆庆皇帝. 可是,怎么看,杨博都不觉得张居正会是个向隆庆皇帝献媚之人,而且那样做了,等于是自绝于朝堂。 第二日,大明内阁首辅,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徐阶再上疏乞休。 奏疏当天上午就被送进乾清宫,不过这次隆庆皇帝并没有很快批复,既不许可也不驳回。 下午,魏广德匆匆离开礼部衙门,到了附近一家茶楼里。 雅间,推门而入,魏广德就看见已有一人静静坐在里面。 “陈大哥,你有事带个话即可,何必亲自出宫。” 魏广德关上雅间门后才说道。 “奉旨来的,我们长话短说,徐阁老请辞,陛下的意思,是否答应?” 陈矩开口问道。 魏广德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猜测,隆庆皇帝有点吃不准,该不该这个时候批准,毕竟感觉还没有把徐阶逼到绝路上。 徐阶请辞,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很值得考究。 “其他人那里” “都有人去,陛下也要权衡。” 陈矩截住魏广德的话说道。 “这次徐阁老是以年事已高为理由乞休,不似违心之言,主要还是识大体,知道留下无益,陛下若不想治罪,大可让他离开。” “现在离开,对朝局可会有不利影响?” 这应该是隆庆皇帝最关心的,毕竟徐阶经历过嘉靖朝,对处理朝政那是纯熟无比。 虽然恨不得他早些离开,免得碍眼,可隆庆皇帝也不得不考虑,若徐阶离京,朝政会不会因此被耽搁,出乱子。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对自己一贯的看法,不是英明的神主,那就需要名臣辅佐。 他最放心的高拱不在,现在徐阶要走,他对朝政难免心生担忧之情。 魏广德轻笑着摇摇头,“大可不必担心,内阁走了徐阁老,还有李阁老和陈阁老,张叔大能力也是可以的,对朝局影响不会很大。” 魏广德对此信心十足,虽然历史上李春芳和陈以勤不知什么原因,都名声不显,可张居正的名字却是实打实的。 只不过魏广德知道,要是他这个时候吹张居正有经天纬地之才,陈矩录音回去一说,隆庆皇帝肯定就不敢放徐阶走了,因为没法让人相信。 下面人吹嘘的越厉害,精明的上位者其实就越不敢相信。 “嗯,我想着也是。” 陈矩这时候却是说道。 不管怎么说,陈矩也是内书堂出来的,又在皇帝身边服侍许久,其实对处理朝政这一块也见的多了。 大明朝的朝政,说白了就那些,有先例的抄处理办法,没有先例的召集九卿商量着来。 正如后世所说,此时的大明朝就仿佛一个步入晚年的垂垂老者。 没人去考虑继往开来,鼎新革故,因为这么做是有风险的。 即便抄以前的先例,就算最后执行后发现效果不好,也没有什么责任,最多改了就好。 大明朝有足够的底蕴试错,不管怎么说,立朝也二百载了,天下已然归心。 至于穿越者为什么不敢大刀阔斧提出改革,呵呵.那是要命的活计。 历史上那些搞改革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别说穿成普通人,就算穿成皇帝,敢大手笔改革,动了权贵利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景泰末年,英宗复辟就知道,失去权贵支持,难保不能发生第二次“夺门之变”。 魏广德也希望大明有变化,可也只能是潜移默化,能改就改,影响大到对自己有威胁,那就让张居正去冲前面吧。 依稀记得张居正其实是改革成功了的,只是最后没能保持下来,改革成果化为乌有。 陈矩离开后,魏广德一个人在雅间里坐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离开了这处茶楼返回礼部衙门。 晚些时候,芦布传来最新消息,隆庆皇帝同意了徐阶乞休,特命驰驿遣行人护送以归,有司岁给人夫八名,月给廪米六石。 除此外,还御笔亲书敕谕,卿自弱冠及第,珥笔词林,博学宏才,蔚有令望。既服官中外劳绩甚多,乃受先帝眷知擢居纶阁,平章大政 “听说陛下旨意发下后,李阁老等几位阁老都进宫求见,应该是要劝陛下收回成命。” 芦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偷偷盯着魏广德脸上的表情,不过很快他就松了口气。 魏广德脸上表情如旧,看不出喜怒,这样他回去也好说了。 散衙后,魏广德先回府,晚些时候才出门去了陈以勤家中了解情况。 “都是规矩,一般都会这样,请陛下三思,毕竟徐阁老在阁多年,谙达政体,不过陛下也说了,徐阁老年事已高,又再三请求,故才答应其乞休,故宴劳锡,予之隆一如杨廷和故事称优隆云。” 陈以勤简单把他们在乾清宫里和隆庆皇帝的对话说了下,皇帝当然不能说顺了心意,而是按照徐阶的理由来说。 而且,隆庆皇帝虽然不喜徐阶,可对其的赐予确实很重,比当初嘉靖皇帝欢送杨廷和离京还要优渥。 而此时,张居正也刚从徐阶府上回来,今日徐阶府上来的人真不少,虽然知道他要离开,可许多人还有诸多问题需要求教。 这些人来去匆匆,张居正只能一直待在徐阶身旁,到这个时候也是累得不行。 不过回府后他却没有休息,而是径直来到自己书房里拿出一份还未书写完成的奏疏铺到书案上。 之前,徐阶所拟的几条建议,他仔细研究过,大抵不会动,但是他并不会照抄徐阶的文章,而是在考虑增加自己的东西。 实际上,他和徐阶在执政方面还是有分歧的,只不过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巧妙的隐藏起来。 最起码,他知道当今大明的实际情况,和明初时相较早已是今非昔比,若继续按照徐阶等人那套,沿用国朝以前的先例治国,国家不仅不会有起色,还会逐渐败亡。 即便如同高拱所说,整肃吏治,可终究只能缓解败亡的速度,但却无法根除积弊,因为二百年发展,大明早已物是人非。 相对于整肃吏治,张居正更倾向于提升官员处理本职工作的能力。 须知,明初太祖在时,镇压贪官污吏何等严苛,可官员们依旧前仆后继,可见黄白之物对人的吸引力之大。 与其一茬又一茬的换贪官上位,还不如默认其在一定范围内的行为,而提升其工作能力。 贪官不可怕,只要你干实事。 可怕的是人既贪又坏,尸位素餐,既敛财又不干事或者尽干坏事。 有都察院,张居正不担心官员干坏事,可不干事却会让百姓苦等数年,也只有在考察时才会被发现。 念头及此,张居正提笔在文章一角快速书写起来。 “核名实。 今称人之才,不必试之从事;任之以事,不必更考其成;偾事之时,未必明正其罪。 士大夫建方条陈,连篇累牍,而核其本职之业,反属茫然。 此所谓名与实不相符合。 今后宜用人必考其终,授人必求其当。 严考课之法,用舍进退,一以切实为谁,毋眩名,毋徇资,毋摇毁誉,毋杂爱憎,毋一事概其生平,毋一眚掩其大节。 人有专职,束有责成。” 这,其实和张居正专权时推行的考成法已经非常相似,或者说他已经开始考虑建立一项制度,监督官员的工作效率。 以前吏部考察官员,多是“文选”和“考功”,对其工作能力并不重视。 一件事,有人一日可办成,而有人需十日甚至更多。 而且,很多时候,事推行下去却不知结尾,成为烂尾工作。 官员们一天到晚只想着做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扬名,建方条陈连篇累牍。 次日,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刑部尚书毛恺各上疏请留大学士徐阶。 这是杨博最后一招,留徐阶在朝,毕竟他不是被罢官,限时离京。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3王廷出手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冀、刑部尚书毛恺各上疏请留大学士徐阶,情理之外,预料之中的事儿。 魏广德知道,此事在隆庆皇帝批红后其实已经没法翻盘,已成定局。 但是,随着三位尚书的公开上疏,朝堂上百官的态度也有了一些变化,一些官员也在讨论是否要跟进,附和,请皇帝收回成命。 在许多官员眼里,徐阶虽然年事已高,可身体很好,根本没到需要养老的程度。 而朝廷上的大事儿,似乎还真需要一个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老臣来操持。 现在的大明朝,虽然民心稳定,可是就这些年的情况看,各地反叛,作乱时有发生。 远的有闽粤的张琏、李文彪、李亚元等,还有四川蔡伯贯,近的有云南土官凤继祖起事、万羊山蓝户,最近更是传出陕西不稳的奏疏。 山西巡按御史宋纁奏曰:山西、陕西及河南等省连年欠收,“民穷盗起”,而韩城、宜川之间逋逃更多,应穷治之。 这些事儿,虽然在苗头起时地方就已经出手剿灭,可报到京城终归还是震动很大。 嘉靖朝时期,乱贼多出自闽粤等沿海府县,根源则是在于倭寇。 而山陕、山东一代民乱,则大多来自白莲教徒之手。 这些情况,在文官看来都是可以理解的,本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作乱只是迟早的事儿。 而现在云南、江西和陕西的情况则略有不同,属于内乱,因为是地方官员处置失当造成的。 虽然官府出手镇压很快,可是终归乱子还是铸成了,所以朝廷里留下一个徐阶这样的人,似乎也不是坏事,至少关键时候能做出决断。 这样的议论,自然很快就通过芦布之口传进魏广德耳中。 虽然不知道陈以勤、殷士谵等人是否也听到这类传言,可魏广德觉得这件事儿绝对不能继续让它发展下去。 徐阶离朝是肯定的,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就算现在他们改口,隆庆皇帝也抹不开面子,否掉之前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结局,就是和百官心意相悖,长此以往就会离心离德。 魏广德坐在值房里想了半天,他现在就是隆庆皇帝身后的狗头军师,发现对皇帝不好的苗头,自然要先想好怎么应对。 必须找机会抹黑徐阶,即便他确实做了许多事,获得不少官员的心,但也得找到合适的理由。 魏广德不由得想起徐阶那个亲兄弟了,他当初爆出的徐阶家族的黑料肯定是做不得假的,这个百官都心里有数。 可毕竟是去年的事儿,现在拿出来炒,明显就是故意为之。 当官的,除了今年考上来那批人,别的都不是笨蛋,一看便知。 再想想,最近的似乎也只有张齐的奏疏了。 之前,张齐因为弹劾徐阶“为人臣不忠,与人交不信,大莭已久亏矣”而被隆庆皇帝罚外放,不过魏广德知道,此事其实下面官员也是颇多义愤的。 手指快速在桌面轻点,为张齐翻案? 他和张齐不熟悉,并不知道这人到底如何。 而且,翻案还得有道理,毕竟张齐上奏其实就是在投机,赌隆庆皇帝想罢徐阶,只不过时机不对,踢铁板上了。 奏疏是写的很好,有理有据,可见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还反复润色。 说实话,魏广德并不喜欢这样的人,因为就张齐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个十足的政客,根本不值得投资。 魏广德甚至怀疑,张齐那份奏疏,或是去年徐阶和高拱恶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那时候什么情况? 六科和御史联袂攻拱啊,要不是高拱犯错太多,实在拖不下去了,说不好张齐当时还会给科道言官一个背刺。 徐阶不可信,他张齐一样。 魏广德想不出办法,就打算写条子,邀约陈以勤、殷士谵聚会商议,这时候芦布又进来了。 “老爷,殷尚书有条子送来。” 说话间,一份书札递到魏广德面前。 接过来拆开看了眼,就对芦布说道:“我知道了,去回送信人,就说我准时赴约。” 殷士谵和魏广德虽然还是干的侍郎的活儿,可品级上已经是尚书,所以在外面一般人也都称他们是尚书,就算不掌部也是。 下午,魏广德没有等到散衙,找个由头就先一步离开了礼部,直接去了殷士谵家里。 他进屋的时候才看到,屋里不止是殷士谵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也在那里。 “王大人。” 魏广德和殷士谵熟悉,所以进屋没有先和此间主人打招呼,而是对王廷拱手道。 说实话,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也狐疑的很。 王廷和陈以勤都是四川人,他们两个搅在一起很正常,可怎么今日却是和殷士谵钻到一块去了。 “善贷,坐下说话。” 殷士谵招手,让魏广德过去坐下后他才道:“今日请二位来此,也是逸甫的意思,他说王大人手里有份东西,可能对缓解当下朝堂舆论有用。” 魏广德明白,陈以勤说的舆论,肯定就是当下官员们谈论的,关于徐阶去留的议论。 魏广德看了眼王廷,知道肯定是利用都察院的关系,搜集了徐阶的黑料。 这背刺妙啊。 官员们都说徐阶老臣谋国,这个时候要是都察院爆出徐阶一些东西,估计风向立马就会反转。 魏广德不确定现在舆论这东西是不是被徐阶操控的,但不得不防。 徐阶都敢背水一战,他们自然要勇敢面对。 魏广德微笑着看向王廷,等着这位都察院大佬拿出徐阶的黑料,他看看能不能达到目的,让徐阁老万劫不复。 这时候的王廷脸上只是笑笑,随即就从袖中抽出一篇奏疏递了出来。 魏广德倒是不急,而是看着殷士谵伸手接过,打开,快速浏览起来。 从殷士谵的表情上,魏广德先是发觉错愕,之后才是豁然开朗。 似乎有戏。 魏广德坐下这一会儿,其实已经想好一些对策,那就是如果王廷的东西分量不够的话,那就请他安排都察院御史,翻徐陟当初的爆料了。 虽然意图太过明显,但短时间内还真不好收集徐阶的问题。 别的人用这种理由弹劾官员,隆庆皇帝可以以旧事重弹治罪。 可要是他们这边指使人弹劾的,皇帝自然会选择性忘记他下发的大赦诏书。 等殷士谵把奏疏看完后递给魏广德,他也马上打开快速看完,随即有些惊讶道:“有证据吗?” 王廷又是笑笑,随即点点头。 他做为都察院老大,自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儿。 奏疏所言,虽然没有物证,可人证还是有的,否则不就成了风闻奏事了。 “徐家参与边商余盐牟利.” 魏广德有些迟疑,不确定这事儿闹出来会对朝中舆论的影响到底为何。 “张齐之前上奏弹劾徐阶,就是为此事。 之前外面有传闻是受我等指使,正好就把这个案子给结了。” 殷士谵态度却是很支持。 在他看来,这是一石二鸟,既把之前的脏水倒掉,也打击了徐阶正直之名。 其实,王廷奏疏里说的是两件事儿,一是说出张齐和徐阶积怨的原因,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张齐会突然上奏弹劾徐阶。 原来在去年,给事中张齐曾奉命犒军,也就是隆庆皇帝登基时,曾派出钦差去各地颁赏,收拢军心,张齐奉命犒赏的正是宣大。 时有盐商杨四和与张齐之父相熟,故行贿数千两银子,希望张齐能够在朝廷发声,言恤边商革余盐等数事。 张齐家里收了银子,自然要照做。 只不过,张齐的奏疏递上去,也联络了不少人,可是在内阁那里却被徐阶阻止了。 张齐对徐阶的怨恨就源于此,因为事儿没办成,所以杨四和和张齐家闹翻了,于是就要张家还钱。 毕竟,据说当时张父拍胸脯说可以办好。 但是在奏疏的后半段,就是都察院在详细了解边商之事后发觉,边上余盐一事上,获利最大的居然是苏松府徐家。 徐阶之所以阻止张齐奏疏上朝堂讨论,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提议会影响自家的利益,所以出手阻止。 徐家在江南广置田亩,除了投献外,拿银子收买也是方式之一。 这些银子怎么来? 靠田地那点产出自然是不够,所以徐阶也暗中经商。 京官里其实早就有传闻,魏广德在京城的奢侈生活,就是因为府里在一些商会入股所致。 其实,这也是在京城大部分京官都在做的事儿,只不过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上了台面,自然大家都要不屑一顾,以表达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高风亮节。 只不过,魏广德参与的商业,都是等价交换,不存在仗势欺人,所以和他合作的商人都非常满意,并无有人说出什么不利言论。 民不举官不究,大家也只能背后议论两句,却没法以此上奏弹劾。 毕竟真闹大了,自家也不干净。 若是有苦主闹将起来还好说,可偏偏魏广德那里没人闹,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生财。 不过徐阶却是不同,毕竟是首辅,按理来说各种孝敬就足够其丰衣足食了,居然也有经商小道,而且还利用职权参与到盐业中,对徐阶的名声自然有损。 天下谁不知道,大明朝最赚钱的生意其实就是食盐。 “我这奏疏,只告张齐父子不法,请求有司查处,和旁人无关。” 王廷这时候开口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看了眼殷士谵后才说道:“此事可行。” 殷士谵这时候也是点点头,附和一声。 “那我明日就上奏此事。” 收回奏疏,王廷就说道。 “王大人这奏疏,可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魏广德笑道。 “当初张齐上奏后,逸甫就让我查清楚张齐和徐阶的恩怨,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了这般效果。” 王廷倒是谦虚道。 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是陪笑连连,不过魏广德还是心里一惊。 张齐发声弹劾才多久的事儿,十日不到的功夫,王廷就搞清楚来龙去脉,还收集到证据,也是厉害。 魏广德不得不暗自叹息,这都察院难怪会有那么大的能量,手段真的是高。 魏广德当初挂过很多年御史的牌子,可却一直没有真正融入都察院,和那些御史见面虽说也说是“同僚”,可对都察院办案却知之甚少。 现在想起,魏广德有了一丝后悔。 早知道都察院查案这么厉害,当初就该多接触一些,多培养些人手,以后查谁不是就容易了。 对于政治斗争,还有比掌控都察院更轻松的吗? 以前,魏广德虽然很重视科道,更是把欧阳一敬捧上去做了兵科都给事中,御史里也结交不少朋友,可还真没想过控制都察院,为自己所用。 上次建议陈以勤出手争夺左都御史这个职位,也只是奔着在九卿里增加一个帮手的打算。 或许是因为后世的习惯,魏广德其实并不喜欢科道言官这群疯狗。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身在局中,怎么给自己更大的话语权,那不仅是要争夺九卿中的盟友,掌握一些实权衙门也越发重要起来。 不能按照自己的好恶做事,必须要通盘考虑。 这是魏广德离开殷士谵府上回家的时候,在马车里想到的。 第二日,左都御使王廷的奏疏如同在本就接近沸腾的朝堂上丢进去一颗炸弹,瞬间让朝堂变得暴躁起来。 一开始,官员们还只是以为王廷是针对给事中张齐的问题进行调查,发现他携私愤构陷“前”当朝首辅。 没想到,张齐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因为勾接商人受贿不成,把矛头指向徐阁老。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王廷奏疏后面对宣大边商获得余盐的分配中,苏松府徐家居然名列第一。 苏松府徐家? 在那个地方,徐家会是哪家? 这也是王廷有意为之,故意模拟起来,让人去猜。 实际上,这部分内容若是不想扯上徐阁老,自然都不需要加上去的。 一时间,朝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都察院,而都察院里也适时传出消息,苏松府那里还有什么徐家,就是他们想到的那位。 不经意间,还有人提到去年曾有人说出徐阁老家有良田万顷的旧账。 这一下,官员们知道了,看似清廉公正的徐阁老,原来在老家真有这么多田地,而发财的方式居然是这个.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4再聊大阅 没人会去想徐家怎么能弄到边镇那么多的盐引,大家不是傻瓜,肯定是沾了徐阁老的光。 没人会指责徐阁老,人家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朝廷,家中逆子缺乏管教也是有的。 一时间,指责张齐的声音小了,而为徐阁老开拓的呼声高涨起来。 不过,之前一些本打算效仿杨博、霍翼的官员,都默默的赶到通政司,拿回自己的奏疏。 开脱,那是逼不得已。 有官身的人,只要关系到位,多多少少都能弄到些盐引。 自然,徐阁老弄一些盐引,貌似也不是多大的罪过。 徐阁老走了,徐家独占的那份盐引,是不是该拿出来给大家分润了? 大明朝,贩盐利润太大,要想拿到正盐,除了宗室勋贵的份额,就只能是权臣,砸户部和盐运司等衙门,能拿到的只有余盐的份额。 京官们虽然平日里都视金钱如粪土,可是算账的本事还是一流,几乎在瞬间就想到许多。 有银子的吸引,谁还去管徐阶的去留。 徐阶在家里也听说了此事,不过只是轻轻摇摇头,一脸嘲讽的笑笑。 有些东西,你官职到了,自然就有这些福利,根本不用去争。 官位不到,就算你长袖善舞,也拿不到分毫。 张齐奏疏送进宫里,隆庆皇帝当即批示,“齐既受财枉法,令锦衣卫逮齐父子及疏内有名者,送镇抚司鞫实以闻。” 几日后,徐阶收拾好家当离开京城,内阁以李春芳领头,六部主要官员几乎全部前往送行,魏广德、殷士谵等自然也都在列。 时间悄然进入八月,陕西消息传来,以陕西民魏太清率众五百余人,公行山西绛州、及乡宁、太平等处地方,拒伤官兵,寻渡河去。 陕西终于有人杀官造反,对方虽暂时只有五百余人,可京官们却也知道,地方若不靖,反贼人数很快就会如滚雪球般发展壮大起来,故兵部很快就向陕西及周边卫所下文,务必从速追剿反贼。 因为之前巡按御史宋纁有上奏过此事,内阁在李春芳主导下的阁议,也很快做出决定并上奏隆庆皇帝,山西分巡河道佥事吴一平,平阳府巡捕同知赵世祖,各夺俸一月;绛州知州宋应昌问罪;陕西抚按严加剿捕,穷治窝主。 八月十五朔望朝会后,魏广德出来就看到前面正在向外走的一道背影,身形潇洒间还带着一丝英武之气,很是不凡。 魏广德知道,那人就是谭纶。 谭纶进京入兵部也已经大半月,之前魏广德见过两次,一次是兵部举行的酒宴,为的自然是让他尽快和京城官员们熟悉,好尽快投入工作,第二次是八月初一的朝会。 或许是第一次上朝,隆庆皇帝对他也很关注,毕竟魏广德之前推荐由他总理大阅事宜,所以在朝会中叫他出班奏对。 此时周边的官员熙熙攘攘,或单独,或三五成群往衙门走,魏广德干脆快步追上谭纶。 “子理兄,为何走的这般快,是兵部公务繁忙吗?” 谭纶字子理,号二华,江西宜黄县谭坊人,和魏广德算是老乡。 “是善贷。”BiquPai. 谭纶侧身看到是魏广德,放慢脚步,两人缓缓前行。 “你知道,我在兵部主管蓟镇防务,这马上就是秋防,鞑虏土蛮部时常在这个时候攻打蓟镇关隘。” “土蛮”指的其实就是后来的察哈尔部,“土蛮”即蒙古察哈尔部首领“图们”,也就是札萨克图汗,明人常常称其部落为土蛮部,有时直接代以“土蛮”二字代表整个部落。 达延汗统一东蒙古,建六万户:左翼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右翼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他的孙子就是明人口中的俺答汗。 察哈尔部是蒙古族最著名的部落之一,历史上号称蒙古中央万户。 在北元时期是蒙古大汗的直属部落,其各鄂托克的领主历来都由“黄金家族”达延汗的长子图鲁博罗特和六子斡齐尔博罗特的子孙承袭。 明嘉靖二十六年,察哈尔部达来逊库登汗惧为俺答汗所并,率领所部十万东迁,移牧于大兴安岭东南半部,填补辽东和蓟镇之间广大土地的势力真空。 由此,明军在辽东和蓟镇几乎年年和土蛮部交战,成为即俺答汗之后对明廷京师新的威胁。 “听说你对现蓟镇总兵官郭琥有些意见,想要换人?” 魏广德随口问道。 “没有的事。” 谭纶一口否认道,他刚到北方来,可不愿意刚到就得罪蓟镇总兵。 不管怎么说,现在郭琥都是他手下大将,要是将帅失和,以后这仗就没法打了。 “我也只是听人说,你想把戚继光调到你手下。” 魏广德笑道。 这个消息他是确认过的,在兵部谭纶确实有此意。 “善贷,你是知道,我这些年大多时候都在江南剿倭,和俞大猷、戚继光都算熟悉,所以想调个把熟悉的将官所用,并无对郭琥不满之意。” 谭纶解释道。 此时魏广德和谭纶已经出了宫门,身边人已经稀稀落落,他干脆把谭纶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其实,戚继光很快就会到你手下,所以你大可不用专门提出此事。” “嗯?” 谭纶有些奇怪,戚继光在他到京城后就来家里拜见过他,所以他很清楚,现在戚继光是神机营副将。 眨眨眼,谭纶有些惊讶道:“难道,陛下有意让我赞理京营军务?” 戚继光到他手下,只能是去蓟镇,或者就是增大他手里的权利。 他来到京城后可是悄悄拜访过朱衡,知道朝廷暂时让他打理蓟镇,只是临时,根据他的工作成绩,若是做得好,保定、昌平的兵马很快也会划归他旗下。 现在自己刚刚接手公务,自然不会这么快就通过考核,那么唯一增大权利的就是兵部侍郎常常兼任的差事,赞理京营军务。 “是,不过.” 魏广德直接说道,不过还是小小卖了个关子。 “善贷,都是老乡,你什么话你就直说,之前在朱镇山家里他就跟我说了,京城里你的消息比他灵通,又和陛下走得近,要我多和你来往。 只不过我这刚到京城,天天都是面对蓟镇的各种文书,也是头大的紧。” 谭纶诉苦道。 “蓟镇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魏广德笑着问道。 “我看过文书,你也是巡视过蓟镇长城的,难道会不知道。” 谭纶撇嘴说道,“就我看到的,蓟州、昌平一代的兵力不到十万,又多为老弱病残,还分散在二千里的长城上,一旦敌人集中攻击,明军就会被各个击破。 以往土蛮部和俺答汗部屡屡破关而入皆是如此,该如何应付,我现在头都大了。” “蓟镇大军,也只能下文让他们严加操练,时刻警惕,等稳定下来再徐徐图之。” 魏广德说道。 “是啊,徐徐图之,不剔除老弱,训练新兵是不行的。” 谭纶接话道,“你先前说的,可是要我赞理京营军务?” 虽然绕了一圈,可谭纶还记得现在两人的谈话,自然又追问起来。 魏广德点点头,“确实有意让你管管京营。” “不会是你推荐的吧?” 谭纶来京城前后就找人打听过了,举荐他来京城的是杨博的人,但并没有京营的事儿。 “嘿,谭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 魏广德笑道。 “你还是别害我了,京营哪里是我能去的,那地方其实满朝,或许也只有你去总理还能办点事儿。” 当初文官集团确实有重新操练出京营包围京师的打算,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行,因为勋贵在京营里的实力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即便经过土木堡之后,递补进来的校尉也多和勋贵集团梳不清理还乱。 所以虽然文官摄取了京营赞理之权,可却很少整顿京营,因为文官和勋贵之间已经达成默契,互不干扰。 谭纶自然也不想捅娄子,去管什么京营。 “非你不可。” 魏广德一开始就猜到谭纶未必愿意插手京营,可已经在隆庆皇帝面前提出大阅礼,不找稳重可靠的人经手,他也觉得不安心。 事儿办砸了,自己讨不到好。 “京营可能你要暂代一年,之后会出任蓟辽总督,掌握三镇兵马。” 魏广德透了个底,告诉他不会让他一直管京营,至多也就是一年时间。 “一年?” 谭纶皱皱眉,“你是想做什么?” 他们周围已经没人,此地偏僻,不怕有人偷听。 在朱衡那里他就知道,现在江西官员在官场处境不是很妙,所以更要精诚团结。 他想不出魏广德害他的理由,所以倒没多心。 “我在陛下面前举荐你和戚继光,操办明年大阅礼。” 魏广德直接说出答案? “大阅?” 谭纶眉头皱的更深,大阅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可大阅都是什么时候? 要么是大军出征,要么是得胜还朝,平白无故搞什么大阅? “永乐十八年,曾有二十余国使臣随使臣陈诚到访我大明,时成祖皇帝以狩猎为名,在怀来举行大阅。 精心挑选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精锐演练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 且从广西、云南、四川调来的土狼兵、白杆兵演练了步兵劲弩齐射、长枪步兵刺杀等项目,令各国使节大开眼界,自叹不如。” 魏广德随口就说道。 这些东西,他之前就调阅相关文档,所以知之甚深。 魏广德说的这么明显了,谭纶哪里还不明白他的目的。 只是低头思考片刻,谭纶就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想重振军队士气?一年时间让戚继光对他们进行操练?还有狼兵和白杆兵是否也要调集?” 魏广德之前就说了,他已经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知道这事儿轻易推脱不掉。 皇帝若是不动心,魏广德也不会来找他。 “江南的就算了,路途遥远,实在不便。 只调集九边精锐各千人,剩余数万人要京营中选拔精壮,之后这些人在京营中独立为营,做为京营主要战力。” 魏广德说道,这些日子,他已经有了计划。 京营的兵是样子货,没杀气,所以需要补边镇锐卒充数。 既然是大阅,自然不能只是朝臣们看,还要让周围友邦派人观礼。 可以说,只要谭纶这边没问题,他那边就会和隆庆皇帝通气,然后就是下旨,让鸿胪寺和四夷馆向各番邦发下文书,邀请观礼。 “太过突然,我一时也不好说太多。” 谭纶有些踌躇了,大阅,代表的是朝廷脸面,他也不敢随便答应下来。 “晚上谭大人若是无事,可到我府上一叙。” 魏广德邀请道。 确实,突然告诉他这件事,谭纶要是一口应下,魏广德反而要迟疑了。 一天时间让他考虑,晚上再面谈,似乎就可以定下来了。 “好,今晚就叨扰了。” 谭纶本来也在找时机去魏广德家里坐坐,今日正好达成目的。 “对了善贷,今晚我叫戚继光一起去你家里,如何?” 就在两人要分开,各自回衙门的时候,谭纶忽然又说道。 “嗯?求之不得。” 很干脆,今晚要是直接把事儿说定也好,可以早点做准备。 通知周边番邦观礼,可不像后世,开个新闻发布会就行了。 这边有使臣在京城的还好,可以知会他们,下文,让他们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带回国内,安排使臣来访。 对那些没有使臣在京的番邦,还要下文到各地,再由各地派人去联系,必然东南亚的一些番邦就是这样。 比如通知琉球,那就要下文到福建,而东南亚诸国则是下文到广东和云南,由他们派人通知。 回礼部,魏广德就让芦布关注谭纶和戚继光的消息,不多时就有信息传来,谭纶回兵部后就派人去神机营联系了戚继光。 戚继光长期在浙江、福建抗倭,所以和谭纶熟悉。 而这次两人都北调京师,天然的就成为盟友,是以谭纶为主的小集团。 谁叫当今大明以文御武,戚继光老早就明白,要找文官靠山,否则在官场寸步难行,俞大猷就是榜样。 不过他也是因祸得福,被抓到京城来,居然傍上大腿。 嘉靖朝的时候,江南官员还可以对俞大猷指指点点,但现在是隆庆朝,俞大猷的地位稳固下来,谁还敢随意弹劾于他。 就算是迟迟不能到案大海盗曾一本,地方上也只能下文催促,而不敢因此就弹劾他。 而且,现在俞大猷的公务,其实更多的已经转向水师,似乎打算对海盗一网打尽。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5酒席 魏广德不关心谭纶和戚继光是怎么谈的,他只关心结果,那就是他们是否答应此事,为接下来的大阅出力。 散衙后,魏广德直接回府,命人准备一桌风声的酒席,就等着谭纶和戚继光上门。 很快,随着谭纶带着戚继光登门,三个人寒暄过后就在酒席旁落座。 没等魏广德开口,戚继光已经端起酒杯对他和谭纶说道:“感谢魏大人日理万机中还在想着我大明千千万万将士。 谭大人今日已经把你谋划的大阅之事和我说过了,多少年了,我大明就没再有大阅之礼。 这一杯,我代表大明百万将士敬你,也敬谭大人,请你们放心,参加大阅礼的将士交给末将训练,定不负所望,在陛下,在各位大人,还有番邦使臣眼中,一定让他们看到我大明将士睥睨天下的无双战力。” “呵呵.” 魏广德笑笑,看了谭纶一眼,随即也端起酒杯笑道:“有戚将军这话,我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请。”???.BiQuPai. 谭纶也是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魏广德和谭纶刚把酒杯放下,身后的丫鬟刚迈步上前准备斟酒,戚继光已经抢先一步拿起酒壶.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这些本不应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席间三人,魏广德本就出身百户家族,并不如那些诗书传家的士绅门阀,到现在他可以很完美的在豪爽和斯文之间自由切换。 谭纶倒是个正经文人,不过带兵打仗多了,在军营里也习惯了军人豪爽的吃法,这点其实和戚继光非常相似。 结果就是一桌风声的酒菜,在三人不断推杯换盏中被席卷一空。 也不是魏广德小气,桌上菜食不够,只是肉菜被他们糟践光了,还有些精美的素菜,虽然味道不错,可却没吸引他们动筷,主要还是戚继光不断变着法的敬酒,把魏广德捧的有些飘飘然。 尽捡着好听的说,几乎把魏广德入朝前打倭寇到入朝后做的不多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显然,戚继光也早就把魏广德的经历摸透了,未必是今日才做的,或许刚进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了。 现在魏广德才明白,为什么戚继光这么受到江南文官的推崇,这么会说话、又会来事的武将,自然谁都喜欢。 有事无事帮忙说些好话,最后反正是朝廷出钱出官奖励,又不费自己的什么。 这次谭纶和戚继光上门,在中堂等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二人送来不少礼物。 当然,这些东西他魏大人全部笑纳。 不过,以他接触谭纶,对他的了解来看,所谓谭纶的礼物倒未必真是他准备的,十有八九是戚继光筹备的。 而这次,戚继光名下送的礼物,可就比之前戚继光登门时厚实了不少。 只能说戚继光是非常精通送礼之道,初次接触,互不了解,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有交际,所以礼物不多不少,要的就是一个刚好合适。 而在确定有交际以后,礼物立马加量,以此希望得到对方的重视,也为以后的合作打好基础。 “善贷,不知陛下那里,对这次大阅,可有什么要求?” 酒至半酣,此时三人都是面红耳赤之时,谭纶刚和魏广德碰了个,放下酒杯笑着问道。 魏广德放下空酒杯,早有戚继光端着酒杯准备倒酒。 对戚继光笑笑,魏广德身体靠向谭纶一侧说道:“子理兄,陛下对大阅并无要求。” 在谭纶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又接着说道:“可就因为这样,才是最考验我等的。” 谭纶微微点点头,很是认同魏广德的话。 没有要求,才是最高的要求,那就是要大阅没有瑕疵,否则很可能事与愿违。 “我之前遍观史料,其中多记载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等,想来做到也不难,只要戚将军把人操练出来就能做到。 另外,戚将军本就掌管神机营,大阅中神机营的火器操练肯定也是重点。 谭大人可以调阅兵部的记载,这次从九边抽调那些人马,什么样的部队,各队列如何摆布,相互配合,总之,一切都以展现我大明军威为重。 嗯.还有就是,宣府之兵,我建议调总兵官马芳身边的亲卫马队,他们不仅弓马娴熟,更是配备一批打造精良的百出佛郎机,可以连发十铳,然后做短矛使用。” 魏广德之前就和谭纶说过,既然在皇帝面前表现,务必抽调九边最精锐之兵,马芳亲自调教的骑兵当然就在抽调之列。 谭纶在那里点头,向几个总兵官要精锐,自然是他这个兵部侍郎的活儿,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戚继光就有些犹豫了。 一开始,他以为交给他的差事就是练兵。 好吧,戚继光也自认为他对于操练士卒是有经验的。 在浙江,新丁入伍俩月,他就敢把人拉上战场厮杀,为什么? 当然不是拿他们当炮灰,而是他自认为自己的训练,只要士卒在战场上能够牢记并使用出来,就可以确保无虞。 可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他这次相当于还要赞画军机,军队如何排列队形,如何“表演”,好像都是他的活儿。 只得到谭纶的附和,却没有听到戚继光的声音,魏广德奇怪的看过来。 戚继光看到魏广德转头看向自己,急忙陪笑道:“末将知道了,一定尽力完成大人的吩咐。” 魏广德看戚继光笑容有些勉强,奇怪问道:“戚将军难道有什么疑虑?” 电光火石之间,魏广德其实已经猜到戚继光担忧的是什么,那就是交给他戚继光的人马,可以说纷繁复杂,这样的队伍,或许单拉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可混在一起,他就没有信心可以如臂使指。 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北兵,对于他这个在南方打出一些名气的将领,北边的人未必看得起。 都看不起,又怎么会听令。 想想手下一堆刺头,戚继光就感觉有些头大。 关键,他的官职就算比别人大,可却互不统属,没有利害关系,谁还会怕他,听他的话? “你担心指挥不动那帮骄兵悍将?” 魏广德笑着问道。 戚继光没点头,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不用给他们留面子,要知道,这次大阅做好了,你京营的差事肯定也不会往上升,呵呵.” 魏广德笑着看向谭纶,谭纶明了魏广德的意思,那就是大阅做好了,他会支持他的意见,那就是调戚继光出京营去蓟镇担任总兵官。 蓟镇,九边之首,说起来,虽然和别的各镇总兵平级,可站位却要在他们之前。 除非,对方有更高的官衔。 “元敬,拿出你的本事来,那帮人要是敢炸刺,就由我亲自坐镇,看他们谁敢不听你号令。” 谭纶也给戚继光打气道。 有兵部侍郎谭纶发话,还有魏广德明确的支持,戚继光胆气不由一壮。 别看当兵的在军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是因为营中一般没有文官,只要文官往那里一站,大明的军卒本能的就会心生畏惧。 和官职无关,也不是玄幻里的什么血脉压制,就因为他家掌着钱袋子。 当兵的都有家人,当兵就是为了拿饷吃饭,得罪文官,他就干压着军饷不发给你,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大人放心,有两位大人的话,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戚继光不担心排兵布阵,只担心有兵油子不好指挥。 很多人以为明军战力良莠不齐就是因为有许多兵油子,这帮人又惯会保命。 其实这些兵油子大多还是各军营里的主力,因为他们入伍时间长,经历战事多,对军中武备和战法那是门清,操练起来会让主将很轻松。 只不过兵油子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打顺风仗,一旦局势不利,这帮人就会做出不好的举动。 好在这只是大阅,不是上战场,所以并不用担心兵油子临阵脱逃,带崩一支军队,让大阅失败。 虽然还不知道大阅之后,朝廷会怎么安置自己,但是从魏广德和谭纶两人的态度看,肯定不是坏事儿。 操练一支好看的兵马,那还不容易。 明军大量装备火器,特别是神机营,那释放出来,声光效果当然是最好的,所以戚继光绝不认为会让人失望。 “善贷,军队交给元敬去操练,可大阅,肯定要给受阅军队更换崭新的甲衣才是。” 谭纶开口说道。 先前魏广德就说了要“兵甲鲜艳”,那肯定就要换崭新的兵甲才行,要不然显示不出军队的朝气。 “兵甲,若是兵部库房没有,可找工部尽快打造,朱大人那里我们大可放心,至于内阁的条子也不要担心什么。” 魏广德笑道。 大阅这样重大肃穆的仪式,他可不认为户部的人会捂着钱袋子不出血。 办砸了,可就是户部的锅。 大明朝的官员,最是会踢皮球,而不会背锅。 涉事的衙门,工部和户部都不会有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内阁。 好吧,只要是隆庆皇帝想做的事儿,次辅陈以勤就肯定会支持,何况这还是魏广德提出来的。 至于首辅李春芳,或许会因为大阅的耗费而犹豫,但是张居正或许也会选择支持皇帝。 现在的张居正,在内阁中资历最浅,徐阶已经离京,他的靠山没有了,更会选择全力支持皇帝稳固自己的位置。 谭纶可也从朱衡那里打听到消息,张居正虽然也是出自裕袛,可他的立场更多的还是站在徐阶一边。 徐阶被隆庆皇帝所恶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做为徐阶的得意弟子,张居正的位置自然谈不上稳如泰山。 高拱对隆庆皇帝影响最大,但是人已经被赶走。 剩下皇帝可以依靠的就是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了,所以跟着魏广德不会亏,这是谭纶的想法,也是戚继光的意思。 朝中无人做官难。 谭纶和魏广德是老乡,有这层关系在,自然不会生出嫌隙,还会相互扶持,而他则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 就戚继光在江南打出的所谓名声,这俩个月在京城他就看出来了,其实屁用没有。 不管是勋贵还是权臣,对他的态度都是若即若离,并没有拉拢的意思。 能走动的两家,还是因为其父的老关系,对他稍微照应一二,可以说武将在京城基本没有地位。 “内阁之中,很久没有出现我们江西人的身影了。” 这时候,魏广德耳中忽然听到谭纶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确实,在严嵩之前,内阁阁臣一般都有三、五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乡们往往就会把人想法设法塞进内阁。 可到了嘉靖朝,内阁阁臣大多维持在两三人,更是出现夏言和严嵩,严嵩和徐阶两位阁臣统治内阁数年的情况。 这在之前是很少出现的,因为这样并不利于皇帝对朝局的掌控,可偏偏嘉靖皇帝就做的很好。 也是因此,自严嵩罢职后,江西人就再难跻身内阁之中,因为缺人穿针引线。 魏广德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虽然隆庆皇帝和陈以勤都有那个意思,可毕竟没见到圣旨,一切都可能会有变数。 特别是现在,魏广德已经收到消息,高拱在老家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居然被调理的很棒。 之所以关注这个,也是因为陈以勤之前致仕闹的。 就高拱现在的身体,只要找到人上奏,怕是隆庆皇帝很快就会下诏把高拱再召回来。 以高拱现在的身体,熬过李春芳、陈以勤应该不难。 好在现在朝中大部分官员对高拱观感不好,所以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召回高拱。 不过,高拱的河南老乡可未必靠谱,说不好就有人跳出来。 等送走谭纶和戚继光后,魏广德回后院的路上就在盘算,陈以勤身体最近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入阁,是大阅前还是之后。 隆庆皇帝的心思,看似简单,实则深沉,只不过是喜欢把朝政丢给内阁处理,但是正如嘉靖皇帝一般,牢牢控制着官帽子。 第二天,礼部值房里,魏广德就从芦布口里听到一个消息,张居正今日在内阁拿出一份奏疏讨论,打算上奏天子六事。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6《陈六事疏》 《陈六事疏》是张居正于隆庆二年上书皇上的一份重要的文件,他根据正德、嘉靖两朝以来的官场积弊,从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六个方面提出改革的重大举措。 魏广德并不清楚张居正要告诉隆庆皇帝哪六事,所以并未上心。 而且,因为张居正刚刚抛出这份自己精心打磨,反复修改多次的奏疏,详情自然没那么快流出。 实际上,仅是在李春芳、陈以勤两人手中就耗费了几乎半日的时间。 全文洋洋洒洒五千余字,不管是李春芳还是陈以勤,都是在粗看一遍后马上就转变态度,改为仔仔细细阅读其中内容。 《六事疏》虽起意来自徐阶,可此刻已经和徐阶原稿大相径庭,云泥之别。 毫无疑问,《陈六事疏》其实就是张居正多年来心里早就已经形成的一套改革方案,每陈一事,后必附“伏乞圣裁”四个字。 虽然是一疏,在他看来却实际上是六道陈疏,他不希望因为某一件事引起皇帝不快而直接否掉。 但是,若将此疏拆开,分别上奏又显得麻烦,所以才选择如此上奏。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湖广江陵人,他从小颖敏绝伦,胸有大志,加上他的矻矻不倦,因此学业进展很快。 他十三岁时写的文章就受到湖广巡抚顾璘的垂青,顾璘夸他有“将相才”。 张居正十六岁中举,顾璘又解犀带相赠。 他二十岁赴京会试下第,二十三岁再试成功,中二甲进士,改庶吉士,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新笔趣阁 作为“储相”的庶吉士的生活是一种练习办事的清闲生活,但张居正此时却不清闲。 他慨然以天下为己任,认真地研究国家的典章制度,总结历代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探讨治国的方法,从而为他后来的执政奠定了基础。 三年散馆后,他授翰林院编修,此时正是夏言被斩,更是发生了“庚戌之变”,朝局风雨飘摇之即。 虽然看到朝廷存在的诸多问题,可做为翰林院编修,他却无能无力,这也是导致他之后以养病为由返回湖广老家云游的原因。 多年后,当他再度被召回时,朝廷里正是二王之争的时期,当朝首辅站队景王,而次辅徐阶选择裕王,此时朝廷表面风平浪静,实在暗流涌动。 到嘉靖皇帝驾崩,隆庆皇帝登基后,朝廷马上陷入徐、高之争。 其实,现在大明朝廷存在的弊端,徐阶也是看的明白,只是他年岁已大没有勇气去改变。 把自己看到的朝堂通病转给张居正,也不知徐阶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希望他能有一番作为,亦或许. 在李春芳、陈以勤看来,张居正《陈六事疏》,从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等六个方面全面地提出了整顿朝政的政治主张,这些主张既切中时弊,也切实可行。 只是,李春芳也只是仔细看过,也认真思考其中利弊,而陈以勤则更加重视,不仅思考内容,更是让手下书吏立即抄录,并送到殷士谵、魏广德处。 其中整饬兵备一事中提到,“再照祖宗时,京营之兵数十万,今虽不足,尚可得八九万人,若使训练有方,亦岂尽皆无用? 但士骄惰,法令难行,虽春秋操练,徒具文耳。 臣考之古礼,及我祖宗故事,俱有大阅之礼,以细武事而戒不虞。” 朝中当下知道隆庆皇帝属意让魏广德整饬兵备的人可不多,即便是殷士谵都不知道这事儿,而他也只是听隆庆皇帝提过一嘴,说魏广德想用举办大阅礼的形式,提振明军士气,威服海内。 而看到张居正的饬武备,立时就想到魏广德对隆庆皇帝的提议。 而张居正这份奏疏,其实更应该说是一道陈情,是不需要内阁作出票拟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三位阁臣聚在一起,李春芳和陈以勤自然与张居正进行的一番交流。 “叔大之文,让吾豁然开朗,有拨云见日之感,我意直接送交司礼监,请陛下御览,逸甫意下如何?” 等张居正说完自己上此奏疏想表达之意后,李春芳就对陈以勤说道。 “自无不可,叔大的文章做得好,按此图之,或许对朝廷大有裨益。” 陈以勤也觉得张居正的六项建议倒是可行,姑且一试也无妨。 张居正急忙拱手谦虚,不过李春芳已经交过中书舍人,即可把张居正所作《陈六事疏》送进宫里去。 魏广德是在下午的时候看到由陈以勤家丁送来的文章,对陈以勤专门把张居正文章抄录给自己,一开始还是有些惊奇,不过快速浏览后才明白是何意。 “闻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务;正心修身,建极以为臣民之表率者,图治之大本也;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伏乞圣慈垂鉴 一省议论,臣闻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在于独 一振纪纲,臣闻人主以一身而居乎兆民之上,临制四海之广,所以能使天下皆服从其教令,整齐而不乱者,纲纪而已 一重诏令,臣闻君者,主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 一核名实. 一固邦本,臣闻帝王之治,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一饬武备,臣惟当今之事,其可虑者,莫重于边防,庙堂之上,所当日夜图画者,亦莫急于边防” “哎呀这张叔大可以,直接请陛下下旨。” 待魏广德仔细阅读张居正的奏疏后不由感慨一句。 这份奏疏所言六事,其实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五项,皆有伏望敕下部、院等衙门的字眼。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如果皇帝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按此下旨也说得通,如此请旨,只怕隆庆皇帝心里未必乐意。 “方法不对。” 魏广德心里下了个评语,估计隆庆皇帝按奏疏做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于张居正提出饬武备中所奏,倒是比较吸引魏广德的关注。 嘉靖年间以来的内忧外患,南倭北虏,早就是大明以来的一大外患,而边防大计乃是国家急务。 张居正在奏疏里提出一个观点,居然和他当初对隆庆皇帝所言有些不谋而合。 “迩年以来虏患日深,边事久废,比者屡蒙圣谕,严饬边臣,人心思奋,一时督抚将领等官,颇称得人,目前守御似亦略备矣。” 其实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目前九边局势平稳,守御比较完备,而重点则是后面一段话,就是“然臣以为,虏如禽兽,然不一创之,其患不止,但战乃危事,未可易言,应从容审图,以计胜之耳。” 张居正居然提出要一战重创虏骑,以达到平息边患的目的。 从容审图其实就是从容赞画,要先研究好战略战术。 明朝的兵部,并未只是掌管军队文书一类,更有专门谋画战略的官员,类似于后世参谋一类文职。 他们擅长在地图上勾画计算,确定大军进退战略,物资储备与补充等,自然不是后世影视作品里大将军只是在地图上随便指指点点画画,就带领大军按此行动,然后就能取得一场场胜利。 朱元璋为什么要制定卫所制,不仅是因为天下太平后管理方便,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认真思考过对蒙元作战中的经验,大兵团作战需要后勤辎重辅助,数千人的作战单位是最容易完成后勤补给,军队规模也适中。 而不是按过去建立所谓“大营”,将军出战则临时勾选精壮,组成作战部队。 平时军卒就按卫所分兵训练,相互之间也熟悉,战阵之上也能密切协作,发挥出战力。 至于其后提到的“大阅”,其实在张居正的理想中,为的是让皇帝亲临校阅,裁汰老弱不堪者。 亦如陈情中表达出来的意思,“伏乞敕下戎政大臣,申严军政,设法训练,每岁或间岁季冬农隙之时,恭请圣驾亲临校阅。 一以试将官之能否,一以观军士之勇怯,有技精艺熟者,分别赏赍,老弱不堪者,即行汰易。” 让隆庆皇帝每年都去看演武,如果皇帝喜欢武事,如正德皇帝般,或许看到张居正这份奏疏立马照搬全抄用上了,可是当今这位可不是正德。 魏广德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张居正厉害啊,虽然可行,但不切实际,他不了解隆庆皇帝啊。 魏广德心里感叹一句,也有些理解他后来为什么那么严格要求朱翊钧了,估计是在小皇帝他老子这里没有捞到好,所以有些爱之深恨之切。 一下午的时间,魏广德别的事儿都没做,就是反复在阅读张居正这道《陈六事疏》,越看越觉得贴切,有道理。 而此时乾清宫里,隆庆皇帝也正在御览司礼监紧急送来的这道奏疏。 今日司礼监是陈洪值日,看到从内阁送来这一份奏疏,一开始他以为出了大事儿,毕竟内阁和司礼监奏疏传递都是有规矩的。 每日几次,每次是什么时辰,都有规制。 可今日这道奏疏送来就没有讲规矩。 对于重大奏疏,一般内阁阁臣会直接送到乾清宫交到皇帝手中,少有走司礼监这道程序的。 陈洪好奇之下,自己就把张居正的奏疏给看了遍,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嘿嘿,看来张叔大是取得了首辅和次辅大人支持呀,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送来。” 陈洪咂咂嘴,既然内阁已经表达出支持张居正的动作,他也不能和内阁对着干不是,反正也想没事儿呆在皇帝身边,说不好能固宠。 当即,陈洪就带着奏疏到了乾清宫里。 隆庆皇帝正在御花园里遛狗,听说陈洪送一份奏疏来宫里,先也是被吓了一跳。 算算时间,八月了,貌似北边和南边都可能发生大事,虽然奇怪怎么是陈洪送来,不过他还是快速回到宫中。 看完奏疏后,隆庆皇帝有些沉默。 张居正所奏六事都没错,按理来说,好像朝廷就应该这么做。 不过隆庆皇帝也知道,张居正只是提出方向,对六事的细节并未拟好,所以才请求下敕书到各衙门。 略作思考,隆庆皇帝也有了应对之法。 提笔,在奏疏上写道:“览卿奏,皆深切时务,具见谋国忠恳,该部院看议以闻。” 他并没有按照张居正所想,按照其中几条给部、院下旨办理,即便其中个别张居正已经提出思路,他也没有让部、院照办,而是让各衙门看、议,然后形成部议再交到他手上。 其实这个处理方式是比较合理的,虽然张居正提出的事项看似都合理,但毕竟涉及到实务,隆庆皇帝不知道朝堂各衙门在实际操办过程中是否会遇到麻烦。 把奏疏发送给部、院,让他们讨论后再上交决议,这样很大程度上可以让他更清楚这六事的可操作性。 当然,若是没有人专门盯着这件事儿,讨论的时间长了,也可能就不了了之。 这其实也是明廷经常发生的事儿,有始无终。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多因为提出的观点很有道理,让人无法找到反驳之处,但是操作中会损害许多人利益,大家内心里其实反对,所以就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拖一拖,自然就没事儿了。 明廷衙门办事就是如此,长此以往,效率也愈发低效。 只不过在他这么处置后,朝廷六部和各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而隆庆皇帝玩乐其实也很忙,所以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 因此在之后,许多人都以此为隆庆皇帝昏聩无能的证据。 隆庆皇帝爱游玩,爱螯山灯会,爱财富美女是真的,也爱把朝政大事推给内阁和司礼监去处理,而大部分决策都是基于内阁作出的票拟而定。 而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好”习惯,让隆庆朝的内阁阁臣们有能力按照自己心里所想,去重新规划心目中的大明朝。 只不过,他没有能够很好的处理好权臣之间的斗争。 张居正所提“六事”,虽谈不上是具体国策,却道出了明朝自“仁宣之治”后出现在明朝上层建筑内部的种种矛盾。 只不过,需要徐阶或者高拱这样的人去推动,而李春芳是不具备这个能力的。(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7广德之野望 张居正所提“六事”,虽谈不上是具体国策,却道出了明朝自“仁宣之治”后出现在明朝上层建筑内部的种种矛盾。 这些矛盾有文官集团和内监集团之间的矛盾、文官集团和皇族统治之间的矛盾、上层建筑与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以及明朝的国防危机和武备松弛问题。 本质上来说,这些矛盾和问题绝大多数在这篇奏疏中所体现出来的是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及问题。 虽然已经看了几遍,可魏广德依旧觉得没有能够全部理解张居正疏中深意。 于是,自然而然,魏广德打算今晚不仅要去陈以勤家里,和他讨论一下,貌似还应该回家后再仔细揣摩一番。 不过,等晚上他从陈以勤府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不仅还拿着张居正的《陈六事疏》,竟然还多了一本高拱的奏疏,名为《挽颓习以崇圣治疏》。 这本奏疏是高拱在嘉靖四十五年末完成的,还没来及得上奏嘉靖皇帝就驾崩了。 此疏中,高拱总结二十几年来他体验和观察到的当世之时所存八大流弊:坏法、黩货、刻薄、争妒、推委、党比、苟且、浮言,还提出了针对八弊的改革方案,言“舞文无赦、贪婪无赦、崇忠厚、奖公直、核课程、公用舍、审功罪、核事实”,简称《除八弊疏》。 只不过高拱上奏此疏给隆庆皇帝的时候,他正被“委以重任”为嘉靖皇帝抄书,所以并不知道,也没有看过高拱的这本奏疏。 他没注意,陈以勤自然不会放过。 在陈以勤看来,两人的执政理念是有颇多想通之处的。 谈到此处,不仅让魏广德想起当初高拱和张居正关系似乎还非常亲密。 不过相对来说,魏广德在看了高拱《除八弊疏》后感觉,似乎高拱比张居正还要理想主义一些,其中如治贪婪和崇忠厚、奖公直等其实就很难分辨,完全就是凭借主官的个人判断。 首先要保证主官没有这些毛病,才能让他的政策得以推行下去,而这非常难。 回到家以后,魏广德也只是在后院看了看,就一个人钻进书房里,拿着两本奏疏研读起来,想以此了解两人的区别。 又看了两遍后,魏广德还真发现了一些不同,那就是在整顿吏治方面。 张居正更多的是谈到让官员勤政,虽也讲纲纪,却似乎有意无意并未说到要严刑峻法,把贪官污吏如何。 这或许也是因为当今大明朝,要找出足够的清官,似乎已经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务。 既然没有,那还不如让贪官做事,不再渎职,再通过考察,把做坏事、不合格的官员清理掉。 而高拱则是对贪官污吏是要痛下杀手的,而不是像张居正那样,把贪腐先放在一边。 由此,魏广德不得不想到去年满朝倾拱的盛况,官员们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挽颓习以崇圣治疏,呵呵” 魏广德嘴角扯出一抹幅度,心想,若是嘉靖皇帝真看了这份奏疏,只怕当时就会把高拱给撸了,直接撵回老家。 至于原因,自然是你敢在英明神武的嘉靖皇帝面前说他的江山充满颓习,还要他高拱来力挽狂澜。 于是很快,魏广德就把高拱的奏疏放在一边,专门研究张居正的奏疏,因为他觉得貌似张居正更接地气一点,有操作性,至少不会遭到满朝大臣的围攻。 第一条省议论,针对当下朝廷作决策时,总有很多人反对。 无论有多完美的方案,他总能挑出不少毛病,批驳得一无是处,你让他说出对策时,他又说不出来,只顾将别人贬损得体无完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有本事。 由此的结果,就是让陛下拿不定主意,错过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任何一种决策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们应该看主流,要权衡利弊,经过努力,只要能做到利大于弊就行了。 如果事事斤斤计较,成天陷于无休止的争论,不仅不利于解决问题,还有可能激化矛盾。 臣工们上奏章时,要直奔主题,不绕圈子,专心本职工作,少争论。 这条,其实也可以看作是张居正针对的是明朝盛行的言官制度进行的一定限制。 朝廷专设了御史和给事中,这些官员品级较低,却拥有监督和弹劾高官的权力,而且喜欢事事都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且基本都是反对意见,只知道揭短不知道建言。 第二条振纪纲的目的,不仅是希望朝廷恢复原本的律法,更是对嘉靖皇帝当政四十多年时间里,赏罚不明,凭他的喜好,将大臣们升官或下狱这种行为进行的批判。 有罪无罪,全在皇帝一念之间,有司形同虚设。 之后的重诏令,就是要求各衙门接到了命令,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办理完毕。 如果完成不了,就要局面说明理由,并拿出解决方案。 对各种命令要登记造册,完成后勾销。 没有完成的,要追究责任,根据官员完成任务的效率来考评优劣。 张居正的办法就是斩断各部之间相互推诿扯皮,接到了命令就必须给出严格的说法,然后按照你的说法监督你执行,谁也不许消极应对。 换种说法,就是通过标准的文件格式来明确责任,量化任务,既便于督促,也便于考核。 第四条的核名实,国家真正需要的是那些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人,靠名气判断人才的方法,会造成那些踏实做事的人得不到晋升,相反那些夸夸其谈的我,往往能升官。 长此以往,大家都不愿意做事,办事效率低下。 对于任满一定年限的官员,要进行精准考核,综合其各方面的政绩,按照“称职”、“平常”、“不称职”的等次,调整职位,奖罚名爵。 在这其中,张居正尤其提到佐贰官的升迁,九年考满的官员,说明能力很强,就应该给予在本部升迁,而不是衙门之间相互调动。 第五条固邦本,其实就是解决财政窘迫之道。 财政是国之基石,老百姓的经济状况和合理的税制,又是国家财政的基础。 嘉靖朝的后十多年严嵩把持朝政,疯狂贪腐,嘉靖皇帝潜心修道,不问政事,民穷财尽。 地方豪强兼并田地,将赋税负担转嫁给底层民众,使国家财政雪上加霜。 张居正希望抑制豪强,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主张厉行节约,崇尚简朴,以民为本。 当然,每次看到这条时,魏广德的目光都会在那段所谓的名句“攘外必先安内”上盘桓片刻,不过这次,魏广德虽没有移开目光,却是直接闭上眼睛。 这条最后几句话,魏广德似乎闻出了一丝血腥味。 隆庆元年时,因为国用不足,都察院派遣大批御史赴各地分道督赋,也就是催收各地赋役。 而张居正已经知道,这样做的结果,“若求其害财者而去之,则亦何必索之于穷困之民,以自耗国家之元气乎”。 “今欲措理其道何由,今俗侈糜,官民服舍俱无限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恃顽不纳田粮,偏累小民。”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魏广德猛的睁开眼,眼睛不由得盯住其中一段。 “偏累小民。” 魏广德似乎已经觉察到,张居正在写这一事时,或许他对弥补朝廷亏空一事的目光,已经从“小民”身上移开,“穷困之民”何必索之。 张居正在这里,把大明社会区别成三类,官、民和小民。 其中各自指代非常清楚,魏广德自然一看便知。 只不过他也很狐疑,张居正这是打算把“生财之道”打到“官民”身上了吗? 他打算怎么收? 正篇奏疏里,都没有丝毫提及,为此魏广德还重新把奏疏翻了一遍。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根本原因还在于他除了一点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并不比张居正、陈以勤等人聪明多少。 既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魏广德也就不打算去充这头大象。 如果自己入阁,该入阁执政? 像张居正那样,把自己搞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此给张居正任何机会治罪。 张居正执政时期,他可以说权侵朝野,即便是皇帝都要听他的。 在魏广德印象里,据说因为皇帝字处理朝政上和他意见有些相佐或是有点迟疑,他张居正就敢给皇帝脸色,让皇帝不得不屈服。 要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张居正抓到,他会不会威逼皇帝拿下自己? 所以,要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他就必须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尽量避免犯这些事儿,不给他丝毫机会。 自己,或者说自己身后的人,可就是他奏疏里的“官民”,换句话说,张居正为朝廷生财之道,就着落在自己和身旁人身上了。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总算明白自己一开始看张居正《陈六事疏》总感觉怪怪的,现在终于知道源头在哪儿了。 “像魏忠贤那样收商税?” 魏广德不自觉嘴里嘀咕道。 他记得后世把魏忠贤评价极低,根本原因就是魏忠贤为了给朝廷和自己捞银子,把目光转到商人身上,因为他就是穷人出身,自然知道老百姓已经榨不出油水来了,再压榨只会逼迫百姓造反。 他当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因为倒霉的就是他。 张居正貌似和魏忠贤看法相似啊。 只是不同的是,貌似现在商人的权势还没有大到可以插手朝堂的地步。 明末那会儿,商人和官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纠缠,根本就已经撕扯不开了。 据说江南、山西等地的官员,那个时候大多都是由商人出资支持举业,所以在他们入朝为官后,多受制于商人。 魏广德知道张居正主要功绩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一条鞭法”貌似和张居正关系不大,早就有了。 而且,“一条鞭法”对“官民”其实影响不大。 他应该还干了其他事儿。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有了判断,张居正在控制权利后应该还做了更多的事儿,这些事儿可能才是直接把张家推进万劫不复的原因。 魏广德仔细回忆很久,也没想到当初和张居正交往时,他有说过其他什么,对税赋的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复杂,他是很支持“一条鞭法”就是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考虑“隐田”“隐户”一事,虽然他知道,但是他更知道,要做这些事儿,朝廷需要的海量投入,以及会因此遭遇到的阻力。 下面的官员,首先就会因为各自家族的原因甩手不干。 你在别的省搞这些事,那别人也可以清查你的家底,文官集团内部怎么能够自己挖自己墙角呢? 算了,很晚了,就这样吧。 魏广德自动过滤掉张居正六事中饬武备一事,他自我感觉,貌似比张居正更懂,也更早着手准备。 其实,在魏广德科举后,也是想过做出些功成名就之事。 对于文官来说,还有比开创“盛世”更加名流千古的吗? 只不过他知道再创“盛世”有多难,细节可以省略,最起码要国库充盈,老百姓丰衣足食。 开元盛世是什么样子?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这是对内。 而对外,大唐周边已经没有了大的威胁,即便是大唐屡次征剿不利的吐蕃,也因为大唐帝国强大的国力,在连年征战中苦不堪言而选择请求和亲,以结束这种战争状态。 是的,在大唐时期,唐帝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而是西藏高原上的吐蕃。 唐军很难大规模攻入高原,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每次进攻的唐军都苦不堪言,战争的主动权始终都被吐蕃掌握。 也就是这样对内对外的环境下,才铸就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盛世”。 魏广德过去的想法是“轻民赋”,朝廷财政通过开海,对出口商品征收重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 就算不能解决,最起码缓解也是好的,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而对外,则是启用能征惯战的将领,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直接把北方蒙古给推了,再“犁庭扫穴”,彻底解决东北隐患。 记忆里,他似乎记得有个“万历三大征”,其中有援朝抗倭的战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是那是他还在朝堂,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事。 倭岛,在西方航海家们眼里,那就是金银岛,怎么可以随便就放弃掉。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8辽王事 第二天,魏广德就在礼部看到了张居正奏疏的抄本和隆庆皇帝的御笔批红。 看到最后“该部院看议以闻”后,魏广德就知道,张居正这道奏疏算是无疾而终了。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发现了张居正奏疏里那点火药味,不过魏广德相信天下的聪明人绝不止他一人,应该也有人能发现其中隐含的意思。 当然,魏广德的猜测也可能是自己想错了,张居正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不会是唯一一个想到的人就够了。 正如魏广德所想,奏疏下发后,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支持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淡定者更多。 一时间,朝堂官员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陈六事疏》吸引过去了。 不过,正如魏广德所想,虽然大家议论甚多,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衙门把他们议论的东西上奏。 这也说明魏广德一开始所想是对的,大家不是蠢材,或多或少都从奏疏里感觉到一丝不对。 即便往日朝堂上的“嘴炮王者”科道言官都无一人为此发声,既不支持,也没人反驳。 按张居正所说,不管御史还是给事中,都只能就事论事,无法像以往那样自由地批判政治,而且论事后还要拿出解决办法,这让“嘴炮”们怎么活? 既然六部等衙门都保持沉默,他们自然也不是笨蛋,本能的认同了同僚们冷处理的态度。 不过最让魏广德诧异的是,张居正似乎也在递交这份奏疏后恢复常态,似乎没有这回事一样,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什么。 大明朝堂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由李春芳和陈以勤按部就班的处理政务,当然也有张居正。 李春芳是老好人,陈以勤少说也少做,张居正厌恶争斗,虽然还有心做点事,可奈何在内阁里没什么地位。 内阁在李春芳的领导下毫无生气,没有气魄。 而皇帝不发话,李春芳就什么都不做。 或许,以张居正的眼光来看,无论是李春芳还是陈以勤,都沾沾自喜于雍容进退之中。 内阁如死水一潭,就更不可能指望各个衙门士气提振,有为奋发。 加上多年来的纪纲颓坠,法度松弛,空话废话漫天飞舞,整个朝堂显得毫无生气。BIqupai. 不过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封来自湖广的奏疏打破了朝堂的宁静。 “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看看这份奏疏吧。” 内阁李春芳值房里,张居正拿出一份刚收到的奏疏递交给李春芳。 “什么奏疏?” 伸手接过是,李春芳还不忘问一句。 “湖广巡按御史陈省的奏疏,弹劾辽王不法。” 张居正平静开口答道。 “辽王?” 李春芳听到张居正的话就直皱眉。 宗室这帮人,虽然他们这些阁臣不惧,可也知道甚是难缠。 当初永乐皇帝夺了这些人的权利,之后就放任他们鱼肉百姓,只要不是造反,不闹得天怒人怨,基本都让地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终于又有人忍不住上奏弹劾了,可见现在这位辽王肯定也是坏事做尽,逼得地方上实在忍不了了。 打开奏疏快速浏览,李春芳就皱眉,奏疏里所说确实有些过了头。 “辽王性酷虐淫纵,或信符水,诸奸黠少年无赖者多归之,恣为不法。” 李春芳关注的其实并不是“性酷虐淫纵”,而是“诸奸黠少年无赖者多归之”。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藩王收纳这类地痞无赖,结交匪盗等,至于为何其实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把奏疏递给陈以勤,陈以勤也很快看完。 他的态度其实和李春芳相仿,对于辽王收拢地方上地痞流氓非常担忧,随即两人的目光看向张居正。 “叔大意欲如何处置?” 陈以勤开口问道。 其实,他们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还是按照以往的章程走,那就是派出大臣前往辽王府调查核实情况,然后看是否治罪,又该治什么罪。 不过辽王府现在的位置就是在江陵,而张居正也正是江陵人,这让他们不得不考虑张居正的立场。 “此事,我还是回避为好,由二位阁老大人做主。” 让他们惊讶的是好,张居正居然要求回避,此事由他们做主。 既然张居正选择按照朝廷的制度走,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逸甫,让刑部派人去核查?” 李春芳开口说道,似是在征求意见。 “正该如此,我记得去岁,似乎湖广按察使郜光先也曾上奏弹劾过,可让湖广按察使司也参与。” 陈以勤似是回忆的样子,随口答复道。 “确实,隆庆元年初,湖广按察使郜光先也曾弹劾过辽王不法,当时陛下下旨申敕。” 张居正开口说道。 李春芳点点头,似无所觉,而陈以勤只是诧异的看了眼张居正,显然对他如此知晓此事感到惊讶。 要知道,他们内阁阁臣,每天处理多少案牍,对这样的事儿,一般处理后没两月就忘记了,他也只是依稀有点印象。 “此事,应尽快让有司查办,毕竟时间拖得久了,一些事儿不好核查。” 张居正又提醒道。 李春芳抚须认同道:“在先帝大丧期间失礼违制,确实要尽快查明实情,该惩治要惩治,如虚假则要还人清白。” 说着,李春芳就看向陈以勤。 “好,那我现在就票拟,一会儿送入宫中。” 陈以勤明白李春芳的意思,当即说道。 其实,内阁处理关于宗室的弹劾也不少,不过直接把矛头指向亲王的很少了。 自从嘉靖皇帝连续处理多个亲、郡王后,让横行不法的宗室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这两年宗室不法又有冒头,不过多是一些王府的将军、中尉一类的低级皇室,处理也极是简单。 治罪、削爵。 只要不涉及王爵,基本上朝里朝外都没人有太多话说。 奏疏当天送进乾清宫,隆庆皇帝批示也很快,查。 随即,朝廷派出以刑部侍郎洪朝选为使,和湖广按察使司副使施笃臣前往江陵核查此事。 洪朝选从京城出发,路途遥远,自然就慢施笃臣一步。 不过没关系,反正只是按照陈省的指控核查,最后人证、物证洪朝选都要当堂核对。 这件事虽然让陈以勤有些奇怪张居正的态度,但也没当一回事。 要知道,张居正当初十来岁的时候可就在江陵被誉为“神童”,对这样的人家,陈以勤并不认为江陵有人家会和他们作对。 即便是辽王不开眼,也不该有这个胆量和一个可能入朝为官的人闹僵。 文官虽然对王室没办法,可天天上奏弹劾,天天被皇帝派天使训斥,也是让人很难受的。 他哪里知道,张居正家貌似还真和辽王府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张居正是江陵几百年一出的神童,他十二岁就参加科考,连战连捷直接杀到乡试。 巡抚大人居然故意“走后门”,让他落第,理由是:这种天才太罕见,为了磨练他,不能让他太顺。 这个后门导致张居正十五岁才成了“少年举人”。 张居正少年中举,惊动湖广,张府立刻光芒四射。 作为江陵最显贵的门第,辽王府不能不有所表示,朱宪设宴招待张居正的爷爷张镇,以示庆贺。 说起来张府与辽王府关系匪浅,张居正自幼陪读于朱宪身边,张镇供职于辽王府任护卫。 在王爷府上当贵客,这脸面张镇一辈子没享受过。 所以,那一晚上张镇酒喝得很多,直到醉倒再也没能醒来。 孙子中榜,爷爷当天喝酒醉死,真是乐极生悲。 后世关于张居正和辽王府的恩怨,多关注于张镇在参加辽王府酒宴后醉酒身死,认为正是因为张镇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让张居正对辽王府产生仇怨,进而亲手促成辽王王爵被废一事。 因为那是江陵就有传言,说张镇之死就是朱宪故意搞鬼,为了发泄对张居正的不满。 至于发泄什么不满,那自然是作为陪读的张居正在朱宪母亲口中,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由此,其实也可以看出,张居正在辽王府陪读的时候,或许就已经和辽王朱宪生隙。 不管最初是谁引发的矛盾,但张居正借机报复辽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辽王若不是在江陵作恶多端,张居正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老家。 人言可畏,虽然没人敢在张家人面前说什么,可背后指指点点,就足够坏他张家的名声了。 陈以勤和李春芳都不知道张居正的爷爷居然有传言是死在辽王府,在这么处理后就没再当一回事,而是静静的等待着洪朝选的回奏。 派钦差大臣调查亲王,这么大的事儿魏广德自然也有听说,但是也不知道所谓张居正大罪中有辽王府这一桩,当然是什么也不会做。 实际上,就算魏广德知道辽王府这一节,他也不会做什么。 这或许,终归是张家的劫,只能自己去解。 其实,所谓张居正构陷辽王案,仔细想也能明白,不过是当时的万历皇帝报复老师,泡制出来的一个所谓罪行。 辽王案是隆庆皇帝批示的处理方式,削藩加高墙,其中也因为当代辽王无无子嗣,隆庆皇帝不允许旁支承袭。 其中缘由也非常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朝廷继续运转,一晃就是数月,期间也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儿。 其中最大的事儿,莫过于隆庆皇帝不顾户部尚书马森和内阁反对,坚决下旨命户部采买各色珠宝,同时还没忘记年初的旨意,命在天下选秀女若干入宫。 年初江南选秀女一事,始作俑者南京织染局内使张进朝已在南京伏诛,其党羽皆判处充军。 现在半年时间过去,隆庆皇帝又记起这茬儿,自然下旨催办。 而小事,自然就是被申敕的宣府总兵官马芳决心痛改前非,再次通过魏广德密奏,打算择机出塞,偷袭草原俺答部。 这半年,马芳也是时刻关注草原上鞑虏的动向。 之前知道马芳因为失职吃了挂落,所以都小心防备宣府军进行报复。 半年时间过去了,防备也逐渐松懈下来,马芳也已经心痒难耐。 加之俩月前,云南叛酋凤继祖伏诛,又有宣大山西总督陈其学等奏请优录降人白春、魏良相、田汝光、田淮、王现等并议招降赏格。 这些人都是当初随着白莲教徒丘富叛逃到蒙古去的,而其中白春、魏良相、田汝光、田淮、王现五人更是在草原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部族,产畜饶富。 可依然选择回到大明朝,让隆庆皇帝很是高兴,下旨嘉奖,“归正人果有智勇谙虏情者,令督抚官一体任用,宣布朝廷恩信以广招徕。” 兵部因此部议后启奏赏格,白春等授百户职,赏银五十两,其他走回人亦各有赏赐。 同时朝廷下旨对虏酋定下赏格,“凡被虏人,能斩献大酋首如俺达,能率男妇五百名、三百名来归者,悉如会题例升赏,其五百名者仍赏银一百两,三百名者仍赏银七十两;若有率二百名以上者授以千户,仍赏银五十两;一百五十名以上者授以副千户,仍赏银四十两;一百名以上者授以实授百户,仍赏银三十两;五六十名以上者授以所镇抚,仍赏银二十两;三二十名以上者授以冠带摠旗,仍赏银一十两;俱世袭十名以上者,分别赏赉俱以过边实数为则,若能斩获叛逆如赵全、周元首级来献者,即授以都指挥佥事,赏银一千两,或能杀害不及斩首自身投降来报者.” 此外,归降之人若是能说动边外汉人回归,除上述奖励走回人外,还会给劝降人每人五钱银子的奖励等等。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分化、瓦解塞外叛贼实力,特别是板升城周围大量汉人为俺答汗耕种土地,这些产出无疑丰富了蒙古人的食物来源,不利于维持对蒙古的战事。 想方设法召回流失人口,可以有效打击蒙古人的后勤补给。 现今草原上,蒙古人和汉人互不信任,马芳因此认为报复的机会来了。 不过这天,魏广德和陈以勤到殷士谵府上赴宴,陈以勤也正在向他们述说今日看到一篇奏疏上记载的趣事。 “今日山西巡按御史宋纁奏上,说太原府静乐县有男子名为李良雨,不知何故竟化为妇人.” (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669流言 “今日山西巡按御史宋纁奏上,说太原府静乐县有男子名为李良雨,不知何故竟化为妇人。” 陈以勤乐和和说道,显然他在看到这篇奏疏的时候是有多惊讶,也十分好奇。 魏广德这会儿惊讶的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江西巡按御史报上来的,想来不会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可发生这样的事儿,也实在稀奇的很。 “以前看书倒是听说有‘男化女’‘女化男’,但是那都是在书上说的,内阁是否让山西那边尽快把相关认证带到京城来严加审问,辨明虚实?” 殷士谵也是大大的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事儿貌似不能当做一个民间故事看待。 以往出现“男化女”、“女化男”的传说故事,向来被认为是灾变妖异,于国于家都是不祥之兆。 “辨明虚实?” 魏广德低声重复一句,也明白了殷士谵的考虑,随即正色道:“正该如此。” 先前还存着看稀奇的态度,现在忽然发现这可能会成为一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 看到两人都变了脸色,陈以勤也收起笑容道:“你们说的有道理,那宋纁在奏疏上就写道,此阳衰阴盛之象,宜进君子退小人,以挽气运。” 殷士谵点头,“果然如此。” 魏广德想了想才道:“若此中真有阴谋,不妨奏请陛下,秘派锦衣卫赴山西静乐调查真伪。 以我判断此事若真有蹊跷,人定然活不到京城。”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陈以勤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明日我就奏请陛下派人暗查,不过话说今日内阁中,和两位辅臣大人说起此事,大家也直说稀奇,说民间这样的奇事古已有之,宋纁是小题大做了。” “嗯,我记得汉书里有类似记载,一是,汉哀帝建平年间,豫章有个男子,转化成了女人,出嫁后还生了一儿子,长安一个叫陈凤的评论此事,认为阳变阴又生子,这是改姓且自我繁衍的象征,没多久,王莽篡位。 二是,到了建安七年,越隽又有一名男子化为女人,周群就说了,前朝汉哀帝时就有这怪异之相,看来又要变天了,没想到了建安二十五年,汉献帝被废为山阳公。” 殷士谵回忆道,就在刚才陈以勤说起此事之时,他就记起以前看到过类似记载,貌似都不是好事。 “是啊,记得宋史里也有记载,‘宣和六年,都城有卖青果男子,孕而生子,蓐母不能收,易七人,始免而逃去。’” 魏广德也是说道,这是他刚想起来的,“这事居然是发生在山西,呵呵” 大致的意思就是宋徽宗年间,有一位以卖果子为生的人,这个人本来是个男性,但却怀孕生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共找了七个接生婆来才成功生下孩子。 奇怪的是,生下孩子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魏广德没像殷士谵那样说之后发生的事儿,但是个读书人都知道宋徽宗之后的结局,实在是身为读书人不愿启齿之难。 陈以勤这时候也是猛然坐直身子,他已经意识到此事若是广为流传,对国朝的影响是极大的,绝不是一些派系官员私下的小动作,对朝廷不满可以解释的了。 此事说大了,是要直接动摇国本。 “山西,山西” 陈以勤喃喃道。 “善贷的意思是说.” 殷士谵一开始只想到是有人构陷朝廷大臣,可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貌似比这个还要大。 “哼哼,说不好就是白莲教徒搞的鬼,那可是在山西,白莲教徒实力庞大,编造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怕是地方官府也被蒙在鼓里。” 以往看到这样的记载,他也是读了许多杂书的,但魏广德对这些记载都是一笑而过。 后世,男变女或者女变男,动手术,再注入一些激素,确实可以做到看起来像,用起来也可以,但是你要让男变女产子,这得多大的心啊。 此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没道理的,毕竟我们要讲科学,这里不是仙侠世界。 好吧,貌似仙侠世界里也没听说过男变女和女变男,还能产子的。 仙家手段也不过就是达到后世那种程度,通过变幻外貌来骗人。 魏广德不相信地方官府那些人有这么大胆子构陷这么个故事,地方上那么多人,他们能全部摆平? 唯一能做到的,也就是白莲教。 他们本就在民间有广大的群众基础,对信徒来说,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对非信徒,只要稍加威胁,身边还有白莲教徒存在,为了自身和家庭的安全,大家也只能附和。 就算是皇帝派出锦衣卫追查,怕是也难以有结果。 不过魏广德还是把这种猜测说了出来,最起码锦衣卫追查此事时可以顺带查查当地白莲教徒的情况,若是有机会当然是要发兵围剿的。 “逸甫兄,善贷说的有道理,我看十有八九就是白莲教徒搞的鬼,目的就是把事儿通过官府文书传开,动摇国之根本。” 殷士谵对陈以勤说道。 “我明白了,此事一定请陛下详查。” 编造山西男变女,如果民间再有人说起宋徽宗事旧事,那不是说大明要亡,做出此事的人已经是造反谋逆的大罪了。 确实,地方官府怕是被白莲教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不自知。???.biQuPai. 今晚对他们说起这事儿,陈以勤本意是想让他们知道,当今朝堂并不安稳,还有许多不满官员存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攻击廷臣,为自己争取晋升之计。 只是想提醒下殷士谵、魏广德,没想到被魏广德一分析,貌似这次事件不是个小事儿。 白莲教,在大明立国之初就被定义为邪教,是必须铲除的宗教,明廷为此没少施展手段。 通过前朝的反复梳篦,最后的白莲教徒不得不反出长城,跑到蒙古人地盘上去苟活,只不过在国内势力依旧猖獗。 “对了,你还没说此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宋纁耳中的。” 来龙去脉要搞清楚,才知道宋纁有没有问题,魏广德开口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据说这李家是两兄弟,家贫如洗,只有大哥李良雨娶妻张氏已四载,后因贫出其妻,自佣于人。 之后就是其弟找兄长,结果没找到,最后出来个女子说是他哥,其兄弟哪里肯信。 因疑兄长被人所害,找个面貌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冒充,所以直接报官,才发现这事儿。” 陈以勤说道,随奏疏来的还有该案卷宗副本,他自然也是看了,所以魏广德问起,他也能说得上来。 “静乐县可曾验明正身?” 殷士谵插话问道。 “男变女,你让静乐县如何判断该人就是李良雨?只能确认那人确为妇人,其弟不认,找来其前妻也无法辨认。” 陈以勤答道,“静乐县令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上报州府,这卷宗才到了宋纁手中。” 魏广德呵呵一笑,道:“若真是白莲教所为,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锦衣卫宜从速追查,还要加派人手保护证人,否则,怕是会被杀人灭口。” 殷士谵很重视这事儿,于是分析道。 这事儿关键还在于当事人,若真的死了,这事儿几乎就可以坐定,再想翻案难上加难。 明朝对于这类有状告的案子,是不能随便销案的,记录还要保存完整,不管结案还是疑案。 档案被保存,那就意味着这事儿被坐实,说不好就载入史书里。 除非查清案子,才能还一个清白。 到第二天的时候,山西太原府静乐县的事儿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从官场到市井,民间议论纷纷。 不用说,他们昨晚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老百姓不懂,但读书人懂啊。 听到山西发生这样的奇事,许多人很快就想到以前看到过的这类志怪记载,自然史书中的故事被翻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肯定是灾难的预兆。 隆庆皇帝此时在乾清宫召见完内阁阁臣咨政,这也是明朝皇帝设立内阁的主要原因。 除了内阁阁臣票拟外,皇帝在遇到犹豫不决或者不理解的票拟时,都会把阁臣叫来咨询。 隆庆皇帝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沉迷美色和珍玩,可和嘉靖皇帝一样,每日急报是一定要处理的,一般的奏疏或看,或直接交给司礼监处理。 此时,陈以勤就把昨晚商议的事儿详细说了遍,分析了此事可能是山西白莲教搞鬼,立时把隆庆皇帝就惊住了。 宋纁那奏疏他看了,不过只当是奇闻怪谈来看,并未深想。 不过经陈以勤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貌似事儿不小。 至于李春芳和张居正,身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以怪力乱神,所以当初只想到要调查清楚真相,并未考虑太多。 但是陈以勤说出魏广德和殷士谵的担忧,自然也是惊惧的。 此时若真坐实,说不好听的,那是打他们几个内阁阁臣的脸。 李春芳怎么想不知道,可张居正却是以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为己任,想要名留青史的人,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 流传下去,这将是他们三位阁臣的政治污点。 “此事涉及要秘密派出锦衣卫追查,按照殷士谵和魏广德的意思,朝中知道之人越少越好。” 在详细说出魏广德的分析后,陈以勤又说道。 此刻隆庆皇帝脸色凝重,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生气了。 有人把他比作宋徽宗,这谁受得了。 “传朱希孝来见朕。” 隆庆皇帝对身旁太监吩咐道,“告诉周围的人,嘴巴给朕管好了。” “是,皇爷。” 一个御前太监低头躬身答道,随后退出大殿传旨去了。 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锦衣卫宜从速追查,还要加派人手保护证人,否则,怕是会被杀人灭口。” 殷士谵很重视这事儿,于是分析道。 这事儿关键还在于当事人,若真的死了,这事儿几乎就可以坐定,再想翻案难上加难。 明朝对于这类有状告的案子,是不能随便销案的,记录还要保存完整,不管结案还是疑案。 档案被保存,那就意味着这事儿被坐实,说不好就载入史书里。 除非查清案子,才能还一个清白。 到第二天的时候,山西太原府静乐县的事儿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从官场到市井,民间议论纷纷。 不用说,他们昨晚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老百姓不懂,但读书人懂啊。 听到山西发生这样的奇事,许多人很快就想到以前看到过的这类志怪记载,自然史书中的故事被翻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肯定是灾难的预兆。 隆庆皇帝此时在乾清宫召见完内阁阁臣咨政,这也是明朝皇帝设立内阁的主要原因。 除了内阁阁臣票拟外,皇帝在遇到犹豫不决或者不理解的票拟时,都会把阁臣叫来咨询。 隆庆皇帝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沉迷美色和珍玩,可和嘉靖皇帝一样,每日急报是一定要处理的,一般的奏疏或看,或直接交给司礼监处理。 此时,陈以勤就把昨晚商议的事儿详细说了遍,分析了此事可能是山西白莲教搞鬼,立时把隆庆皇帝就惊住了。 宋纁那奏疏他看了,不过只当是奇闻怪谈来看,并未深想。 不过经陈以勤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貌似事儿不小。 至于李春芳和张居正,身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以怪力乱神,所以当初只想到要调查清楚真相,并未考虑太多。 但是陈以勤说出魏广德和殷士谵的担忧,自然也是惊惧的。 此时若真坐实,说不好听的,那是打他们几个内阁阁臣的脸。 李春芳怎么想不知道,可张居正却是以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为己任,想要名留青史的人,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 流传下去,这将是他们三位阁臣的政治污点。 “此事涉及要秘密派出锦衣卫追查,按照殷士谵和魏广德的意思,朝中知道之人越少越好。” 在详细说出魏广德的分析后,陈以勤又说道。 此刻隆庆皇帝脸色凝重,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生气了。 有人把他比作宋徽宗,这谁受得了。 “传朱希孝来见朕。” 隆庆皇帝对身旁太监吩咐道,“告诉周围的人,嘴巴给朕管好了。” “是,皇爷。” 一个御前太监低头躬身答道,随后退出大殿传旨去了。 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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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锦衣卫宜从速追查,还要加派人手保护证人,否则,怕是会被杀人灭口。” 殷士谵很重视这事儿,于是分析道。 这事儿关键还在于当事人,若真的死了,这事儿几乎就可以坐定,再想翻案难上加难。 明朝对于这类有状告的案子,是不能随便销案的,记录还要保存完整,不管结案还是疑案。 档案被保存,那就意味着这事儿被坐实,说不好就载入史书里。 除非查清案子,才能还一个清白。 到第二天的时候,山西太原府静乐县的事儿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从官场到市井,民间议论纷纷。 不用说,他们昨晚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老百姓不懂,但读书人懂啊。 听到山西发生这样的奇事,许多人很快就想到以前看到过的这类志怪记载,自然史书中的故事被翻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肯定是灾难的预兆。 隆庆皇帝此时在乾清宫召见完内阁阁臣咨政,这也是明朝皇帝设立内阁的主要原因。 除了内阁阁臣票拟外,皇帝在遇到犹豫不决或者不理解的票拟时,都会把阁臣叫来咨询。 隆庆皇帝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沉迷美色和珍玩,可和嘉靖皇帝一样,每日急报是一定要处理的,一般的奏疏或看,或直接交给司礼监处理。 此时,陈以勤就把昨晚商议的事儿详细说了遍,分析了此事可能是山西白莲教搞鬼,立时把隆庆皇帝就惊住了。 宋纁那奏疏他看了,不过只当是奇闻怪谈来看,并未深想。 不过经陈以勤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貌似事儿不小。 至于李春芳和张居正,身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以怪力乱神,所以当初只想到要调查清楚真相,并未考虑太多。 但是陈以勤说出魏广德和殷士谵的担忧,自然也是惊惧的。 此时若真坐实,说不好听的,那是打他们几个内阁阁臣的脸。 李春芳怎么想不知道,可张居正却是以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为己任,想要名留青史的人,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 流传下去,这将是他们三位阁臣的政治污点。 “此事涉及要秘密派出锦衣卫追查,按照殷士谵和魏广德的意思,朝中知道之人越少越好。” 在详细说出魏广德的分析后,陈以勤又说道。 此刻隆庆皇帝脸色凝重,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生气了。 有人把他比作宋徽宗,这谁受得了。 “传朱希孝来见朕。” 隆庆皇帝对身旁太监吩咐道,“告诉周围的人,嘴巴给朕管好了。” “是,皇爷。” 一个御前太监低头躬身答道,随后退出大殿传旨去了。 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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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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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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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锦衣卫宜从速追查,还要加派人手保护证人,否则,怕是会被杀人灭口。” 殷士谵很重视这事儿,于是分析道。 这事儿关键还在于当事人,若真的死了,这事儿几乎就可以坐定,再想翻案难上加难。 明朝对于这类有状告的案子,是不能随便销案的,记录还要保存完整,不管结案还是疑案。 档案被保存,那就意味着这事儿被坐实,说不好就载入史书里。 除非查清案子,才能还一个清白。 到第二天的时候,山西太原府静乐县的事儿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从官场到市井,民间议论纷纷。 不用说,他们昨晚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老百姓不懂,但读书人懂啊。 听到山西发生这样的奇事,许多人很快就想到以前看到过的这类志怪记载,自然史书中的故事被翻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肯定是灾难的预兆。 隆庆皇帝此时在乾清宫召见完内阁阁臣咨政,这也是明朝皇帝设立内阁的主要原因。 除了内阁阁臣票拟外,皇帝在遇到犹豫不决或者不理解的票拟时,都会把阁臣叫来咨询。 隆庆皇帝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沉迷美色和珍玩,可和嘉靖皇帝一样,每日急报是一定要处理的,一般的奏疏或看,或直接交给司礼监处理。 此时,陈以勤就把昨晚商议的事儿详细说了遍,分析了此事可能是山西白莲教搞鬼,立时把隆庆皇帝就惊住了。 宋纁那奏疏他看了,不过只当是奇闻怪谈来看,并未深想。 不过经陈以勤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貌似事儿不小。 至于李春芳和张居正,身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以怪力乱神,所以当初只想到要调查清楚真相,并未考虑太多。 但是陈以勤说出魏广德和殷士谵的担忧,自然也是惊惧的。 此时若真坐实,说不好听的,那是打他们几个内阁阁臣的脸。 李春芳怎么想不知道,可张居正却是以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为己任,想要名留青史的人,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 流传下去,这将是他们三位阁臣的政治污点。 “此事涉及要秘密派出锦衣卫追查,按照殷士谵和魏广德的意思,朝中知道之人越少越好。” 在详细说出魏广德的分析后,陈以勤又说道。 此刻隆庆皇帝脸色凝重,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生气了。 有人把他比作宋徽宗,这谁受得了。 “传朱希孝来见朕。” 隆庆皇帝对身旁太监吩咐道,“告诉周围的人,嘴巴给朕管好了。” “是,皇爷。” 一个御前太监低头躬身答道,随后退出大殿传旨去了。 不过很快,那太监就又回来,跪在殿中道:‘启奏陛下,朱指挥使已经在殿外候旨。’ 朱希孝进宫来了,隆庆皇帝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马上下旨让他进来。 不多时,身穿飞鱼服的朱希孝大步进殿跪倒,参拜隆庆皇帝。 在平身后,马上把今日市井流传之言如数告知隆庆皇帝。 山西奏报他昨日也听说了,也只是当稀奇事,并不知道故事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直到今日京城各坊市流传开来后,锦衣卫的暗探报上来消息,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怪异之处,立即整理文档进宫禀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此刻三位阁老正在御前咨政,他没有贸然觐见。 “查,给朕追查到底。” 隆庆皇帝听说市井坊间及流传开来,当下怒极道:“锦衣卫派出得力手下立即去山西,把所有人证安全给朕带回京城,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 朱希孝此时心里有些悲观,若真如先前所言,此事是白莲教所为,陛下要的人证,这会儿还有命在否? 可是皇帝已经下旨,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静乐县令,太原府,都要给朕查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此事涉及人绝对不少。” 隆庆皇帝又下令道。 朱希孝匆匆退出殿外,去调集锦衣卫精锐西去,追查山西白莲教去看了,而隆庆皇帝看着殿上的李春芳、陈以勤和张居正,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 这么重大的事儿,他们只以为是有官员不满朝廷而编造诽谤。 要知道,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被他们耽误了一天时间。 若是在昨日内阁就意识到背后暗藏的狼子野心,哪里会如此被动。 想了想,隆庆皇帝这才说道:“看来徐阁老回乡后,朝政繁重,内阁也需要补人了。” 听到皇帝话里的意思,李春芳、陈以勤等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位阁老回去想想,这两日议一议,提交个名单上来。” 三人退出乾清宫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隆庆皇帝要增补阁臣,让他们举荐,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意思。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上奏陛下为好?” 张居正开口对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道。 李春芳只是略作迟疑就说道:“那就明日吧,下午叔大先拟个条陈,我们看一看,明日就上奏此事。” 李春芳虽然对坐上首辅之位有些飘飘然,但他真没太大野心,他不贪财,家里本来就有钱。 只是想好好过这几年,然后退位让贤,自己回家养老去。 按照后世人的话,那就是他有文才,也会溜须拍马,因为没野心所以是条咸鱼。 对于隆庆皇帝补阁臣分担他们的权利,自然没什么意见。(本章完)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770东阁大学士 魏广德没有想到,山西这件异事的发生,居然加快了他入阁的时间。 当天晚上,魏广德就在陈以勤家里看到了张居正所拟的条陈。 因为隆庆皇帝并没有说要往内阁补多少人,而现在内阁是三位阁臣,按照隆庆元年的配置,这次进入不会少于两人,所以下午内阁最后定下来推举的名单就显得有点长。 排在第一位的当然不是魏广德,或者殷士谵,而是礼部尚书高仪,第二位的才是殷士谵,之后才是魏广德和赵贞吉。 这些人,都是翰林出身,而且官居礼部或者吏部尚书、侍郎,都是具备补内阁阁臣的。 内阁阁臣,严格按照职权划分,其实就是皇帝的大秘,虽位高权重,却还不需要朝堂公议。 虽然看到这份名单,可魏广德和殷士谵反而没有因此就放心,反而因为就差临门一脚而更加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年代,他们的荣辱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不顾如此。 明日,隆庆皇帝的批复下来,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或许是看到魏广德和殷士谵在看过条陈抄件后显得更加紧张,陈以勤乐呵呵的,也没有出言安慰,说什么让他们宽心的话。 因为现在隆庆皇帝变化有些大,他们今日在宫里只是感觉到皇帝要补人入阁,但是到底会怎么选择,隆庆皇帝根本没有明示。 只不过之前皇帝的安排,已经摆明了要让殷士谵和魏广德入阁的态度,只是在寻找机会。 毕竟隆庆元年,随着陈以勤、张居正入阁,内阁阁臣已经多达六名,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继续进人了,即便大明的内阁并无定员。 只是谁能想到,就在当年就有高拱、郭朴两人黯然退场,在今年又有徐阶致仕,内阁阁臣一下子少了一半。 走出陈府的时候,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互拱拱手,随即魏广德上马车,而殷士谵则是上轿。 马车前行,摇晃中魏广德不由得想到,若是明日心想事成,自己以后也不能再坐马车了。 其实加封吏部尚书的时候,夫人徐江兰就已经给魏广德定制了大轿,只不过魏广德以不习惯为由一直没有使用。 不过都入阁了,还继续马车出行,似乎就显得他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是该换轿子了。” 魏广德嘴里呢喃道。 这辆马车,与其说是他当初从九江府赴京的马车,但马车上的木料实际上早就已经换的差不多了,根本就算不得是原来的那一辆。 只不过,最初修修补补,不断替换下不能用的,之后随着官职提升也不断改动。 如果古代有车架号的话,或许也只是车架号没变,但是整车已经换了好几次了。 莫名穿越来此,魏广德有些信命。 当初正是这辆马车带他到了京城,迎来飞黄腾达,在他看来这辆马车似乎带给他运气,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感情了。 “算了,这车还是留在府里。” 魏广德在心里做出决定。 即便自己不坐马车改坐轿,家里闲着一辆马车也不是什么事儿。M.. 魏广德回家后,并没有把陈以勤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家里人。 若是告诉她们,今晚怕是就睡不好了。 第二天,魏广德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前往礼部上值,不过只有踏上马车那一刻,他心里颤动了一下。 魏广德在值房度日如年,他不知道那份条陈到最后,隆庆皇帝最终会勾谁的名字。 而此时在乾清宫里,隆庆皇帝面前也正摆着内阁的条陈。 高仪、魏广德、殷士谵、赵贞吉。 四个名字,隆庆皇帝目光一一扫过。 增补阁臣,其实在昨日他也是临时起意,因为被李春芳他们给气着了。 朱希孝留下来的文书里面都写了什么,已经有人拿他和赵宋皇帝相比了,只是不确定他是宋徽宗还是宋钦宗,你叫他怎么面对天下人。 这个事儿已经传开,之后该怎么处理? 这才是隆庆皇帝现在最头痛的大事儿,不能任由民间继续流传下去,否则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子都丢光了。 高仪、赵贞吉两人,文章做的都不错,可惜,他现在不需要会写文章的人。 文采斐然,翰林院一抓一大把,否则怎么考一甲,怎么过朝考。 想到最先发现此事不妥当之处的还是魏广德和殷士谵,他们才是他最需要的人。 能发现问题,还要能解决问题。 没有过多犹豫,隆庆皇帝提笔在魏广德和殷士谵名字上打了勾,随即又在旁边注释一段小字。 服侍在隆庆皇帝身边的两个太监,一个是腾祥,一个就是陈矩。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腾祥年岁有些大,或许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可陈矩现在还年轻,自然看个明白,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他和魏广德结交是什么时候,那会儿魏广德刚参加完科举成为庶吉士,御史,没想到才多少年? 十来年的时间,就从新科进士一跃而入内阁,成为阁臣,怕是大明开朝以来,最快从庶吉士跨越到内阁大学士的人了吧。 不过毕竟是接受过太监学堂正规教育的人,又接触机要甚久,只是片刻功夫陈矩就轻轻摇头。 因为他想起来了,魏广德虽然升官看上去很快,但是貌似历史上比他更快的还有,而那个人就是嘉靖皇帝曾经非常倚重的大臣-张總。 张璁字秉用,号罗峰,后为避御讳,明世宗赐名“孚敬”,字茂恭,浙江温州府永嘉县人。 明朝中期重臣,也是“大礼议”事件中最重要人物之一。 张璁为正德十六年进士,虽为正德年间进士,但此时御座上的皇帝已经换成了嘉靖皇帝朱厚熜。 可以说,张總入仕途就是跟着嘉靖皇帝混。 他从进士到内阁阁臣用了多长时间? 七年。 正德十六年五月中进士,嘉靖六年十月入阁。 貌似比魏广德,还是快了近一倍的时间,只不过张總入阁如此之快也是时势所致,那时候的嘉靖皇帝初登大宝,手里需要知道信赖的人。 由他之手吸纳的“天子门生”,又在“大礼议”事件中为他冲锋在前,自然得到他的完全信任。 只不过陈矩不会知道的是,张總这几乎是火箭般的提升速度还并不是大明朝最快的。 崇祯十三年状元魏藻德升迁速度比张璁还要快,仅仅到崇祯十六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迁为东阁大学士,成为大明朝最快入阁第一人。 和张總一样,依旧是时势所造就。 那时候做为大明朝末代皇帝的崇祯帝已经完全没有章法,只要发觉一个所谓“人才”,都会选择火速提拔委以重任,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 而这个发觉的过程,造就不是通过大明朝已经形成百年的层层筛选模式,或许仅仅是一篇文章打动皇帝,简单一次平台召对,就会飞黄腾达,快到让现在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速度。 条陈返还到李春芳手里时,李首辅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以后国家大事,就算有不顺隆庆皇帝心意,这不又多了两个年富力强的阁臣帮着分担火力吗? “陈矩。” 隆庆皇帝开口喊道。 “奴才在。” 陈矩急忙上前躬身道。 “你去司礼监督促此事,内阁即刻拟旨下发。” 隆庆皇帝已经做出决定,虽然心里还有一点点小遗憾,但依旧不影响他对着身边的內侍发号施令。 是的,隆庆皇帝有一些小遗憾,那就是他没有在这份条陈里看到他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其实,昨日隆庆皇帝几欲开口提示,可一想到去年那场风波,特别是那位数次在不同场合所所之言,隆庆皇帝就选择了暂时闭嘴。 时间太短了,他还需要缓冲一下。 虽说当时朝堂舆论有徐阶在背后暗中推动,可高拱终究得罪太多人。 还是让高师傅再休息一段时间吧,因为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陈以勤。 以前的陈以勤身体可是很好的,可是入阁后,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 等人离开宫殿以后,面对御书案上又堆积如山的奏疏,隆庆皇帝没有了翻开看,哪怕一本的兴趣。 重要的事务,先前召见三位阁臣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剩下都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腾祥,把这些奏疏送司礼监批红吧。” 他都懒得多看一眼,反正有李春芳等人把关,隆庆皇帝可不相信刚出现重大失误,这么快又有让他们再次犯错的可能。 “是,老奴这就把奏疏送到司礼监去。” 腾祥此时一脸谄媚笑容,“陛下,今儿新进了.” 魏广德坐在值房书案之后,面前案牍堆满,可他却根本无心办公。 相信今日吏部衙门里,殷士谵和他的状态也是差不多的。 他们今日,有机会染指读书人的终极目标,当然是没人还能泰然处之。 相信魏广德前世,不过就是个好吃等死的角色,仗着家里拆迁得的房子和钱,也没啥大志向。 一朝穿越到了明朝,从一开始只想搬到县城里生活,再到进入府城,然后到京城。 完全是一段前世根本不敢想的经历,在此期间还见到皇帝,结识只有历史书上才能看到的人。 今日入阁以后,自己还有什么目标吗? 读书那会儿,老夫子给他灌输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入阁了,应该就是达到治国平天下了吧。 魏广德有些许迷茫。 尽管旨意没来,可他不认为朝中还有谁能超过自己,得到入阁这样的机会。 除非,隆庆皇帝只打算召一个人入阁,那么就由殷士谵和他争一争。 想要努力平复心情,可是魏广德发觉自己依旧心绪难平。 今日魏广德有些反常,作为书办芦布自然很早就注意到了。 不过老爷不说,他也不敢问。 不过这时候,他正迈开长腿飞快冲进院子,冲入魏广德值房。 “老爷,先前门外有个宫里的內侍,说是陈公公送的条子。” 芦布进屋到书案前,把手里一封信札递上。 “知道了,你出去吧。” 说话看似平淡,但手上动作不慢,已经接过芦布抵赖的信札,不等芦布出门就快速撕开封口。 整个过程,他都没来得及检查信札是否完好。 字条被抽出,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五个字“东阁大学士”。 虽然不知道殷士谵是什么学士,可自己肯定是东阁大学士了,没跑,否则陈矩断然不会送这么张纸条。 明朝的内阁大学士,也被称为殿阁大学士,包括中极殿大学士(旧名华盖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旧名谨身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分“四殿”和“两阁”。 东阁大学士,虽然是排名最末尾的大学士,可终究也是阁臣。 不过惊喜只在瞬间,魏广德忽有觉得有些不甘。 之前虽然很忐忑,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入阁,可现在确定入阁消息了,但又开始觉得隆庆皇帝给的似乎有点吝啬。 要知道,去年陈以勤入阁身份为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正才是东阁大学士。 而到了现在,陈以勤已经是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而张居正也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 魏广德这会儿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的任命是文渊阁大学士,不管怎么说,他和殷士谵可都是潜袛旧臣啊。 不知怎么的,魏广德忽然担心,要是殷士谵得到文渊阁大学士怎么办? 自己入阁就排名最末了。 这一刻,魏广德心情很复杂,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经不住去这么想。 求而不得,得而不惜,这或许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倒不是魏广德在乎殿阁,而是他和殷士谵一起入阁,殿阁排序直接决定了他们在内阁中的位次。 其实,在看到东阁大学士五个字时,他内心里已经生出了殷士谵应该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念头,否则这内阁排序就有些乱。 长吁短叹中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芦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值房门外,只是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冲进屋子汇报最新的消息,而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前。 “进来说,什么事儿这么惊慌无措。” 魏广德开口道。 “老爷,外面都在传,伱和吏部殷大人要入阁做宰辅了。” 大明虽没有宰相,可到现在,内阁阁臣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权,所以外界也都把阁臣称为宰辅。 “哦,有说殷大人是什么大学士吗?” 魏广德故作好奇问道。 “文渊阁” (本章完)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771冷处理 魏广德在礼部接旨以后,家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不仅是他那些在京的同年,同乡,凡是在官场上打过交道的官员都纷纷提着礼物登门,理由自然是庆贺他入阁。 三十岁的阁臣,这个年纪,多少举子还在刻苦攻读,只为通过会试鱼跃龙门。 至于那些在京经商的商人,已经不止是九江府,整个江西商人都来了,带着丰厚的礼物登门。 入阁,代表着魏广德对朝堂的影响力正在无限放大,已经可以在很多事务上拍板。 当初魏广德在吏部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做出很多事儿了。 只是他在吏部的时间尚短,不到一年就到了礼部。 礼部对于官员们来说虽然清贵,可终究权利小了些,也就是商人们还是乐意继续巴结,毕竟礼部还管着地方上的科举。 商人们其实都清楚,钱再多也没用,只要家里没有做官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所以,商人们其实很重视家族子弟的举业,即便家族中已经有了秀才、举人,对于官员们的巴结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们接触的官员多了,自然知道就算考中进士,那怕是无限风光的状元、榜眼,最初那些年也只是在底层,只有埋头苦干的份。 权利,对新科进士们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要想升迁,还得上面有人。 既然都需要人,何不一直打理下去,维持好关系。 所以,很多商人其实不仅主动攀附高官,更是在进士入仕初期就已经开始投资。 魏广德,做为嘉靖三十五年的传胪,更是被皇帝特旨选入翰林院的庶吉士,自然老早就被无数商人追捧,只需要随意递出一根橄榄枝,就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他们的投资,现在终于见到回报。 这个回报不是实实在在的,但是家里一直和当朝阁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这个时代那就是战略级别的威慑,让任何觊觎他们家族财富的人不得不仔细考虑清楚。 而最后一类人,当然就是在京城的勋贵了。 虽然内阁阁臣诞生,在京勋贵家族都会礼节性送上一份礼物,不过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对于殷士谵那边,自然是按照惯例,派出家中管家带上礼物登门,而在魏府,定国公亲自登门庆贺,英国公、成国公等也都是派出家中世子或者杰出子弟带着更加丰厚的礼物登门。 门槛都被踏破,虽然没那么夸张,可也很接近事实。 这些天登门的人太多,魏广德当然不可能全部都见,就算累死他也办不到。 官员中,也就是裕王一系的老班底,他都见上一面,还有就是官场上比较看好的同僚和门生。 商人,也就是他曾经接触过的一些有实力的商人,实力差的很多已经入不了他的法眼。 至于勋贵,顶级豪门当然要亲自见面,除了定国公徐文璧、英国公和成国公家世子,临淮侯家子弟等等。 其他的,自然是打发管家张吉去处理了,甚至家中仓库需要扩大的事儿,都是由夫人徐江兰做主安排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迎来他入阁以后最大的一次麻烦。 “看来,善贷和逸甫担忧的事儿没错,李家兄.两人,一个意外落水,一个羞愤自尽,如今死无对证。” 李春芳手里拿着宫里传来的条子,那是锦衣卫从山西发回的紧急公文。 即便他们在接到命令后马不停蹄,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本来他是想说李家兄弟的,可话到嘴边忽然发觉有些说不出口。 按照锦衣卫带去的仵作验明,那所谓的李良雨确实已经是女儿身。 公文转到魏广德手上时,他大略看了眼,只是叹口气,摇摇头,“李良雨变女”这件事儿算是被“盖棺定论”了。 “宋纁也不算笨,只是处置依旧欠缺妥当,才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魏广德淡淡开口说道。 他这话,要是在以前,不过就是对一个官员能力的抱怨,而到现在,已经算是给他定下一个平庸的帽子,他未来升迁当然也会受影响了。 至于魏广德为什么这么说,自然还要从宋纁上报此事两日后,他或许也琢磨出味道不对来,急忙派人赶赴静乐县拿人,要把所有人证从静乐县提走,带回太原府。 然后,就是锦衣卫报回来的消息,重要人证一个不留,全部被人灭口,此事也由此成为悬案。 姑且称之为悬案吧,毕竟已经无法确定那女子是否真是李良雨本人。 而到目前,一切能拿出来的卷宗,就只剩下当初静乐县令审问此案时留下来的证言,再无其他。 “你看看,到地暗访所知,那李良雨隆庆元年正月,偶得腹痛,时作时止。二年二月初九日,大痛不止。至四月内,肾囊不觉退缩入腹,变为女人**。次月经水亦行,始换女妆,时年二十八矣。 民间都传开了,锦衣卫能查到这些,我就纳闷,这李良雨腹痛到大痛,还有肾囊退缩变女,这么大的变化,静乐县令居然都没有问当时有无看郎中,哪个郎中给看的。 经水亦行,他(她)就知道换女妆了,实在扯淡,这样的东西也能记入卷宗。”.. 魏广德这会儿是真生气了,对静乐县令的无能感到出奇的愤怒。 他知道,后世若有人拿这件事儿说事,有这么详细的表述,假的也会成真的。 看看记录,如亲眼所见般。 按说这样的私密事,当事人一般是绝迹不愿说的,而且日期居然记得如此精准。 只有口供,没有旁证。 “现在要考虑该如何处理此事,坊间近日还在议论纷纷,不能再让传言流传下去了。” 李春芳皱皱眉,这些他何尝不知,可能怎么办,现在要想的是平息办法。 听了首辅大人的话,内阁几人都是愁眉不展,想不出破局之法,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无他,此事定为妖言惑众,着厂卫和衙役、校尉上街巡逻,敢传谣造谣者一律逮至有司法办,调山西所有卷宗入刑部封存。” 魏广德本来想说冷处理的,对这样的事儿,即便到后世也没好办法。 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 后世说网民的记忆只有三天,其实哪个时代都差不多,老百姓需要为一日三餐奔波,所以闲话的时间很短,也就是一开始两三天还比较有热情,之后会很快冷却,不再谈论。 再然后,就会被各种记忆覆盖,变成尘封的记忆。 “听说京城不少名医对这事儿也很感兴趣,相约去山西。” 这时候,陈以勤忽然开口说道。 好吧,现在陈以勤是内阁的药罐子,京城和医生打交道,所以对京城医界动向比较了解。 “这些人不去理他。”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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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魏广德答道。 他清楚,这时代的郎中,就是医生,还是比较务实的,一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至于山西李良雨事件,他们去查查也好,最多就是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国自古的神鬼传说多了去了,又有谁真见过神鬼的。 中国古代的这些有本事,有技术的人,一般都将其视为传承,只会在家族里传承。 这些记录,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不存在了,再等上十来年,谁还记得此事。 只是魏广德没想到的是,这时代一位名医还真记录下此事,然后刻印出版而并未被埋没,这也让这段妖言到了后世依旧可以查到。 他就是李时珍,所著医书《本草纲目》。 “唉,没其他法子,也只能这样。”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附和道。 对这种在民间传开的谣言,官府最是难以处理,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可是没证据。 何况,百姓也喜欢信这类神啊鬼啊之事。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陈以勤看着李春芳,也是这么说道。 李春芳在陈以勤的注视下微微点头,随后看向殷士谵。 殷士谵当然发觉到李春芳在看着他,不过他也想不到法子处理这事儿,现在要是发布告栽赃白莲教,人证都没有。 若是李良雨在手,不管此事真假,都可以让她(他)这么说。 可人死了,这办法自然行不通。 “只能这样了。” 殷士谵低下头,不再去思考这事儿,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办法。 这就是个死局,人家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不给你留半点翻盘的余地。 “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宫求见陛下,告诉他此事处理办法?” 李春芳又开口说道。 “口述,不用留下任何文书,之前的文书全部封存。” 魏广德接话道。 下午,魏广德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返回自家府邸。 今天心情不好,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上午被隆庆皇帝骂了半天,等李春芳等阁臣觐见后,对他们的处理办法当然也是不满意。 不过在陈以勤、魏广德解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隆庆皇帝总算冷静下来。 老百姓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种事,最好就是不通过官府发布,让他们只当是传闻,要真发布告,不管这么说,这事就会被坐实,那时候影响才大,甚至大到无可挽回。 虽然没像朱希孝一样被大骂一顿,可隆庆皇帝也没给他们这班阁臣好脸色。 “老爷,到家了。” 这时候,轿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随后轿帘被拉开。 徐江兰给魏广德打造的八抬大轿,说实话,坐上去还真稳当,一点没有颠簸,甚至轿子停下来,轿里人也不易察觉。 魏广德微微弯腰出了轿子,迈步就进府门,在门口迎接的张吉跟在他身后入府。 “老爷,江西巡抚刘光济刘大人有书信到了。” 在魏广德身后,张吉低声道。 “嗯,送到书房吧。” 魏广德随口答道,“对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吗?” 这是这些天魏广德回府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普通客人由张吉打发,重要的客人还是要见上一面。 关系是相互的,若是别人上门,长期冷处理,时间久了也容易让人生出不好的想法,进而改投别家。 一个时辰后,见过几个客人,魏广德总算是松快下来,这才回到书房。 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封书信,魏广德知道那是刘光济送来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拿起来检查封口,这才撕开,去处信纸。 一看开头,魏广德嘴角就挂上笑意。 刘光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入阁的消息,所以还是以“大人”称呼,否则就应该是称呼他为“阁老”才对。 不过细看后面的内容,除了惯常的问候外,就是说道他这几个月走遍了江西各府了解实情,发现江西地方上许多士绅和百姓希望恢复“一条鞭法”。 “怪不得。” 魏广德嘴里嘀咕一句,继续把信看完。 刘光济给他的书信有些厚,先前拿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狐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七八页纸,信其实只有三页,剩下几页是他做的一篇奏疏的初稿,为的自然是打算上奏皇帝,在江西重新恢复“一条鞭法”。 毕竟,停止“一条鞭法”是当初户部上奏,皇帝许可并明发天下的旨意,若是不事前上奏天子,一个违抗圣旨的帽子,足够让他刘光济万劫不复。 江西是大省,人口、田地均多,若是按照以往的赋役,那对官府来说工作量太大,老百姓本就不懂赋役,只觉得官府征税太多太繁琐,所以恢复“一条鞭法”是上下一致的呼声。 即便采用此法,也不会从根本上减少他们需要缴纳的赋役,他们也觉得简单些。 要知道,若是不按此法,虽然每次上缴的钱和粮看上去少很多,但一个月交几次,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他们哪有这闲工夫。 你一次性把要收的赋税定完,他们只交一次税,剩下的时间回家打理田地,不香吗? 反正这些税,皇帝和官府也不会给免掉。 看完奏疏初稿,魏广德点点头。 江西人从上到下为什么希望用“一条鞭法”,他是隐约知道原因的,现在刘光济走访后只是再次确认此事。 方向已定,魏广德当即找出信纸铺好,给江西回了一封信。 而此时,殷士谵以文渊阁大学士、魏广德以东阁大学士身份入阁的消息,通过邸报已经传到南京,传到了大明各地。 .yetianlian.。.yetianlian. 正文 772“揭竿而起” 南京,魏国公府。 当代魏国公徐鹏举终于是熬过了炎炎夏日,那段时间里,他因为病重成天躺在屋里床上,每天还要灌下三碗药,那日子就别提了。 有时候热的受不了,几乎想死的心都有。 至于为什么不放冰盆,按照郎中的意思,他是见不得凉,否则会加重病情。 现在天气凉快起来了,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明显好转,至少可以开开窗户透透气。 今日就正躺在榻上小憩,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很快在门外消失,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只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不多时,屋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长随伸进脑袋往床榻上看了眼,看到徐鹏举正看过来急忙说道:“公爷,大管家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 先前的脚步声,徐鹏举其实就有些猜测,毕竟身边人的行动,包括脚步声他还是有些熟悉的。 随着老管家进屋后,屋门也很快就关上了。 在老管家站在榻前要行礼的时候,徐鹏举已经开口说道:“都多少年的老人了,别来这些虚的,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吧。” 老管家是徐家的家生子,上面几代都服务于徐家,所以徐鹏举对他很信任,也很随便。 “老爷,刚才京城送来最新邸报,上面说陛下任命魏姑爷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什么?他这就入阁了?” 老管家话音刚落,徐鹏举已经被惊的坐直身子,身上耷拉的薄被也滑落到地上。 老管家连忙上前一步,把床下的薄被捡起想要给徐鹏举披上,却被徐鹏举一手接过,扔到床尾。 “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自家女婿的升迁之路,可以说走的是翰林标准入阁途径,又有裕王府的经历,徐鹏举从没有怀疑过他不能入阁。 只是,这也太快了点。 不仅是入朝时间短。 以前,甚至可以说在裕袛的时候,魏广德其实都不算真正做官,其实做的还是秘书、讲官一类的工作,因为没有实权。 直到去主持抄录《永乐大典》后,被封为侍郎开始,他才算是真正迈入官场。 抄完书就先晋实权吏部侍郎,再转礼部侍郎,最后入阁,前后也不过两年。 “跟对了人,还真是不一样。” 其实这个时候,徐鹏举心里是矛盾的。 自家这个女婿有能力是肯定的,上次南京兵变,他就处理的很好。 虽然没有给他报功,那是不能报,因为做了就显得南京官员无能。 “老爷,府里是不是” 老管家当然知道徐鹏举的心思,他不持立场,虽然内心里还是偏向徐邦瑞,可毕竟主家想的是小儿子,他一个下人能说什么。 但是,现在姑爷入阁,当下该做的还是府里应该派人去京城道贺才是。 徐鹏举担心魏广德爬的太快,影响他的盘算,老管家知道,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出言提醒一下。 这种事,要是做完了,是很失礼的事儿,外人也会看笑话。 至于老丈人给女婿送礼是不是不合适,其实这才是不对的想法。 不仅如此,魏国公府按理说还应该在南京摆上一桌酒席,邀请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一起喝顿酒才是。 想了想,徐鹏举才开口道:“今日府中设宴,邀请在南京的官员勋贵出席,让邦宁主持。” “老爷” 老管家刚想说话,徐鹏举就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继续说道:“让邦瑞马上去库房挑选礼物,明日,和邦宁一起去京城。” “是,老爷。” 老管家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狠狠心说道:“两位公子都去京城,这家里.” “无事,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还能撑几年。” 徐鹏举似乎知道老管家的心思,摇头道。 魏广德入阁,代表他在皇帝面前的话语权更重。 无疑,这会打乱他以前的布置。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以魏广德和府里的关系,天然的更亲近徐邦瑞,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 “你下去安排,另外把邦宁找回来,让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给他说。” 这次,徐鹏举打的主意就是让徐邦宁也去京城,尽力和魏广德打好关系,只要关键时候能够保持中立就算胜利。 至于其他的,徐邦宁在南京已经是魏国公府的代言人,城里虽然有些人颇有微词,但是现在的徐邦宁,还站着个大义的名分,只要郑氏还是魏国公夫人,那徐邦宁就是嫡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不争气,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和那帮狐朋狗友玩闹,所以才会如此吩咐管家。 而在后院一处书房里,徐邦瑞正在看着随从抄录回来的邸报,随后放声大笑。???.BiQuPai. 他有些佩服魏广德,以一个百户之子的身份,居然能在京城混成这样,时间还如此之短。 不过他更加佩服的是自己。 当初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时候,不过区区举子,谁能想到十多年的时间,居然就已经成为大明朝堂上影响力巨大的大人物。 阁臣,当然是大人物,即便他已经看到魏广德在内阁排名最末,可那也是阁臣,是无数文官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地方。 他和他老爹的博弈,在这份邸报面前,其实已经分出了胜负。 “咚咚。” 木门发出敲击声。 “何事?进来说话。” 徐邦瑞开口道。 “少爷,大管家来了。” 门口长随说道。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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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快请他进来。” 一日后,九江府。 相同的邸报已经送来,一份送到九江府府衙,一份到了九江卫。 此时,吴占魁手里拿着这份邸报,浑身都在发抖。 当然,他不是给冷的,而是激动。 自己外甥成了内阁的大老爷,已经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了,一句话,整个九江府,甚至整个江西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他这些年在九江卫没有升迁,但已经牢牢把整个卫所控制在手里,靠的不就是魏广德在京城的影响力。 不管是江西还是南京,那个官员敢不给他面子。 前些日子,江西巡抚到九江来巡视,酒席上对他也是客气有加,还说是自己外甥的同僚,关系匪浅。 “来人,去把魏勐叫回九江城,还有通知下去,今日卫里大摆宴席,咱九江卫出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哈哈哈.” 吴占魁起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小跑着出去了,他也要去魏家那边坐坐,告诉自家妹子这个好消息。 动作还要快些,耽误了,闹不好九江知府就跑到前面去了。 邸报在知府衙门已经被抄录数份,还要分别送到下面各县,不过一份大字报已经张贴在知府衙门外,而很快的,德化县衙外也贴出了抄录的邸报。 不过九江知府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在邸报还在抄录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签押房,确认无误后当即派人备轿。 对于九江府人来说,大部分人当然是不认识魏广德这个人的,可他们也知道,这里走出去一个官老爷,在京城权利很大,是礼部侍郎,能够经常见到皇帝那种。 这倒不是魏家放出去的消息,而是九江府经商的人家,但凡跑京城的,都必然会和魏府建立联系。 平日里,商船往来,还要替这些在外为官的九江老乡建立老家到各地官署之间的联系,也是他们在各地得到老乡庇护的纽带。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繁华富饶,只要是走北边的商人必到京城。 魏广德在京城的消息,自然就是这些九江商人家里流传出来的。 最起码,在京城那个地方,只要他们打出九江府的牌子,官面上还是很好使,京城的衙门官署都会卖魏广德面子,不会为难他们。 魏广德入阁的消息传出,九江城里各家大族最新反应过来,准备丰厚的礼物登门庆贺,本就繁华的街道上更是热闹,不断有商家鸣放鞭炮庆贺。 魏家所在的街道地面,已经被鞭炮的红色碎屑铺满一层,而车轿还在蜂拥而来,很快就会被新燃放的鞭炮碎屑再覆盖一层。 江西出了很多阁老,可在九江,只此一位。 不过就在九江府陷入“举城狂欢”时,湖广江陵府的气氛却是异常诡异。 江陵的前身为楚国国都“郢“,从春秋战国到五代十国,先后有34代帝王在此建都,历时515年。至汉朝起,江陵城长期作为荆州的治所而存在,故常以“荆州“专称江陵。 做为江汉平原的中心城市,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不过就在今日,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一行人抵达江陵,得知当前局势,立时就被吓个半死。 原来,辽王朱宪遭御史陈省和按察御史郜光先弹劾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京城派出钦差大臣要来核查的消息也早就广为流传。 其实对于亲王来说,这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因为对于住在紫禁城里那位亲戚来说,只要不和谋反挂钩,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闹到天怒人怨,顶天就是革王爵,那些被发配凤阳的亲族,大多都是有对皇帝的不满,抱怨,才会让皇帝不念亲情,直接关起来。 陈省和郜光先弹劾朱宪的罪名是什么? 冒请封名、淫乱从姑、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等十三项大罪。 其实,这些事儿,各家王爵府邸也多多少少有些沾染,所以真被核查出来,不会要命,但会遭到一些处罚。 不过这位辽王心里是装着事儿的,他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肯定脱不开干系,可他最担心,最惧怕的还是江陵城里走出去那位。 当初张居正少年中举,而辽王却因少年事记恨在心,他爷爷的酒可是辽王让人灌的,即便张镇说不能继续饮酒,可他依旧以辽王的身份劝酒。 那些酒,张镇是不喝也得喝。 本来只是想出口恶气,他也没想到张镇如此没用,醉酒后直接就死了。 张家人当然知道那晚的事儿,不过只是敬酒,他们自然也不能那这事儿说什么,人家可是当朝亲王,你拿什么和人斗? 闹起来,也不过是张镇自己身体有恙,惊喜中没有节制,喝多了酒。 那晚之事,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辽王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同,京城来人,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张居正的手笔。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也就越笃定,到最后他更是坚信张居正利用裕袛旧人的身份,联合陈省和郜光先告他。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那些罪名他朱家是承担的起的。 这其实也说明,朱棣定下来养猪的计策,这么多年执行下来,其实一直都运转的很好。 辽王朱宪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一个无用之辈,调查他的刑部侍郎洪朝选还没有到达荆州,他就在王府里急得团团转。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藩王,姓的是朱,只要不出人命,日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多只是被朝廷警告、申敕。 甚至就算欺负一下前来调查的刑部侍郎洪朝选,洪朝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文官和藩王发生矛盾,朝廷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这样的处罚,对藩王其实一点威慑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而对于官员来说会影响到升迁,那才真是损失巨大。 不过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大动干戈,不能闹出人命。 这里的人命,一般也是不包括底层百姓的,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可以用钱弥补。 张镇的死不同,张家没有好理由闹,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但若是辽王是公开指使杀人,那辽王就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因为藩王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朝廷是由文官把持,而文官是由读书人演变而来,他辽王要是敢对张居正动手,文官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要是放过了一个他,将来将会有无数个读书人被藩王压迫,读书人的尊严也因此将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不过辽王对此一知半解,所以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一面旗帜,这面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讼冤之纛”。 他想表达自己是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 可他是读过书,此时却偏偏忘记了挂起这面旗帜其实外界还有一个解读:揭竿而起。 .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正文 773南澳 辽王朱宪情急之下,竟然在王府的屋顶挂上“讼冤之纛”的旗帜,本意是想表达自己被张居正迫害的,是冤枉的意思。 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举动,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揭竿而起。 先一步到达江陵的官员是江西湖广按察司副使施笃臣,得到这个消息时居然是大喜过望,因为他马上下令,从附近卫所调兵五百人把偌大一座辽王府给围起来了。 兵围亲王府,这不是个小事儿,可施笃臣给出的理由就是,“辽王造反了”。 不过他还是知道深浅,虽然辽王在封地多行不义,祸害甚多,但毕竟是亲王,在没有旨意前,或者钦差大臣没有到达江陵前,施笃臣都没有下令让军士闯入辽王府。 而现在,洪朝选和程尧相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讼冤之纛”就立在那里,洪朝选和程尧相都是感觉棘手。 要说施笃臣带兵包围辽王府,有过错吗? 没有。 之后也没有纵兵入王府搜查或者抓人,而是等他们到来,把烫手山芋送上。 由此,两人几乎一瞬间就知道,这个辽王在封地怕是真把地方官员都恶了,大家都讨厌他了,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否则,荆州卫断不会在施笃臣下发手令后立即调兵,这也是担着干系。 “洪大人、程大人,你们是钦差大臣,你看看,辽王明目张胆在府中竖起大旗,这不是要谋反还是什么。 卑职联系左右调兵围住王府,就是担心他和外面有人勾接,点斩断他们的联系,也是担心这些日子再发生事端。 现在好了,请两位大人做主,后面该如何办。” 在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面前,施笃臣是一口咬定辽王在府中揭竿而起是造反的征兆,弄得两人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施大人,那这几日辽王府是否有异常?” 洪朝选只好问道。 “这几日王府中人数次想出王府采买,我让军卒都没有阻拦,只是跟随监视,没有发现异常。” 施笃臣不是蠢货,知道凡事过犹不及。 辽王有没有造反的打算,他们这些地方官心里门清。 所以,并没有往死里逼辽王,正常采买都没有禁止,只是一直围着王府。 其实,他们也是在赌,赌隆庆皇帝不喜辽王,派洪朝选来走个过场,想要治罪于他。 朱宪虽然品行低劣并在藩地各种不法,但因和明世宗有着共同爱好“修仙”,他在嘉靖朝还是混得挺不错的。 世宗皇帝不但赐他道号“清微忠教真人”和金印,对其赏赐照顾也颇多,辽藩一度“宫室苑囿、声伎狗马之乐甲于诸藩”。 不过在隆庆皇帝登基后,朱宪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之前嘉靖皇帝赐予的什么道号、金印尽数被追回,即便是龙虎山天师府都没有幸免,更何况辽王。 由此可见,隆庆皇帝对于道家,在这个时候是真心不待见。 虽然知道新皇帝不喜修道,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也被湖广官员弹劾,可朱宪其实并不害怕,这是亲王王爵给他带来的底气。 可是在京城真派人来了,他就坐立不安。 今日得到府门处消息,知道京城的人到了。 毕竟是奉旨办案的钦差,该有的仪仗还是有的。 很快,王府内的长史、典薄等纷纷赶到大殿商议,不过其中一些人居然还满身酒气,人也大都面如枯槁。 辽王府面临的境遇,他们都心知肚明,老话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辽王府里之人,或许刚被朝廷派来时还算正常人。 可是跟着朱宪时间久了,也跟着朱宪开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现在朝廷来人,相对于辽王,他们其实才是最担惊受怕的。 一旦辽王罪名坐实,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兴许辽王没什么事儿,可他们都会被治罪。 不过事到临头,在辽王面前,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之前还想派人出去威胁一下周遭百姓,可是在被官兵包围起来后,他们就知道大势已去。 施笃臣非常聪明,用这招直接让百姓惴惴不安的心放下,知道朝廷这次对辽王可能是打算动真格的。 辽王召集来人,要他们想出办法,可事到临头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好想,都是浑浑噩噩的样子。 就在辽王怒气即将爆发的时候,守门的侍卫进来禀报钦差大人到了王府门外。 “开中门迎接。” 辽王看了眼手下这帮酒囊饭袋,恶狠狠的吩咐下去。 到这个时候,辽王都没有意识到,施笃臣对他出手的理由,就是殿外高高竖立起的旗帜。 施笃臣太清楚了,要是让辽王知道此事,一定会先一步把旗杆放倒,想办法毁掉。 即便有人证,只要没有物证,辽王死不认账,朝廷和皇帝也是不会因此治罪的。 等把洪朝选、施笃臣等人迎进王府,在大殿前看到那根高高竖立的大旗,洪朝选脸色就很难看。 之前在王府外,远远的他就看到王府上空飘荡的白色旗帜,可现在走近,感觉又是不同。 辽王府已经准备好接旨仪式,都是常备的东西。 为了表达皇室之间的亲密关系,每年皇帝都会按惯例给各地王府下旨赏赐。 接旨的仪注,对于王府来说那是轻车熟路。 等辽王生母,太妃王氏出来后,洪朝选当众传达了圣旨,让辽王和太妃脸上都非常难看。 因为旨意中已经明确,命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拿下王府所有官员审问,同时还要对辽王府中人进行清查,实际上已经表达出辽王犯的事,朝廷已经认可。 将辽王和太妃王氏请到一旁休息,程尧相先是指挥锦衣卫将王府官员全部拿下,随后开始分队在王府中进行搜查。 其实搜查一事,不管是洪朝选还是程尧相,都觉得没有必要,可施笃臣却很坚持要这么做。 理由,自然是辽王有可能谋反,需要对王府进行搜查,确认是否私藏甲胄等物。 明朝不禁止民间持有刀枪,但是对于甲胄、弩箭等还是属于违禁品,是禁止私藏,即便王府侍卫也只能按数装备,不能多。 湖广官府对辽王怨气或许真的太大了,他们其实就指望能在辽王府中搜出一些违禁品,把辽王造反的帽子戴实,直接把人送凤阳去。 这么做好处很多,不仅平息民间激愤,每年还可以少出宗室禄米。 湖广承担的宗室禄米太多了,他们已经有些承接不下了。 不过施笃臣的希望破灭了,搜遍辽王府,居然没有找到他们期待的,私藏的甲胄、弓弩等物。 虽然没有发现违制武器,可辽王打出的大旗和旗杆却被他们保存下来,算是支持辽王有谋反之意的证据。 到这个时候,辽王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官军包围王府的理由,顿时后悔不迭。 不过辽王府的事儿可不是这么容易就结束的,他们还需要对陈省和郜光先的弹劾进行核查。 那些罪名,若查实,当然是要严办,若不实,则要对陈省和郜光先进行处罚,恢复辽王的名誉。 这,才是钦差此行的根本目的。 接下来,洪朝选和程尧相就在江陵住下,并发布告示,让百姓有冤伸冤,朝廷都将严肃调查,明确是非曲直。 江陵府百姓被辽王府祸祸多年,民怨沸腾憋了多少年了,终于有机会报仇。 一时间,钦差行辕外百姓拥挤,从早到晚都有百姓入内申诉冤屈。 在洪朝选和程尧相、施笃臣审理江陵百姓申办冤案应接不暇的时候,一只有大大小小数十只海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靠上南澳岛。 南澳岛位于闽粤交界之地,属于广东潮州府管辖,但因孤悬海外,所以官府对其的控制力极弱。 自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大举来袭后,这里也成为倭寇的乐园,经常在此地集结和修整。 不管是俞大猷还是戚继光,在围剿倭寇时数次攻陷此地倭寇大营,但围剿结束离开后,新的倭寇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做为一个海岛,明军也实在没有在此长期驻扎大军的勇气。 所以,地方上只能派人时常侦查此处,而却无法派驻大军。 而此时正在登岛的部队,当然不是明军,从他们混乱的衣甲就能猜到,又是一伙实力庞大的倭寇来此修整。 而当下在江南,还有此规模的倭寇,实际上也仅仅只剩下一支,那就是曾一本所率领的海盗集团。 今年六月,曾一本打听到俞大猷命广东水师前往福建,遂带兵偷袭广州,想大掠一番。 偷袭很成功,击败附近明军后,在广州城外和附近地区大掠一番,随后又在赤湾、东灞等处击败明军。 本来还想顺势攻打附近其他沿海府县,可听说俞大猷命令已经集结的浙、闽、粤三省水师战船南下回援,又有澳门华人海商集结的武装商船赶来救援,所以果断选择撤退出海,先把从广州附近抢来的战利品销赃。 退走时,还把朝廷打造的数十艘新造战船挑拣出即将完工的几条开走,其他的全部付之一炬。 这次战事,无疑是俞大猷从军以来最脸上无光的一次,他被曾一鸣海盗围在广州城里不敢应战。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整兵备战。 而这次再来,也是因为暂时没有选择好要攻打的目标,所以先临时停靠在南澳岛上,打算侦查明军动向在做计较。 南澳岛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北上可攻打福建,西进则是广东沿海,若明军势大就立即南遁。 至于明军的水师,说实话,曾一本还真不看一眼。 明朝水师又称大明水师,是曾经世界第一的中国海军,它的起源是元末朱元璋所部的两大主力之一巢湖水师。 在明成祖鼎盛时期,明王朝拥有各类船只三千余艘,其中巡船千余条,战船千余艘,还有驻扎在南京新江口基地的400艘大船和400艘运粮漕船,其中还有许多远洋宝船,此外还拥有大量护洋巡江的警戒执法船和传令船。 威名远扬的郑和船队实际上只是强大的明帝国海军的一支海上机动舰队而已。 明初就在首都南京城新江口设立水师营,造船四百艘,所辖沿江诸郡,上自九江、广济,下抵苏州、泰州,中包安庆、太平。 而为了解决倭寇的侵扰,置水军等二十四卫,每卫船五十艘,军士三百五十人缮理,明朝水师正式成立。 之后更是以方鸣谦提出“倭海上来,则海上御之耳,请量地远近置卫所,陆聚兵,水具战舰,错置其间,倭寇不得入,入亦不得登岸,则可制矣。”???.. 此建议获得朱元璋的肯定,成为明初海防建设的基本思路。 只是到了现在,卫所制度早已崩坏,自嘉靖朝倭寇再次大举来袭后,沿海官府又感觉到海防压力倍增。 匆忙之中,他们也只好尽可能的在地方上寻找可供征召的对象,尤其是在海洋经济发达的广东地区,大量的走私海商被作为救火队员使用。 到最后,索性将其纳入编制,成为朝廷认可的水师。 而曾一本,曾经就是走私海商之一,自然也曾经被官府召入水师。 大明军饷如果能够全数发放,不克扣,不拖欠的话,对于大部分船民来说,虽然收入肯定没有过去多,但是也能勉强接受。 可是就官府对明军的后勤,很快就让曾一本脱离明军体系,干起老本行。 走私海商,本就是亦商亦盗,所以重操旧业的曾一本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过就是被官府通缉而已。 在大海上,官府又抓不到他。 而他的对手,明军水师,除一部分是沿海卫所征召军卒外,还有许多就是他的老同行。 即便有俞大猷坐镇,但在海上,他也丝毫不惧。 何况,随着月港的开放,明军水师的巡逻和防御中心已经转移到月港附近,才让他觉得有了可乘之机。 站在大船船头,看着手下一条条船靠上南澳岛,曾一本一时间雄心万丈。 “老大,该我们登岛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站在曾一本身后说道。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安排好没有?” 曾一本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眼前这些大船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老大。” 身后大汉答道。 “好,那我们上岛。” 曾一本答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74庄田数额 北京,紫禁城,文渊阁。 “刘世曾所报仅在直隶,勋戚五世庄田超过一百顷的甚多,如超过一千三顷的一家,超过五百顷的三家,超过百数十顷的二家。 戚畹有田二千八百顷者一家,一千五百顷者一家,一千数百顷者七家。 废绝者九家,其田约三千五百余顷。 赐田不载册者四家,田二百余顷。 更有奸冒者五家,有田约三千余顷,应该追夺。 户部商议,勋戚之家应当稍优,册籍不载者应再核实,废绝者但先世丘墓尚在应量留数顷,以资祀祭。 但不因只简单核实数量,朝廷应该定下一个限度,各勋戚之家该留多少庄田,最好有个度,超过部份,还是应该按律征收赋役。”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马森,今日是内阁召集六部尚书部议的日子,他说的刘世曾乃是当今北直隶巡按御史,时近年底,各方都开始为当年征收赋役,完成任务而头疼。 直隶巡抚虽然位高权重,可治下难题也多,最主要的就是那些田地,大多已经成为皇庄或是勋戚家庄田,让地方官府在征收赋役时阻力甚大。 户部不断对巡抚衙门施压,要尽快汇缴赋役,而地方上却迟迟定不下。 做为巡按御史,自然要参加监察。 一番追问之下总算搞清楚,就是各地都是皇庄、庄田,这些人家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其中更有一些所谓庄田存疑,但是屡次上门询问却被挡了回来。 刘世曾这次也发狠了,在户部再次催问的时候,直接把事儿都抖搂出来,让户部找这些勋贵集团谈去。 皇庄,他是惹不起的。 勋贵集团虽然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可他也惹不起,但是户部和内阁还是不在乎他们的。 确定勋贵庄田数量,感到和自己无关,其他各部的尚书此时都老神在在坐在那里,或老僧入定,或端起茶杯细品,有马森在,有内阁五位阁老在,还轮不到要他们出来。 “王大人怎么看?” 李春芳看了下陈以勤、魏广德等人,见他们没有说话的意思,遂开口向王廷问道。 划定庄田,户部是可以定调子的,可马森没有直接选择上奏,而是拿到部议上说,自然也是不想独自承担勋贵集团的报复,想拉内阁下水。 不过这件事儿,内阁可以做,但是还要都察院配合,他们毕竟有监督之责。 先看看都察院是否想淌这趟浑水,再决定内阁怎么表态。 王廷乐呵呵开口说道:“朝廷只要定下标准,都察院定然派人配合,毕竟我们的职责就有监察之责。” 王廷只承认派人配合地方,监察庄田丈量,其他的不管,也是够滑头的。 “马大人,户部是怎么想的?勋贵庄田定多少合适?” 这次李春芳不再含含糊糊的问话,而是点出重点,那就是户部觉得给各家留多少免税庄田为好。 那边还在谈话,魏广德则是低头看着刘世曾的奏报。 先前马森只说了大概,可刘世曾奏疏里确实说的明白,勋戚傅派五世田溢百顷以上者,成国公朱希忠田千三百余顷,定国公徐文璧、英国公张溶、惠安伯张元善田各五百余顷,泰宁侯陈良弼、锦衣卫指挥李光先等各百数十顷。 戚畹受赐太滥者,驸马李和田二千八百余顷,许从诚一千五百余顷,锦衣卫指挥谢守朴、林荐、张澍、陈书文、龙邵辅,千户夏时际等田各千数百顷以上。 这些,都只是占田较多的,至于其他勋贵的田地,大多也超百顷。 戚畹,其实就是外戚,因女嫁入皇家而受到皇帝封赏,也得到大量庄田赏赐。 庄田,其实就是明朝土地兼并最常见、最公开的方式。 明代庄田,是由皇帝根据不同身份和品级高低钦定和赐给的。 有属于皇帝占有的皇庄,属于后妃和尚未到封地就藩的藩亲王占有的宫庄,属于己出官就藩的藩亲王及公主占有的王庄,属于外戚、勋臣、宦官占有的田庄,属于寺院占有的田庄。 这些庄田都享有免租、免役等封建特权,最初由官府代管,按照每亩纳籽粒征银3分的定例,由州、县向庄田农户收取,然后这些庄田占有者去州县领取。 后来亲王、勋贵们甩开了州县官府,自己派人经营管理和收取租银。 由于他们所占庄田少的也有百顷,多者达几万顷,因此先后都在所属庄田设若干田庄,分别经营。 在皇庄、王庄派侍从太监担任“承奉”,位在田庄所设庄所经营田庄各种产业,并有旗校三、五十名跟随。 以后各类田庄逐渐采取了派家人到庄所管庄,称为庄头,随带“庄头伴当”多人,充当打手,管理生产和收取田租。 钦赐庄田,朱元璋时就有了,他曾诏令赐给亲王田千顷,以其租充当禄米。 赐公主各占庄田一所,每年能收米2500石,以充禄米。 这种钦赐庄田都被宣布为永业田,免租税。 朱棣作燕王时,在宛平县私建田庄,称为王庄,用以筹集培植亲军的饷粮,即皇帝位后,改王庄为皇庄,这是明朝皇帝直接掠夺土地之始。 宪宗时,没收太监曹吉祥之地为宫中庄地,也称为皇庄,以后皇庄越来越多。 藩王、权贵也纷纷效尤,他们用向皇帝“请乞”、“奏求”等方式求得“钦赐”,于是就以官荒无主之地为名,无所顾忌地圈占民田。 宗室、勋贵之后也把其他方式获得的土地挂在庄田里,因为就可以被当做永业田,而不用向朝廷缴纳租税。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导致地方官府可以征缴赋役的田地越来越少,加重了百姓负担,再最后不得不选择卖出自己的田地,而这些田地进入权贵手中也摇身一变成为庄田,如此恶性循环。 原本在朱元璋的设想中,他赏赐的庄田其实是牧马草场或是河滩废地,定下这个制度是想着让他的子孙后代,自己去开垦荒田。 这样既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又能保证国家的田地数目增长。 但到了明朝中后期,因为宗室、勋贵名下的田地不用交税,朱家子孙和勋贵开始疯狂的进行土地兼并。 嘉靖时期,因为宗室人口急速膨胀,田地快速减少以及官员贪腐造成财政支出大增,国家财政出现长期,大额的亏空,几乎耗光以前数代明朝皇帝积攒起来的老库。 到了现在,已经让朝廷中的高官不得不把眼睛盯向宗室及勋贵手里的庄田,希望能借此增加财政收入,弥补亏空。 魏广德不知道刘世曾的奏疏背后,是否有户部的影子,但在他看来应该不是孤立事件。 而这个时候,马森和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已经开始发言讨论起来。 其中比较一致的意见还是,对于勋贵和戚畹,应该按照爵位或者庄田来源定下一定数额,数额内依旧属于庄田,也就是不征税,而超出部分自然要想朝廷缴税。 至于宗支已绝及失爵者,田地应该夺之,奸民影射者,徵租入官,但先世丘墓尚在应量留数顷,以资祀祭。 大方向都没有意见,但是在具体该留多少数额上,还有争议。 勋贵田地大多认为只该留百顷即可,因为他们本来还从朝廷支取禄米。 到了这里,其实又牵扯到洪武时期留下来的糊涂账。 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定下禄田制度,也就是把官田发给宗室、勋贵及官员,以田地收成抵禄米。 但这一制度执行十余年后又被废除,但废除却很不彻底,因为一部分禄田被追回,但一部分禄田依旧保存下来。 庄田和禄田及禄米,就这样形成一个很难说得清楚的糊涂账。 实际上到嘉靖年间,夏言在《奉勃勘报皇庄及功臣国戚田土疏》中谈到宗室勋戚庄田时说,“今既官给之禄,奈何又与之田,是重出而过制矣”。 朝廷既给俸禄又赐庄田,是当时的现实,也一直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到底是追回还是什么,嘉靖皇帝一直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嘉靖皇帝都不好下裁定,到了隆庆皇帝这里,自然更加不会出头。 百顷的数字,那就是万亩田地,其实对于勋戚来说,当然是足够他们吃喝了。 至于维持奢侈体面的生活当然不够,但他们的来钱路子多,田地租税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收入还是来自盐引等灰色收入。 不过魏广德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他得站出来帮勋贵争取一点利益。 现在的魏广德和勋贵府邸之间的来往明显增加,大家关系好。 虽然庄田收入在各家并非主力,但这件事上他要是选择一言不发显然也是不合适的。 在其他六部尚书表达同意马森之言后,魏广德不等张居正、殷士谵表达意见就先一步说道:“马尚书百顷之数应酌情增加一些,都是为国朝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家族,朝廷理当优渥才是。” 在这样的会议室,内阁阁臣一般都会最后发表意见,魏广德在内阁排名最靠后,抢先发言也实属正常。 魏广德希望增加勋贵庄田数量,这个其实并不出其他人的意料,谁不知道他家和勋贵的关系。 其实,重臣之家和勋贵联姻的也不少,只是像魏广德这样,是和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这样顶级勋贵有关系不多。 陈以勤、殷士谵都只是看了他一眼,而李春芳和张居正则没有丝毫变化。. 在魏广德说话后,殷士谵和张居正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等马森给出答复。 “不知魏阁老说的酌情,是指要增加多少数额?” 马森问道。 好吧,接旨入阁后,别的官员见到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改了称呼,见面都喊阁老,搞的才三十的魏广德很是适应了几天。 “马大人,百顷之数是户部商议的数字吗?” 魏广德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起来。 “是,户部商议认为,百顷庄田足够供养勋贵家族。” 马森直接答道。 “户部所指,应该只是他们府里的人,而没有考虑他们需要照顾的族人等的开销,据我所知,也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魏广德笑道,“以我之见,在户部商议之数上翻倍,二百顷较为合适。” 一张嘴就把勋贵免税田地翻一倍,其他几位尚书都只是对视一眼。 其实他们清楚,就算朝廷现在定下数额,时间长了也会逐渐变质。 他们只是官,是流官,可没法和世袭勋贵比,甚至都没法和魏广德这样的武勋比。 书香门第说起来好听,可一旦家里出不了读书人,就会家道中落,这也是为什么到了王朝中后期,科举舞弊成风的原因,都想人还在官场的时候,给家里安排好。 他们对勋贵拥有的那么多田地不眼红是不可能的,可也只能眼红。 现在眼看着有人头铁,想要从这些勋贵身上割点肉,大家乐见其成。 眼红归眼红,可真要把人得罪狠了,他们也不愿意。 在魏广德说出勋贵庄田定为二百顷后,也没有人因此出来和魏广德说叨,因为实在不值得。 别人不说话,马森却不得不接住。 其实此前消息传出后,户部就有勋戚家小孩闹事,终究动了人家利益。 闹事归闹事,毕竟是朝廷的衙门,他们也不敢太过,现在魏广德说出来的数字倒正好可以堵住勋贵的嘴,免得他们再找户部麻烦。 “这倒是我孤陋寡闻,若如此,二百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马森马上表示赞成。 户部内定百顷的消息,昨晚魏广德就听说了,勋贵底限是要百五十顷,魏广德本来还打算磨一磨的,没想到马森直接答应下来,经不住后悔没多要点。 不过想想都是为国事,也就算了。 和那些穿越类似,魏广德其实还是希望勋贵们能够把眼光从田地上挪开,出去做生意赚银子,而不是逮着老百姓薅。 只不过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也没法说服人家。 “勋戚定二百顷,戚畹,可能还是要陛下来圣裁。” 外戚,也分亲近和不亲近,魏广德可不想和外戚拉上关系。 勋贵们其实看不上外戚,总觉得自家祖上拼命创下的富贵比那些靠嫁女儿上位的高贵,所以魏广德不打算插手此事。 尚书们不反对增加庄田数额,李春芳看其他阁臣也都没反对的意思,不过还是一一询问了一遍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就由户部把今日所议成文递上来。”(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75江西奏疏 李春芳一边吩咐马森回户部后尽快成文上报,随后又对魏广德道:“善贷,限勋戚庄田一事,就由你和马尚书负责。 户部上报后由你直接票拟入宫,若还发现有何不妥,可在票拟中提出。” 李春芳看出来了,这件事儿其实就是户部和勋戚之间的争夺,而现在朝中能代表勋戚实力的也就是魏广德。 把这件差事交给旁人,只怕容易引发勋戚的不满。 直接让魏广德票拟意见,大方向刚才已经确定,不过就是庄田数额的差别,倒是无关紧要。 多一点,少一点,也就那么回事。 “对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春芳说完话,忽然想起魏广德只说了提高勋贵庄田数额,其他还没有表态,于是又补充问道。 有什么想法,这个时候提出来,户部成文的时候也好一并考虑在内。 “世勋和勋戚最好分开,世勋先前已经说了,二百顷,勋戚可以减半,另外对废绝者、赐田不载册者和奸冒者,最好详细列出庄田数量,毕竟要区别对待。”. 魏广德答道。 “马大人,这事儿户部那里有数吗?” 魏广德想要具体数字,就是要知道到底哪些人落在户部手里。 成国公、定国公他们的家当太多了,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各家出点钱消灾,免得一直被户部盯着。 “大致都有,只是之前户部商议时,对废绝者但先世丘墓尚在应量留数,有些争议,不好确定。” 马森答道。 废绝者,既有犯事被夺爵的勋贵,也有断嗣的家族。 被夺爵的官员,皇帝一般念着其先祖荣光,所以只是夺犯事者衣冠,并不追溯。 而断嗣者,一般会从旁系选择族人承嗣,不过这一切尽在皇帝心情和感观,所以绝嗣而无人继承的世勋家族也是有的。 这些人的田地,自然要入官,但是先人祭祀也是个问题。 在大明,这其实也是一个很严重的事儿,不能马虎对待。 “废绝者.” 魏广德稍微犹豫后就说道:“这好说,可定下二百顷以上者,留祭田五顷,以下者留三顷。 不过,对于这些家族留下来的庄田要详细记录,户部要单独成册收藏保管,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陛下想起,又给选出族人承嗣,若是到时候拿不出详细记录,容易引发风波。” “魏阁老所言甚是,户部一定照办。” 马森点头答应道。 勋贵之家,所谓三代单传或者几代单传的也有,但是真不多,而且继续往上其实还是能够找到亲族。 之所以没有人承继,其实就是皇帝不想让人继承家业,多是因家人触怒皇帝导致。 但政治这个东西,很多时候也很难说。 就如临淮侯,断了多少代? 到嘉靖皇帝这里,不还是给李家恢复了侯爵之位,还宠幸有加。 到隆庆朝,貌似隆庆皇帝对临淮侯李家也是恩宠有加,还让他们接管五军都督府。 虽然李家祖上曾经也阔过,还是国公家族,可毕竟是被永乐皇帝革了爵位的。 “好了,其他各部还有疑难事务吗?” 李春芳这时候又开口问道。 其实之前六部尚书都已经发言,有事的都已经说出,户部这事儿先前也讲了,不过李春芳觉得有些麻烦,所以押到最后讨论。 到这个时候,其实六部貌似已经没有议题可说。 随着高仪、杨博等人先后变态无其他事,李春芳就打算宣布今日阁议结束,列席会议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都准备起身,魏广德的声音再次响起。 “六部若无大事,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儿,今儿刚收到江西的奏疏,兹事体大,我觉得有必要大家议一议。” 魏广德声音宏亮,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大家先是不约而同看向魏广德,见他已经伸手从袖中摸出一份奏疏,这才又重新稳坐。 “江西?何事?” 李春芳惊诧问道。 前两月,江西蓝户作乱刚刚平息,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其实都怕听到有这里的消息。 “首辅大人,江西巡抚刘光济数月时间巡视江西各府县,按他所说,地方上对去岁朝廷强推停罢一条鞭法甚为不忿,民间也深受繁杂赋役之苦,所以奏请在江西恢复一条鞭法征收赋役。” 魏广德嘴里说道,起身把手里奏疏送到李春芳手中。 “一条鞭法.” 李春芳当然还没有老糊涂,去年是葛守礼坚持要停罢此法,理由是山东一地因执行此法闹出乱子。 那时候为了求稳,徐阁老和他们商量以后也就依了葛守礼的提议,在向隆庆皇帝上奏时也说了许多一条鞭法的缺陷,故而朝廷下旨停罢。 只是没想到,才一年时间,江西那边就有人上奏请求重新恢复此法。 李春芳没有马上表露态度,而是低头翻看刘光济的奏疏,看完后又递给陈以勤。 这个事儿,本来应该是内阁阁臣关起门来先讨论,魏广德一开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可户部尚书马森就在这里,重新恢复一条鞭法,户部其实才是直接责任人,索性干脆现在提出,看看马尚书的反应。 “父老预算无亲徭之苦,无鬻产之虞,无贿赂侵渔之患。” 陈以勤看的比较认真,到最后还念出刘光济奏疏里最后的总结,显然很认同这份奏疏。 其实,魏广德一早并没有就恢复一条鞭法和陈以勤、殷士谵等人商议,因为他其实知道,一条鞭法在江南大部分地方可以实施,但也存在一些缺陷,对于北方确实不利,还需要因地制宜进行修改。 不过只江西一地,百姓确实热切希望恢复一条鞭法,简化官府征税的手续。 光是今年恢复的夏粮秋税,民间已经闹出几次乱子,百姓嫌官府反复征收,最关键的还是征发的徭役,在民间是怨声载道。 徭役可不是那么好服的,不仅要远行,还要自备吃食,对许多人来说,被拉去服徭役,其实和送死无异。 他们能够承受耕种之苦,却实在难以承受那些工程的上工,实在是官府的人为了快速完成进度,基本上不把征发的役民当人,都是死命的使唤。 服徭役者那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个人看个人的造化。 可若是有官府拿银子招人就不一样了,至少把人往死里用是不会的. 官差克扣工钱,自然是希望人越多越好,这样他们的油水才足。 若是把人累死了,以后谁还敢来打工。 毕竟,一个是给朝廷提供无偿劳力,而一个则是有偿,两者是有本质不同的。 刘光济在奏疏里,对此也是表述的非常详细,让看过的人都感同身受,对他们产生怜悯之意。 陈以勤看完后,默不作声把奏疏递给张居正,随着阁臣看完,又递到马森手里。 他是户部尚书,管的就是这个。 马森在看过刘光济奏疏后也有些犯难。 上一任户部尚书葛守礼才强行推动全国停罢一条鞭法,难道第二年就要在自己手里恢复? 其实他在户部这段时间,也知道下面许多人对葛守礼的保守固执非常不满,尤其是当初停罢一条鞭法乃是葛个人的一厢情愿,在户部并未得到广大的支持。 不过涉及到国家大政方针,马森现在也不好表态。 等所有人都看过后,魏广德才说道:“今日看到刘巡抚奏疏,我才理解为何江西多地之前一直执行一条鞭法而相安无事,虽然我大明南北有差,可我还是希望朝廷能准了刘巡抚这道奏疏,让江西恢复一条鞭法的执行。” “江西如此,湖广亦然,吾也多次收到湖广官员的请求,希望能在朝廷提起此事。” 张居正这时候忽然插话道,竟是支持魏广德的言论,甚至还隐隐有借题发挥,在湖广也实行一条鞭法之意。 “其实,一条鞭法能够在各地存在,本身也说明某些地方确实适合此法,否则百姓也不会有此诉求。” 李春芳倒是比较中肯,说出一条鞭法存在地域差别,有些地方合适,有些地方不合适。 不过,最关键的态度却是没有显露出来。 “马大人怎么看?” 陈以勤开口问道。 马森只是犹豫片刻就道:‘兹事体大,我需要回部和下属商议。’ 马森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打算回衙门,召集侍郎、郎中商议后再给出态度。 毕竟刚刚被户部停罢不过一年,又要恢复,对户部的影响也是不好,显得户部定决策有顾此失彼之嫌。 民间和官场才不会考虑当初此政策是葛守礼一手促成,即便是在户部就遭遇到很大的反对。 随后,其他如礼部、吏部、兵部等都态度暧昧,实在是这事儿和他们干系不大,也就是北方官员如杨博提议,北地各省暂不实施,而在南方最好交给地方上自行决定。 “不若这样,先让江西一省试行,待推行后根据成效,再逐渐推开,至于北地,等江西完善制度后再择一府尝试,缓缓行之。 一条鞭法自见山公提出后,时户部尚书梁材据此编写编审徭役奏疏,此后各地都有府县尝试以此法征收两税,结果有好有坏,然并不妨碍各地先后尝试。 可见,此法虽有弊端,然依旧有可取之处。 不若朝廷借此尝试,不断完善,以将其定制,为我大明永世之用。” 张居正又开口说道。 他口中的见山公,指的是嘉靖朝初期内阁次辅桂萼,正德六年进士。 嘉靖初年,升任南京刑部主事,凭借大礼议进入朝局。 嘉靖三年升任翰林院学士,嘉靖四年任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嘉靖六年历任礼部右侍郎、礼部尚书、吏部尚书。 嘉靖八年兼武英殿大学士,进入内阁,参预机务,继张璁为内阁次辅,不久被人弹劾致仕,嘉靖九年被重新起用。 其向嘉靖皇帝进《任民考》一疏,主张实行“一条鞭法”等措施进行改革,在杨一清等人的阻挠下被迫停止,于嘉靖十年正月告老还乡。 其在官场最后时间里如此跌宕起伏,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在他向嘉靖皇帝上的《任民考疏》,疏中表达出的意思正是几乎所有世家豪强最反对的事务。 桂萼提出重新清丈天下土地,取消照黄册派定年份轮役的老办法,改以一省之丁粮供一省之役。 在桂萼的赋役改革计划中,均丈土地是改革的前提条件,因为一条鞭法的实施本质上就是要摊丁入亩。 他认识到只有把欺隐的土地清理出来,登记入册,朝廷按丁产佥派徭役的原则才能切实贯彻。 时户部尚书梁材根据桂萼的建议,规定了新的赋役征法:“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布政司。 而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行令各府州县,永为遵行。” 桂萼在改革方面承续了赋和役合并以及化繁为简的趋势,把各种役目并为一项,按丁粮一次编定,俱于秋粮征收。 之后的张居正在万历朝所强推的“经济改革”,其实本质就是桂萼在《任民考疏》中的建议变成现实,即清丈天下田地和实行“一条鞭法”。 张居正之后遭遇的反攻倒算就可以想到,当初桂萼在上奏《任民考疏》后所面对的,来自各方的政治压力。 他的执政思想没有实施,或许是他能够寿终正寝的原因,否则他的下场只怕会比张居正还要糟糕。 显然,张居正其实是桂萼的忠实拥泵,他把桂萼没有做成的事做成了。 只不过没有教出好学生,让万历皇帝把大明好容易形成的改革成果给亲手毁掉。 后世人都说“明实亡于万历”,其实也并非虚言。 看到张居正这么支持执行“一条鞭法”,魏广德也并不意外,只是乐呵呵向张居正点点头。 “逸甫,你对刘光济的奏疏,可有何意见?” 李春芳又开口问次辅陈以勤,也想听听他是什么态度。 “首辅大人,我支持在江西试行此法,至于是否要天下推行,还是等江西实施以后再说。” 陈以勤笑道。 “马尚书,内阁并不反对刘巡抚奏疏,回内阁后你大可和下属说清楚。” 李春芳笑着对马森说道。(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77李芳下狱 世勋和外戚,原则上没有问题,只是把外戚庄田从一百顷提高到百五十顷。 只要比世勋低,安抚一下还可以的。 但是隆庆皇帝要区分外戚,以前的皇亲不管,但是他的那些亲戚得特殊照顾,百五十顷庄田不够,要涨到一千顷,之后再递减。 一千顷,这个数字就让魏广德感到着实难办,实在是涨的太多了。 但是皇帝要的结果,还让陈矩过来,那就是把事儿全权交给他来运作。 做的好了,加分,做的不好,肯定就压减分。 魏广德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得给办好。 拍脑壳定数字,魏广德熟悉,后世许多人也这么做。 既然隆庆皇帝要差别对待,魏广德也能找到理由。 以皇室成员是否健在为依据,在者按一千顷为限,之后逐代降级,第二代就减半到五百顷,第三代就三百顷,最后降到百五十顷为止。 以此为基础,魏广德很快就确定下来,宁安公主和驸马张和的庄田数就定在一千顷,而嘉善公主已经不在,驸马许从诚的庄田就要降到五百顷。 此外还有隆庆皇帝的表弟,也就是太后亲侄,太后兄长已经不在,本该千顷到其身上就只能降等,按照五百顷为定数。 心里快速计划好,没留条子,只是把心中打算和陈矩说了下,让他回宫后单独禀报皇帝。 要是双方不交底,只靠奏疏来回传递,这事儿怕是拖半年都是有的,毕竟内阁这边只能猜皇帝的心意。 送走陈矩后,魏广德就回到书桌前坐了一会儿,随即拿出一张纸条铺好,提笔在纸条上写好要传递出去的消息,叫来芦布,让他送到宫外自家人那里,尽快带回去交给张吉去办。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张吉派人给定国公、成国公等府上送消息,让他们晚上派人到魏府赴宴。 其实京城的世勋并非是牢不可破的一帮人,他们虽然对爵位没什么追求,可谁不想距离皇帝再近一些,更加得宠。 这样的话,家里不管是安排子侄入朝做事,还是搞一些盐引、承包朝廷工程啥的,都会好办许多。 所以,各家世勋,特别是几家顶级勋贵之间,明争暗斗也是少不了的,只不过面对文官的时候,才会抱团取暖,毕竟他们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权利大部分被夺,他们也只剩下五军都督府一个衙门。 要知道,开国的时候,他们家族的老祖宗许多人可都是在朝廷里身居要职的。 而这次,在他们看来就是文官眼红他们手里的庄田,故意搞出来的事儿。 不过人家都已经动手了,他们也知道不付出点代价不好搞,也同意交一些租税给朝廷。 不过多了不行,比如户部一开始只打算给他们留下百顷田地,他们觉得就是太少,太打脸。 二百顷,他们也觉得是个合适的数字,即不显得多,也可以让文官接受,勉强算双赢。 当然,从他们本心来说,所有的庄田维持原状才是最好的,但是不现实。 为了庄田,各家勋贵难得的站在一起,打算共同应付这次文官集团的挑衅。 魏广德请几家人,主要就是把先前的打算给他们说明下,让各家心里有数,别旨意下来后又埋怨什么。 手里这份隆庆皇帝的御笔亲批,魏广德散衙后就打算带回府里,到时候让他们看看,明白这是皇帝的心思。 本来按规矩,奏疏、批文一类的文件是不能带出内阁的,不过这也只是制度,应付的办法其实有很多,比如当初陈以勤就曾把不能外传的文档直接抄录一份带出,给他们看。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魏广德要直接拿走原件。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内阁中书舍人虽然会收拢值房里的奏疏,并按照送入内阁时候的登记进行清点,可魏广德手里这份不是走正规程序来的,而是陈矩直接送来的。 没有登记,也就意味着内阁中书根本不知道这份奏疏已经返回内阁。 拿走,也就拿走了,没人会寻找追查奏疏下落。 当晚魏府的酒席办的很隆重,毕竟来的都是京城里几家台面上的人物。 定国公徐文璧亲自来了,成国公朱希忠和英国公张溶都是派出家中世子,也就是朱时泰和张元功过来。 魏广德和朱时泰认识比较早,那是陆炳死后,魏广德在陆府的时候见过。 因为成国公家和陆炳家有姻亲关系,陆炳的大女儿就是嫁给嫡长子朱时泰为妻,所以那段时间朱时泰也常在陆府照应。 至于其他几家侯爷,魏广德也是殷勤招待入席。 其实倒不是朱希忠和张溶不给面子不想来,而是知道徐文璧要到场,要是他们三个国公都到一起,消息传出去不好。 别看锦衣卫是朱希孝在掌管,可京城里不止有锦衣卫,还有东厂。 为了避免引起皇家的误会,两人只能推脱不来。 事情进展也很顺利,魏广德把情况一说,各家知道是皇帝的心意,自然也不敢再提什么条件。 他们都是世勋,爵位是一代代传下去的,什么也不会变。 勋戚那边,虽然看着前三代貌似得到的比他们多,可不断降等下来,最后还是不如他们,之前的不忿自然也缓解不少。 魏广德把情况说清楚了,也不怕他们有什么不满。 现在的情况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皇帝的意志,谁敢反对? 不过在第二天上值后不久,魏广德还没来得及联系都察院,本来打算找王廷和屯田御史说说此事,陈矩的小纸条就先送过来了。 魏广德看到纸条就眉头一皱,此事不好处理啊。 事情是昨日晚些时候宫里发生的大事儿,已经被处罚、冷落的李芳,因为宫中大殿修整和明年鳌山灯会的筹备,和腾祥又起冲突,跑到隆庆皇帝面前告状,说腾祥利用修整宫殿的机会大肆贪墨。 宫殿修整,在内廷每年几乎都要做,而鳌山灯会,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可不是临近年底的时候才找能工巧匠设计、制作。 修整宫殿就不说了,光是鳌山灯会,现在一次的成本就高达三十万两银子,而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被用在宫灯上的,对于外廷来说就不得而知。 魏广德能查到的,就是明初鳌山灯会需用银十万两,之后逐年提高,到嘉靖初期时,一次耗银已经超过二十万两。 魏广德摇摇头,李芳都这样了还不吸取教训,人太正直了。 人正直,本是好事,可要是在内廷这样的地方,可就未必是福。 给皇帝省银子,对皇帝来说肯定是对滴,可却挡了人家的财路。 宫里的太监,哪个不在宫廷花销上面上下其手,捞银子? 李芳举报腾祥,不仅不能拉拢孟冲、陈洪等人,引为奥援,反而加深他们之间的芥蒂。 你今天可以告腾祥,明天就可以说他们的不是。 毕竟,这几位现在好不容易混成隆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哪个不是在竭力贪污受贿? 只要能搞来银子,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腾祥因为这事儿被隆庆皇帝训斥,晚些时候就联络孟冲、陈洪在隆庆皇帝编排李芳。 说的什么,魏广德都能想到。 利用李芳去年被隆庆皇帝训斥和排斥为理由,说李芳私下里说了许多皇帝的坏话,是为不敬。 如果只是孟冲或者陈洪一个人说,隆庆皇帝或许还会怀疑,但几个人相互配合,互相印证下,隆庆皇帝的疑虑就被打消了。 知道李芳因为对他的处罚不满,私下抱怨、咒骂自己,隆庆皇帝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下令,让陈洪带人抓李芳,杖责八十,末了又把人关进大狱。 陈矩派人递来的条子,就是把事儿大致给魏广德说了下,现在李芳已经被关进狱中,今日晚些时候就会给刑部下旨审理李芳的罪。 陈矩也是知道魏广德和李芳当初走得近,知道两人关系还不错,所以悄悄递来条子,让他知道详情,免得犯傻。 至于李芳被冤枉,陈矩为什么不出来说句公道话,作证什么的,就陈矩现在的地位,说实话,在宫里是真不够看。 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御前太监这个名头还行,在宫外很唬人。 司礼监随堂太监的职位,也能吓吓朝中的小官,毕竟是司礼监的人嘛。 可是在内廷,大家什么身份都心知肚明,能吓唬到谁呀? 对于李芳的遭遇,陈矩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把消息传递给魏广德。 不管怎么说,他能在内廷混到现在,当初可是承了黄锦和李芳的人情。 有些恩,还是得从力所能及的地方报答。 这是陈矩的做事规则。 魏广德低头思索良久,最后才得出一个结论,李芳不能在内廷混了。 内廷的人,基本上都被他的正直得罪光了,继续留下来,免不了一死,或许还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死了就算了,只怕以腾祥等人的尿性,还会把他们做的锅都推到李芳头上,把他们洗白。 太监,不在内廷混,还能去哪里? 魏广德此时不由得想到那位先一步,主动申请去南京做镇守太监的梁钿,这才是个聪明人啊,看的透彻。 不过想到当初梁钿主动请缨去南京镇守,那时候谁会想到才一年多时间,朝廷变化会如此之大,曾经被无数官员巴结的李芳已经锒铛入狱。 拿起条子,今日的奏疏公文只能先放一放,得找陈以勤、殷士谵商量下,怎么把李芳从牢里捞出来才是正经。 魏广德猜测,隆庆皇帝把李芳打一顿出气,还关进大牢,应该就是一时气愤引起的,或许并没有要杀他的心思。 毕竟那些年,李芳可是一直陪在隆庆皇帝身边,对他是尽心竭力的服侍,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而陈以勤、殷士谵等人也都对李芳的正直很佩服,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要是他们真的都选择见死不救,魏广德感觉和他们貌似也走不到一块去了。 先去了殷士谵值房,把还在批阅奏疏的殷士谵拉到陈以勤那里,路上小声把内廷的事儿和他说了下,殷士谵也是很震惊的。 到了陈以勤值房,魏广德才把陈矩写的条子交给他们看,自己坐那里自顾自品茶。 心里有些模糊的想法,可关键是怎么捞人,他还没有头绪。 “去宫里给李公公求求情?” 陈以勤看完条子,皱眉对魏广德问道。 魏广德没搭话,而是看看殷士谵,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殷士谵这会儿正低着头,全然没有发觉陈以勤和魏广德都在看向他。 好半天,听到屋里没人说话,他这才抬头,看到俩人的眼神。 “都看着我干什么,暂时也没好办法。” 殷士谵低语道,“不过陛下的旨意还没下,现在贸贸然进宫求情,怕是不妥。” 随即又轻声说道:“陛下此时到底怎么想的,都还不知道。” “被李芳背后说坏话,以陛下的性格,怕是会很生气。” 陈以勤接话道,“毕竟李芳是陛下身边一直伺候的老人。” “李芳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殷士谵纠正道,“我可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我们在这里说这些没用,要陛下相信才行。” 陈以勤苦笑道,他何尝不知道李芳为人。 李芳为人正直,但也不傻,或许心里会有怨气,但绝对不会说出口,他为人还是一向谨慎的。 “抢在陛下下旨前动作还是之后再去求情?” 魏广德开口说道,“这可得想清楚,反正这次把人捞出来以后,是不能让李芳继续留在京城了。” “去哪儿?” 殷士谵奇怪道。 “让他去南京,就算罪名被扣上,也要让他被发配到南京去。 那里有梁钿在,应该不会让他受罪。” 魏广德说道。 “梁钿?还真是如此。” 被魏广德一提醒,陈以勤立马想出办法来。 “我这么想的,咱们合计合计。” 随即,陈以勤就开口说道:“陛下好面子,要是李芳真的被刑部审问,作为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脸面何存? 不如直接让内廷把李芳打发到南京去,这样陛下眼不见心不烦,也可以消气。 对李芳,咱们也有个交代了,至少不用在大牢里受苦。” “可以一试。” 魏广德开口道:“能求情把人从牢里捞出来,当然是最好,可要是不行,就还得从刑部想办法。” 殷士谵也点头,“那我们一起去还是分开,单独向陛下求情?”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78刑部大牢 “那我们一起去还是分开,单独向陛下求情?” 殷士谵开口说道。 “我看还是分开去,这样即便第一次被陛下拒绝,我们还有机会继续求情。” 魏广德开口说道:“而且,昨日李公公挨了八十杖,就被关进大牢里,我还想着和你们商量后,找郎中去大牢里看看,上点药。” 陈以勤点点头,说道:“善贷说的有道理,我们得抓紧时间,一会儿我就去求见陛下,给李公公求情,你们就去大牢里看人。 有两位阁老出面,就算求情不成,有你们的面子,李公公在牢里也不会受太大的罪。” 牢狱那个地方,最讲究的就是犯人有没有背景。 有背景有关系的,狱卒就不敢为难,还会好生伺候着,一是怕关押的时候把人得罪了,最后脱罪报复,二则是有人在外面,照顾好了还能有点红包福利。 毕竟人在里面关着,可人家伺候的好,你不得表示表示。 而对于那种死定的人,狱卒的态度可就不同了,别说你在外面是多大的官,进去了,就不会再把你当人看。 得罪皇帝,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魏广德提起这茬,陈以勤就觉得此事不能再拖,时间长了担心李芳受不了,死在牢里。 要知道,内廷的廷杖很有讲究,虽然陈矩在字条上说了,李芳还有口气,没有被当场打死,可背不住腾祥那帮人背后再使坏。 李芳也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基本上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都得罪了。 平白无故挡人家财路干嘛? 官员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正义凛然,可一样会暗中动手动脚,扒拉一些银子,这已经是潜规则。 想以一己之力阻止这种行为,无疑于螳臂当车。 魏广德自问,觉得干不出来。 甚至有时候,他还得和光同尘,大家都放放心心的贪,不然容易被孤立。 就好比当初抄录《永乐大典》,他就扣下一笔银子。 他缺这个吗? 不缺,可不得不拿。 就算是张居正,也是拿了这银子的,而且张居正入仕时间比他还早,当初国子监的时候,和高拱也没少拿潜规则的银子。 比如那些想送人入国子监的,就算资格都齐了,国子监收予不收,还不是下面负责考核的教谕一句话。 教谕怎么点头,就得看向国子监的孝敬。 而这个银子,他一个人也吞不下,名单要报给张居正、高拱,少了银子也办不成事儿。 其中的任何环节要是有差,那就是坏了规矩,就会被周遭同僚排斥。 就当下的风气已然成型,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这样的官场环境,实际上到了后世依旧存在。 很多人以为明朝官员通过漂没贪污,都是自己把钱吞进自己口袋,实际上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 漂没的银子,实际上是在衙门的小金库里,然后按照规矩发给衙门里的官员。 这样,大家才会对此守口如瓶,因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要是一个人得利,而其他人没有,那你就是贪墨。 明朝也反腐败,反的其实就是吃独食这些官儿。 还有对朝廷下方的银子,官场上按照品级大小层层克扣,比如军饷,比如救灾银子,后世也依然存在。 官场上的失败者是谁? 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他们用权利交换银子,但是却没有走小金库,而是自己拿了。 衙门里没有笨蛋,若是给有权有势的人办事,没银子拿好说,可要是为非权贵办事,没银子,那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李芳就是栽在正直上,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 接下来,殷士谵和魏广德又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理由,希望陈以勤能以此打动隆庆皇帝,放李芳一马。 等这边想好,陈以勤就起身入宫求情,而魏广德和殷士谵则也跟着出了内阁,前往刑部大牢。 这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昨晚杖责后,今儿一大早就送进了刑部大牢,看样子皇帝是打算用外廷给李芳定罪。 其实对于内廷的人,自己就可以判决,是不需要走刑部的。 隆庆皇帝这么做,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李芳留下一线生机。 反正魏广德和殷士谵也猜不出来,找到郎中就直接奔刑部大牢去了。 京城的天牢,一般说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可其实大部分犯事的都是被关进刑部大牢,所以很多时候,民间百姓说的天牢,也包括了刑部大牢。 这里,是朝廷等级最高的牢房。 等级高不等于待遇高,实际上以魏广德的看法,貌似刑部大牢还不如北镇抚司诏狱。 诏狱,那是阴森,但是还算干净,可刑部大牢不仅恶臭熏天,里面更是污水横流,几乎让他无法落足。 以袖掩鼻,两个人在牢头的带领下找到关押李芳的牢房,两人就是眉头一皱。 魏广德从袖中摸出一锭约摸二两的银子丢给牢头,“谁安排的,换间好点的牢房。” 在这里,牢头才是最大的。 别说他内阁阁臣,就算是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的话,在这里都不怎么好使。 因为这些狱卒是世袭的,可不是刑部的官老爷安排的。 人家里世世代代就做这一行,早就已经形成一个密切的关系网,还指着牢里这些犯人赚钱,官老爷的话,真心不顶用。 当着官老爷当面或许会听话,可背过身去,谁特么还理你。 所以,不管是怎样的达官显贵,到了这里凡事都得掏银子,这也是规则,破不了。 其实,这才是社会。 由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规则束缚下的,大家不管情不情愿,都只能在规则内生活。 “这个.” 听到魏广德是要换牢房,牢头明显有些不情愿。 “嗯?” 魏广德不经意加重鼻音,有些威胁的成分在里面。 讲道理,不存在的。 虽然管不到这里,可也有办法针对不听话的人,只不过这些事儿上不得台面,他一般不屑怎么做。 其实,最让牢头惧怕的还是厂卫,他们有时候可以不讲规矩。 “大老爷,不是小的愿意,有人传话” “哼,他们能做,我就不能做?” 那牢头刚开口,魏广德就不满的道。 其实来之前就有猜测,宫里那帮人可能未必会让李芳好过,所以不管如何,在皇帝态度没有明确前,魏广德可不打算退让,否则会被人蹬鼻子上脸。 “是,小的马上安排。” 魏广德入六部后,威严日盛,这一下气场全开还是很吓人的。 正如他所说,别人可以胁迫这些狱卒,他难道就不能?M.biQUpai. 安排人给他们家找些麻烦,谁还敢插手? 牢头在一瞬间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魏广德当面,就按照魏广德的意思办,要是回头那边的人再来,他也按照别人的意思办。 反正,做他们这行的,在牢里说一不二,可出去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就在牢头打开牢门准备进去叫人出来的时候,魏广德看着里面趴在草堆里的李芳,叫住牢头,道“叫上几个人,把人抬出来,换个干净点的牢房,也好让郎中上药。” “是是是。” 那牢头忙不迭答应,叫来身后的人,拿了扇门板小心翼翼进去,把李芳抬到门板上再抬出来。 狱卒走前面,魏广德和殷士谵跟在后面,再往后就是那个背着药箱跟来的郎中。 这个郎中,也是四九城里治疗外伤数的着的人物,这才被魏广德派人请来治病。 很快,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牢房出现,他们过去的时候,李芳已经被安置在一张木架子床上,床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可比先前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好了许多。 魏广德又摸出约摸五两银子递给那些狱卒,“你们自己分。” 魏广德身上的散碎银子可不多,只能找个稍微大点的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分赃。 五两银子,或许后世影视剧看多了的人会觉得少,其实这已经不少了。 几个人分这锭银子,已经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就抬个门板,这个月别的事儿不做,就拿了双薪。 当然,狱卒们的收入弹性也很大,遇到油水厚的,一个月可能分到十几两银子,但要是没人进来打点,那就只能苦哈哈。 “谢大老爷赏。” 几个狱卒对魏广德和殷士谵感恩戴德,送银子,装作感激涕零有什么。 刚才送他们过来的,可是有刑部侍郎大人,称呼都是喊的“阁老”。 也学着侍郎大人喊他们“阁老”,他们可不配,所以只能喊大老爷。 “李郎中,麻烦你看看。” 殷士谵这会儿开口道,他已经看明白了,李芳还活着,但是现在似乎昏迷着。 刚才抬人的时候还动了动,但现在就没动静了。 “是,大人。” 李郎中放下药箱打开,取出一张小木扎坐在床边,开始给李芳检查。 魏广德把牢头叫到一边,低声说道:“是东厂的人给你们打的招呼?” 牢头也不敢隐瞒,这时候隐瞒没意思,把对方说的厉害,自己这边才好解释,而且,兴许还能有意外之喜。 毕竟,这个太监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人,他在牢里给人方便,也是冒了风险的。 银子,是不是就该多给点? “对他好点,否则小心自己狗命。” 魏广德听了老头的话后,出声威胁道。 “是是,小的知道了。” 牢头慌不迭作揖道。 “回头我派人给你送一百两银子,帮我把牢里打点好,不能出纰漏。” 魏广德说道,又指着郎中说道,“以后这些天,他会来牢里给人看病治伤,你懂的。” “是是,小的明白。” 牢头急忙点头哈腰道,不过心里也乐开了花。 一百两银子,这个月自己可以赚十几两银子,下面的人也可以一人分几两。 “要是那些人再来,白天你派人去.” 魏广德想着既然插手,就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免得被那帮没卵子的把人弄死,只是说道怎么联系自己,魏广德有些为难了。 内阁,是在皇宫里,这帮狱卒怎么能见到他? 传话都难。 “光禄寺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知道。” “要是为难,你就派人去光禄寺找少卿王凝,那事儿告诉他,他能入宫找到我。 要是在晚上,你就去南熏坊魏府,我叫魏广德,内阁大学士,去那里找巡夜的一问就知道。” 魏广德说道。 这时候保密没意思,该知道的早就知道,藏头露尾反而容易坏事儿。 “是,魏大老爷,小的明白。” 那牢头当然知道内阁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朝廷里最大的官待的地方,是除皇帝外最大的官。 厂卫是厉害,可只要里面的官老爷不犯事儿,厂卫见到都要礼让三分。 两边怼上,内阁的人只要把状告到皇帝那里,肯定吃亏的是厂卫,还不论对错。 至于为什么,因为皇帝要礼贤下士。 士,当然不是厂卫里面的人,而是读书人。 那边,李郎中给李芳看完病有些皱眉,殷士谵在那边就轻声询问,知道李芳这伤不算轻,要治好,没有后遗症,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 “先尽心治者,用最好的药。” 殷士谵吩咐道。 李郎中那边解下李芳的裤子给上药,殷士谵就到了魏广德这边。 了解情况,魏广德只是微微点头,又对那牢头说道:“人在牢里就交给你,照顾好,每天一日三餐给我弄最好的,酒菜.就是每天肉菜不能少,回头另外给一百两银子,你安排好,每天从附近酒楼订菜,酒就不要了。” 魏广德知道,这种情况下,李芳是不适合饮酒。 “好的,小的马上安排。” 李芳被送来后,他也没管,早饭肯定是没有的,中午不管人醒不醒,最多就是两个窝头,吃不吃他们也不会管。 不过现在不行了,得管。 有郎中看病,人就死不了,所以中午这顿就得先安排一下。 牢头出去了,殷士谵就说起这里的花销,两个人平摊。 “算了,统共也没几个钱,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魏广德才不会要殷士谵出银子,其实救李芳是好事儿,特别是对裕袛那帮旧人来说,他们多多少少都承李芳的人情。 自己在这里大包大揽,有利于收那些人的心,能混个好名声。 银子不多,价值却大,魏广德心里早就算过这笔账。 不亏。 至于会不会得罪腾祥他们,魏广德也心里有底,三位阁老出面,谅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79公务繁忙 离开刑部大牢往外走,魏广德在路上还在思考着,回到内阁,陈以勤那边会给自己什么消息。 是的,隆庆皇帝气消了没有,会不会还在气头上而不愿意放人。 想到这里,已经走到轿子前的魏广德忽然站定。 旁边正要弯腰钻进轿子里的殷士谵不自觉停下动作,狐疑的望了过来。 魏广德只思索片刻,就迈步走了过去,拉着他走到墙角僻静处低声道:“正甫兄,我寻思着这事儿怕万一出现波折。 逸甫兄那里,如果没有说动陛下,那我们还得想办法才是,最起码要让刑部这边拖着不下判词,直到陛下消气。” “嗯?你是什么意思?” 殷士谵问道。 “这里左近是刑部的地盘,我去拜访毛尚书,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也同情李公公,这事儿就好办了。” 魏广德说道。 殷士谵想想就点头,“如此也好,你去见见毛恺,我回去看逸甫的消息,阁里面事务也多,咱们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已经来到这里,其实就已经表示和腾祥等人不睦。 不过他们和李芳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的关系,腾祥那帮人不高兴归不高兴,可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想来,他应该已经从宫里出来了。” 魏广德却是摇摇头说道。 这个时候陈以勤没有派人送消息,也没有旨意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魏广德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了某些想法,只是不好对殷士谵说出口。 在他看来,李芳跟了隆庆皇帝这么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 因此,李芳的性命应该是可保无虞。 只是隆庆皇帝也恼怒他不识抬举,经常扫他的兴,或许已经生出教训他的念头。 不过魏广德更知道,所谓的感情,其实也就那样,和天家讲什么感情。 去年的时候,李芳在隆庆皇帝面前的恩宠怕就已经凉了,只是还不能让皇帝狠下心来对他而已。 那么,隆庆皇帝这次发这么大脾气,把李芳打板子,还直接送到刑部大牢又为的什么? 魏广德猜测,可能有给他们警告的意思。 别以为是裕袛旧人就可以持宠而娇,李芳他都能狠下心肠收拾。 和殷士谵分手,魏广德坐进轿子,吩咐道:“去刑部。” 轿夫听命,抬起轿子就往刑部衙门去了。 不多时,在刑部衙门大门外落轿。 魏广德一身官服出现,守门差役自然不敢阻拦,一边迎接他进衙门,一边飞快向尚书值房跑去报信。 不多时,魏广德就见到出来迎接的毛恺。 “毛尚书,魏某叨扰了。” 魏广德先拱手作揖道。 “魏阁老实在太客气了,哪里是叨扰,请里面叙话。” 毛恺急忙还礼,把魏广德请到尚书值房里,又叫人端上茶水。 等人退出去后,毛恺才笑着问道:“魏阁老这番大驾光临我刑部,可是为了今日才送来那位?” “毛尚书来京城时间不长,不知道是否知道李芳李公公的为人。” 魏广德看对方已经猜出他来意,也不卖关子,干脆直接把话挑明。 “介川有所耳闻,知道李公公为人刚直不阿,是内廷中难得的人才。” 毛恺点头说道。 “这次他犯的事儿,不知道内廷是否有文书递来?只要毛尚书看上一眼,就该知道其中的蹊跷了。” 魏广德叹息着说道。 “文书是有,说李芳持宠而娇,不敬陛下。” 毛恺答道。 对于隆庆皇帝把这位曾经的裕王府大内总管送进刑部大牢,说实话,他是没看明白的。 天子家奴,要打要杀你在内廷就办了,哪里还要送衙门来? 至于所谓的不敬之罪,更是语焉不详。 说实话,内廷把人送来后,他就感觉是个烫手山芋,可是却送不出去。 他甚至都动过要把大理寺和都察院拉进来,搞成三司会审,这样至少对外廷有个交代。 若是结果不能让内廷满意,他也不惧。 听说殷士谵和魏广德进了刑部大牢看望李芳,还带去了郎中,他就在考虑这个事儿是不是把内阁也拉进来。 不过他也知道,主动算计内阁的人,怕是会有反噬。 当他听说魏广德来了刑部衙门,殷士谵没来,他就猜出应该就是为李芳的事儿来的,故而主动挑起话头。 现在值房里只有魏广德和毛恺两人,不过还是先看了眼门外这才小声说道:“所谓李公公对陛下有不敬之处,纯粹是子虚乌有之事。 毛尚书或许有所耳闻,自陛下登基以来,李公公就一直力劝做个有为之君.” 隆庆皇帝登基两年时间,朝臣对他已经有了大概印象,应该说很不好。M.biQUpai. 他处理奏疏或者说朝政的能力,远不如他父亲嘉靖皇帝,虽然不热衷于修道,可却贪恋美色,喜欢珠玉宝石等珍奇之物。 朝臣们私下对此也是议论纷纷,都是指责高拱、陈以勤等人在裕袛时没有教好陛下。 “李公公从弹劾工部尚书徐杲起,就一直对内外廷各项开支严加整顿,挡了许多人财路,和内廷里其他大太监关系也不好。 去年又因为反复劝诫陛下戒女色、珍宝而触怒龙颜,而这次则是因为腾祥和孟冲负责的宫殿修整和鳌山灯会,李公公发现其中一些对不上账,所以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 之后,就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说李公公去年被陛下责罚后曾经心有不满,说出对陛下不敬的言辞。” 魏广德简单把情况和毛恺说了下,他自然懂得其中是怎么回事。 别管文官私下里怎么捞银子,可明面上都要,一身正气,毕竟到他们这个层次,可不会去拿那些不干净的钱,只会是衙门里节省派发的补贴福利。 受后世影视作品的影响,许多人认为这时代的那些为富不仁之人,他们是在犯事以后,就会悄悄向地方官员行贿,以求获得有利于自己的判罚,其实那是大错特错。 或许知县一下的吏员愿意接手这种银子,相对于知县老爷的收入,他们平时从衙门里领到的钱其实不算多,当然会经不起这种诱惑。 但是像知县、知府这样的地方主政官员,他们是看不起这种几十、几百两银子的,而且这种钱拿了风险大。 凭什么让他们承担这样的风险? 指望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谁理你。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说说。 不贪心,就按照前任的规矩在国家正税基础上加府衙开支的杂税,一年就能剩下许多,这些才是知府的正当收入。 谁来,都不能说出个“贪”字。 地方上的乡绅,懂事的都会选在年节上送礼,搭好关系,有需要的时候才好请求帮忙。 好处,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给,那不是落人口实吗? 事后,合适的节气里补上一份厚礼,才是完美的操作,就算御史来查,一切都能说得过去。 中华是礼仪之邦,逢年过节地方乡绅给远道而来的地方官送点礼物,当然不是受贿。 至于担心办事收不到好处,听说过有句老话,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话吗? 别看士绅在百姓面前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在官老爷门前,都是乖得很鹌鹑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各家乡绅都要把自家子弟送去好好读书,就算读不出来也要想法设法花钱弄个官职,小吏也要做的原因。 只要家里三代不出一个读书人,这家族必然败落。 可是太监群体和文官不同,他们对钱财的喜欢更甚。 或许就是没了美色,只能喜欢黄白之物,不管官大官小,太监做什么事儿都要捞银子,死命捞银子。 后果,不存在的。 没有原则,没有底线,这也是文官看不起太监的原因之一。 “魏阁老,李公公的为人,我也听人说过,自然是佩服得紧,只是陛下那里可是下旨,要判他不敬之罪。” 毛恺为难道。 人到了刑部,可罪名已经被人定好了,他也没办法给李芳脱罪。 李芳为人,他知道,所以不打算为难他,可要说帮忙,他毛大人也不愿意轻易答应下来。 干系太大。 “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脏,既然要定罪,自然要有人证物证,更何况是不敬陛下这样的大罪。” 魏广德笑着说道,“宫里,我们也会想办法,不会让毛大人为难的。” “如此甚好,说实话,吾也很佩服李公公的为人,实在不愿意做这事。” 毛恺高兴说道,他现在疑虑尽去,也开心起来。 魏广德要的就是拖,用没有罪证把案子先拖下来,他们会在宫里想办法,如此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可要是宫里派来內侍作证” “本来就没影的事儿,只要毛大人详细盘问,必然会露出马脚,呵呵” “也是。” 闲聊一会儿,魏广德起身打算告辞时,又笑眯眯对毛恺说道:“上前年,俞大猷俞将军被广东道御史和南京科道弹劾,还多谢毛大人仗义执言。” “唉,这俞将军也是,平日说说话一点不注意分寸,得罪人太多,不过要讲江南的将领,毛某最佩服的还就是他。” 毛恺笑道。 “唉,他是鲁莽了点,可要说武将说话不直来直去,光明磊落,这样的将官,朝廷也未必敢放心使用。” 魏广德依旧笑道。 打压武将的地位,是文官心照不宣的事儿,可他们也知道,对于那种能打仗的将领还是要适度保护。 别光留下会溜须拍马的人,上阵就拉跨,那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坐了会儿,魏广德就以内阁事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等他回到内阁,第一时间就去了陈以勤值房。 此时,陈以勤早就回来了,不过看他闷闷不乐的脸色就知道,事儿没办好。 “善贷回来了,先坐,来人,上茶。” 招呼魏广德坐下,叫人送上茶水。 魏广德也没动,只是问道:“陛下那里气这么大?” 陈以勤似乎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说道:“之前你说起让李芳出狱后就去南京,我还有些不以为意,觉得是小心的过了,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魏广德默不作声,没有开口,而是在思考陈以勤先前犹豫的原因。 “刑部那边怎么样?” 陈以勤岔开宫里的事儿,问起魏广德此行结果。 “和毛尚书说好了,他那边会以证据未明先把案子押下来,第一次审理,至少也要半个月以后。” 魏广德开口就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之前听正甫说了,李芳的伤要躺半个月才能恢复,只要刑部不急着升堂就好。 对了,先前你不在,户部马尚书来了趟。” 陈以勤说道。 “是为庄田一事?我还说一会儿请王大人和屯田御史来内阁商量一下那事儿。” 魏广德以为马森找来,是为了勋贵庄田的事儿,于是说道。 “不是那些庄田的事儿,是刘光济奏疏,户部已经有了部议。” 陈以勤笑道。 看到他的笑脸,魏广德就知道,结果应该不坏。 果然,接下来就听陈以勤说道:“户部支持刘巡抚在江西重新推行一条鞭法。” 就在魏广德脸上露出笑容时,只听得陈以勤继续说道,“不过鉴于一条鞭法在实施过程中,存在诸多问题不易解决,所以江西推行一条鞭法,需循序渐进。 第一年,现在江西两到三个府施行,完善后再向江西全境推行。 在此过程中,刘巡抚要及时向朝廷禀报实施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及解决方法,朝廷也会派人去江西巡按。” “呵呵,户部只要不反对就好,看样子他们还希望江西完善一条鞭法后,能推广天下。” 对什么禀报,还有派御史监察,魏广德并不担心。 “就之前来看,在江南行一条鞭法是可行的,可在北方却是问题多多,朝廷的赋役制度,又不可能分什么南北,总归还是要统一才好管理。” 陈以勤说道。 “只要不反对就好,我看一条鞭法对百姓来说,简单直接,不会耽误他们太多劳作时间,才是对朝廷,对百姓最有利的事儿。 北地执行不利,更多应该是官员的缘故,应动用都察院严查地方官员问题。” 魏广德开口说道。 “这话,你对子正说,他管都察院。” 陈以勤急忙摆摆手道。 “呵呵,对了,毛尚书那边还说了个事儿,就是张齐受贿渎职,诬告阁老之罪,刑部不日就要上奏,拟充军戍边。” 魏广德笑道。 陈以勤闻言点点头,“如此最好。”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0别管闲事 魏广德从陈以勤值房出来,回到自己值房后,并没有马上处理积压的公务,而是直接铺开一张纸条,写了张条子,随即叫来中书,让他们送到都察院去。 条子的内容,自然是要在下午约见左都御史和屯田御史。 同样的操作,又写了张条子,只不过是送户部,请马尚书下午过来。 魏广德习惯把事儿都做在前面,勋贵那边已经打了招呼,接下来就是和都察院、户部打招呼,让他们知道这事儿。 户部还要重新上奏庄田一事,到时候免得有人跳出来表达不满。 一般来说,中央政府的施政方案,都是在公布前就会上下沟通好,而绝不是发布以后再接受意见进行修改。 后世影视作品里,在朝会上激烈的争执,其实一般很难发生,只有在党争激烈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台下讲不通,要把分歧摆到台面上来的情况。 大明朝廷虽然早已经暗中分裂成几派,可大的实力也就那么三派。 一是以裕袛旧人为首的实力,他们依靠的是皇帝的信任,又以内阁三位阁老为首,气势最盛。 二就是当初徐阶的一系人马,不过现在徐阶离朝,张居正还在收拢、安抚这些人,所以短期内也不会在朝堂上有什么大动作。 最后的一股实力其实不是骑墙派,而是清流,就是以翰林院、科道言官为首的一批人,不过其中也分许多小集团,十分复杂。 若是拧成一股绳的话,实力非常恐怖,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公议。 魏广德不想惹出麻烦,又要把隆庆皇帝交代的事儿办好,自然要选择稳妥方式操作此事。 勋戚、户部和都察院,一个都不能少,工作做通了,一次性过关,皆大欢喜。BIqupai. 就在他安排好后,开始处理公务,拿起桌面第一份奏疏,就是先前陈以勤说的那道,户部部议关于江西试行“一条鞭法”征收赋役的奏疏。 翻开看了眼,和陈以勤说的差别不大,户部商议,为了避免试行此法后出现种种弊端,打算在江西进行试点,完善此法。 毕竟当初由桂萼提出思路,并户部尚书梁材归纳形成具体办法后,各地虽然都在尝试,但皆是地方官员按照各自的理解在行事,并无统一的征收条例。 这也就是导致各地实行的一条鞭法,其实本质上就是地方主管按照各自的理解在行事。 大多就是把赋役通过计算,分别在夏粮和秋税时节分两次征收,其他时候不再征税,而关于摊丁这一点,差异还是很大的。 这也是各地实施一条鞭法后,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的关键。 由此,各地出现许多所谓的一条鞭法,大多是官员因地制宜设计出来的,并不统一。 如江南实行的征一法,江西的鼠尾册,东南出现的十段锦法,浙江、广东出现的均平银,福建出现的纲银法,都具有徭役折银向田亩转移的内容。 而这次,户部就是想以江西为例,完善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标准条例出来,进而先由江南各地实行,再逐渐向北面扩展,进而实现天下皆推行一条鞭法的目的。 虽然魏广德也觉得,大明地大物博,各地环境差异巨大,要形成一套可以推行全国的税法有些困难,但户部的思路是可取的。 很难想象,大明各地在税法上各行其是,这只会导致税法的混乱。 这,其实也是葛守礼当初希望停罢一条鞭法的原因之一。 乱,太乱了。 用江西做试点,魏广德并不反对,看完户部奏疏后,觉得很是严谨,当即在奏疏上贴条票拟:可。 就在他放好奏疏,准备继续处理公务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魏广德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不觉面露诧异的神色。 门外是一个小內侍,一开始魏广德以为是陈矩叫来送信的人,不过当人进屋后却宣的是皇帝口谕:命魏广德即刻进宫觐见。 听到是隆庆皇帝要见自己,魏广德自然不能继续坐着,简单把已经翻看的奏疏叠好放回去。 想了想,又把已经票拟好的户部奏疏带上,就跟着小內侍出了门。 “这位公公,陛下只召见我一人吗?” 出了文渊阁,魏广德才有些纳闷的问道。 在他看来,隆庆皇帝这个时候召见他,八成就是为了李芳的事儿来的。 毕竟陈以勤一早就去求情,他和殷士谵跑去天牢看人,还带进去郎中给治病。 不要小看东厂和锦衣卫的能力,或许他们在大牢里的对话,都已经一直不错的记录下来,交给隆庆皇帝看过了。 要说刑部大牢这种敏感的地方,没有锦衣卫的探子,魏广德第一个不相信。 陈以勤说了,陛下貌似很相信那些话,也就是李芳对他不满,私下说了坏话。 能让隆庆皇帝介意,想来腾祥、孟冲等人肯定是煞费苦心想出来的,能让隆庆皇帝无法释怀的话。 只能说,不佩服这几位都不行,一年时间就摸清楚了隆庆皇帝的性子,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刺激到他。 “不知道,我接到的旨意,只是召见魏阁老入宫见驾。” 那內侍也很客气,立马躬身说道。 “哦,好。” 魏广德笑笑,继续跟在小內侍后面。 两人很快就到了乾清宫外,魏广德要在宫门处候旨才能进去,而小內侍则是进宫通报。 等不多时,小內侍又急匆匆出来,请魏广德进去。 隆庆皇帝是在偏殿接见的魏广德,平时这里是他处理奏疏的地方,此时在魏广德进门后,大殿大门就被从外面关上。 大门关上,屋里光线就显得昏暗。 此时隆庆皇帝并没有处理奏疏,而是有些百无聊奈的坐在御座上,看着进来的魏广德。 紫禁城的宫殿,虽然是集成了中华能工巧匠聪明才智的结晶,但是毕竟受到技术和材料限制,室内采光并不算好。 特别是大明的宫殿都建造的非常大气,一副天家气派,都是大跨度的立柱支撑屋顶,这样的布局使宫殿里能够进来的自然光非常有限。 其实,中国人建造房屋,大多选择坐北朝南,也就是所谓的朝向,就是因为这种布局最有利于建筑采光。 我国古建筑多以此布局,如先秦文献《诗经·小雅·斯干》记载,“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意思就是指只见正殿(北房)宽敞明亮,偏殿富丽堂皇,利于君王休息。 紫禁城古建筑屋顶檐部向外挑出,并略带上翘的弧度,形成优美的曲线,称为挑檐。 这种曲线形屋面檐口上翘的做法,遮蔽阳光少,有利于建筑内部的采光。 紫禁城古建筑挑檐做法与现代建筑挑檐有明显区别,现代建筑一般没有大的挑檐,太阳光透过窗玻璃直接进入室内,使室内明亮,但在夏季过量光线射入室内同时会带进大量热量,导致空调能耗的上升,且因为窗口亮度较高,给室内的人们带来直接眩光和反射眩光的干扰。 相比而言,紫禁城古建筑的大挑檐阻挡了大量直射光经由门窗直接直射入殿内,少部分直射光射入建筑地面,经由地面漫反射到殿内其他地方,外部直射光经过挑檐的过滤和遮挡变得柔和。 不仅如此,紫禁城古建筑挑檐做法在夏天有利于避免阳光在正午时间照入室内,而在冬天正午时分阳光则恰能照入建筑最深处,以获得建筑内部最佳的采光效果。 建筑内部的材料可反射光源,建筑材料对光照可产生明显的影响,古人利用反射率较高的材料将光线更加有效的引入建筑内部空间。 如宋代范成大著《桂海虞衡志》载有:“土人以石灰圬壁,及未干时以滑石末拂拭之,光莹如玉”,意思是在建筑室内的墙壁上抹上滑石后,墙壁会闪闪发光。 清代李渔著《笠翁偶集·居室部》载有:“石灰垩壁,磨使极光,上着也;其次则用纸糊,纸糊可使屋柱窗楹共为一色”,意思是用白灰粉刷墙面,再用纸糊,通过反光作用可增加室内的光线。 紫禁城宫殿建筑的采光离不开光线在建筑内部的反射,而这种反射作用主要通过墙体和地面材料进行。 紫禁城建筑内部有光润如玉的金砖地面、朱红的立柱和浅黄色的墙壁,其表面均有光泽,反射率较高;而建筑内部的青绿色的顶棚表面没有光泽,反射率低。 再有宫殿门窗使用的最好的高丽纸,这种窗户纸质量上乘、采光及防风御寒效果好,让紫禁城宫殿已经是此时国内采光最好的建筑,可在殿门关上的刹那,魏广德感觉眼中一片漆黑,片刻后才能视物。 只是在殿门前短暂的愣神功夫,魏广德就意识到自己御前失仪,急忙快步走向隆庆皇帝,在御书案前跪倒行礼。 “臣魏广德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 御座上,隆庆皇帝开口道。 魏广德起身,身体依旧弓着,保持一副恭敬的样子。 刚才起来的时候,魏广德已经再次确认,大殿里,至少明面上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在场,或许陛下又是和自己秘密奏对。 “李芳现在什么情况?” 魏广德刚定神,隆庆皇帝的问话声就传进耳中。 “启禀陛下,李公公的伤,郎中说要半个月才能好。” 魏广德不敢欺瞒,直接答道。 “李芳这个奴才,还是朕对他太好了。” 一开始听到隆庆皇帝关心李芳的伤,魏广德心里还生出一种希望,或许自己有机会说服陛下,饶他一次。 可接下来冷冰冰的话,让魏广德一下子如坠冰窖。 “陛下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因为李公公的些许不是气坏身子。” 魏广德只好道。 “枉朕对他如此好,之前那么多错事,朕都没有追究,只是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一段时间,没想到却因此对朕产生了不满,口出大不敬之言。” 隆庆皇帝语气中依旧有些恼怒的说道。 魏广德很想问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特别是涉及到皇帝。 其实魏广德也不确定,在他眼前的李芳是否就是宫里的李芳,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这个道理。 先前的话,魏广德听明白了,李芳犯了错事,隆庆皇帝没有追究。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瞬间就破灭,他不能确定李芳在宫里的为人,可旁观者有啊。 至少他认识的陈矩就没有说过李芳坏话,这说明什么还用附言吗? 那些错事儿,应该是那些人在背后打小报告吧。 魏广德在心里有了想法,只是不能说出口,这东西越解释越说不清,特别是内廷的事儿。 “陛下宽仁,是臣等的福气。” 稍后,魏广德才说道,旋即躬身向隆庆皇帝继续说道:“但李公公毕竟是服侍陛下多年的老人,犯了错,该打该骂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臣本不该多言。 只是想到那些年在裕袛同舟共济的时光,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被关到大牢里受苦。 恳请陛下再宽恕他一次,放他从大牢里出来,若陛下还不解气,不若直接让他去南京城养老好了,也算全了和陛下的一段君臣之宜。” “哼哼,你和陈以勤都是一路人,朕就知道你会给那个奴才求情。” 隆庆皇帝不悦道,“求情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先前也说了,该打该罚都是朕说了算,现在朕就是要罚他。 先让他在大牢里清醒清醒,别觉得服侍朕多年,就可以对朕指手画脚。” 听到隆庆皇帝的话,虽然让魏广德熄了救出李芳的心,可也听出来,皇帝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只是恼他经常在他面前指指点点,这不对那不行的说词,不想见到他。 “可” 魏广德刚起个头,又一下子闭嘴。 不本来想说人关在大牢里,能不能把人放出来,外面人看了多不好。 可转念一想,人在刑部大牢也好,至少做什么对他们来说更加方便,若是转诏狱,虽然要可以进去看人,却颇为麻烦。 “今日叫你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别在管李芳的事儿了。” 隆庆皇帝在御座上不紧不慢的说道。 “是。” 这场合下,魏广德也不会为了李芳和隆庆皇帝发生争执,实在没必要,先顺着皇帝心意,再另寻机会就好。 “内阁事务繁杂,别为无关紧要的事儿分心,这就是朕叫你来的目的。” “臣明白了。” “庄田的事儿,处理的如何?”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1首提摊丁入亩 “庄田的事儿,处理的如何?” 提醒魏广德不要插手李芳案子后,隆庆皇帝又随口问起勋戚庄田的事儿。 这其实是小事儿,所以他想快刀斩乱麻,尽快颁旨,把事情定下来。 “陛下,臣已经在做准备了,今日下午就会和户部和都察院屯田御史商议此事,若一切顺利的话,明后两日就会有奏疏上来。” 魏广德躬身道。 “嗯,如此甚好,你办事我放心。” 隆庆皇帝高兴的说道,“此事尽快解决,朕已经听说,户部上奏后,下面已经有官员私下里议论,说什么百顷之数都嫌多,应该再减半。 你知道的,对一些人来说,几十顷土地却是就是很大一笔收入了,可勋戚家和他们可不同,一大帮子人要养活,朕也是没办法才如此。 都是为我大明帝国出生入死的功臣,总不能让他们的后人还忍饥挨饿吧。” “陛下宽仁,是臣等之福。” 魏广德听隆庆皇帝这么说,急忙又拍起马屁来。 “这件事儿,你抓紧办好,无事就退下吧。” 隆庆皇帝本就没什么事儿,只是看到厂卫递来的条子,知道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打算插手李芳的案子,他心中不喜。 虽然之前拒绝了陈以勤的求情,可也不想因此和那些老人生隙,所以决定召见魏广德。 以他对魏广德的了解,明白他的意思,就会帮着在此事上安抚好其他人。 别看这些人里他官不是最大的,但话语权丝毫不弱于人。 “陛下,臣这里今日收到一份户部部议奏疏,请陛下御览。” 魏广德说话间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是什么事儿,你简单说说,到时候奏疏还是直接送司礼监吧。” 隆庆皇帝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这里光线也不好,拿到手里也看不了,所以直接问道。 “陛下,是江西巡抚刘光济请求在江西重新使用一条鞭法征收赋役,之前奏疏到了内阁,阁议兹事体大,所以让户部先商议一下,看看是什么意思,毕竟这赋役,本就是户部的差事。” 魏广德不紧不慢说道。 “一条鞭法,去年不是才下旨停罢了吗?这个刘光济是怎么回事,又提起来。” 隆庆皇帝心中不悦,刚刚停罢的事儿,一年以后又提,这不是明摆着说朝廷的政策制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隆庆皇帝接着就道:“既然当初朝中就已经有了决定,停罢此事,就应该直接驳回才是。” 听到皇帝这么说,魏广德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做了那么多事儿,眼看着临门一脚,怎么能因为皇帝顾虑脸面就白费。 念头及此,魏广德当即大声道:“陛下,此事内阁和户部是有深思熟虑的。” “哦,那说说。” 虽然有些不耐,可隆庆皇帝还是能听进意见,所以打算听听魏广德这次怎么说。 “当初朝中同意停罢一条鞭法,主要是因为山西刚刚经历战乱,山东又因此法而闹出民变,朝臣们担心继续实施一条鞭法会引发地方上更多不安定因素,故而暂时同意停罢。 而之后根据内阁了解,山东民变是因为地方官胡乱摊牌丁役惹出的乱子。 江南施行此法,则完全没有闹出风波,可见实际上是地方官处置失当所致。 故而这次户部部议,以江西为试点,先选择数府施行一条鞭法,一年后总结成败得失,再推行全省。 完善后的一条鞭法报户部审议,通过后在江南各省施行,之后再在北方逐步推广,此为善策。 内阁和户部一致认为,不可因为去岁之事就因噎废食,江南各高官期施行一条鞭法顺利,并非侥幸,而是地方百姓也希望以此方式征收赋役。” 魏广德侃侃道,接下来,魏广德又把一条鞭法南北实施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向隆庆皇帝做了解释,其实最容易生乱的就是在摊丁入亩上。 一条鞭法,其实就是把各类税目化繁为简,合并征收,同时一个和以前赋役制度最大的差别就是取消力役,把按丁、按户征收的力役改为折银征收,称为户丁银,摊入田赋中征收。 赋税一律征银,用货币取代实物和力役,差役由政府雇佣。 同时改民收民解为官收官解,从征收到押运均有官府承办。 由此,百姓在地方上缴纳税银后也不用走上几百里路,把赋税运到指点地点,这可是省了许多的事儿。 当然,这一制度在南方比北方好执行的原因也正在此。 南方气候温暖,田地里农活远比北方多,可以说一年四季农户田地里就没多少空闲的。 农民自然不愿意耽误时间做这些事儿,现在好了,可以节省出时间继续忙地里的事儿,官府包原了接下来的活计,多花钱也是应该的。 而北方,农闲时间则较多,官府推行此法,若分摊不均,农民自然不甘,由此极易引发民变。 说白了,这就是地域差别引发的问题。 南方田地产出多,而北方则少,大明税制原则上都是统一的,当然个别地方因为朱元璋的缘故,较周围重一些。 但抛开特殊情况不谈,税率其实一样,这就导致南方农户在承担相同赋役后还能勉强够活,而北方农户则生活困窘。 明末,因为摊牌农税被定为南北一样,导致北方农民因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纷纷起兵造反,而南方则相对安定,就是这个道理。 这次,魏广德就着重把南北土地产出差异告诉隆庆皇帝,让他心里有个底。 虽然明朝的皇帝现在还保留着春耕祭祀的仪式,可对于土地属实没什么概念,只以为土地一样,最多就是平地和坡地会有些许不同,却没有意识到南北土地产出差异巨大这个细节。 不过应该承认,当初朱元璋划分天下府县,以此定下来的税额其实是科学的。 虽然现在有些跟不上时代进步,可并不能否掉他思路是正确的,只不过是明廷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与时俱进,进行相应的修改。 想想为什么会出现崇祯二十三年的黄册,就知道原因了。 从建国到亡国,大明几乎就是一成不变,从青壮走向衰亡,必须佩服朱元璋,设计的制度居然能延续近三百年国祚,也实属不易。 “按你说的,就算是在江南施行后,再推行到北方,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问题。” 隆庆皇帝不傻,魏广德又说的深入浅出,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江南推行,主要目的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摊丁入亩的方式,北方借鉴,以此完善出一套适合南北的征税方法,并不是要把江南的方式直接套用到北方。 户部考虑,江西的试点至少两年,完善后再继续在南方推广,然后再说北方的事儿,届时吏部也会有相应的调整。” 魏广德的话已经说得比较明白,江南在执行此政策表现出众的官员,应该就会被调到北方继续进行这个工作,相应自然要给予升迁。 他们在南方经历了一条鞭法的完善工作,自然知道该如何找到解决办法。M.biQUpai. 调有经验的官员参与北方税法推动,当然比地方官员拍脑壳搞出来的税法要合理的多。 “行,既然内阁和户部都觉得可行,那你们就继续做这个事儿,朕不反对你们试行此法。” 隆庆皇帝终于还是点头,不过接着就补充道:“江西事可以下旨,但不下明旨。” 好吧,隆庆皇帝依旧觉得这么快就推翻刚定的政策,身为皇帝的他有些觉得脸上难堪。 所以,旨意可以下,但不会登上邸报,搞得尽人皆知。 “先前,你说的摊丁入亩,据朕所知,丁税乃是历朝历代都征收的税赋,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这税征的不妥。” 隆庆皇帝忽然又想起魏广德先前的话,“摊丁入亩”,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有些新鲜。 不过这词的意思也好理解,不复杂。 自秦始皇统一全国后,颁布“使黔首自实田”的法令,令地主和有地农民自报占有土地数,按定制缴纳赋税,同时还征收“户赋”和“口赋”。 汉王朝建立后,承袭秦制,“既收田租,又出口赋”。 唐初颁布均田令,受田丁男,承担交纳赋税和服徭役的义务。 唐武德七年颁布“租庸调法”,规定每丁每年向国家交纳租粟二石;调随乡土所出,每年交纳绢或绫二丈,绵三两;不产绵的地方,即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此外,每丁每年还要服徭役二十日,闰月加二日;如无徭役,则纳绢或布替代,每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叫作庸 此时朝廷的赋役其实和后世“摊丁入亩”是刚好相反,把田税摊到人头上。 但是自安史之乱后,百姓田地“多被殷富之家、官吏吞并”,以丁户为本的租庸调法不再适用。 唐德宗建中元年,宰相杨炎制定了两税法,两税法的实行是土地兼并改变了土地占有状况在赋税制度上的反映。 两税法从按人丁课税转到按财产课税,体现了赋税的发展规律。 同时,它将各种捐税加以合并,分夏、秋两季征收,简化了税制,故宋、元、明、清皆兼采之。 所以,即便现在大明王朝实行两税法,主要还是针对财产和丁口征税,且因为丁税在历史上的重要性,隆庆皇帝对于魏广德提出摊丁入亩还是觉得很稀奇。 魏广德想了想,打算今天那这事儿还是简单对隆庆皇帝说一下。 他这么多年做官,特别是研究了桂萼“一条鞭法”思想后,就已经意识到,清朝搞的摊丁入亩其实就是“一条鞭法”的后续,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一条鞭法把复杂的赋税化繁为简,把正税和杂税分摊到田亩里,丁役也如此做,其实就是最基本的摊丁入亩。 但是有利就有弊,一条鞭法虽然简化税法,但是并没有减轻百姓的负担。 一条鞭法的提出与实施的根本目的是为解决封建王朝的财政短缺,巩固其统治,而非真正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改革的实质将税种化繁为简,而非减少赋税。 而事实也正说明了这一点,实施过程中,名目繁多的杂役仍在征收,农民的负担并未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减轻,反而因为合并,地方官员巧立名目的杂税反而被掩盖在其中。 而魏广德知道张居正税法改革让大明王朝收到许多银子,由此魏广德得出另一个推测,不是他记忆里的东西,而是根据朝廷多收银子得出的推测,那就是张居正在执行一条鞭法的同时,还对全国的土地进行了重新丈量。 真正让大明王朝增收的,其实不是一条鞭法,而是重新丈量土地带来的税收。 虽然一条鞭法把丁役折银,可这部分银子属于地方上要拿来募人代付苦役,所以朝廷不会增加收入。 “陛下,这天下人,有何不同?” 魏广德开口说出一句疑问。 他当然不敢考隆庆皇帝,所以马上就自顾自说道:“其实简单说,天下人,就是有钱人和没有钱的人,或者说有田地者和没有田地者。 有田者自然可以靠田地产出获得银钱,交税自然不在话下。 可没有田地者,只能佃身于有田者,靠劳动分取一些报酬。 二者都要服丁役或者丁税,可其产出皆出自田亩之中,可见财富来源其实在于田亩,而非丁口,税也是来自田亩。 既然都是出自田亩,那朝廷以前对赋役的制度,其实就存在一些问题。 按照现有赋役制度,只会让富者更富,贫者更贫,容易滋生各种祸端。 既然产出都是田亩,那何不摊丁入亩,取消丁税,全部分摊到田亩之中。 有地者纳税,无地者无需纳税,赋役征收紧紧围绕产生财富的根源,也就是田亩之上。 无地者,大多本就贫困,少了这些要交的税,生活怎么也会有所提高,不至于稍有灾祸就衣食无依.” 魏广德巴拉巴拉把摊丁入亩的好处给隆庆皇帝简单说了下,隆庆皇帝听着也是双目发光。 他忽然意识到,貌似摊丁入亩比搞一条鞭法更加好。 不在于给朝廷赚银子或者简化征税,而是可以让社会更加稳定,不至于让百姓动不动就揭竿造反。 嘉靖朝后期,各地乱像不断,隆庆皇帝早就注意到,那就是因为剿倭加派逼反了许多百姓。 而这些百姓,许多正是魏广德口中的无地者。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2事定 “有地者纳税,无地者无需纳税。” 隆庆皇帝嘴里喃喃念叨一句,虽然感觉好像有道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魏广德的话里其实貌似还是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善贷,国朝赋役,是有田赋的,丁役则是按人头分摊。 按你话里的意思,丁役也要落在田地是,是否对有地者不公?” 隆庆皇帝的话,其实才是这个时代大家通行的标准。 确实,田地有主,可他们的主人都是按照田地缴纳天赋,而丁役则是臣民对朝廷应尽的义务,怎么能够把丁役转嫁给有地的人。 后世,虽然没有丁役,但即便在魏广德穿过来的那个时代,公民还有当兵,保家卫国的义务。新笔趣阁 “陛下,天下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儿。” 魏广德却是摇摇头说道:“我之所以有此想法,只是为了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户的经济负担,是想他们什么也没有,只能寄居人下靠劳力赚钱养家,商人重利,怎么可能给他们多少银钱。 无非就是刚够养活一家老小就不错了,还要承担赋役,让他们如何安居。 不能安居,就容易生变。 那些草莽为何振臂一呼就群起响应,还不就是活不下去了的农民,与其因为无钱生活饿死,还不如大闹一场,死中求活。 本就无产无钱,官府收他们的丁税就要逼反他们,而那些有地者,其实也不在乎出那点钱,因为他们出得起,拖家带口也不至于像那些乱民一样。” 见隆庆皇帝只是皱眉思索,魏广德继续说道:“陛下,此事臣也只是在思量,肯定还有许多不周之处,若非陛下问起,臣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不过,臣觉得,若是我大明真的实现摊丁入亩,则可让各地民乱少一半。” 听到魏广德这话,隆庆皇帝摩挲着下巴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那你得空写个奏陈,朕再考虑考虑。” “陛下,此事尚不合适拿出来。” 魏广德急忙道。 “为何?” 隆庆皇帝不解问道,既然魏广德觉得这是好办法,可为什么又不愿意写出来,交给他看。 “陛下,摊丁入亩一事,非得一条鞭法实施后再定,须知一条鞭法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优点就是把杂税和丁役并入,均摊入田赋。 看上去和摊丁入亩类似,但实则不然。 国朝之初,就按丁口划分田地,无地、少地农民的出现,其实就是因为田地正从农民手中向乡绅豪强集中所致。 土地所有者的变化,导致人口城乡人口流动增多,无敌、少地农民涌入县城讨生活。 丁额缺丁银失,财政徭役以丁,稽查为难,定税以亩,核查为易。 一条鞭法实施,必然要核查田亩和丁口,这才是财政之本。 臣考虑的是取消丁役,丈地计赋,丁随田定,需与一条鞭法相互印证,只有找到有利财政之法,摊丁入亩方可实施。” 魏广德只听说过摊丁入亩这个词,按照词意理解意思,就是把丁税定在田赋里为定制,但满清那时候具体怎么做的,定的多少,魏广德并不清楚。 定多了,无疑是加重百姓负担,定少了,就亏了朝廷财政。 毕竟,大明朝的财政状况一直都不好。 改革,目的说白了就是要多收银子上来,可不是少收银子。 至于有人觉得收多了,加重百姓负担是不存在的,因为你收的是地主的钱,那只能呵呵。 别的官员或许会如此想,可魏广德不会。 地主老爷们转嫁负担的手段早就被玩的炉火纯青,你收多了他们就敢给你玩出民不聊生。 所以,魏广德觉得就算要摊丁入亩,也得先通过一条鞭法,摸清楚地方实情,再考虑怎么做这个事儿。 隆庆皇帝也听明白了,知道魏广德所说“摊丁入亩”短期内只能是有个思路,不会有具体实施办法,也不急。 反而觉得魏广德办事靠谱,稳妥。 他是在用一条鞭法实施后的效果,验算摊丁入亩后朝廷的得失,避免出现无意义的朝争,这才是真正忠于国事的表现。 “如此也好,朕就等着看你的奏陈。” 隆庆皇帝随口说道。 等魏广德告辞,退出乾清宫,第一时间赶回内阁,知会陈以勤和殷士谵。 “陛下不会要李芳的命,但是要关他一段时间出出气?” 殷士谵在听到魏广德的话后,皱眉说道。 “陛下没说李芳到底说了什么话?” 陈以勤对魏广德道。 “没说,想来是陛下一些私密事。” 魏广德答道。 殷士谵忽然开口道:“不如明日我去刑部大牢问问。” “千万别。” 魏广德急忙起身阻止道:“陛下不愿意说,必然是很机密之事。 虽然说我不认为李芳会真这么做,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认为他说了,想来此事必然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 要是真去问了,小心打上刺探宫闱秘事的罪名,实为不智。” “听善贷的,此事就此打住,我们只要照顾好他在牢里的生活起居就好了。” 陈以勤点头说道,“说起来,现在我倒是真怀疑,李芳怕是真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以勤的话,让殷士谵也开始低头思考,不过魏广德却不以为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多自以为机密的事,其实殊不知一些不经意的动作就已经泄露了天机。 不过,也不排除李芳醉酒或者什么情况下说了犯忌讳的话,谁又说得准。 下午,魏广德在值房见到马森、王廷等人,把自己草拟的一份章程递给他们传阅,自然是关于隆庆皇帝想要的结果,外戚采用降等制,一代一代逐渐降低庄田数额,世勋则固定二百顷的额度。 “此事我考虑了,宜早不宜迟。” 魏广德在他们传阅的时候说道:“早点尘埃落定,朝廷就可以早一点收取赋税。 若是拖上个一年半载,最终受损失的还是朝廷,少了一部分勋戚该交的田赋。 毕竟,只要陛下不满意,此事就可能一直拖延下来。” 魏广德说话的时候,几个人都看向他,甚至手里拿着那份草拟章程的王廷也抬头看着他。 “陛下心里,一半是朝廷,一半就是那些勋戚,现在他因为朝廷财政困窘才同意征收这些人的税,可若是回过味来,想到拖字诀” 魏广德没把话说下去,他们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说白了,朝堂是文官的天下,是帮着皇帝代天牧民的,而勋戚才是皇室稳固统治的根基,那边更加重要很容易分辨出来。 虽然现在文官势大,可那又如何,终归是流官,不断在换人,而勋戚则是世袭,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可以永世享受朝廷的优渥。 谁对皇帝最忠心,在他心里自然选择勋戚而不是文官。 也就是隆庆皇帝登基不久,还没想到这些,若是嘉靖皇帝在位,想从勋戚手上收税,想都别想。 魏广德说这个,也是为了向他们施加压力,但也是事实。 “魏阁老所言极是,虽然我等做事问心无愧,可终究陛下受奸人蒙蔽,不知我等一心为国,左右也不过就是多点少点,还是先把章程定下来,再徐徐图之。” 马森开口就附和了魏广德的话,不过话里也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今日这些其实只是个开始,后面户部还会想办法,继续从勋戚手上收银子。 “马大人言之有理,现在是世勋外戚穷奢极欲,而朝廷国用不足,现在收税的章程定下来,以后国用不足时再请陛下加税。” 王廷也赞成先弄出个先例来,以后再慢慢勒紧绳子。 直怪前任们没有注意到这点,把这事儿拖到今时今日。 只不过王廷却是忘记了,朝廷财政赤字其实在弘治、正德朝只是偶有出现,那时候收支基本还能相抵,真正大规模亏空是在嘉靖中后期。 那时候的嘉靖皇帝需要世勋为他稳住皇权,怎么可能允许对他们加税。 实际上嘉靖朝为了增加税收也是想尽了办法,只不过遇到个把不住门的皇帝,还有一群已经成了气候的官员,各种潜规则越发完善,相互勾接大肆侵吞国库银两,到现在已经是尾大不掉。 至于隆庆皇帝,当然要顾虑皇帝的心情,所以要讲究时机,朝廷要办大事而又没银子的时候再说。 魏广德心里其实还是在叹气,若是真要收银子,那就按朝廷制度,读书人和勋贵的银子一起收,那才师出有名。 自己这边攥着银子,只想让勋戚出,想的太美,不现实。 虽然说读书人的田地少,也只有官老爷名下才会有上千亩的田地,一般有功名的人手上的田地多则数百,少则几十亩,仿佛和勋戚比差距巨大,但架不住人多啊。 勋戚才多少人,从朱元璋到朱棣的两次大规模封爵,有多少人获益。 科举不同,每三年就会产生一批该交税而不交税的人,那才是关键。 至于朝廷的亏空,在座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察院可就管着那些事儿,名为清流,实则浑浊不堪。 不过这些敏感话题,在座都是读书人,讲圣贤之道,只关心治国安邦,自然不会对那些铜臭感兴趣。 大家在这里说田赋,自然就是只说勋戚手里的民脂民膏,绝不会沾惹到其他人。 初稿从王廷手里又传到屯田御史,那御史快速翻看初稿,不过心里其实也清楚,魏阁老刚才那话其实已经把事儿定死,不能有变动。 而且,貌似已经等到户部尚书马上和左都御史王廷的赞同。 好吧,官大一级压死人。 虽然说御史可以怼天怼地怼空气,可是有王廷在,他这个小小御史又能如何? 难道就不担心在衙门里被穿小鞋。 要是魏阁老在吏部使力,王廷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这个小小七品说不好就被外放出去做县令啥的,那才叫得不偿失。 朱元璋其实设计了好的制度,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大明朝,官场上早就沆瀣一气,都察院的监督大权也就成为官场斗争的工具,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看完章程,说什么呢? 屯田御史对那些勋戚的庄田数额自然如数家珍,按照这个标准来,只有那几家顶级勋贵损失大点,因为他们都是拥有上千亩的庄田。 而对于更多的侯爷、伯爷来说,大多数也只是超了一点点,甚至还有少数人家没有达到这个数额的。 想想,就这样吧,后面的工作好做点,貌似也不错。 隆庆皇帝定的数字,自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充分照顾到勋戚的利益,不会引起激烈反弹。 “魏阁老,马尚书、王大人,下官无异议。” 这里坐的,都是朝廷二品大员,就他一个七品小官,只能自称下官了。 “那好,既然大家都无异议,明日,户部是否可以把奏疏送到内阁来?” 魏广德很满意,皆大欢喜,没人有意见,这是好事儿,剩下就是尽快把程序走完。 做为走程序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户部奏疏。 “今日回部里,就安排此事,应该不会耽误事儿,都察院王大人.” 马森开口说道。 对于上本奏疏,太简单了,回去召集左右侍郎,直接就可以写奏疏,大家署名,明日送来就行了。 不过这份奏疏,马森有些犹豫的是,要不要都察院也署名。 “两位大人若是无事,可一道前往户部,在奏疏上署名。” 隆庆皇帝之前批红是让他召集户部和屯田御史商议再奏,所以新奏疏最好有都察院的署名。 “正该如此。” 都察院平日里差事也不多,十三道御史和屯田御史,在院里其实也没多少事儿要做的,倒是被分派去巡城的话,事务还繁杂些。 事儿定下来,魏广德把他们送出值房,算算今日尽在忙着处理这些事,奏疏都没处理几本。 等魏广德散衙回家,这个时候虽然家中访客依旧不断,可也没有最初那一个月的繁忙。 魏广德下轿子回到府里,管家张吉就凑过来说道:“老爷,中午的时候,兵部谭大人和京营戚将军派人下了帖子,说晚上有事相商。” “那为何不早告诉我?” 魏广德不耐道。 这种事儿,张吉应该早点派人知会一声的,若是有其他事儿耽误了,他没有回府,那不是把人晾在一边了。 戚继光虽然算不得什么,可谭纶的官不小,这样得罪人的事儿是绝对不能有的。 “今日有辽东商队过来,说带了两支千年野山参,小的办事匆忙就忘了此事,请老爷责罚。”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3北调戚家军 “今日有辽东商队过来,说带了两支千年野山参,小的就匆忙过去看货,就把此事给忘了,请老爷责罚。”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魏广德没理会张吉的解释,而是直接问道。 “说晚些时候,应该是晚饭后。” 在明朝,官员散衙是申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而他们晚饭时间,一般是在下午六点,这是家里用餐的时间。 当然,赴宴除外,毕竟那不是吃饭,而是为了应酬,需要考虑主人特别是客人的时间。 古代的交通工具虽然落后,可城市范围也小,而且几乎很难出现交通拥堵的情况,所以官员们基本上散衙后或许还会和同僚聊会事,才会回到家中,只洗把脸就可以吃晚饭。 生活,其实还是蛮有规律的。 魏广德回到后院,不多时就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在院子里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就一个人去了书房。 不多时,谭纶和戚继光就联袂而来。 被张吉带到书房,送上茶水糕点后,人就退出屋去。 “子理兄,元敬,今日到来可是京营那边有事?” 寒暄过后,魏广德直接开口问道。 谭纶是他老乡,有年长许多,是他科场前辈,所以魏广德对他要恭敬许多。 至于戚继光,武夫,自然不需要太过看重,即便他后世名气很大,所以直呼其字以表达亲近。 “善贷,初时只闻京营疲敝不堪大用,这段时间我去三大营仔细看过,才知哪里是疲敝,几乎已经不能称其为军了。” 谭纶开口说道,不过说完话后似乎感觉又有些不妥,还是补充道:“现在京师三大营,也就神机营稍微还有点样子,神枢营和五军营,是真的烂透了。 神枢营也就是红盔将军一营勉强还能够看,其他都不成体统,想要凑足几万人举行大阅,怕是有些困难。” “账面上十余万人马,几万都挑选不出来?” 魏广德有些震惊的问道。 “先说勉强还能称为军队的神机营,满额应有五千人马,可实际不到四千人,其中光是骑兵,本该有一千人,实际只有四百余,铳手和炮手也有数百差额。 不过神机营的缺额,已经从五军营中抽调凑齐,可知道怎么凑的吗? 几乎把五军营具备战力的士卒挑选个七七八八,其五军营中所谓悍卒,在元敬眼中几乎毫无战力可言,所有的士卒就算拉到大阅场上,怕是也难以壮声势。” 谭纶叹气道。 “怎会如此?” 魏广德不相信,“之前陛下出巡,我看京营调出的人马还算精壮。” “都是临时从三营中精选的,非一营人马。” 谭纶答道。 “那京营可堪一用的兵马到底有多少?一万,或者两万?” 魏广德担忧的问道。 大阅是得到隆庆皇帝点头的事儿,但要是办的不好,让皇帝丢了面子,魏广德不敢想后果会有多严重。 而且,这个差事在外人看来,其实还是魏广德从张居正手里抢来的。 毕竟当初他提出在京城大阅,提振明军士气的事儿,当时可没有对外说起,他是打算等谭纶、戚继光摸清京营家底以后再公开。 谁会想到张居正忽然上个《陈六事疏》,其中也提到恢复举行大阅礼的事儿。 后世用阅兵提升士气是很浅显的道理,苏联更是年年都要举行阅兵仪式。 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有人提炼总结出来,这也是魏广德为官的底气所在。 很多事儿,大家知道做了有益,可没有形成理论概念。 不像后世,很多东西其实都研究透了,从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进行阐述和解释。 对魏广德的问话,谭纶这次没有作答,而是看向戚继光。 “回阁老,统共一万多人吧,除了把神机营补满,神枢营也只够一半的兵员。” 他们口中的神枢营,其实就是成祖朱棣时期的三千营。 三千营最初是有蒙古降卒编成的一支纯骑兵部队,因为蒙古人长期骑在马背上,所以战力不俗。 不过到现在,明军中蒙古降卒已经几乎没有了,就算有,也被边军将官割了脑袋充军功。 所以三千营在嘉靖朝时期就已经名存实亡,所以在嘉靖末期直接改称神枢营。 战车在边境几次战役中显示出重要作用以后,京营当然也要开始编制车兵营,由此三千营摇身一变就成为神枢营,营中除骑兵外,还编入车兵营和兵营各三营,原本二千余人的红盔将军和五百人的明甲将军只能缩编,因为战马不足。 神枢营因为从五军营中抽调大量部队,账面上本该有七万人规模,但实际也不过万余人。 而戚继光在详细解释后,魏广德才明白,要是裁汰老弱以后,估计也就是神机营的规模,只有五千余人。 之前,戚继光作为神机营副将,对神枢营了解不深,所以在魏广德说出大阅时还信心满满。 不过现在嘛,跟着谭纶详细了解京营以后,他就变得无所适从了。 魏广德明白,现在重建京营最大的麻烦就是缺乏好兵员,原本京营里的老弱残兵就不要指望了。 “元敬,我记得你在浙江不是编练过新兵,号称‘戚家军’,现在什么情况。” 本地兵员不行,魏广德自然就想到从南边把戚家军给调过来。 这些人是被戚继光调教过的,来到京城后不管是进神机营还是神枢营,应该很容易完成改编。 至于五军营,还是算了,到时候有多少算多少,不行就增调边军和蓟镇兵马充数,总要把事儿糊弄过去再说以后。 魏广德在这边盘算怎么糊弄过去,而那边的戚继光脸上则一副尴尬之色。 很快,魏广德就注意到,随即问道:“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魏阁老,所谓的戚家军,其实一直都是以义兵的名义出现,因为他们都是不拿军饷的,全靠战场斩获受赏。 当初末将北调时,曾经有心带人过来,可是北地作战,功赏和作战环境与南方不同,且北方难以聚歼鞑子,很难获得首级,所以他们大多不愿意到北方来。” 戚继光答道。 “不拿兵饷拿奖赏,那你手下的戚家军拿到手的银子,和京营军饷相比,差多少?” 魏广德好奇问道。 他没有研究过戚家军,只听说他们算是一支成建制的雇佣兵,甚至有人直言所谓戚家军就是戚继光的私兵,收入甚至远超明军序列中军饷最高的营兵。 这样的模式,导致在援朝战役中引发其他明军的不满,也因为巨额军饷“拖欠”导致“蓟州兵变”的发生。 而浑河血战中所谓的最后的戚家军,不过是戚继光侄子从浙江临时招募的数千人马,经过半年时间训练后就匆匆投入战场。 要知道,那个时候大明刚刚在朝鲜取得对倭国的巨大胜利,沿海倭寇几乎绝迹,浙江早已经不需要保留强大军力用来防备海上之敌。 可即便是新编的军队,在按照戚家军的训练方式整训后,依旧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比京营满饷高两倍不止。” 戚继光有些尴尬的说道,之所以说明是满饷,就是担心魏广德误会,以为只是京营的满饷就可以招募到浙兵北上。 其实,若不是他说明,魏广德或许还真会以为京营的满饷就足够了。 要知道,京营和九边的军饷,是大明所有军队中最高的。 当然,士卒是拿不满,一般也就是三、四成就已经很高,大部分只有两三成。 京营的得饷率最高,或许也是因为少了一层地方的盘剥。 可戚家军的军费开支,居然比京营还要高一倍多,还是很让魏广德咋舌。 这样的军队,大明朝廷还真养不起。 也就是临时招募还行,打完仗就解散。 “善贷,你知道朝廷对于倭寇首级是明码标价,真倭首级最高时曾超百两,即便经过剿杀,现在杀一个真倭,到官府也能领到三十两银子。 据我所知,当初元敬他们杀的倭寇,真倭首级一般都是五十两,假倭也有十来两银子。 戚家军那些将士,运气好的小队,轻轻松松年入数百两银子,所以调他们剿倭才会如此卖力,根本就是在抢银子。” 谭纶这时候插话道。 戚家军小队是十个人,数百两银子,人均可有几十两。 魏广德微微点头,当初九江卫围剿攻打南京的倭寇,首级就是一百两银子一个,而那时浙江受倭患最重,有地方官府开出过一百五十两银子一颗首级的价格。 “听说之前很多地方都在浙江招兵,他们又是怎么支饷?” 魏广德好奇问道。 浙兵是这时代大明朝最好的兵源,他老早就听说各地都有去浙江招兵的消息,现在真好问出来。 “那些多是将领的亲兵,放在身边保护的,所以人不会很多。 这些人的军饷,据我所知,都是除本人口粮外,每月发一两二钱到五钱的银子不等,一年军饷是十八两,都是实数。” 戚继光答道。 魏广德点点头,京营官兵的银子算拿的多的,一年也不过五两左右,不过朝廷账面上可不是这样的。???.. 因为有马步军不同,所以各军种军饷也是不同,总体来说大概是十二两左右。 按戚继光的意思,戚家军要是北调,每人一年的军饷怕不是要二十多两。 这个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就现在浙江那边的情况估摸着留下来的戚家军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毕竟,现在倭寇已经不往浙江跑了,都被打怕了。 “你在浙江留下多少兵马?” 魏广德问道。 “六千人左右,再多也养不起。” 戚继光在浙江剿倭,前后征兵也是上万人,不过也有伤亡和裁汰,只是阵亡比例一直很小,且保持不败战绩,所以后世吹嘘也很厉害。 大多认为,戚家军和倭寇的战损比在一比上百,这个其实也不客观。 要知道,真正的倭寇武士虽然擅长的武器是长刀和竹枪,以及竹弓,但倭寇队伍中还有大量汉人,他们有一些也是使用火器,所以受伤的人应该不少。 加之并非所有人都适合戚家军的战法,招募之后训练之中还有淘汰和裁革,所以,戚家军的规模,其实一直都比较低。 最高峰也就是六千人左右,相对于沿海数十万大军,戚家军的规模是真不够看的。 就这,也已经对倭寇构成碾压性的优势。 加之戚继光搞出来的鸳鸯阵,使明军对阵倭寇时具备很强的优势。 知道戚继光在浙江留下了六千戚家军,立时就打上主意。 现在倭寇虽然大多已经剿灭,可还是有小股倭寇流窜,多是从广东而来,曾一本的手下。 所以浙江官府也愿意为戚家军继续提供军粮,反正只要没有倭寇出现,就不用发饷,些许粮食而已。 “子理兄,如果京营裁减几千兵额,用浙江兵填补一半,兵部是否可以保证军饷的发放?” 魏广德没再理会戚继光,而是转头对谭纶问道。 谭纶不笨,听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也就明白了,这位想招戚继光留在浙江的戚家军补充京营。 “善贷,你的意思我懂,兵部和京营这边,本官可以做主,由我亲自发放,可是户部那边” 谭纶已经想明白,戚家军不可能全部北调,毕竟要用银子喂,而且就当下的局势,浙江都司也未必肯放人。 不过要一半的人马,三千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粮草就从客军粮草中拨付,这个权利在兵部。 就是军饷,按照戚继光先前话里的意思,要是让他们到北边,必须给军饷,不然人家不愿意来。 “按照十五两,能招人到北方来吗?” 魏广德对戚继光问道。 “实数?” 戚继光却是反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银子从户部出来,找找马森,让他们别扣那么狠。 按照魏广德的想法,账目就做出十八两一个人,实发十五两,给他们接近两成漂没。 “魏阁老,此事我需要和浙江那边联系,看看他们的意愿,我觉得应该可行。” 戚继光答道,“据我所知,这一年来,因我北调,原本浙江都司承诺的奖赏都无处可要,而他们因不是军户,所以地方上也很不喜欢他们的存在,已经有人想要回家了。” 魏广德点点头,“那尽快联系,有三千人最好。” 等送走两人,魏广德坐下休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貌似进内阁后,他的工作就是在和六部及地方讨价还价.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4内阁事 等送走两人,魏广德坐下休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貌似进内阁后,他的工作就是因为银子,在和六部及地方讨价还价。 地方上奏报各种困难,想要截留本该送太仓库的银钱,他在内阁做的就是要么驳回,要么扣减。 某地叛乱,兵部考虑从哪里调兵支援,然后户部没银子,也是内阁召集兵部、户部主官商议沟通,腾挪银子解决问题。 感觉做内阁阁臣,和商行大掌柜差不多。 真正的政务,都是六部处理,唯一处理不了的就是涉及跨部和银钱上的项目,各部都不敢擅自做主,才会交到内阁。 想到这里,魏广德顿时觉得没意思。 第二日,魏广德到内阁不久,果然见到户部新递上来的奏疏,全盘按照隆庆皇帝的要求,重新核定了勋戚之家的免税庄田数额,其后不仅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署名,更有屯田御史的签字。 魏广德毫不犹豫就贴条票拟,通过了这份奏疏。 将处理好的奏疏放在一边,作为今日交上去的第一份奏疏。 不过他接下来没有马上重新翻阅其他,而是坐着思考片刻,就拿出一张纸铺在书案上,提笔开始写起来。 这是一份打算递交给隆庆皇帝的奏疏,他打算保举神机营副将为总理魝昌保定练兵都督。 只是有练兵之权,而无统帅指挥的权利。 目的,自然是要让戚继光能从蓟州、天津和保定这些京城周边卫所精选、抽调士卒,为明年准备的大阅做准备。 京营人马不行,魏广德还不信周边卫所也凑不出人。???.. 之前想增加调九边重镇的人马,可想想做这个事儿,嘴巴一张好似很容易,可新增几千、上万人的吃喝拉撒,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笔银子不管是在地方出还是朝廷出,怕又会惹得许多人上奏疏论,实在麻烦。 不如就近补充人马,少生许多事端。 魏广德把自己的奏疏写好,放在一边晾干,这才又开始处理其他公文来。 湖广江陵府一处豪宅里,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湖广按察司副使施笃臣均在座。 除此外,因湖广官员众口一词,以辽王朱宪竖纛为由,说其有谋反之意。 因为朱宪涉及的罪名太大,洪朝选相当谨慎,举荐河南布政司右参议董文采、山东按察司副使吴道直加入,一起参与调查。 一个多月的时间,基本可以确认的是,陈省、郜光先先后弹劾的涉及辽王的十三项罪名属实。 不过,在辽王竖起大纛是造反还是其他上,洪朝选和施笃臣之间争议颇大。 其实参与审案的官员心里都清楚,辽王朱宪他们都见过,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自然心里门清。 要说这么一个酒囊饭袋要造反,他们肯定是不信的。 可是,造反事关重大。 说白了,辽王是不是造反,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京城紫禁城里那位说了才算。 就算辽王没有造反之意,可施笃臣把辽王竖纛之事上报,若是皇帝信了,那辽王就是真反贼了。 所以,顾虑很多,此时包括锦衣卫指挥佥事程尧相、河南布政司右参议董文采和山东按察司副使吴道直三人都是默不作声坐在一旁,房里只有洪朝选和施笃臣的辩论声。 而且,湖广官员众口一词,这本身也很说明问题,此事背后感觉没那么简单。 在大明朝,文官集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所以湖广官员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团结实在让他们这些外来人费解。 就算辽王朱宪恶事做尽,可当下的情况,只要把调查的案情上报,京城不可能不做反应。 正常情况下,朱宪爵位是保不住的,辽王必定换人。 被废的辽王就只是庶人,甚至连玉牒金册都会被收回,已经不可能再兴风作浪。 可看湖广官员的架势,这是要把辽王往死里整,做为外来人,还是同朝为官的人,自然不愿意和这么多湖广官员闹出矛盾。 辽王,已经不够资格让他们为他浪费口水说话。 “辽王竖纛一事,本官坚持自己的看法,辽王没有造反,只是想用此法狡辩自己无罪而已,没必要追究此事。 本官奉旨调查辽王不法事,行得正站得直,不怕小人构陷。” 洪朝选对施笃臣坚持上报辽王谋反,同时对他人身攻击,怀疑其收了辽王府重礼一事,只好这么回答。 “洪大人,你是正使,你是可以只手遮天,可别忘记青天之上还有朗朗乾坤。 此事本官断不会股息,就算大人坚持,本官也会如实上奏辽王竖纛之事,看陛下,看满朝诸公又是怎么看待的。” 施笃臣依旧咬住此事不放,让洪朝选直皱眉头。 虽然他觉得自己在处理辽王一事上还算公允,可辽王竖起大纛这事儿,还真不好说皇帝是什么看法。 大纛是什么? 大纛是军中或重要典礼上的大旗,通常用于指挥军队和鼓舞士气。 大纛的持有者必须是皇帝或者大将军,虽然辽王也有资格持有,但有大明天子在朝,辽王竖起大纛,还真有谋反的意思。 若是在节气上,辽王竖起大纛还好说,可偏偏是在钦差奉旨调查时打出来。 “三位大人,你们是否也认为辽王大纛是有造反之意?” 知道和施笃臣扯不清楚,洪朝选把视线转移到程尧相、董文采和吴道直三人身上,希望他们能够给自己支持。 不过,他显然想错了。 程尧相是锦衣卫,对于造反这种罪名天生敏感。 辽王若只是行为不检,对他来说其实就没多少功劳,可要是扯上谋反,貌似自己的功劳就大了。 不过,他不方便明说,所以对洪朝选的问话,他只是笑笑说道:“如实奏报就好,竖起大纛这事儿,还是让辽王自己跟皇爷解释去。” 而董文采和吴道直也已经打定主意,不和湖广的同僚作对,他们既然联合起来要搞辽王,那就随便他们折腾。 这段时间他们在江陵也听说了许多事儿,其中传的最多的就是当朝阁老张居正和辽王之间的恩怨,知道当初张阁老的爷爷就是因为被辽王灌酒醉死的。 再联想到湖广官员的举动,他们自认为其中怕是有京城的影子。 尽管程尧相是鹰犬,可他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这事儿最好报给皇帝知道。 报给皇帝,那大家在这里讨论奏疏中要不要把辽王谋反之事作为罪名奏报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不在奏疏里面说起此事,程尧相回京城后肯定也要报告给皇帝的。 在他们看来,作为一个疑点,奏疏里详细记载就好,至于算不算谋反,让隆庆皇帝来定吧。 于是,董文采和吴道直也支持在奏疏里提出辽王有谋反嫌疑,并将竖起大纛作为证据上报朝廷。 奏疏的决定权在洪朝选手里,他本来只是抱着实事求是的观点办理此案,有点看不惯施笃臣这种欲加之罪的做法。 可是现在,另外三个人明显都不站他一边,虽然他是在座所有人中品级最高的,还是京官。 刚刚有些松动的心防瞬间又稳住了,他觉得要是这么认输的话,实在太丢脸。 “你们的意思本官也知道了,就在奏疏中把辽王府大纛一事也一并禀报上去,但是仅以此就认定辽王有谋反之意,本官还是不认同的,所以奏疏里不会提及此事。” 洪朝选虽然作出一点让步,但依旧不会全部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写。 至于京里的各位大人会怎么看待此事,就和他无关了。 “洪大人,辽王竖起大纛就是不臣,不是意图谋反是什么?本官实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偏袒辽王,此事本官之后也会上奏朝廷,述说荆州之事。” 施笃臣似乎因为董文采和吴道直的话受到鼓励,对于洪朝选作出的让步丝毫不领情的说道。 “还是那话,本官问心无愧,你有不满,大可上奏,朝堂诸公自然会明辨是非。” 洪朝选被施笃臣的步步紧逼整的恼怒起来,只是淡淡说道。 之后,洪朝选修改了奏疏,加入大纛一事,董文采和吴道直都是含笑抚须表示满意,程尧相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一点波动,只有施笃臣依旧很是不满。 当日,官员们离开正堂各自回院休息,洪朝选还在书房为奏疏润色抄录时,施笃臣就派人出了钦差行辕。 第二日,一前一后两匹快马就离开江陵府向京城而去。 “善贷,户部所奏庄田一事,陛下已经批了,旨意就由你草拟,送司礼监和六科发下去吧。” 李春芳值房里,魏广德从李春芳手中接过宫里返还的奏疏。 “好,稍后草拟旨意后,还请李阁老指正。” 魏广德手里拿着奏疏,对李春芳恭敬说道。 “哦,还有这份,是你之前保举戚继光为总督蓟昌保定练兵都督的奏疏,陛下也批了。” 李春芳拿起下面的一封奏疏又说道,说话间也是伸手递了过去。 魏广德急忙接过来,看了眼。 “善贷,陛下把大阅之礼交给你筹办,你保举戚继光负责京畿周边练兵事宜,真的是京营不堪大用吗?” 李春芳忽然开口问道。 “李首辅,善贷知你之意,实话告诉你,若不是谭侍郎和戚继光跑到我那里诉苦,我都不信京营已经糜烂至此。 按照他们所说,京城尚存的八九万人马,老弱残兵就占了大半,剩下一半有是老兵油子,根本就不堪用。 若只是做为仪仗还行,可大阅之礼,用他们是万万不能的。 京营仅万余人还能用,即便从边镇召回那几千兵马,也就是勉强凑个两万人,如何彰显我大明军威。” 魏广德叹气说道。 这话是谭纶、戚继光所说,当然做不得假,李春芳只要派人下去认真打探也会知道,没必要隐瞒。 “之前我也想过,从边镇增调人马回京参加大阅以壮声势,可近万人马调动本就大费周章,若还要增兵,就算户部吃得消,九边的安危怕也会受到影响。 这些抽调的可都是各镇精锐,是各地防御虏骑突袭的机动兵力,若真因抽调参加大阅导致边境危机,也是得不偿失。 所以我才把主意打到京畿周边蓟镇、昌平和保定三地卫所。 当初早已确定由谭纶总督蓟辽,趁这个机会,谭侍郎也可以看看自己手下以后是什么样子,顺带还让戚继光帮忙把兵练练。” 魏广德话刚说完,李春芳就笑道:“我知你意,这也是为朝廷着想。” 魏广德闻言微微颔首,以示感激之情。 “另外还有一个事,就是之前湖广奏留脏罚银赈灾一事,那时你和殷士谵都说此行为不可。 当然,我知道,你们考虑的是朝廷手里银子告磬,急需各地将银钱起运京师以解燃眉之急。 可之后江西、山东皆有类似奏报,内阁票拟都是减半。” 李春芳的话说到这里就猛然顿住,魏广德知道,李春芳这是怪他们各自打的小九九,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 看魏广德脸上阴晴不定,李春芳依旧是沉默,等到魏广德脸色稍缓后才开口说道:“都在内阁共事,有些事还是相互体谅一二为好。 内阁发出去的奏疏,应该有个规制,比如这两年湖广、江西等地屡屡发生灾祸,地方上请求预留一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首辅大人教训的是,此事当初我等确实欠考虑,湖广也应该是按照减半的法子来定,这才能显得内阁办事公允。” 魏广德知道李春芳想要把内阁打造成一团祥和的样子,不想看到因为各自的一些利益内部出现争斗。 现在已经有出现这样场景的苗头,所以他选择果断插手,私下里调和一二。 “善贷能如此想自然最好不过。” 李春芳拍掌笑道,“稍后我叫叔大过来交代奏疏之事,一道也把这事儿说了,湖广那道奏疏还在我这里,到时候重新票拟再上奏。” “此事全凭大人做主,善贷无意义。” 魏广德躬身答道。 虽然现在内阁几人,裕袛系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可就在刚才,魏广德忽然意识到,如果裕袛系在内阁过于强大,虽然确实有助于帮助隆庆皇帝实施自己的政令,可对陈、殷和他自己来说,却绝非好事。 搞不好,他们三个在朝堂上的名声就臭了。 就在那瞬间,魏广德就知道,还是要维持住李春芳在内阁绝对主宰的地位,这样天塌了才有人顶住。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5湖广阁议 “首辅大人可在值房?” 就在魏广德和李春芳完成谈话,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值房门外忽然传来对话声。 声音的主人魏广德并不陌生,只能说是“说曹操曹操到”,就是这么赶巧,他们前脚刚说完和张居正的事,正主儿后脚就到了门外。 “张阁老,首辅大人正在和魏阁老说话。” 门外书吏答道。 “叔大,有何事,进来说话。” 李春芳也听出是张居正的声音,当即放大声量向门外喊话道。 随着李春芳话音落下,张居正就出现在值房门外,左手撩着官袍迈步进屋。 不过魏广德还是注意到,在张居正右手里,还拿着一份奏疏,显然是有事来找李春芳商量的。 魏广德起身向张居正拱拱手,张居正也立即笑着还礼,两人这才坐下。 要是其他地方,魏广德就该找个由头请辞才对,毕竟人家要谈公事。 可这是哪里? 内阁。 在内阁,奏疏上的事儿就没有隐秘的。 既然早晚都要知道,而张居正已经拿着奏疏到了这里,魏广德也就好奇他带过来的奏疏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大,你这是找我何事?” 看到张居正手里的奏疏,李春芳还是故作不知问道。 “首辅大人,你看看吧,这是湖广刚送来的奏疏。” 把手里奏疏递给李春芳,末了张居正补充道:“涉及江陵府辽王事,本官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都拿过来了。” “哦,好,我看看。” 李春芳笑笑说道,“咦。” 魏广德听到李春芳的惊讶声,偏头看了眼,此时李春芳手里看似一本的奏疏已经变成了两本。 先前上下叠在一起,魏广德还真没看出来是两份奏疏。 只不过李春芳惊讶,魏广德却不奇怪,刚才张居正用了“都”字,他就有预感,这辽王府事怕是有些棘手。 李春芳这时候已经看起面上的一份,那是此次南下调查辽王的正使洪朝选的奏疏。 一目十行,很快李春芳就皱起眉来。 陈省和郜光先的弹劾全部被查实,这罪名可不少,虽然在皇室中人看来,似乎都是小罪,犯不着大费周章,可是李春芳对辽王犯下的罪行中,许多都是严重违背儒家思想的行为,也很是不忿。 至于这辽王在江陵府胡作非为到什么程度,他只要高兴,可以随便在大街上抓人杀人;看上的女子,不论身份一律逼奸;与宗亲女子乱伦;僭越修建宫观等等。 不过,洪朝选奏疏上说辽王为了狡辩,居然在王府里竖起“讼冤之纛”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只糊涂虫罢了,估计连大纛是什么含义都不知道,就敢随便竖立。 看完洪朝选的奏疏,下面一本就是副使施笃臣的,虽然心中奇怪,可李春芳还是仔细看完他的奏疏。 辽王被弹劾的罪名都有,没有一桩被诬陷的。 可是,这些在施笃臣的奏疏里都是一笔带过,而他着重写的是辽王不臣,居然在王府中竖起大纛,意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到这个时候,李春芳先前的淡定一下子就没了。 如果只是洪朝选的奏疏,这档子事儿也就是一笑而过,可有人注意到了,那就不是小事儿。 当初成祖朱棣干的什么,大家其实心知肚明。 靖难之役名义上是“清君侧,靖国难”,实际上就是老朱家子孙争夺天下闹出来的事儿。 那时候,朱棣也是打出“清君侧”的大纛发动的“叛乱”,成功了,自然就是“正义之战”。 “讼冤之纛”这杆大旗,是辽王该打的吗? 要是上纲上线,这辽王基本就是废了。 “善贷,你也看看吧。” 李春芳有些沉默,把手里两份奏疏递给魏广德,随即又对着门外的书吏喊道:“快去请陈阁老和殷阁老过来议事。” 事关藩王,本就不是小事,何况其中还牵扯到“谋反”,这可就不是能糊弄过去的了。 只能说,到这个时候,内阁不是对奏疏做票拟,而是需要有一篇详细的奏疏报告给隆庆皇帝。 一切定夺,还要宫里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做最终决定。 魏广德从李春芳手里接过奏疏就低头仔细看起来,在看到洪朝选奏疏后面的时候就在皱眉,他注意到辽王在府里竖起大纛这个关键点了。 其实,这倒不是魏广德对此有多敏感,而是被张居正和李春芳的反应刺激出来的政治敏锐。 待看完施笃臣的奏疏,他就明白现在李春芳的处境。 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辽王已经被控制软禁,有锦衣卫的人看管,所以施笃臣的奏疏有夸大事态的嫌疑。 事儿不小,则主要还是影响力大,毕竟是大明的亲王,还是第一代的亲王爵位。 明朝第一任辽王朱植,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母为韩妃,想想传了多少年了,在宗室中的影响可不小。 至于那些被弹劾的罪名,到现在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罪了。 经历了嘉靖皇帝削藩,魏广德哪里还不知道明朝皇帝对宗室的态度。 还在思考的时候,陈以勤就先一步到了这里。 进门看见魏广德已经到了,还有些奇怪。 魏广德起身施礼后,就把手里湖广传来的奏疏都递给了陈以勤,让他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多时,殷士谵也来了。 内阁阁臣全部到齐,不过值房里有些沉默。 陈以勤看完奏疏后默不作声把奏疏递给殷士谵,让他知道是什么事儿。 “施笃臣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等殷士谵看完奏疏后,不由得皱眉说道。 魏广德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可事关宗室和谋反,就变成此刻朝中最重大的事儿,算不算有罪只有隆庆皇帝能一言而决。 “叔大先前拿着湖广奏疏到我这里来商议,刚好善贷也在,都觉得有些棘手,所以召集各位来商议下,内阁应该如何奏报此事。” 首辅李春芳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淡定,心平气和开口说道。 下面向皇帝奏报事情,可以如实记录,怎么处置是皇帝的事儿,而内阁给皇帝的奏报,则要求给出建议,至少要让皇帝知道内阁的态度。 可这次的事儿,内阁显然有些不好表态。 “叔大,还是你先说说自己的看法。” 内阁阁议,首辅和次辅一般为了避嫌,都不会在会议开始就表达自己的态度,给会议定调子,而是要先听取其他人的意见。 所以每次会议,李春芳和陈以勤都是最后表态的。 而其他人讲话的顺序,则是按照入阁时间早晚来排序,张居正自然是第一位,其后是殷士谵,最后才是魏广德。 这也是内阁现在的排序,魏广德科举资历都少于殷士谵,所以隆庆皇帝当初才给了殷士谵文渊阁大学士,而他只能是最末的东阁学士。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开口说道:“既然弹劾辽王的罪名都已经查实,就据实禀报,请陛下下肢责罚,至于其在王府中竖起大纛,不过就是多添一条罪名罢了,陛下要如何处置,都是家事。” 按照朱元璋当初定下的律法,皇室内部都是家事,三司还真没有审问之权,除非得到皇帝的旨意。 张居正的话,应该是中规中矩,是最普通的处置方式。 魏广德微微点头,他一开始也这么想,反正最后都是皇帝定,先按照钦差调查结果就已经确定辽王有罪,多一条少一条,差别不大。 “以辽王所犯罪行,似乎有些轻了,是否应该请陛下严惩?” 殷士谵这会儿正义感爆棚,当初看到弹劾辽王罪行时他就气的不轻,觉得应该重罚。 “大纛”一事,殷士谵觉得是个除暴安良的机会,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被责罚,而是削爵。 当然,如果隆庆皇帝认为辽王不臣,削爵都是轻的,应该除国才是。 不过这个时候,不知道皇帝的心意,所以他也不敢说出这些话。 “请陛下治罪,严惩.” 李春芳喃喃道,随即又看向魏广德问道:“善贷支持叔大还是逸甫?” 魏广德本来是要帮着殷士谵说话的,轻重处罚对他来说无所谓,因为和他没关系。 可刚才李春芳才提醒他注意,按照他本心,若是他第一个说出意见的话,应该是站张居正这边,所以这会儿他就改了一贯的处事态度,选择站张居正一边。 “我觉得叔大的处置更加稳妥,不管陛下要从轻还是从重处罚,那是天家事,内阁要做的还是公允。” 魏广德开口说道。 “嗯,有道理。” 李春芳开口道,“辽王有罪,该怎么处罚却不是朝廷能决定的事儿,正甫,你看呢?” 李春芳说完,就看向陈以勤。 殷士谵和张居正的态度,其实都是请求惩罚辽王,只不过殷士谵更加激进一点,希望能请陛下重罚,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 至于魏广德这次支持张居正而不是帮殷士谵,陈以勤也没放在心上。 “陛下初登大宝,对于各藩一直都是赏赐有加,这次辽王事,我觉得可以提醒陛下,适当加重处罚,以免各地藩王欺陛下仁厚,做出一些事来。” 陈以勤的态度,明显就是帮殷士谵了,依旧是之前的味道,唯一有变化的只有魏广德。新笔趣阁 不过下面的魏广德并无表情变化,说是大事儿,可真说起来,处置藩王,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过也需要谨慎对待。 许多人或许认为,这个时候大明的藩王都是被圈养的,没有威胁,可以任由皇帝生杀予夺。 虽然这是实情,可毕竟影响力还是太大了。 朱棣当初怎么造反的? 不就是建文帝朱允炆连续削除五位藩王后引发的,要是隆庆皇帝上台就开始削辽王,知道的当然说皇帝是秉公处置宗室败类,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说。 “辽王可有子嗣?” 李春芳有顾虑,虽然陈以勤和殷士谵支持重罚辽王,但真能这么做吗? 不由得,李春芳就在想惯例,以前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 别说,就是隆庆皇帝的劳资嘉靖皇帝也是在登基不久,就处理过这么一个藩王,那就是庆王朱台浤。 嘉靖三年,庆王朱台浤向太监等人行贿,希望能帮忙向朝廷讨回被削去的俸禄,结果被嘉靖皇帝知道,新账旧账一起算,将其废为庶人。 不过那时候嘉靖皇帝初来乍到,心还不狠,只是废朱台浤本人的爵位,并没有废除庆藩而是让朱台浤的儿子朱鼒枋袭封为庆王。 所以,李春芳这个时候想到的第一个处理办法就是将辽王废为庶人,由其子袭爵。 这样,对朝廷和宗室都有交代。 李春芳的话,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自然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奏疏里并没有提到辽王府子嗣有参与犯罪,所以没法回答。 不过张居正是江陵人,自然是知道的,于是开口道:‘据我所知,现任辽王朱宪并无子嗣。’ “这样啊。” 李春芳这下也为难了。 请隆庆皇帝将辽王废为庶人在李春芳看来就是最重的处罚了,也是最能交代的一条。 可现在辽王朱宪无子嗣,这样处罚肯定就不行。 再往下想,貌似都不合适。 建文帝朱允炆削了五位藩王,上一任皇帝嘉靖废了四个,也是不遑多让,可情况却不同。 除先前说的庆王,被嘉靖削爵的第二个是郑王朱厚烷,不过他被罚是因为劝嘉靖皇帝不要沉迷修炼,服用丹药而被废。 去年隆庆皇帝已经给他平反,还给了诸多赏赐。 剩下的就是恶贯满盈的徽王朱载埨和伊王朱典楧,这两位是直接除国。 不过那是嘉靖朝末期,皇帝地位已经稳固的情况下进行的,宗室也没人敢有意见。 其实要真比起来,这位辽王犯的事儿和这两位亲戚到底差不多,要是提前两年爆发,兴许嘉靖皇帝也一并就废了。 “没有子嗣,重罚就.” 李春芳有些犹豫的说道。 这话是说给陈以勤听的,毕竟对藩王的重罚就那些,他也不是没考虑他们的建议,可现实不允许啊。 陈以勤和殷士谵其实都明白李春芳的打算,在从张居正口中知道辽王无嗣后也有些犹豫。 陈以勤看了眼殷士谵,后者会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按叔大和善贷的意思,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陈以勤退让道。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6草拟的奏疏 “既然如此,那就按叔大和善贷的意思,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陈以勤的话,算是把辽王府的事定下调子,李春芳直接就点头认同下来。 “既然事已经定下来,我看就由叔大草拟这份奏疏,之后给逸甫和善贷看看,就可以以我们内阁的名义交上去请陛下御览。” 李春芳开口说道。 “好,此事就麻烦叔大了。” 陈以勤点头说道。 “是。” 张居正也起身向李春芳和陈以勤拱拱手,表示自己接下这个差事了。 不过没人知道张居正此时的心理活动,毕竟有些事在江陵传的很厉害,可是这时代没有网络,没有后世各种通讯设备,人员流动也有限的很,湖广那么大,不可能大家都知道。 至于千里之外的京城,就更是如此。 内阁里几位阁臣,都不知道张居正和辽王府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李春芳要是知道,肯定就会让魏广德来草拟奏疏了。 在李春芳想来,以张居正的地位,同在江陵,辽王府应该和张家关系不错才对。 这件事儿交给张居正来办,想来言辞也会比较温和,不会那么激烈,或许辽王犯的事,还有希望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至于魏广德,他也不知道张家和辽王府之间的纠葛,其实就算知道他也会选择袖手旁观。 大明的亲王,就是趴在大明身上的寄生虫,无时无刻不在吮吸着大明的血液。 少一个藩王,地方上的供养就会少一分,这样交到朝廷的税赋也会多一分。 同时亲王府名下的那些田地也会充公为官田,又是一笔收入。 辽王府的事儿说完,李春芳又从书案旁拿起一份奏疏,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这是前些日子湖广布政使送来的奏陈,请求将部分脏罚银留下,以备灾年赈济.” 李春芳想要做和事佬,这个时候就把先前和魏广德的那番说辞拿了出来。 其实,在李春芳拿出奏疏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猜到那是什么。 等李春芳把话说完后,殷士谵倒是想说话,不过他张口之际看到魏广德嘴角微动,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可他就是一愣,随即看向陈以勤那边,看到此时陈以勤嘴角挂着笑容,殷士谵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刚才李春芳的话说的很委婉,但是点出类似的奏疏,其他一些省是批了减半留用的,湖广也不该例外。 有李春芳定下的调子,而且理由也是很充分,不管是陈以勤还是殷士谵,也都没法反驳。 魏广德早就被李春芳说服,可以说内阁这次又保持了一致,没人反对湖广地方上留下一半的脏罚银备灾。 之后,陈以勤又说了下他手里觉得稍微棘手的奏疏,大家很快也达成一致,定下了内阁的票拟。 事儿说完了,人也就散了,魏广德等人离开徐阶值房,各自回自己的屋子继续办公。 下午散衙的时候,魏广德和陈以勤、殷士谵一前一后出了内阁往宫门走。 “善贷、正甫今日可有空?” 陈以勤开口问道。 “逸甫兄这是要摆席请客?” 魏广德乐呵呵笑道。 “有好酒我就有空,要是酒不好,就恕不奉陪。” 殷士谵也是笑道。 “得了,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不知是否可进正甫法眼?”新笔趣阁 陈以勤笑答。 “呵呵。” “哈哈。” 宫道上,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 在皇宫这种地方,本来应该安静肃穆,也只有他们才敢如此说笑。 旁边的侍卫、太监看到他们,都自觉地偏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魏广德心里清楚,陈以勤叫他们过去赴宴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欣然接受。 有些事儿说清楚好,面对心里留下疙瘩,这种事不一开始就处理好,很容易产生间隙。 魏广德不确定李春芳单独叫自己见面,是否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毕竟,好不容易熬到首辅位上,魏广德可不相信李春芳就没点想法,虽然他成天都说自己想要找机会致仕,因为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当官的说的话,可不能偏听偏信,还是抱有一份戒心为妙。 第二天,魏广德值房里,张居正带着他草拟的奏疏来到这里,寒暄过后,魏广德就打开奏疏看起来。 不过只是看到奏疏里陈述的辽王罪证第一条就不由得心里狐疑,继续往下才是湖广官员的弹劾的劣迹。 是的,张居正不是按照洪朝选的奏疏为蓝本进行修改的,而是把顺序进行大的变动,直接把棱模两可的辽王府竖起大纛一事放到辽王罪行的第一条。 这个位置,想让隆庆皇帝不关注都不可能。 虽然写的有些含糊,并没有以此认定辽王有罪,可等隆庆皇帝看到后面的十多条罪证都被钦差御史们查实,第一条的罪名其实在潜移默化中就很容易被看做板上钉钉的事儿而定下来。 张居正和辽王之间有事儿。 魏广德看完奏疏,心里第一个年头就是这个。 魏广德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金榜题名的时候,收到的前几封家书里,父亲除了安排人送银子,就是把江西省内来家里送礼恭贺的人家写的一清二楚。 江西省内的几个藩王,在魏广德会试、殿试成绩出来后其实反应不大,可是在他被嘉靖皇帝钦点进入翰林院以后就态度大变,急急忙忙派人往家里送礼物庆贺。 这些,可以从宾客到来的时间上得出结果。 就是说魏广德虽然已经入了仕途,可按照朝廷的规矩,他们不会在老家任职,所以对江西的藩王来说影响不大,只不过是在官场有些话语权而已。 另外就是和江西的官员之间,大家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那就是相互照应官员家属。 不过在被点进翰林院以后,就代表魏广德的前途远大,入翰林院就代表着可以染指礼部、染指内阁,这就不是藩王能够轻忽的存在。 就算魏广德最终入阁失败,可在翰林院里的经历,说不得身边的同僚谁就成了这个幸运儿,成为当朝阁老,有了这层关系,魏广德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会非常巨大。 所以在魏广德殿试两个月时,江西各地的藩王府都派人去魏家送过贺礼,那就是知道了京城那边的消息作出的补救。 江陵府张家是什么情况,难道地头蛇辽王府会不知道? 魏广德可不相信。 写这么多,其实不过就是魏广德的一个念头。 “大体还是按照昨日商议所写,我没什么异议。” 魏广德笑笑,不过却没有交还那份奏疏,而是又看了一遍,这才把奏疏递还给张居正。 奏疏到手,张居正本来还略微忐忑的心也放下。 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魏广德对那些罪名的顺序提出意见,到时候是改还是不改。 一篇奏疏,还有蓝本,其实对他来说不过是片刻功夫就能写出来,可他却拖了一天时间,第二天才拿出草拟的稿件,可见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按照洪朝选他们查实的罪行,辽王是得不到很重的惩罚,这当然是他不想见到的。 可是单凭立大纛一事,也很难坐实辽王谋反的说法。 那么剩下一个不会暴露他真实想法的办法就是通过心理暗示,让阅读奏疏的人在心里默认辽王有反意,只是证据不足。 把辽王大纛放在第一位就是办法之一,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辽王有反意,可后面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被坐实,很容易就让隆庆皇帝产生辽王不臣的印象。 虽然不能把这件事儿作为谋反证据拿出来说事,可正如魏广德之前所说,陛下家事,他想处罚重还是轻,不过就在他一念之间。 现在的皇帝,刚登基不久,自然会希望能够拿出一些威信来。 重罚辽王,让其他各地藩王不敢有其他心思,之后逢年过节再赏赐些礼物,这就是恩威并施了。 魏广德这里过关,不过还不是全部,接下来他还要把奏疏初稿交给陈以勤看,所以他在魏广德值房里呆的时间也不长就告辞离开。 等张居正出去后,魏广德不由得起身,缓缓走到门口,看着张居正的背影消失。 就在先前,其实魏广德是有瞬间产生想法,应该把他看出来的问题提出来的,可随即就想到昨日李春芳和他的谈话。 这么说出来,似乎又是在驳张居正的面子。 既然他这么写,肯定有他的道理。 从洪朝选和施笃臣奏疏的内容看,辽王和徽王、伊王都是一丘之貉,在封地恶贯满盈,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想到那些被辽王迫害的封地百姓,魏广德才没有发声。 不管张居正和辽王之间什么关系,魏广德还是选择了默许这件事儿,接下来就看陈以勤是否和他一个想法。 和他所料不差,陈以勤也发觉到张居正的小心思。 和魏广德想的差不多,虽然奇怪张居正和辽王朱宪之间关系怎么会如此恶劣,可想到曾经遭受辽王伤害的百姓,陈以勤只是淡淡问道:“善贷看完怎么说?” “善贷看了后只说和昨日商议没有差错,所以他没有异议。” 张居正淡笑道,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情绪表露,也是在赌陈以勤会考虑到江陵百姓所受之苦,默认这份奏疏。 是的,张居正昨晚反复推敲细节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 他相信魏广德和陈以勤,至少其中一个人会发现这份奏疏里的猫腻,本来他是打算在有人提出来后再修改的,可是随即想到辽王在江陵的恶事。 以他的观察,魏广德和陈以勤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而且俩个人都没有地方上主政的经历,所以并没有被钱财腐蚀。 京官,除了出京钱货的漂没,就是地方官员的孝敬,并没有亲自出手盘剥百姓。 这样,官员心里至少还有一半是装的天下百姓,另一半当然是自己的仕途。 官越大,孝敬越多,钱财反而不是最吸引他们的。 这,或许也是明朝内阁阁臣,少有主政地方的原因。 他老师徐阶算是个奇葩,当初得罪皇帝和首辅被发配出去,几乎毁掉仕途。 之后回京,本来是没有机会染指内阁的,可因为逢迎严嵩,才终于让严嵩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举荐老师入阁。 在老皇帝们的眼中,阻断阁臣和地方势力之间建立一道屏障,就可以让他们在执政时少受地方的影响。 最多,也就是为各自的家乡谋些福利。 阁臣又不止一个,自然也是多方平衡的结果。 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心把权利交给内阁处理。 这些人给出的处置意见,再有司礼监审核,自然可保万无一失。 “哦?” 陈以勤只是抬头看了眼,就又低下头。 和魏广德差不多,陈以勤也是在看完第一遍后又再次看了一遍,张居正就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动作。 “好,就这样吧。” 片刻后,陈以勤再次抬头,同时把手里的奏疏初稿递了回来。 张居正此时脸上浮现出笑容,双手接过陈以勤递过来的初稿笑道:“那我就下去抄录一遍润色,今天就递进宫里去。” “嗯。” 陈以勤点点头。 现在陈以勤和魏广德都没有提出修改意见,张居正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没有久留的道理,当即起身告辞。 陈以勤也站起来,把张居正送了出去。 站在门口,看着张居正的背影,陈以勤有些沉默,不知道这次辽王府事是否是李春芳和张居正联手主导的。 昨晚酒席上,他已经知道李春芳和魏广德的谈话,也听到魏广德的理由。 皇帝维护的是皇权,文官则维护相权,虽然阁臣是皇帝任命,但是也是文官集团的代表。 大明朝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皇帝会完全不顾朝臣的意见,乾纲独断选择出内阁阁臣。 所以,内阁大部分时候都代表着文官集团的利益,是皇权和相权之争的关键。 当然,明朝只有辅助皇帝做决策的内阁,丞相,朱元璋时期就已经被消灭了。 可是在文官们看来,阁权其实就是相权。 这也是为什么隆庆皇帝要把自己信任的官员塞进内阁的原因,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掌握住大明的权利。 而他们,在一些文官看来,就是代表皇帝利益的,是为皇帝摄取权利来的。 高拱为什么被逼走,满朝文武几乎没有人为他说话。 朝臣们对他们这些潜袛之臣是羡慕嫉妒恨,所以只要有机会,就绝不会放弃。 魏广德或许是对的。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7杀手锏 经过一天时间,湖广传回关于辽王府恶事的奏疏已经闹得满朝皆知。 只不过,昨日白天的时候,官员们更多谈论的还是辽王朱宪在封地犯下的暴行,只有极少数官员发现了洪朝选最后的描述。 而湖广按察司副使施笃臣的奏疏,则被大部份人都忽略了。 可是到了晚上,秦楼楚馆里,京官们聚在一起喝酒闲聊之时,才被人提及,瞬间就让许多人看到其中的机遇。 虽然大部分官员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态度,可依旧有人认可了施笃臣的观点,认为即便辽王没有谋反之心,却做出了谋反的事实。 大纛,不是他一个辽王可以打出来的,还是对抗朝廷钦差大臣奉旨查案的大纛。 所以,今日一早,通政司就再次热闹起来,许多官员把连夜写的弹劾奏疏送到通政司,希望能抢到一个好位置,抢先出现在隆庆皇帝面前。 弹劾理由,除了长篇累牍摘录洪朝选奏疏中辽王的犯罪事实外,着重强调的就是辽王大纛有不臣之心,应该重惩。 通政司那边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入内阁中,只不过因为奏疏传递的程序,暂时还没有反馈过来。 而乾清宫里,隆庆皇帝坐上御座后,孟冲递上来的第一本奏疏就是张居正代表内阁草拟的,弹劾辽王不法事的奏疏。 奏疏是昨日送进司礼监,但是时间已经比较晚了,隆庆皇帝晚上有自己的活动,当然不会像朱元璋那些勤政皇帝一样,批阅奏疏到半夜。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后宫温柔乡里躺着。 而且,辽王事,其实在京官眼里都不算大事。 人都被锦衣卫控制住了,可不是当初造反的那些个藩王,还要调动大家剿叛。 所以司礼监很识趣的没有知会皇帝,而是让他在后宫安然享乐。 不过到了白天,隆庆皇帝还是要处理一些奏疏的。 当然,都是司礼监挑出来比较重要的事儿报一报,剩下的还不是就交给他们批红了。 “辽王?朱宪?” 说实话,老朱家亲戚有些多,现在大明各地的藩王就有好几十个,隆庆皇帝在听到孟冲报出辽王朱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愣,在寻思着这门亲戚是哪朝的。 别看俩月前他才下旨,派出钦差大臣去调查此事,可这会儿早就忘记了。 要不是有钦差大臣的回报,要是没人提起,这事儿直接就湮灭了也不一定。 “皇爷,辽王是洪武中辽简王桢,始封于辽东,永乐初改封荆州,简子王贵暖嗣六传至宪。” 孟冲急忙提醒道,“上次因为御史郜光先再次弹劾,所以皇爷派出刑部侍郎洪朝选为钦差前往探查此案。” “我记得去年谁也弹劾过他,当时也是派人申敕过,对吗?” 隆庆皇帝被唤起一点记忆,开口说道。 “皇爷好记性,确实是这么回事,当时是陈省上奏弹劾的。” 孟冲拍着隆庆皇帝马屁道。 “那些弹劾的内容,都查实了吗?” 接过奏疏,隆庆皇帝并没有翻开来看,而是问起孟冲。 司礼监的太监,肯定是在之前就看过奏疏,也看过内阁票拟的,他这么问,其实就是想先知道个大概。 “罪名全部查实,不过皇爷,老奴不敢说,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孟冲假装很是忐忑的说道,“这奏疏是内阁阁臣商议后,由辅臣张居正张学士所写,经过内阁所有阁臣认可报上来的,后面有此次查案钦差正使和副使的奏疏。” “嗯?” 听到孟冲这么说,隆庆皇帝眉头就是一皱,知道辽王府怕是出了大事,否则内阁不是票拟,而是单独写了奏疏上来,如此郑重,事儿应该不小。 而下面的孟冲低垂着头,心里想的却是昨晚收张家的银子,自己把事儿也办了,皇帝怎么处理可就和他没关系了。 张居正当然知道,就当下的这些所谓罪行,其实要说严重还是不严重,都不重要,主要还是看皇帝怎么定处罚。 他的这份奏疏,说白了就是皇帝处罚的依据而已。 所以他的策划中,宫里递本给皇帝的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要让皇帝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这样他才会从重处罚。 要除掉辽藩,张居正也知道不现实,可只是削朱宪的王爵还是有机会的。 朱宪无嗣,继承人就只能是他的那些堂兄弟,等于换了一系继承辽藩。 这样,朱宪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做为一个庶人,他张家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还可以慢慢玩。 他的这手布置确实很巧妙,还真就打在隆庆皇帝的痛点上。 听到孟冲说不敢讲,他兴趣也就上来了,本来只是想随便给个处罚就了事的,可现在他还真要仔细看看这辽王到底在封地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让自己身边的太监都不敢讲。 当先翻开张居正的奏疏,隆庆皇帝还没看到关于辽王朱宪第一宗罪名的时候就先是一愣,随后暴怒。 是的,这份张居正再次润色后抄录的弹劾奏疏,第一段点出一个让明朝皇帝都不能接受的事实,那就是辽王朱宪为朱术玺请封世子,礼部一直压着没有批。 没有批并不是张居正从中作梗,而是因为礼部核查时发现端倪,认为不能册封。 张居正对内阁阁臣说辽王朱宪无嗣,并不是实话,而是讲了官话。 朱宪有一子,名为朱术玺,小名川儿,可这孩子的生母却有问题,因为是乐妇。 乐妇,其实就是乐户家的女子,是以歌舞为业的贱民,多为罪犯的家眷,或者也可以称为“官妓”。???.. 乐妇在明代社会中属于贱民等级的社会阶层,是连奴仆都不如的最底层民众,明朝的乐妇很多就是官妓,这也是是唐宋以来宫妓制度的延续。 贱籍和辽王所生的儿子,礼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别说请封,就算是入册都办不到。 朱元璋对于宗统一向非常看重,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所以早就在《皇明祖训》中强调过此事。 在大明朝,乐妇所生之子被称为花生子,朝廷严令不得请名请封,也就是说不把这些人视作宗室。 辽王朱宪所谓的一子,因是乐妇所生,所以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其实都说不定。 张居正把辽王为乐妇之子川儿冒请封名以乱宗统被张居正提到最前面来刺激隆庆皇帝,就是因为自嘉靖朝后,明朝的皇帝对宗统就看的很重。 嘉靖皇帝怎么继承大宝,就是按照总统排序来的。 若是宗统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魏广德、陈以勤等人看重的什么竖起大纛这种事儿,其实在隆庆皇帝眼里还真不是多么重大的罪行。 但是张居正关注到这点,却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打算用作杀手锏打击辽王朱宪,大纛只是转移众人视线的所谓罪名。 毕竟,他在内阁中的位置很尴尬。 只是没想到,本来以为会和陈以勤、魏广德磨上半天的弹劾奏疏居然在这两位面前如此轻松就过关,但是这个杀手锏他还是必须用上的,所以才会和陈以勤说回去润色、抄录再上奏,就是为了夹带私货。 果然,隆庆皇帝已经没有看后面十三条罪名的兴趣,而是直接对孟冲问道:“乐妇之子川儿是怎么回事?请封名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之前辽王向宗人府奏报,要为其子川儿入册,不过礼部、宗人府在核查时发现川儿身份不明,其母更是贱籍,所以一直压着没有答应。” 孟冲急忙说道。 这个事儿,要不是昨日之事,他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在提前看过那道奏疏后,自然就打听清楚了详情。 今日皇帝问起,自然对答如流。 “哼,礼部为何不报?” 隆庆皇帝余怒未消,继续问道。 “礼部不批,自然就不会上报,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孟冲急忙答道。 听到这个理由,隆庆皇帝稍微消除了一些怒火。 是啊,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就这么生气,礼部的人还算体贴朕,知道自己不喜,就不批也不报,自己也就不用生气了。 想到这里,隆庆皇帝才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有毛骨悚然之感。 按照张居正接下来所列辽王朱宪的罪名,前面若还只是让他暴怒,后面就实在难以出口。 罪一,先帝哀诏至,越五日不举哀成服,更纵饮游猎。 罪二,淫乱从姑及叔祖等妾,逼奸妇女或生置棺中烧死,或手刃剔其臂肉。 罪三,殴死仪宾,禁锢县君,勒诈宗人,戕杀官校,收人之妻,攘人之产,掘人之冢,燔人之尸,不可计数。 罪四,用炮烙割剥等非刑剜人目、炙人面、煇人耳。 罪五,纵伶竖渎乱宫中。 罪六,创立离宫,私造符玺。 罪七,宠信私人,僣用侯、伯、金吾等官名,赐蟒衣玉带。 罪八,凌辱府县等官,蔑视天子之命吏。 罪九,诡请金印刊刻妖书,与徽王通谋不轨,及奉诏追夺匿不肯献。 到最后,才如洪朝选般,把辽王朱宪在知道朝廷派出钦差大臣核查其不法事后,居然在辽王府中竖起“讼冤之纛”四个大字大纛对抗的事件说出。 不过张居正可不会像洪朝选那样轻拿轻放,而是重点写出此行为在湖广官场引发激烈动荡,地方官员因此认为辽王有谋反之心,直接派兵围了辽王府,等待钦差到来进行调查。 谋反之心。 前面的几条罪名都是写辽王对先帝不敬,之后罪名则是显示出辽王在封地对百姓,对自家宗室成员的残暴,后面的罪名则是暗示辽王似有不臣之心,到最后终于竖起大纛,让湖广官员认为其要谋反。 “其他奏疏,有什么重要的吗?” 隆庆皇帝这会儿已经没有翻看其他奏疏的兴趣,现在他脑袋里装的就是辽王朱宪,在考虑该如何治罪。 不是惩罚,而是要治罪。 “回皇爷,其他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孟冲低眉顺眼说道。 “嗯,你拿回司礼监处理吧。” 隆庆皇帝吩咐道,看着面前这份奏疏,他又继续翻开,往下看,他记得先前孟冲说前面是张居正的奏疏,后面还有这次派往湖广钦差的奏疏。 还是正副使分别上奏,这说明某些事儿上,他们有分歧。 做为经办人,能有什么分歧,这也是他这个皇帝很好奇的。 很快,他就看完了正使洪朝选的奏疏,虽然依旧面有怒意,但还是微微点头。 洪朝选的奏疏和张居正的差不多,除了不如张居正全面。 不过也正常,除了内阁的人,洪朝选一个刑部侍郎,肯定是不知道礼部的事儿。 接下来,他又翻看了施笃臣的奏疏,眉头不由得一皱。 “怪不得张居正说湖广震动,原来根子在这里。” 先前看完张居正和洪朝选的奏疏后,隆庆皇帝也进行了比较,除了乐妇之子一事外,洪朝选并没有提到湖广官场震动的事儿,毕竟辽王现在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并没有酿成事故。 当时隆庆皇帝还在纳闷,张居正奏疏里的话,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看了施笃臣的奏疏,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拱、陈以勤等人的教导当然不是无用功,他们教出来的隆庆皇帝也是合格的。 虽然说喜好美色、珍宝似乎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品行,可这些属于人性,可不太容易教导,并不能因此就说高拱他们这些帝师教的不好。 恰恰相反,隆庆皇帝很精明。 不过因为过往经历,皇帝木讷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就干脆藏拙。 反正政务有内阁和司礼监协助,非重要大事他都可以偷懒。 施笃臣的奏疏里,自然把辽王竖起大纛一事添油加醋的进行报告,比如本来是他下令调集官军包围辽王府,在这里就被说成江陵府官员惶恐,三司官员紧急商议后才做出的包围决定。 而且虽然是包围,却实际只是监视,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们也不敢为难辽王,王府各项采买照旧,并不受影响,不过民间因此却甚为恐慌云云。 年轻的不知道,可年岁长的还是有印象,那就是几十年前隔壁省那位王爷起兵造反,可是轰动江南的大事。 “皇爷,锦衣卫指挥朱希孝求见。” 有小內侍进来禀报道。 “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隆庆皇帝虽然不解,可还是说道。(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8削爵禁锢除国 朱希孝进宫,自然是因为今日闹得满朝风雨的辽王府事来的。 现在通政司那边已经忙疯了,越来越多的官员到了那里,递上自己的奏疏,无一不是弹劾辽王不臣。 即便最初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大臣,在听闻许多同僚都跑去通政司递奏疏以后,都纷纷临时写了一份弹劾奏疏送过去。 就算辽王本来不会有事儿,有这么多官员参与弹劾,小事也会变成大事,所以他们也来了。 京城这么大动静,锦衣卫第一时间就有探子注意到了,然后上报到指挥使那里。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出亲王意图谋反的消息,把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吓了一跳,急忙查阅湖广卷宗,并没有发现辽王有谋反的文书,不过涉及辽王不法事倒是不少。 作为鹰犬,群臣闹出这么大动静,锦衣卫必须第一时间报告皇帝,所以他这就来了。 此时,朱希孝就趴伏在大殿中央,一动也不敢动。 临时书写的便签已经递送给皇帝,但是御座上的隆庆皇帝却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朱希孝清楚,这件事儿透着邪乎,貌似是湖广那边官员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扳倒辽王。 所谓谋反之心,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看了卷宗,知道辽王在江陵干过的那些事儿,来皇宫的路上朱希孝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想明白了,却不能对皇帝直说,只能让皇帝自己想明白。 “知道那些人弹劾的理由吗?只是人云亦云还是有什么依据?” 良久,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陛下,臣只看了几份奏疏,大多都是以辽王擅自竖立大纛对抗朝廷钦差,所以认为其行为已经意图谋反。” 朱希孝立即抬头答道,同时也仔细观察了隆庆皇帝的脸色,发现既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倒是奇怪的很。 按理说,传出藩王谋反,皇帝应该是惊恐然后愤怒才是。 惊恐,是大明立国以来分封的藩王众多,有一个传出谋反言论,其实也代表其他藩王或许也有此心,由此带来皇位不稳。 虽然那些藩王看似被当猪一样圈养起来,可这么多年了,暗中是否有所准备,谁又说的准。 当初宁王造反,可不是那一代宁王才有的心思,而是按照准备数代,只是到了那一代的宁王认为正德皇帝失德,君臣不和,天下不稳,才悍然举起反旗。 愤怒,自然就是针对造反的藩王,也有对司礼监、对厂卫的不满。 不过就朱希孝知道的情报,辽王本就没有反意,下面的人自然也发现不了,可就怕御座上那位见风是雨。 “锦衣要加强对其他藩王府的暗查,京里的事儿,以后也要及时禀报。” 隆庆皇帝并没有打算对朱希孝做什么恩威并施,他对成国公家人还是很信任的。 “遵旨。” 朱希孝心头一松。 虽然换了皇帝后,貌似新皇对他们家还是信任有加,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也弄不清楚隆庆皇帝对成国公府是什么态度。 现在看来,皇帝还真没有削减自家权利的意思。 “下去吧,继续严密监视在京官员动向,特别是他们和湖广方面的往来,都给朕查一查。” 隆庆皇帝又吩咐道。 等朱希孝退出大殿后,一旁的孟冲才弯腰低声道:“皇爷,辽王那边闹出这么大事儿,看要不要招内阁阁臣商议一下。” “不用了,他们的意思,其实奏疏里都有。” 这份奏疏是经过内阁阁议的结果,那么内阁的态度其实就是要处罚辽王。 从奏疏内容看,内阁倾向于重处,但这并不符合皇帝的利益。 为什么历代皇帝对于藩王犯错,除非十恶不赦,一般都不会重罚,那就是因为要维护皇室的权威,高高在上的地位。 先前,隆庆皇帝虽然生气,可并没有打算对辽王施加重罚,根本原因还是他继承皇位时间太短,还需要施恩。 可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京官这帮见风使舵的主儿动起来了,要求严惩辽王。 文官争了名声,皇室丢了面子,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只是现在朝堂风向让他有些举棋不定,担心因此在隆庆二年就引发一场大的风波出来。 他父皇嘉靖皇帝在位的时候,倒是敢对朝臣大规模施以廷杖,可他现在还没这个胆子,担心闹出君臣不和的情况。 若是再有潜伏的如宁王一类的人,这江山就要不稳当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隆庆皇帝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向,那就是要顺着百官的意思,严惩辽王。 只不过这个度有些不好把握,内阁是看出来了,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建议重处,但是到底怎么处罚才算合理,隆庆皇帝还得想想。 不由得,他想到嘉靖皇帝对棘手问题的处理办法,那就是拖,拖几天看看再说。 而此时文渊阁里,通政司送进宫来的奏疏已经在司礼监登记后送到这里,看着比往日翻倍的奏疏,所有阁臣都是皱眉。 这些东西,他们可都是要看的。 别认为凡是弹劾辽王的奏疏,内容偏偏一律就可以忽略,然后弄几个模板直接票拟。 这样混日子,一旦有官员说起奏疏,自己答不上来,后果不敢想。 “还是要尽快解决辽王府事才行,否则今日的奏疏就这样,明后两日只会更多。” 张居正开口说道。 对他来说,当然是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了解此事。 不管皇帝最后怎么决定,反正都这样。 他希望隆庆皇帝严惩辽王,可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只能听天由命。 “也是凑巧,湖广上报,今年湖广旱灾严重,各地赋税大减,给宗室发放俸禄以后怕是连本省官员的俸禄都发放不出来了。” 殷士谵这时候开口道。 这篇奏疏是今早分到他手里来的,他也不笨,联系到辽王府案,他就知道湖广那边的希望了。 其实,削藩是文官集团的共同利益,只不过他们也知道,没有真正具备雄心壮志的皇帝,削藩基本上不可行,还会掉脑袋。 当然,文官集团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比如这一代辽王在江陵闹得太不像话,湖广的官员就抱团,联合起来说辽王谋反,希望隆庆皇帝以此名义除国,这样湖广就会少了辽王的俸禄,剩下的那些郡王什么的俸禄虽然也很多,但是最起码在湖广不会再有亲王和郡王产生。 藩王问题,实际上一直都是困扰大明的顽疾。 太祖朱元璋死后,建文帝就是因为看到分封制度对中央集权不利,所以推动削藩。 只不过他的军师水平太次,并没有搞清楚轻重缓急,手段过于酷烈,给了朱棣口实,从而发动靖难。 而朱棣当然也不是不知道封藩的坏处,但是他靠什么上位的,登基后自然也不会打自己的脸。 所以,他只是把老朱定下的“裂土封王”给改了,塞王全部内迁,夺走他们的兵权实施圈养。 而到了弘治朝的时候,宗室问题其实就已经暴露了苗头,经过正德和嘉靖两朝后情况越演越烈,已经成为公开的大问题。 其实从嘉靖皇帝在后期连续削藩来看,他已经有这个打算,那就是藩王只要犯下大错,就借机会削藩,徽王和伊王就是撞枪口上了,被他乘机拔除。 所以当初魏广德弹劾徽王时,不是他影响力大,而是刚好和了嘉靖皇帝的心意。 至于为什么不能大张旗鼓的削藩,其实主要还是法理依据不足。 老朱定下的《皇明祖训》在那里,削藩其实就是违反祖训。 程朱理学在明朝初年被明太祖定为官方哲学,对于祖训的忠实执行是程朱理学中,孝文化的一种体现。 在这个文化与道德层面上,明朝皇帝,如果对于太祖政策进行较大的修改从道德层面上是讲不过去的。 对明太祖的政策进行修改为之“不孝”,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难以承担的合法性问题。 嘉靖皇帝算是明朝中后期皇帝中最强权,也是最有改革决心的人,但是对于涉及根本的东西,他也不敢动,都只是边边角角进行修改。 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讨论这些弹劾奏疏该怎么票拟,而魏广德这会儿内心却是极度后悔,后悔自己历史知识的缺乏。 要知道,后世满清也有类似的制度,但是貌似就搞的比较好,要是知道满清怎么玩的,那大明朝完全可以想办法慢慢复制过来。 魏广德知道的只有满清分封的亲王是没有封地的,只有朝廷拨付的俸禄,还有自己的庄田收入。 但是满清的亲王是可以在朝中当官的,实际上就是领两份俸禄。 那到底是怎么做到兼顾的,魏广德是挠破头也想不出来。 之前隆庆皇帝还在王府的时候就曾让他弄个宗室改革的条陈,可实际上他到现在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点子。???.. 之所以如此,就是他不知道满清是怎么做的。 而在那边,四位阁臣也达成一致,民意不可违,他们身为阁臣也得站在百官这一边。 “现在,我们内阁也得统一意见,到底应该怎么惩罚辽王?” 李春芳从一开始就极力回避由内阁提出处罚条件,可是他知道百官会有人出来弹劾,但没想到第一天声势就闹得如此大。 按照从通政司传来的消息,那边还有许多官员汇聚,现在里面的书吏抄奏疏都已经手软。 现在站在通政司大门看,进门的远比出去的人多。 “还能怎么处罚,看看作恶多端的徽王和伊王是什么下场,辽王最坏的处罚也就是按此执行。” 殷士谵直接甩出王炸,把朝廷对藩王最狠的招数拿了出来。 “不可,徽王被废是越制僣窃,包藏祸心,而伊王则是因抗旨和对皇帝无礼,这辽王虽也作恶多端,可却.” 陈以勤本想说辽王没有包藏祸心和抗旨,可下一刻就想到立大纛的事儿,现在百官众口一词,说这就是谋反,似乎也可以以此除国。 张居正看到之前还对处置辽王有劝阻之意的殷士谵和陈以勤都已经默认从重处罚,心里是高兴的,特别是陈以勤忽然的停顿。 “以某之见,辽王恶事做尽,且有多次僭越之举,可参照徽王和伊王例处理。” 殷士谵说削爵除国只是说最坏的结果,提出来内阁阁臣要有所心理准备,他其实内心不并希望用这招,毕竟会对皇帝产生一点影响,不念亲情。 陈以勤虽然嘴上说不可,可明显也意识到了,似乎如此操作也是有前例可寻。 现在,张居正终于在内阁亮出獠牙,他知道按照《皇明祖训》,没法杀死辽王,最狠的惩罚也就是削爵除国禁锢,而他正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虽然布置上有些仓促,但只要成功引发百官的弹劾,他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剩下就是看天意。 “善贷,你怎么看?” 李春芳的问话让魏广德回过神来,稍微回忆,虽然自己心不在他们谈话上,可内容也听到了,只是没上心。 这会儿再想想,魏广德就知道,张居正主刀,这和之前奏疏上表达之意一致,说明张家是和这个辽王有仇,他在出手报复。 抬眼看了张居正一眼,随即又低头想了想。 辽王无嗣除国,倒也可以,消除一个藩国,也可以警告其他宗藩,唯一不好的还是陛下初登基,办这个事儿对名声有碍。 特别是他们提到的除国这个事儿,确实有点大。 “陛下那边若是问起,我觉得内阁最好还是以削爵和禁锢作为对辽王的处罚,除国一事太过重大,需要陛下三思而行。” 反复被他们提起徽王,让魏广德想起自己第一次弹劾。 那次嘉靖皇帝本意就是对徽王削爵和禁锢的,不过徽王害怕高墙,选择点燃王府自尽,最终惹怒嘉靖皇帝除国。 之后伊王也是类似,只是下旨要求其改正错误,放还所有被扣百姓和拆除僭越仪制,没想到伊王直接对宗人府发出的玉牒蔑称其是否可以做窗户纸,这才惹恼皇帝,直接削爵禁锢除国一条龙服务,伊王宗室全部迁周王府,由周王府看管。 张居正一直看着魏广德,听到他也是同意削爵禁锢后就长出一口气,除国这个事儿,确实影响太大。 虽然很想达成这个目的,可他也明白,需要徐徐图之。 “善贷的话,你们有何意见?” 李春芳这时候开口道。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89心思 “陛下那边若是问起,我觉得内阁最好还是以削爵和禁锢作为对辽王的处罚,除国一事太过重大,需要陛下三思而行。” 反复被他们提起徽王,让魏广德想起自己第一次弹劾。 张居正一直看着魏广德,听到他也是同意削爵禁锢后就长出一口气,除国这个事儿,确实影响太大。 虽然很想达成这个目的,可他也明白,需要徐徐图之。 “善贷的话,你们有何意见?” 李春芳这时候开口道。 “以辽王所犯罪行,善贷的话倒是有理,只是禁锢之言最好不要在票拟上出现,一切由陛下做主。” 陈以勤虽然对辽王事不以为然,但是禁锢宗室这事儿,只能是陛下提出,至少也要陛下开口询问的时候再回答,主动说起不好。 张居正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可他也能理解陈以勤的话,是有道理的。 而李春芳这个时候更是点点头,“内阁意见可以定为削爵,禁锢宗室,确实不是内阁可以提出的。” 张居正看到陈以勤和李春芳意见已经取得一致,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也顺势点头表示同意。 至于殷士谵和魏广德,自然也没有太多意见。 这件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有中书把奏疏一分,又有人分头送到几人值房里。 内阁有了统一意见,对这些奏疏就好批复了,随便看一眼,直接票拟处罚辽王削爵,废为庶人。 在大明朝,削爵和除国是两个处罚。 削爵,就是剥夺辽王的爵位,换人,从起一族中另择他人承袭。 除国,是废除辽王爵位,不再任命辽王,这样辽王一系最高就只剩下郡王,以后也不会有新郡王诞生,因为郡王的子孙除了一位可以承袭郡王爵位外,其他都降等为将军。 短期看,废除一个辽王似乎对湖广的禄米支出影响有限,可要是放长时间,却可以减少许多的开支。 张居正闷闷不乐回到自己值房里,坐在书案后面,也没心思批阅奏疏,而是在想办法。 他的情况,其他阁臣当然不知道,隆庆皇帝也没有把之前的奏疏返回内阁。 不过,下午内阁新送来的奏疏,上面统一的票拟,隆庆皇帝也敏锐的感觉到内阁态度的变化。 削爵? 似乎是内阁给辽王事定下的底限,官员不能继续忍受辽王朱宪这样的人在地方上胡作非为。 “这两摞奏疏都是弹劾辽王不法的吗?” 隆庆皇帝看着下面堆积如山的奏疏,皱眉问道。 腾祥躬身对答,还不忘献媚道:“皇爷,这两摞都是弹劾辽王的,这些是今日内阁处理的公务,都分好了。” “弹劾辽王的奏疏先留中,今日有什么要紧的公文,先拿出来看看。” 辽王的处罚,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并不着急,利益得失他还没想透,所以暂时不打算批红。 要知道,皇帝只要在一本奏疏上批红,驳回的话立马就会引来更多的弹劾奏疏。 可要是点头同意,那就相当于下旨,这样的奏疏送到内阁,阁臣马上就会以此草拟圣旨送交司礼监和六科,派人下发。 所以不想这么快给出答案,就只能那所有弹劾奏疏留中,就是不送回内阁去,事情才可以拖着。 随着所有弹劾辽王的奏疏送入宫中后都石沉大海,不过两日的功夫,大臣们都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推动,还是大臣们认为自己的意见被皇帝无视引发不满,很快轰轰烈烈的第二轮弹劾风潮就席卷整个朝堂。 这次,许多之前没有上奏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请求严惩辽王,特别是核实辽王对百姓使用许多非人刑法,更是被大书特书,称其残酷历史罕见。 深夜,南熏坊一处大宅后院书房中,魏广德靠在躺椅上,随口问道:“确认是叔大的门生在后面鼓动?” “老爷,已经确认,除了湖广官员外,就是张阁老的门生在酒席上鼓动官员弹劾,要求禁锢辽王,湖广那边的很多都支持除国。 只不过,这两日,张阁老府上一直都是闭门谢客,这些人也都没有进过张府。 所以,是否是张阁老暗中自持的,还真说不好。” 张吉在下面说道。 这几天,地方上送来的政务就没有什么要紧事儿,所以隆庆皇帝一直在宫里,也没有召见过几位阁臣议事。 魏广德总感觉隆庆皇帝是故意的,辽王这么大的事儿都留在,不像隆庆皇帝的风格。 实际上因为常见京城恶少在城里肆无忌惮,隆庆皇帝对权贵仗势欺人是很看不惯的。 这次辽王事,魏广德还以为皇帝会很快召见阁臣,拿出处理意见来,结果没想到拖几天时间也没结果。 “难道.” 忽然,魏广德心里生起一股想法,以往嘉靖朝发生这样的事儿,皇帝拖的背后往往都是有算计的。 要么处理狠辣,但是因为顾忌名声,所以要拖到朝臣群情激奋,要么是要轻放,所以就一直压着,压到有新的大事发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 魏广德可不觉得隆庆皇帝会轻易放过辽王,要么就是还有些举棋不定,要么就是在等朝中情绪积累到更高,再拿出他的处罚。 由此看来,隆庆皇帝似乎是想学嘉靖皇帝对付徽王和伊王那套,有可能在他心里已经有除国的打算。 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初高拱在教导裕王的时候,就详细分析过亲藩的问题,因为在嘉靖朝时,宗室禄米已经成为巨大的朝廷负担。新笔趣阁 而高拱把当初齐泰、黄子澄等密谋削藩的失败经验进行过详细分析,当然也把明太祖朱元璋分封诸子为王,以加强边防,藩屏皇室的目的进行过介绍。 加之隆庆皇帝能感受到宗室禄米对朝廷财政的负担,所以成功在隆庆皇帝心里是扎下了削藩的念头。 不过,隆庆皇帝也清楚,现在貌似是削藩的时机,因为现在的藩王早就不像明初那样有巨大的实力,可终归会落下一个不念亲情的帽子,特别是违背老朱定下的组训。 所以,在登基后这两年里,隆庆皇帝都把这个念头深深埋在心底。 他不想被后世史书记上这么一笔,“违抗组训,对亲族残暴”的骂名。 自己不愿留下骂名,朝廷的财政也能勉强维持,那就拖着呗,把这件“丰功伟绩”留给自己的儿子、孙子好了。 这就是隆庆皇帝最后打定的主意,不过和嘉靖皇帝类似,如果有机会削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皇帝的儿子都要封亲王,大明的亲王太多了,有机会除掉几个国也可以给自己的孩子腾出一些地方来。 所以,隆庆皇帝在一开始就有了除掉辽藩的念头,只不过他还要等,等到朝臣不满达到顶点的时候再被迫接受除国。 魏广德不知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在书房里胡思乱想中,还是逐渐和隆庆皇帝的心思重合。 如果想要轻拿轻放,他应该在内阁上奏后直接作出处罚,比如派人申敕等等,而不是留中,拖延时间,让事件发酵下去。 第二天来到内阁,值房里书案上今日要处理的奏疏已经一左一右分了两堆。 魏广德知道,多的那堆又是今日送来的弹劾奏疏,少的才是其他政务。 休息片刻,喝了口茶,就拿起政务那堆奏疏。 第一份是兵部的奏本,打算派兵部侍郎谭纶出京巡视蓟镇边防。 其实当初谭纶北调就是奔着蓟镇总督去的,巡视边防早就该成行,只不过因为大阅一事给耽搁了。 而现在经过谭纶和戚继光的摸底,已经有了个大概,继续留在京城确实也不妥。 虽然戚继光现在也不在京城,而是去了昌平,不过京营的事务已经交代给亲信操持,为大阅礼做的准备一直都在稳步推行中,倒也不需要谭纶在京城看着。 魏广德只是片刻思考就在奏疏上票拟可行,然后继续翻看其他奏疏,至于那堆弹劾的奏疏,魏广德打算等看奏疏乏了再说。 反正票拟就那么两句话,其实直接让人帮忙票拟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传出去影响不好。 连续十来份奏疏后,魏广德终于把今天的政务处理完,虽然不知道下午是否还有新的奏疏到来,至少现在他面前只剩下弹劾辽王的奏疏。 不过就在这时,有中书带着两个书办又抱着两摞奏疏走了进来。 “这是哪儿的奏疏?” 魏广德开口问道,在看到人进来后,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禀阁老,这些是司礼监刚登记的,弹劾辽王的奏疏。” 中书舍人急忙躬身答道。 “放那儿吧。” 魏广德心中哀叹,随便一指说道。 等人出去了,魏广德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在内阁被弹劾奏疏轰炸了一天,散衙后,没有处理完剩余的奏疏,魏广德就选择离开内阁。 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位阁臣钻到一起就商量好了,其他公务的奏疏,第一时间处理,按照原本程序走。 而那些弹劾的奏疏,能弄多少算多少,就算堆积在内阁也是无妨,反正不会影响朝政运转。 在内阁饱受弹劾奏疏轰炸的时候,乾清宫的隆庆皇帝也在面对如雪片般飞来的弹劾奏疏在发愣。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满朝倾覆的场面,上次是朝臣弹劾高拱的时候,但是也没有这次恐怖。 毕竟,京官中的老油条是不会轻易下场表态的。 而这次不同,弹劾藩王,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可到这个时候,上书弹劾才是政治正确,不上书的文官很容易被其他人孤立,所以那些老油条也都纷纷出手了。 加之现在内阁五人可比去年这个时候人多,批阅奏疏的速度也更快。 那时候徐阶、李春芳、高拱不时因为弹劾而回家休息,也影响到内阁的运转。 外廷文官在为他们满朝倾辽而欢呼,没人能理解此时内阁和皇帝的苦恼。 最近几日,凡是弹劾辽王的奏疏,都被隆庆皇帝留中,但司礼监还必须送进来,等皇帝发话了再搬回去。 “明日巳时中,传” 隆庆皇帝看着下面堆积的奏疏,终于决定召见自己的阁臣,看看现在外廷什么情况。 不过先召见谁? 隆庆皇帝一时犯难。 要是高拱在朝,他肯定会选择召见高拱。 而现在,内阁里他放了三个人,那到底是召见稳重的陈以勤还是能出主意的魏广德? 不过隆庆皇帝犯愁也只是片刻,他就确定了人选。 “巳时中,传李春芳、陈以勤觐见。” “遵旨。” 旁边太监马上领命道。 “好了,还是老规矩,弹劾辽王的放一边,今日朝中挑紧要的报上来。” 隆庆皇帝对下面的孟冲说道。 “皇爷,这有份兵部奏疏,欲遣侍郎谭纶巡视蓟镇,现在谭侍郎和戚将军肩负着大阅的差事,戚将军出京操练周边人马,这谭侍郎要是也离开,怕是会耽误大阅之事。” 孟冲拿起一份奏疏送到隆庆皇帝面前,简单把奏疏内容提了一嘴。、 “内阁怎么说。” 大阅礼已经满朝皆知,所以隆庆皇帝边伸手接过奏疏,嘴里边问道。 “内阁魏阁老批的可行,不过老奴还是担心呐。 国朝多少年没有行大阅之礼,礼部已经命各馆知会番邦来朝,若是出了岔子.” 孟冲关心道。 听到魏广德批了,隆庆皇帝随手打开奏疏看了遍,才开口说道:“离大阅还早,记得当初调谭纶来京,就是为接替赵炳然总督之职,现在让他去看看,倒也可行。” 闭上奏疏,又递给孟冲道:“批红吧。 批红后奏疏送到朕这里来,明日朕亲自给他。” 内阁阁臣就是这点好处,皇帝对内阁批复的奏疏,有疑虑会第一时间让票拟的阁臣觐见,对于已经不怎么喜欢上朝的皇帝来说,大臣们能够见到的机会太少了。 见不到皇帝,单靠奏疏想要得到皇帝的关注,太难。 而阁臣就好多了,要是真想见皇帝,只需要票拟的时候稍微做点手脚,就会有机会。 当然,票拟出了岔子,皇帝召见也会变成叱责,这也是个技术活儿。 宫里的对话,魏广德自然不知道。 临近散衙的时候,礼部尚书高仪来到内阁,把钦天监进的明年大统历送来、 在李春芳值房里,魏广德随手翻了翻就笑道:“明日送进宫里吧,这东西,我们这里谁能明白这阴阳之术。” “呵呵.” 内阁诸人和高仪都是大笑。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0禄米和财政 第二天,紫禁城乾清宫。 隆庆皇帝正在召见李春芳和陈以勤,两个人在内阁不久,就被宫里的太监带到这里。 为了这次召见,隆庆皇帝命令司礼监把这几天堆积的弹劾辽王的奏疏全部都搬到这里。 “现在朝堂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臣们闲的很,眼睛都盯着辽王事,自己的公务都不管了吗?” 隆庆皇帝对着两位内阁辅臣开口说道。 陈以勤低着头,虽然内阁并没有耽误公事,但皇帝这话也有道理。 大臣们都在想怎么写弹劾奏疏,自然就少了思考、处理政务的时间。 陈以勤不做声,李春芳做为首辅自然要接话。 “启禀陛下,臣等片刻不敢耽误公务,只是辽王不法事太多,让人闻之气愤,所以同僚们才连夜写出奏疏,希望陛下能重惩辽王。” 李春芳把大臣们写奏疏说成是在晚上,在家里,休息的时候所做,所以并没有耽误朝政。 “好了,不说这些,你看看这几天送进宫来的奏疏。”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一直旁边堆得如同小山的奏疏恨恨道:“那些官员,就这么容不得一个宗室吗?” “陛下,辽王之事,奏疏中已经说得明白,辽王宪祸乱江陵府,地方上被他搞的天怒人怨,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置的程度了。 消息传回京城,百官惊惧,实想不到还有此等恶事,这才群情汹涌。 还请陛下为百姓着想,重惩辽王,还地方一个朗朗乾坤。” 说道这里,李春芳跪倒在地,匍匐着说道。 李春芳跪下,陈以勤也跟着跪倒,“请陛下严惩辽王,整顿宗室,让天下苍生沐浴皇恩浩荡。” 大明朝宗室众多,如辽王一样的残暴之人也是不少。 陈以勤觉得,可以用辽王案狠狠敲打下在各地胡作非为的宗室,让他们少早些罪孽,才是读书人该做的。 “辽王事,朝中派出钦差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也正在为如何处理为难,内阁是何建议?” 虽然隆庆皇帝心里有想法,可这些不能由他说出口,最好是其他人来讲,他再顺势而为。 乾清宫在商议如何处置辽王,而内阁里,魏广德看着户部上奏的陈情也是皱眉。 临近年底,朝廷财政也越发困窘,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内廷给户部递条子,要求采买带色宝石珍珠等物,限三日之内以进。 户部尚书马森当然极不情愿,和户部官员一商议,上了一份陈情,述说户部财政压力,诤谏去岁采买宝石珍珠若干,内廷不可能缺少宝物,坚决不受。 要说这几任户部尚书,高耀无疑是最出色的,把嘉靖末年的户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有少许积累。 当然,这个积累是从赤字财政中硬抠出来的,目的自然是备不时之需。 但是,就是这样还是维持这大明朝堂的运转。 而这个马森,也算做出了一些成绩,虽然在魏广德看来算不得好,但心直口快,至少不是阿谀奉承之人。 这两年已经连顶了隆庆皇帝和宫里太监两三次了,为的就是少花银子。 可一直这么做,也不是长久之法,早晚会被皇帝嫌弃,最后落下个罢官去职的下场。 看魏广德也知道,就当前的情况,马森也实在没办法。 户部应该是有银子的,但是却不敢轻易拿出来,那都是备不时之需的。 当初高耀为什么能够在户部抠出银子来,其实都是徐阶、袁炜等人默许的。 嘉靖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加快皇陵工程,还要给他身后事准备银子。 有些话不敢说,但下面的人必须得去做。 但是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不同,马森还在为户部省银子,可没法解释要做什么。 马森的奏疏,魏广德没有票拟,而是打算等会儿交给李春芳,由他来定夺该如何。 陈情这东西,就是告诉皇帝知道一些事儿,内阁也不用票拟。 可户部现在的情况,魏广德觉得有必要让其他阁臣也知道。 至少,马森任上并无不当之处,真到皇帝对他不满要治罪的时候,阁臣还得出面多说些好话,把人保下来。 他还不知道此时李春芳和陈以勤正从乾清宫出来,而他们先前已经把当下朝堂的情况和隆庆皇帝说了,也分析了不同处罚可能的影响。 隆庆皇帝的优柔寡断在此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他既想抓住这个机会,一劳永逸解决一个藩王,可有瞻前顾后,担心自己声誉有损,虽然李春芳和陈以勤已经分析了影响,可他现在依旧举棋不定。 “来人,去内阁传魏广德觐见。” 遇事不决找人咨询,多听多看多想再做决定。 魏广德前脚刚知道李首辅被传进宫里,他还在等人回来,就把户部陈情送过去让他看看,后脚宫里太监就到了。 “陛下要见我?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不是在哪里?” 听到小內侍传达的口谕,魏广德愣了愣,这才急急忙忙跟着出了内阁,前往乾清宫。 虽然李春芳和陈以勤先走,可他们腿脚比不过小內侍,所以半途就被人追上。 现在即将回到内阁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商量回去就给张居正、殷士谵等人通个气,就看见魏广德跟着一个小內侍出了文渊阁。 三人碰面相互见礼,只是说个大概,陈以勤就知道,隆庆皇帝是找魏广德给他下决心了。 先前在殿里,两个人已经感觉到皇帝有心除国,不考虑重新选人继承辽藩。 这是好事儿,两人自然极力促成此事,可隆庆皇帝却并没有当机立断发出旨意。 有小內侍在场,他们自然不好把刚才宫里的谈话告诉魏广德,陈以勤只是动动嘴唇,说出“除国”两个字,至于魏广德看不看得懂,能不能领悟,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魏广德当然看到陈以勤的嘴巴张合,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却没听见声音。 看着旁边的小內侍,还有他们刚从宫里出来,魏广德知道这是陈以勤在向他传达某个意思。 跟在小內侍身后急急赶往乾清宫,嘴巴也学着陈以勤的嘴型动了动,猜测他的意思。 试了几次,还真给他连蒙带猜摸到了门道,毕竟现在朝中最大的焦点就是辽王事。 “除国?陛下真有这个心思?” 陈以勤他们从宫里出来,看到他就说“除国”两个字,自然是提醒他。 之前在内阁两次关于辽王府的阁议可都没人提到“除国”,能提出来的也只有隆庆皇帝了。 魏广德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在见到隆庆皇帝时,心情已是大定。新笔趣阁 魏广德进殿行礼后,隆庆皇帝如同先前般,指着那堆奏疏说起辽王之事,最后才问道:“善贷,你和朕相识多年,朕也一直很信任你,你给朕说说,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辽王最合适。” 隆庆皇帝开门见山把问题问出来,倒是让魏广德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陛下,你是问臣觉得辽王该当何罪?” 魏广德小心翼翼的问道。 隆庆皇帝先是一皱眉,随后就点点头,“正是此意。” “洪朝选的奏疏,臣早先就看过,可以说对辽王所犯之罪行深恶痛绝,若是一般勋贵,当诛杀之。” 魏广德答道。 “可他是宗室,是藩王。” 隆庆皇帝依旧皱眉说道。 “正是因此,臣才分开说。 辽王之罪该死,只是因为宗室的关系,陛下念着亲情可以网开一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入凤阳高墙禁锢,永世不得出。” 魏广德继续说道。 “削爵、禁锢,这是你的意思?” 隆庆皇帝眉头舒展,接着又说道:“是啦,高墙,是所有宗室都惧怕的地方,这个处罚已经很重了。 当初徽王就是因为接到父皇旨意,选择死都不愿意去那地方。” 隆庆皇帝对凤阳高墙是有印象的,当初还在裕袛,最艰难的时候,他就想过自己最后的归宿会不会是那里。 特别是自己继承大宝的权利理当在兄弟景王之上,若是王弟做了皇帝,他这个王兄是很难做的。 而且,那个时候自家和严世番的关系势成水火,就算景王不做,严世番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这个隐患。 除非在储君确定人选前,自己急流勇退,离开京城就藩。 好在自己的犹豫中,终于等来了父皇让景王就藩的决定。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甚和朕心。” 隆庆皇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虽然貌似有点失望的意思。 看到眼里,魏广德心里就是一动。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应该做的。” 魏广德开口道,不过他紧接着就说道:“听说陛下给户部下旨,要户部三日内采买带色宝石珍珠?” “嗯?你怎么知道的?马森去内阁了?” 隆庆皇帝对户部的旨意是内廷直接去人通知的,说是旨意,可并不是圣旨,因为没有经过内阁和六科。 “户部上了一份陈情,将今年户部收支做了详细说明。”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隆庆皇帝哪里还不知道户部想的是什么,不就是把账摆出来,说户部没银子,要抗旨不遵吗? 想到几个月前他要换卤帐和要采买黄金、木料,准备修缮宫殿的事儿也被户部驳了,心里对马森的态度就越发不满起来。 “朕是给你脸了,连番数次拒绝。” 隆庆皇帝此时心里恨恨想到,已经在心里埋下要找个机会收拾马森的心。 不过处罚大臣还得师出有名,不能用现在这件事儿对马森做处罚,否则下一刻奏疏又会淹没乾清宫,都是该骂自己和身边的太监的奏疏。 隆庆皇帝爱面子,当然不想被千夫所指。 虽然他可以不看,可骂人的奏疏就是堆在那里,你可以装看不见,可心里知道,也是挺腻歪的。 “陛下。” 看到皇帝面色不善,魏广德心里一叹,就算他今天不说这个事儿,下午或者明天也会知道,于是急忙说道:“陛下,我看户部今年收支已经空了,还真拿不出银子。 不过,臣就想到一些事儿。” 说完话,魏广德并没有马上接着说,而是看了看周围。 今日隆庆皇帝召见,并没有遣散身边的太监。 说除国对朝廷有好处,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出口,更不能让那些太监听到,谁知道会不会传出去。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传开了,皇帝和他的面子都不好看。 隆庆皇帝心里知道魏广德要说点机密事,不方便身边人听到,于是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没叫你们都不准进来。” “是。” 腾祥孟冲等人都躬身领旨,随后快速退出宫殿,还关上门。 “善贷,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隆庆皇帝开口道:“你我君臣之间,没那么多讲究,朕知道你的,只管畅所欲言。” “陛下。” 魏广德这会儿躬身道:“不知陛下对削藩一事是怎么看的?” 魏广德和隆庆皇帝已经习惯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魏广德直接抛出一颗炸弹。 削藩,在大明朝是一件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当初建文帝就是削藩手段过于酷烈遭到朱家人集体反对,燕王朱棣趁机造反成功。 而整个过程中,所有带兵的藩王,除了辽王外,几乎都没有任何动作。 而辽王的动作,也只是把人马集合,也没有对北京城采取军事行动,虽然军事压力是存在的。 隆庆皇帝眼珠转了转,他不明白为什么魏广德会一下子把话题转到削藩上,现在的情况和建文帝当年可是截然不同。 “太祖裂土封疆,把自己的皇叔祖都封为了王,派遣到了全国各地,负责镇守边疆当然是好的。” 这个事儿,不能说错,只能说对。 “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又要削藩?” 魏广德笑笑,继续说道:“其实,分封藩王是有利于的国家稳定,但却不利于集权,会加大削弱皇帝对各地州府的控制。 甚至就比如现今,云南一地官员,除布政使等要员是朝廷指派,地方上小官小吏大多出自沐王府。” “现在不同了。” 隆庆皇帝皱眉说道。 “是不同了,权利没当初大,但是对朝廷的财政负担却比分权更加可怕。” 魏广德立即接话道。 “当年太祖英明神武,但是也没想到朝廷财政会因禄米暴涨而入不敷出。 户部那份陈情臣仔细看过,若维持洪武时期禄米方法,户部就不会缺给陛下采买宝石珍珠的钱财,但是.” 魏广德说道这里,说话一下子停顿下来。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1戚继光奏陈边务 “当年太祖英明神武,但是也没想到朝廷财政会因禄米暴涨而入不敷出。 户部那份陈情臣仔细看过,若维持洪武时期禄米方法,户部就不会缺给陛下采买宝石珍珠的钱财,但是.” 魏广德说道这里,说话一下子停顿下来。新笔趣阁 “但是什么?” 隆庆皇帝追问道。 “陛下,臣看了今年各地禄米拨付情况,数额惊人,若没有此类支出,户部也就不会没银子了。” 魏广德只是提示道。 “可这有什么办法,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宗室子弟自然由朝廷供养。” 隆庆皇帝只是说道。 “是啊,太祖定下规矩,自然不能擅改,可陛下也可以按照祖训对犯事藩王进行责罚。” “怎么责罚?” 魏广德说出责罚,隆庆皇帝立马追问道。 “除国。” 魏广德抬头直视隆庆皇帝,接着说道:“朝廷少一个亲王,一年虽只是少万石禄米,可亲王儿子是郡王,时间长了,这笔开支也是不小。” “朕记得当初也曾向你要计,想个宗室改革之法,难道你已经想到了?” 随着他们的对话,隆庆皇帝依稀记得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和魏广德闲聊时就对宗室制度之害有感,所以让魏广德出谋画策。 “臣愚钝,现在还未想到两全其美之法。” 魏广德低头道。 “唉,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要是简单早就解决了。” 隆庆皇帝叹气道。 “陛下,此事虽难办,但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 就比如这次的辽王事,既然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朝廷就该果断处置,削爵禁锢除国,这样湖广未来就会省下大笔禄米。” 魏广德又把话绕回来说道。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 隆庆皇帝明白魏广德话里的含义,朝廷入不敷出的主要原因是宗室禄米支出持续增加,导致各地解京的物资和银子减少,户部收入减少自然入不敷出。 魏广德想通过对犯事宗室削爵的方式,多多少少可以缓解一些禄米方面的支出,虽不多,可按照他话里的意思,时间放长看,还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你认为朕应该削了辽藩。” 隆庆皇帝看似在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宗室无过自然不能动,可犯错,就要接受雷霆雨露。 “应该削藩。” 魏广德这次回答也很直接,说出了隆庆皇帝想说但一直没说出口的答案。 被魏广德这么东拉西扯,隆庆皇帝不仅坚定除掉辽藩的心思,心里对马森的不满多多少少也有所缓解。 不过在魏广德请辞的时候,隆庆皇帝忽然又叫住他。 “宗室之事,你还得多上心,想到法子就写个条陈直接交给朕看,不用假手司礼监。” “臣遵旨。” 魏广德急忙躬身道。 “朕知道你们在内阁也很忙,不过此事重大,记得当初在裕袛时我们也讨论过此事。 现在虽然还可以拖,可最后总得想出办法来。 听说各地都因禄米太多供应不起,开始经常性拖欠那些疏远的宗室成员禄米,让宗室成员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地方上都拖欠禄米,自然也不再管这些人的婚丧事,更甚者诸如年逾三十者不婚,暴露十年不葬者比比皆是。 可有?” 魏广德眨眨眼,这些东西朝廷的文书里是有提及,可文官却不会把这些事儿上报皇帝,他怎么知道的? 不过很快,魏广德就想到锦衣卫。 也只有他们才会报告这种事儿,隆庆皇帝也是沉得住气,或者也根本不在乎这些穷亲戚吧。 现在的大明朝,只有那些近支的藩王及其子弟,还可以保证按时供应禄米,但更多宗室成员则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以说宗室的贫富分化已经很严重。 而这些人由因为身份的原因,被朱元璋定下的祖训困着不能从事四民之业,也不能参加科举走上仕途谋生。 “不用猜想,朕看了近十年各地藩王府送来的文书,还有父皇对宗室中一些不法子弟的处罚,自己猜的。” “嗯?” 听到隆庆皇帝这么说,魏广德心中更是狐疑,不知道皇帝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想到的什么。 “他们一些人为了吃饭,竟然想出主动进高墙的主意。 周王府宗室镇国中尉朱勤熨,因为上言谈论时政,被父皇夺爵发配凤阳,其子为了活命,竟也有样学样,上疏“中兴四策”,只为也跟着他爹进高墙。” 隆庆皇帝心情有些低落的说道,“朕身边的人,就你办法多,这事儿就交给你,给朕想出法子来解决此事。 只要不麻烦,朕就一律照做,就算不合时宜,朕也不会怪你。” 魏广德闻言心下了然,原来是藩王府送京城的消息,难怪皇帝知道这些。 点点头,躬身答道:“臣明白了,一定尽力想法子解决此事。” 等魏广德退出皇宫后,回内阁的路上还在想宗室之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就是朱元璋定下的《皇明祖训》在那里碍手碍脚,不然解决办法多了去了,早就处理妥当了。 自己想法子,真能解决此事的,那必然会和《皇明祖训》相悖,也是麻烦的很。 而在乾清宫里,隆庆皇帝在魏广德告辞后,又唤来派去叫人的小內侍,详细询问了从他和魏广德出内阁后见到李春芳、陈以勤的全过程,知道期间二人并未有人说起今日觐见之事,只是寒暄几句。 把小內侍叫出去后,隆庆皇帝继续坐在御座上出神,即便孟冲说去后面找乐子,也没有让皇帝离开宫殿。 毫无疑问,在李春芳、陈以勤和魏广德这里得到支持,隆庆皇帝除藩的决心也下了。 无故除藩不行,有罪了当然就可以。 “孟冲,传旨内阁,辽王宪莭有罪,削爵降为庶人,禁锢高墙,国除。” 安静的宫殿里,传出隆庆皇帝的口谕,孟冲急忙快走几步跪下接圣谕。 “宪莭僣拟淫虐,罪恶多端,背违祖训,干犯既多,官核实参奏,本当尽法,姑革爵禁锢,削除世封,遣驸马邬景和告太庙,宗人府以书示各王府知之,拨置群党俱下御史按问。” “遵旨。” 孟冲听完隆庆皇帝口述旨意内容后,急忙伏地,口中大声喊道。 “去内阁传朕旨意吧。” 下完旨意,孟冲起身就出了宫殿,小跑着向内阁去了。 隆庆皇帝身子一软靠在御座上,这就除了一国,以后大明朝再也不会有辽王,也不会再有辽王系郡王出现了。 隆庆皇帝不知道这道旨意传达到其他宗室府邸会有什么议论,但他也顾不得了。 大明朝财政难题,他在潜袛时就深知。 除藩虽然不会对改善财政有多大作用,可从长远看还是有利的。 实际上,大明的亲王虽然名义上禄米万石,但实际大多主动请旨削减,许多人只拿半俸,也就是五千石,还有拿更少的,不过这一般是犯错后被罚俸。 只不过宗室领禄米的太多了,即便折色后也是很大一笔开支。 孟冲带着皇帝旨意很快到了内阁,直奔李春芳值房。 到了门口,没有等到中书通传就径直走进首辅值房,虽然这里对文官来说好像很神圣,可他孟冲也不是普通人,是天子近臣。 就算他们这些内阁阁臣,在外面见到自己都要恭敬喊声“孟公公”,所以在他心里,是丝毫没有把李春芳放在眼里的。 不过进屋后就是一愣,屋里不禁有李春芳,还有陈以勤和魏广德。 三个人对没有通传就有人进屋也是诧异,此时都齐刷刷看过来。 就在几个人发愣的时候,魏广德反应快,立马起身笑道:“哟,这不是孟公公,不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李阁老,陈阁老,魏阁老,你们三位都在,呵呵,杂家是来传旨的。” 在魏广德发声后,孟冲就回过神来,心说自己怕他们作甚,于是也堆起笑脸答道。 听到孟冲来传旨,三个人都是相互对视一眼,心下就了然。 果然,随着孟冲念出皇帝旨意,三人心中大定。 “逸甫,草拟旨意就你来吧。” 孟冲说出来意后,李春芳当即就吩咐道。 “好。” 陈以勤答应一声,除国诏书自然要谨慎对待,就算他草拟完成也会由内阁几人都看过后才会交到司礼监去。 旨意传达完,孟冲只寒暄几句就告辞回宫去了。 等他离开,陈以勤才笑道:“果然如首辅之言,陛下这么快就下旨了。” “呵呵,陛下应该也有这个念头,只是有些瞻前顾后,所以需要我等给他下个决心。” 李春芳笑笑,随即又正色道:“这马尚书的事儿,现在看来,陛下或许没往心里去,否则按照善贷之前御前答对,陛下这会儿应该还在生户部的气,就没这么快下达旨意了。” “可是,朝廷的财政始终还是个大问题。” 陈以勤接话道:“今日我收到总理江北盐屯都御史庞尚鹏的奏疏,想将余盐打包处理,我票拟给驳了,就是想着这批余盐贴补户部,由户部在需要的时候收银子发盐引,要是过盐政衙门,还不知道要被截留多少。 本来还说晚些时候给首辅大人说一下,这赶巧就一并说了。” “盐税、钞关,户部能直收银子的进项也不多了。” 李春芳点头说道。 “钞关的银子,现在是户部用来发放京官俸禄的,一般不会挪作他用。” 陈以勤说道,“眼看着就到年底,就更不敢乱动了。” 随着辽王朱宪被削爵禁锢高墙的旨意传出,本来还挤在通政司里,群情汹涌的朝臣们顿时作鸟兽散。 手里的奏疏已经没有递上去的必要了,就连通政司里书吏抄了一半的奏疏都被要回,京官们直接就走了。 随后数日,朝廷又回到往日般,各衙门按部就班该上报上报,该处理决断就自行处理,朝中倒是一时风平浪静起来。 只是马森或许觉得自己连续驳了皇帝面子,怕有后患,以母老称疾乞归,只不过这道奏疏送进宫里,被隆庆皇帝以卿优,总理国计攸关,岂可以念母私情屡引退,宜俟痊可,即出供职,不允辞。 对现在的隆庆皇帝来说,即便心里对马森有点点意见,可在没有找到更加善于理财的官员前,他是决计不会让马森离开的。 不过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都在不同时间被隆庆皇帝召见时,问道是否有善理财者。 李春芳和张居正有没有被问及这个问题,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也就是他们三个有时候会相互通气,保持信息共享。 随着处罚辽王的旨意发出,临近京师的鲁王最先接到宗人府文书,而他们的反应也有些出乎魏广德等人的意料。 在李春芳等内阁阁臣看来,皇帝处罚辽王不法,消息传递到各地王府,其亲王就应该对宗族内成员进行一番敲打,至少要避避风头,暂时别再犯事。 可没想到的是,鲁王朱颐垣、德王朱载墱各奏辞禄米,请求将原本的五千石禄米改为鲁王二千石德王一千石。 因为魏广德的话,本来让忧虑的隆庆皇帝看到奏疏是大喜,也当即批准了他们的请求,并派人赐敕奖谕。 随着鲁王和德王率先出手,其他亲王也纷纷效仿,自请辞革一部分禄米。 实际上,每年多几千石,少几千石粮食,对他们这些亲王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那些王府的主要收入其实还是在庄田和地方的商税。 许多宗室利用皇帝赐给的课税司和河伯所,在地方上征收商税,要是按照朝廷法度当然是收不到多少的,可是现在赐给了他们,自然不会让这些钱财白白溜走。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也在府中接见刚刚回京的戚继光。 戚继光领了总理蓟州、昌平和保定练兵权利后,就匆匆往返各地,名为督促练兵,实际上也是在挑选精壮,单独成军,然后安排路线命令他们立即前往京营。 就是这短短的一瞥,回到京城后的戚继光在知道谭纶已经外出巡边后,只好直接找到魏广德。 见面行礼后,戚继光又是奉承许多,这才把自己写的一份奏疏初稿交给魏广德,请他帮忙指正。 “奏陈边务?” 听到戚继光的话,魏广德只是皱皱眉,随即就打开看了起来。 “你只是匆匆一行,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 快速看完文书初稿,魏广德眉头皱的更深。(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2新京营 戚继光的《奏陈边务疏》初稿,开篇就是说“蓟镇兵虽多亦少之有原七不练之失有六虽练无益之弊有四”,多自然是指军卒人数很多,少则是精兵少,许多都是凑人头的,训练也不足。 这是魏广德看到奏疏第一时间的反应,不过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也亲眼见过。 只是戚继光眼光当然不是魏广德能比的,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看出来的问题却是极多。 当然,奏疏是文言文写的,戚继光虽然不像俞大猷考过科举,可也从小就习文,自然是能自己来做的。 魏广德继续往下看,很快就知道了他看到的东西。 说蓟门之兵名义上众多而实际上不足,原因有七条。 驻屯军人不习兵事,而好微末之技,壮健的兵卒为将帅役使差遣,只有老弱的兵卒在部队充数,这是第一; 边寨曲折漫长,却极少设立通邮机构,使臣宾客来往不断,每天迎接不暇,参将、游击成为驿使,营房关垒变成了驿站,此为第二; 敌寇来犯,而调遣无方,长途奔赴,人马两伤,为第三; 防守边塞的士卒缺乏严明的约束,行伍不整,为第四; 作战中骑兵不用马,反而徒步,这是第五; 家兵气盛而军心离散,这是第六; 树立边寨障碍而不选择轻重缓急,防备地点众多而使兵力分散,这是第七。 这七条弊害不除,兵备怎能能做好? 并且还有士卒不训练的六条过失,虽然训练但无益处的弊端又有四条。 什么叫不训练? 边寨所依赖的是兵卒,兵卒所依赖的是将帅,现今恩威号令不能让人心服,营规条例不能使其齐心协力,无论舒缓还是急促都难以驱使,这是第一; 拥有火器而不知道使用,这是第二; 对当地百姓放弃训练,这是第三; 从各镇调来充实边防的兵卒,以自己非当地卫所统辖,漫无纪律,这是第四; 偏师民兵超过四万人,且人各一心,这是第五; 练兵的要务首先在于练将,眼下注意武举考试,多种途径的选择荐举与此类似,但这是选将,并非练将之道,这是第六。 至于戚继光所说的虽练无益的四条,则是他观各地练兵后得出的想法。 现今一营兵卒,作为炮手的常有十人,不知兵法中各种兵器交互使用,应当以长卫短,短以救长,这是第一。 三军的士卒各有擅长之技,战鼓军旗等,都应有所准备,现今都弃置不用,这是第二。 拉弓射箭的功力不能比敌人更强,而想以此取胜,这是第三。 教练之法,各有渊源系统,外表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当今训练全无实在内容,这是第四。 “元敬,按你所说,这蓟镇大军貌似都废了。” 完整看完戚继光的奏疏,魏广德又思考半晌才开口说道。 “魏阁老,若非我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我大明边军居然已经沦落至此,只剩下个花架子。 末将只是到各地聚兵,看他们操练了一场,一些地方虽然看似动作整齐划一,可那就是样子货,甚至许多士卒连手里武器长处,怎么用都不知道。 使用火器者,不知火器如何使用,充数者则更多,皆是老弱,和京营相差仿佛。 至于将领,则更是不堪,除了一些好勇斗狠之辈,只是蛮力和敌人搏杀,根本就不知如何操练士卒,练习阵战技击之法。 只能说这么多年,鞑子都没能攻打京城,实在是幸运至极,否则很难想象这样的军士能抵抗如狼似虎的鞑子。” 戚继光看似有些痛心疾首的述说道,对各地将领的愚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魏广德眨眨眼,并没有完全相信戚继光的话。 他相信,有些消息,或者说猜测,兵部里的人肯定知道,谭纶是想在自己去总督蓟辽的时候,带戚继光去蓟镇做总兵官的。 他现在把蓟镇兵马说的如此不堪,背后或许还有其他的意思。 至少,别人看不出来明军短板,他能,自然就有了练兵之法。 操练了这些兵将,是不是也该给他换个职务,比如蓟镇总兵官? 到时候他戚继光荣升了,谭纶也满意了。 当然,这样的职位调动,朝廷并不会失去什么,京营也不是必须留下戚继光才能整训。 只要谭纶和戚继光把京营改革的架子搭起来,那些勋贵是很乐意摘桃子的。 实际上,就是现在,就已经有人想要这么做了,等大阅礼准备的差不多,就让戚继光挪窝。 话都递到他这里来了,还是通过徐文璧传来的话。 当时魏广德虽然严词拒绝,主要还是担心大阅礼闹出幺蛾子,可若是戚继光自愿退出大阅礼,去蓟镇做总兵官,貌似也不是不能答应。 当然,前提是大阅礼的军卒得训练好,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看了蓟州、昌平和保定三地,是想去蓟州做总兵官吗?” 魏广德冷不丁发问道。 忽然的变脸,让戚继光有些始料未及,只是脸上紧张仅仅只是一瞬就已经恢复常态,不过却还是被魏广德眼光捕捉到。 “末将是朝廷命官,自然是朝廷让我去哪里就去哪里,绝没有其他意思。” 戚继光此时起身抱拳冲魏广德说道,礼数很足。 “你先前贬低京畿周围的兵马,我倒也理解,他们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至于你说万幸鞑子没有集合大军围攻京城,那也是太小看我大明边军了。 就说京城最近的边镇,除了蓟州就是宣府,宣府军的战力不知元敬有没有听说过。 就在上月,宣府总兵马芳率所部一千余,出独石口外二百里,袭击俺答部于长海子,败之,回师途中遇虏追击,又击败俺答部于鞍子山。 有这样强兵在侧,鞑子还敢围攻京城吗?” 魏广德是要敲打敲打戚继光,别觉得自己在南边打了许多胜仗就看不起北军的将领。 他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蓟镇,魏广德可不敢放他去,倒不是担心他不睦同僚,实际上戚继光处理人际关系那是贼溜,而是怕他在边镇被人坑了。 实际上现在的明军,已经有后世国军的雏形,那就是专坑队友。 “宣府军战力冠绝边军,末将当然是信服的。 不说其他,就马将军敢率兵出塞奔袭鞑子,就不是普通将领敢为之事。 不过边军缺乏训练,整体战力不足,将领指挥不力都是事实,若无良将操练,怕是京畿危矣。” 戚继光赶紧说道。 魏广德和宣府军的关系,他哪里会不知道,听到魏广德提起宣府军,戚继光马上就马屁奉上。 魏广德听到戚继光的话,只是笑笑,随即正色道:“若是把蓟州人马交给你,你会怎么做?” 魏广德这就是在考校戚继光要怎么改造蓟镇兵马了,虽然他带兵打仗肯定玩不过大名鼎鼎的戚老虎,可听听他说的策略,心里也多少有个底。 比如,他上奏保举戚继光,隆庆皇帝要是私下里问起来,他也有说的。 总不能让他对隆庆皇帝说,“陛下呀,你自己去看戚继光的奏疏吧,蓟州兵马的问题,戚继光都在奏疏里写了。” 听到魏广德的问话,戚继光只是想想就答道:“末将听说兵形如水,水随地而流动,用兵要根据不同的地形环境而决定取胜的战法。 蓟州的地形有三种,广阔的平原田野,是内地百里以南的地形;险阻平易参半,是内地靠近边塞的地形;山谷狭隘,树大林深,是边塞之外的地形。 敌人进入平原,利于车战;在靠近边关的内地长于马战;在边关之外,宜于步战,三者交互使用,才可能获得战争胜利的主动权。 现今边兵只练习骑马,不熟悉山战、林战、狭谷之战的阵法,当初末将在浙江所练之兵倒是能做得到。” “浙江那边有消息了?”新笔趣阁 听到戚继光说起浙兵,魏广德一下子来了兴趣。 “末将已经收到书信,浙江那边确实不想再养那么多浙兵,想要裁撤,让他们解甲归田,我的书信发过去,可以直接调动三千人马北上。” 戚继光急忙说道。 “他们是进京营,亦或者你打算带到蓟镇去做班军?” 魏广德又问道。 “回阁老,末将所练之兵,若非在末将麾下多年,断然是不会使用的,所以末将想把人带到蓟州去。 有三千浙兵做底子,再有蓟州精练的数千人马,不敢说蓟州自此固若金汤,鞑子敢来我就敢打出长城,追亡逐北。” 戚继光说起浙兵,顿时气势大盛,毕竟他的赫赫武功都是靠这批士卒打出来的。 大有浙兵在手,江山我有的感觉,似乎这世间再无敌手般。 不过魏广德看过戚继光的战绩,貌似浙兵在他手上是真被玩出花来了,特别是浙兵被他调教后长短兵器结合,让戚家军能在战场上打出让人膛目结舌的战损比。 多兵种配合战术,是被戚继光领悟的炉火纯青了。 “蓟州人马你是打算如何改造编练?” 魏广德于是又问道。 “只要朝廷给我浙兵炮手三千名,再募西北壮士,配备充足的骑兵部队五支,步兵十支,听我专门训练,军中所需诸物,随时供应,蓟州即可固若金汤。” 戚继光急忙答道,他感觉似乎自己的目的有希望达成。 虽然看似魏广德看穿了他想出去领兵的想法,但并不拒绝。 “先前你浙兵北上,你调的都是炮手?” 魏广德狐疑问道。 炮手,可不是炮兵,而是鸟铳手。 不过这时代火器简单,其实鸟铳手大多也会使用佛朗机炮等火器,其实补充神机营是最合适的。 不过戚继光不想留在京营,谭纶也希望带他离开,魏广德自然不能拂了他的意,怎么说都是老乡,还要在朝堂上相互扶持。 “两千炮手,杀手一千。” 戚继光说道,他嘴里的杀手当然不是暗杀高手,而是指战兵,或者说就是拼凑鸳鸯阵的步卒。 “北地作战和南方剿倭不同,在这里,只要稳住阵脚,其实炮手更利于杀敌。” 戚继光解释道。 “你原先六千人马,就是杀手、炮手各三千?” 魏广德好奇道。 “是的,正是阁老所言配置。” 戚继光当即点头认下。 “那你尽快把调兵北上的文书送交兵部,子理兄虽然不在兵部,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临近年关,当尽快完成兵士挑选,年后即刻北上。 你想去蓟镇,问题不大,不过浙兵到来后,先要参加大阅,你的主要职责依旧是大阅。 士卒训练好了,你要去蓟州尽管去就是了,明白吗?” 魏广德想想才说道。 “末将谢魏阁老栽培,但有差遣定当竭尽所能完成。” 戚继光再次躬身施礼道。 “这篇奏疏你先留着,再润润色,别急着交上去,先把兵练好。” 说着话,魏广德把奏疏递还给戚继光,接着端起茶杯。 戚继光离开后,魏广德才摇头轻笑。 戚继光始终都是在地方上成长起来的将领,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官有多少人盯着。 现在戚继光的本职还是京营神机营副将,兼着总理蓟昌保定练兵都督的职儿。 这个兼职因为是初设,当初为了方便他挑选兵士才设的练兵都督一职,本就让都督府和各地将官视为多余的职位。 明摆着朝廷不相信各地将官水平,认为他们练不出好兵,所以才设这么个职位。 而文官当中,也有一些人视为鸡肋。 得了,等大阅礼筹备好,就让他去蓟州做总兵好了。 本来在魏广德的计划中,重组后的京营是要交给他来指挥的,毕竟有实战经验的将领,特别是魏广德也想尝试在这个时代组建一支现代化的火器部队。 或许许多人觉得在大明朝,因为火器技术的落后,特别是装填速度慢,火力持续性不强,很难组成现代化军队,但其实不然。 魏广德已经注意到佛朗机炮的优点,若是大批量装备佛朗机炮结合训练有素的鸟铳手,再有这方面使用经验的将领来指挥,魏广德觉得未必不能成功。 至于射程,当然以佛朗机炮的技术特性肯定很难解决。 明军后期名声响亮的前装炮红夷大炮倒是解决射程问题,可这东西本就是为战舰对射而开发的加农炮,要塞上作为要塞炮也行,但确实不利于野战。 戚继光回到京城重新投入到训练士卒上,为大阅做准备。 半个月多后,谭纶的巡视也终于完成,回到京师。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3谭纶的要求 魏广德已经注意到佛朗机炮的优点,若是大批量装备佛朗机炮结合训练有素的鸟铳手,再有这方面使用经验的将领来指挥,最起码一支近现代化军队雏形就出来了。 实际上,不管是戚继光还是俞大猷,都是意识到集中火器使用的火力优势。 不止这两位名将,就算明军中许多总兵、参将其实也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也是为什么戚继光奏疏中有“拉弓射箭的功力不能比敌人更强,而想以此取胜”的原因。 远程火力打击,实际上从先秦时期战争中就已经开始使用。 弓弩一直都被视为一个国家军队的战略力量,宋朝时期弓弩手发展更大,不仅装备比例提高,弓弩技术、射程方面而是提升飞快。 只不过弓手难练,又因为政治原因,宋军战力一直不高。 而到了大明朝,明军军中大部分将来重视这种火力投送,但是他们的目光依旧盯在弓弩上,因为射击频率的关系。 而佛朗机炮的出现,终于让他们对弓弩的信心有了重大的变化。 可惜,因为朝廷从上到下的潜规则,将领这个时候也没心思练兵立功升职,他们更愿意侵吞上面拨下来的火药而不是用来训练士卒。 火器,这都是要用的,只有大量使用提高熟练度才能提升战斗力。 也只有戚继光这样的人,看不起那点银子,他更愿意通过首级赚银子。 当然,空饷,戚继光也没少拿钱。 戚继光既然不愿意留在京营整顿,魏广德也由他,反正他看不起那点功劳,有的是人眼热。 半个月多后,谭纶的巡视也终于完成,回到京师。 谭纶进了京城,先去兵部交卸差事儿,还要在几天里上奏这次巡边的陈情,叙述边防的情况。 不过离开兵部衙门以后,却叫来长随,耳语几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晚上,魏广德外出赴宴回来,刚进府门管家张吉就过来了。 “老爷,谭大人来了半盏茶时间了。” 张吉低声报告府里的情况。 魏广德点点头,说道:“招待好,我回后院擦把脸,换身衣服就过去。” 下午,魏广德就收到家里的消息,谭纶晚上要见他。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儿,不过魏广德还是往家里写了张条子,因为事前已经答应以为同年的宴请,所以两人见面时间就只能往后拖一拖。 等魏广德在后院洗漱一番,换上常服来到书房,进门就向谭纶抱拳道:“子理兄,你说你也是,有什么事儿写个条子就行了。 你这在外面风餐露宿一个月,回来就连夜过来,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下。” “善贷,这次蓟镇之行,我是越看越心惊,所以只要连夜叨扰了。” 看到魏广德进来,谭纶也急忙起身。 虽然魏广德官职比谭纶高,可人家是科举前辈,年岁长他太多了,所以在这些老乡面前,魏广德也摆不出阁老的架子。 “蓟镇防务有什么问题?” 听到谭纶说找自己是因为这次蓟镇之行,魏广德心里就是一惊。 前几年他也是跟着兵部的人去看过蓟镇长城的,虽然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可以他的眼光来看,貌似问题不大。 那些边墙受损的地方,大多是地势险要之地。 虽然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种地方虽然不利于敌人突袭,但边墙损坏严重的情况下还是很容易溃边而入的。 但实际上,真实情况是少量的鞑子进来,根本就对明军整条蓟镇防线毫无影响。 地势险要,意味着不可能是大兵团进攻。 几十百把个人对于两个国家的交战,有多大的作用? 而能够调动大军的地方,明廷的防务修建还是很完备的,所以并非一定要时刻保持边墙完好。 “善贷,这蓟、昌二镇东起山海关,西至镇边城,延袤二千四十余里,这么长的防线上,我走一圈下来,发现许多地方缺乏墩台驻军守御,大多都是靠一道墙拦住敌人。 可你也知道,虽然长城所建之地甚为险要,可许多地方还是可供千人进出,只不过因为受地势影响,以前没人走过,而边军也不甚重视,都没有安排多少兵马防守,只有少量巡逻军卒。” 听到谭纶这么说,魏广德惊叫道:“子理兄,你不会以为明军可以把长城铺满吧? 你也知道光蓟镇长城就有两千里,要是全部配备充足的军士守御,那要多少人手,这根本就办不到。” “善贷,我们当然不可能把整个长城沿线都严密防守起来,可是却不能继续现在这样,虏骑随便找个险要之地,就可以随意进出边墙。” 谭纶也是急道。 其实明军所谓的长城,只能防止平民出塞,也可以防止塞外部族入边墙牧羊,至于要拦住蒙古的军队,那是比较难的。 所谓的关隘,都是在自古就有的通道上,择一险要之地修建城防,避免蒙古大军可以沿此长驱直入。 既如此,边境上的明军对小股虏骑也不怎么上心。 有机会,就伏击一波,赚颗首级换取功劳和银子。 没有机会,就听之任之。 对这样的小型冲突,地方上甚至连上报都懒得报。 魏广德以前也知道这些,不过因为无碍大局,所以他权当不知道有这回事。 不过现在谭纶说起,魏广德眯眯眼望着他问道:“子理兄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我打算在长城沿线防守甚艰,宜择要害,酌缓急,分十二路,每百步或三、五十步,筑一墩台,共计三千座。 每座可费五十金,台高三丈,广十二丈,内可容五十人。无事则守墙,有警则出击,二面设险,可保万全。” 谭纶当即就把自己这些天琢磨的东西说了出来,不仅是因为他看到长城,在沿线实地走勘,又用地图反复比对后做出的一个决定。 听到修墩台,魏广德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想想后世就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孙承宗修筑宁锦二百里防线,最终拖垮了大明朝。 当时孙承宗就是在辽东大量修建城寨堡垒,以此抵抗建奴的攻击,耗尽万历、天启朝的财政储备,而这条防线最终也没能保住辽东,也没能保住大明朝。 洪歹只是向西,借道蒙古,很轻易就绕过了这条坚固的防线直达京畿。 虽然从军事上来说,洪歹的行军路线很冒险,可是真正看懂当时三国力量对比后就会发现,其实这并没有多大的风险,反而是一招妙手。 蒙古当时国力最弱,内部分裂下几乎已经完全被建州女真予取予求,林丹汗除了嘴炮厉害些,其实已经没有和建州争夺地盘的实力。 唯一的变数其实还是大明帝国内部军事力量,到底如何。 不过有汉奸集团-晋商的通风报信,大明内部的情况早就被洪歹摸透了。 所以看似险棋,其实是对建州女真内部封锁情报的结果,以此可以凸显出洪歹的英明神武。 更何况后世类似的战例太多,防御工事是起不到多少作用的。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点,魏广德当即就摇头说道:“与其花费巨资打造你所说的什么墩台,还不如拿这些银子训练一支强军威慑宵小,怕是还更容易一些。” “善贷,可不是这么说的。” 谭纶马上急道:“每座墩台五十人,就可以让小股鞑子不敢轻易犯边,按我的计算,十二路墩台大约三千座,按照轻重缓急徐徐图之,哪怕一年朝廷只能拨银子三万两,五年时间也就够了,可以完成这项工程的建造。 至于士卒,则是就近卫所调拨,按照就近原则,当兵也愿意离家近些,虽然山路难行,可也比住在离家百十里的军营里强。” “朝廷财政困难,十五万两银子你全指望朝廷拨付,怕是难。” 既然说到银子,魏广德也转而用财政困窘说事儿,“朝廷就算能拨银子,大头怕也要蓟辽自己出银子。” “我若接了赵炳然的职儿,银子的事儿,我会尽量协调,但是朝廷必须先拨开工银至少五万两。” 谁知道谭纶却忽然说道。 “嗯?” 魏广德心里一突,特么的被谭纶骗了,这老小子当然知道朝廷财政困难,刚才那话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等自己习惯性说叨的时候就开始讨价还价。 本来他是不希望搞这项工程的,他觉得是劳民伤财,但是让谭纶这么一搞,就从能不能做变成给多少银子了。 “子理兄,你算计我?” 魏广德没好气道。 “善贷,你当初巡边,应该没走多少边墙附近的村落吧?” 谁知道谭纶却说道:“我这次去了几个地方,了解了他们的生活,一年总要被一伙鞑子摸过来抢掠一阵。 等他们集合的村落里的壮丁和周围军士赶过去,那伙鞑子已经跑到边墙附近了。???.. 你也知道,朝廷不准民众擅自越过边墙,违抗者以通虏论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抢来的东西和人口离开。 有了这些墩台,这些鞑子就绝迹不可能再如此随意进出我边境,百姓也才能安乐的生活。” “你把人沿长城布置,蓟辽本就紧张的兵力就更捉襟见肘了,这可是需要一万五千人。” 魏广德想了想,按照谭纶的意思修建这些墩台,除了防御小股鞑子越边外,似乎也可以作为长城烽火的一个补充。 没听到谭纶说墩台分十二道,既是防御工事,也是通讯示警的利器。 “大致估算过,数十个隘口,每处减兵不过数百人,当无大碍。” 谭纶解释道。 这些,他自然要考虑周全。 “你想让我在内阁有人提出来的时候帮你说话?” 魏广德问道。 “希望善贷在见陛下时,也能提一嘴,帮忙说话。” 谭纶却是说道,“按说我这回朝,最近几日陛下也该召见的,可这段时间以我观察,陛下似乎对朝政并不上心,反而更加倚重内阁处理政务。 这本是好事,可也担心陛下不能了解臣等本意,而做出其他判断。” “前两天陛下下旨让户部拿几万两银子出来采买宝石珍珠,都被马尚书给否了,你现在要朝廷拨银子给蓟镇建墩台,时机不对啊。” 魏广德苦笑着摇头说道。 “那这个事儿可以先缓缓,反正也不急一时半会,到是另一件事儿得尽快处理。” 谭纶听到户部和隆庆皇帝因为银子发出矛盾,当即就知道短时间内上这道奏疏会让户部难做,也会让陛下觉得不爽,于是又说道。 “还有什么事儿?” 魏广德奇道。 “山海关,乃蓟镇咽喉,但朝廷在此仅设守备一员,兵力也不足,我欲上奏提升山海关守备为参将,同时增加驻守兵马。” 谭纶说道。 “山海关?” 魏广德听到谭纶提到这事儿,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现在的山海关对于蓟辽来说,只是一个重要的通道关隘,还远不是之后明军防御的重点,所以现在山海关那里常驻兵马只有千余人,由一名守备驻守。 “这个事儿,兵部只要议定,上个奏陈就是了,陛下一般不会驳回的。” 魏广德说道,“不过我记得旁边一片石关有参将驻守,山海关有事都是向一片石那边求救请援,两者关系你打算如何处理?” 明军军中上下关系还是比较明确的,不管是山海关还是一片石关,都是蓟镇明军,但一个是守备,一个是分守参将,高下一目了然。 所以山海关守备既要接受蓟州总兵的命令,也会接受一片石关的命令,即便山海关并未被划入一片石关的管辖范围。 没办法,山海关兵少将寡,关键时候还指望一片石关救命,而且军职也是上下有别。 可若是按照谭纶的意思,提升山海关守备的官职,和一片石那边权责划分不好,很容易闹出幺蛾子。 “我打算请奏,割一片石所辖三道关、寺儿峪二堡转隶山海关,又因关堡兵甚少,宜令参将自行选募军卒,以备战守,基本上要保证山海关城关兵力达到两三千之数。” 谭纶说完就看着魏广德。 “又是银子。” 魏广德苦笑道:“子理兄,你这出去一趟,就给朝廷找到这么多花银子的地方了。 怪不得你来我这里,本来这些事儿都是兵部议定以后再报上来就好了,到时候内阁自由公论。” “就是知道可能会在内阁被否,所以才先向你说说,到时候内阁那边,还麻烦善贷说项。” 谭纶乐呵呵的说道,他知道现在朝廷只考虑省银子。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4出阁讲学 临近年关,朝廷对支出管理也越发严格起来,基本上是不会新批项目。 像谭纶提议,如果只是提升山海关守备官职的话,问题倒是不大,可涉及到募兵,增加开销这个,好歹是在明年,内阁倒是有可能同意。 但是增建墩台,现在是决计会被否,或许来年上奏,机会还要大一些,而且银钱还得蓟镇出大头。 魏广德想到这里才开口道:“山海关这事儿,可以上奏,内阁那边我可以说说,墩台的事儿还是再等等为好。 对了,之前听说蓟辽总督赵炳然染病,你这次去看过了吗?是否真的很重?” 魏广德说了心中所想,一下子又想到谭纶下一个位置去了,于是开口问道。 “凡是在北地做过总督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染上一些毛病。 赵大人有咳嗽的老毛病,只是今年入秋后加重的厉害,咳起来整夜都是。 我问过郎中,赵大人的病调理都很难,基本上也就这样了。 之前他两次上奏乞归被否,这第三封奏疏怕也该送京城了。” 谭纶答道。 “子理兄,休息几日,大阅一事你就抓紧和元敬商议好,浙兵年后就会启程,三月前应该能抵达京师。 而你,看这样子,你随时都可能去总督蓟辽,接赵炳然的职儿。” 魏广德点点头。 谭纶是知道的,他北调入兵部只是临时,就是为了随时接替赵炳然做准备。 只不过现在手上的差事,是魏广德临时搞出来的,本意也是帮他积攒些功劳,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行,好歹也不急在这一时,多少年都过去了,那墩台的事儿,就等我把蓟辽的事儿摸清楚再上奏,明日除了写陈情,还要把山海关的事儿报上去。” 谭纶下了决定,主要还是朝廷没钱,否则他做起事儿也不会这么犹豫。 隆庆二年底,赶在封衙前,六部等衙门都纷纷奏上今年工作总结,也只有吏部和都察院这段时间还忙得很,因为要给官员考评。 魏广德等内阁阁臣也在考虑写自陈,说说今年做了那些事儿,最后自谦一句德不配位,希望皇帝把自己罢免了,换能人上来更好的带领国家。 当然,这种自陈没人会当真,都是惯例,隆庆皇帝也不会因此就顺势把不喜欢的人咔嚓了,都是勉力几句,然后给赏赐就完了。 隆庆三年正月乙巳朔,隆庆皇帝行拜天礼,于宫中拜谒奉先殿,世宗皇帝几筵,弘孝、神霄二殿,礼毕,隆庆皇帝又御皇极殿,文武群臣及四夷贡使行庆贺礼,免宣表,免百官宴,赐节钞钱。 隆庆元年,俺答汗率部破关而入,在山西肆掠。 不过自年底,宣府军在马芳率领下连续出击奔袭,击败不少蒙古部落,给俺答部造成重大损失后。 隆庆二年,宣府军继续出击,大同军受到宣府军影响,在总兵官赵苛的率领下也开始试探性出关,说是打击虏骑也好,打草谷也罢,反正在宣府和大同一线,明军时不时出关奔袭,让在此放牧的蒙古部族不得不选择远离。 而俺答部在此期间也只能选择在边墙附近发动小规模攻击,这一整年,常年报警的边塞总算安静下来。 隆庆三年开年,大同军就传回好消息,大同总兵官赵岢再次率兵出弘赐堡遇虏,迎战败之,擒斩一百七十人,缴获马牛八十五匹,宣大总督、兵部侍郎陈其学上奏以闻。 隆庆皇帝在看到这份捷报后欢喜的很,为了嘉奖其功劳,赏赵苛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荫一子正千户。 宣大总督陈其学荫一子国子监读书,升大同巡抚刘佑俸一级,此战首功百户赵鹏,指挥党秀俸二级,副总兵麻锦等一级,仍赏佑及佥事刘之蒙、郎中杨愈茂等银币有差。 也因为看到这份战报,隆庆皇帝想起去岁决定筹备的大阅。 因此,隆庆皇帝单独召见魏广德,了解大阅的准备情况。 说实话,隆庆皇帝对大阅还是很期待,希望能看看大明军队的雄壮英姿。 “陛下,此次大阅共选卒约十一万余人参与,其中边军精锐一万人,来自九边和辽东。 京营选卒五万人,蓟州、昌平、保定、山东共计选调约六万人参与” 现在的军卒还在各地训练,并未集中,自然就没有进行彩排,毕竟时间还早,所以魏广德也没有亲眼去看过。 现在隆庆皇帝问起,魏广德也只能先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哦,戚继光只是把距离京城较近的官兵调入京营统一训练,其他的都只是派人过去监督。” 隆庆皇帝听了魏广德的话,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此事记下,朝廷要早作打算,调拨军粮,让参阅官军尽快到京城参加统一训练。 善贷,你也要多去军营看看,有什么不足要及时提点一二。” “请陛下放心,除了边军各部会在大阅前几日最后赶到京营外,其他各部都会提前一个月抵达,参加大阅礼。 届时臣会过去观看演练,若有问题,会及时和谭侍郎、戚将军商议解决。” 魏广德急忙说道,不过看隆庆皇帝眼中既有激动又有担忧之意,心中就猜到他的心态。 那就是不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担心会不会把事儿搞砸了。 这次大阅,大明可是通知了几乎所有还有联系的番邦,邀请他们前来观礼。 大阅礼,大明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举行过了。 皇帝心中忐忑之情,在魏广德看来是可以理解的。 “原本臣还打算,过几日有空闲时,去京营看看,戚将军选练的七万多人是个什么样子。 听说前几日浙兵也到了,臣也想看看在江南打出赫赫威名的戚家军是个什么军容,若是陛下有意,不妨和臣一起去看看,先一睹为快?” 魏广德知道前两天浙兵已经到了京城,入住京营,本来就打算找时间过去开开眼,见见闻名天下的戚家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看到隆庆皇帝的表情,魏广德干脆提议让皇帝和自己一起去看。 “嘶” 隆庆皇帝听了魏广德的话,显然有些意动,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片刻过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道:“还是善贷先去看看,替朕观察这戚家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说道这里,隆庆皇帝嘴角一扬挂出一抹笑容道:“之前,朕也听闻过戚家军的大名,听说这支军队和倭寇交战,一场仗打下来,阵亡一般不会超过十人,多是三五人的,和其他卫所动辄百十人的阵亡相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呵呵,臣也是听说此事,所以很是好奇。” 魏广德笑道:“当初臣奉旨南下办差时,这戚家军还威名不显,不想几年时间就创下偌大名声。 等几日臣一定去军营,仔仔细细探探他们的虚实,到时候再如实向陛下禀报见闻。” “如此最好。” 隆庆皇帝呵呵笑着,不过面色随即板起,继续说道:“善贷此去,最好问问谭侍郎大阅仪注的事儿。 朕之前抽空看过永乐后几次大阅的记录,虽多用”军容整齐“、”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臣俱惊”等词,但具体细节确实不多,礼部和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就大阅仪注达成一致吗?” 说起来也是有趣,阅兵本身兵部的事儿,可因自古有之,所以还需要礼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和兵部一起制定出一套详细的阅兵仪规。 而关于大阅这件事儿,兵部倒是很积极,毕竟推动此事就是魏广德这位最年轻的阁老,还有兵部侍郎谭纶,但是在礼部这边,却显得不甚积极。 在隆庆皇帝拍板定下举行大阅后,旨意颁布不久,就有南京刑科给事中骆问礼率先上疏,称“大阅古礼,非今时所急,不必仰烦圣驾。” 由此,带动一部分官员纷纷上奏,以各种理由反对举行大阅兵。 不过魏广德并没有理会这些反对的声音,此事支持者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连对面的张居正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至于李春芳、陈以勤等人在隆庆皇帝明确表达出兴趣后也都不会再反对。 这些反对大阅的官员所上奏的奏疏,在魏广德看来似乎更像是为了在隆庆皇帝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些人多不是在京城的官员,不知道皇帝已经明确首肯,他们的上奏不仅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皇帝对他们的不满。 “仪注一事,臣下去会督促礼部和兵部尽快协商完成。” 魏广德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国朝大阅,早就有类似仪注,只不过因长久不曾用而尘封箱底,记得臣在翰林院时,就有幸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永乐年间一次大阅的仪注。 臣今日回去就让人把这些都找出来,然后联系二部官员,尽快办妥此事。” “如此甚好。”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今天的召见。 等魏广德出皇宫后才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大阅仪注的事儿,他还真给忘了。 兵部倒是和吏部协商过几次,不过礼部都是以还在查阅典籍为由进行推脱,这个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魏广德一直没上心,因为他当初确实看过一篇大阅仪注,所以理所当然就把那份仪注定下的规矩作为今日大阅的仪注蓝本来考虑。 被礼部官员吹嘘无比慎重的所谓仪式,其实除了开国那会儿才是由礼部官员遍阅古籍记载,重新定下来的一套规矩外,之后的活动其实都是照抄过来,只是进行些许修改润色罢了,哪有什么神秘、庄严的。 魏广德在礼部呆的时间不短,礼部那一套早就被他摸透了。 或许就是因为手中实权太少,所以礼部官员就喜欢拿捏,或者说装清高,什么都讲“规矩”。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礼部做侍郎的时候也这么做,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回到内阁,魏广德第一时间就给高仪和霍冀下条子,约定三日后在礼部商议大阅仪注一事,届时他也会参加。 定下三日之约,就是避免又被礼部放鸽子。 要查典籍,那就在这三日里给我找到,别到时候又说这没找到,那没看到,继续推诿。 “礼部那帮人也真是,就是搞个大阅,提振明军士气而已,居然会被一些人认为是要重新提高武将地位的信号。” 魏广德散衙回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儿。 只不过第二天,在内阁呆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礼部尚书高仪到了内阁,现在正在首辅李春芳值房,请魏广德过去。 昨日刚给高仪下了条子,今天人家就打上门来,魏广德还在心里纳闷,就这么个事儿值得他老人家跑去找李春芳吗?. 等魏广德过去的时候,路上遇到殷士谵,快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前面的张居正,看样子似乎是惊动整个内阁,所以在他迈步进门的时候,脸上可没什么好脸色。 “正甫、善贷,你们也来看看,这是高尚书的奏疏,我和逸甫都已经看过了,看完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前一步进门的张居正手里正在翻看一份奏疏,显然就是李春芳口里高尚书所写。 魏广德先向其他人行礼后,这才走到张居正身边坐下,等着他看完。 不过殷士谵却有些等不及似的,开口就问道:“大宗伯今日所奏是何大事?叔大那边还在看,不如直接说说,我有些急不可耐想探究一二。” “呵呵,对国家来说,确实是大事。” 高仪只是呵呵笑笑,却并没有如愿直接把事儿说出来,而是有些含糊。 魏广德知道,高仪今天来内阁,不是因为自己昨天下的条子,这脸色才好看了些,不过也在奇怪,没听说礼部最近是撺掇什么大事。 魏广德在礼部做侍郎也不是白干的,自然是在礼部收拢了一批手下,礼部有点大事小情都会给他传递消息。 不过昨日回府,包括前几天,他貌似都没看到有礼部下属送过东西来。 这时候,张居正已经看完奏疏,抬头先是看了眼魏广德,露出一副笑容来,之后才把奏疏递给殷士谵,同时靠向魏广德说道:“貌似倒是你我有干系。” “什么事儿?” 魏广德狐疑道。 刚想着不是自己的事儿,没想到下一刻张居正就说和他有关系。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5十岁出阁 魏广德还在奇怪,这个时候高仪会有什么大事上奏,耳中就听到张居正的声音。 “大宗伯奏请太子出阁讲学,说起来殿下也六岁了,是该启蒙了。” 张居正看似平淡的口吻说道,说话间眼睛看着魏广德,眼角一抹笑意映入他眼帘。 隆庆皇帝当初在潜袛时就曾做过安排,说让张居正和魏广德教导朱翊钧,也就是现在的这位太子殿下。 从那时起,还是王世子的朱翊钧就一直称呼张居正和魏广德为张师傅、魏师傅。 这事,内阁几人都知道,即便是六部尚书,也都是知道的。 殷士谵快速看完奏疏后,就递给魏广德,让他也看看,不过满脸的轻松笑容。 魏广德最后看了眼张居正,那双满汉深意的眼睛,打开奏疏低头看起来。 “三代盛事,皆以教太子为急,皇上早建皇储,海内欣戴已逾一载,今东宫殿下睿龄滋长,英断渐开,正趋向未定之时,非肄习诗书,亲近儒贤不足以收歛身心,薰陶德性,且臣庶子弟年及七龄,无不足师就塾,习读章句,矧天子之元子,系国家大本,顾可不及时就学以隆教养之功哉.” 魏广德快速看完高仪的奏疏,说实话,文章说的内容没毛病。 后世小孩读书就是七岁起,这也是这个时代读书人对家中幼子蒙学的时间段,太子快满七岁,此时由礼部上奏,筹备出阁仪注倒也说得通。 只不过魏广德深知,这个时代小孩学的是什么,虽然一开始也上简单的书籍,更多的还是由内臣陪伴读书写字的启蒙教育,并教授太子宫廷日常礼仪。 之后很快就会开始讲四书的内容,主要就是师傅口授《大学》《论语》《中庸》等内容,使皇子对儒家思想有初步认识;同时向皇子陈述天下民情、农桑、军务等内容,使皇子对天下事有初步了解。 而且,按照魏广德以前看到过的每日讲读仪注,太子一旦出阁读书,每天卯时就要去文华殿读书,搞得一个小孩很早就和大明的官员一样点卯。 魏广德从心里是觉得有些残忍的,时间太早。 按照明代《礼部志稿》记载太子出阁讲学的日程:每日早朝后卯时,皇太子去文华殿,读《四书》《五经》及史书等,有侍读官伴读; 在巳时,由侍讲官对学习内容进行讲解,再由侍书官教太子写书法。 冬天每日写五十字,其余每日写一百字。 太子回宫午膳后,或休息,或学习骑射。 每天晚上,太子需要“读本日所授书各数遍,至熟而止”。 可见,明朝的太子是真的早出晚归。 当然,这也是这时代大部分人的作息时间,只不过对于来自后世的魏广德来说,感觉让七岁稚童就在早上五点开始读书,实在太残忍了些。 “高尚书所奏适宜,只是太子年岁太幼,何不等明年,殿下七岁后再议出阁之事?” 魏广德知道,明朝太子的作息时间其实早就定好,不是可以轻易改动的。 就算是高仪,作为礼部尚书,如果在太子出阁读书的仪注上不照抄原本的规定,礼部的侍郎,都察院的御史,还有翰林院的官儿们,都可以借此上奏弹劾。 时间上不能改,魏广德唯一能帮小朱翊钧争取的就是晚些时间上学,哪怕是等到太子七岁再议此事,朱翊钧就可以多一年的玩耍时间。 “魏阁老此言差矣,太子系国家大本,岂可不及时就学以隆教养之功?” 高仪在魏广德开口说完话后马上就答道,“若拖延太子进学,太子在后宫又疏于管教,顽劣不堪,岂不再酿正绝对不可。 而且,就算现在陛下批红,礼部也只是开始筹备,挑选侍读陪侍,真正讲学还要等钦天监定下黄道吉日,陛下下旨。 若是推到来年,怕就来不及,反而耽搁了太子的学习。” “太子乃国本,不宜耽误了进学,善贷,推迟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之前我和李阁老、高尚书都已经谈过,还是让这道奏疏进口入宫,请陛下御览为好。” 出乎意料,魏广德在表达了自己意思后,陈以勤却是开口说道。 李春芳和陈以勤,高仪在太子读书一事上既然已经达成一致,魏广德就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 “叔大、正甫,你们意下如何?” 魏广德点头后,陈以勤又继续开口问张居正和殷士谵的意见。 两人当然不会反对,实际上在座几人,除魏广德外都算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是在六七岁开始摸起书本,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至于这个作息时间,当然是比民间要早许多,差不多提前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既然是太子,肯定是天下的表率,应该做到民间孩童不能做的事儿,这样传出去才是励志榜样。 而且这个时间段读书,对沉浸官场多年的他们来说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也不觉得会对太子不好。 不过他们对魏广德在读书时间上提出异议也理解,毕竟魏广德的出身他们清楚,估计魏广德读书的时间就比他们晚,所以才觉得太子应该大点再读书。 在张居正和殷士谵都不反对的情况下,上奏太子出阁读书的事儿,就这么给定下来,由高仪奏疏直接送入宫中,请隆庆皇帝御览批示。 魏广德走出李春芳值房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迎接朱翊钧的是什么。 他当初还在裕王府时,因为儿子魏大成和朱翊钧出生时间接近,所以魏广德就时常被裕王招到身边,讨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主要就是讨论小孩应该是七岁进学还是晚些时候再讲课,魏广德当时考虑到这个时代进学的内容,就给隆庆皇帝说的就是适合晚些,让孩子大点再学,孩子也更加适应。 魏广德不知道当初和隆庆皇帝的对话,现在的皇帝是否还记得。 不过管这么多干嘛,反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如此又过了两日,在内阁召集礼部和兵部尚书、侍郎对大阅仪注进行了讨论后,定下初稿,确定礼部润色后两日内递送进内阁,待上呈隆庆皇帝御览。 同时,魏广德也和谭纶商量好巡视京营的时间,就在会议结束,大家准备返回各自衙门之时,宫里消息传出,隆庆皇帝在高仪的奏疏上批示,“待十龄未说”。 高仪在魏广德值房还未走,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呆愣当场。 隆庆皇帝居然会给太子定下十岁读书的规矩,高仪是无论如何都觉得无法接受的。 “不行,此事绝不能有的陛下的性子来,太子怎么能十岁才开始读书,我要找李阁老,陈阁老,召集六部堂官联名上奏,咳咳.” 兴许是有些激动,高仪在话说道一半时就咳嗽不止。 魏广德虽然为隆庆皇帝对待朱翊钧的爱意深为理解,可也觉得要是真等到他十岁才开始讲学,还是稍微晚了点。 实际上,太子朱翊钧在后宫,日常时间里除了玩闹,也是有跟着内臣认字的,只不过看的是《三字经》,或许这也是隆庆皇帝并不急着让他出阁读书的原因。 不过魏广德知道,或许当初在裕袛闲话是进了隆庆皇帝的心了。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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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十岁出阁读书,这不就可以直接上四书五经和史记了吗? 魏广德觉得他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打算是等太子十岁时直接安排他和张居正给朱翊钧讲课。 当然,这个猜测他才不会去找皇帝求证,等几年就等几年吧。 不过看到高仪这么激动,他也是急忙过去给他端茶递水,要是高仪真倒在他值房了,多晦气。 而兵部尚书霍翼也已经站过来,给他轻轻捶背,而另外的侍郎等官员也都面露关切,只是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点水,情绪平复下去,高仪也渐渐缓过来。 “魏阁老,你去和首辅、次辅大人说说,应该召集内阁和六部堂官商议此事啊,太子教育乃国之根本,绝不能拖延。” 高仪快速对魏广德说道,说话间面色又开始潮红,显然又激动上了。 “好好好,我马上派人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来此,还有其他内阁阁臣,我们先商议下此事该如何做,是否要再次请旨。” 魏广德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不曾浮现出来,而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以魏广德对李、陈二人的理解,即便现在请他们过来,也只会好言劝慰,毕竟是皇帝的决定。 实际上太子读书的事儿,早点晚点,大臣们都不怎么关心,也只有有资格做太子老师的那些翰林侍读才感兴趣。 当下,隆庆皇帝春秋鼎盛,大臣们谁又会对一个稚童产生兴趣。 魏广德看不透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态,那天的眼神意味深长,反正他暂时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叫来书吏,安排他们去请李春芳和陈以勤过来。 不多时,二人联袂到来后,魏广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面对他们时,魏广德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子象啊,陛下既然已经乾纲独断,我们就不要再争了。 太子讲学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是很重要,可我也听闻过,殿下天资聪颖,虽然没有进学,却也在后宫识文认字了。” 李春芳一开口,没说几句话,就被高仪打断道:“首辅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跟着阉人读书,殿下进学也是应该跟随儒贤才对,此事万万不可啊。” 身后的陈以勤先是看了眼魏广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要置身事外,所以他不得不上前一步也开始劝慰起来。 不多时,张居正、殷士谵也被通知到了,实际上他们在各自值房的时候也听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根本就是从李春芳值房传出来的。 隆庆皇帝批示的奏疏,从宫里出来就会第一时间送入他的值房,分配下去。 有些事儿,是直接返回各个衙门办理的,自然就直接送过去好了。 而需要内阁关注、协调的,自然就要安排好差事,定好由谁负责,奏疏也一并交给他发下去。 好书歹说,总算暂时安抚好高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和李春芳、陈以勤说好,明日召集六部九卿举行一次阁议,商量此事。 等人都送走后,魏广德整理下官袍才笑道:“没想到高尚书性格如此执拗,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说话间摇摇头,安排芦布收拾下值房。 已经过了散衙时间,都是被高仪害的。 不过他走出内阁的时候,门外却遇到张居正,他身旁还有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一起到我那里喝两杯,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张居正看到魏广德出来就笑道。 “好。” 魏广德看到陈以勤和殷士谵都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答应了张居正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等出了皇宫,跟家丁吩咐一声回去报信,四乘大轿就前后一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目的地自然是张居正的府邸。 其实张居正说好久没一起喝酒,只不过是托词。 新年的时候,内阁几人就一起找地方喝过一场。 毕竟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到了张居正府上,坐在花厅里休息,只有下人准备酒宴。 四个人坐一块,一会儿谈谈政事,一会儿又扯到当年裕袛旧事,聊起来倒也热闹。 “善贷,你对陛下安排太子十岁进学有何看法?” 等入席几杯酒下肚后,张居正才对魏广德说道。 魏广德笑笑,意识到张居正似乎对此事也很上心,看来那天给自己的眼神就是想要联手促成此事。 虽然隆庆皇帝才中年,可张居正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要做“太子太傅”了。 “叔大兄,陛下的批红我虽没看,可也能大致了解陛下的心思。 太子一旦出阁读书,那作息就和我等一样。 太子毕竟还年幼,作为一个父亲,我倒是理解他爱子心切。”新笔趣阁 魏广德笑道,“至于高尚书说太子不该和太监为伍,而是应该跟着儒贤读书,我却是不以为然的。 内书堂的老师,可都是翰林学士啊,也就你我当初没机会去内书堂讲讲课,否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我们还要叫先生。” “呵呵.也是。” 张居正笑笑,他知道魏广德的意思了,此事不急。 魏广德不急,他张居正自然也不能急。 (本章完) 。m.yetianlian.cc https:// 正文 796校阅 三月的京城,天气渐渐回暖,花儿次第开放,京郊成了花的海洋。 今天是约定的去京营校阅的日子,一大早魏广德和谭纶就在德胜门外汇合,一起出城前往京营。 因为是要去城外,魏广德今天并没有坐轿,也没有重新拿出那辆闲置已久的马车,而是直接挑了匹大黑马,就这么骑着出发。 谭纶也是一样,毕竟多年在江南负责军事,对于骑马也是熟悉。 两人打马在前,身后十多名随从也是一样,马队就这么浩浩荡荡直奔北郊京营而去。 虽然这年头马匹很贵,特别是这种可供骑乘的马匹,而且一个是内阁阁臣,一个是兵部侍郎,不管是自己还是府里准备的马匹那都是军马,可以冲锋陷阵那种,马价那就更高了。 古代马匹大体上分为战马和工马两种。 战马当然是指那些适合用来作战的马匹,通常都会选择体型高大,力量强和速度快的,能够适合长时间奔跑和作战。 而工马,则是资质较差,只能用作耕田、运输和旅行用的。 历代大一统王朝,几乎都是由拥有骑兵的北方政权完成的。 即使是朱元璋也是由南向北而统一的,也是因为元朝统治者退耕还牧,而战马的主要来源是南方的养马基地。 所以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战马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三国的曹魏凭借着一己之力,压制住蜀吴两家,那正是因为自己拥有骑兵的优势。 魏广德他们这一行人马,胯下都是价格不菲的战马,在城里城外自然也引得许多路人侧目。 不过这里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何其多。 而且,这个年代的京城二代们,没事儿也少不了这样招摇过市,所以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也就只是看上几眼,发觉这些骑马的穿着怎么如此差劲。 和那些二代相比,魏广德和谭纶都比较低调,当然不会花里胡哨的求个光鲜亮丽。 虽然都是穿的松江长棉布料的衣服,可这东西不近看,不用手摸,还真察觉不出和普通棉布的差别。 马儿踏着花海,快速靠近前方竖起木栅栏的营地。 在马队靠近京营的时候,大门就已经敞开,京营提督、成国公朱希忠带着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指挥使林岐、王化熙等在门口迎接。 京营的官兵可以不认识魏广德是谁,可却没人不认识谭纶这位京营戎政,所以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就被人认出,通报进去。 实际上朱希忠平时都是在五军都督府里任事,根本就不怎么来京营。 也就是因为大阅一事,他现在每个月才会来这里走一趟,看看戚继光训练的士卒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大阅表现好了,他面上有光。 要是出了岔子,虽说隆庆皇帝安排的是魏广德负责,可他这个提督总归面子不好看。 那些人马,可都是他的手下。 两边人在大门处见面,朱希忠是向魏广德拱手,而其他将官都是行军礼。 等朱希忠对他们进行介绍以后,魏广德才说出此行目的。 其实魏广德和谭纶今日来京营并没有隐藏消息,那日在内阁值房里,当着礼部和兵部官员的面还说了此事。 朱希忠也是因此才在今日提前一步到营中,安排了一下。 要知道,现在精锐都被戚继光选走进行训练,前营都剩下老弱病残,不处理下实在看不过眼。 戚继光练的那些兵,他也去看过,是比已经威武了许多,所以对于隆庆皇帝的大阅还是比较放心的。 “善贷,这戚继光练兵是真有一手,我这些日子也是挂念着大阅一事,有事没事就过来看一眼,练的是着实不错。” 去校阅场的路上,成国公朱希忠和魏广德并马而行,随意闲聊。 “那三千浙兵是单独编营还是和京营混编?” 魏广德这次过来,主要目的就是见识下戚家军,回头好和隆庆皇帝禀报军容,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人到了京营,最后和其他京营的兵混编,这样可就看不到原汁原味的戚家军了。 “本来打算编入神机营的,那队人马多熟悉火器,神机营最适合他们,何况戚继光还是神机营副将。 只不过,戚继光设想的军阵演练中,除了九边重镇和辽东镇的兵马,还打算用这三千人马单独为一阵进行演练。” 朱希忠开口说着他知道的情况,其实就是戚继光对大阅场面的一个构想。 后世阅兵,部队都是组成一个个队形,次第经过检阅台,古代大阅其实也是类似的,只不过部队经过检阅台不是踢着正步直接过去了事,而是要在检阅台前展示战阵。 这样的校阅,说实话要比后世阅兵好看许多。 当然,时间上也更多。 就比如神枢营和九边的骑兵部队,就要在检阅台前演练冲锋、骑射等战术动作,而五军营和其他步卒战兵,则是演练结阵作战,防御、进攻都要一一展示出来。 当然,最热闹的还就是神机营,那是铳炮齐发,光电声响效果配齐,很是好看。 这些,都是谭纶和魏广德说过的,不过没亲眼看过,所以魏广德也很感兴趣。 听朱希忠的话,魏广德知道,戚继光是打算展示戚家军在江南剿倭的战法。 用战兵组成无数个鸳鸯阵压住阵脚,再用火器进行攻杀,这其实就是戚继光率军作战的模式。 不管是在浙江、福建还是广东剿倭,此招无往不利。 至于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鸳鸯阵,则多是在巷战等特殊地形,火力不能击败倭寇被他们近身后才能发挥出来。 也不是说鸳鸯阵不厉害,毕竟明军始终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又组成大大小小的军阵相互配合,击杀效果肯定是很高的。 但是近身作战,难免伤亡,所以用鸳鸯阵对敌绝对不是戚继光的首选。 只不过后来到了北方,发现面对成群的虏骑冲锋,步卒组成的鸳鸯阵根本不起作用,达不到阻止敌军冲入阵型的目的,所以因势利导选择了战车组成车阵进行防御,但主要还是依靠火器杀敌。 而复杂战车间联系部位的步卒,依旧按照鸳鸯阵的模式进行训练。 虏骑想要从车阵缝隙间穿行,马速自然降下来,也就不是步卒的对手了。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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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魏广德并没有去京营大帐休息,而是直接到了校场,隔得老远就听到那边喊杀声震天。 几万人马的合练,这样的阵仗可不多见,即便是魏广德也仅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平安州之战。 很快,他们就登上点将台,在魏广德的示意下,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来此,免得打搅了士卒训练。 只有偷偷摸摸的看,才能知道士卒训练的真实水平。 上了点将台,魏广德有些意外没有在这里看到戚继光。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就在这里观看下方军阵的训练,发现不足马上纠正才是。 问了点将台边站岗士卒才知道,戚继光下台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战阵里。 魏广德、谭纶、朱希忠就直接站上点将台往下观看,魏广德不是询问下方各处正在操练的战阵是属于哪支部队。 这次京营的兵马,不管怎么混编,反正是五军营组成五个军阵,打出前、后、左、右、中五杆大旗。 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个千骑队演练冲锋和骑射功夫。 神机营则分两队,分别是火铳手展示五段击和炮手展示将军炮、佛朗机炮的释放。 此外,昌平、保定和山东的兵马,还会各有两个军阵进行演练,如此一共凑出二十七队人马逐一展示。 那场面,想想都很壮观。 “神机营的操练在外面,现在没有发放火药,只是动作操练,所以没有声响。” 在魏广德问出神机营操练的时候,神机营右将军,指挥林岐出来介绍道。 戚继光从福建总兵官调京城神机营副将,其实主要就是练兵用,职位并不高,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放的原因。 在神机营,他都不算老大。 只不过因为有谭纶的关系,神机营指挥使林岐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造军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背后是京城里某侯府,而侯府背后还有某国公,但依旧还是不愿意和兵部大员起纷争的,所以选择完全配合。 好在戚继光会做人,不仅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还是不是透露自己正在谋求外放的意思,表达自己并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 对于戚继光,京营的将领们也都很喜欢,不是喜欢他人,而是他口袋里的银子。. 当初江南剿倭,朝廷和地方官府不仅开出高额赏金,倭人本身浑身也是宝。 倭人习惯使用的倭刀,多是精心打造,在大明可以卖出不菲的价钱,而他们随身带动一些倭国物品,也因为在大明不多见,充满异域风情,也是能够卖钱的。 所以倭寇在戚继光眼里是移动的银山,而京营的将领们则把戚继光看成一座银山,没事儿就爱找他喝酒玩耍,戚继光也是来者不拒,所以关系处的还都不错。 在魏广德眼前的,主要是五军营的五个军阵,还有昌平、保定两地各一个军阵,这些人是戚继光之前挑选回来的。 魏广德看了一阵,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虽然军阵气势很足,和别忘记他也是军户出身,京营操练的这些,即便是九江卫,每年也会演练几次,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只不过可能京营军饷高点,士卒气势要比原来的九江卫强盛一些。 “我们还是下去,近距离观看神机营、神枢营和浙兵的演练吧。” 好位置,肯定是被五军营的人马占了,而且步卒为主的五军营确实也更好选地方操练。 “好。” 成国公朱希忠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儿,也想看看京营现在的变化,所以很干脆就答应。 一群人下了点将台,早有人牵过马匹,在熟悉环境的将官带领下,一群人快马向远处奔去。 浙兵其实也在这附近,毕竟都是步卒,最先映入魏广德眼帘的就是浙兵,一看之下和先前五军营等军阵高下立判。 在高台上观看五军营的操练,动作只能说还比较整齐,算得上令行禁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看过浙兵的操练后,就连朱希忠、王化熙等人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此时戚家军军阵如同谭纶所说,军阵后方是由两千名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千余杆鸟铳还有数十门小炮对着一个方向,在队官的呼喊声中进退有据的轮换位置。 前方则是近百个十来人组成的小阵,在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攻防转换,小阵中的弓手和火铳手还时不时举弓抬枪做出射击的姿势。 小阵的操练是各行其是,当然算不得整齐,不过后面火器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眼前一亮的原因。 “怪不得浙兵打倭寇,每次都能取得大胜,战兵防御,铳手攻杀,只要压住阵脚,管他来多少倭寇都是送人头。” 魏广德确认了戚家军的战法果然和他想的类似,戚家军独出心裁的弄出鸳鸯阵这样的小军阵而不是惯常大军会战的大军阵,对付散兵游勇似的倭寇,确实更加适合。 明军此时的战法还是当初打北元时期的军阵,那就刀盾和长矛组成第一道防线,稳住阵脚,后方弓手和火器手远程杀敌。 混战,并不是明军要的,那是防线被突破后才会出现的场面。 后世影视剧里,几千人混战一块的所谓战争场面,那其实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一旦破阵,短期内不能驱赶突入的敌人,重新建立起防线,一般军队就会溃败。 因为后面大多是不善近战的弓手,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敌人多会选择拔腿就跑。 由此引发羊群效应,崩溃只在旦夕。 所谓强军,其实就是能抗多久这样的冲击。 强军,在防线被破后,很快就能组织力量封堵缺口,快速稳住战线,这也是训练有素的一个标志。 戚家军的军阵,因为是无数小军阵组成,所以一个被击破,很容易就能调动附近军阵补上缺口。 又因为是合击术,所以残余士卒也能很快融入临时军阵中。 结果就是戚家军即便被敌军强势冲散,散开的军卒很快又会在队长、副队长的带领下组成新阵。 “戚家军名不虚传,这鸳鸯阵果然精妙。” 这种组成新阵的方式,可不是魏广德看出来的,而是军阵在演练中就不时相互交换战友,几次三番魏广德当然就看明白了。 (本章完) 。.yetianlian. 正文 797停太监阅京营 戚家军的演练,魏广德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也算是看明白他们的战法。 怎么说呢,确实比明军现在的战阵先进,但是并不普世。 因为像大明这样的国家面对的战争,像剿倭这样的战事,甚至连大战都算不上。 若是大明前、中期的军队,剿倭或许会费力点,但依旧可以轻易取胜,因为中国很早以前军阵就已经出现,是混合兵种的军阵,讲究相互协助。 而戚家军这种打法,在他看来,其实更适合训练小股精锐部队,比如侦察兵等,类似后世的特种部队。 不过对于剿倭这样的小场面,戚家军的战法确实很有针对性。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套战法就是戚继光根据战场情况想出来的,很有针对性。 聪明的将领,打仗就是靠脑子,会针对不同的敌人采取不同的战术配置。 戚继光能够在战场上审时度势,创新出一种新颖的战法,倒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将领。 不过想到拉拢,魏广德心中就是一叹。 他想起了后世对戚继光的记载,这人后来投身到了张居正门下做起“走狗”。 倒不是说他没法拉拢戚继光,实际上就现在,他和戚继光的接触就远远超过张居正和他的接触。 而且,魏广德还有戚继光的老领导谭纶这个老乡,还有殷士谵这个戚继光的老乡,天然的比张居正更有优势。 可是他也清楚,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却不能再想对待马芳、俞大猷那样对戚继光了,犯忌讳。 过去他职低位卑,和一些将领走得近倒也没什么,可现在他已经是大明朝内阁阁臣,继续和这些领兵将领走得近,难免不会让隆庆皇帝多想。 现在的皇帝,让魏广德已经有一些陌生了,有的时候根本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当初在裕袛,他几乎每天都能和裕王见面。 而现在呢,未入阁前就不说了,就算入阁后,他也只是三、四天才能见到皇帝一面。 接触少了,对皇帝的了解也就少了。 而且,魏广德隐隐感觉对,似乎隆庆皇帝对他们这帮潜袛之臣有了一丝防备的心理。 李春芳在内阁里显得无欲无求,隆庆皇帝应该是最放心的阁臣。 而自己和陈以勤、殷士谵有形成小圈子的苗头,这在皇帝登基初期还是他促成的。 不过对比往昔,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有了明显的变化,那就是高拱走了。 那时候裕袛旧人分成两派,最强势的自然是高拱,而他们三个联合起来都没法和他扳手腕。 魏广德隐隐感觉,最近俩月对阁议的政务,隆庆皇帝似乎有偏袒张居正的意思,有意无意的对他们进行打压。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讲究平衡之道。 内阁现在他们强势,隆庆皇帝就选择站队张居正,平衡各方实力。 念及此,魏广德回头对朱希忠问道:“戚继光现在在哪里?有打探出来吗?” “在神枢营那边。” 朱希忠开口说道。 在他们下点将台的时候,就已经派出熟悉校场周围的校尉外出寻找戚继光的踪迹。 他是这里的负责人,魏广德他们要看什么,自然咨询他才是最合适的。 等一群人到了神枢营的训练场地,这里是整个校场比较靠外的区域,地势平坦宽阔,适合骑兵演练。 不过这会儿,神枢营几营人马就在一旁休息,而场边一群人聚在一起。 他们过去后,果然看见戚继光正在对神枢营的几个副将说话,靠的近了才听出来,是在为战马伺候不周发火。 魏广德看了眼四周神枢营的战马,感觉看上去很是神骏,不明白戚继光说战马不好是什么原因。 他们的到来,自然惊动了人群里的戚继光等人。 看到是魏广德过来,旁边还有他的顶头上司成国公朱希忠、兵部侍郎谭纶,不敢怠慢马上就过来行礼。 “怎么回事?神枢营有什么问题?” 戚继光率领其他将领行礼过后,魏广德开口问道。 “魏阁老,提督大人,戎政大人,这神枢营的战马,在马料上不够细致。 这些战马大多徒有其表,看上去神骏非凡,可实际跑起来后就马力不济。 短时间倒是没什么,可这样时间长了,战马就会退化,不再适合作为战马使用,实在是浪费的很。” 听到戚继光这么说他的神枢营,神枢营佐击将军署都指挥佥事王世英就不满起来,当即从魏广德身后走出,对着戚继光说道:“戚将军,你说话可得讲真凭实据,我神枢营的战马都是精心饲养的,怎么会不细致。 你说马力不够,那是你成天驱使儿郎们训练,练多了可不就累了,你可不能把责任推给我们神枢营。” 为了应对百年来首次皇帝校阅,户部和兵部给京营下拨了大量的物资,其中就有大量的马料,就是为了保证士卒和战马能够吃饱,吃好。 只不过,虽然有谭纶的监督,可士卒的军粮和战马的马料,自然还是被克扣了不少。 这些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 可戚继光这个时候说战马不好是因为马料的问题,王世英当然就不干了。 “现在的情况,能够保证大阅不出问题吗?” 魏广德看了眼王世英,转头看着戚继光问道。 “大阅演练勉强能行,但是难保不出岔子,最好还是给战马准备更好一些的马料,积蓄马力。” 戚继光在王世英出来指责他胡言乱语后就低下头,这会儿本来想含糊其辞把事情掺和过去,可想到万一大阅中出岔子,他可担不起这个责,所以最后还是提醒道。 魏广德知道军粮和马料都是“足额”拨下来的,这事儿是他督办的,包括工部那边制作精良铠甲和武器,这些命令都是他下的,为此还召集几个衙门一起协商过。 现在戚继光说马不好,他当然知道,肯定又是有人下手狠了点,漂没多了,影响到训练。 不过这个事儿,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只好对旁边的京营提督朱希忠小声说道:“成国公,朝廷下拨的东西是我督办的,应该说是可以保证训练所需。 我看,应该是辎营那边出了些小问题。 小事儿,还请国公爷以国事为重,清理一下。 在大阅前,战马的马料,还有军卒的粮饷这块,还请国公爷多费些心。 出了漏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能够治这些将痞的,也只有朱希忠这种顶级勋贵。 不过因为京营里势力分布复杂,其实有些事儿朱希忠说话都不好使。 别觉得不可能,京营里将领除了外调来的,多是京城公候伯府子弟,成国公要面子,英国公、定国公难道就不要了? 还有 就说现在的临淮侯府上,虽然只是侯爵,比公爵低一等,不过不管是嘉靖皇帝时期还是现在隆庆朝,临淮侯府地位一直都在抬高,俨然是一颗新贵诞生。 对这种简在帝心的世袭勋贵,国公府也不愿意轻易招惹。 朱希忠明白魏广德的意思,家事,京营自己处理,不管怎么样先把大阅应付过去,当然选择点头认了下来。 “国公爷,上次在你府上喝的那个秋露白还有吗?那滋味真是回味无穷,啥时候请上京城的勋贵一起再喝一盅。” 魏广德又继续说道。 朱希忠看了眼魏广德,脸上堆起笑容,一口答应下来。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嗯,今日是不错,这边看完京营,回城就叨扰了,还请成国公派人给各家下帖子。” 魏广德也是笑呵呵说道。 魏广德的意思朱希忠当然明白,他不插手京营,但是大阅他要管,所以今日的酒席,其实就是帮他向其他府邸施压,让他们手稍微松一下。 魏广德这样不是找事儿,而是帮着解决事儿,人品得到朱希忠的认可。 这种人能处,有事知道相互照应。 这边事儿说完,魏广德回头就对戚继光问道:“那现在神枢营是休息还是继续训练?” “回阁老,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继续训练了。” 戚继光抱拳答道。 先前魏广德和朱希忠的对话,戚继光似懂非懂,但是猜测应该是解决现在这个事儿,至少不会再坏就是了。 很快,在魏广德等人的眼中,令旗开始挥舞,神枢营三队骑兵开始演练冲锋和骑射战术。 骑兵战术训练就要比五军营结阵好看多了,众人在这里驻留了不短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中午。 朱希忠派人牵来牛羊,就在校场一处宰杀,按照军中的规矩搭起行军灶开整。 虽然是按照军队行军打仗的军灶做的,可复制烤制牛羊的校尉明显是此中好手,把制作的牛羊肉送上来,魏广德、谭纶等人吃的是不亦乐乎。 这个时候,各人面前除了切好的牛羊肉,还各放着一壶酒。 虽然军营有不饮酒的习惯,可人送上来了,魏广德和谭纶都没说什么,毕竟没有战事,没必要扫了大家的雅兴。 倒是魏广德吃着烤好的羊腿肉不住赞叹,“这厨子水平高,清香滑嫩,怕不是京营的人吧。” “善贷,你还真说错了,人就是京营的人。” 朱希忠和魏广德、谭纶在一起,三人一桌,听到魏广德这话当即笑道:“人家祖祖辈辈就是火头军,祖传的手艺,我时不时都要把人叫到府上烤制羊腿。” “嗯,我记住了,下次嘴馋我派人联系公府管事,帮我找人。” 魏广德笑道。 “好说好说,他人呐,平时都在我府上,想要吃这上好羊腿你派人过来就是了。” 朱希忠乐和和答道。 得了,魏广德知道,这又是一个在京营吃空饷的火夫,是不是军户不知道,可人家凭手艺征服了成国公的胃,所以平日估计都是在国公府伺候的。 不过这种事儿太多,管不过来,魏广德也懒得去管。 等饭后戚继光带着他们看神机营训练,还特地运来一批火药分发下去,演练了实战射击。 铳手和炮手射击百步外标靶,“呯呯嗙嗙”一通响和过年放鞭炮似的,场面煞是热闹。 至于标靶,在这么强大的火力打击下,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 “填充弹药还是稍慢了,除了佛郎机外,将军炮和鸟铳还要再练。” 魏广德不关注威力,而是更注重士卒装填弹药的速度,感觉这帮鸟铳手装填速度似乎还没自己快。 当然,他也许多年没摸过鸟铳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不过当初在崩山堡的时候,他鸟铳可没少打,装填速度还是很快的。 “实弹演练的机会少,所以才会这样。” 戚继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嗯,我明白,先前看了你带的浙兵,那边装填鸟铳的速度就很快,五段击几乎可以做到首尾相连,确实练的不错,不愧戚家军的名号。” 魏广德开口说道,声音不小,因为此时远处军阵中铳炮还在轰鸣,声音小了根本就听不到。 京营巡视结束,魏广德、谭纶就和成国公朱希忠一起回城,直接就去了成国公府上,今晚还有一场酒宴,要招待在京城安家的各家勋贵。 不过第二日下午,魏广德就在内阁写了一篇奏疏,说的就是京营校阅一事。 不过不是他昨日见闻,而是对朝廷对京营的一项制度提出修改意见。 以往的大明皇帝其实也不是对京营不管不顾的,按制每三年就要派遣一名司礼监太监去京营阅视,然后回宫禀报京营见闻。 不过今年因为隆庆皇帝打算亲临大阅,故而魏广德希望以此能成为一个制度,皇帝每三年大阅京营。 京营的问题多,可情况又太复杂,魏广德希望通过让皇帝定期大阅的方式,可以保住现在京营整顿后的成绩,只少保住那几万人马。 要是继续由皇帝派太监去转一圈,回来口头报告一通,天知道自己和谭纶、戚继光搞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就功亏一篑。 魏广德知道,奏疏递上去,隆庆皇帝应该就会召见自己,顺便就把这次京营见闻一并禀报,也算了个事儿。 虽然现在还有些问题,可通过昨日巡视,魏广德已经觉得此番大阅应该不会出差错了。(本章完) 。.yetianlian. 正文 798余盐换京营 魏广德把奏疏写好后,休息片刻再想了想,又拿起奏疏仔细看了遍,觉得没什么需要修改的,这才起身前往李春芳值房。 内阁里分首辅、次辅和辅臣,有事自然是找首辅商议,若首辅休假或者不在,才能去次辅那里。 虽然现在的大明内阁有些特殊,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儒家思想早就深入人心,而其中“礼”就是最重要的。 礼,其中也包括了长幼尊卑,所以魏广德、殷士谵遇到事的时候,也不能跳过李春芳,直接和陈以勤商量着处置,只能是阁议中抱团。 “首辅大人在房里吗?” 魏广德拿着写好的奏疏到了李春芳值房外,大声对着门口的书吏问道。 “在,小的进去通报。” 那书吏当即答道。 “好。” 魏广德点头说道。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小,里面的李春芳当然是听到了,已经放下手里的奏疏抬头看向门口。 等书吏进来禀报后,自然请魏广德进去。 “首辅大人。” 魏广德进门后就冲李春芳行礼,之后才双手把奏疏递给李春芳道:“昨日去京营看了眼,想到校阅京营的惯例,似乎可以趁着今年陛下大阅的机会给改改,还请大人斧正。” “哦,那我看看。” 李春芳还在纳闷魏广德来找自己做什么,听到这事儿伸手接过奏疏,打开来低头看了遍。 看着看着,李春芳就开始点头,“嗯,不错,这个提议甚好。” 魏广德奏疏里说的明白,现在经过捡拔精锐,京营已经新组建了几个稍微过得去的营队。 这样一支经过训练的部队来之不易,希望保留下来,每三年举行一次大阅,壮声势,也可以保留京营的种子。 文官集团虽然一直打压武将,可是他们也清楚有一个限度,否则就会重蹈宋时亡国故事。 京营,还是需要有一支具备战力的军队,他们这些在京城做官的人才能感觉到安全。 “善贷,你这个奏疏写的好啊,我是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的,就是” 李春芳似乎想的更多,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想过大刀阔斧动一动京营,特别是庚戌之变后,他们也数次努力过想重新把手伸进去。 可是,除了捞到个戎政职位外,文官集团在京营的根基太过浅薄,根本无法撼动勋贵在京营的影响力。 而且京营是勋贵集团最后的地盘,每当文臣想要伸手必然遭遇到勋贵集团的反扑,凡是提出此议的人,不多时都会遭到弹劾奏疏。 普通勋贵虽然在皇帝面前早就没了脸面,可顶级勋贵还有,他们是想法设法在嘉靖皇帝面前攻讦那些冒头的文臣。 加上得宠的首辅严嵩也不想和勋贵撕破脸,最后也就这么继续下来。 魏广德这次的操作,虽说没有把文官对京营的影响力增大,但是却实实在在提高京营战力,貌似也是好事儿。 不过他还是担心勋贵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看了眼魏广德,李春芳还是问道:“三年一次大阅,就是不知道成国公他们是否会支持?” 魏广德还在奇怪李春芳态度怎么这样,听他提起成国公,这才明白他的顾虑。 虽然此事魏广德并未和其他勋贵集团商议,可是他知道,要是真找他们谈及此事,肯定会有无数的理由婉拒。 开玩笑,这半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影响到一些勋贵的荷包。 按照魏广德的搞法,以后收入就会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顶级勋贵倒是没什么,中下层的勋贵日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影响。. 所以,魏广德压根就没和朱希忠他们商议,反正奏疏上去,他们就会知道。 提前告诉他们,和他们商议,他们也不会接受的,肯定会反对,而且会早早开始准备。 说不好魏广德奏疏还没有送上去,人家就已经集体跑到皇宫里找隆庆皇帝哭诉去了。 隆庆皇帝耳根子软,一帮子勋贵哭诉,说不定直接就把这事儿搅黄了。 当然,他们找皇帝肯定不会说是他们从京营军饷里拿到的银子少了,而是其他理由,必然文官有不臣之心,想要插手京营等等。 对于李春芳的问题,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首辅大人,此事我没有和成国公他们商议。 此事告诉他们,他们只会想法设法阻止,还不如直接丢给皇帝,看陛下怎么决定。” “那样的话,他们知道消息了,就会进宫告状,哭诉的,说不好还会影响到之后的大阅。 善贷,我看你这份奏疏还是暂时先压一压,等大阅之后再递上去。” 李春芳听到这事之前没有和勋贵那边商议,就知道这奏疏递上去很容易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于是好心提醒道。 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这是双刃剑,现在提及,或许正如首辅大人所说,会影响到大阅一事,但也有可能恰恰相反,他们顾忌之后的大阅,而不敢明目张胆出来使坏。 只要定为常例,他们之后就算想使坏也会难上加难,要改动更是不易。 至于那些勋贵的不满,我会私下里和他们接触,看看他们的条件。 在我看来,这世上就没有谈不拢的事儿,无非就是代价,他们想要什么。 只要按照奏疏,把京营分为新营和老营,老营随便他们安插人手,新营就得挑选能征善战的将官带队。 对他们来说,损失的其实就是那黄白之物,其他地方给点找补就好了。” 魏广德说完话,就看着李春芳。 “你是有想法了?” 李春芳试探着问道,他想知道魏广德打算给勋贵什么利益,让他们把插在京营里捞银子的手收回来。 “记得之前几处盐场都上奏余盐处置一事,此事一直拖着,正好把这些盐引分掉,给他们多一点补偿就好了。” 大明朝廷手里能变现的其实不少,只是许多都被 内阁中人大多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所以很容易就被 对于食盐生意,阁臣们虽然知道其中利益很大,但是也只是晓得个大概,并不详细,也不清楚此时江南大盐商的豪富。 特别是明朝自建国以后,盐税一直都很稳定,大约在一百二十五万两上下,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利润虽大但也不过如此。 明朝的盐场每年都是按照户部给出的天下户数进行生产,所以明初的全国六千万人口,到了明末依旧大体就是这么多。 但实际上,明朝此时人口早就翻倍,只是因为统计不准确所以朝廷并不知道。 但是做为最底层的官吏,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这些数据,但是可以根据售卖的食盐大致推算出来。 朝廷按照六千万人口生产,发放的盐引哪里能满足需要。 盐场想法设法的增加供应量,但是盐引就这么多,所以每年盐政衙门就要和户部商议此事,想出理由处理这些余盐,或者说卖出盐引牟利。 明朝初、中期,食盐并不是普通商品,民间店铺里是买不到的。 不管是住在城市还是农村,食盐都是有地方官府从盐运司提取出来,再按户头给甲长、里长按户分发下去。 实际上,那时候的食盐类似计划供应模式。 不过随着人口增多,食盐需求增加,盐商们发现其中有机可乘,所以“土商”出现。 鄢懋卿在提到运盐法则时说:“宜按地里远近,户口多寡,分上中下三则,某府几何,某县几何,派定成数,令各商运盐分投其地,有司责土商转卖。” 到了这个时候,官府已经逐渐退出食盐的分配,只是按照户数要求供盐数量并且抽税,而食盐则开始由牙行和商铺进行出售。 这样就有力的隐瞒下人口激增和供盐数量增加的秘密,为盐商在其中大赚特赚奠定了基础。 虽然解决了下游问题,可上有盐场还卡着,有需求但是没有供应也不行,特别是明朝官府对盐价管控非常严厉,各地盐价每岁都要作为政绩往上报告,朝廷要知道各地盐价到底是多少。 所以,盐商很机敏的控制这市面上盐价,但是却大量出售私盐。 不过明朝官府一直对私盐打击力度很大,《大明律》规定:“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情节严重者可判死刑。 对于终端的买卖,《大明律》也有明确规定:“沮坏盐法者,买主卖主,各杖八十,牙保减一等,盐货价钱并入官。” 也就是零售阶段,买主和卖主都要受到处罚。 不过私盐毕竟数量不多,灶户产量有限,在保证盐场的生产任务以后,能剩下的已经不多。 于是,从官方盐场增大供应就成了满足市场需求最重要的一环。 余盐,每当官府要处理时,必然会吸引天南地北八方盐商争抢这块蛋糕。 要平息勋贵的不满,魏广德觉得抛出盐引就行了,而利益受损的一方其实就是两京的户部和一些地方盐政衙门。 相对来说,这部份钱财其实最终也落不到朝廷手里,还不如在这里变现给勋贵,让他们少祸祸军户,也稍微提高一点大明军队的战力。 魏广德把两淮、两浙和山东等盐场报上来余盐数量给李春芳算了算,让他知道这些盐引发出去朝廷会有多少银子。 虽然不知道拿到盐引,背后运作后会带来多少利润,可李春芳也知道,应该可以满足勋贵的胃口。 李春芳了解了魏广德的想法,沉默许久才说道:‘这样处理,虽然可以挽救京营,可 其实,李春芳更想说的是,这波利益让给勋贵,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 而如果继续留在文官这边,逢年过节地方上的冰敬碳敬,他们也能收到不少。 按照魏广德的做法,今年的收入,怕是也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影响了。 只不过到了首辅这个位置,李春芳也已经无欲无求。 既然重新进行一次盐政的利益分配可能就会恢复京营的一丝战力,似乎也不是不能交换。 此议虽然是魏广德提出,可后面和勋贵之间还有嘴仗,都得他这个内阁首辅代表文官集团和勋贵进行争斗,若是在自己任上能做好此事,自己的名字也应该被后世记住吧。 想想这两年的首辅生涯,外界对他的评价怎么样他也知道一些。 说他没做什么大事,这算不算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李春芳伸手提笔在手就想票拟,不过想想觉得既然这是魏广德提出来的,干脆把其他几个阁臣都叫来,直接以阁议的名义递交上去好了。 魏广德提出建议,内阁商议认可,这样的奏疏到了皇帝那里,影响力也更大一些。 其实一切,他们要的就是皇帝最后选择内阁的决定,而不是受到勋贵集团的影响。 起身,唤来外面的书吏,让他马上去通知内阁其他人来这里商议大事。 不多时,陈以勤、殷士谵和张居正就到了。 吩咐外面人远离值房后,李春芳就把魏广德的打算告诉了三人,并把魏广德的奏疏给他们看了。 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以国事为重,可以增强京营战力,自然是件大好事。 至于余盐,其实不管怎么分配,他们都不会直接插手其中,实在是传出去不好听,所以对他们来说影响有限,自然不会反对。 而张居正则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正在脑海中推演此事最后可能的结果,别余盐的事儿抛出来,最后鸡飞蛋打,在隆庆皇帝那里失去支持,让勋贵从中牟利。 要知道,魏广德的身份太特殊,他身上既有文官集团的身份,还有军户的影子,更有顶级勋贵的关系,张居正吃不准魏广德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亦或者是勋贵集团的人盯上了盐场的余盐。 不过推演一番,貌似发现除了递上这份奏疏,双方开始吵架,争取皇帝支持,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就是魏广德和勋贵之间私下里协商的时候,会不会私下里拿下一些好处。 不过这些其实也不重要,只要真把京营战力保下来,对他们来说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了。 和李春芳、陈以勤一样,他也并没有把 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或者还想升官,最后还不是要求到自己这里。 “我也没意见。” 在陈以勤、殷士谵表态后,张居正也表态道。(本章完) 。.yetianlian. 正文 799交易 魏广德的提议,看似文官集团只有损失没有收益,只是因此京营战力会获得提升。 可是进入内阁的人,哪个又看得上那点“蝇头小利”。 即便京营战力提升貌似得利的是武将,他们也是能够接受的,因为谁也不想当年的事件重演。 有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在城里当官也能安心不少。 内阁取得一致意见,魏广德以为今日之事已了准备告辞离开李春芳值房之时,张居正忽然从袖中摸出一份奏疏,对李春芳、陈以勤说道:“二位阁老,我这里收到一份吏科给事中给事中郑大经、御史张瞻等联名上奏的奏疏,因前次考察刑部时人不在京城所以有遗漏,科道认为刑部侍郎洪朝选为官操守失当、政绩平庸,应予罢黜。” “考察拾遗?” 李春芳捋着胡子问道。 “正是。” 张居正上前几步,把手里的奏疏递到李春芳面前。 此时京察已经结束,升迁、留任和罢黜官员早已定下来。 内阁几人的自陈乞罢也都被隆庆皇帝驳回,还温言宽慰,所以他们的关已经过了,现在说起旁人心情自是轻松无比。 “洪朝选.是不是上次被派往湖广那位?” 陈以勤皱眉问道。 “我查了查,正是。京察时洪侍郎出外差,所以吏部和科道对他考核出现疏漏,这次洪侍郎回朝后才发现。 科道补察后发现拾遗,这才又上奏,请求罢黜其职。” 张居正本就相貌堂堂,此时说话更是一脸正气,让李春芳、陈以勤一下子就相信起来,不疑有他都纷纷点头。 而站在张居正身后的殷士谵和魏广德因事不关己,也都没多想。 洪朝选,魏广德倒是认识,毕竟朝中三品大员就那么多,不可能会不认识这人,只是没有什么交往,自然也懒得给他说话。 这就是政治,从古到今奉行的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 “既然考核拾遗,那就一并递上去吧。” 李春芳看来眼陈以勤,见他没有要为洪朝选说话的意思,又看了眼后面的殷士谵和魏广德,两人都是微微低着头,当即就开口说道。 他的意见,屋里自然没有人会反驳,所以又一次全票通过。 “各位手上还有需要拿出来商议的吗?” 李春芳接着又说道。 听到李春芳的话,陈以勤也看向殷士谵和魏广德,见两人都只是抬头看了眼众人反应,却没有其他动作,就知道已经无事。 于是,陈以勤开口说道:“首辅大人,看来大家都没什么要说的了。” “嗯。” 李春芳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房里还有几分奏疏未看,我就先告辞了。” 陈以勤说话间起身冲李春芳拱拱手告辞。 张居正、殷士谵和魏广德也都是纷纷起身,向李春芳告辞。 众人一起离开首辅值房,全然没有把先前张居正的奏疏当回事,放在心上。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决定了一位当朝三品大员的去留。 直到散衙后,魏广德坐在轿中无事,回忆起今日处置的公文是否有疏漏时才猛然想起。 “洪朝选?湖广?” 想到这位是考核拾遗,魏广德当然就记起他就是被做为钦差大臣前往湖广江陵府查辽王事的正使,这一回到京城不足半月就被人弹劾罢职。 魏广德想到之前张居正在内阁上奏关于辽王的奏疏,还有洪朝选和施笃臣各执一词的奏疏,魏广德这才回过味来。 晕,被张居正耍了。 虽然不知道张家和辽王府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摆明了张居正要对辽王动手,而洪朝选显然没有在乎张居正这位阁臣的权威,说了“公道话”。 至于要说郑大经、张瞻等人恶意诬陷,魏广德还是不信的。 大明朝官员的操守,早就没有了。 他自认为自己有良心,可还不是拿了许多用后世眼光看不干净的钱。 还有自家最主要的收入,用后世的眼光看其实都是权钱交易,利用自己的权势为商人经商保驾护航,而商人则报之以桃。 摇摇头,魏广德不再继续去想这个人,得罪阁臣,能够平安回家养老就不错了,没找人查他的不法罪证就算运气好,至少官身还在。 要是张居正心黑点,弄出一桩贪赃枉法的罪名,直接剥夺官身也不是太困难。 不过要细想,就是没有让他如愿,就出手干掉一个三品官,张居正的手段也是狠辣至极。 当晚,魏广德府上静悄悄的,并没有勋贵府邸的人来到,显然他们还不知道魏广德奏疏的内容。 想想也是,魏广德的奏疏散衙前才送到司礼监,那边处置分类后,因为不是要紧的公务,当然要晚些时候才有人看到。 而那个时候,皇宫里可能已经落锁,自然很难把消息传递出来。 不过第二天一早,估计一些勋贵就会知道,然后病毒似的快速传播开。 不过魏广德也不担心,自己给他们想到利益替代的法子,用盐引赚银子实际上更加光明正大。 手里握着新发的盐引,和大盐商合作经营赚钱分红,可不就比在军饷里面贪墨要干净吗? 要想靠所谓权势,强行剥夺别人的利益,那肯定会招来极大的反弹。 可是交易,大家就只是谈价钱,又不是把他们从京营里清理出去,依旧给他们留下一堆官职。 只不过是要了一些职位,从边镇将领中遴选出来进京赴任。 实际上大明朝的兵部,定期也会从各地卫所抽调“人才”加入京营,比如戚继光的老爹,就是这么从山东调到的神机营。 果然,第二天魏广德还在内阁处理政务,午时初,就有宫里內侍到来,说皇爷召见。 魏广德跟着內侍进了乾清宫见到隆庆皇帝,行礼后起身,就听到隆庆皇帝问道:“前日校阅京营如何,给朕好好说说。” 魏广德于是就把京营见闻流水账似的向隆庆皇帝进行汇报,再说到京营各队列演练的时候,使用了一些稍显夸张的词语,什么坚如磐石,迅疾如风,锐不可当,听的隆庆皇帝心驰神往。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善贷,你可不能诓我。” 隆庆皇帝玩笑似的说道。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魏广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诓你,是欺君之罪,臣哪里敢犯。 等陛下大阅之日就能见到,知道臣绝无夸张之言。” 隆庆皇帝眨眨眼,双眼看向殿门方向,似是在回忆过往。 “当年,就是因为京营不堪战,虏骑在城外肆掠之时我大明京营只能龟缩于城池,不敢出城剿灭。 以你之见,这支京营若在当时,是否可出城与虏骑一决高下?” 隆庆皇帝突兀的问道。 其实听到隆庆皇帝的问话魏广德就知道该怎么答,能说不吗? 不过实际情况就是能打,但失败的概率很大。 毕竟京营只是训练,缺乏实战,领兵将领也没有实战经验。 尽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营将领送到边镇历练,可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里,可不会出城和虏骑作战,所以实际并无太大收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皇帝这么问,魏广德故作迟疑道:“若以当下,臣不认为京营可出城应战。” “你不是说京营官兵训练有素,战力很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又说不可出城应战?” 隆庆皇帝不解道。 “陛下,这兵要常练,军卒的作战能力才会提高,就当下的训练,毕竟时日尚短,虽然在校场上还能表现出来,可真要现在把他们投放到战场上,只会因为对面敌人的穷凶极恶而被吓得手足无措,训练成果估计很难体现出来。 只有经常数年的严格训练,所有战阵的技术动作都刻入他们的脑海、骨髓里,真到战场上,面对虏骑冲锋的压力,他们下意识的就会执行训练的动作,按照主将命令行事进行抵抗。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将士,可以被投入到战场上和敌人作战。” 魏广德简单解释道。 “所以你上奏说停罢太监校阅京营,改为每三年一次大阅?” 隆庆皇帝开口说道:“再训练三年,京营的将士就该达到你说的训练有素的程度了?” 魏广德颔首,“正如陛下所说,只要京营能保持现在的训练,再有从边镇选调有经验将领的指挥,三年后的京营必定具备和虏骑野战的实力,不说两败俱伤,战而胜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广德一开始就不算在隆庆皇帝面前吹牛,说现在明军就可以和虏骑交战,这样的话太假,假的魏广德会觉得脸红。 他要的是一支持续训练,真正具备战斗力的部队。 就当下来说,如果不能开出足够让士卒舍生忘死的赏格去博取一份富贵,那就只能把他们往死里练。 要练兵,皇帝不支持可不行。 画个大饼让皇帝心甘情愿去吃,等勋贵来这里求皇帝的时候,隆庆皇帝才会硬下心肠拒绝。 毕竟,这帮与国同休的勋贵在皇帝眼里,是维护皇权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话音落下后,隆庆皇帝迟迟没有出声,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事儿,知道答应下来后京城里的勋贵可能会找到他这里来。 他需要权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是一大帮勋戚的支持。 别以为勋戚就只是龟缩在京城里骄奢淫逸,他们实际上安插了许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别是在边镇。 虽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没了先辈勇武之气,可各家多多少少也会出一些异类,还有他们身后一大帮子跟着他们起家的世袭军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占着崩山堡,是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可顺着线往上查,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属于魏国公一系,早年间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亲兵,跟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换来的世袭。 这样的关系网,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大明朝卫所里。 所以隆庆皇帝也要考虑勋贵集团的利益,不能让他们对他心生不满,其中利益错综复杂,非常难以把握。 “这些分出来的京营,你是打算从边镇抽调善战将领指挥,难道京城里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吗?”M.. 考虑半晌,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 “没有实战经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瞒陛下,臣第一次上战场剿倭的时候,也是双腿打颤。” 魏广德自嘲道。 “你们都出去,未得旨意不准靠近大殿。” 隆庆皇帝忽然对身边伺候的太监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后,隆庆皇帝才开口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平衡勋贵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会不知道勋贵知道后的反应,按照他接到的消息,魏广德前两天还和京城一大帮勋贵在一起喝酒,只不过酒席间并没有谈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盐场的余盐,这部分盐引除了户部筹款发放外,其实勋贵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借此定个条例,以后按一定比例分配给他们。 有了这份收入,相信这帮戚畹也不会动不动就向陛下哭穷,请求赏赐了。” 魏广德答道。 隆庆皇帝此时右手放在御书案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又在权衡。 其实大明朝的盐引,除了按照盐纲法取得盐引外,纳银和请求皇帝赏赐也是办法之一,只不过后者多是临时发放,并没有形成惯例。 由于买卖食盐利润丰厚,因此上自亲王勋戚贵族,下至豪商富贾,无不竞相争掠夺这份厚利。 外戚们为了获得巨额利润,屡屡不顾禁令,行商中盐。 永乐时期,公侯都督行商中盐的现象就已经非常普遍,此后便是愈演愈烈,经洪熙、宣德及正统一直都存在这种外戚兴贩盐业的现象。 宗室、勋贵、外戚行商中盐,重要的一环是得到盐引,而他们获得盐引的方法主要是通过奏讨,以家中生活困难的名义直接向皇帝要盐引。 初时只是数千,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动辄万引以上。 其实,这样的生意,除了盐引外,贩茶也是他们获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润丝毫不比盐少。 魏广德的意思,隆庆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换,定下惯例以后,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后的奏讨可以直接驳回,按照惯例分配盐引等资源。 “你和他们谈过吗?” “没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筹划,还未谈及。” “此事朕准了。” 。.yetianlian. 正文 800 魏广德离开乾清宫回内阁的路上心情轻松,皇帝同意了,这就意味着此事最大的障碍已经消除。 皇权至上,因为皇帝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着,任何事情最后的拍板权都在他手里。 同意,则为可行,不同意,即便再有道理也只能被否。 在内阁处理一天的政务,散衙后魏广德直接钻进轿子回家休息。 若说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01 “京营的问题我们其实也知道,可是真要整顿,我担心下面会乱啊。” 张溶皱眉说道,朱希忠闻言也是点头。 “保持现状,京营一分为二,老营维持原样,而戚继光选练出的十营保持现有样子就成。 虽然少了些许进项,可却能两全其美,既恢复京营的战力,在陛下面前能过关,各位也能保留在京营里的一份权利。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02户部尚书人选 第703章 802户部尚书人选 隆庆三年年初开始,随着京察的展开,京城官员的官职一直都处于不断变动中。 上层官员变动倒是不大,毕竟那是需要隆庆皇帝点头的。 在没有失去圣宠的前提下,他们的官职当然不会变动。 不过下面的官员,升迁的有之,平调的有之,原地踏步的就更多了,被罢黜的官员也有好几十人。 本来这样的调整已经接近尾声,该走的也走了,要升迁的也已经走动关系打点好,就等吏部下公文就要走马上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朝廷空出一个三品大员的官职,一时间朝廷上所有有资格竞争这个官职的人都内心激动起来。 刑部左侍郎,朝廷三品官职。 虽然刑部看似权利不如吏部、户部,可毕竟是三品官职。 在大明朝堂上,四品官职就是有数的,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每当空出一个官职都会吸引无数人争夺。 刑部左侍郎,有人升上去,很大概率也会空出一个四品官职出来。 大家都在谁会升上去,而空出来的位置自己是否有机会,至于是哪个倒霉蛋居然会被京察拾遗,谁还会在乎。 丢掉官职的人,就已经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了。 被罢黜的官员,和得罪皇帝被剥夺官职的人可不同。 当初因为上奏弹劾严嵩和指责嘉靖皇帝的那些官员,现在不都是被平反,死去的追赠,活着的人重新担任官职。 可是京城被罢黜的就不同了,那是吏部、都察院认为不够资格继续担任官职,这其实对名声是有损的。 凡是被罢黜的官员,很少有还能够回到朝堂的。 一般来说,知道自己前途无望,朝廷都会选择体面的让他下台,那就是主动请辞,这样还有重回朝堂的机会。 可这次没有,直接用京察拾遗给出考核不合格的评语,这是几乎直接断了复职的希望。 没人知道洪朝选接到文书时是什么心情,刑部的人只是充满同情的看着他。 前些天才从湖广出公差回来不久,还没记功累积升迁的资本,结果得到的是被罢黜的文书。 他们只是悄无声息的让出一条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刑部衙门。 走出刑部,自己的家人可不知道他被罢黜了,所以轿子把人送到衙门后就回去了,要等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会过来候命。 洪朝选也没有留在衙门里等着轿子过来,他现在实在没脸留在那里。 他是被考核不合格被罢黜的人,前途尽毁,留下来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大清早,进城赶集的百姓就看到一个全身绯袍的朝廷高官落寞的走在街道上,双眼无神,如行尸走肉般。 百姓都在他周围指指点点,什么说法都有。 要知道,百姓虽然看不懂官服上的补子,不知道这人是多大的官儿,可那身红色他们还是知道的,那可是只有朝廷里官职最大的那些大人物才可以穿的颜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洪朝选身后,京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不多时消息就不知从哪个衙门里传了出来。 洪朝选“招摇过市”的八卦,成为今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几个老百姓见过这样的大人,以往他们可都是乘车坐轿而过,根本就看不到。 洪朝选被罢黜的消息,内阁当然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从宫里批红到返回内阁,耽搁了一日才发出来。 魏广德这会儿也正在翻看京察自陈的旨意,这是从宫里返回来的。 司礼监对于发还的旨意也是要走流程的,和内阁一样,奏疏也是分轻重缓急。 紧急的文书都会特事特办,第一时间传递出去,不会耽误在自己手上,而对于普通的文书,特别是惯例类型的文书,只要不耽误事,往往也是能拖就拖。 差事,哪里是做的完的。 “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高仪,兵部尚书霍冀,刑部尚书毛恺,工部尚书朱衡,礼部左侍郎万世和,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吕调阳.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右侍郎郑世威,工部左侍郎徐纲国子监祭酒王希烈,翰林院侍读学士诸大绶各以考察自陈,得旨令世威致仕,余俱供职如故。” 一份很平常的文书,是司礼监所作,按照隆庆皇帝看了六部主要官员自陈后做出的决定。 在魏广德快速浏览后,打算叫来中书舍人拿下去拟旨,这次得旨的人太多,魏广德可不想费气力做这个事儿,让内阁里的中书办最好。 都有固定范文,改了衙门和名字,通用的,直接发下去就好了。 不过刚张嘴,魏广德又闭上,重新审视这份公文,又看了看时间,果然出了瑕疵。 刑部左侍郎洪朝选已经被隆庆皇帝罢黜了,而这份公文上还令供职如故。 这就是时间上凑巧了,司礼监刚按照皇帝的意思草拟了这份文书,那边就把人罢免了。 提起朱笔在洪朝选名字旁边写上“罢黜”二字,再看看最后,隆庆皇帝让刑部右侍郎郑世威致仕。 “呵呵.” 轻笑出声,魏广德摇摇头,这也是赶巧了,隆庆皇帝选择换人,巧合的是最后都落在刑部,现在好了,左、右侍郎都没了。 估摸着毛恺很快也要上乞归奏疏了,洪朝选和郑世威虽未必是他的人,可苗头很不好。 感觉差不多了,魏广德这才叫来中书吩咐这件事儿,着重提醒了刑部的事儿,让他别看走眼办错差。 人刚离开,外面就有人来找。 “魏阁老,首辅大人有请。” 来人是李春芳值房那边的人,魏广德倒是见过。 “首辅大人那边可是有何事?” 魏广德随口问道,他这刚处理完事儿,还想休息片刻,没想到又来事了。 “小人不知。” 那书吏躬身答道。 魏广德点点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起身,跟着那人往李春芳那边走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多时进入值房,魏广德向李春芳、陈以勤拱拱手正要说话,身后脚步声传来。 在这里时间长了,魏广德凭感觉就知道是张居正,不多时,殷士谵也过来了,看样子又是一场阁议,只是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户部尚书马森再次上奏乞休。”     李春芳看人到齐了,直接抛出今天他收到马府家人送来的奏疏。 “所为何事?” 殷士谵问道,不过表情却不惊讶。 马森乞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内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接替,所以屡次上奏内阁都没有给出意见,隆庆皇帝看到内阁商量不出接替之人,自然一直不许。 “马母年岁大了,去年底引疾怕是不长久,马尚书忧急,自己身体也不好,所以请求致仕回家奉养老母。” 李春芳说完,陈以勤又接话道:“昨日马尚书府上家人来我那里递了封信,其母染病,郎中给出意见至多半年,这次马尚书是说什么也要走了。 之前就说找找可以接替的人选,现在可有人可供挑选?” 魏广德闻言就轻轻摇头,他那边的人,没一个合适出任户部尚书的,倒是刚空出来的刑部左、右侍郎可以出手争一争。 还以为京察完了,今年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居然一下子空出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位置。 魏广德看向殷士谵,见到他的眼神,殷士谵也是轻轻摇头。 他们两个真正进入朝堂时间其实都不长,殷士谵早点,魏广德毕竟抄书用了不少的时间,影响了他在朝廷里收拢羽翼的速度。 对于能走到三、四品的官员来说,都是花了不短的时间,可不是几年就能完成的,所以对于在朝堂崭露头角不长的他们来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接班马森。 或许,也只有李春芳、张居正那边要好些,高拱可能也有人选。 不知怎么,魏广德想到高拱。 对这个人,魏广德感观并不好,当初和他在一起也有虚以为蛇的意思。 “就真没合适的人选了吗?” 李春芳微微皱眉说道,显然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担任户部尚书。 毕竟户部责任重大,若是前几朝,那是朝廷财政宽裕,户部尚书做起来自然美,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坐上户部尚书的官椅就如同坐上火山口,烫手的很。 “南京户部尚书刘体乾如何?”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众人都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说话人自然是张居正,前段时间京察,内阁和吏部商议罢黜和接替官员时,几方势力相互牵制,争夺一些吸引力大的官职,殷士谵、魏广德一派自然是大获全胜,拿到不少实权官位。 而已经继承徐阶大部分人手的张居正因为在内阁里话语权不够,只能拿到一些汤汤水水。 自此后这几日,几人见面除了客套性打个招呼,其他话语不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张居正下场推荐户部尚书人选,魏广德倒是不惊奇。 徐阶在朝堂多少年,扶持起来的人许多都已经四五品,甚至更高,当然是有人选入住户部的。 不过魏广德在听到张居正话语后,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刘体乾怎么样,而是考虑能不能让他成功。 成功,自然是指的张居正。 之前官职的争夺中,张居正立在下风,魏广德估计在他那边的官员眼里,有大势已去的意味。 这种情况下,魏广德觉得是不是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彻底瓦解徐阶培植多年的实力。 只要能瓦解这股力量,张居正才会真正回到和他们一个起跑线,大家相互牵制,做到内阁里权利的平衡。 到那个时候,为了让宝座上那位放心,他就可以逐渐疏远和陈以勤、殷士谵的联系。 三人此时抱团,虽然说是为隆庆皇帝服务,可更多的还是为了抵抗可能出现的李春芳、张居正实力的倾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自从当初高拱想把他弄去福建的时候开始,魏广德就已经不敢全信裕袛这帮旧人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陈以勤、殷士谵不是高拱那样的投机主义者,一切以利益为重,可魏广德还是有所防备。 这次,若是让张居正举荐的人坐上户部尚书的官职,对他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儿。 “刘体乾,字子元,北直隶东安县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 历行人司行人、兵科给事中,累官通政使,后迁刑部左侍郎,改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现任南京户部尚书。” 张居正把刘体乾的资历摆了出来,说起来他入是仕途的时间比张居正还早一届,算是他的前辈,显然是徐阶留下的人脉。 要说资历,魏广德也不得不点头,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南京户部尚书,显然是足够资格担任北京户部堂官的,可是出自张居正之口,魏广德眼神不由得看向陈以勤。 他不打算出来阻止,还是看陈以勤这么说。 马森把书信都投到他府上了,其实就是在动用那点私交,希望内阁能尽快安排人接替他的官职,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做起来实在没什么兴趣了。 朝廷财政困窘,又不时要面对宫里的各种要求,官不好做,不如早归。 想到已经致仕的高耀、雷礼等人,魏广德发觉貌似都和宫里发生了不小的芥蒂,隆庆皇帝这人登基后是变得会享受,会花钱了。 终于,魏广德眼中的陈以勤动了,他身子侧向李春芳一边,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 不过李春芳的反映只是摇摇头,貌似表示“没有”。 这个时候摇头,可能的意思就是没有人选推荐,也可能是没有意见。 魏广德知道,陈以勤那边似乎不打算阻止张居正举荐之人。 果然,陈以勤很快就表明了态度,只是又象征性的问了问他和殷士谵的意见。 “刘体乾这些年一直在户部,经验丰富,又有在南部掌部的资历,确实适合北调掌北部。” 在看到众人都没有反对之意后,李春芳进行了总结,算是敲定了刘体乾改迁北京户部任尚书的提议。 “既如此,就票拟,再把刘体乾和户部左侍郎刘自强、右侍郎赵孔昭一起报给陛下,由陛下做出勾选。 若是陛下不许,再考虑廷推人选。” 李春芳开口说道,众人自是点头。 “先师孔子祭奠快到了,你们看今次派谁去?” 内阁定好可供皇帝挑选的户部尚书人选,李春芳又问出一事。 (本章完) . 正文 803被压迫的张居正 第704章 803被压迫的张居正 马森致仕的消息,比洪朝选被罢黜的消息更加惊人,这可是户部尚书啊。 空出这么一个官职来,一下子让许多人都动了心思,特别是户部左侍郎刘自强。 马森想走,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一年来他不管是在右侍郎的位置还是左侍郎,做事那都是兢兢业业,唯恐出现一丝纰漏,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要成为候选之一。 到了三品官职,没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更是要讲究机缘。 终于,他还是打听到消息,他的名字如愿被内阁阁议列入名单中,等待皇帝勾选。 虽然因为马森未来部里,他临时接掌大印管部,可也没心思做政务,而是在考虑自己和刘体乾相比,各自的优劣,又在想皇帝最后会选择谁? 他在户部大堂上烦恼不已,有些坐立不安之感,不时起身走动。 而此时,一匹快马已经进了安定门,一路往南绕过皇城,不多时就到了通政使司大门外,信使下马后缰绳交给门外值守衙役,这才快步往里跑,边跑边从背后卸下装信的竹筒。 不多时,通政使就急匆匆离开衙门,进了皇城直接奔向内阁。 而就在此时,总督济辽大臣赵炳然病重不能任事的消息也在京城官场上快速传开。 这次赵炳然的病情凶猛,已经无法继续办公,是没法再拖下去了。 又是一个二品官职空缺,感觉这一年貌似朝堂重臣队列要大换血一样,不断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乞休,这样集中爆发即便是嘉靖朝也是少见。 不过,京城里一些人还是看的清楚,这哪里是突然爆出来的,都是内阁处理事务时优柔寡断积累出来的。 就说马森,去年就提过乞休,内阁没有合适人选皇帝就直接不许,让他留任。 赵炳然病了两三年,虽然有后手,从广东调回谭纶,可他一到京城就被安排负责今年的大阅,自然没法接任赵炳然的总督之职。 说白了,现在的内阁分三派,许多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以次辅陈以勤、辅臣殷士谵、魏广德一伙,实力最为强大,上有皇帝的信任,下有裕袛旧人相互扶持。 之后才轮到首辅李春芳和辅臣张居正,各自有一个小团体。 李春芳处事就是优柔,很多时候当断不断,或许背后还有三伙人各自的算盘,所以把一些早该处理的人事安排拖延至今,终于集中爆发出来,一下子两个二品官职空缺。 不过不管怎么说,职位是空出来了,有机会上位的人自然要积极活动。 一时间,李春芳、陈以勤等人的府邸外出现了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出现的场面,赶着拜访的官员和好友排起长队。 相熟的,当然是直接上门求见,而关系不熟的,则是联络在京城的,和阁老认识的朋友帮忙引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家里这几天也是来了十几波人,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户部尚书内阁已经有人选,所以许多人的眼睛是盯着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也有人是想从他这里打听到底谁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不管是户部尚书还是蓟辽总督,一旦安排好人去接任,必然就会空出原来的位置,他们虽然争不过这两个重要官职,可退而求其次,追求别人放弃的官职也是可以的。 这就需要信息,究竟谁去接任,也好有针对性的去打点关系。 而且除了两个二品官职,不是还有刑部左、右侍郎的位置吗? 官场上讲究利益交换,魏广德虽然很难独占一个官职,可四个官职啊,只要和其他人关系处理好,交换到一个名额还是很有希望的。 特别是现在内阁里,裕袛一系最是强势,理应拿下更多的官职才是。 而此时内阁里,几个辅臣对此事经过两天思考后,在今天也进行了一次阁议。 “当初北调谭纶就是为了准备接替赵总督,现在赵总督的情况如此,当然不能继续耽搁下去。 以善贷之间,还是今日就奏请陛下,任命谭纶总督蓟昌保定和辽东军务为好。” 在寒暄过后,李春芳挑出正题,魏广德就直接接话。 谭纶可不想在兵部做三把手,他还是想外放,他在京城呆不惯,这事儿已经和魏广德通气。 不过他也担心因为负责大阅一事,会有人出来和他争抢总督之职。 至于魏广德,自然是觉得无所谓,总揽大阅的差事,英国公张溶已经和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文璧等人说好,有机会就由他来接替。 消息,也通过徐文璧传到魏广德耳中。 好吧,作为中间人,都不需要撮合就可以成交,这样的买卖魏广德自然要做。 “可是谭侍郎正在总筹大阅礼,此时外调何人可以接任?现在距离大阅礼的举行时间可不长了。 此次大阅,周边藩国都会有代表出席,据我所知,已经有多国使者到京等候观礼。 以我看,兹事体大,最好还是另寻一人,谭侍郎还是做好大阅之事,待礼成再行安排为好。” 张居正开口说道。 他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蓟辽总督换人,虽然原来他也觉得谭纶是接任的合适人选,可他却忘记谭纶是江西人。 这人到了京城后,就和魏广德、工部尚书朱衡走得很近。 现在大家都是见面虚与委蛇,背后还是想法设法破坏对方的用人谋划,所以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还是以大阅礼事关国体的理由,希望阻止谭纶上任,他们另外推选出人选,这样他口袋里的人就有机会竞争一二。 现在的宣大总督陈其学就和徐阶关系莫逆,徐阶致仕后和京城的交通都是和张居正联系,他也是早就想调离宣大到蓟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蓟辽总督的官邸不在京城,可离京城近啊,京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知悉。 只有和京城里联系再紧密一些,这样,他才有机会竞争更高的位置,比如兵部尚书,亦或者都察院左都御史。 至于事成之后,宣大总督的人选,他张居正自然也是有人的。 徐阁老留下来的底蕴很深,即便有些人已经和他若即若离,可依附之人也是占据绝大多数。 两人表达了意思后,值房里安静了片刻,其实这就是在等,看是否还有人想要提出人选。 不过显然,李春芳、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此次人选其实就是看张居正属意谁接替赵炳然。 正常的程序,自然是由谭纶和这个人进行考察,看谁更合适担任蓟辽总督一职,内阁就可以把人选报到宫里去。 皇帝设立内阁,就是不用参加这种费时费力的活动,他只管定下人就好了。 这种争论和扯皮的事儿,全部都交给内阁的辅臣去办理。 “不知叔大推荐何人?” 看没人要说话,李春芳看了眼陈以勤,他就知道该自己接话了,于是开口问道。     “我推荐现任宣大总督陈其学,陈总督在宣大数年可谓兢兢业业,期间曾多次击退蒙古军队,缴获大量马牛器械,修筑长城达八十四里,建造墩台、营舍数以千计。 叔大觉得,陈总督在北地任职多年,对蒙古军队相当熟悉,当是蓟辽总督的不二人选。 要知道,蓟辽总督辖区敏感,需要有经验的官员出任为好。 谭侍郎能力毋庸置疑,可终究缺乏北地抗虏经验,两相比较之下,就略输半筹了。” 张居正侃侃而谈道,他点出蓟辽总督的一个关键职责,那就是防御京畿,这需要一个有丰富北地防守经验的官员充任。 而北地任职,貌似还真是谭纶的一块短板。 魏广德知道谭纶曾经在山西巡抚任上供职,当时其实就是朝廷有意培养他,作为九边总督人选。 可当时湖贵川和两广闹到太厉害,在山西他只待了大半年就紧急调任。 这么点时间,魏广德可不好意思拿出来敷衍说事儿。 魏广德斜睨了眼张居正,这才开口说道:“陈总督在宣大任上功劳自然不能抹除,可毕竟年岁在那里摆着,难道用上两年,这蓟辽总督又要换人?” 魏广德直接用年岁说事儿,陈其学资历绝对够,可年岁是个大问题。 京畿要安全,首先蓟辽就要稳,自然不适合频繁换将。 谭纶年纪才五十多,可比陈其学这个六十好几的人更加适合担任蓟辽总督一职。 由他接任,至少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呆十年,当然前提是他不调回京城兵部。 像谭纶这样已经被定为军事文官的人,前途也只能是兵部尚书,没有其他可争取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去岁,谭侍郎已经巡视过蓟州、昌平等地防务,也有颇多见解,已经对蓟辽辖区相当了解。 他接任赵总督,当可水到渠成。 若是换陈总督接替,那宣大一地的防务又将空缺出来,到时候还要安排人熟悉辖区进行替换。 各位可想而知,我大明京畿两大门户重镇同时换将,此乃兵法大忌。 谁敢保证俺答汗不会看准机会实施突袭,善贷可不想见到庚戌之事再度发生在我隆庆朝。” 魏广德先说谭纶已经随时可以接替赵炳然的职务,又说同时更换两镇总督是大忌,以此点醒其他人,以获得支持。 当然,这个支持其实主要是说给李春芳听的。 在这个事儿上,不管是陈以勤还是殷士谵,应该都不会和他唱反调,毕竟都是一伙儿的。 实际上就在昨晚,他们已经在酒桌上沟通好了。 “谭侍郎调任蓟镇当无大碍,可大阅之事又由谁统筹?” 李春芳这时候忽然插话问道,点出此事,自然就是要对比调动陈其学的影响,看那边更加重要。 “大阅礼,以往都是五军都督府承担此职,虽然现在兵部接管许多职务,可毕竟有些制度也不好绕开。 现在大阅的准备工作,前些天我已经用奏疏上报陛下,想来诸位都知道。 就当下来说,谭侍郎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负责此事其实已经不必担忧,各部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即便是还在外地的卫所,训练其实也是由戚继光派出的人在负责。 所以,我的意思,还是让谭纶卸下这个差事去蓟辽赴任,接替赵炳然之职,再由五军都督府选出一人担任大阅礼统筹。 我会每月去几次,不会出差错。” 魏广德这会儿就是大包大揽,拍胸脯保证大阅礼成功。 也不是他吹牛,他上次看过后,虽然明军受阅部队还需要继续训练,可大框架已经出来了,只要保持现在的训练状态,几个月后就会震惊所有人。 这点,魏广德还是有底气的。 当然,这个是他也不会说出戚继光也想外放,一个一个来。 要是负责大阅的两个人一起外放,估计李春芳就会担心大阅礼出篓子,而选择站张居正一边。 “戚继光之名我也算如雷贯耳,当是值得信任。” 李春芳得到解释,就微微点头。 “我也觉得还是按照原来朝廷的计划来最好,让谭侍郎总督蓟辽军务,大阅礼也转到五军都督府。 本就是兵事,兵部虽然兼管,可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殷士谵适时插话进来说道。 陈以勤虽然没说话,可是却在那里点头,只有张居正一肚子气。 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不过就是唱双簧,他们争夺的其实就是李春芳那一票。 就算最后不能争取到,也会用表决的方式强行通过此事,除非李春芳用首辅特权否掉。 可这样做,只会让三人和李春芳之间产生间隙,这可不是李春芳的利益。 “那就这样吧,今日就上报陛下,按照朝廷原本的打算,让谭侍郎总督蓟辽” 接下来,李春芳又把刑部两位侍郎罢黜的事抛出来。 按说官位空缺应该是吏部负责考选人选,可侍郎是三品官,吏部只能管四品下官员调动,所以这事儿隆庆皇帝还是安排被内阁先阁议,不合适再廷推。 刑部侍郎的事儿,其实昨晚三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拿下左侍郎这个职位,右侍郎抛出去,看李春芳是否有人选。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李春芳和张居正去争夺,让他们两人之间生出间隙才好。 毫无疑问,本来没有立场的魏广德在蓟辽总督一事上被张居正插了一手,而李春芳刚好有人选,自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张居正两手空空,刑部右侍郎的位置被李春芳推出来的人拿下。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因为今日之事,帮助本来还有些摇摆的张居正终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本章完) . 正文 804邵大侠 在外界看来,此次空缺的四个职位,其实张居正也是有收获的,至少户部尚书一职已经被他拿下了。 虽然隆庆皇帝还没有下旨,可知情人已经从宫里得到消息,皇帝属意刘体乾接马森的班儿。 可只有张居正才知道,那是他们四人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才让他推选上的人,而且刘体乾其实更多还是看徐阶的面子,在京城徐阶留下的关系,也就张居正一家了。 本来在他看来,这三个职位,一家分一个,大家就可以哈哈一笑完事儿,可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魏广德等人不知道的是,因为今日之事,帮助本来还有些摇摆的张居正终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张居正要做什么,自然是要拉帮手。 现在内阁里几人,陈、殷、魏三人是紧密团结在一起有些不好破坏他们的关系,而且任由这么发展下去,以后的内阁只会是他们三个人的天下,他就更得靠边站了。 拉拢李春芳,他试过结盟,可很快发现李春芳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由此,张居正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内阁之外。 六部里,和他走动多一些的也就是吏部尚书杨博,虽然缺乏资历,可杨博也是想要入阁的人。 虽然有“费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可毕竟是潜规则,放不上台面来。 只要推动力量足够强大,杨博入阁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就当下情况,很难。 他只有户部一支的支持,而其他衙门,礼部高仪和刑部的毛恺都是清高之人,很难获得他们的支持,而杨博想要入阁,吏部这一票就废了,只剩下兵部的支持。 所以,他能得到的力量只有兵部和户部,而陈以勤、魏广德这边呢? 则是有工部和都察院的支持,关键还占着大义,而且李春芳未必乐意让杨博入阁。 要说资历,杨博可比李春芳强的多,李春芳应该不会傻到引狼入室,所以肯定会想法设法阻止。 杨博不行,而其他人张居正想了一遍,貌似都没有合适人选。 当然也不是一个没有,但这个人影响力太大,而且貌似和他关系未必还能和当初一样。 这个人,自然就是被他老师算计走的高拱。 张居正也算裕袛之人,高拱和陈以勤、魏广德等人的关系他当然清楚的很。 貌合神离。 要是把高拱拉回朝堂,对陈以勤、魏广德等人的影响毋庸置疑是最大的,隆庆皇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支持他们,或许信任还在,但是在高拱和他们三人起冲突的时候会占哪一边? 不过把高拱拉回朝堂的话,他若是算旧账,徐阶已经致仕回家,这账貌似就要算到他头上了。 本来张居正很犹豫,可今日之事后他发现,需要一个破局之法,打破内阁中裕袛派系的强势,非引入高拱不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内心打定主意要拉高拱回朝,接下来张居正就要开始谋划此事。 直接上奏,显然并不合适,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和隆庆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只需要提到这个名字,看看皇帝的反应再做下一步行动。 而此刻,丹阳城内一处豪宅里,宾客高坐,把酒言欢,看似好不热闹。 此间主人邵方,江湖人称之为“邵大侠”,据说好行侠仗义之事,故美名远播。 大侠一词,泛指通过自身力量帮助他人的对社会和他人做出贡献的,且具备超出一般人的能力、勇气、道德仁义,有大作为的人。 多受儒家影响,忠义等思想为其精神原动力,即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在后世人的意识里,大侠都是身怀绝技、有勇有谋、大公无私的武林高手。 他们常常游走于江湖之中,行侠仗义、惩凶除恶,做出一些让百姓称颂敬仰,而一般人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义举。 但在真实的古代,官府对百姓流动管理非常严格,外出需要凭借路引,否则就是流民,官府是可以羁押的。 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一个国家想要正常的运转,就需要秩序,而江湖中的侠客们正是打破秩序的那些人。 比如大家可以看到小说中侠客们可以凭借自己的高超武功,四处比武甚至是杀人,且不说他们杀的是不是恶人,即便杀的是恶人,也是违反法律以及社会秩序的行为。 如果人人效仿,那天下还不乱套了。 因此封建统治者们是不会允许侠客们存在的,因为他们不允许无视法律与秩序的人扰乱社会的稳定。 所以,如果真有四处闲逛打抱不平的侠客,他们其实都是和官府做对,经常违反官府法律,是流窜的通缉犯才对。 不过这个邵大侠则不同,他其实更应该称为地方豪强,只在本地维护乡邻周全,所以大家都给他“大侠”这个称呼,其实和英雄是一个意思。 有了侠名,他自然也和地方官府,周围官宦之家有了联系,谁不想得到一方豪强的庇护。 而在今日,卲方家里就邀请了许多周围失势的政客聚集在一起,大家做一块一边喝酒一边商量重新复出。 权利的吸引力太大,即便这些人被罢官,可谁又不想有复起的一天? 至于邵大侠为什么热衷于此,自然是因为行侠仗义也要有依仗。 行侠仗义、惩凶除恶,说白了也就是自身武力强大才行,可侠以武犯禁,又是官府打压的目标。 所以,卲方不仅结交地方上的三教九流,对官府和官府中出来的人也都尽心攀上关系。 对于失势官员,或许大部分人会觉得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卲方却不这么看,他已经知道官员还有起复的可能,只要人不死,一切皆有可能。 说起官员复职,也是很偶然,卲方听闻隔壁府有个被免职的官员,不知什么原因又重新做了官,不仅复职,官职还提了一级,那场面气派,不仅地方知府、知县道贺,甚至连省城的布政使司都有人前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因此,他今日才专门邀请了丹阳及周边失势官员来家里赴宴,商议如何才能帮助他们恢复官职。 这些丹阳废弃诸公,商议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毕竟在位时忙着捞银子去了,官场打点不够,并没有太多的路子可走。 不管需要上层有人关照,确实大家商讨后留下的共识。 至于上层是什么人,当然首选还是北京的京官,特别是大明朝的内阁和吏部,是他们官职起复的关键。 只要这两处有人帮忙说话,他们要复官简直易如反掌。 只可惜,他们对内阁和吏部大佬,名儿是如雷贯耳,可没一个人有门路,否则现在他们也不会回到老家坐在这里商量,还不知在那里做官逍遥着呢。 其次,才是南京的吏部,也有任命官员的权利,地方要次一些,都是南方的官儿,但是毕竟还是多受北部钳制,好官多被北京吏部任命了。 听到众人都这么说,卲方就来了兴致,问道:“若是携重金入京,可否结识这些人?我各位求的复起机会?”     听卲方这么说,酒席上众人都是摇头,官儿做到那个位置,可不是谁送的礼物都要,不熟悉的是绝对不敢收的,除非有熟人指引。 见此招不行,卲方也没了办法。 和官员结识,最好的方式就是送礼,一来二去就拉上关系,有事儿是真管用。 邵方生于官宦之家,家资殷富,只因天性不喜功名,虽也读了几本书,有些许文墨,但却不以读书科举为事,平素只爱舞枪弄棒行走江湖,练得一身好武艺。 为人又磊落豪爽,每每扶危济困仗义疏财,颇有侠者风范。 虽然他说的重金入京行贿不成,可却也让众人有了别样心思。 他们也不缺金银,但要想有机会复起又必须寻人奔走,貌似眼前这位邵大侠就是个很好的人选,卲方的人品他们信,兼又有武艺在身,行走各地也是方便。 “去京城得有人指路,我们虽没有路子,却不妨找一位赋闲在家的高官,以帮忙运作复职说服其指点关节。 帮助他复职,我等也等于有了朝中依靠,所费不过些许黄白之物,却让我等有了复起的机会,还有朝中贵人相助,岂不美哉?” 有人忽然提到这个办法,也就是说直接没头没脑往京城里各家大人府邸塞银子碰运气,还不如找一个和他们处境差不多的高官,以帮忙复职做诱饵,让他指点送银子的门路。 而且,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他们也等于在朝中有了依靠,貌似不亏。 “看似我们出银子帮人复职,可他复职也等于我等有了机会,还在京城有了靠山,不亏。” “大善。” “妙啊,不如此也难以搭上那些位大人的门路。” 众人七嘴八舌,都因为此计甚妙。 “那找谁啊?在朝中有关系的,能复职就担任大官的,有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卲方心里权衡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只是要找谁联系,卲方还是有些迷惑。 虽然方向有了,可具体实施又是另一回事,卲方说完话,众人皆沉默不语,思索起来。 卲方也在帮着想,大明朝最高的权利机构是哪个? 当然是内阁,看似无权,却又有宰相之实,可以影响到朝廷六部。 内阁这些年下台的有谁? 很快,几个人的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 严讷、郭朴、高拱和徐阶。 在他询问出这几个名字以后,众人很快就帮助锁定了最好的目标。 首选自然是徐阶,他在朝多年,即便是强势如严嵩时,徐阶都能长期担任内阁次辅,之后更是取代他成为首辅大臣。 只要徐阶能回朝,肯定直接就是阁臣,还不会低,即便不能取代李春芳,至少陈以勤得靠边站。 高拱是帝师,当今皇帝的老师,肯定也是信任有加,若是有机会和高拱联系上,就算高拱不能回朝,至少裕袛那些熟人也能照顾一二。 现在内阁五人中,可是有四人和高拱在裕袛共事。 至于郭朴和严讷,郭朴纯粹就是依附高拱的官员,虽然也是阁臣,但找郭朴还不如找高拱。 而严讷是因为贪腐被弹劾去职,这点他们倒是听说了,可这人在朝中关系不怎么样,复制貌似也很难有作为。 丹阳这帮人,只能说对京城的局势很多都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把握住精髓,还以为裕袛旧人是铁板一块。 不过卲方听在耳中,他就有了自己的计较。 徐阶,曾经的首辅,在京城的门生故旧众多,起复的话肯定很快就能掌握朝政,自然被他放在第一位。 而高拱貌似当初就是得罪徐阶被斗垮的,不过徐阶已经去职,高拱回朝的阻力也就没有了,被卲方摆到第二的位置上。 接下来的话题,众人就开始商议该准备多少钱,帮忙打点关系用。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帮你们去走动?” 到这时候,卲方才后知后觉,这些人想让他去走动关系。 “邵大侠,你不在官场,可比我们这些人行事方便得多。” “是啊邵大侠,你武艺高强,这南下北上还真就不能缺少你这样的高手,何况我个人对邵大侠的人品是相信的,银子交给你我一百个放心。”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恭维起卲方,都说他是此行不二人选。 卲方本意也是想结识权贵,要不也不会做这么许多。 此时在心中默默盘算后,也打定主意,就借着这次机会出去走走。 虽然他对科举没什么兴趣,可那毕竟是年轻时的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已经有了些许悔意。 没当看到官员出场是威风凛凛的样子,充满羡慕和向往。 可惜,没有参加科举,人到中年再想去做,为时已晚。 何况,年少时就对读书没兴趣,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就只是想想。 不过,他对自己的才华还是很有信心的,自认为能力出众,否则也不会在丹阳创出“邵大侠”的美名。 虽没有官身不能做官,可若是能操控官员获得权力,貌似也是不错的选择,隐身幕后。 卲方一口答应下来,接下来众人又是出谋划策,向他讲述官场的一些规则,别事儿没办成,反而因为不熟悉官场规则犯了大忌,引火烧身。 接下来的日子,卲方一边熟悉这些官场规则,一边等待众人筹款。 几日后,筹集的数万两银子到手,卲方句打点行装向松江府而去。 . 正文 805游说 第706章 805游说 这几日的京城,随着刘体乾升任北京户部尚书的诏书发出,谭纶也启程前往蓟州接替赵炳然,刑部侍郎人选也已经得出,朝局短暂的波谲云诡算是结束。 这次是隆庆朝以来最大的一次人事变动,对于朝中各方来说,貌似都很满意。 不过,也只有张居正一系的人马,在这次大规模的人事变动中获益最少,这在以往可是从没有出现过的。 毕竟,这一系官员,最初的老大可是首辅徐阶,他在任上的时候,在朝堂上那是呼风唤雨,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虽然不说权侵朝野,但手腕成熟霸道,这些人自然已经养成了一阵习惯,那就是呆在阵营里,无往而不利。 由此,张居正的能力,开始在内部有人私下里提出质疑,认为他能力完全不行,很难再继续带领他们。 这些情况,张居正自然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消息,可惜他却有些无可奈何。 松江府华亭县,这一日一行商人打扮的旅人来到这里,在华亭县城最大的客栈住下后,人员就四下分散,开始打听起华亭县的各种消息。 到晚上的时候,这些人回到客栈里,逐一进到这伙人的首领住的那间豪华宽敞的客房汇报打听到的消息。 这些人,自然是来自丹阳,为首之人就是卲方邵大侠。 从丹阳到华亭,卲方当然知道要先打听清楚消息,比如徐家的情况,徐阶现在是否在家里。 像徐阶这样的名人,往往会有许多故交好友邀约,未必会一直在家,而是经常外出访友。 不过貌似运气不错,按照打听到的消息,徐阶现在正好就在家中,还是半个月前才从浙江回来的。 要是他们提前到来,还未必能见到徐阶。 至于徐家的情况,只能说复杂。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徐阶当政的时候还被兄弟弹劾,可想而知家里是什么情况。 而且,在年前,徐阶这位兄弟就死了。 怎么死的,没在在意,也没人敢问。 当然,这都是华亭县的街坊邻里私下里才敢讨论,不过也给他们打听到了。 卲方等人都出去后,才低声嘀咕道:“果然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没一个简单的,够狠。” 卲方也是见多识广的,当然也听说过一些大家族的恶龊事,所以不管徐家那人怎么死的,卲方都对徐阶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心狠手辣。 对待这样的人,自然就要更加小心谨慎,特别是事儿能办成最好,不能也绝对不能得罪对方。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就到了华亭县最豪华的大宅外,轻叩门环叫门。 不多时,有门房开了半扇门冒出个头问道:“哪家的?什么事儿?” “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丹阳卲方前来拜见徐阁老。” “丹阳?卲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门房听了门外人的话,又看了眼他身后那些人,都是衣帽光鲜,一看也知道非富即贵。 就在这时,门外人又递上一个小包交到门房手里。 门房掂了掂,不算轻,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说道:‘等着,我进去通报。’ 随着人进去,门也再次关闭。 门外人嘴角一咧,不过没说什么,而是快步回到卲方面前道:“老爷,那人进去通报了。” “嗯,等着吧。” 卲方吃闭门羹,多少年没有的事儿了。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华亭不是丹阳,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这一等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徐府大门才打开,那门房带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 交谈几句后,卲方才带着人,抬着礼物进了徐府大门。 徐府前院一处花厅,卲方被人带到这里等候,还是托了那几箱礼物的缘故,否则未必能到这里。 “邵老爷,请先在这里用茶,我家老爷正有事,已经有人去通知了,稍后就会过来。” 那管家乐呵呵对卲方说道,又让这里的下人小心伺候着。 “管家请便,我就在这里等着徐阁老,阁老事忙也不必惊扰他老人家,我这趟来只是有要事和阁老商议,倒也不急。” 卲方乐呵呵说道。 卲方这些年和地方官员接触也是不少,从最初的县令到知府,再到之后的布政使,他都有过接触,所以很多规矩也是轻车熟路。 门房那里送了红包,进了徐府又给这位徐府三管家送了一个红白,这才有了这张笑脸。 大明的这些官员家人,说不好应付是真不好应付,书好对付也很好对付,那就是拿银子砸。 对普通人来说,砸银子那是天大的事儿,可对家境殷实的卲方来说,那不过是小事儿,更何况这次出来,砸出去的银子还不是他自己出的,自有人买单。 而一旦事成,建立起的人脉却是自己的,当然是收益多多。 徐府后院亭子里,亭子正中一张石桌子上放着一盏清茶,烟气渺渺,茶香四溢。 桌旁石凳上坐着一个老者,正是致仕回家养老的徐阶。 “他没说是什么要事?” 此时徐阶皱眉问道。 “没说。” 徐府三管家此时在徐阶面前恭恭敬敬的弯腰低着头,很是谦卑的样子。 “丹阳?姓卲的.” 徐阶低吟一句,随后摇摇头,又开口问道:“也没说是受何人所托?” 虽然已经离开朝堂,可多年为官的谨慎,让徐阶感觉到卲方的到来不简单。 卲方的礼单他已经看过了,也难怪家里管家会把人请进来,价值好几百两银子。 谁家没事儿送礼会这么重? “我应该没有在丹阳的好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既然说有要事,那我就去会会他,看他找我有什么目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阶笑笑说道,随即起身。 管家在前面引路,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人在那间花厅等候。 很快,卲方就在花厅里见到了徐阶。 等到寒暄过后,说到“正事”,徐阶之感觉很是可笑。     看着面前这人,相貌堂堂,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可怎么竟说些疯话,说他能让徐阶复出担任内阁首辅。 心里虽然觉得荒唐,可徐阶也是不露声色,心里只有深深的鄙视。 不用说,卲方的来意他已经大致猜测出来了,一个想要攀龙附凤的乡野小子,估计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人,没什么关系,否则是断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些话的。 他徐阶致仕回乡养老是为什么? 一是徐阶已厌倦朝堂的明争暗斗,刚斗倒严嵩赶走高拱,主动告老还乡,权力对于他来说不再有吸引力了,现在让他复出,实在是强人所难。 二是现在的隆庆皇帝有点难伺候,他可不像他劳资那么好忽悠,只要马屁拍的好,这官就能当的好。 更何况现在大明朝的家底是个什么样子,没人比他还要清楚。 严嵩那会儿,朝廷还有些积蓄,有底子给嘉靖皇帝造,可按照他观察隆庆皇帝,似乎比他劳资也不遑多让。 可惜,朝廷的老库都已经耗尽了,他没那个命。 现在朝廷的赤字越来越大,财政压力已经让他无法继续操持。 严嵩那里学来的本事,已经很难维持住朝堂,所以他选择急流勇退,把难题交给其他人,自己风风光光回家。 三则是内阁中已有高徒张居正辅助,无需自己操心。 现在的隆庆皇帝,明显更加信任从裕王府出来的人,他也没必要自找不自在。 至于面前这位,“丹阳大侠”邵方是何路神仙,他也不想去深究,他一个从未掌握权柄的人,就染指庙堂最高权力,能成功吗? 没准是个骗子,或是圈套。 基于以上考虑,徐阶很果断拒绝了丹阳大侠邵方的建议,不过也是很婉转。 “多谢邵员外关心,不过老夫年事已高,确实不能胜任朝堂重任这才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所以起复一事,老夫就不去多想了。 现在朝堂上有李春芳、陈以勤两人坐镇内阁,都是做事精细谨慎之人,误不了事儿。” 徐阶当然不知道在丹阳那地方,卲方都是被人称为“大侠”,不过看他衣着穿戴知道家境殷实,所以才用“员外”称呼。 员外在古代原指正员以外的官员,在正员官职的前面加上员外两字以示区别。 不过到了明代,员外一词的含义逐渐发生了变化,这是因为员外逐步演化为一个隔离于朝廷大员外的闲职,政治属性淡化,渐渐的只和财富挂钩了。 地主、富豪可以通过捐赠获得员外称呼,员外也特指从官员含义转化为地主、豪绅的代名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邵大侠在徐阶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手,顿时觉得没脸继续留下,本来还想着在徐府吃过晚饭,拉近些关系再走的。 告辞离开徐府回到客栈,卲方就叫手下收拾行装,他现在只能前往河南新郑,去找那个被弹劾致仕的高拱高阁老了。 前往新郑的路上,卲方也在思考,觉得徐阶的拒绝,或许和自己没有清楚表达自己手段导致的。 他只说帮徐阶游说,帮助他官复原职,却没有说更多。 若是告诉他用半年时间游走朝野上下,建立了广泛的人脉关系网,再找机会和宫里人搭上关系,这样一步步徐徐图之,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届时由宫里人先向皇帝提出复起之事,自己建立的朝野关系网再大造声势支援,大事自然可成。 或许,自己对徐阶说的那些话,听在那个老头耳朵里,还以为我是个骗子吧。 这次,卲方对面见高拱是上了一百二十个心,反复推敲话语了的措辞,务必要把意思表达清楚。 卲方自以为是自己表达不够清楚,让徐阶误会他是个骗子,哪里知道徐阶致仕背后那许多的原因。 其中更深层次的东西,都不是普通京官能打听到的。 一行人到了新郑后,等他准备好一切走进高拱家门,遇到的却和在华亭徐阶家里完全不同的遭遇。 依旧是红包开路,顺利的敲开了高府的大门,只不过他的信息传到高拱耳中,对于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土财主,因为送点钱就想见到他,高拱表示他不屑和这样的人见面。 所以卲方进了高府,在待客的厅堂也被让他进来的管家命人好生招待,又是端茶,又是送糕点,礼数算是做足了。 不过高拱直接把人晾在花厅,并不打算见他。 “那个丹阳来的问起,就说我在写书,没空见他。” 高拱对管家吩咐一句,就不再理会。 京城里那些官老爷,大多都不被高拱正眼瞧一眼,更何况是一个乡野村夫。 要不是管家看到礼物清单把人让了进来,这种人是不配进高家宅邸的。 “老爷,那个邵公子说有机要事和你面谈.” 管家收的红包不小,也算有些操守,即便看出高拱心情不好,可还是尽业的努力争取了一把。 这也是吃准了高拱的脾气,对外人是一个样,像他这样的自家人,高拱的态度又是另一个样。 “呵呵.就他那样的人,还有和机要之事。 让他在花厅那边等着就是了,等不及要走也别拦着。” 高拱随口就说道。 高拱说自己要写书,也不是作假,从京城回到新郑老家,气了几天后他也开始给自己找事做。 人是不能闲下来的,容易出毛病。 对于读书人来说,正经事无疑就是写书立说。 高拱把自己这些年写的文章,还有他喜欢的文章精挑细选,打算做成一部书稿,然后印制出来。 李时珍完成《本草纲目》后,为了出版是煞费苦心,可对于高拱来说,不过就是费点银子就解决的事儿。 他的好友中就有人家里经营着书铺这门行当,除了四书五经一类可以常期卖的书籍被刻成雕版印制外,也会对外找穷书生抄书,抄的也就是一些比较冷门的书籍。 高拱自己编自己的书,他感觉生活很充实,即便心中依旧放不下朝廷,可毕竟已经被撵出来了。 到了晚上,高拱此时早就把花厅里的卲方给忘到脑后,让人准备晚饭的时候,管家又才提到:“老爷,丹阳那位邵公子还在花厅那边,要不要准备晚饭?” “人还没走?” 高拱皱皱眉,晾了半天还以为人早走了,没想到还留在那里。 “他下午怎么过的?” 高拱开口问道。 “那邵公子只是坐着,喝了茶,也吃了点心,其他什么也没做。” 管家急忙答,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人说话,毕竟那份红包不轻,而他也提醒自家老爷两次,够这个价了。 “养气功夫还行.” (本章完) . 正文 806动心 “养气功夫还行,既然人吃了点心,就不用准备晚饭了。” 高拱听到卲方在花厅等了一下午,就是喝点茶,吃点心,觉得自己不管出于礼节还是什么,都有必要露一次面。 不然消息传出去,只会说是他高拱失礼。 “晚饭后过来,带我过去和他见一面,看他找我到底有何机要事非要面谈。” 最后,高拱还是对管家吩咐道。 虽然是因弹劾被迫致仕,可高拱回家后这段时间,四面八方前来府上拜访的人可不少。 来的人太多,各自的目的也不同,让高拱都觉得很难应付,所以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访客,高拱就是心有不喜的。 等他吃过饭,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花厅,第一次和卲方见面。 这次卲方吸取前次教训,之前以为自己掏银子帮人谋求复职应该被对方隆重礼遇,所以行为做事还有那么一点优越感,现在见到高拱,即便心有不甘却还是快步上前行礼。 “别叫阁老,老夫已经致仕,现在只是乡野村夫而已。” 卲方见面就喊“拜见高阁老”,高拱急忙撇清道。 “怎么会,高阁老高风亮节邵某佩服,即便遭奸臣所害,可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卲方忙接话道。 这就是他才行目的,自然上杆子搭话。 “邵公子请坐下说话。” 高拱已经坐到自己的主座上,伸手示意卲方也坐下,然后就闭嘴不言,听听他此行目的。 若是受好友所托,前来送信或者其他,按说卲方来到府里的时候就会交给管家才是,他也会热情招待。 可是没有,那他来此的目的就值得考究了。 高拱不管怎么说都是入朝为官多年,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虽然看似大喇喇的,看谁都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可遇事还是很沉稳,不主动搭话,让对方先来。 “邵某受朋友所托,欲往京城一行,路过新郑得知高阁老在家,特来拜会。” 卲方坐下后,开口缓缓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 听他这么说,高拱心中一动,自以为是自己故旧的后辈,表情和缓了一些。 不过卲方说出几个名字后,高拱就微微摇头,都没听过的名字,只有一人似乎以往在公文里见过。 等卲方将这些人说完,高拱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因为各种罪名被罢职的小官,最大也不过五品,放在往日都不如他法眼的东西。 感觉是被消遣了,高拱心中已经有些怒意。 不过想到对方所送厚礼,也不便翻脸,既然人已经见过自然就打算送客,就在他准备伸手端茶的时候,耳中就听到卲方说道。 “我这些老乡当初为官时受奸人压迫,或是辞官归隐,或是被朝廷下文罢免,今儿受他们所托前往京城,看看能不能帮他们起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呵.” 高拱只是微微捋着胡须,笑笑就是不说话。 是的,高拱都懒得和他多说,闹半天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估计以为用钱开路就能帮这些人谋求复起,真是痴人说梦。 掮客,京城倒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舍得花银子砸,砸开吏部官员的门,帮他们背后的金主重新获得朝廷的委任成为官员。 可惜了。 高拱心里暗探一声,终究和他无缘。 “在下也听闻高阁老为人,气本高明,才兼谋断,当为社稷臣,可惜天不遂人愿,遭小人嫉妒,如今奸人已去,不知高阁老是否有回朝打算?” 卲方又开口说道。 “呵呵,老夫已经致仕,在老家休养生息,含饴弄孙,日子也是惬意的很,就不想朝廷大事了。 有李公、陈公他们辅佐陛下,朝政当顺畅。” 高拱只是轻笑,随口说道。 他自认为已经看明白眼前之人此行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帮一些老乡起复,想往京城钻营,知道他被百官弹劾离职,估计就是想从他这里再捞笔银子去京城活动花销。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 “若我说我有办法让高相重回内阁,执掌首辅大权呢?” 卲方看出高拱回答很是敷衍,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说实话,卲方其实正是如此。 帮那些老乡谋求起复,要是得不到高拱的支持,他进了京城也是个瞎子、聋子,庙门都不知道在那个方向。 空带着大笔银子在身,在京城那个地方要有收获何其艰难。 找高拱,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得到他的帮助。 当然,卲方很清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操作那帮老乡复职似乎比操作高拱回朝还要艰难,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高拱以藩邸腹心,得君行政。 这样的人,对京城官场的熟悉程度绝不是那帮老乡可比的。 以高拱和隆庆皇帝的关系,只要有人能在皇帝耳边重复高拱这个名字,说不得比砸下去几千几万两银子都管用。 皇帝身边的人,那帮太监,卲方只理解都是贪财之人,用钱砸肯定能成事。 可皇宫里有太监千千万,如何找到真正能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太监确实极难。 那些个有名有姓的太监,他觉得花银子能认识,可也需要时间和机缘。 可如果得到高拱相助,带着他的书信或者信物前往京城,一切都将变得顺利起来。 他可不相信,高拱得罪了满朝文武,难道就没几个处的好的,就说裕袛的那些太监,和高拱的关系应该也很密切。 好吧,一切都是卲方的臆想,他认为高拱在京城应该关系很广才是。 至于当初出现满朝倾拱的局面,那不过是因为他的对手是比他更加强大的首辅徐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个人试试,怕是黯然下野的就会是对方。     “哈哈,你想帮老夫回到内阁,好帮你把那些老乡也重新回到朝堂,依附于老夫的羽翼之下?” 高拱戏谑的看着卲方,觉得这人胆子还真是大,居然就是这么个念想就敢登门。 因为高拱当年离朝的狼狈,所以回到新郑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仕途已绝,自然没人再提出此事,虽然对他依旧恭谨有加。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一直没有谋划起复。 今日听到卲方的话,虽然让他意动,可那点火星却很快就熄灭了。 内阁的权力无疑最具诱惑,他和徐阶也是不同。 徐阶是真的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他已经掌握过那样的权利,所以在卲方向他提出复起时,心里根本就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可高拱不是,他是被人赶出朝堂,他对内阁的权利还有眷恋,他还想重新掌握朝政,按照自己所想重新打造官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嘉靖中后期,朝政逐渐腐朽:“明之中叶,边防堕,经费乏。当时任事之臣,能留意于此者鲜矣”。 高拱也清楚地认识到:“方今时事,内则吏治之不修,外则诸边之不靖”他一直留心时弊,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厘正计划。 嘉靖四十五年,高拱在入阁前就完成了一篇《挽颓习以崇圣治疏》,总结二十几年来他体验和观察到的当世之时所存八大流弊:坏法、黩货、刻薄、争妒、推委、党比、苟且、浮言,还提出了针对八弊的改革方案,言“舞文无赦、贪婪无赦、崇忠厚、奖公直、核课程、公用舍、审功罪、核事实”,简称《除八弊疏》。 这份奏章并未上呈给嘉靖皇帝,但却在内阁阁臣中流传,成为隆庆年间内阁实施改革的施政纲领。 嘉靖末年吏治腐朽,选官选拔多是遵循资历而非实际才能,官吏考核过程中弄虚作假的现象屡见不鲜,贪秽成风,上下不通达。 高拱当初和张居正最大的分歧就在于,两人虽然都知道吏治需要整顿,可轻重不一。 高拱认为要加强对吏部铨选之责的监督,只有选出好官才能恢复天下清名。 而张居正则觉得他是理想主义,很难实现,既如此还不如直接针对百姓苦难颁布有针对性的政策,缓解百姓的疾苦。 特别是高拱提出解决人才的办法,张居正是绝对不能认同的,即便那个时候他们俩管理着国子监。 高拱认为“必以进士、举人相间选除,杂流、迁谪姑不必用”。 进士、举贡、吏员三途并用,基本上就能缓解张居正担心人材匮乏的难题。 在具体的官员任用问题上,高拱本着从实际出发的原则,认定“人各有所长,以所长治所事,则人既得展其能,事亦可底于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有其他选人用人之想法,大多对官宦之家不利。 这些借助家庭权势做官的豪贵子弟占据官场资源,很多是庸碌或纨绔的无能之徒,高拱就认为“有才不用,与无才同;用不当才,与不用同”。 而且高拱坚持“在其位谋其政”的理念:“国家用人,欲其修政,而非徒豢以禄也”,因此力求在最大程度上发挥每一个官员的价值,并不拘泥岗位。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他被满朝官员联手弹劾中灰飞烟灭。 要说高拱心甘情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虽然他是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卲方,可敏锐的邵方还是从高拱的眼神中看到了转机,那是眼底一丝不甘。 这,或许就是出于一个武功高手敏锐的感观。 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所谓的练武可不仅仅是练招式的熟练,而是要练出一种肌肉记忆。 双人对战,就靠一双眼睛盯着对手,从举手投足间对他们的打法做出预判,从而选择有针对性的招式进行反击。 思考,那是不存在的,完全就是一种感觉,下意识的动作。 所以,武功高手有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是必不可少的。 “高阁老,邵某知道,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是纸上谈兵。 可邵某已经为此次京城之行有了清晰的计划,做了充足的准备。 高相先前之言,邵某并不苟同,若在下那些老乡真的是无能之辈,阁老他日重掌内阁之时,大可不启用他们就是了。 在下来此拜访,实在是因为听他们说起高阁老有经天纬地之才,只可惜遭到朝中奸人算计,才不得不告老还乡。 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正需要高阁老重掌朝堂,革除处弊政,推陈出新,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卲方说完就不再言,而是双眼看似随意的看向他,实则卲方此时内心非常紧张。 因为他知道,徐阶那里已经碰了一鼻子灰,若是今日高拱也没有复出之意,那自己接受的委托可就全完了。 虽然就这样去京城找人打点,或许有些效果,但肯定不会大,众人也不会全部满意。 可现在剑走偏锋,扶持出一个大明朝堂的阁臣出来,虽然希望渺茫,可一旦成功则利益可以最大化。 届时,他邵大侠可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有内阁阁臣的关系,还有那些借此起复官员的支持,自家在丹阳怕就是第一家族才是。 “清晰的计划,充足的准备,呵呵.” 高拱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眼卲方,“你想怎么做到呢?又想从我这里要多少银子?” “不需高相一钱银子,卲方本就是因为仰慕先生才华而来。 在某看来,帮助高相重掌朝堂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正是我辈侠义之举。” 卲方直言不需要高拱出银子,他也会做这件事儿。 高拱此时有些心动了,虽然他还是不全信卲方的话,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让他去弄,万一成了呢? 勉强压制多时的欲望再次爆发,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理想实现,回到那个他本该待的地方。 “邵某到京城后,会先和在京的老乡取得联系,游走朝野上下,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之后挑选支持高相的官员 不过此事要成,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取得朝中官员支持的情况下,还得有人在陛下面前能够提起高相之名.” 卲方的计划虽然有些想当然,但是从最初他就不是打算一蹴而就,而是缓缓进行。 先拉拢一些人,获得广泛支持,再通过皇帝身边人反复提起他的名字,让皇帝打算重新启用的,此前在朝中拉拢的那些官员就能在这场舆论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听了卲方的思路,高拱内心深处倒是认为十分可行,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你是要我给你名单和信物,方便你和京城那边联系上?” 高拱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此事他已经考虑清楚,失败他没有损失,而一旦成功. . 正文 807李芳的结局 第708章 807李芳的结局 卲方的计划虽然有些想当然,但是从最初他就不是打算一蹴而就,而是缓缓进行。 先游走朝野上下拉拢一些人,获得广泛支持,再通过皇帝身边人反复提起他的名字,让皇帝打算重新启用的,此前在朝中拉拢的那些官员就能在这场舆论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听了卲方的思路,高拱内心深处倒是认为十分可行,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你是要我给你名单和信物,方便你和京城那边联系上?” 高拱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此事他已经考虑清楚,失败他没有损失,而一旦成功,无疑他就是此中最大的受益者。 “若能得到阁老相助,此事必成。” 卲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带丝毫犹豫。 他也是要用这种态度给高拱一颗定心丸,让他能够全力支持自己,最好是把京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交给他去处理。 至于一心想要复职的老乡,只能先等一等,反正他们或多或少也要了心理准备。 只要高拱重回内阁,这些老乡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都是指日可待。 现在对他来说,唯一的任务就会把高拱送回内阁。 受到卲方的影响,高拱此时真正开始重新正视起起复一事。 以前是觉得没有希望,所以不考虑,可现在有人主动谋划,为他复职做努力,那他也可以顺水推舟试试。 “你详细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高府花厅里,卲方仔细讲述了此次进京城后的打算,这是他最初的计划,也就是通过在京老乡结识在朝官员和民间有威望乡绅,为高拱复出造势。 再用值得信任的太监在隆庆皇帝面前提起此事,让皇帝并劝说皇帝。 “双管齐下,此事必成。” 最后,卲方当着高拱的面保证道。 “嗯。” 高拱点点头,随即正色说道:“你在京城可以动用的关系,除了你的老乡外,我也可以给你一份名单,其中多为我的门生,也是值得信任。 我再把在京城的故交好友名单也给你一份,你带上我的名刺前去拜访,应该能更快达成你的目标。” 高拱捋着胡须说道,“只是宫里的关系,这个我得想想。” “高相在宫里没有值得信任之人吗?” 卲方一开始听到高拱说会介绍他在京城的故交好友给他认识,当然是很高兴,可是看到在介绍宫里人的时候那一丝犹豫,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要知道,朝野上下那些人,更多只能是为高拱复出造势,但绝对不会是决定性的力量。 真正能影响到皇帝作出决策的人,只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他信任的太监。 这些,其实也是丹阳老家那些人说的。 虽然卲方有些不信,可当他们说出从正德朝到嘉靖朝那些太监的名字后,卲方是不得不相信,有的时候太监的权势似乎比内个大学士还要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宦官力量,在皇权默许下,可是足以和内阁阁臣扳手腕的存在。 现在看到高拱似乎拿不准皇帝身边太监,卲方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若是这个地方选择不好,所托非人,是足以导致整场操作功亏一篑的失误,是他绝不能忍受的。 卲方变了脸色,高拱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轻轻摇头说道:“这两年,老夫离开京城后,宫里的形势变化很大。 过去陛下最信任的太监李芳已经被治罪,现在好似还在大牢之中,已经不可能影响到陛下的决定。 至于现在最得宠的太监腾祥、孟冲等人,老夫也不熟悉。” “裕王府里的太监,难道就没人在宫里了?” 卲方有些迟疑着问道。 “嗯冯保还在司礼监,不过他更多还是在太子和娘娘身边服侍,乾清宫那里应该去的不多,对陛下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高拱想想,依旧是摇头。 他此时脑海里就把宫里的大太监快速过了一遍,实际上他也意识到太监这个位置在此谋划中的作用,只可惜当初他心底是看不起宦官这些人的,所以接触并不太多。 和李芳接触多,更多原因还是因为要处理裕王府的事务需要。 不过此次若是能够成功回朝,那他会考虑在皇帝身边安排好这层关系。 由此,高拱不由得想到魏广德,这小子很早的时候就和宫里扯上关系,能够通过高忠得知皇帝的态度。 这些太监长期跟在皇帝身边,对嘉靖皇帝的了解可远在严嵩、徐阶之上。 忽然,一个人名出现在高拱脑海中,这个人就是陈洪。 陈洪没有在裕王府供职,不过在嘉靖朝的时候他就在司礼监。 隆庆皇帝登基以后,陈洪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命他掌东厂,现在为了提升他在内廷的地位,似乎已经做到御用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了。 “我已经有人选了,不过还得再琢磨琢磨。” 高拱开口说道。 “敢问高相,你心目中的人选是哪位?” 卲方有些情不自禁开口问道。 “他叫陈洪,现在应该是御用监掌印太监,东厂还归不归他管,我就不知道了。” 高拱开口说道:“当初陛下登基之初,我和他经常在一起商议处理事务,之后也有很多接触,算起来关系还可以。 我再想想,此事明日再说。” “已经很晚,我就不耽搁高相休息,明日上午我再来高相府拜访。” 听到高拱的话,卲方知趣的请辞,知道是高拱要一个人静静思考一下,确定在宫里寻求奥援的人选。 “嗯,明日你直接来府上吧。” 高拱点点头说道:“我会吩咐门房直接带你们进来。” 高拱叫来管家带卲方离开后,在管家回来复命时又吩咐道:“明日这个卲方来府里你就直接安排接待下来,派人通知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老爷。” 管家知道,这是卲方进了高拱的法眼,应该是明日还要继续谈事,所以马上答应下来。 是夜,高府书房的灯亮到很晚才熄灭。 京城,乾清宫里,隆庆皇帝在后宫玩乐一阵后回到这里,看着身边服侍的腾祥问道:“记得朕之前让刑部审理李芳之罪,为何到现在还未看到李芳的定罪奏疏?” “老奴不知。” 腾祥一下子听到隆庆皇帝问起李芳的事儿,心里就是一惊,脸色微变。 实际上他最怕的就是皇帝问起李芳,担心李芳早年在裕王府尽心服侍皇帝,皇帝念及旧情会把人召回来伺候。 “你去刑部问问,催一催。”     隆庆皇帝没注意到腾祥脸色的变化,又吩咐道。 “内臣遵旨。” 腾祥急忙答道。 第二日,紫禁城文渊阁陈以勤值房里迎来一位客人,来人自然是刑部尚书毛恺。 “陈阁老,腾祥今日到我刑部询问,你说我怎么奏报啊? 说陛下要给李公公定罪,可我审了两次,都不知道李公公到底何罪之有。” 毛恺对陈以勤说道。 说起来,对李芳案的审理,陈以勤等人影响很大,按照他们的意思,在皇帝没有消气前,先把李芳拘在刑部大牢里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可现在皇帝问起此事,可所谓的案子根本就没有进展,毛恺自然就只能来内阁找陈以勤,看他们要怎么处理此事。 本来,宫里的太监有罪,一般内廷就办了,少有被送到刑部处置的。 而且李芳为人如何,外廷官员心里也有杆秤,是绝对不会把他和刘瑾等奸宦联系在一起的。 “哟,毛尚书。” 正在这个时候,魏广德和殷士谵迈步进了值房,看见毛恺在此急忙拱手行礼,打着招呼。 “殷阁老、魏阁老。” 毛恺也是急忙起身,从他们拱拱手算是还礼。 “你们坐下,此次毛尚书来此是为了李公公的案子,宫里在催问结果了。” 陈以勤开口说道。 “嗯?” 魏广德微微有些吃惊,有段时间没人提起李芳了,他还以为皇帝已经把人忘记,正打算找机会提一提,看能不能把人放出来。 之前的尝试都失败,所以才不得不冷处理此事。 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又想起来此事,直接找刑部要处理结果,看样子还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李芳本来就没罪,不过是在宫里挡了一些人的财路,才被他们联合针对,有什么好想的,直接报给陛下。” 魏广德没开口,殷士谵倒是直接说道。 “我们知道有什么用,陛下那里就是不喜,也是李公公应该是劝谏太勤,把陛下得罪狠了。 正甫也不要着急,我们现在正是要商议下,该如何应对陛下的诘问。” 陈以勤开口说道,之后眼睛就看向魏广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明显,殷士谵只打算在皇帝面前和腾祥、孟冲等人对质,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隆庆皇帝幡然悔悟,知道内情,自然就会放了李芳。 可这想法是好,但真正操作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按照魏广德当初的分析,隆庆皇帝应该是不想让李芳继续留在宫里了,觉得烦,甚至可能感觉有居功自傲,蔑视皇帝的意思。 虽然私下里探监中,魏广德多次问起此事,李芳都矢口否认,但魏广德还是猜测,可能是他不经意中做的有些事,让皇帝产生了这个看法。 之后再有腾祥、孟冲等人在皇帝面前上眼药,他在内廷得罪人太多了,挡了人家发财,所以才没人给他说好话。 “最好是毛尚书入宫,将审理过程给陛下说说,无罪可定,看陛下要定什么罪名,如此我们才好针对性想办法。 不过我还是那个意思,按照陛下定的罪,判个发配南京是最好的。” 魏广德开口说道。 “李芳未必肯认罪。” 陈以勤叹气道。 刑部大牢他也去看过,劝说李芳写个悔过的陈情,向隆庆皇帝认个错,可是却遭到了李芳的拒绝。 以他对李芳的了解,他深知李芳为人,是绝对不会在这事儿上妥协的。 “你的意思是,看陛下到底要给李公公安上什么罪名?我们再操作下,减小罪行,然后判发配南京充禁军?” 毛恺皱眉道。 魏广德点点头,“也只有这样才容易了结此事,李公公到了南京,自然有人照应,也不会有人敢对他无礼。” 南京城的镇守太监和守备,魏广德都是敢拍胸脯,保证李芳在那里安安生生过日子而不会有人敢刻意刁难他。 “也只有如此,就是有些委屈李芳了。” 陈以勤想想就点头,之前他们商量时其实魏广德就这么想,不过因为还希望陛下念及旧情能够法外开恩释放李芳,所以才一直拖下来。 “那行,我这就进宫求见陛下。” 毛恺也不想继续拖下去,李芳在刑部大牢里也是个定时炸弹,早点了结这个案子最好不过。 毛恺离开内阁前往乾清宫,魏广德和殷士谵都没有离开,估摸着半个多时辰就该回来了。 现在大明朝的政务比较少,内阁也相对清闲一些。 三个人坐一块聊聊天,半个多时辰后毛恺果然就回来了,见面就开口说道:“陛下说‘芳事朕无礼,其锢之。’” “怎么回事儿?” 陈以勤问道。 “见到陛下,我就把审理李芳案说了,李芳罪状未明,臣等莫知所坐,陛下就说李芳无礼,要关押他。” 毛恺说道。 大明朝的法律,对待罪犯主要有笞、杖、徒、流、死五种刑罚。 笞就是用鞭子打,使用犯罪轻微的罪犯。 杖则是用棍棒打,这个处置就是稍重一些的惩罚,因为行刑过程中是可能出现意外,直接杖杀的。 徒一般是发配某地服刑,类似于后世的有期徒刑,一般是有个期限。 流则是流放,一般选择边远地区,往往有去无回,类似于无期徒刑。 最后一个当然就是死刑了。 “陛下还要关他?” 魏广德听到皇帝要“锢之”,自然就是要关押李芳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判他对陛下无礼,徒南京充禁军好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殷士谵也冷静下来,对于毛恺带回来的消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陛下既然要禁锢他,就让他去南京,想来陛下不会反对。 若陛下有杀心,哪里会把人放到刑部大牢去。” 毛恺听了殷士谵的话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看向陈以勤和魏广德,见两人都是点头,这才说道:“行,明日我就下判词,上奏此事。” (本章完) . 正文 808有人走,有人来 五月的北京城郊外,阳光明媚,绿草如茵,一片生机勃勃。 此时距离北京城数里地一处凉亭里,正中摆放了一张小方桌,桌上几道下酒菜,四道身影围桌而坐。 他们,正是当今大明朝内阁次辅陈以勤、辅臣殷士谵和魏广德,而他们所坐则是一个头发花白,面白无须之人,京城里的百姓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个皇宫里的太监。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相见,芳在此借花献佛,感谢三位对芳的帮助,请满饮此杯。” 那太监自然就是李芳,曾经被认为是替代黄锦,当之无愧内廷第一人。 只是谁又能想到,不过区区三年时间而已,他现在却只能以戴罪之身前往南京避祸。 虽然魏广德等人对刑部大牢上下进行了一番打点,可李芳在里面终究还是遭了老罪,住宿条件倒是其次,吃的也很好,可他遭受的最大打击还是来自宫里。 李芳自认为这辈子都在为皇爷劳心劳力,却不想得来的是这场遭遇,已是心灰意冷。 今日坐着囚车出了刑部大牢,不想还能见到陈以勤、魏广德这几位曾经一起在裕袛共事之人,一时悲从心来。 在亭外陈以勤等人好生安慰后这才进入凉亭中坐下,只是面对桌上美酒佳肴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唉,李公公,记得当初我就曾经多次劝说过你,千万别像在王府那时作为,对下苛刻,宫里人多眼杂,终究不比裕袛人员单纯。” 四人喝下杯中酒,魏广德提着酒壶给李芳身前酒杯又满上,嘴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其实,魏广德对李芳是有些小抱怨的。 要知道,他可是把赌注压在李芳身上,曾经有段时间都忽视了冯保,也就是这一年多才重新恢复和冯保的联系,时不时两人出来喝酒,拉近关系。 可做为裕袛里的人,李芳倒台后,冯保在宫里的地位也有所提高,他现在身边的人自然也今时不同往日,可以说魏广德的筹划是失算了。 最起码,就魏广德目前打听到的消息,张居正和冯保的关系,这两年似乎一直维持的很不错,已经跑到他前面去了。 “善贷,李公公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正直之人不应被苛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只可惜陛下被奸人所蒙蔽。 算了,不说也罢,吃菜。” 陈以勤看得开,有段时间他本就想要乞归,不仅是身体原因,也有对隆庆皇帝的一点失望。 不过最终还是留下来了,因为隆庆皇帝不希望他离开。 “李公公去南京也好,那边有梁公公坐镇,当不会让你难过。 此次我们还有些薄礼,还要李公公一并送过去。” 殷士谵笑道。 “应该的,若不是你们帮忙,我现在说不得还在刑部大牢里。” 李芳苦笑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梁公公看的透彻。” 魏广德看着李芳现在的窘迫之状,也是苦笑。 “是啊,当初他离开的似乎也和我说过,可惜那时我没听进去。” 李芳知道魏广德说的什么意思,看着魏广德有些歉意说道。 等几壶酒下肚,几人已经有了醉意,时辰也是不早了,不能继续耽搁时间。 李芳起身向他们告辞,看到凉亭里人都站起来,外面不管是抬轿子的还是赶囚车的都跟着站起来,知道要走了。 李芳是被判徒南京,本来应该只有两个官差押解过去的,千里迢迢也够李芳喝一壶的。 不过魏广德在下面使力,毛恺也顺势推舟假装糊涂,派出囚车押解过去,所以李芳这次去南京城就有了公车待遇。 虽然条件差了许多,可终归能活着到看到南京城。 出了凉亭,送李芳上了囚车,相互拱手道别。 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就站在路边看着囚车南去。 这次他们出来都是请假,都是一身常服,所以官道上南来北往之人只当是送朋友,倒是没人认出这里居然有大明朝堂内阁三位大人物。 官道上,一支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和李芳的囚车擦身而过,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打头的一辆马车上,车帘微动,一双眼睛透过缝隙刚巧看到了那辆囚车,也看到了囚车里端坐之人。 “都坐上囚车,居然浑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身官威,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坐牢的都是大官。呃” 就在此时,两车相错之时,李芳不经意扭头看了眼马车,四目相对只是片刻就错开了。 “这难道是个太监?” 就在他们对视的片刻,车上的旅人就注意到车里的囚徒颚下无须这个特征。 大明朝,虽然不流行大胡子,可也不会有人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成年人或多或少都会留下胡须,最多就是打理下,让自己看起来更适合自己的身份。 颚下无须之人,在这个时代只有一类人,那就是太监,因为身体原因长不出胡子。 摇摇头,放下车帘。 车里人自然就是前往京城做掮客,游说朝堂官员为高拱复职做准备的邵大侠卲方。 坐了这么久的车早就有些不奈,对着前面架车车夫问道:“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回邵老爷,至多还有五里地,马上就到了。” 车门侧头对着后面答道。 “怎么还有五里,都走了这么久,先前也说不远了,只有几里路程。” 卲方这会儿心情有些烦躁,刚来京城就看到囚车,总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语气很是不善。 “快了快了,过前面凉亭,再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京师城,吁.” 就在此时,马车夫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转到后面对话上,差点没控制好马车,让马车一阵摇晃。 “怎么回事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卲方在马车上一阵摇晃坐不安稳,急忙开口问道。 “吁,吁”     不过马车夫却没有答话,而是专心在控制马车,似乎是规让什么。 等了片刻,马车行驶平稳起来后,车夫才开口说道:“邵老爷,刚才有几顶大轿从道旁出来,差点和咱们的马车撞上。” “大轿,什么大轿,这么没有规矩。” 卲方听到来龙去脉,心情本就不好,嘴里随口就说道。 “邵老爷,那几乘大轿可不一般,绝对是朝中大官的轿子,可都是八抬大轿。” 那车夫是卲方在通州码头雇佣的,来京城自然不能坐马车,一般都是坐船顺着大运河北上到达通州码头,下船后再雇车轿进京城。 明朝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车、船、轿,当然也有靠畜力,那就是骑马或者驴。 而在这些交通工具中,轿子无疑是其中最高级的一种交通工具。 和马车等其他交通工具相比较,轿子速度虽然慢,但是它乘坐起来平缓舒服,便于在狭小曲折的小路、山道上面行走。 还有就是轿子需要轿夫来抬,可以显示出乘坐者的尊贵。 被别人伺候,才能显示出坐轿者的高大上。 在唐朝之前,坐轿子的大多是皇室女性和老弱官员。 从宋朝开始,轿子就广泛流行开来,于是就出现了关于轿子的各种等级制度。 其中官轿的规格,抬轿的人数,都有严格的限制。 “轿”的名称就起源于宋代,在此之前通称“肩舆”。 到了明朝,轿子的种类也基本固定下来。 比如有两人抬轿子一般就被称为便轿,四人抬则是小轿,而需要八人抬的轿子才被称呼为大轿,之上还有十六抬的轿子,那地位更是非凡,因为这个人只能是皇帝,即便是亲王都不允许。 至于传说中张居正三十二人抬的轿子是否真实存在,也是值得考究。 有关张居正乘坐三十二人抬轿子的记载最早见于同时代史学家王世贞的《嘉靖以来首辅传》中的记载。 “居正所坐步舆,则真定守钱普所创以供奉者。 前为重轩,后为寝室,以便偃息。 傍翼两庑,庑各一童子立,而左右侍为挥箑炷香,凡用卒三十二舁之。” 在礼治森严的明朝,如果张居正乘坐三十二人抬的轿子,不可能没有言官参奏他的记录,言官在历史上可谓“疯狗”一样的存在。 实际上即便是张居正权势滔天的时期,他完全掌控都察院,可科道言官依旧不时上奏弹劾于他,即便知道这样的奏疏送到万历皇帝面前也是无济于事,皇帝根本就不会因此处置张居正。 但在张居正乘坐三十二人抬大轿这件事儿上,历史上却找不到任何言官参奏他的记录,直到张居正倒台以后,也未有一点言官参他的记录,这是极不合理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知道,张居正倒台后,朝廷上下官员可是拼命罗织罪名攻讦他,若张居正真坐过三十二人抬大轿回乡,那些官员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张居正的罪名必然也会增加这逾制乘轿的一条。 那时候,只要能找到张居正一条罪状,并得到确认,弹劾者大多会得到皇帝垂青,进而获得升迁的机会。 由此可见,张居正坐三十二人抬大轿是子虚乌有的事儿,皇帝也不过十六人抬。 至于王世贞为什么要污名张居正,那自然是他们二人有仇。 王世贞的官就是张居正罢免的,所以他对张居正的叙述值得考究。 细说起来,王世贞和张居正还是同年,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当然,在礼法森严的古代,民间也是可以使用“八抬大轿”的,不过需要用在迎亲这样重大场合上。 八人抬大花轿,装饰华丽,用来烘托出喜庆的气氛,官府也不会因此认为逾制。 那马车夫口中的大轿,自然就是陈以勤、殷士谵和魏广德所乘坐的轿子。 要是那马车夫一个不慎发生交通事故,说不得他们就有机会提前见上一面了。 不过即便见面,魏广德也不会知道邵大侠这么一个人,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高拱已经完蛋了,他和陈以勤、殷士谵,甚至包括李春芳在内,没人希望他还能回来。 至于张居正,魏广德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张居正会支持高拱回朝,要知道张居正老师徐阶正是驱逐高拱的主谋。 三人回了城,而卲方的车队也进了北京城,安顿好住所后,很快就开始了行动。 带上礼物,按照高拱给出的名单,卲方连续不断拜访高拱的门生故旧以及南直隶的官员,开始试探他们的态度。 不过,在他身上另外还揣着一封书信,乃是高拱亲笔所写,而收信人正是御用监掌印太监陈洪。 高拱在书房思考一夜后,最终还是把宝押在陈洪身上。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按照《明史》中的记录,“诸阉滕祥、孟冲、陈洪方有宠,争饰奇技淫巧以悦帝意,作鳌山灯,导帝为长夜饮。” 可见,此时在内廷之中,最受宠的三人中就有陈洪。 只是初来乍到,卲方并不打算先去见陈洪,而是要建立广泛的群众基础,得多一部分官员支持后再寻觅机会和陈洪相见,送上高拱的书信。 而还在内阁忙碌的张居正其实也是很烦恼,想要融入裕袛旧人中去,却始终不得其法,终究被陈以勤、殷士谵等人若有若无的孤立。 而他考虑重新拉回高拱做为助力,想要打破裕袛旧人对内阁的掌控,可纵观内、外廷,他又找不到人帮忙。 即便现在和他关系较好的官员,或者说政治盟友如杨博、冯保等人,在他试探后都发现,他们并不希望高拱能够被召回。 实在是因为,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太大,大到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程度。 不过这样的烦恼在几日后就得到了缓解,是的,他已经得到一些官员的密报,知道京城出现了一个名为卲方的人在上蹿下跳,不断拜访邀约在朝官员赴宴,请吃请喝。 而他的目的,似乎就是在询问他们对于被弹劾去职的内阁阁臣高拱的态度。 门生故旧,虽然大部分还是很支持高拱回朝,可终归有一些人,在他离开后选择投靠朝中的其他势力,张居正一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在派人调查卲方之后,张居正也有深深的疑惑。 南直隶丹阳人,为什么会和高拱搅在一起。 想不明白,张居正就只能继续派人暗中观察,确认他的目的。 不过就当下得到的情报看,张居正已经意识到,似乎新郑那位有些坐不住了,想要重新回来。 . 正文 809误判 第710章 809误判 时间悄然而过,卲方在京城也一直在活动。 对于一个以前只是在丹阳活动的豪绅,毫无疑问最初的日子还是有些纠结的。 毕竟来自小地方,而京城是哪里?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 不过和在朝官员一番接触下来,他也渐渐发现,貌似所谓高不可攀的京官也就那样,和丹阳的地方官没啥区别。 除了官威稍微重一些,一样的见钱眼开。 只要礼物丰厚,就很快可以拉近关系。 于是,卲方也更加如鱼得水,毕竟在老家他为乡亲打抱不平赢得很高的声誉,可得罪的人也是不少,他见官的时间也是不少,早就练就一套和官府打交道的手段。 京城,内阁次辅陈以勤府邸一处花厅,此时这里已经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围桌而坐的虽只有三人,可他们却是可以当朝政局的大人物。 毫无疑问,今日陈以勤设宴只邀请了殷士谵和魏广德。 “来,先满饮此杯,至于善贷问什么事儿,相信你们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时辰尚早,不急,先把酒喝了,再慢慢说。” 陈以勤端起酒杯冲殷士谵和魏广德敬了敬,看到他们也端起身前酒杯后这才抬手把酒杯放到嘴边,袖袍遮面一饮而尽。 殷士谵和魏广德也有样学样,都是喝尽杯中酒。 其实对于这时代文人墨客、风流雅士的流行着装-道袍,魏广德并不怎么喜欢,在家里他还是喜欢穿窄袖的衣服。 只不过去内阁要穿官服,而平时在外赴宴也只能按照大家的衣着标准,穿上宽袖的道袍这种常服出席。 道袍在后世其实指两类衣服,一种是是道教服饰。 道教道袍指道教徒穿在外面的长袍,分为大褂、得罗、戒衣、法衣、花衣、衲衣等六种以上服装,均取肥大宽松,以寓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 又取直领,以示潇散。 道教道袍承传有序从未断代为道袍之正宗。 不过魏广德可不是道士,这时代文人穿着是汉服道袍,是一种相传由周武王亲自定制的服饰“褶”。 褶在明代演变为道袍,是明代男子居家时的外衣,也可作衬袍或平民男子婚服,后在清初“剃发易服”的政策下消亡。 其特点是直领,大襟,两侧开衩,有暗摆,为汉民族最具特色的传统服饰之一。 道袍形制为直领,大襟,右衽,大袖收口,衣领镶嵌有白色的护领,两侧开衩,接有暗摆,暗摆打三个褶或不打褶,以系带系结,穿着时可配丝绦、布制细腰带或大带。 道袍在明朝总的演变趋势主要就是两袖不断增宽,大而长的袖子受到人们的青睐,到明末,袍服的“大袖子”发展到有些夸张的地步。 成语衣袂飘飘,衣是衣服的意思,袂是袖子的意思,衣袂飘飘的意思就是行进间衣、袖随风飘摆,有出尘之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杯酒下肚,三人又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都是浅尝辄止。 宴会,特别是有重要事情要商议的宴会,吃饱饭一般是不可能的,只是尝个味,主要还是说事情。 “最近京城来了个丹阳商人叫做卲方,在朝野上下游走,结识了许多官员,不知你们是否听闻过?” 陈以勤开口问道。 魏广德没开口,但微微点头。 卲方来京城是以经商的名义开的路引,商人到了京城,作为和这一群体联系比较紧密的魏广德,当然会知道这个人。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虽然自称商人,可是对于经商一道貌似一窍不通,倒是喜欢巴结权贵,到处砸银子结识在朝官员。 这么反常的举动,自然会让京城各大商行掌柜的侧面,不免都会多看一眼。 “我听人说起过,出手很大方阔绰,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但喜欢褒贬朝政。” 殷士谵闻言笑道,“估计是哪家派到京城来谋官的吧,不过太高调了点,呵呵” “看来正甫那边已经有人和他走动上了?” 陈以勤笑道。 “是啊,吏部下面一个郎中和他接触过几次,和我提过此事,只是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是新郑派来的。” 殷士谵开口说道,“一个是丹阳人,一个在新郑,还真看不出怎么搅和在一块去的。” “我找你们来此就是说这事儿,他应该是肃卿派来的,或许是为了试探现在朝中对他的态度,毕竟他的老冤家徐阁老已经致仕一年有余,他起了这个心思也不奇怪。” 陈以勤一脸严肃说道。 “正甫兄说人家高调,殊不知这正是高明的地方。” 魏广德却是笑笑,随口说道。 “确实不好动他。” 殷士谵也是尴尬一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确实口误了。 若人真是高拱派来试探的,高调才是王道,摆在明面上,让他们这些人都不好用出什么手段。 要是偷偷摸摸的进行,其实还更好处理一点。 “从他和那些人交谈的话语还有行事手段看,他是那人派来的无疑。” 陈以勤开口说道。 听到陈以勤的话,魏广德和殷士谵也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他们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也知道陈以勤叫他们来喝酒的缘故,自然是商议他们对此事的态度。 “正甫,你怎么看待此事?” 陈以勤看了眼两人,随即就问道。 殷士谵想想才说道:“派人盯住他,对他联系的官员进行一些警告,甚至可以考虑把人抓起来,核查他路引。 据我听到的消息,这个叫卲方的可不像他路引上说的,是个商人。” 殷士谵明显表达了一丝担心,于是说道。 魏广德虽然有些纳闷,一开始他的态度可是没那么郑重,可也仔细想了想对卲方能采用的手段,最后发觉其实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除非暗中派人威胁,明面上还真没太好的办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以勤摇摇头,殷士谵的法子他老早就想过,但是不可行。 若人家是暗中进行,这么做还可以,可卲方是大张旗鼓来到京城,又四处活动,对他采取行动只会招来旁人非议。 “善贷,你怎么看?” 采取不满意,于是又看向魏广德。 “没什么好办法。” 魏广德摇头苦笑,“也只能是盯人,看他接触那些官员,对他们进行一些警示。 至于动用顺天府的力量,还是算了,影响不好。” 魏广德的话让陈以勤眉头微皱,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说,当初他和徐阶斗的厉害的时候,我们袖手旁观,会不会遭到他的记恨?” “以肃卿的为人,还真可能会?” 殷士谵低声道:“他只会认为都是别人的错,他是被人算计了,而不会考虑到其实是他为人有差,才导致那时候大部分官员都支持徐阶。” 魏广德闻言只是微微点头,不过他对高拱回朝这件事儿是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只知道张居正牛逼,高拱不行。 既然笑道最后的是张居正,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张居正,魏广德轻笑道:“逸甫兄,正甫兄,你们其实不用太担心。” “为何?” 殷士谵问道。 “内阁中除了我们三人,可还有李首辅和张叔大。 若是高拱回朝,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李首辅,高肃卿向来不愿屈居人下,他一旦还朝必然剑指首辅之位,那位才是更应该头疼的人。 至于张叔大就更不必说了,他高肃卿被逼离开所为何人? 虽然徐阁老已经致仕,可朝野公认,张叔大就是徐阁老的继任者,高肃卿要是回朝,还不把火气都往他那里撒。 再看看六部堂官,你们觉得谁会喜欢高肃卿回来,对他们处理政务指手画脚? 现在的朝堂,和当初驱逐他时并没有丝毫变化,除了低品级不得志官员或许会生出这种心思,其他有多少人会愿意让他回来?” 魏广德分析了朝堂的局势,朝中的几股势力说白了自然是内阁的特殊三角关系,加上六部堂官各自形成的圈子。 魏广德思来想去,都不认为会有人乐意看到高拱回归,所以他即便知道此事,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魏广德还想到内廷。 以魏广德对隆庆皇帝的了解,若是高拱回朝,对他们这个圈子打击可谓沉重,可是高拱对皇帝的影响太大,无疑这会严重影响到另一伙人的利益,那就是腾祥、孟冲这些宦官。 当初倒高拱的时候,李芳在内廷话语权很重,所以当时倒高拱的势力主要来自朝堂。 离开容易回来难,李芳已经不在,内廷宦官也不会希望高拱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威胁太大的了。 由此可以看出来,能够接触到皇帝的高官权贵,其实都不希望高拱回朝,他拿什么来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以勤听着魏广德的话微微点头,这点他有想到,只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把人召集起来商议,希望集思广益,想办法彻底杜绝高拱回朝的可能。 不过殷士谵此时则是拍手叫好道:‘善贷说的没错,当初满朝倾拱,而现在依旧如此。 而且,我想腾祥、孟冲还有陈洪也不会希望高拱回来,毕竟高拱对陛下的影响,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也拼不过,更遑论他们了。’ 对殷士谵的话,陈以勤充耳不闻,而是看着魏广德问道:“以你之见,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最终不会有什么结果?” “派人盯着,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还是有必要的。” 魏广德开口说道,不过看着陈以勤依旧严肃的脸,狐疑问道:“难道逸甫兄认为,背后还有其他阴谋?” “不确定。” 对于魏广德的问话,陈以勤摇摇头,“总感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那个卲方的做法,更像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你说会不会. 新郑还有其他人来京城活动,卲方在明面上活跃,让我们都去他,而私底下另有他人暗中联络官员?” “那就再仔细查查?要不要和李首辅、叔大那边通个气,大家一起出手,调查近期来京城的河南人?” 魏广德觉得陈以勤的分析也有道理,虽然他觉得大局未变,高拱是没有机会回朝的,可如果有机会扼杀这种可能,自然就更好。 “只是一个猜测,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我们撒出去人手先查一查,要是有什么发现在商议要不要和他们商讨此事。” 陈以勤定调道。 于是当晚,殷士谵和魏广德回到各自府上后,就吩咐下人开始排查近期出现在京城的河南人的行踪,因为陈以勤的分析就连魏广德也觉得很合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先把人找出来,自然就没法看穿高拱打的算盘。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府里发动能够影响的力量开始在京城挖地三尺寻找这个人。 不过这样的手段注定是徒劳的,此时卲方就在京城一家最豪华客栈的客房里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一是让他了解当今的朝廷局面,还有那些联系官员他们的后续动作,当然也少不了客栈周围散布的许多可疑之人。 “不愧是做个阁老的,分析得还真是准确。” 听完手下人的汇报,卲方在心底对高拱的才华由衷的佩服。 其实魏广德的分析大体上是没有错的,这也是高拱对当下朝堂局势的分析,在京城里希望他回去的官员不会很多,而且大多还是他的门生故旧。 尽管知道他回京城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但是高拱还是努力思考,打破这种局面的办法。 让卲方高调进京,和在京官员接触就是其中之一。 他深知,就算卲方悄悄进了京城,暗中联系官员,他的行踪也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藏是藏不住的。 倒不如大大方方出来,让背后势力疑神疑鬼更好。 只要过上一段时间,他们发觉卲方的作为并没有取得什么实际效果,对他的自然会减小。 而真正的杀手锏,则是高拱作出的“死中求活”的绝杀。 魏广德只想到内外廷因为惧怕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会不约而同选择反对高拱回朝,却忘记“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的含义。 在他认为可以接受的论资排辈序列中,终究会有人忍不住,想要挑战前面的人,超过他们。 无论是合作还是竞争,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本章完) . 正文 810陈洪 第711章 810陈洪 魏广德只想到内外廷因为惧怕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会不约而同选择反对高拱回朝,却忘记“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的含义。 在他认为可以接受的论资排辈序列中,终究会有人忍不住,想要挑战前面的人,超过他们。 无论是合作还是竞争,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当大家担心高拱回朝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时,只要高拱抛出他们想要的利益,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反戈一击。 虽然,这样的高拱在之前是让人不敢相信的,可人终究会变。 经历过满朝弹劾屈辱离朝后,高拱的性格和行为做事已经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变化。 高拱当日见过卲方,心里滋生出重返朝堂之意后,就翻看了过去的邸报,把朝中的局势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在他看来,外朝的高层官员应该都是反对他回朝的,所以只能把目光看向那些中低品级的官员,他们还有奔头,希望得到达官贵人的赏识,从而平步青云。 这些人若是有机会,身份或许早就不同了。 而自己的出现,则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实现目标的机会。 游走朝野上下,高拱就给卲方定下主要以结交中低级官员为主,高官那里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虽然内廷的变化,邸报上并不会写,可大抵上也能琢磨明白,内廷变化不大,只有李芳倒霉。 倒不是邸报上要记录内廷之事,而是因为李芳被打入刑部大牢进行审案。 高官其实对李芳是有些惋惜的,因为他的性格和李芳是很合得来的,两个人其实都是因此遭到同僚的嫉妒,进而遭到联手攻讦倒台。 若是高拱在朝,他肯定是要出手搭救,可惜,只能说李芳命不好。 不过尽管如此,因为没有看到李芳被判决的消息,所以他内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自己回朝若是还来得及,还是要出手帮一把。 虽然他已经下注,可不代表他不能再暗中准备一手。 至于操作此事最关键的人,也就是宫里的内应,高拱已经确定好了,也只有这个排位落后的人才会愿意接下自己抛出的饵,帮自己出山。 而此时京师陈以勤府上,酒席也进入到后半段。 对于卲方,三人在权衡朝堂力量后认为不会有太大影响,真要是高拱有什么打算,大不了学着徐阶的样,再来一次满朝倾拱,直接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就是了。 “对了,今日下午,蓟辽总督谭纶送了两份奏疏到内阁,已经分到我那里了。” 魏广德趁着酒席间的空档,开口说道。 “谭总督有何事?” 陈以勤随口问道。 魏广德老乡的请求,能帮就尽量帮一把,以后自己的那边的事儿,才能得到他的支持。 三个人其实不过就是借助在裕袛的交情,形成了一个利益交换的圈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单独一个人,要想在内阁成事很困难,可三个人要是都支持,比数量就能压过李春芳和张居正。 “去岁谭总督巡视蓟镇长城,有了新修墩台的打算,蓟镇长城延袤二千四十余里,防守甚艰,宜择要害,酌缓急,分十二路,每百步或三、五十步,筑一墩台” 魏广德就把当年谭纶的奏疏和陈以勤、殷士谵说了一遍,其实说道一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皱眉,因为他们明白了,这是找朝廷要钱财支持的。 若是给政策,就是同意,那倒是简单了,可要钱,就很麻烦。 虽然是年初,朝廷的财政稍显富余,可他们都是官场老油子,知道下半年朝廷支出会流水般花出去,可不能只看当下。 要说墩台造价,其实不算很高,每座五十两银子,可谭纶一筑就是三千座,这就是十五万两银子的消耗。 “蓟镇自己能出多少?” 陈以勤皱眉问道。 “十万两,这是他这俩月全力筹措后的结果。” 魏广德答道。 除了奏疏,谭纶也给魏广德单独去信,把蓟镇的情况详细说了下。 现在他已经到了蓟州,以后朝廷上的事儿多要仰仗魏广德和朱衡出力,自然平日里书信往来不断。 “此事有些难办,户部估摸着能出二万两,最多三万两银子,这就是极限了。” 陈以勤轻轻摇头说道。 “兵部太仆寺那边应有一笔马价银,大约有一万五千两,到时候压一压霍翼,让他把银子掏了,户部刘体乾那里,让太仓放银三万五千两,这样就能凑足五万两银子的缺口。” 其实按照谭纶的书信,工费确实需要十五万两银子,可谭纶打算征发徭役,用边民服徭役的办法,这样大抵可以折银六、七万两,所以蓟镇实际上只需要凑三、四万两银子就够了。 而大头,最终还是要落在朝廷里出。 “刘体乾?霍翼?” 陈以勤轻轻呢喃两句,随后看向殷士谵,见他微微点头,当下就轻笑道:“那就这样吧,此事明日阁议,看张居正怎么说。” 刘体乾和张居正有关系,霍翼则是和杨博一体,而杨博和徐阶的关系紧密,现在也演变成和张居正联系密切,所以内阁商议,李春芳会选择置身事外,而主要的对手就是张居正。 只要内阁阁议定下来此事,就算杨博和霍翼不满也是于事无补。 因为奏疏递上去,隆庆皇帝会直接批红,可不会在召集户部和兵部尚书商议出银子的事儿。 “善贷,你不是说两件事儿吗?除了筑墩台,还有何事?” 殷士谵又开口问道。 “此事稍小,就是谭总督巡视山海关城墙时,发觉此地乃长城起始,扼守辽西走廊延后,实为重要之所,而仅设置守备一员,兵少将寡。 谭总督的意思,此地既为要冲,当设置镇守参将驻防,增加兵力以备万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又说道。 “山海关城关并不大吧。” 殷士谵开口说道。 “以前山海关有战事,都是向三屯营和一片石关守将求援,三屯营距离较远,鞭长莫及。 而一片石关分守多出关隘,若出现虏骑踪迹,则救援势必受到影响。” 魏广德答道,“按他的意思,从一片石割数处关隘转三海关防守,让其招募兵马防御。” “自行招募?” 这些陈以勤和殷士谵都是皱眉,这一招募就是年年出兵饷,又会增加一笔开支。 “蓟镇新选忠顺军二千名,保定和定州二营新增战马六百匹,准备尽数转交山海关处,加强该地兵力,所以大致不会新增朝廷的开支。” 魏广德解释道。 “这新选之兵是兵部核定过了的?” 殷士谵问道。 魏广德点头,“已经核定,纳入兵部支饷,这也是之前清查空额后给出的。” “等兵部核准后再说吧,若兵部覆议,此事就顺理成章。” 陈以勤点点头说道。 “官职提升,兵部内部可能会有争议,说不得就办不成事儿了。” 魏广德只是提醒道。 “那奏疏上来,票拟的时候提一句。”     陈以勤看出来,此事魏广德是打算促成了,也不想拂了他的意,又说道。 “最好两日后册封大典上,我们可以和霍尚书说说。” 魏广德又说道。 两日后的册封大典,其实就是召集在京大臣宣读册封旨意,倒不是后宫的,而是朝廷要遣使册封秦府隆德王敬镕吴氏为秦王妃,襄府安福王载尧为襄王,韩府世孙朗锜为韩王,夫人宋氏为韩王妃,兵马指挥揭文魁女揭氏为吉王翊镇妃,唐府唐顺王子硕熿为唐世子等。 都是近一年报上来的,礼部派人核准后,一并上报请封。 “礼部最近事儿倒是多,听说直隶遴选秀女三百人,把下面又闹得鸡飞狗跳。” 殷士谵忽然笑道。 去年初,隆庆皇帝就要下旨选秀女,不过因为南京选秀案的影响,被徐阶联络大臣们联手阻止。 不过年底的时候,隆庆皇帝又想起这茬。 这次没有徐阶阻挠,李春芳虽然劝了几句,可却没有勇气像徐阶那样硬顶回去。 毕竟,徐阶那时候知道,因为搞倒了高拱,隆庆皇帝对他的看法已经变了,而且做了那么多年首辅,他已经不再留恋首辅之位,自然没当回事。 李春芳虽然也有类似想法,可毕竟还没到干不下去的地步,所以只能选择接旨。 横竖旨意是下到礼部,自有礼部尚书高仪去忙活。 “唉” 陈以勤倒是没笑,而是叹气道:“陛下登基后,这变化” 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断摇头,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魏广德忽然说道:“若高肃卿在朝,能不能阻止此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乃后宫事,外朝很难阻止,去岁若不是南京闹出那档子事儿,徐首辅也没办法拦下来的。” 殷士谵却是说道。 “等两日大朝会后,我和霍翼说说此事。” 陈以勤感叹完,收起心绪,又把话头拉回来。 “如此最好。” 魏广德点头笑道。 “大阅筹备的怎么样?我听说戚继光想去蓟州?” 陈以勤又接话道。 “此事已经确定,下月我准备进行一次演练,若无差错,当可放人去蓟州。” 魏广德笑道。 “那现在的蓟州镇总兵官郭琥打算怎么安置?” 陈以勤问话道。 蓟镇毕竟是京师门户,可不能有失。 很明显,用戚继光换掉郭琥是魏广德、谭纶等人的谋划,可是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换掉一镇总兵,此事非同小可。 “两条路给他选,要么移镇别处驻防,要么回进城入五军都督府挂个闲差。” 魏广德满不在乎道。 这些,他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大阅前戚继光调走又勋贵中派人接手,而做为补偿,除了要支持戚继光在蓟州的公务外,就是如何稳妥的安置郭琥,不能让他因为不忿而闹事。 看到魏广德的态度,陈以勤和殷士谵只是对视一眼,都已经知道魏广德是做好万全准备了。 他们也无心继续在此事上周旋,于是也都点头。 这点头,其实也预示着在此事的任命上,若是兵部还有其他不同意见,他们还得出来表达对戚继光的支持。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在此期间,朝政运转正常,谭纶的奏疏也被很顺利的批了。 兵部下拨马价银,因为谭纶早有准备,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很痛快的就发下去。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知道,这笔一万五千两银子的马价银,实际上就是谭纶故意扣下来的,否则早就拨付宁夏和延绥二镇。 只不过到了户部,要从太仓库中提银子,倒是引发了一波小小的风波。 不管怎么样,五万两银子终于还是下拨到蓟镇去了。 有了银子,谭纶在蓟镇总算也能安稳施政,有条不紊的发出一道道的命令,开始墩台的修建。 “元敬,明日的演练准备好了吗?” 距离隆庆皇帝大阅还有约一个月的时间,明日魏广德就要和内阁陈以勤、张居正,以及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霍翼及礼部一位侍郎一起检阅一番。 其他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不过还是把戚继光招来询问一番。 “魏阁老请放心,末将已经做好周全准备,绝不会出一丝纰漏,否则末将任凭处罚。” 戚继光起身站好,弯腰抱拳说道。 “全部按照礼部仪注进行?” 魏广德开口又问道。 “是的。” 戚继光答道。 “如此甚好。” 魏广德满意的点头,脸上含笑。 就在魏广德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京营那边的时候,卲方那边也开始有了动作。 就在他和戚继光见面的时候,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座酒楼包厢。 “咯吱”一声,卲方点头哈腰推开包厢门,请客人先一步走进了房中。 进门的是一个脸型瘦削,面白无须的男子,一身飞鱼服显示出他地位的不凡。 “陈公公请上座。” 把人迎进包厢后,卲方又主动邀请客人坐在上首,完全放低了自己的身段。 “呵呵,邵公子客气了,我怎么好喧宾夺主呢?” 陈洪年岁不小,养尊处优久了,看上去还似是个中年人。 或许是因为执掌东厂的缘故,无形中养成了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就这样的人,那笑容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渗人。 实际上,明朝的皇帝,多多少少或许都有些心理问题,想想成天和这些阉人打交道,他们的苦笑,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本章完) . 正文 811观演 第712章 811观演 “陈公公请上座。” 把人迎进包厢后,卲方又主动邀请客人坐在上首,完全放低了自己的身段。 “呵呵,邵公子客气了,我怎么好喧宾夺主呢?” 脸带“笑容”的陈洪客气的说道,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还是大喇喇的走了过去,大马金刀坐下。 现在的陈洪,在内廷里的地位已经排到第三,要说以前他只能排到第五位。 至于在他前面的,除了腾祥和孟冲,还有李芳和冯保。 不过现在嘛,李芳倒了台,他也升到御用监掌印位置,还兼着司礼监和东厂的差,已经压过冯保了。 地位的提升,让他说话做事也逐渐霸道起来,即便是对上腾祥和孟冲也不是很怕。 他们也就是比他早两年进司礼监而已,又抢先奉承好了皇帝,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现在陈洪成天也是变着法的想点子哄皇帝开心,圣眷正隆,自我感觉,似乎可以和他们掰掰手腕了。 御用监才不是他的目标,他还是想做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为内廷第一人。 至于今日为什么会受这个不知哪儿跑出来的乡野小民的邀请,那全是看了这小子几次三番送上的厚礼,否则就这么一个小民,是没资格和他坐在一桌吃饭的。 就在两人坐下的功夫,包厢门再次被推开,店家已经开始上菜。 卲方包下这里,还有两边的厢房,就是不想被人打搅谈话,所以早就点好酒菜,并吩咐了等他们进来就上酒菜,然后就不用管了。 而在包厢外,还有他的随从在守着,自然可以保证他和陈洪之间谈话的私密性。 借着店家上菜的功夫,两人又是一阵寒暄,毕竟都不熟悉。 陈洪来之前,自然是派人查过卲方,知道他来自南直隶丹阳,最近在京城很是活跃,而且有迹象表明他是受前内阁大学士高拱的命令,来京城活动的。 对于高拱,陈洪自然不会陌生。 当初徐阶搞出倒拱运动的时候,内廷大大小小的太监们没事儿还在喜欢拿这件事儿打趣,觉得这就是那群狗官的互相撕咬。 和文官视太监为阉狗一样,在大部分太监眼里,这些文官也不过就是一群狗官。 毕竟,会进宫的太监,有几个是心甘情愿去的,都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选择走这条道路,为的就是给家里留口吃的。 而他们会遭遇到这样的不幸,大多也是拜这群狗官所赐。 现在可不是明初,还能通过战争俘虏人口,挑选年轻力壮的阉了送进皇宫当差。 在太监群体中,只有极少数内书堂出来的,才会真心钦佩这些文人雅士,认可他们的高风亮节。 酒菜送上来,人都退出去,由卲方的人关好包厢门后,卲方这才一改先前轻松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起身走到陈洪身前,恭谨的吧书信送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封书信自然是他离开新郑时,高拱交给他的,也是高拱构思多日,又反复润色后的信笺。 “这是什么?” 陈洪故作惊讶状,开口问道,不过手却是没有动。 卲方知道,这是陈洪故意拿腔作势,装作毫不在意,陪着小心说道:“这是新郑中玄先生给公公的书信。” “中玄先生?哦,是高阁老。” 陈洪故作惊讶的样子,这才伸手接过书信,撕开封口取出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高拱给陈洪的书信里写了什么,卲方还真不知道,在他的想象里,应该就是客客气气的问候,然后聊聊过去,最后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卲方只猜到一半,高拱书信中的言辞确实很客气,甚至略微显得有一丝谦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高拱不过是下台的前阁老,有影响力但无权无势。 卲方在一边等着陈洪看书信,而此时陈洪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说实话,陈洪是真没想到,高拱会用只要的言辞和自己说话,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注意到高拱给他的许诺。 实在是当初高拱给人的印象太深了,那就是强势。 自从严嵩倒台后,高拱就逐渐显露出了他这种性格。 虽然在一些人眼里,高拱是有才华的,锐志匡时,宏才赞理,乃不世出之才,可才略自许,负气凌人也让许多人很是不喜。 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请求帮助。 陈洪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若是这封信传出去,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下巴。 看来,那帮小子调查的很准备,虽然不知道卲方是怎么和高拱勾搭上的,但他来京城,确实就是为了谋求高拱复出的。 抬头看了眼卲方,继续低头看信。 卲方也注意到陈洪脸上表情的变化,特别是那不经意的抬头,四目相对,总感觉陈洪眼神怪怪的。 不过这个时候,卲方在送出书信后就退回自己位置正襟危坐,除了在心里好奇书信的内容,也没敢多想。 现在他只希望陈洪能够看在和高拱的交情上,答应帮忙,这样可以让他省掉许多功夫。 以后和其他官员接触的时候,若多方犹豫不决,他也可以拉起陈洪这张虎皮。 到这个时候,陈洪也才注意到高拱的许诺。 陈洪帮他复出,而他帮陈洪冲击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为内廷众宦官之首。 本来陈洪在知道卲方可能是高拱的掮客时,是有心拒绝的,他可不希望高拱回来。 要知道,以高拱的性格,知道他们这些人如何在隆庆皇帝面前争宠,怕是不仅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还会督促皇帝处罚他们。 不过现在看到书信,知道高拱能给出的条件,陈洪还是心动了。 虽然自我感觉能够和腾祥、孟冲扳手腕,可毕竟还是缺点底气,若是真能得到高拱的支持,以高拱对隆庆皇帝的影响力,貌似大事可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把高拱拉回京城会不会得罪朝堂上下官员,呵呵,他是个太监,内外廷天然的就不对付。 倒是内廷里的其他人,或许也会孤立他,甚至会想法设法找机会搞他。 要知道,李芳的事儿才过去多久? 里面许多东西,其实就是腾祥和孟冲,还有他密谋搞出来的。 上次可以搞倒李芳,还让他没有丝毫反击的机会,那孟冲和腾祥,还有其他人,难保不会用一样的手段对付他。 陈洪脸色阴晴不定,在心中快速盘算着这件事儿的得失。 虽然高拱抛出的诱饵足够吸引人,可也得功成以后,他才能得到想要的,时间太长,他的付出太多。 即便自己手里有高拱这封信,可谁知道高拱最后会不会兑现承诺? 想到这里,陈洪心思一动,又仔细看起书信来。 笔迹没问题,最后的落款和用章,也确实是高拱的习惯和东西。     看上去,不像是别人冒充高拱所写。 瞬间,陈洪放下心来。 高拱找自己帮忙,应该是真的,这封信就是投名状。 要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要是最后传出去,就可以让高拱名声扫地。 自己手里只要握着这封信,就等于捏住了高拱的命门。 只不过,书信里高拱并没有说要他如何提供帮助,看样子,他们的谋划还要落到卲方口中。 想到这里,陈洪把书信折好收入怀中,这才看向卲方。 “说说吧,要我怎么提供帮助。” 卲方听到陈洪的话,心中就是一喜,知道高拱的书信生效了,陈洪是打算提供帮助。 大事可成。 这是此刻,卲方心中反复出现的一句话 不管最初他离开丹阳时的目的为何,就当下,只要把高拱送回朝堂,他就不虚此行。 八月的京城,天气已经逐渐步入秋季,气温开始下降但还是有些热。 不过今日天气还不错,天高云淡,正是个阅兵的好机会。 北京安定门里,一长串的轿子和马队先后出来,前呼后拥向着京郊大营行去。 在营门口,和朱希忠等人会和后,众人很快就到了工部营造的大阅台前。 为了这次大阅,全部礼仪其实都要用上,从皇帝出宫到进入大营,整个街道和城楼都要戒严。 不过因为只是操演,所以这部分安排自然用不上,而现在魏广德等人都已经静静站在大阅台下百官站立的位置,最高的那里是皇帝待的地方,他们也不能僭越。 在这里,地位最高的无疑是成国公朱希忠和英国公张溶等人,除了国公外,自然就是内阁的陈以勤和魏广德。 勋贵人来了不少,他们也是知道了消息,特意请旨参加这次操演的。 其中目的也是各异,有的是为了先睹为快,有的则是要看看大阅,做好接班戚继光的准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国公、霍尚书,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事儿了,今日我等只带着眼睛看。” 众人此刻都坐在搬来的椅子上,陈以勤就开口说道。 朱希忠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还提督京营,他才是京营最大的官员,自然是他的主场。 而霍翼管着兵部,也算是京营的头儿,所以陈以勤才这么说话。 “呵呵,此事都是成国公、魏阁老和谭侍郎操持的,我就不抢这个功劳了,还是由成国公来安排吧。” 霍翼笑笑,他知道这件事儿他没法抢功。 他就是占了兵部尚书的官儿,而大阅从始到终其实都是魏广德、谭纶和戚继光在做。 虽然他那一派和魏广德不对付,但绝对不会摆到明面上,大家只是利益冲突,可不是死仇。 魏广德笑着接话道:“成国公提督京营,理应成为大阅的指挥。” 朱希忠听到他们的话,哈哈笑道:“那行,就由我来安排。” 笑罢,朱希忠起身站在大阅台边缘,对着面列队等候的京营将领喊道:“戚继光戚总理何在?” 戚继光身为京营副将,不过还兼着总理三镇练兵的差事,无实权可终归是个职务。 总理练兵事务这个官职,因为不是常设官职,所以朱希忠也就按照习惯称呼为“总理”,就好似所谓的“总督”,其实职位名称是总督某地军务一样。 台下的戚继光听到提督喊话,马上快走几步出列,抱拳对着台上大声答话:“末将在。” “大阅兵马可曾集结完毕。” 虽然远处可见十余个方阵,士卒早已整齐排列好等待受阅,可朱希忠还是大声问道。 “禀报提督大人,除边军外,京营及昌平、保定官军全部到齐,请大人受阅。” 戚继光依旧是大声答道。 其实在明朝历史上,大阅是没有这段对话仪式的,还是魏广德和谭纶、朱希忠琢磨过程的时候,想到后世貌似有个阅兵总司令有这么一段对话,临时想到的。 朱希忠作为大明军中最高武将,自然可以重做这个总司令的角色。 不过这次演练,朱希忠就是以检阅人的名义发问,而戚继光则担任朱希忠的角色进行这个仪式。 之后朱希忠骑马检阅各阵的仪式也因为是操演被取消,只见到大阅台边缘的他大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喊道:“大阅开始。” 戚继光回身对着远处明军军阵大声喊道:“大阅开始。” 随着他喊话声起,几杆令旗开始挥动起来。 这么大的阅兵场,个人的声量再高都不可能传递出去多远,不过有令旗指挥,明军倒是很容易就收到指令。 随着令旗挥动,原本还列队站在台下的京营将领也都向前,都站到台下排成一列,算是充当起大阅台前的一道人墙。 魏广德起身,走到了朱希忠身后,看了眼台下的将领,笑道:“怎么他们身上的甲胄如此新?” “都是从库房领取崭新的战甲,好在陛下面前表现出精气神。” 朱希忠笑道。 这年头盔甲制造可不便宜,特别是这些将领所穿战甲,材料倒是其次,主要是匠人这块,特别耗费时日,所以算起来造价不菲。 “大阅的时候,最好让他们穿戴祖传战甲,那种上过战场的,就算有些许破损修补的痕迹也无所谓。” 魏广德低声对朱希忠说道。 “嗯?” 朱希忠有些不解,“为何?” “那些战甲的主人,才是帝国肱骨,没有他们的奋勇作战,哪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人虽不在了,可战甲还在,相信各家都会好好保存的,就让他们来见证今日的大明军队的军威吧。” 魏广德答道。 “说的好。” 吏部尚书杨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本章完) . 正文 812大阅演示 第713章 812大阅演示 “说的好。” 吏部尚书杨博开口道。 他本不应该来此,可毕竟总督边镇,也是朝中知兵之人,所以在听到魏广德的话后大声叫好。 虽然文官看不起现在的勋贵,可不代表他们不对初代勋贵的敬意。 朱希忠回头看了眼已经站到大阅台边的杨博,点点头说道:“好。” 虽然因为是操演,所以省略了许多过程,这也是为了避免有僭越之嫌,但是大阅礼明军的表演却是全部都要进行的。 随着“咔咔”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的,大阅台左侧由京营中军组成的第一个队列出现了。 没有辜负戚继光长达半年时间的训练,或许在他们被选入前还只是个孬兵,可在这一刻,身上穿着崭新的明军大红鸳鸯战袄,血脉中继承的某些属性也好似被激发了一般。 所有士卒都是昂首阔步在引导旗的引导下,迈着齐步走了过来。 “咦,军威还真是雄壮。” 随着他们出现在大阅台前,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勋贵和官员都已经起身,站到了台边,想要更近距离观看这场操演。 而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杨博。 杨博的整个仕途,几乎都是在边镇度过。 先是巡抚甘肃,后又经略蓟镇、保定军务,嘉靖中期开始总督宣大山西三镇,成为真正的三边总督,其后调任蓟辽总督,回朝任兵部尚书、少保,深受明世宗倚重,视为左右手。 常年在边镇,自然见过的明军甚多,其中也不乏精锐。 不过这些军队多就是装备精良,作战悍勇,可不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动作。 只是从最初的震惊过后,杨博就已经反应过来,虽然戚继光训其三军,如臂使指,但这些到了战场上其实没什么用。 打仗,要的还是士卒的悍勇和作战的技巧。 悍勇,这个不好练,主要是人的性格使然,而作战技巧,在明军中往往都是代代相传。 为什么土木堡之后,京营就垮了,就是因为精锐全灭,断了传承。 最起码,戚继光练的兵,在没有看到他新颖的打法前,一般人都只会以为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这是哪支人马?” 礼部右侍郎吕调阳忽然问道。 礼部官员前来,其实就是检查大阅中的礼仪,看是否有逾制的地方,若是发现则要及时指正。 朱希忠指着军阵前展开的大旗介绍道:“吕侍郎,此乃五军营中军军旗。” “中军?哦,果然威武。” 吕调阳点头赞叹一句。 五军营虽名为五军,但其实是以中军为主,其余四军分别为左右哨和左右掖,根据这个名字也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具体任务。 左右哨两军是以骑兵为主,负责左右180度范围内侦查哨探的工作,战时也被布置在大军左右两翼形成屏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左右掖则是护卫中军的左右两翼,兵力较中军也是少许多,装备相似,但配置的火器、弓弩更多一些。 五军营是大军交战的主力,中军则是正兵,和敌人正面交战只用,所以是按照明军标准配备,第一排位刀盾手,之后是枪矛手护卫大阵,鸟铳手和弓弩手则被围着中间。 相较其他军阵,中军营不管是人数还是装备,在此次参阅明军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不仅人数近万人,崭新的甲胄和武器,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先声夺人呐,戚总理练的好兵。” 霍翼做为兵部尚书,这会儿也是不吝夸奖道。 中军到达大阅台下后就在军旗挥舞中停了下来,要开始向台上官员演练。 随着号角和处于军阵四角的旗帜有节奏的舞动,最外侧的刀盾兵好似同时接到指令般一致对外,一面面盾牌紧密的衔接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动作的整齐程度,霎时间让人侧目。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就在盾墙出现的那一霎,无数的长矛从盾墙上面探出,或平举,或斜刺,军阵只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刺猬般。 “不动如山,不动如山” 下方军阵在这一刻喊出整齐的口号,震撼了大阅台上观礼的文武官员。 外探的长矛在军号声中开始无节奏的晃动,或是外刺,或是不断挥动,刺猬在瞬间仿佛活过来一般。 “这是和敌人遭遇时最常用的防御阵型,用盾墙进行防御.挥舞的枪矛是遮蔽对人投射的箭矢.” 朱希忠这段时间经常来此,所有军阵的演练,之前他就从戚继光口中知道了具体的用法,这会儿他就在给大家解释下方演练的项目。 在有人问到斜刺的枪矛为什么也舞动而不是刺出时,他也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 “扎稳营盘后,还有变阵.” 中军当然不会一直就这么龟缩着,在防御阵型完成后还会展开,摆出正面交战的队形,然后是展示中军的投射。 只不过负责投射的,就是现在还无所事事,被大军围在中间的鸟铳手和弓弩手。 “咚咚咚” 随着又是一阵密集的鼓声,军阵四角挥舞的令旗猛然停止,当再次开始舞动时军阵就开始发生变化,枪矛收起,盾墙依旧,但是军阵开始了变阵。 完整的矩形阵中出现缝隙,随着军士的变换位置,逐渐变成七部分,外围出现留个空心方阵,有大盾和枪矛遮蔽,内有弓弩和鸟铳手若干。 而他们环卫的中心大阵,虽然没有大盾防护,但也出现一圈小圆盾护持,里面依旧是弓弩手和鸟铳手。 “这是面对敌方有强大骑兵冲击时的变化,可以把敌人的骑兵引入阵中进行杀伤.” 中军不断的变化着阵型,朱希忠也不断介绍阵型的用途,大阅台上的官员此时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住抚须点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最后,分散的军阵重新汇聚成一个整体,面对的方向从正对大阅台向后转,靠近大阅台一侧的刀盾手和枪矛手向左侧移动,阵型从矩形阵变成长蛇阵,靠近大阅台处出现了鸟铳手和弓弩手。     “这是大军展开和敌人正面交战,刀盾和长矛是稳住阵脚,主要通过弓弩和鸟铳射杀敌人,前方刀盾手伺机突破敌阵” 朱希忠继续做着解释,这也是担心在这儿的文官看不明白。 随着阵型布成,很快隆隆的鸟铳声响起,阵后的明军火铳手开始向大阅台展示三段击,一时间军阵上空烟雾寥寥。 就在一些人皱眉的时候,猛然间军阵上方腾空而起一簇箭雨,齐齐射向前方,遮天蔽日。 箭雨出现之时,魏广德就感觉到周围官员呼吸一滞,实在是这种密集的箭雨威慑力十足,没人敢呆在箭雨的打击范围内。 箭雨连续射出十轮,而鸟铳手也完成了三次三段击,共打出九轮排枪。 至此,中军的武力展示基本结束,随着号角声响起,长蛇阵的明军逐渐收缩,又回到最初的矩形阵型,在全军向后转面相大阅台后行军礼。 于此同时,数十骑骑兵已经从大阅台一侧冲出,到达大阅台远处的空场地检验杀伤效果。 中军营展示时间稍长,主要是要表演的项目比较多,且军阵变动也需要时间。 随着中军营的是五军营的左哨骑兵部队,展示的是骑术和骑射,马队在大阅台前来回冲锋转向,再冲锋,随后依旧是向远处的空场地连续三波骑射演示,退场,再后就是右哨骑兵和左右掖军阵 不过中军的骑兵部队主要集中在左右哨,加起来也不过千余骑,又是分开展示,气势上始终还是差了一点。 而左右掖则是和中军相仿,但因为兵力劣势,其实还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五军营的展示基本还算成功,那就是动作整齐,非常赏心悦目。 现在的明军已经没有横扫大漠的能力,加上国内马政混乱,明军战马奇缺已经非常明显。 之后是神枢营的骑兵部队,也是分成三营进行展示,每营约一千骑,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展示骑兵战术。 魏广德已经看了多次这样的演练,不过因为都是单独进行的,当时还觉得很是雄壮,不过有中军军阵的演练后,总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 对了,就是气势。 不是说京营的骑兵因为没有上过战场所以没有锐气,而是兵力总感觉有些单薄。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初保安州一战时,虏骑数千奔驰战场的气势,那种锐不可当的劲头。 得想办法弥补才是,否则中军惊艳开场后,弄不好就会出现虎头蛇尾的情景。 魏广德脑海中快速盘算,终于还是让他想到了办法。 他想到了建国时阅兵,那时候空军因为全靠缴获,所以战斗机数量不足,所以安排战机编队多次通过天安门广场,凭空制造出有数十架战机的假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骑兵分营单独演练既然显得单薄,那不如在京营演练完毕后,集结京营全部骑兵,包括五军营、神枢营和神机营全部骑兵,大概有六千骑再来一次展示。 魏广德心里默默盘算一阵后,忽然觉得貌似可行,只需要撤换各营旗帜,就可无中生有多出一支数千人的精骑,他们发动的冲锋气势上应该就够了,足够震慑所有参阅官员。 想到这里,魏广德轻轻移动脚步到了朱希忠身旁,低声对他说道:“成国公,京营各部骑兵这样分开展示,力量稍显单薄了” 魏广德附耳过去,在他耳边快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听完魏广德的话,朱希忠回头看了眼,眼珠子转转,随后低声说道:“善贷的意见不错,下来我就和戚继光说一下,研究是否可行。” “只要撤换期指,他们是看不出来端倪的,毕竟我大明军甲统一,可没有让他们分辨的机会。” 魏广德低声道。 “那边军和昌平、保定、山东军也有骑兵,要不要也纳入这次演练?” 听到魏广德的话,朱希忠深以为然,不过想到其他各部也有数千骑兵,要是全部集合在一起,怕是能凑出万骑,不由心动问道。 魏广德摇摇头,“那样就太扎眼了,外镇兵马的衣甲终究和京营有差异,用他们反而容易暴露。” 明军军力虚弱,用这种方式壮大声势虽然有掩耳盗铃之意,可毕竟大阅是给皇帝和外藩使臣看的,糊弄就糊弄吧,只要他们信了明军京营还有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就行。 骑兵,终究还是热兵器成为主流前的战略力量,威慑力十足。 京营展示完成后,就是昌平镇官兵,随后是保定军和山东军,而压轴出场的则是戚继光带来的浙兵。 对于后面几个军阵,官员们兴趣寥寥,也就是在神机营展示时惊叹不已,主要还是这年头很少见到如此众多的火器集中发射,其声势直逼中军先前的射击展示。 不过和魏广德预想的一样,浙兵,或者说声威赫赫的戚家军的演练,对于高台上的勋贵大臣们来说很是莫名其妙,也就是朱希忠知道一些用处,最后只能说这种战阵于大战无益,但对付倭寇效果显著结束。 “善贷,大阅是由浙兵压轴?” 随着浙兵的退场,陈以勤开口问道。 “不是,大阅最后是安排九边重镇的精锐进行实战演练,都是战场上使用的杀人战法。” 魏广德摇摇头说道,“各镇要求派出的精锐都不同,如大同选调的是弓手,宣府、蓟镇和宁夏镇则是精锐骑兵,到时候戚总理会再次进行安排,力求展示出边军战力。” “以边军作为压轴,想法是不错,可我还是觉得,用神机营更好。”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杨博,显然他是被神机营的强大火力折服,推荐神机营担任最后出场的压轴。 “到时候看效果吧,神机营确实不错。” 朱希忠这会儿满脸笑容,这次演练没丢他的脸,他也看出来周围的官员惊叹的表情,现在朝中知兵名臣又是推荐京营的神机营压轴,这无疑是对京营莫大的肯定。 “等边军到来后进行一次演练,到时候根据情况再安排受阅顺序。” 朱希忠开口说道。 说实话,边军放在最后,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不过这个初步顺序是魏广德、谭纶和戚继光商量的结果,所以他现在还真不能一口否决掉,否则就是落了魏广德的面子。 “杨大人意下如何?” 陈以勤开口问道。 “可。” 听到顺序会根据情况变化,杨博自然就没有意见了,于是点点头答道。 (本章完) . 正文 813红夷大炮 第714章 813红夷大炮 “这个小罐子是装什么的,怎么如此精巧?” 紫禁城乾清宫里,隆庆皇帝朱载坖坐在御座上,身体左摇右晃的,仔细端详着御书案上摆放的一个青花小瓷罐。 瓷罐有多小? 不到巴掌大小,但是做成罐子的样式,也无怪隆庆皇帝不知道这东西用来装什么的。 仔细观察半晌,看了眼面前奴颜婢膝的陈洪,隆庆皇帝伸手把小瓷罐拿到手里,轻轻摇了摇,似乎里面还真的装了东西。 扒开小巧的罐子盖,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从罐子口飘出。 隆庆皇帝看了眼陈洪,见他没有丝毫动作,知道这股味道是没有危害的,于是把瓷罐放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 “里面是什么,怎么有如此古怪的香味。” 隆庆皇帝把盖子重新盖上,不过却把小瓷罐握在手里没有放回去。 看差不多了,陈洪舔着脸笑道:“回禀皇爷,这东西叫士拿乎,是福建月港进贡上来的。” “士拿乎?这是什么东西?” 隆庆皇帝奇道。 “据月港镇守太监传来的消息说,这东西是那些红毛鬼随身带的,想要的时候就倒出一点,用鼻子嗅嗅,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还可以提神醒脑。” 陈洪谄笑着说道。 “月港?夷人的东西呀。” 隆庆皇帝知道了,这东西是个舶来品,不过这个罐子可不像是夷人制作的。 “皇爷,这罐子不是夷人的,乃是我大明制作。” 陈洪又是笑道,“不过是夷人定制的,镇守看他们把烟粉倒入这个罐子封口觉得奇怪,所以就讨要了一些试了试,却是很是新奇。 按那夷人所说,可以按照使用人的喜好,调出其他味道,比如放入麝香、烟草、薄荷、龙涎香,都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味儿?” 隆庆皇帝听到香味还可以调,不过想想就明白了,无非就是把喜欢的东西放在里面。 刚才他也透过打开的罐口看到了,瓷罐里装的就是一些粉末,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烟草味,并未调入其他东西。” 在两人一问一答间,这个小瓷罐里的东西,隆庆皇帝总算搞明白是做什么的了。 如果魏广德在这里,虽然或许第一眼不会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可只要演示一下使用,就应该一下子能猜出来,这不就是后世的鼻烟壶吗? 只不过这个时候,还没有像乾隆那会儿,用各种珍贵材料制作鼻烟壶,还只是用中国最经典的材料瓷器来制作。 中国鼻烟壶,作为精美的工艺品,采用瓷、铜、象牙、玉石、玛瑙、琥珀等材质,运用青花、五彩、雕瓷、套料、巧作、内画等技法,汲取了域内外多种工艺的优点,被雅好者视为珍贵文玩,在海内外皆享有盛誉。 在世界上,中国素有「烟壶之乡」的称誉,其中鼻烟壶以其精巧卓绝的制作技术,被称为「集多种工艺之大成于一身的袖珍艺术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鼻烟壶为盛装鼻烟之容器,鼻烟系一种烟草制品,原为西洋之物,明朝隆庆年间自欧洲商人传入中国,加工转化后成为粉末状药材,吸闻之后不但具有明目避疫的功效,吸闻鼻烟在各阶层更是蔚为风尚,且迅速地融入了中国的艺术风格,发展出匠心独运的各式鼻烟壶,在清代美学工艺上大放异彩,成为清代艺术的重要标志之一。 有这东西出现,估计魏广德也很乐意尝试一下。 毕竟在后世,虽然也有鼻烟销售,可是人们嗜用鼻烟的习惯几近绝迹。 至于为什么不用了,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因为是直接通过鼻腔吸入身体,所以会对鼻腔的黏膜造成刺激和伤害,所以很多影视剧里展现吸食鼻烟的时候,使用人往往会在之后打个喷嚏。 而对于身体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就需要做鼻腔清理。 好吧,就是用棉棍在鼻子里清理,对许多人来说反而更加难以接受。 后世的研究还认为,吸鼻烟会增加鼻咽癌、鼻窦癌等癌症的患病风险,而作为替代品的香烟虽然也是对身体有危害,可使用方便,也更加便宜,自然就取代了鼻烟的地位。 见识过了,也就不会有兴趣,可正因为没尝试过,所以更会感兴趣。 不过当下虽然鼻烟已经传入国内,但也只是在福建月港周围流传,而京城皇宫就是除此以外的独一份。 魏广德当然是不知道的,因为这个时候他还在京郊大营里观看大阅礼。 陈洪是御用监掌印太监,收到下面人进贡的东西也是觉得新奇,试了试觉得还可以,所以就献宝似的送到了隆庆皇帝面前。 “你让人各种味儿都调制一批出来,朕再看看,另外后宫.还是算了。” 隆庆皇帝本来想着好东西是不是给后宫也享用,不过想到这个东西是夷人用的,到底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危害也说不定,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隆庆皇帝虽然没有见过夷人,可是也看过奏报,听见过的人提到过,这些西藩之人头发和大明是大不相同,除了颜色接近的棕褐色,还有人是红色和黄色的,外貌特征差异巨大。 他可担心夷人的东西用多了,后宫中人也变成那个鬼样子。 “老奴遵旨,回去就叫匠人用心调制。” 陈洪笑着答道。 “现在京营那边应该已经在操演了吧。” 隆庆皇帝忽然又没头没脑的的说了句话,让陈洪心里一动。 “皇爷,要不要老奴派个宫人里过去。” 陈洪说道这里,不由得凑前两步说道:“皇爷,老奴觉得吧,最好还是每年都从宫里派人去京营视阅,免得那些大臣欺瞒陛下。 宫里的人,老奴是敢拍胸脯保证,都是向着皇爷的,看到什么回来都会一五一十的详细禀报,绝不会有半分虚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隆庆皇帝看了眼陈洪,只是笑笑。 他知道陈洪这么说的目的,他其实也知道,不过上次魏广德奏疏的理由也很充分,每三年皇帝大阅京营,自然就不需要太监去一直盯着。 自己能够亲眼看到,难道还不信吗? 他其实更期待一个月后的大阅,京营会给自己一个什么面貌。 拱卫京师的部队,现在堕落成什么样子了,他是一清二楚,他很期待魏广德、谭纶和戚继光能给他一份什么答卷。 所以在此以前,他都不会再考虑这事儿。 太监想揽权,他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就现在他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只有他想要的时候,才会考虑让他们去做。 “选宫女的事儿,顺天府进行的怎么样?” 隆庆皇帝没接这个话茬,而是又转到其他去了。 “听说大致已经定下,过些天秀女就会陆陆续续抵京。”     陈洪依旧是谄笑着说道:“还是内阁和礼部办事不力,本来去年就该办成的事儿,生生拖延到现在还没办好。 记得去年说起的时候,徐阁老还说会嘱咐礼部做好准备,一旦时机合适就马上进行。 内阁高阁老走了后,徐阁老又走了,现在的内阁办事儿是越来越拖拉了。” “李春芳本就是绵软的性子,陈逸甫也差不多,没个担当,也就是张叔大和魏善贷还能出主意做个决断。” 隆庆皇帝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殷正甫倒是能办事儿,可就是有些冲动,随机应变的能力又有些欠缺。” “若是高阁老还在内阁,当可调和阴阳,让内阁不至于如此办事。” 陈洪偷眼瞧了眼隆庆皇帝,但见他面无表情,于是心里打定主意,今日就暂时说道这里。 欲速则不达,这是个水磨工夫的活儿,一下子就想激起皇帝召回高拱,怕是会时而其反。 伺候隆庆皇帝这么久,陈洪也算是看出来了,隆庆皇帝并不是个做事主动的君主。 能躺着就没必要站着,朝政能拖得过去那就让现在的这帮人继续干着,干不动了才考虑换一批人。 看来现在的皇帝,对内阁五人还比较满意,并没有重新召人的打算。 还得等等,等朝廷出现大事儿,内阁犹豫不决之时,再在皇帝面前提起高拱的名字,那样效果或许更好。 “你去司礼监催催,问问今日的奏疏,怎么还没有送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隆庆皇帝忽然开口吩咐道。 “老奴这就去司礼监看看,老奴告退。” 陈洪很识时务的请辞,退出乾清宫往司礼监而去,只是隆庆皇帝起身,走到了大殿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陈洪的小心思,他当然听出来了。 高拱。 这个名字快两年没人在他面前提到了。 可是想到那个做事严肃认真的人影,隆庆皇帝天然的有些不想去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在是高拱在他面前让他感觉到的压力太大了。 高拱对他好,他知道,可高拱的性格,有时候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徐阶离开后,隆庆皇帝并没有马上就考虑召回高拱,因为当下的朝政运转顺畅,既然无事自然不需要召回他。 而另一个不召回的原因,则是当下朝堂各方势力还算平衡,能够保证皇权的稳固。 现在内阁名义上是李春芳,可实际上这是陈以勤和殷士谵、魏广德三个人的小圈子在主事。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出这个小圈子会威胁到皇权的地步,自然不需要召回高拱进行打压。 更何况,他们要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还少不得他这个皇帝背书,提供支持。 “算了,明日召见陈以勤和魏广德他们,再详细问问现在京营是个什么样子,可千万别让朕失望才是。” 隆庆皇帝心里想着,回头走回御座时,看到御书案上的小瓷罐,不觉见猎心喜又拿到手里把玩起来。 “阿嚏.” 隆庆皇帝皱皱鼻子,刚才想到陈洪所说士拿乎的用法,他就尝试了下,倒出一点粉末用鼻子吸了吸,然后就连打两个喷嚏。 还好先前陈洪在面前的时候没有尝试,否则就有失君威了。 想是这么想,不过隆庆皇帝这会儿也感觉到陈洪话里提神醒脑是个什么说法了,这会儿他感觉很不错。 陈以勤、魏广德等一行人已经一起乘轿返回城里,不过成国公朱希忠并没有随行,说是要和戚继光再商量一些事儿。 魏广德心里大致猜出来,就是军阵受阅的顺序,杨博既然提出来了,自然要改改,确实不能让大阅虎头蛇尾。 京营应该说被戚继光调教的不错,可其他军阵就差了些,还得想想办法,提高观赏性。 适用不适用并不重要,要的就是皇帝看得爽,大臣们也满意,周边藩国使臣还得受到足够的震慑,大阅的目的才达成了。 魏广德估计,晚上戚继光应该会跑自己家来问计,不过魏广德其实也没太多办法。 毕竟阅兵其实也就那样,后世阅兵说白了就是步兵方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接受检阅,然后就是装备方阵,大家的就是有什么新式装备亮相,然后就没有了。 这大明朝,又没坦克大炮,也没有二踢脚这些大杀器,就只能在军阵演练中想办法。 怎么样搞的更加盛大一些? 魏广德坐在轿子里,满脑子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想后世,魏广德忽然心里一动,他想到一些法子,可是总觉得不靠谱。 后世阅兵大家看什么,当然是看大家伙,国之重器,魏广德又开始想歪门邪道了。 弄出更大更长的大炮出来吓唬人,记得看哪部小说的时候知道倭国那边把鸟铳叫炮,把小炮叫国崩。 神机营的大炮,最大的就是大号将军炮,不过用魏广德的眼光看来,还是偏小了,至于装备数量众多的佛朗机炮,即便是大型佛郎机,个头也就那样。 明末最有名的那个炮叫什么来着? 红衣大炮还是红夷大炮? 让工部赶工弄出十门来,就随着神机营从大阅台下过一下,至于发炮就算了,陛下问起就说这炮发则威震数十里,一炮靡费数里,而且还在研发,安全性不高,所以就不在大阅礼上展示。 魏广德心里有了定计,心下大定。 让工部那边搞红夷大炮,也算是给他们立项。 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说朱衡都是自己老乡,好处给自己人当然最好。 而且在魏广德的印象里,大明朝后期好像主要就是自己制造红夷大炮,这说明这项铸炮技术也并不是很难。 头小屁股大,身管长,这就是魏广德印象里红夷大炮的形象。 “去工部。” 敲了敲轿子里吊着的小锣,魏广德对外面吩咐道。 (本章完) . 正文 814压轴 红夷大炮,其原型是欧洲在十六世纪发明的长身管、纺锤形结构的火炮,在明代后期传入中国,并很快被仿制。 所有类似设计的火炮都被中国统称为称红夷大炮,也称红衣大炮。 而红衣大炮其实并不是“通假字”,比如一些人说的满清入关后为了避讳,才用“衣”替代“夷”,而是因为明朝官员为了表示对这种大威力武器的敬畏,通常会用一块红布遮住大炮。 红夷大炮在设计上与当时明朝本土拥有的火炮相比,有很多优点,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整体形状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 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 多数的红夷大炮长在3米左右,口径110-130毫米,重量在1吨以上。 而明朝获得的第一门红夷大炮也不是正常的贸易渠道买入,而是通过打捞沉船的防守取得。 实际上,在夷人向大明输出佛朗机炮的时候,西方就已经出现了红夷大炮这种前装加农炮,只不过在当时这种火炮制造艰难,所以数量不多。 而且,因为射程、威力上的优势,所有西洋国家也有意向大明等国隐瞒这种武器,更不会和大明进行交易。 最初的红夷大炮应该是明万历四十八年,时任肇庆推官的邓士亮在广东沿海沉没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独角兽号”打捞上来的22门,根据与当时欧洲火炮标准的对比,红夷大炮原型之一就是英国的舰载6磅、12磅、18磅前装滑膛加农炮。 但也有一些史料记载,明朝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获得过红夷大炮,是从被当作海盗、倭寇击沉的小股荷兰舰队里打捞上来的荷兰舰炮,或是在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地铸炮的工匠带来的“吕宋炮”。 魏广德不知道这些细节,可在一些游览胜地看到的古代火炮文物,加上看到过的一些军事文章,也知道“身管比”这个名词。 衡量身管长度和口径大小时,要特别注意“身管长/口径”的比例,简称身管比,身管比大,则初速高,射程越远。 魏广德到了工部找到朱衡,把自己的诉求说了下。 “你说的这个大炮要多大?善贷,时间这么紧,我可不敢保证能按时把东西交给你。” 听到魏广德说要工部加紧铸造一批火炮,朱衡就感觉头大。 工部下面的军器局倒是可以铸炮,可炮这个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的,可不是做出一个样子就能拿出去使用。 铸造过程中一点失误,就会导致铸炮失败,炸膛风险大增。 “这个.” 魏广德想了想,才比划道:“炮长至少得有十尺,炮口小,炮尾粗,炮壁要厚一点,炮口估摸着有个三、四寸就可以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东西用铜料还是铁料,知道造这东西多贵吗?” 听到魏广德的话,朱衡就觉得头大,炮不仅要大,还要厚炮壁,这得废多少料子。 “还有,你以为铸炮很容易,光是炮模都不是一个月能完成的。 就算能造出来,这东西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用,还得试炮.” “停停停。” 魏广德急忙摆手,打断了朱衡的絮叨,把自己的想法低声说了一遍,甚至连不开炮的理由都想到了,军器局新开发的武器,所以只是展示,还真不敢试用。 “你这个” 朱衡听完魏广德的话就是皱眉,感觉怎么有点像欺君之罪。 “朱大人,这炮呢,让军器局的匠人继续搞,尽量搞出来,没别的要求,就是打得远就行。 咱军器局不能光是仿制别人做出来的东西,也得自己开发一些国之重器不是。 若是军器局匠人不足,我想办法弄点兵仗局的匠人过来帮忙。” 魏广德继续劝说道。 明朝由中央管理的兵工厂,就是工部下面的军器局和内廷的兵仗局两个衙门。 而地方上,各地的都司和卫所也有一些匠户,可以修理甚至制造盔甲和武器。 军器局的前身其实是内廷的宝源局,那个时候火器大多选择铜料制造,非常稀缺,所以明军最早的火器由宝源局铸造,后来才把工匠划拨给工部,成立了军器局。 而宝源局则继续干老本行,铸币,不再接触火器制造。 不过这么重要的位置,皇帝怎么放心单由工部监督呢?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军器局也一直有内官参与到管理中来,类似军器数额、军匠等事宜皆有内官向上呈报。 洪武二十八年设立了火药局,附属于专做刀枪剑戟等兵器的兵仗局,属于内廷管理,让内廷也可以制造火器。 尽管如此,朝廷最大的兵工厂还是军器局,能工巧匠无数皆安排在此。 朱衡只是笑笑,魏广德的提议哪里可行。 “兵仗局那边就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军器局的东西做,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匠人。” 朱衡说完,又沉思片刻才说道:‘如果只是做个样子货,一个月应该能铸造出来,就是要大要长吗?’ “是。” 魏广德笑道,朱衡已经答应了,这样自然最好。 不过在他告辞前还是多嘱咐了朱衡一句,这炮可不是花架子,还是要让匠人研究铸造之法。 术业有专攻,他后世那点见识只能指出方向,具体怎么造还是得工匠说了算。 对这点,魏广德还是有清楚的认识,绝不会插手进去半分。 从工部出来,魏广德就直接回府。 到了晚上,门房果然报到内院,说京营副将、练兵总理戚继光求见。 “把人领去花厅,好生招待着。” 魏广德这会儿正在花园里陪着小孩儿玩儿,白天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内阁处理公务,所以只能是下班时间在家陪着老婆孩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上门来拜访的客人,多是先晾他们一会儿,然后再礼节性的过去说两句场面话,知道他们的诉求,然后就准备送客。 至于求办的事儿,能做的,之后自然要安排。 办不了,也会过两天知会一声。 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因为自己是个穿越者,就该做一个什么一身风骨,两袖清风的清官,还要为国为民在大明朝掀起改革开放的浪潮。 不实际,太不实际了。 政治制度是不可能超越生产力发展的,那样只会导致稳定的社会制度崩坏。 他只能利用他有限的知识,对大明朝存在的一个弊政进行小幅度修改补漏,尽可能延续这个最后的,还算比较公平的汉人王朝。 要知道,大明朝存在的问题,其实最严重的还是政治腐败,可老朱那样的狠人,杀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都没能扭转风气,魏广德自认没那个势力办成这件事儿。     高拱就是想要整顿吏治,所以遭到徐阶利用,无限放大高拱在朝中的危害,大家合力才把他撵出朝堂,让隆庆皇帝都没法挽留。 张居正对吏治的态度,魏广德从他所献《六事疏》也看出来了,就是考成法,督促官员办事儿,对于已经形成的贪腐也是只字未提。 张居正都不打算反腐,他自然更没有底气去办这个事儿。 魏广德给自己定下三个目标,第一个是开海,把经济盘活,通过关税把银子收上来,最大限度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 第二是维持住张居正搞成的一条鞭法和清丈土地,最好能在朱元璋定下的天下府县税赋的基础上,利用清丈土地的成果,把百姓承担的赋税固定下来。 要知道,农业其实就那样,根本就产生不了多少财富。 后世发达国家经济,早就脱离农业转向工业,都是先后免除了农业方面的赋税,甚至还要反向给补贴。 这点魏广德很清楚,只不过大明朝不适合免除农业税,可老朱定下来的农业税说句实话,是真的很低,是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最低的。 百姓被盘剥,其实主要是地方官府加征的部分。 只要把地方官府的征派固定下来,百姓的负担虽然不会是历朝最低,可至少还是能够接受的。 推动工商业发展,反正大明朝也收不了多少国内的商税,正好他可以从中渔利。 魏广德可不是老学究,觉得君子就该远离庖厨和铜臭。 这银子,该赚还得赚。 至于最后一条,那就是保持“犁庭扫穴”的政策。 虽然不知道努尔哈赤是哪家的,可他知道清廷皇族是叫爱新觉罗,只要灭掉这支,估计百年内女真也很难再出天才。 明廷本来就一直对关外女真抱有戒心,会根据他们的发展水平不定时进行军事打击,削弱他们的军事实力。 只不过在努尔哈赤捡了个便宜,明廷对他动手的时机把握上出现了偏差,晚了几年,让他在建州发展壮大起来,最后自食其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来了,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再次发生。 好吧,他觉得只要把这三件事儿做好,自己的子孙在大明富贵百年是没有问题的。 再远,那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社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或许大明朝自己就发动资产阶级革命,搞君主立宪什么的。 要知道,明朝的皇权和相权之争,其实自英宗起就已经开始了。 耽误了盏茶的功夫,魏广德才起身,把孩子交给奶妈带着,自己去了花厅见戚继光。 戚继光事前可没有下帖子,他也是因为大阅后成国公朱希忠找他说起,才知道大阅台上文官们的议论,所以决定今晚来见魏广德,问问怎么解决。 在戚继光看来,魏广德的意见,可以看做文官想要的底限,就必须做好。 至于进了花厅被晾了一段时间,他也是没有放在心上。 拜访的官员多了,他也知道这些京官都爱摆架子。 哪怕在家无事,只要不是事关自身的大事儿,通常都会如此。 也好显示出官员事务繁多,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元敬来了。” 魏广德迈步走入花厅,先开口说道。 “魏阁老,末将深夜叨扰,实在是万不得已,还请阁老不要怪罪。” 戚继光起身,快步走到魏广德面躬身说道。 “不要客气,子理兄去蓟州的时候跟我说过,你的事儿我自然要管,坐。” 魏广德从戚继光身旁走过,进到花厅内主座前站定,边走边对他说道。 示意戚继光坐下,自己也坐下。 “不知这时候来此,是有何事?” 明知故问,虽然两人心里都清楚,可依旧是这样的开场白。 在两个人看来,进屋子那两句寒暄已经够了,再多就有些见外。 “魏阁老,今日大阅结束后,成国公找到末将,说起大阅安排” 戚继光简略把下午成国公和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即就看向魏广德,说道:“魏阁老,还请你给末将出出主意,该如何安排才合适?” “此事,之前但看各部演练还没有发觉,自是在一起演练的时候才会让人有虎头蛇尾之感。” 魏广德看着戚继光,边说嘴角挂出笑容,“京营被元敬调教的太过出彩,倒是让其他各营,虽然也有操练,但终究没法和京营相比。” “是啊,今日我也有此感,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解决。” 戚继光无奈说道。 “我曾提议把京营全部骑兵集中起来,再进行一次演练,此事成国公说了吗?” 魏广德收起笑容,微微皱眉问道。 “说了,可这样不是让大阅显得更加虎头蛇尾?” 可是没等来戚继光的笑容,而是眉头皱的更深。 “呃?” 魏广德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元敬,你的意思不会是以为,骑兵演练是放在神机营之后,京营的军队是集中在一起吧?” “难道不是吗?” 戚继光不假思索反问道,随即他就反应过来,魏广德的意思似乎就是把骑兵大队的演练挪到最后,随即若有所思起来。 魏广德看戚继光想明白了,也默不作声,等他自己思考。 他不知道,戚继光这会儿已经推翻原来的考虑。 实际上,做为压轴,戚继光是有详细布置的,那就是利用九边精锐的实战经验,进行一次实战版本的演练。 九边重镇此次调动的精锐多的千余人,少的也有几百人,合计七千人,所以戚继光是打算让他们组成一个混合军阵受阅,演练也是一起展示,再加入京营的骑兵作为压轴 . 正文 815宗室难题 九边重镇此次调动的精锐多的千余人,少的也有几百人,合计七千人,分别受阅可没多少可观性,所以戚继光是打算让他们组成一个混合军阵受阅,演练也是一起协同作战。 之前的考虑,边军骑兵只有千余人,其余五千多都是步卒,戚继光还是觉得有些单薄。 既然本来就是一个合成军阵,那把几千京营骑兵也汇入这个军阵中,那展示冲锋时可就有近万的骑兵,冲锋的气势也就出来了。 脑海中想到这么多的步卒和骑兵汇聚在一起,就采用明军传统的阵型就可以。 边军步卒中路结阵防御,两翼各三千余骑兵护持。 步卒阵型从防御转向攻势后,用鸟铳和弓弩完成齐射,骑兵就从两翼杀出进行一次冲锋. 想到这里,戚继光也不由得面色潮红。 别看他早就是一镇总兵官,可和倭寇交战,多是小打小闹,即便是围剿大海盗,其实明军集结的军队,单支最大规模也就是万人左右。 兵力和这最后一波相仿,可南军终究是缺乏骑兵,就算集结这样的军队,可供使用的马队也不会超过两千人,是完全没法和边军相比的。 看到戚继光略显激动的样子,魏广德好奇问道:‘怎么,想到什么好事儿了。’ “没有没有,阁老见笑了,末将只是在思考此事.” 于是,戚继光就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 魏广德听完点点头,“采用传统战阵,边军也更容易适应,几次合练应该就能熟悉起来。 这样,也不会影响大阅,是个好法子。” 戚继光没有考虑开创什么新颖的战法,而是用传统阵型,魏广德就更放心了。 要知道,边军现在的阵型,其实大多都是采用明初形成的战阵,这么多年来变化也不大,最多就是小修小补。 像马芳这些人,虽然有一些创新,但是却也不大,多是想法设法鼓舞将士的士气和苦练战技,以此战场称王。 他们虽然和戚继光一样,对一些新式武器有很强的接受能力,也知道扬长避短,可终究没有像戚继光那样,开创一些阵型来适应,特别是火器时代的临近。 在明军中,或许也只有戚继光才有这方面的思想,但是也只是想法,并没有以此形成自己的理论。 而马芳、俞大猷都是手里有什么家伙什就选择什么样的打法,尽量发挥长处击败敌人。 当初指挥大同军火器部队击败虏骑追兵,可俞大猷回南方后也没有对旗下部队进行大规模换装,大量增加火器的配置。 兵部拨发什么就用什么,根本就没有想过研究怎么更进一步发挥火器的威力。 或许因为俞大猷本身武技高强的缘故,很多时候他也更倾向于让士卒练习战技,而不是选择火器,在数十步外击杀对手。 而马芳则是因为自小从蒙古练习的骑术,所以对骑兵使用有独到见解,更加喜欢带领骑兵奔袭作战,特别是他长期在关外生活,有非常丰富的生存经验,所以屡屡可以率部出关,偷袭得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摸半个月,你去蓟州任总兵的文书就会下来了,你到了那里打算怎么做?” 聊了大阅的事儿,魏广德忽然又问起戚继光之后的打算。 戚继光听到魏广德的话,先前喜悦的表情就是一滞。 按照时间,边军到位,他指导合练两次就要出京前往蓟州,接替蓟镇总兵郭琥。 有人摘桃子,他心中当然不喜,可也没办法,因为他实在不想继续留在京营这个地方了。 其实戚继光到现在也是没有想明白一个事儿,那就是自己去蓟州任总兵官,到底是升官还是贬官。 如果以实职,京营副将迁蓟镇总兵来说,那是连升两极的大好事儿。 可是别忘记,之前为了大阅,魏广德给他弄到一个总理的职位,按说他就管着蓟州、昌平和保定三镇兵马。 虽然只管练兵,并无统辖权,可说起来权利也是不小。 做了总兵,这总理的职务也就要撤了。 或许,大阅之后,这个职位本身就是要撤销的。 想到这里,戚继光也就不纠结了,看着魏广德笑道:“当初末将上《练兵条议疏》时就有考虑,以浙兵模式练步卒十支,马队五支拱卫津门,可保蓟镇无忧。 到如今,末将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浙兵的战法,或许对倭寇有用,可却无法拦阻虏骑冲锋,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魏广德又问道。 这个事儿,他其实上次看浙兵操演时就看出来了,现在也想到了对策。 不过这个话不能他直接说出口,得看戚继光能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或许以他的经验,会想到更好的解决之法也说不定。 “禀阁老,此处末将已有解决办法,那就是浙兵改为兵车营,以战车组成防线,将火器配置于车厢内射杀虏骑,同时车厢还可以解决大军行军时辎重的运输难题。” 戚继光答道。 “如此甚好。” 魏广德心里暗道,果然也是战车。 后世人想到战争,首先会想到的就是坦克和大炮,所以魏广德联想到战车是很正常的事儿,可在大明朝却不会这样。 边军里原本就有一些战车,所以边军将领想到用战车对付虏骑还稍合理些,可戚继光毕竟长期在南方作战,那边可不兴这东西。 “末将在蓟镇的时候就看到过郭总兵新练的一支车营,觉得和浙兵战法配合,可以扬长避短,用之则所向披靡。” 戚继光充满信心的说道。 “兵车营可有缺点?” 魏广德又问道。 问道缺点,戚继光稍微沉凝半晌才说道:“要说缺点当然也是有的,主要就是攻打城池方面稍弱,其他则强于步军。 不过因为对手是虏骑,多为野战,故可以忽略。 主要还是这打造战车的费用,可能需要朝廷拨付。”….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戚继光来京城的时间也不短,知道朝廷当下财政紧张。 他自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也得朝廷支持,给银子才能办到,否则就会成为空中楼阁不能实现。 “这个,就需要你去了那边和谭总督好好筹划,朝廷能给的支持有限。” 魏广德接话道,不过紧接着又说道,“你之前上奏的《练兵条议疏》和《上政府言兼摄事权》,以后就不要再上了,若是有想法,可转告谭子理,让他上奏。” “末将知错了。” 戚继光听到魏广德提到这茬,急忙起身弯腰道。 “《练兵条议疏》虽然涉及边事,可终究以练兵为主,我倒是在兵部那边为了转圜一二,可你后上的《上政府言兼摄事权》,要求分清边臣权责,知道在朝廷惹出多大的事儿?” 魏广德看戚继光的样子,用很随意的口吻说道,“武将擅议边事,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戚继光依旧保持这躬身的姿势,低声道:“末将知错了。” 戚继光后上的《上政府言兼摄事权》奏疏,魏广德事前还真不知道,直到兵部议论才听说。 这个时候谭纶已经去了蓟州,京城也就只有他帮着说了句话,替他开脱,可是费了不小的劲。 要知道,内阁对六部是没有管辖权的,只有协调的权利。 若是谭纶在,此事或许还简单许多。 戚继光也是知道了此事的严重后果,所以那些天干脆就躲在京营里不敢回城,直到魏广德平息此事后才敢回来。 不过经过此事后,他也知道奏疏不能随便上,容易引来大祸。 魏广德说起这件事儿,也有敲打他的意思。 “原本谭总督给你铺好路,要让你这个蓟镇总兵官节制昌平和保定二镇的,呵呵” 魏广德轻笑道:“现在好了,全泡汤,只能是蓟州一阵人马。” 魏广德说道这里就双眼盯着戚继光,看他的反应。 此时若是他有丝毫不满的神情,那基本上就会选择抛弃这个人。 不过还好,戚继光似乎已经有所准备,只是抱拳道:‘多谢阁老成全,否则戚某就闯祸了。’ “知道就好,以后注意点,别再犯了。” 魏广德很满意戚继光的态度,又开口说道:‘至于那两镇,等你在蓟镇做好了,到时候我再想点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蓟镇总兵官,统辖三镇,十余万大军。’ 第二天,魏广德回内阁办公。 这段时间似乎天下太平般,各地的奏疏都是惯例,倒是无事发生,魏广德也乐得清闲。 分发到手里的奏疏都是简单阅读后快速票拟,毕竟都有前例,处理起来很是简单。 到下午的时候,一份辽东巡抚都御史魏学曾的奏疏出现在他面前,原来是魏学增奏报欲在广宁建兵车营。 昨日才和戚继光讨论兵车一事,转天就看到这样的奏疏,倒也是巧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仔细看了魏学增的计划,造战车一百二十辆,每车二十五人,共计步卒三千人,以游击将军马文龙统之。 每二辆战车设拒马枪一架,塞其隙,车架上下用绵絮布帷幛以避矢石。 每车上载佛郞机二杆、下置雷飞炮快枪各六杆,每拒马枪架上树长枪十二杆,下置雷飞炮快枪六杆等等 看了兵部覆议,魏广德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命书吏单独抄录一份。 这奏疏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抄录不过是等着给戚继光。 魏学增的奏疏,其实是一份比较完善的兵车营构建计划,他想着既然戚继光也打算这么搞,可以给他一份抄本作为参考,完善自己的兵车营构建。 等这些工作做完,眼看着天色就接近散衙,魏广德就让芦布收拾值房准备下班。 “魏阁老,首辅有请。” 就在这个时候,值房门外有书吏进来知会道。 魏广德看了眼门外的天色,随口问道:“知道首辅大人叫了哪些人?所为何事吗?” “所有阁老都通知了,好像是礼部那边上的奏疏。” 那书吏答道。 魏广德心里有点埋怨,早不叫晚不叫,快下班了就要商议正事,也这是的。 不过面上依旧保持随和,笑道:“那就过去吧。” 走到值房门前时还是吩咐道:“芦布,你这里收拾完就关门。” “是,大人。” 芦布转身答应一声,继续收拾起来。 魏广德到李春芳值房后,陈以勤已经先到了,他的值房离这里最近,自然不会耽误事儿。 魏广德进门后,李春芳就在招呼他坐下,而陈以勤则是在看一份奏疏。 “李阁老、陈阁老,不知有何大事发生?” 魏广德进门就向他们拱手行礼道。 “礼部仪制司郎中戚元佐奏请限制限制宗藩事宜,兹事体大,所以请你们来看看。” 李春芳笑道,而陈以勤只是微微点头,看样子奏疏内容有点多,不是短时间能看完的。 魏广德皱皱眉,没多话,就坐在陈以勤下首。 很快,殷士谵和张居正都到了,寒暄后各自落座。 魏广德还想让殷士谵坐过来,不过殷士谵只是摆摆手,就坐到他下首位置。 而张居正则是坐在李春芳下首,他们两人的对面。 这就是内阁议事惯常出现的场面,其中也暗示了内阁权利的强弱和关系。 等陈以勤看完后,奏疏自然交到魏广德手里。 果然,奏请内容非常多。 开篇就是数据说话,“国初亲王、郡王、将军才四十九位,现在玉牒见存者二万九千四百九十二位,与国初相比不啻千倍,以今年全部收入供给尚不足所需之半” 果然,第一条就让魏广德侧目,“一限封爵,亲王嫡长子例袭亲王,嫡庶次子许封其四,郡王嫡长子例袭郡王,嫡庶次子许封其三;镇国将军嫡许封其二,无嫡止许庶子一人请封;其镇辅奉国中尉不论嫡庶只许封一子,凡不得封者,量给资、赐章服” 看到这里,魏广德就抬头看了眼李春芳和陈以勤,看他们面色如常,于是有低头继续看起来。 后面的内容,也是多对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大幅修改,可以说此奏疏若是通过,就是一次对祖制的大幅变动。 魏广德也是面色如常,因为他知道,这奏疏说的好,写的也很好,可是只会被弃之高阁,隆庆皇帝是不会批红的。 看完后递给殷士谵,随后是张居正。 等所有人都看过后,李春芳自然是问计众人。 魏广德笑笑,“戚郎中所奏,陛下和宗室那边,怕是不会接受,对祖制变动太大。 可议,但不可行。” 殷士谵皱皱眉说道:“我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为何不可行?” . 正文 816定额和降禄 魏广德笑笑,“戚郎中所奏,陛下和宗室那边,怕是不会接受,对祖制变动太大。 可议,但不可行。” 殷士谵皱皱眉说道:“我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为何不可行?” “这道奏疏本意是好的,可以缓解禄米不足的困境,缓解朝廷的压力,可是解决办法其实大家都知道,以前只是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这可是改动祖制,陛下和宗室那关,你就很难通过。 亲王只能封四个郡王,郡王只能封三个镇国将军,虽然看似减少了朝廷的封赐,可以省出大量禄米,可是这样的减免,其实朝廷只需要加大折色就行了,还不需要改动祖制。 这个法子,终究是远水不解近渴。 至于第二条继嗣,其实完全可以在礼部暗中定为规则,而不能用文字把‘亲王可以弟子嗣;亲王无嗣,止许本支奉祀,不得援兄终弟及之例’记录下来.” 对于后面第三条别疏属、第四条议主君和第五条议冒费,魏广德也逐一进行分析,许多可行,但只可在礼部中实施,却不能成文。 “不过,‘奉国中尉再传不必赐封,止将所生第一子给银五百两,余听自便’倒是给我启示,当今不管是否有爵位、玉牒,只要本人愿意,可自请向朝廷请辞爵位,身份入民籍,朝廷一次性给银补偿。” 魏广德说出这话,就是知道许多底层宗室生活困苦,地方上因为禄米不足想法设法拖延支付,但终究每年都要给一些,关键是他们的子孙,也要获封爵位。 之前,魏广德想过给各家亲王一系开出一个打包价,就是不管各支繁衍出多少子孙,反正朝廷就是每年给一笔固定开支,由他们自己按照爵位分配下去。 等没钱了,日子不好过了,自然不能继续生育了。 可是最后一想,貌似这样只会让底层宗室更难,因为各支宗室的主家,也就是亲王、郡王是不受影响的,他们只会继续增加人口。 戚元佐的提议,让魏广德想到后世买断工龄的做法。 按照爵位不同,朝廷一次性给一笔银子打发了事,之后要是活不下去了,因为已经从宗室中转出,朝廷也就不用去管,大不了让他们自己找主家要饭去。 对于这些宗室来说,短时间唾手可得一笔银子,是很具有诱惑的。 毕竟头上顶着宗室的帽子,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每年盯着地方官府要禄米生活,还求而不得。 现在朝廷一次性给银,他们也转民籍,就可以从事其他工作,不管是种地也好,经商也罢,有了银子,短期内衣食无忧。 对于这些人来说,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多远的。 只不过需要防备的就是骗了银子,花完后又用自己宗室的身份闹事儿。 “你这个,对祖制改动也不小。” 张居正是实干型官员,其实对于祖制什么的,根本就不放在眼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考虑办法的可行性,能否解决问题。 魏广德先前说戚元佐的条议改动祖制甚大,可以讨论但不能施行,但听到魏广德“买断爵位”的意见,第一反应就是改动更大,更不可行。 不过想到实施后的效果,用银子直接解决一批人,那这些人的后代子孙问题也就在这一笔银子里根除了,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今日在内阁,大家就畅所欲言,不必拘泥于这份奏疏。 宗室之事,已然尾大不掉,成为朝廷一大那难题,若是有办法解决,即便有违祖制,我们不过是商议讨论解决之法,也不算违反祖制。” 李春芳这时候插话说道。 从嘉靖年开始,官员宗室问题,朝臣就不断进言,欲对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宗室制度进行改革,但终究是小修小补,最后其实还是无济于事。 这次戚元佐的奏疏,因为涉及祖制,所以他把人都叫来商议。 不过看来,大家其实早就对此思考良久,只是没时机拿出来讨论。 这次借着戚元佐上奏这个机会,倒是可以说说。 “我也是从元佐奏疏里那句,‘凡不得封者,量给资、赐章服’想到的,朝廷是需要对宗室赐封进行限制,尽量减少获封爵位的人数。 此条是可行,但却不能放在明面,只能是礼部压着那些请封奏疏。 而朝廷可以明令各王府,长久不得封者,王府可上奏朝廷,量给资、转民籍,章服不赐,玉牒收回。” 魏广德既然开了头,他干脆就把原来想到的和刚才想到的一并说了出来,毕竟宗室之事,隆庆皇帝早就要他拿出章程。 只是此事太过棘手,所以他一直没有做这个事儿。 “太过激进,比戚元佐还甚。” 陈以勤摇摇头说道。 魏广德的法子,其实就是强行压缩宗室人口,将他们转入民籍,用发钱的办法安抚。 “可就我在礼部看到宗室人口变化,记得正德年间,赐玉牒成员不过数千,今已有三万。 照此推算,再过几十年,怕不是三十万不止,朝廷哪来的禄米支出给他们?” 魏广德直接把难题点出来,现在几万人的禄米朝廷都捉襟见肘,等有了几十万人,那该拿什么来填? “记得弘治年间,曾有人上奏,准宗室参与科举?” 张居正忽然说道。 “正德年间各王府建立了宗学,用来教导本家宗室子弟学习《四书》、《五经》、《史鉴》、《性理》还有《皇明祖训》、《孝顺事实》等书,考试合格以后,才可以向朝廷请给封名,取得爵位。 可今宗学又如何? 那些合格之宗室成员,又都学会了什么?” 魏广德摇头苦笑道, “当初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本意应该就是限制宗室爵位封赐,或许还有想吸引宗室成员能够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入朝为官的机会,这样他们也就可以脱离宗室,不再去领那份禄米,身份由宗室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之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法虽好,但终究没能做出来。 宗室转为民籍后,原本朝廷发放的田宅不变,他们还可以经商或者科举入仕,日子应该不会比现在难过。” 其实正德朝的时候,宗室成员只是几千人,明廷就已经感觉到禄米的压力,所以制定了宗学考试这个制度。 不过制度设计好,下面执行又是另一个样子,早就名存实亡。 而正德皇帝的意外驾崩,也导致朝廷只颁布了开宗学这一个旨意,至于之后允许宗室子弟参与科举,也只是魏广德猜想出来的。 不过,魏广德觉得与其让这些考生头上顶着宗室的名头参加科举,还不如直接把他们转成民籍,和其他考生一些参加考试。 “善贷,这些你可有书写成文?” 陈以勤皱眉问道。     魏广德摇摇头,“都是思考宗室问题时候胡思乱想的,其中必然还有诸多错漏,所以并没有形成章程,今日不过是被元佐的奏疏引出来的。” “可议,不可行,说的很有道理。” 张居正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魏广德先前的话,议论宗室制度可以,但真要执行,还有诸多困难需要一一解决。 想到这里,张居正忽然又说道:“可否将戚元佐奏疏下发各部衙门,让百官先讨论,再各自上奏对宗室改革的章程?集思广益?” “关于宗室,我记得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就有御史林润疏议宗藩禄米,当时先帝也是下发礼部召集部议,其中一些礼部后来照准。 但是这些变动,终究无法改变大局,朝廷依旧为宗藩禄米困扰。 戚元佐的奏疏,和刚才善贷说出他的考虑,倒的确可以减少宗室人数,自然也会减少朝廷在这方面的支出。 好虽好,可是却对改动祖制,陛下那关就很难过。” 首辅李春芳这时候开口说道,“相对来说,元佐的奏疏,或许还可行一些。 毕竟多出来的那些宗室成员只是不封爵位,但也要朝廷给银赐服,承认他们的宗室身份。 而善贷那个,直接用银钱替代爵位,怕是没多少人愿意。 即便接受,那银钱怕也不会少,朝廷是没那么多银子列支这部分开销,还会引发不小宗室的风波。” 李春芳当然明白,魏广德那个主意其实就是把压力转到礼部,拖着宗室玉牒不发,“公开强迫”他们接受买断。 宗室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做这些事儿,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关键是朝廷没有这笔银子。 到时候人接受银钱换爵位,你银钱给不出来怎么办? 随便想想就知道,魏广德那个思路更加不可行。 “善贷,你这个想法应该是临时起意吧?原本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居正这时候开口问道。 他可不相信魏广德没考虑过宗室问题,因为他也思考过解决办法,只不过没找到而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今日在这里谈论,他当然希望多听听其他人的见解,就算不可行,也可以开阔眼界,或许就能想到可行之策。 听到张居正的话,李春芳等人的目光也重新回到魏广德身上。 他们也是打着类似的主意,想听听魏广德怎么说。 魏广德环视一圈,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自己原本考虑的东西说出来。 大明朝宗室这个问题影响真的太大,不是他这只小蝴蝶就能扇动的,需要朝堂上下和勋贵取得一致,才有可能办好。 “其实,我最初考虑解决宗室难题的办法,就是册封前明确各王府宗室能从所在省份列支多少禄米,其数也为永定额。 册封之初,王府宗室人数较少,自然可以领到足额禄米,多余部分转缴户部。 等宗室人数增加后,这笔支出无法完全满足成员禄米,则按照差额缩减。 各王府宗室人越多,所能分得禄米越少,反之则越多。 禄米不足部分,朝廷发宝钞补足。 而那些已经册封的王府,则按照颁布旨意之时持玉牒人数,计算地方所能承担份额,得出一个定数,其他就如先前之言一样。” 魏广德把自己原本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很新颖的办法,至少此前没有人提出过类似想法。 至于用宝钞补足禄米,则是因为要迎合朝廷制度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朝廷没有少宗室禄米。 虽然魏广德觉得有必要正视大明的货币制度,像宝钞这样的废纸就该被废除,可在补充禄米差额上貌似还是残余价值。 说完后,他就环视众人,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李春芳和陈以勤都是老神在在,面上并无太大波动,殷士谵则是在点头,张居正皱眉思索。 “好了,我已经抛砖引玉,剩下就看各位大人高见。” 魏广德笑笑说道。 “定额之法可以讨论完善,比我原本想法强出甚多。” 张居正就摇着头苦笑道:“吾原本考虑是降低禄米等级,加大折色来解决,禄米是参照官员俸禄而定。 比如郡王之下的镇国将军岁禄等同于从一品官员俸禄,次之的辅国将军是从二品,以此类推,最低等级的奉国中尉岁禄等同从六品俸禄。 至于折色,也和官员同。” 张居正说完后,屋里所有人都是点头不已。 需要说明的是,大明朝并非一开始就定下将军和中尉有禄米一说,而是在宣德朝才定下来的规矩。 毕竟在宣宗之前,镇国将军有几个? 朱元璋也只考虑到儿子和孙子辈的俸禄,根本没去考虑更多的子孙要发多少禄米。 如果当初他就把制度定下来,或许老朱就会发现这一制度存在的弊端。 只是宣德朝定下的制度,镇国将军岁禄千石,每降一等减二百石,这岁禄在高品级官员那里差距不算大,可到了从三品以下,这官员和宗室的收入差距就快速扩大,从六品奉国中尉岁禄就超过朝廷四品官员的俸禄。 所以张居正提出按照朝廷官员的俸禄发放宗室禄米,其实也可以减少近半的支出。 魏广德和张居正说出各自想法后,殷士谵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陈以勤也是摇头。 “定额和降禄这两个法子,大家下来可以再想想,我觉得倒是皆可行。” 几个人说完后,李春芳才道:“只是这宗室转民籍一事,怕是很难通过。 须知宣德朝定下制度,其一是宗室子孙被禁止出仕,其二则是王府婚姻不得除授京职。 若是宗室转为民籍,则必然和这两条产生冲突,身份如何认定还需讨论。 至于戚元佐的奏疏,大家看该怎么票拟?” . 正文 817钞关 第718章 817钞关 李春芳口中宣德朝定下的制度,其实是在明宣宗朱瞻基平定汉王之乱后,为了解决宗室成员对于皇位觊觎而制定的政策。 为了防止各王府利用联姻的方式扩大势力范围,危及皇权稳固,所以对宗室成员入仕和婚配进行严格限制。 而之后制定将军和中尉的禄米,也是为了安抚利益受损宗室的一个办法。 实际上,百官虽然口口声声说祖制不可变,但是老朱一死,从朱允炆开始就已经不断修改老朱定下的制度,到今天很多早已物是人非。 明朝中后期的制度,实际上是在宣德年间才逐渐稳定下来的。 明宣宗朱瞻基在位期间做了几件大事,其一是废黜了汉王朱高煦以及晋王朱济熿,打压了宗室成员对于皇位的觊觎。 其二是收缴了各地藩王的护卫军,将大明亲藩从为国戍边的亲王,彻底阉割成了只知享乐的废柴。 之后又下旨,确定宗室子孙被禁止入仕和王府婚姻不得除授京职。 这一系列为了稳固皇权的旨意激起各王府极大不满,不得不用“优待”宗室的方式来平息这股不满的情绪。 朱瞻基是否看到宗室繁衍带来的危机? 这个不得而知,不过换到他那个位置,肯定是会以确保皇权稳固为第一要务,所以他的选择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毕竟距离成祖朱棣造反称帝时间太短,在他成功的鼓励下,许多藩王在那个时候确实蠢蠢欲动。 魏广德知道,自己给各藩王府禄米定额和张居正提出的“减薪”想法,已经得到了李春芳的支持,而从陈以勤和殷士谵的态度来看,似乎也很心动。 不过很奇怪,他们都没有名言表达自己的态度。 就在他打算一会儿散衙后找他们问问的时候,陈以勤这时候开口说道:“善贷和叔大的法子,确定可以缓解禄米的难题,可终究治标不治本。 倒是让礼部卡一卡,用银子换爵位,最大可能减少宗室人数才是善政。 我觉得,在施行善贷之法前,最好先尝试,看看有多少宗室愿意转民籍,然后出台按品级发放禄米,最后再让户部给出定额。 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朝廷财政受禄米的拖累。” “现在宗室好几万人,即便按照文官的俸禄发放,真要算起来,禄米支出也是一笔朝廷不可承受的开销。” 殷士谵也终于开口说道。 很明显,他们对减少禄米支出的法子都是支持的,不过应该是考虑到宗室人数的巨大,觉得还是应该一步步来。 特别是如果在测算定额时,能够减少一半的宗室,那可就能给朝廷省下大笔开支。 相对来说,张居正的法子更加成熟,可以阁议和部议后快速成文。 毕竟宗室爵位对应的品级,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只不过有些治标不治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宗室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繁衍速度过快,而大明朝廷的岁入又没什么变化。 “叔大的法子,宗室肯定会集体反对,到时候还要想法子安抚,可朝廷又能给出什么优待?” 陈以勤也是说道,“所以我才说,此事需要缜密的布置,通盘考虑,说不得许多人还要往凤阳送。” “那大家回去以后,对今天提出来的都再想想,最好能写一个章程。 过段日子我们在议一议此事,相互之间查漏补缺,等谋划好后再向陛下奏报。 在确定最终章程前,还请各位注意,千万不要把今日的事透露半分。” 李春芳最后说道。 今天内阁议论宗室,其实也是因缘际会,魏广德和张居正的意见都有一定合理性,但实施就是另一回事儿。 这么大的政策变化,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文的。 还不如大家再想想,完善一二再凑到一块商议。 魏广德离开内阁的时候,身旁很快就出现了陈以勤和殷士谵。 “善贷,你的法子要是传出去,宗室那些人还不把你骂死。” 陈以勤笑道。 话是这么说,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之态,实在是他们这些朝廷的高官,是真的不把宗室子弟看在眼里。 也就是亲王、郡王还能让他们稍微礼貌一些,因为他们和皇帝的关系近点。 下面那些镇国将军,中尉一类的,也就那样。 虽然也有上奏的权利,可皇帝一般都不会怎么理会。 “呵呵,善贷也是为了朝廷,陛下会理解的。” 殷士谵只是笑笑,随意说道,“不过叔大那个建议,我估计骂的更多。 我们那点俸禄,还要折色,估计许多宗室都不会接受,或许还会闹出许多乱子。” “不说这个了,昨日你去京营看演练,结果如何?” 陈以勤岔开话题,问起大阅演练一事。 “正甫兄,你这是打算就在这里问吗?是不是该给我摆上一桌,咱们边喝边谈?” 他们已经走到宫门前,眼看着就要出宫了,魏广德笑着问道。 “行,去我那边,咱们边喝边聊。” 陈以勤也不矫情,就是一桌酒席而已,平时这样的事儿也没少做,三个人都是轮流做东,边喝酒边聊正事。 “倒是奇了怪,今日陛下没找善贷过去询问此事?” 殷士谵开口说道。 魏广德心里其实也奇怪,按说今日隆庆皇帝应该宣他进宫觐见才是,隆庆皇帝对大阅的态度是很积极的。 “上午的时候,成国公入宫了,估计陛下从他那里已经知道一些事儿。” 陈以勤开口说道,“我听司礼监一个随堂说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日,魏广德从家里来到内阁开始办公,没多久就被宫里太监宣到了乾清宫见驾。 毫无意外,今日隆庆皇帝召他觐见就是为之前大阅演练一事,明显是对其中一些细节反复询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知道,昨日皇帝应该是从朱希忠口中知道了大概,估计有些问题朱希忠不大明白,所以解释的不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召见。 等他又给隆庆皇帝答疑解惑后,正准备请辞,隆庆皇帝忽然从御书案上拿起一份奏疏递给他。     “善贷,你看看吧。” 魏广德心里好奇,不过还是从太监手里接过那份奏疏。 这是吏科给事中郑大经上奏的,走的是六科的渠道,所以并没有通过内阁,而是司礼监直送皇帝手里。 而郑大经奏疏的内容,魏广德只是皱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奏疏中所议的是户部的事儿。 “我国家通商裕国,凡财货舟楫会通之所,置关榷税,部臣专敕往督之。 盖取商贾之纤微以资国用,重本抑末之意亦行乎其间。 年来当事之臣,固有洁己澄源,通商利国者,操柄行私、蔑法干纪者亦往往有之 各钞关商税岁入不赀,而独委柄于一主事,利权所在,易以不肖之心乘之” 看完奏疏,魏广德有些不理解的看向皇帝,不知道他把这份奏疏给自己看是要做什么? 带回内阁,让阁臣商议拿出一个章程还是什么? “官员里,我常听到的话,都说你善于理财,这钞关之事,我第一个就想到问问你的意见。” 隆庆皇帝看魏广德看完,就开口对他说道。 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紧,隆庆皇帝问他,这个可不好接。 因为郑大经这份奏疏所言之事乃是榷务,其实是说朝廷在各地设置钞关征税,但来往商船上所载货物极多,且还有许多是贵重物品。 而钞关征税,则是以一个主事来判断货值大小,从而据此征税,极易生起贪婪之心而枉顾国法。 魏广德本身就搭乘过商船,也用官船带过商队,对钞关存在的弊端那是心知肚明。 隆庆皇帝刚才的话,在魏广德这里就不能不让他多想,这是不是要敲打他? “陛下,臣觉得此疏提到的问题,正是各地钞关的弊端。” 魏广德想想才答道,有些事不是说装糊涂就能糊弄过去的,隆庆皇帝也不是崇祯皇帝好忽悠。 最起码,隆庆朝的东厂和锦衣卫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钞关里的那些蝇营狗苟很容易就能查的个一清二楚。 “这么说,你也觉得钞关单凭一个主事判断商税不合适?” 隆庆皇帝又问道。 “启禀陛下,这奏疏里所提乃是实事,不过所奏安排地方选出一官佐之行相互监督之权,只能说适合于九江、苏州、扬州等地距离府城较近的钞关。 至于主张朝廷任命具清望、有才能者监督榷关收税,也是值得商榷,清望和才能,这个很难判断,不乏让一些人乘机又钻了空子。” 魏广德答道。 “若是朕派遣内官前往各地钞关监督,又如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隆庆皇帝一听,立马就说出他想到的监督之法。 不过话听到魏广德耳中,不由得心里一惊,要是内官前往各地钞关监督,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要知道,凡是赚钱的地方,皇帝都会想要往里面插一脚,给内廷攒银子,而钞关本就是征收南来北往商人税银的地方,可谓金山银山。 不过要是在过去,准确来说就是嘉靖二十七年以前的话,皇帝派内官也就派了,可现在情况不同。 或许是穷怕了,太祖朱元璋建国后就搞出大明宝钞这东西替代金银以充国库所需,所以从官府层面,大明朝的法定货币实际上应该是宝钞。 可这东西因为胡乱印制早就成了废纸,民间重新启用金银和铜钱。 不过钞关在建立之初,因为宝钞尚有一些地位,所以征收的关税是金银和宝钞按一定比例收取,钞关之名也因此而来。 即便到现在,钞关也会收取一定比例的大明宝钞,为的一个早前定下的制度,也是为了维持朝廷的体面,否则大明宝钞就真成了擦屁股的草纸了。 因为商人需要宝钞在钞关抵税,所以多多少少还能换点东西。 而最初,钞关是都察院专设的钞关御史管理,正统年间才转到户部,各钞关由户部派出主事管理,而钞关所征税银大多进了皇帝内帑。 不过到了嘉靖朝,户部财政紧张,于是多次和嘉靖皇帝争论后,终于在嘉靖二十七年和嘉靖皇帝达成一致,那就是对半分配钞关所得。 不过自始至终,钞关都是由文官在管理,内廷并没有插手其中。 至于管理钞关,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一颗摇钱树,特别是苏州钞关,即为我们耳熟能详的浒墅关,更是成为全国税额最高的钞关,成为了北京户部的摇钱树。 嘉靖后期,每当京官发不出俸禄的时候,就是钞关的银子顶上,有时候甚至要暂借本该归入内帑的银子,之后再归还。 虽然现在已经到隆庆朝,可朝廷的财政并未好转,所以真让皇帝派出内臣监管,这钞关的银子可就不好挪用了。 “陛下,钞关设立之初,一直都是户部在管理,也管理的好好的,怕是没必要再派内臣监督。 对于郑大经所奏之事,臣以为可以在都察院重设‘钞关御史’,监察各地钞关,平日由地方府县派人监督即可。” 这个时候魏广德顾不得说钞关距离府县远近了,地方官员劳苦的话,先把皇帝派内臣插手钞关的念头打消是第一要务。 “这样啊。” 隆庆皇帝随口说了句,“那你把这奏疏带回内阁,由内阁召集户部和都察院商议一下,列出章程交上来。” 隆庆皇帝交代完后,看无事就让魏广德退出乾清宫。 看着魏广德离开,隆庆皇帝坐在御座上半晌,才开口吩咐道:“传陈洪来见朕,他说捣鼓好玩的东西,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送过来。” 而魏广德当然不知道他离开后的事儿,就算知道了也绝不会知道皇帝的念头,因为此事他从未对人提起。 魏广德带着奏疏回了内阁,没有回自己值房,而是直接去了首辅李春芳那里,把隆庆皇帝交代的事儿详细告知了他。 看完郑大经的奏疏,李春芳就是皱眉。 魏广德知道,肯定和他一样的心思,埋怨郑大经多事,玩什么直送御前。 若是在皇帝看到前,他们还能在票拟上做做手脚,遮掩过去。 可现在皇帝单独拿出来和他说,显然是注意到此事了。 “估计陛下对于岁末户部挪用关税不满,所以才有了派遣内臣的打算。” 魏广德直言道,他知道今天可能令皇帝不快,可也没办法,谁叫他是文官。 “你觉得如何定夺合适?” 李春芳没有马上召集旁人议事,而是问道。 (本章完) . 正文 818看炮 第719章 818看炮 “估计陛下对于岁末户部挪用关税不满,所以才有了派遣内臣的打算。” 魏广德直言道,他知道今天可能令皇帝不快,可也没办法,谁叫他是文官。 “你觉得如何定夺合适?” 李春芳没有马上召集旁人议事,而是问他。 “让地方官府派官辅佐,都察院选钞关御史巡按,时间可定在年中,内廷可派内臣随御史一道巡查各地钞关。” 魏广德把巡按时间定在年中,也是故意避开岁末和开年,因为户部挪用钞银一般就是在这个时候。 只要开年,商船来往后,新的税银自然就能补上挪用那部分。 “可,你拿着这份奏疏去正甫那边,和他说说,若是没有意见,你就直接票拟吧。 钞关不能被内廷的人控制,否则以他们的尿性,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祸患。 如果只是随御史巡查,倒是无妨。” 李春芳也说道。 “那李阁老,在下就告辞了。” 魏广德从李春芳手里拿回奏疏就出了值房,转身进了陈以勤的值房里。 等他和陈以勤简单交流后,陈以勤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和李春芳的态度一致,只是提醒道:“票拟前,伱还是递张条子给户部,让他们知道此事。” 魏广德点点头,确实刚才忘记说这事儿,于是开口道:“户部和都察院都要打个招呼,先前在乾清宫里,陛下是让内阁召集户部和都察院协商此事。” “递张条子,若是他们没意见,此事就按我们商量的办,你直接票拟,若是有意见,再说召集众人商议便可。” “好。” 魏广德离开陈以勤值房回到自己房中,随即提笔写了两张条子,又让芦布把郑大经的奏疏抄录两份,随两份条子分别送往户部和都察院,交给刘体乾和王廷。 两日后,户部回复同意,而都察院也回复,正在甄选钞关御史,魏广德找出郑大经的奏疏,随即票拟后,派人送往司礼监。 距离大阅操演过去半月有余,这天他就收到工部朱衡递来的条子,说他要的东西已经做出一个,让他去看看。 魏广德自然知道,朱衡所说的东西是什么,随即回复,约好明日前往军器局。 第二天,在军器局门外,魏广德下轿后就看到门口站着数人,为首的正是工部尚书朱衡。 快走几步行礼,朱衡也还礼。 虽说魏广德是内阁阁臣,可朱衡是科举前辈,还是老乡,所以魏广德对他一直都是这么客气,可不会端着阁老的架子。 “那炮,第一尊最难弄,不过只要你看着可行,他们就可以同时制造其他的,速度就快了。” 在和军器局主事交代后,就由他前面引路,带着魏广德和朱衡进入军器局,前往一处工坊,边走朱衡边对魏广德说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达工坊外,远远的魏广德就看到被一块红布遮盖的东西,料想就是那火炮。 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火炮模型,毕竟这东西只能看不能用。 红布旁还有几个工匠打扮的人在一旁说说笑笑,貌似是看守的人。 等走到近前,魏广德才好奇问道:“每尊火炮制造出来,都要盖上这红布吗?” “回魏阁老,这是火炮工坊的老规矩,寓意所造之物犀利,威武不凡。” 那主事恭敬答道,随即到了红布旁,轻轻掀开红布,一根粗炮管就出现在魏广德眼前。 明朝这年代的火炮制造很是简单,就是一根炮管,并没有复杂的辅助装置,甚至连炮车都没有。 主要还是这年头明军使用的火炮大多为轻炮,或者说是小炮。 远距离运输直接放大车上拖行,到了战场刨坑或用沙袋固定,调整角度就是在炮身下垫石块或者木头,所以并没有选择给火炮制造专门的炮车。 不过眼前这门炮,较之军器局以往制造的火炮都要大上许多。 魏广德目测,炮身怕不止四米,远远超过他要的一丈的长度,浑身散发出泛黄的金属光泽,显然不是熟铁打造,而是用的铜料。 “怎么样?按你的要求,要长要大。” 朱衡走在他身旁,开口说道。 “朱大人吩咐小的后,为了尽快完成,所以下官召集工坊工匠日夜研究,终于在前日造出一尊,还请大人评价。” 那掌管军器局的主事凑上来献媚道。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绕着这尊大炮转起圈来,从不同方向检视这尊大炮。 此刻,大炮就是被沙袋垫着平放,虽然看上去不够威武,可样式和他记忆中看到的那些火炮文物倒是类似。 这门炮并没有像竹节一样的炮箍,而是通体成比较光滑的流线型,也是按照魏广德所说,前细后粗,炮身上甚至还镶刻虎豹的图案。 火炮口径不大,大约只有三四寸,由此也能知道这火炮炮壁的厚度。 说实话,魏广德对这门炮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铸炮工作。 他之前没有对戚继光和隆庆皇帝说起此事,其实就是担心工部不能按时做出来。 做不出来,自然就没法参加大阅。 现在距离大阅还有小半个月,昨日他已经接到消息,边军精锐已经抵达京营,休息一日后在明天就会展开合练。 魏广德打算等上两日再去京营走一遭,看看边军的情况。 今日看到的这门炮,倒是符合他心目中的形象,至少外观没有大的出入。 听那主事的意思,大阅前再制造出九门这样的大炮是完全可以的,所以他就生起了把这炮带走,让戚继光看看的意思。 这炮是放在神机营里随队一起受阅还是放在最后出场,魏广德心里还有些犹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考中,魏广德伸手轻轻触摸炮身,随即就感觉到一丝不对。 手触放在炮身上后,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厚重感,稍微用力之下,炮身居然被他推得摇晃了一下。 “咦。” 魏广德惊叹一声,随即用力再推了一把,果然感觉到这尊火炮貌似不重。 在看到魏广德摇动炮身时,身后那个主事不知不觉冷汗就下来了。 “怎么回事?” 朱衡也注意到了魏广德的动作,开口问道。 那工部主事被朱衡的责问吓得直接跪倒,几乎五体投地的趴伏着。 魏广德这时候已经到了炮口前,顺着炮口往里观望。 不过炮管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回头看了下周围的人,周围军器局那些匠人和小吏许多人此刻都面色苍白,甚至有冷汗滴落。 魏广德心中一动,知道这么快造出这东西,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干脆伸手从炮口探入,用手去感受炮壁。     果然,触手感觉就是和先前不同,触摸炮身时的金属质感没有了。 “这炮主体,你们是用木头造出来的?包的铜皮?” 收回手,看着泛黄的炮身,魏广德开口就问道。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 那工部主事在听到魏广德说出这大炮的秘密后,磕头如捣蒜,口里不住说道。 “哗啦。” 跟随进来的几个军器局小吏和旁边那几个匠人这个时候都是齐齐跪倒,不敢发出言语。 “让你们铸造,你们就给我做出一个木头炮?” 工部尚书朱衡此时也是非常愤怒,感觉被下面人骗了。 “大人呐,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无法造出这么大的火炮,半年时间都未必能成” 那主事微微抬头说道,话毕又趴了下去。 魏广德摆摆手,对朱衡说道:“士南兄,切莫动气,此事不怪他们。” 其实当初只是突发奇想,不过从工部离开后,魏广德就意识到可能来不及,那怕只是造一个样子货。 所以在他收到朱衡条子的时候,心里虽然高兴,不过还是有一丝纳闷。 今日一见,果然和他所想一样。 “一开始得到消息,说铸造完成时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们把炮身分段铸造再接到一块,反正只是要个样子,没想到你们这么聪明,知道加工木头更快捷,呵呵.” 魏广德轻松说道,并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善贷,此事给你办砸了,下来我好好收拾他们。” 朱衡已经到了魏广德身旁,低声对他说道。 这里的人,可都是他工部的,他做为工部堂官,即便做错了事儿也只能是自己内部解决,也不想当着魏广德的面进行处置。 “无妨,本就是个样子货,这炮看上去还不错。” 魏广德只是轻笑道,因为他是真没想到制造木头模型再包铜皮这个法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就只是个凑数的,骗骗周边藩国,隆庆皇帝那里魏广德打算实说,不过只说是工部新设计的火炮,但未完成。 欺君之罪他才不会去犯,那玩意儿时机不好被人捅出来,轻则罢官,重则掉脑袋。 这也是他为什么说工部要继续研究铸造之法,最好能造出可实战的大炮的缘故。 “那这个就能在大阅的时候交差?” 朱衡指着那尊火炮模型问道。 “可以,加紧再造九门出来,凑个十门炮组成一个炮阵,让周边那些番邦使臣见识见识我大明的犀利火器。” 魏广德答道,不过随即又想想才又指着不远处一辆拉材料的马车说道:“这炮还得设计专门的炮车,火炮要安放上去,参阅时用骡马拉拽。” “不放在大车上?” 明军运送火炮大多使用四轮马车,神机营就配备了不少,用来运送将军炮和大号佛朗机炮。 “这炮这么大个?若是铸造重量不会轻,搬运困难且危险,安装在炮车上最好不过。” 魏广德介绍道,他可不想大阅的时候,两个士卒就能把这么大个的火炮搬上抬下的。 太假了。 虽然有弄虚作假的嫌疑,可假的也得搞成真的一样,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穿帮。 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私下里倒是可以和朱衡说说。 “炮车?也行,不过炮车终究还是不适用。” 朱衡听了魏广德的话并没有反对,或许也想到了这点,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 “怎么会不适用?” 魏广德听到朱衡的话,皱眉问道。 “善贷,你应该看过打炮吧,怎会不知?” 朱衡也是奇怪的表情看着魏广德,说道:“阵前,这些火炮一般就地取材,或挖坑,或用土垫之,炮身上压沙袋,以防火炮释放后翻转或者后退。 即便是装在战车上,也只能侧放,并用多重木架固定,一般也会在炮身上压沙袋。 可这炮如此之大,根本没法侧放在大车上,只能顺着布置,如此一旦燃放,炮车必然倒退数步甚至十数步,如何能在军阵中布置?” 魏广德在保安州的时候,当然是看到过明军在战车上释放火器,确实如朱衡所说,火炮都是横放在炮车上,所以导致进退不易。 因为炮口要对着敌人,所以战车都是横向放置。 不过那个时候,魏广德并不觉得有他,后世他看到过一些图册也是这样,所以下意识就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此时魏广德才明白,大明工匠不是没考虑造炮车,而是没有解决炮车固定之法。 没有炮管制退器,可不就没法解决火炮后坐力的问题。 第一代火炮多采用炮座设计,这种火炮是前置装药,采用基座设计,目的是增加火炮的重量,防止火炮后坐力过大导致炮管偏移命中不准,完全用炮管和炮架来强行扛住这个后座力。 到了第二代火炮的时候,设计师设计改良两处,一个是加长炮管加大射程,这时候火炮也采取后装炮弹的方式,也就是现代的装弹方式;第二点就是开始采用伸缩式炮管,这是在火炮上面增加一个储气室作为气垫,给火炮发射作缓冲用。 魏广德知道原理,可也知道现在根本无法做到。 现在的大明,甚至是西洋国家,对于铸造这样的大炮都觉得非常棘手,还要进行改装,估计没有一、二百年的技术发展是没法做到的。 不过固定炮车,魏广德当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后世一些重炮都有炮钉,直接钉在地上,有些甚至不用人工,直接机械打孔。 “把那车拉过来。” 魏广德指着远处的马车道。 很快,马车牵到近前。 魏广德就叫来那个主事和周围的匠人,以马车为参照进行讲解。 按照后世的印象,魏广德对炮车支架做了要求,有孔,用来打地钉。 如果还不牢靠,就在车架其他地方,甚至是炮口处,左右打两个环,套上藤绳用地钉固定。 反正就是一个不够就多装几个,总能解决问题。 (本章完) . 正文 819大事不好 “越大的火炮,越要装上跑车,这样移动才方便。” 魏广德把该说的都说完,这才看向周围的匠人。 “大人。” 这时候,匠人中看似领头那位对他抱拳道。 “叫魏阁老,这位是朝廷内阁大学士魏广德魏阁老。” 掌管军器局的工部主事这个时候对那匠人吼道。 匠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又抱拳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0内外廷分裂 不多时,殷士谵就回到内阁,马不停蹄就进了陈以勤值房。 进门后看到魏广德,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开口说道:“这次怕是没办法了,陛下要高拱回来。” “坐吧,逸甫,此时陛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自然不容易更改。 就看李首辅和张叔大能不能在陛下面前说点什么,先前陛下问我的时候,也只能支持陛下的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1京营大门 魏广德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陈以勤的话,张居正在皇帝面前的表态,直接指向了陈以勤和他们这个小圈子,充满了敌意。 虽然大家在处理政务上确实各有心思,有些利益的分配上,张居正有些吃亏,可也没必要拉高拱出来和他们打擂台吧。 难道不知道高拱回朝,不管是他们还是张居正,都不会有好处。 要不要教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2商议 “魏阁老,这炮.....” 戚继光起身就指着身旁的大炮,有些结巴的说道:“这炮.....能打多远,威.....威力怎么样?” 看着戚继光这会儿还满脸通红,看样子是激动的不行,魏广德才笑道:“别激动,真炮还没出来,还在研究铸造之法。 所以也没有试炮,就是个样子货。” “那这炮可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3闲棋 “上午你不在内阁,所以我和正甫说了这个事儿......” 魏广德知道这是重头戏,应该是陈以勤昨晚和腾祥商议后的应对。 “高肃卿回朝,陛下应该还会百般信任,近期我们要尽量顺着他的意思,不要和他起冲突。 不过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内阁有人会倒向他,联手对付我们.” 陈以勤的话让魏广德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4应天巡抚海瑞 “就当一步闲棋,海瑞不刻意针对徐阁老,自然就不算对不住他。 可若海瑞也觉得徐阁老家有些过了,则可直接让张叔大和高肃卿在内阁斗起来。” 陈以勤开口,一锤定音。 在陈以勤府上,陈、殷、魏三个人总算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用来分裂高拱和张居正这两个可能存在潜在联合的对手。 虽然办法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5全军出击 “古昔所重,在成周之世职列夏官,自汉唐以来事载国史迨我,宣英二圣相继举行,成宪昭然,遗烈未远兹,遇皇上焕启神谟光脩令典建熙朝之盛事,乖后世之法程,一切仪章俱当详慎,但稽之前代则制度互有不同,考之,先朝则礼文亦多未备。 臣等谨略参古制,兼酌时宜议,拟上请: 一前期一日上常服,以亲行大阅礼预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6流言 明朝中后期由于朝贡贸易的衰落和私人贸易的兴起,出现了很多大海盗,或者被称为倭寇。 最初,倭寇的首领是汪直。 汪直即王直,南直隶徽州府歙县雄村拓林人,本名锃,号五峰船主。 朝廷的海禁政策使得海上贸易中断,汪直召集帮众及日本浪人组成走私团队,自称徽王。 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明朝的倭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7大阅 隆庆三年九月十九日,紫禁城奉先殿。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一队队禁军衣甲鲜亮,手持各色旗帜和仪仗,迈着整齐的羽林步进入殿前广场。 明代宿卫禁军之一,设羽林左右卫,与金吾前后卫、虎贲左右卫、府军左右前后卫合称十卫,称亲军,轮流值勤,为皇城守卫。 大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8捷报以闻 隆庆大阅一天就结束了,在边军军阵演练结束后,又有一些自持武力不凡在京武勋和京营将佐进行弓马演练。 对他们来说,往日里想要见到隆庆皇帝的机会微乎其微,今日皇帝陛下和朝堂重臣皆在此地,还不可劲的表现自己,希望他们的武功能够入了大人物们的法眼,以后就有机会平步青云。 对于勋贵来说,虽然是世袭武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29吞并小琉球 福建水师和广东、广西水师合力围剿曾一本部海盗,一战功成,消息传到闽粤后,沿海府县自然是欢欣鼓舞。 近二十年的时间,其他地方的人很难理解这里的百姓所遭受到的苦难。 一方面是倭寇、海盗肆掠,另一边为了剿倭、剿匪,官府不断提高赋役征收,为此已经激起数次民变。 但是在曾一本被擒后,看起来似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0军镇 小琉球就是台湾,魏广德知道后世历史,自然不会放弃这片土地,当然也不会把它留给别人。 将其纳入大明版图,对在座诸人来说也算任期内功绩一件。 毕竟是开疆拓土的事儿。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不在外,而在内,那就是此地被明太祖朱元璋定位不征之国。 不过魏广德已经打探清楚,那里就是蛮荒,那是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1徐阶应对 魏广德以浙江、广东等地奏报前往月港的商船失踪故事,建议先让水师承担这项运输服务。 虽然月港现在的出口贸易量并不算大,可只要朝廷定下这条政策,那就等于给初创的大明水师一条垄断赚钱的路子。 以后大明沿海各省的货物运输,水师都可借用此政策进行垄断航运,银子还不是滚滚而来。 而且,魏广德最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2退半 是的,已经致仕后的徐阶虽然在官场上人脉还在,可是这点人脉对上回朝后的高拱,那当然是不够看的。 可是徐阶也不能坐以待毙。 开什么玩笑,堂堂大明帝国首辅,下台后被自己的手下败将收拾,说出去他徐阶的脸该往哪里搁? 如果说一开始接到门生张居正的书信,让他一时手足无措,到现在,他总算是想到了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3辞官回乡 大明的历史从嘉靖朝进入隆庆朝以后,政局就一直动荡不定。 隆庆元年本来是政通人和,百废待兴的时候,可处理了嘉靖皇帝的丧仪后,紧接着就闹出首辅之争,徐阶和高拱斗得不可开交,最后以高拱致仕离开而结束。 隆庆二年,作为政争的胜利者徐阶因为隆庆皇帝不喜,也选择致仕离朝,大明政局进入一个平稳期。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4普法 “等陛下下旨以后,我就先辞官回乡,到时候还请善待多多照应。” 欧阳一敬开口道,见魏广德张嘴他又继续说道:“若是无事,将来复起还有赖善待周旋一二。” “司直兄,这就是你来我这里的目的吗?” 魏广德一皱眉,有些不悦的问道。 是的,魏广德觉得欧阳一敬在小看的,觉得他护不住人。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5应天和北京 明代推行全国的一条鞭法是从嘉靖九年开始的,实行较早的首推赋役繁重的南直隶和浙江省,其次为江西、福建、广东和广西。 但这时也只限于某些府、州、县,并未普遍实行。 由于赋役改革触及官绅地主的经济利益,阻力较大,在开始时期进展较慢。 可即便如此,应天十府的百姓也对一条鞭法是有所了解的,毕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6又是阁议 “首辅大人,我对善贷的话没有意见,内阁可以支持。” 陈以勤开口对李春芳说道。 “叔大、正甫,你们可还有不同意见?” 李春芳听了陈以勤的话点点头,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过还是照顾张居正和殷士谵,于是多问了一句。 “没有。” 张居正回答很简单明了。 殷士谵只是犹豫片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7应天府 “清理得怎么样?涉及多少人?” 应天巡抚衙门大堂,海瑞缓步而入,对几个正在整理状子的师爷说道。 “东翁,已经大致清理出来了,只是......” 一个年长些的师爷抬头,快步走上前来躬身道,话语间尽是犹豫之色。 “涉及多少人,你照实说就是了,没什么只是。” 海瑞皱皱眉,立即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8财政亏空 听到管家提到“海瑞”这个名字,徐阶就是微微皱眉。 他其实并不喜欢海瑞,知道这个人不好相与。 当初保海瑞,并非因为他名声,而是为了自己。 想想海瑞上书后的声望,他不出力保下他对他名声有损,而且之前海瑞仅仅是一个六品的户部主事,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海瑞被清流看重,而他自诩为清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39禁矿和开矿 听到是宗室和兵饷拖垮嘉靖朝财政,隆庆皇帝当即就默然了。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嘉靖朝的顽疾貌似到了隆庆朝依旧存在。 隆庆皇帝一皱眉,迟疑着问道:“善贷,朝廷银税除了户丁粮草盐引税课银外,还有什么生财之道?” 隆庆皇帝终于还是打算不要脸了,照现在的样子,朝廷都要破产了。 下面的魏广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0坑货 明朝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大致分两大块来使用,一块由朝廷用于维持皇朝的日常运营,包括宗室禄米、官吏俸禄、赈灾水利、军事边防等;一块给皇帝用于皇帝本人以及宫廷开销。 随着外朝由于自身官僚系统的膨胀、宗室人口的快速增长带来的禄米增加、军事衰落导致的边防开支增加和宫廷规模的不断扩大,朝廷的财政收入也就不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1战报和小算盘 魏广德走出乾清宫,一路回到内阁。 今天和隆庆皇帝交流的时间有点长,耽误了不少功夫,他还要赶紧处理奏疏,不然今天未必能完成工作。 魏广德迈步走进内阁的时候,就发现内阁里官员们气氛有些不对,许多中书和吏员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看到魏广德进来后急忙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不过就在众人装模作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2召回高拱 魏广德哪里知道,现在朝中不少官员人心思动。 不是为了升迁,而是在考虑要不要避祸,在高拱入朝前先离开朝堂,以退为进躲一段时间再说。 起这些心思的人,当然都是隆庆元年时为徐阶站台,反高拱的那些人。 官职低微的还好说,而那些各部院的急先锋,此刻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惶惶不安。 欧阳一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3致仕 欧阳一敬在家里重新翻看起自己致仕的奏疏,因为心有不甘,看的时候难免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当初的冒失莽撞,竟然会为了同僚做出那样的事儿,断送自己的仕途。 想到当初金榜题名时的意气风发仿佛就在昨日,算起来刚好十年。 十年,自己寒窗苦读换来的竟然只有十年的宦海生涯,实在让人唏嘘。 今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4纷乱 农民向世家大族投献土地,就是将土地免费或是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士绅,然后双方约定,那块土地以后都属于士绅,但同时也是农民的永佃田,可以一直种植,定时缴纳地租即可,主家不准收回。 如果用后世的看法,那就是把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 土地所有权属于士绅家族,而农民拥有土地的使用权,而且不受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5魏国公府 继隆庆皇帝下旨召回高拱后,第一日有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上奏请辞,第二日吏部尚书杨博上疏乞归,仿佛打开水龙头般,一道道奏疏飞向内阁,飞进隆庆皇帝居住的乾清宫。 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高仪以疾乞休。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魏学曾以病乞回籍调治。 刑部尚书毛恺引疾乞休..... 十来日时间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6威胁 “落轿。” 一声轻喝后,一乘大轿稳稳停在魏府侧门外,轿帘掀起,魏广德迈步从轿中走出。 抬头不经意看了眼西斜的太阳,轻叹一声,魏广德这才步入府邸。 “老爷,夫人娘家来了家书,夫人请老爷回来后直接过去一趟。” 张吉快步凑到魏广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哦,知道了。”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47迎接 “砰” 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徐阶浑浊的双眼喷射出怒火,他是被海瑞三番五次来信给彻底激怒了。 特别是信纸最后那份关文,要抓捕自己儿子的文牒。 他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用手中的权利对徐阶进行威胁,逼迫他就范。 徐阶会甘心受到海瑞的威胁吗? 当然不会。 因为海瑞在民间的威望,一开始徐阶也是不想把事儿闹大,希望海瑞能念旧日维护之情把事儿压下来。 这对于巡抚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书信居然被海瑞一次次无视,真觉得他退休后就拿他没有办法。 对于百姓告状这样的事儿,说白了,也就是那样,天下不公的事儿多了。 只要官府不受理,百姓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更何况此事并不是自家有什么过错,当初那些刁民为了逃避赋役主动投献自家,现在看到朝廷征税变化就想把地拿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他们徐家好说话,便宜占了拍拍屁股就走人。 “徐忠。” “老爷。” 徐阶身前管家急忙上前一步,距离徐阶更近些。 “马上派人给公子送信,叫他们注意点,别被巡抚衙门的官差碰到,暂时也别回华亭来。” 徐阶吩咐道。 眼看着海瑞要发疯,连抓人的关文都准备好了,徐阶心里虽气但也不打算鸡蛋碰石头。 毕竟就算把人从衙门里捞出来,可脸面已经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应对就是人在外面,不回华亭县,那关文就是废纸一张。 徐阶也想好了,以前想单独和海瑞私下谈这件事儿貌似已经变得不可能。 书信言辞愈来愈强硬,显然这位海巡抚是安了心要和他徐阶撕破脸。 若不是知道海瑞为人,徐阶都有些怀疑他被派到应天府来接替林润,就是高拱在背后安排的,就是故意来刁难他的。 自己给海瑞书信中虽然否掉了他的要求,可言辞还算温和,反观海瑞的措辞,那是一次比一次严厉。 至于不答应他的要求,那当然是为官多年看穿一切造成的。 若是开了口子,对方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 徐阶不是没想过退出一部分田地,但那得大家好言好语商量,可不是一上来就在海瑞逼迫下答应条件。 “去书房给老夫研磨,我要写信找人帮忙施压。” 之后徐阶又吩咐道。 徐阶已经想好了,这次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否则后果难料。 自家那些子侄平日在乡里也没少干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若是被一次被拿捏住了,以后麻烦就会不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给南京的几位好友去信,让他们从官面上施压海瑞为好。 另外,应天十府的知府那里,也得打个招呼,免得海瑞疯起来发下什么海捕公文,那样徐家会更丢人。 这已经不是他徐家的事儿了,而是整个官宦之家的脸面,所有在家养老官员的脸面。 他一个堂堂阁老致仕后就可以被现官拿捏,那他们那些人呢? 按照官场规则,自己怎么说也是他海瑞的前辈,还不说当初先帝时的回护之恩。 随着徐阶书信的发出,徐家和应天巡抚之间的矛盾算是公开化了。 其实,一开始海瑞收集那么多关于徐家的状子,江南一些敏锐的官员就已经发觉事态有些不对。 但是在打听到海瑞和华亭那边还保持着书信往来以后也就没当回事。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年头官宦之间发生矛盾,一般就是书信往来说和。 一封不行那就两封,三封直到双方满意为止,此事就算揭过。 若是两方谈不拢,那就找第三方出来说和,总能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 毕竟真闹大了,双方脸上都不会好看,而且徐家的那些事儿,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而且各自家中也有,自然不希望真的闹到不可收拾。 现在好了,南京一些官员收到徐阶请求出面的书信,自然知道之前两边的书信往来没把事儿谈成,而且貌似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收到书信的官员纷纷给海瑞去信,让他适可而止,毕竟涉及面太宽,影响太大。 但是也因此,海瑞和徐阶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在南京城里传开,南京城里的御史就像闻到腥味的鲨鱼般,都把视线投向了这里,开始此事的发展。 上层的官员们想要平息此事,而下层的御史却希望事儿越闹越大才好,到时候他们就有了攻讦的理由,不管矛头对准海瑞还是已经致仕的徐阶,都是上奏疏很好的理由。 江南风起云涌之时,南京城里抓几个小官自然也没人注意,大家都视线都看向苏州和华亭,想想这位“海青天”到底要如何处置徐阁老。 姜宝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品级也算不低,自然不能直接拿人。 林燫在收到魏广德书信后,就先以有人告发贪墨的名义动手抓了国子监教习郑如瑾,有徐邦瑞和林燫出面,进了刑部大牢的郑如瑾几鞭子之下就很快熬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把当年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全招了。 有了郑如瑾的口供,接下来自然是拿下姜宝,借着海徐之争,南京的权贵都把视线投向那边,想看笑话的功夫,姜宝就被扣留在礼部后院。 毕竟是从四品的官员,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时候还不能随便下大狱。 不过因为有林燫的默许,人是被控制起来。 之后,自然就是拿着郑如瑾的口供进行了一番逼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番对峙和诱导之后,姜宝的口供也就出来了。 经过林燫和徐邦瑞两人润色的口供,立即以南京礼部的名义发往京城,到这个时候,南京城里才有官员后知后觉发现此事。 当初参与此事的,除了这两人,自然还有魏国公徐鹏举和诚意伯刘世延,以及徐邦宁。 不过徐邦宁早就忘却此事,要知道当初安排他进国子监,徐邦宁就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所以最后根本就没去。 其中详细也只知道个大概,却并不熟稔。 而消息传进魏国公徐鹏举和诚意伯刘世延耳中后,两人都是面色大变。 刘世延是没想明白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还被人翻出来,关键打听到审问细节时,似乎就是针对魏国公府上的。 此时是礼部和刑部操办,而不是南京城里的锦衣卫,虽然让他稍微心安,可心里依旧有控制不住的恐惧,担心此事的背后是北方皇宫里那位的手笔。 而躺在病榻上的魏国公徐鹏举心中也有类似的心思,特别是算着时间,貌似此事发生,大概就是财货到京城那两日。 这年头的交通可没有准点一说,只能大概估个时间,什么时候能从南京到达北京城,特别是大运河上,因为航程太长,其中又有多段大河河道,时常发生缺水或者洪水泛滥的灾祸影响航运。 好吧,隆庆元年刚刚修复的黄河河道又出问题了,这次换了地方,不过却依旧影响航运。 现在两京官员和漕运总督为此事已经是焦头烂额,又在筹划治水工程。 徐鹏举是在病榻上看到刘世延的密信才知道此事,一时间惊怒交加差点就气晕过去。 拖着病体给刘世延写信,请他帮忙周旋,想要尽可能把事儿压下来。 到现在为止,因为没有看到口供的副本,所以现在他还不知道此事矛头直指小儿子徐邦宁,否则他一下子就会猜到此事背后有大儿子徐邦瑞的身影。 就在南京这边把奏疏连带口供一并提交京城的时候,高拱终于又回来了,此时距他离去仅仅过了一年半的时间。 和走时一片凄凉不同,这次回来距离京城十数里就看到迎接的官员人潮。 不仅有他的故交好友,门生故旧,还有在一年多前曾经跟随上疏弹劾他的官员,都是来刺探情报的,看看现在回来的高拱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们。 如果高拱脸色不好看的话,那还是趁早考虑离开京城远远的,免得被他惦记上。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自然是陈以勤、魏广德和张居正,而李春芳和殷士谵留在内阁处理政务。 不可能回来一个人,整个内阁都跑出京城迎接吧。 身后则是礼部尚书高仪、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等人。 再往后才是六部五寺的其他官员,可谓声势浩大,就仿佛是一位得胜回朝的将军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得老远,高拱马车停下后下来,陈以勤、魏广德等人就快步上前,待走近了齐齐抱拳行礼。 “肃卿兄,你可算是回来了。” 魏广德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说道。 “肃卿,平安回来就好。” 陈以勤是略显激动的说道。 “逸甫、善贷、叔大,能见到你们真好,为兄这些年想你们得紧。” 四个人都是出自裕袛,在外人看来自然感情深厚。 特别是那些人稍一回想就会想到,当初满朝倾拱的时候,陈以勤、魏广德等人都是没有附庸首辅徐阶的,私下里也曾劝告那些弹劾高拱的人收手。 而张居正呢,在老师徐阶和高拱斗起来以后,自始至终也是一言不发,其实也是不得不避嫌。 一边是老师,一边是好友,你让他怎么站队? 总之,四个人在城外相见的场面,大家都表演的很好,让身后的朝中百官大多都以为几人关系如初。 “我在新郑听说善贷入阁的消息,可是高兴的连饮了三大杯。” 高拱乐呵呵对魏广德说道。 “今日已经备好接风酒,大家正好叙叙旧,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多少年了。” 魏广德也是笑答。 这边见礼完,身后的官员也一一上前和高拱相见,三人都识趣的退到他身旁。 这些来迎接的官员,不管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不管年前是否参与弹劾他的,高拱一律笑脸相迎,就好似当年事没有发生一般。 见到这番场面,魏广德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高拱被弹劾下台后,这次回来貌似圆滑了许多,不再是过去的高拱了。 按照原来的脾气,除了他的好友外,对那些曾经敌对过他的人,应该是冷嘲热讽一番才是。 不好对付了,现在的高拱。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不经意间看了眼张居正,见他此时也是眉眼直抽,显然和他的感觉差不多。 至于魏广德他们为什么会出城来迎接高拱,当然并非出自本意,能在京城摆下接风酒宴请高拱就不错了。 魏广德此番出来秀,主要还是因为隆庆皇帝的原因。 好吧,那日去见皇帝,隆庆皇帝高兴的告诉他,帝师高拱已经从新郑出发,不日就将抵京的消息。 皇帝想要借这个由头出城迎接,魏广德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干。 皇帝出城迎接大臣,可没这规矩。 那行,既然魏广德阻止他迎接,于是隆庆皇帝就问道:“难道就不去迎接了吗?” 把问题抛给魏广德,这种情况下魏广德自然说他当初和高拱关系好,这一年多也是想念得紧,所以自告奋勇要出城迎接高拱还朝。 要说魏广德对高拱的态度,那肯定是不乐见的。 开什么玩笑,高拱回了京城,那几乎就没他们几个什么事儿了,以后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高拱的陪衬。 至少在皇帝眼里是这样,高师傅大才,是治国安邦的肱骨。 对于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差点把自己发配到福建收拾首尾的人,魏广德心里对高拱有好印象才怪。 是的,和隆庆皇帝心目中英明高大的形象不同,魏广德觉得高拱是个假公济私,还心狠手辣的人。 想想景王怎么死在安陆州,魏广德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当初自己确实在他面前提过景王虽然就藩,但始终是裕王殿下的隐患,结果数月后就传来消息,人死了。 不过最让魏广德不爽还是高拱想要他外放的事儿,那是想要堵他入阁之路的做法,这特么就是死仇了。 魏广德甚至猜测,从那时起,高拱其实就已经在想方设法堵裕袛旧人们升迁的路,想把他们挡在内阁之外。 一番繁杂的见礼完毕后,官员们坐轿的坐轿,上马车的上马车,前呼后拥跟着高拱回城。 . 正文 848提醒 “肃卿兄,慢走。” 魏广德拱手对上轿的高拱说道。 “高阁老.” 身后的官员也不断向上轿的高拱说着客套话,魏广德慢慢的退到人群之后,不觉抬头看了眼天上,此时皓月当空,月光铺满地面,是个不错的天气。 可惜 魏广德目送高拱轿子离开后,对殷士谵、张居正笑道:“我们也走吧。” “好。” “明儿见。” 殷士谵和张居正都笑着回应,各人走向自己的轿子,其他官员马上又围了过来,要给三人送行。 魏广德上了自己的轿子,等离开地面走不多远,魏广德就拉了拉轿子里的牵绳,轿外小铃铛发出清脆的铃声,大轿立马就停了下来。 魏广德掀开轿帘,对过来的长随吩咐道:“把这个送到欧阳大人府上。” 说话间,魏广德从轿子抽屉里拿出一封封口的书信递出轿子。 “是,老爷。” 外面的长随答应一声,接过书信就快步而去。 今日迎接高拱的人群了,杨博、欧阳一敬等人都没有到场,都是去心已定,不会因为高拱释放出亲善的态度而改变分毫,王廷也没有出城迎接高拱,只是在接风宴上才露面。 不过魏广德观察到当王廷和高拱饮酒后,面色并不好。 魏广德给欧阳一敬准备了两封信,一封自然是平安无事,还有一封就是要他速退。 刚才魏广德递出去的那封信,就是让欧阳一敬继续递交辞呈的书信,他看得出来,高拱今日全天都在演戏,而并非是他的真实表现。 不知不觉,一向态度强硬的高拱也学会了隐忍,这样的他就更难对付了。 第二日,魏广德一大早就进了内阁办公。 高拱虽然回朝,可并不是说他带着圣旨马上就可以回到内阁。 昨日回京城后,高拱就把请求陛见的奏疏送进宫里,等待皇帝召见。 一般被重新召回京城的官员,会先请求觐见皇帝,然后言辞恳切推辞一番,甚至出宫以后还会再上一封请辞奏疏,表现出自己谦虚谨慎的态度,在被皇帝驳回后再乐颠颠的上任。 毕竟要是真不想复出,直接在老家就上请辞奏疏了,何必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 魏广德正在处理公文的时候,芦布轻手轻脚进了值房,在魏广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老爷,高拱刚才进宫了。” “这么快?” 魏广德只是随口说了句,随后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于这类请求陛见的奏疏,一般三五天能后结果就不错了,拖上十天半个月都正常。 可是高拱回朝的第二天,隆庆皇帝就把人召进了乾清宫,可见皇帝对他的感情。 “你去打听下,他什么时候离开皇宫,再来告诉我。” 就在芦布要出去的档口,魏广德忽然又吩咐道。 虽然知道两人关系紧密,高拱好容易进一次宫,隆庆皇帝应该会拉着他说很久的话,可魏广德依旧想知道,高拱在乾清宫里到底能待多久的时间,半天还是要到下午才离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午休息的时候,芦布送来新沏的茶水,魏广德不经意问道:“高拱还在宫里吗?” “老爷,人还在那边,陛下设御宴招待。” 芦布小声答道。 依旧是点点头,魏广德相信高拱进宫半天的消息,这会儿怕已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京城官场了。 芦布离开后,魏广德才自言自语道:“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给高拱造势啊,也不知道针对的到底是谁.” 都说内阁阁臣都是皇帝的心腹,否则断不会被引入内阁,但是做了一年多的大学士,魏广德愈发感觉隆庆皇帝变化是真大,和潜袛之时是判若两人。 或许因为地位不同了。 潜袛时只是亲王,或者说是皇储,不用考虑太多的东西。 而现在登基称帝后,稳固皇权就成了他的第一目标,至于方式就是平衡之术。 如果说在之前,魏广德一开始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变化,特别是三个阁臣抱团对其他人构成的压力,那么在高拱回朝,他们顿感巨大压力的时候,魏广德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点什么。 只怪当初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是皇帝心腹,皇帝就会无条件信任于他们。 若是在当初李春芳提醒他们的时候,三个人稍微收敛一点,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不过那时候的他们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小团体可能引起上位者的不安。 是啊,那时候只要他们中某人对朝政或者朝中官职有意染指,只要另两位没有意见,那基本上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隆庆皇帝那里也是不会反对的。 没有感觉到压力,就不会自省,反而会沉迷其中。 这就是魏广德这两天的感悟。 实在是被高拱的事儿给逼着从梦中醒来,即便他们三人没有窃取皇权的心思,可依旧引起了那位的不安。 正思考的时候,门外传来陈以勤的声音。 “善贷在屋里吗?” “陈阁老,魏大人在屋里休息。” 芦布恭谨答道。 “那行,我进去找他。” 听到陈以勤过来了,魏广德立马收回思绪起身迎接过去。 “逸甫兄。” “善贷,我闲来无事,过来你这里坐坐。” 把人迎进屋里坐下后,陈以勤才小声说道:“知道陛下把高拱留在宫里了吧,我们这位陛下,对高肃卿那是真没话说,啧啧。” 魏广德点点头,低声答道:“记得当初李公公曾对我说过,陛下刚搬出宫住进王府时,每晚都是心绪不宁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知道先帝派高相进王府,对他数番开导后,情况才开始好转。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就已经注定了无人可以撼动。” 听了魏广德的话,陈以勤只是微微点头,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否听李芳提过此事。 不过他应该能理解那样的少年,在焦虑不安中猛然发现一个可以依靠的,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情变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早王子正给我来了张纸条,他去意已决,昨晚应该是深思熟虑过了。” 陈以勤忽然说起王廷来,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可是他最早推上位帮他压场子的人。 “当初他压下了边镇那事儿,让高肃卿失去一个可以攻讦徐阁老的机会,以我看来必然是会被忌恨上的。 另外” 魏广德说道这里的时候,话头忽然顿住,显然有些犹豫。 “善贷,这里只有你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以勤看出了魏广德的迟疑,开口说道。 “昨日的高拱,可是和以前大不一样,酒席上他还刻意和我们拉近关系,以前可没这样过。” 魏广德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对我们.” 陈以勤双眉紧皱,小心的询问道。 魏广德没正面回答,而是看似随意的说道:“总感觉和以前不同,就像戏台上的戏子,无时无刻不对外释放出亲善之意。 按照我眼里的高拱,他应该是很傲气的回归才对,对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冷言嘲讽一番。 看我们的眼神也和以往不同,我能感觉到他眼中隐隐的戏谑之意。” 说道这里,魏广德就直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懂这个人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 出乎魏广德意料的是,陈以勤居然也说自己感觉到了,高拱看他们的眼神不善。 昨日,魏广德对高拱表现出来的一切,在他自己看来就是在演戏。 好吧,这年头没有演戏这么一说,倒是后唱戏,类似之后的话剧一样的表演形式。 所以,魏广德没法对陈以勤说,感觉昨天所有人都在演戏,那样说陈以勤只会听不懂,或许能会意吧。 自己在演戏,而貌似高拱也在他们面前演戏,大家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这可不太妙。 “以后注意点吧,别被人抓住把柄。” 陈以勤只是提醒一句。 魏广德点头,忽然耳中又听到陈以勤说道:“听说司直今早又提交了辞呈,只是不知道分到谁手上。” “昨日感觉不好,我让他早去。” 魏广德早有预料,于是就直接说道。 “那后日就让王子正也上辞呈吧,早走早安心。” 陈以勤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 等陈以勤要走时,站在门口,看着四下无人,他忽然就回身对魏广德低语道:“那个人心狠手辣,你千万要注意别被抓到把柄。” 说完话,陈以勤施施然离开,看方向是回自己值房去了。 貌似这次陈以勤到这边,就是专门来自己这里的,难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忘了,可能将来会成为高拱攻讦自己的把柄? 魏广德心里有些狐疑,不过思来想去,貌似也就是在商业方面可能有些小错。 但生意,大家都在做,只是没有摆在明面上,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逐利,对于一个内阁阁臣来说,肯定名声有损,但总好过那些贪官污吏吧,损公肥私。 魏广德摇摇头,对于经商这事儿要是高拱真拿来打击他,魏广德不介意学学徐阶,煽动朝臣再来一次满朝倾拱。 开玩笑,京城居大不易,不做点生意补贴生活,光靠朝廷发的那点俸禄,谁过得下去。 下午开始办公,没多久工部尚书朱衡就到了他的值房。 “士南兄,快请坐。” 魏广德把人让进来坐下,让芦布端茶倒水,这才坐下。 “善贷,淮河又发大水,我知道朝廷财政紧张,可也不能置之不顾。” 刚一坐下,朱衡就开口说道。 “记得嘉靖四十五年的时候,由你和潘季驯大人协理黄河治水之事,最终朝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挖新河道,何以这么短的时间又爆发大灾。 之前工部上奏此事,阁里争议就很大,而就现在的财政,也很难拨款再起河工了。” 魏广德低声回答道。 说到这里,魏广德朝门口张望一下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都察院那边已经有御史摩拳擦掌,准备对此进行弹劾。 当初的河工,虽说是工部侍郎徐纲所办,可你毕竟是主理大臣,若是当年河工真涉及贪墨,却是麻烦的很。” 魏广德在这个时候给他透露这个消息,也就是希望朱衡回工部后能够再清查治水的账簿,查缺补漏,免得到时候追查起来发现真有问题,那才叫麻烦。 当然,这样的事儿是否要追查也是两说。 毕竟,不是说都察院或者六科弹劾什么,就一定要严查。 实际上对这些事儿,朝廷大多数时候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并不会真的处罚过重。 不过对于涉事官员,大家其实心照不宣,所以一般都会被调职。 魏广德说徐纲,其实就是让朱衡心里有个底,真闹起来,徐纲这人就肯定要挪窝。 最体面的做法,无非就是转迁南京去,说韬光养晦也好,养老也罢,朝廷总要做点什么为后来者诫。 听到魏广德透露这些,朱衡一时有些沉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朱衡才抬头说道:‘善贷,此次大水可不是新河工出的问题,乃黄河再次改道入淮所致河道淤塞,漕运中断。 黄河水患处之不绝,这里修好那边又坏,如此反复,我也是无能为力。’ 果断的抛开先前的话题,实在是不好跟魏广德细说其中厉害。 要说新河工有没有贪墨,那当然是有的。 银子从出京的时候起就不断漂没,这事儿哪里能去查。 不过对于此次黄河再次改道,夺淮入海一事,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记得当初朝中有两种意见,一是你所提开挖新河放弃旧河道,而协理潘季驯则是提出疏浚和修复旧河道。 现在看来,你的办法并没有解除水患,我建议你好好想想,是否试着采用潘季驯所提办法,就算不能解除水患,至少也能表明工部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魏广德开口提醒道。 “惟良之法,以前就曾用过,但多不及几年就败了。” 朱衡道,“而且现在他还在老家丁忧,若是要采用此法,最好就是朝廷下旨让其复出,总理此事。” “他当初是河道总督,原职复起倒是容易。” 魏广德答道。 嘉靖四十四年水患时,嘉靖皇帝任命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管漕运和河务的朱衡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掌理河道事务潘季驯共同主理,只不过按照品阶和职权定下朱衡为主,潘季驯为辅。 “回去早做打算,不要陷进去了。” 魏广德最后提醒道。 . 正文 849漕粮海运 第750章 849漕粮海运 明朝是我国历史上灾害发生最频繁的朝代之一,明初时稍好一些,但是到了中后期,灾害愈发严重,发生频率也不断加快。 尤其是明嘉靖时期以后,全国大范围出现的地震、旱灾和水灾等自然灾害,但其自然灾害尤其是洪涝灾害发生的频率和强度不仅引起朝廷的高度,也可以体现明代洪涝灾害发生的特点和规律。 嘉靖朝后期,几乎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洪灾,而其间各地又时有旱情爆发,让当时的朝廷应付赈灾都不及。 旱灾过后是恢复生产,而洪灾过后,治水就成了一项需要朝廷投入非常多人力物力的大工程。 有人曾经统计过,在大明国祚276年的时间里,累积各种灾害竟达一千零十一次,这是前所未有的纪录。 其中水灾,共一百九十六次;次为旱灾,共一百七十四次;又次为地震,共一百五十六次;再次为雹灾,共一百十二次;更次为风灾,共九十七次;复次为蝗灾,共九十四次。 此外,还有此外饥荒有九十三次;疫灾有六十四次;霜雪之灾有十六次。 与其说大明王朝是自己作死,其实天灾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可获取的重要原因。 对于这些,魏广德在做官前是根本没有意识到的。 直到他踏入仕途的初期,也只是感到各地灾情严重,怎么会如此之多。 而当他进入内阁,真正看到各地上报的灾情后,他才有了更多的感悟,这大明朝能挺着这些灾害过了二百多年,那是真不容易的一件事。 对于这些,魏广德有心用后世的知识做出一些改变,可是他思考很久后得出结论,天灾根本就挡不住,除了尽心做好善后,其他啥都做不了。 就拿这次的水灾说事,隆庆三年八月庚申,黄河洪水为患,盱眙被灾,九月,淮水涨溢,高家堰大溃,淮水东趋,盱眙水深5尺余。 黄淮流域这场洪水,直接导致漕运断断续续,许多地段出现淤塞,行船艰难。 好吧,这就是朝廷要做的事儿,必须保证每年足够的漕粮抵京,否则北方可能因此生乱。 迁都吗? 魏广德在束手无策的瞬间,动了无数穿越明朝小说了,都有提到的一个办法。 京师南迁重回南京,北方漕运就可以避开。 但是迁都的隐患也大,这可能导致帝国对北方领土的控制力进一步减弱,而且这还没有考虑迁都所需要的庞大财力物力。 海运? 魏广德猛然间又想起来当初贾应春大力提倡的海运,虽然最终的结果只是维持了数年的海运济辽,而且现在也再次罢停。 这次水患如此之大,而大量漕船还都堵在淮安一带,今年的漕粮肯定是完不成转运额度了。 当然,朝廷也不会因为今年漕运中断就马上闹出大乱子,通州大仓还有大量存粮,足够支撑京城食用两年以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明一直在通州等地储存大量粮食的习惯,而且最低要求是储备三年的粮食所需,其实就是预见到这类事情,同时也是为北方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储备的粮食。 所以朝廷虽然被水患搞的焦头烂额,但实际上短时间内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时候大家想的不是怎么缓解,而是为洪灾之后治水所需的钱财而头疼。 魏广德向朱衡提议再次启用潘季驯治水,一个目的就是洗脱朱衡可能被人弹劾的庸碌,二就是在这个时候,朝廷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重启海运,需要借助的衙门有哪些? 除了起运地官府外,还有漕运衙门,现在大明朝也只有他们有船,特别是沙船,这东西可以快速改造成海船。 另外还需要户部和工部协助,毕竟要赶工修建码头,还有兵部的海图。 想到起运地,魏广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淮安那里,现在大量漕船拥堵在那边,若是让他们改道出海怕是不容易,但是若是江南其他府县调粮,估计也凑不出多少了。 毕竟今年的赋税已经收了,地方上的粮食已经起运,府库里也不会剩下太大。 想了很久,魏广德依旧觉得两难,不好选择。 这会儿他已经没了处理公文的兴致,而是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回忆了记忆中明朝海运的情况,其实从洪武到永乐,朝廷都没有放弃海运,即便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大力开挖运河功成,明朝依旧存在海运漕粮,而彻底终究则是在永乐和天顺之间的事儿。 摇晃着脑袋,魏广德觉得这些事儿还是不能光靠想,得想办法实践,那就是从长江口附近派出海船沿故道探索,确认航线的安全性,元朝都能办成的事儿,没理由大明朝搞不定。 不行的话,就给漕运衙门定下个标准,每年运送漕粮中留下一定数量的漕粮经海运北上进京,哪怕数量少些,几万石也行。 念及此,魏广德走回书案前收好公文,铺好纸准备写一封奏疏。 魏广德这篇奏疏是以明初海运起始,详细写明了明初承元制,实施河海并行、海运为主的漕运方式,至永乐十三年,罢黜海运、致力于内河,交通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 明初的海运主要服务于军事征伐的需要,为消灭残元势力提供物质保障,远距离的漕粮运送多通过海路进行,其海运仍沿袭元代路线,所以漕船延期、漕粮漂没、运军溺死等海运艰难之状与前代无异。 此外,明初海运还面临倭寇的骚扰,这种情况下,朝廷先后两次罢黜海运,致力于河运。 早在洪武六年,一些大臣针对海运辽饷失事的事件,建议在北方地区屯田,以减少漕粮调拨,朝廷于是自次年起大力推广屯政,“天下卫所州县军民皆事垦辟”。 随着屯田规模的日渐扩大,洪武二十七年朝廷命辽东、定辽等二十一卫军士,自次年始全部实现屯田自给,“以纾海运之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洪武三十年,辽东军饷出现了赢余,朝廷不再需要海运济辽,这才停止向辽东海运漕粮,此即为第一次停罢海运。 海运罢停后不久,永乐元年三月,因北京军储不足,朝廷决定再开海运,命平江伯陈瑄、都督佥事宣信任总兵官,督理海运,负责向辽东和北京两地运送粮饷。 对于重开海运,大臣们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但在同年七月,就开启了多条运输航线的尝试。     八月,陈瑄督运粮饷近五万石,由海路至北京、辽东,此次成功鼓舞了朝廷海运漕粮的决心。 需要注意的是,当时的航路是由户部尚书郁新提出了利用卫河水陆转运的办法,河、海兼运的运输方式,两年后,海运漕粮“岁以为常”,最终确立。 不过当时的漕运线路主要有三条:一是江南漕粮海运北上,每年达100万石,于是在北端的直沽尹儿湾城建百万仓外,又在南端的嘉定县青浦“筑土为山,立堠表识”。 二是河运由淮河、黄河至河南阳武,然后派发山西、河南丁夫,陆运170里至卫辉入卫河,最后到达通州; 三是开辟了从临清仓向北京运送河南、山东粟米的运道。 不过后两者均为民运,在运量与专业程度上远不如官军海运重要。 总之,自洪武初年到成祖肇建北京,虽然一度罢黜海运,但总体而言,运输方式仍承元人之旧,仍实施“水陆兼挽,参用海运”的运输方式。 海运仍面临风涛之险,但内河还无力承担大规模的漕运任务,河海并行、海运为主的运输方式,是当时情况下的最好选择。 永乐十年,尚书宋礼力陈海运之弊,提出调整河海并行的漕运方式,加强河运漕粮的比重,建议三年两次海运,调拨镇江、凤阳、淮安、扬州及兖州粮食一百万石,从河运至北京。 恰在此时,平江伯陈瑄治理江淮间河道成功。 河运畅通就进行大规模河运成功后,永乐十三年三月,“遂罢海运”、“海陆并罢”,仅保留遮洋总运送辽、蓟粮饷,每年于河南、山东、小滩等水次仓兑粮三十万石,部分输往天津,大部由直沽入海输往北京。 写完这些,魏广德无非就是要让隆庆皇帝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是运河初成河道畅通,所以朝廷在经过数年尝试后才停罢海运致力于河运,而非一直都是河运为主。 时过境迁,现在运河的情况和当初已经大相径庭,黄淮水患日益严重,经常堵塞交通致行船艰难,此种困境下朝廷不妨尝试恢复海运故道,依旧选用当初的办法,那就是每年拿出数万石漕粮改走海路送到北京。 其实现在的形式和那会儿的情况是恰恰相反的局面,那就是运河已经无力保障大规模河运。 古语有言,“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广德分析道,现在已经到了需要朝廷拿出勇气再次变革的时候了,而且此例应成为定制,不再废弃,已保在运河失修或水患阻断交通时,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漕粮抵京。 是想,若是连续两三年漕运断绝,京城粮食见底必然引发大乱,若是朝廷有海运抵京的漕粮,必然可以稳定住局势。 不过魏广德在奏疏里,依旧建议朝廷应该以河运为主,海运为辅的策略,不是他不知道未来的发展,而是为了减小阻力。 只有海运的航路成熟起来,其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朝堂上那些大臣,特别是户部那些天天和数字打交道的官员就会发现,其实海运比河运更加经济,即便承受海运有失的风险,但综合来看依旧优势巨大。 写到后面,魏广德又把近十年运河因黄河侵扰导致漕粮漂没,漕军死伤惨重的数据写了上去。 反对海运者不是一直拿内河航运安全说事儿吗,魏广德就在奏疏里把漕运的风险也详细写出来,让人看后就能明白,其实河运和海运一样,都是有风险存在的。 “海道多潢,犹陆地多歧,海人行海,犹陆人行陆。傍潮而行,非横海而渡,今踏出海道,傍非若浮,沙疏土崩,决无常之可虑也。” 魏广德还特别注明,海运固然极险,但浙闽海船,向来以远航到海外贸易的事例。 由此可见海运其实风险也是可控的,否则海船哪里敢这样搞远洋贸易,那不是和送死无异。 对此,有月港商船可以为证,当初闽商为了争夺船引那可是斗得厉害,许多京官都被人游说参与其中争夺。 隆庆元年为何在皇帝下决心诏旨开海后,还拖拖拉拉耽误了大半年时间才开放月港,其实就是因为这些明争暗斗的缘故。 而且因为魏广德有在商行参股的习惯,所以他把知道的,松江、太仓、通州、泰州等地有沙船,淮安有海雕船,通常由海路至山东蓬莱贸易的事儿也一并写上,要知道这里离天津并不远。 以前魏广德就考虑过怎么打开漕运这个口子,让商船走运河,漕粮改海道,所以就收集了不少数据,这次一提笔感觉就停不下来,一气呵成把奏疏写完。 事后仔细又看了看,感觉没什么值得修改的,这就算定稿了吧。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既然有心推动海运,那何必还让工部找潘季驯治水。 其实魏广德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河运现在还不能中断。 后世河运是什么时候逐渐衰退的,那其实是在九十年代以后,随着铁路大规模建设,铁路的优势取代了河运。 而且现在的大运河两岸的经济,还需要这条大动脉维持,所以运河不能废。 魏广德拿着这份奏疏想了想,折好收入袖中,他不打算直接递上去,而是要拉几个盟友一起联名上奏。 而朝中话语权最重又和他关系好的,也就是内阁的陈以勤和殷士谵,除此外魏广德还打算把朱衡也叫上,其他六部的官员,魏广德就不打算联络,有这三位联名已经足够了。 “芦布。” 魏广德对屋外大声唤道。 话音落下是,芦布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值房门外。 等人进来后,魏广德就对他说道:“你出去联系府中家人,让张吉给工部尚书朱大人那边下帖子,今晚我摆下酒席请他喝酒。”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就出去传话去了,而魏广德也起身向殷士谵值房走去,陈以勤和殷士谵那里,还是自己亲自过去邀请为好。 (本章完) . 正文 850水患 “老爷,南京舅老爷有信到了。” 又是几日,魏广德的奏疏在说动了陈以勤、殷士谵和朱衡后,四人联名上奏御前,不过隆庆皇帝看过后不置可否,奏疏也被留中。 这个消息是陈矩传过来的,当日批阅奏疏时他“正好”在场。 涉及漕粮运输安全,这在大明朝属于国策,皇帝慎重一些本也没有什么,可是魏广德却觉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1蔡国熙 明祖陵,当然就是明朝皇帝朱元璋找到的祖宗陵寝,对于坐上皇位的人来说,修缮祖陵当然是应有之意。 在封建王朝,当皇帝并不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的搞法,而是必须有正统的出身。 比如三国时期的刘备,能得到大家的拥戴,是因为他是“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也就是所谓的皇帝的“叔叔”,所以也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2高拱出手 “你曾任苏州知府......” 听到蔡国熙的话,高拱顿时来了兴趣,不由得问道:“苏州距离松江府可不远,听说苏州府也有徐家许多田地。” 蔡国熙现在是赋闲在家等待吏部安排的状态,所以对官场上最近流传的消息知道的并不多,根本不知道现在应天府那边海瑞已经和徐阶因为田地之事斗起来了。 一个要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3追捕 “礼部现在是什么意思?” 高拱问道,他这时候冷静下来,也注意到此事有些蹊跷,可是涉及到一位阁臣。 要说魏广德之前不知道这些事儿,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礼部那边,仅凭现在已经查到的证据,都认为应该上奏此事,追夺郑氏诰命,这个例子不能开。” 管家低声答道。 “确实应该追回。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4徐阶反击 江南好,不止于富庶、秀美,还在于人文荟萃,承中华文明之衣钵,营建出一方精神栖息之地。江南园林便是这方精神家园的现实载体,是触手可及的“桃花源”。 拙政园、网师园、瞻园、寄畅园、个园、豫园、古猗园等汇集江南,是地理的契合,是文脉的驻留。 园林不同于宫殿,在其融自然为一体。 这种触摸山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5艰难选择 “善贷,善贷在不在房里。” 翌日,魏广德正在值房处理政务,耳中就听到门外殷士谵的声音。 “正甫兄,我在。” 魏广德不等外面人答话,直接在房中对外面喊道。 等殷士谵进门,魏广德也迎了过来,还在好奇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切。” “你看看这个。” 殷士谵冲身后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6尘埃落定 “国家经费一岁所入不足以供其所出,而陈乞支给者,又每出于额外,民穷财尽,职此之由臣等以今年出入多寡之数与夫昔省,而今费如各边士马、刍粟、各宗室禄粮条呈御览,仍容臣等以内外一切经费钱粮应存应革者,拟奏请旨刊成书册以颁中外,庶经制有常而国计可纾,民生可保......” 魏广德坐在内阁值房里,读着户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7收宗室的税 “善贷,应天府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乾清宫大殿里,隆庆皇帝坐在御座上,有些奇怪的问话。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看到七八本弹劾海瑞的奏疏,所有上奏的科道言官众口一词,说海瑞昏聩,不适合继续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舒化上了第二本弹劾奏疏,列举了海瑞的仕途,特别是他在户部的经历,认为以他刚正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8隆庆四年 魏广德提出向宗室征税,再用这个税补贴宗室禄米不足,主意是和了皇帝心意,可他也有些举棋不定,毕竟是要向他们收银子,以往可没有先例。 “陛下,宗室在各地因为缺乏约束,向来在地方上无法无天。 向他们征税,也是给他们提个醒,上面还有陛下你的存在,这样每年缴税的时候,让各王府派世子或者族人押送进京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59京察 大明朝,虽然初几头就要开衙,可是官员们的心思并没有收回,依旧沉浸在过节的氛围中。 这样清闲的气氛,会一直持续到正月二十多,也就是元宵节之后十天,因为在正旦节放假三天,而在元宵却是放假七到十天。 具体是放几天,是有钦天监来定的,或许是通过某种阴阳术来确定,最后报皇帝批准。 正旦到元宵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0人选 京察之后,左都御史王廷就要再次上奏乞休,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所以,即使现在王廷还在和高拱进行京察的堂审,但关于他走后空缺出来的职位,高拱和陈以勤两边已经开始角力。 高拱推荐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王自强接任,而陈以勤则是举荐礼部左侍郎赵贞吉出任此职。 做为和陈以勤关系更近的魏广德在这样的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1下吏部覆议 张居正举荐葛守礼的消息,中午的时候就传到了陈以勤和殷士谵耳中,两人闻言都是沉默良久。 他们自认很难拒绝张居正举荐的人选,毕竟在刘自强和葛守礼之间选择,他们肯定支持葛守礼才是。 还是那话,“正直君子”,他当得起。 当初严嵩当权的时候,以礼部左侍郎本是礼部尚书的有力争夺者,但因为不媚严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2被算计 隆庆皇帝或许是被这些天科道言官疲劳轰炸有些烦了,这次没有延续以前和事佬的做法,而是亲自批示:下吏部覆议。 下吏部,这不就是把海瑞的去留交到高拱手里了吗? 看上去,按照高拱以前的做派,很可能会让海瑞留任。 这是绝大部分官员的猜测,谁不知道之前的弹劾海瑞不职的奏疏,只要交到高拱手里,都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3消息 “调巡抚应天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海瑞以原官总督南京粮储,升巡抚保定右佥都御史朱大器为右副都御史代之。” 内阁,魏广德看了眼这道御笔批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等看到接替海瑞的人选时,眼角还是不由得抽了抽。 朱大器这个人,对魏广德来说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每年都能见上一面。 因为保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4朱大器南下 因为高拱的事儿,宫里那些大太监之前联手打压陈洪,拾掇着皇帝把陈洪从东厂厂公的位置上撸了下来,而这个职位则是被看似与世无争,只知道照顾好太子的冯保拿了去。 或许是已经谈好条件,冯保一门心思就是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固宠,自然让腾祥、孟冲等大太监放心。 毕竟,现在的隆庆皇帝看上去春秋鼎盛,他们侍奉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5提督和总理 “叔大......呵呵......” 魏广德听说张居正给朱大器写信,先是愣了下,随后笑着摇头进了后院。 在魏广德眼中,张居正这么做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其实护着徐阶对大家都有好处,魏广德担心的还是朱大器顶不住来自高拱的压力,所以才会出言点拨。 没想到,张居正自己上杆子往上凑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6内阁排序 修河工,本应是工部出大头,缺额找户部,不过朱衡却是把主意打到漕运那边。 明朝工部财政收入主要来自于坐派各地的工料折银以及竹木抽分收入,而兵部收入主要为在京官员的柴薪、直堂银,收储在兵部武库司,由兵部发放给在京官员,还有太仆寺收入主要为各地的俵马折银而来的马价银。 这三个衙门的收入,每年其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7威远堡 就在几人即将走到内阁的时候,会极门里跑进一人,虽然气喘吁吁,速度却丝毫不慢。 看到是一个身穿绯色补服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和胸前补子,但是几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允许有人这样奔跑? 唯一的解释就是,外廷有大事儿发生,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待得近了看清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8中伤 魏广德在兵部确定好韬略后也没有回内阁,而是就在兵部休息,一直捱到散衙。 出了兵部大门,还没上轿就被陈以勤的长随拦了下来。 “魏阁老,我家老爷请你今晚到府上一聚。” 魏广德身边的长随是认识对方的,所以在他过来的时候就问清楚来由,把人放了进来。 “你家老爷说了什么事儿没有?”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69高拱反贪 从李春芳口中,魏广德知道了高拱经常在隆庆皇帝面前恶语中伤其他阁臣,他就明白高拱的打算了。 虽然李春芳只说了高拱告他们的刁状,但是想来应该也没少说他的,只是为了保持一副世外高人置身事外的表象,没有如实告诉自己。 李春芳也不老实,巴不得陈以勤和他们一伙人在内阁和高拱斗个你死我活,这样高拱就没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0草原和京城 夏日的草原,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铺在大地上蔓延上远方的天际。 天空湛蓝,白云飘荡,太阳高悬,照耀着整个草原。 草原上,草丛茂密,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草,有高的、矮的、直的、弯的,每一种草都有它独特的形状和颜色。有些草已经开花,花朵五彩缤纷,美丽极了。 随着马蹄声起,远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1粮储积欠 “善贷府上上好人参还有吗?卖我两株,寄回老家。”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一下子想到他家里收集的上好人参。 “卖什么,今晚回去我就叫人送到府上。” 说到人参,魏广德无所谓的说道。 别的没有,好参还是有不少的。 收集老参,一是为了赚钱,二就是为了拉拢关系,张居正要自然直接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2到底有多少人 “魏阁老,首辅大人请你过去一下,有要事商议。” 这天,魏广德正在值房里处理公务,现在早已经结束了年初那一段清闲的时光,大明各地各种奏报雪片般飞来,内阁也因此变得愈发忙碌。 “李阁老何事相召?” 魏广德放下手里奏疏,抬头看向来人问道。 “宫里给户部刘尚书发了手诏,要刘尚书致仕。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3夺职 高拱走出乾清宫,他并没有兴趣去搞清楚锦衣卫到底有多少人,只要知道人很多就够了。 通过长长的廊道,高拱走到会极门前时却忽然停住,虽然进去不远就是内阁,可是他站在门廊下思考片刻,选择向皇城外走去。 是的,他不打算这个时候回到内阁去。 今天的事儿,因为自己和其他阁臣意见相左,想来见面也未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4败胡堡外 刘体乾被夺官,虽然朝野议论汹汹,但是在陈以勤、光懋、凌琯等人遭到申敕后,也就没有后续了。 没看到皇帝连陈以勤的情面都不给,继续上奏此事只会徒惹皇帝不喜。 所谓仕途要想升迁,首先你得让你的领导满意,领导对你印象不好,就算你能力出众也没用。 后世段子“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5拱翼之争 从乾清宫里回来,几人进到内阁后就分开,各自回到各自值房办公。 魏广德进屋的时候,芦布也跟着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老爷,前段时间高阁老和霍尚书关于京营营制改革的争论似乎升级了。 今日霍尚书上奏关于营制的奏疏,还提及几年前的陈年往事,公开他们之间的矛盾,似是不愿继续由高拱插手此事。”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6霍翼夺职 败胡堡守备暂时收容把汉那吉及其族人,这其实承担了非常大的风险,因为随时可能面对俺答汗派来的军队。 不管怎么说,把汉那吉都是俺答汗的孙子,就好像朝廷一直把赵全等白莲教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俺答汗也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孙子跑去投降明国。 只有尽快把此事上报到大同巡抚方逢时那里,由朝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7各自打算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8裁革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 正文 879内阁 正在手打中……努力更新中…… 近期更新缓慢,可能需要1-3天,请耐心等待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