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大明难救,续命吧》 正文 第一章 多事之秋 , “王恭厂的事情处理好了吗?”靠坐在床榻上俊逸少年放下手中的茶杯,如是问着。 “皇爷,都处理好了。王恭厂己经迁到京郊了,万事妥当。皇爷心系京城百姓安危,皇爷宽仁啊。”站在一旁的年轻太监弯腰府首回答道。 听了方才小太监的话,少年皇帝的眉头才略微松开,摆摆手让他出去。没错,这位少年皇帝是个穿越者,16年前成为了刚出生的皇孙朱由校,也就是未来的天启帝。 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前世的一些回忆如碎片一般慢慢的涌现了;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的清晰。到了12岁的时候,他终于完全的觉醒了现代的记忆,那天的他一时之间竟有一丝“不知是我做梦成了蝶,还是蝶做梦成了我”的感觉。 而如今他己经登基半年有余了,但自穿越以来所做的唯一可称道的大事恐怕也就是迁移王恭厂了,将其迁移到了京郊,如此一来天启大爆炸想来应该是将不会发生的,至少不会伤及平民。 当然,发明创造什么的他其实也搞了不少,在他还是皇孙时就曾力求万历爷支持,利用皇庄来生产手纸、玻璃、肥皂、香水等等事物,起初确实挣了不少银子,但不久就被人仿造,价格大跌,再加上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如今的收入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每年也就为内帑获利十几万两银子而已:对于个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笔巨款,但对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于大局并无影响。 技术专利权对这个时代来说纯属是搞笑,还是商税、盐税更加现实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朱由校大大增强了对皇庄、官营产业的控制力,并且趁此时机培养出了一批技术熟练的工人,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实行了流水线、规模化的生产,建立了并不怎么完善的工场制度。 这对当下时局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现在大明政府的收入增加了、对经济的管控能力有所增强,虽然很小,但有胜于无。现在的大明朝廷还不像崇祯是那般年年入不敷出,而且现在的内帑也在朱由校的影响下要比历史上要充实的多。 在登基后,他便立刻命令上林苑监、司苑局的人寻找并试种玉米、土豆、红薯等等高产作物,不过时间太短,且尚未推广,未能见其成效。 海河连运的事虽还没有眉目,但好在输往辽东的军需、军饷已被成功改为海运:物品先从天津走海路运往旅顺口、宁远城(兴城),再转陆路运往绵州,以供应辽沈防线。如此虽然损耗增多,但所经过的人少了,贪墨也因此大为减少,真正用到实处的银子反而增多不少;而且海路总比陆路要快得多。 朱由校也趁机到皮岛(今朝鲜平岛),建定军镇,又在山东与辽东之间的长生岛、大小长山岛等一连串岛屿上建立军事据点。 总体来说,目前为止他对这个世界的改变还是微乎其微的:世界还是那个不断前进的世界,大明还是那个日益腐朽的大明。 但这不能怪他,虽然他前世喜爱历史,可也做不到对每个细节都一清二楚。况且前世的他只是一个小市民,当过的最大官职也就小学时的班长而己,又怎会有什么治国理政的经验,而作为这一世的朱由校也从未受过什么皇室教育,甚至詹事府(皇储教育机构)的人都未曾见过几面,谈不上有什么文化,只是识字罢了。 所以他的治国能力也就可想而知。他能做到的只是给大明续命而已,至少绝不能使神器落入异族之手。 去年(1620年)如同原世界历史轨迹一般,他的老爹朱常洛日夜“操”劳,宿夜匪懈,狂吃补品,一命呜呼,最终给他留下了这个烂摊子和一个惊天大案。老爹的离世着实让他难过了好一阵,不论如何生养16年,多少有些感情。但更多的却是头疼:如今的大明是朝政腐败,吏治政坏,国库空虚,辽东一溃千里,而辽饷却逐年增加;看似繁华,实则民生艰难;看似拥军百万,实则无精兵可用;看似休明盛世,实则是大厦将倾。 按原历史发展,今年(1621)后金就会攻克辽沈,届时整个辽东半岛将只有金州,安东等极少数地区可以免于腥膻;四川会有一个叫奢崇明的土司造反,随后西南不少的其他土司也会效仿,致使西南靡烂;再过一阵,山东的闻香教也会有所动作一一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陛下,可还有什么不妥吗?”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中年人,眉发花白,一直站在床侧的他弯着腰,把头压得很低,此人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作为皇帝的大伴,看到皇帝眉头紧锁,他不由得有些不安,毕竟他与这小皇帝接触时间尚短,对新君的性子还完全没摸透呢。 这一世的朱由校并未像原时空历史那样,让这位被称赞“刚直而疏”的老太监充净军,而是仍让他继续担任秉笔太监:万历朝的老人,朱由校也大多都续用了下来。而魏忠贤倒是像原历史上一样受重用,被他提拔进了司礼监,并兼任东厂提督,毕竟有些事皇帝是不好亲自做的,这种阴险狠毒的腌臜小人是很有用处的。并且在大明,太监还能反了吗?这又不是晚唐!至于客氏,谁知道这女人在哪只野狗的肚子里。 “无事,王大伴。把李子贞(李如柏)给我带过来吧。”朱由校抬头望了王安一眼。说实话,他确实厌恶养寇自重的李成梁,但那老东西早就死了;而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不如给可用之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因此自从李如柏回京后,朱由校就一直对其宽慰,所以李如柏倒未像前世一般在家中自裁。(事实上,在原历史中李如柏九月才自杀的,但朱由校并不知道。) 看着王安退出房间,朱由校又叹了口气:红丸案在他两个多月不断的强行干预下提前结束了,他趁机将不少后来历史上的奸佞、汉奸软骨头贬谪、罢免,又提拔了一批青史留名的大臣,也通过此举,在朝野上初步确立了威信,让人知晓这位新君虽然年龄不大,却是雷霆手段。 至于移官案则在本时空根本没有发生,因为他的强势与早熟,还有幼时便经常讨好万历爷,以此掌握一些权力,西李现在很安分,她只是一个没什么权利的老妇人罢了,每日吃斋念佛。而原先历史中移官案的两位主角也没有被忘记:杨涟被升任兵科给事中,刘一燝加少傅,太子大傅。方从哲倒还在内阁首辅的位子上,而现在朝堂的观注点终于回到了正事一一辽东问题上。 熊廷弼在他的支持下重新改任为辽东巡抚,安心地继续修筑防线,筹划战事;袁应泰被群臣举荐提升为辽东经略;王化贞则继续驻守河西,虽然他军事才能低于其医学才能,但驻守二线,应该也够用了,况且他所提出的联合蒙古的战略也并非毫无可行性。 现在,对熊廷弼来说,他应该还少个副手一一李如柏或许正合适,而且古语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后金坐大,辽东不容有失,朱由校心想,随后又陷入了无限的愁苦之中:辽东真的能守住吗? 朱由校不敢确定。 正文 第二章 辽东危急 , “罪臣李如柏,叩见圣上,老臣死罪。” 看到这个颤颤巍巍、身体瘦削,面带泪痕的老头子,朱由校实在是无法将其与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联系在一起。 李如柏确实是老了,这是朱由校看到他的第一个想法。形如枯槁、年近古稀的他,让朱由校实在不忍心多说什么,难以进行苛责。许是萨尔浒之战后,世人的骂声对他刺激太大,原本花白的头发已是全白了,精神也大不如前。朱由校知道想让这为老将军再次横刀上马,已然是不太现实,还是让他在京中挂一个闲差养老吧。于是原先所准备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并没有发生,将李如柏重新派往辽东的打算自此也是烟消云散,但君臣对仍在进行。 “李老将军,快快请起。萨尔浒一战,我明军分兵四路,其余三路尽失,唯有将军所率领的一路得以保全,使我辽东之精锐可以不被全歼,保存了其火种,这分明是大功一件,又有什么罪呢?” 以上纯属违心之语,朱由校很明显是在安慰李如柏,不过说着这种昧良心的话,他倒也不怕遭雷劈。 萨尔浒一战中说李如柏是畏敌不前属实是在冤枉他,而称其“通虏”更是言官的听凭风闻的胡说八道,以及受其父李成梁的牵连;但如果要说李如柏完全无罪,那也是荒唐的谎话,他过于保守的战术、以及对战事指挥的无能使他完全没有做到在其本应起到的责任,光这一点他就足够“上战争法庭,并处于死刑了”。 李如柏被搀着站了起来,一抬头,双眼无神、满是血丝,好像这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一样,或许萨尔浒之后,作为将军的他就已经死了,现在有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但是朱由校还是想尝试一下。 “如今辽东局势,李老将军以为如何呀?” 李如柏这精神状态很明显不大好,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所以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可以说,本次谈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一一硬要说的话就是让朱由核怀疑,这个老头已是患上了阿尔兹海默。 看着李如柏离去的身影,朱由校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来,“成梁诸子,如松最果敢,有父风,其次称如梅。然躁动,非大将才,独杨镐深信。后复倚任其兄如柏,卒以致败。”李成梁生有九子,现在将才李如松,李如梅以及李如樟都已去世了;李如柏不可能再领兵,李氏将门可用只剩的李如桢一人了,但也只是堪用,不能独挡一面,剩下的四人都无用啊。想到这里,朱由校又不由得有些唏嘘。 李如柏在萨尔浒战役时担任一路的主将,这本身就可以说是“无能而担大任”,之所以如此还是朝廷无将可用啊。 送走的李如柏之后,朱由校又照见了许多了解辽东局势的官员,听听他们的评价。结果这又让朱由校的心凉了半截,听他们说袁应泰确实有一定的能力,但名不符实,称不上“知兵”,只有熊廷弼一人老于兵事,但是他与袁立泰素来不合。 决策层意见不统一,大家相互牵制,这最是兵家大忌,看来辽东的安排是出了大问题的。朱由校对此十分的无奈,袁应泰是官员们推上去,自己好不容易把熊廷弼调回辽东,实在是无力拒绝朝臣的建议了。 宁远不得有事呀,朱由校很是担心。 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明朝在辽东战场已经丧失战略主动性,对后金只剩下最后两道防线,第一道就是宁锦防线,而第二道则是山海关防线。作为“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人们对山海关的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这是因为明朝时期对山海关的“投资”太大,从明朝洪武到成化、嘉靖、万历、天启、崇祯六朝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是明朝的重要军事要塞。 但纵观整个明末清初的战争中,真正决定明清之战的主战场,其实还是宁锦一线(以锦州与宁远(葫芦岛兴城市)为中心设置的一条防线),如果没有宁锦防线,明朝在辽东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仅凭借山海关,一旦被清军突破,后果十分严重。而在原历史上明清国运之战的松锦大战中,主战场还是以宁锦防线为主,尽管在这场战争中,明军精锐尽失,但是清军还是没有突破宁远城。也就是说,在明朝灭亡之前,清军始终没能从正面突破宁锦防线,这足以说明宁锦防线的坚固和重要性。 现在已是天启元年二月了,而后金的那群忘恩负义的鞑子三月就会进攻了,时间上是来不及的,况且绝对没有临阵换将的道理,守辽东难呐!朱由校拟了一份旨,直接快马加鞭发往辽东,告诉袁应泰要以大局为重,务必事事以熊廷弼为主,并给予熊便宜行事之权,告诫各地军堡要相互扶持,绝不可做“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之事。 其实朱由校的担忧有些过分了,此时明军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在原时空,辽沈之战,除李永芳、孙得功等少数败类外,辽东军团大部分都是奋战至死的忠勇之辈,因为此时大部分军人出身“中央军”,还没有像崇祯时那样彻底军阀化,他们对朝廷的归属感和荣誉感都很强,所以最后大部分人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 朱由校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等待辽东的消息,他已经尽人事了(虽然做的并不好),剩下的唯有听天命。不过辽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并不代表无事可做。大明问题实在太多了,已经快到积重难返的地步了。现在他需要整肃吏治,彻查贪腐;整肃军务,可以先从京营始;税收也是大问题,虽然现在的大明还不至于像崇祯时那样财政总崩溃,但也是刻不容缓,海关或许可以做文章,自己的老爹竟然还废了矿税,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偌大个国家,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从哪个作突破口呢? 先从整顿亲军:上直二十六卫开始吧,梃击案啊,时隔六年终于还是要那你再作文章了吗。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泼皮手持木棍闯皇宫击伤多人,这种离谱程度仅次于满清天理教起义的事件,不论过去了多久,都不能让人安心呢。朱由校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正文 第三章 亲爱精诚 , 亲军卫是明代护驾左右、护卫宫禁的皇帝侍卫禁军,这些军士都是从底层勋贵子弟中经严格训练而入选的身材健壮、武艺不凡的将士,由太祖朱元璋创立。永乐朝增设十卫,宣德朝又增设四卫,合计为二十六卫,史称上直二十六卫。 洪武帝设立亲军的目的,在于建立一支由皇帝本人亲自掌握的军队,独立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所管辖之外。然而随着皇帝的权力逐渐被侵夺,二十六卫除锦衣卫外,大多都逐渐由兵部控制。土木堡之变后,实际继续负担亲军职责的,仅有御马监所属四卫营,所以此时朱由校真正能控制的只有这五个卫而已(锦衣卫还不是专门做战的)。 故而朱由校此举实际上是在向文官们要兵权呐,毕竟古语有言:有兵有粮,心里不慌。但这一定会产生不小的刺激的和抵抗,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不知道到时需要扯皮多久才能实现,真是令人头痛。 上个月(二月)十三日,因天气阴霾,群臣们请求研习。二十六日,昭和殿发生火灾,于是言官们又搬出来那套连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天人感应,御史们的奏折都堆成了一座小山。看到这些,朱由校的嘴角不由得有一丝抽搐,言官们但凡是能干点正事,也不至于什么正事都不干了。 冗杂的政务,让他想烦意乱,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皇爷,休息会儿吧,龙体为重啊,已经快到亥时了。”身边的贴身小太监俯身说到。 “永寿,陪朕出去走走吧。”坐久了,身子也麻了,出去散步,有益身心。 “皇帝爷爷打算摆驾何处?”高永寿问到,他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人也机灵,作事认真,从问不该问的,很得朱由校的喜欢,在小太监中是颗新星。 听到小太监这一问,朱由校也不得得愣了一下,三位皇太后都已仙逝,自己现在是连个请安的人都没有,就算是想刷刷名望,表演一下孝顺都做不到。诺大个皇城,主人却只有自己兄弟二人(弟弟朱由检),大臣们现在倒正在处理选妃事宜,不知进展如何,皇宫确实也缺个女主人;对了,自己还有两个皇叔在京,尚未就潘,宗室也应处理一下了。 嘶一一不能细想啊,本来只是想放松一下下,一不小心发散思维,又想到政务了:这大明的问题越想越多,解决办法却不论如何苦思冥想都不得而知。算了,去看看自己的弟弟吧。 “不知道由检读书怎么样了,走吧,去看看。”和历史上一样,朱由校与弟弟朱由检的关系极好,兄弟和睦,现在朱由检已经十岁了,正是读书的年纪,长兄如父,自己可要扮好严父的角色,他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历史上的天启是个短命鬼,但愿自己可以多活几年,最好还能有个子嗣,别让自己的弟弟做这个累活。 朱由校与朱由检如何共叙兄弟情暂且不表,只许说那些正事。 有一个笑话是这样的:有一家人有一个漂亮任性的女儿。这家旁边建了一个兵营,驻了很多放荡不羁的大兵,那些大兵常挑逗那姑娘,这令他的父亲忧心重重。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女儿怀孕了!他听后长松一口气,欣慰地说:很好,总算发生了。故事的意思是你害怕已久的事发生,有时是一种解脱。 所以当辽东的消息传来时,朱由校的心反而落下来了。 三月十六日,辽东传来消息,沈阳于三日前被攻破,总兵尤世功、贺世贤战死,明军7万余人战死,沈阳中卫附近20余城沦陷,太子河以北,西平堡以东,明廷势力不复存在。这些是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显然历史并不会因为他的三两个命令而改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想让着百余年的寒冰解冻,又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呢? 针对辽东战局,朝廷上展开了激烈讨论(或许吵架更为合适,朱由校真应当感谢他们没有上演群武行),一开始大家基本上还就事论事,只是偶尔凭借某个点顺便去攻击一下自己的政敌,但在不久之后一切都滑向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境地:各个派系没有观点、只有立场与感情的宣泄。 在不断的冲突扯皮中,朱由校也只能让内阁起诏,要求前线各部务必保守求稳,同时务必与友军共同进退,有弃友军而逃者、有作壁上观者,传首九边;并且忍痛从内帑中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作为给将士们的赏赐,希望提升他们的士气。 之所以有这种命令,实在是他上辈子看历史ptsd了。在历史上,浑河之战战前川浙两军驻扎在通州时发生火并,在城区内枪炮对射,双方死伤遍地还炸毁民房无数,浙兵后又与驻防当地的辽兵大打出手。这导致在战争中,本来应该同进退的三支部队,却置对方于不顾,各打各的,好像除了自己部队以外全都是敌军,结果最后被金军各个击破。 而知道了历史的朱由校,自然也就“微操了一番”,将两军的驻军分隔开来,以防止他们暴发冲突。 “亲爱精诚”至此,恐怕连国军都要自愧不如。但愿这条命令能有些用吧,不求他们能真的向友军提供什么援助,只求他们别再故意痛击友军了。 朱由校陷入了严重的焦虑之中,以至于他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敏锐与逻辑思维一一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一封写着沈阳沦陷内容的军报的署名人是袁应泰,而不是理论上的辽东最高军事长官熊廷弼一一此时的他并没有认识到一件很明显的事:辽东明军的最高管理层出现了一些朱由校不太清楚的事情,并且恐怕还是坏事。 而在辽东的情报之后不久,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朱由校的耳中:李如柏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自栽于家中,以死明志。对此,朱由校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朝廷有司按规格进行丧葬,为他取一个谥号。 辽东才是国家的大事,大家的注意点已经被转移很久了,李如柏早就失去了流量与热度。所以他的生死对于此时的大明朝廷来说根本掀不起一丝水波,至于他以死明志的做法,到底有没有用,那也只有后世人来评说了。 正文 第四章 福祸相依 ,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 辽东的军事失利(准确的说应当是溃败),正好也可以成为自己向兵部施压的筹码;自己原先犹豫是否要使用的庭击案牌是不用打了一一这张牌太大了,恐怕会引起大规模、长时间的党争与朝廷动荡,既然有别的牌了,这个还是不用为好,而且一个会经常翻旧账的皇帝是会让臣子心有怨气的,朱由校心想着。 不过虽然是要向大臣们施压,但并不是现在:辽东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后金叛贼下一步就是渡河、进攻辽阳,在这种外部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情况下,在内部引发动荡是一种极不明智的选择,等这一切尘埃落定,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一一后金兵退或者辽阳失守一一那才是时候。 三月份,大地回春,大明辽东境内,战火肆意地蔓延着。 几条蜿蜒的曲线从大地的一头延续到了另一头,常言到:人到一万,无边无沿,这里数万人马,扯地连天的,往北一眼望不到边,只见队伍的前方有几个旗手举着不同的旗子,有日月旗、北斗旗,“勇”字旗等,正中央的是一个显眼的“明”字大旗。在队伍的远处,前后与两翼一直各有几队骑手若隐若现,那是明军夜不休与斥候,他们正在侦探敌情,查看附近是否有敌方的军队。 这支明军原本是支来援沈阳的:在听到后金大举进攻的消息后,陈策、童仲揆就立刻等率领川、浙军由从辽阳北上增援沈阳,辽东军中总兵李秉诚、朱万良等也率师从奉集堡北上支援前线。 但因为沈阳城内有奸细内应,至使其于奴儿哈赤(努尔哈赤)攻城的当日即告失陷,而此时的援军才刚刚出发。 在得知沈阳失陷的消息后,诸将都愤然求战,(此时的明军与崇祯时不同,血性尚存、精锐还在、军饷欠的还比较少,大体听命于中央,倘未军阀化),誓要夺回沈阳,一雪萨尔浒之耻,在这种军心可用的情况下,总兵童仲采取了比较激进的进攻方案,并没有稳妥的选择据河而守,等待后进来进攻;反而命令秦邦屏等带川军渡过小辽河(即辽水,今浑河)主动进攻。但是历史无数次的向我们证明了一个道理:军事上的冒险主义往往是致命的。 努尔哈赤刚刚进扎沈阳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所以有了一丝松懈,对明军有所轻视,他命令右翼四旗兵出击,想趁明军上岸立足未稳而一举歼灭,却反遭明军迎头痛击。八旗骑兵的数次冲锋都被明军击退,使八旗精锐红巴甲喇军不得不撤退。 但努尔哈赤也清醒过来,使出全力,以“后军往助”,川兵背水一战,击退八旗步骑猛攻数次,八旗死于枪弩者数千人,但明军也损失惨重,将领周敦吉、吴文杰、雷安民、秦邦屏等阵亡,最终白杆兵在秦民屏带领下撤退,渡过浑河与浙军汇合。 八旗军开始追击明军,渡河强攻,意图把明军包围。努尔哈赤命左翼四旗进攻浙兵阵地,后金兵将明军围之数重,明军“营中发火器,多杀伤,已而火药尽,短兵相接”,不久后金便以三千余人的代价完全了合围。 就在此时,辽兵李秉诚、朱万良等三万人进至白塔铺,十分地接近后金军的外围阵地,童总兵派人突围向其求援,但辽军却想保存实力、不肯全力支援。 在辽兵前锋击溃后金雅松率领的二百多个八旗骑兵的试探性进攻后,行进明显变得缓慢。皇太极和岳托主力分兵,一路围攻川浙兵一路向辽兵扑来。辽东明军朱万良部稍经交手后便撤退,被皇太极一路追杀,伤亡三千多人。此时苦苦鏖战多时的八旗军与川浙兵仍然打得胜负难分,统帅童仲癸再派使者向袁应泰叩首求援。 在战争不远处山坡上,一个身影注视着后金与川浙兵的作战,他趴在地上,把身子匐得很低,山上半身的草堆与成群的树木使他接近隐身,他就是辽兵的斥候。 从高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川浙兵已被重重包围,但结阵抵抗像个刺猬一样。后金军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们,但如若没有援军,被歼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呜呜呜!”一声声角叫的轰呜表志着后金又一次进攻的开始,后金军向川浙兵阵地又一次发动了总攻。从高处远远望去,像是一道道海浪,拍打着海里突起的礁石。 突然,一股洋流逆着海洋的方向前进,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缺口。“看来川浙兵有人突围成功了。”辽兵斥候心想,随后他小心翼翼的猫腰起身,走到自己藏马的地方,翻身上马,带着消息向辽兵阵地跑去。 “兄弟们,冲啊,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川浙骑兵冲出封锁,一骑绝尘,头也不回地向南方一一援军(辽东明军)的方向冲去。 当这三十多人的小兵成功到达袁应泰军营时,只剩下五个人,人人带伤,甲胄开裂、刀已卷刃。为首指挥突围的汉子一见到袁应泰便跪了下去,大哭起来: “袁经略,还请速速派兵救援啊,兄弟们快支不住了。我军现粮草已断、火药弹丸已尽,还能经略派兵。” 说完又是连磕三个响头,随后便哭昏了过去。 袁应泰看一着那几个前来的血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左右带他们下去休息,吃些饭食。 等到众人走后,一个辽兵军官才开始发话:“经略,我们派多少人合适?” 袁应泰却摇了摇头,“后金兵强,人众,即使派人也扭转不了战局。” “那川浙兵?” “现在管不了他们了,咱们没有什么可派的兵力。如果建奴过来攻我们,这如何防得住?” 军官看着已经吓破了胆的上司没再说什么,拱手退出兵营,回头又望了一眼,眼中充满鄙夷。 辽东明军拒绝了对川浙军展开救援,只是象征性的进行着支援,大多是保存主力避战,仅仅派遣少量部队作试探性进攻。这当然无法突破后金的包围网,但也为后金带来了不少麻烦,不得不分出一定兵力防范,间接地为川浙兵的突围起到了积极作用,虽然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在后金军队不断压缩包围圈,而明军援兵遥遥无期的情况下,川浙兵不得不突围,“策、仲揆等犹挥刃冲突,各杀十余人乃死,余众皆各自为战,无一投降”。最终只有明军只有白杆兵,戚家军等少数部队成功突围,而将领袁见龙、邓起龙、张名世、张大斗等大小将校共80多人全部悲壮殉国。此战,明军精锐损失惨重。 浑河之战,和历史上一样,以后金的惨胜为结局;而不同的是,突围成功的士兵、将领远比历史上要多,这也为以后的军队重新建设埋下了种子。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二日,后金兵取辽阳,金、海、盖三州先后沦陷。经略袁应泰自杀。巡按御史张铨被俘,不屈而死,50余堡沦陷,辽东边堡尽弃。 消息传回北京,朝野震动,朱由校知道时机到了。 正文 第五章 亢龙有悔 , (亢龙有悔,出自《周易》,意为居高位的人要戒骄,否则会失败而后悔,后也形容倨傲者不免招祸。)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七日,京师戒严。朝堂上的氛围肃杀而又紧张。 “一个人的死固然是个悲剧,但是因为他的错误而牺牲的十万将士,难道就只是一个统计数字吗?” 朱由校站起身来,怒视着下面的臣子。 “袁应泰无才而当大任,终丧辽东并天下强兵10余万,其罪浮于杨镐也!然应泰已用命,不足深苛。事已至此,无需再议。 此役之失败,原因有三:一为前军部队轻敌冒进,而后军指挥畏敌不前;二是各军各自为战,不能同心同德,又互不隶属,对友军作壁上观,朕还真应该感谢他们没有在战场上同时操戈了! 这三就是兵事糜烂,边兵都如此,京营与各地卫所如何?朕不敢想啊。如今的军队是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这京师与辽东何其之近呐,每思于此,朕寝食难安。下令整顿京营,退朝!” 朱由校所希望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在辽东失陷的巨大打击下,没有人敢于做那个出头鸟,正面承受皇帝的怒火;况且袁是由群臣举荐上去的,他是“无能而担大任”,皇帝给了臣子面子,没有追究举荐者的连代责任,如果他们再不知好歹,那皇帝也不会让东林党人们继续体面了:所以他只是稍稍一施压,朝臣们便妥协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对于整顿京营,大臣们其实是支持的,甚至在朱由校之前,朝庭就已经请萧如熏老将军入京训练神机营了,现在他正在路上,萧老将军是三大征时期的名宿,请他来不可谓不重视;但文官们是不希望皇帝掌握兵权的,尤其不希望皇帝重新控制亲军、京营,但因为政治生态的变化,他们不得不退一步了。 坐在案前,朱由校手拄着下巴进入了思考状态,小太监高永寿在一旁俯身侧立,将茶水放在桌上,这个小太监善于观察,很会伺候主子,很得住有效的欢心。 辽东的简报朱由校已经详细的看了一遍,他知道辽东的失败有自己的一份责任:自己知道担心袁应泰与熊廷弼意见不合,又不知兵,却还是为了“政治平衡”,同意东林党的情求将其任用,导致他的无错害死了数歹将士,失土千里。 而且当时朱由校为了能让熊廷弼早日到达辽东,让他从天津乘坐军舰走海路到营口,结果熊老爷子年龄大了,已经52岁高龄,舟车劳顿,在海上过于颠簸,大病一场,直到现在才刚刚好转,此前一直在营口的军港进行养病,所以一直以来袁应泰才是辽东的事实最高指挥! 目前辽东局势已经明了,海州、盖州两卫的失守使明廷在辽宁的势力在事实上被后金分为了两半:辽西地区与营口为一部分,另一部分为复州卫与辽宁右卫地区。浑河一战后,辽兵大都撤往辽西,而突围成功的川浙兵们则大多转进只复州卫与东江镇地区。此次战事虽然损失惨重,但比历史上却要好的很多一一至少保留了火种。 辽东暂时告一段落了,现在的问题主要有四:一是在辽西构筑防线抵御后金,收拾残兵,东部地区依托东江镇等实行游击作战;二是整顿军务,他已经训谕兵部:“国家要文武并用,由于太平日久,视士兵不亚于奴隶,致使豪杰散落。如今边疆多事,天下英雄和朕一样痛心,令有司到山林草泽间(民间)探察,精心挑选将才。”;三则是财政税务问题;而四是要提防近在眼前的四川土司造反. 第一个问题并不用太过担心,熊廷弼与毛文龙会处理好的,自己只要提供物质支持并保持充足的信任就够了,王化贞已经被自己以御下不严的名义调任回京听命了,李秉诚、朱万良等支援不利,致使友军失陷,革职查办;朱由校已经对来辽西将门下旨训斥,处死了几个畏敌不前的小军官,希望以此起到敲打、震慑的作用,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军阀。 第四个问题也好办,魏忠贤在东厂干得还不错,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在四川做好了布局,京城随时可以收到第一手情报,白杆兵已经被自己安抚好了,追赠秦邦屏都督佥事,立祠祭祀,秦民屏赐服,赏银万两,秦良玉加二品官服,封诰褒奖;命白杆兵返回四川,提防各地土司,如此一来,奢崇明应当闹不太大的乱子。 至于财政问题,虽然它是更根源的问题,但是可以先放放,因为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也只能先不管它了;军事问题迫在眉睫,整顿亲军与京营是为首务。等到京营堪用了,也就是该开始一场并不彻底但腥风血雨的改革了。 还是应该要整顿军队呀,军队不强,心里发慌。 “不知戚少塘(戚金)在辽东修养的如何了,永寿?” 戚金是戚继光的族子,少从戚少保(戚继光)戎,屡建战功,现已是江南吴松总兵,率部援辽。本来在历史上,他会于浑河桥北失援而陷殁,但在本时空,因为朱由校的作用,所以他得以率部突围成功,戚家军的血脉得以保全。 (戚继光建立的戚家军已经不存在了,戚金是最接近的了。) “回皇爷的话,戚总兵已经率队转至复州,驻扎在当地修整。”小太监对皇帝所关心的每一件事,都做足了功课,可以说他是一个称职的秘书一一司礼秉笔太监王安对他很看重,有培养他的心思。 “徐子先(徐光启)的病好了吗?” 徐光启不久前称病回家了,不知是真病了,还是不得志,但不论如何现在该到他出山的时候了。 “皇爷,徐大人一心为国,即使拖着病体也必然愿意为圣上分忧。” 语言是一门艺术,一句话总能表现出许多隐藏的含义,高永寿作为皇帝的近侍,自然是会说话的。看来徐光启并不是真的病了呀,果然还不得志吗,那他要如愿了,国家现在有重担要交给他。 “叫内阁拟旨,召戚金、徐光启入朝。” 天启元年三月二十八日,整军的前奏开始了。 正文 第六章 课前功课 , 天启元年三月,辽东失陷,京师震动;二十七日,京师戒严。 四月一日,有日食。难得的言官们比较安静,即使只是相对而言一一毕竟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平时向皇帝找茬,大家会赞赏你的气节;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死,大家只会同情你的智商。 四月三日,“养病”的徐光启终于从天津抵达了北京。而至于戚金已是到达京城一天有余了,不过朱由校并没有立刻单独召见,而是在等待徐光启的到来。现在主角已经登台,故事应该开始了。 整顿亲军二十六卫和整顿京营严格来说不能一概而论。亲军,理论上说是直属于皇帝的私卫队;而京营则是朝庭的部队。二者的身份任务各不相同,其实亲军并不需要十分精锐:说实话若是一个帝国连亲军都不得不参战了,那它也没有什么维护自己存在的能力与必要了。而京营的目的是拱卫京师,虽然他们几乎没有上战场的需要,确是重中之重;大明虽然近百年来战事不断,可是自土木堡后再没有能威胁京师的了(嘉靖年的时候,蒙古虽然侵犯过京郊地区,但事实上并没有能力威胁京城),承平日久啊。 明朝中后期几乎每十几年就会整顿一次京营,每次都很有成效,但同时每次也都不能长久。 但愿天佑华夏,大明不要太快地遇到这两支部队不得不参战的那天,朱由校心想着。 “皇上,徐大人已经赴京了,戚将军也等了两日了。” 朱由校正在桌上看书,天色暗了,蜡烛不论多高级都是比不过电灯的光,阅读时很累眼睛;这个时代虽然眼镜已经出现了,但质量惨不忍睹,朱由校前世已经带了半辈子眼镜了,现在可不希望成为历上第一个带眼镜的皇帝。 朱由校把书放下,用手揉了揉眼睛。高永寿今日患了风寒,当差的是另一个小太监,小桂子俯身站在身边。他也是个机灵,识字,会伺候主子的。 “皇爷,该休息了。” “无妨,不碍事。天色晚了,徐大人舟车劳顿,让他休息一晚,明天和戚将军一同过来吧。”朱由校顿了顿,抬头说道“对了,交代你们老祖宗做的事,他办的怎么样了?” “是,皇爷。老祖…老…”小太监明显是突然地楞了一下,面色随即变得惨白,立刻跪在了地上,头埋得深深的,语无伦次起来。 “皇,皇上,我,奴,奴婢——” 朱由校皱了皱眉,透露出一丝厌恶。 “行了,起来吧,没用的东西。”朱由校站起来,踹了他一脚,说道。 他在心里嘀咕着,这家伙心理素质真差呀,还有这魏忠贤真是太不安分了,竟然想着往自己的身边安排人手,真是该死;老太监还是王安好呀,一身正气,贴身的小太监还是永寿让人安心,应当让他与王大伴多接触。 “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小太监小桂子吓得不轻,吱吱唔唔地终于把话说完了:魏忠贤虽然比历史上收敛许多,但窃弄威权的事还是没少做的,仍然是称的上权宦的,说一句豺狼冠缨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这样的恶人也有大用处,敲打辽西将门的事,他就很合适,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把我要的书都搬过来,之后就退下去吧。” 看着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身影,朱由校知道自己不会再看见他了,至于这个小太监后来会被安排去干杂活到老,还是这辈子再也不用干活也不用变老了,朱由校并不关心。不知道魏忠贤今夜睡的会不会好,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够忠心的,毕竟他是个聪明人一一太监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太监不是人,他们只是皇帝的衍生物,所以他不得不忠诚。 看来辽西将门的事情,朱由校还得等魏忠贤回来之后,亲自向他询问啊。 朱由校要找的书籍都被侍从们搬了过来,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徐光启的《拟上安边御敌疏》、《拟缓举三殿及朝门工程疏》、《处置宗禄边饷议》、《漕河议》以及《几何原本》和《泰西水法》……就连《坤舆万国全图》和广舆图也被挂了起来。 当然,这些书他并不是要全看的,毕竟从时间上来说,他是看不完的,硬要看的话,结果会是没有“一支笔,一张卷,一个晚上,一个奇迹”,但确实有可能会有“一具尸体”。他只能抽出几本有代表性的略看一下,但这依然是个不小的工程。他需要为明天的召见做好准备,面对着这个时代的精英,这种功课是必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功课不是这个。两道密封的折子放在桌子上,那是锦衣卫的成果。朱由校认真地端详了一会信封上的火漆,发现并没有被做过手脚的痕迹,这让他吐了一口气:看来锦衣卫还是靠得住的。 朱由校打开了信封: 徐光启,嘉靖四十一年生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通天文、历算,习火器。入天主教,与泰西人利玛窦交好。四十年,充历书纂修官,与传教士熊三拔共制天、地盘等观象仪。四十七年,疏请自效,擢河南道御史,练兵通州……曾在上海、广东、广西等地教书……万历三十八年,守制期满,回京复职……于天启元年二月上疏回天津“养病”。 戚金,安徽定远人。定远戚氏族子,少从少保戎,屡建战功……万历初,从总兵刘綎征关西,先诸将登高丽城,叙首功升副总兵……万历末年,适边庭多事,自请出关…… 看着这两份简明详细的“人物介绍”,朱由校对明日的召见充满了信心,可惜今夜无眠呀,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名言:皇帝需要一个假期。 而朱由校挑灯夜战的同时,京师的一处豪宅中也是灯火通明。 “干爷爷,老祖宗,我…”小桂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濞,他从屋外手脚并用爬到堂前,用手抓住了主座上那人的小腿。 “没用的东西,我为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让你入了皇爷的眼,结束就这样,你让皇爷以后怎么看我!” “拖下去,喂狗!” 主座上的人越说越是暴躁,最后一脚把小桂子踹倒在地,这个面色狠历的中年人正是一代佞宦,魏忠贤。 正文 第七章 平台召对 , 天启元年,四月四日,天气睛。宜,入宅,订盟,出行,动土,开业,开市;百无禁忌。 今天是一个黄道吉日,很适合举行一些礼仪性重、仪式性强的活动,比如平台召对。 皇帝与臣子见面多为三类:朝会、御门听政和召对,朝会属于国家典礼,只是礼仪性质的会面,君臣间并无实际交流。御门听政则类似于集体办公会议;召对则是有工作性质的会见、训示。 平台召对作为一种非正式典礼的召见,因为没有旁人的参与,只有君臣间的奏对,往往更能体现君臣的关系和性格,对于事情的讨论也更加深入。 明代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平台,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政务。当然,大家知道最多的可能还是“五年平辽”,但朱由校绝对不会做那种会让自己成为千古笑柄的事。 平台在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又称“云台门”也,两旁向后者,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即云台左右门,亦名“平台”者也。凡召对阁臣等官,或于平台,即后左门也。 朱由校沐浴更衣;斋戒一日,不得食酒、肉、鱼臊、五辛、乳酪;焚香斋醮;亲自在云台门召见了徐、戚二人。 这对戚金,徐光启两人来说,这绝对是超规格的待遇,甚至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礼遇来形容了,这种行为其实也有朱由校自己因第一次正式的要改变历史而导致的心理活动作祟,所以这种仪式不仅仅是对戚金,徐光启两人的,也是为了他自己。戚、徐二人的年龄都是很大,事情见的也多,所以惶恐倒还不太致于,但仍是满腹的疑惑,想知道这小皇帝究竟要干什么。 戚金原以为皇帝召见他更多的只是慰问一番,以他作为一个代表,宽川浙兵的心;安抚一番、赏赐一下以作为补偿罢了,毕竟自己的官职不大,于辽东而言又是客兵,即使是辽东局势也还轮不到自己说,其余的便更不可能了。 而徐光启也很纳闷,他一个糟老头子,没做过什么太大的官,只是上过几条疏,练过兵,造些火器罢了,而且这些行为也受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不少人弹劾他“一味迁腐”,不应“以词臣而出典兵”,选拔兵士是“骚动海内”,练兵的目的“无非骗官盗晌之谋”,“以朝廷数万之金钱,供一己逍遥之儿戏,…….误国欺君其罪大”,使他不得不称病辞官;现在辽东败了,朝廷想再次启用他,这很正常,但如此礼遇,让人心惊呀。 当然疑惑的不只是二人,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不奇怪的。 朱由校如此的礼遇两人,事实上也有作秀的成分在,即为自己挣个好名声,又能吸引真正有才能的人,毕竟常言道“千金买马骨”,更何况这二位本身这是千里良驹呢。 戚金与徐光启两人原本是互不相认的,才刚见面不久,但对相互都是有所耳闻。二人知道陛下要一起召见两人,却又不知道要让自己两人做什么,于是他们便提前见了一面。此时戚金已是65岁了,而徐光启则59岁,两位老人家各有所长,又都善于兵事,尤其是在火器方面谈论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可谓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立马熟络了起来。 现在两位老臣来到平台前肃立,行大礼。在明代,臣子一般是很少跪的。两人年龄大了,更是立马被赐座。这两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堆与环境很不相符的书山和挂在一旁过于扎眼的坤舆图,他们明白这是陛下想让他们见到,这是皇帝对他们的一种表态。皇帝重视武事,两人是很高兴的,哪怕做只是做个样子也是好的;群臣对于此事也并没有什么反对,毕竟经过万历晚年怠政,而新君(泰昌)又早逝,登基不足一年便去世了,朝廷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现在新的皇帝关心政务,这不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这天下新的主心骨有了。 “两位老大人,你们认为今目局势军政之弊在何?” 戚军站起身来,向前一走,先行开口: “我朝设立卫所,军丁世代相继,给养仰赖屯田。反因卫所逃亡者众,而实行募兵制,养兵耗费大,募兵愈众,国库日绌。至此时,募集之兵训练废弛……我朝以文御武,武将不能自主,文武两者相互肘制,不能同心,以使军队缺乏统一指挥……卫所屯田收入不足糊口,于是贫军逃亡,较富者则贿买官校,外出经商、做手艺,或是放回原籍。还有“买闲”的,即是军士月给将官纳200余钱,便可不操不点,军马也可以“买闲”,即每匹马每月纳300余钱,就被私人拉去搞运输赢利。而将官为了吃空饷,也故意纵放士卒逃离。凡此种种,使军营“半属空虚”,军籍上有名,实际上无……” “屯政败坏,引起军士逃亡,造成军额减少,军事窘迫的恶果之外,还造成屯田收入锐减,导致国家养兵费用激增,财政困难,军队缺饷的更大恶果。因军饷不足,促使军士更是大批逃亡,军政更为窘迫……军士大量用于工役,其直接后果是军士畏苦,大批逃亡;而被占役之军士,久脱营伍,无从核查,以至营伍无卒。” 朱由校听得一直点头,深以为然。 召见在庄严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但真正的君臣对尚未开始。朱由校让内阁拟制命戚金、徐光启全权负责整顿京营事宜;同时让二人留宿皇城中,设席款待。 酉时,朱由校又召两人于乾清宫觐见,自登基以来,乾清宫是朱由校一直办公的地方。明朝皇帝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像武宗和世宗、一个是在豹房、一个是在西苑。说实话,西苑是个好地方,以后可以考虑一下,朱由校很是心动。 正文 第八章 君臣夜谈 , 现在已是夏季,所以虽然到了酉时柒刻(约18:45),厅堂之内仍较明亮,但室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昏暗,屋内坐着一少二老三人,且是沉默不语,显然他们的话题有些沉重。 “两位爱卿,你们认为亲军现状究竟是如何?” 明代亲军上直二十六卫,分别是: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右卫、羽林前卫、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永清左卫、永清右卫。 其中锦衣卫掌侍卫、仪仗、缉捕、刑狱;旗手卫掌旗鼓、守卫;武功三卫为军匠,隶属工部管辖;其余十九卫,掌守卫巡警,负责保卫皇城。 京营糜烂已久,朝野上下早有共识;但亲军身份特殊,作为臣子的可不好评价:一为理论上亲军归皇帝直属,二为亲军中大小勋贵牵连甚重,太容易得罪人了。 说实话朝廷现在谁也不指望他们可以打仗的,二人知道皇帝问的‘亲军’范围里一定是不包括锦衣卫,二人也知道这个问题在皇帝心中已有答案,陛下只是想让他们二人亲口说出来罢了,这是让他们表态呀。 “陛下,亲军糜烂不下京营,如今已经到了不可不收拾的地步了。” 说话的是戚金,他是个武人,又长徐光启几岁,不好不先行回答,直接给这个事情定了基调,但又担心自己说得太狠,于是顿了-下,又接着说到。 “不过老臣听闻,萧都督同知(萧如熏)前些日子已经入京调训神机营了,萧老将军是当代名宿,由他调训,想来京营必定是会有所好转的。” 萧如熏这个人,朱由校是知道的,在前中还有不少历史小说把他当作主角,当时他好奇一查资料才知是真识人物;而在今世,他对这位柱石、长城更是久闻。 萧如薰,字季馨,延安人。万历十九年(1591年)秋,由世荫百户晋升宁夏参将,镇守平虏城(今平罗)。在平定哱拜、刘东旸联合蒙古发动叛乱的宁夏之役中立有大功,击溃敌军数次,击杀敌将数名。后提升为宁夏副总兵,历任署都督佥事、宁夏总兵官,并统率延绥、甘肃、固原诸军。万历二十年秋,再次晋升萧为署都督同知,荫锦衣世指挥佥事。 但这样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朱由校却对其调训京营一事无太大反应。原因无它,这份调令是文官们下令,他们希望京营重新恢复战斗力,但不愿意这部队重归皇帝;而对朱由校来说,目前京营的控制权比前者更重要。 萧如熏可用,而且可以大用,但不是现在,而是需要在他表态,不再与文官们那么亲近之后。 朱由校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萧如熏的事,接过话题: “国朝建立二百年,承平日久,武备松弛,京营与亲军尤甚。万历末有庭击之事,一个无赖泼皮,执器械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每思于此,朕芒刺在背。 戚老将军得少保真传,徐老大人善火器之法。故而召两位老大人整顿京营,亲军之事也摆脱戚老将军了。” 戚金一时间既是感动又是惶恐,连忙站起身来,又行了大礼。“陛下如此信任老臣,托以重任,老臣非顿足殒首无以为报!” 徐光启则一时有些惊愕,又担心自己方才思前想后未能答话,引得陛下不喜。 朱由校对戚的回答甚是满意,也看出了徐的窘态。他快步上前将戚金托起,说道:“老将军言重了,戚氏一心为国,千里援辽,真为国之柱石。徐老大人,无须在意,朕另有要事相托。” 徐光启听了这话,心中安稳了许多,思索着可能是何要事。戚金已经先行告退了,堂内出了侍者只剩朱由校与徐光启两人。天色暗了,已是戌时(19~21时)。 “听闻老大人与泰西人士交好,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火器等诸门学问的要义。” “陛下谬赞了,老臣随广有涉猎,但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老大人过谦了,略知皮毛可是无法翻译如此诸多著作的。国朝历法使用已久,少有修缮,月初的日食未有预测,所以应当修新历法,以使百姓不失农事;海外有许多新作物,朕已命人试种,还要老大人帮忙;火器之事唯老大人可以担当……” 谈话进行的很快,徐光启对朱由校的重视可谓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对这些任命都一一接下了,在知道朱由校对科技的好奇后,还承诺帮忙向皇帝引荐泰西人士。如此一夹,出海的事很快就会有眉目了,现在自己的皇庄虽然与海外有往来,但也只是平常的经贸,规模也还远远不够。 该让皇庄管事的彻底换一换了,朱由校心想,以前自己是皇孙有些事做不得,但现在不同了,魏忠贤的徒子徒孙们不少;王安的下属也都让人安心,可以都派出去,掺掺沙子,制衡一番。 最终,戚金被任命整顿京营与亲军,而徐光启除整顿京营外,负责修缮历法,推广新农作物,制造火器。朝廷现在需要募兵,不论是为了辽东还是京师,其实只要经济条件好,财政充足,扩兵有三个好处,国防、教育、就业。 京营整顿成功后,戚金可以升迁至五军都督府,在朱由校的规划中这个名存实亡的部门是要重担重任的。而徐光启等完成了这些任务以后,应当也就积累了足够的资历,可以入阁了,直接当首辅肯定不行,但作个次辅还是够的。 方从哲(现任首辅)也该下台了。 天启元年四月七日,朝廷在通州、天津、宣府、大同招募兵士。二十三日,又在陕西、河南、山西、浙江募兵。军事改革拉开了帷幕。 正文 第九章 兄友弟恭 , 送走徐光启,已是日暮四刻了。 朱由校有些疲倦了,礼仪筹备很是累人,对国家正式的讨论更是用脑运动,一天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太多肉体的疲劳,但实在是太伤神了。今天便先不处理政务了,早些休息吧。 “永寿,叫御膳房准备晚膳,我要休息了。”朱由校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 “皇爷,殿下今天又来向您请安了。见您有事,叫奴卑不要打扰,现在应该已经在偏殿等待多时了。” 朱由校此时尚未婚配,更无子嗣,此时在宫中称得上“殿下”二字的自然只有他的弟弟朱由检了。和历史上一样,兄弟两人的关系是极好的。他刚登基时,朱由检还问他:“大兄,皇帝是个什么官,我以后能作吗?”当然,他没有像原历史上的朱由校那样给自己立flag,去说什么“我坐几年,便与你坐。”这样不吉利的话,然后一语成谶。他当时只是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并没有回话。 “你这狗奴才,真的该打。还不让吾弟由检赶快过来,就遇上刚再做一份杨枝甘露,吾弟喜欢的甜品,赶快把他叫过来吧,和我一起用晚膳。” 等两人续完兄弟情深后,己是亥时三刻,天完全黑了,朱由检年龄还小,小孩子是很贪睡的,他此时是非常困倦,已经睡着了。而朱由校这回真是身心俱疲。 “永寿,朕乏了。” “奴婢这就去……” “不了,摆驾,去西苑。”皇帝需要一个假期。 明代的西苑与今天的北海公园大抵相当,北海始于辽代“瑶屿”,明朝在历代的基础上,对北海又加以扩充、修葺。到宣德年间,宣宗对“万岁山“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修缮,在圆坻(今团城)修复了仪天殿,在圆坻南面小岛上的建起了犀山抬圆殿,在团城的东部拆桥填土,将其与陆地相连。天顺二年,在北海北岸(现五龙亭处)建“太素殿“,在东岸建“凝和殿“;在西岸建“迎翠殿“。建金鳌玉虫东桥,在新开挖的南海瀛台上的建“昭和殿“等建筑。 此时的西苑确实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好去处,朱由校在此待了数日。当然,虽然在休息但作为皇帝,政务还是要处理的,但具体安排大多都是由那个安排妥当的,朱由校只要签个字就好,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很少。 “忠贤啊,辽西将门的事办的不错。你这次又那了不少的孝敬吧。”朱由校坐在榻上,一边喝点茶一边斜眼看着站在下面的魏忠贤。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魏忠贤总是得敲打一下。听到了皇帝的发话,这斯无比熟练地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欲开口辩解。 “行了,”朱由校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也不想听什么解释,对于魏忠贤的贪污目前他也并不在乎。”朕还不至于在意你那些银子,下去吧。让东厂把东南沿海的事做好。” 在自己还是皇孙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关注海外的事宜了,但碍于身份,只能让皇庄去处理,涉及的主要是经济的事,而现在不同了。不过最后要做事的还得是朝廷正规部门,东厂只是穿针引线的。出了东南沿海以外,在西苑休息期间也就只有两件事了。 一个是辽东军报,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要兵、要粮、要钱罢了。而朝廷则是没兵、没粮、没钱,最后也就是东拼西凑一番,勉强供应罢了。 现在辽东的明军势力在事实上被分为了两半,辽西部分主要是营口,平西堡一线,辽河套是这一战线的主要拉锯地区;而辽东则是以旅顺口、东江镇、安东三地为据点,进行游击作战,两地互为依托,牵制后金。朱由校已命人带土豆、玉米的种子去辽东试种,并计划从山东进行移民,下半年就会开始,理论上是以流民与自愿优先,而实际上一定有大量人因此而被成为流民,但朱由校已经并不关心了。 第二件事是阅兵事宜,为了了解京营。亲军现状,决定进行阅兵。戚金和徐光启目前还没有接手京营事宜。戚家军已经驻扎在旅顺口修整完毕,准备登船前往京城,担任教导部队。戚金正在筹备这项事宜。而徐光启也并没闲着:新的火器正在铸造、试验,朱由校在皇庄里工作多年的熟练工匠派上了大用场,而且工业的标准化和流水线化也在稳步推进;作物的种植与推广也平稳进行。而徐光启现在最主要负责的就是历法,原历史上的《崇祯历法》现在看来应当叫《天启历法》了。 “永寿,军队检阅的日子订了吗?” “皇爷,兵部和礼部已经挑了三个好日子,不过钦天监说十六日似乎有雨,所以……” “那就是十六日了。” 永寿听到这话,明显是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回答了下来。“是,皇爷。” 朱由校之所以特意选有雨的日子,原因也很简单:大明朝的军队现在太烂了;嘉靖时期,曾经组织大阅兵,结果突然天降大雨,绝大部分部队竟然一下子乱了阵脚,各自解散躲雨去了,只有极少数部队仍然保持着队形,在雨中继续操练,其中一只就叫戚家军。 从这个角度上看,能不能躲雨竟然成为了衡量军队的一个标准,朱由校一时又又有些哭笑不得。 正文 第十章 沙场点兵(本章以后还未重制) , 天启元年四月,十六日,大明怀来县,“狩猎”持续了整整一旬(10天)。 怀来上次这么这么热闹,还是永乐年间,那次发生了一件足以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笔墨的大事,永乐大阅兵。 永乐大阅兵,指的是明朝永乐年间的一次大规模阅兵。永乐十九年三月,阅兵在北京北边的怀来正式开始,共调军队10万人,“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列国使节俱惊“。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精锐相继表演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从广西、云南、四川调来的土狼兵、白杆兵演练了步兵劲弩齐射、长枪步兵刺杀训练等军事科目。来观礼的使节达27个国家之多。明朝军威之盛在各国引起巨大反响。其后中亚、西亚国家与大明的友好关系一直绵延至今。 可惜,今日的明军与他们的祖辈们完全不可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他们早已堕落、腐朽了。虽然在此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现场的表现仍是让人大跌眼眶。 一个个方阵很随意的摆放在了在大地上,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朱由校从阅兵开始,眉头就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他在心里发出了大声的感慨:京营太他妈烂了! 静止时队列勉强成阵,但一旦行进便参差不齐、乱作一团,明显是缺乏训练,临阵磨枪。马镇骑兵就更惨不忍睹了,马的种类、毛色不相统一,骑士更加离谱,竟有几个差点堕马。而火器营也实在是惨不忍睹,脱靶就算了,打在别人的靶上可还行,而且装填、射速极慢,朱由校真应当感谢他们,不敢把火药使足,要不然以现在工匠的偷工减料和士卒的不规范操作,一定得炸膛崩死几个。 最让朱由校忍不住的是,展示阵列时,天降暴雨,这日子是特意选择的,想看一下他们的意志,结果很有成效一一许多士卒连忙跑去躲雨,好几个部队竟是一哄而散一一这可真真是化整为零的好本事,如果不是他们没法成功的再次化零为整的话,说他们这是渗透战术,朱由校都能信。 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三千营)、神机营)人数清点,满员率不足九成。朱由校能猜到这已经是各级官员们找了许多家丁,泼皮滥竽充数后的结果了一一阅兵的消息半个月前就发出来了,各级官员都知道,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去各地拉人补上空位了,真实情况只会更令人触目惊心。 现在明军内地的部队,空饷率在二成以下那就是清官,三、四成的也不是没有:和国党后期有的一拼。 不能忍呀,这群杂碎到底吃了多少空饷?到底有多少勋贵牵涉其中?朱由校不敢想。兵员缺的历害,而且组织度极低,科技水平与同期相差不大,但军工制造贪污腐败,出了大问题。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一场大案,一个牵连甚广、人头滚滚的大案。而且这件是不能让刑部做的;而且锦衣卫出动,无须证据,嫌犯直接下诏狱就是了。还有就是绵衣卫和东厂太近了,魏忠贤权势过大。 锦衣卫丧失地位已久:万历初期,朱希孝为锦衣卫指挥使。其对权力的行使可谓规规矩矩,不扩大事态,严格遵守规矩,对事物的处理比较谨慎。万历十年,刘守为锦衣卫都督,其与东厂狼狈为奸,作威作福,且对锦衣卫的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造成了锦衣卫与东厂互利互惠、相互合作的局面。而万历后期,神宗久久不理朝政,此时非法羁押、长期监禁的情形普遍存在,此时的锦衣卫权力已经不及东厂之势。 自己登基后,刘侨为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他人正直,“不肯献媚,不肯杀人“,遵纪守法。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太正直了,不是件好事。不过现在他还是要大力支持刘侨的,毕竟锦衣卫不能成为东厂的附庸。 “刘侨,朕要你彻查京营‘风气’,你明白吗?” 看到了朱由校脸色发青,刘侨猜到了皇帝的意思,看来诏狱要扩建了。 “两位爱卿,京营就交给你们了。” 戚金、徐光启两人脸色发黑,情况比自己想的要糟呀,但事已至此,两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天启元年四月二十六日,阅兵结束了,朱由校连夜返回北京。他努力调整心态,尽量别摆出一副臭脸。二十七日,朝廷册立张氏为皇后,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正文 第十一章 杂事繁多 , 结婚是一件幸福的事,两世来说这都是自己的第一次婚姻,他再次感受到了对家庭责任。前世,他有过,他有父母要养;而今世则是弟弟(朱由检)和她(张嫣)。 自从大婚后,朱由校的劳累就从精神上的变成了身体与精神上双重的疲劳,最近还有些腰疼、口干、尿频,多半是因久坐缺乏运动,嗯,一定是因为这个,日夜操劳呀。虽然这大婚是头等喜事,张嫣皇后也长的极其漂亮,她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但新婚的喜悦还是不足以冲淡朝局的愁苦。 五月六日,朝廷大军终于平定了贵州红苗。十三日,有人上报京城谣言四起,下令禁之。二十日,辽东的消息,陕西都指挥陈愚直率固原军队援辽,突遇敌袭,溃败。不久,宁夏援辽军队在三河溃败。军队损失失惨重。 军事上的失利,引发了政局的变动,六月三日,何宗彦入阁参政。六日,朱国祚入阁参政。朱由校也趁此时机,让方从哲致仕了,由刘一燝任内阁首辅,杨涟入阁。(这也算世界线收束了,在原历史上,因移宫案,天启帝刚登基,方就下台了,刘一燝因移宫时拥立之功任首辅,比现在的时间线还要早。)不过在朱由校心中,刘做首辅是过渡性的,以后另有人选。 朱由校对辽东局势很担心,下旨问询辽东近况。辽西正在修筑新的边墙堡垒,辽东半岛这在进行旅顺地区的港口扩建,山东的第一批移民,与种子、土豆、玉米等新作物已经运到了,朝廷计划在三山海口(青泥洼口)筑新城,命名大连,一是吸纳移民,二是用作军堡;说是筑城,但古代的城市是很小的,此时北平的城区面积有60多平方公里,而现在建造的新城规模只是县城级别,但是五脏俱全,为了缩短工期值得放弃一些质量,城墙光用砖砌,中间填土夯实,预计要明年完工。而在山东莱州府(烟台),也开始修建新的运输船与新式战舰。 徐、戚两人正式接手京营近一个月了,已经略见成效。他们裁撤冗兵,去除老弱,十八岁以下、三十五岁以上的通通去掉,缩减编制,朝慕新血,并且只要良家子。 京营理论编制为三十万左右,但因为多年来吃空饷严重,又多老幼,实际可用之人不足十万,而其中训练充足的可战之兵者仅三万有余;现在的京营,新老兵混编,实打实的兵力十二万,以戚家军作教导总队,申明纪律,确定赏罚,发足军饷,京营之风气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 而原先京营的大小军官,以及一些兵部官员则是突然失踪了,这让朝野议论纷纷。与此同时,锦衣卫在行动着,诏狱人满为患,许多小勋贵都住了进去,真可惜呀,许多本应与国同休的姓氏要绝嗣了。,不过财政前所未有的充裕了呢。诏狱,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不过刘侨名声因此迅速变坏了。 这几天,锦衣卫的密报,山东闻香教有所异动,这可比历史上要早,多半与自己移民政策有关,地下人手不干净呀。看来山东地区的造反是阻止不了了,他们想闹便闹吧,一旦有人造反,流民必会增多,移民的事情正好也就解决了大半;他们造反最好把曲阜也闹了,那样最好。 新婚后,朝廷杂事繁多,自己一直忙于政务,无暇抽身。自己忙于国事,现在又有家事了。这几日,他的四位叔叔(朱常洵、朱常瀛、朱常润、朱常浩)除了福王(朱常洵)都还未就番还住在京师,这几日一直请求觐见,希望接着庆祝皇帝大婚,与自己亲近一番,和自己拉近关系,以方便讨要封赏,尽早或延后就番。 宗室问题也要解决,各地的藩王、大宗室侵占土地,田产商铺众多;而像镇国将军这样的边缘宗室则已经必须靠自己来谋生了,朝廷的俸禄,他们是见不到的。现在的大明朝,真是杂事繁多。 正文 第十二章 海关问题 , 朱由校自从自己来这个世界,就一直在作计划。他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也没有超越常人的智力与阅力;但是他有知识:一是历史知识,他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历史知识储备虽然不可能与专家学者相比,但是比常人却要多出很多,不过穿越了就一定需要改变历史的,而历史一段改变后面的走向就会越来越飘忽不定,难以预测;二是专业知识与科技知识,可惜的是他是一个文科生,一些小发明创造或许还可以,攀科技树就不要想了,但他还是可以在制度上想办法改革,并且与西方交流,让科技跟上时代;三就是自己的世界观,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与唯物辩证法。 在他还是皇孙时,就一直在为以后的事情做准备。他想尽办法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宠爱,由此,逐渐的对皇庄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并且尝试建立了新式的钱庄,并且形成了供应、商业网络。 钱庄是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出现的一种金融组织。最初业务主要是货币兑换,后渐增加存款、放款和汇兑业务。明初,政府欲专行纸钞,民间铜钱,银钱、钞三品并行,多种公私机构商号兼营兑换业务。正统年间,宝钞贬值,政府放松用银禁令,银钱公开流通。此后几代,由于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制钱、私钱、白钱三者之间的比价差异大,变动多,兑换业更为发达,钱庄由此兴盛。而朱由校则希望的是对现在的钱庄进行改良,使之与现代的银行进行靠拢。并且,这也将为自己的币制改革与以后的经济改革做基础。 在登基之后,朱由校自己的计划终于可以正式的进行落实了。第一阶段就是稳定辽东,整肃京营,目前正在稳步进行。而第二阶段,现在可以开始了一一进行财政改革,经济影响一个国家的深层因素。 任何社会的政治,就其性质而言,都是由该社会的经济关系和经济制度决定的。政治是随着国家的诞生而出现的,它是各种利益集团为了争夺与维护国家统治权而展开的斗争。特定阶级或社会集团的政治活动,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经济利益的根本对立必然集中表现为政治斗争。正如明末东林,就是江南地域经济集团的在政治上的代表。 从根本上而言,经济对政治的影响作用是以教育为媒介的,当经济较落后、单薄时,必然影响了社会教育的普及、深入,而教育资源的紧缺必然造成知识被少数富有人垄断的局面,在社会大多数人都处于愚昧保守、狭隘懦弱的情形下,专制政治的产生也就势在必然。 但是说实话,增强生产力,自己确实可以做到一定的正面影响,但因为自己的知识不足以攀科技,所以不可能产生巨大影响。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生产力不能突破,生产关系也就难以变动。 至于普及教育,自己目前也无能为力:说实话,在此时代,大明可以说是世界上识字率最高的国家,在所有封建朝代中,他的识字率也是数一数二的(以上两者是在只算汉地的情况下),但即便如此,明朝的识字率也没有超过二成,现代的乍德都不如。明初是大兴社学,鼓励百姓识字,但发展至今已经大多荒废了。自己这是要求在整顿京营的时候,尽可能让士兵识字,至少小旗及以上的军官是要识字的,戚丶徐两人表示支持。自己目前只能这样小修小补了。 在专制政体下,各级官僚机构便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设施,财富多被专制统治阶层以及具有特权背景的奸商所把持,当民众走投无路时,揭竿而起也就势在必然了。这是一个自然现象,避免不了,大明迟早还是要亡的,自己只是希望能多续十几年命,并且把后金干死。 现在要进行经济上的改革了,但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这两个前提:你是对社会的经济有足够的控制力,二是拥有足够的社会财富。 所以,在进行改革之前,还要继续一些准备动作。先对税收进行调整。 虽然隆庆开关之后,海关司以及相关部门后来也逐渐的被恢复了,但海关税一直是个问题。而自己的便宜老爹,这位先皇不靠谱,竟然把矿税给废了,虽然以后自己还能再收,但是现在老爹尸骨未寒,不能马上就打他的脸。 原先已经让东厂在东南沿海地区进行了联系,现在该让朝廷出面了,招安大海盗。 全面开放海关,增收海关税。事实上,现在大名的走私贸易是极其兴盛的,沿海地区居民经常进行海贸,所以这个命令并没有实质作用,只是承认了这一事实罢了,这让不合法的走私变成了合法的贸易,给足了他们名分,所以收点税并不过分。 币制改革也可以进行一定的尝试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山东起义 , 时间过得很快,天启元年已经进入了第六个月。 今天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一张御史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御史叫方震孺,虽然在朱由校浅薄的历史知识中,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但他用实际行动让朱由校记忆深刻。 在御史言官们普遍不干人事,不说人话的时候,他却总会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年初辽宁失陷,方震孺一日十三次上疏,请增巡抚,通海运,调边兵,易司马,援助东北。一日五鼓挝公卿门,筹划方略,痛哭流涕,自请赴前方犒师。所以朱由校十分的钦佩与重视他,看到今天又有他的奏章之后,便特意挑的出来仔细阅读。 奏书文字简练,核心主旨也十分明了,请求以少詹事孙承宗代替崔景荣为兵部尚书。朱由校,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我艹,怎么把他给忘了呀? 孙承宗是明末的名臣,著名的爱国将领、民族英雄,曾经以左庶子充当日讲官,理论上来说是自己的老师。不过朱由校已经逃课很久了,完全把这件事忘了,实属是不应该。 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放在自己身边,实属浪费了。但是直接提升为兵部尚书,实在是不太可能,不论是资历还是功绩,都是不够格的。 “永寿,拟指,提孙承宗为兵部添设侍郎,主持辽东防务,发给内阁。”理论上,内阁是有封驳权的,但很少会有头铁的大臣用;就像是皇帝可以绕开内阁发中旨,但正常的皇帝没有几个会怎么干一样,这是一个大家都遵守的游戏规则。况且这个要求是完全合理的,朝廷中的许多大臣都知道孙承宗的能力,内阁是一定会通过的。 天启元年六月二十七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整顿京营,已经小有成效;新式的火器正在铸造,一切都是积极向上。朱由校的心情十分愉悦,如果没有看到这一张奏书的话——山东反了。 上个月,锦衣卫就已经受到了情报,闻香教残党有所异动。在原先的历史上,徐鸿儒造反是天启二年的事。但是因为自己的移民政策,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朝廷三令五申的下旨强调移民要以各地的流民为先,无地少地者自愿。 但在现实的执行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用膝盖想也是知道的。大地主与官府相勾结,许多人被迫成为了流民,许多贫农甚至是中农,都被强制进行了移民,而给予的补偿却少的可怜。因此,留给人民的选择就很明显,反了他娘的。 这也是这次文香叫起义时间提前,并且人数甚广的原因,不过好在虽然人数比历史上多,但是仅仅局限于山东一地,没有像历史那样,在河北,河南都有流寇。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所以这次起义的震中,也是毫无悬念的爆发在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一一曲阜,不愧是衍圣公脚下的土地。这也可能是在这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不对,还有一个好消息,毕竟起义之后,流民一定会大大增加,介时移民政策一定会更好的实施。 山东地区的大规模起义,立刻引发了朝堂上的震动,毕竟山东离京城太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南北之运河就有经过山东,一旦运河被切断,这个国家南北不能通畅,京城之所用将不能满足;况且现在辽东之给养,大多都是从山东走海路运输,可以说,此时山东为辽东之根基,一旦山东有事,海运暂停,则辽东可能有失。所以不由得大家不重视。 起义军以红巾为号,先后攻下郓城、邹县、滕县、曲阜,队伍迅速展到数万人。不过好在,虽然起义者人数众多,但却是实打实的乌合之众。 各地援军已经准备出发,而京营也应该见一见血了。 趁此机会,朱由校将萧如熏老将军调出了神机营,以防范叛贼北上的名义,将他任职为了保定总兵官。这意味着文官势力被挤出京营;而且理由充分,既不打了文官的面子,也不寒了老将军的心。 不过这次起义也给朱由校提了一个醒:运河仍朝廷命脉,国家对运河的依赖过重了,一旦大运河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海运要提上日程了,海关也是可以借此实际施展一下,这是一个行动的机会。 正文 第十四章 讨贼近况 , 天启元年七月五日。 大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境内的一个军营中 “闻香教又称东大乘教,为白莲教的一支,宣扬三期末劫、返本归源等思想,为皮工王森所创立,教徒遍及冀、鲁、赣、晋、豫、秦、川等地。万历四十二年(1614),王森暴动失败被杀后,闻香教分裂为两支,其中一支便是这次的徐鸿儒。 徐鸿儒﹐本名徐诵﹐山东钜野县人﹐后迁居郓城。王森死后他被山东﹑南北直隶﹑河南﹑山西等省信徒推为教主。 杨大人,这就是贼人的概况,详细的情报都在信函之中。” 一个身着青绿便装、腰胯绣春刀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颔首立在桌前,双手将一封信函盛上,显然他是锦衣卫的人。 而坐在桌后的老汉,就是朝廷新任命的山东总兵,杨肇基,他站起身来,将情报拿起,戳开火漆,仔细阅读起来。 “前任山东总兵,剿贼无妨,以至半个山东糜烂,老夫受徐监军的举荐,承蒙圣上的信任,代理山东总兵,任总指挥。山东为国家之要,此地一坏,国家进退之路已穷。老夫怎能辜负圣上与朝庭,务必剿灭此贼,以尽保境安民之职。希望与赵大人(山东巡抚赵颜)共事愉快,而情报方面的事就有劳锦衣卫的诸位了”。 坐在一旁的巡抚赵颜拱手,连连称是,也站了起来。他作为山东的父母官,在自己的地界出了叛乱,内心是很惶恐,大明素来有文官掌军之传统,可现在朝庭却让一个武人做总指挥,显然是对自己极其不满,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一切以杨老将军为主,他连声附和起来。 “杨老将军说的是,贼人猖狂,郓、邹、滕三县失陷,还攻破了孟府,孟子的66代孙一一孟承光组织乡勇抵抗,却被残杀;现在他们还进攻巨野、沛县、日照和郯城,危及运河;现在曲阜也被他们围攻,真是不当人子。” 听了他的话,荣老将军却实愣了一下,心里想到,朝廷的邸报上明明写着曲阜沦陷的。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两人面前的那个锦衣卫百户也发话了。“赵大人说的是。杨老将军不必担心,锦衣卫自当为圣上分忧,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情报是分内之事。一旦有确切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老将军的。只是在下官来时,刘大人(锦衣卫指挥使刘侨)托付在下,将此同胞一并带到,有要事说于老将军。” 杨肇基知道这里一定有大事,不敢怠慢,让亲兵们退出营房。估大的军帐中,只有他,赵颜,百户与一旁一个穿着青绿色官服不起眼的在小旗。 “赵大人,不如和下官一起走吧。” 赵颜最初吓了一跳,还以为要去诏狱坐客,可自己多年为官,还是较清廉的,就连地下人的孝敬都很少收,虽然御下不严、讨贼不力,可罪不至此呀。不过他马上想明白了,是让自己也出军帐,刚刚被吓了一跳的他,此时心里生不出什么好奇。于是很快,帐篷里只剩两人。 杨老将军记得端详起那个小旗模样的人,这人没有续须,手指上没有茧子,不是军中人士。 “杨大人,陛下有些话要和你说。”那‘小旗'开口了,果然是个太监,“陛下说了,朝庭的邸报是不会出错的,地方的消息多有乡人愚语,还有老将军明辨。曲阜沦陷,衍圣公血脉不存,圣上很是痛心,还望老将军早日剿灭白莲逆党,以还山东百姓太平。” 艹,还真他妈是大事!杨肇基已经抓狂了。 在明军计划如何围剿时,起义军也并没有闲着。 其实早在一年前,徐鸿儒、王好贤、于弘志等收集了白莲教的残余势力,约好在中秋节那天在河北景州、蓟州、山东郓城同时起义。但因朝庭在山东的移民政策激起民愤,使得流民激增,徐鸿儒不忍错过时机,决定提前单独率众起义。 天启元年五月二十一日凌晨,曹州府一带的白莲教徒,连同不堪忍受压迫的农民百姓,齐集郓城六家屯,徐鸿儒率众歃血盟誓,起义将士以红巾为头帕,手持大刀、长矛,首先发兵包围魏家庄,又攻战梁家楼,接连占领四个村寨,声威并举,应者云集,在鲁西南举起了起义的大旗。但此山东地方,却只是将他们看为一股山贼流寇,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六月中旬,起义军占领数﹐拥立徐鸿儒为中兴福烈帝﹐建号大乘兴胜﹐设立官职﹐建立政权。开始进攻兖州﹑曲阜﹑郯城等地﹐很快控制了山东境内运河两岸的广大地区﹐阻截漕运﹐多次重创官军。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起义军占领郓城,并向巨野发起进攻,锋芒所指,所向披靡。短短几天,便发展到数万人,各地官僚地主惊恐万状,纷纷逃亡。 月末,徐鸿儒挥师东进,渡过运河,攻克邹县,署印通判郑一杰携家而逃。接着,义军挥师滕县,知县姚之胤望风而遁,义军声威大振,队伍发展到几十万人。 大明朝庭下令山东都司杨国盛、廖栋召募兵丁,汇集乡勇,加紧训练,并调派官兵,协助进剿义军。由于几路官军的联合围攻,远征的义军被官兵打败。 现在,起义军虽然人数甚多,可却是乌合之众,吃了败仗,自然军心涣散,他们需要一场胜利。徐鸿儒决定,各地严防死守,不与明军主力发生冲突,加紧力量,誓要攻陷曲阜,介时必然天下震动,其余各地的白莲余党必然群起响应。(事实上,山东的白莲教举事后,朝廷就加紧了预防,厂卫又过上了天天加班的日子,各地白莲余党,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根本无力响应,但徐鸿儒是不会知道的。) 如果朱由效在这里的话,他是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作为皇帝,想弄孔府是不容易的,那实在是要多谢些虚的配合。 不过此时的他正在忙另一件事,运河受到威胁,国家南北不能通畅,海运终于又要开始了。 正文 第十五章 破而后立 , 七月中旬,山东的局势愈发明了。在明朝军队的合力围剿之下,起义军节节败退。徐鸿儒当机立断,保存有生力量,放弃争夺巨野、郓城,挥师东进,三渡运河,意图抄袭官兵后路。 不得不说,徐鸿儒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决定灵活用兵,避实击虚,直插运河重要渡口夏镇,抓住京杭运河的咽喉,切断朝廷漕运粮饷的通道,并在彭家口截获官府粮船40艘。 消息传到京城,又是引发了震荡。朱由校也是趁此时机,招开朝会,准备与群臣商讨海运事宜。在继位之初,他就有提过海运,但可惜收获寥寥;运河是朝廷命脉,况且百万曹工衣食所系,大臣们的谨慎是应该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得不要做出改变了,海河联运不能再仅局限于辽东军务,而是要推广全国。 朱由校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权术,毕竟前世他只是一个正常人,而今世他受的帝王校教育甚少,一切都是从实践中摸索的,但是现实比权术的施压效果更好,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的。 明初,漕运方式是水陆兼挽,参以海运。永乐十三年,运河全线畅通,明王朝行“支运”之法,以运河漕运取代“海(河)陆”兼运。此后,历代虽都有所改革,宣德六年,始行“兑运”,成化七年实行“长运”(直达法);但是不论怎么改变,都是以运河漕运为主,海运被彻底的放弃了。 其实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虽然漕运的成本与速度逊于海运,但是胜在安全稳妥。对于一个帝国来说,这些多余的成本完全是可以承受的,甚至是可以忽略的,但稳定是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 海运其实在明朝是从头到尾都有人提过的。 明代的海运衙门初设于永乐间,永乐五年八月,成祖会群臣廷议海运事,议于苏州府太仓卫设海道都漕运使司衙门。朝中有异议者,此方案复议,最后不了了之。正统七年三月,朝中命南京造“洋船”三百五十艘,由海运赴蓟州诸仓,后来因为争议太大,就此不了了之。 大明朝廷上主流的声音一直认为设置海运衙门多有不便,畏难情绪比较大,此事遂多掣肘。之所以如此事大家怕出了问题,要担责任的。朱由校知道,此时的自己绝对不能作崇祯,竟然大家都怕担责任,那责任就得自己来担。 天启元年八月五日,经过数天朝议,朝廷决定设海运使司衙门。总部设于天津,而在广州、福州、苏州、胶州各设一分部。每个街门置左右运使两员,秩从二品;同知二员,秩从三品;副使四员,秩从四品;此外经历司经历,照磨司照磨等属官均按照布政司衙门设置。各沿海卫所俱属提调。 并令各地建造大海船,以备使用。海运的问题解决了,历史的错轮向前滚动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接下来就应该是海关与海盗了。 在京城朝议结束的时候,山东的叛乱也被平息了大半。朱由校是打算让京营去见血的,但是戚金与徐光启认为经营仍然是训练不足,不堪大用;朝臣们又都表示京营承担拱卫京师之重任,不可妄动;而且从山东的战报中看,目前形式很好,并不需要大规模增兵。于是朱由校便也没再坚持,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决断吧。 大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境内 起义军已经被官兵打的损失惨重,于是徐鸿儒决定放弃攻城计划,一方面佯攻曲阜,主力却抄袭官军营。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因为军营受扰,军中立刻出现了骚乱,甚至险些引起营,明军啸杨国盛部被击溃;大明游击将军张榜殉国。起义军收获了大批粮草和武器,并且打算依托城池进行固守。 在杨肇基的指挥下,明军放弃了“长驱直入,分进合击”的战术,开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利用明军的训练、后勤与武器装备明显优于起义军的优点,进行阵地战消耗战。最后围困徐鸿儒军于滕县。八月九日﹐徐鸿儒粮尽援绝﹐突围不成而被俘,目前已经被压送京师。 起义军主力被打败后,余于残党大多作鸟兽散,成了山贼,土匪盘踞深山老林之中;剩下那些赋予顽抗的,自然也被捻为跻粉。 这这样,历时100余天徐鸿儒起义结束了。战乱的范围遍及半个山东省,山东现在流民遍地,十分萧条。于是在朝廷给粮给地的承诺下,大批留离失所者选择了移民辽东。 山东正在逐步的恢复着,甚至要变得比以前更好,因为海运的影响,大批商品涌入,经济社会反而开始变得更加繁荣。 辽东的人口变得更加充实,一座座屯田军堡拔地而起。 百姓们并不知道,山东的造反是朱由校有意放纵的结果,让更多的人成为移民才是朝廷的计划。他们只是知道,他们变成流民是因为战乱,战乱是因为有人造反,让他们活下去的是朝廷。 总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山东恢复了太平,辽东充实了人口;东南沿海以及大明其他的沿海各省,因为朝廷重开海运、厂造大船的政策,使得本来就十分繁荣的海贸(绝大部分都是走私)更上一层楼。 正文 第十六章 五世则斩 , 大乘兴盛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兴福烈帝抵达了他忠实的北亠,哦,不好意思,看错世界线了。 大明天启元年八月二十三日,白莲教余孽匪首徐鸿儒和其父徐东明、母亲傅氏及重要部属18人被押送北京。徐本人被削首示众,其余人等也被押到了菜市口,施以绞刑。 于是历史上被称为“徐鸿儒起义”的事件彻底地画上了句号。 但是山东的余波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各地的流民需要安排,落草为寇的起义军需要剿灭;不得不说,杨老将军确实是一个可以为皇帝解忧的人,快速地平定了叛乱、对流民也收容有方,就是最近向自己递了一个奏疏: “白莲教逆匪,不自量力,窥伺神器,信奉妖理邪教,不遵圣人教化,至使山东百姓蒙难。曲阜沦陷,衍圣公不肯从贼,故而身死,孔府被逆匪烧毁,孔氏嫡亲多亡命于此;贼人攻邹县时,孟氏组织民兵乡勇抵抗,终不可为以使亚圣府受劫,贼人屠其亲戚家眷十余口。今有人自称为两府遗民,臣不能察,请陛下准判。” 杨肇基实在是个妙人,和厂卫配合的不错,直接给自己买一送一了。(事实上,朱由校想多了,孔府的事确实是锦衣卫所为,他们扮作白莲教徒大开杀戒;但孟府是确实被白莲教洗劫了一遍,杨只是如实上报的。) 衍圣公,为孔子嫡子孙的世袭封号,始于宋,民国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它们以节操而文名。 清军入关后,衍圣公献《初进表文》和《上剃头奏稿》。1908年,山东被划为德国人的势力范围,基督教教皇和德皇威廉二世的画像被迎进孔府。抗战时,鼓吹中日同文同种,为汪伪站台,表示支持“大东亚圣战”。 有如此节操的,并非一家;孟府也不例外。抗战时,日寇侵入邹县,孟繁骥大摆宴席以表欢迎,同日寇、汉奸在孟庙合影,还献给日本人汉代玉刀一对。 这两家不但“忠贞不屈”,而且“慈故能勇”。解放前,野店大队是“亚圣府”的佃户村,有耕地三千七百多亩,孟府租田占二千四百多亩。全村二百七十户人家,有二百四十多户为佃户。每年之租,如有拖欠则捆绑吊打。1928年大旱歉收,全村一百多户外出逃荒,三十多户卖儿卖女,几十人被逼死。而“衍圣公府”占一百多万亩田地,为山东最大地主,其剥削更甚。 事实上,不光在现代社会有人批判其罪孽,即使在现在(明代),也早有许多人对其所作所为不满。王世贞(后七子之首,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就曾公开向两府怒斥到:“夫使贪纵放僻、败伦乱纪之人而称孔子徒,乳臭之人鲜衣怒马而后孔氏,而曰尊之厚之,于乎,不以桀哉!” 关于如何处理孔孟府两府的事情,其实朱由校自己早就想好了,但兹事甚大,不可能乾坤独断,看来又需要开廷议了。 廷议是明代朝廷的议事制度。明代事关大利害的政事,须下廷臣集议,按部门以商讨问题的形式进行,少则三十余人,多则百余人。廷议的结果须上奏皇帝,意见不一致时,应摘要奏闻皇帝作裁决或者遵从多数人的意见。“跪受笔录”这种事只有野蛮人才会做。 “永寿,传下去吧!召开廷议,讨论一下那些自称是孔府和孟府中幸存者的人,该如何处理吧?限时五日,把结果给我交上。” 廷议与朝会大有不同。廷议时,朝廷是皇帝是不在场的。所以完全是朝臣们的自由辩论;当然,偶尔在一些特殊时期,也可能会变成自由搏击。 “刘大人,这件事您怎么看?衍圣公府与亚圣府遭此劫难,嫡亲多被贼人屠戮,所幸还有幸存者,以使两位圣人血脉不绝,那自然是应当将它们重新册封,加以宽慰的。不知道圣上就让咱们讨论些什么?” 在朝堂人群的末尾,一个身着青色的官服、绣着鹭鸶补丁的年轻官员看着朝中大佬们的讨论,忍不住侧起身子向前辈讨教;他是个没什么资历的新人,这次廷议是被大佬们带来见世面的,注定是插不上话,于是便与身旁的人讨论起来。 “齐大人,其实也不尽然。本自朝立国以来,封贡事宜便一直是廷议决定的。陛下此举应当也只是萧规曹随,遵循旧制罢了,咱们应当走个过程就行,毕竟五日也讨论不出什么。” 回答他的这个官员也很年轻,刚刚中年,也是身着青色官服,只不过补丁是个白鹇;他也是一个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小辈,但毕竟见了些世面,还是有些东西可以教教年轻人的。 “诸位以为如何?”他又向身边人问了起来。 “咳咳”坐在他们前面的绯袍官员故意咳嗽了几声,让年轻人们的讨论热情瞬间消散了不少,这是老前辈了,已到了知命之年。“好了,你们几个,天子的心思哪是那么容易猜的,当今的可不是一个喜欢遵循旧制的。” 后面的年轻官员听到这句话,知道老前辈要提点他们了。廷议都是大佬和他们信得过的下属说了算的,以自己的资历如何是插不上话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仔细听听老前辈是如何想的。 “王老大人,您就别卖关子啦。” “啍。”绯袍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花白的胡子都撅了起来,喝了口茶,低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不懂事啊。你们看看,皇上让咱们讨论的是什么?是孔府与孟府,不是什么衍圣公府和亚圣府!这还不够明确吗?况且‘自称’,这种不确定的词可不常见,既然不能确定,那自然应该让厂卫、刑部、大理寺调查,如此严肃的事怎么会直接进行廷议,所以这自称也只能是自称。尔等明白了吗?” 老官员的话属实是有些惊世骇俗,让这些年轻人惊愕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公,这…” “好了,无须多言。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毋要生张。” 就在这廷议进行得越来越激烈的时候,确定两个侍卫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众人满是疑惑,争执也随着停止。两个侍卫将箱子放下,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出,却是一张张的诉状。 一个靠门的年轻官员有些莽撞,大步走上前去,拾起一封诉状,拆开看来:“成化五年,衍圣公奸**女40余人,五名佃户迫害致死,因不能交租而沦为奴隶者……与人争田,杀其三家一百余口……”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的流逝着,五天仿佛一眨眼便到了。 廷议的结果让朱由校很满意,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过说实话,朱由校还是比较好奇,如果没有那一箱在锦衣卫的示意下,有村民、奴仆、佃户们所写或者口述由人代笔写成的上万条揭露二府压迫之诉状的话,朝臣们是否都能正确的领会他的意图。但无论如何目的已经达到了。 “著内阁拟旨。朝廷设立衍圣公,本意在传播圣人教化,今日看来,所以繁衍者尽为国家之蠢(害虫),害民之贼。曲阜知县,孔氏世职,实是国中之国,其滔天罪行,罄竹难书,有负国家恩义,有污圣人之名。即日起,废除衍圣名号,所有封赏尽皆收回,孔家余者打入贱籍,流放崖州(海南南部)。 自次以后,曲阜改为朝廷流官,遵循朝廷立法,与别处无二。撤销百户厅,所有佃户,奴婢恢复其自由身。以前的‘奉卫队’等助纣为虐者依法处置。凡是被迫改姓的佃户、庙户、差役一律恢复原姓氏。好了,朕只想到了这么多,剩下的让内阁慢慢想吧! 君子之泽,五世则斩。孔氏已经作威作福了千年,便宜他们了。” 山东的余波快要结束了,但孔府的消失,恐怕会带给世人们(上等人们)更大的冲击。 正文 第十七章 分析问题 , 孔府的家处理完了,朱由校终于又偷得了几日清闲;朝中并没什么要紧的政务,大多都是交由内阁处理,随后他只要御笔朱批签个名就行了。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教导弟弟朱由检,陪伴妻子张嫣,还邀请在京的两位叔叔参加家宴,享受着平凡人家的亲情。 天启元年九月四日,贞皇帝葬于庆陵。说实话,他的便宜老爹朱常洛死的太早了,只作了一月天子,泰昌年(1620年)只能被视作万历时代的延续,旧时代彻底走进了坟墓,天启时代开始了。 庆陵原为景泰帝朱祁钰为自己修建的陵墓,英宗复辟后被废弃。由于明光宗朱常洛死的突然,加之国库空虚,神宗尚未下葬,更无暇来为光宗建陵,只得将朱祁钰的陵被重新改建。 不过即便如此,当朱由校看到庆陵的财政预算时,心里还是“戈登”一下,停了半拍。 “永寿,叫户部太仓库、兵部常盈库还有工部节慎库的人把财政收支表带过来。”朱由校坐在桌前,用手按摩这太阳穴。妈耶,果然当家就明白柴米贵了呀。 虽然室内的烛火很亮,九月虽已入秋但天气依然炎热,但朱由校手里拿着财政报表,却只觉得天昏地暗、心里也是越来越凉。目前的情况怎么说呢?财政收支“极其平衡”,随时都处于赤字边缘。中央与地方财政收支严重失衡。明代的财政问题十分严重,财政崩溃是大明灭亡的最重要的间接原因之一,但当朱由校亲自阅读数据(甚至是粉饰过的数据),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时,他还是有些崩溃的。 “皇爷,您没事吧。”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看见朱由校的脸色越来越黑,有些担心。 “无妨,让王大伴担心了。其他人都退下吧,内相留下帮我。” 内相指的就是王安,‘凡内官司礼监掌印,权如外廷元辅’,所以又有‘内相’之称。其他看到这番情景,也明白皇帝是真的怒了,他们此时也不敢触他的霉头,马上退了出去。看来朝堂平静不了。 “王大伴,还请为朕解惑。”朱由校还年轻,刚登基不久,朝廷上还有许多陈规陋习、‘约定俗成’尚不了解,需要王安这样忠心、有才干、对朝中事物了如指掌的老内官帮忙。以前总是认为财政改革可以缓缓,看来自己错了。他需要快点厘清弊病,并且对症下药,大明需要一味猛药。 大明的财政问题是多方面的: 洪武帝确定了税收定额制度。后来虽也有小的调整,但基本定额没有被摈弃。于是不管耕地增加多少,人口上升几何,生产力如何进步,明代农业赋税始终就维持在这个水平左右。此外,商业税不断降低甚至在一些地方接近取消。商税在整个明代始终都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但是农业税和商业说是相当不好解决的,问题暂时没有办法,增收农税是要逼人造反的,而商税的话,大臣们又要和自己吵架了。 宗室是也大明的财政负担之一,但说是宗室吃垮了大明,实是一笑大方。宗室是最好处理的问题。各大藩王掌控着大量的田产土地,但是底层总是其实与普通人并无什么差别,朝廷发的俸禄是到不了他们手里的。各地番王没有反抗的能力,底层的宗室没有反抗的必要。 货币政策的混乱,也加重了财政的灾难。币制改革势在必行。朱由校已经下令,以后发情了铜钱成色、重量、大小必须一至,以前发行的货币收回政府以后不会再继续在市场上流通。以大明现在的控制力没有熊力进行强制货币兑换,所以这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西方发现了新大陆之后,大量的白银随着海贸流入大明,从1567年到1644年这段时间,海外流入大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相当于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这促进了商品市场的繁荣,也使得白银彻底的成为了官方承认的流通货币。但是随着三十年战争的打响,白银流入量顿减;此时的日本也开始了与对外封闭的政策,限制白银离境;大明本土的大地主大商人里,又有着把白银藏起的习俗。于是,市场上流通的货币量减少,以供给量持续下降,有效需求不足:大明现在面临着严重的通货紧缩。 在政府必须进行宏观调控了。朱由校的大学专业与金融有一定的关系,没想到现在终于要用上了。 政府宏观调控有四个目的: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国际收支平衡。 所以现在政府最需要达到的有两点,一是增加对经济的总体控制力,朝廷的官员恐怕是排不上什么太大用处了,官场的腐败问题严重到到了一个极致;大明对经济的控制力恐怕唯一靠的上的恐怕只有朱由校自己的皇庄。 而二是政府本身需要掌握大量的货币资源。现在自己的老爹尸骨已寒,他所废除的矿税、榷税也该恢复了,朱由校很不孝顺的想着。 正文 第十八章 天启开海 , 财政问题的解决方法自古有二,一是进行一场彻底的财政改革,这个目前就不要想了,朱由校自己对朝廷的掌控力是不够的,朝廷对市场的掌控力更是无限接近于零,真正的做到了‘小政府,大社会`;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第二个方法,不改变体质现状,只是进行微调,这就是所谓的‘开源节流’,治标不治根,但现在只能如此了。 不过开源节流也不是一件易事。朝廷需要银子的地方太多了,哪个也马虎不得。 哦,也不对,自己老爹的陵墓,或许可以偷工减料一下多少能省个十几万两银子,足够支付半个省的兵饷了,蚊子小也是肉。 兵饷是绝对不能欠发的。募兵制改革之后,士兵的战斗力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其负面影响就是大大的增加了财政的崩溃。 辽东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持续保持大量的投入。沈阳辽阳复州一线被攻破后,辽东被分成了两半,现在残兵已经收拢,随着山东移民的到来,更多的屯田军堡正在修建,等到几年过后,辽东就可以自给自足,到时候只需要向那里运输军饷和一些当地无法制造的火器就行了。但现在必须进行大量的投入,粮食,银两,人口,物资一样都少不了。(前世的大明,此时是大量的辽东流民向山东进行移民,而现在因为自己的行政命令而反了过来,这让朱由校不由得有些唏嘘。) 后金在这次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它所受到的人员伤亡也不小,这是一场惨胜,短时间内,它也并没有能力发起一场大规模,决定性的战役了;而且辽沈一带汉民起义反抗甚多,常有汉人村民对落单的八旗兵进行袭击,向八旗兵军营附近的水井投毒,现在后金不得不在占领区修建满城,八旗兵只要一离开军营,就算是上厕所,至少都要两个人相伴才行。可以看出后金在短时间内无法将战利品彻底消化的。 现在双方就是在比速度,看是后金能先将占领的土地消化,还是大明先恢复过来站稳脚跟。这将影响到整个辽东的攻守之势。 不过倒也不完全是没有好消息的。自从海运衙门成立后,各地海运都已开始逐步进行。漂没是有明显的减少,并且物资的流通速度有大幅度的提高。 伴随着海运事业的发展,海贸的情况也是如虎添翼。但是海关税和商税并没有增加,朱由校估计现在大明每年的海运至少能获利几千万两白银,所以每年的税收几十万两都是少的,可是实际上收上来的刚刚万两左右。现在大名面临的可不是偷税漏税那么简单,而是南方几乎全民性质的抗税。 万历年间,神宗皇帝为解决国库不足的问题,派出“矿监税使”等职务负责在收税,但是遭到了东南发达地区工商业者的强烈抵制。这种抵制甚至达到了武力对抗的程度,万历二十九年的南直苏州民变即是其一例。 而这些抗税者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江南地区的大地主,富商,海商(海盗),他们在朝廷中的代言人就东林党,而东林党的主张之一就是加征农业税,反对大征商税。现在东林党还没有成气候,朝堂上,皇帝仍是绝对的权威;但在民间,大明政府的管控能力已经处于半崩溃状态了。 大明的户部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统筹经济的功能,反而退化成了一个以会计为主的部门。现在的大明,去哪里找商业人才呢?朱由校很是头疼。 算了,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不能迈太大。还是先把海关的问题解决了吧。隆庆开关以后,私人海贸获得了合法的地位,但因为大明对海贸的总量与开放的港口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所以绝大部分的海贸实际上是走私贸易,而走私自然是不可能交税的。 天启元年九月十五日,朝廷下令废除“船由“(船籍证书)、“商引“(也叫“文引“,营业执照),废除对出海船建造和运营的总量控制,南北各地港口皆准出海,各大港口设置海关司,负责管理私人海外贸易及征税,并且废除了禁止与日本通商的限制,史称“天启开海”。 ‘这一改革是隆庆开关的延续,民间被抑制的商业活力喷涌而出,增加了中国与世界的联系,促进了现代化与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几百年后的教科书如是写到。 事实上。这次改革并没对海贸产生特别大的影响。因为此时的走私贸易已经极其繁荣了,虽然明朝政府给除了各种各样的限制和禁令,但因为官员腐败和他们与海商(海盗)的勾结以及行政效率的低下,这些措施事实上几乎形如虚设。 如果有一个走私商人,因为走私而被抓了起来,那么他要么是得罪人了,要么是黑吃黑。至于是因为官员刚正不阿,公正司法,这对于现在大明好像并不现实。 可以说朱由校此举并没有给这些海商什么事实上的恩惠,但给了他们另一样东西:名分,朝廷做出了妥协,给予他们身份上的承认。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合法的商人了,出海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给各级官员的孝敬应该也可以少一些了。所以不论如何,此举将都使大明的海关收入还得几年级获得几何式的增长。 想仅仅依靠海关税使大明摆脱财政危机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即便是朱由校现在已经彻底的开放了海禁,恐怕到时候所能收上来的海关税连实际应收的三分之一都是不到的。但不管怎么说缓解危机是足够的了。 而且彻底的开放海禁还有许多其他的好处 17世纪是海洋的时代,朱由校并不打算错过时代。但是一支强大的海军,需要巨额的财政支出,这绝不是目前的大明可以支付得起的,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诏安海盗。此时的中国的海岛是很强大的,对整个东亚、东南亚的海域有着统治级别的影响,对印度洋也有所涉及。 而承认海商的合法身份,本身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他们的示好。毕竟这个时代,海商海盗不分家,一体两面。 在朱由校作着彻底消亡后金之后,大明海军舰队横行五大洋,殖民美洲、控制澳洲的美梦时,大明本土的另一场叛乱开始了。 天启元年九月十七日,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反叛,俘虏巡抚徐可求,围攻重庆。四川其他土司闻迅,也是蠢蠢欲动,西南随时有可能变成第二个辽东。 正文 第十九章 奢安之乱 , 西南地区,中国地理分区之一,包括四川省、贵州省、云南省、西藏自治区和重庆直辖市。西南地区地形结构复杂,主要以高原、山地为主,是少数民族分布最多,最广的地区。这是现代初中地理的基础知识。 而西南地区除西藏外,都属于汉地十八省,并且被认为的理所当然、自古以来,明朝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历史贡献。(历史上,清统治者对两京十三省做扩大解释,划定“汉地十八省”,限制汉人活动范围。辽东自战国就是汉地,但辽宁不仅没有被划入“十八省”,清廷还驱逐当地汉人,并禁止汉人进入。) 洪武十五年,傅友德、蓝玉、沐英率军入云贵,将西南边陲从新纳入华夏版图。唐宋以来,西南长期游离于中央政权控制之外,此时大理段氏依旧想割据一方不受中央控制,而明廷是态度是“云南自汉以来服属中国……命卿等,讨平之!” 但西南边陲地处偏远与中原隔绝,这里生产落后、民族杂居、民风彪悍与中原地区不同。 明廷的对策一是卫所军屯,军事威慑,先后调集了25万军队进入西南地区;二是移民固边,改变人口结构:仅云南一地迁入的随军家属就达到了80万人,使得汉民族在该地区成为了绝对多数;三是发展生产力,促进边境与内地交流:汉人移民将内地先进的生产方式引入,而当地原始、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被淘汰,西南与中原内地的经济联系逐步加深;四是文化融合。大明政府在西南地区大力兴办“汉学”,云贵地区的汉学书院到天启年间已经发展至一百余所,此外还有府、州、县、卫学等教育机构推广汉化。 但是明廷对西南的治理也有许多问题,对“改土归流”左右摇摆,导致西南地区实力派长期存在。朝廷态度不坚决,对渡过“阵痛期”的信心不足,大家都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但大家都怕担责任,于是没有人做。 此时的西南矛盾极其复杂,既有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流官与土官的矛盾、汉人与土人(少数民族)的矛盾以及土官与土人间的阶级矛盾,各种矛盾相互转化,相互刺激;可以说此时的西南就是一个火药桶,一个小小的火星就没引发剧烈的爆炸。 而现在火星出现了。 大明,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永宁宣抚司 四川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小雨绵绵不断,可是今天的天气却是格外的晴朗,甚至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燥热与不安。 士兵们站在校场上,议论纷纷,但又无人大声说话,气氛相当的沉闷。终于,一个阴沉粗犷的男人身披甲胄走上了高台,场面安静下来。 士兵们注视着他,大家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发言。 “弟兄们,我之祖宗与明朝守土,忠顺已久,然而明廷流官欺狂壅蔽,无怀柔之方,压迫已久。明廷迁移汉人,夺我土人土地,每年窃出入伍土侵夺。我黎、苗之人本自有国家,今日却被纳为汉土。 汉民之富足皆为抢夺、欺诈土人以来。且汉商欺我等土人,抬高物价。明庭流官不以土人为民,视之如禽兽,偏袒汉民,我等土官之所以增税、强征劳役,非我所愿,实是流官逼迫,不得不为。明廷对我等期凌实甚,情难所堪。我奢崇明今日于此,起兵反明!” 校场沸腾了,不久之后整个西南都将沸腾。演讲结束后,奢崇明并没有享受人群的呼喊,他走下高台,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来。“把这封信送出去吧。” 奢的祖辈受朝廷封赠,世袭永宁宣抚司职,他手握彝兵和苗兵2万余人。作为一个典型的非官逼民反的造反家、阴谋家、野心家,他明白单靠自己的两万人是指绝对成不了事的,所以需要智取,需要一个时机。 而辽东明军屡败,急需兵力,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 四川宣政司,重庆府 “徐大人,来了一封信,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忠心为国,自己请命率领六万人马出川,援助辽东。” 天启元年九月六日,奢崇明从永宁出发,十七日进驻重庆,于校场演武。此时的重庆,防御力量十分薄弱,守军只有5000余人。四川巡抚徐可求见到援辽军队,十分欣喜,马上前来军营点兵。 可是一到军营,他就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奢将军,此举是何意?徐某身为朝廷命官前来校阅点兵,为何如此多的士卒在我等身旁,名为护送实为软禁。竖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朝廷处汝如腐鼠耳,汝得无欲反乎?”许可就作为一个文官,此时如此临危不乱,是十分了不得了,但是可惜他只是一个文官,如何能与如此多的士卒相抗。 奢军部将樊龙是负责‘接待'这些校阅的官员的,听完此番言论之后,大笑起来。“不反何待!吾来杀汝,岂来赴援!” 就这样,武装叛乱开始了,四川巡抚徐可求,与道、府、总后等官员20余人全部被杀,重庆被叛军占领。奢宗明自立为王,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 有了人牵头做示范,自然会有效仿者无数。九月二十日贵州水西宣慰土同知安邦彦起兵反明,整个西南暗流涌动,许多土司开始观望。 两位主角已经登场,奢安之乱正式开始。 朱由校前世是读过历史的,他知道西南要有人造反。所以登基以来就派遣锦衣卫加紧防范,而且因为确实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但是厂卫只对皇帝负责,地方官员对这些消息是一无所知的。许可求等人就是因此身死。 当朱由校受到锦衣卫的情报时,叛乱已经发生了。不过,虽然地方文官得不到情报,但是朱由校让秦良玉率白杆兵回防四川的时候,就已经让进一位与秦配合,并且给了她指挥当地卫所的权利。 所以九月十七日,奢崇明反叛,占领重庆;九月二十日,白杆兵兵临重庆城下。大半个四川的兵马迅速的聚集起来,重庆永宁被重重包围。秦良玉遣弟民屏,侄翼明等率士卒4000人进驻南坪关,扼重庆叛军归路,又分兵守忠州,自统精兵6000沿江西上。贵州巡抚李标派总兵张彦芳、都司许成名、黄运清等援救四川。 秦良玉假装传檄各地至勤王,到处张贴假檄,声称朝廷派了边兵和京兵共八万人,会同贵州援军,号称十六万,准备进攻重庆。为争取时间集结军队,锦衣卫又写蜡书让奢崇明的伪相劝他发兵攻打成度,又故意泄露给奢。此时,叛军伪官果然劝奢进兵成都,奢大疑,按兵不动。 奢犹疑不定,等了十多天,探知朝廷根本没有派那么多的兵来,于是他发兵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但此时朝廷援军已经赶到,直捣其老巢——永宁,迫使其回援。最终双方在合江决战,经过三天的激战,奢崇明战败被俘,叛乱历时29天后宣告结束。 就这样原本在历史上持续了16年的奢安之乱,仅仅29天就结束了。它像宁王之乱一样,扮演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正文 第二十章 改土归流 , 奢崇明叛乱被平定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末了。因为生产力的落后和因制度腐败导致的社会组织力的低下,此时的信息传播速度相当缓慢。 十月十六日,奢氏服诛,安氏被手下族侄所杀,余部皆降。朝廷的对策还没有商议完,叛乱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有些尴尬,但这是好事。 于是,朝廷的大臣又开始了新的议提。只不过对象从如何平叛变成了如何论功行赏以及怎样平定事情的余波。 秦良玉加太子太保,族弟秦翼明升任都督同知,赏金五百,各地援川平叛部队各有封赏,不再详述。 朝廷的大臣们还没忘记什么是重点,论功行赏的事情让礼部内部讨论下就行了。如何处理西南叛乱的余波才是重点。 虽然奢崇明已经死了,但恶劣的影响仍在继续。西南的土司响应朝廷号召,率领各地土兵参加平乱的不少,但是也有更多的则是做了墙头草,在那里观望局势,甚至有一些头脑不清楚的私底下与奢氏、安氏叛军暗中沟通,有投效之意。 虽然朝廷天兵锐不可当,仅仅一月就将逆匪拿下,用强大的武力震慑了肖小之辈。但不稳定因素,并没有因此消失,西南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和平,但空气中仍然充满着紧张。许多土官恐惧着朝廷的报复,朝廷也对各地土司的“强则侵寇,弱则卑伏,不侍恩义”不满已久;表面上大家推杯换盏、齐聚一堂,庆祝着平叛的胜利,但实际上双方的状态是互相防备,剑拔弩张。 奢崇明这个“火星”已经被浇灭了,是西南地区作为“火药桶”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内阁对事件处理的案件已放在了西苑昭和殿的桌子上。(没错,朱由校在向老祖宗嘉靖皇帝学习,经常在西苑办公。)朱由校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对此有些不满。 大臣们的建议十分的中规中矩,废除永宁宣慰司,改为县制,朝廷派流官治理,其余参加叛乱的大小土司也是如此,至于其他的墙头草便当做不知道,冷处理了。 大臣们如此态度是很好理解的。虽然在此次叛乱中叛军已经攻陷了重庆,震动全蜀,但毕竟与历史上拉据十余年不同,仅仅进行了一个月就平定了,宁王都要比他持久,所以还不足以那么的震动中央。而且好不容易快速的平定了叛乱,已是万分幸运,哪有道理没事找事,自找烦恼呢。 每个朝代到了后期,郁总是偏向于保守的,不再年轻时的激进,大明自然不例外。大臣们都是老成持重的,对于一个帝国来说,稳定足以压倒一切。但朱由校并不满意这样,他并不希望大明在稳定与沉默中走向死亡,它需要的是革新,尽管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会有很长的一段镇痛期,但这值得。 “改土归流”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事情,这可以说是历代穿越者与键政人士的共识,朱由校也不例外。 “永寿,叫人把这一封函还给内阁送去。” 这是朱由校第一次将内阁的意见发回重拟,他有些紧张,十分好奇内阁的反应。明朝内阁对皇帝“不合理”的诏旨,可以拒绝草拟,封还执奏。皇帝不满内阁意见发回重拟时,如果内阁认为自己的意见正确,可以拒绝重拟,以原票封进。 从朱由校登基以来,他一直与那个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嗯,近一年来内阁还从未对他封还执奏过,还有自己也一直支持着内阁的决定。朱由校并不希望这次意见分歧成为自己与内阁关系转为恶劣的开端,虽然他并不需要“众正临朔”,但也不至于弄得像嘉靖与万历那班,君臣互相视为寇仇。 “刘公,这是陛下叫人送来的函。您看看吧!” 建极殿内,被称作“刘公”的老者站起身来将信封接过,他就是当代内阁首辅刘一燝。看到这是自己送给皇帝的意见,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皇帝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而且今上并不是一个喜欢守成的君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将纸章扔进了取暖的火炉中。 “刘公,你这是何意?皇上说什么了?” 身旁的大臣,不知所以。连忙问了起来。 “无妨。咱们再拟一份计划吧。对于西南子问题,圣上很有主见。” “那圣上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呢,一举尽全功之力,改土归流!”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上下一心 , “叶公(叶向高),新的计划,你看如何?”刘一燝双手端着计划函,向身边的另一位老者询问着,态度很是恭敬。 叶向高前几日终于被朱由校请出山了,他在万历时一人主持阁务七年,人称“独相”,后因病请辞,现在病已几乎痊愈,终于是二度入阁。 “刘公(刘一燝),当不得如此称呼。你是首辅,我是辅臣,事情理应由你决定。” “叶公言重了,您是嘉靖三十八(1559)年生人,万历十一(1583)年的进士;在下隆庆元年(1567)生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进士,不论如何都该叫您一声前辈。 陛下请您再次担此重任,自然是要以您为重。国家正是艰难关头,朝廷生死大事,不能不够慎重。” “走吧,拿上奏疏,你我亲自面圣吧。土司一但作乱,则西南糜烂。辽东已经成了这样的局势,其他地方绝对不能再乱了。皇帝还是太年轻,想做事是好的,可是太激进就要出乱子了。” 大明,京城,西苑 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十月份了,天黑的很早。 朱由校己经处理完了政务,正在休息,小酌一杯。借着火光,看向依然结冰的湖面,只想吟诗一首“北国风光……”,来好好的浮云风雅一翻。不过身边的人却除几个太监、亲军侍卫外并无他人,倒也就没了兴致。 一个侍卫从远处走来,低声汇报着什么。 “皇爷”永寿还听完汇报后,表情严肃了起来,朱由校知道又要出事了。“刘首辅与叶阁老求见。” 朱由校心中暗道不好,这两位老人分量是极重的,如今,两位大黑天的一起前来一定是要有要事,自己虽然驳回了内阁的提案,可不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吧,若是这两位真的联合起来,像自己施压,那恐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两位老大人,快快请坐。老大人可是为西南之事而来?” “是也不是。陛下不必惊慌。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难道还能来逼宫吗?哈哈。”叶向高或许是个幽默的老爷子,但朱由校此时可笑不出来。 “陛下,国家大事,必当慎重。老夫作为人臣,有些话是必须和你说的。”刘一燝十分的严肃,让人不由得担心,他怕不是来死谏的。“改土归流,自开国以来便一直有在进行,但知道如今依然有土官甚重,这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请陛下三思。” “老大人,这”朱由校刚想辩解,却又被叶向高打断了。 “陛下无需担心,老臣说了,我二人又不是来逼宫的。这是内阁新定的计划。还请陛下过目。” 朱由校还是忐忑不安,他可不敢信叶的鬼话,毕竟是做了七年独相的人,这老同志,坏的很。自己可是斗不过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亲自把疏接过,以示对两位老臣的尊重,随后,仔细的阅读起来。 读罢,朱由校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份计划书是按自己计划来的,主旨就是将奢安之乱的事情扩大化,拉更多的土司下马,进行较大规模的改土归流。 如此看来,内阁还是支持自己的,运城上下一心,这是好事。朱由校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瞬间欣喜了起来。但他现在。心中更多的是狐疑,这两位老大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两位的身份说什么也不会是仅仅来送信罢了。 内阁既然要支持自己,这两位老大人要表什么态呢?他又警觉了起来。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对土(司)战争 , 内阁此次的提案,是完全符合朱由校要求的,可谓是正中下怀。 计划的主旨就是将事情扩大化处理,在西南发起一波针对土司的“大清洗”。以他们在奢安之乱中的做壁上观为由,进行问责、彻查,从重从严。 内阁支持自己,这当然是好事,但这两位是平人干什么的,朱由校很疑惑。 看到朱由校已经读完提案,等待已久的叶向高终于发话了。“陛下,老臣听闻您前一段时间看了户部财政报表,有发现什么吗?” “叶公”朱由校一瞬间有一种前式面对老师提问、检查上节课知识点的感觉,一下子被吓唬住了。他拘谨地回答到“叶公,我知道国家财政…” 但还尚未说完就又被叶向高打断了。 “陛下可知朝廷拖欠的兵饷有多少?截止到万历三十九年,朝廷就已拖欠各地兵饷一百余万量白银,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士卒,这还不算那些没有拿足银子的,这天下能够发足饷的部队少之又少。目前为止,已经有许多地方近三年未发饷了。” 叶向高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朱由校,朱由校此时真的觉得自己好像一各做错了事的学生,正在接受老师的批评。 好在注视并没有持续太久,要不然这沉默的空气真是要让人窒息。叶向高终于又开口了。“陛下,这些兵卒还未营啸,已经很对得起朝廷了,大明现在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挑动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施欠的兵饷,内帑会先补上一部分的。”朱由校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是被抽干了力气,垂着头开始了沉默。 这回震惊的就叶、刘二人了,能皇帝甘愿如此大出血,两人也是见到了朱由校的决心,他们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了。 “陛下”不语良久的刘一燝发话了,“改土归流非一世之功,莫要学大业明皇帝。” 朱由校知道俩位的意思,“大业明皇帝”指的是隋炀帝杨广,他心有大志,但没有相应的能力,志大才疏、好大喜功、视臣民如草芥,所以臣民也视他如敌寇,最终身死国灭。 “叶公,动荡非我所愿,但如此形势,变革势在必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国家如此关头,必须破而后立,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谈话以不太愉快的形式结束了,两方坦诚地交换了意见,增进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双方各退了一步,朱由校将改土归流的地区从西南转变成了四川与贵州,暂时放弃了对云、广西的整治,而这换取了内阁对后续行动表示无条件的支持。 确实,叶向高说的有道理,饭要一步一步吃,事要一步一步做。步子迈大了很容易扯到。 大明天启元年,十月二十九日。皇帝发内帑,以补各地兵饷。辽东、四川等地拒敌、平叛有功,发双饷,朝野称赞,军心大振,士卒皆有“肝脑涂地以报皇恩”之意。 当然,因为军饷由内帑发出,那发银子自然也就是太监,他们会全程跟随。到了驻地之后,直接变成监军。 当然,这笔银子显然不可能全部落在士兵的手中,但厂卫可不是吃干饭的。抄家灭门,也能给自己干涸的内帑缓缓血,总之,朱由校的心情并不好。 腐败是个大问题,反腐随时都要进行。可是想要监察、反腐,就需要至少有一部分人是干净的才可以做到。然而在如今大明的官场,各个大小衙门恐怕只有门口那两对石狮子是干净的。难啊! 天启元年十一月十七日,朝廷天使带着皇帝的诏书与兵饷、赏赐来到了忠诚的四川。 四川所有的军堡、军营都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原因无他,平定叛乱自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更让人高兴的当然还是军饷的发放。 军营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饮酒吃肉,十分的快活。大家都庆祝着和平的到来(自己不用当炮灰了),想象着发了银子后的美好未来(不外乎娶个婆娘或是吃喝嫖赌,嗯,家中相对比较富裕且想好好过日子的或许这次还能给孩子凑个上卫所内部学校的钱,让子孙识字)。 不过,快活是属于士兵的。将军们感受到的更多的却是压力与紧张。一个游击将军站在属于他的军营之中,看着手下士卒饮酒作乐、欢声笑语,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士兵们总是头脑简单的,并没有什么政治敏感性,他们还没有感受到战争的来临。 朝廷的诏书已经传达到了各地的卫所与军堡,所有的军官们都已经知晓了。 “朝廷御令,各地土司有负恩义,不思报国,反而作乱地方,谋图叛逆……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蛮夷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之也,譬如禽兽然。彼狄夷贱种,皆人面而兽心,强则侵寇,弱则卑伏,不侍恩义,特以威服之耳。 四川、贵州各地土司有援助朝廷平叛者自有赏赐,各赐服赏银若干;有坐璧上观者,削其土地;与贼有书信往来,意图不轨者,去其土地、官职,削籍为民,改土归流。” 这不是一封普通的圣旨,而是一封宣战诏书。朝廷希望借着造奢安俩人造反的由头,凭借着天下兵马聚于四川贵州的时机,携带剿寇胜利之余威,一举结束士司的问题,毕其功于一役。对土(司)战争开始了。 川、贵两地的气氛紧张了起来。至于云南,广西的土司,他们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刀没有砍在自己的头上。所处的地位与经历决定了眼界,所以他们大多鼠目寸光。 而在四川、贵州两地,土官们的愤怒与不满是肯定的。即使是被赏赐的土官也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与受处罚的人产生着共情。 毕竟大家都是相互了解的,真正忠心朝廷的又能有几人。但是真正干把不满表达出来有所异动,却并不是很多,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奢崇明的首级现在还在重庆的城墙上挂着呢。 而且土官之间本就有着矛盾,偶尔双方也会互相攻伐。联合起来,难之又难;与其相比与朝廷天兵对抗,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交出权利,做一个富家翁,也并非是完全不能接受;当然,他们来说最好的方法还是向地方官员行贿,或是举报(污蔑)自己的有异动(不对付)的同行,以混的一些功劳,免除自己的罪责。不论朝廷怎么改土归流,只要不改自己家的那就无所谓。 虽然该土归流是迟早的事情,但只要不在自己眼前发生就好,至于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当然头脑清不太清醒这家伙还是存在的,但不管是实力还是体量都不足矣产生祸乱。 属于蜀黔之地的改土归流就在总体稳定和平交接权利,偶有土兵反抗但又很快被镇压下去的情况之下进行了下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南望王师 , 自从浑河血战(三月十三日)之后,明军与后金双方便没有再爆发大规模的战役了,双方都在修整。就像两头巨兽都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等待时机。保存实力以便快速的恢复。然后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但没有大规模战役爆发,并不代表辽东就是很平静的。小规模的武装冲突:遭遇战,斥候战,游击战以及在沦陷区汉民起义不断,辽东的局势虽然已经不再沸腾,但是却从未降温过。 连山关西接辽阳、东连瑷阳,是东北地区的一块军事要地,这九个月间大明与后金双方反复争夺,易手数次,战斗规模虽小,但却是十分激烈,最终十一月十五日再次被后金攻克,明军反攻无果后,只得暂时放弃。 自上次一战之后,辽沈、鞍山以海、耀、盖三州沦陷,后金迁都辽阳,而连山关作为首都东部的关隘,如果在敌(明)军手中实是如芒在背。 在整个辽东大地上,像连山关争夺战这样的小规模军事冲突时有发生,月月不断。明军在重新站住阵脚之后,开始依托残存的军事据点与城市进行游击战活动,甚至曾有小股明军一度在抚顺关附近进行骚扰活动,并且得到了当地汉民的广泛支持和与拥护,使后金军队忙于奔命,不堪其扰。 随着大明朝廷源源不断的银饷、武器装备以及人口兵源的支持,辽东参军已经重新站稳了脚跟,并且修筑了更多的军事堡垒,重新建立了防线,准备着反攻。 而后金也在尽力的消化着它的战利品,残酷镇压汉民。努尔哈赤自吹自擂“恩养尼堪(汉人)”却大杀辽民。 后金的实质是一个种族歧视(反汉)的奴隶制反人类匪帮。它的国家行政机构很不健全,军政机构合一,旗政职能难分(和野蛮部落一样,平时为民战时为兵)。这也使得它的行政管理能力十分有限。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努尔哈赤还是还搞了一套“计丁授田”的表面功夫,以求安稳人心。但不久之后,他连伪装都懒得装下去了。他在十月初三的“汗谕”中,命“小人”全部编隶拖克索(庄)。自此,沦陷区的汉民从自耕民彻底沦为“庄丁”(农奴),农奴制庄园恶性扩展,遍布整个东北,这是历史严重的倒车,野蛮对文明的征服。 在这种奴隶制体制下,满人奴役汉人,汉族男丁承担了全部重体力劳动,与牛马无异,汉族妇女则成了他们的奴婢,供其淫乐。 如此的不平等,加上缺衣少食。自然更加的刺激了汉人的反抗。许多汉人故意在食物和饮水中投毒,焚烧房舍,还杀死了当地的后金的哨卒。 于是努尔哈赤下达了令人震惊的屠杀仇金汉民的命令。他指责汉民“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叛逃不绝”,历数川城,耀州、彰义站、鞍山、海州、金州等地汉民武装反抗事例,命令八旗“区别”汉民,凡系抗金者,一律处死。各将遵令,“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复州紧临明军的实控区,当地汉民帮助明军运送情报,掩护他们进行游击战。于是努尔哈赤派数位贝勒,率兵两万,前往镇压,将男人全部杀光,带回大量女子、牲畜。“时奴贼既得辽阳,辽东八站军民不乐从胡者,多至江边……其后,贼大至,义民不肯剃头者,皆投鸭水(鸭绿江)以死。” 努尔哈赤对汉人的反抗毫无反思,他的应对措施是进一步种族歧视、种族清洗。 窃据沈阳后,满汉人户便被指定居住在按种族划分的区域内。除此之外,努尔哈赤还规定汉人不得持兵器;而女真人则无论是不是八旗兵丁,都要随身携带兵器。 明朝的读书人还是学华夷之辩的,远比满清的要有骨气,再加上他们本身就在当地有着一定的号召力和经济实力,所以很多汉民起义也都是由当地的读书人所带头。后金采取严厉措施,命令满族官吏进行彻底调查,清洗各村带头闹事的秀才,对不愿为后金效命的知识分子展开了无差别的大屠杀,并且将各地私塾及原先明朝政府所建立的正规学校全部关闭。 使得整个辽东的文化、科技水平产生了巨大的倒退。 在后金邪恶、野蛮的统治之下,辽东的生产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这个曾经是“田人富谷,泽人富鲜,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的富饶地区,竟弄得人丁锐减,田园荒芜,庐舍残破,百业凋敝,社会混乱,民不甯居,饥荒频仍。 沦陷区内,努尔哈赤对汉人实施系统性的种族灭绝和民族压迫,稍有反抗,便大肆屠杀。在原先的历史中,入关之前,仅仅是有文字记载的满清屠杀辽东汉民人数就有五百多万,使得东北在长达近200年的时间中几乎是无人区。 这样的反人类罪行,即使是日寇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就在这样残酷的的情形下,辽东人民开始了他们南望王师的第一年。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国君含垢 , 大明皇家内帑经过万历皇帝40多年的经营,可谓是十分的充实,而朱由校作为穿越者从幼年开始便对此有所涉及,不断的为皇室的私房钱添砖加瓦,看到如此多的积蓄,一朝几乎被掏空,虽说是别的国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事,但他的内心还是在滴血。 所以他还是会想办法回血的,自己的三位叔叔还在京城,爷爷对他们赏赐不断,十分富有,现在是他们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朱由校以家宴为名,请了留京的大宗室,皇亲国戚,与一些勋贵。都来参加。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位,他图穷匕见,表示朝廷有困难,希望大家共克时艰,拿些“爱国捐”。虽然大家都并不愿意,但愿谁都不好意思(也不敢)拒绝,总体收益还是可观的。 逼捐结束之后,真正的家宴才开始。不过说是家宴,但事实上只有三个人:朱由校,皇后张嫣和皇弟朱由检。 他们像是普通民间的富商一般,不守着什么规矩,这是享受亲情。朱由校考着弟弟新学的知识,再次确定了这孩子没救了,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个书呆子的事实。他只能告诫这个孩子,不要总是读论语,四书五经。毕竟他又不用考取功名,没事的时候还是多读读唐诗宋词,陶冶情操吧。 气氛达到高潮,朱由校依然是彻底的醉了。她想着自己穿越17年经历,不由得感想万千。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绝对要改变历史,保住这汉家衣冠,堂堂炎黄世胄中华男儿怎能被轻于异族。带着醉意,他耍起酒疯,呤唱着李白的诗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第二天,朱由校酒醒了,生活仍然在继续。 天启元年十二月十日,巡抚河南的都御史张我续担任兵部侍郎,提督川、贵军务。陕西巡抚移驻汉中,郧阳巡抚移驻夷陵。湖广官兵经巫峡前往忠、涪以震慑当地意图拒绝“改土归流”的土官。 在原来的历史上本十三日,援救辽、浙的军队会在玉田哗变。但因为朱由校对历史的改变,补发了兵饷,虽然经过层层苛扣,实际落在这些士兵手中的并不多,但也足以改变他们的心理状态了,这一兵变就没有发生,军队依然马不停蹄的赶往着支援辽东前线的路上。 “叔,太好了,朝廷终于把拖欠的兵饷给发下来了,足足六两银子呢,这次发了整整一半,苍天有眼呀!” “好啦,你小子省着点花。别又会用在窑姐身上了,还有别跟隔壁村那几个**子学赌,就你这点钱,两把就被人家骗完了。存起来吧,等这次从辽东回老家,娶个老婆。这样你们家也就有后了,到时候我也有脸去见你爹了。” “叔,你还说我,每次赌的最欢的、带头买酒逛窑子就是你,你还有一两银子欠我呢,而且你也是个老光棍,就别。哎,叔,叔,别打头,别打头。” 朱由校从内帑中拿出钱来弥补兵饷。自然派了很多厂卫监管,所以这次漂没的力度是很小的,不足四成!这样的好事情是让大头兵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对于打工仔来说,领薪水自然是最高兴的时刻之一了。于是许多官兵都心情大好,开始了如上这对叔侄般友好的交流,以及互立flag。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间,不同阶级、不同地域的人们过着不同的生活。这些士卒们被压迫吸血,那些喝兵血的自然是吃的脑满肥肠。朱由校要对自己的银子被贪了,这件事十分的不满,但当前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措施,既使是反腐,也只能连运动式治理都不达标。 朱由校十分的无奈,只能自我安慰着:“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 大明的整个根基都腐坏了,没有拯救的机会。它就像一棵参天的巨树,极其的繁盛,枝繁叶茂,但是根已经烂了,只需要一点时间,一股强风就能让他倒塌。 然而,这一切外界是看不出来的。虽然已经败絮其中,跟他仍然金玉其外。即使内部已被蛀空,但外部来看依然是极其的高大威武。 况且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垂暮的狮子仍然可以统御豺犬,腐朽至极的大明也仍然震慑着宵小。天启元年十二月,当年,有安南、土鲁番、乌斯藏前来朝贡。 朝堂上又要热闹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蹶角受化 , (蹶角:叩头;受化:接受文化。指四方夷族和外国人来中国朝贡,接受教化。) 在世界历史上,欧洲由于小国林立发展出了相对平等的国际关系,虽然各国相互攻伐不断,但没有一国足够强大,可以把本国的意愿强加到他国。各国主权、法律平等是外交的基础,而在中国历史上的对外交往中,因为朝贡体系的存在,中国从未长期地与另一国在平等的基础上交流过。 一一一一基辛格《论中国》 明代是中国朝贡体系建立得最为完备的朝代之一。《明会典》所列朝贡国的总数为148个,即使将位于今新疆等境内的西域小国剔除,其数量也超过100个。 天启元年,当年,有安南、土鲁番、乌斯藏前来朝贡。 朝贡即可以是地方臣服于中央统治者,也可以是属国臣服于宗主国的表示。很明显,这次朝贡属于前者,安南、土鲁番、乌斯藏从法理上都是大明的领土。 安南为越南古名。自秦始为中国地,至五代十国时独立。明永年年间,大明征安南国,改为交趾布政使司。明宣宗时,再次独立。明嘉年间,其国王自缚跪拜,入镇南关纳地请降,改为安南都统使司。自此,越南始终是大明国家内部的一个行政自治单位,越南再入中国版图,直到南明末期。 (南明之后,越南阮朝虽然名义上向清朝贡,但对内以中华正统自居的,自称“大南”,南朝。清朝则是北朝,是以夷变夏,不算中国正统。) 土鲁番即今新疆吐鲁番。地处往来西域之通要道。汉始为中国地,宋为回鹘所据。元设万户府,明始建地方政权。 乌斯藏就是现在西藏自治区除昌都地区以外的地区加上锡金、不丹、克什米尔等地区。元代,乌斯藏(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 洪武五年内附。六年置乌思藏卫(今拉萨),属西安行都司;七年改置乌思藏都指挥使司。 明政府采取“僧官制度“,封喇嘛教僧人为卫所的指挥使、同知、通判等官。最高僧官为法王,任乌思藏都指挥使。藏地与明中央政府的隶属关系一直维持到崇祯初期。 朝贡一直以来都是一项隆重、庄严的事情。这次要处理的,虽然不是外交事务,但毕竟这三个地方都属于自治或是半自治的状态,中央政府鞭长莫及,朱由校一时也对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这三个地区都十分重要,一旦他们有了叛明之心,彻底独立是会乱出子的。安南与乌斯藏都紧挨西南地区,而西南因为土改归流政策。现在还有个别的土司头脑不大清醒。不能再添乱了。而吐鲁番则是通往西域的要道,虽然此时的大明已然没有精力去顾及西域了,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朱由校这是在为后人铺路。 这次的朝贡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仍然是按照以往的礼仪规范进行。朱由校这次并没有抠门,而是大摆排场,把一些许久不用的极尽奢华的事物都摆了上来。 并且急忙的将小半个宫殿以及管理的官府衙门都修缮了一番。而且这次也是少有的,很少有言官出来指责,说他太浪费民脂民膏。原因大家都是懂的,“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大明的里子虽然已经坏了,但是表面仍然光鲜,外人还是不知道的,这件事情外人还是越晚知道的越好,如果大明能中兴的话,那之前的衰落便就不存在了,外人只会知道他永远强大。 朱由校其实很想借此朝贡的机会,想办法增强对这些地区的统治能力。甚至私下里召见了内阁成员与他们讨论许久,但结论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在大明完全没有那样的投送能力,能保持现有的水平就很不错了。 所以朱由校也只能狠下心来多做些表面功夫,希望前来朝贡的使者可以被这些所迷惑,并没有发现大明正在衰弱这一事实。 在召见完使者之后,使者们继续有礼部和四夷管接待,处理专门的相关事务。朱由校特地提前命令四夷馆人带着他们去看看京营的训练。在戚金和徐光启的指导下,京营已经训练了将近一年,革除了许多弊病,风气有了极大改观,虽然用来攻坚克难是指望不上,是唬人已经完全够用了。 朝贡平平无奇的结束了。使者们将大明依然强大的印象带回了他们的统治区。而这一个印象将震慑他们许久,影响着当地实际控制者的“外交”政策。 但此时朱由校却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在他提前布场,去巡视京营的时候,徐光启告诉他,火器目前有了进展。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西学东渐 , 自从三月份任命以来,到现在已经九个月了,徐光启一边与戚金跟一起训练新兵、整顿京营,一边要计算历法,还要到火器局去监督、指导工匠们制造新式火器,十分的繁忙,这几日火器的事情。终于有所成绩。 朱由校决定亲自出宫,去看看。兵者为国家生死存亡之道,不能不重视。在现在整个大明,国家承平日久,人不知兵,世人“以金革抢攘为迂”“以铁马金戈为耻”的背景下,皇帝需要做表率。给予火气以及军事应有的重视。但又要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区间内,不然容易被大臣联想到武宗,很是麻烦。 明朝对火器是十分重视的,在此时间。段上中国的火器制造也有了长足的发展,甚至一度领先全世界,但是到此时,晚明时期,明朝的整体火器素质已经落后于西方,虽然还没有产生代差,但也只能是一步一趋跟随着人家,缺少自我创造的能力。 此时,明军的主战火器,如红衣大炮,佛郎机炮等全部都是仿制西方的,虽然在此基础上有所改进。甚至部分改良版比西方原产的更要优良,但大明整体造血能力弱,缺少原创性,只能仿造西方而难以自我研发创新,目前明军主力火炮,除了虎蹲炮以外,大多都是从西方仿制的。 而且大明在火器上的科技树明显点的有点偏,创造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火器,有的确实不错,其设计理念是领先的,比如“地雷”,“水雷”,但是有的就是很有“创意”,但创意不代表有用,不代表能实战。 而且大明对于重武器各种各样的火炮比较重视,紧跟西方潮流,而且事实上产量巨大,历史上甚至还有向西方出口的记载;但对于各种火枪火铳这种轻火力武器就很忽视,虽然大明也掌握着燧发枪等先进火器的制造能力和制造技术,但一直没有进行普及,明军中的主力轻火器还是火绳枪,甚至还有不少人仍在使用三眼统(三眼铳在被发明的时候,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强大的轻火力武器,但那已经是100多年前的事,三眼铳可能是世界上服役时间最强的枪,甚至用到了晚清)。 不过也还好,事实上,此时绝大部分西方国家也并没有在军队中普及燧发枪,直到本世纪(17世纪)中叶,才开始全面普及,还有近30年的时间呢。 此时,西方世界是在快速发展的。天体运动论,1543年;人体构造论,1543年;代数学,1572年;墨卡托投影地图,1595年;开普勒定律,1609年;行星运动定律,1619年;对数计算,1614年。 明末清初,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刚刚开了个头,基础数学刚刚完成奠基,但应用层面还是停留在经验的总结和能工巧匠个人智慧。此时东西方的差距已经开始了,但是还不是很明显,自然科学理论的威力尚未传递到应用层面。 所以此时,西方的科学水平整体已经高于大明,但在科技水平却仍互有高下,甚至略逊一筹。 朱由校希望趁着此时西方的科学还未能转化到物质生产力上,能够借助此时东学西渐的窗口引进西方的自然科学理论,勿使中国落后于世界。 朱由校不断的思索着,此时,车马却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了火器局,他走下了车,向着火器局内部走进。 徐光启以及部门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等候多时了,听说皇帝来访大家都是十分的紧张,他们即希望产品成功,获得皇帝赏识,一朝飞黄腾达,又害怕不能让皇帝满意而因此获罪。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朱由校十分的满意。火炮与火枪的试射都十分成功。 这次制造的火炮三种。 第一种就是历史上红衣大炮的改进版,属于铁芯铜体前装滑膛加农炮。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明朝仿制并改进而成的铜铁复合红夷大炮在《火药时代》中被称为“十七世纪全世界最好的火炮之一”。 第二批火炮是轻型的,属于是改进版的佛朗机炮,是一种古式后膛榴弹炮,这种炮在基础上,目前已经有一些落后,但是威力仍然是十分可观。 而第三种火炮是中型的,工匠们叫它灭虏炮,这个名字很讨朱由校的欢心。车载中型火炮,净铁打造,管长2尺,重95斤,有5道箍,射1斤铅弹。用灭虏车载行,每车3门。这种火炮本身是崇贞年间被发明的,但现在是被提前的出现。 虽然已经见惯了21世纪的各种炮火轰鸣,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火炮在自己身旁发射,朱由校不由得十分振奋。 而这一次生产的火枪是步兵式燧发线膛枪(即来复枪),仍然采用前膛装的设计,朱由校曾经与徐光启考虑过后膛枪的事情,但是工匠们实在是做不到,最终只能放弃了(后膛枪在19世纪才出现)。 朱由校非常高兴,希望将这种这些武器大规模列装,尽快普及,改变明军现武器混乱的场面。 “陛下,不可。” 这一声喊叫很是突兀,让大家的目光都聚集了起来。朱由校的目光顺着声源捕捉到了一个年轻人,他穿着青色的官服,很明显级别很低。 他旁边的几个前辈显然是吓了一跳,用眼神示意他,但他也没有理会,反而是走上前来,说道。 “圣上万万不可,这线膛枪缺陷很大,不易大规模制造。 线膛枪其枪口并不像滑膛枪那样是一个圆形,而是一个分为“阴线”和“阳线”的圆形齿轮。也就是说,线膛枪所用的弹丸,实则都要比实际口径稍大一点。 如此一来,士兵在通过枪口装填弹药之时,往往要比滑膛枪更为费劲,而且还得不停的用送弹棍反复敲击弹丸,否则就有可能将弹丸送不到枪管底部。 装填速度慢还是其一,在来回的敲击之下,铅弹势必就会形变,甚至直接卡到膛线的凹槽当中,这就有了“炸膛”的风险。” 这段话并没有多长,但那年轻文说完后,却是满脸的汗水。朱由校听到这个问题,表情也是十分的严肃,但他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对此并不了解。“徐爱卿,他说的可是实话。”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朱由校不由得有些无奈,想不到费了如此功夫,竟是弄了一个花而不实的东西。 “嗯,他是个人才。徐爱卿,要多多留意。既然如此,那火枪还是先大规模生产滑膛燧发枪吧,今早将火绳枪以及其他的东西替代下来。线膛枪也不要放下,多做些实验,早日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一来,朱由校也就失了性质,没有再继续参观,只是与徐光启交谈起来。 两人来到了徐光启的房间,朱由校被一堆书籍所吸引。《武备志》、《神器谱》、《武备要略》、《城守筹略》、《海防图论》等等,这些都是记载武装以及训练方法的军事图书,在明末本身印刷量就不是很大,清代又全部成了禁书,甚至被有组织有计划的烧毁。能流传于世的甚少,所以有前世的他只是听过,而从未见过。 所以他对其中内容不由得有些好奇,在与徐光启谈话的同时也将那些书翻开看得起来。 徐光启还在讨论目前明朝的军事状况。“兵非素练不可用,非足饷不为用。然召募佥派乌合之众,既无死敌之心,坐縻赡家月粮,尺籍有兵,战阵无兵,亦奚用此?惟有团练土著之兵,不烦更戍之劳,又免安家之费……兵饷取给于屯,最为上策,屯守兼而兵农斯济矣,遇警则合力捍圉,宁静则尽心屯种。” 朱由校对此深以为然,即使是有了好的武器。人不行,那也是打不了仗。 他一边翻着《城守筹备》,一边听徐光启说。突然愣了一下,猛抬头向光启问到。“这是西式棱堡?” 徐光启也没想到,朱由校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试用了一下,最后看像了他指的那个部分,开口解释道“圣上,这本书是钱旃所撰,他学贯东西,这种要塞确实是借鉴了西方的棱堡。现如今,辽东所建造的新式军堡大多都是如此样式。” 朱由校这回明白建奴是要吃苦头了。而且自已的移民实边、广建军堡政策也将成功的让后世那些称中国没有棱堡的人闭了嘴。(事实上,中国明末本身是有自己的棱堡式建筑的,这即是向西方学习的结果,也是在战争中的总结,但是网上有些人认为只有完全西式的棱堡才叫棱堡。) “徐爱卿,西方科学可以补我中国知不足。这些科学知识都是应当要推广的。可惜许多士子却是科技为机巧淫技,真是不识好歹。 希望徐爱卿能引荐更多的懂得科学的人来。好好推广,让天下更多的人能够学习。” 徐光启虽然是头一次听到科学这个词,但是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大明朝的科学道路要开始加速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喜迎新春 , 做大明朝的官员,如果你不能学会进行资产的合理化转移与政府财富的社会化再分配(贪污),那日子过得一定是相当的凄惨。 明朝的官员不仅法定工资极低,而且待遇极差,缺少假期。 洪武时期,官员一年只有三天的假期,分别是春节,冬至,和皇帝的生辰。但这违背客观规律,可行性太差。自明朝中后期,休假制度不断完善,一月固定休假3天,加上节假日放假共18天,每年休假50天左右。 不过在民间,明朝节日确实繁多的(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物质资产来让他去过节),除了现在人也过得元旦,上元,寒食等等节日,还有“十月朝”,祭社节,苍颉至圣先师诞,伏羲诞辰,炎帝神农诞,黄帝诞辰,岳飞诞辰等具有极高的教化性质的华夏民族传统节日,有着明显的神话和宗族色彩。 不过,所有节日中最最隆重的还要属元旦。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一日,元旦。 此时的公(西)历今年还没有被引入中国朝堂,元旦与春节还是指的同一天(事实上,春节有30多种叫法)。 过年,是指过“年节”。新春贺岁。除旧布新、拜神祭祖、驱邪攘灾、纳福祈年。不论士庶阶级与尊卑,大明上下所有人都是过这个节日的。 但不同的人群即使是在相同的节日中,在过节时的具体内容也是大不相同。 大明京城。 春节时间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了。 大家祭祖,给长辈祝寿,全家一起做扁食(就是现在的饺子)。 大街上,可以说是万家空巷,无论男女老幼,在节日期间都是带着金箔纸折成的飞蛾、蝴蝶的饰物插在头上,取名叫做戴“闹嚷嚷”。大的是巴掌大小,穷人是买不起的,所以他们带的只有铜钱大小。 新年的喜庆冲气淡了一切的愁苦,朱由校此时也是十分的开心,决定要与民同乐。过年的时候,明朝皇帝就经常会开放部分皇家园林(其结果是园林在春节时经常发生火灾,但这打消不了百姓的热情),允许臣民进入游玩,朱由校也是如此。 朱由校抬着头,看着烟花,一颗颗在天空中爆开。这才有些年味么,他心里想着。 不得不说明代,烟花爆竹水平已经很高。用泥包的叫砂锅,用纸包的叫花筒。能飞上天的叫起火,飞上天后发出小声的叫三级浪地上旋转的叫地老鼠。穷人家基本上就是买几个摔炮听个响,而富贵人家咋会请专门的匠人制造各色烟花,通宵燃放,一次就是数百两的银子。 朱由校带着张嫣与弟弟朱由检一起放着鞭炮,玩的像孩子一样开心。 大街上各地的制灯工匠和商人云集把自己的产品拿到东安城外迤北大街售卖,各色花灯应有尽有十分漂亮。人们可以说是摩肩接踵,男女兼有,热闹非凡。京城的妇女会结伴夜游。由于一人持着点燃的香走在前面,其余妇女走在后面,名为走百病祈祷着新的一年无灾无咎。 这几天里,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通通是通宵不闭,任由百姓来往。士卒校尉,则是通宵巡逻,维持秩序。 京成为首善之地,这里的百姓过年自然也是最快活的。 辽东的情况就与此大不一样,虽然经过了大半年的修养,辽东已然恢复了许多。山东移民也开始逐渐适应了这个新家,但时间还不足以将伤口抹平,不过大家依然在庆祝着,庆祝着自己的劫后余生,庆祝着生活正在变好。 大家杀猪宰羊,用一直以来都不舍得吃的肥肉与酒水犒劳着自己。 但也还是在辽东,在沦陷区内,大好河山沦于腥膻,在被野蛮所践踏的汉土上,气氛变得大不相同。 白色的帆布挂在了家家的门口,丝毫没有过年的该有的喜庆,这即是家中的葬礼,亦是国丧。但没有人胆敢公开提及后者,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人们跪在路旁,带着猪尾巴的人呼啸而过。枯叶瑟瑟的响着,风在低声的呜咽,被抓走的妇女们凄惨的叫着。一群难民。躲在破乱的茅草屋中,即使是豪宅大户,家里也是被翻到乱七八糟,明显又被抢过了。 王家兄弟两人,都讨了老婆,本是镇里富户,此时却成了奴才。有一个满洲兵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们屋子中去,兄弟两个不敢得罪,请他吃茶吃点心,希望他不会害两个女人,却没想到他竟想两个都带走。还好那个弟媳机智,对这女真兵说笑,陪他吃酒,等他醉了,两兄弟一拥而上杀了他来。 现在一家四口的尸体都挂在了街上。两个男人的尸体已经碎的不成了样子,有两个女的衣服已是被扯烂。 女真大人们春节过得不错,吃酒喝肉,到了高兴的时候。让女人作陪,却又不想找妓女,就叫捕快衙役们挨家挨户搜良家女子,这些衙役也是汉人,怎么受得了如此屈辱,于是在捕头的领导下组织起来,趁他们醉了,杀了不少的满大人,可惜最后还是惊动了兵营,又被屠了半村。 八旗兵们与其他的女真大人不一样,就是喝醉了,也是想比一番本事。就随便找了一个村子里的汉人男子,故意让他跑了出去,最后又是几个八旗兵骑马追上,拿箭远远的射他,每次都不射中要害,甚至有时故意不射中,只是射在旁边,最后那男人实在是受伤太多,跑不动了,八旗兵们也觉得没了意思,便是骑马过去,直接把他踩死。 沦陷区内,一片地狱的光景。 “我们处在这样环境,只是偷生有什么路用,眼前的幸福虽享不到,也须为着子孙斗争。”辽东人民,开启了新的地狱的一年。 就像犹太人不想让阿拉伯人过好一个斋月一样(忘了是哪一次的中东战争),后金并不想让大明过好一个春节。经过了半年的修整,后金的军事行动再次开始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元旦攻势 , 天启二年(1622)正月十二日,延绥总兵官杜文焕、四川总兵官杨愈懋讨伐永宁贼寇。现在,四川与贵州的状况就是这样,每个月都有两三个小土司拒绝改土归流,想要造反,但是他们不过几百几千的污合之众,全部都是旋即诛灭,没有一个撑得过一周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饷司杨嗣昌奏言:臣在应天,闻淮北居民食草根树皮至尽……灶户之抢食稻,饥民之抢漕粮……一入镇江,斗米百钱,渐至苏松,增长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今日百姓尚知讨贼,尚可催科,只恐百姓自己作贼,谁为我皇上催科者? 看到了这封奏疏,朱由校过年的心思彻底没了。催科是指催收租税,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只能把今年的税给免了。 淮北发生了饥荒,粮价暴涨是正常的;但江南可是丰收,当地粮价更贵,并不是因为粮食短缺,而是有大商人投机倒把。朱由校只能一边免税,一边开仓济民,同时派人去打击这些无良奸商。 明代江盈科在《催科》中说:“催科与抚字,往往相妨,不能相济……国家之需赋也,如枵腹待食;穷民之输将也,如挖脑出髓。为有司者,前迫于督促,后慑于黜罚。” 朱由校深以为然,大明晚期天灾不断,而朝廷财务困难安抚不力,使流民便成了流寇,为了剿寇又要增税,于是寇越剿越多直到灭亡。可是目前的矛盾他没有解决措施,虽然他已经进行了一定的改革,使大明的财政状况有了明显改善,但这种改革是不会触及根源的,治标不治本。 西南虽然并不安稳,但不会有大的乱子,总体还是朝廷可以控制的;江南地区虽有粮荒,但在历史上直到明末没有一个起义,所以也不会有事;而辽东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后金已经经过了修整,对攻占的土地进行了初步的消化。努尔哈赤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的把大明的势力从辽东拔除,他决定发起一次元旦攻势,让大明过不好这年。 公平的说,此时后金军的军事力量是比较强大的。虽然他们的科技水平落后,缺少火器,火炮更是几乎没有,也完全没有火炮的工业制造的能力,所以在攻城战中比较困难,沈阳之所以被快速攻下,也是因为有内奸打开了城门。但是他们的纪律性并不差,此时的士兵也确实比较悍不畏死,虽然主力仍然是重型步兵,但拥有重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在野战中是很强大的。 这样的本钱和以往数次军事上的重大胜利让努尔哈赤很是狂妄,他并没有想着步步紧逼将辽东半岛上的残余明军慢慢消灭,而是希望直接通过一场大战夺取辽西的战略主动权,那时辽东明军自然会被耗死、拖死。 但是狂妄并不代表努尔哈赤被冲昏了头脑,丧失理智,他是一位英明的军事领袖。后金的军队并没有倾巢而出,更不会搞什么十一路出击。他留下了足够多的部队镇守地方,让辽东明军无法“偷家”。并且残酷镇压汉人,让他们不会在兵力空虚的时候造反。 初辽东之破也,恐民贫思乱,先拘贫民杀尽,又二年恐民富聚众致乱,复尽杀之。惟四等人不杀。一等皮工,能为快鞋不杀。二等木工,能作器用,不杀。三等针工能缝裘帽不杀。四等优人能歌汉曲,不杀。惟欲杀秀士。 辽阳的气氛阴沉的可怕,城里的人口与一年前相比,少了将近三分之一,有的是在成破的时候就成功的逃跑了,有的是后来逃到了农村躲避,更多的是被抓去做了奴隶或者死在了兵灾之中。 现在的大街上没有行人,都已到了饭点家家户户烟囱却都还没有冒烟,因为还是冬天,连乌鸦都没有了。如果不是还有后金军队巡逻,只怕还会被以为是一座死城。 家家户户都是家门紧闭,但这并没有用处,在后军军队的挨家挨户的搜查下,没有人敢不开门。 杨秀才和以前一样,还在闭户读书,他长得面颇肥白,一直喜好音乐,而且造意颇深。 后金兵破门而入,问曰:汝得非秀士乎?杨吓了一跳,说:“各位大人,我只是一个优人。”后金大兵没有信他的鬼话:“你说你是优人,优人必善歌,你给我们唱一曲吧!。”杨秀才知道这是活命的机会,唱四平腔一曲始,唱的声嘶力竭,十分卖力。后金兵听了,还算满意,于是将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随后离开。 (真人真事,《明季北略》) 今天,无数个城市被血淹没,在这样的反人类恐怖行径之下,后金的大后方得到了保障。大批的后金部队向着大辽河前进。 经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度,明庭自然不是一无所知。营口的海军部队正在撤退,当地的驻军也随着海运一起到了大连。 营口是肯定守不住的,他是辽西明军在大辽河以东唯一的一个军事聚点。而后金的主要目标也确实不在此,广宁才能满足他的胃口,而双方会战的地点,是西平堡。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半渡而击 , 后金的军事调动能力和效率是非常优秀的,在努尔哈赤制定完计划之后,整个后金的军队快速的集结调动了起来。 在他的计划中,后金有两个主攻方向,第一个是向南进攻,彻底歼灭明军辽东残存的主力,意图夺取复州卫;第二个则是渡过大辽河向西进进攻,意图攻陷广宁,一旦广宁沦陷,占领整个辽西就只是时间问题。 连山关、阳水站堡等地的后金守军增加了一倍,防止明军“偷家”,后金控制的各个主要城市宣布禁严,并且实行宵禁,巡逻人数加倍,以防止内部汉人与明军里应外合;派遣副将蒙噶图率领一万余人袭击毛文龙,后金方面当然不会认为仅仅这些兵力就可以攻下镇江,将明军赶下海或者赶到朝鲜,但是这些兵力牵制毛文龙,让他无法前去支援其他地方的战事,却已经足够了。 这是阳谋,无解。 为了保证战事的顺利,防止残云明军向朝鲜借师,努尔哈赤甚至动用了外交手段,初三,他遗朝鲜国书曰:“愿尔朝鲜国与明断绝,而与我修好……尔竟不从,仍以明为父母之国,不与断绝。乃尔主朝鲜国八道之大臣等故意启衅也!……则将执尔八大臣与我也!尔王即或不与,我亦断不宽有!” 同时,努尔哈赤进行了战争总动员。一月六日,发布汗谕曰:“著汉官管四千人者,以二百人充兵,其一百兵,配以大炮十门,长锍有八十只,另一百兵,听尔调遣。管三千人者,以一百五十人充兵,配以大炮八门,长铳有五十四只,另七十五人,听尔调遣……管五百人者,则以二十五人充兵,其十人,配以大炮一门,长铳八只,另十五人,听尔调遣。” 十二日,努尔哈赤前往筑新城之地(东京城),筵宴,进行战前动员。 大明天启二年(伪金天命七年)一月十三日,从耀州驿出发的后金军队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娘娘宫(营口港)。明军撤离的十分干净,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被撤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毁,留给后金的只有一片白地。 至此,三江平原上三岔河以东的所有大明军事据点全部沦陷;只剩下辽东半岛的明军还在支撑。 同日代善与黄台吉(即皇太极,明时如此称之)率正红旗、镶红旗、正白旗三旗,攻陷了五t塞驿与永宁监城,正在向复州进发,将沿途附近村落汉民四千五百五十七丁、八千八百六十四人及马、牛、驴三千余匹,驱往盖州。 复州保卫战即将开始,但代善与皇太极两人并不着急进攻,他们明白自己这里并不是主战场,如果能将明军彻底赶下海,那是最好;但是如果当地驻防的明军意志坚定,防守严密,那也不用着急于一时发动强功,这次战役成败之关键不在复州,而在广宁,而攻下广宁的前提就是占领西平堡。 十四日,后金军队主力已经开始向集东昌堡集结,努尔哈赤新率后金军准备渡河。 东昌堡离大辽河极近,大概只有20多里地的距离。是发起登陆的良好基地,后金知道这一点,明军当然也知道。 对岸的明守军也是在观察着后金的动向,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大辽河一条大河宽约500米,平时往来必定是需要大船,但在此时却不需要船只,因为东北的冬天平均气温比莫斯科还要低,河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足足四五米厚。 步兵战马完全可以通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小心地滑,但积雪已经盖了厚厚一层,让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了。 十九月卯时,努尔哈赤自鞍山启行,宿于牛庄。二十日寅时,自牛庄启行,辰时开始渡河。 “可汗,先锋部队已经过了一半,并没有遇到敌军,守河的明南蛮子多半像是娘娘宫的一样都是一些怂货,畏惧我大金天威,己然抱头鼠窜了。”(满语) 努尔哈赤笑了一下,撇了这个马屁精一眼,用满语说到,“不可掉以轻心,多派些斥候,探子,看看明朝守军到底在干什么。吩咐大军扎营拔寨,准备渡河。”这样的话,他很爱听,但作为一个英明的军事领袖,他是理智的。 后金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大辽河上走去,大雪已经被前面的部队踩的十分厚实,并不耽误大军的行进。 辽河的明守军并没有真的逃跑,他们在等待时机,一个半渡而击的时机。 “就是现在,瞄准队伍中间,集中火力,开炮。”一个戴着虎头盔,身穿红胖袄,披山文甲,足穿铁网靴的年轻守备大声喊到。 而他身旁的,则是一排排的红衣大炮,与紧张的士卒。 正文 第三十章 战前阴云 , 如果是按现在的火力配置算的话,近百门加农炮轰过去,这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六万多后金士兵多半是已经被全歼了。这样的复合式火力打击下,即使是侥幸没有被炮弹炸死,被冲击波震死,也会因为河面的冰被炸开,而最后掉到河中被淹死、冻死。 但是很可惜,现在是晚明。火炮的威力与现代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虽然也是很强大,在冰面上砸出了足足半米多深的大坑,但是现在的气温却比现代更低,河面上的冰层有将近五米厚。 所以这次炮击的效果比较有限,直接死于炮击的后金后士兵只有七十多人,但是受到轻重伤的却足足三、四百人。炮击使原本平整的路面变得高低不平,一些冰层原本就比较薄弱的地方甚至有了开裂的迹象,被炮弹崩飞的厚重冰片收割了许多生命,不少士兵都被砸中,受了内伤,或是被锋利的冰划到,血流不止。 炮击带来了短暂的混乱,在混乱之中,不少人因为冰面露出而被滑倒,受到了踩踏或者摔得骨折,又造成了近百的伤亡。 但此时后金还是十分有纪律性的,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之下,不到一刻钟,军队就大体恢复了秩序,迅速以甲喇(1500人)为基础分散开来,躲避炮击,摆出了防御的阵型。骑兵集结起来,三百余骑的骑兵小队作先锋向着炮声的方向冲去。 努尔哈赤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直接死亡的人数很少,但是因为受伤而失去战斗力的人却有近千,辎重的损失也比较大,而且两三百人受伤较重,现在天气十分寒冷,又得不到良好医治,撑不了几天,而那些轻伤员的需要其他人护送回军营,合用的兵力又减少了。所以他自己短期内可用的兵力减少了一千多人,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是死了80多人(战报送到他手里的时候,又有几个重伤的死了),但实际上的死亡人数将是400多人,而他们现在连明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努尔哈赤已然是暴怒了,这样的损失当然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但这种行为实在是打他的脸。他已然是决定了,等到攻克广宁,一定还要屠城。 “很好,中了!”通过简易的望远镜,年轻的守备看到了炮击的结果,玻璃的工艺并不复杂,在朱由校的有意引导之下,目前工部已经掌握了玻璃的制造科技,并且简易的望远镜也已经可以小规模制造,开始逐渐列装军中。守备很是高兴,虽然冰层没有开裂十分可惜,但是阻止后金军队渡河本来就只是一种奢望,他的任务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而现在看来任务目前完成的不错,目标已经达成了。 “将军,河面冰层似乎并没有开裂,贼军已经开始重新集结。” “无妨,收拾一下吧,准备撤退。” 等到后金骑兵追到明守军阵地的时候,阵地上一张是空无一人,再不走的物资全部被烧毁了。不过可以从残存的痕迹看出,明军此次的撤退并不是十分的从容。一旁的山坡之上,有着几坨废铁。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火炮的残骸。 事实上,明军的准备还是有一些不足,马车的数量有限马,火炮太重,实在是不能全部带走,于是有二十三门老式火炮结束了他们的使命,与明兵士兵用火药炸成了废铁,现在它们的唯一用途就是回炉重再造,变成生铁。 十五日,大辽河守军已经成功撤退到了西平堡,但其中还是有一些部队因为载重较大,不幸被后金的骑兵追上,已经殉国了,部分火炮被缴获。后金先锋部队渡河后,追击守军,向西平堡进军,明军为延迟后金而派遣的三千多人的阻击部队也已经被击溃了,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的士兵只有一千三百余人。 后金军队的渡河行动还算是成功的,虽然在明军守河部队的袭击骚扰之下,耽误了许多时间,但是他们仍然以较少的伤亡击溃明军,并且完成了渡河。 在大明的强力炮击下,冰层上出现了许多裂纹,虽然理论上来说,这足足四米厚的冰不会轻易开裂,仍然可以支持后金军队的整体行进,但是刚刚被伏击的努尔哈赤不想冒险,越是生愤他越是冷静,八旗分散开来,分段行进;道路被炮轰的坑坑洼洼,已经不能满足大军的行进了,只能又换了一条路。 而这一切行动,足足耗费了他们两个多时辰,为西平堡的布防和其他地区的明军前去支援争取了时间。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喋血西平 , 一月十五日,西平堡参将黑云鹤出击,意图半路袭击后金军,从侧翼发动支袭。十六日,战败奔还城,后金追兵歼焉,黑云鹤殉国。 十七日午时,后金军队已经来到了西平堡城下。后金兵蜂拥而至,五万多人马将西平堡重重围住,战车、云梯、铁钩等攻城器具都推出阵前,准备大举攻城。 在原来的历史上,西平堡可谓是一座孤城,距离他最近的两座关隘(平山台,吴家坟)都有20多公里,前来支援困难,而守城的士兵也只有三千多人。最终弹尽粮绝,没能坚守到援军的赶来。 而在现在的时空,虽然客观上物理的距离无法改变,但是因为朱由校广建军屯的政策,西平堡不再是一座孤城,而是有一座主城和四个小型卫星梭堡所组成的军事要塞体系,守军也由三千人增加到了五千人,西平堡主城也进行了加厚加高,城内物资充足。 后金的军营之中。 “李永芳,这个西平堡的罗一贯,你可认识?”努尔哈赤坐在主座之上问到。 李永芳,原本只是明君的一个低级军官,仅仅是刚有品级罢了,但是因为是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明朝军官,所以努尔哈赤为了立一个榜样,封以高官,授三等总兵官。 “回可汗的话,奴才只不过昔日在明军军中和他见过几面。” “既然是旧相识,那这次这次便由你指挥吧。” 李永芳知道派自己指挥攻城,是因为自己明降将的身份,希望自己去劝降。于是他派出一名使者,举着旗到城下。 西平堡上的明军依靠在女墙旁,不敢露头,侧着头注视后金军的动向。 侦察的明军士兵看到到一个未披甲的人举旗而来,骑马驶到城下,显然是一个使者。当他行到城下两百米左右(明军火枪、弓箭的射程极限边缘)时停了下来,大喊到: “我们李将军与你们罗将军是旧相识,知道罗将军是好男子汉,不想失了昔日同袍的情份,快投降吧,总兵愿与将军共享富贵!” 罗一贯站在城楼上,大喝到:“尔不过一使者,本将军不杀你这无名鼠辈。汝且回去传话,问问那逆贼,朝廷何曾亏待你,缘何叛变投贼?岂不知一贯是义士!”说罢,他举起军旗,大喊:“逆贼李某,快降,免你一死!” 明军听到这般大快漓淋的场景,士气大震,群情激愤,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愿。 李永芳被揭了伤疤,自觉受到侮辱不由得大怒,下令攻城;罗一贯凭城固守,用猛烈的炮火予以还击。 后金兵密布在城堡的四周,成了炮火准确的目标,每一炮弹落地,只听得一声轰鸣,后金兵即倒下一片,死伤累累,不过多时,城下积尸几与城平!后金兵冒着炮火拼死攻城,已是攻到城下。 西平堡之战正式开始了。 此时的广宁城中,熊廷弼正在进行着出征之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吩咐援救西平的具体战术。附近的军事将领已是悉数到场, “即然人已经齐了,那就开始吧。”能廷弼坐在主位,环视一周后说到。 众将领有些茫然,明明有人没来,怎么就齐了?这孙得功也真是不像话,大家都到了,他还不来,一定是引得巡抚熊廷弼生气了。这时守备张士彦站了起来,他与孙得功关系不错,自然是要为他辩解一下,“巡抚大人,孙得功他……” 张士彦话还未说完,就被“崩”得一个踢门声打断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冲了进来,将在座的将领控制了起来,“熊蛮子,係什么意思?”一个参将大声喝到。 这时一位着大红纻丝飞鱼服、佩绣春刀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门来,向着熊廷弼拱了拱手,熊也坐在位上向他点头示意。 “锦衣卫!?而且还是三品以上的。”在坐的军官心中都是吃了一惊,气氛也紧张起来。如果这些军官到过京城,那他们或许还能见过这个锦衣卫大官,他就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侨,他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是皇帝朱由校的意志。 “诸位,稍安勿躁。”熊廷弼的开口使气温有了一些上升,让军官们摆脱了这该死的寂静。“孙得功的事情。还是请刘指挥使和你们说吧。” 刘侨给了身后士卒一个眼神,一摞的书信被扔到了桌子上,“这就是逆贼孙得功与建奴的书信来往。孙得功枉负国恩,私通敌军,现已伏诛。鲍承先,张士彦,听闻你们二人与孙得功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所以还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朱由校对叛徒,汉奸的容忍度是很底的。历史上,就孙、鲍两人散布谣言,临阵反戈一击,张献城而降,最终导致了广宁之溃,而如今将大不一样。 西平堡的战事十分的交酌,四个卫星军垒己经全部沦陷了,只有主城尚存,而后金也为此付出了二千余人的代价。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极快,双方都是鸣金收兵,开始了修整,西平堡身受重围,不知道援兵与城破哪个先到来。 处绝了三个叛徒,广宁城的明军誓师完毕了,三万军队向西平堡进发,星夜间程,支援前线。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西平之陷 , 纵然是在夜间,战争仍然是没有停止,双方不断地互相袭扰,后金方面的小规模试探性攻击接连不断,如此局面一直持续到了天明。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后金便又开始了大规模攻城,至午时已有三次将要破城,三次被击退。激战之中,罗一贯的一只眼睛被飞矢所中,疼痛难忍,但仍然强撑着继续指挥,士兵人自为战,自守不退。火药已用完,矢石也用尽,援兵无影,西平堡陷入绝境之中。 厂宁援军尚未至,但其实西平堡并非亳无援军,吴家坟、平山台、沙岭城三地援兵己至军堡以东,之所以西平堡尚未看到,原因无他,这些援军已被后金兵马击退了,溃退了回去。 努儿哈赤看西平堡大局已定,于是决定分兵,派一小队人马前去追击。 而在西平堡双方激战到中午时,城里却突然停止轰击,正是城中明军药弹已尽。 “快,快,装填炮弹。”明军炮手焦急的命令着。 “叔儿,弹药没了,刚刚那是最后一发。”回答他的是个新兵,年龄很小,刚刚十六岁。 火炮手愣了一下,怔怔地看向了答他话的那个士兵,随后又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煫石放下,站直了身体,拔出腰刀,目光坚毅地向远方看去。 “娃子,怕吗?” “叔,我不怕,当时就是爹让我跟着你们,当兵能有口粮吃。” “那你这口粮的分量太大了。今日此城即为吾等之坟墓。。” 在战场的另一侧,后金的反应则是截然不同。 “炮声停了?炮声停了!!明军药弹尽矣!全军冲锋,破城!先登者赏银十两;能擒罗一贯者,赏银三十,官进一级!”李永芳这个汉奸激动的喊到,真是白瞎了这个名字,不过为了破城,他倒是不吝封赏。 后金兵士气狂涨,迅速推出战车,进至城下,树起云梯,此时明军兵力己竭,后金兵如潮水般一涌而上。巷城正在进行,明军死守不退,但所有人都知道西平已经陷落了。罗一贯面朝南方——京师的方向一拜,“臣力枯竭矣!”,随后自刎殉国。都司陈尚仁、王崇信也自刎殉国。 自此经过两日一夜的激战西平堡沦陷,守城的五千明兵全部成仁,后金兵将全城血洗一空。此战后金也损失很重,死伤近七千人。 西平堡刚被攻破,后金斥侯发来消息有大队明兵正向这里移动,目前已至沙岭城一带,先前派去的追兵已被击溃,正在转进回来的途中。这是熊廷弼派来的援兵,共三万余人。熊廷弼尽发广宁兵,以刘渠为先锋,与祖大寿会同守闾阳驿的祁秉忠部,前来西平解围。 援军在途中听闻西平堡已陷,于是就地修整,构建防线,于沙岭城、七台子、驻马店布防,构成三角之势,等待着后金军的到来。 沙岭自古为辽东的军事要点,其地势易守难功,解放战争时期,此地也是争夺数次,在与战争初期,我党在此甚至一度吃亏,久攻不下。如今明军内部的汉奸、细作、叛徒已经被诛杀,没有人向建奴提供明军的军事部署、进攻路线或是开城门了,明军之中被散播的谣言也已被平息,士气转为平稳。后金想像原历史那样轻易的夺取沙岭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发现明援军后,努尔哈赤迅即下令整队迎战,发起攻击。 二十一日,后金军追击至沙岭城,途中经过平山台,当日即克,遣使者劝降城内汉人,当地居民将其使者在城墙上当面斩杀以示决心,随后后金开始屠城。 此时后金虽然携连克两城之余威,但却是疲惫之师,而明军则是以逸待劳,且明军之中不少为辽东人士,许多人也与西平、平山台等地沾亲带故,士卒复仇心切,与伪金不共戴天,一时之间正是军心可用。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明军己占其二。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沙岭大捷 , 沙岭位于广宁之东南,西平堡以西,是辽东与辽西的交界处,为咽喉要道之地。 在沙岭的这一场会战将决定广宁的命运,不论如何,这都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而朱由校誓要改变历史。 二十二日,后金宰八牛祭纛。於祭纛处,富家庄备御属下之中军来降,给以印一枚,赐银一两,遣还。此时努尔哈赤的心情还算不错,一路攻伐过来,又有不少明军中低级军官投效,官职最高的是三个游击将军,他也做足了样子,对这些降将给予封赏。 从这些降将口中,他得知了孙得功等人已死的消息,这让他很不高兴。当然他愤怒的原因并不是走狗的死亡,而是因此所造成的整个战略布局的影响。 努尔哈赤心里是明白的,这群狗腿子根本不用珍惜,这些人之所以会投降,并不是因为他真正的“天命所归”,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强大,所以他需要一场巨大的胜利来巩固这些人的忠诚。 熊廷弼现在有些紧张,沙岭是广宁的门户,能忽悠时则广宁难守,一旦广宁沦陷,则整个辽西必然糜烂。广宁的守兵是直属朝廷的,而且此时辽西的各各将门就已经有了军阀化的趋势,一但厂宁守兵不少,辽西将门将迅速彻底转化为军阀。虽然之前斩杀孙得功等事已经为他确立了一定的威信,皇帝也一直给予他支持,但这些还不够,想要彻底的驯服这些将门,需要的是一场胜利。 而且对于大明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这让明军士卒们增长了信心。 二十二日哺时,战斗打响,八旗军彻尔格部冲击沙岭城东北高地,大明游击将军李茂春、张明先相继战死,后金以惨重代价于次日拂晓前占领了高地,但该部伤亡过大,只能先行修整,不能再战。当日酉时,八旗军扈尔汉部在城西南发起进攻,明军殊死掋抗,使其数次突击均未成功,后金损失惨重,甲喇额真以下军官阵亡十三人,该部已失去了进攻能力。 在此次进攻失利后,努尔哈赤放弃分兵山击、各各击破的战术,将后金主力集结起来,在黄昏后包围马家店,疯狂攻击一夜却毫无进展,熊廷弼指挥附近明军集结,意图趁机进行反包围,但被努尔哈赤识破,将八旗军及时撤走。 二十三日拂晓,后金军全面撤退,进行修整,明军也趁机休息,加筑防线,双方得到了暂时的休战。后金军于当晚戌时三刻,发起总攻,激战一夜终于突破明前沿阵地,明军各卫星堡相近沦陷。二十三日白天,后金增加投入3个牛录的兵力向城内突破,因伤亡惨重退出。是日黄昏,明军开始收缩兵力,后金军误认为明军撤退,遂大胆开进,突遭反击,伤亡惨重,努尔哈赤不得不进行撤退,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沙岭。 沙岭一役,历时三天三夜,歼灭后金军近五千人,而明守军则阵亡二千三百余人,这是一场漂亮的防守战,也是大明久违的大捷。 “巡抚大人,金军已退,沙岭守住了。你告诉我们向士兵说援军三日即到,让士兵有了盼头,这才能守住呀。我祁秉忠服了”一个身着布满创口的铠甲、脸上还有凝固的血迹的将军拱手向熊廷弼说到。 “祁将军严重了,将士用命,我大明之幸啊。”熊廷弼施以回礼,他对祁这样一腔热血、满腹经纶的儒将也很敬佩。 “熊大人,你也是,学人家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也不告诉我们这些将领,我还真以为有援军呢。”一个大胡子的鲁莽像的武将也附和道。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万事还需靠自己啊。打铁还须自身硬。”熊廷弼也感叹一下,不过他此时心里却更好奇“虎墩兔憨”(呼图克图汗,明代音译太有趣了)林丹汗到底在做什么。 是的,此战明军原本真的应有援军,但此时他们却没有来。 联蒙平金,“以夷治夷”,是王化贞的策略,灵感来源于场镐的“款西虏以讨东夷”,但此时他已被朱由校调走了。而熊廷弼更倾向于增强明军自身的实力,不过如果可以向蒙古借力,那何乐而不为呢?而林丹汗野心极大,一心追求统一蒙古,与一直挖蒙古墙角的后金交恶,又受到了努尔哈赤虐杀其使者的污辱,于是也决定联明抗金。 明与林蒙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在原先的历史中,此次战争林丹汗就派出了三万派兵,但因为想保存实力而拖延时间,结果,当广宁即将沦陷,他不得不尽快支援之时,却因为突降大雪导致行军困难,即使急行军也不来不及。当蒙古的援军抵达是广宁已经沦陷。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事情有了不一样。联动函依然在拖慢速度,以求保存实力;但是大明却打了一场漂亮的保卫战,林丹汗也需要向大明表现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于是赶快加紧行军,去追击后金,并向广宁城派出使者。 当林丹汗的使者到达明军军营之时,受到了冷待遇,这也很好理解。明蒙双方外交人员反复扯皮,暂且不谈。 林丹汗亲率大军1万已经赶到平山台一带,这是后金从沙岭撤回的必经之路,林丹汗还有2万军队因大雪而未至。但他已经等不及了,率领一万蒙军截军击后金军。而后金虽然损失惨重,但部队的组织度还在,军队的编制仍然没有被打散,后军现在仍然是在比较有序的撤退,只不过比较匆忙,但这毕竟是撤退而不是溃退或是逃窜,所以尚有一战之力。 最后在林丹汗的袭击之下,后金又留下了两千余具尸体与大量辎重,许多轻、重伤员也被破放弃,林丹汗也不想扩大已方伤亡,所以也没有追击。 天启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后金军撤回西平堡,战争暂时性的结束了。在西平一一沙岭一带的辽西主战场上,后金战损一万九千余人,攻陷了西平堡;而明军也有近一万三千战士阵亡,成功地将后金挡在了沙岭,让其占领广宁的目标落空;林丹汗蒙古战损不详。 而在辽东地方的“敌后战场”,战争的烈度却要低了一些。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两个赢家 , 在复州一线的战场上,皇太极与代善两人并不着急攻城,毕竟他们兵力堪堪过万,纯女真人不过三千,剩下的都是蒙古人、汉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 这样的兵力与人员构成,攻艰并不容易,蒙汉等人的地位确实是炮灰,但如果使用过度,也会过于的离心离德,心怀怨恨,而且他们本身就战力堪忧;至于女真人,战力虽强、但人数少,是宝贝,不能浪费于此,且一旦女真人进攻受挫,损失惨重,蒙汉人等可能会有异心。 所以两人对复州一直是围而不攻,只是虏掠附近村镇的人口、牲畜以及财产,并对那些规模小、地处较孤立的明军据点进行袭扰。 双方就这样进行对持着,战争形式主要是斥候间的遭遇战,双方虽然都兵力过万,但战役的规模却一直保持在两位数,没有发生较大规模的攻防战,双方将领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但八旗军在掠夺乡镇之时,也并不是轻松的,山东的大量移民聚集于此,而他们的居所并非全部是单纯的民间作品,有的可是在朝廷的领导下修建的坞堡。 坞堡,又称坞壁,最初是战乱时期民众的自卫组织,不具备政治目标,自卫是其最重要的目的,可以做到相当程度上的自给自足。它形成于王莽时期,当时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求自保而纷纷构筑坞堡。东汉时,禁之不能绝,黄巾之乱后,坞堡开始大规模普及,直到隋代国家重回一统才衰落,现存国内类似坞堡的建筑为福建土楼。 不过,并非所有的坞堡都是民间组织,有的坞壁属于地方政府或者军政集团的下属单位,作为一种地方政治势力,属于地方政治组织的战时存在方式,在南北朝时期很常见。 而显然,大明朝廷所修建的就是后者。坞壁的领导人,通常都称作“坞主”,由朝廷任命为“卫所指挥使”,使大量山东入辽移民直接变成了军户。 但是坞堡的修建需要时间,所以真正建完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的移民村正仍然是缺乏保护的,面对有后金的掠夺,毫无办法,难以自卫。 当后金军队在沙岭城大败而归的消息转到代善与皇太极两人耳中后,两人立刻放弃围城,带着掳掠来的人口,牲畜撤退回了盖州。后金军也开始大规模的撤退,复州之围乃解。 复州地方的明军此机会出兵,毫不费力地收复了五赛驿与永宁监城。 而在镇江方面,双方的兵力虽然都是最少的,但战斗却十分精彩。 一月十五日,后金军集中兵力,分三路向发起进攻。左路从营盘、兴京、柳河向辑安、临江方向进攻;右路从大石桥、海城向庄河、大孤山方向进攻,并迂回安东;中路分别从桥头、本溪向安东进攻。 明军为打破后金军的重兵进攻,决定集中兵力坚持东部山区,并寻机在运动中歼敌一路或一部。明军以一部兵力实施运动防御,迟滞后金军中路的进攻,掩护军区主力集中及后方机关转移;主力则隐蔽待机。 最终毛文龙决定利用其恃强骄横、孤军冒进的弱点,将其诱至新开岭以东地区进行围歼。 毛文龙遂令部队在正面示弱,且战且退,诱其冒进;令两个偏师分别进至新开岭东北邵家堡子、伯林川地区隐蔽集结。十九日,后金军先锋部队尾随明军追击进至新开岭以东、叆阳边门以西的狭长谷地带,此时狭谷两侧明军突然发起猛烈攻击。 此役,明军伤亡300余人,歼灭后金军近800人。随后,蒙噶图战术转为保守,集中优势兵力进行作战,而毛文龙则避其实而攻其虚,双方互有胜负。 二十二日,蒙噶图认为阻止毛文龙援助辽西明军的任务客观上已经完成,如果继续战斗并没有能力彻底消灭毛文龙部,反而会徒增伤亡,于是下令撤军,返回连山关。 这次战争,事实上大明与后金双方双方互相胜负,但双方却都坚称是自己获得了胜利。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联络蒙古 ,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六日,这场战争的详细经过,已经传回了京城,朝廷上下为这久违的捷报而感到振奋。此次战争大明总共阵亡将士二万三千余人,歼灭后金四万一千余人,在各级官员层层加码下向朝庭谎报称歼敌七万。 朱由校这次并没有追究官员谎报军功的责任,他明白这堆家伙这样就已经算很克制了,而且朝庭先前于辽东数次失利,现在急需一场胜利,所以朱由校也乐意顺水推舟。 不过这并不等于朱由校会被纸面上的大胜蒙蔽了心智、被冲昏了头脑。他对这次战争的实际情况还是有一个清楚的认识。战争胜负的评判标准不是歼敌的多寡,而在于是否完成了预定的战略目标。 万幸现在的明朝虽然腐朽,但还远未到崇祯朝的程度。在原历史上的崇祯朔,明廷内部腐烂性的溃败,使军队已经失去了有效执行任何战略构思的可能性。自古以来,军事上的失败首先来自政治上的失败,政治上的失败是制度彻底溃烂的象征,制度彻底溃烂的原因是经济上的积病不能医治。 好在此时,大明还未彻底的“病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本次战争分为三条战线,在西平一一广宁一线是本次的主战场,双方主力于此会战,从结果上来说大明虽然丢了西平堡,但重创了后金主力,让后金部队连广宁城的边都没看到,优秀的完成了保卫广宁的战略目标;而对后金来说首要目标一一占领广宁自然是失败了,而且损严惨重,但它们成功地攻陷了西平堡,彻底占领了三岔河沿岸地区,保证了首都腹地的安全,并且退尔求其次地完成了打开辽西门户的次要目标,也不算太失败。 而在另外两条战线上,明军进行了成功地防御战,寸土未失(沦陷的两城都已收复),而对后金来说,他们掠夺了大量的人口、牲畜与财产。总体来说,双方都大体上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不过相比之下明军略胜一筹。 二月二十九日,朝庭派遣兵部尚书张鹤鸣到辽东视察军队,慰问士卒、给予封赏;与张鹤鸣同行的还有一部分礼部的官员,他们将作为大明朝的外交官与林丹汗进行接触,前往其都城察汉浩特(内蒙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 在此之前,因为“联蒙抗夷”的政策没有得到朝廷的背书,与林丹汗进行联系的一直是辽东的地方官员,所以这将是明朝中央政府与其直接开展的首次官方外交活动。虽然这次战争中林丹汗更多的作用是锦上添花,但能有一份借力总是好的;而最直接促使朱由校如此行动的,是因为陕西都指挥使司发来情报:二十五日,有河套部落进犯延绥。 自元朝灭亡之后,蒙古分裂为许多部,其中势力最大、维持时间最长的三大部分:科尔沁郎(漠南蒙古),喀尔喀部(漠北蒙古),厄鲁特部(漠西蒙古)。然而蒙古部族不足以远远不止这三个,而这三大部在历史上其内部也是长期分裂的。 而林丹汗就是蒙古大汗,漠南蒙古名义上的领袖,察哈尔部的可汗。他自继位以来,就不断增加对本部的控制力,通过战争的手段意图事实上的控制整个漠南蒙古,最终完成统一整个蒙古,重回成吉思汗时代荣光的野心。 但是他的野心仅在第二步便夭折了,在他成功的统一了本部(察哈尔部)后,因为将信仰从黄教改为红教,导致了与其他信仰黄教的漠南蒙古部落交恶,虽然后来通过武力手段一度实际控制了内喀尔喀五族,但也因此彻底被其他漠南蒙古部落所忌惮,害怕被其吞并;后来,原本与林丹汗交好的科尔沁、内喀尔喀等部落与努尔哈赤联姻,被后金挖了墙角,于是又与后金交恶,彻底的四面树敌了。 虽然林丹汗的实力比任何一个漠南部落都要强,但一虎难抵群狼;而与后金相比,它又属于弱势的一方,在这种被包围的情况下,林丹汗只能选择与大明交好。 而大明也一直有联络蒙古之心,拉拢少数民族部落成为自己的潘屏、卫所,是大明一直以来的传统。自十几年前叶赫部覆灭后,大明在东北方面的藩屏就彻底名存实亡了,此时的林丹汗已成为了一个非常优秀的选项。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新朝雅政 , 大明正在论功行赏,而后金的军队也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反回了其首都辽阳。与大明不同,虽然后金也大体上完成了战略目标,但在战争之前大张旗鼓的宣扬占领广宁的狂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损兵折将无数,无论如何宣传攻下西平堡,掠夺人口、牲畜的胜利,都无法掩盖重大伤亡的事实。 辽阳的气氛并不好,整个后金的气氛都躁动了起来。上层女真贵族人数悉少,这次阵亡的与不少人都沾亲带故,大家在心中对这此战争结局的定义是失败;而下层被压迫的汉人与其他少数民族却被后金的失利所振奋,蠢蠢欲动。 原本与后金交好的那几个蒙古部落也开始做出了观望的态势。此时,后金与蒙古部落的关系还不是上下级,而是盟友,只不过后金是盟主“带头大哥”罢了,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大家都是懂的,后金与蒙古之间并没有什么忠诚。只不过此时他们的态度还只是观望,还并不会背叛后金,至少暂时不会。 努尔哈赤的压力很大,尽管他一直在粉饰太平,但是后金的军事失利及其影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后金必须做出改变了,努尔哈赤心想。世界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统一,在处处有联系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在进步:大明在穿越者朱由校的引导下进步飞快,后金在此压力下为了生存不得不改变。 如果他不想改变,那客观事物会逼他改变的: 大明天启二年(伪金天命七年)一月二十日,二十余原本已薙髮归顺后金之汉人,叛投蒙古,又反来后金夺粮。 二月初四,察哈尔贝勒恭图属下之二百蒙古人,前去后金夺粮。后金备御出兵击之,杀一百二十三人,生擒六人。 类似的事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了数次,为后金本就已经开始动荡的社会添加了冲击。为了凝聚一下统治者内部,努尔哈赤开始大加封赏,收买人心。 一月二十八日,诸申,汉人,蒙古众官员,自上至下按次赏赐者:栋鄂额驸,汤古贷阿哥、抚顺额驸、西乌里额驸、达尔汉侍卫、穆哈连及巴都里、杨古利等八人各赐驼一只,蟒缎、绸缎衣二十二件,红毡八块……千总各赐银二两,布衣二件;守堡各赐银一两也。 在巩固了后金统治阶级的内部团结后,努尔哈赤对处理外部事情更加有了信心。面对着客观的各界的压力,后金政府不得不作出回应。努尔哈赤决定对后金现有的政治形势做出改变,一是缓解民族之矛盾,提高对汉官的代遇,开始重用汉官。 在本次明金战中,后金千总张达勋受箭伤一处,把总张国善受箭伤三处,此二官皆蒙其主将嘉许。戴松侯、赵凤慈二随侍,亦蒙主将嘉许。执纛者刘世清,亦受其主将嘉许。把总广策新及萧庆云、罗有功、佟槐、马别陵、谢有和纪珠、张坤等八人,率先冲入敌阵,赏往都堂处取银六百两。 于是汉军奴才们感激涕零,对女真主子俞发的忠心。不过汉官奴才们会因为主子们从手指缝中滑落的残羹冷炙而“忠心耿耿”,普通的百姓们却并不会被小思小惠而收买,但因为压迫的减轻,百姓的反抗也确实因此减少。 而努尔哈赤所干的第二件事是建立法度。在此之前,后金的立法十分混乱,并且许多条律在客观上并没有得到实施,种族间压迫十分的明显。虽然后金自称“满蒙/汉一体”,但满人客观上地位高于蒙人,而汉人则一直是实实在在的三等人,哦不,对于满大人来说汉人不是人,是牛马,是牲畜。 而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了。当然,努尔哈赤并不是真的想树立什么公平的法治,他只是想撑起一个说的过去的门面罢了,用以展示新朝雅政。这样既不会触犯统治阶级的整体利益,又会处罚一些做的太过分的人,让底层的小民有一个心里的安慰。 努尔哈赤召开朝会,汗曰:“我国习俗,守忠信,奉法度,不欺压贤良,不徇纵悖乱,以法治之,故无盗伪凶乱之事。拾遗於道,必还其主。蒙天眷祐,国风乃是也……勿萌邪恶盜伪之心,若存邪恶盗伪之念,即以我法度处治也!” 二月初五,硕托阿哥旗下所属牛录之一人,因盜骡,鞭责二十七,刺其耳鼻。 十一日,汤古岱阿哥旗下,尼隆阿牛录之一人,因盗诸申人之鞍辔,乱刺耳、鼻、面、腰等处而杀之。 十三日所审案件:叶赫之诺木浑牛录十三人,因盜马十五匹,各鞭一百,刺其耳鼻。 后金内部的矛盾平缓了,努尔哈赤也有了时间处理后金与蒙古之间的外部矛盾。 二月二十五日,汗降书谕曰:“曾遣人传谕诸贝勒:家中无事,著尔等速亲自前来等语。如今命将尔等所获之二百匹马、四百头牛,赐给由兀鲁特来归之诸贝勒……尔等抽空前来,所获之驼,尽数携来。” 二月二十八日,努尔哈赤都堂书谕刘副将曰:“新旧汉人男丁点验后,按职赐给各官。其馀男丁,赐给蒙古来投之诸贝勒。” 在这种“大撒币”的政策下,后金与蒙古诸部的感情又快速升温回暖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大明与蒙古林丹汗的谈判也在展开。物理上的战争暂时的结束了,但外交上的战争却愈演愈烈,蒙古已经成为了明金双方所争取的对象。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外交风云 , 二月十三日,大明朝廷免除二年天下应征收的钱粮。礼部右侍郎孙承宗担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与军机要务。二十三日,命孙承宗兼理兵部事务。 二月初三日,天有异动。辽东日晕,两傍有耳如月状,内红白光焰闪烁,倏如玉环,其大竟天,并日晕形影如连环状,如西南东北面,复各有形如日,但其色惨淡,如月之在宠。其日晕之上,大圈之中,约有光彩数十丈,青红如虹状。忽如人形,又似刀形、弓形者,二皆外向,与日光相背。自辰至午方散。 有言官上奏,言“西虏跳梁,播酋负固东海,夷患未熄,中原灾害频仍”,谏皇帝朱由校“亲郊祀,勤朝讲,批章奏,录遗贤,明赏罚,化朋党”。 不过朱由校彻底的无视了他,而朝廷则将“异象”定性为吉兆,与沙岭大捷并论;异象发生在辽东,后金自然也看到了,后金政府也定异象为吉兆,称其为“天命所归”之表现,是“天佑我而不佑中华。”。所以说,自古以来,吉凶之兆也就这么回事,封建迷信不可靠,还是要坚持唯物辩证法。 不过此时大明与后金所“共有”不仅仅有吉兆,还有蒙古。二月初四,明期使者到达察汉浩特,与林丹汗蒙古开展外交谈判;后金努尔哈赤宴请科尔沁等蒙古部落旗主,以增加“友谊”,明金关于蒙古的外交争夺战开始了。 明朝将蒙元逐出中原后,北元对各地区蒙古势力的控制弱,整个蒙古族成为了三大部分,瓦剌;鞑靼;兀良哈。 明初,兀良哈是内附,太祖认为“有才能者,一体擢用”,设置泰宁、朵颜、福余三卫指挥使司,三卫隶属宁王大宁都司。经历了二百多年,这三个卫所,如今都名存实亡,其中的蒙古人大多都汉化,剩下的少部分加入、建立了新的小部落。 除了南附的兀良哈部,瓦剌和鞑靼之间的关系实在谈不上有多和睦,互相攻伐是常有之事。蒙古就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越来越碎片化,彻底的从一个统一的国家退化成了对一个人群的总称,就像德意志与神罗。 等到明万历三十二(1604)年,蒙古末代大汗林丹汗继位时,漠北蒙古(外喀尔喀部)根本不承认其大汗的地位,漠南蒙古中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各自为政。身为大汗的林丹汗只能控制辽河流域的察哈尔部,因为察哈尔王统的余威,算是勉强被大多数部落遥尊为共主。 但这显然满足不了林丹汗的雄心,他梦想着恢复祖上的荣光,开始强力打压、收拢各部落。“南朝只一大明皇帝,北边只我一人,何得处处成王?我当先处内,后处外”。 而后金的努尔哈赤发现了蒙古各部离散的现状和倾向。“蒙古之人,犹此云然,云合则致雨,蒙古部落合则成兵,其散犹云收雨止也。俟其散时,我当而躡取之。” 而且搞定蒙古也是南下攻明的必然举措之一。至少,在名义上蒙古各部还是大明的盟友,虽然是花钱买来的盟友。 对于人口、兵力有限的后金来说,如果倾全力南下,万一蒙古人在侧后偷袭,则首都腹地不保。因此,女真人挖蒙古人墙角的事从来就没停过,在努尔哈赤分裂国家、建金称汗前,科尔沁、内喀尔喀等部便与建州达成了联姻关系。 而林丹汗却始终处理不好察哈尔部和漠南蒙古各部的关系。而且在这段时间里,蒙古各部在明朝“市赏”下,经常以明朝盟友与后金进行小规模的战争,但结果几乎都是蒙古大败。 年轻的林丹汗,一方面在内部为恢复蒙古“共主”的地位而努力,另一方面则在外交上对明朝展开攻势。1615年,林丹汗开始进攻明朝,以兵挟赏,虽然被大明的军队打退,完全没有任何收获。但此举却成功的改变了他在明朝大臣心中“懦弱未威”的形象。明朝发现,新兴的林丹汗可以成为与后金抗衡的重要筹码,于是采取中原王朝两千多年来屡试不爽的“以夷制夷”之策,用大量的赏赐拉拢林丹汗,试图借助林丹汗武力与后金抗衡。林丹汗则利用明朝心理,不断索取大量赏赐。 明、后金与蒙古各部就这样在东北亚这片土地上合纵连横。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银弹攻势 , 外交通常是指一个国家为了实现其对外政策,以和平手段对外行使主权的活动。中国古代称外交为外事,清末称外务,近代才开始使用外交一词。近代的外交体系是由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订而确立的,从西方扩散到全世界。不过此时才1622年,大明天启二年。 而对于传统的中华封建王朝来说,外交从来都是与平等无关的,朝贡才是最高级的外交形式。中国对友邦的传统外交政策是“厚其外交而勉之”,明代也一直是奉行“赍宝玉以亲外交,市土地以厚与国”的政策。 为了争取更多的蒙古部落倒向自己的一方,大明与后金都开始了“大撒币”政策。毕竟国家间最能相互吸引的,当然是利益。 后金于东昌堡设宴,热情的招待了蒙古诸侯,双方把酒言欢。 古木布台吉献良马一匹,遂赐以重五十两之酒海、孔雀翎蟒缎一疋……赐镶嵌撒袋弓靶、镌花腰带一套、腰刀一把。 初八日,赐古尔布什台吉貂皮子三件,猞猁狲皮二件……并彩柜、竖柜、碗、碟等器皿具备。 初八日,努尔哈赤命将平虏堡之四百三十四丁赐给蒙古恩格德尔额驸,拣选通晓汉语、心术公正且守法、谨慎之人,编为十户。 后金与东北地区蒙古诸部本就有姻亲关系,所以双方的外交形式,除了是国事,也带有一部分家事、私人的形式。后金特意如此安排,这样更能体现出两者之间的亲密。 大茂堡备御王来宾给前来之二百蒙古人以酒肉,并曰:“尔暂退之,若知尔在此,恐必以兵来攻。”该蒙古人即退。其后,该堡备御率男丁七十人投后金。 二月初十日,寡会接近尾声,在“银弹攻势”的助力下,蒙金双方的关系得到了巩固,努尔哈赤在寡会上开始了他的演讲:“著尔率兵往蒙古边界驻守,有白土厂、清河、石河之人移户口来者,令携豕鸡等诸物,一并迁往指定处所。 上天眷我,以辽西以外之地畀我。边外之蒙古,若越入边内,我亦以出边外报之,则我两国结怨矣。若愿怀善心行善道,各归原游牧之地,则我两国可无事也!” 并且下令曰:“著查点蒙古人之户口,每口给粮四斗。” 二月十四日,努尔哈赤书谕蒙噶图曰:“著将右屯卫男丁,按汉游击所得男丁数,赐与蒙古游击巴布。至於右屯卫备御,则计备御之数,赐与男丁。男丁有馀则取之,不足则增之。” 如此一来,后金彻底的将科尔沁等部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科尔沁蒙古不但成为了后金的盟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确立了臣属的关系。 自此,复州以北,镇江、长白山以西,大兴安岭以东的土地全部归为后金所属。 而与后金与科尔沁不同,明朝与林丹汗蒙古之间的结盟谈判更加露骨,双方甚至是相互揭短以来压价。毕竟后金与科尔沁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只不过结构松散,内部矛盾较大,需要整合罢了;而明蒙是两个不相隶属的个体,本身就存在利益冲突,只是为了对付后金而不得不联合起来罢 了。 明朝官员的最好设想是封林丹汗为归义王,如此一来给予其的一切都可以说成封赏,以求名义上的藩屏关系,但林丹汗有统一蒙古之野心,怎会愿居于人下,所以这个要求完全谈崩了。 而林丹汗则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表示“南朝止一大明皇帝,北边止我一人”,希望与明成为兄弟之国,这自然也是大明所不能接受的。 最终明朝支付林丹汗每年白银万两,而林丹汗则需派兵2万帮忙镇守广宁。事实上,这在一定程度是一份雇佣兵协议。 为了让蒙古倒了自己一方,除了“撤币”还要展示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值得投效。自己的“撤币”是为了让别人替自己流血,而不是当冤种。 为了展示肌肉,双方不断相互袭扰,大规模的低烈度斥候战不断,不过一短短旬,双方就各自伤亡百十人。 就在明金双方都习惯了每天都死几个士兵的日子时,毛文龙却是不甘寂寞,想要给后金整一个恨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孝子也 , 天启二年二月七日,驻扎于四川毕节、安顺、平坝、沾益、龙里等地的湖广兵马开始撤离,返回原籍。四川、贵州两地的改土归流已经基本完成,西南重归于稳定。 三月一日,刘一燝辞官。说实话,魏忠贤真真不是个东西,朱由校虽然给了他许多限制,但他作为西厂厂公仍然是权宦。这斯不甘寂寞,希望结交文官以增强自己的影响,利用侯震旸、陈九畴等,疏劾一燝“结纳内侍王安”,一燝连上四道奏章辩白,并且请求解职。 朱由校复加慰留,他知道刘一燝在原历史上的作为,十分的信任他,但刘一燝作为一个传统儒士,有着“道德洁癖”而坚卧不起,又上十二道奏章求去,朱由校无奈,只能同意一燝辞官回乡。而朱由校也是派人对魏忠贤严厉斥责,让消停一段时间;并且召见王安,给于宽慰,表达对他的信任。天启朝的老人越来越少了,朱由校不由得有些感慨。 大明与后金的战争暂时的结果了,只有低烈度的斥候战仍在进行。努尔哈赤吸取了教训,不再寄希望于一次性将明朝势力彻底的赶出辽宁,决定“先辽东,再辽西”,由西向东、由北向南、逐步压缩的方法围剿毛文龙等游击队,创造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毛文龙坐镇镇江,联络朝鲜,招携辽人难民与山东移民,时以游兵出没海外,牵制后金军,使不得后金不敢集中兵力攻打辽西。三月二日,后金遣人与毛文龙议和,努尔哈赤当然知道想让毛投降是极困难的,但至少可以尝试一下,如果如此,能让他的几个手下前来投效,分化明军力量也是好的。 大汉奸李永芳致手札出使镇江,希望诱使毛文龙一同叛变。宣称如果毛文龙投降,则加左都督,赏大红蟒衣一袭,银五十两。参将、游击、都司佥书等,各准实授;参谋加都司,佥书实授守备。岁运米二十万。 毛文龙当然是不愿降贼,弃明投暗。于城墙大声斥责李永芳,李自知无趣,也怕毛文龙一怒,使自己有来无回,悻悻地走掉了。 而毛文龙为了报复后金。表达自己的心意,于是也决定整一个大活。 三月五日,后金军除五千余人的兵力以对临江地区发动首次进攻,进行扫荡,企图打通化与辑安一线,以求在之后后围歼明军于长白山区,使毛文龙失去右侧侧翼,并断绝其与朝鲜的联系。 明军采取内外线相互配合,追敌分散,尔后寻机歼击的作战方针。明军游击时可达部由通化轻装插入敌后,在本溪、抚顺、桓仁地区转战9日,攻克据点4处,歼灭后金军300余人,迫使其从进攻部队回援。担任正面阻击的明军游击李钺部乘机反击,歼灭后金小半个甲喇(一甲喇1500人),阵斩敌将6名,并收复通化以南地区。 毛文龙部极大的挫败了后军的进攻,歼敌一千余人,后金军狼狈逃窜,一路辙回连山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点背时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可以形容此时的后金。在沙岭之战前。努尔哈赤曾经与朝鲜发了一封国书,里面极具傲慢口气。终明一代,朝鲜一直“孝子”自称,以“小中华”自居,“能当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是他当时真实的写照,怎么可能轻易的朝贡“不慕教教化”后金呢。而今,朝鲜的使臣已经来后金回信了。 “我朝鲜久牧王化,知晓恩义。受圣人之道,为中华之孝子也。汝等蛮夷贱种,岂可知邪?”努尔哈赤还是暴怒了,事实永远是最戳人的。而一个连文子才创造出来23年(还是抄袭的),姑姑、侄女可以嫁给同一个男人(背离人伦)的民族不是蛮夷,能是什么? 他又回信一封。 “明与朝鲜,如同父子,国大兵众,构起兵端,至六年之久,我岂不知乎?我曾劝子离父,今我看得已无离去之意。当我发兵往征其父时,岂可不留防御其子、看守我疆土之兵而去乎?尔探何消息?观察尔等,我便如觉。即是未观察,我岂愚乎?尔收纳我镇江之人多矣。又尔朝鲜称明为父母,辽东城内二井出血,尔朝鲜何不求於地止之?北京城内河流血二次,各衙门之老树被风连根拔起,石牌楼折断。如此异象,尔朝鲜何不求天地令大风止之?我观天地之众而行,尔朝鲜自以为强,不顾天象,犹如抗天矣。尔为父母抗天,有何益焉?” 之后将来探之十二名朝鲜人,十人剜目杀之,二人刺目,割耳鼻,持书遣回。 正文 第四十章 土豆盛世 , 天启二年三月七日,晴,隅中(9∽11点)。 和往常一样,朱由校正在批奏疏,一般来说国事无小事,但官员是真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往上报呀,今天又有一封“异象”的奏疏摆在了桌子上。 “二月初一,巩昌府会宁县寡妇关氏,夜梦绿袍人借宿。次日家有黑牛产犊,遍身鳞甲,乃麟也。其声与牛不似,至初三日没。”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畸形罢了,类似的事件自自己登基以来地方官员至少上报了十六起,朱由校是真的受不了。 在下旨斥责了当地官员后,他又不得不感叹此时生物科学的低下,与人民普遍对科学知识的认知贫瘠。 要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并且大力推广普及呀,朱由校心想着。此时的中国(大明)虽然还是地球上最强的政权之一,此时代毫无争议的列强,但它却在飞速的腐化堕落,进步缓慢,而西方却是日新月异,中华与西方世界正在逐步拉开差距。所以自己必须要积蓄力量徐图改革,想拯救此时的大明,改革必然的,它必须是成体系且广泛的。其旨在推进教育现代化、科技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军事现代化和中国的最终统一。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自己必须这么做,不过不能太过急燥,此时正是积蓄力量的时候。 不过还好,上文那般的毫无实质意义的奏疏并不多,大明的官员还是有干实事的。 御史顾慥的奏疏十分有见地,曰:“今年八百万、来年八百万,除天助云云乃可;不然,水潦旱蝗所在见告,此八百万者,安能岁岁而输之?臣恐民穷财尽、盗贼蜂起,忧不在三韩而在萧墙之内矣。” 他很无情的指出了此时朝廷的问题,各地的军饷,尤其是辽东的军饷逐年攀升;但是朝廷的财政问题却很大,财政赤字缺口逐年扩大,而大臣们的支持的解决措施却是加税,向农民加税。这样的结果,最后就是农民承受不了政府的苛捐杂税,进行大规模起义,而原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他的正确。 朱由校决定过几天召见他,看看他到底真的是一个实干家,还是仅仅纸上谈兵。 三月八日,阳武侯薛濂管理募兵。兵部侍郎王在晋担任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经略辽、蓟、天津、登、莱军务。 为了应对辽东的战争,大规模的募兵是此时所必须的,但财政真真是要吃不消了。看着又一笔从内帑拿出以补充国库的银子,朱由校的心在滴血。 查看了去年的报告,朱由校不得不承认自己去年试行的币制改革简直屁用没有。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做作出的努力根本不足以扭转大明货币混乱的现状,他所发行的“天启通元”并没有提到要统一货币的作用,期待经济上一个反应就是添加了一种新的币值罢了。 朱由校只能另寻对策了。“统一国币”、“废两改元”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好消息并不是完全没有的。 徐光启总是能带给人惊喜。 新的历法已经修缮完成,《天启历法》(原历史上的《崇祯历法》)将正式的开始实行,并出现在后世的初中历史教课书中。历法一直以来都称三者“授民以识”的作用,新的历法可以帮助百胜能不伤农时,对农业种植有很大的益处。 关于农业的好消息,不仅仅这一个。 比如几次登记以来,就一直让人。是种土豆等新作物,并且取得了成效,现在已经进入推广阶段了,朱由校把这件事交给徐光启做了。现代中国土豆的主要产区为内蒙古、东三省、河北、山西、陕北、宁夏、甘肃、新疆等地。而在去年(天启元年)十月,在大明朝廷的鼓励(强迫)下,直隶北部的农民们开始进行土豆的大规模种植,本月已经有了收获,是大丰收。 再见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后,老百姓里心中的怨气也就消除了。如此,原民间自发性的情况下,土豆已经开始在直隶扩散开来。下一步就是在陕西与甘肃进行推广。 在历史上,小冰河期的陕西去曾经全省几乎颗粒无收,朱由校可没有本事改变气候,但是改变作物,他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这不可能阻止明末农民大起义的爆发,但是能延后一下时间,能减小一下规模也是好的。如此一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下去了。 过去,徐光启此行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农业报捷,京营的整顿也完成了,随时等待着朱由校的校阅。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惊悚殿试 , 其实朱由校对于校阅的事,可以说是迫不及待,整整一年的时光,两位名臣(戚金、徐光启)亲自指导,投入的人力物力无数,这大明的京营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也该是有所进步的。 朝廷上下也没有谁真指望他们去冲锋陷阵,只求他们能做到拱卫京师。 不过现在却有一个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校阅的事只能先放一放,等这件事结束才能举行。这件事就是科举。 国家取士,远法前代,进士之科,得人为盛。科举制萌于南北朝,始于隋而成于唐,完备于宋,明清时期已经十分的完善,且有了日益僵化的趋势。但在此时(17世纪),科举制仍然是全世界最为先进科学、公平公正的人才选拔机制,远远优越于欧州各国。 不过,如果一项好的制度,若能长久永远好下去,便将是政治窒息。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正在逐渐迈入近代化,科举制也要近代化了。这可以作为自己“五化改革”中“教育改革”的一部分进行。 明代极其重视教育,“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为朝廷之共识。“天下人才学校以教育之,科目以登进之……学校者,储才以应科目者也。”明代的国立学校遍布乡镇,大大的提高了平民阶层(小地主,小商人、手工业者和富农,有些富裕地区的中农咬咬牙也是可以的,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贫农、佃户就不要想了,凤毛麟角。)的识字率,增强了社会阶级的流动性。有明一代进士中平民出身的占比为58%,为所有封建朝代之最,平民出身的官员比率远超当时全世界。 明代科举除有指定课本外,内容大抵承袭唐宋,但到明中叶时,答题形式却出现转变:明天顺以前,经义之文,不过敷演传注,或对或散,初无定式,成化廿三年(1487)会试,始定八股之制。 八股文的优点十分明显,它统一了考试的标准,有利于大规模公开考试的阅卷和评判;但对于现代人来说,其劣更为突出,影响也更为深远,它使知识分子不钻研有用之学,只在八股中耗费精力,严重的影响了当时学风,僵化思想。明末,李贽、顾炎武等许多思想家都对此有过批判。 明代乡试由布政使司主持,会试由礼部主持。而殿试只考策问,由皇帝亲自出题。朱由校希望得到的是经世致用、可以解决现实问题的人才,所以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终于想好了题目。 天启二年(1622 )二月十五日,会试结束。三月十五日,殿试开始了。 殿试的考场设在主殿皇极殿(原“奉天殿”)。殿试前一日,先由鸿胪寺、光禄寺官将奉天殿考场提前进行布置。殿试当日的仪式是极其隆重,繁琐。 当日早,先由礼部官引考生至奉天殿,并分列于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文武百官则按常仪穿戴侍立。朱由校身着常服御殿,鸣鞭,看着百官及考生行叩头礼,心中感慨万千。 策题由侍官传送,放置于策题案上,然后执事官将策案搬置于中间通道。鸿胪寺官引考生向皇帝行五拜三叩之礼,礼毕东西侍立。礼部官分发试题,诸考生跪受,行叩首礼,然后答卷。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殿试,朱由校坐在堂上,注视着埋头答卷的考生们,这都是此时大明最优秀的精英人杰,看着未来朝廷的新生血液,内心中对他们充满了希望,这群人的肩上背负着大明的未来。 殿试考生与乡试、会试考生一样,所需的试卷纸以及笔、墨、砚均需自备,草卷、正卷各备纸十二张。 考试到中午的时候,由光禄寺造办午餐,每桌,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酒五钟。进士每名馒头二箇,汤一碗。 考试结束之后,礼部设晚宴并早粥,用鹿一只,猪二口,羊三只,鹅十二只,熝猪肉八十斤。粳米三斗,火熏三腿,鸡蛋一百箇,豆腐五十连,煮粥猪肉五斤。油、醋各二瓶,酱六斤盐十斤,细粉五十斤,花椒十两七钱,胡椒五两,香蕈、麻菇各五两,香油六斤,酒九十瓶。 可以看出,考生们的生活待遇是极其优越的,如此优渥的物质条件,自然也让考生们的压力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在答题时拥有一个良好的心情。 直到他们看到了皇帝出的试题。 考生们在殿试之前就有礼物的官员向他们讲述规则,他们又都询问了不少老前辈,已经对电视的形式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认识。而今天,他们发现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好像根本没有用。 “天启二年殿试全国统一考试。” “注意事项:一,答卷前,考生务必将自己的姓名填写在答题卡上。二,答题时将答案写在答题卡上。写在本试卷上无效。三,考试结束后,将本事卷和答题卡一并交回。” 如此新颖古怪的抬头,让众多考生就,挺突兀的。那些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也仅仅是觉得有些古怪罢了,同时也明白老前辈们的建议恐怕是用不上了;而那些心理素质较差的倒霉蛋们,此时已是彻底的慌了。 其实,当朝中的大臣看到朱由校出的这张试卷后,他们也是很蒙的。但不管怎么说,虽然形式古怪,但皇帝出的题目大多还是切合实际的,而且掌管殿试一直是历代皇帝的权利,于是在他的强烈坚持下,官员们也并没有阻止。 “一,选择题: 1,以下选项中不属于《大明会典》所记载的十恶的是_。 甲、不睦,乙、内乱,丙…… 2,《大明律》中有五刑,若有人犯了……” 十恶指的就是十恶不赦;五刑指的是笞、杖、徒、流、死,这些都是古代司法的基础知识。这些知识作为一个读书人都是应当知晓的。作为未来的官员,他们必须对国家的法律有一个大体上的了解。 选择题大多都是这样的简单题,对于那些关心国事、对法律有基础认识的考生来说,基本上都能答对。而那些打错的自然就是一心只是专研八股的死读书了,这种人猪朱由校是不要的,可以直接将它们过滤掉。 于是于是一群连《论语》、《孟子》、《史记》、《春秋》都不读,只是钻研八股文的“读书人”感受到了世界满满的恶意。(不要惊讶,明晚期,真的有一大批“读书人”,一心只钻研八股,想着各种考点,但却对一些基础的儒家典籍都一窍不通,若是这样的人做了官,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殿试不可能仅仅考那些基础的东西。以上的那些部分只是用来过滤庸才的,殿试的关键永远都在策问。 不过在策问之前,朱由校更想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动向。 “陆王心学与当今之影响……”;“李贽其人……” 明末之时,社会思想局面十分混乱,作为主流思想的杨朱理学僵化腐朽不堪;各种各样的新思想,新思潮层出不穷,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广泛的思潮,于民间异常活跃,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随时准备冲破旧思想的藩篱,迈向中华思想的近代化。民主、自由的思潮开始出现,关于民族、国家、阶级的认识不断增强,言论愈发的露骨。但就是旧势力十分强大,明朝政府将这些言论大多视为异端,对其传播进行着不同程度的打击。 (而到了清朝,直接将这种打击上升到物理层物,不但大规模焚书毁书。同时也在物理上解决持有这种思想的个人,于是中国自发的思想现代化,以失败告终,并且文化出现了大规模的倒退。) 而今天在殿试上,皇帝问考生们对“异端思想”的理解。考生们提笔写的是心惊肉跳,心里只剩“忠诚”,就怕自己出了考场,直接进诏狱,哦,不对,以他们的身份没资格到诏狱,直接流放吧。考生们看着题目,只觉得惊悚,自己的人生一片悔恨…… 朱由校实在是低估了自己考题的分量,看着考生一个个惶恐的模样,他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策问内容是以经义、政事为主,与现代之论文答辩说有类似之处。朱由校文化水平本身就有限,而且她想要的是可以干实事的人。所以干脆取消了经义、只是询问政事。 在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上,朱由校这回并没有作妖,而是真心实意的,十分严肃的向考生发起了提问。 “论土地兼并,论税制、币制,论海禁与开海,论卫所制与募兵制……” “确定立意,明确文体,不得套作,字数不限,体材不限,诗歌除外。” 以上的种种问题都是大明十分急迫的问题,朝廷的官员们都没有一个定数,这些考生们自然也不可能给出什么解决的方法。 朱由校本来就并没有认为他们可以马上解决这个问题。若是如此,那朝廷上滚滚诸公何用?但这些问题可以看出,考生们对大明深处问题的了解程度,他们的立场与处理能力的水平。 而这些也就足够了。 近日,注定是有史以来对考生心理素质和政治敏感性考验最大的殿试,希望他们不要崩溃。 祝愿他们考试顺利,朱由校心想着。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浮云翳日 , (浮云翳日,比喻奸佞之徒蒙蔽君主的光明,但时间不会太长。) 朱由校的试题内容实在太敏感了,不光考生答题答的是战战兢兢,就连考官在阅卷时那也是一个心惊胆战。 毕竟考生,现在他们的身份还是民不是官,但是说错了什么话,最多也只是锻炼自己的仕途罢了,不会再有更坏的影响。但是考官们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非常怕自己因为同意或反对某些言论而获罪,这恐怕也算是另类的“因言获罪”了。 文字狱其实自古即有,历朝历代都不能免俗。但是除了清朝以外的文字狱,基本上都是针对上层人士的、统治阶级内部权力斗争为主,极少会涉及到平民,而且文字狱的底线很高。那种持续数十年、大规模的、毫无逻辑、充满臆想、一杀便是上千人、牵连大量的平民百姓(甚至许多文盲)的文字狱是满清的特产。 明代对民间言论的管辖极其宽松,老百姓骂两句皇帝完全属于合法行为,地方政府是不会管的,就算是民举了,官也不究(当然讹你几两银子还是是很有可能的)。但对官员士子的言论审查却很严,因言获罪的不在少数,虽然读书人基本上都有喜爱畅谈国事的毛病,但在明代,有功名却没有官身的读书人理论上是禁止谈论国事的(仅仅是理论上,现实根本没人管),而且受到文字狱的官员大多也只是贬官流放、消籍为民罢了,而士子基本上都是削其功名、永不录用,最严重的情况也只是流放。近几十年来大明因言而死的只有李贽一个,而且他还是自杀的。 不过,无论如何考生们都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大家都比较求稳,既坚持了主流言论,又为“异端”做了开脱。考官们就更加忧愁了,几乎每一个稍有出彩的卷子,都要请皇帝作指示。 朱由校不打算难为他们,亲自参与了审批,大臣也并没有阻拦。 整整两天时间,终于,所有的卷子都已批阅完毕。名次也出来了。所有选择题错过超过三个以上的,朱由校都没有去看,这些人,已经和一甲无缘了。 最终三月十八日,赐文震孟等人为进士及第,出身各有差别。天启时代以来的第一次殿试结束了。 新的进士们激动不已,状元榜眼探花依次开始了游街,小半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狂欢式的热闹情景之中,朝中的官员也开始忙碌起来,浴室正在准备着鹿鸣宴,庆祝着这些新同事的到来。 整个京师都沉浸在一种喜悦的气氛中,但朱由校的心情不好。两份奏疏,被送到了自己跟前,而且还都是坏消息。 山东郓城、巨野等三十余府州县发生了大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目前已统计有死者数千人,流离失所者无数。目前各地仍有余震。请求朝廷给予赈济,并且因为天灾,山东的闻香教余孽又有所异动。 第二封奏疏更不一般,是一个弹劾的折子。今年正月,河套蒙古入边,朱由校是知道的,当地的巡抚张之厚与总兵杜文焕有所上报,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已经被当地驻军击退。但是今日御史高推弹劾二人,指责这两人所报不实,言“河套蒙古入侵延安、黄花峪等处,深入600里,杀掳数万人。各地卫所避战不出,驻军无动于衷,蒙古人是。掠夺后满载而归,自行撤退的。” 现实的生活就是这样,信息的传播除了会受技术与客观物理条件的限制,还会受到人的影响,上层对下层的认识与现实往往差别巨大。 所以管理国家不可能像p社的游戏那样,可以知晓每一项国家事务的具体数值,可以明确的知道民间各地的思潮与朝堂内部派系的具体变化,甚至还可以卜先知的了解各个政策可能带来的全部影响。 但现实并非如此,君主并不知道国家的全貌,他知道的一切信息都是受过无数人编纂过的。不论多么高明的政治家都无法预测到。一个政策落地之后带来的全部影响。 游戏可以给人一个确切的数值,而现实充满了不确定性。 此时的朱由校,只感受到了挫败感。不过转念一想好歹土豆的推广已经有了进展,广宁之战的结局因为自己的插手而向着美好的方向做出了改变,于是又有了一些信心。 一个天灾,一个人祸,让朱由校觉得心累。摆摆手,直接让小太监永寿将两丰封折子拿去了内阁,让内阁处理此事吧。 朱由校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校阅京营。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再阅京营 , 明朝的阅兵,每年年终考阅一次,三年大阅一次,也称“小阅”和“大阅”。 而今年正好就是大阅之年,朱由校最开始只是想要校阅京营,但老师孙承宗再提醒下,想起了今年大阅的事,于是他在殿试之前就命令都督府整军阅兵。让辽东、直隶、山西等附近的驻扎的兵马前来参加校阅。整个华北几乎都有派来的部队,除了山东一一山东刚刚发生大地震,需要军队驻扎,以防天灾转化为人祸。 朱由校知道此时的大明军队普遍现状就是烂,但究竟烂到什么程度,他不了解。 天启二年(1622)三月二十日,各地部队到达京郊。 在大阅兵正式开始前几天,总协戎政大臣、巡视科道督率将领军兵预肃教场。各个部队的将领也都十分紧张,毕竟自己都是什么水平他们心里都有数。只希望皇帝年龄还小,才刚刚17岁,对军事还并不十分熟悉,况且既然大家都很烂,那法不责众,倒霉的未必是自己。 三月二十一日,校阅开始。三大营官军备好甲胄器杖,将官四人统领马兵二千人跟随皇帝。关领扈从,牙牌悬带,先诣教场。 肃杀的氛围充满了整个校场,朱由校站在高高的讲武台上,注视着数以万计的将士们。大阅兵的消息提前就已经放出了,所以各级军官都对自己的部队进行了紧急的操练,京城附近各地都收到了大量的鸳鸯红战袄订单,极大的促进了直隶地区制衣业的繁荣。 所以此时的士卒看起来列队整齐,井然有序,衣甲鲜明。旌旗裔裔而风飞,士马嚣嚣而云萃;竟泽弥谷,殷天动地;衔枚无声,击鼓作气。雕弓月满,宝刀霜利;申前驱,诛后至。不管实战起来如何,至少样子还是过得去。朱由校对现还算满意,只希望下面这群样子货,在实战时能发挥出现在三成的本领。 朱由校站在阅兵台上,身着武弁,建牙旗六纛,迎神,再拜,奠币。行初献礼,先诣军牙神位前,再诣六纛神位前,俱再拜。随后执事、长祭等开始献上贡品。祭祀仪式完成,阅兵正式开始。 京营将士叩头毕,东西侍立,各营整搠人马。总协戎政官列于扈从官之北,诸将列从官之南。一系列的动作,让朱由校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名叫做“秩序”的力量,而作为这种秩序的受效忠者,他很享受。 一个身着甲胄的扈从官大喊道:“校阅开始。” 台上响起了号笛的声音,在宽敞的校场传播的很远,一个小旗官挥舞起来黄旗,总协戎政及将佐等官各归所部。 附近的军营都收到了指令,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先是马步官军演阵。演毕,复吹号笛,麾黃旗,将士俱回营。随后阅射,马三矢,步六矢。枪刀火器等,御前呈验。车营则是最后压轴出场。 京营的表现不错,与之前大不一样,戚金与徐光启做的很好。 朱由校自认为,抓住了大明军队之间的一定规律。边军不论是气势还是秩序都明显强于各地之卫所,而且训练之后的新京营,即使与边军相比,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不过,辽东军队确实给了朱由校一个大大的惊喜。辽东派出的是一支几乎纯火器的部队,虽然晚明时期,明朝军队的火器占比极高,当个体之间也有明显的差别,经营与边军明显多于内地,南方明显多于北方。 此时,明军的火器装备率大概在五成到一成之间,而且普遍都还列装有火门枪,虽然朱由校一直在推动着火绳枪。和燧发抢的列装,但大明的军队实在太多,足足有百万,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此时,辽东的这支军队,火枪的使用率明显高于了五成,并且装备的是清一色的火铳。这不得不让人觉得新奇。朱由校对此留意了一下,准备在阅兵局结束后再去询问。 在演练结束之后,各部队开始唱军歌。 “批铁甲兮,挎长刀……同敌忾兮,共死生,踏燕然兮,逐胡儿…”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秣马荷戈兮决胜沙场,救万民于水火兮簞食壶浆。直捣黄龙兮奏凯凯章,扬汉声于绝域兮军乐洋洋……” “飞龙招展汉旗黄,十万横磨剑吐光……” “枪在背,刀在腰,壮志不肯消……执干戈,卫山河,莫蹉跎天时地利,恃人和。 阅兵结束了,又是一套复杂的礼仪。驾还,乐奏《武成之曲》。 在回京的路上,朱由校为了表达重视,于是与戚金、徐光启和孙承宗三人同行。 “诸位爱卿,你们可知。此次辽东镇派来的兵马,领队是谁?” 朱由校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还未回宫,就在半路上询问起来。 “圣上,那人我认得。名叫孙元化,上海人,字初阳,号火东。”徐光启回答道。 朱由校却有些奇怪,没想到徐光启一个文臣,竟认识那么多武将。 徐光启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初阳他热心西学,曾经的老臣的学官受业,去年在京城皈依了基督教。” 朱由校这才想起徐光启也是上海人,并且曾经做过教书先生。没想到这孙元人就是他的学生。 “他现在在辽东镇任职,在边筑台制炮。”孙承宗也开口了,“《备京》、《边防》两侧便是出自他手。” 朱由校,这才有了一些印象,好像前世在历史书上见过此人,心中却对孙元化更有了一些好奇。他十分想见见这位学贯东西的儒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西苑议事 , 朱由校已经返回西苑中之时,天也已经很黑了。所以他留下了戚、徐、孙三人留宿,明天在议事。这种高规格的礼遇,让三人很受用。而召见孙元化的事,也只能推迟到明天与三人议事之后了。 翌日,一早朱由校于西苑昭和殿会见了三人,共进早膳,商议军国大事。三人前来,免礼,赐坐。现在三月份,刚刚开春,正是“冻人不冻地”的时候,这三位老大人可不能受了风寒。大殿里放了好几个火盆,里面都堆满了蜂窝煤一一那是皇庄最新的成果,制作工艺简单,易燃且燃烧时间长一一于是在朱由校的示意下,皇庄开始了实验,终于让这个东西提前了几百年出场,现在已经开始向民间销售,价格十分低廉,这样冻死的人或许会少些。 早膳还是比较丰盛的,但因为有三位老人在,所以比较清淡。早膳过后,会谈正式开始。 “戚师父,徐师父,京营之事真是辛苦两位老大人了。”朱由校虽是皇帝,但年龄太小,才刚17,而在场的三位大臣中最年轻的孙承宗也已60岁了,所以他姿态放的很低。 “承蒙皇上信任,咳,这都是老臣,咳,应该做的,咳咳咳……”戚金到底是年龄大了,春风刺骨,让他一个劲儿的咳嗽。站在一旁的小太监连忙将茶水递了过去。 徐光启侧视着戚金,目光里感情很复杂,这位为朝廷征战沙场五十余年的老将军身体是每况日下,如今的他已经很难继续为国效力了。“少塘,係的身体?” “咳咳,不要紧、不要紧的。”喝了茶水的戚金,脸色好一些,他把头侧过去,又对徐光启摆了摆手,然后又看向朱由校。“老臣失态了。” “老将军操劳国事,实在是辛苦了。”朱由校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安慰了两句。看来戚老将军已经不再适合担任要职了,还是找个位高权轻的衙门养老比较好,他心里着。 五军都督府是个好去处,名义上的大明最高军事机构,分前中后左右五个都督府,各管一个军区。左军管理辽东、山东、浙江的军务;右军为陕西、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前军为胡广、福建、江西、广东;后军为山西、北直隶;中军为河南与南直隶,都司与宣慰司不归都督府管辖。但在此时,它已经完全没有实权了,兵权完全的掌握在兵部手中,而现任的兵部尚书就是坐在一旁的孙承宗。现在的都督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勋贵与武将的专用养老院,过几天就把戚金也安排进去吧!他还有三个儿子,荫其子放到锦衣卫里吧。 戚金的面色不大好,身体欠佳,并没有怎么说话,他还不知道他以后的职场生涯都已经被朱由校规划好了。在后来的对话中,戚金只是喝着茶水,并没有太多的发言。 而徐光启则与朱由校相谈甚欢,在他的建议下,去年兵部向澳门发出了聘请炮手和购买炮火的檄文。(历史真实事件)孙承宗对此计划也十分的支持。 (1557年,葡萄牙人取得了澳门的居住权。但明朝政府仍然在此设有官府,由广东省直接管辖,明朝政府去澳门搜查、抓捕葡萄人以及收税(我觉得其中地方官贪污的更多吧!)是很常见的事,许多西方传教士的书里都有写。直到1887年,葡萄牙与清朝政府签订了《中葡和好通商条约》,澳门才成为殖民地。) 而此时葡萄牙的日子并不好过。1580年,葡萄牙因王室姻亲继承关系,导致被西班牙占领,也就是说,此时的葡萄牙实际上是亡国状态。至于葡萄牙在海外各地的殖民地则正在被英国与荷兰疯狂地瓜分着。 而在澳门生活的葡萄牙人恐惧英荷对他们的发起进攻,所以决定迎合中国大明政府,将不久前缴获得22门英国造加农炮和23位葡萄牙炮兵交给了明朝的钦差大臣。现在他们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大明现在的科技已经与西方相比有所落后了,而且又因为腐败、二百余年的官场旧俗,导致实际上的差距要比理论上更大。大明也有着制造较为先进的火铳的能力,但绝大部分火器部队使用的却还是火门枪,这表明了一件事情,政府的行政力极度低下,已经处于失灵边缘。 而朱由校现在所要做的一是对内改革弊政,二是向西方学习科技,终于完成自已计划的“五化改革。”(教育、科技、工业、军事现代化,以及国家的完全统一)五化改革中的科技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向西方学习,并且培养自己的科研力量;而军事线也与西方不可避免的有关。 在知道关于西方的情报后,朱由校很开心。他希望大规模的聘请西方的专业技术人员,并且翻译科学着作。而现在的葡萄牙雇佣兵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徐光启在万历朝就已经挤身于大学士之位,而现在,凭借着。整宿京营、建新式火炮。推广农作物以及修历书等等功劳,可以入阁了。 朱由校希望向内阁缠沙子,虽然这样对刘公不太好,但是皇权有着天然扩张的欲望。而且如果徐光启入了阁,那与西方相关的许多事情都就更加好办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戚金与徐光启二人先行退下了。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朱由校与他的老师,大明兵部尚书孙承宗。 永寿是个会伺候人的太监。知道聊了一上午,朱由校有一些疲倦。于是就先安排了午膳,让让人在午饭之后再继续讨论。 朱由校边吃饭边看着自己的老师,弄得孙承宗都有些不自在。 朱由校并没有怎么系统性的接触过皇室教育,直到万历四十八年(1620)才有了这位老师,所以说实话,师徒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虽然诸如笑十分的看重信任他,但还不至于到将自己的所有打算全盘托出的地步。 朱由校知道拯救大明是一个困难的、系统化的工程,一直以来他都是有计划的。但是他的计划十分的琐碎,杂乱不堪,并且缺少专业人士的指导;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而没有具体的行动指南。现在的他急需一个完全忠于皇帝本人的、有一定官场经验并且拥有专业知识的顾问团。顾问团的平均年龄最好比较年轻,而且一定要文臣武将兼具,并且至少有一位通晓西方的人。 作为一位皇帝,且有着实权的皇帝,想找人是很容易的,会有无数的人为皇帝引见,有无数的人希望被引见,但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不可避免的带有了一个政治集团的背景色彩,这是朱由校不愿意看到。 他需要孙承宗这样的人的帮助。 朱由校正在与老师孙承宗共用午膳。而此时,听闻皇帝要召见自己、从清晨就一直站在西苑门口、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的孙元化,看到自已老师徐光启与老将军戚金从西苑出来,显得十分弱小、可怜又无助,并且还被冻得一脸懵逼。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袒露心扉 , “老师。”,朱由校开口了,午膳过后,两人就陷入了一顿沉默,只让人觉得别扭。 孙承宗明显的愣了一下,心中确实比刚才的沉默之时更是不自在。 孙承宗的仕途还算是比较顺利的。他年轻时曾在许多朝廷官员的家中做家庭教师。后房升任大同巡抚,而他随行前往。大同是的边城重镇,孙常常和边关老卒与低级军官交谈,询问边关防务,慢慢的对军务有所了解。 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孙承宗中进士第二名,授翰林院编修,而后转拜中允。后在梃击案的处理之中崭露头角。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朱由校即位,孙承宗以左庶子充当日讲官。天启元年,官升少詹事,最近不久才成为兵部尚书。 所以,在刚才朱由校喊他“老师”的时候,孙承恩是很慌的。左庶子、少詹事都是东宫的属官,是太子的老师;但朱由校情况特殊,这使他直接成为了皇帝的老师。不管怎么说,给皇帝当老师都是有面子和前途的工作,人称“储相”。但两人的师生关系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根本不足以培养什么感情,“帝王师”这样的名号,他可称不起。 本朝能当得上“帝师”的恐怕只有张居正一人,纵使是高拱与谢迁都难以当之。他自认为与前面那三人相比不论是才能,还是与皇帝的关系都远远不足。 而且他知道,小皇帝朱由校虽然一直都表现的谦和有礼,对了老臣、重臣的礼遇更是没得说。但此时叫自己“老师”,绝不可能是礼遇怎么简单。 这应该是皇帝在提醒自己的身份,曾经作为东宫属官、皇帝老师的身份,这一个身份是他天然的就带有了“皇帝的人”这一身份,而且这种身份是他单方面无法断绝的,他与皇帝有着天然的单方面利益捆绑关系。 皇帝如果是负了他,那最多也就是薄情寡恩罢了。而他若是负了皇帝,那会被天下士人戳脊梁骨的,哪怕他做的事是为了“士绅”的利益。 所以小皇帝叫自己“老师”一定是想寻得自己的支持,换句话说,这个完全不知道安分为何物的皇帝一定又要搞事情了,而且还要带着自己。。 孙承宗只觉得头疼了起来。“陛下,不知道要教老师臣何事呀?” “朕尚年少,对朝廷、时局还有许多事情尚不明确。所以想要请教老师。” “圣上请问吧。” “而今大明正处于大厦将倾之时,所以必须用雷霆手段。但在解决问题之前,要先分析问题。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所以,老师?老师?” 朱由校看到孙承宗突然间呆住了,直直地看着自己,心里就知道这事坏了,自己怕是吓到了他。孙承宗听到皇帝说“大厦将倾”后脑袋变翁了一下子,随后的一切他都没有听到了。 此时的孙承恩既是震惊、又是惊吓、随及心中又是升起了恐惧与愤怒,比朱由校连续叫了好几声,才冷静下来,回了神魄。他连忙站起身来,大喊到: “陛下何以至此!国家太平安康,外夷皆癣疥之疾也,何故做此楚囚之叹。定是有小人狂语乱言。陛下,我大明……” “好了,老师,不用说了。”朱由校连忙将他的话打断了,表情严肃,脸色略带着一丝阴沉。“老师,我很清醒,并没有什么小人进谗言。只是看到了今日之时局,有感而发。” 空气陷入了寂静,沉默似乎是附近的重力都变大了,诺大的殿堂之中,只有火盆里的煤炭发出声响。事实上,此时谁先开口,谁就能获得主动权,但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承恩此时也是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只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的冲击有些太大了。 他虽然是中央的高官,但也是从基层干起的,对大明真正的情况很清楚。说实话,大明此时的情况很糟,这是朝庭所有高层的共识。但无论如何,都还不至于到“大厦将倾”的地步,此时,若是其他人说,那这只能说是疯子的臆语,但堂堂天子如此,确实让他变体发寒。 朱由校又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宁静,又是开始了发言,好像说话这件事需要耗费他的很大力气一样。 “老师,我大明今日只是外表光彩,而内里已经是会被蛀烂了。天下承平日久,此时各地随时没有举事造反,但朝廷税赋逐年增加,各地官吏多有硕鼠,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天灾,就必然会有大大的人祸。只需一个小小的火星,便有燎原之势,必然要祸起萧墙。” “至少蒙古、女真伪金等等确实只癣疥之疾,可是那又如何呢?核桃蒙古部落犯边,入内地六十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女真贼子禽兽之心,不顾朝廷之恩义,叛我国家,裂土以建伪邦,分裂我国家,掳掠我子民。时至今日,复全辽无望。何也?物腐虫生,若非内部之腐朽,怎能至于今日!” “所以我大明如今的问题,不在外夷、不在幽州,而在这萧墙之内。这萧墙之内,罪不在陈胜、吴广,而在于那把陈胜、吴广逼成盗跖之人。国家要处理的人不在那田间地头,而在那豪宅美饰之内,就在这朝堂之上。” (东北为幽州。一一《周礼》,盗跖:传为中春秋后期民众起领袖,名跖,自古以来,统治者污称其为“盗跖”) “所以我大明朝此时已是危若累卵,国家危亡语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朕有革新之意,请先生教我!” 到了最后,朱由校几乎是喊了出来,向着孙承宗弯腰拱手。 孙承宗是无法拒绝的,这一条贼船,他必须上。因为在他成为左庶子(朱由校老师)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在这条船上了。 “陛下今日以国士待我,老臣未有鞠躬尽瘁,九死不悔了。” 西苑的昭和殿内上演着温情的一幕,君臣如此,必然能传为千古佳话。 而在西苑门外等待的待孙元化仍在冻的瑟瑟发抖,徐光启只是与他打了声招呼,便与戚金先行离开了,只留他一人独自在人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脸懵逼。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敬天法祖 , 改革是指对现有的政治体制之内的旧有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作局部或根本性的调整。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从来没有施之百代而不变的制度,一切制度都是统治者为了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而设计的行为规范。 “陛下,改革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自本朝开剏以来,祖宗之法以为定制,若依旧例卒难改革。”孙承宗见朱由校已经打开心扉,自己也就无法保留了。 “老师,我知道的,现在的问题错综复杂、环环相扣,并且相互制约、影响着。要想改革必须有一个清楚、完整的体系,想要快刀斩乱麻是不可能的。而是要抽丝剥茧,逐步逐个的将问题梳理干净。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改革的主要问题。” “朕以前的种种措施,都只是小打小闹。对某个小问题进行着有限的改良,而没有考虑整个大明整体。所以一切种种改良都只是盆栽,难成森林。改革是要重重递进的,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积攒力量,要的是隐忍。” 看到了孙承宗的表态,朱由校很是满意,他也彻底的放下心来,将自己对现状的看法与打算全盘托出。 “朕打算重设枢密院,以作顾问。” 现在的大明:旧的生产关系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统治阶级面临统治危机,急需抑制土地兼并,缓和阶级矛盾,增加财政收入,实现富国强兵;旧的制度、习俗、思想文化阻碍社会的发展,新的思想与风俗蓬勃发展,并且表现着顽强的生命力与活力,但面临旧势力的残酷打压;民族危机严重。 改革势在必行,改革必须进行。此时大明若不改革,那革命就在眼前。但改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某一个政治家,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这需要一大堆有经验,有能力的人共同合作。所以朱由校需要一个忠于自己的、有一定行政能力和经验并且能够接受新思想顾问团,和自己一起制定执行计划,推行改革。 而满足这些条件的,自然是有在基层行政经验的年轻官员,所以朱由校想到了重设“枢密院”这一想法,这样可以掰开原有的一切束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构建组织,跨级别的选取自己想要的人才。 应该说到,此时朱由校的思想已经和刚穿越时发生了很大的不同。在朱由校刚穿越的时候,他认为大明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与自己无关。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怼死后金。但现在已经坐了两年的皇位,他现在的心态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所以他拼命的想要巩固延续着自己的控制。 枢密院为封建时代中央官署名,五代至元的最高军事机构,唐始设枢密使,掌文书,明代,朱元璋废之,改设大都督府统军。 不过,朱由校想要重新设计的疏密院定位是顾问机构,所以他要的并不是原汁原味的管理军事枢密院,其框架和管理职能可能与日本或者英国的枢密院更为接近。 英国枢密院,是英国君主的咨询机构。它在封建时代具有十分大的权力。而日本枢密院,是由枢密顾问(顾问官)组成的天皇的咨询机构。简称为枢府。议长也被称为枢相。1888年(明治21年)设立,在1947年(昭和22年)被废止。 在1889年公布的日本宪法中,也明确规定其为天皇的最高咨询机关,以及在临时的特定时期作为国家的最高行政机构,首任议长为伊藤博文。 长期以来,枢密院是幕后掌控日本国家大政方针的显要部门。其权限划分为皇室机关的权限和国家机关的权限两类。枢密院禁止参与施政,也不得与大臣以外的人进行公务上的交涉。 当然,朱由校所要建立的枢密院,不需要管理皇室内部的事务,也不会由宗室的人插手;它会是自己的顾问机构,帮助自己制定计划,推行改革,如果在适当的时机也可以变成最高的行政机构,对整个朝廷进行着管控,如果有必要的话。 “陛下,太祖高皇帝废除枢密院,改设大都督府,并以为祖制,恐怕朝中会有阻力。”孙承宗已经不年轻了,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十分直白的向朱由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朱由校叹了口气,缓缓说到“虽千万人,吾亦往之。”他的目光很坚定。 “永寿,拿笔墨纸砚来。” 永寿在一旁熟练而迅速将墨研好了,朱由校在一张白纸上提笔写下去,让墨迹在纸张上龙飞凤舞。孙承宗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做声,他很好奇皇帝要干什么。 “好了,写完了,永寿,就把它这大殿之上吧!另外叫人在乾清宫中,也挂一副吧。” 孙承宗看到了纸上的文字: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孙承宗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便放下去了。他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决心,只是觉得用王安石的言语表志实在不太吉利,毕竟王安石变法失败了,在古代一直是典型的负面案例,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说什么。 谈话结束了,孙承宗也离开了西苑。又饿又冷的孙远华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召见,不过,此时的朱由校已经很疲倦了。朱由校对他赞许有加,然后让他好好工作,继续努力,半个时辰就把他糊弄走了。 孙元化知道自己是入了皇帝的眼,让他很是开心。但实在是不知道皇帝叫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内心中又充满了疑惑。 他并不知道,在他与寒风中站立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历史的齿轮已经悄然转动了,在西苑之中,一个必然改变历史的决定已然发生。 “敬天法祖”的牌匾已经被历史的车轮压得粉碎。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新的衙门 , 天启二年(1622年)三月二十四日,大明朝廷下令戚金训练京营有功,升任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同知,从一品,荫其一子入锦衣卫;徐光启升任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并且皇帝朱由校玉笔朱批,将重设枢密院的命令传往内阁。 前二项决议内阁没有拒绝的理由,迅速地盖章通过了。毕竟大明朝所有官员的正式任免都得由皇帝签字,理论上皇帝是完全掌管人事权的,礼部给出的那只能叫建议(所以万历怠政不影响大明朝廷政府的运营,其最直接的负面影响是造成了人事的混乱);况且五军都督府就是个养老院,这点面子都不给皇帝,还想不想着阳间混了?至于徐光启的入阁更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那位也是万历朝就做大学士的人,与内阁的诸位也都认识,而且最重要的是:内阁的官职任免什么时候需要内阁人员本身同意了?这本身就是皇帝的专政。 这两项命令在朝堂上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官职任免调动,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对朝廷官员们来说,这给自己最大影响只是要给谁送礼、送多少罢了,最多也不过就是那些有“上进心”的官员选择如何站队罢了。至于朝庭国家政策会因人事变动如何改变,与他们何干。做实事儿还不贪腐的官员,在现在的大明朝属于稀有物种。 可以说十分巧合,在原历史上戚金在战死之后,朝廷追赠的官位正好就是都督同知、徐光启则在崇祯朝也获得了今天的职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殊途同归。 如果所有的政策都能像这两个一样轻描淡写的推行下下去,那朱由校可能会高兴得比范进还要臆症。但很明显,这不可能。 内阁对于最后一项草案很摸不着头脑,于是决定先拖着,仔细商量一下。在皇帝决定重设枢密院的消息传开后,其影响可以说是在政坛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一内阁压根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午,朱由校的草拟发往了内阁,下午大半个京城的五品以上的文官就几乎全知道了,可以说保密意识为零。 至于官员们对于这项政策的态度也比较耐人寻味。阻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大家都不知道皇帝到底要这个机构干什么? 中国传统的枢密院一般都是军事机构,并且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最高军事机构。而现在大明理论上的最高军事机构五军都督府是公认的养老院,而实际的最高军事机构是兵部,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是皇帝的老师,凭借着这一层关系,至少在中央朱由校对兵权有着决定性的掌握力;至于地方,其实,虽然西北、东北都已经有了军阀化的倾向,但毕竟也仅仅是倾向而已,他们还并不是军阀,而且仅仅是设立一个军事机构也并不能解决中央与地方矛盾的实际问题。 换句话来说这个衙门完全没有成立的必要,这是大部分官员们的想法。不过也有一些消息比较灵通的,听说皇帝设立这个机关并不是为了军事用途,而是以之为顾问参谋。在汉代时,顾问就有“供帝王咨询的侍从之臣”的意思了,所以官员们对此,也并不意外。 但是“顾问”历来都不是一个专门的官职,而且他们的身份也是皇帝的侍臣:严格来说,指的就是他们是皇帝的私臣,而不是政府的大臣。但很显然,皇帝想设立的这个顾问机构是政府的官方机构,而不是仅仅服务于皇帝本身的。这让大臣感到很是不解。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了解,导致了大多数人并没有阻止的意愿。所以大臣、御史们上书反对的理由也大多是不符合祖制罢了,于是三月二十九日,在朱由校的坚持之下,内阁通过了这份草案,大明枢密院正式成立了。 此时的大臣们还并不知道,他们的大意导致了他们已经错过了掐灭改革萌芽的最佳时机。 世界并不是静止的。你会进步,别人也会进步。大明正在进步着,后金也同样如此。 大明天启二年(伪金天命七年)三月十八日,后金水军成立了。20多艘新刀船,在奴隶主的皮鞭之下由奴隶工匠飞速的建造了出来,停靠在大凌河沿岸。 刀船只是一种内河航运用的小船,一般为商人运货使用,与战舰相距甚远。 但大明的水军经常从三岔河河口进入,对后金沿岸两地进行骚扰,而完全没有海军力量的后金,只能干瞪眼。 而现在,这几条新到船当然不足以去主动向明朝的水师发动进攻,但是封锁河口已经够用了一一大不了自沉么;当然,其实后金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建立自己的海军力量,毕竟营口这做条件优良的港口现在就在他们手中。但他们既没有足够的技术,又缺乏专业的人才,再加上明朝海军不断的登陆袭扰,看着自己的半成品战舰,一次又一次的被烧成了木炭,努尔哈赤已经气到了崩溃,只能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发展内河道水师,并且下达了迁海令,即减少沿海居民与明军的来往,也减少了自己的损失。 朱由校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蝴蝶效应竟然会让大清提前好几十年“闭关锁国”。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水师较量 , 天启二年三月二十六日,天气晴。 今天又是普通的一天,水军士兵赵大勇像往常一样站在甲板上打着瞌睡,军官原本的命令是叫他巡视海面的,但无聊的任务与繁重的劳动让他昏昏欲睡。当这膄福船开始进入河口的时候,船身剧烈的摇晃终于是让这个偷懒的家伙醒来一一以摔倒的方式。 福船是明清两代的水军主力战舰之一。长九丈(三十余米),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能容百人,吃水约3.5米。明代装备:舰首备红夷炮1门、佛郎机6门、迅雷炮20门,各种火铳、弓弩、冷兵器若干。乘员64人,水手9人,战士55人。 驶入三岔河口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艘战舰,在它的身后跟着4艘小型战船一一苍山船,吃水5尺,装备佛郎机2门,全船37人,水手4人,战士33人,编三甲。第一甲佛郎机与鸟枪,第三甲旧式火器,第二甲冷兵器。 这五艘战舰两两相隔十余米,依次输入三岔河口。这200人就是大明水师此次对后金发动袭扰的部队。 明朝水师,自正统开始衰落,至嘉靖到谷底:沿海卫所士兵逃亡甚多,广州七卫缺额69.8%;舰船数量急剧减少,浙江原有战舰700艘,成化时仅存140艘;仁宣之后,远洋船队召回,大型舰只停建,岛屿基地被放弃,海防线被从远海退回海岸。明朝海军从远洋海军退化为了海上警卫队。 隆庆、万历两朝,朝廷对水军更加重视,水师力量有所恢复,在东亚、东南亚地区仍有极强的影响。西班牙神父门多萨于1585年在《中华大帝国史》中这样描述“只要中国的皇帝愿意,他们可以一夜之间征集到从大陆连接致马六甲海峡的那么多船只。”但与鼎盛时期仍相差甚远,并且质量劣于西方。 (这本书是真的,这句话也是真的,在书中对大明进行了极其强烈的赞美,尽吹嘘之能事。但这哥们从来没来过中国,鬼知道他从哪个不靠谱的传教士手里弄来的资料。) 这支200人右的大明水军小队所属的部队便是朱由校登基以后重建的。自建立以来一直录属于辽东水师,现在就停泊于旅顺口。 为了打击后金,使其疲扰。像这样的小规模的部队激烈度袭扰频率极高。自沙岭大捷后,明军颓势为之所转,士气上升,几乎每个月就会有两三次这样200人左右规模的海军小分队从各个河口进入,攻击沿岸两地的后金控制区。 碰到了十几人、几十人这样的小据点,就利用火力与兵力的优势合力把它拔掉,碰到了大规模部队,就让士兵迅速回到船上,利用机动性优势跑回海里。而后金完全没有海军,内河部队也是弱小到可以忽略,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采用龟缩战术,减少军事据点的密度,增加其兵力规模,并将其位置从沿岸两侧向内陆转移。 这样的对策也确实有效,明朝水军近几次试探性进攻都是收效甚微,甚至无功而返,已经好久没有打一场像样的仗。 所以赵大勇并不觉得这次任务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他捂着摔疼极了的脑袋站起来,望向四周,庆幸着昨晚逛窑子时又喝大了、以至于现在还有些醉熏熏的长官并没有发现。 (不要惊讶,现在全世界的海军军纪基本上都差不多,很直白就是两个字一一烂透了。)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四次出动了,对这条河里有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不过他们的武运并不昌盛,除了第一次炮轰了几个后金的新修建的沿岸据点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袭扰”约等于武装巡逻。 船上的时间过得总是度日如年,一个多时辰后,五艘战船已经从河口驶入了内地深处,却到现在仍然没有见到一个后金士兵的影子。即使是平常忠于职守的士兵(相对而言),此时也是充满了懈怠,要不是长官就在身边,只怕大家都应该组织传统的娱乐活动了(喝酒赌博,打架斗殴)。 很明显,这又是一次无功而返的进攻,已经醒了酒的明朝军官心想着。不过这也是他乐于见得的事情,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还是现在喝喝酒,打打牌,武装巡逻的日子要爽。 “行了,通知旗手。掉头返航!”军官望着河流两岸空无一人的平原大喊着,他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索性就不想了,走回自己的舰长室,向士兵们说自己要研究兵法。 他应该感谢此时低的吓人的识字率,以及古代士兵这个职业的整体文化水平并不高,没有人知道他拿的是一本《金瓶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士兵们心中的形象,因为他床底下的“仕女图”藏的太他妈明显了。 看见军官已经走回到了房间里,夹板上的士兵们也是彻底的松懈了下来。气氛变得更加和谐了,士兵们开始三三两两的闲聊了起来。 赵大勇这个倒霉蛋,因为实在是头疼,所以没有加入谈话,而是站在了船头,打算吹吹风。不过他的头很快就不会疼了。 “轰”的一声巨响,让士兵们顿时吓了一跳,而船头上的血雾,则让他们迅速的明白发生了什么。 “敌袭!敌袭!准备战斗!” “炮手赶快归位!我们中埋伏了!” “快,快。用力划!使劲。只要冲出河口就好了,他们追不上来的。” 船上瞬间乱成了一团,但在军官的指挥下,所有人还是迅速的回归了自己的战斗岗位。5艘战船的队形也并没有因为突然遇袭而变得凌乱。 虽然知道自己遭遇了埋伏,但此时,不论是军官还是水手们,心里并没有多么的害怕,毕竟只要冲出河口就好了,后金有没有军舰追不上来。 “长官!前面有几条船,是女真人的。”负责撩望的水手,向底下大喊着。他此时的内心十分紧张,虽然所有人都在玩忽职守,但毕竟他是撩望手,没有发现敌军的伏击是要有很大责任的。 “怎么啦?都他妈慌成什么德行了。赶快的,炮手呢?先别管岸上的了,给我轰沉他!” 军官刚刚从船舱里出来,正在指挥着夹板上的水手们,看不到河面上的情况。 “长、长官。他们自沉了!”撩望手用力的拍着围栏,红着脸像底下大喊着。 “什么?”而军官听到这番话后,脸却是却变得惨白。 天启二年三月二十六日,大明辽东水师第三分队在三岔河遇到埋伏,后金战舰自沉的方式封锁了河口,从河流两侧发动攻击,大明将士据船而守,拼死不降,200余人全部殉国。 三十日早上,这封从辽东方向发来作战报告终于被送到了朱由校手中,心中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他倒不是因为这场失败而生气,虽然说这种损失确实严重,但远远还不到让他气愤的程度。 其实朱由校看到这封战报的第一反应,只是叹息,刚开着大明水师从河流。进攻后进如入无人之境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但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东西一一昨天辽西发来的情报。 辽东的战报和自己从辽西看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辽西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朱由校蒙了。 朱由校此时才发现一件事,辽东、辽西两地的情报竟然完全不互通!如此一来,自己与朝廷所构想的二者互为倚角的战略似乎是破产了。 朱由校很是焦急,看来辽东辽西情报统和的事情,自己要抓紧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一个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做。虽然重新设立枢密院的命令已经通过了,但它还只是一个空架子,而现在朱由校需要寻找合适的官员。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选贤任能 , 天启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天气阴。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看不见一丝的阳光,乌云不少,却一直不见它下雨。 因为天气原因,大殿里显得有些昏暗,不得不提前把灯点上。朱由校左手托着脸,胳膊拄在桌子上,右手一页一页的翻着书,显得实在是百无聊赖,而在桌子的右侧类似的书籍摆得好高。这些都是他派人从吏部的司勋司(稽勋清吏司)那里要来了官员名册。 枢密院现在完全是一个空架子,这个新的衙门即没有官员,又没有办公地址。昨天,朱由校亲自为它选址,打算将它建在西苑西边,大光明殿、兔儿山以东的空地。工部的官员正在进行设计。 枢密院的办公楼虽还在设计之中,但其人员配置却已经规划完毕。 枢密院预计设枢密使1名(正五品)、枢密副使1名(从五品)、顾问官25名(六品),书记官长1人、书记官3人。书记官长和书记官属于附属官,不是合议机构的成员。 可以说是,位低权重,和内阁是一个道理。 而选取官员则是朱由校全承亲自掌握的。原则上是要四十岁以下的、有基层经验的年轻人,这个年龄段他们梭角还没彻底的磨平,仍有改变现状的意愿,而且又不至于一腔热血、过于冲动。 而且顾问官们的内部人员配比也是一个问题。一是国家文武要兼顾,作为一个未来领导改革的顾问机构,枢密院自然以文官为主,但也需要少量武官,最次也是知兵事的文官。 二来就是南北问题,这里的南北问题指的可不是现代的网络上那种地域歧视,而是实实在在的矛盾与利益冲突。可以说,大明这个朝代对中国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弥合南北:在宋前,南方的经济、文化、科技水平远逊于北方,甚至有时在朝堂之上北方人戏称南方人为蛮夷;自安史之乱后幽燕之地大面积“胡化”,衣冠再次南渡,南方的广大地区受到了开发,北方长期战乱,经济、文化逐渐落后于南方,又因有长期在异族的统治之下而“胡化”,至元朝虽然南北重新归于统一政权,但元政府称北方汉人为“汉人”,南方汉人为“南人”。汉民族面临着分裂的危险,而明朝弥合南北,重塑了整个南北方的汉人认同。 南北榜案之后,更是为了平衡在官场之上的南北人员比例(也是平息南边民间士人矛盾),特意南北分榜。 所以朱由校在挑选疏密院的录取官员时,还特意的关注了他们的户籍,让南北人员差距不至于太大。并且尽量的减少利益集团对这些人员的影响,楚党、浙党等等就是南方的地域利益集团,和这些集团有太多纠葛的人,朱由校是绝对不会用的。 最后一项就是尽可能任用那些可以接受新思想的官员,但这一项属于是可选项,不能够奢求。 毕竟此时的“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中,顾炎武还是小屁孩,王夫之则刚断奶,而黄宗羲年龄最大,也不过12岁而已。虽然此时的明末民间思想已经愈发的开放,但仍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 足足三个时辰,朱由校终于决定了名单: 张慎言、杨嗣昌、孙传庭、瞿式耜(丁忧)、何可纲、沈廷扬、马士英…… 他所选择的并非全部都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至少不全都是朱由校这个半史盲听过的)。原因也很简单,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至少大多数不是),这需要后天不断的历练,名将名士之所以能成为名将名士,与他们的经历密不可分。 历史的车轮缓缓的前进,行驶到了一个时代的岔路口。 正文 第五十章 平反江陵(张居正) , 朱由校的对枢密院官员的任命书发送出去已经有两个月了,一些原先任职在北方的官员已经来到京城述职了,朱由校把他们安排在了驿站,并没有提前单独召见;至于任职南方尤其是云贵、两广的官员,有的才刚刚收到消息,仍在赶来的路上。朱由校打算等人到齐后再统一召见(瞿式耜除外,他在丁忧期间。为了剧情,委屈他爹早死一年了)。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大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正如奥斯威辛没有什么新闻。 四月十九日,京师发生旱灾。左光斗向朝廷呈交了《足饷无过屯田,屯田无过水利》的疏文,指出京郊“荒原一望,率数千里,高处为茂草,洼者为沮洳”,主张北方效仿南方,兴修水利,广招南方农民到北方传授种植桑麻禾麦等技术;并提出“三因”、“十四议”;又向朝廷启奏:今后朝廷考核官吏政绩,应当侧重农田水利建设方面,如果荒废农田,即使其他方面可观,也只能列为下等。 朱由校对这封奏疏很是赞赏,这次的旱灾可能就是小冰河期的前奏,小冰河期全球气温大幅度下降,粮食大幅度减产。中国历史上数次社会动乱时期都和小冰河期有关:殷商末到西周初是第一次小冰河期,东汉末年至西晋是第二次,唐末至北宋初是第三次,明末清初是第四次。 以上奏疏中的这些准备虽然对这种全球性的天灾来说有些杯水舆薪,但对北直隶、山东、山西的百姓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惠,再加上土豆等高产耐旱作物的推广,不论如何有好于无——这个时间线的大明在应对天灾人祸时一定是好于原历史的。 而除此之外,四月末的另一份奏书,也让朱由校十分在意。 南京御史王允成希望朱由校亲自下场,调解王德完与邹元标的矛盾。他说的这两位都是朝廷的重臣、老臣,两人速来政件不合,所以朱由校对此事也是高度重视的,决定速速朝见两人,但可惜,王德完重病在床,只有邹元标一人前来。 五月一日,朱由校在乾清宫召见邹元标,虽然朱由校一般都在西苑办公,但如此有分量的老臣,还是要正式一些的好。 毕竟这位的资历可比刘一燝还要老,虽然是皇帝召见臣子,单词是作为皇帝的朱由校确实十分紧张。 “邹公,快快请座。”邹元标刚一进门,朱由校就立刻的迎接了上去。 邹元标作为三朝元老也是十分不客气,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不知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老朽了?召老臣来所谓何事呀。” 朱由校,脸不由得一红,反倒有些窘迫起来。他知道这个糟老头实在打趣自已。自从邹元标因为上万言书而触怒自己的爷爷万历被罢免后,就一直在民间讲学,直到自己登基之初,才在群臣的建议之下,将这位老臣重新召回朝廷。 邹老大人也一直向他上书,希望他可以妥善处理党争的问题,或是推举一些人才,不过朱由校一直都是虚心接受,然后置之不理。此次才是两人的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邹公勿要怪罪我。朕尚且爷少,很需要您这样持重的老臣辅弼。” “陛下说笑了,只是不知这次是否是有要事要咨询老臣啊。”邹元标这样正直的臣子自然不希望皇帝一直处于窘迫的境地,于是主动的叉开了话题。 “邹公,朕其实是来劝架的。希望可以解开您与王德公老大人的矛盾。” “矛盾?”邹元标还重复了一下,高声说道,稀疏花白的眉毛向上挑着,做出了一副极其惊诧的模样。“我与王大人从来都没有矛盾,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 朱由校正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了。 “陛下,还记得老臣给您的奏折吗?国家现在如此样子,正是20年来各大臣党争、纠分所造成的。过去不礼贤任能、反而压制人才,讨论政务的人相互之间又不能心平气和,反而专门致力于分立门户派系。” 说到此时,他确实突然停住了,侧过头去向远方看了一眼,随后又叹了一口长气。抿茶,继续说道: “难道老臣还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吗?如今圣上年少,外寇就在国境边上。做臣子的唯有同心同德,共戮力王室,哪里有结党营私的道理?国家如此之时,倘若在党同伐异,于国不忠,于家不孝。不忠不孝之徒,焉为人哉?!” 邹元标是越说越激动,白色的胡子都随之颤动了起来。而朱由校反倒是像极了受到老师批评的学生,此时没由来的尴尬。 “邹公,是朕勿信小人言论了。” “陛下,听风而奏本就是言官之职责,还请亲们不要对他进行责怪。这世上只有不偏袒不街道的正道,为何总要是在窝里斗个没完呢?” 邹元标又是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怎么渴。他目光直视着朱由校,两人目光对视,让朱有校感到许多的压力,所幸随后他又主动将目光撇开。 “陛下如今即位已久,但前朝被贬黜、和死亡的各官还没有得到赠封照顾,还望陛下早日处理呀!” “邹老大人说的是。” “前朝老臣如今在的已是不多了,所幸陛下虽然年少,感觉并不孟浪,又有持重的老臣,新进的年轻人之中亦有不少诚臣啊。”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邹元标是真的老了,发起了感慨。 朱由校原本绷住的神经此时也是松懈了下来,看见邹元标如此感慨,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现如今,国家危机之时,正是英雄涌现之时。” 邹元标看了他一眼。“板荡之后,而念老臣;播迁之余,而思耆俊。老臣年少之时,实在太过猛浪。陛下,如今您也是年少,一定要听信内阁的持重老臣。” 朱由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老头子好像是话里有话,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太明白。于是便试探性的问到: “邹老大人,莫非年少时也干过什么蠢事?” 邹元标听到就是哈哈大笑。“谁年轻时不做一些错事呢?可是如今老了,确是有些后悔。”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朱由校内心的八卦之魂,已是冉冉升起了,他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邹元标说说自己的后悔事。 “江陵功在社稷,过在身家,国家之议,死而后已,谓之社稷之臣,奚愧焉?(张居正对国家有功,他的过错只在自己本身,他操劳国事,直到死亡才停止,即使称之为社稷之臣,也不会觉得惭愧)” 朱由校此次来大脑是在飞速的运转,邹元标年轻之时曾数次的弹劾张居正,看来到老了他反而后悔了起来。不过,此时的张居正已经被抄家,本人都差点被开棺鞭尸。今天,这个老头子有事和自己说“有功的老臣”,又提这件事一一嘶,朱由校只觉得细思极恐。 这个老头子怕不是来找茬的,他不会是想为张居正平反吧?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了朱由校的脑海。 就在朱由校举棋不定,胡思乱想的时刻。邹元标继续发起了攻势,“陛下可有革新之意?” 艹,看来还真是一一朱由校心想。 五月三日,朝廷恢复张居正原来官职与名誉,萌封其子孙一一张居正平反。 回想起那日和邹元标的谈话,朱由校还是有些头疼。很显然邹元标这老头子是在和自己演戏,其目的就是为了平反之事,这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 当时自己在彻底弄明白情况后,还问他王德完重病卧床是不是也是假的,只是为了创造出他独自与朱由校谈话的空间。只可惜,这确实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虽然三人确实演了一场戏,但王老大人确实是重病在身,恐怕命不久矣了。这让他心中那小小的怒火熄灭了。 至于平反张居正这件事本身,朱由校其实是很乐意的。于公来说,张居正居功甚伟;于私来说,自己未来打算推行改革,把张居正平反,立一个标杆是必要的。 但是他很讨厌这种被人推着走的感觉,果然,这些一个个老臣阴的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内阁对自己的不断配合,其实也有叶公他们这群老臣本身的打算。 虽然朱由校明白这群老臣一心为国,是真心的为大明做考虑,但这种把自己也算计在内的感觉却属实是不好受一一朱由校的内心又充满了扩张皇权的欲望。 当然,世界上想扩张皇权远远不止朱由校一人。 伪金(后金)的努尔哈赤此时有着相似的心情。 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汗国之初,满族处于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之际,尚存有浓厚的奴隶主贵族军事民主的习俗。后金的军国大事,都由诸贝勒等人共议裁决。(诸贝勒大都是努尔哈赤的子侄等宗室贵族。) 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之后,又置议政大臣五人,理事大臣十人,与诸贝勒每五日集会一次,协议国政。 今年,(伪金天命七年,大明天启二年)三月,努尔哈赤又谕令八旗旗主贝勒共议国政。就这样“八大议政王”制度的雏行就出现了。 为了应对明朝,后金也在不断地调整着自己内部的政治分配问题。 四月二十六日,议政令议结束了。 八旗各自收管边界,将后金的行政区划进行了大规模的重新调整。 正黄旗收管费阿拉、尚间崖、包窝赫、札克丹、洪阔、抚顺、西章嘉、德立石、奉集堡八城;镶黄旗收管柴河、抚安、范河……甲虎缠十城……镶白旗收管之地:海州、东京堡……八城。 由此,对后金国内的政治力量进行局部性的洗牌,努尔哈赤借此获得了更多的政治力量。 在东亚的这边土地上,两个敌人为了强大自身、怼死对方而不断努力着。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杯觥交杂 , 天启二年六月二日,京师会同馆。(赴京公干官员居住场所) 在会同馆的院落中,十余个赴京的官员身着便装正在围坐在一起,饮茶酒,听声乐,进行着聚会宴饮。看似大家坐得十分随意,一领草席,席地而坐。但实际上规矩却暗含其中,仔细观察地话,会发现品级、长幼有序。 明初以右为尊,但至此时士人崇宋古制,复以左为尊。众人分列两行,长者居左,次者居右,相对而饮,可惜这会同馆虽然提供免费的住宿、食饮,但不提供高级服务,更没有什么梨园子弟,而在座的也都是一群年轻的官员,更请不起什么名角弹唱:有酒无乐,实为可惜。 众人三三两两互相聊着,他们都是朱由校从全国各地选拔,准备调入枢密院的官员。这些人有的已经抵达京城一月有余,有的才刚刚到几天,久久得不到皇帝的召见,闷在会同馆中,各自都是忐忑紧张,同时又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互相攀谈过后,发现左临右舍都是自己未来的同事、上下级,于是就经常相互联系,迅速的熟络了起来。 锦衣卫的人曾将这情况汇报给朱由校,但他并不在意,朱由校认为让他们先磨合一段时间,有利于以后工作的展开,所以对此也乐于见得,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于是这些年轻、实在是闲不住的官员们,每隔五六日便会一聚,又因为京师物价高昂,而且京官又多,如果去大酒楼,一次怕不是能遇到二三十个官员,而且还各个比自己的品级高,所以他们的聚会一般都是在会同馆的院中举行。 今日又是聚会的一天,众人饮酒至酣,却见一人推门而入,双手做辑连连告罪。 “白谷兄,你今日可是又来迟了,该罚该罚。”一个脸色微红的官员站起身来,右手做剑指状,高声喝道,显然这哥们已经喝嗨了,彻底放飞自我中。 在座的众人看着他这轻浮的举止,弄得都有些尴尬,但毕竟是未来的同僚,倒也没说些什么。左边首位的那个站起身来,向左右说:“无咎看来是醉了,你们赶快把他抬回房中。” 又转身向那来人拱了拱手,说道:“伯雅兄,你可叫我们等的好苦啊!” 没错,来者正是孙传庭,(字伯雅,又字白谷),他原本就是吏部验封主事,在京任职,所以在京城租了房子。不过如今已经调职到了枢密院中,所以闲暇之时也总是来到会同馆串门,拜访一下自己未来的共事者。 “还是莫要打趣我了,这京城拥堵,紧赶慢赶,不想今日却又是迟了。”孙传庭向各位行了礼,随后落入座中。 随着孙传庭的到来,酒宴的气氛又是到达了一个新的高潮。在座的官员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于是操着各种稀奇古怪口音的官话,相互交流着,行酒赋作诗对。 虽然相互都能听懂对方说些什么,但在旁人听来属实怪异。 大明(汉地)现在有中原,冀鲁,辽东,西南,江淮五种官话。明以中原雅音为正,江淮地区的“中原之音“相对纯正,官话遂以南京官话为基础。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南京音调成为当时北京语音的正音基础。 100余年过去了,此时的京师口音与与南京口音有了不小的差别,虽然朝廷仍然以南京官话为官方语言,但事实上大多官员还是带着自己浓浓的乡音一一所以确实很需要磨合呢。 就在众人更筹交错,相互比拼诗词歌赋(装逼),畅谈国事(鬼扯)之时,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众人好奇张望,看看是不是又来了新的同志。可这一帮确实让他们吃了一惊,来的人高大魁梧,身着红紵丝纱罗衣,脚踩官靴,腰上挂着一个圆形的牙牌,手持一柄绣春刀一一显然这人是一个低级军官,但所属的却不是一般性质的军队一一要么是御林军,要么是锦衣卫。在他后面又跟着几位士卒,但未拿着兵器,只是扛了一个大箱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这青年壮汉将自己的腰牌解下,递了过来:“凡遇直宿者,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试百户”。 众人见了便知道,这位是锦衣卫,从六品;众人虽然马上就要当五品的大官,但毕竟现在还尚未上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谁应当先行礼了。大家都站起了身来,等待着锦衣卫说些什么。 锦衣卫将腰牌收了回去,向众人抱拳拱手,随后开口说的:“诸位大人,这是圣上让下官送来的。圣上希望诸位大人,尽快使用着京中生活,莫要蹉跎了光阴。下官告退了。” 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几个士卒。把箱子抬到院落中间,放下,最后也跟着出了去。 听见“莫蹉跎了光阴”这几个字,众人都是羞红了脸,想想自己这几日总是在宴会中的放浪表现,属实觉得羞愧,看来陛下对此也甚是不满。 他们又是好奇,不知道皇帝所送来的到底是什么。看那几个士卒的表情,似乎这玩意儿还挺沉。 箱子打开,里面尽是些书籍:《西学凡》、《万国全图》、《职方外纪》…… 这些年轻的官员们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赶快洗脸醒酒,在接下来的几日中,他们都将翱翔在知识的海洋中。 那些书都是朱由校亲自挑选的,记载的都是此时代西方的科技人文,他希望这些人可以跟上时代。 虽然朱由校并不排斥那些年轻人聚会,联络感情。但毕竟在自己处理政务的时候,听说别人正在愉快的玩耍,心里难免十分不爽。于是正好趁此时机,让这些未来的改革者们提前的了解一下时局。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仁祖反正(上) , 自从朱由校派人把那一萝子的书籍送到会同馆后,孙传庭等人就陷入了知识的海洋中,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对这些西洋书感兴趣,他们都看得很认真。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官场新人、位卑权轻,突有一朝上达天听,自然要把握好机会。 唯有何可纲,最为懒散,一人喝着闷酒。他作为武将,自然与周围文官格格不入,前几日宴饮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 他是一个坚定的实用主义者,这种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书籍,让他提不起兴趣。 但何纲他不是一个保守者,事实上,他比大多文臣对西方的了解要更多,也更直观一一战争总是最能推动变革的东西一一各种西式的火器他都见过,他亲眼看着孙元化军中葡萄牙教官如何指挥操练。 于是种种都让他对西方升起了一种好奇,但他并不好奇那里的人文与制度,那里的怎么生活,他好奇的是那里的如何战争。 何可纲又饮了一口浊酒,继续的发起呆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自己。而远处趴在房顶上的、观察着他们举动的锦衣卫,笔耕不辍。 朱由校很想知道这些年轻的官员是否在认真的学习,于是锦衣卫又需要加班了。当然,大多数时候锦衣卫情报部门的出动并不会是这么无聊的理由,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干正事的,比如说在此时的朝鲜。 天启二年六月七日,朝鲜京畿道,天气阴。 一艘小舟停泊在了岸边,这里荒无人烟,距离它六七里外才有一个小渔村,有几个人从小舟下来,岸上有另一群人等了很久;从船上下来的就是大明的锦衣卫,而前来接待的人则是朝鲜西人党大员金瑬的手下。 朝鲜王朝自建国以来悉宗明制,一直向大明学习。但古语有言: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朝鲜在向大明学习这件事上,真正的贯彻了“好的不学、学坏的”这一精神。朝鲜在“党争”这一方面成功的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明朝还要乱糟。并且成功的做到了“x意识形态内部”无限可分: 朝鲜政局之中分为东人党与西人党:东人党又分为北人党与南人党;北人党分为大北派和小北派:大北派又分骨党、肉党与中北派;而小北派又分为清党与浊党。(我就只把主要的政治派系说了,小的就算了。) 所以很明显,此时的朝鲜内部政治混乱,派系林立,不但阶级矛盾严峻,而且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也是十分的尖锐。 朝鲜在现任君主海光君李珲统治下,大北派控制了整个局势,西人党、南人党备受打压,清小北苟延残喘。 李珲本是次子,但在壬辰倭乱(万历援朝战争)时被封为王世子,受命抚军。不过其世子身份始终未能得到明朝承认。他即位后,起用大北派,屡兴疑狱,先后铲除了兄弟、侄子等王位威胁者,并将继嫡母幽禁。而掌握政权的大北派和宫廷的宠臣们卖官买官、中饱私囊,强占民田,将良人变成自己的私民。宫廷腐败和大北派横暴,导致了朝鲜人民的憎恶;同时西人党、南人党等也得随机策动。 李珲奉行不背明、不怒金的“中立外交“,但遭到朝鲜绝大多数大臣的反对,也因此让大明朝廷十分不满,被朱由校记在了小本本上。这种不满这非但在对外关系上,而且在朝鲜国内政治形势上都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大北派与李珲的关系出现了间隙。 早在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西人党武人申景禛和李曙等就开始了政变的打算。天启二年(1622年)四月,申景禛以吊唁李贵夫人的名义拜访前府使李贵,阐明举事之意,李贵赞同,此后“预谋效力者日众”,这次政变的准备阶段已经基本完成。 在此之后,西人党人酒场以聚会的名义,一起谋略政变,直到那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的闯入一一大明的锦衣卫并不仅仅分布在大明境内,也充斥在它的附庸国中一一现在西人党的行动受到了朱由校的远程遥控,与锦衣卫的大力支持。 朱由校作为一位仁慈的君主,又怎么忍心见得他附庸国的子民生活在暴君的水深火热之中呢,于是锦衣卫就开始了帮助李氏朝鲜政权“拨乱反正”的工作。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仁祖反正(中) , 锦衣卫,是一个职能广泛的特殊的军事机构,而其中最主要的是侦查、逮捕、审问、收集军情。锦衣卫不仅仅对国内进行间谍行动,国外同样如此,在万厉援朝战争中就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朱由校之所以这次下定决心,要插手朝鲜的内政,也是与锦衣卫有关。 在万历末期明朝尤其是辽东地区,就有怀疑朝鲜早已私通后金。当时还是翰林院检讨的徐光启上疏称“鲜、奴之交已合“,主张派遣大员监国朝鲜,防止朝鲜落入后金手中,但最后因为明朝内部政治原因,而不了了之。 但在半年之前,辽东的锦衣卫带来了一份从密信,让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信中是一份国书,开头几个大字:“朝鲜国王致书后金国汗殿下”,从那时起朱由校就认为现任朝鲜国王李珲属实是一个孽种,而且朱由校也明白了,大明必须保持对朝鲜的绝对控制。 也是从那时开始,锦衣卫开始与西人党进行了接触,并最终取得了政变行动的主导权。 自壬辰倭乱后,朝鲜5次遣使请求册封李珲为王世子,结果明朝当时正在国本之争,礼部自然不可能同意番邦次子,均以违背长幼之伦为由拒绝。得不到宗主国的册封使李珲政治上缺少合法性,这也是他憎恶明朝的开端。 李珲即位十多天后,就将大部分政敌并将其杀死或流放,并向明朝请封。但明朝坚持认为其合法性不足,要派遣官员调查,甚至一度有大臣提出占领朝鲜,设为郡县的建议。万历三十六年(1608)六月,明朝派严一魁等入朝鲜调查,李珲以数万两白银赂之,随后才被册封。李珲怀恨在心,关闭了明朝与朝鲜在中江的通商口岸。 在内部,李珲也一直深陷统治危机,成均馆500多名儒生“卷堂“(罢课)示威,将朝鲜政局矛盾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撕了下来。此后朝鲜大狱频发,李珲深居简出、沉湎女色,除了亲审大逆罪人外极少上朝视事,除了受群臣朝贺的大礼外几乎不出后宫,在位十五年间,召见群臣不过八九次,开经筵不过五六次。 自从去年(天启元年,1621)朝鲜派去后金的使者10人剜目后处死,剩下两人刺瞎双眼,携带措辞强硬的国书而回后,李珲再也坐不住了。在后金发表了准备军事入侵的言论后,他背着大写了一封秘密的国书,并表达与后金善邻友好之意,命自己的亲信文希贤送去。 而现在,文希贤的人头被一个锦衣卫小旗用来了请军功,至于那份“国书”,则被送到了朱由校的桌上。 朱由校有理由相信,不久之后,在这个桌子上会出现的,还有李珲的人头与朝鲜的请罪国书。他并不着急这场政变的进行,也不害怕政变最后会失败,原因很简单一一大明辽东水师正在渤海进行的军演。 在朝鲜的锦衣卫已经与西人党的人汇合了。马车长途跋涉,将一行人带到了朝鲜首都汉城附近的一处庄园门口后,停了下来。,这是西人党另一位大员金自点的田产。 在庄园的主屋之中,一双双不安的眼睛在校门口张望,屋里虽然点燃了蜡烛,但仍然让人觉得十分昏暗。终于,一个沉不住气的家伙率先开口了,“金公,天使(天朝的使者)真的会来吗?”(朝鲜语) 被称作金公的中年男子,正是金自点,西人党的中坚力量,他坐在主位上,白了一眼那个直流汗的年轻人,大声说道。“沉住气,会来的。我们正在做正确的事。” 只不过应该没有人听到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用极小的声音喃喃道。“但愿如此。”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仁祖反正(下) , 在座的朝鲜官员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中,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场政变不是“清君侧”,更不是“叛乱”,而是“反正”一一不论从哪个意义上(反正:指由邪归正;也可指帝王复位)他们要推翻现任朝鲜国王李珲的反动统治,拥立李倧即位。 至于反动的统治者,那当然是要随着他的统治一起被埋进坟墓,并且埋的越快越好,埋的越深越好。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朝鲜的官员心中不断的这样念叨着,希望催眠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是正确的事,这是正确的……” 就在这种寂静的空气达到极点时,门开了。-个衣着素黑色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站在门口,影子照在地上,被拉的很长,显然这就是大明父亲派来的锦衣卫大人。 “天(朝)使(者)大人。”(带着奇怪朝鲜口音的南京话)金自立,连忙站起身来,做长辑。 “不要这么叫我!”(朝鲜语)黑衣男子开口道,这让在座的各位朝鲜官员们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连汉语都不说。 黑衣男子继续说道: “朝鲜为大明之藩属,朝鲜视大明如父,大明视朝鲜如子。世界上哪有父母不疼爱子女的道理?天子不忍朝鲜百姓受苦,诸位的心情,圣上是理解。但今天子宽仁,父亲不忍心亲自惩罚他的孩子,所以希望诸位可以帮助这个不孝子改过自新。诸位,明白吗?” 众人原本以为大明是来给自己撑腰的,可以听到这锦衣卫的话才明白,大明父亲想给自己的支持,唯有精神上的,自己最大的依障一一宗主国的支持,就这样没了一一或者准确的来说,它就从未在实际上存在过。 风险是朝鲜官员自己的,但如果成功了,那好处自然是大明的,虽然他们也能喝到汤。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朝鲜官员们已经没有选择权了,如果此时谁要想放弃,那恐怕这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他活着走出去。 那黑衣人看着在坐的朝鲜官员们全都是低着头、一片沉默,皱了一下眉毛,心中对这些家伙的鄙视与轻蔑又重了一份。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哦,不对,怎么能搞好政变呢? “咳”他轻咳了一声,再次吸引了全屋的注意力。“你们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想到政变的准备活动已经基本妥当,这些虫豸(划掉),这些朝鲜官员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信心,气氛变得活跃了一些。 李贵站起来,说道“目前参加举事的大小官员已有近200人,卫戍汉城的训练都监兵归李兴立训练,他现在与我们的关系正在升温,将军金瑬等皆愿效命,只惜亲卫并不多,李适将军知道我们的事情,却没有揭发,是可以争取的,而且现在已经招募了700余名义士,现在整逐步转移去汉城西郊的弘济院。” 身着黑衣的锦衣卫将他的话在自己的心中又翻译了一下:政变人员有200个废物,有几个将军,但是能直接控制的正规军不到500人,其中还有还有几个人摇摆不定;外加还有700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子里花钱雇来的街溜子和流氓,而且大部分都还没抵达汉城。 “这他妈绝对是我做过最难的活。”锦衣卫心想,但他又实在不想把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戳破,于是又问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嗯,还有一些准备上没完成。大抵在明年三月。” 这次锦衣卫的脸上明显是露出了不快的神色,原因很简单,朱由校要求他们要在今年底之前,就把朝鲜“重新引回正道”,这样时间一定是来不及的。 他又扫视了一圈,把这些朝鲜的官员盯的心里发毛,这些虫豸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引发了不满。 “大人…”一个朝鲜官员刚想发话就被打断了。 “好了,诸位。从今年起,此事由我全权负责,有人反对吗?” 众人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很好,那我现在就来吩咐接下来的行动吧!对了。你们朝鲜有什么常见的花吗?” 在坐的朝鲜官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摸不着头脑,一个年轻官员回答道。“金达莱花,行吗?” 天启二年六月九日,一场即将在朝鲜发生的政变的控制权彻底的从朝鲜转移到了大明手中。 六月十三日,一份名为《朝鲜的腐败:你的就是我的》的文章在朝鲜的各个书院中,飞快地传播着,就连汉城的国立书院都不能避免。 十八日中午刚过,釜山的形势激化,大约300名书生罢课,手举着金达莱花站在当地衙门的门口,把整个行政楼为的水泄不通。下午,当地太守命令士兵驱散书生,但最终造成了流血事件。 二十一日,朝鲜多座城市发生了书生的游行示威事件,他们手举着金达莱花为在当地衙门的门口,表示希望李珲远离身边小人,恭迎君子,重振朝纲。 二十四日,一个面色铁青、肢体瘦削、自称儒生的男子,在王城外自焚。 二十七日中午,汉城的800多名儒生行动起来,联名示威,又得到了1000多“义士”的支持,他们手持石块、木棍和配剑,有的坐车、有的步行,浩浩荡荡地来到议政府的楼前,与当地的士卒发生了冲突。不久,1000多名义士便冲进了议政府之中。 李珲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不再像往常一样日日宵歌,命令军队展开戒严宵禁,却发现大部分军队都是无动于衷,仍然呆在军营里。 晚上,金瑬来到弘济院南侧的慕华馆号令政变队伍,绫阳君为确保万无一失,也带着亲兵到延曙驿,迎接从长湍带兵赶来的李曙,于是金瑬、李贵、沈器远、崔鸣吉、金自点、宋英望、申景裕等所领诸军共计六七百人,李曙的军队700多人,在夜三鼓向汉城西北门彰义门进军。由于李兴立麾下的都监兵按兵不动,所以他们不仅顺利攻入了彰义门,还畅通无阻地杀到了昌德宫,哨官李沆开敦化门,政变军进入昌德宫,在寝殿放火,搜捕了朝鲜国王李珲。 天启二年六月29日凌晨,绫阳君李倧坐在了朝鲜王宫仁殿阶的胡床上,指挥着接下来的行动,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他的身旁。 次日,新政权以仁穆大妃的名义颁布教书,废除李珲,立李珲继承大统;并请求大明册封,李倧在黑衣人的注视下,起草了一份国书,自称国家刚刚经历内乱,难以维系,请求大明作为宗主国派官员、军队前来协助。 其实李倧本来已经做好了内附的打算,但却被黑衣人拒绝了,他当然知道大明不可能发扬什么国际主义精神。果不其然,李倧屏蔽了左右,专门与黑衣人单独谈论了一夜,于是便有了这一份国书,从此朝鲜国将有名无实,朝鲜省是时间问题。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朝鲜归正 , 当朱由校收到朝鲜发来的国书时,已经是是七月十三日了。朝鲜派使者携国书从海路到达山东登莱(今蓬莱),从陆路行至德州,再从运河北上抵达大明京师。 但早在朝鲜使者到来之前,朱由校就已经对朝鲜目前的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毕竟锦衣卫的效率要比朝鲜的官员快得多,作为政变的主导者,锦衣卫早就将详细的情报送到了朱由校的眼前。 看着锦衣卫送来的报告,朱由校觉得十分欣慰。目前,朱由校所有的预计目标都实现了:与大明离心离德的旧政权被推翻了,亲明新的政权已经建立并且控制住了局势,而锦衣卫也成功的“领导”了新政权高层;可以说锦衣卫这次的行动十分速度,干净利落,而且成本极低,其中最大的两项开支,一是招募千名“义士”,一人一吊钱;另一项就是花了50两银子雇佣了一个病的很重、但有父母子女要养的男人扮成儒生的样子,去朝鲜王城前“表演”。 做这种事,一定是会下地狱的,但这很值得。 朝鲜的使者目前被安排在四夷馆中,并没有马上就得到朱由校的召见;不过国书倒是已经出现在了朱由校的桌子上,而他也正在阅读。 虽然朱由校已经对朝鲜政局的情况有了解,但他对朝鲜国书的具体内容还是十分的好奇。 “自古以来,君主务叙彝伦、立经纪、奉宗庙、安黎庶;而今光海君李珲本性恶劣,并无仁君之相……李珲废母杀弟、杀兄、侄、庶母、屡兴冤狱,疏远老臣、卖官鬻爵,撤毁民宅而大兴土木,重科厚敛,至使民生涂炭……民间有歌以讽之,曰:“孰谓清时?今亦昏时。昔在昏时,爵人以贿。今在清时,爵人以私!“……如此一来朝鲜之宗社危矣。 且皇朝(大明)与我(朝鲜)情如父子,有再造之恩;而光海君李珲里通后金光,杀害琉球世子,使朝鲜沦为禽兽之国。 李珲失政,灭天理、斁人伦,上以得罪于皇朝,下以结怨于万姓,唯有废黜一道……今有绫阳君李倧,可继大统……且朝鲜国内暗潮汹涌,请皇朝出兵以协助……” 随着朝鲜政变的消息传来,大明的朝堂上也热闹了起来。 事实上,明朝大臣们对此普遍的第一反应是“篡逆“,认为李珲是经过明廷册封的合法国王,李倧不经明朝许可就擅自取代李珲,是挑战明朝权威之举,就算李珲有罪,正确程序也是先由太妃上奏明廷,再由明廷定夺其废立,甚至有人提出了“声罪致讨“的强硬主张,大部分明朝言官也要求问罪朝鲜。 登莱巡抚袁可立甚至上书称:“夫珲既奉命为王,则该国之君也。倧虽亲,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宜倒置?乃云讨平昏乱,何其敢于无君?……当遣使宣勑布告彼邦,明正其罪。使彼中臣民晓然,知君不可易,乱不可长,亟讨篡逆之罪,复已废之主。大伦大法,犹不致废……俾华夷皆知有其主,不敢逞焉弄兵。以固存名器,此又不得已之议。”要求出兵讨伐。 但是当朝鲜国书的详细内容被揭露之后,尤其是大臣们知道朝鲜请求大明派来官员帮忙“处理政务”、且派遣军队军队“稳定内务”后,大明的官员们就立马的转移了舆论的注意力,除了一些不知死活的言官外已经没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如此巨大的利益,自然已经足够让大臣们改变立场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不久前都是明确表示过反对的,如果马上就转变态度的话,那就实在是太打自己的脸了,其效果就像在现代看某些报纸的合订版一样。于是,大臣们选择了沉默,对这件事进行了冷处理实际降温,并且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问题上,转移了舆论的关注。现在依然对这件事咬着不放的,只有那些从来不考虑国家利益、只思考自己的名声,而是让仁义道德蒙蔽了头脑而又认不清形式的死脑筋罢了,完全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 于是,天启二年七月二十日,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大明正式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 但在究竟派遣那些大臣去朝鲜,以及到底要派多少兵力的时候,朝廷的言论又发生了分歧:首先,一文一武的配置是肯定,为了彻底的保持对朝鲜的控制,并且防止后金的入侵,一定得派一名善守的武将,你有需要一名文臣去制约他,防止其自立;而派遣士兵的数量也很讲究,太少不足以达到牵制后金的目的,太多又容易造成财政的紧张。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连索反应 , 天启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万历爷的牌位被供于太庙,庙号“神宗”。朱由校太庙祭祀,与这位“早位中兴、晚年怠政”的爷爷做了最后的道别。 神宗是个名褒实贬的庙号,“民无能名曰神;物妙无方曰神;圣不可知曰神;阴阳不测曰神”;而臣子们给他的谥号是:“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简称“明显帝”一一行见中外曰显;受禄于天曰显;圣德昭临曰显;中外仰德曰显;德美宣昭曰显一一这是一个美谥,大臣们给了万历一个体面,也给了朱由校一份面子,也算是与之前那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庙号相抵冲了,君臣对此都是心知肚明,毕竟是早有惯例。 对此朱由校并没有干涉什么。 在七月下旬,朱由校终于下了决定朝鲜命运的决策,从浙江卫所抽取精锐士卒三千派遣朝鲜,驻扎汉城,毕竟北方形势危急、军队不能轻动,更是无兵可调: 近日保定巡抚张凤翔尺上疏,言:“且以一旅缀山海,一旅走桃林古北、一片石,诸口而别驰精锐…请增兵五千而…再益万五千人隶标下,万五千人驻保定,一万驻易州五千守紫荆等关……”希望朝庭在直隶地区增加兵力部署,请求皇帝向北方增兵。 而南方则久无战事,有着足够的兵员,人口充实便于幕兵,所这只驻朝鲜部队便决定从江浙抽取,它将由巩昌兵备副使何腾蛟指挥,归山东节制。 说实在的,后金如果真的大举入侵朝鲜,这三千人马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连拖延时间,等待明军“仁川登陆”都做不到(更何况此时的大明朝庭已经没有来一次抗金援朝战争的兵力、财政力、组织力和动员力了,如果朝鲜真的被后金入侵,明朝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其提供精神支持),但控制朝鲜全国这些兵力倒也是够了,等他们立足阵脚之后,对朝鲜的“中国化”改造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朱由校打算让这三千士兵直接从浙江走海路到朝鲜,尽可能的选择低调,延缓明军驻扎朝鲜的消息传播到后金的时间、并尽可能减少其国际影响,以免后金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认为自己遇到了“生存危机”,于是狗急跳墙,提前向朝鲜大举进攻。 现在朝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朱由校选中的年轻官员们也大多已经赴京(只有瞿式耜父丧未至),枢密院的构建也可以开始着手了。 话分两头:伪金天命七年(明天启二年)七月,辽东。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鲜的政变很就传到了后金努儿哈赤的耳中。当然此时的后金连国家行政机构都十分粗糙、原始,就更没有什么像样的情报机构,所以他对政变的细节知之不详,更不知道朝鲜请求明朝驻军的事情,否则他恐怕就坐不住了。 努尔哈赤其实完全没有想到朝鲜政变者是有明朝势力的支持,只以为这是一场正常的内部政治冲突罢了:所以,他并没有太多激动,虽然相对而言亲金的李珲推翻了,但后金的外交国际环境就从来没好过一一“蚤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何况朝鲜太过弱小了,即使它真的全力反金也是无所谓的,若非是怕兵力空虚、明军偷袭,进攻朝鲜只需一支万余人的真女真(满州)偏师罢了。 (满洲是民族名,不应用作地名,现代社会称东北为满州是一种分裂行为。) 非要说,这场政变让努尔哈赤还见识到了什么,那就是朝鲜书生罢课、“义民”游行确实让他大吃一惊;而这也给了他一个启示:一定要对儒生、黔者一定要严肃管理,不能当作“人”而平等视之。 努尔哈赤一直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从后金建立一直到满清灭亡,这个反动政权的领导一直都有着极度准确的自我定位一一“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所以他们知道自己与人民的关系是什么一一主人与奴隶、压迫剥削者与被压迫剥削者一一或者,更简单一些:敌人。 辽东沦陷区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协定新约 , 天启二年八月五日,东北亚在这一天发生了两件足以写在历史书上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大明与朝鲜之间的外交:几艘大明的战船停泊在汉城的港口,船上的是大明派来驻朝鲜的军队与外交使者。 明朝两人方于汉城签署了《汉城条约》,内容如下: 中华大明帝国皇帝陛下暨朝鲜王国国王殿下,因欲保守天朝现在和局,不使日后别国再有侵占土地之事,决计订立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兹中华大明朝欲坚定两国诚实永远友谊之条约及太平和好贸易之章程,以为两国日后遵守成规;各将所奉便宜行事之上谕及钦奉全权之敕谕,公同较阅照验,俱属善当,因将议明各条款,胪列于左: 第一款,嗣后大明帝国与朝鲜王国及两国民人,无论在何地方,均应互相友爱,真诚和好,共保万万年太平无事。 第二款,作为宗主国,大明负有保护朝鲜不受外国侵略的责任,朝鲜在战时置于大明的管理之下;朝鲜军队接受大明驻朝鲜军官的训练。 第三款,日本、伪金(后金)等如侵占中国土地,或朝鲜土地,即牵碍此约,应立即照约办理。如有此事,两国约明,应将所有水、陆各军,届时所能调遣者,尽行派出,互相援助,至军火、粮食,亦尽力互相接济。 第四款,为保护朝鲜免受伪金侵略,朝鲜借江华岛于大明为海军基地,准允大明战船、军队驻扎;大明将派遗军队于汉城以保护朝鲜王室安危,朝鲜提供龙山、道峰两地作明军军事基地;在道原修建军港,以供大明海军驻扎。 (无论是旧日军还是美军,他们在汉城较大的基地都在龙山,而美军杰克森营就驻在道峰。 道原临近釜山,其海域西北有谭山,东有田堂山,东南有佛母山,南有盘龙山、长福山,可谓易守难攻。) 第五款,两国既经协力御敌,非由两国公商,朝鲜不能独自与敌议立和约。当开战时,如遇紧要之事,朝鲜所有口岸,均准大明兵船驶入,如有所需,地方官应尽力帮助。 第六款,大明政府自今随时派使臣到朝鲜国京城,得亲接礼曹判书,商议交际事务。该使臣驻留久暂,共任时宜。 第七款,朝鲜国所得的税收优先支付大明驻军费用。 第八款,大明来朝鲜贸易之民人所纳出口、入口货物之税饷,俱照现定例册。一切规费全行革除,倘朝鲜日后欲将税例更变,须与大明驻扎官员议允。 第九款,朝鲜国沿海岛屿岩礁,从前无经审检,极为危险。准听大明航海者随时测量海岸,审其位置深浅,编制图志,俾两国船客以得避危就安。 以上。 大明外使:某某 朝鲜外使:某某 天启二年八月五日 这份条约的主要内容就是:朝鲜的内政、国防全部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大明的控制,虽然朝鲜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即使在现代它仍还有一半的地区是没有独立与主权的半殖民地), 而第二件事发生在大明的叛乱地区一一分裂政权后金的土地上:一个故于种族歧视、民族灭绝、鲜血、奴役与杀攠的故事,美国南方发生一切几乎都在这里有了预演。 虽然后金的黑色恐怖的统治笼罩着大地,但曙光就在前方,一个名为进步的人类闪耀光芒正在升起,它将扫除天下的黑暗与不公。 看着工部承上的枢密院大楼设计图,朱由校漏出了满意的笑容,房屋整体为砖石结构,分上下三层,采用了中西合壁式的外形设计:罗马式的圆柱、巴洛克式的内饰和传统的中式布局、飞檐铜兽,窗户全部换成了一块块小玻璃,很有维新的氛围。 其实工部对皇帝的要求是很费解的,但即然皇帝想一个这样的玩具,那照做就是了一一玩具,这就是大臣对此的评价。 而随着枢密院官员的赴京就任,这个新生的部门将开始运转,发挥它的功用,让大臣们看看“玩具”能干什么。朱由校决定在枢密院建好前,人员先在西苑办公,和自己离得很近。 “永寿,叫枢密院的人明天来见我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辗转反侧(原版) , 朱由校失眠了,自穿越以来他很少有这样的经历,这次失眠的原因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自己的改革计划第一步终于要开始了,这让他有着极大的期望,也感受到了极强的不安,恐惧改革失败。思索着明天照见枢密院群臣之时,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要说什么样的说最好。 虽然他在大臣们的面前做着独断专行,自信笃定、长谋远略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四下无人、独处之时,他感到的是迷惘与自己的微小,只有当他紧紧地抓紧手中的权力时才能有所舒缓,朱由校已经越发的代入皇帝这一角色了。 对于此时的明朝来说,改革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自古以来,一个庞大的组织集团想要进行内部革新,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首先要从组织中挑出不那么腐朽的、健康新鲜的部分,并将其改造以之为核心,去监督管理其他的部分:剔除腐肉,催生出健康的新芽。 但是现在大明的政府系统整体已经腐朽了,原有的职能部门中早就没有干净的部分,旧有的体系已经全面的腐烂了,并且正在散发着臭气;新生的血液(锐意进取的年轻官员)不仅无力去扭转溃烂的蔓延,反而正在迅速的被污染、被扼杀。此时的大明就像是一个患了hlv的病人,这是不治之症,它本身并不会导致死亡,但会有着无数的并发症,最终全身都会陷入衰竭,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朱由校只能自己强行将那些新鲜的细胞捏合在一起,生造了一个新的器官,一颗新的心脏,期待着它能为这个垂死的老人注入新的活力,让他重返青春。 晚明的失败最直观的是军事上的孱弱,而深层的原因是财政的总崩溃,最根本的缘由则是政府失灵与政府停摆。 公正的说,此时的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个政治实体拥有着一举就撼动大明根基的力量,不论是此时的大明官员们认知世界之内的,还是认知世界之外的。大明整体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中,虽然说不同的政治力量各自有着因为政治利益而产生的分歧,但没有人想打破现状,没有人想创造一个新的天地,所以明朝正在平稳的走向死亡。 朱由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脑中回响着历史上的那些改革。 近代成功的改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制内的新生政治力量将旧势力拉下了王位,并踩在脚底:日本明治维新的前提是倒幕运动;德意志的君主立宪建立在三场统一战争之上。 至于旧势力在内部或外部的生存压力下、不得不进行的改革则有不少以失败告终,例如沙俄亚历山大二世农奴制改革与晚清的维新变法。 但大明的政治太老旧了,太稳定了,在统治集团的内部新生的政治力量并不存在,而强大的逼迫着政府必须快速进行改革的外部力量与生存威胁不存在。此时大明的整体并没有改革的动力,不论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但是在广大的被统治阶级中,新生的力量生长于林泽之中,在苛捐杂税的压迫之下,不断地积攒着革命的动力,虽然这是一个被动的过程一一朱由校作为反动封建政权的头子,正是被革命的对象。 在漫长的胡思乱想之后,朱由校终于收到了周公的邀请。 自穿越以来,他就有睡前思考的习惯,但他并不敢也不能写下来去归纳整理总结,所以思维难成体系。而且他一直长于深宫之中,没有实践的机会,几乎一切都只能从本本上出发,这也是他需要基层官员的原因。 而且当人类带有认识目的而去进行观察实践的时候,就往往会忽略其他的重点,只有从多个角度进行观察,才有可能见其全貌。 身体力行,进行各种调研,为政策提供依据。朱由校自然是不敢自比,但愿意效仿。 “皇爷,时辰到了。”小太监永寿站在御榻之前,将朱由校叫醒,此时的太阳已经升起,黑暗退散,阳光照耀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辗转反侧(改版) , 朱由校失眠了,自穿越以来他很少有这样的经历,这次失眠的原因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自己的改革计划第一步终于要开始了,这让他有着极大的期望,也感受到了极强的不安,恐惧改革失败。思索着明天照见枢密院群臣之时,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要说什么样的说最好。 虽然他在大臣们的面前做着独断专行,自信笃定、长谋远略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四下无人、独处之时,他感到的是迷惘与自己的微小,只有当他紧紧地抓紧手中的权力时才能有所舒缓,朱由校已经越发的代入皇帝这一角色了。 对于此时的明朝来说,改革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自古以来,一个庞大的组织集团想要进行内部革新,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首先要从组织中挑出不那么腐朽的、健康新鲜的部分,并将其改造以之为核心,去监督管理其他的部分:剔除腐肉,催生出健康的新芽。 但是现在大明的政府系统整体已经腐朽了,原有的职能部门中早就没有干净的部分,旧有的体系已经全面的腐烂了,并且正在散发着臭气;新生的血液(锐意进取的年轻官员)不仅无力去扭转溃烂的蔓延,反而正在迅速的被污染、被扼杀。此时的大明就像是一个患了hlv的病人,这是不治之症,它本身并不会导致死亡,但会有着无数的并发症,最终全身都会陷入衰竭,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但朱由校是不是可能把旧体制彻底打破的,因为他就是这个体制的一部分。 朱由校只能自己强行将那些新鲜的细胞捏合在一起,生造了一个新的器官,一颗新的心脏,期待着它能为这个垂死的老人注入新的活力,让他重返青春。 晚明的失败最直观的是军事上的孱弱,深层的原因是财政的总崩溃,最根本的缘由则是政府失灵与政府停摆。 公正的说,此时的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个政治实体拥有着一举就撼动大明根基的力量,不论是此时的大明官员们认知世界之内的,还是认知世界之外的。大明整体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中,虽然说不同的政治力量各自有着因为政治利益而产生的分歧,但没有人想打破现状,没有人想创造一个新的天地,所以明朝正在平稳的走向死亡。 朱由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脑中回响着历史上的那些改革。 近代成功的改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制内的新生政治力量将旧势力拉下了王位,并踩在脚底:日本明治维新的前提是倒幕运动;德意志的君主立宪建立在三场统一战争之上。 至于旧势力在内部或外部的生存压力下、不得不进行的改革则有不少以失败告终,例如沙俄亚历山大二世农奴制改革与晚清的维新变法。 但大明的政治太老旧了,太稳定了,在统治集团的内部新生的政治力量并不存在,而强大的逼迫着政府必须快速进行改革的外部力量与生存威胁不存在。此时大明的整体并没有改革的动力,不论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但是在广大的被统治阶级中,新生的力量生长于林泽之中,在苛捐杂税的压迫之下,不断地积攒着革命的动力,虽然这是一个被动的过程一一朱由校作为反动封建政权的头子,正是被革命的对象。 在漫长的胡思乱想之后,朱由校终于收到了周公的邀请。 自穿越以来,他就有睡前思考的习惯,但他并不敢也不能写下来去归纳整理总结,所以思维难成体系。而且他一直长于深宫之中,没有实践的机会,几乎一切都只能从本本上出发,这也是他需要基层官员的原因。 而且当人类带有认识目的而去进行观察实践的时候,就往往会忽略其他的重点,只有从多个角度进行观察,才有可能见其全貌。 身体力行,进行各种调研,才能为政策提供依据。 “皇爷,时辰到了。”小太监永寿站在御榻之前,将朱由校叫醒,此时的太阳已经升起,黑暗退散,阳光照耀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枢密乃成(一) , 天启二年八月六日,天气阴,秋风透露出了一丝的寒意,不过此时在室外如果时间不长的话感受更多的应当还是凉爽而非寒冷。 枢密院年轻的官员们就并不怕寒冷,天蒙蒙亮时就聚在西苑的东南门入口等待着皇帝的召见了。事实上,他们昨夜睡得也并不好,虽说“庞辱不惊”是儒生们所追求的,但是如果有很多人都追求一个东西,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大部分人都缺少这个;在这些年轻人在收到了调入中央的命令时,那一个个简直是“范进中举”的真人版,而现在知道皇帝要召见自己后,最客观的形容他们的词恐怕是“弹冠相庆”。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喜上眉梢、手舞足蹈,甚至有人激动得彻夜未眠,现在正顶着黑眼圈站在西苑外面,乱糟糟的、三两成堆地聚在一起,两眼可怜巴巴地紧盯着西苑的大门。 日出时分,大门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 看见西苑的门打开了,枢密院的预定年轻官员们立马停止了讨论,按照原有的品级大小与年龄老幼排列成两行,看起倒挺像那么一回事。 不多时,一个身着缀补青贴里、头戴三山帽的小宦官带着一队侍卫走了出来张慎言站在两店官员中较靠前的位置,他仔细地观察小太监衣服上的补子,看来这小宦官的品级不低,还是个“太监”,当得上称一声公公,这表明皇帝对自己等人还是蛮重视的。 为首的小太监看向众人,面带微笑:“诸位大人,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就由咱家引路吧。” 当然“朱由校等候多时”,那纯属屁话;因为这家伙才刚醒没多长时间,正在吃早饭呢。只不过他自己睡得这么晚才起,让大臣们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这种话如何都说不出口,,所以这个小太监也就用了一下春秋笔法,而众人也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当做无事发生,好像他们也才刚来似的,毕竟不接受也没办法。 跟着小太监的指引,众人终于进入了西苑,头一次见到皇家园林,大家都十分的好奇。不过对于杨嗣昌这种有着极高的政治敏感度的高官子弟来说,他最好奇的反倒不是西苑的样子,而是皇帝为什么要在西苑召见他们? 西苑虽然是皇家的园林,就在皇城的西方,属于与大明权力政治中心极近的地方。但这里毕竟不是朝廷的正规场所,在西苑召见自己等人,确实会有皇帝的亲近之意;但如此一来,恐怕就显得太不正式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一杨嗣昌对皇帝的如此做法心中还是颇有微词。 毕竟到了明代,皇帝的私臣已经极少了,而且为朝廷诸公与士林所轻贱,而自己等人是大明朝廷的大臣,第一次召见,就在这么非正式的场合,恐怕不太合适。当然,这家伙也就只敢腹议了,若是真的说了出来,那多半是大不敬。 就在杨嗣昌在胡思乱想时,小太监已经把他们带到了皇帝召见的地点一一北海的一艘船上。 这个地点是朱由校的主意,事实上他并不怎么喜欢坐船,倒不是因为“大明皇帝易溶于水”这个段子,而是单纯的因为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有晕船的症状,不过似乎他前世晕船是生理上的,而在今世是心理上的原因所导致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与晕船相比,他更不喜欢“隔墙有耳”,大明朝的皇帝有锦衣卫来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而许多朝中大臣也都通过贿赂宦官等手段来了解皇帝的动向。朝廷中有不少势力都想办法往朱由校自己的身边掺沙子,以扩大影响;或者了解朱由校的所好的,以求圣心眷顾。 杨嗣昌、张慎言、孙传庭等十余人依次登船,进入了船屋中,让这个本来就不是特别大的空间,现在更是拥挤狭小。 众人山呼万岁,朱由校扫视了一眼,“免礼,赐座。” 正文 第六十章 枢密乃成(二) , 西苑的太液池大部分都是人工开凿的,元代时有北海、中海,至明代又挖开了南海、修建万岁山,形成了今日西苑大体格局。不过也正是因为它是人工湖,所以与自然互相是比较浅的,湖上的船自然也就不会太大。 所以当这群枢密院的预订官员们依次上船后,让原本还很宽敞的船舱显得拥挤了起来,恐怕船身上的水位线都上升了不少,这种感觉让朱由校不太舒服,但他还是尽力的不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来,他面南背北,端坐于上,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没办法,作为一个皇帝,就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情,用现代化的话来说就是保持人设。在中华传统之中,天子就当端坐明堂,坐北而朝南,惜字如金,不辨面容。不辨颜色可以保持庄严与神秘性;而在坐姿上,马扎、布墩等虽舒适便利,但皇帝只会在私下用,因为十分不庄重,有损威严,如果这样接见大臣是有侮辱性的,放在春秋大概率会演变成弑君事件。 朱由校扫视一周,看到臣子们都肃然坐成两列、正襟危色垂足而坐、恭敬地低头不语,虽然有的还能看出很是紧张,但所有人却都表现出了严肃恭敬与气质,坐在后面的有几个显得十分健壮,坐姿也比较粗犷,应当是武人出身,而右列的第三个则是露出一丝儒雅的气质、举止自若,蔼然可亲,很是吸引朱由校的目光,可惜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些人,所以他们的长相与名字对不上。 扫视一周之后,朱由校对这群年轻人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些年轻人让他看到了大明未来的希望。(明明在场的所有人都比他年龄大,但他毕竟二世为人,算上前世的年纪,这样倒也不算过份。) 这些年轻的官员与朝庭现有的各派系的关系都不深,但或多或少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一些影子。 历史上古今中外的改革,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涉及到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权力分配的问题一一改革本身就是一种对权力的重新分配的行为。 皇帝一人对峙群臣、整个朝庭,那乐观点说是自取其辱,悲观点说是自取灭亡,就算是嘉靖皇帝这种权术巅峰的人物,也只弄了一次大礼仪,后期还是要任用严嵩等人的;扶持一派大臣对抗另一派,玩平衡才是皇帝应该做的,当然派系的数量与斗争程度应该控制在一个合理区间之内,如果党争那就不好了。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那怕是党争政斗,也比臣子们“同心同德,万众一心,众正迎朔”要好,如果发生了后者,那这皇帝坐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朱由校想要改革的话,正面士绅是迟早的事情。明初即实行“士伸优待”政策,此举有益于稳定地方,巩固统治,鼓励文化,但也促进了士绅阶层固化,经济特权带来的富贵使他们追求政治的特权,尤其是自己的爷爷万爷晚期怠政之后,各地方几乎完全处于士伸的影响之下,而且他们还贪得无厌地把爪子伸向了中央。 而朱由校对付士绅与权力的重新分配,只有两条大的方向道路可以选择:一是向士绅放权,成立类似议会的机构,鼓励地方成立团练,正式承认士绅们的地位,将他们窃取的东西付予合法性。此类好处甚多,成效极快,是王朝续命的极佳选择一一当然也只能续个数十年命而已,即使此举使政府渡过了统治危机,最后也迟早会被日益强大的地方推翻,如东汉末年与晚唐一般的局势。 二是集中权力,再次中央集权,打击士绅,汰他娘的:大士绅抄家灭门,小士绅驯服为犬马。朱由校更中意这个,但难度太大了,一不小心让南方士族、海商(贼)和北方军阀、晋商“一所悬命”,来个下克上了,使政府直接垮台毙命的可能性更大。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指出:国家是一种表面上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国家的特点之一就是拥有公共权力,为维持这种公共权力,就需要公民缴纳费用一一税。而财政就是国家为维护并依靠它所拥有的公共权力,强制地占有一部分社会产品,从而从整个社会产品的分配中独立出来的种以国家为主体的分配活动。 而现在,大明连税都收不上来了,整顿财政,和权力重置就更难办了。 改革是要废除或局部的改变旧秩序,建立一个新秩序,但在旧秩序灭亡与新秩序建立之前有一段空档期一一无秩序时期一一再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压迫的秩序,剥削的秩序,必定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但在17世纪这是空谈。而且大明现在真的不一定能撑过空档期。 无论先辈们造出的基石有多么地坚固,一旦后人们不去翻新,迟早都会崩溃。当一个国家在走下坡路、立于深渊之前时,需要有一个人坐到驾驶位上去,勇敢地踩一脚油门,或刹车。朱由校想作后者。 朱由校就这样一边看着枢密院年轻官员们,一边思索着。 而众人都是第一次离皇帝、皇权这么近,他们很是紧张,低头着等待皇帝的御音。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枢密乃成(三) , 枢密院的年轻官员们正颜历色、低头端坐两列,等待着朱由校的发言。气氛陷入沉默之中,沉默透露出了一丝寂静。让这个氛围变得有些诡异,但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在沉默中,众人已经从等待变成了胡思乱想,又在胡思乱想之后再次变为了等待。众人有的目不斜视,盯着正前方;有的只是看自己的脚下;还有的正在四处乱瞄,看着旁人的反应。 在船轻微的摇晃中,朱由校回开神来,将发散的思绪收回,开口打破了众人的煎熬。 “诸位,朕派人送过去的书都读过了吗?有什么感想吗?” 有一个臣子似乎很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下自己,他跽身,正要站起来发言,手已做辑况;朱由校看到却冲他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坐下。 “无妨,你们不用回答,有什么收获和感悟,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我让你们看这些书的目的也只是让你们开阔一下眼界摆了。” 这些官员全部都是读书人出身,个个都是饱学之士,“扩展眼界”这种说法让他们听得心里感觉有些别扭,不过确实在此之前,他们对西方以及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了解是极少的,所以这样说似乎又没有什么毛病。 大明的士子没有满清时的统治阶级那种狂妄自大、固步自封的丑态,他们可以客观的接受别人与自己的差距,并且愿意学习他者的先进技术;但是有一点是一脉相承的,那就是“华夷”,明代士人可以接受西方人在某些方面比他们发达,并且也愿意学习西方的先进之处,但内心里他们还是视西方人为有可学之处的夷人。 “诸位,你们对华夷之变是怎么看的呢?”朱由校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再度发问。 众人都有些蒙了,无法一下子就跟上皇帝过于跳跃的思维,所以这次倒也没有人马上发言,他们的预判是对的,这只是朱由校的又一次设问。 朱由校起身,正色,开始了他的演讲,他为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很久: “何谓华夷之辩?孔子着春秋大义,曰尊王攘夷。《春秋左传正义》有言:‘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者文明也,中国以之为自美。 而戎狄兽亲,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唐太宗有言:‘中国百姓,实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叶。扰其根本以厚枝叶,而求久安,未之有也。’此千古天下之至理也。 然四夷之民若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 我朝有名士瞿太素(瞿汝稷),斯人有言曰:‘其人而忠信焉,明哲焉,虽远在殊方,诸夏也。若夫汶汶焉,汩汩焉,寡廉鲜耻焉,虽近于比肩,戎狄也。’ 此亦为至理也,尔等当思之。” 朱由校这是在向在坐的官员们表明自已的态度。华夷之辨是是华夏民族主流核心价值观之一,其标准大致有三:血缘,地缘,衣饰、礼仪等文化。 上古之时,华夷之辩是中原地区与其他地区的差别。作为族类范畴的华、夷,最初没有褒贬的含义。 先秦之时,为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的关系:华夏族与其他民族的对立。两汉之后,为汉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 魏晋时,华夷之辨的声浪日高,诸政权均以华夏正统自居,内诸夏而外夷狄,主张以夏变夷,华夷观自此成为中国民族观的主流。 隋唐时,以文化和心理认同来决定华夷归属。宋亡后“华夷之辨“的衡量标准由血缘、礼制宗法文化衡量标准阶段向单纯的文化衡量标准或地缘衡量标准阶段演变,更强调“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 明代时,华夷又多了一份“文明与野蛮的对立”的意思,明末时,有人认为:夷夏之别是相对的,夷与夏因文化和血缘(同化);民族文化是多元的;社会文明是进化的,在此总趋势中,文明中心会发生转移。(现在这个时间线还没到这步。) 而朱由校此举就是为了让这些官员树立一个良好的观念,即要将西洋人以“文明人”的身份平等视之,谦逊地学习他们先进的科技;同时又要让官员们记住,中华与西洋是不同的文明,要明辩“华夷”,让大家不忘中华的高贵,以“皇汉”而自傲,用夏变夷。 朱由校看到众人都是若有所思,很是满意,特意等了他们一会儿,才继续说到。 “大明立国已久,陈规陋习数不胜数,国事危急非维新不可。 故朕设枢密院,全权规划改革事议。 此有五条誓文,以作基础: 一、整顿吏治,广兴官学,万机决于朝庭一体; 二、上下一心,大展经纶; 三、官武一途,以至庶民,各遂其志,务使人心不倦; 四、破旧来之陋习,基天地之公道; 五、求知识于世界,大振皇基。 此为中国未曾有之变革,朕当身先率众,誓于天地神明,以大定国是,立保万民之道。尔等亦须本此旨,同心努力。 大明的未来,就拜托诸位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暴力开源 , 官员们仔细地听着朱由校的演讲,思索着皇帝的态度。 “大明的未来,就拜托诸位了。”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众人惊愕,猛地抬起头张大嘴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重视,社会的责任、朝庭的重担,自豪、惶恐种种复杂的情绪混然涌入心头。 群臣连忙起身行礼,说着, “臣等惶恐。” “陛下之恩,臣非陨首、结草无以为报。” 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朱由校站在堂前,扫视群臣,心中又陷入了思索。 在他的前世,学界所公认的中国的近代史始于1840年,而世界近代史始于1640年。很显然,明末清初是一个重要的节点,而现在这个重担落在了朱由校的肩上。 此时的中国需要一场变革,不论是思想认识上的,经济体制上的,还是政治上的。 任何社会的政治,就其性质而言,都是由该社会的经济关系和经济制度决定的。一定的政治总是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产生的,并为一定的经济基础所制约的。 政治体现了经济发展的客观要求,反映了经济活动中各个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的经济利益。经济利益的得失是最根本的利害关系,任何阶级和社会集团的政治活动,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实现和维护本阶级、本集团的根本经济利益,经济利益的根本对立必然集中表现为政治斗争。 而此时的大明朝堂之上,大臣子普遍代表的都是士绅阶层的利益,农民、手工业者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朝中东林、楚、浙各党之间的斗争,是士绅阶层中不同地域集团的斗争。此时大明政府内部只有统治阶级的两耗,而不存在两人个阶级之间的斗争。 在此时的大明,现代意义上的由“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思想学派为社会所做的阶级划分”的资产阶级是不存在的,虽然教科书中说“晚明时期,中国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这种东西只是理论上说说的,实际上什么用都没有。 在马克思主义对“资产阶级”的定义为在生产商品的社会中拥有生产资料,占有工人劳动的阶级。资本主义产生的前提是“雇佣”,它需要大批失去生产资料却又有人身自由、能够自由出卖劳动力的人;开办资本主义企业所需的大量货币财富。 朱由校想,自己或许可以做些什么,国家资本主义是一个有趣的选择。 朱由校缓过神来,看见众人仍是一脸激动的样子,说着或出于本心或是奉承的表忠心的话。他摆摆手,示意群臣坐下,随后自已也再次入座。 朱由校目光坚定,看着群臣, “卿等,今日起即正式任职枢密院,付责研究拟订经济和社会发展政策。今日,朕已在西苑昭和殿设宴于卿等以作庆祝。明日,朕让人将文书送去,卿等再开展工作吧。” 游船已停靠在了太液池北海的湖岸上,年轻的官员被带到了昭和殿参加宴饮,而朱由校则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下船后不久,就有一个内侍前来。 “陛下,东厂魏公公求见。” 魏忠贤现在在这个时间线上有两个职务,一是司礼掌印太监,二是东厂厂公。内侍作为内臣,不提魏忠贤掌印太监的身份,只提东厂厂公这个与皇帝更疏远了一些的职位,不知道他是谁的人,王安的还是别人?反正不是魏忠贤的,朱由校不在意这些细节,内宫中有各种各样的派系也很正常。 司礼秉笔太监王安是忠诚可靠的人,应该让自己身边人与他多亲近亲近。 魏忠贤不是个东西,他很聪明,但是性情猜疑残忍,媚上欺下,“仔系山中狼,得志更猖狂”形容他很是形象。但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一些腌臜之辈,魏忠贤是一个很好的工具。 而当朱由校想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时候,魏忠贤更是最好的背锅侠。 朱由校向那个内侍点了点头,示意贴身小太监永寿把魏忠贤带过来,他很想知道自己交给东厂的任务,现在完成的怎么样了。 事实上,朱由校交给魏忠贤的任务是“开源”,而开宰的对象则是晋商。 明初为防蒙古,沿长城屯驻大军,难以自给自足。明政府实行开中法,晋商通过运输军粮、经营军需物资,获得“盐引”和银两,促进了其崛起。 明中期,实行了“折色制”,此举打破了晋商的盐业垄断。同时明政府开始允许明朝百姓和蒙古、女真等其他部落与地区做贸易,晋商的事业开始转向外贸。 但非法的贸易永远比合法的挣得多,许多商人大量走私粮食,衣物,炊具,金属与火药到后金政权;甚至包括明朝的军事与战略情报。作为回报,后金则以人参、鹿茸、兽皮与劫掠而来的贵重物品与之交换。 据《清实录》记载,天命三年(1618),时有山东、山西、苏杭等处在抚顺贸易者16人,努尔哈赤“皆厚给资费,书七大恨之言,付之遣还”。这群汉奸商人为满洲入侵中原创造了积极的条件。 此时的大明官员,也不断有人提出“中国罔利之徒,与东虏结交,窃买军器,泄露军情。”不法商人们的走私卖国行径是朝廷上下的共识,而其中最卖力的就是晋商。 但晋商的人数太大了,且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走私,可走私粮食、衣物与走私金属、火药不能一概而论。对付他们不可能一刀切,将整个晋商都铲除掉。所以最后朱由校的决定是“打老虎,不打苍蝇”一一全力解决“满清八大皇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这群商人实在是太富有了,又没有自卫能力,它造成的破坏大于其存在价值,而且现在大明朝廷太缺钱了;二是中国传统自古就有“法律贱商人,商人富贵”的习惯,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人会为了他们说好话;三是这些人确确实实的在干着卖国的勾当,抄家灭门人对他们说只应得的惩罚。 但这事太脏,太不光彩,所以本就臭名昭著的东厂、魏忠贤最合适了。 不过朱由校对于魏忠贤这么快就来见自己,有些疑惑,魏忠贤实在是回来的太快,这个效率有一点离谱啊。所以朱由校猜测,魏忠贤多半遇到了麻烦,向自己寻求帮助来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熬鹰驯犬(上) , 大明朝实在是太缺钱了! 国家养兵百万是需要钱的,每年大明的军饷支出便需要白银数千万两,这还不算军需、武器铸造等等的费用;但这些钱是万万不能省的:历史上的明末农民起义,其领导者与骨干大多出身不是农户而是兵籍,农民起义军中的大量人员与主要的军事力量(尤其是崇祯后期)根本就是“大明士卒下岗再就业”,而大量农民起义的直接原因是明军士卒讨薪的失败导致的兵变:在崇祯后期经常出现上个月还是勤王的官军,下个月就因为欠饷、朝庭又不给返程路费而直接不得不起义的案例。 除了兵饷外,朝庭赈济流民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每年也有百万两,现在天灾不断、战事连年,百姓流离失所,如果不赈济,流民会变成新的人祸。 移民的安置也是一笔支出,山东移民入朝所用的物资全部都是由朝廷发放的;为了在四川、贵州两地实行改土归流,也需要大量的资金去安抚配合的土司,并且为了保证地方的稳定,朝廷又决定迁湖广、河南、陕西三地汉民移民川、贵,以保证两地的人口比例,安置他们又是十数万两的白银。 如果再算上政府官员的开支,宗室指出以及维护皇室生活的开支的话,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一大明政府事实上是已经处于赤字状态了,所以现在必须开源节流。 而开源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需要法律和制度的维护;但是现在朝廷急需钱,所以也需要干一些短平快的生意一一抄家灭门这种一锤子的买卖再适合不过了!而商人既有钱又没有政治地位。 以上就是朱由校派魏忠贤去打击晋商的原因,他也一直不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稳坐钓鱼台等待着魏忠贤把银子带回来。 但现在魏忠贤这斯正带着哭腔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着自己的经历。 “皇爷,您是不知道啊,奴俾真的受了好多苦啊。那些商贾,明面上恭敬,却在背地里搞鬼。奴俾的人一出了城,就在野外被劫杀了。皇爷啊……” 朱由校坐在椅子上,用右手撑着头,以带着玩味的目光看着魏忠贤的表演。 正常来说,魏忠贤到了山西之后应该和当地的文武官员联系,施展淫威,借助地方政府来罗织豪门大口的罪名(虽然他们本来就不干净,但是罗织罪名还是比调查要容易的多),之后对他们一个个威逼利诱,广收贿赂,然后带着银子返回京城。 但魏忠贤到底是怎么做的呢?他什么也没做:到了山西之后,他就直奔大同,随后再也没出过城,除了向当地的官员收些贿赂、搜刮了些民脂民膏、强占了几个土豪的田地外,一直到回京向自已诉苦前就没了动作。 以上种种确实是一个合格的权宦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朱由校想让他做的事,显然魏忠贤有自己的小心思。 朱由校看问了在地上嚎啕大哭、卖惨的魏忠贤,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寒意。 魏忠贤则借着趴在地上的动作,趁着擦眼泪的机会,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魏忠贤这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是个聪明人,一个知道以史为鉴的聪明人。 明代锦衣卫指挥使首任毛骧,制造胡惟庸牵连大案,最后为平息众怒而被杀头。 第二任蒋瓛,蓝玉案之后也被赐死。 景泰年间,卢忠指挥“金刀案”,装疯卖傻才保全性命。 所以魏忠贤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做黑活的,很难善终,当自己没用的时候,主子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抛弃,以安抚他人。所以他不想只是作皇帝的黑手套,他想让皇帝给他作背书,把皇帝拉下水一一但黑手套的意义不就在于“做脏事,然后去死”吗? 朱由校心中有了些怒气,魏忠贤的小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不晓得:但是什么让你魏忠贤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不想做黑手套,以后因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事而死,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现在死呢? 鹰犬不听主人的话,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合格的皇帝是一种刻薄寡恩的权力生物。 朱由校觉得自己似乎对魏忠贤太好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丝可以和自己讨架还架的错觉;或许应该让锦衣卫刺激下他了。 “够了!”朱由校大声喝道。 魏忠贤则是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止住了虚弱的眼泪与干嚎。 而在这对主仆各怀心思的同时,枢密院的宴会气氛也是达到了高潮。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熬鹰驯犬(下)) , 屋内本来没有风,却灯火闪烁,让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忠贤,你也是宫中老人了。朕记得你是隆庆二年(1568)生人,是吗?” 魏忠贤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现在知道自己或许是做得有些过火了,已经触怒了皇帝,正欲辩解,却没想到皇帝问了那没头没尾的问题,这让他更是惶恐。 “回皇爷的话,老奴确实是隆庆二年生人,如今五十四岁,已经是入官侍奉二十余年了。” “嗯,二十多年,辛苦你了。” 此时魏忠贤已经是全身血管发凉了,“窟嗤”一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泪流满面(这次倒是真的)。“皇爷…奴俾…” 朱由校仍是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到。“忠贤啊,你年龄大了,该休息休息了。这些事情难为你了,东厂厂公这个担子对你来说或许还是太重了。” “皇爷,老…老奴还有用啊,老奴愿为陛下尽忠呀…”魏忠贤以头抢地,啜泣不已。 朱由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觉得敲打还蛮有效的,他又这样等了一会儿。 “起来吧,混账东西。” “是,是,皇爷教训的是。我混账、我混账。”魏忠贤听了这话,立马站起身来,缩着脊梁,转悲为喜,挤出笑容(他妈的笑得比哭的还难看),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扇自己的巴掌。 朱由校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佩服这斯不愧是地痞流氓出身,真是个好狗腿子,好生的不要脸皮。 “好了,堂堂东厂厂公,朝廷官员,如此像市井泼皮一般,成何体统!” 这句话虽然也是训斥,但魏忠贤听了之后,不但不觉得恐惧,反而十分的高兴,因为这说明皇帝说要撤他职什么的只是气话,自己的地位保住了。 “奴俾不过是陛下家奴罢了,若是陛下欢心,奴婢就是千刀万剐,也是甘心。”魏忠贤又开始了,那极度谄媚的讨好,惹的人肉麻。不过,多年来朱由校对此早倒是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说什么,也算是接受了。 “行了,说正事吧,山西的事情到底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圣上,”知道皇帝的性子,于是找个泼皮流氓出身的太监也严肃了起来,双手做长辑,低着头正对朱由校做着汇报,一举一动可以说倒是很符合礼仪点规的。 “山西的问题是真的难啊,晋商走私,勾结东虏是不假。可如果没有上下打点,一群商人怎么可能和长期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关系呢?这山西的边关,可以说是上上下下…都不干净。” “当然,那群人确实不敢拿奴婢怎样,毕竟要看圣上您的面子。可奴婢派下去的人,一到了乡野田间,这个遇到了虎豹豺狼,那个遇上了土匪强盗,一个个死的不明不白,长此以往,谁还敢办事啊?” 其实魏忠贤把事情夸大了一些,希望以此来向皇上要些权力,但事情基本就是这个事情,与他所说的其实大差不差。如果不把边关的军官、士兵们都贿赂一遍,这样大规模的、长期的走私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的。 看来还有肃清山西的官场内部吗?朱由校目前还并没有发动大清洗的能力,而且也不想把这件事情扩大化。 所以朱由校并没有思考太久,就想出了对策。“叫锦衣卫的人过来吧。” 魏忠贤突然一愣,他本来是想了想,皇帝寻求支持,扩张权力的;却没想到,到皇帝把锦衣卫叫了过来,如此一来不但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削弱了自己的影响,助长了锦衣卫的威风。 “好了,魏大伴。别愣着了,走吧,随着一起回皇城。永寿,到时候直接叫刘侨(锦衣卫指挥使)来乾清宫见我吧!” 朱由校在西苑呆的太久了,该回家了,毕竟妻子和弟弟都还在等着他。 而魏忠贤听到皇帝叫他“大伴”这种比较亲切的称呼后,立刻喜上眉梢,侍奉着朱由校一同离开。毕竟最大的倚靠不是别的,只有皇帝的宠信而已。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朱由校看着昭和殿的灯火,听着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忽然有了一种“年轻真好啊”的感慨,但又想到自己此世的年龄,好像才刚刚十七岁,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小,又升出一丝不协调的氛围。 朱由校赶快甩甩头,没有让这种诡异的思考继续下去,看来枢密院的官员们应该享受着极好的宴欢之乐一一年轻真好啊! 朱由校回到皇城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先是见了皇后张嫣一面,随后又与朱由检续了一下兄弟情,检验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功课。一家人在一起吃着下午茶,聊些家长里短,朱由检还是总角之年,正是小孩最活泼的时候,总是缠着兄长问东问西的,而魏忠贤则站在一旁,伺候着。 不过皇弟却似乎总是透漏出一丝对魏忠贤的厌恶,这又让朱由校是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到刘侨前来进见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下午5点)了,朱由校的工作又要开始。 他给锦衣卫布置的工作很简单:晋商与东虏勾结,总是会留下证据的,有证据就要查找证据;没有证据,就要创造证据。 很不巧,锦衣卫对着两者都很擅长,当然,尤其擅长后者。只需要随便“找”几个污点,就可以让不少的走私犯胆寒了,到时候他们的保护伞自然也不敢出手,只会寻求自保,不敢引火上身,为此自然也会愿意出些钱平事的;而自己这次的目的也不是治本,只求捞一波钱。 有钱的富商抄家灭门,再让东厂、锦衣卫向山西那些官员收些好处做“封口费”,到时候自己的内帑又能多出数百万两银子,就是不知道手下人干“抄家”这种油水满满的工作,会劫流几成。 当大明朝的两大特务头子离开紫禁城时,天已经黑了。 朱由校做在书房里,提笔写下了明天要交给枢密院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东虏本我属夷,地窄人寡,一旦称兵犯顺而三韩不守,其故何欤? 且流寇久蔓,钱粮阙额,言者不体国计,每欲蠲减。民为邦本,朝廷岂不知之,岂不恤之?但欲恤民,又欲赡军,何道可能两济? 至于漕粮为三军续命,马匹为战阵急需,折截挂欠,遂失原额,何道可复? 今虽东虏猖獗,河套有可复之机,边外尽可作之事。但难于东虏窥伺,胡野匮乏。近降夷继至,作何安插?插套连合,作何问破? 海寇时扰浙闽,剿灭不速,民难未已,省直多故,作何挽回消弭?” 这些都是他希望枢密院可以帮忙解决的问题,改革不易呀。 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 自己消灭晋商赚来的钱,只能当一时;这种方法只能应急,不能长久。想要整顿财政,除了整顿吏治,还是要从户部下手。 朱由校一边想着一边批着公文,这时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兴趣,而这封文章的落款写着作者的名字:毕自严。 正文 六十五章 通货膨胀 , 天启二年八月十五日,魏忠贤已经离开了京城,正在赶往山西的路上,车队中有锦衣卫陪同,以表支持。朱由校将此称做协同办公,但魏忠贤这个壬人不会这样理解,他只晓得这是权力制衡:东厂与锦衣卫一起出马,权力自然是比以前大了,可是原先这个权利只属于他一个人,现在就需要分一半给锦衣卫。 当然这种理解不能算错,朱由校派锦衣卫同行自然不仅仅是帮忙那么简单,监督的意味早就跃然纸上:没办法,最近魏忠贤太飘了,不断地进行着一些无谓的试探,必须要进行打压。 打击晋商确实是发横财的一条好路子,但是这必然是不能长久的,只算是来快钱,暂时的缓解一下财政危机与赤字罢了。想真正的让大明摆脱财政问题,最重要的问题还是税制与户部。 在现代,如果要提到晚明的财政,那有一个人是一定绕不过去的,他就是被朱由校遗忘了许久的毕自严。直到前几日的那封奏书,朱由校才想起了这个人才,毕自严现在也已经赶赴京师了,正在会同馆歇息等待觐见。 毕自严,字景会,号白阳,淄川人王村镇西铺村人。万历十六年(1588年)中举,万历二十年进士及第,授松江推官。先后任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右布政使。泰昌元年(1620年),升为太仆寺卿,跻身九卿之列。 辽阳沦陷后,朝廷令毕自严任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整备海防,与登莱巡抚袁可立互为犄角,专饬海防,修战船、治兵器、建水军,镇压河北、山东的白莲教起义。去年(1621年),天津督饷侍郎出缺,朝廷进毕自严右都御史、户部左侍郎,催督辽饷。 在这个职务上,他干的非常不错,保证了华北兵饷的供应,没有使这些部队发生哗变。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在后来成为了天启、崇祯年间的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在财源枯竭、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毕自严精心协调、精打细算,支撑明朝财政近10年,功在社稷。他留下许多奏章,都是现代研究明代经济史的宝贵史料。 朱由校想在税务方面寻求突破,那就必须任用此人。 目前大明朝的税务问题是十分的严重:史治腐败,与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多少改变的僵化至极的制度自不必说;官员内部有着直逼“清甘肃虚假赈济案”一般的团结与腐朽;而且明朝不像满清,它是踏实实实在在的遇到了“千年未有之大变”一一通货膨胀。 从马后炮的角度上来看,大明的财政税收制度本身就非常奇葩,大明的户部并不是一个中央政府的财政规划机构,而是一个单纯的会计部门,他甚至奇葩到拿出现在的任何一个小会计,看了一眼都要气得吐血。每一个有财务类知识的打工人都知道,没有财务主管之类的公司一定不要去,果然应该说,大明这家公司能活这么久,靠的全是垄断吗! 大明政府的财政收入从洪武朝到万历朝,始终在三千万石左右。 如果分析明朝不同时代的物价就会发现,加征三饷名义上增加了税收,但实际大明朝的收入却一直在下降中。 明朝与西方(主要是西班牙)的贸易中存在着巨大的贸易顺差,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做开采到的白银,其中接近2/3,最终都流入到了中国市场进行消费,这大大的增加了中国的白银货币储量,并且最后促进了明政府承认白银货币化。 这本身是一个好事情,但这个新的改变却带来了一个新的危机。白银的大量流入,代表着货币量的增加,而同时货币量增加也就表示了货币购买力的贬值;而且大明的士绅们有一个坏习惯,将赚来的白银藏到家中,或是买房置地,而不是流入市场上,货币的流通环节出现了问题,不能形成闭环;在西班牙衰落之后,外国向大明境内进行的白银输入量也奏骤然跌至谷底,这导致了大明在突然之间在市场上的货币供应量瞬间减少,这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经济危机。 而且很显然,这些经济学上的概念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当代人的见识。 事实上,此时的西方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16世纪末,西班牙的物价上涨了四倍,粮价上涨了五倍;法英德等地区的平均物价上涨了两倍半。然而,这些在也刺激到了西方的殖民开拓与商业、手工业发展,他们所谓遇到的一切问题,都能在掠夺殖民地以及向其他国家的战争中弥补回来。 但对大明来说,白银的流入当然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增长,与手工业的发展,(以及海盗业的发展)但从宏观上来看最终这一切只是促进是士绅层的崛起与土地兼并,而且大明也没办法向外部找补,只能在内部进行压迫,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从万历到崇祯,白银的购买力大约降了四分之三,也就是此时大明的名义税收增长了一倍,但实际税收却减少了一半,显然,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财政危机来形容了。 其实大明是有很多次机会,使局势不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往近了说,一个是武宗时期,武宗本人精通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藏语,阿拉伯语,鞑靼语,并且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无数人都yy如果这位爷能开明专制,或许能促进大明进行自身的现代化。 但很可惜,武宗对西方的态度更多的是出于他自己的好奇心,而非是想要促进明朝的进步;虽然他本人确实对于西方的技术有一定的兴趣,但却一直没有什么将此推广的想法,甚至连引进先进技术这个事情本身都随着他的早逝无疾而终。 第二次时机,是自己的爷爷万历,在万历朝的早期,尤其是张居正改革之后,吏治有了明显的好转,税收从实物税转变为货币税,如果以此为契机,更进一步其进行一系列改革的话,情况绝对会比现在好得多。 但是大明在那时不但没有改革,反而因为万历本人的怠政,后期的文官们政治斗争无底线的内耗,和多年来积累的腐朽,导致了原本那个已然不合时宜的制度也不能继续良好的运行下去了。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烂摊子,朱由校十分的心累。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夜深人静 , 自古有道是: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话说那魏忠贤离了京师,内心里有着一肚子的火气不得发泄,但一路上锦衣卫常伴左右,他可不敢表示出什么不满。魏忠贤有十分充足的信心,一旦自己有什么唾风骂雨的举动,这群鹰爪孙都能扭曲成对皇帝的不满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报上去一一不得不说,这个认识是很准确的。 今天,他们一行人马正在万全都指挥使司治下的东门马驿,打算在这里休息两日。从这里起程不到一天就能走到天成卫一一那就是山西的地界了。 明代驿站是一种官方招待所,遍布当时的主要交通要道。大部分驿站都拥有二进甚至三进的院子,可以同时接待几十个外出办公的官员。同时,驿站还设有驿丞宅和自己的办公机构,甚至还配备临时监狱。 驿站除了作为宾馆,还有车马供应,像是东门马驿这样的中型驿有常备的马27匹、驴10头、拉车的牛若干、大车若干,此外还有上百名驿卒可以做劳力。 所以在物质层面上来说,魏忠贤今天过得很不错,美酒珍馐享用不断,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洗去了途中累积的疲惫。 但魏忠贤心里,仍然是很不舒爽,自从离了京城,他一直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的,哪怕睡觉时也不自在。想到这里他又恶恨恨地向着锦衣卫的住处盯了一眼,吐了口浓痰,随后上床继续休息去了。 驿站是地方的官方招待所,而会同馆则是京城的官方招待所。与东厂、锦衣卫离京的同时,一个重要人物也正在赶赴京卡成。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毕自严本是天津巡抚,也算是天子脚下,所以不日便抵达了京师,并且带着自己新写的《抚津督饷抚留宪留计共疏草》的草稿。夜色已深,他抬头拿镊子挑起了灯芯,使光不至于太昏暗,随后继续在草稿上注释,涂改起来。 如今之时,明政府的国家财政已经陷入了总崩溃的边缘。 应该说,所有的王朝从建立的第一天开始,财政制度就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弊病,并且这些弊病都是帝制体系下无法自愈的,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所有帝国都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技术进步和灾难处理:技术进步会扩大税基,而灾难是更对帝国的大考。 明中后期,财政日益困难,入不敷出,万历年间军事开支常年接近政府开支的60%,财政赤字到达45万两之多,赤字率在2.5%左右。 明朝财政崩溃的原因式是多样的,举出一个具体的、详细客观的根本原因是十分困难的: 纸币的滥发;白银进口减少;制度僵化、吏治腐败自不必说。 首先,是货币体系的崩溃一一这这是铜币的问题。中国自商晚期“铜贝”开始使用铜币,秦代统一为“圆形方孔币”,但中国却是一个缺铜的国家,人均与历史人均尤甚,“钱荒”在宋元明三代都无数次的出现过。 秦半两,汉五铢、三铢,泉币、布币等这些铢两货币都是用重量来表示价值,金属的价值基本等于其货币价值;但自隋以后,铜钱的价值与其重量不再相关,到了宋朝,更比进一步铁钱出现了: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次重大的进步,这说明,中国的封建统治者们对货币的认识,从货币金属论进步到了货币名目论,认识到了货币本身只是一种价值符号。 但这种进步本身就有着巨大的挑战性,货币的面值与货币的成色、重量的脱钩,为明代的货币混乱埋下了伏笔;再加上明代铸币构构本身的自有问题,货币铸造具有随意性、没有系统性的规划,以及对货币板式的完全放飞自我,导致明代铜钱形制滥恶,使用不便。 而这也是明代钱庄盛行的原因,而钱庄的盛行促进了民间的私铸币泛滥一一这自嘉靖以后越发严重:过去私造假钱,至少造得还和真钱差不太多。而嘉靖时造假钱,造的粗劣至极,造的人肆无忌惮,用的人也毫无疑虑,反倒是质量更好的明官府造的制钱流通受阻--劣币驱逐良币。 官府铸币与私铸币的价值尺度是一样,但其实际的金属价值却大不相同,所以吃亏的是政府,而私铸币比官府铸币之间的金属价值的差价就被这群造假币的笑纳了。 铜钱的废拉与宝钞的贬值导致白银不可避免的成了官私交易的主要通货。明中期,随着与西方贸易而导致的白银大量流入,白银货币化正式的完成了,中国开始迈入银本位时代,但显然明政府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中国自然经济开始向货币经济做出转变,但显然这个时代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对改变的应对更是不知所措。 朱由校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试图与统一铜币版式,以求终结这种币制混乱的状态,但很竟然目前完全没有效果一一除了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又多了一种以外。 其次,明政府对于货币流通干预能力低得令人发指皇权对民间经济活动掌控能力太微弱,甚至堵不住朝臣的悠悠之口。 嘉靖要禁私铸劣钱,一个罢市就能让禁令不了了之。万历要征收矿税,地方官员鼓动市民打死收税人员。 而且国家的经济政策几乎完全无法落于实地。 明政府鼓励屯田,士绅也在舆论上表示支持。然而真有人要屯田,就会因此被骂为“投献”,是献媚国家,是品格低下的表现,“指屯地为投献,虐屯佃以非刑”。 政治是经济的表现,并反映与一定的经济。 士绅阶层的崛起,以及他们寻求经济利益的行为,一直都是在挖明政府的财政根基。 作为一个农业大帝国,虽然商水闫说等各种其他税务都十分的可观,但真正的命脉却永远都是土地税。“士绅优待”与豪商乡坤的“投献”,导致了土地多的人不纳纳税或少纳税,而贫农却要承担巨额的税率;即使是朝廷对地主们加税,最后也会被转移到底层。 朱由校站在皇宫园林中,满脸的严肃望着远方;毕自严放下纸笔,站起身来,吹灭了灯光一一夜深了,该睡了。 夜深了,锦衣卫该行动了,东门马驿里的客人突然走了大半,他们要进行“特别行动”了,魏忠贤觉得自己好久没睡得这么香。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自严入京 , 天启二年八月月十六日卯时三刻,马上就要日上三竿,毕自严放下了笔,推开了窗,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不知道正在想什么。良久,他才缓过神来,起身去照镜子,着公服、正衣冠,准备觐见。 这屋中的镜子不是铜镜,而是水银玻璃镜,由皇庄造的,其设计思路也是朱由校提供的,比原历史上西欧出现的更早,目前这还是是大明的特产。但产量不大,面积也小,连半身都照不到;所以价格很高,是实足的奢侈品,一般只在勋贵、富商家中可见。而会同馆中的银子属于对官员们的职工福利,应该借记应付职工薪酬。 毕自严对这种奢侈品不在意,他厌恶权贵们贪图奢靡,但对于政府可以开源、增加收入还是比较高兴的,如果收入的大头不是充入内帑,而是进入户部国库就更好了。 毕自严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鬓须花白但梳理的十分干净整洁,双目深邃而又有神;头戴展脚幞头,上面纹着无叶二寸散答花;身穿盘领右衽袍,绯袍上绣着孔雀补子;腰间束金花带,佩云钑鹤绶;脚下虾蟆头厚底皂靴。 这与他的气质很搭配,让这个50多岁的老人看起来十分威严,庄重。根据规定,这种公服是专用于奏事、侍班、谢恩及见辞之时;但在明中后期这个时代,僭越之事已成常态,从朝堂到民间各种的礼仪规章早已被践踏的稀碎,像他就样“古板”的造型才算是异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是一个古板的人,只是很守规矩。 看到镜中自己的服饰十分整洁,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离开房间,准备进宫面见皇帝。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桌子上,清风拂过,翻开了那卷未写完的书一一他并没有把这本书带走,这本书本来也并不是给皇上看的。 如果镜头偏移一下,就能看到在床上有一份叠得十分整齐的官服,那是一份常服,乌纱帽、团领衫。毕自严走得时候竟然显得有一丝决绝,好像他并不是来面圣的,而是来迎接一个悲惨的命运与必然。 事实上,正坐在马车上的毕自严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显然这其中有一个误会。 今年初,魏忠贤令东厂掌刑千户苗寨逮天津废将,毕自严以无驾帖疏论之,报闻,自此后他就得罪了这位权宦。 当朝廷议讨朝鲜时,毕自严又上书极力反对,认为不可遽讨,当俟请贡输诚,东征效力,因此得罪了朝中的不少激近派。 京师数地震,他又上书皇帝内批宜慎,恩泽宜节,人才宜惜,内操宜罢,语甚切直;恐怕自己这样的劝谏也会让少年皇帝不爽,毕心想着,他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得罪了太多人,如果再恶了皇帝,那局面就太糟糕了。 而这次皇帝召进自己,是和他的又一次上书之后,是他关于财政问题和《全书》的一些看法,言辞略微有些激烈,毕自严担心皇帝之最召见自己,是因为少年心气,受到了太多指责,所以发怒,是来训斥自己的。 想到这里,毕自严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自己担忧还是为了朝廷担忧,又或者两者都是。 在财政上,他指出了纸币贬值,铜币混乱等等,大家都知道,却又都不想说的公开的秘密。 《赋役全书》又名《条鞭赋役册》,是明代记载各地赋役数额的册籍,是官府公布的征收赋税税则。自行一条鞭始,以一省或一府、一州县为编制单位,开列地丁原额、逃亡人丁和抛荒田亩数、实征数、起运和存留数、开垦地亩和招来人丁数等。每一州县发两部,一部存官衙备查。一部存学宫任士民查阅。 而他上书称:“有一事而此多彼少者,其弊为混派;有司听奸吏暗洒瓜分,其弊为花派。当大为申饬。” 如此一来,又不知道妨碍了多少人的利益,扒出了多少利益集团的底裤。 毕自严又是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调整坐姿,正襟危坐,等待着马车驶向目的地。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信任与忠诚(没错,我放弃四字标题了,不好编)) , 在毕自严仍然堵车于京师的道路上的同时,懒狗魏忠贤才刚醒。 他很久没睡这么好,原因不仅仅是旅途的疲惫,更多的还是锦衣卫在身边,任谁心也难安。不过昨天他到睡了个好觉,就像锦衣卫不在一样。 见到魏忠贤已经醒了,马上有小太监伺候他更衣,吩咐驿站的人把早饭盛上来。 魏忠贤一边吃着粥一边向站在身边的手下问:“最今有什么消息吗?锦衣卫现在在干什么呢?” “回督公,锦衣卫昨天半夜就走了,骑马走的,向驿站要了不少快马,一人两马,换马不换马,估计今天他们就能到大同了。” “锦衣卫独走了?!”魏忠贤把碗放下,思考了一些,又把筷子也扔到了桌子上“不休息了,现在就走吧,今天下午要赶到天成卫。” 应该说,魏忠贤的形容词并不准确,独走这个用法不太恰当,并且有诬蔑的倾向。锦衣卫自有皇帝交给他们的旨意与命令,但显然,其中的内容是魏忠贤自己所不知道的,这让他变得有些紧张与急切起来。 话分两头,锦衣卫日夜兼程,如今已赴大同境内。锦衣卫出动的消息并没有在山西的官场上传开,甚至连京城的大臣们对此也知之甚少,可以说这此行动是很隐蔽的。而能让锦衣卫如此重视的,自然不可能是仅仅一群商人而已,他们还不配,锦衣卫要来调查的是官商勾结。 东厂与锦衣卫是两条线,一明一暗,东厂负责抓捕那些卖国的商人,并且尽可能的搜刮些财富来暂时缓解财政的漏洞,而且锦衣卫是真正要干正事的,他们负责的是处理官场上的蛀虫。 从正规性的角度上来说,锦衣卫其实并不是最适合的部门,这件事的应该就要给文官的检察机构,但是朱由校不信任他们。 凭良心说,山西的商人大多都没有做什么太过卖国汉奸的勾当,但那些规模大的巨头们却是一个也跑不了的。作为现代人,应当有这样一个认识:晋商汉奸是绝对的少数,山西人抵抗清朝是非常激烈的,否则也不会有大同,泽州,蒲州等等屠杀了。 而且仅仅凭商人自发性的逐利而走私是成不了气候,因为有国家暴力部门的制裁;但很显然,大明朝的暴力部门并没有给他们应有的打击,反倒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他们助力,没有山西官僚们的支持,晋商们的“生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保证这么长的时间与这么巨大的规模——如今的现状是卖国商人与贪腐官僚共同‘努力’的结果。 历史上,明(汉地)与女真一直都有合法的贸易往来,而且作为交易地点的马市还很繁华,但有些东西是政府明令禁止交易的,初期只限兵甲、火药等,但是到成化初年连铁器也不允许,自后金建立以后包括粮食、盐在内的一切战略资源都被禁止了。 从理论上来说,后金境内的生产建设行为基本上已经在它野蛮的征服与统治下,被摧毁殆尽了,并且短时间根本没有恢复的能力一一现在的后金集团根本无法自给自足。如果这种严格的经济封锁可以被执行下去的话,那明朝甚至可以达到不战而使后金因为经济问题而内部瓦解的结果,但很显然此时的大明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明中央政府确实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也制定了详细的政策,但是在地方上,它是完全无法落实下去的。 “…又有假此(马市贸易)窥觇虚实者,中国罔利之徒,与直结交,甚至窃买军器,泄露军情,虽有监市分守等官,势不能禁。”才是地方真实的写照。 哪怕是在现代仅仅接受过初中阶段教育的人,也能清楚的认识到供需与价格的关系。而因为此时辽东后金统治区内需求与供给之间的巨大落差造成了价格的急剧上升,并且因为明政府的经贸禁令使得任何一个稍稍有头脑的人都能认识到:这有利可图,而世界上永远不缺少那些胆子大的人。 这是自然规律,无法避免的。资本,是独立于皇权、教权的另一种强权。资本的本质是获得利润,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体现在物上的生产关系。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敢犯任何罪行。 在历史上漫长的明清(后金)战争中,满清入关前所需的几乎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都来自“诚信”通天的晋商。通过晋商,后金才可能把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购变成粮食,来养活被掳掠来的几百万人口。 在大明国内,陕西大饥荒的时候,晋商与后金进行了足以支撑百万人口的粮食交易;伴随着后金的清查所谓“无谷之人”,并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捕之送来”,“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尼堪”的政策,成功摆脱粮食危机;而交易另一方的晋商集团,仅在在崇祯十五年就窖藏了上千万的银两,这些功绩在清廷入关后得到了进一步提升,被御赐了皇商地位。 “八家商人者,皆山右人,明末时以贸易来张家口,曰: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本朝龙兴辽左,遣人来口市易,皆此八家主之。定鼎后,承召人都,宴便殿,蒙赐上方服馔。”------《万全县志》 晋商的走私行为是光明正大的,当他们与宣大官僚勾结起来时,这个利益集团完全可以做到在大明山西地区只手遮天。 正是这些官僚,把来贸易的满清使者说成“哈喇慎蒙古”误导朝廷,朝廷才批准了张家口贸易,晋商非法的资敌行为变得合法化。 虽然此时的资本还没有进化到金融资本的阶段,但资本从一出生开始便与金融挂钩。作为现代银行业的启蒙,票号在诞生伊始,就隐隐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他就像一匹嗷嗷待哺的野狼,不属于明朝,不属于爱新觉罗,它也不会属于伊丽莎白,不会属于路易十六和罗马教皇。 衪一出生,每个毛孔里就充满了血污,资本唯一的行为是逐利,其目的是无限的繁殖与扩张。而显然,对于晋商以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来说,大明就是他们无序扩张的养料。 资本家不是人,他们只是人格化的资本。当然,晋商还远远称不上资本家的这个阶段,但资本无国界,这个道理却仍然存在,不过这群有国界的人的做法令人作呕。。 应该说这群官僚与“卖国贼”应可以说是最相信“我大明天下无敌”的一群人,因为从这些官僚最终的行为和态度上来看,他们并非是不在乎明朝的存亡,但是他们却似乎认为自己的主力行为不会影响到大明的存在。 而为了回馈他们对于大明的“信任”,朱由校决定让锦衣卫,帮助他们忠诚。 锦衣卫的马蹄来到了大同的城门,守门的士兵们不敢阻拦,任其行进。马蹄在土地上踩出了深深的印记,好像足够在地面上踩出一道伤口,似乎里面还渗着鲜血。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财政的希冀 :海贸? , 堵车是一个现代词汇,但类似的现象并不是现代仅有的,毕自严坐在马车里等待着“早高峰”的结束。他作为官员,普通的平民们一看到他的车就会让开,不敢争路;但现在是官员们上班打卡的时间,大家都是官员,品级、年龄不差太多,谁又让谁呀,再说京官太多,想让也是让不过来的。 毕自严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在心中继续盘算起面圣时应该说些什么。大明的财政问题已经是足以影响到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了,但朝中衮衮诸公太多人却视而不见,现在他把这块遮羞布扯了下来,于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脓包、疮疡溃烂显露出来,打断了世界的歌舞升平;而现在皇帝召见自己,毕自严已经做好了更进一步的准备。 朱由校一边等待着边毕自严,一边批阅着奏折,看着各地写来的奏折,大多数都是些没用的琐事,剩下的几乎也都可以让内阁来处理,此时的朱由校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印章机器,机械的在。纸上写着“朕知道了”四个字做回复。 突然有一封奇怪的奏折混了进来,让朱由校皱紧了眉头,这个奏折说是一封,但实际上,里面却有两份文件,一份是从福建来的,一份是从广东来的;这显然极其不符合规矩,而且里面的内容十分而且连在一起却显得极其的诡谲。 广州府的内容是:弗朗基夷与红毛夷在澳门发生火并;而福建的消息是:红毛夷进犯澎湖。前者的时间是6月25日,而后者的时间是7月11日,这两封信放在一起肯定有地方官的小心思,从时间上来看,这两个事件中的红毛衣似乎是同一伙,这两个事分为两省,而且前者也不是特别大的事情,但后者却是必须上报的大事,因此前者也不得不上报;于是就有了这两省一起上报的奇怪文件。 这两封文件后面又有一封信,似乎是总结邮又像是怕自己看不懂,所以给的注释。 “红毛夷者,海外杂种,绀眼,赤须发,所谓和兰国(荷兰)也,自昔不通中土,由大泥、咬留吧(东南亚国家,原本是明朝属国)二国通闽商。万历中,奸民潘秀引其人据彭湖求市,巡抚徐学聚令转贩之二国。二国险远,商舍而之吕宋。夷人疑吕宋邀商舶,攻之。今又寇广东香山澳(澳门),皆败,不敢归国,复入彭湖求市,且筑城焉。巡抚商周祚拒之,不能靖。” 朱由校看着这封信的内容,回想着历史,对此事也有了了解。 葡萄牙现在被西班牙联合统治,各地殖民地正处于孤立无援的时刻,所以荷兰想借机分一杯羹,于是向澳门发动进攻,但是被击退了,于是转而进犯澎湖,现在正盘踞其中,并且准备筑城。 朱由校回想起来,这应该是原先历史上的“澎湖之战”,从天启二年一直持续到天启四年,最终,以明军胜利,荷兰撤退而告终。虽然这是一场胜利,但说实话打得很不好看,荷兰只有1000多兵力,而大明出兵一万,从这场战争中已经不难看出,此时的中国已经与西方先进国家相比,有一定的落后。 不得不说,因为技术条件的落后,与制度的腐败这个时代的消息滞后性实在是要命。朱由校陷入了沉思,他对这件事儿很是看重,这或许可能是。海军、海关等等问题破局的关键与开端。 “皇爷”,小太监永寿站在身旁,打断了他的思绪。“毕大人已经进宫了。” “嗯,让他过来吧。” 大明现在最直观、最严重的问题还是经济财政的问题,朱由校期待着与毕自严的见面,甩甩头把奏书里的事暂且放下,这时他突然想到这位名臣对海贸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他只知道这位名臣在历史苦苦支撑十余年,在开源节流上都有所建树。朱由校现在十分好奇,他对海贸这个巨大的开源会不会有什么很好的建议?这次的西方人对沿海的入侵是否可以成为大明海贸、海关问题上破局的点呢? 他对接下来的谈话愈发的期待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如今,人口几何哉? , 天启二年8月16日,巳时。这个时代,拥有最先进的财政思想与最广阔有眼界的人,和怎么大明最有财政处理能力的人相遇了。 “臣毕自严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个一进门一言不合就行跪拜大礼,差点以头抢地的老年人,朱由校一时竟是愣住了,并没有立刻就喊免礼平身。 没办法,毕竟在中国传统政治习俗中除了非常正式的场合以外,臣子见到皇帝是不用跪的,只有满清这种野蛮的,没有人只有奴隶的朝代才会发生那种事情。况且现在大明的情况,用道学家们的话来说是礼乐崩坏,而从现代主流史观的解释,这叫思想解放:各种的陈规旧习早就被抛弃了,在上流社会中的平等、民主、自由的思潮与日俱增一一当然,这种“平等”仅仅是上流社会内部的,与泥腿子无关。 自朱由校登基以来,除了重大的礼仪性场所之外,这还真是头一次有臣子行跪礼,而且还是这样面对面的私密场合,这让他一时感到有些尴尬。虽说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17年,对于这种人身依附性的、甚至带有一定人格贬低的习俗,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排斥,甚至有了一丝理所当然;但是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子去做这个动作,让他一下子还是觉得自己受不起。 足足愣了一会儿,朱由校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伸手就要将他扶起。“毕大人,快快请起。” 毕自严被搀着站起了身,随后很快又被赐坐。 毕自严方才那一出动作,让朱由校一时还没有彻底缓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地丧失了交流的主动权。 而毕自严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叫自己来干什么,甚至觉得斥责可能性要更大,也没有开口。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毕大人,”朱由校忍不住了,率先开口,“久闻老先生素善理财(治理财物。“言圣人治理其财,用之有节”),如今朝廷财源枯竭、入不敷出。还请老先生教我。” “嗯?” 朱由校听着这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他感觉刚才毕自严的眉毛刚才好像向上抬了一下,好像是吧?不,绝对是的。朱由校对这个反应感觉有些奇怪。 毕自严也自觉得不合适,故作咳嗽了两声,缓解一下刚才君前失仪的尴尬,然后又清了清嗓子,认真起来。 “陛下可知,如今,大明人口几何哉?” 这个问题很为难人,因为明代人口一直是笔糊涂账。 《明实录》的人口数据是不能做为参考使用,是学界公认的。根据其上的记载,洪武十四年(1381年)人口总数是5987万,而天启六年(1626年)人口总数是5165万。 按常理来讲,社会安定时期的人口基本会缓慢增长,至少也会持平,不太可能大幅度减少,以上的数据是严重不符合逻辑的。 《明清社会史论》认为:明初时期的人口是全国总数,此后变成特定的纳税人口(包括家人),最后又演变为一种赋税份额。也就是说,这既不是纳税人口(包括家人在内),更不是全国总人口,而是朝廷依据收税的假象人口。 明朝存在大量“隐户”,以逃掉了交税责任。明朝士绅拥有特权,所以不少人就将田地“诡寄”在士绅名下,由此逃避纳税。 事实上,在明代本朝,就有许多官员学者发现了官方统计人口过于不靠谱的问题。徐渭(1521—1593年)在《会稽县志诸论户口论》中提到“今按于籍口六万二千有奇,不入丁籍者奚啻三倍之”,认为会稽县75%的人口没有记录在案。 现代史学家葛剑雄、曹树基认为明代人口在1600年完全达到2.05亿的规模。明末真实人口在2亿左右,这也是目前国内学界的公论。 而在外国史学界,《剑桥中国明代史》认为,明朝人口最迟在1600年“已经达到1.5亿至1.75亿”。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马黑德拉教授认为,明朝实际人口可能超过了3亿。 朱由校缓过神来,用着不确定的语气,“大抵是图册记载的2到3倍吧。” 毕自严抬头注视着朱由校,他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边老臣的眼中有着喜悦和那么一丝的,嗯,欣慰? “陛下说的的应该已经很接近了,老臣和不少人都推算过,确实是三倍有余。” 朱由校明白了过来,看来老臣真想和自己讨论的是税基的问题。明代虽然并不完全是人头税,但是人口依然与与税基挂钩;可以说,官方记载的人口多了一个,那税基就多了一个。 “毕大人的意思,是让朝廷重新厘清各地田产、人口。然后……” 还没等朱由校说完,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摇了摇头。 “陛下还望不要怪罪老臣多嘴,大明如今想要做这些事情,很难。”毕自严很严肃的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准确的说,应当是根本做不到吧!” 那你还提这茬?朱由校心中是这样想的,但他不可能如此说出来。事实上,他也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可能性,只不过毕自严突然主动提了这一茬,而这边老臣身上的滤镜给了她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自信。 气氛再度的尴尬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通货擅 , 朱由校此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但他又没有证据,只是用着一股“幽怨”的眼神看着毕自严。 毕自严他本来是想通过人口记载问题,来和皇帝解释税收基础的,但现在看来自己是多此一举了;而且好像还让皇帝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错觉,并产生了些不靠谱的期望。看着皇帝的目光,他也是面色讪讪,将头转了过去,作喝茶状掩饰。 “陛下,”毕自严放下茶杯,重新调整面色,说道,“如今黄册上的户籍人口与现实相距甚远,各地田产、马匹等等皆是如此。” 鱼鳞图册一类的问题,朱由校也是知道的,这在前世的历史讨论区并不算太冷门;在此时的大明朝,这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鱼鳞册,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土地登记簿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表明相应的名称,是民间田地之总册。宋代出现,明代完善普及。鱼鳞图册制度,是中国封建社会时期最科学的土地赋税管理办法,至民国、解放初年,仍然有具册之举。 但是这种制度,完全受到这中央统治的深度与地方吏治的直接影响:在此时的大明朝,上面的记载内容就已经彻底地失真了,当地人看了也只能惊呼‘这是那个平行时空?’,总之就是几乎毫无参考价值。 朱由校听着毕自严的发言,点头以示赞同。 一句话说完,毕自严顿了顿,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眉头紧锁,右手放在腿上、握紧成拳;朱由校看出了他正处于一种焦灼矛盾的状态,朱由校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思考的结束,他相信毕自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丝空气流入鼻腔的声音打破了空气的寂静,宽大的衣服这不住胸口的浮动,毕自严眉头舒展开来,手也放松开来——他已经做出了抉择。其实这个决定并不艰难,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尤其是在一位年轻、掌握权力而且又有想做一番事的皇帝希望他正直时一一要知道,一个不懂政治的是没办法活着坐到这个位置的;而且得罪了不少人,还能过得不错,靠得可不是书本与良善。 “陛下,大明每年的地方田产、马政的数据您了解多少?” 朱由校沉默不语,在心中盘算着,毕自严似乎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回答,直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些我是看过的。”他又顿了一顿,在思索着恰当的用词,“可以说惨不忍睹,”然后又补了一句,“简直是不忍直视。” 朱由校觉得自己今天是别想从这位‘耿直’的老爷子嘴中听见一句好话了。 “陛下,我用陕西一地的马政来举个例子吧。自从嘉靖以来,陕西地区所报的马匹数量几乎就没怎么变过了,每年差不多就是把去年的数据重新抄录一遍,在末尾的数字修改一下罢了。今年,陕西报上来的马场马匹数量是两万匹有余,但按照我与一些同僚推演、计算的数量,真实情况恐怕……不足两千。” “情况比这个糟多了,你们还是太保守,”朱由校摆摆手,说道:“陕西现在可用的马匹,一匹也没有。” 这回震惊的轮到毕自严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攀比心,不过朱由校却开心不起来。毕自严并没有问什么,皇帝自有他得知消息的方法,不该问不要问;他猜测在不就的将来会有许多人的政治生命提前结束,而朱由校想和他差不多,只不过会顺便结束他们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通过物理的方式。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连着两次的尴尬,毕自严在思考自己应该引导什么话题。财务不过‘开源、节流’两事罢了,节流易,开源难:节流,其实只要整治一下贪腐、削减一下宗室、裁剪不必要的皇室开销,就能缓解许多了,但着‘妄议宗室’不是一个臣子该做的。 不过朱由校没有让他纠结太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老大人,海贸的事你怎么看?” 明代海禁,与清“闭关锁国”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其本质上是为了压制限止私人海贸,是为了将海贸官营化、进行国有制垄断。 宋、元两朝都曾尝试过海禁,却因为政府控制力不强而作罢,直到明朝,才具备实施海禁的能力。 不过官营贸易也有其弊端,到永乐朝后期,就因为进入市场的蕃货过多,导致蕃货贬值。 宣德之后,明政府控制力不断下降,已经难以有组织有规划地大规模进行官营贸易,所以被迫放开私人海贸,走私贸易不断蓬勃发展。正德朝放开了对于东南亚海贸的限制;隆庆年间,更是正式进行了开关;而本时空,朱由校在去年就更进一步,彻底解开了限制。 明代民间海上(走私)贸易辐射的范围非常广泛,东起日本,中经菲律宾群岛和南洋群岛,直至阿拉伯半岛,非洲东海岸,到处都是中国海商的船队。到了现在(1622),侨居日本的明朝商人,就已多达几千户,南洋更是不计其数。 在明中后期,中国海商已经完全的控制了爪哇、日本九州等地的海上贸易,就算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西方人在南海、东海等地航行时,也需要向这些海商(海盗)交税,否则就会被击沉;而这种垄断地位一直持续到清朝初期,明郑衰落之后。 而且明代海上贸易是极度昌盛的:嘉靖26年,明军对沿海的海盗发起主动进攻,占领了双屿岛(重要的海上走私节点),随后在5月、6月两月间共计有超过1200艘船支试图来双屿贸易。(海商们还不知道双屿已被攻陷,自首了属于是。) 当然,贸易所带来的商品化,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南方大片良田改种植经济作物,改稻为桑、甘蔗。这让当地地主商人赚取了巨大的商业利益,但也导致明代后期的耕地突破了红线:农业抗打击能力产生了极大的退步,在明末北方发生天灾导致粮食歉收后,南方已经无力再像以往的朝代那样提供大量的粮食支援。 有历史学者统计,在明朝灭亡前的72年间,海外输入中国的银元至少在一亿元以上。(西班牙、墨西哥银元) 而对于每一年的流入量,各个学者看法不同: 全汉昇认为50吨;艾维四57-86吨;弗林125吨。 不过无论从哪个数目来看,这都是一笔巨款,朱由校自然不可能放过。 事实上,从隆庆开关之后,一直到万历,海关税收税收一直节节攀升:隆庆时3000两,万历末有3万两。而去年,在朱由校执行开海,重组海关司等政策的影响下,天启元年那海关收入近十万两。 但这还远远不够,朱由校心想。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打击走私,人人有责 , 毕自严斜眼瞅着朱由校,给人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毕自严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不尊重,又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觉得皇帝的提议不靠谱,很不靠谱,非常不靠谱,简直离谱。 现在大明税收不上来,即有制度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吏治腐烂,捞钱的人太多了,收上来的银子各级也是截流了不少;现在每个衙门都是烂的一一海关也干净不了! 想靠海关靠司增加财政收入,减少财务压力是没问题的,再怎样一年十多万两的收入是有的(虽然理论上应收的是它的十倍不止);但幻想以此一举解决赤字危机,那是痴人说梦。 '被派去管理海关司的一定是个大倒霉蛋。'毕自严心中如是想着,当然,他不可能这么说,至少不这么直白。 “陛下,我朝海关收入有五,一为引税,购一文引需银六两,而今天下开海,海商购文引数激增;二为船税(出口税),船俞大,所行俞远,则课税俞高,三为价税(进口税),本国商人直百取二(2%);四为空归税,空船而归者,一船120两;而五是市舶司对外国商人征税,取20%的抽成,这才是海关税的大头。” “这些税务,看似全面,但可以钻的篓子还是太多,官员收受贿赂,以帮助偷税漏税,早不是新鲜事。沿海各地走私者无数,大抵是合法海贸者的十数辈,这些走私者,朝庭自然是收不上税的;且走私之海商,本身便是临时的海盗,多与闽越、江浙一带地方大族有联系,各地沿海卫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是同流合污,用军船为走私者护航。” 朱由校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毕自严是财政方面的专家,末来是一定要让他主管户部的,但现在他的资历差了点,正好就让他先管理海关吧。 “毕大人对海关的问题阐述真是一语中的,朕也为此为苦脑。希望老先生能为朕分忧,整顿海关、市舶司,朕予你全权负责。” “哈?” 因为突然调职而君前失仪的大倒霉……啊不是,毕自严惊愕不已,只能辑手,硬着头皮领命谢恩。 天启二年八月十七日,朝廷命孙承宗以原官督理山海关以及苏、辽、天津、登、莱军务,整合各地资源,以御后金;同时皇帝下令命毕自严全权付责海关事宜。 海上的走私问题正在处理,而路上的走私仍然在进行。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到山西。 魏忠贤和锦衣卫都在忙碌着:魏忠贤及东厂在明,付责对晋商抄家灭门;锦衣卫在暗,暗中观察山西各官员们的举动,查找着他们参与走私的证据。 魏忠贤本来就是一个极度嚣张跋扈的人,况且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他办这大案自然也是十分的高调,成功的吸引了山西官场上的注意力,让大家对锦衣卫的存在的注意力进一步的削弱了,客观地帮助了锦衣卫在暗中潜伏。 “来,三位客观,里面请。”一个店小二将客人带到了店里,这里是山西大同,商业极其繁荣,而这家“绵亢客栈”更是其中翘楚,每天的南北旅客,华夷商人往来络绎不绝。 而这进来的三位客人,都是身材健壮的汉子,但又相面平平,让人不是那么容易记住,穿的虽然是棉衣,但一个补丁也没有,至少是个小康之家。 没错,这三人便是的锦衣卫的人,而这个客栈也不一般,它是一个“地下交通站”,是整个山西省暗地里的最大情报站,有着一层半公开的意味。 店小二帮着三人落座,“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们是来见亲戚的,我们和掌柜的是亲戚。”为首的男人说到。“你帮我们通报一下,就跟掌柜的说,他京城的侄子过来走亲戚了。”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木牌和一封信,递给了店小二。“信物,帮忙一起拿过去吧。” 正文 番外:盗火者 , 本章是番外篇,与主线剧情无关。(不喜可跳过) 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一个希腊神话,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当然,大家都知道,火种并不是神赐予的,它来自于祖先收集天火、钻木取火等等人类的探索。 但是甘薯传入中国的故事,确实与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是那样的相像。 “为人类造福,有什么错!我可以忍受各种痛苦,但决不会承认错误,更不会归还火种!“——希腊神话,普罗米修斯 西元1593年,明神宗万历二十一年;日本文禄二年;越南莫朝宝定二年;癸巳年(蛇年)。 这一年,是东亚历史上重要的一年,发生在这一年的事情,深刻地影响了整个东亚以后200余年的格局。 1593年1月3日,这是万历朝鲜战争中的平壤之战,战斗五天,明军以自身阵亡796人,受伤1492人的代价,收复了平壤,日本“战国名将”小西行长落荒而逃、大友义统不战而退,此役明军共歼灭日军11300余人,斩杀倭将25名,俘虏日军近6000人,并俘战马2985匹,生擒敌将2名,使日本第一军团减员超过2/3,为整场战争定下了基础。 1593年九月,古勒山之战,此时还是大明龙虎将军的努尔哈赤战胜了海西女真部落,成为了女真各部落中最强的一支,为他统一女真各部扫除了障碍,也为他反叛大明,分裂割据埋下了伏笔。 然而,我们所要讲的事,却与与以上两个无关。它甚至小到在正史中未被记载,但它所产生的影响却丝毫不弱于前两者。 (这只是故事,根据史实改变。) 太阳高高的悬挂在日空之中,似乎想要把每一个人都烤干。海湾不断有咸湿的空气传来,却不觉得清凉,整个世界好像一个大蒸笼一般。 但码头上的商人们却不觉得有多么的不可忍受,因为这里是发财的圣地,整个南洋最大商品交易运输枢纽一一马尼拉湾。 一队头戴高顶盔,内着亚麻布衣,脚踩皮革鞋的西班牙士兵百无聊赖的在码头上巡逻着,基本上都是三人一组,一队有五六组的样子,手提单手剑的站在前面,身后的一个拿着长矛,另一个拿着火绳枪;他们以板甲为主,但是锁甲鳞甲什么甲都有,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无甲。 说是巡逻,其实更像是闲逛,炎热的天气,枯燥的工作,让他们队列不整,更是全无精神。 (燧发枪1547年被发明,但直到17世纪中叶才被欧洲各国列装。) 至于港口的商人和劳工、奴隶们,不能说是井然有序,只能说是乱七八糟。 此时的马尼拉湾,可能是亚洲最繁荣的港口之一,中国人(大明汉人)、日本人、越南人、暹罗人(泰国)、阿拉伯人和欧洲人,不同肤色,不同人种混在一起,显示出了繁荣却又嘈杂的景象。 当然,非洲黑人却与以上的不同,他们可能是富商、海盗、投机者,也可能是被迫讨生活的水守与扛货劳工,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人。 但是在这里,黑人少的可怜,而且大多是以商品奴隶的形式存在。不过据说,在马尼拉城里有一小支黑人组成的军队,是西班牙总督的私人卫队。 那个中年汉人,刚和他成为的朋友们一起在逛完集市,正坐在旅店的宿舍中,从窗户往下看着不同的面孔,纵使是已经作海商近十年,他也觉得新奇,毕竟还这是他第一次来吕宋(菲律宾)。 他叫陈振龙,福建人,本是个秀才,但是屡试不中,最后无奈投奔亲戚做了海商。 明天就是商船返航的日子了,马上就要回到大明的故土了,想着与自己离别多日的亲人,陈振龙心中满是温情。 随后又是眉头紧追,他从自己的袖子中抽出了一段薯藤,心中一阵的后怕。 这是这他今天刚刚偷的,作为一个曾经的读书人,偷窃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比起将甘薯待回国内,拯救千千万万的饥民相比,这种偷窃行为本身就已经是高尚的。 让他内心挣扎的,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负罪感;而是实实在在的切身的威胁,生死之忧:按照大佛郎机人(西班牙)在此地的律法,将甘薯与种子带出吕宋是死罪。 马尼拉湾的集市与港口是那么的繁华,不禁让人心潮澎湃,但是如果你将头抬起,仰视着上方,那就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一排排笼子悬挂在空中,用高大的柱子立柱铁钩将其勾上,里面装着人,死人或是将要死的人,他们的尸体被乌鸦啄食的残缺不堪,偶尔还能发出几声惨叫,那是尚未死的,但也正被啄食着。 这些人之所以受这样的刑罚,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不听话的奴隶,有的是海盗,有都得罪了总督,有的偷带了甘薯。 陈振龙赶快摇摇头,把那不好的场面赶出脑中,安慰着自己:不要想那么悲惨的死法,毕竟大部分死刑犯都是吊死、斩首或者是扔到海里淹死,与之相比,应该不是那么的痛苦,吧。 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倒霉蛋,贿赂了士兵,想将番薯带走,士兵也确实收了他的贿赂,而且还要加钱,然后反手就逮捕了这个倒霉蛋,现在他也成了一具白骨。 呸呸呸,想什么死不死的? 老头子,我还没50呢,不会这么快就死。 陈振龙又将番薯藤藏在袖中,下楼向海港走去,他去闲逛散心,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方法。 陈振龙不断地在港口上踱步,但巡逻的西班牙士兵却没人管他。他的服饰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所以不可能干什么小偷小摸的事情;至于生意失败破产的海商,倒也经常重复着在酒馆买醉、在港口徘徊并思考到底要不要跳海这二个动作,实在是没有什么管理的必要。 陈振龙看着一艘艘海船驶入驶出,心中感慨希望这不是自己的最后一次出海。 而就在他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那艘海船的一瞬间,思路一下出现在了脑海一一船上的吸水绳也是植物的藤蔓。 笠日,一艘大明的商船驶离了玛尼拉湾,如果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那条船上的吸水绳看起来有些特别。 科普与结语:(史实部分) 甘薯传入中国通过多条渠道,时间约在16世纪末叶(明中晩期),至少有三种途径: 一是葡萄牙人从美洲传到缅甸,再传入中国云南;一是葡萄牙人传到越南,东莞人陈益、吴川人林怀兰再传入广东;一是西班牙人从美洲传到吕宋,福州长乐人陈振龙再传入中国福建。 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夏,闽中大旱,五谷歉收,振龙就让儿子陈经纶上书福建巡抚金学曾,建议试种番薯,以解粮荒。振龙让其子陈经纶向巡抚金学曾呈报吕宋种植朱薯之利。金学曾遂通令各地如法栽种,大获丰收,闽中饥荒得以缓解。 金在陈经纶所献《种薯传授法则》基础上,写成中国第一部薯类专著《海外新传》。闽人感念金学曾之功,将朱薯改名金薯,又因来自“番国“,俗称番薯。并在福州、福清等地建报功祠,专祀金学曾和陈振龙。 陈益,字德裕,虎门北栅人。明万历八年(1580年),陈益随友人往安南(今越南),当地酋长以礼相待,每次宴请,都有味道鲜美的甘薯。但当地法例,严禁薯种出境。陈益以钱物“疏通“了酋奴,在他们的帮助下得到薯种,于万历十年(1582年)偷带回国。他将薯种先在花坞里繁殖,继而在祖茔志敬墓地后购地35亩,进行扩种,因薯种来自番邦,故名为“番薯“。“自此之后,番薯种植遍布天南“。 “霞洞乡有番薯林公庙,副榜崔腾云率乡人建立。相传番薯出交趾,国人严禁以种入中国着罪死。吴川人林怀兰善医,薄游交州,医其关将有效,因荐医国王之女,病亦良已。一日赐食熟番薯,林求食生者,怀半截而出,亟辞归中国。过关为关将所诘。林以实对,且求私纵焉。关将曰:'今日之事,我食君禄,纵死不忠,然感先生之德,背之不义。'遂赴水死。林乃归,种遍于粤。今庙祀之,旁以关将配。“——《电白县志》 (电白番薯林公庙在1956年被拆毁。林怀兰墓原在梅菉麻坡(同德路),1964年因建梅菉盲老院,坟已被挖去,墓碑亦难以寻找。) 野生种起源于美洲的热带地区,由印第安人人工种植成功,西班牙水手将甘薯传至吕宋(今菲律宾),葡萄牙水手将甘薯传至交趾(今越南)。自广东传入,为林怀兰和陈益携来,得自交趾;自福建传入,为陈振龙携来,得自吕宋。三路先后传入,互不关联,其中林怀兰带回来的是番薯,陈益和陈振龙带回来的均是番薯藤。 中国引种番薯第一人,吴川人林怀兰、福州长乐人陈振龙和虎门人陈益均可享此美誉,他们各自引种,互不关联,他们都为缓解国人的温饱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在我国农业发展史上有重要意义。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接风洗尘 , 天启二年八月十九日,山西大同。 绵亢客栈内热闹非凡,生意兴隆红火,吆喝声不觉于耳。 “来,客官里面请。今儿个,掌握的家里来人,高兴,每桌赠肉菜一道、酒二两。” “掌柜的仗义呀。”“仁义。”“高义。”来往生、熟客人也都附和着,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赞扬店家几句也是应该的。 因为有这优惠,本就人流不绝的绵亢客栈,客人更多了。 这个客栈已经开了五十多年,隆庆三年开业的,地址极佳,临近大同城东门,向南走是太平楼,往北去是武庙,西边就是代王府,正是大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客栈原名“福来”,最初只是锦衣卫某个小百户的私产,已经传了三代人,但是今朝天子厌恶官员经商,尤其是亲军部队,登基之初便下令整顿,亲军不得经商。 其实,锦衣卫上下大小官员,谁名下没得一些产业?但皇帝的政策还是被执行了下来,一定程度上的。那位锦衣卫百户的直属上司新千户,是个刚刚子承父业、没什么经验的瓜娃子,在一些事上站错了队,于是被立为整理典型,他也因此受了牵连。这个客栈便由此充公,管理层全部换掉,房间进行了大量改造,建了密室、地下暗道,改名“绵亢”,成为锦衣卫的地下情报局,如今也不过两年罢了。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客栈与原本没什么不同:都是某个大人的产业罢了,不过是从这个大人换成了那个大人,不新鲜。除了代王因此少了一笔“投献”的收入外,也没谁在乎,最多也就是好奇这新的主人是什么职位,连藩王也不畏。 (呵,不但连藩王也不惧,代王派人查了一下后反倒提心吊胆,又派人上门送礼,结果还被恐吓不得生张。) 这样的心态,倒也帮助了锦衣卫们的潜伏,客栈事务一切如旧。 而现在,店栈东层二楼的一个雅间里,气氛与楼下的嘈杂格格不入,老板正在和“亲戚”谈话。 “本家从京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才好准备招待一下。(你们从京师来,没有通知。是需要我帮忙吗?”老板说到。 “这事情比较急,本家在山西有笔大生意,这才来麻烦你的。(锦衣卫在山西有大动作,需要你们协助。)”青年男子答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勒)” 锦衣卫的干事们或在店栈中休息,或在大同城内各处奔走,与埋藏在代王府、县治、东仓、北仓、小操场等城内各处的暗子进行对接工作。 而与锦衣卫的小心翼翼不同,东厂的举措何止是高调,简直开锣喝道、飞扬跋扈,几乎是吸引了山西官场的全部目光。 现在大家都知道魏忠贤来山西了。 虽然调门不同,但两者都不约而同的将大同作为了处理山西走私问题的第一站。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行政区),治所太原,本有山西都司(约等于现山西省)与山西行都司(约等于民国绥远省)两个军政区,但现在行都司已经不存。山西省现下辖4府20州77县。 而大同府则是山西与蒙古、东北地区贸易的最前沿。 明朝大同府下辖4州7县:大同县、怀仁县、马邑县(朔城区东北)、山阴县、广灵县、灵丘县、广昌县(河北涞源),以及浑源州(今浑源)、应州(今应县)、朔州、蔚州(今河北蔚县)。 巨大的红色满月悬挂在空中。 朔州的-处豪宅府邸之中,灯火通明,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 顾老爷:“我等仅以此薄酒为厂公洗尘!”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朔州城在下雨 , (这一章,章节名的灵感来自于电影《圣地亚哥在下雨》,内容灵感来自于《大明劫》。两部都是好片子,推荐一下吧。) 天启二年八月十九日,夜色深沉,巨大的红色满月悬挂在空中。 本该静谧的州城之中兵马行进,街道上东厂的番子、衙门的差役、军中的士卒高擎火把,如潮水般向城中各个方向的深宅大院涌去。远远看去,几乎每个大宅院门口都有官兵围住,只等一声令下。 同一片月光下,城内外的贫民窟中死寂般的宁静,没有一片火光,只是偶有一阵呻吟从破屋烂瓦下的黑暗中伸出,猫头鹰“呜呜”地鸣着,让人不安。 朔州城内,顾老爷的豪宅之中,灯火通明,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今日的顾府有一位贵客。 堂内摆放着好几桌酒菜,魏忠贤坐在主位上,而本地的各个乡绅都坐在下面,齐聚一堂。 顾老爷是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豪强,不仅坐拥田产,而且还经营着不少的商路,所以与魏忠贤同桌。而此时,他站起身来敬酒:“我等仅以此薄酒为厂公洗尘,愿为厂公尽绵薄之力!” 众乡绅豪强围坐在下面,带着谄媚的笑容一同起身举杯。 魏忠贤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都有数:贪赃枉法,巧取豪夺,小人得志,不外乎如此。说他是来敛财的,或是寻些稀奇珍宝、机巧淫技、娇妓美妾以讨好圣上的,大家都信;但如果说他是来做什么正事,处理公务的,那大家只会说这个笑话实在是好生无趣。 所以乡绅们都一致认为魏忠贤和东厂就是过来横征暴敛的,而他们对此自然还是较为抗拒的,但抗拒没有用处,他们又不能和朝庭斗法,只有接触才能知道对方的态度。 不过今天魏忠贤将与众人一起宴饮,他既然接受了士绅们的邀请,那就说明大家是有的谈的:豪绅们可以帮着收钱,然后百姓的钱三七分账一一当然,对于这位爷来说,豪绅们想一点血也不出应该也是不大可能的一一但哪怕如此,如果真的能让自己出点血就入了这样的贵人的眼,那以后就发达了,这也是很值当的。 应当说,这些豪绅们的猜测对了一部分,魏忠贤确实不是来秉公执法的,但是他们却大大的低估了魏忠贤的贪婪与嚣张跋扈一一要查找到底哪些商人参与走私,哪些没有,这太麻烦一一魏忠贤表示:我全都要。 “厂督,请用酒。” “好,”魏忠贤将杯中酒饮尽,面露笑意,盯着众人。众豪绅也都连忙干杯,将杯子举起示意已经喝完。 可魏忠贤还是一边盯着他们,一边带着那难看的“微笑”,只让人觉得那隐藏着一丝狠历阴沉,和…贪婪?这叫人不寒而栗,众士绅面面相觑,不懂他为何如此。 “莫非他是嫌咱们礼送得少了?”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坐在下面的陈老爷也站起身来。他不晓得魏忠贤为何如此失态,但还是想拍拍马屁,说些好话,试探一下,也缓解这让人难安的气氛。 “久闻厂公深信陛下信任,为宫中内相。不知厂公今日莅临,是为何事?我等愿为厂公尽犬马之劳,为圣上分忧。” “嘻嘻嘻”魏忠贤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声音很是难听:“为圣上分忧,哈哈,好,好啊……”他忽然又面色如常,却更为冷峻。“那今晚,就开始吧,有劳诸位了。” 众士绅终于查觉出了不对劲,虽然不解他到底是何意,但都自知大难临头。 此时门外传来吵嚷之声。“嘭”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队东厂的番子持刀冲了进来。 众士绅大惊失色,陈老爷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顾府奴婢惊得四下躲闪。顾老爷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魏忠贤笑得更加变态了,他戏谑地看着众人,眼中充满了玩味,把手中的酒杯把玩了起来。斜视众人,说到:“尔等私占军田,消避赋税,边关走私,里通建奴,该当何罪?” 顾老爷自知躲不过这一刀,干脆来横的:“魏忠贤,你这奸佞阉人,蒙蔽圣人。空口无凭,患乱良绅。係,你就不怕知州、布政司参你一本吗?” 魏忠一挥手:“说得好!” 等待多时的番役手起刀落,顾老爷被当众斩杀,血溅当场,只可惜了那一桌的好酒菜。 豪强们惊呼不已,想夺路而逃。但他们身后早就有全副武装的差役们伺候着,将他们强行拖拽,摁回了椅子上。现在,他们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时,朔州知州也走进了门来,向魏忠贤拱手行礼。他早就知道了魏忠贤来的目的,不敢违抗,全程配合,甚至派出了不少差役去补充人手,参与行动。而知州的出现也击碎了豪强们的最后一丝幻想与心理防线。 朔州知州涂永明:“你们四十三家,都是损国之贼!今日厂公到来,尔等即应服诛。斩首示众,家产充公!” 陈老爷跪倒在地,跪着用膝盖走向魏忠贤:“涂知州,救我呀,你向厂公说些好话。厂公,我愿交钱赎命,我愿交钱,请厂公饶命啊!” 魏忠贤站了起来,笑道:“你交钱,能交多少?一万两?五万两?还是十万两?你死了,这钱都是我的…嗯……我大明朝庭的。” 陈老爷死死抱住魏忠贤的腿不放,却被一踢开。他像疯了般,咒骂起来:“涂永明,你见死不救,你自己也不干净,你收了我们多少,你……唔…唔……” 一个差役档头捂往了他的嘴,涂永明对这样有眼力见的人很满意,他讪笑两声,对魏忠贤说:“胡言乱语,恶意中伤。” 魏忠贤笑着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差役、番役、士卒们架起豪强们往外奔去,咒骂声、嚎叫声、求饶声、哭喊声汇成一片。 而在顾家大门高墙另一侧,顾家的家丁手里拿着砍刀棍棒严阵以待,屏息听着墙外的动静。 墙这边,一个明军小旗抽刀一挥,十几个手持火铳的士兵朝着门锁开火。 锁被打烂,应声而断,掉在地上。总旗官望了一眼,那个抽刀的小旗官会意,一脚踢开大门,士兵们涌了进来。 (明制:总旗下辖五个小旗,兵员56人;小旗管辖10名士兵。) “不要动!” “放下手中凶器。” “还不服诛?!” 顾家的管家推了推身边的一名家丁,几个家丁挥舞着砍刀冲上来。“跟他们拼了!”“杀啊!” 一排火铳兵上前,一齐开火。那几个家丁被打成筛子,倒在地上。 总旗从士兵们的后面走上前来:“都出来,跪下!” 前一队放完铳的兵开始换火药。有些家丁还想反抗,另一队拿铳的兵又将铳口对准了家丁们,帮助他们冷静。 一队手持雁翎刀,身披绵甲的士兵冲了上去,将他们缴械,摁在地上。 顾家管家跪在众家丁前面:“我知道值钱的东西在哪,别杀我!” 随后就被总旗抹了脖子。 今夜无眠,朔州城内各个豪宅里挤满了手持火把的士卒,火光充天,行动很顺利,没有几个麻烦。 “百户大人,这个门被堵死了,推不去。付府的人拒不服诛。要不叫兄弟们翻进去吧。” 那个百户看着自己的下属,摇了摇头:“把守城的炮搬过来吧。对了,挑个小的、轻的,要快点,威力不用太大。多轰几次,那只是个门而已。” 朔州城守备擦拭了一下甲上被溅到的血边,走上前去:“厂公,都办完了。” 魏忠贤看着朔州城内文武官员,为他们的识势务而高兴。 朔州城内的异动已经惊动了四周的地区,周边的各卫所听闻朔州城内有枪炮声传来,火光冲天。 离城市最近的三个卫所:大同前卫、蔚州卫、朔州卫,都派了人过来查看是否是敌袭或有人造反。 一队明军骑手向朔州城飞向的奔头,身披缉甲(布面甲)、铁环臂,腰悬柳叶刀。他们远远地眺望朔州城,为首的宝贝稀稀地将单目简状的望远镜掏出查看。 却见到有几个同那身坡明军制服的人正在远处,似乎是为了拦截人进出城的。 几刻钟后,两方人终是见了面。 骑手先是自报家门,他举起铜制牙牌,说到:“我乃朔州卫辖下总旗官刘轶,你们是谁的兵?朔州城发生什么是了。” 而拦截的人自然是朔州城的士卒,双方互相核验了身份。 “旁边的那个也是你们城里的兵吗?为何不披甲?朔州城倒底怎么了?”卫所总旗刘轶,打破砂锅问到底;而城里的士卒支支吾吾。 终于,站在朔州城里那侧的“旁边的那个”人忍不住了,他将怀中铁制牙牌拿了出来,只见下面印着‘东缉事厂小旗’几个字。 “朔州城无事发生。” 刘轶知道,这事自己管不了了,需要立刻回卫所上报。 他正欲上马,回去。这时,“嘣”的一声炮响从城中传来,随后又是接着几声。 “轰隆…轰隆…” “这是?” “打雷罢了。” “打雷?” “对,朔州城在下雨。”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弹劾案 , 魏忠贤在朔州的行动是极其成功的,他也从中总结了成功经验,在二十多天内将此模式在大同各地复制。但各地的豪绅了也都听闻了风声,已经有了准备,想再像以前那样一网打尽并不容易。 士绅阶层,是此时的明朝政府惹不起的存在,因为士绅是它存在和统治的根基;但单个的士绅,不论个体多么强大,对于明朝政府尤其是其暴力机关来说,都只是待宰的肥猪。而且士绅之间本身也存在着矛盾,有地域矛盾,也有因为从事产业内容不同而引发的矛盾,商人在士绅阶层内部也是很富有的一部,但却也是大家都(明面上、传统的儒家意识形态中)看不起的。 处理完朔州的事情之后,魏忠贤并没有丧心病狂到与所有的士绅为敌,而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向外放话,将所有的口径都只对准了晋商,而对从事田产、手工业等方面的士绅进行安抚,成功地分化了山西的豪绅,将晋商从他们之中剥离开来,让他们至少不会产生什么兔死狐悲的情感。 而晋商们的保护伞(地方官员)也都不是傻子,知道魏忠贤之所以敢于这么肆无忌惮,必然是有皇帝的支持,至少也是默许。于是他们也都放弃了对商人的保护,甚至有不少人落井下石,为魏忠贤和东厂提供帮助,希望从抄家灭门中分一杯羹或是将功补过、洗清嫌疑。于是大同地区相当一部分的豪商们都被魏忠贤一个个消灭了。 现在整个大同的地界,除了那三、四个依附于代王朱鼐铉、晋王朱求柱、沈王朱珵尧的豪商,以及那六、七个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富商家族以外,大同地界晋商的上层巨头行几乎被一扫而空。 不过东厂还是比较规矩的,抄家灭门的都是真正的有深宅大院,田产庄园的晋商大户;至于那些晋商下层的小门小户,抢他们一趟,还不够自己跑腿的钱呢,所以也得以幸免。 (而且确实,这些小商人们也压根儿没能力去参与走私的事。) 而在这二十多天里,朱由校还是很清闲的,几乎没有什么政务需要他去处理,只需要在内阁的文件上签字盖章就行了。 明代的军国事务,虽然理论上最终都需要皇帝的审批,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实际的决策者都是内阁,即使没有皇帝在,明朝政府部门也能维持着正常的运转。这也是朱由校他爷爷,万历皇帝能够实行君主离线制的原因。(没打错字) 这几天,朱由校所经历的唯一的一件政治大事,还是一件仪式性的事情:九月一日,光宗牌位供于太庙。 不管怎么说相处16年,朱由校对这位父亲还是有一定的感情;不过说实话,对于这边有十多位老婆、宠幸宫女更是无数,而且几乎从来没管过自己的父亲,感情倒还真没多深。 不过不管怎么说,尘埃落定,盖棺定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景泰时代迎来了彻底的终结。 朱由校现在闲的一批。距离此时最近的,需要他处理的政务是下个月(十月),暹罗(泰国)要来朝贡。 天启二年九月五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朱由校正在和妻子张嫣、弟弟朱由检一起在宫后苑(御花园)的吃下午茶。 桌子上放着奶油松瓤卷酥,酥油蜂蜜鲍螺,薄荷饼,五香糕,都是女人和小孩喜欢吃的甜点。朱由检和张嫣喝的是皇庄送来的武夷茶,而朱由校则是在喝梅子酒,酸甜可口。 此时的朱由检刚刚11岁,还只是个孩子,最喜欢吃那些甜的凉的东西。朱由校也很宠爱他,虽然已经入秋,但还是允许这个孩子吃冰酪。 对于皇室来说,这样子一家人和睦温馨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这样的清闲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就有待者带着一份公文进来。 “陛下,从内阁送来的。” 朱由校知道这个时候送过来的,要么紧急,要么是大事,但是这件事又不是那么的急,也不是那么的大,要不然的话那个就不仅仅是送来一份公文了。这其中的分寸也是十分耐人寻味。 “直接念吧。” “是,陛下。”使者将公文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惊得张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手中的文书也是掉在地上。 朱由校知道自己的清闲结束了,看来这件事确实说个大事,他没有理那个侍者,而是让永寿捡起公文,念给自己。 没想到连高永寿这个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在看到内容后也是下了一吓,面色发白,脸上都有汗珠,但他还是吸一口气,很是僵硬地念了下去: “左副都御史、兵科给事中臣杨涟谨奏: ……臣蒙此莫大之恩,则凡事有益于国家,可以仰报万一者,虽死有所不顾……凡有害于社稷人民者,均谓之贼。 臣观魏忠贤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 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臣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忠贤本市井无赖,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 平虏卫指挥使杨颜不肯杀人媚人,忠贤以不善锻炼,遂致削籍。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贤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 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忠贤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投匦设阱,大罪二十。 ……… 今,忠贤患乱山西,敛财殃民,破害良绅一百三十余户,杀害良人近千……暴行无数,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甚至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相表里,迭为呼应。臣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 嗯,朱由校酒醒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内耗 , “臣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 虽然永寿念得十分的僵硬,但此番言论,仍然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一语结束,此时的场面简直是落针可闻。 大明皇后、朱由校的妻子张嫣抬头望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颦眉微蹙,朱唇稍张最后却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朱由校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张皇后在史书上记载是“性端静,好读书习字。“,“性严正,数于帝前言客氏、魏忠贤过失。” 而在这个时空中,张皇后也经常劝谏自己。今天初春时,朱由校曾去找张嫣共去林园娱乐,就见到她故意在桌上放了一本书,是《赵高传》。她此即想以赵高来譬喻魏忠贤来提醒,朱由校自然也是看出来,只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仅仅是打了个哈哈而已。 至于弟弟朱由检,他年龄尚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面色表情。听到这个消息,表现的有些惊讶和愤怒,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哥哥,等待着发言。 《明史》里说他有意“好刚(刚直)而尚气(意气用事)”的性格,在此时就已经展露出了端倪。虽然才刚刚十来岁,但是很有个性,朱由校偶尔也会为此头疼。 这孩子虽然还没有彻底成为书呆子,但是已经十分“疾恶如仇,善恶分明”。姑且不论他所认为的是否正确,对于政治家而言,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善恶”,而是“正误”,不过在本时空,朱由校不可能那么的早逝,他也注定与皇位无缘了,所以倒也无妨。 朱由检看自己的嫂子并没有发言,于是急不可耐地打算起身向哥哥朱由校进谏。他双手放在桌子上,屁股抬起离开座位,刚要起身,张嫣却拽了拽他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这种时候,皇室成员不应该表示自己的态度,也不必拥有自己的人格,他们只需要铁板一块,对皇帝默默地支持。 朱由检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不过也可能只是出于对家人的信任,总之他重新坐了回去,并没有说话。 朱由校离开座座,充满感激地看了张嫣一眼,冲她点了点头。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陛下/皇兄应以国事为重。” “嗯。”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的休闲时光,就这样被打乱了。 朱由校返回了乾清宫办公。对于这件事,他很是忧愁。 魏忠贤是自己派出去的,虽然他做的事情过分了些,但大体上还是在遵循着自己的意志,所以绝对不能在此阶段对他有什么处罚,否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而且这样让下属为自己背锅的话,也就没有臣子愿意为自己办事了。 至于杨涟,他是朝中老臣,很有威望,使自己的父亲光宗设立的顾命大臣,同时也是清流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之一。对于他,朱由校也是很尊敬的。 况且即使于私来说,杨涟在国本之争中,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父亲,在万历病重时他力主光宗进宫服侍。可以说,杨涟为自己的父亲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虽然在此时空移公案并没有发生,但朱由校还记得,杨莲在原历史中是带领着朝臣闯入乾清宫,逼走了西李,拥立自己即位的。 要斥责这样奠安社稷的臣子,那只有无情无义的昏君才做的出来。某种程度上来,杨涟是自己父子的“恩人”,朱由校还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 那怕是单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皇帝也是绝对不能与所有的臣子为敌的。 现在双方人马都不能处理,这让朱由校犯了难。 最终,朱由校决定对这个弹劾文件留中不发,并且下令,杨涟升任太常少卿,加左副都御史;写了一封文书,对魏忠贤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几句。事情似乎以东陵党人的小胜而告终,朱由校寄希望于这样就能草草了事。 而这样的效果似乎也还不错,以后的几天里,朝堂上是风平浪静。 然而,不死不休的政治斗争,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平息呢?被按下去的波动,并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隐藏在海底,等待着更凶猛的爆发。 魏忠贤自然不敢对皇帝有什么不满,但文臣又怎会满足止步于此呢,只不过他们是明白,不能逼皇帝太紧罢了。 可惜执政尚浅的朱由校对此缺少认知。他只是庆幸着自己暂时性的的平息了事端。 而且另一个好消息加重了他的喜悦,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好消息:枢密院与毕自严联合署名,送来了一份充满惊喜的计划书。 与此同时,在朝堂上好像终于重归风平浪静的情况下,山西的地界,也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魏忠贤十分的猖狂,风光无两。但山西的士绅们有怎么可能轻易的投降、放弃呢?巨大的利益损失,以及生死攸关的紧迫,让他们丧失了理智。 沉默并不代表着他们坐以待毙,而是积蓄力量,准备绝地反击。 绵亢店栈内,锦衣卫的活动愈发的频繁了起来。 “来,客观两位请,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 “好嘞,客官,您想吃什么?” “这人太多了,闹腾。给我来个雅间,吃饭,要天字房的。” “很抱歉了,客关。天字房,只接带有信物的贵客。” “这是信物。” 确定了是自己人后,店小二把两个锦衣卫带到了客房之中,那里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招待。 “话说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太引人注目?天子客房什么的,真是奇怪的噱头。我还是更倾向于建一个密室比较好。” “好了,你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虽然上面一定不会听。不过还是先开始正事儿吧。” “好吧,你资历老,你说的算。上头让我们来问问:最近的特色菜是什么?” “火烧芹菜。” “哈?他们敢!” “他们当然敢。” “咱们不需要和东厂通通气吗?” “上面自有打算。不该问的,不要问。” 显然,锦衣卫的情报工作一向做得很好。而沉迷于在抄家灭门喜悦中的东厂似乎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东厂和锦衣卫到底还是竞争关系,虽然两者不方便直接向对方出手。但是如果有第三人办的话,那他们倒也乐于在一旁隔岸观火。 大明帝国,就在这样惊人的内耗中继续运转着。 正文 七十七章 三大税(上) , 天启二年九月九日,御史冯英建议各州县建立军队,按田地供饷,被朝庭采纳。 九月十二日,陕西灾情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北京。 陕西巡抚与延绥巡抚分别上报:固原州星殒如雨。平凉、隆德诸县及镇戎、平虏等所,马刚、双峰等堡地震如翻,目前已统计:城垣震塌七千九百余丈,房屋倒塌一万一千八百余间,牲畜压死一万六千余只,压死男女一万二千余口。 殒石、地震,巨大的人口伤亡与经济损失,无一不在刺激着朱由校的神经,内阁拟定从国库发赈灾款项九十万两,朱由校也从内帑中拿出了二十万两,并派遣了两个信得过的人去监督。 众所周知,明末是一个天灾连年的时代,干旱、洪水、地震、瘟疫、台风、暴雪,每年都有不同灾祸降临在这片多难却又坚毅的土地上。朱由校自以为作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在看来还远是不够。 朱由校突然觉得“天启”启这个年号有些糟,“天启”本是个好词:“英衮畅人谋,文明固天启。”但当它作为年号出现时,却总与美好无关。 历史上以天启为年号的政权有很多: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共计三个月;南朝梁政权永嘉王萧庄,共计近2年;元末起义军领袖徐寿辉,仅行用一年即止。 这个年号都不长久,且多在割据政权之中。而在原历史上,大明天启年间,带来的也是战争、瘟疫、饥荒和死亡。 朱由校甩甩头,将那些迷信、怪力乱神扔出了脑子,重新振作起来,思索着国家的事务。 现在的大明政府国库空虚,内帑也并不富裕,开源是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圣上,这是新的公文。” 一个声响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太监永寿将一份看起来就厚得要命的文件放在了桌上。两年过去了,他已经成长了许多,现在再称呼他为小太监已经不合适了。 “怎么没送到内阁去?” 朱由校看着文案的封面,颜色、款式与平时不同,就知道这是越级处理的,这不符合规矩。所以这个公文的行政级别有些有趣。 “这是毕自严大人与枢密院联合署名的,他们说只是份草案,先请陛下过目。” 哦,没错,市舶司与枢密院是自己新设的部门,确实是不归内阁管,直接向皇帝负责,朱由校心想。 “以后把这两个部门的公文与其他部门做下区分。还是像现在这样直接给我送来就好。” 他现在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务,可以让这两个部门突然联合到一起。他让枢密院要处理的事物有很多,而毕自严目前在处理海关的问题,他们之间的事物确实有一定重合。 翻开公文,标题印入眼帘: 《国家财政收支系统法施行条例(草案)》 文章开篇语言简洁,引人入胜,一说气读完,朱由校只觉得震撼。他抬头看着桌上的机械钟,时间己经到了17:15,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那个机械钟是欧式的,系万历年间的贡品,由西方的殖民者送来的,现在朱由校也命令大明皇庄去仿造,但目前还不太成功。 朱由校通读完一遍,不禁是拍案叫绝,狂笑不止,笑完之后,又把手里的文件直接摔到了桌子上,这一系列喜怒无常的行为将身边的侍者下了一大吓。 这篇公文是一篇关于税制改革的畅想。 其主旨就是:建立(中央地方)二级税制,和彻底整顿三大税。 应该说,大明朝后期的财政收入数目是很稳定的,官员只是据历年之前的交,而丝毫不管经济体量的增长,与白银的贬值。 现在的大明朝现行的财政政策并不复杂。现在的政府财政收入除了田赋主要有盐专卖;茶专卖和工商杂税(分为关税、矿税、酒税、渔税、关市税等。) 但现在杂税与荼税几乎是完全收不上的,一年不过几万两而已;而海关税虽然有十多万两,但却连真正应收款项的1/10都不到;为了保证收入,明政府不断进行田赋加派。再这样下去只会官逼民反,患起萧墙。 而大明的财政支出最大的则是:即军费、俸饷与政府冗费。其中细分有皇室支出(俸禄、生活费、宫殿与陵园费用);军费支出;体饷支出;水利事业费;冶炼织造与外贸海运费用;学校科举费用;与优抚救济支出。 自嘉靖后期,财政困难,宗室的支出被一再削减,最终成为定额,每年约一百万两,对财政支出的占比已经很小。此时的宗世人口是十万出头,内部贫富差距极大,最低层的小宗室甚至根本没有名份(不上玉蝶),一文钱也收不到,又缺乏技能,过得甚至不如平民。 (明末宗室人口二十多万,支出不及晚清八旗的十分之一,但清末财政收入是明朝的几十倍。) 但是大的宗世支系(各地藩王)却都是大地主,鲁王占山东土地近三成;河南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在当地的藩王手中,“中原膏腴之地,半数归藩王”,福王拥有土地超过200万亩,各地藩王土地少着七八十万亩,多者300余万亩。但他们却不纳税。 同时,大明有“士绅优待”的政策,原本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可以免除一定范围内的田赋,但渐渐地却演变成了有功名的人就不用缴税,这不符合大明的律法,但却是现实。而这就进一步的促进了土地兼并:在浙江和福建,有田的占十分之一,为人佃作食力的占十分之九。江南的缙绅富室占田少者数百亩,多者数千亩,乃至万亩。河南的缙绅富室,占田少者五、七万亩,多者至十余万亩。 这导致了大明作为一个农业国,却连农业税都上受不上来! 而是在这样财政收入不断缩小的情况下,为了应对以后金的战争,军费开支却逐年增加一一大明快要崩溃了。而军事的崩溃必然晚于经济的崩溃,因为大明资源丰富,人口众多,所以只要有钱就可以无止境地购买武器,训练士兵,但是大明快没钱了。 而这篇公文确指出了一个道路,一个未曾设想的道路。 建立二级税制,要为将市肆门摊税(营业税)、当税、牙税(交易税)、契税(不动产财产税)等本来就几乎说不上来的税,完全的分给地方政府,作为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 而目前占财政收入比重最大的田赋(农业税与人头税)也从原先的制度中进行了微调,由地方政府收取,按比例(四六开)交给中央政府,剩下的(四成)留给地方。 原本,明代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是固定的,收多收少都一样。而现在变成了有比例的,毕自严与枢密院寄希望以此来刺激它增加税收。 而中央政府除了田赋以外,重点收取三大税,即盐税、矿税和关税。这三项税收原先是有地方收取,在转交中央,而现在要改成直接由中央派人收取。 盐税,是指对盐的生产、经营和进口收税。而矿税对一些种类的有色金属征收的特别税,与开矿、榷税的税收。关税分为常关税和税海关税。常关税是一种过境税,于水、陆交通要道、关隘等地方,均设关卡,向通过货物课税;而海关税主要是进口税与出口说。 这三个税,它们税源巨大,但与地方士绅利益关系太大,所以地方政府并不愿意去收,收上来的部分连理论数觉得1/5都不到。说句气话,那就是:还不如不收,因为实际受伤来的数字,简直就是在侮辱人!茶税、商税一个东南富裕的省份,竟仅仅几百两银子,这已经不仅仅是阳奉阴违了,这分明是在挑衅! 所以想把这三个税务直接归入中央,可能会有一点困难,甚至需要实行一些暴力的强制手段。但它是切实可行的,这点困难并不能阻挡结果的成功。 农业税与商业税实在是太难收了,这对一个政权的基层控制能力,和治理能力有着非常严峻的考验。 但三大税不同:境内的盐场、矿山和海港是有数目的、也不会移动的一一只要控制了盐场,就能收盐税;只要控制了矿山,就能收矿税;控制了港口和关口,就能收关税。 而想要达到上面的要求,只需要两个前提条件:一是地方政府对于中央至少明面上是服从的;二是在地方政府的辖区内,有着一定数目的、至少可以控制税源地的、有一定战斗力的、服从于中央政府的军队一一恰好,这两个极低的要求是大明还可以达到的。 这个财政税收计划的愿景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让人心动不已:它强化了朝廷对地方重点地区的控制,并且大大增加了中央的财政收入。 但是朱由校选择拒绝!一一至少不会全盘接受,当然也绝对不会全盘否定就是了。 如果不是前世较为爱好历史,所以知道的比常人多一些,朱由校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批准这项计划,并且大力推行。因为这份计划有着极大的缺点,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人因为视野的界限,而难以察觉罢了。 毕自严与枢密院所提供的。这是一份可以解决当前财政问题的计划,但不利于将来,认朱由校为绝对不能就这样实行下去,必须进行一定的修改,因为它太反动了! 正文 七十八章 三大税(下) , 在看到这个税收计划的第一眼,朱由校他就想到了历史上国民政府的财政政策一一二级税制与三大税一一盐税、关税(洋货进口)和统税(原材料出口税)。 一个人、组织、团体的立场往往是由其根本利益所决定的。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角度来,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国家之所以要维护人民,维护本土企业,是因为国家的财政收入是由人民群众来缴纳的,保护人民群众就是在保护自己。 国民政府虽然名义上统一了中国,但实际上只是众多割据政权中最强的那个,为了笼络地方,而妥协退让建立了中央、地方二级税制。 而盐关统三大税是中央税,占了90%以上的收入,所以整个国民政府的行为都受到了这三大税的控制。鼓励洋货进口,原材料出口,可以提升收入;而扶持民族工业,就必须压制进出口,于是国民政府就沦为了买办政府,对百姓的死活漠不关心。 国民中央政府不收农业税,是因为农业税征收成本和征收难度实在太大。但这不代表老百姓不交农业税,农民收成的63%以上都要上缴。 民国是农业国,农民的产出远大于三大祱,但这些产出全部被地方豪强盘剥了。而中共土改、二五减租,获得了农民的支持,收上了农业税;国民党数次土改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因为共产党有完整的执政基层,有撇开豪强的能力。 而此时大明的行政组织处境与民国极为相似,虽强上一些,但也有限:政府腐败,派系林立,与士绅的利益匪浅,基层统治完全依靠地主、宗族。士绅是大明的统治基石,但现在他们却在挖大明的根。 而在税收问题上,明政府遇到的问题与民国不同,但也很有共同话题。国家并不是没有财富,只是中央政府是得不到的,农户压榨极重,而政府所得甚少,“中间商”赚的实在太多。而且国民政府至少控制了海关,并且打击私盐。而现在大明海商走私太重,沿海官员与士绅狼狈为奸,关税丶盐税朝廷得利过少。 朱由校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这种所谓的二级税制,是中央向士绅妥协的产物。以大明现在的状况,一但实行,等于是自动放弃了对乡村、基层的统治权,士绅会将地方变成事实上的一种半自治状态,田赋只会上交朝廷的更少。 对于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朱由校从不报以妥协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希望。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 而海商走私,更是东南沿海地区的士绅们命门,这群家伙包括一部分的沿海卫所,都是走私的参与者,甚至是组织者。它们是决不允许有人断其财路的。海关税在现行条件下,大明朝廷没有在和平状态下普遍强制实行、全部收归中央的能力。 而我中国产盐地甚广,种类繁多:海盐、井盐、岩盐,池盐皆有。而目前大明的主要盐场就在陕西、甘肃、山西、山东等地,北方的私盐贩子来回窜动,南北联合,是有组织有规模的一一说这背后没有豪门支持,谁也不信。 大明境内各个势力利益链盘根错节,导致行政效率极端低下,层层推诿。如果此时贸然行动,恐怕就不止是“皇权不下县”了,而是“君命不出近幾”。 朱由校拿来纸笔,御笔朱批,在工作应该第一页写上了大大的“不通过”三个字。随后又拿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出了建议: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内容笼统,没有具体的行动方针。 现在问题有仨:一,如何整顿盐政、市舶司?二,如何将盐税、关税收归朝廷?三,如何重建朝廷基层组织? 打回重做,下不为例。” 毕自严和枢密院的人都是这个时代极其聪明的人,但是时代与阶级还是限制了他们的眼界。况且他们本身大多就出身于士绅,所以想让他们认识到士绅阶层本身就是大明的堀墓人,有些困难。 大臣们能提出这样的计划本身是好事,说实话这份计划书是出乎意料的产物,朱由校甚至它觉得出现的过于的“先进”了一点。但他希望可以更好一点,朱由校思索了一下,又在纸上继续写道: “立国之本,耕战为先。时多天灾,路有饥馑,然而却有良田无数不耕种粮食,江南攻稻为桑以求金银。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不如农耕。” “商贾之徒,重利轻义,投机倒把,囤积聚齐。捣乱市场,国家当统御之,统一监管市场经济,管理审计。” 应当说大明现在的经济状况,相当程度上是符合古典自由主义者的幻想。嘉靖朝“改稻为桑”后,自然经济进一步的向商品经济转型。 自由经济是唬人的幌子,市场调控只是一种理想中的状态。从西方自由主义的角度看,大明此时在制度上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低商品税,低流通税,国家没有统一的经济监管和审计部门,一条鞭法后,征税和劳役也进一步完成了商品化,这很哈耶克。(奥地利经济学派) 然而,在历史上明末天灾降临的时候,市场并没有推动着全国各地的粮商赶往陕西,江南依然在大规模种植桑叶和棉花而不是改种稻谷来填补北方粮食短缺的空白。当政府扮演着守夜人的角色时,看不见的手在哪儿呢? 此时的朱由校脑海里只闪过一句韩非子的话一一公家虚而大臣实,正户贫而寄寓富,耕战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 正文 七十九章 火灾? , 这几日,在大同的文武官员以及当地豪门大户的共同期待下,魏忠贤终于离开了大同,打算换个地方霍霍,等东厂的人员没有跟着一起全部撤离,还有不少留在大同,尤其是蔚州地区,处理后事。 蔚州城北距张家口280厘,东距北京440厘,南距保定440厘,西距大同320厘,是西联东出、承北接南的重要枢纽。也是重要的走私节点。东厂在这里派了许多干事,守株待兔。(1厘=0.5千米) 魏忠贤他虽然杀了很多豪绅,但对于整个晋商集团来说损失的并不多,那些真正的大商人、走私家族里面的是从上层成员基本上没有受到伤害。魏忠贤所破坏的并不是商业走私集团,很多的是走私的交通节点。而整个大同最要的节点是。就蔚州。 而魏忠贤离开大同,并不是要返回京师复命,而是要更进一步,直面晋商的老巢,前仁山西首府太原。 太原府下辖5州20县,而魏忠贤携大同抄家之余威,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不去那些州县的小地方,直奔太原城。 天启二年九月十二日,魏忠贤到达了太原的驿站。作为一个省会城市的驿站,及规格待遇装饰必然都是极好的。 明代邮驿有三个中心:北京、洛阳、南京;这是三个最高级别的驿站,而山西连接河南与北京,太原一站都是次级的驿站,规格仅次于北京。 (明代极重视河南府邮驿,把洛阳周南驿建成中心驿站;而且也重视边疆驿站建设,西藏及云贵高原都开辟了驿路;在努尔哈赤造反之前,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有驿所45处。 明代还开创了“民信局”,是民间自发经营的通信组织。) 太原市商业富足之地,所以官员的迎宾馆也是建设的极其豪华,魏忠贤饶是在京师里见过市面,再见到迎宾馆的装饰之后也是十分的惊讶。 到达迎宾馆之后,魏忠贤并没有急着去处理“抄家灭门的正事”,但是先行落脚,准备好热水,好酒好菜,歇息了一会儿;等待着与锦衣卫交接情报。 其实魏忠贤并不想和锦衣卫打什么交道,而今锦衣卫其实也看不上这个阉佞,但是没办法,碍于皇帝的面子,双方只能被迫的时不时来交换一下情报。 不过东厂现在主要把注意力放在了抄家灭门这个发财致富经之上,对于情报反倒不是那么的重视;况且山西当地走私集团组织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加上士绅集团的排外性,所以锦衣卫也一直未能取得太大的突破。 当天下午,已经到了晚饭时刻。一个人影进入了魏忠贤的房间,一副役员的打扮。但魏忠贤却看他眼熟,猜测这大抵应当是位锦衣卫上层高级官员的某个亲卫,所以自己是见过。 在核对完腰牌之后,做实了他的身份。魏忠贤让手下人将一份纸质的材料交给了那个人,他把材料塞进自己的衣服怀中。 随后向魏忠贤走去,行礼。“厂督大人,今来可好?一切可还满意?” “嗯,还挺好的。”魏忠贤坐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只是瞟了那个锦衣卫一下,并没有正眼看他。“小兔崽子,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厂督大人,今晚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专门为您做一份。” “???” “本地的特色,火烧芹菜,大人不可不尝。 芹菜性凉,味甘辛;入肝,胆,心包经。主治清热除烦,平肝。主治高血压,头痛,头晕,暴热烦渴,黄疸,水肿,小便热涩不利。” “???去去去,明白了。你下去吧!” 那个锦衣卫的干员做辑,快步离开。 “锦衣卫上下都这么有表演欲?他们这么浮夸吗?”魏忠贤觉得有些尴尬,向手下左右的人问道。 “据下面的人说,好像确实如此。”底下的一个东厂番子讪讪的说道。“不过,火烧芹菜是什么鬼?” 魏忠贤沉默了片刻,把上见和刘侨(现任锦衣卫指挥史)见面时给的密码本拿出,端详了片刻。密码代号这个事儿是当今皇上的主意,魏忠贤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内心腹议,然后骂骂锦衣卫发泄。 终于找到了应对的密码,魏忠贤抬起头,“没想到,老魏我今天也是钦差大臣了。”随后,他环看屋内的东厂番子一圈,说到: “你,过来,对,就是你。换房间,我住一楼,三楼这个豪华套间就给你了。” “啊?厂督这…” 魏忠贤不容有他,立马把那个年轻人摁在了凳子上。“你就安心在这住吧,我就去你原来的屋子睡了。哦,对了,今晚尽量不要睡。行了,没事儿,都下去吧。” 天启二年九月十五日,大明京师,天气阴。 朱由校病了,他昨天晚饭少饮了两杯,饭后在花园散心,结果受了风寒,但是不太严重。现在他正在卧床养病。 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太医正在写方子:“陛下,您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应该多多修养才是。” 朱由校也就应付了一下,“天下如此,我心难安。哪有功夫修养啊?” 太医坐在一旁的桌子那里,继续埋头写着方子。“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历朝历代,皆是始兴终衰,皆是重驭世之术而轻经世之道。我朝积弊已久,非一味猛药可以痊愈。” 朱由校抬起了头,盯着那个太医。 他感受着沉默的空气,也意识到了不对。“臣失言了。” “无妨,只是还不知道那老先生姓甚名谁?” “臣,吴又可。” 朱由校觉得有些耳熟。 就在这时,传来了当当当的敲门声。一个侍者带着文件进来,“陛下,山西的情报。” 吴又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陛下,方子已经写好了。那臣就先退下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吴又可退出屋来。而那个侍者则是走了过来,将文件拆开放到了朱由校的眼前。 看着文件的内容,朱由校下定了决心。 时间回到魏忠贤与锦衣卫见面的那个晚上。 太原的迎宾楼真是豪华,但是二号楼看上去略显陈旧,被四周的绿树簇拥在馆内东侧,当天,楼下还有几个差役巡逻,给人很有安全感。东厂的人也认识这是一次普通出差,谁也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魏忠贤本来在三楼靠楼梯的客房,但是临时与人换了。晚上,天气闷热,在宵夜后回来,大家倒头就睡。 凌晨三点左右,一股刺鼻烟雾袭来。东厂干事袁良最早惊醒,拖着同事就往外跑。 凌晨四时左右,迎宾馆二号楼突发大火并迅速蔓延,三楼走廊全部灌入浓烟,令人视线模糊。 楼下窗口的大火,一圈一圈地翻滚上来,浓烟已经灌入整个走廊,干事们跌跌撞撞地四处乱窜,三米之内,已经模糊不堪。 几位逃生者都无法找到出路,纷纷跳窗逃生,分别掉落在堆满石头的假山上,一人头撞石头而死亡,另一人骨折重伤。 袁良砸在人工湖上,他不会游泳,但幸运地被人救下。干事刘某未能逃脱,被烟雾熏死。顷刻,楼道有人大呼救命,有人正在爬窗,有人悬在窗口。 原本放着账本资料的偏殿,更是火光冲天,甚至有爆炸声传来。 魏忠贤那晚并没有睡,原本的账本资料,也提前被请锦衣卫接手,管理了。 但可惜,最终火灾还是造成了三死、二伤。 这次行动,厂卫做的不错。看来山西有人想掀桌子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敢的!但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了,那朱由校就必须与以回应。 正文 八十章 信息的传播 , “叫刘侨过来吧。” 看完了山西的情报,朱由校有一些疑问。 “是,陛下。” 侍者退出了房间,而朱由校坐在床上,思索起来。他对于锦衣卫与东厂现在的关系有些模不准:虽然他并不希望厂、卫双方冲突太过,手足相残,进行太多无谓的内耗;但如果厂卫合作的太密切,真的弄得亲如一家、同袍情谊,那他就是真的会寝食难安了。 比起党争,皇帝更讨厌的时朝臣万众一心、铁板一块。党争尚有皇帝玩平衡的余地,可以拉一派打一派;真要是‘众正应朔’的话,那皇帝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不过当然,后者出现的可能性太小了,这群虫豸怎可能学会联合呢。(读者可参考南明史,和党国(国民党)内部的拉扯。) 不多时,刘侨已至,行礼,起身,一套觐见流程熟练地快速完毕。 “陛下,您的龙体…” “无事,偶感风寒罢了。锦衣卫这次做的不错,消息送的很快,比朝廷的邮役送的还要快很多。” “谢陛下夸奖。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嗯,不过爱卿,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东厂发生的事情,你们是怎么做到比东厂上报的还要快的?” “额…”刘侨一时间面露尴尬之色,“回陛下,锦衣卫有核查百官之责,所以自然忠于职守。” 刘侨一本正经,说得冠冕堂皇,但还是委婉的承认了他们监视东厂这个事实,这确实也是朱由校猜测的可能性之一。 “哦,这样啊。”朱由校不置可否的回答。 刘侨略微有些紧张,害怕皇帝要兴师问罪,毕竟精因为并没有监视东厂的权利,这种行为非常容易被解释为居心不轨。 虽然大明200年来,东厂和锦衣卫互相渗透,已经成为了常态;甚至东厂最初的基层人员都是从锦衣卫分过去的,这两者的恩怨情仇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但皇帝可不会管这些,他只会为你做这些不该做的事情而不满。 “对了,山西的事情,你们查调的怎么样了?” 看到皇帝主动的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深究,刘侨不禁得松了口气。 “回圣上,现在山西也不论官场还是民间注意力都已被东厂所吸引。微臣派遣了200多个精锐的干事,虽然在抄家的过程中不少的士兵军官都想借机损坏或藏匿那些犯人的账本,但大多还是保存完整的。相信不久就能传来捷报。” “嗯,很好。所以说锦衣卫近半的人手都派到山西了?”看到自己的手下就这样说这么重视,投入了如此的比例,朱由校还是有些吃惊的。 锦衣卫当然不会仅仅就400多人,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在现代一提锦衣卫,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特务部门,军事情报部机关,性质是军政特务机构;但事实上这种看法是很荒谬的。 锦衣卫晚明时的在编人员大约是25000人,但其中各司其职,互有不同的职务。除有侍卫仪仗、侦缉廷杖、巡察缉捕、审问提形等众所周知的外,实际上还有负责打瓦抹灰、修建兵器、通京城下水道等等职责;真正从事情报部门的那部分人员只有1000余人。 而现在,在本时空中,这1000多特务人员,又有近200人分散在大明境内各地;20多人在东南亚各各属国中;还有13人驻扎在朝鲜,帮助他们处理内政,并对他们的意识形态问题保持着关心与高度的重视;5个人在日本;还有17个人被派去了后金,已知死了6个,现在就2个还保持着联系,逃回来了一个,其余的都是生死未卜。 而且因为朱由校对海外殖民的兴趣,所以今天也做了一定的行动,今年三月又向吕宋(菲律宾),马六甲地区外派了10多人,以商人身份作掩饰。 所以现在锦衣卫能够灵活调动的人手不到500人,这次山西走私一事,直接将近200多人派了过去,确实可以说是近半的人手。 “陛下,山西现在不安全。” 朱由校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随即又恍然大悟。当谈论“安全”的时候。说的不是群众的安全,而是安全的群众。(不会造反的、无害的、对于统治来说很安全的群众。) 篮血人的人身是否安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贱民不危害到普瓦图人的安全就好。 (法国大革命梗:旺代叛乱:共和派和平民被称蓝血人;普瓦图是保王党地盘,代指贵族。) 从山西这种巨大的走私规模来看,豪绅并不忠诚,他们不安全;至于底层的平民,在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不安全的。 想明白了这句话,朱由校有些兴致珊珊,对话题失去了兴致,拜拜手把刘侨赶了出去。 虽然两世为人,但注意一下偶尔还会犯一些错误,一个p社玩家常犯的错误。 统治者似乎将国家看作是一个在桌子上的玩家,试图在聪明才智上胜过其他国家,以赢得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抽象游戏。但如果他们暂时把目光从资产负债表上移开,看看那些生产商品的人,他们可能会注意到,那些人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棋子,他们需要填饱肚子。 看的数据太多了,朱由校有些麻木,以至于他忘了,那些数据中的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山西的那一场大火,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大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朱由校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了;大臣中、尤其是内阁中应该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就是不知道山西省的正式文件什么时候送来了。 朱由校开始为案件的扩大化做准备。 而此时的山西,魏忠贤毫发无伤,已经转到了安全的地方。 正文 八十一章 是,大人 , 时间回到迎宾馆大火的那个夜晚。 话说那魏忠贤对火烧之事早有知晓,提前做了准备,一夜未眠、枕戈待旦,所以在迎宾馆的火灾中毫发无损。 这驿站的迎宾馆位于太原城的东南方,东边临近宜春门,南部临近承恩门,西边相隔二条街就是南校尉营,火灾发生之时,魏忠贤就立刻带着东厂的人骑马冲进了军营之中,与当地武官连络,兵马行进,控制了局面。 却说那迎宾楼火光冲天,照耀的大半个太原城都能看见。不多时,城内的救火兵丁、救火义役(消防员)就拿就着水袋、水囊、唧筒、麻搭赶到了现场,开始救火;所幸那驿站内有风火檐相隔,使得火势没有蔓延。 (诸位看官,这是解释一下,古代官府、豪门的宅院建筑有两侧山墙和后檐墙,不开门窗,不用可燃材料,谓之风火檐,相当于防火墙。) 那一队队的救火义役从四面八方赶来,将火场围上。此时的迎宾馆火光冲天。简直是一个巨大的火柱,将四周照耀得明晃晃如白昼。义役们快速奔走,将马厩里的草料、柴房里的木柴等等易燃物拿出去。 这火势实在太大了,人已是不能再进去楼中,只能在外面浇水。几个人将泥土堆集了一圈,向上泼水,意图制造隔离带。正当所有人都在忙碌之时,只听得一阵雷声,随后楼便塌了。 平旦时分,天将亮未亮之时,魏忠贤等人从军营离开,纵马直向晋王府的方向冲去了。 “轰隆轰隆”一阵巨响从驿站的方向传来。 队伍后面的那几个东厂番役吓了一跳,勒马回头往去。 “那是爆炸吧。” “听着像。” “好像是驿站的方向。” “谓,后面的,跟上!别掉队!”一个小头目喊到。 听到上峰发话,几个番役也是立刻:收回了注意力,跟了上去。 “头子,那应该是…” “别瞎说,不该问的别问…” 这爆炸的声音很大,东厂队伍较靠前的魏忠贤也听到了。 “似乎早了点。” “抱歉,厂督,可能是引线短了一些。临时准备的,有些苍促…” “无妨。你们做得不错。” 魏忠贤从来都不是一个安生的人,所以在得知有人要放火烧楼之后,他自然不可能仅仅是等待而已。他打算帮这些人一把,火灾可以是人为,也可以是意外;但火药爆炸就不一样了,他要帮这些人做实。 要说此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整个太原城哪里最安全,那就一定是晋王府。 魏忠贤借住在王府之中,对外称是正在修养,装得很慌的样子,闭门不出。 而王府真正的主人,现任晋王朱求桂,他是真的很慌。自己的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娇妻美妾,田园楼阁,珍馐美饰,他是应有尽有,吃着火锅,唱着歌,天天日子过得很不错。可是突然间的,魏忠祥就来了,朱求桂等美好生活就被这一尊瘟神(划掉)大神给硬生生的搅乱了。 (《明史》记载:“李自成陷山西,求桂与秦王存枢并为贼所执,入北京,不知所终。” 但在考古发现的《晋裕王墓志》记载:“王讳求桂,乃穆王之子……崇祯三年十一月十二日薨逝,享年三十八岁…” 考古发现他比清修《明史》上记载的早死了十多年。) 作为朝廷的亲王,朱求桂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论他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不涉及到谋逆的情况下。 但现在东厂的头子在自己的封地遭到谋杀,现在又呆在自己家中,朱求桂是十分的神经紧张,实在不想与这一篮子破事扯上一文钱的关系。 而魏忠贤则正好相反,十分的舒适自如,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他现在也不再主动做些什么,只是在这里等待皇帝的批示。事情不是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了,东厂番子们停止了活动,聚集在王府、军营中。 锦衣卫地下活动也几乎全面停止,翌日清晨,太原城的百姓们会发现许多身着锦衣卫官服的人行走在街上。 当日深夜,迎宾楼被火烧的消息,便传遍了太原城上上下下大小的衙门之中。士兵们行动了起来,太原城进入了戒严状态。 鼓楼钟声大作,都察院、布政司、按察司每一个政府机关都运转了起来。 深夜,太原府,几个差役领班闯进了知州的房间中。 “大人,醒醒,醒醒。” “嗯,怎么了?”太原知府被手下从睡梦中吵醒。 “大人,大事不好了。驿站走水(失火了)。” “人为?” 那个差役点了点头。 “你们先下去,把其他的人都叫过来,就说我找他们商量。” “是,大人。” “等一下,你们派人查一查。” 差役退了出去,知州连忙起床,更衣换上了一身官服。“简直是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这群人是怎么敢的?!想死也不要拉我们下马!” 而在门外,那几个差役一边向外走,一边聊着。 “我去找赵大人,张三和李四分别去找李大仁,王大人。剩下的人就去调查吧!” “可是大人又没说具体查什么?” “大人让你查,你就查。” “王五,你带人去迎宾馆那转一圈。查一下子那里的驿卒。” “光这样就行了吗?” “总不能什么都查吧,万一真查出点儿什么呢?” 随后,这群差役领班们四散开来,各做各的事去了。 正文 八十二章 信王 , 天启二年九月二十日,山西关于迎宾馆火灾的公文姗姗来迟,终于被送到了内阁和朱由校的面前。 虽然不论皇帝还是内阁、甚至一些重要职位上的大臣,大家都已经通过各自的消息渠道对此事有了一个粗糙的、不全面的、片面而受不同程度扭曲的了解,但大家又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在朝廷正规渠道传播的公文到达之前,山西都被当作无事发生。 不过今天,公文终于送到了。在打开了山西的公文后,朱由校又看到了一些与厂卫所报告的不一样的部分,以及一部有趣的表述,但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真假暂且不论,站在不同视角,观察到的景色自然也不同。 或许是时候与内阁谈谈了:帝国的统治者、决策者们需要在一些关键的问题上保持一致,不然国家会精神分裂的,朱由校心想。 关于山西走私的事情,他还是希望尽可能地最终于由朝廷出面,用正规手段解决的。厂卫毕竟还是皇帝的私臣、家奴,让他们主导此事,不合规矩。这种是应该是政府处理,而不是什么秘密警察部门。 “永寿?” “陛下,奴俾在。” “这份公文抄本,已经交给内阁了吗?” “是的,陛下。早在食则,内阁就收到了,比这宫里西苑还快上一些。” “内阁有什么反应吗?”朱由校迫切地想知道对内阁对此事的态度。 “陛下,阁老、大学士们都还在为陕西赈灾的事(见77章)忙的焦头烂额呢,这每天要内阁处理的公文有上百封。恐怕阁老们还没看到这个呢。” 也是,陕西又是陨石、又是地震的,灾情很严重,内阁、工部、户部都很忙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但朱由校目前的观注重点不在这里,而在山西,朝廷的具体政策出于内阁,所以朱由校一下子把这事儿忘了,下意识的认为它已经结束了。 但事实上,灾情并不是一个突然跳出的一次性扣除多少资源的负面事件,而是一个会持续相当长时间的debuff。 “陛下,需要召见阁老们吗?”高永寿揣度着皇帝的心思,问到。 “不了。灾情要紧,这时候就别打扰他们了……天灾已经够大了,若是再出什么乱子,那人祸不远矣。” 接下来的数日里,无事发生,内阁继续忙碌着政务,像往常一样;朱由校则继续在西苑。这很诡异。 钦差遇刺(虽然毫发无损)、驿站被人纵烧,但在朝堂之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愚夫愚妇们只会以为一切如常,但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时越是宁静,风暴就越是猛烈。 天启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大吉。封皇弟朱由检为信王,当日中断行刑,遣英国公张惟贤持节、大学士叶向高韩爌捧册,百官于皇极门外东庑行礼。 皇弟朱由检被各路的礼官摆弄着,忙得不可开交。 朱由校在一旁看着这复杂的礼仪仪式,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自己登机时的样子与之有些相像,不过要更复杂、更华丽、更隆重一些。 庄重而宏大的声音响起,那是礼乐之声。随后,有专门的礼乐唱,随曲而和。 “炎精开运,篤生圣皇。大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 这首歌朱由校听过,在他老爹、他自己登记的时候都有传唱过,这是《大宴乐章.奏炎精开运之曲》,歌词的意思是赞美大明的强盛与正统。然而在此时,朱由校是从中感受到更多的却是衰败与垂老。 这些古代官方的歌曲,祭典也好,军歌也罢。最大的问题件就是太“雅”了,很难相信古代那些百姓、士兵能够被这些歌曲歌词感染,即使有也是少数,不过也确实,这种大规模的祭典活动,平民是很少有机会看到的,至于军歌,士兵们只管唱就完了,将军们也从来不认为懂得这个意思和大头兵有什么关系,只有戚继光等极少数例外。 但朱由校对这种状态很不满,于是现在京营、亲军的军歌越来越接地气,雅俗共享。 封王的礼仪仍在继续着,亲军可始进行阅兵,礼乐也换成了军旅之声。 “汝先汝祖,汝族汝父。恒英与勇,汉裔苗种。 丰功数建,王家师旅。名贯千秋,威震九土。 八紘同轨,宇内廓清。爱我家邦,燕台激涌。 汝先汝祖,汝族汝父。炎黄世胄,八宇称雄。 安内攘外,赫赫战功。王师来戍,犯我狄虏。 义武奋扬,虽强必戮。誓令匹夫,墓木将拱。” 不久时仪式结束了。 天启二年九月二十六日,朱由校就山西事务召见内阁讨论。再这样去沉默下去,事情就要变得被冷处理了。 如果那样的话,那朱由校就算白忙活了。 正文 八十三章 扯皮(1) , 距离山西的公文送来到现在,已经有六天了。在这六天中,朱由校一直在等待着内阁主动找自己。这也是朱由校向内阁表示的善意。 在前几天,他还是富有耐心的,但内阁正在不断地消耗、浪费它;最终朱由校不得不主动出击。其实第四、五日时,他就已经想找内阁聊聊了,但因为皇弟朱由检的封王仪式而耽搁了。 于是在封王仪式结束后的第一天,朱由校就在西苑召见了内阁成员。 说实话,这种行为不太礼貌。在这种非正式场合召见臣子,不合规矩;叫一群老人这样地折腾,也不太道德。这是皇帝在赤裸裸地对他们表达不满。 明代内阁成员分数并无定额,但大多数时候在5到7人之间。而现在天启朝的内阁大员是首辅叶向高、次辅刘一燝(已辞官)、次辅韩爌,朱国祯、史继偕、沈潅(今年七月致仕)、何宗彦、张承宗八人。 排除了两位退休的,现在还有六人。 朱由校登基之初,大明朝堂之上的党争问题就十分严重。东林党人占据上风,但还有楚党、浙党、齐党以及许多观望的中立派,他们需要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有威望的人来出任内阁首辅。 这也是朱由校请叶向高这位‘独相’再次出山的原因。去年,叶向高回到朝廷,再次成为内阁首辅时,他向朱由校说过:“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发臣拟。即上意所欲行,亦遣中使传谕。事有不可,臣力争,皇祖多曲听,不欲中出一旨。陛下虚怀恭己,信任辅臣,然间有宣传滋疑议。宜慎重纶音,凡事令臣等拟上。” 这句话是在要权,在整个明代历史上比这个还要直接的话就只有一句了:“吾非相,乃摄也。一一张居正” 但在当时,为了稳定政局,朱由校还是答应了这个过分的要求,请回了这位凌驾于各党之上的独相。 韩爌是自己父亲留下来的老臣,资历很高,是当时请求开讲经筵的人之一,是个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明哲保身的老好人。 朱国祯,现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他是一个十分同情底层的人。 辛丑二十九年(1601)六月,苏州纺织工人葛成领导工人起义反对贪官污吏增收民税,带领数千人冲进官府,杀死官员数人。朱国祯为听后其作铭文:”吴中义士气如云,留得余生代有闻。东海长虹挂秋月,丹青齐拜葛将军”。 这样的公开赞扬、支持起义者的态度在历朝历代的统治阶级中是很难见到的。 (葛成在起义后不久便投案自首。入狱时,有万人哭泣相送,人称‘葛将军’。十年后,被释放出狱,后病逝。苏州东山庙,封他为“副城隍神“(朝廷承认的正神)。吴地百姓将其肖像贴在家中,祈求家中平安无事。) 史继偕是让朱由校最报以同情的一个,是大明党争历史的活化石:在数十年的党争中他受尽了攻讦,经常受到不同党派的弹劾与攻击。万历三十六年(1608),他就曾请求乞休,直到现在,他已经请求辞职了无数次,但一直没有被批准。 今年(1622),他又被阮大铖攻讪,再次上书乞归,但朱由校一直没有同意。 不过阮大铖此人,朱由校是有印象的,小人有才的典范,在历史上因为品格低劣、为人反复,而为后人所不齿。所以朱由校趁此时机,以污蔑朝廷重臣的罪名将其免官,也算对史继偕的宽慰与支持了。 何宗彦是朱由校敬佩的人。他多次上书为自己父亲争皇储之位。在奴尔哈赤崛起前,数次上书要求整顿边境;后金侵犯边境,他奏请万历临朝共商兵食大计,可惜都未被采纳。 在当时朝臣朋党角逐,言官多依附齐党的情况下,何宗彦不与他们结党、无所依附一直到今天,这也是朱由校欣赏他的原因之。 孙承宗更不必多说,朱由校的亲老师,是自己人。兵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目前在镇守山海关,暂时不在京师之中,自然也不处理朝廷政务。 所以目前整个大明朝的中央决策机构全在叶、韩、史、何、朱五人之手。 叶向高是朝堂上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各个党派便不敢做得太过分;韩爌,是一个调和剂,平衡内阁的内部分歧;朱国祯,心系贫苦百姓;史继偕,估计已经被人骂习惯了,是一个好挡箭牌;何宗彦是孤臣,哪个帝王能不爱呢? 按理说,这些人都是国家柱石,皇帝依赖的人;但当这些人聚在一起时,给朱由校的还有不断地头疼。 他们是爱国者,他们有自己的原则,他们忠于社稷。但他们的中国与百姓不是一个中国,更与皇帝不是一个中国! 正文 八十四章 扯皮(2) , 天启二年,九月二十七日,京师西苑,昭和殿。 叶向高等内阁五人,奉命觐见朱由校。五位阁老一同行动,这不算一件小事。稍有一丝政治敏感性的都进行了关注,并且结合朝廷上最近的消息,展开了各自的联想。 大家都没什么行动,但人心浮动。 昭和殿内,五人行礼,随后依次落坐,身后有待者、宦官上茶饮、点心。 朱由校端坐上方,环视一周,开口说道:“山西的事,卿等可是知道?” 五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很短暂,但还是能让旁人捕捉到,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没想着要避人。能爬上这佑大的帝国统治核心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皇帝在这个时间点召见他们,其原因他们也是能猜到的,而现在是得到了证实。 其实他们倒也不是真的认为,山西迎宾馆的事是可以靠托解决的,而且这件事已经涉及到朝廷的威严,哪怕从维稳的角度看,也必须严肃处理。 但他们打算的严肃处理与皇帝想要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况且陕西灾情太过严重,一旦处理不慎则恐有人祸;而且四川、贵州两地的改土归流虽然已经大体推行了下去,但小规模的造反就没断过,还好并不是连片的,而是一个个单独发生,所以虽然当地的武装虽是急于奔命、各地救火,但每次都还能及时扑灭;山东流民的安置与灾后重建;辽东的物资运输;朝鲜驻军的调度;与林与丹汗蒙古的外交… 这样的“小事情”皇帝是不在意的,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给了一些政策意见,大体的意见方针,然后就撒手不管,好像这种必然会持续很长时间事情是可以一下子就解决似的,不论什么政策它的落实和实行都需要时间。最终操心的、做具体的计划决策的还得是内阁,所以内阁的众人是真的抽不出手来,处理这个皇帝与他的弄臣庞宦捅出来的笼子! 而且山西的事,有人是听到了火药爆炸声的,这已经不能用火灾来掩饰了。但此事牵连甚广,各利益集团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连内阁他们也不能确定,所以才想观察各方态度,静观其变。 但皇帝有着年轻人的急燥,作为帝国中央决策层中最富有时间的人,他却是第一个等不下去的一一皇帝还是太不成熟了,我们还需要教他很多东西啊,叶向高心想。 “内阁已经收到那份抄报了。”叶向高答到,作为首辅,内阁首脑的他确实适合最先发言,开宗明义。 “那卿等打算如何处理?” “陛下,朝廷自有法度,接由有司即可。” 朱由校看着他,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难道他们想全权接手?”朱由校在内心中瞎猜着。 在政治上,人们总是喜欢把话说得“委婉”,带着各种暗示、隐喻和拐弯抹角,其中即有政坛上的约定俗成,也有双方或多方共有的默契;对于那些不善此道的人,同一句话是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哪个都有可能是正确答案,除了它的表层含义。 “此事甚大,应由朝廷有司付责”,叶向高怕皇帝胡思乱想,再引发什么误会,于是直接开始解释,“请陛下下令三司会审。” 三司即三法司,指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掌法律刑狱;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庭,掌刑狱案件审理;都察院为明代最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 从洪武十七年始,凡遇有重大、疑难案件时均由三法司长官即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最后由皇帝裁决的制度。 明代定制,三法司,会审重大案件;遇有特大案件,则由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朱由校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虽然把朝廷拉下了水,但还不够。朝廷的第一目标一定是维稳,而这与自己将事件扩大化的目的相悖。 众阁臣将皇帝一切微小的动作、表情都看会眼中,虽然已是垂老,但他们并不糊涂,相反他们是很敏锐的。 众阁老再一次交换了眼神,如果皇帝打算做什么过分的事,那就该另一个有人站起来,提议请皇帝召开廷议了,群臣在这种事上是有默契的。内阁内部虽然有一定的分歧,但此时他们是团结一致的。 阁老们在等待着皇帝的发言。 朱由校现在只想把事情闹大,因为这样案件的处理就不是朝廷内外的哪股力量可以左右的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认识到了“哪股力量”中包含着他自己。 “召开圆审吧,让锦衣卫也一起来。”朱由校拿起了茶杯,润了润喉。 一锤定音,第一轮对决结束,第二轮交锋开始。 正文 八十五章 扯皮(3) , “唯陛下命。”叶向高拱手答到,随后退步落坐,皇帝已经有打算了,再发言就多余了。 他们有五个人,没必要非得逮着一只薅。 何宗彦起身,做第二轮的主功手,“陛下,圆审需六部尚书一同出审,六部各有其职,若因此事而延误国家政务,是为误国。臣私以为,此事由三法司处理,锦衣卫监督、辅助即可。 况且部门愈多,愈互为牵制,部门少,才好决断。如今朝野已有谣言妄论甚嚣尘上,实有损朝廷威信,山西迎宾馆火事,如今尚且未有定论,《左传》有言: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如今人人自畏,若有歹人煽动,则是烈火烹油,难以平息。故此事当从速,以安人心。” 何宗彦所说的很有道理,山西的火是人为的,大家都知道,直接纵火者是几个当地的波皮无赖、他们与被买通的驿役都已经被抓住了,但这群人没有一点用处,都是用完即弃的一次性工具罢了。而主使是谁,参与者谁,知情不报者谁?还有最重要的,官家认为以上的都有谁?大家不知道。 恐惧来自于未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朝廷表面上无动于衷,大家对朝廷、皇帝的反应一无所知,达尔摩斯之剑悬在山西所有人的头上。 火烧驿站,私制火药(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是东厂干的),意图谋杀皇帝的钦差,这些是无尽接近于造反的。 按常理来讲,这种情况朝廷一般有两种解决方案,其一是快刀斩乱麻,雷声大雨点小,把这些已抓住的“暴徒”快速处决,再带几个他们的小头目,撸下几个当地的官员。这是朝廷、皇帝向地方妥协,地方得了里子,但也得给上面一个面子,舍车保帅,献出一些不重要、非核心、但分量够的成员,让朝廷杀鸡儆猴。 而二是,除恶必尽,顺藤摸瓜,兴大案,一级一级的从下到上都不放过,全省大抓捕。这是朝廷容不得沙子,而对方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但是他们能做的最坏结果也就是反了他娘的,但是他们敢吗?大多也只能是束手就擒。 但俩个都没有发生,山西的官员、豪绅、富商们惶惶不安着。 不过朱由校觉得,何宗严的所谓从速处理,事实上也就指,在底下杀一部分人,抓一部分人做过交代就好了,不要深究。 虽然朱由校本身就没有打算一网打尽,因为以目前的情况,大明政府是做不到的,更没有这个意愿。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连敲打的作用都是得不到的,只会让晋商、豪绅,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僚团体日益猖狂、得寸进尺。 “爱卿所言甚是,除恶必尽。不过即然此时和东厂有过,不如让厂卫也一起行动吧。如此谋逆之举,必须要有雷霆手段,除恶务尽。” “陛下,”朱国祯起身发言,“西南自改土归流以来,素有异动,需大军镇守;东南沿海向来空虚,久无战事,无兵可用;山东白莲余孽尚未清除,流民安置问题尚未解决,军队不可轻调;陕西天灾,人心浮动;辽东、京畿重地,不容有失。 国朝已经没有可以随意调动的兵力了,一旦山西有事,则天下糜烂。还请陛下三思。”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正文 八十六章 扯皮(4) , “国朝已经没有可以随意调动的兵力了,一旦山西有事,则天下糜烂。还请陛下三思。” 何宗彦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是朱由校未曾想像到的。 “陛下,国朝两百余年,各方势力纵横捭阖,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影响绝非山西一地,稍有不慎则天下震动” “他们烧驿站,谋杀朝廷命官,天下已经震动了!” 朱由校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捶着桌子。他一时间不知道应应如何有条理的、理性的反驳,再加上他确实有些激动,于是干脆半表演半真实的将情绪宣泄出来。 众人不至可否,没有急于表态。东厂厂公勉强却也可以算朝廷命官,只是有些滑稽,不过众人倒也没有纠结于此。 “逆贼欺人太甚,若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听到这里,见朱由校如此反驳,众阁老反倒松了口气,认为陛下毕竟是年轻气盛,年轻人就是这样,争强好胜,争勇斗狠,意气用事一一脾气太倔,得顺毛缕。 不过皇帝的这句话算是定下了一个总基调,对方的身份是“逆贼”,一个“逆”字足意。虽然众人并不认为这群人真的想要造反,更不觉得她们真有胆子造反,不过做了这样的事儿,呼呼一声“逆贼”倒也不为过,是应该杀鸡儆猴,震慑宵小了。 朱由校脸微微发红,面色严峻,站在上方看着众臣子,转生数年,他的演技还不错,而且这种情绪倒也不完全都是假的。他在等待着内阁大臣们的发言,好奇他们会用什么理由反驳。 “尔等先行退下吧。”在那里坐了很久的韩爌也站了出来,这个世界的小太监、侍卫们说到。 这不是客人家对主人家的奴仆该干的事情。越俎代庖,而且很无礼,侍者们一片愕然,但最终也没有行动,而是看向朱由校,等待着主人家的命令。 “退下吧!”朱由校重新退回座位上,摆了摆手。侍者们应声而去,只剩下贴身太监永寿和一个锦衣卫的小旗官留下,站在他身旁。 “陛下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朱由校撇了撇嘴,阁老们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干净的,虽然不可避免的也都和各个派系和政治力量有所关系,他们自然不会参与这种走私之类的事件,但对于这些事他们还是有一个粗犷的了解的,不过他们容忍了起来,并没有阻止,对此保持默许。 这些事情都是国朝200余年来的积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让这百年来的寒冰解冻,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作为帝国的领导者与核心决策层,对于这种灰犀牛事件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的态度,他很不满。 在政治斗争中妥协与退让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妥协没有尽头! 阁老门,大家都是这样想的:皇帝还是很年轻的,他还有很长的时间,用来积蓄力量,谋划策略,更加的了解和分化对手,而在这一过程中,会有许多的对手被耗死一一年龄是皇帝的一个优势。所以为了帝国的安稳,不需要雷霆手段和意气用事。 但是皇帝与他们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朱由校是一个穿越者,他对明朝的历史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1644年,北京城破,明朝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年代结束了;1662年,永历帝被清军俘虏,1664年,夔东13家战败,大明在大陆的最后一支队伍被消灭;1683年,明郑投降,宁靖王自焚殉国,明朔始亡。神州陆沉,中华板荡。 大明没有多少时间了,中国也没有多少时间的。朱由校必须采取一些激进的手段。可是他又该如何与阁老和大臣们解释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所以他们注定是难以相互理解的。 “国朝积弊陈俗,内忧外患。宜当廓清天下,诛剪羣凶。” “陛下,过犹不及啊。”朝爌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叶向高打断了下来。作为史上闻名的独相,他自然或多或少的带着一定的独裁基因。 叶向高已经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扯皮了,他打算直接点。 “陛下,可否与老臣们说一说,您究竟是如何想的?东厂和锦衣卫又为什么一定要在山西?”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看着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朱由校也有点紧张。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上下一心(上) , 叶向高不想继续兜圈子了,皇帝一直在和他们打哈哈,让他不高兴的原因并不是失去耐心,而是是皇帝显然没把内阁当成是自己人。 当然,这种态度倒也并不是错误的,内阁与皇帝的目的本就不完全一致,有明一代皇帝与内阁就几乎从来没亲密无间过,虽然有过雄主控制内阁,也有过首辅“非相乃摄”,但若两者间隙过大,总归是不好的。 “陛下,可否告知老臣,魏忠贤在山西的作为,可是陛下指意?” “厂卫表达的自然是朕的意识。山西晋商里通建奴,走私粮铁,此事已久,朝廷、地方官府素来没有作为,所以朕下令厂卫去看看。” “陛下啊,您这一窥,结果如何?”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尽显其态。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朱由校一时情起,无意间念起了一首不属于本时代的诗文。 叶向高虽然没听过这首诗,但也能大至猜出其中意味,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陛下,厂卫不是金箍棒,天下需要的是雄主,而不是孙猴子。” 好吧,现在,叶首辅下线了,叶老师上线了。 叶向高这句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粗俗的不像是帝国的首辅,更像一个乡下的老农。朱由校想着,叶向高是想与自己掏心窝子了,至少是做出了这个样子。 朱由校知道他们想教自己点儿什么。 那朱由校便也要做回报,敞开心扉,至少表现一下,不能冷了老臣的心。 “叶师傅,还请教朕。” “陛下是如何想的?内帑空虚?还是义愤填膺?大抵是两者都有吧。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您一直做的很。” “您不是为了享乐,放纵。老臣知道的,但您不该如此。您太急躁了。” 叶向高有些激动,朱由校想要反驳,但还是张嘴,叶向高便抬手示意,于是他又把张开的嘴关上了。 “陛下,您还年轻,这是您的优势,但也是劣势。君臣上下从根本上还是一体的…”叶向高停住话,又顿了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朱由校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响,叶向高再次说到: “陛下,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前进两步。” 朱由校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的,只是不愿这样做罢了。 妥协是政治的灵魂,在具有某种合作可能的情况下,为了实现更长远的政治目的,以不损伤双/多方根本利益为前提,做出某些并不情愿的让步,是正常的选择,在很多情况下,也是明智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可以妥协,妥协是众多选项中的一个,人类永远都是有选择的,只是有的时候那个选择比绝大多数的人所以忽略,那就是死亡。 当然,朱由校离哪个最糟糕的选择还有相当的距离,别说现在他没有沦落到要面对的地步。 “目前的做法就已经是朕妥协的结果了,向我的内心妥协。”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 “而商贾大者…” “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不等朱由校说完,叶向高便插嘴了,朱由校看着他,眼神有些漠然。 “…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这是晃错的《论贵粟疏》,陛下能知道这些,老臣就很欣慰了。” 不仅仅是叶向高这样想,在场的老臣们都是这样想的,甚至他们对于皇帝的文化水平还有些惊讶,甚至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表情。 朱由校看着底下的大臣一脸“原来你识字呀”似的样子,感觉得突然有些心累。他继续说道: “其实朕更想说的是下一句: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国衰如此,必须雷霆手段。” 听了,朱由校这一席话,在场的众人沉默了。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上下一心(下) , 朱由校的发言抛地有声,阁臣皆不发一言,他们被这番偏激、可恐的言论吓到了。 “陛下,今日之语言绝不能外传,如此为自绝于天下也。”韩爌起身,连忙快步向前,双目紧紧的盯着朱由校、眼球有些颤动,可以看出这番言论对他的冲击有多大。 在场的众人都是惶恐、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听到这句话,不过当然他们并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不是懦夫,而且他们足够忠诚。 出现了问题那就得解决问题,当然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是一种方法,但这个方法并不能适应当前的情况,这真可惜一一阁臣们在心里想着,并自动地、自觉地忽略了第二个选项。 众人都感受到了皇帝强烈的不满与愤怒,他对士绅、豪商、官员、勋贵甚至是宗室全都有着极度的不满。但是士绅、豪商、官员和勋贵他们就是帝国统治的根基,他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链,一个自洽的政治生态结构,一个从上至下的、严密的阶级森严的官僚体系。 官僚制度是以下事物的基础:强大的中央集权与层层授权,下级对上级负责的科层组织。可以这样说,一个帝国的组织框架结构就是其官僚体系。 官僚政治体系是以官僚体系为核心形成的利益集团。他们几乎垄断了国内政治、经济、文化资源,无论权力还是金钱,都会在这个利益圈里,私相授受,而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却被排斥在外,除了被动接受之外,别无选择。 官僚体系利用手中高度垄断的政治权力,直接介入商业活动,并主导着利益分配方式。 官僚政治体系具有神奇的亲和力与惊人的适应性,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它可以与任何体制杂糅并蓄,相互融合,自成一体。 没有完成政治体制改革之前,若想进行经济层面上的改革,所采取的措施,就只能是以保障官僚集团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推动市场经济的发展,这是在的社会背景下,是近乎无奈的选择。 朱由校虽然是两世为人,但也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想办法摧毁官僚体系中的那些不是那么忠诚的部分,扶持那些忠于自己的部分,用新的可以控制的官僚代替那些旧的难以控制的官僚,然后进行着小规模的调整。而这一过程必然是漫长的。并且在某一时间段会出现一定的反弹、妥协、退让。大明不知道是否能撑到它的结束。 帝国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一个帝国,但这个帝国却不一定必须是明帝国。 “朕是信任诸位的。”朱由校端坐上方,府观着下面的众人。此生18年,登基近两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帮经验丰富的政治家们如此的失态。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叶向高已经平复了心情,开口劝慰道。 诸位大臣的外表已经恢复了平静,面色如常,但在内心中依然是是惊涛骇浪。 年轻人冲动热血,看不惯世间的陈俗旧规,长在干净的土地,很少见到那些习以为常的腌臜,喜欢抱怨,力求改变。这都是正常的。但是刚才那些话不只是年轻人的抱怨,因为他是皇帝,一言一行都有这政治性,即使是他自己并不这么想。 “您要知道您要面对什么?” “我知道。” “陛下,万历年间朝廷作过统计。列入“首等”的全国17家富商中,晋商占三家,徽商占两家。盐商豪势与政治斗争并存,山西商人靠贩粮贩盐发家致富。蒲州范世逵、洪洞李映林、临猗阎天杰、大同薛氏和李氏等,都是其中侨楚,但最为闻名者,当数蒲州的官商家族张四维家族和王崇古家族。 张四维曾为内阁首辅。其子孙与晋商李氏联姻,这种利益联姻布落了整个大明。您面对的不仅仅是晋商,而是全国的士绅。” 朱由校知道,这是他们在教自己。 “这是值得的,朕有对策。”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开始的结束(上) , “这是值得的,朕自有打算。”朱由校未免有些嘴硬,话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他并没有直视着大臣们,目光有所躲闪。 不过阁老们倒也没直接拆穿,只是顺着话头说,又抛出了几个新的问题:“陛下有何收获?可以抵消这个代价吗?此事又如何打算解决?以什么收尾?” 叶向高看着皇帝的脸,寻求在目光上的对视 “叶师傅,”朱由校已经缓了过来,况且他确实有着准备,从一开始山西的事情,他就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计划,东厂和锦衣卫也执行的很好,并且他的目的一直没有改变。 朱由校拿起桌上一旁的册子,翻看起来,“朕曾命令厂卫将抄获的资产记录在案,以一旬为一期,按期送来供京师查阅。” “这是最新的一期,昨天刚送来。”他特意把册子举了举,向群臣示意。 然后又将一旁的新版大明一统图拿出,摊开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他还未登基就开始着手的事情,做个坤宇图包含了大明所有的名义领土,甚至包含了早就已经丢失的那些设立在东南亚的宣慰司,从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地图开疆了。 这个地图比以往大名的任何一个地图都要准确,但它仍然很糟糕,与现代的地图差距甚大,况且如今大明许多地方的统治已经有名无实,所以自然无法探测观察,因此画出来的那些部分就是抄旧加上臆测,甚至还有大片的空白。 但山西地区的地图还是十分精确的,朱由校特意把山西省的地图挑了出来,放在桌子的正上方,让臣子们也能看到。朱由校一边看着情报一边指着地图,向大臣们展示着。 “截至目前,也就是…天启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大前天,”他抬头看向阁臣们,补充了一句。 “在山西省已对蔚州、浑源州、应州、朔州、大同府、代州、忻州所属的17个州县执行了肃清工作;至于太原府,太原城内也已经全面戒严了,其下属的11个县则正在肃清当中。” 把“肃清”这个词用在这种地方,阁臣们觉得有些奇怪,但也理解了皇帝的意思。 “山西行都司18实土卫:东胜左卫、东胜右卫、东胜中卫、东胜前卫、东胜后卫、云川卫、镇虏卫、玉林卫、宣德卫、定边卫、大同右卫、威远卫、平虏卫、镇朔卫、大同左卫、高山卫、阳和卫、天成卫全部处于戒严状态,封锁各交通要道。 晋商士绅,目前已完成清洗的有三百一十七户,合计二千一百余口,其名下田产九千八百多亩,白银四十八万两,其余财产按白银折计核算,约有近六万两,有一些他们名下的店铺,庄园还尚未来得及完全统计。” 应该说,这300多户,其中相当大的部分并没有参与走私,至少没有参与盐铁的走私,罪不至此。不过朱由校不在乎,未参与走私并不代表他们无辜,更不代表他们无罪,这个年月,有钱有权的,但凡还能喘口气,谁还是清白的? 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自证吧,看看有几个会信的? 朱由校继续读着山西来的情报,看着下一条不禁皱起了眉头,叶向高等人看着皇帝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亦不禁充满了好奇。 朱由校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低下的众人,继续说道:“令发现其中蓄养奴隶一万余。” 这条可有可无的消息,让事情变得有趣了。厂卫有心了。 正文 第九十章 开始的结束(中) , 抄家灭门,会记录对方的田产、屋宅、金银而至于其他的,例如珠宝字画类的物质资产,也会以公允价值的形式进行记录。 但是家丁,甚至是奴隶这就是一个有趣的计量单位了。 明代奴仆又称奴婢、臧获、家奴、家僮、僮仆、家人、义男、义妇等等。这些有的是对历史称谓的承续,有的是法律中术语的借用,有的体现出了归属上的特征,有的则是受国家政策制约而做的变通。 明初,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推行了一系列的不彻底的禁奴政策,禁止民间自发的良人奴隶化,禁止人生买卖;并且严格的规定了勋贵与官僚的蓄奴数量:最高级的官员、宗室、贵族可以合法拥有的奴仆数量也仅为20人,为历代王朝之最低;并且奴仆的合法来源也只有战俘与罪犯,而非平民百姓。 洪武五年(1372)太祖朱元璋诏告天下,“诏书到日,即放为良,毋得羁留强令为奴,亦不得收养,违者依律论罪”。 然而,以上的一切都仅仅是在法律层面上的,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差异。 明朝甚至一度在法律上拒绝承认奴隶的存在,即在法律上并没有奴隶,但事实上,这只是文字游戏罢了,只是将“奴仆”换另一些更模糊的词汇,但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其奴仆的实质。 而与此同时,又以法律规定的形式保护着奴隶主的权益,《大明律》规定:“奴婢骂家长者,绞监侯……凡奴婢殴家长,皆斩。” 可以说,自洪武晚期之后,明政府的禁奴政策并进行停留在了纸张法令的层面上,不带做现实中的努力。 不过,贱籍不是奴隶制度,现代社会上把明代贱籍制度设为奴隶制度,是十分荒谬的、历史素养极度低下的体现,贱籍不是历代皆有的制度,它指的是世代只能从事某些等“低下”工作的人,他们在法律上是被歧视的,但人格还是独立的,有着基本的人权。而奴隶是这个是主人的附属品,没有人格、人权,在法律上,他们不是人,只是物;虽然在明代的法律中,主人也不能随意的将其杀死(自唐以来,除元清两朝,历代都不能),但惩罚十分轻微。 (都21世纪了,还有人以为废除贱籍是大清圣天子的恩赐,不知道是受的什么教育!所谓的废除贱籍,也只是废除乐户、丐户、伴当、疍户,而贱籍本身没有废除。这是天下“贱民”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反抗的结果,不是奴隶主的“恩赐”! 明末农民战争,起义军领袖中刘宗敏是铁匠,张能是补锅匠,张礼是胥吏。崇祯七年,桐城奴仆起义,理由是:“无他,不欲为奴耳。”十六年,湘赣爆发“铲平王”运动,铲除主仆、贵贱等不平等关系,“均人也,奈何以奴呼我?”、“天地迴薄,贵贱翻蹑,我辈何必长为奴乎?” 明亡后,社会矛盾更加激列,清朝的统治、对待奴仆的态度比明更加反动。“贱民”的反抗也更加激烈。例如“社兵”本是明末奴仆起义组织,但由于满清剃发易服、迁界禁海与大屠杀,开始反清复明,反抗时间长达三十余年。“朱三太子”杨起隆起义的骨干也是饱受八旗虐待的汉人奴仆。 在“盛世”期间,康熙十三、十四、十六、二十七、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五十、五十二、五十五、六十年,都有大规模奴仆起义。这才有了雍正的“开豁贱籍”。) 因为明政府禁止民间蓄奴,所以把买奴隶的契约假托成收养子女的契约,故而明朝时期奴仆都管男女主人叫爹娘,主人的子女是称呼为姐姐哥哥,无视年龄。 在明初,很少有人敢于光明正大的畜奴;在在嘉靖中期,官员蓄奴现象已极普遍,当时印发的《皇明诏令》与洪武年间的已有很大的不同,对原文作了一定增补,使祖制中具有官员蓄奴的内容,以便从中取得合法的根据与支持。 而到了朱由校,现在的天启年间,莫要说是官员了;就是乡下的富户,家中若是没有几个仆人,也是要遭到同辈笑话的,晋商、徽商、尤其是江南的富商个个都是大奴隶主。 江南的富商训奴多者甚至以千计,并且后来发生了一个被称为“江南奴变”的历史事件;朱由校虽然是对这件事知道的,只不过他对奴隶的观察完全被吸引在了江南地区,下意识的将山西等地遗忘在了脑后。 所以才看到这份报告后,他才突然间回想起来。 朱由校看了看在场的大臣,眼神中充满了玩味,阁老们猜道朱由校心里在想什么,朱由校也知道阁老猜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双方却都很正常。 朝爌站了出来,说道:“民间私自蓄奴,是大罪,罪加一等,这些人抄家灭门的不冤。可是陛下,如今,民间富户奴仆已经是常事,江南地区更甚,法不责众,还请陛下三思。” “确实。”朱由校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就这样,阁老们承认晋商的非法性,朱由校也间接地为官僚们的蓄奴行为做了合法性的背书,并且承诺不做扩大处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陛下,抄家名门的事情你已经是做了,我们说什么也没用,等你到底打算如何收尾呢?” 朱由校看向他,“账本烧了吧,山西文武官员抓些典型出来,其余的过往不究。” 然后又看向了候在一旁的侍者。“对了,烧前抄一份。”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是锦衣卫的,还是东厂的。 “不可。”叶向高发言了,“这些人不会感恩留他一命的恩情,只会记恨陛下今日惩处。” 朱由校有些好奇,他看着叶向高那张严肃的老脸,嘴角露出了笑容。“请师傅教我。” “还请陛下先把外地军队调到山西去,其余的就好办了,臣等会为陛下分忧的。。”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开始的结束(下) “还请陛下先把外地军队调到山西去,”叶向高很严肃的说道。“余下的,臣等会为陛下分忧的。” “愿闻其详。”朱由校也再次认真了起来,他知道面前的老人可不像平常看起来那般和蔼,被称之为“独相”的他一直以来都是铁腕政治的代言人。 在大半个万历朝,不知道多少臣子生活在他的阴影和恐怖之下,这位面容消瘦、头发花白的老人曾经是整个帝国的操盘手,尤其是在神宗怠政的情况下,他操控着整个帝国的棋局。 在过去的十余年中,他用强有力的手段维护皇明的统治,以铁血和不容辩驳、必须无条件的强制性在政治、经济等方面为圣上解忧。 老虎年龄大了,隐藏起自己的獠牙和利爪,然而不用并不代表着没有,今天,时隔八年(1614年致任),这头老虎终于再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看来自己有幸能看到独相出手了,当年朱由校还太年幼,对叶向高的手段只是听闻于传说,这次终于能亲身经历,他很激动。 “叶师傅想要办大案?!”朱由校此时眼睛张得很大,好像要放光一般。 叶向高却是神情冷峻,甚至有些阴沉:他已经老了,不想再这样折腾,维持稳定才是,但现在安生不了了;他已经老了,心善,更是要积一些阴德、为子孙后代留路,想不到今日就要妄造杀孽。 “陛下,”叶向高站着,朱由校坐着,他只能仰视对方。看着叶向高的那张侧脸,他突然觉得有些阴沉和寒冷。 “此时不宜办大案。出发太重,牵连甚广,人心就散了。山西的事情,走私也好,其余的也罢。只要大家装作不知道,便是真的不知道,与真的没发生过没什么区别。” “可一旦,让这种事情见光牵扯了出来,那其余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下去了。山西与大明其他的地方,绝无什么不同之处。到时候陛下应该如何处罚处理?所以这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各种分寸还是陛下需要学习的。” “为人君者,即是平衡之道也。” “受教了。”朱由校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心里对这位老人充满了感激。朱由校是一个很年轻的皇帝,年轻是他的优势,因为这意味着他并不需要采取什么太过激烈的政治手段,就足以慢慢地耗死几乎全部的政治对手;但这同时也是他的劣势,他十分的缺少政治经验,尤其是因为他父亲的早逝导致他对帝王教育的严重缺失。 而现在这位老政治家正在向自己传授着经验,现在的这一课,叫作“操纵平衡”,更简单的来说就是“制衡”,正如《礼记·曲礼下》所言:“执天子之器则上衡,国君则平衡。”苏轼也在《明君可与为忠言赋》说过:“虚己以求,览群心於止水;昌言而告,恃至信於平衡。” 从在现在开始,和晋商们与士伸们唱对手戏的就不仅仅是他了,内阁已经彻底的站在了这一边。 朱由校静静地看着叶向高,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歉意,一般来说,大臣到了这个岁数就应该平稳地等待着退场了。这个时候,他们最多做的就是维稳,扶持一些新人来继承衣衣钵,进行权力交接。采取包容、宽容、忍让、温和的政策,为自己也为子孙留一条后路。可现在为了朱由校的愿望,这已然是成为不可能的了。 朱由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觉得心神舒畅,十分轻松。事情到这里基本已经解决了,他不需要再操心什么,内阁会全权处理的,细节与具体执行的问题交给下属就好,他只需要坐在黄金马桶上看着那些提交上来的文件,再进行一些指导上的意见就好。 真是辛苦他们了,朱由校心想。 “永寿”他转过身去,对小太监说道,“叫其他人都回来吧,设宴。” “朕要在此,好好地款待那个的诸位大学士。好好的宴请一下我大明的重臣、功臣。” 今天,对于大明的手术的第一刀已经下去了,第一个被切除的那个肿瘤叫做晋商一一这场治疗的开始已经结束。 “陛下,”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站在那“陛下,枢密院的各位大人已经在外面侯着很久了。知道陛下要与内阁的大学士们商讨国事,所以不让奴婢们进来通报。” “叫他们进来吧,一起入宴。”朱由校像底下的人摆了摆手。看来财政改革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了,或许大明的两个权力机关需要进行一下整合了,他心里想着。 不久之后,张慎言等枢密院的官员们便进来了,于是又是一番行礼、免礼平身、赐坐的流程。 “陛下,这就是枢密院院的关于财政改革的新的草案。” 一身厚厚的文件被放在了朱由校面前的桌子上。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七十年前,错过的机会 厚厚的文书放朱由校面前,他坐在大殿上方,枢密院的年轻人站在大点下方中间的大堂上,而内阁老臣们端坐两旁,打量着年轻人们。 其实年轻人们与内阁的的老臣,私下里都是见过面的。这位刚刚入京为官、在官场上经资历尚浅的年轻人,那肯定要从上到下都是要见一面,登门“拜访”,打点一番的,一是疏通人脉,以更好地快速融入这个整体;二来,也能打听一些京城官场上的规矩。内阁是这个帝国的权力中枢,自然是拜访的重要目标。 而阁老们也都清醒地明白,当今天子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所以对这个刚刚设立的并被皇帝寄予厚望的部门也是十分的重视,很感兴趣。 但他们不能主动邀请这些年轻人,一来不合规矩,长幼尊卑;二来未尝不有结党之嫌,虽然如今的大明朝野叫得上名字的官员多少都有些党派的影响,但是结党营私总归来说不是一个好词。况且皇帝刚刚召见这些年轻人,如果马上主动与之见面,皇帝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熟知官场规矩的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些年轻人的登门,并基于热情的欢迎,以关爱下属、提携后辈的宽厚长者的形象。 逢年过节的时候,疏密院的年轻人们也是会像其他官员一样给阁老们送些礼物,以表心意的。 但是在这种正式场合,双方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朱由校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文件,又看了看站在中间,等待皇帝回复并且被大学士看得紧张的顾问们,瞧了一眼两旁对文案内容有些好奇的大学士。 他只觉得气氛变得似乎有些尴尬。 “从今日,枢密院的文案一式两份,一份给我,一份送往内阁吧。” 当时之所以如此安排,让枢密院的文件只送给自己一人。除了保密以外,也有对内阁的不信任;这种举动虽然有些好处,但是却容易让君臣产生间隙,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也让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官员们的孤立。 而现在情况不同,那个已经与自己彻底一心,君臣一体,再把他们完全的排除在外,已经没有必要了。此时,大明的决策层、统治集团的核心层已经达成了思想上的统一,改革要速了。 “臣遵旨。”张慎言起身答到。 “别站着了,赐座。”顾问们站在低处,而三面都有目光,朱由校能感受到他们的紧张。 听了这话,他们立马谢恩,随后很规矩的坐到了老人们的后面,长幼有序。 朱由校也坐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的阅读这份草案。 一翻开文案,发现第一页的并不是草案,而是一篇疏: “其大者曰宗室骄恣,曰庶官疾旷,曰吏治因循,曰边备未修,曰财用大亏,其他为圣明之累者,不可以悉举,而五者乃其尤大较著者也。” 文章开篇便提出了如今大明的五大弊病,十分恰当合理。粗看了一遍觉得眼熟,细想一番才发现似乎是张居正的《论时政疏》。朱由校脸色有些古怪,内心很是起伏。 张居正在自己将其平反后,口碑在官方之中也是快速的回升,这位大政治家、大改革家的许多仁政、善政也被重新赋予了应有的评价,而许多嗅觉敏锐,政治敏感的官员们也感受到变革的预兆。 在今日,这群尚且稚嫩的改革者引用的这篇大改革家的雄文,让朱由校觉得有些振奋。可又看了看文章,数十年前,张居正提到的那些问题,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的大明依然存在着,并且几乎没有丝毫的好转,又使他不由得有些唏嘘。 这篇文章,张居正20多岁刚刚入朝为官,是写给嘉靖皇帝的,可惜结果却是石沉大海,完全没有任何反响。而今天这些年轻人就坐在自己旁边,朱由校誓要闹个地府点赞。。 “今一、二宗藩,不思师法祖训,制节谨度,以承天休……陵轹有司,朘刻小民,以纵其欲。” “今国家于人材,素未尝留意以蓄养之,而使之又不当其器,一言议及,辄见逐去,及至缺乏,又不得已,轮资逐格而叙进之,所进或颇不逮所去……所谓庶官瘝旷者此也。” “考课不严,名实不核,守令之于监司,奔走承顺而已……贿多者阶崇,巧宦者秩进……正直之道塞,势利之俗成,民之利病,俗之污隆,孰有留意于此者乎?所谓吏治因循者此也。” “今虏骄日久……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边圉之臣皆务一切,幸而不为大害,则欣然而喜,无复有为万世之利,建难胜之策者……边备未修者此也。” 看到这里,朱由校想到去年辽东的沦陷,心中有这极大的悲愤,随后又提朝中的大臣当感到可耻。可惜,现在的朝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然是无耻之耻一一无耻也。 当时是嘉靖末年,张居正认为边患在蒙古,那时也确实如此,女真在当时还是大明的臣属,建洲也是大明的属地,觉昌安(努尔哈赤的祖父)还是大明的官员。可如今呢,蒙古的危机犹在,而后真女真却成为了心腹之患;七十多年过去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劣。 朱由校继续的往下看。 “夫以天下奉一人之身,虽至过费,何遂空乏乎?则所以耗之者,非一端故也……所谓财用大匮者此也。 张居正认为当时的大明朝,最大的问题有五:宗室骄横,占用过多国家资源;政府人事任免有巨大问题,年轻有能力的人因为资历无法上升,大量官职被不合格的人占据;官员贪污腐化,尸位素餐;监察部门已经夯沉一气,同流合污;国家财政入不敷出,每年都出现巨额赤字,许多重要的朝廷事务由于缺钱而无法办理;言路闭塞。 看完这篇议引文,朱由校站了起来,收拾了下面的群臣一圈,开口说道: “张居正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经把大明的问题全都提了出来。可六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没有让他们解决。朝廷诸公都应当为此感到羞愧。” 随后,他又将头转过去,看向了枢密院的的顾问们:“你们找到了那些问题的解决方法吗?草案写的是哪方面的?” 沈廷扬站了起来:“回陛下,上柱国(张居正死后追赠的官职)不仅仅提出了问题,他也提出了问题的解决方法。” 听了这番,朱由校重新坐下,继续翻看起来。在《论时政疏》的后面是张居正的又一篇文章《陈六事疏》,这是已经晋升为内阁大臣的张居正提出的解决问题,系统提出了自己的改革纲领在隆庆时期上书,希望皇帝支持改革,可惜依然是石沉大海一一隆庆皇帝没有采纳张居正的建议。仅批示一句:“知道了。“就将这一份充分体现张居正改革思想的文件束之高阁。 朱由校对这个故事的经过有大致的了解,但这篇文章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未曾仔细看过。 六事指的就是六个他认为大明政府需要紧急处理的重要事务: 一曰省议论: “臣闻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在于独。……臣窃见顷年以来,朝廷之间,议论太多,政多分更,事无统纪……伏望皇上主宰化机,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欲为一事,须审之于初,务求停当,及计虑已审,即断而行之。” 在张居正看来,为害最大的便是“议论”,大臣们互相攻讦,否定对方的政策与提案,但他们所支持或反对的却并不是事物本身,这也造成了国家无休无止的内耗与极低的的效率。 朱由校看了也很认同,因为这与自己加强皇权收回权力,乾坤独断的目的相吻合。 二曰振纪纲: “近年以来,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屈迁就谓之善处,法之所加,唯在于微贱,而强梗者虽坏法干纪而莫之谁何……伏望皇上奋乾刚之断、普离照之明,张法纪以肃群工,揽权纲而贞百度,刑赏予夺,一归之公道而不必曲徇乎私情。” 一个国家的法律是其国家统治阶级意志的表现,使统治阶级为了将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行为赋予合理性、合法性,同时又不得不向被统治阶级进行一定妥协的产物。 在此时国家的法律被践踏,被这个国家的主人。财富与权力相互勾结,庶民何以为生。将整个国家用法律与纪律进行贯彻,清理吏治,这也符合朱由校的心思。 三曰重诏令: “应勘应报,奉旨行下者,各地方官尤属迟慢,有查勘一事而数十年不完者……伏望敕下部、院等衙门,凡大小事务,既奉明旨,须数日之内,即行题复……严立限期,责令上紧奏报,该部置立号簿,发记注销。如有违限不行奏报者,从实查参,坐以违制之罪,吏部即以此考其勤惰。” 这里指出的是官僚的惰性,互相推脱,导致整个政府运行的效率极低。而张居正的建议包含着两个方面,即立威与立法。立法,指的是一套相当严密的制度体系,也就是“考成法”。 关于立威的问题,张居正关心的不仅是君主的绝对权威,而是注重君主和官僚机构之间的沟通渠道的畅通,重新树立政府的权威。 但是由于身份的原因,朱由校必然会对此进行一定的扭解。他要的不仅仅是树立政府的权威,正要更要树立皇帝的绝对威权。 他要建立一个以自已为核心的,由忠诚的技术官僚与军官团所组成的统治系统,并且寻求在实质上控制社会中的一切方面,不论经济、教育、艺术、宗教、科学还是道德,将官方宣告的意识形态渗透进社会结构的最深处。 四曰核名实: “今用人,称人之才,不必试之而以事,任之以事,不必更考其成,及至贲事之时,又未必明正其罪……士大夫务为声称,舍其职业而出位是思……臣愿皇上慎重名器,爱惜爵赏,用人必考其终,授任必求其当,有功于国家,即千金之赏,通侯之印,亦不宜吝,无功于国家,虽颦睨之微,敝袴之贱,亦勿轻予;吏部严课之法,审名实之归,毋得概引复职,滥给恩典。” 综核名实是张居正政治思想中十分重要的概念,基本内涵是根据实际政务考课官员,以求解决官僚体制中人的素质和使用问题。 五曰固邦本: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臣窃以为,矫枉必须过正,当民穷财尽之时,若不痛加省节,恐不能救也。伏望皇上轸念民穷,加惠邦本,于凡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吏部,慎选良吏,牧养小民,实心爱民乃与上考称职,不次擢用,干理薄书而无实政及于百姓者,其贪污显著者,严限追赃,押发各边……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恃顽不纳田粮,偏累小民。各衙门在官钱粮,漫无稽查,假公济私,官吏滋弊。” 在这一部分,朱由校看到了儒家传统的民本思想。在整个封建时代,底层小民没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他们的疾苦不被察知、所受的压榨无处申诉,起义是他们表达愤怒的惟一方式,“非民之好乱,本于吏治不清,贪官为害耳”。 这一点朱由校,也是知道的,“致理之道,惟在于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于察吏治”,而人君驾驭官员的手段无非是“赏、罚、用、舍“四字而已。可惜知道归知道,朱优秀还是太年轻,没有过多的政治手腕,难以知行合一。 六曰饬武备: “夫兵不患少而患弱,今军伍虽缺,而粮籍具存,若能按籍征求,清查影占,随宜募补着实训练,何患无兵……目前自守之策,莫要于选择边吏,团练乡兵,并守墩堡,令民收保,时简精锐,出其空虚以制之……” 看完了这篇文章,朱由校看着底下的群臣,大家都一言不发,无言以对。 七十年前,一个人提出问题,同时又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为了解决现实问题,不断的努力实践与探索。而今天,一切与七十前别无二致,甚至变得更糟。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三年计划 朱由校用右手拄着桌子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内心只感到无尽的悲哀。他看着桌子上的文章,又看了看坐在下面的诸大臣,看着数十年来这个曾经伟大的老大帝国正一步步的走向沉沦。 再想到历史上不过20余年,神州陆沉,中原板荡。右手握紧了拳头,因不需劳作而留的较长的指甲刺皮刺破了他那因从不劳作而没有一点点茧子的、细嫩的的手掌,以至于流出了些许鲜血,疼痛让他的面目更显狰狞。他握紧拳头,用力捶着桌子,随后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向了大臣们。 阁老与顾问们也看出了皇帝低落的心情,并且也猜出了原因大概。当然,他们不可能猜到,也更不可能会相信大明会在数十年后轰然崩塌。常言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好在,阁老与顾问们都还是知廉耻的,他们连忙长起身,躬腰辑手,随后说着:“臣等不能为陛下分忧,臣等万死。”一类的话。 此时,朱由校的心情已经基本平复,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都起来吧,不要整这些虚的,正事要紧。” 他先看着坐在靠前位置的阁老:“山西的事情就拜托各位大学士了。” “好了,该你们了。”随后他又转看坐在后方的、年轻的枢密院顾问官们,翻开桌子上的那本草案,“我想你们过来应该不光是让我来看这张居正两篇文章的吧,让我看看你们的草案吧!正好作为大学士就在这里,可以一起讨论。” 是夜,朱由校与顾问官、阁老们秉烛夜谈,分析利弊,通过了数份草案,不一而足。 枢密院的第一个提案是《宗室限禄法》: 明后期,宗族繁衍,人口日多,致禄入不敷分配。枢密院提议限禄一法,以万历四十八年见给之数禄银二十万六千为额,根据各府宗室多寡均定,除亲王本人定额外,以人数为准,日后子孙增多,止在原额内均支,要在禄支不滥,减少朝廷的开销。 按大明祖制,洪武二十八年太祖定岁赐禄米标准:亲王岁给禄米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所以宗室子孙,国家的相关开销就越大。 而此项法案实行后,国家给宗室的拨款就成为了定额,不再增加;无论宗室人口增加多少,也都是从这部分拨款里进行分配罢了。 这份提案,不论是内阁还是朱由校都是十分的支持,其实朱由校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不想留下刻薄寡义、不顾宗族的形象,所以在等着大臣主动提出,这次正是机会,遂下旨实行,内阁亦是副署。 不过这份法案,只提到的如何减少国家开销,却没有提及宗室的处置问题。 此时,大明宗室人口已经接近十万。其中,亲王和近支锦衣玉食,占田地万亩、乃至数十万亩;但血缘疏远的底层宗室成员禄米微薄,还经常遇到折钞和拖欠,贫者甚至“年逾三十不婚,暴露十年不葬”。 朱由校可不希望这些人饿死,所以还是想为他们谋一条出路,能不能成另说,但道路总是会有的。于是他在《宗室限禄法》的后面又加上了几条,下令几省亲王、郡王、近支宗室无偿供出几千、数万亩田地,以分给底层宗室耕种;要求大宗筹资,帮助朝廷赡养底下的小宗。 现在,明代15、6亩地便可以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这些足够养活近万宗室家庭了,只希望他们可以自食其力。 而内阁对这种皇帝的家事自然也不多好说些什么,反正割的地也是王爷们的,那些地朝廷本来也就收不上税,既然国家不用掏钱,那就也无所谓了,于是也表示赞同。不过,他们在内心中却对这条命令能够落实几分充满了质疑,不管是亲王们是否愿意忍痛出血,还是那些被养费了的底层能否自给自足;事实上就是朱由校本人心里也是没底的一一这些更多是自我宽慰罢了,其效果多半是心理作用。 第一个提案是节流性质的,而第二项提案是开源性质的,“诏增盐课”政策。 朱由校下诏增加盐税,内阁副署:除陕西河东池盐以及云南旧额不增外,其余两淮、两浙、长芦、山东、福建、广东、四川都增加盐税,通过计算,预计明年朝廷会共增课五十四万七千九百九十三两,这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草案中的第三个提案,也是最后一个提案是比较敏感的一一“议裁冗员”。 草案中疏言:“额饷当核,额兵当清,军需当节,马兵当酌,冗将当裁。洪武年间,文官五千四百余人,军职二万八千余人。万历时,文官增至一万六千余人,军职增至八万一千余人。今日又不知增加几倍。凡可裁者裁之,即可岁省饷数十万两。” 皇帝朱由校允准,内阁副署,国策树中又点亮了一个。(国库支出-1.3%,行政效率+2.5%,贪腐率-17‰,短暂的动荡:士绅的不满持续65天,行政效率-3%持续32天。(大误)) 对于这些提案,朱由校还是满意的;但对于枢密院与顾问官们,他还并不是完全满意的。原因很简单,大半年过去了,枢密院的这些提案还是太零散,不成体系一一只是i盆栽,难成森林;更重要的是完全没有触及本质,治标不治本罢了。 朱由校想要的是彻底的改革,并且现在时机已到! 在原本的历史上,按照前世的时间线,1623年一直到1625年,这三年明朝与后金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虽然有小规模冲突,明军虽有柳河之败,死者四百余人,二将战死;但总体上,明金双方是打得有来有回,互有胜负的,甚至明军一度占据上风,发起了不少次数的小规模的反攻。 例如1623年,登莱巡抚袁可立收复辽南三卫。毛文龙、沈有容、张盘等率联军收复辽南三卫及海岛领土千余里,策反后金高进将领刘兴祚,努尔哈赤势力遭受沉重打击,一度蜷伏内陆不敢妄动。 而在这个世界中,原本持续了十余年的西南土司叛乱已经被自己提前平定,掐灭在了萌芽之中,使得明朝避免了两线作战的状态,财政支出也较历史上大为减少;而辽金也并未像历史上那样失守,并且完成了堡垒化,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绞肉机。 利用这三年的和平期,朱由校进行一番改革与建造,而一份三年计划是有必要的。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告一段落与新的开始 天启二年十月十三日,天气晴。距离上次与内阁和枢密院召开的那次御前会议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六天。 今日,朱由校刚刚接见完暹罗(泰国)来的朝贡使者,略有些疲惫。此时的泰国正值阿瑜陀耶王朝中期,内有贤王,正式中兴之时,在十余年的战争中吞并了缅甸南部的大片领土,在东南亚十分强盛。 而现在,战争已经远离,暹罗进入处于和平状态之中,经济和文化有着蓬勃的发展,同时它也是中国(大明)富人们所需的沉香、象牙、犀角的主要产地;累计拜访使者出使中国多达百次,甚至有时一年朝贡数次,与大明保持着良好的邦交。 但同时,暹罗也有着很大的外患。从16世纪初西方殖民势力就开始逐渐深入,到此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先后签订了通商条约,并允许他们开设商馆、居住和传教;许多日本商人也在暹罗买房置地,开设商馆、店铺,仅在其国都就有上千名日本人定居。 虽然大明此时仍然是暹罗的最大贸易国,但是对其影响力却逐年下降。虽然在暹罗也有锦衣卫的活动,但是因为人员及其稀少,而且开展工作的时间也很短,所以尚未有什么收效,对此朱由校也是无可奈何。 以目前大明的囯库财力和国力限制,他许多的想法与目标都无法实现。于是朱由校不得不把目光从海外收回,专注于处理国内的事情。 山西的事他先前全权交给内阁处理了,现在已经基本走到收尾阶段。 山西是农耕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界,草原生产力极为低下,需要从中原获取大量生活物资,这种边境贸易为晋商的崛起提供了根本。明朝初重修长城,在绵亘万里的北方边防线驻扎军队八十余万。为减少开销,明政府实行各种政策,鼓励内地商贾贩运粮食去边关。政策福利加速了晋商的崛起,由此晋商控制了粮食转运和食盐经营两项大宗贸易,到明朝后期,晋商的产业已扩张到茶叶、纺织业、药材等领域。 因为常年为边军运输物资,晋商与边军形成了密密的合作关系,于是不少当地军队、将领为晋商的走私提供便利,甚至直接参与其中。自努尔哈赤造反,建立后金以来,从万历到天启,明朝一直都期望以经济封锁限制后金的发展,但结果却时彻彻底底的失败。 在古代,中原政权一直与草原民族有着官方的互市贸易。明政府制订茶法和马政,推行严格的茶叶征税法和马匹摊派法,交易双方必须在固定的明政府规定的官方价格进行交易。由于明朝政府掌握着定价权,所以一直获利甚巨;而蒙古、女真等则获利较少。 为了增加收益,北方部落与中原的商人相互勾结,纷纷进行走私贸易,是为“私市”,而明政府也是严加取缔,但因为官商勾结而不能成功。 随着商人与边军的利益息依赖程度越来越深,让晋商与当地官员的勾结程度也愈来愈重:万历末期,甚至有山西官员将后金称为蒙古的一个部落,以此误导中央朝廷,批准了互市,使得晋商可以光明正大的通过官方途径与后金贸易,而这种资敌行径还是受到官方保护的,大同的张家口互市便是其中之一。 由此可见明代晚期,官场腐败程度之深,士绅为了一己之私利,丝毫不顾国家之安危。而且这种有了官方背书的“互市”,其中的贸易也不仅仅局限在了法律允许的地方。晋商向后金出口粮食、盐酒、铁器;而后金回报以貂参一一貂皮、辽参都深受着大明上流社会的喜爱,价值不菲,市场广阔而稳定,不论是士绅、官员还是勋贵皆不能对此免俗,于是便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商品究竟来自于何处。 看着由内阁送来的“山西冒市案”报告结果,朱由校很是满意。没错,报告上的不是“走私”或“谋杀御使”而是“冒市”(假托的、虚假的、冒充的互市),果然,内阁一出手就是不一样,直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不管是朱由校,还是他派出去的魏忠贤,都把问题处理的目光与角度局限在了晋商上,而这种手段在内阁这群人精面前,简直就是幼稚的小儿科。 在报告中,内阁提到当地对“私市”放纵,而“互市”的对象与向中央朝廷汇报的不服。诚然,直接进行贸易的是晋商,但是放纵甚至鼓励这些贸易,为他们行为做背书的确是官员,如此一来,直接将山西的大半官员拉下了水。 如果不打掉老虎,那苍蝇是杀不完的。围着一盘腐肉,不断的驱赶苍蝇,其结果必定是徒劳无功。 内阁的一行为使得这个案子成了国朝以来少有的大案,当然,与洪武年间的不能相提并论便是了,对于内阁沉稳、干练而富有政治智慧的手段,以及狠辣的眼力,朱由校很是佩服。 他同时回复内阁严令重惩,而且在诏谕中特别强调:“不可因罚不及众仍存姑息。” 最终,山西承宣布政司使畏罪自尽,大同府、平阳府、太原府三地知府判绞行,山西都指挥使司押赴京师,再行审问,以确定其治下卫所的问题;共计处死文武大小官员六十七名,被抄家、革职下狱的八十二人,二十二名犯官与其家族流放。 最初朝廷打算将他们流放到琼州,但朱由校将地址改为了大湾(今台湾),也算是为国家发挥一点点贡献。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他的死亡往往比他的一生贡献都要大。 只不过官员们在地图上找了好久,才发现了朱由校中的这个地方,看着同僚将要踏入这种几乎好未开发的土地,不少人有了共情,生出一种悲伤之感。 朱由校打算好好想办法开发台湾,在原历史上,还有两年的时间,荷兰殖民者就要来了,直到郑成功将其收复。 而此时的台湾,绝大部分的土地都处于未开发状态,明政府的统治微乎其微,国家虽然设立了澎湖巡查司管理澎湖和台湾,单筒治力度一直很是微弱,明政府甚至一度在台湾的鸡笼建立了卫所,但是现在已经处于了废弃的状态。现在,那里是海盗们的乐园与基地;正巧的是朱由校打算向海盗们伸出橄榄枝,进行招安。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诏安与移民(上) 天启二年(1622年)十月十五日,福建总兵俞咨皋以诏寻国事为名入京觐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商周祚也被召入京述职。 然而到了召见的时间,他们进入西苑陟山门(东门),意图过桥登上琼华岛时,却被侍卫们拦住了。因为此时朱由校正在与内阁、枢密院召开御前会议,而会议的内容正是与海贸、海关等事有关。 御前会议其实很好理解,字面义上就是指皇帝或摄政的亲王、大臣、太后等所召开的会议;在中国自古有之:唐代坐而论道、宋明颔首直立、清代三跪九叩。 而目前(截止明代),中国的历史上的成制度体系的御前会议便是北宋的御前会议。 宋沿袭五代旧制,明确皇帝坐殿视朝听政的制度。《长编》有载"自今每五日内殿起居,百官以次转对,并须指陈时政得失,朝廷急务,或刑狱冤滥,百姓疾苦,咸采访以闻,仍须直书其事,不在广有牵引。" 宋代御前会议是皇帝或摄政召集,宰相、枢密使和一些六部的高级官员参加,在皇帝面前一起进行汇报、商议和决策。 外国的御前会议责主要是英国、法国、日本;但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借鉴性。 而朱由校想要的与以上也有相似之处,但却并不相同;他要的即不是宋代的御前会议,更非西方与日本的。 自从上次与枢密院、内阁一同开会之后,朱由校就打算将御前会议变为常制了。由自己主持,枢密院提案,内阁分析可行性并研究如何实操,同时请相关人士作顾问,而这次找的就是俞、商二人。 俞咨皋(字克迈),俞大猷之子。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武举,因父功袭卫指挥佥事,治军海坛(今平潭),后累官至福建总兵。他在军事方面,尤其是海防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但比之其父,还差的太远。 商周补,明绍兴会稽人。燕阳公(即商为正)长孙,以“廉洁如冰”而闻名朝野,曾因赔贴而致家产殆尽。现为福建巡抚,因“不征民间一钱,抗击倭寇”而受闽人尊敬,是一个实打实地好官。 回到正题,却说今日,朱由校邀内阁、枢密院召开会议,以论海事。 “诸位爱卿,今日海事我们己有结论,事情之根源一曰:吏治腐败,二曰:财政疲惫;其后诸如私市走私、夷人侵扰、海寇滋生等等问题,仅是因为这两者而产生。” 会议已经开始接近尾声,朱由校正在做着总结,“然而,此二者皆为国朝200余年之累弊,若想去除,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想要速见成效,以求治标,方法只有招安海盗,鼓励移民一道了,至于其余种种,唯有徐徐图之。” “陛下,当今之际,确实只能如此了。”叶向高表示赞同,认为皇帝总结的很中肯。 朱由校则继续在心里盘算起来,招安海盗可以明显的提升沿海的商贸环境,减少治安压力,增强海防实力,而且这些人也不用给什么正规官员的待遇,只需一个名分就可以了,几乎是无本的买卖;鼓励南方沿海居民(以福建为主)移民台湾即可以缓解人地矛盾,又能增加对台湾的实控,同时压缩海盗与西方殖民者的活动范围,也是何乐而不为的好事,但此时这两者都有些困难。 “叶师傅,当年朝廷招降王直,最终却诱而杀之。如此反复,恐怕已份忠良之心,朕针对自己是否可以成功有所疑虑。” 叶向高听着皇帝在那里自揭政府的老短,倒也没表示什么,这种黑历史明朝也不差那一个两个了,皇帝想说变说吧。他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皇帝刚才都把愿意归顺的海盗称呼为“忠良”了,那自然是支持诏安计划的,况且听说皇帝曾经命令东厂在南方有所动作,想来也与这件事有关。 所以叶向高明白,皇帝只是有些摇摆,不需要他真的分析什么,自己只须给一个定心丸即可。于是叶向高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多虑了,近畿远屿,皆我黔首。海盗据寇,皆系大明赤子,谁非中国绅衿。时穷势屈,不幸沦落为贼。如今,朝廷开恩,愿赦其罪,反邪归正,端在异日。” 听着叶向高的忽悠,朱由校便也就信了的大半。其实他的担心确实多余,自从杀死了王直之后,明政府诏安海盗的难度确实提升了不少,但愿意归乡的仍然不在少数,有的是得罪了同行,急于寻求庇护;还有的是赚够了钱,主要的营业从海盗开始向海商进行转变,诏安正好方便他们洗白(与偷税)。 更有许多海盗,诸如李旦等,本来就与明朝的当地政府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甚至有的海盗本身就是部分官僚或者土绅的黑手套,只不过后来发展壮大,于是自己独立罢了,这一部分的诏安起来更容易,不过是把黑手套换成白手套罢了。况且一旦接受诏安,他们便不必再听从原来的主角,以后就可以独立了。 (郑芝龙的父亲是明朝的低级官吏,大海盗许心素(后被诏安)家里是官商) 所以诏安这种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削弱士绅们对海贸的影响。 不过,朱由校对这一点不知道却也正常。他虽然早在去年就派东厂进行了接触,但是人家本就自创体系十分排版,怎么可能迅速的进入核心层呢? 至于前世的知识,虽然明代的海盗们确实也抒写了波澜壮阔的华人海上殖民的史诗。但在国内的正史中,确实描述甚少。他当然知道郑志龙是被招安的,但基本上也就止于此了。 至于像李旦、颜思齐、杨六、郭怀一、林道亁、林凤等人他大多只是听过名字,甚至有的连名字都没听过。因为这些人在国内确实记载甚少,大陆就更少了,多见于《台湾外纪》,有的甚至在中文互联网上几乎寻觅不到,只存在于东南亚各国的史书以及荷文、西文记载之中,这些书对于前世的他,一个英语四级都好不容易才过去的,就更不可能看过了,所以十分的缺少了解。 聊完了关于招安的时候,朱由校又说出了关于移民问题的顾虑。 实际上,嘉靖时期台湾就已经有数以万计的汉人在那里生存,如今更是只多不少。但问题在于,民政府对台湾的控制能力极弱,只控制了少数的几个台中临近大陆的海港,就这还是名义统治。而大多数地区完全是由他们自治的,有的地区甚至是由海盗统治的。 朱由校希望的是移民过去,建立听从朝廷的稳定的郡县,而不是被他们同化,又多了一个不受国家控制的的海盗自治乡。 原先的历史上,第一次由明政府组织的对台湾的大规模移民,是在天启五年。而直接原因是那一年福建大旱,而如今福建风调雨顺,是否会有那么多人愿意移民呢? 如果一不小心压迫过重,再出现像山东移民那样官兵民反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陛下可以放心,商等轩(商周祚,号等轩)为人正直,素来又清名,虽然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朱由校才放下心来。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诏安与移民计划(中) , 听完叶向高的话,朱由校的心也放了下来,在那里托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从福建向台湾移民的注意事项。 “关于移民,初期的粮食、种子、农具等基础生活物资是要有保证的。对了,还有当地气候炎热、多瘴气,得给他们一些相应的药物,若能带几个郎中过去,那是再好不过的。 “朝廷待给予移民粮食让他们种植,那种地方粮食应该以水稻为主,但土豆、红薯一类的新作物也可以试种,看看效果;争取三年内实现自给自足。另外一定的经济作物也是必要的,可以建立甘蔗的种植园,酿酒、制糖都是一笔收益,这个要掌握这咱们自己手里,至于是官营还是皇庄都无所谓,到时候我再从宫里派个太监过去看管着。” 官员们听在心里,既然皇帝说都无所谓,那自然就官营的好了。 朱由校一边看着众人一边说道,“总之,最重要的是在移民村、移民城镇形成的同时,我就要见到当地行政机关的建立。当地必须在朝廷的控制之下。以后贬官什么的,也可以多注意一下,首选台湾。主旨就是如此,内阁就结合具体情况,安排下去吧。” “至于如何在全国推广薯类、玉米等新式作物的问题,枢密院还是要想办法的。月底时你们提个草案给我吧。” 上林苑监与司苑局对于新式作物的试种大获成功,育种工作也正在有序展开。 上林苑监的职能是管理皇室的御花园,畜牧场与菜圃。永乐五年始置,宣德十年,改为良牧、蕃育、林衡、嘉蔬四署,苑地在京郊地区。 司苑局是二十四衙门中的八局之一,有掌印太监主管,掌宫中所需蔬菜、瓜果。 而现在,朱由校给他安排了一些新的任务,使他们为国家还有些贡献。 在朱由校的计划中,目前推广的最优先级是甘薯、土豆次之、玉米以及其余的更次之。原因很简单:.甘薯亩产更高一些,且土豆抗病性差、容易退化;二是甘薯更当饱,热量更高;三是甘薯可以生食,在古代,纵是做饭的柴火也是要节省的;四为土豆更难储存,就古代平民的储存水平,马铃薯大概能放20-30天,甘薯能放30-50天。 但是土豆的适宜温度在17-21度,喜冷凉但不耐高温,耐旱但不耐涝,而红薯则是22-30度,喜温热;现在大明正处小冰河期,所以北方还是以土豆为重;南方优先甘薯。 不过,有一件事,朱由校一并不知道,久居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懒得纠正一一甘薯在南方已经不算什么新鲜物了。 甘薯至少在16世纪下半叶就已传入中国,并且在两广、福建地区有了较为广泛的种植,虽然种植仍然大多局限于在这两地,南方的大多数地区并没有种植,但是对于甘蔗这种作物却已经不是特别陌生。 在《本草纲目》中就有记载:“甘薯出交广南方。民家以二月种,十月收之。其根似芋,亦有巨魁。大者如鹅卵,小者如鸡、鸭卵。剥去紫皮,肌肉正白如脂肪。南人用当米谷、果食,蒸炙皆香美。初时甚甜,经久得风稍淡也……根、叶亦如芋。根大如拳、瓯,蒸煮食之,味同薯蓣,性不甚冷。珠崖之不业耕者惟种此,蒸切晒收,以充粮糗,名薯粮。” 不过,与甘薯不同,土豆倒仍然还是一个新鲜的作物,对全国却都还是不为人知的。 “是,陛下。”听到皇帝的要求,张慎言恭敬地答到。 “好了,还是谈回正事吧。”朱由校倒还没有忘记主次、轻重,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移民与招安政策上。“内阁和宫里都已经提前放出消息了,朝野评论如何呀?” “对于移民政策,朝野之间倒没有什么太大的讨论。但是对于诏安,反对的声音却并不小。”何宗严回答到。 这也是朱由校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的明朝士林之间太过注重虚名,各各都标榜道德,人人都是卫道士:儒生最擅长的就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然后脱裤子迎风出三尺;并且他们把国家事务进行道德化,而不考虑实际的利益关系。干实事的是浊流,不做事的才是清流:这种风气很差,已经影响到了国家的运行。 “如何才能平定舆论?”朱由校看向枢密院的人:“朕要的不仅仅是平息这次的舆论,更是要让朝廷重新主导整个整个大明的舆论场。” “舆论”这个词在古代就有,意思也与今天的大差不多,宋代《诣匦疏》有言:“朝廷已然之失,则听舆论而有闻焉。”所以在场的众人也大体明白他的意思。 但现代舆论的意义到底与古代不同,所以众人也不能完全算是明白他的的心思 舆论是指在一定社会范围内,消除个人意见差异,反映社会知觉和集合意识的、多数人的共同意见。 社会舆论若只在街谈巷议中存在,其力量是有限的。只有经过报纸等新闻传播工具的广泛传播,唤起人们对某一社会问题的注意,才能把舆论凝聚起来,影响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而这些在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士绅读书人才能做到,他们以私人书院为中心进行舆论的传播,而其中的步骤普通平民是接触不到的,但平民却经常潜移默化地受到了读书人们的思想影响。 所以建立一个舆论导向部门,将舆论的主导从代表士绅利益的书院转移出来,将主体转变成体现国家意志(在此时也就是表现皇帝意志)的政府部门是有必要的。 但这个手法一定要温和,不能粗暴;更不能简单的封闭书院,以隔绝市民受到士绅的影响,因为书院不仅仅是主导舆论,同时他也有效地提高了当地的教育,文化水平,如果仅仅为了舆论效果,就将它取缔的话,那实在是因噎废食。 朱由校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才倒也不着急,“你们不用着急,慢慢解决吧!直接加到三年计划里,年末的时候一起给我吧。” “算算时间,俞总兵和商廵抚,他们两个应该也来了吧?不管是移民也好,招安也好,他们是当地的父母官,这些事还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的。”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诏安与移民计划(下) “臣,福建总兵俞咨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商周祚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但很明显商周祚的官职名头要长得多,所以最后还是慢了一截。前文已知,商周祚是福建巡抚,但他同时也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且显然这个职位更重要一些,也更接近于本质。 明代的“巡抚”并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节制三司,实际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景泰以后,巡抚皆专遣都御史为之,候选人由大臣会推产生,由天子任命,每年须赴京师议事、述职。(内地巡抚的廷推由吏部会户部主持,边境则由吏部会兵部主持。) 随着时间与现实环境的变化,明代巡抚逐步地方化和制度化,由中央的派出大员向地方的军政长官转化,由临时性的差遣向永久性的机构转化。 至此时,巡抚已经成为居三司之上,为各行省/都司/行都司/行指挥使司的最高军政权力机构。并由军事单位过渡为行政单位,同时也在辖地组成战区,推动行都司/行指挥使司的行省化,代表中央对地方的权威。 而今天巡抚与总兵,这两个带有地方政治和军事最高权力的人物,同时受到了皇帝的召见,虽然即使这两个人暂时性的离开,地方政府也仍然可以正常运转,三司各司其职,也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总归失去了最高权威,很多事情难以决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廷这是要在福建有大动作了。 “免礼,平身吧。” 朱由校看着下面顿首的两人,打量了起来。这两位都是60左右的年纪。俞咨皋以一个老年人的水平来说,应当是很健壮的;而商周祚则是充满了儒士的气息。 (俞咨皋生卒年不样,商周祚生年不详,年龄为结合他们以及其父亲生平所推测的。) 不过他俩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浙江绍兴人,虽然都努力地说着官话,但是浓浓的口音仍然让朱由校听不太懂他们说什么。 商周祚还好,毕竟是一个文人,对于雅音还是有一定练习的,所以还能听懂大半;至于俞咨皋,作为一个粗人则是几乎对官话没有什么学习,完全是鸡同鸭讲了。还好内阁早有准备,提前就安排了人翻译,才不致让朱由校尴尬。 站起身的二人很是紧张、惶恐。去年,山东白莲教妖人造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陛下也没有一同召见当地的巡抚、总兵,而这次却一同接见了自己两人,可以看到事情的严重成本度绝对不低。 站在殿前的商、俞二人低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惧怕可能到来的斥责与惩罚一一因为他们两人之下的地区出了大乱子。 时间回到天启二年六月(公历7月),荷兰远征舰队提督雷尔生雷约兹率领军舰7艘,兵力2000人,从马宫(今马公)附近的红木埕登陆,入侵中国沿海,但是已经被明军所击退了,这也是朱由校在当时的抵报上就看到的情报。 守土抗敌,这是有功的;但问题在于情报的后半页,光鲜之下不那么光彩的部分:在作战期间,荷兰殖民者掳掠渔船600多艘,并役使当地居民500人,被虐死者达200多人,剩下侥幸没死的200余人也被运到印尼爪哇卖作奴隶。一一奇耻大辱。 而且被击退的荷兰军队并没有彻底的退出中国的领海,而是退守在了澎湖列岛上,目前已经修建了四个堡垒和数座炮台。目前,明军还未彻底将其驱逐。 两人担心这就是皇帝找自己的原因,然后兴师问罪,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朱由校找他们的原因可不仅仅是这个,这也更算不上是主要原因。 大明与荷兰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由来已久的了:万历卅一年(1603年),荷兰殖民者就派军舰侵入过澎湖列岛,但被明军击败;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荷兰又侵入澎湖连横,但为总兵俞咨皋所驱逐;“万历末,外夷复入北港(台湾)”,并开始与中国本土海盗势力相互勾结。 而现在“天启二年,出据澎湖,筑城守之;又泊船风匮仔尾,出没浯屿、东淀间;海寇李旦复助之,海滨戒严” 荷兰殖民者占据澎湖后,一面不断要胁与福建互市(通商贸易);一面又勾结海盗,骚扰厦门、海澄一带。大明政府必须作出有效、且强硬的回应。 其实,大明与西方殖民者的关系倒也不完全都是负面的,大明与西班牙甚至有过短暂的军事合作。 自从无敌舰队覆灭之后,西班牙的国力成下降趋势,在亚洲方面再也无力入侵大明,转而以巩固已有的殖民地为主,并向马来群岛不断推进。因为没有利益冲突,大明与西班牙的关系也从敌对恢复了正常。 (西班牙的5000人计划完全就是一个千古笑柄,不能当真的东西;不过西班牙确实有计划过成建制的侵略中国,打算本土派兵12000,并且招募日本、东南亚和中国本土的海盗做雇佣兵。但是计划还没实施呢,1588年它的无敌舰队就没了,计划被搁置了。1592年,万历援朝战争爆发,让西班牙看到了明朝的真正实力,于是这个狂妄的计划被正式取消了。) 万历年间,中国海盗林凤被明总兵胡守仁击溃,为躲避明军追击而不断转进,从大陆到澎湖到台湾魍港,最后干脆逃出中国(大明),南奔菲律宾,并且战胜了当地的西班牙殖民政府,一度占领首府马尼拉。其后西班牙殖民政府向明朝求援,最终福建巡抚刘尧诲、广东提督殷正茂与西班牙殖民部队组成联军,将其击溃。林凤狼狈逃窜,不知所踪。 自此之后,大明与佛郎机(西班牙)的关系日渐友好,商贸往来也逐渐放宽。两国的友好关系也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不过这样的友好关系,对于大明与荷兰之间却不实用;从现实利益的角度来看,大明与西班牙已经没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但是与荷兰有;而从国际关系与情感的角度上来,大明与西班牙能算是半个朋友,而荷兰与西班牙就不那么友好了一一敌人的朋友,怎么可能是好人呢?(*`へ′*) 一一准确的来说,荷西应该叫不共戴天,现在这两个国家目前处于战争状态。荷兰曾经是西班牙的领土,1581年发动义闹独立;经过多次海战后,尼德兰联邦(荷兰)与西班牙帝国于1609年签订12年的休战协定,不过,双方在海上竞争仍未停止。1621年,停战协定届满,两国再次大打出手。 在欧洲,体现为直接的战争冲突;而在亚洲,更多的则是殖民地的抢夺,而作为西班牙的亚洲“朋友”,大明被荷兰单方记恨上了。并且在现实利益的驱动下,荷兰对中国沿海虎视眈眈。 “两位爱卿,今日朕召你们来,是来议事的。现在朝廷所要讨论的问题,与福建有关,所以才找两位爱卿来咨询。而现在的议题是:移民与诏安。”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白龙鱼服 , 会议结束了,俞商二人走出了殿门。 俞咨皋已经上了船,他要快速的返回福建,皇帝对荷兰入侵者很重视,要求他“尽快“的肃清沿海,所以他需要立即返回福建,为战争作准备。而且朝廷还下令新升任徐州总兵张嘉策仍留在福建,以都督佥事新头衔管南路副总兵事,以协剿红夷(荷兰)。 虽然朝廷说是协助他,但是他担心这是朝廷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明朝初期曾经有漫长海禁时期,这使得澎湖列岛上原有的定居点和民用产业都遭废弃摧毁,行政机构一度被撤销。直到隆庆年间(16世纪后期)才恢复了澎湖巡检司,政府重新进行管理,但也只留下少数贸易集散地和渔船的避风港。当地人口十分稀少,更没有驻军,只是军队定期巡逻罢了,这也才让荷兰人有了可乘之机,趁着明军巡逻的空挡期,快速的占领了这没有军队、不设防的列岛。 所以俞咨鼻认为,想要迅速地收复澎湖绝不是一件易事。在他原来的构想中,只需要消灭荷兰人的外围阵地,派大兵对其保垒围而不攻就可以困死荷兰人了;但很显然,这与皇帝要求的快速相背。 会议上,皇帝与他相谈良久,他发现皇帝对和(荷)兰国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5oc)了解甚多,甚至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虽说皇帝表示这是厂卫的情报,但俞咨皋仍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不过他也只能不疑有他。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荷兰建立的具有国家职能、向东方进行殖民掠夺和贸易垄断的商业公司,于1602年建立,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在东亚地区其主要的贸易内容包括砂糖、鹿皮、鹿角、藤、米,香料、琥珀、麻布、棉花、鸦片、锡、铅、丝织品、茶、陶器……不但贸易的内容及其广阔,范伟也在不断的扩大。 在皇帝所告知的“由厂卫提供”的情报中,俞咨皋对这次荷兰袭击的目的,以及敌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到底是什么,才有了准确和深刻的了解。 皇帝拿出了万国坤宇全图,结合“厂卫”的情报与近十余年来荷兰在中国沿海附近的行动进行分析,认为此次荷兰人占据洪湖列岛的目的是为对中国、日本、朝鲜与东南亚据点的枢钮,并垄断马尼拉(西班牙殖民地)与中国间的贸易。 即使已经过了数日,俞咨皋还记得会议当天陛下的言行举止,只能说那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当时,朱由校站在大殿之上,巨大的地图铺满了整个桌子,诸位臣子围绕着着桌子站了一圈。俞咨皋与商周祚当时真是吓了一跳,看着这不合礼法尊卑的一幕,不敢上前。 还是朱由校冲他们挥手示意,看见大学士们与枢密顾问们与皇帝站在一处,而又对此习以为常,他们觉得仿佛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一样,似乎有问题的人是自己。于是这两人又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凑到了跟前,听候皇帝的“玉音”。 朱由校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的滑动着,最终将日本、大明、吕宋与爪洼一一连接了起来,他很认真的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像大臣们说着,“这些相交的地方便是贸易的枢纽,而我大明与朝鲜、日本及南洋诸国列岛贸易的节点,就在这澎湖列岛。” “这一条条航线是很难以控制的,需要投入的船队、人员实在是太大,认为只要控制了这些贸易节点,就等于控制了整条航线,而这就是荷兰人要做的事情!!!”朱由校抬起头,环视-圈,用手指戳着桌子,着重强调的。 世界上最早的殖民帝国是西班牙与葡萄牙,而今紧追其后的便是荷兰。 “正如我方才与卿等所说,荷兰国与佛郎机国相恶,而其在南洋一切的行动其目的都是贸易,更直接些:无非利益二字。故荷兰的目的必然是打破大小佛郎机的垄断,控制各个贸易枢纽节点,获得与我大明的通商权。” “早在万历三十七年(1609),荷兰人成功在日本平户设立商馆。其后,他们就定期从日本派遣舰队袭击澳门与马尼拉之间的航线。” “而在四十七年(1619)年,荷兰占领雅罷牙(“雅加达”的明代古称),改名巴达维亚,以之为经略南洋的贸易基地。随后,荷在锡兰、孟加拉湾和南洋群岛等地站稳脚跟,并不断北上袭击佛郎机(西葡)的海运体系。双方的竞争也从香料产地一直向外延伸,直到日本九州岛为止。而这夹在其中的,就是我大明的澎湖列岛与台湾。” “卿等且看着地图,澎湖是澳门-长崎航线的必经之地,又临近厦门-马尼拉航运之起点。因此,只要牢牢控制福建海域,荷兰就能阻断两大竞争对手的区域经济动脉;同时垄断与大明的贸易。” “卿等且看,这是大明各地近几年的海防记录,我从其中挑出了一些信息。今年,荷兰舰队在6月对澳门集结了十七艘战舰,进攻失败。随后舰队北上,这才来了福建外海的澎湖。” 应该说,朱由校的判断是极其正确的。当然,这与穿越者作为后来人的上帝视角有关。 现任荷属印度公司总督向远征舰队总司令雷也山指示:“舰队使命是建立与中国的自由通商关系,同时破坏西班牙、葡萄牙与中国的贸易。”以战迫商是荷兰人这次北来的目的,与200多年后的英国人别无二致。 “陛下”,站在一旁的商周祚开了口,“微臣曾派浯屿守备王梦熊与荷人谈判,其结果应当是可以作证这个猜想的。” 在会议结束后,商周祚与俞不同,并没有返回福建,而是留在京师待命,他的任期已经快满了,现在需要去有司述职、议事。吏部有人提议等述职结束过后就将他升为兵部右侍郎,派出总督两广。 对此,朱由校倒也没有什么异义,这一切都很符合国家的规矩。只不过这一套流程下来,等到中商周祚去复命的时候,应当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商周祚马上要离任了,但福建巡抚的位置不能有空缺,吏部会同兵部推举太仆寺卿南居益巡抚福建,为让他的品阶与官职相匹配,又欲提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朱由校对此表示支持,他对南居益这个人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不过,在原来的历史上,他应该在明年才会接任福建巡抚,可没想到,由于历史的改变,提前了一年。 在原来的历史上,南居益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他先招安了些日本、大泥、咬留吧人及海寇李旦等做援兵,孤立了荷兰人。然后又阴的一批的,以谈判的名义歼灭了荷兰的大部队,最终平定了这场霍乱。 所以中有效对于任用他很是放心,并且准备对她委以重任,让他负责诏安事宜。 在咨询了两位专业人士之后,诏安与移民的计划的可行性得到了证实,并且,在执行的细节步骤上得到了完善与补充。计划执行的步骤也被进行了重新的安排,移民需要在诏安海盗之后,而诏安海盗与消灭这群荷兰入侵者可以同步进行,三个事项环环相扣。 会议已经结束了,一切又如常行进。 内阁继续处理全国的军政要务,枢密院继续考察研究并设计草案。只有朱由校无所事事,这些天他所要做的,仅仅是把内阁拿上来的文件进行签字罢了,从“依卿言”、“准奏”到“朕知道了”,最后朱由校心里全是“啊对对对”,大笔一甩写了一堆“行”。 甚至前天有一行内阁提交的建议是与朱由校的意愿相悖的,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写了个“行”字,在要批下一个文件的时候才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前面加了个“不”字。 现在的朱由校,百无聊赖,于是决定做些什么。他先是去火器局,兵器制造厂等部门转了几圈,这种“领导视察”的气氛让京师的各个部门都陷入了一种焦虑的状态之中;最后朱由校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微服私访。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见困豫且……才怪呢 , 皇帝微服私访,在历朝历代的野史杜撰、民间传说中都是花样繁多,经久不衰的,甚至在现代,国朝还拍过许多以此为基础的电视剧。 事实上,在中国的历史上,皇帝微服私访确实也并不少见,但内容却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一般美好:大多数皇帝的微服私访是用来消遣的,他们是不干正事的,甚至有的连人事都不干一一 一一汉成帝刘骜常与富平侯微服私访,寻欢作乐,好风流喜交姌;宋徽宗经常到汴京城里“微服私访”李师师;宋后废帝刘昱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在街上“与民同乐”,当街杀人取乐,他甚至会将孕妇肚子划开以辨男女;满凊同治皇帝“微服私访”访去了花巷,最终染上梅毒,遗笑千古。 当然,现在人最熟知的应当还数完全是捏造的《乾隆微服私访记》。这部剧本质上是对满清贪官污吏横行,社会乌烟胀气的讽刺,以古衬今的同时也反映了当代百姓、乃至历代百姓对清天大老爷的渴望,然而因观众知识水平与认识能力的普遍低下,导致它客观上成了为满清皇帝洗白的工具。 且让我们先返回正题: 在明代,皇帝微服私访也是时有发生的。明宣宗朱瞻基1430年春,祭陵路过昌平,微服私访,看到民生疾苦,于是执行了休养生息的政策。(不过,“缩边”等政策虽功在一时,但从历史的长远的角度来看,为后人诟病也是能理解的。) 而明代微服私访最有名、最传奇的,无过于正德:正德十三年八月一日,他民装到昌平。二日,大臣追到,请求回宫,不听。六日,到居庸关,巡关御史闭关拒绝,回京……二十三日,夜晚民装出德胜门。二十八日出居庸关,巡幸宣府…十九日,到阳和,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十月五日,亲自率军与蒙古小王子作战。九日,小王子溃败,武宗遂进驻大同…… 当然,武宗的经历过于传奇,本人也过于奇葩,并不具有普遍性,至少这不适用于朱由校。不过有了这位不让人省心的老祖宗,朱由校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乖宝宝。 于是,天启二年十月二十三号,朱由校的微服私访开始了。黎明时分,朱由校穿着民装,带了五、六个同样是平民打扮的侍卫、太监,偷偷地从西安走出皇城,随后又走宣武门到了外城。 北京外城也称外罗成,由于大运河的漕运不再入城,所以商业中心也就集中在了外城,形成了大片的市肆和居民区,十分适合微服私访。 朱由校能感觉到,一路走来,有不少的目光时刻聚焦着自己,多半是厂卫的人。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们没来,那才是真的失职了!朱由校一行人只当无事发生,开始认真的逛起街来。 这辈子在北京住了小二十年,如今却是头一次来到外城,朱由校内心确实有些唏嘘。 他们一行走的是主干道,所以这马路倒还算宽阔,行人虽然不少,但确实井然有序一一只不过这个秩序和现代人理解的有些不同一一穿着棉衣短褐,一身短打或有补丁的自觉的走在了路的两旁,这些人头上的网巾多是马鬃制的,有的看起来似乎是由落发做的;而穿着光鲜、一身襕衫、大氅的都走在了路中央,他们头上的网巾也多为丝制品,有的甚至用金玉、铜锡作边;不过马车一来,大家都要让路,一般人可是用不起马车的。 (网巾源于中国,不是朝鲜的,只不过南朝鲜的电视剧里比较多而已。网巾起源于道教服饰,是明初重建的汉族冠服制度中的巾服之一。 《七修类稿》:太祖一日微行,至神乐观,有道士于灯下结网巾。问曰:“此何物也?“对曰:“网巾。用以裹头,则万发俱齐。“明日,有旨召道士,命为道官。取巾十三顶,颂于天下,使人无贵贱皆裹之也。 《三才图会》:国朝初定天下,改易胡风,乃以丝结网以束其发,名曰网巾,识者有“法束中原,四方平定“之语。) 朱由校一行人走在路的中央,旁边的路人都离他们远远的,不敢靠近;甚至街角的那几个乞丐的都不敢看他们,当初就叫一群人靠近时,他们立刻蜷缩着身子往街角里躲,更别向乞讨了。 这样的一幕对于朱由校说是意料之外的,但稍稍一下却也是情理之中。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经常吃不饱饭,但又绝对饿不死的状态,京城的百姓自然过得要好一些,所以面露菜色的倒没有见到,但这些穿着棉衣布衣的,却是几乎一个脸色红润都没有,大多数也都比较瘦。 这一路走来,几乎就没见过几个胖子,就算有那也多半身披锦绣,至少是个长衫,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街中央有许多人穿着道袍,他们倒不是道士,只不过是明代的书生、士大夫的喜好而已。朱由校他们一上街,旁人就知道这是个富贵家的子弟,惹不起。 想想也是,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扮猪吃虎的事情。这到底得多不开眼,才会招惹一个身穿丝绸,前呼后拥,身边还跟着个兔爷儿(事实上是太监)的人,这种智慧的可当不了“虎”。 朱由校叹了口气,向那群乞丐走去。 “老爷”,一个老叫花子趴在地上低着头,身后的几个也跟着做。 朱由校看了眼侍卫,他心领神会,扔出了十几个铜子一一若是真给了碎银子,那反倒是害了他们。叫花子们连连磕头道谢,说着这种好话,词汇量之丰富,让平时服侍、奉承的小太监都为之汗颜。 “你们为什么没有去养济院?” (养济院为明代的官办救济机构,所有的城市都至少有一座,朝廷规定“凡老弱病残而无子嗣者皆可入之接受赡养”,万历时期逐渐废弛。) 那个乞丐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那个眼神让朱由校觉得自已“何不食肉糜?”面对这群乞丐,朱由校居然觉得有些羞愧一一他脱离人民太久了。 “去过,粮布不够,被赶出来了。”老乞丐护在身后的那个只有一支胳膊的小男孩壮着胆子说,朱由校这才注意到了他,这个男孩的另一只手臂似乎也有些畸形,应该是天生的。 “就算是到不了养济院,就算是在那旁边呆着乞讨也好,东边多官宦富商,南边就是商业区,你们就能要的多点。” “老爷们心善,见不得穷人受苦,没人敢去那边。市集那里,连要饭的都拉帮结伙,我们抢不过他们。” 朱由校沉默了,他头也不回的,从这群乞丐旁边走开了。那天,他在外城逛了许久,直到很晚才返回皇城。 正文 第一百章 南巡 那次微服私访的经历并不好受。朱由校接续好几天都觉得很是失落。但又因为无事所做而得不到舒展与排解。 朝廷的政务都由内阁非常良好的处理了;发明创造都是由专业的工匠、大臣负责研究的,他只是提供一个大体的设计思路与目标要求罢了,他自己并插不上什么手,没办法,毕竟不是理工科出身,严重的缺少相关知识;至于改革的事情,枢密院也在尽心竭力的推进着,关于土豆的推广,他们已经想好了方法,在前天就把提案交给了朱由校。 枢密院认为最好的推广方式就是在明面上不推广,不以政治力量为手段进行强硬的推广。种植土豆当然是对农民们有好处的,但想获得他们的支持,那就必须让他们知道这对自己有好处才行。用行政手段进行强硬的推广只会适得其反,引起民间广泛的抵触情绪:嘉靖年间的“改稻为桑”政策就是实例。 不过问题在于,以目前大明政府的基层组织能力与公信力,嗯,不提也罢……所以,政府宣传这条路,基本上就是被堵死了。不过枢密院还是另辟蹊径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们提意将部分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的皇庄与官田暂时性的变成专门的土豆种植基地,然后派全副武装的警卫队来守护土豆——这样住在旁边的人们会觉得土豆是很有价值的食材。 同时命令警卫若看到有人偷窃土豆,则放他们逃脱;如果有人尝试行贿以换取土豆,无论价格多少都要答应。这倒算是利用人们的逆反心理了。 并且枢密院希望朱由校能起到带头作用,把士豆推上了皇宫的餐桌,在宴会上,也可以邀请臣子勋贵一起吃土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毫无疑问的,这个提案得到了通过,对此,朱由校提供无条件的支持;这个好消息也让他振奋了一些,脱离了微服私访时产生的消极影响。 现在的朱由校打算找些事做,这个天下还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国家还不了解,“南巡”这个词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他脑海中。南巡这个想法的出现是感性的,非理智的;不过等他理性的思考后发现,这件事是可行的。 明朝的政治制度、政治实操与其所带来的惯性,决定了这个政治体系在历史意义上的短时间内(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即使没有皇帝也完全可以继续运行下去,而不会导致崩溃或出现bug。 万历后期的历史便是明证:即使没了皇帝国家依然可以平稳运行一一反正即使是在平常政策的执行与决定者,也不是皇帝。但是由于皇帝掌管全国的人事任免(虽然明代人任由吏部决定的,但最后需要皇帝签字),而万厉的怠政,导致了地方官职出了大问题。为明末整个地方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要有巨大的责任。 不过,当然,朱由校并不会离开太多时间,最多也几个月罢了。 不过当他真的向内阁提出自己要南巡的意愿时,却得到了负面的答复。内阁以劳民伤财为由拒绝了,并且还暗示他不要向武宗学习。好吧,在批斗武宗这一点上,内阁的建议还是中肯的。 皇帝南巡,就意味着要修建行宫,黄土铺路,净水泼街,这对国家的经济有很大负担。历朝历代,皇帝外出巡狩,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晚唐,晚清除外),以前在大明的财政状况,内阁的拒绝是情理之中的。 历史上,乾隆六下江南,累计花费白银二千余万两,前后修建行宫三十余座。甚至为修路盖宫殿,强占良田土地,使沿途农民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乾隆三十年南巡时,他亲眼瞧见官员们拆毁民屋以建行宫。当场热烈表扬了官员们的“孝心”,加官进爵,赏银两万两。 大臣尹会一上奏章说南巡造成“民间疾苦,怨声载道”,乾隆大火:“民间疾苦,你指出什么地方疾苦?怨声载道,你指出什么人载道?”(“汝谓民间疾苦,试指何人疾苦?汝谓怨声载道,试指何人怨言?”《清代通史》) 纪晓岚曾趁便称江南人民的财产已经枯竭,乾隆怒斥:“我看你文学上还有点能力,才给你一个官做,其实不过当作娼妓豢养罢了,你怎么敢议论国家大事?”。(“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全馆,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 当然,穷奢极欲至此,中国历史上也仅有满清这一例,不过,历史上其他皇帝的南巡虽然程度、规模远远不及,但性质别无二致。 再加上大明本朝,就有一个正德皇帝南巡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内阁的心里可是一片阴影,对这个负面例子以史为鉴便,更不可能同意了。 当然,朱由校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的,更何况,他的南巡并不是为了享受,而是视察。 他把自己的计划整理成案,派人递给了内阁,内阁尚未作出答复: 为了以免劳民伤财,所以朱由校决定并不修建御道与行路,不走陆路,直接走海路;内阁由此对安全问题表示怀疑。 至于行程,朱由校打算先去辽东犒劳军队;然后再去一趟朝鲜;随后去山东查看灾后重建的情况,之后先去南京休整一下,最后去福建视察移民和海防,再去广东广州,查看海贸。 在这里顺便说一下,山东的第一批移民总共只有二千户,不足万人,目前已经在辽东扎了根儿。而第二批移民,经朱由校和内阁商量,放弃了根本制定的继续移民辽东政策。他们当时只想到辽南人口稀少,却没有想到从后金有大量的难民逃回了明朝的实控区,导致现在那里人口激增,土地承载能力已经十分有限。最终朝廷决定,第二批山东移民暂定三万人,移民朝鲜。 内阁对朱由校的南巡计划,仍然抱有抵触的心态,但他坚持如此,事件一时间陷入了焦灼。 正文 第一〇一章 南巡前的准备 在朱由校的软磨硬泡之下,内阁妥协了,同意通过他的南巡计划,不过还是要与他约法三章,限制他的行为。一是为了他本人的安全,二是为了不要妨碍民生。至于内阁的要求,朱由校自然也都一一答应下来。 天启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内阁通过正式的行政文件,批准了南巡计划;现已开始进行内部讨论,进行详细的规划。 并且内阁已经提前派遣官员向朱由校即将到达的地区发出通知,希望当地官员可以做好充分的接待准备。 其实朱由校本来并不怎么想提前这么久就通知那些即将到访的地方的,因为这会使当地官员有充足时间去作表面工程以糊弄自己,最终使视察结果失真。但是出于安全问题,还有接待礼仪等等问题的考量,他也并没有再坚持。再内阁提前放出消息后,朝野反响剧烈,反对的声音相当之大,但内阁硬扛了下来,现在负责通知的官员也已出发了。 虽然朱由校已经催了无数次,但是南巡计划彻底制定完成,已经是十月末了。 在安排,这次南巡的随行人员是极少的,即使算上水手与士兵,也不过一千三百余人一一完全没有天子应有的规格。而且,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皇帝走海路巡狩,并没有先例可循,所以礼部、兵部等对于舰队的数量、规格等等也是僵持不下,难以定夺的。最后在朱由校“一切从简、一切从速”的命令下,还是在前天给出了可以执行的方案。 大福船十二艘,其余大小型船只四十余艘,现在都已经停靠在了天津港,随时可以出发。朱由校其实非常想坐一次百米余长的大宝船,可惜他来错了时代,永乐年间的宝船早就已经腐烂了,到现在已经连木料的残渣都不剩。至于造新船,一是时间不等人,二是对财政负担实在是太大了,这让他是惋惜。 内阁已经结合实际情况给他的行程做了详细的规划。记住最大的影响因素,其实还是地理环境: 他要经过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渤海。渤海是我国之内海,平均水深18米,最大水深85米,20米以下的海域面积占一半以上。 冬季,渤海由于强寒潮频繁侵袭而出现沿岸结冰现象,不利于船舶航行。自11月中、下旬至12月上旬,沿岸从北往南开始结冰;翌年2月中旬至3月上、中旬由南往北海冰渐次消失,冰期约为3个多月。 所以他必须在11月初出初发,于是朝廷把时间定在了十一月三日,礼部与监天司都说那是一个黄道吉日。 影响朱由校这次航行速度的最大因素就是海上的洋流与风向。我国渤海、黄海、东海的海流主要是由黑潮夏季盛行西南风,冬季盛行东北风,以风浪为主,随季风的交替具有明显的季节性,10月至翌年4月盛行偏北浪。 所以他在大部分时间是逆风前进的,速度肯定快不了。郑和下西洋的船时速最快(趁风力)可达40千米;现在普通中式木制船只在风力允许的情况下也可达30至40千米。 不过朱由校此行是逆着方向前进,所以速度会慢很多,朱由校结合大臣的言论自己进行估算,航速多半在4.7节(约9千米/时)至16节(约30千米/时)。这倒也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没有办法,这是客观的事物无法改变。 现在的朱由校正在与皇后张嫣一同休息,对于妻子,他是有歉意的,因为他几乎从未给予她应有的陪伴,只忙于政务,实在是抽不出太多的闲暇时间。 张嫣是一个好女人。可以理解他的辛苦。这次,南巡早晚,她本来一同和他前往的。不过朱由校怕她受不船上的颠簸,更不想让她太过辛苦,于是拒绝了。 现在两人正在进行的甜蜜的时光,这即使离别前的温存,也是朱由校对拒绝她的补偿。 正文 第一○二章 南巡:天津篇 天启二年十一月三日,朱由校在他这一世的人生中,第一次出了北京城,同日下午驾临天津卫。 此时,天津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城市。天津地处冲积平原,春秋时才从海洋变成了陆地,直到金代黄河夺淮入海,海岸线才固定,此处方有建制。金贞佑二年(1214年),在三岔口设直沽寨。元朝改为海津镇,成为北方漕粮运输的转运中心。 永乐二年(1404年),朝廷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设卫筑城,名天津卫,后增设天津左卫、右卫,三卫士兵定额16800人。《重修三官庙碑》记载:“夫天津小直沽之地,古斥卤之区也。我朝成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尝由此渡沧州,因赐名曰天津,筑城凿池,而三卫立焉。” 初建时的天津城只是个土城,周长9里有余,城高3丈5尺,宽2丈5尺。随着人口增加,商业发展,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弘治四年,朝廷对天津进行了扩建与重修,土墙垫高加厚,外砌青砖,重修了城楼城门,并在天津陆续因事设官、设衙,建学,或将外地官、衙迁津理事,实现了由军转民。 当朱由校看到天津城的时候,说实话他是略有一些失望的。此时的天津还远远不是后世的那个新一线城市,其规模大小尚不如当代的一些小县城。 不过,朱由校毕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对此倒也并不会太过在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真正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当他来到天津城墙边时,便能清楚的看到城墙明显都是久未修葺的,遍布的青苔证明这这里空气质量良好,同时也表明了这墙青砖有不少应该已经酥了,城楼上许多地方也都磨损比较严重,一片破旧腐朽的味道。 那高大的城楼不但不显得宏伟,反而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正如这个帝国一般。 唯一可以让朱由效感到欣慰的就是,天津这里的商贸是很发达的,商铺络绎不绝,甚至在城墙外面就已经形成了商业街,有的店铺干脆就在城角搭建,想来平常必然是人来人往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天津本来就是重要的港口城市,海贸发达;在朱由校将漕运改为海运之后,其地吞吐量激增,成了货物进入京城的最后一个中转站,进一步刺激着商贸的发展与市场的繁荣。 不过,由于朱由校的到来,当地的官员早已提前进行了清场,所以现在街道十分冷清,一个人都没有,商铺也都是关闭的状态。万民叩首,万家空巷,山呼万岁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街道上冷冷清清,市民们早就被赶回了家里。不过,即使仅仅看着街道的布局,就能观察出商业区的规模之巨大。 然而,这商业的发达并没能让朱由校在守备松懈的方面找补回来,反而让他更加的恼怒:这城墙外面的棚户区、商业区已经与城墙连为一体,许多房屋商铺干脆就是依城墙而建,这让它的防御力进一步的削弱了。 这么多的商户与人家,显然不是短短几年甚至十几年就可以自发形成的,显然至少是几十年的事情了。这京畿首善之地尚且如此,那帝国其他地方究竟如何?朱由校不敢细想。 承平日久,武备松弛,是此时的天津门真实的写照。它的堕落与腐化更是整个帝国的缩影。 朱由校并没有与天津的官员交谈太久,他也并没有怪罪他们什么。国朝300年来的累弊,做人是不能让一代人来付的。况且这天津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京城的大小官员来来往往,有几个是看不到这样子的,可却没有一个人反应出来,知道不是他们眼睛瞎,而是心里瞎了,对社会的各种乱项习以为常。 如果自己真的对这个严肃,估计官员们都会认为自己大题小做了吧,呵。朱由校觉得如果自己出巡的第一站就出了事,未免太晦气,最终没有找那些官员的麻烦,对于天津的大小官署以及港口海关的视察也临时取消了。 在天津休息了一晚后,天启二年十一月四日,舰队起航了。 正文 第一O三章 南巡:辽东篇(1) 在现代,从天津到大连,高铁最快只需要四个小时,慢的火车13个小时也就够了;但是在17世纪初的大明,朱由校渡海需要整整近两天的时间。 监天司天气预测的还是很准的,这两天天气晴朗,海上风浪也比较小。不过很显然,朱由校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他晕船了,眩晕、恶心、上腹不适;冷汗直出,甚至打湿了衣领;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有些发紫。 随行的御医是早有准备的,给他吃了些药,叫什么百草丹,这药物确实是有作用,但微乎其微。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保持君王的威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为了不让自己大庭广众的吐出来,朱由校在船上几乎不吃饭,只是少量的饮水。 万幸的是,天津与滨城(大连)的距离还是很近的,第二天拂晓,撩望手便已经看到了陆地的影子。朱由校站在船头的甲板上,面对海风吹拂,空气的撞击让他觉得好受许多。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失去帝王的威仪。 天启二年十一月六日,代天狩牧的天子;中华帝国的皇帝;儒家文明的首领;文明的捍卫者;朝鲜、安南、占城、琉球、真腊,叶耳羌、野忒迷黑、日本、外吕宋、暹罗、满刺加、占卑、锡兰狮子国、古里、爪哇的宗主与保护者;朱由校抵达了他忠诚的旅顺。 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朱由校双手死死地握住了船上的栏杆。他已经让试者提前帮他换好了合适、干净的服装;为了减少恶心与眩晕感,他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以免在人面前出丑,并用凉水洗了下脸,强打起了精神。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朱由校都不喜男人化妆,不过今天为了遮掩这难看的面色,他还是不得不命人帮他涂粉,脸上抹了一些胭脂,显得十分有气色:真是面若冠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容貌甚伟,鬑鬑有须,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船靠岸了,朱由校站在船上俯窥,下方文武官员领着千人左右的士卒列队整齐,山呼万岁。正常来说,旅顺口这样的重要港口的士兵不立仅仅只有1000余人,更何况有皇帝前来巡视,更应该加紧防备;不过,由于整个辽南地区都还处于战备状态,所有的兵力物资都去支援北方前线了,而旅顺作为绝对安全的大后方,自然就不需要那么多兵力了。 朱由校站在船上着常服:头戴金丝翼善冠,身披黄色盘领窄袖衮龙袍,白搭护,袍上绣着团龙纹,加饰日、月二章纹;腰上为二十全銙玉革带;脚踩红缎皮革粉底皁靴,看起来很是威武。他颔首挺胸,上身直立,右手扶着栏杆,左臂微屈、手握腰刀,步态冉冉,很是庄重与沉稳。 底下的官员与士兵们看到,皇帝从船上走下都赶快行大礼,士卒跪拜、官吏俯首;看到底下的众人都不敢直视自己,朱由校稍稍的松了口气并悄悄加快步伐。在终于重回大地之后,他仅是礼貌性质的与官员交谈了一下,就快速的乘坐御辇,到城中休息了。 坐在车上的朱由校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直接是放浪形骸,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己如豆大,可以说晕船的后遗症实在是严重,当时他脚踏陆地之时,竟还觉得自己好似在船人上一般摇摇晃晃,险得连路都走不直,但愿休息了一日后可以好转。 于是视察辽东的第一天,就在晕船的痛苦中,草草结束了一一似乎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正文 第一〇四章 南巡:辽东篇(2) 皇帝来了辽东,大明的官地方员们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为保证他的安全,整个辽南的大明军队都开始活动起来。 应当说,这一次大明朝廷的保密措施做得还不错,对后金难得的没有拉胯一次。虽然在辽南地区有相当数量的后金探子打探情报,但直到此时他们仍然对于朱由校南巡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误会也就由此出现了: 当后金高层收到前线斥候发现前线明军的数量激增的消息,又结合探子传来的储如“各个明政府实控区关口与城市的审查自三天前格外严格、明军物资与人员的调动异常频繁”等情报后,努尔哈赤的神经不由得紧张起来。 甚至他还召见八旗高层,讨论这是否为明军发动反攻的前奏。就这样,后金也开始进入了战备动员的状态,就像是军备竞赛一样,双方可谓摩拳擦掌,一触即发。 在当代人的认识中,一直认为后金是兵力稀少的不在少数,甚至又不少人仍然吹捧着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 目前后金正黄旗有兵丁3万人,镶黄旗2.6万,正白旗2.6万,镶白旗2.6万,正红旗2.3万,镶红旗2.6万,正蓝旗2.6万,镶蓝族2.7万,合计八旗总兵丁21万人。再加上投降的汉人士兵,收服的蒙古部落,以及从野人女真等地方掳掠的奴隶,又有了4、5万的兵力;现在后金的总兵力有足足25万之多。 当然,这个数量如果要和大明的总体军力(200多万)比的话,仍然是不够看的;但如果单单和大明的辽东军团、辽西军团做对比,事实上后金是具有数量优势的。 (以上八旗士兵数量没有找到1622年的数据,所以用1615年的代替,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过,这些后金士兵中大部分的性质类似于民兵,并不是完全的纯军事人口,而是准军事人口:他们以驻防防备为主,攻坚克难是用不到的,战斗力与辽东的普通明军士兵差不太多,甚至一些蒙古和野人女真的战斗力还要比明军更弱一些;那些野人女真的士兵本来就是被后金掠夺来的奴隶,八旗主子可不会把他们看成什么女真同胞(此时还没有满洲满人的概念),社会待遇甚至比普通的汉人还要差,完全被当做野人看待,当然就毫无战斗意志了。 而排除这一部分,后金的精锐部队数量为12万左右,这些便是承担主要进攻任务,经常与明军交战的主力野战部队:其中下五旗战斗力相对较弱,但仍明显强于普通明正规军却弱于明军精锐,而其中上三旗野战水平则比明军的精锐军团还要强。(上三为正黄、镶黄、正白;下五是剩下的。) 好在此时的后金军队虽善于野战,但并不善于攻城,这才是明朝势力没有被一下子彻底赶出东北。 在今年年初与明朝的战争中,后金战死、受伤(而失去战斗力,不能继续服役)的士兵有整整两万余,其中纯女真占一万五千左右。 一万五千对于后金的军队总人数25万来说,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为6%,就看起来似乎是可以忍受的;但对于后金军精锐部队数量12万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占12.5%,超过了十分之一,而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数字了。 八旗之中可谓是家家都有人伤亡,所以后金的社会主体人口(女真人)中暂时性的出现了一种悲伤的思潮;面对女真内部的压力,努尔哈赤也是无可奈何,十分头疼的。 再加上,后金直到如今也没有彻底的消化辽沈之战的胜利果实,沦陷区内“人心思汉,大义曰明”,所以目前努尔哈赤对明朝的战略由进攻转为了防守,以巩固、发展自身为主要任务。 但天不遂他的愿,糟糕消息接踵而至: 在几个月前,后金与明朝大同方面的商贸节点突然间的失去了联络,商品运输量跌了一半不止,对后金那本就糟糕的经济状况又来了一个重击,努尔哈赤为此焦头烂额,虽然他有想过用更简单的方法,但问题在于,辽东汉民已经被他杀的满坑满谷,再这样下就连地的农奴都没有了。 又在此时,明朝在辽南方面进行着大规模军事行动,更是不断地刺激着努尔哈赤的神经。后金不断的向双方势力的交界处,增派兵力、增加斥候的巡逻次数,双方的边界冲突在短短几日内数量激增,局势开始升温。 不过,此时的朱由校仍不知道这些由他而起的影响,他刚刚睡眼朦胧的醒来,庆幸于晕船症状的彻底消失。 天启二年十一月七日,朱由校的巡视正式开始了。 正文 第一O五章 南巡:辽东篇(3) , 今天朱由校起的很早,终于没有甲板的晃动,这是自己南巡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现在的他精神饱满,重新恢复了活力,所以该干正事了。 十一月四日,早上9:40分,朱由校一行人用过早饭,骑马离开了“行宫”。说是行宫,但其实那只是被临时征用的官方建筑罢了,实际的规模与规格与这个称呼是极不相匹配的,坚持名不符实。 当朱由校选择骑马出行的时候,不论是辽东当地的官员、还是他带来的侍从都有想要劝阻的,希望他改乖龙辇。不过朱由校认为即然自己要巡视军中,那自然就要有军队行武的样子;而且骑马也更能与士兵们建立一种亲近感,拉近双方的距离,于是众人也没有坚持。 为了表现庄重,朱由校甚至穿上了武弁服(明代皇帝专用的军礼服),头戴赤色上锐弁;身穿韎衣、韎裳、韎韐,俱赤色;佩、绶、革带、如常制。正常来说,穿这套礼服的时候,朱由校还应当手持刻有“讨罪安民“篆文的玉圭,但是他嫌麻烦,没有带。 不过朱由校的这般行头,多半是要白费心思了;官员们是能看懂这身行头的含义的,但是他们不在乎;而普通的大头兵,以他们的文化素质,又怎么可能了解呢?如果没有旁人告知的话,他们也只会是认为“天呐,看着衣服得是好大的一个官啊”罢了。 现在整个辽南地区都处于战时状态,所以,兵营离城市距离很近,一行人骑马不过一刻中就到了目的地。 军营之中,除了巡逻和站岗的士兵外,其余的士卒都没有披甲,这也很正常。细柳营的故事众所周知,但在现实中,古代士兵不披甲才是常态。正常状态下,军队行军和驻扎中是无甲,除非是身处交界,或者是已经接近战区。因为那对士兵的体能是巨大的消耗,而且也会严重的拖慢军队行进的进度。 朱由校并没有理会行大礼的各级官员,直接让他们与士兵们都平身,他站在高台上,看向底下的士卒。 这些士兵们虽算不上健壮,但身材也大多匀称,并不算瘦,想来军粮应该还是有保证的,他们还可以吃饱。在穿越多年的经历而让他不断降低的标准下,这已经能算是好消息了。 朱由校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兵们,而士兵也站在地上仰望着他。朱由校从这些事都在眼中看到最多的是迷茫,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叫他们过来干什么,甚至不一定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而住校所看到的第二强烈的感情是畏惧,一个优秀的领导人应当让人敬畏,可朱由校在他们的眼中只看到了“畏”,却没有看到“敬”一一也是,这百年来,大明皇帝的操守与作为着实没有什么值得他人尊敬的。 “士兵们,”朱由校开口了:“我的子民长久以来深受苦难,我亲眼目睹。我相信你们有亲身的经历…” “跟过去的历史一样,生活各方面都一如既往地繁荣昌盛之后,我们又遇到了贫穷和贫穷。” “我知道今天站在下面的人,有人出身民户,有人出身军户,你们大部分的人都与土地中刨食。尽管你们辛勤工作,竭尽全力,却仍然一无所获。” “大明无数的子民们今天仍然在受苦…” “国家内部的腐化…贪官污吏,苛捐杂税…还是永远不足量的军饷…女真人的叛乱,夺去了你们的土地与赖以为生的家园。” “大明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数以千万计的男女都沉浸在极度痛苦之中…国家的统一在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冲突中瓦解…” “士兵们,我知道,你们是辽东的人,你们的家在比这里更北的地方,但现在你们却回不去了,你们的妻儿、父母都在建奴的铁蹄下,被践踏…” “所以士兵们,团结起来吧!去北方,从建奴手中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朱由校在演讲,他并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而是用的最朴实的语言,这样才能让士兵听懂。他讲述着黎民悲惨的遭遇,以表示自己对士民、平民的关心,但却绝口不提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等话题按近本质的时候,他又马上就要视线转移到了外面,把士兵们的仇恨转移到了后金… 这一次南巡,朱由校从京城里带了200多人,其中大部分是负责安全和饮食起居的,但还有一部分专业人员,朱由校带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与自己一同视察地方,去看那些自己平时看不到的地方。 毕竟最有效的到来,意味着有800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们一去一个地方,当地的官员都会提前收到消息,尽量的做些面子工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专业人士有发挥的作用,比朱由校本人还多。 在朱由校视察军营的同时,城内的兵械、弹药库内: 一支火铳被扔到地上,断成两截,铳身已是成了红色,满是锈迹,掉下来的铁锈渣溅的满地都是。 “难道这就是我大明军队要用的兵器吗?”刘侨的声音充满了怒火。 他拔出了旁边的一把腰刀,愤怒的劈向自己旁边的库管。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那腰刀断成了两截。至于那个小吏不要说身体了,就连衣服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真是“金刚不坏”的好本事。 刘侨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盯着手里的刀柄,喘着粗气。 库房内,到处堆着杂物,蛛网长垂,空气弥漫着腐败变质的味道。在库房门口,库管们跪成一排。 管库官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眼泪和口水把土地都给打湿了:“大人明鉴,不干小人的事。小人数次上书请求拨款用于修缮,却从未有过答复啊。” 正文 第一〇六章 南巡:辽东篇(4) 却说朱由校正在兵营中演讲,吸引官场众人的目光;而刘侨、骆思恭等锦衣卫人员则趁此时机在城内四处巡视,收集着真正有用的消息。 城池中粮仓仓库内: 粮仓库门虚掩,粮仓主簿坐在桌子上,无聊的打着哈欠,他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奇妙状态。算着时辰现在也快中午了,粮仓里另一个官员(道县仓大使)和往常一样打完卡后就走了,也不知是去哪里玩乐,连杂役都走了一小半,提前去食堂吃饭了。而他未随众人一同离去的原因当然也不是什么尽忠职守,只不过是他讨到了个好老婆,这货正等着老婆送饭过来呢。 “梁大哥,醒醒!有大人过来视察了!人已经快要到门口了!”一个小吏慌慌张张的推门跑了进来,因为实在是着急,这仓内地上细砂竟然让他直接摔倒在地。被呼作“梁大哥”的主簿脸色一变,瞬间清醒了过来。 梁主簿,本名梁克功,袭父职做了这个小官,如今已是三十有二了。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算是衣食无忧,有自己的房子,随时旧了些,但还很结实,隔三差五一家子就能吃上一顿肉食,即使不是逢年过节,孩子们也总能吃上糖果,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他原以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也会这样继续,直到今天。 (不过话说回来,梁主簿的生活状态也是较为奇妙的:他守着粮仓,如果做些“生计”的话,那一个三进的大院,几十亩田地都能赚来的,可不会像现在因吃一顿肉而心疼;可若说他什么“生计”都没做,那也不大可能,多半是会饿死的。) 粮仓仓库内叠得高高的粮袋巍然如山,整整接起的垒成了二十多排。 骆思恭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一幕,微微的点了点头,跟在身后的梁主簿捧着大册子想让他过目。骆思恭挥了挥手,径直向粮仓里面走去。 主簿这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头一次看到有人穿飞鱼服,世界观有些崩塌。他看到了那个穿衣服的大官儿,身后还带着一排手持柳叶刀的褐衣人,便猜到了这群人是锦衣卫,不自觉的腿肚子有些发软。 “在仓库里面的人怎么这么少啊?”跟在骆思恭后面的一个小锦衣卫看着有些奇怪,随口问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主簿心惊胆战地回答:“大人有所不知,现在也快到了午饭时间,只是轮岗而已。那些人就在饭堂,很快回来。” “哦,这样啊。”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骆思恭没有深究。 他走上前去,看着粮袋后面的一个柱子。这个柱子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个房屋的承重柱罢了,但在柱体的中间一段却有一道很深的划痕,这条线与地面平行,明显是有意为之。 骆思恭做手指的那条线,转头对身后的小锦衣卫们说:“储粮须在此线之上,自古战事最重要的便是后勤,粮食才是士兵们最不能缺的东西,所以这条线为军队的生死线。” 身后的年轻褐衣锦衣卫,一个个点头双是若有所思,甚至有的直接拿笔记在随身携带的本上,可以看出这是一批新人,还没出过几次任务,业务不够熟练。 只见柱子上一道深深刻痕,骆思恭用手摸了摸,看到粮袋的高度远远超过了这道刻痕,他满意地拍了拍粮袋。 粮仓主簿上前,在一个已经打开的粮袋里用长勺舀出一勺大米,旁边的一个小锦衣卫接过勺子,端详着大米的成色。 “骆大人,没有问题,是今年的新米。” 骆思恭点点头,看向了旁边的另一个锦衣卫。 那人也很快就会意,拔出刀来,划开旁边一袋粮食,白花花的大米顺着裂口倾泄而下。待众人看清,用手捂住了裂口。落在地上的米自有粮仓里的杂役处理。 “大人。”一个杂役弯着腰,接过被划开的米袋,着手处理起来。 粮仓主簿还有点紧张,全程低头看着鞋。 骆思恭看向他,露出微笑:“”别害怕,目前看起来还不错。总算有个尽职的了!”这后半句话,也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身后的骆自已那群下属说的,梁主簿放下心来,陪笑了几句。 骆思恭继续往粮袋堆成的通道往里走,主簿亦步亦趋紧跟着。年轻的小锦衣卫们看见库房里的粮囤堆得高高的,似乎也没有问题,内心惊叹着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官。 “你们这地有点滑呀,全是沙子,要多打扫打扫。”一个小锦衣卫不满的嚷了一声,嗯,他走路的时候踩到了些薄沙,差点摔倒,下盘不稳呐。 骆思恭闻言低下头来,脚边有些细沙粒,他用脚底踩了踩地上沙,又看了看身旁的主簿。十一月的辽东,和“热”字没有一点关系,主簿的脸上却出现了汗珠。 骆思恭伸手去摸最底下那几层的粮袋,粮仓主簿大惊失色,面部有些抽搐,嘴唇动了动,却不敢出声。 锦衣卫们看到这个情景,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对,站的更分散了,手握在了刀上,离得较远的那两个直接转身去当起了门神一一谁也别想从这屋里出去。 骆思恭的手摁到其中一包,感觉触感不对,一抬头,马上有手下用短刀上前,划开粮袋,沙粒从中流出。 …… “这些杂役们就不要为难了,先把那个喝花酒的县仓大使抓回来吧。” 骆思恭一行人从粮仓离开了,衣服上沾了些血迹。街上的老百姓们都面露恐惧之色,不敢上前;一个领着幼童、左臂上挎着食盒的女人迎面走来,绕着他们走过了。 “当家的!”、“爹!”几分钟后,哭声,嘶吼声从粮仓里面传来;还没有走远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身着褐衣的小锦衣卫面露不忍之色,骆思恭看着手下,没有停留,边走边说:“一家哭好过一街哭;一街哭好过天下哭。若是他们一家不哭,那该哭的就是天下百姓了。” 正文 第一〇七章 南巡:辽东篇(终) 为了鼓舞士气,朱由校在军营中与士卒同食,于是军官紧急地把伙食待遇提升了上去,因为伙食的升级,军队的士气确实也上升了不少。不过到底有几份是因为吃上的肉食,有几分是因为皇帝的“同甘共苦”就不得而知了。 “嘭”的一声枪声,十分清脆,在广阔的平原上极具穿透力,几缕白烟从枪口吐出。 不愧是编辑,在大明整体腐朽五个松弛的情况下,还保留着一定的战斗力:有他随机挑选的12个射手在50步(现在的100步,古代一步=两跬=现在两步)的距离上,全部都射中了靶子,没有一个脱把的;其中半数以上,正中靶心。 这让朱由校还比较欣慰,随后他又在军官的带领下观看了,关于骑砍、骑射、还有步兵阵型变换的演习,可以看出这些士兵都是久经训练的;这样的阵容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赶出来的。 此时的边军还是可以一战的,这就是朱由校此行得出的结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到崇祯初年,大部分的明边军都还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明末农民战争初期,几百明军追着近万农民军满山跑是常态;不过,由于当时明政府财政的完全崩溃,相当部分的军队因为没有军饷而直接哗变,剩下的也大多毫无战意,“看着敌人放上三铳就算是对得起皇帝了”。 所以在朱由校看来,保证军队战斗力的最主要问题并不是直接在军队身上,而是保证财政的稳定,以及预预防政府控制力的结构性崩溃。 大明是暴毙而亡的,然而bobby是有原因的,是多种慢性病积攒在一起,得不到治疗,然后又在特定情况下受到了某些刺激而导致的结果。 离开军营,朱由校骑马走在官路上,垂头思考着。然而不久之后,思绪就被一声鸟鸣所打破。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鸟叫?” “圣上,是乌鸦。” 顺着侍从手指的方向,朱由校看到了树枝上那个歪着脑袋的黑色生灵。确实,乌鸦并不是候鸟,不需要南飞过冬。 “乌鸦报喜,始有周兴。陛下刚刚上路,就碰到了这样的义鸟,是吉兆啊。”说话的还是方才的那个侍从,看来他多少还有点文化。 (“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一一《尚书传》) “鬼神之言罢了。”朱由校摆了摆手,但这说话的语气可不像是斥责,嘴角的笑容更是出卖了他,侍者明白自己奉承得不错。 在唐代以前,乌鸦为是一种很吉祥的鸟类,“鸦有反哺之义”符合儒家所提倡的孝道,更是一直被认为是义鸟;不过,在宋代南北出现了差异,宋《墨客挥犀》有记载:“北人喜鸦声而恶鹊声,南人喜鹊声而恶鸦声。”在大明北京生活了16年,朱由校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不会认为乌鸦不吉。 “嘎一一”那只乌鸦盘旋的飞在了队伍的前头,依旧自顾自的叫着,很是吸引目光。 “灵鸦引路呀,陛下您……”刚才的那个侍从似乎是想再接再厉,更进一步。 然而,这一次朱由校直接瞪了他一眼,硬生生的让他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那家伙知道自己惹了皇帝不快,故意悄悄放慢马速,不多时转进到队伍的后面。 在道教传说中,真武大帝修炼时有零鸦引路。而明代社会,无论是帝王还是庶民,都极度推崇道教,使之有了国教一般的地位。 明成祖登基后,下诏特封真武为“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为北方的最高神。因帝王的大力提倡,真武大帝的信仰在明代达到了鼎盛阶段,宫廷内和民间都修建有大量真武庙。 (佑圣真君在神话体系中的地位,从秦汉开始是不断提升的,明代则达到了最高峰。祂的神格也有四个,〈北方之神,水神,阴阳交感演化万物的象征,司命之神)都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所增减的。) 朱由校虽然训斥了那个过分奉承的家伙,却还是不自觉的跟着乌鸦前行,最后跑到了河岸上。现在还是早冬,河上只有少量的浮冰,薄薄的一层。 放眼望去,河边分布着一些农田,不过秋收的时间早就过了,此时的田里并没有庄家,显得很是萧瑟。 “一到辽东我就做了功课,看了当地的不少记载,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军户的屯田吧?”朱由校向身边人问到。 “陛下,确实如此。” “二分守备,八分屯田。我大明开国至今,军户就是以此为生,寓兵于农、守屯结合。只可惜如今,军官士绅私占田地,军户逃生。田亩囤积于豪强之家,屯兵制名存实亡。” “……”看着那一片良田黑土,朱由校又一次的发出感慨,只不过这次没有人敢去搭话。 朱由校也知道他们怕什么,自感没趣,于是换了个话题:“今年春天,朝廷不就已经下令让军田试种土豆了吗?十月就是冬土豆最好的种植时间,现在都十一月了,土里怎么还是空的?” “……”又是一片寂静。 不过朱由校现在依然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得,自己刚才还说豪强占军田呢,现在就碰上了一个实例,让他彻底没了什么心情。 “走吧,回城。刘侨、骆思恭他们应该也都检查的差不多了,一起看看吧。” 天启二年十一月九日,朱由校返回到了滨城,等待与刘、骆等人汇合,接受他们的汇报。 看到皇帝有了要离开的意思,辽东上上下下文武官员都是松了一口气,调到后金对持前线的士兵们,也都开始逐步的往后撤回来。 这几日,后金的探子也终于查明了情报,将大明皇帝巡视辽东的消息带了过去。努尔哈赤等人在确定,之前的举动并不是大明的返攻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以后金现在的财政和军事状况都不足够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后金现在不想与明军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其他的心思,毕竟军队都已经集结了,闲着也是闲着。努尔哈赤等人知道,因为皇帝已经牵连辽东,所以大明的官员们必然是寸土不让死浅到底的,如果他们此时发动进攻,绝对得不到半点点好处;但是如果他们并不攻城,仅仅是掠夺村庄的话,那么大名的官员们就很可能为了求稳而对此无动于衷,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赌注,如果在以前努尔哈赤等人还是一定是很敢赌的: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但是现在他们也穿上自习喉结,后金已经有了一定的基业,他们反倒不敢赌了。 于是在前线的明军人数开始减少后,后金军队越立马选择撤退,将紧急召集的队伍解散了。一场军事危机就这样的结束了。 十一月十日,朱由校对视察的结果进行了总结,在他的报告中写下了第一个字: 一、要勘探田亩,核定军户人数,追缴历年所欠军粮,以补库银。 二、辽东海运“沉船”数目可疑,其中漂没的数字不少。 正文 第一O八章 南巡:皇帝今天不在家 皇帝今天不在家,准确的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是不会回到京城了:他去南巡了。虽然临行前他把监国的重任托付给了信王殿下(朱由检),但是大家都知道,信王只是个十二岁(虚岁)的孩子;真正处理事情还是内阁的大学士们,于是天下的重任就这样彻底地交给了这群老年人的肩上。 由于皇帝这个岗位的拥有者暂时不能履行职责,于是许多的工作任务不得不由内阁带行承担。内阁大学士们的工作量一直以来都是巨大的,再加上皇帝一走,这群老者的担子就更重了,现在的他们一个个简直是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叶向高甚至觉得皇帝虽然只离开了7天,但自己好像还能作为大明帝国在多继续奉献奋斗10年。皇帝离开了京城,表面上内阁的任务是增加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终于不用替皇帝擦屁股了(虽然是暂时的),大学士们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整个大明的皇城之内都洋溢着一种幸福而又和谐的气息,纵使是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大家也会不论品阶与派系的分别,互相点头微笑示敬。 不论是官职大小,年纪长少与政治立场左右如何,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这熟悉的官场政治环境,他终于又回来了!经历了万历一代三十多年的君主离线制,整个大明对于这种没有皇帝的生活可以说是熟悉得不得了,分分钟无缝切换。 这倒不是说大臣们真的意识到了这个国家的治理中,皇帝(或其他的独裁者)并不是必需品。而是应当说,朱由校作为一个皇帝是十分特殊的一一他实在他想要改变:改变现实、改变制度、改变历史,所以他不得不做出各种各样的尝试与突破,以至于在所有人看来,他都太能惹事了。 万历是“无为而治”,而朱由校太想要有为了,在相当臣子的眼中他简直是胡乱折腾,可以说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所以对于官员来说不论他是沉溺于现状,还是希望廓清宇内的,都对于这个复杂的现状感到不满。 而现在,大家终于享受到了来之不易的轻松与闲暇的时光,至于皇帝若是在视察的时候真的发现了什么,捅出更大的篓子?那怎么可能呢:皇帝将要南巡的消息,他们早就提前释放了出去,格力的官员那是人尽皆知,他们完全有较为充足的时间去遮掩,可以保证绝对不让皇帝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现在的大明有太多的积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不是一夕之间就可以改正的,这一点皇帝也是知道的,所以不会难他们。至于剩下的问题,大多数都是可以遮掩过去的/就算实在不行,还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嘛。 中极殿内,叶向高坐在桌前,围着火炉,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望着窗外看天看云。 “叶公,您看一下这份议题。”一份文案递交到了他的面前。 “唉,等一下好让我看看,他们都处理的怎么样了?”叶向高拿起了桌子上的“单照”(类似于今天的单柄放大镜,是明代的一种老花镜,宣德年间经常被用来赏赐老臣)。他年纪大了,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模糊不清。叶向高手握着木柄,将单片眼镜举起,胳膊抬起一半正要拿起照着文件时,突然又迟疑了一下,将这个老物件,又放回了桌子左上角。 随后,拿起了旁边的盒子,打开,将里面的双片铜框直腿镜拿出,这是皇帝朱由校送给他的,由皇庄制造。 (中国古代的眼睛基本上都是水晶镜,而不是玻璃镜,但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制造玻璃眼镜是没有问题的:历史上,崇祯初年(1628年)苏州工匠孙云球(原籍吴江)发明制造了镜片研磨机器―牵陀车,并把握“磨片”与“对光”(验光)的技术,可以制造玻璃眼镜。33岁病逝了,有科技著作《镜史》。) 叶向高戴上了眼镜,看起文件来。 “有的时候瞎折腾,折腾也挺好的。”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您说什么?” “没事,无妨。让我仔细看看他们的提案吧。” “…” “嗯,他们想的还是很周到的,皇帝对土司太过苛责,容易适得其反。安抚土司,确实应该这样,这个计划很好。皇帝给的赏赐是不够的,但是朝廷也不可能赏他们领土……对了,西南地区的官学仍然持续推进,土司家庭的孩子的入学率一定要保证,让他们沐浴教化(汉化)。” “好,我看一下一个文件是怎样的?这不行!海运的问题,皇帝很重视,绝对不能这样草草的收场:这几艘船沉的实在是恰到好处。运粮的船怎么没事?运兵器的船怎么没沉?这么多船,偏偏就是就是运银子的沉了,太不像话了!” 虽然皇帝不在京城,但今天还是内阁为他擦屁股的一天。 正文 第一O九章 南巡:海岱、三韩篇(一) 朱由校离开了辽东,他并没有去江东镇见毛文龙:一是区区一个军镇还不够格,二是不安全;最后只是派了一个使者去劳军。 朱由校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朝鲜,随后就是山东。 说实话,朱由校想要巡视朝鲜的事实在是让大明朝的官员们头疼不已,宗主国皇帝亲自巡视藩属国的事情在历史上还是头一次,实在是没有先例可循。但不得不说,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大明的官员们也有不少的妙人一一钱龙锡把这个问题很好的解决了,虽然用的是偷换概念和文字游戏的方法。 他认为,早在万历朝鲜战争(抗倭援朝)时期,朝鲜国王就曾上书请求内附,且当时万历皇帝也同意了,虽然在后来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导致内附的行动最终取消了,但毕竟手续已经办过了,所以朝鲜本身就是大明的一部分,你这不是宗主国的皇帝来巡视藩属国,而大明朝的皇帝来巡视朝鲜自治区。 当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连朱由校都惊讶的张不开嘴。只在理论上是完全说懂事的通的,虽然说现实中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够流氓,朱由校是很喜欢的,并且打算在归来后升他的官。 朱由校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巡查大明军队对朝鲜的控制情况,并且意图将朝鲜郡县化;而钱龙锡的的解释为他的行为提供了法理依据与正当性一一伪造宣称了属于是。 朝鲜可以说是受中国影响最深的国家之一。现代所谓的韩文/朝鲜文,就是历史上的谚文。为朝鲜世宗大王于1443年创造,这些字母当时被称作“训民正音“,意为“教老百姓以正确的字音(???????????)”,是辅助了老百姓认识汉字的拼音工具。所以准确的说,那只是拼音,而不是文字,朝鲜语可以视为中国方言的一种。 (在历史上,中华文化的影响力是非常深远,在整个东亚文明圈,具有着统治力的地位。日本文字,相当一部分就是借用汉字或由汉字转化而来;越南自创的文字,喃字,也是利用现成汉字或其部件组成的新字;现在的越南文是19世纪法国人在殖民时期创造的拼音文字,独立之后的越南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实行去中国化,于是将拉丁化的越南文继承了下来,而废除了喃字。) 在朱由校看来,将朝鲜纳入国土,使之郡县化是势在必行的:其有百利,虽然不能说无一害,但是与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 朝鲜与越南不同,民族意识并没有觉醒,所以在民间的阻力无疑会小很多。而且一旦控制了朝鲜,则对于后金可以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并且对于日本的影响也将扩大数倍。 朱由校是十分希望日本恢复遣明使制度的。国人大知道遣明使,但是对遣明使知之甚少;甚至有相当多的人无知的认为日本并不是明朝的藩属国,这是极其荒谬的。 从文献记载来看,仅洪武四年至洪武十四年间以“日本国王良怀”(日本南朝政府)名义的朝贡使者达五次,可以说,在明代的大部分时期中国与日本的宗属关系是明白而无疑问的。只不过,由于当时日本内部政治的混乱(日本南北朝、日本战国),所以作为代表日本向中国朝贡的政治势力/家族是经常在改变的。 公元1401年,在日本南北朝结束之后,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派家臣祖阿为正使,向明朝正式递交国书,大明永乐帝册封日本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1404年,日本派遣明室楚亮出使开始勘合贸易(明日贸易);这使得日本遣明使的制度得到了确定。 从1401年室町幕府的祖阿到1549年大内氏的策彦周良,日本一直向明朝派遣遣明使:一方面是与中国的贸易,另一方面是向中国学习,同时也是向日本国内其他政治势力示威,以作为自己合法性的方式之一;总计148年,19任。以室町幕府名义上统一日本为开始,以大内氏在日本内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为结束。 而现在,朱由校十分的渴望增加对日本的影响力,而朝鲜就是欧亚大陆对日本列岛的跳板。 说回正题,朝鲜早在30年前就已经向大明上述要求内附了,而当时的明政府也表示支持。 壬辰战争结束后,万历皇帝的《平倭诏》中有“属者东夷小丑平秀吉,猥以下隶,敢发难端,窃据裔封,投属诸岛,遂兴荐食之志,窥我内附之邦”,将朝鲜视为内附之邦;明兵部职方司郎中贾维伦作平倭铭,刻于釜山,铭文中也有“盖惟朝鲜,内附称藩,与国同久”之句。 但是直到朱由校派锦衣卫协助进行颠覆任务,并且派出士兵驻扎之前,朝鲜仍然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状态。 1592年六月十三日,朝鲜国王李昖向大臣表示自己要渡江内附。原因很简单:在日军的快速推进下朝鲜过半的国土已经沦陷,“我国地方,则无可避之处”;而“安南国尝亡其国,自为入朝,天朝发兵送之,安南得以复国”,他认为明朝曾帮助安南复国,自然也有可能助朝鲜复国。 但是这个计划,受到了多数大臣反对,只不过在形式的逼迫下,这种反对是没有效果的。 不过明朝此时对朝鲜朝鲜是不信任的:一是朝鲜败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很多人怀疑;同时琉球、与明朝在日“商人”奏报的日本情报中均提及了日本与朝鲜勾结,企图攻打大明的假情报(历史证明,朝鲜不是打假赛,而是真的菜)。第二,在朝鲜上奏日本情报问题上,朝鲜避实就虚隐瞒了自己曾经派遣使团出访日本的情节(在古代藩属国没有自主外交权,藩属私自出使外国是违反礼制的)。 不过最终,在大明了解情况之后,万厉帝以下旨的形式,同意了“内附”的请求。(朝鲜请益援兵,须确议具奏。王来,择善地居之。——《明神宗实录》 朝鲜国王在决议内附后,即刻进行种种准备工作,而明朝也有条件地同意了国王的请求,但国王却突然中止内附计划,转而提议“南归”,原因在于形势已经发生变化。 大明军队入朝遏制了日军的进攻,并且光复了大片失地,朝鲜局势愈趋好转。朝鲜国内的臣剧烈反对国王内附,甚至公然要求国王内禅。如此重重,最终都导致了内附计划的破产。 正文 意图改变历史的原因 清人入关,攻城掠地,屠戮之惨,人理灭绝,余握管至此几于一字一泪,有不忍书而不忍不书者,明室渡乡,庙堂上下前仆后继,干死如饴,其义烈忠忱直足耀日星而动山河。一一《南明史:义例》 清初大屠杀(仅仅是有正史记载中的一部分),(出处过多的,至多选其中的三处): 辽东之屠:10万以上,《朝鲜王朝实录》,《清世祖实录》;赵州,不详,《兵部行稿》;济南,不详,《兵部题行》;畿南:5千,《清世祖实录》;曹州,不详,《曹州志》;大同,全城只剩5人存活,《清世祖实录》;朔州,不详,《清世祖实录》;汾州,40万,《清世祖实录》,《汾州志》,《明清史料》;泾县,5万,《明清史料》;扬州,不详(扬州十日大屠杀是真实存在,但《扬州十日记》真伪还不能确定,为了防止被清粉骂,所以写为不详);嘉兴,50万(后人推测);江阴,17万2千以上,《江阴守城记》;蒲城,不详,《清世祖实录》;嘉定三屠,5万以上,《嘉定乙酉纪事》;常熟,5千,《海角遗编》;昆山,4万,《归庄年谱》,《昆新两县续修合志》;金华,5万,《浙东记略》,《金华府志》;赣州,20万,《赣县志;平海,不详,《南明史》;邵武,不详;湘潭大屠杀,城中生者不满百人,《湘潭县志》;同安,不详;南昌,10万以上,《江变纪略》;信丰,不详,《西江志》;南雄,2万,《南雄县志》;广州大屠杀(庚寅之劫),一说70万(不可信,出处不明),一说10万以上,40万以下(后人推测)《鞑靼战纪》,《广州市宗教志》《续明纪事本末》;潮州,10万,《平南王元功垂范》;四川大屠杀,40万以上(后人推测,四川在明清交接时,死者在300万以上(一说685万),而被张献忠杀害的至多14万,但其中究竟是哪些死于战乱、瘟疫、饥饿,哪些死于清军屠杀已经很难分辨),《中国人口史》;永昌,不详,《清世祖实录》;潼关,不详,《清世祖实录》。 清军屠杀模式:清军头领发布屠城令,实施集体杀戮,和集体强奸。屠杀后,男子人头筑”京观“,女子“取阴肉或割**,验功之所,积成丘阜”。 顺治二年(1645年)7月30日,清军至沙镇,“见者即逼索金银,索金讫,即挥刀下斩,女人或拥之行淫,讫,即掳之入舟……遇男女,则牵颈而发其地中之藏,少或支吾,即剖腹刳肠。” 顺治二年(1645年)5月9日,“缚其手,介刃于两指之间,曰:从我则完,不从则裂。陶曰:义不以身辱,速尽为惠。兵稍创其指,血流竟手。曰:从乎?曰:不从。卒怒,裂其手而下,且剜其胸,寸磔死。” 清政府的自述: 《清世祖实录》卷十七顺治二年六月丙寅中:“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直隶各省,限旬日尽行剃完。若规避惜发,巧词争辩,决不轻贷”。“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尽行屠戮。” 清政府在四川1649年的文告:“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 《东华录》卷五顺治元年,“不随本朝制度剃发易衣冠者,杀无赦。” 镇江知府告示:“一人不剃发全家斩,一家不剃全村斩” 顺治二年(弘光元年1645年),江宁巡抚土国宝宣布:“剃发、改装是新朝第一严令,通行天下,法在必行者,不论绅士军民人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南山可移,此令不可动!” 关于迁海令: 康熙元年二月广东迁徙沿海居民,清廷派科尔坤、介山二大臣巡视海疆,“令滨海民悉徙内地五十里,以绝接济台湾之患。于是麾兵折界,期三日尽夷其地,空其人民“。 康熙三年春月,续迁番禺、顺德、新会、东莞、香山五县沿海之民“。“初立界犹以为近也,再远之,又再远之,凡三迁而界始定。“ 时人的述“令下即日,挈妻负子载道路,处其居室,放火焚烧,片石不留。民死过半,枕藉道涂。即一二能至内地者,俱无儋石之粮,饿殍已在目前。……稍后,军骑驰射,火箭焚其庐室,民皇皇鸟兽散,火累月不熄。而水军之战舰数千艘亦同时焚,曰:'无资寇用……当播迁之后,大起民夫,以将官统之出界,毁屋撤墙,民有压死者。至是一望荒芜矣。又下砍树之令,致多年轮囷豫章、数千株成林果树、无数合抱松柏荡然以尽。……三月间,令巡界兵割青,使寸草不留于地上。“ 康熙七年正月奉文,着南北洋百姓砌筑界墙,从江口至枫亭。墙阔四尺,高六尺,每户计筑二丈一尺。界口起了望楼一座,遇海另筑界堤。“ “关于沿边设兵戍守的堡塞,福建称之为寨、墩,广东称之为台、墩。界畛既截,虑出入者之无禁也,于是就沿边扼塞建寨四,墩十数,置兵守之。城外乡民按户征银,照丁往役。……一寨之成,费至三四千金,一墩半之。拷掠鞭捶,死于奔命者不知凡几矣。''寨周阔百六十丈,墩周阔十丈不等“。“五里一墩,十里一台,墩置五兵,台置六兵,禁民外出'。 屈大均《广东新语》:“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余里,以为大界。民有阑出咫尺者执而诛戮。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又不知几何万矣。自有粤东以来,生灵之祸莫惨于此“。 阮旻锡《海上见闻录》:“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碑,拨兵戍守,出界者死,百姓失业流离死亡者以亿万计“。 正文 第一一十章 南巡:海岱、三韩篇(2) , 在得知了大明皇帝陛下即将将临幸后,整个朝鲜都乱成了一锅粥。 聪明人都知道这事件的政治意义是什么,虽然朝鲜早在万历时期就在理论上是大明内附之邦了,但在现实中,它还一直保持着较为独立的国家地位,虽然主权并不完整(没有对内至高权和对外独立权,只有自卫权),但是好歹仍然有着完整的治权嘛,这已经足够朝鲜的臣子自慰的了。 然而随着大明皇帝的到来,朝鲜所面临的必然是真正的“内附”。况且,随着大明朝派来的驻军,以及关于政变中大明发挥的作用的消息的流出,还算有脑子的朝鲜大臣们都已经看出了大明的目的一一 一一大明想要让朝鲜的“内附”成为真正的内附,将朝鲜从属国变为郡县;而不是像安南(越南)那样名为属地,实为属国。。 ( 1540年,嘉靖19年,明军在广西、云南集结,准备征讨安南国莫登庸篡弑之罪。是年十一月,莫登庸亲自与大臣到广西镇南关向明朝自傅纳降,于是明朝下诏降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封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轶从二品,世袭,银印。安南法理上成了内属明朝的自治单位。 1592年,万历20年,后黎朝复国,黎世宗遣使赴大明,明廷授予“安南都统使”头衔。此外,明朝还让黎朝辟出高平、太原让与莫氏子孙。自此至明亡,越南始终是作为明朝版图内一个行政自治单位的地位存在的。) 想到这里,朝鲜的诸位大臣都不能冷静了。朝鲜王朝上下整体亲明倒是没错,但是大多数人都还真没想成为大明的一部分。等到朝鲜真的完成郡县话了,那现在的诸位大臣也大多就没有用处了。况且这与他们的现实利益是有着严重冲突的。 朱由校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他现在已经对于海上航行习惯多了,虽然脸色仍然糟糕,但至少已经不会再吐了。 “万岁爷,天冷了,您进屋里歇歇吧。” “我看看海景。” 这大黑天的,海上伸手不见五指,有什么可以看的?小太监在心里腹议却不敢说出来。 “何时能到朝鲜?” “啊,”小太监愣了一下,“回皇爷的话,大概明日中午。” 与此同时,朝鲜王城全城戒备森严,大明的军队行进在道路上。 “都处理完了吗?” “还剩两家。” “要快些,陛下明日就会到。” 事情还要回到两天前,皇帝南巡的消息刚刚传到朝鲜。 虽然此时朝鲜的王城已经被大明军队控制了,朝鲜王身边的人也有不少锦衣卫,但大明至少在明面上还是要点脸的,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并没有真正的插手朝鲜的内政,更没有干涉朝会与官员的上书。 只不过是朝鲜文武官员上朝的时候,我有几个锦衣卫的人站在皇帝身旁;朝鲜官员上书的时候,会有锦衣卫的人先看一遍,而已。好吧,这也挺无耻的,可以说,现任的朝鲜王完全没有实权。 虽然吵醒了中央已经彻底被大明所掌控,但地方仍然是这群超限贵族大臣们的地盘。所以想要让朝鲜彻底的变成郡县,就不得不和他们接触。 因为已经提前和朝鲜王室打好了招呼,向他们保证“韩国王族及后裔,各使享有相当之名誉及待遇,且约供与必要之资金以维持之。”形势比人强,李倧(现任朝鲜王)不答应也得答应。 至于朝鲜的大臣们,基本上也分成了三类,一类是以金瑬等西人党为首的大臣,新人党早在争辩的时候就被捆绑上了大明的战车,现在自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一天到晚走到黑,剩下的很多大臣也是感谢大明的再造之恩,“当大明的狗是无上的荣幸”,听到大明皇帝前来巡视的消息,甚至有的打针直接写诗《感皇恩》来作贺: 忆皇恩,忆皇恩,受命朝鲜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九章八音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特定宗系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再造藩邦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命将东援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慰谕颁历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粤昔国初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海东草木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光国志庆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宗社再安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小邦亦微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永诵风泉受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瞻彼中州心掩饰; 忆皇恩,忆皇恩,何时河清胆欲坠; 忆皇恩,忆皇恩,一隅海东有大明; 忆皇恩,忆皇恩,北苑一坛奉三皇; 忆皇恩,忆皇恩,躬见肄仪若亲行; 忆皇恩,忆皇恩,何时报心千亿; 忆皇恩,忆皇恩,何时谢怀百万。 (这首诗的真正作者是朝鲜王朝的英祖大王(1725-1776),这里就直接挪用了) 说实话,初看歌词,就连很多锦衣卫的官员们都觉得有些肉麻,但见到他们这样的态度,也都感到了放心。 而朝鲜剩下的两类官员,一个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在朝鲜王朝,他们当朝鲜的官,现在直接当大明的官了,虽然品级变低了,但实际待遇和以前还是一样,这对它们来说还真没什么影响一一真是一群利己主义者。 而剩下的人,就是坚定的反对派了。虽然说此时的朝鲜民族主义还没有觉醒,但是朝鲜的民族主义者毕竟还是有的。 前天,朴髏等20多名朝鲜官员,联合上书,反对大明皇帝的“来访”,要求朝鲜国王保持社稷。当然,其结果必然是失败的,甚至不用锦衣卫动手,就直接朝鲜士兵从宫门里拖了出去。 赵秉世死死的抓住了门槛,大呼:'国已亡矣!我曹何以生为?'狂醉悲叱,局蹐如靡容。 而这,也让锦衣卫的官员与大明驻军终于起了杀心。 正文 第112章 南巡:海岱、三韩篇(3) , 天启二年十一月七日,这一天朱由校才刚刚开始视察辽东,而在朝鲜的锦衣卫与大明军官们就已经不得不开始进行对皇帝的迎接工作了。 有明军驻守,朝鲜王城及其附近自然在安全方面是万无一失的,可是整个汉阳(汉城,今首尔)之中还总是冒出不和谐的声音,为了自己的前途,锦衣卫的官员们绝对不能让这些家伙脏了皇帝的耳朵。 在朝鲜政堂上那些拒绝加入大明的反对派被“请”出王宫的当晚,新任朝鲜王李倧在未知会锦衣卫前,就已下令将其中几个领军人物赵秉世、 金霞东、金朋等人调离出京,或贬谪或流放了。 (以上三个不是重要人物,出场不了几次,你就没有用历史真实人物。) 这种行为是很耐人寻味的,李倧处罚这些人可以说是对大明示好,向其于朝鲜大臣对警告;但这未尝没有其他的解释:他的处罚某种意义上也是对这些大臣的保护,他已经将这些人处罚一遍了,那大明的官员自然不好再罚一次,而且此时大明在朝鲜军力有限,并没有控制整个半岛,一旦这些人离开京都就相当于脱离了明军的控制区,而这种行为显然是对于反抗大明的鼓励。 李倧这个人不老实呀一一这是第一位官员们的第一个想法;一个聪明人多半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傀儡,这是第二个。李倧的行动可以有正反两种含义,而且偏偏他又没有做出明确的表示:对于大明和朝鲜国内内附的支持者而言,他这是在表示支持;而对于那些内附的反对者而言,他这种行为就是“汉献帝的衣带血诏”。 这个棋子不甘寂寞,竞是想做棋手了!驻朝明军兵官曾简单粗暴地提议可以让李倧称病重,不能面见朝臣,但是锦衣卫最后否决了这个计划:一来是怕到时候皇帝朱由校不满,二来也是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容易激起义愤,将中间派逼到反对派那边去。 不过,这可难不到锦衣卫这群古代版克格勃、史塔西、盖世太保(划掉)、军情六处们呢。 天启二年十一月九日,朝鲜一如往常一样照开着朝会。当日下午,朝鲜重臣西人党金自点遇刺身亡,不管西人党内部还是朝鲜政局都因此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历史真实人物,无能弄权,亲清派。) 尽管不到一年,西人党通过仁祖反正再次主导政权,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其内部现已分化为反正功臣派和观望派。前者称“勋西”,其核心人物有金瑬、沈器远、李贵、金自点、申景禛等;后者称“清西”,以金尚宪为领袖。 即使在“功西“内部也有不合,稳稳有再次分裂之意。在原历史上,不久后“功西”分为“老西”和“少西”两派;至仁祖末年,分为了“山党”、“汉党”、“原党“、“洛党”四派。 话回原话,刺杀金凶手是一个在去年党争失败、现已身首异处的朝鲜前官员的前任食客,此人以前曾两次在王宫附近被士兵扣留过,但却都被放了。 暗杀凶手被当场抓获,朝鲜王宫警卫队长也被押上马车带去审问,可在路途上,车子出了“车祸”,警卫队长因“车祸”死亡;至于暗杀凶手也于次日在狱中(被)自尽了一一此案成了疑案。 迫于压力,朝鲜国王李倧签署《治安维持法令》,宣布王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即使是将外调、流放的官员也是如此,并请明军协助“肃清反贼”;当天(11月10日)下午,大明官军就控制住了每一个街道口,并开始“肃反”。 锦衣卫以刑讯逼供和被告人家庭成员的手段,迫使被告人认罪。当天晚上16名被告人的审判,其中金朋、赵石等是反对派的领导,16人全部被判有罪处死。 次日,被告17人中包括北人党前郑仁弘、李尔瞻等首领。13人被枪毙,其余被关入劳改营,其家属、亲信128人亦被捕。 两日中,另有74人因在搜查中,有剧烈反抗,而被当场格杀。 此时,朝鲜内附的那些最后的障碍,也被清除了,用物理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