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一章 傻儿子 , 三河镇苏家村开客栈的苏季苏老爹家的儿子傻了,这算是这个背靠大山,三面环水,交通闭塞的小山村这些日子爆出来最大的谈资了。 苏季是个有本事的人,至少在苏家村村民眼中是这样的,三河镇苏家村世代都是靠着门前的大河度日,一手捕鱼的功夫从苏家村人的祖辈传承至今,然而独独苏季除了打渔之外,竟在苏家村开了一家客栈,这客栈除了客人住,自家人也住。 苏家村交通闭塞,人烟稀少,来这里的外地人更是屈指可数,苏季刚开客栈的时候,少不了被人冷嘲热讽,说什么找着关门赔钱云云,可是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这客栈依旧是苏家村最高的建筑,由于周遭都是低矮的房屋,苏季这家客栈俨然成了苏家村地标式的存在。 有风头自然有闲言碎语,自古皆同一理,有话事人说,苏季开客栈的钱来路不正,苏季本人以前当过大土匪,好像叫什么青燕军的。 好在东风压倒西风,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苏季和他家的客栈便是苏家村的门面,偶尔星星点点的外乡人来了,错过了宿头,又赶不上去三河镇里,苏家村的人都指着那座最高的两层木质建筑说,这家客栈是方圆最好的客栈了,苏季开的。 然而就是苏家村人人眼中的能人苏季,最近却有一件颇折面子的事,苏季的儿子苏凌傻了。 不是一直傻,是最近傻的。 这件事情被苏家村七婶八姨传的神乎其神,什么恶鬼附身,狐狸精惑心之类的传言比比皆是。但所有人其实都知道,苏凌突然傻了,大概是吓住了。 原来苏季虽然开着客栈,但无奈住店的外乡人实在少得可怜,真就只靠着开店挣得三瓜俩枣,苏季这一家三口怕是早饿死了。因此,他大多数时间仍是个渔民。 这不半个月头前,苏季撑了渔船,拿了渔网准备去村口的大河里打渔去,他16岁的儿子苏凌不知哪根筋不对,偏要吵着嚷着跟爹爹一起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苏家村本就人烟稀少,所以每家每户的孩子早早就学会了到大河里打渔的本事,别家的孩子4、5岁就跟着家里的大人去河里了,然而苏凌却是个特例。 苏凌打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去打过鱼,倒也不是父母怜惜,而是这苏凌从出生起体格就及其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就连他家人都觉得这孩子天生不足,怕是未及长起来就夭折了。就这样蔫了吧唧的长到了16岁,却已经身形单薄,骨瘦如柴,身材矮小,远远看去宛如刚13、4岁的孩童一般。 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身板,风一吹堪堪要被刮跑的苏凌,苏季也就索性让他天天待在家里,做点喂溜达鸡之类不耗体力的活计。 然而半月前那次下河捕鱼,这苏凌不知哪来的犟脾气,非要跟爹爹一起去,不让去就死拽着渔网不撒手。 苏季料想有自己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事,也就答应了。还告诉苏凌在船里好生坐着,不要走动。 却谁料想,下了河,还没打上鱼来,天气突变,大风四起,河风更甚,将这渔船吹得东摇西晃。船虽然没有翻,苏凌却被这大风给吹到河里,踪影不见。 待众人将他救起的时候,苏凌早已脸色蜡白,看情形,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苏季家哭天抢地,苏大娘更是悲从心头起,将苏季骂了个狗血喷头,眼见着要操持儿子苏凌的丧事了,门前来了一位拄着木杖的老者,木杖上还悬着一个大葫芦,穿的油脂麻花,说他能救苏凌不死。 苏季压根就没报什么希望,以为是哪个叫花子骗些钱财罢了。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让这老叫花子治一治。 没曾想,这老叫花子,从葫芦里拿了几粒丹丸,给苏凌塞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枚银针,啪啪的几针扎下去。那苏凌竟然长叹一声,忽的坐了起来。 苏凌竟然真的活了过来。喜得苏季朝着老叫花一顿磕头感谢。更是将家中所有还值些钱财的贵重物品拿出来,要给这老叫花子。那老叫花子说,自己不为钱财,只是穷人家要帮穷人家而已。 苏大娘问老叫花子姓名,那老叫花子原是不说,但苏季和苏大娘却不答应,说什么要将神医之名刻在牌匾之上,四时烧香,以表感激之前。那老花子没有办法,这才报通名姓,叫做元化。 苏季一家人自是欢天喜地,只是这欢乐的时光属实太短暂了。苏凌活是活了,但大约的确是变成了傻子。 他竟然不认得自己的爹妈,不知道这是哪里,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感觉一切都是陌生的。额,对了,他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这个老叫花子叫做元化——是他醒来听到的。 这下可把苏季和苏大娘吓得不轻,叫神医元化来瞧,元化也查不出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只说或许是刚刚醒来,身体虚弱,过段时间也就能自行恢复了。然后那元化神医也就告辞走了。 只是令苏季没想到的是,自己那儿子苏凌不但不认得父母和自己,连这是什么地方,这村中的每个人都不认得了。 就这样苏凌混混沌沌的过了两天,便可以下床了。然而怪异的事情就在下床后发生了。 苏凌虽之前不怎么好动,但现在更加不好动,除了一日三餐,便是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言不发,除了偶尔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一看看半天,然后露出痴痴的憨笑,再无其他动静。 开始的时候,苏季和苏大娘还提心吊胆,后来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孩子虽然傻了,但命总算是保住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凌大部分时间仍是在大青石上痴坐,但偶尔也跟父母交流几句。尤其是这几日,交流的更加频繁了。所谈内容,皆是这是什么地方,这村子村民都是谁,都做些什么营生,再过几天,苏季见儿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便领着他挨家挨户的拜访,索性苏家村不大,只有十几户的人家。苏季的本意是想让孩子通过拜访回忆起来一些事情。好在苏凌也极为配合,不但积极,而且在拜访后,总会向苏季把每一家每个人的情况反复的问上好几遍,直到记住为止。 记忆没有恢复,倒是跟苏家村的村民渐渐熟络起来,苏凌还知道了自己有个打小一起玩的玩伴,叫做杜恒。是一个壮如小牛的黑脸男孩,年岁与自己相仿。 只是这种拜访却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向所有苏家村村民告知了——苏季的儿子苏凌成了傻子。 如今傻子苏凌正坐在家门前那一块大青石上,阳光洋洋洒洒罩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奇怪的是阳光虽好,而且还是八月的天气,他却仍感觉到一丝冷,好像阳光也没有生机一般。 苏凌裹了裹自己破旧的小衣服,再次打量起眼前看到的景象——虽然这景象他已经不知道打量过多少次了。 眼前的两层略显破旧的木房是他的家,一层是一个正厅,二层是通排的用木板隔成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可言,除了这些,便是一个空空荡荡大的出号的大院子,院子的边上用篱笆胡乱的围了一圈,莫说挡人进院,便是一只鸡也挡不了,所谓安全,大概是略作安慰罢了。 大院子的左侧是一间用茅草搭成的低矮小屋,用现代人的词,便是厨房,厨房外面左侧是一口井。院子的右侧最靠边的地方也是低矮的茅草屋,只是比厨房稍微大了一些,同样用木板隔成两间,那个便是茅房。 吃喝拉撒睡的地方已然有了,这院子除了大青石之外,再无它物。 然而就是这样的配置,已然是这个村子最顶级的配置了,二层破旧木楼虽然简陋,但却是整个苏家村最大的。其实大不大的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二层用木板隔成的几间屋子都上了锁,他的老爹告诉他,那是客人住的地方,而他跟爹娘挤在一层所谓正厅的侧面隔出的小屋中。 苏凌知道苏家村是三河镇三个村子之一,听苏凌的娘亲说,三河镇隶属宛阳,由苏家村、李家村、程家村三个村子组成,苏家村规模最小,人也最少,地势也最偏。 苏家村面朝三条大河交汇之处,背靠连绵不绝的大山,与外界的联系极为不畅,坐船出河,只能离三河镇越来越远,但若去三河镇上,便要翻过重重连绵大山,也要走上好几天。所以是三河镇最没存在感的一个村子。 至于三河是哪三河,苏凌也懒得知道。 交通闭塞虽然不便,但也有它的好处。苏家村人民风朴实,十几户的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此谁家有个为难着窄的,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施以援手,倒也其乐融融。因为靠着大山,没有多少平整的土地,种粮食的也就极少,然而人总是要吃饭的,那三条大河便是大自然的馈赠,每家每户都有一两条渔船,村民们白天在三条大河中撒网捕鱼,倒也能有些吃的。 只是,吃鱼虾久了也会厌烦,便有村民结成一伙一起翻过连绵大山去镇子里,回来时给各家各户带些吃穿用度。因此每次到了村民们结伙去镇子的日子,便如过年一般隆重,如果哪家的壮劳力被选上去镇子采购,这一家都会喜气洋洋,无他,能够多给自己带点东西回来。 苏凌曾经问过他老爹,为什么要结伙前去镇上。他老爹苏季说,深山老林,里面狼虫虎豹什么东西都有,一个人怕是有去无回的,多些人安全些,有什么情况也能互相帮忙。 只是,听他娘说,最近一年多,山里已然很少见那些野兽动物的影子了,大约是如今兵荒马乱,人人都吃不饱饭,这山也很少有人去了,便是去也是结伙同行,那些野兽动物本就无食物可吃,一个不小心,还成了结伙人们的野味,因此便鸟兽皆散了。 就没有山贼劫匪么?这大约是苏凌问的最蠢得一个问题。他娘边笑便告诉他,还山贼呢?进山的人为了防身都带了家伙,而且大家都很穷,钱财也没有几个,截道山贼起初是有的,只是每次抢来的都是些破烂不堪的不值钱玩意,弄不好哪个小喽啰还带点伤,挂点彩,那些抢来的东西还不够治伤钱。 山贼也是有智商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也就没人去抢。 这段日子,苏凌总去村里第三户人家,倒也不是因为这第三户人家有什么特别的,这家有个姓白的穷书生,是外乡人搬来的,好像是这个村子里最有学问的存在。苏凌每次去便会缠着这个书生讲一讲现在的世道,朝局,时势,这书生虽然有些文墨,但无奈苏家村大多数村民都是胸无点墨的文盲,平时也没个聊天的,索性也就什么话都跟苏凌说了,久而久之这书生觉得自己好像对这天下大事了如指掌,才高八斗一般。倒也落得个心甘情愿。哪天苏凌不去找他,他反倒自己寻来了。 白书生有个妹妹,除了兄妹二人,再无其他亲人。妹妹叫小兰,不过五六岁而已。反倒是这个小兰女娃,似乎对苏凌格外喜欢,苏凌和她哥哥在交流的时候,她就仰着小脸旁边听着,或者自顾自的玩,从来不吵不闹,等苏凌和白书生说完话,她便来拉着苏凌玩耍。 从白书生口里得知,如今如今是晋兴安元年,晋协帝刘献在位。不过呢,皇帝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掌握实权的乃是当朝司空大人曹孟武,那晋协帝不过是傀儡罢了。 听白书生说,虽然司空曹孟武控制着天子,但并不能一手遮天,所控之地不过京都龙台城,和周边兖、司、雍三州之地,如今天下乃是乱世,军阀割据混战。在他的外围还有几家军阀势力也很强大。 苏凌问是那几家,白书生似是卖弄说,天下十八州,除了充、司、雍之外,青州、齐州、渤海州皆为大将军袁济舟控制,手下精兵强将,虽表面忠于朝廷,但与曹孟武势若水火,两不对付。西南之地的益安州,土地肥沃,地势险峻,为益安牧刘景玉控制,南方门户绛州为大将军袁济舟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淮南割据,南方最富庶,也是最大的州扬州为皇室宗族扬州牧刘靖升控制,江南之地,荆南州、交州是荆南王吴仲谋的地盘,西北边境的沙凉州被州牧马珣章割据。除此之外,像中部锡州徐恭祖、北方燕州公孙蠡、还有我们宛阳张将军都是一方势力。 苏凌曾问,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势力,朝廷怎么会沦落至此。这话问的白书生颇为惊讶,想苏凌不过14岁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有没有看过半点书经,竟然有此一问。不过白书生只道是这些日子以来,苏凌跟着自己听了这么多事情,眼界自然开阔了,把功劳归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疑有他。 白书生说,这说来话长,还要从10年前,沙凉太守董颖乱国讲起。10年前,朝政由太后贺氏把控,贺太后的弟弟贺思退乃当朝大将军,手揽一国军权,但因为前面的几位天子宠信宦官,造成了宦官专权的局面,大将军贺思退谋求除掉宦官,然而消息走漏,被宦官在其上朝路上杀害。朝局动荡,宦官当政,军权独揽。渤海袁济舟向朝廷献策,调沙凉太守董颖15万沙凉铁骑入京勤王。哪知董颖来了将宦官一网打尽之后,却包藏祸心,兵变控制了朝廷,成了实际上的皇帝,董颖自封丞相,又看当朝天子刘融不顺眼,便顺手废了他,让刘融9岁的弟弟刘献当了皇帝,便是如今的天子晋协帝。董颖一手遮天,废立皇帝,倒行逆施,滥杀大臣,夜宿龙床,京都龙台城成了人间地狱。于是天下大乱,反了二十八路势力,二十八路军队集结,杀向龙台城。然而董颖手下有一员神将,也是董颖的干儿子吕白楼,杀的二十八路势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眼看天下丧于董颖之手,可是不知为何,董颖后院起火,自己的干儿子吕白楼竟反了董颖,发动兵变刺死了董颖。然而董颖虽死,他手下的虎狼将兵仍在,这些将兵在中原纵兵交战,祸殃天子,天子逃出龙台城,生灵涂炭,神州祸乱。 幸赖如今的大司空曹孟武用兵将这些叛贼乱将各个击破,才换了个清平世界。曹孟武将天子接回龙台城,经过这近10年的发展,如今天下便成了现在的局势。 苏凌听到这里,眼神微变,似乎想些什么。 天色已晚,苏凌便回家去了。自那日后,苏凌去白书生家中的次数更为频繁了。 从苏凌醒来到现在,他只吃过一顿饱饭,便是大病醒来的时候,那一顿造,几乎把家里的余粮快吃了个底儿,也不是他多能吃,而是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苏凌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这不刚才苏老爹苏季又驾了渔船去河里打渔去了,苏凌要跟着,这回苏季是死活也不同意了。 至于能不能打回些鱼来,那便不好说了。听苏季跟苏凌他娘闲聊,说最近一段时间,村前三条大河有鱼的地方几乎被程家村的人占完了,剩下的又被李家村占了一些,而苏家村人单力薄吧,只得在河的边缘或者犄角旮旯里撒个两三网,捞上来的鱼数量少的感人。 苏家村全村上下皆是这么个情况,只是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谁让程家村势力大呢。苏凌知道,三河镇有三个村子组成,势力最大地势最好,人丁最旺的便是程家村,李家村次之,而苏家村最是弱小。 苏凌半靠在大青石上,看了看天,估摸着这会儿白书生当是读完了书,便起身溜溜达达的前往白书生的家去了。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喊声:“苏哥哥来啦。” 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小女孩从屋中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拉住苏凌的手格格的笑着。 “小兰妹妹,白大哥在么?” 小兰刚想说话,白书生已经走了出来,哈哈一笑说道:“正等你来呢,快进屋里。” 然后又对女童小兰道:“小兰先自己玩,我跟你苏哥哥有事要谈。” 小兰颇有些不开心,小嘴一撅道:“这几次苏哥哥只顾着跟我家哥哥说话,都没时间给小兰讲故事了。” 苏凌一笑道:“今天苏哥哥就跟白大哥说一会儿话,便给小兰讲故事好不好?” 小兰这才开心一笑,伸出小手道:“真的?拉钩哦。” 苏凌点点头,跟小兰拉了勾,这才与白书生进了屋中。 坐下之后,白书生道:“别人都说你傻了,但我倒觉得你比以前不同啊,这些时日我俩交谈,颇为投机,我这学问,跟这村里的人说,也没有人听啊,独独只有你喜欢。” 苏凌一笑道:“不知怎的,我也觉得与白大哥颇为投机。” 白书生笑道:“今日来找我,有什么问题要问啊?” 苏凌道:“今日我家爹爹出去打渔,说程、李两村几乎将三条河有鱼的地方都占了去,咱们苏家村人少,地势又不好,进个镇子都要费好大力气,可为什么大家不搬走呢?” 白书生叹了口气告诉他,如今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手无寸铁,能搬到哪里去呢,这里虽然不好,但交通闭塞,山水围绕,倒也将那些兵荒马乱隔绝了。 苏凌点了点头,白书生又道:“再有就是,三河镇隶属宛阳城,宛阳是张将军的地界。” “张将军?这是什么人?”苏凌问道。 “不会吧,张将军你都不知道是谁?”白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苏凌。 苏凌挠挠头道:“这次死中得活,你也是知道的,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白书生点了点头,这才道:“张骁张将军啊。这可是咱们大晋的镇东将军。” 苏凌似乎对这个张骁颇感兴趣,问道:“那张骁将军到底属于哪个阵营呢?我前些日子听你讲,那些势力都是割据州府的,为何单单张将军只有这一个城,而且无人来犯。” 白书生道:“这不奇怪啊,这宛阳城最早是张将军叔叔张范的,这张范本是当年董颖手下的四大枭将之一,董颖后来身死,他手下的将领各自领兵为祸中州,混战不断。张范将军原本是心向朝廷的,更是天子亲封的镇东将军,他对那些董颖旧部的做法颇为反感,就带了自己的队伍来到了宛阳,扎下根来,宛阳城市中原与南方的咽喉要冲之地,加上三河一山的地势,易守而难攻,所以有几次那些乌合将兵来犯,都被张范将军打退了。宛阳城大小百姓得以保全,所以大家都拥护他。后来张范将军死了,又没有儿子,他的亲侄子也就是现在的张骁将军袭了镇东将军位,领着叔叔的旧部,保着宛阳城的平安。” 说起张骁,白书生眼中多了一番赞叹之色道:“张骁将军文武双全,一把长枪神出鬼没,无人可挡,麾下又有胡赤这样的武将,贾文栩这样的谋臣辅佐,没人来敢找麻烦,所以这里安全的很呢。” 苏凌问道:“可是毕竟一城之地,是不是有点势单力薄呢。” 白书生点点头道:“苏兄弟年纪轻轻,却是极好的见识,原是这一城肯定无法与任何势力相抗衡,但是有贾文栩的辅佐,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为何?” “我也是听说啊,我有一个以前的朋友在宛阳城做一个小小的掾属,他曾跟我说,贾文栩给张骁将军出了一个好的计策。”白书生道。 “什么计策?” 白书生道:“苏兄弟可知宛阳城的地理位置么?” 苏凌一脸迷茫道:“我现在连咱们苏家村几户人家都没搞清楚,这个更是不知道的。” 白书生似乎故意显露才情道:“宛阳城三战之地也。其西北与京都龙台城不过500余里,那龙台城虽是京都,却是当朝司空曹孟武所在之处,其东北更是与渤海侯、大将军袁济舟的青州交界,而其东南更是与扬州牧刘靖升的地盘相连。” 苏凌疑惑道:“如此看来,这几家势力均比张骁将军大得多,那宛阳城岂不危险了?” 白书生哈哈一笑道“常人看来,的确危险,但贾文栩是什么人?当年以一己之力说动董颖部下搅乱中原的谋主,岂是好相与的么?” 白书生说道:“如今天下最大的两股势力,分别为司空曹孟武和大将军袁济舟。两人皆非常人,若想图天下,这两方势力必有一战,如今曹袁两家皆暗中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相信两家的战斗必然会打响,这只是时间问题。而扬州刘靖升,虽军力不如那两家,但扬州是天下十八州最大且富有的州,刘靖升在此苦心经营近30年,根基牢固,更何况扬州水军天下第一,因此如果曹袁两家开战,他的动作也是曹袁两家所顾忌的。” 苏凌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白书生似乎是怕打断他的思考,停了一会儿方道:“贾文栩的计策便是连接三家势力,谁都不得罪,谁也不依靠。至少表面上,对曹孟武十分恭敬,对袁济舟也十分客气,同时遣使与扬州刘靖升交好,以为后援臂助。因此,这宛阳城虽处于三战之地,但因张骁将军采纳了贾文栩的计策,宛阳城无形之中成了这三家的缓冲之地,三家势力皆想拉拢张骁将军,故而皆不攻之,宛阳城就这样微妙的获得了其他城池难以拥有的平静。” 苏凌没有反驳,他心中也觉得这个贾文栩的计策果然厉害,只是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患。 他突然想了起来,心中一颤。 像,太像了!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苏凌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刚要说话,小兰从外面走了景来,一副委屈巴巴要哭的样子冲苏凌道:“苏哥哥说话不算数,说好了就和我哥哥说一小会儿话,就来给兰儿讲故事的......现在都好大一会了!” 不由分说,拉着苏凌就要去院中。苏凌无奈,冲白书生苦笑一下,便由着这小女孩拉了手朝院中走去。 “苏哥哥......这个还可以......”小兰朝苏凌的手腕上指了指。 苏凌抬起腕子便明白了。自己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暗白色的手镯一样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从河里被救回来后,曾问过自己的爹娘,这东西是什么。还想要取下来,不想再带。 却被他娘好一阵子数落,说这东西从自己一出生便有了,也是一大奇怪之事,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什么材质,非金非银,但绝非凡品,定是护佑自己的宝贝,自然要寸步不离身的带着。 苏凌自是不信爹娘这套说辞,以为是自己小的时候,爹娘不知从何处讨来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定无甚名贵之处。 只是爹娘让带着,那就带着吧。 苏凌冲小兰笑道:“你想拿去玩啊?那便给你玩,只是哥哥给你讲了故事要回家的时候,还给哥哥就好了。”说着,将这手镯取了下来,递给小兰。 小兰高兴的接过来,在阳光下看了好几眼,才小心翼翼的抓在掌心,问道:“苏哥哥,今天要给小兰讲什么故事啊?” 苏凌将小兰抱在怀里,在一处阴凉下坐好说:“小兰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兰兴高采烈道:“上次小红帽的故事真好听,小兰还想听这么好听的故事。” 苏凌眼中露出一丝颇有玩味的笑容,淡淡道:“好的,那哥哥今天给兰儿讲一个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吧......” 正文 第二章 破镯子 , 天色渐晚,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红色,缀在远处高耸的葱郁青山上,让人迷醉。 苏凌的怀中,小兰已经睡熟了,他淡淡的笑了下,轻轻将小兰抱起,刚走到屋前,白书生已然迎了过来,笑着冲他道:“辛苦你了,这小女娃也只有在你的怀里能睡的这般香甜。” 苏凌将小兰递到白书生怀中,一笑道:“小孩子嘛,讲个故事听一听,睡很快的。” 白书生将小兰放到榻上,转身问苏凌道:“不过你这几日同她讲的故事确实新鲜,我从未听过,这是哪里学来的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现编现卖,她乐意听便好。” 白书生点点头道:“还是不在我这里吃?” 苏凌点头道:“该回去了,家中有饭食。”白书生也不挽留,他心中知道,倒不是苏凌家中有饭的缘故,而是苏凌晓得自己家中余粮不多,没有什么壮劳力,苏凌自己吃了,家里就少一顿。 苏凌拱手与白书生告别,往自家走去。 天色擦黑,隐隐听闻深巷犬吠,合着远处的大河波涛,此起彼伏,一时之间顿觉安详平静。 苏凌无心沉醉其中,只知道回家晚了,自己的娘亲必定会好一番数落。 低头自顾赶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的有人声:“两位公子,这地方也忒偏僻了,我们只顾着赶路,怕是错过了宿头,今晚要在山野中将就一晚了。” 有人答道:“如果前方有人家,你去问问,能否借住一晚,临走时多给银钱就是。”又似想起了什么道:“要好好跟村民说话,如今兵荒马乱,你五大三粗的,别吓着旁人。” 似乎传来悻悻的傻笑声。 苏凌抬起头,借着将将的月色朝前看去,影绰绰的看见远处山谷尽头小路之上似乎有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走的近了,方才发现,的确是三个人,还有三匹马。 苏凌再要细看时,这三人已然来到眼前。 这三人显然也看到了苏凌,其中一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嘿。小孩儿,这附近可有人家么?” 声音粗重,彷如炸雷。 苏凌抬头看去,眼前之人刚髯黑须,面色也是黝黑的,一双牛眼,似有光芒,身材魁梧,竟有一丈多高,走过来彷如一尊黑塔苏凌心中有些怕了,他听闻爹娘常说似乎山贼麻匪就长这副尊容。 苏凌怔在当场,还未答话,那黑塔大汉身后脚步响起,另外两个人快步走来,话音随即传来道:“老典,刚才说过说话斯文一点,人家还是个孩子,吓哭了你来哄?” 苏凌一时气结,而后苦笑了一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争辩无益。 待那二人走得近了,苏凌方才打量起来:这二人皆是公子打扮,但身格却是颇为伟岸,尤其是左侧那位,身长八尺有余,带着一顶青帽,帽檐正中镶着一块碧绿碧绿的玉石,苏凌虽不不懂得这玉的好坏,但看颜色就知道绝非凡品,这人身穿一身素白,衣服的质地虽然普通,但却有股说不出的贵气,身旁那人一身青衣,也是好相貌。二人年岁并不大,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稳重。 格外惹眼的是三人身后的三匹马,那些马比起寻常人家的马自是不同,格外的雄健壮硕,看来都是赶路的好手。 素白衣衫的公子刚要再说话,那黑塔大汉却是一步迈了过来,硕大的脑袋直矗矗的凑了上去,似乎马上要贴着苏凌的脸方才停下,一双大黑牛眼一瞪,显得更是大了许多,瓮声瓮气的说道:“哎,小孩儿,你家大人呢,怎么你一个人出来?”苏凌一遍感受着从这黑大汉鼻息中传出的热气,一边心中暗骂:你才是小孩,你家都是小孩! 青衣公子使劲推了一把这黑塔大汉,朝着苏凌和善一笑道:“小友,咱们这个地方可有客栈么?” 苏凌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因为这黑塔大汉实在有些骇人。不过听他们问有没有客栈,便动了心思。 自家那八百年不见一个住店客人的客栈,莫非要开张了不成。 苏凌将手一抬,指着西边灯火闪动处道:“方圆几十里,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栈,就在那里。” 说完,扭头欲走,虽说是生意,但自己也不想给这三人带路,尤其是那个大黑牛一样的壮汉。再说,这生意上了门,自是跑不掉的,不住自家的,他们也没有他处寻客栈了。 苏凌方转过身去,便觉身前人影一闪,顿觉自己的左手手腕被人紧紧的抓住,那股力气生疼无比。 苏凌顿时呲牙咧嘴的叫道:“哎呦!干什么你们?我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危难之中,苏凌还是觉得说自己是是小孩比较容易自保。 苏凌眼前,那素白衣衫的公子早已如电一般挡在身前,自己的手腕正是被他牢牢的抓住。 这素白衣衫公子并不说话,只是抓住苏凌的手腕死死的看着,苏凌大力挣扎,却怎么甩也甩不开这公子的手。 就像钳子一般,死死的钳着自己的手。 那青衣公子的眼神同时落到了苏凌的手腕之上,似乎还有些许的难以置信。 苏凌知道自己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益,只得任由这素白衣衫公子抓着,大声叫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手腕有什么好看的......” 素白衣衫公子并不答话,只是眼神不断流转,良久方问道:“想让我放开你,倒也可以,只是你这腕上的镯子哪里来的?” 他说着话,双眼仍一刻不停的盯着苏凌手腕上的镯子。 苏凌有些蒙。 合着真的遇到劫道麻匪了。自己身上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也就这镯子了。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不想带着破玩意儿,爹娘说什么也不允许,说这是自己的命★根子,如今看来,命★根子是谈不上了,倒有可能是送命的根子。 苏凌忙喊道:“你们打劫的,相中我这镯子,我给你便是,只是莫要害我性命。” 那素白衣衫公子闻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黑大汉道:“老典,你看看,真当我们是劫道的了。” 那黑大汉挠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素白衣衫公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确有不妥,忙将手抽了回去,颇为和善的笑道:“小兄弟,莫要见怪,只是方才我看你这手镯样式颇为新奇,所以有些忘乎所以了。” 苏凌暗道,我信你个鬼! 刚要说话,那素白衣衫公子又道:“小兄弟,可否说一说,你这镯子哪里来的?” 说实在的,苏凌自己都搞不清这镯子的来历,他不知多少次问过自己的爹娘,他们也是含糊其辞,说不清楚。 可是如今这架势,自己要是不说一说这镯子哪里来的,估计这三个人怕是不会放他走了。 苏凌一边揉着被这素白衣衫公子抓痛的手,一边想怎么编瞎话。 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既合情又合理的瞎话,只得两手一摊道:“你们让我说实话还是说瞎话?” 青衣公子笑道:“这话怎生说得,自然是实话了。” “实话就是,这破镯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来历,听我爹娘说,我出生就带着它......”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衣公子对视了一眼。良久都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苏凌见他们都不说话,便讪讪的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素白公子想了想,点头道:“自然可以......小兄弟,你方才说客栈在西面是么?” 苏凌拔腿就跑,他自己平生都没有跑的这么快的,三下两下,身影已然模糊在夜色之中。 “不问清楚?”那青衣公子沉声道。 “怎么问?他似乎真的不知道那镯子的来历......只是我不会看错......那镯子的制式只能是......算了,不要节外生枝,这毕竟是张骁的宛阳地界。”那素白衣衫公子望着苏凌消失的地方,心中似有所想。 眼前黑夜翻涌,月淡星疏。 “走罢,去西边,那里有客栈。”那素白衣衫公子当先朝黑夜中的小路走去。 “老典......见了店家好好说话!再这般鲁莽,我要罚你三天不得喝酒!” “公子不让喝酒,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夜来临,寂静的只剩下无声的苍山和低吟的山风。 苏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溜烟的跑回家中的,以至于自己将粟米粥倒进肚子里,抹嘴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山民的晚饭也就这般对付过去了。那些河鱼对苏凌以然没有了任何的吸引力。 吃完饭,他自己跑回里屋,屋外是苏大娘在跟苏季抱怨程家村占河捕鱼的唠叨声,苏凌不想听,因为最近他总是听自己的娘亲翻来覆去的唠叨着这件事。 他细细的想着回来山路上发生的事情,那三个人是谁,看着衣着打扮,似乎不是普通人家。自己腕上的镯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似乎那素白衣衫公子十分好奇。 他抬了抬自己的左腕。昏暗的烛光下,那看着有些丑陋的,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镯子,竟似乎隐隐的发着淡白色的光芒。 一时之间,苏凌看得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的思绪被苏大娘的呼唤打断了:“凌儿,门口来了投宿的客人,娘和爹正在灶房忙活,你去迎一迎。” 苏凌应了一声,思绪似乎还在镯子上,有些恍惚的朝着自己的院门处走去。 山风吹来,苏凌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忽的清醒过来。 妈的妈我的姥姥! 这时候来投宿的,不就是那三个人么?再让他们抓着看镯子是小,要是真因为镯子坏我性命,岂不完蛋了。 苏凌慌忙想要朝屋里躲,可是院门前已然走进了三个人,三匹马。 当先一个黑大汉疾步走来道:“店家,我们要住店,可有上房?” 想躲是不可能了,苏凌只得硬着头皮朝着门前三人嘿嘿一笑道:“缘分啊,缘分啊,咱们又见面了。” 门前三人:黑大汉、素白衣衫公子、青衣公子。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衣公子也是惊讶不已,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家就是开客栈的啊......方才为何不说。” “你也没问不是......只问那破镯子的事了......” 正文 第三章 赌一把 , 夜晚的三河镇安静无声,起伏的群山在远处静默,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里与乱世喧嚣一并隔离,星斗满天,弯月如钩,忽的一点流星划过,顷刻消失于无声之处。 此时的苏凌正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抬头看着天空,静静的想着什么。流星划过的瞬间,苏凌的眼睛也随即一亮,似乎刹那间想通了什么。他本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玄学,只是如今他自己的处境,他不得不觉得有的时候,这世间解释不通的东西,或可都可以用玄学解释罢。 房中灯光闪动,苏大娘正在招呼那三个来投宿的人。苏大娘起先觉得这三个人穿着打扮应该不似普通人家,今日或可发一笔小财,只是万没料想三个大男人,只定了一间客房,原本堆笑的脸上,立马冷了不少,偏那黑大汉还要嚷着要上房,苏大娘白了他一眼。 上房?上房是没有的,所有的房间都这样,你们随便挑就是。 好在听得青衫公子说要在这里用晚饭,好吃的都端上来,定会多多给钱。苏大娘这才换了笑脸,点头应下说饭菜稍后就到,便乐颠颠的拉着苏季朝灶房去了,顷刻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去,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苏凌不管这些,更是不愿意招惹那三位客人,他唯恐多说一句,那素白衣衫公子,又要抓住他,问那镯子的事情,索性就躺在青石之上,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生命在于运动,不知道是哪位砖家说的,苏凌笃定的认为生命在于不动,不信去看看千年的王八万年的乌龟。 身体未动,脑袋却在飞速的旋转。 通过这些天他跟白书生的交流,他似乎隐隐觉得这是一个乱世,虽然对朝堂那些大司空曹孟武、大将军袁济舟自己根本不了解,但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时代,似乎和曾经那个时代太像了。 那个久远的年代,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但他自己也无法断定,虽然像,只是时代像,每个人的命运呢? 苏凌明白自己如今什么也做不了,16岁的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去做什么?便是眼前挡在三河镇的连绵大山,他都走不出去。或许,他应该认命,这里山青水秀,当一辈子的渔民,也许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吧。 苏凌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便听苏大娘在灶房唤他:“凌儿,过来把这道菜给里面的客官送过去。” 苏凌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如果可以,他根本不会跟里面那三个瘟神再说一句话,只是,自己的娘亲唤他,他也没办法推辞。苏凌磨磨蹭蹭的走到灶房门口。 苏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么磨蹭,赶快送过去,鱼凉了就腥了。” 苏凌看了一眼做好的鱼。石斑鱼,挺大个的,看起来非常鲜美。 “咱家还有这好东西?为什么咱们不吃,全吃些又腥又小的杂鱼啊?”苏凌有些不满的说道。 苏大娘闻言,又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鱼不都一个味道,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送过去,你娘我可是指着这鱼赚钱的。” 苏凌慢吞吞的将石斑鱼端了,又磨磨唧唧的朝着三位住客的房中走去。 “美味来了,三位客官请用吧。”苏凌走进来将鱼放在三人眼前的桌上。这三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见苏凌进来,似乎不想让他听到,停止了交谈,黑大汉当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大片鱼肉,一股脑的塞进嘴中。 “鲜!真鲜......”黑大汉朝着素白衣衫公子说道,看来那鱼颇得自己的胃口。 “曹......”黑大汉曹字刚一出口,那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衫公子脸色皆是一变,青衫公子忙清了清嗓子。黑大汉,先是一怔,随即尴尬的挠了挠头。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青衫公子是故意打断黑大汉说话,自己没听错的话,那素白衣衫公子应该是姓曹。 曹?苏凌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指着那鱼道:“这石斑鱼也就是你们来了能吃,平时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素白衣衫公子和青衫公子闻言拿起手中筷子,尝了一口,果真鲜美无比。 黑大汉似乎怕自己再失言,一个劲的往嘴里塞鱼肉,对着苏凌含糊不清的说道:“嘿,有酒么?给端上来。” 苏凌问道:“自然是有,你要多少?” 黑大汉哈哈一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苏凌对这个黑大汉没什么好印象,故意问道:“越多越好是多少?”那素白衣衫公子忙道:“他长得是凶了点,但是个粗人,没什么坏心眼,山间的事情小兄弟莫怪啊,先来两壶吧,不够了我们再要。” 苏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待走到么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三人,见三人没有注意自己,迅速的闪到门后的暗影之处。 这三个人来历不明,对自己的镯子又那么感兴趣,再加上刻意的回避自己的名姓,看来绝不简单,苏凌打定主意偷听他们三人的谈话,不为别的,只要确定三人不是官府通缉的匪类便好。 屋内三人对一个10几岁的少年没什么防备,见苏凌离开了,又吃了几口鱼肉,便继续说起话来。 但听青衫公子道:“这次叔父让我们三人打前站,摸摸情况,好做到未雨绸缪,接下来不知大哥有什么计划。” 素白衣衫公子思忖了一会儿说:“这里是父亲开战前最后一根鱼刺,不拔掉始终是个隐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晚进镇上,找我们的暗桩,针对他们提供的情报,决定下一步计划,总之做什么都要谨慎,那个使枪的还好,但那个老家伙却是妖的很。” 苏凌心中一动,他清楚的记得白书生告诉他镇东将军张骁可是人称凤枪将军,他们说的使枪的难道是张骁?如果真的是张骁,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跟张骁不是一路人啊。 那青衣公子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北面的事情却还是棘手啊。” 素白衣衫公子道:“你说的不错,这里不过是费些力气,北边才是重头戏,一个不小心那可是牵扯全局走向的。” 青衣公子似乎颇有些忧心的点了点头道:“虽然叔父这几年稳定了不少,也大力的积蓄力量,但无奈我们无论人口、地域都要比北边的少的很多,不知大哥觉得,胜算几成?” 白衫公子并未答言,忽的朝青衫公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双眼如电,朝开着的房门前扫视了一遍,又朝着那黑大汉使了个眼色。 那黑大汉心领神会,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房门走去。待出了房门,朝着四下望了望,眼见院外漆黑一片,只有西边灶房忙活的嘈杂之声。他这才放心的走了回去,冲白衫公子嘿嘿笑道:“公子忒也的小心了,方才俺唤你时如此,这会儿也是如此。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白衫公子这才点了点头道:“老典,你这人就是粗枝大叶,什么时候把这毛病改了,我跟我父亲说去,让你提兵打仗。这里可不是邺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 黑大汉有些不耐烦道:“小心什么,真有什么是,老典手里的双戟不是吃素的,把那些鸟人全部切开晾着!” 白衫公子无奈的笑笑,转头夹起一块鱼肉,尝了起来。 门外离着房门不远处,一个大水缸,那里存着苏家这几日用的水,水缸是黑色的,跟夜色融在一起,如果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苏凌在水缸后探头探脑的朝着房内看着,确定这三人没有发现自己,这才轻轻的从水缸后头转了出来,心中暗自咒骂道:奶奶的,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要不是就被抓个现行了,估计这会儿小命都没了。 饶是如此,他也早已惊得满头大汗。 还偷听不偷听了?苏凌有些犹豫,拿生命冒险的买卖,苏凌不愿意做,但是似乎他们要谈些关键的事情,苏凌虽然不知道他们谈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似乎关系着宛阳城,三河镇可是属于宛阳城的,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打什么仗,那三河镇岂不要被波及,万一自己家因为打仗有个三长两短的...... 还是再听听吧,能把开仗的时间摸清楚,在此之前说动自己的爹娘离开是非之地也是好的。打定主意,苏凌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再次溜到房门后,静静的偷听起来。 那白衫公子吃了两口鱼,方才又道:“无论朝野还是地方,袁氏皆势大,我们跟他们不在一个体量之内,他帐下文良、颜仇二人更是万夫不当,加上田、许、沮、审、逄、郭六人从旁谋划,却是是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啊,前些日子,我听卫尉伯宁大人说,我们这边又有人和北边暗通曲款,而且人数颇为庞大啊。” 青衣公子闻言脸上露出愤恨之色道:“待查明之后,开战之前要将他们全部除掉!” 白衫公子只是不置可否的淡笑道:“全部除掉?那你二哥怕是另有一番计较了。” “他总爱做这些收买人心的勾当。”青衣公子颇有些不满。 “他和我们不同,我们筹划的是战场,他筹划的是政局。”白衣公子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青衣公子叹了口气说:“难道大哥觉得对上北边,我们必定失败?” 白衣公子摇摇头说:“北边那个心思多疑,他那里虽然表面铁板一块,但实则各有心思,父亲大人在这时局中磨练沉淀,这一手我们是赢得。虽然如此,我们不至于必输,但依我来看,胜算不足三成。” “三成?......”青衫公子有些愕然。刚想再问,忽的听到房门口传来苏大娘的话音:“你个臭小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家里没好鱼了,你爹爹下河去了,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房内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苏凌神色顿时比哭还难看,心中暗自叫苦:娘啊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坑死我不偿命那种。 其实,苏凌早就看到自己的娘亲朝这边来了,他躲闪不及,只得大老远的就朝苏大娘打手势示意。只是院中太黑,苏大娘觉得这房门后藏个人朝自己比比划划,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走近了才看到这门后藏得人是自己儿子苏凌,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叫骂起来。 房内三人身形如电,同时从房内直射而出,苏凌还未及反应,早已被白衫公子一把拽着领子瞬间拽进了屋中,苏大娘刚然一愣的功夫,手中端着的饭菜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饭桌之上了。 苏大娘有些丈二和尚,刚要走进屋中说话,青衫公子却将她拦住道:“这位大婶,你快去忙吧,我们屋里的菜都快吃完了,加点紧......” 苏大娘忙点点头,朝着屋里剌剌站着的苏凌道:“你还不出来给我们帮忙,站在客官房中做什么!” 苏凌想顺坡下驴,忙大声应道:“哎,好嘞,我这就出去。”说完,刚要拔腿溜之乎,却感觉到肩膀被白衫公子轻轻一按,动作看起来很轻很自然,苏凌却感觉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一般。 青衫公子朝苏大娘道:“大婶,我们这屋里,总得有个伺候的不是,我看这小哥挺机灵的,就留在屋里吧,您忙您的,我们走的时候多给赏钱。” 苏大娘不知怎么回事,只闻听有钱赚,顿时喜笑颜开,冲苏凌直使眼色,那意思要苏凌机灵着点,好生伺候,多赚赏钱。然后转身朝灶房去了。 屋中。 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蜡烛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白衫公子三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笑的看着苏凌,直看得苏凌变毛变色的。 半晌,苏凌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只得讪讪一笑道:“嘿嘿......这捉迷藏的游戏好玩吧......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凌话音方落,那黑大汉大吼一声,不知从哪抽出一对手戟,苏凌看着那比自己头还大的戟身,眼前直发晕。 “这小子,俺搭头回见就觉得他不老实,如今偷听咱们说话,两位公子闪闪,让老典一戟砸死他个鸟人!”黑大汉说完,举起双戟便要下手。 与此同时,青衣公子的眼中也出现了一道杀气,手也按在了腰间——似乎腰间有什么利器。 只是那白衫公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老典,门口守着。” 那黑大汉只得收了双戟,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凌,苏凌朝他做了个鬼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待那黑大汉出去后,那白衫公子朝苏凌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虽然这是你家,但你也明白,杀人放火的事,我们也不是做不出来,你想活命的话,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回答的我满意了,你自然无事,还有赏钱,回答不好,那老典的大戟可是做肉饼子的好手啊。” 苏凌也知道没个跑,只得听天由命了,点点头道:“行吧,你们想让我回答什么?” 白衫公子刚想说话,苏凌忽的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有言在先,你们要是再问那破镯子的事,那还不如拍肉饼子玩得好。” 白衫公子一笑道:“行吧,我暂且不问这个,你方才在那里偷听,都听到什么了?” 苏凌一翻白眼道:“既然是偷听,当然都听到了,连最后一句不足三成都听全了......” 闻听此言,白青两位公子脸色皆变,青衫公子一咬牙道:“既然如此,看来是留不得你了!”说罢,一脚将苏凌踢倒在地,苏凌挣扎着想起来,那青衫公子抬脚将他死死踩住。 苏凌心中白个念头闪过,老子还不想死......这样死了也太憋屈了.......怎么才能保命,怎么才能保命? 他心中忽的一动,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不过随即觉得不可行,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算了,赌一赌吧! 想罢,他忙大声喊道:“等会儿,等会儿再杀,我再说一句话,就一句!” 白衫公子眼神微动,淡淡道:“一句话?也行,你说来我听听。” 苏凌又嚷道:“就这样说啊?先让我起来!” 白衫公子用眼神示意青衫公子,青衫公子刚一抬脚,苏凌哧溜一声朝旁边滚去,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白衫公子不说话,看着苏凌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的关节。 “我有俩条件!”苏凌伸出两根手指道。 白衫公子似乎被苏凌逗笑了道:“命都快没了,还谈条件,你倒是说说。”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小鸡临死前还得扑棱扑棱膀子呢,我当然有条件了,第一,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对,不能杀我!”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另一个呢?” “第二,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白衫公子心中一动,这个小子,这般年岁,这个时候还想着顾全自己的家人,确实有点意外。 “你说罢!”白衫公子道。 苏凌清了清嗓子,反正死活就这几句话了,豁出去了,不紧不慢道:“方才我听你们分析,你们是不是要跟北边的袁......袁济舟打仗?”苏凌情急之下,差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不错,是要打仗,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打我管不着,但是你最后说,你们的胜算不足三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我觉得你们的胜算最少八成以上!”苏凌顾不得许多,这几句话说的语速极快。 白衫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饶有兴趣的道:“呵呵,你这话说的倒也有点意思,我们的实力我们最清楚,你怎的觉得我们就有至少八成胜算?你却仔细说来听听!”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渴了!” “我......”白衫公子一脸无奈,看了青衫公子一眼,青衫公子倒了杯水给苏凌喝下,苏凌这才又道:“这还不简单,打仗这事自然是谁厉害谁赢呗!” 白衫公子有些不耐烦道:“我们方才说了,敌人人多,出主意的人也多,我们这边的人少,比他们少的太多了。你要是再说的没有新意,那可别怪我们了!” 苏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这又怎样,人多就赢么?就好比我们苏家村羊多吧,你放进来一只狼试试!” 白衫公子似乎对这句话颇感兴趣,低头沉思起来。 苏凌见他似有所动,趁热打铁道:“你们也不必掩饰,你们是当朝大司空曹.....什么?哦对,曹孟武的人对吧,那你们的胜算不止八成了,十成!” 白衣公子似乎对苏凌挑破自己的身份并不意外,挑挑眉道:“哦?我们是司空的人胜算就十成?这又为什么呢?” “简单啊,因为人再多,那些人不会打仗,不懂游戏规则,人再多也没用不是。”苏凌轻描淡写道。 “游戏?你管打仗叫游戏,倒也新鲜,那你讲讲这打仗的游戏规则,我听听看。”白衫公子此时已然对苏凌的话起了兴趣,示意青衫公子给苏凌搬把椅子,让他坐了。 “人多吃饭的还多呢!你们人少吃饭的也少,司空自然是大才,奉天子以令不臣,他要打谁,自然是代天子出征,那袁济舟,什么大将军的,有这个王牌么?”苏凌坐下来道。心中暗想,但愿这个姓曹的跟那个人是一样的命运吧。 见白衫公子并不吃惊,苏凌知道自己赌对了。 “说下去。” “打仗这游戏,领头的必须精通游戏规则,因为他要指挥这游戏怎么玩,而且必须所有参与者游戏的兵将都得听他的,让打的时候就狠狠打,要跑的时候赶紧跑对不对,这叫做什么......叫做军令畅通,执行军令不得有误对吧!”苏凌便说便看这白衫公子的表情。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话虽不错,那袁济舟就做不到这些么?” 苏凌道:“袁济舟当然做不到!” “为何?” “人多呗,你刚才说的那谁谁谁的一大堆出主意的人,他听谁的,又能一直听他的么?袁济舟这人,好谋无断,延误战机,这游戏他玩不转!在抓战机,当机立断上比起曹司空,他就一小儿科!”苏凌道。 “小儿科?小儿科是个什么东西?”白衫公子疑惑道。 “小儿科不是个东西......”苏凌打个哈哈,掩饰过去又道:“袁济舟人多,但各干各的,司空人少但凝成一个拳头打人,待到有利时机,不是想灭谁就灭谁嘛!” “还有么?”白衫公子道。 “没了,我说完了!能不能不杀我!”苏凌盯着他道。 白衫公子淡笑一声道:“按说你这番话到挺有一番见解,行吧,放你可以!” “好嘞您呐,再见,不用送!”苏凌转头就走。 “慢!”白衫公子忽的冷声道。 苏凌只得把迈出的腿收回来,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说话不算,小心舌头烂!” 白衫公子道:“我还有几个问题,问完你自便。” 苏凌只得站在那里。白衫公子道:“你不过是个山野的少年,哪里会知道袁济舟的脾气秉性,而且说得如此准,还有那句奉天子以令不臣谁教你的!” “你这是瞧不起乡下人啊,乡下人就都没有学问啦?我们村第三家,人家白书生学问好着呢,我可天天去找他学知识,你不信的话去问问。再说了,你家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是人都知道吧!”苏凌有些没好气道。 “白书生?”白衫公子想了想道:“你说你跟他说学的,村口第三家对吧,权且信你,我们自会去问真假,最后一个问题,你那镯子......” “你还是杀了我吧......”苏凌一脸哭丧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老典你回来......”白衫公子朝门口喊了一声。 那大黑汉闻声走了进来,咋咋呼呼道:“怎么,宰了这小子是不?” 白衫公子眉头一皱道:“瞎扯什么?拿一吊钱出来给他!” “不杀人......还给钱?”黑大汉有些不相信,但看白衫公子不像开玩笑,只得从怀里拿出一吊钱扔给苏凌。 白衫公子又道:“还有些问题......” 苏凌一副苦瓜脸的样子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嘛?” 白衫公子也不接话,只自顾自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有上学堂?” 苏凌鼻子都有些气歪了,似乎抗议的嚷道:“几岁了?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啊?我叫苏凌,不好意思,我16岁了,成年人好不?至于上学堂这事儿,你看这苏家村有这玩意?” “什么,16岁?......”屋中三人同时讶然,看苏凌的体格,最多不超过14岁的样子,却未料到已然16岁的年纪,怪不得叫他小孩儿的时候,他似乎很不满意。 “可你这身段,体格也太......”白衫公子说着还不断得在苏凌身上打量着。 打量的苏凌一阵恶寒,忙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反正我也没有身份证,总之,16岁,如假包换。” 白衫公子刚想再说什么,只听得砰的一声,门从外边被猛烈的撞开了。 四人脸色均是一变,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跟苏凌年纪相仿的少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那少年又黑又壮,满脸大汗。 苏凌认得,这是他最好的玩伴,隔壁杜旌大叔家的孩子——杜恒。 “小恒,你这么晚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干嘛!”苏凌想自己生死还不知道,总不能卖一个还搭一个吧。 说着,就跳过来,推杜恒出去。 杜恒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直淌,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使劲拉住苏凌的手急切的说道:“哎呀苏凌,快,快跟我走!再晚点,苏大伯就出事啦!” “什么?我爹怎么了?”苏凌大惊失色。 “你爹河里捕鱼,跟程家村的人闹起来了,现在被人用渔网兜着,在河里泡着呢,我爹爹和咱们村里的很多人都过去了!”杜恒说道。 “啊!我娘呢?”苏凌问道 “苏大婶刚才我已经找她说过了,这会子应该刚出村!”杜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苏凌闻言,也顾不上这屋里的人让不让他走了,忙飞也似的往屋外走去,除了那黑大汉想要拦,被白衫公子瞪了一眼,白青二公子并没有拦着苏凌的意思。 苏凌一溜烟的跑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嚷道:“敢欺负我爹爹,走,砍他们去!” 说着,和杜桓手拉手的跑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终于再次归于平静。 青衣公子看着苏凌二人跑走的方向,问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白衣公子点点头道:“与仓舒有得一比啊,只是仓舒接受的教育跟他比......如果他那镯子真的是......仓舒能见到他,得多高兴啊!” 青衣公子笑道:“看来大哥不杀他,最主要还是因为那镯子吧。” 白衣公子笑吟吟的点点头。 忽的,白衣公子似乎想起什么,道:“看他们说的,似乎事情不小,如今战乱,乡民为了利益火并斗殴、伤人流血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子期,老典,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三人随即走出院子,消失在苏凌跑走的方向。 正文 第四章 一块令牌 , 天色漆黑,原本漫天的星斗不知何时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茫茫的山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低声虫鸣。山风拂过,野草匍匐,顿感苍凉与荒芜。 山道的尽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正是苏凌和杜恒,两人快步疾走,如风似火。 苏凌虽在赶路,但心中却不住的回想着方才的事情,那三个人想来定是京都龙台城司空府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三河镇苏家村里,而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他们是否起疑,或者说,苏凌不知道这个空间里出现的这些人的命运是否同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一般不二,或许基本的走向同那个时代一样,只是个人的命运不尽相同? 管他们相信不相信,自己一个山野少年的身份能说出那样的话本就让人起疑,然而不管如何,命保住了便是万幸。现在这个情形,也容不得苏凌多想,眼前棘手的事情是他爹爹,那个老实巴交的苏季还被人用鱼兜网着,泡在大河里洗澡呢,虽然天已入夏,但是泡的时间长了,总归是吃不消的。 苏凌清晰地记得,前阵子他娘跟自己老爹总是唠叨,程家村的人实在蛮不讲理,原本程家村、李家村和自己所在的苏家村将共有的三条河划分了各自的区域,程家村仗着人多势大,划分时自然得了便宜,占去了一大半,而且皆是鱼水丰沛之地,那个李家村斗不过程家村,但踩一踩苏家村还是容易的,将那剩下不到一半的区域又划走了一多半,只给苏家村留下了一半不到的地方,杂鱼不少,珍稀鱼类却是少的可怜。 原本苏家村已经忍气吞声了,这个战乱的年景,人多势力大就是王法,苏家村不过十几户人家,哪里斗得过呢,好在还可以勉强打些鱼来,这段时间,程家村不知道脑袋犯浑还是喝了假酒,又蛮横无理的越过划定的界限,霸占了更多的地方,搞的苏家村人人愤懑。苏家村曾派了几个代表,前往程家村祠堂谈判,可是不是被骂个狗血喷头,就是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回来。 没有办法,自古光棍不斗势力,程家村之所以如此霸道猖獗,是仗着宛阳城镇东将军张骁帐下有他们程家村的人,据说是程家村上层族中的一个叫做程万丰的人,这个程万丰有些学问,也有些半吊子的计策,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张骁青眼,程万丰安身立命的本事是逢迎拍马,阿谀奉承,偏偏张骁这人喜欢这一口,如今在张骁帐下,做了一个参谋,出点狗头军师能出的小计策,帮着张骁得点蝇头小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程家村从此趾高气扬,欺负你的人,霸占你的地盘,你能怎么滴,惹毛了我,咱上头有人,把你们这群刁民统统关进宛阳大狱里去。 苏家村人就算各个都是忍者神龟,但总要吃饭活命,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今天苏季去打渔,被人如此欺辱,苏家村自然是全村出动,怎么样也得跟程家村评一评理,要回来人,更要要回来点打鱼的地方。 苏凌一边问着杜恒河边渔港的情况,一边心中想着办法。他倒是不怕程家村的那些人,这些村民大多是狗仗人势,人多咋呼几句而已,他所虑者,乃是那个程万丰会不会出现,如果他出现了,这事就麻烦了。 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凌和杜恒刚来到出事的河边,远远望去,那里早已人头攒动,数不清的火把闪着火光,将那一片方圆照如白昼。只是苏凌看得出来,那些人大体分为两伙,一伙站在左边,一伙站在右边。只是苏凌看得清楚,左边的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大多是壮汉小伙,体格精壮,火光照耀下,一个个神情跋扈,不可一世,这一大伙人自然是程家村的人。再往右边一看,稀稀拉拉的站着几十个人,这伙人实在是不够的看的,有男有女,还有拄着拐棍的老头老妪,还有光着屁股的的稚童,各个身形单薄,面有菜色,有些人脸上还露着怯。自然不用说,这是苏家村的人。 吵吵嚷嚷之间,早已吓坏了那些光屁股的孩童,哇哇的哭闹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只是苏凌却心中一凛,虽然苏家村的人这般光景,但人人都攥着拳头,脸上虽然有些惧色,但都透着一步不退的坚决。 所谓穷人不可欺大抵如此。 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眼见已经动起手来,有几个年老的苏家村老人,已然在推搡之间被推倒在地。 苏凌大喊一声,窜到了两伙人近前,杜恒也跟了上来。 “锵——”的一声,大菜刀直矗矗的插在地上,苏凌哼了一声,大声道:“都别吵吵了,退回去退回去,这菜刀刚磨的,我最近可有点犯傻。” 苏凌成了傻子的事情,苏家村知道,程家村的人也知道,都是邻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眼见的冲突,被苏凌插这一杠子,双方都是一愣,程家村的人看了看地上出了号大的菜刀,倒真往后退了几步。 双方顿时拉开了距离,将苏凌的身形闪了出来。 这招还真奏效,苏凌也有些意外,嘿嘿的瘆笑着,拔起插在地上的大菜刀,用嘴吹了吹刀上的泥点子,朝着程家村那帮人做了要砍的姿势,程家村的人竟然不自觉的往后又退了两步。 这也合乎情理,正常人谁跟二傻子比玩命呢。 苏凌转头,一眼看见了苏家村的里正苏孝和,那是个50多岁的中年人,也就他的衣服还算体面。苏凌朝他道:“孝和大叔,我爹呢?” 苏孝和忙一指不远处的河港处道:“苏凌,你家爹爹在河里泡着呢。” 苏凌瞥了一眼,只见河港处的一根大桩上系着几根渔网绳,下面河水的网中兜着一个人,只露着一个脑袋,看脸色已然有些苍白,正是他老爹苏季。 苏凌火冒三丈,将菜刀一顺,指着程家村的那伙人,喊道:“哪个王八犊子干的,滚出来!” 连喊了三遍,那程家村竟无一个人答言。 苏凌气极反笑道:“敢做不敢认,以为你们程家村都是人物,原来都是草包啊!”又转头对杜恒说:“杜恒,你爹呢?” 杜旌在人群中走出来道:“大侄子,你吩咐。”杜旌年纪40上下,身形却不似苏家村人那般瘦弱,而是体格见状,胳膊上的肌肉更是肉眼可见,相貌也长得有些凶,左额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看起来有些可怖。 苏凌冲杜旌道:“大叔,我看咱们苏家村也就你一个体格壮的,那帮草包不敢认,你帮帮忙跟杜恒下水,把我爹放出来先。” 杜旌忙点头,又招呼了几个年轻人,就要下河放人。 忽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清喝:“哪个敢放人?你们动一下那渔网试试!” 程家村人闻声,眼前皆是一亮,同时朝两旁一闪,人群分出,一个灰衣中年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打手奴才,各个撇嘴横眉,七个不忿八个不服气。 程家村的里正程退之忙迎上来,陪着笑脸,躬身作揖道:“哎呀,罪过罪过,这闹的,怎么惊万丰老爷来了。” 杜旌这伙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个中年人,有些犹豫的站在原地。 苏凌朝着那中年人打量了一番,但见这中年人一身灰衣,但皆是绸缎质地,身材胖大,宛如一头没毛的大灰猪,皮肤泛白,满脸油光,鲶鱼大嘴,凑着胖到挤在一起的五官,活脱一只大蛤蟆。 这中年人派头挺大,自己行动自如,偏要被人搀着,迈着方步,手里还拿把小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闪着。 他站在苏凌面前,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没抬,只摇着拿把小扇。 苏凌心中知道这人八九就是那个镇东将军张骁的参谋,但权当不知,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货?怎么就不能放,不怕一刀砍了你?” 杜恒轻轻一拉苏凌的衣衫,低声道:“苏凌,他是程万丰,来硬的恐怕不好使。” 苏凌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的嚷嚷道:“什么程万疯,程千疯,有我疯么?” 程万丰这才冷冷一笑:“年轻人,勇气可嘉,只是拿个菜刀就想为所欲为不成?你不知道这里是有王法的?” 苏凌知道自己的气势不能弱,要不然今天真就麻烦了,冲着程万丰嘿嘿一乐道:“王法?王法是什么?王法有用,还有人敢把大活人泡水里的?” 程万丰哈哈大笑,看了苏凌一眼,冷声道:“你想知道王法是什么?我就是王法!你砍一个人试一试!” 苏凌有意气他,嘿嘿笑道:“你是什么?王八?我看不像,长得倒像一只大蛤蟆。” 程万丰也不生气,淡淡道:“年轻人,斗口是没有用的。”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几个爪牙道:“你们几个,把那河港入口给我围了,谁敢过去,给我往死里打!”最后三个字用了些许力气,一字一顿。 那几个爪牙闻言,朝着河港的入口处一字排开,这下谁也过不去了。 苏家村的人一阵骚动,却也无人再敢去救苏季。 苏凌见玩横不行了,这才嘿嘿一笑,朝着程万丰唱了个喏,道:“程大老爷,你可是镇东将军的红人,跟小子这样的山民何必一般见识,你把我爹放了,程家村、苏家村的人各回各家,这多好啊。和谐社会嘛!” 程万丰想了一会儿,淡淡道:“放了苏季,也不是不行。” 苏凌闻言,忙做了个大揖,嘿嘿笑道:“谁说咱们程大老爷狗仗人势,这多通情达理的一个老爷爷是吧,苏家村的人,都听到了吧,走,放人去。”说罢,便要砖头去放人。 程万丰淡淡道:“慢!人就这样放了,我有什么好处?” 苏凌闻言,翻了翻眼睛,心中暗想,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忙道:“好处,要不然您说个地址,我过两天给您送过去几只肥美的石斑鱼,您尝尝鲜,您要是觉得见面不方便,我可以包邮寄过去啊!” 程万丰哼了一声道:“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缺你那几条烂鱼不成?” 苏凌一摊手道:“那您说,您想要什么好处,我也不是女孩,要不然我指定嫁给你儿子......” 程万丰对苏凌滚刀肉的招数不为所动,缓缓道:“苏季放了,只是从今往后,你们苏家村所有打渔的区域全部划给程家村罢。” 苏凌还没说话,苏家村的人早已喊了起来道:“那怎么行,打鱼的地方全部给了你们,我们吃什么?” 程万丰不紧不慢道:“不是还有地能种,要是真想打渔吃,也好,可以打,一条鱼五文钱,这个价格公道吧!”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样跟抢有什么区别!”苏家村人的愤怒早已到达了极点,几个年轻人更是气血上涌,大喊道:“跟他们拼了,乡亲们,跟我们打!都上!” 呼——苏家村的人就要往上冲。苏凌心中知道真打起来,苏家村讨不到半点便宜,可是不打也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抄起手中大菜刀,大喊一声道:“奶奶的,乡亲们,跟他们拼了,我看那群货谁敢来,我先剁了他!” 双方一阵推搡,程家村人没什么损伤,苏家村的人已然被放倒好几个,躺在地上不断呻吟。 眼看就要乱套,忽的有人大喊:“哎呀,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话音方落,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众人这才又停手,朝话音处看去,却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的虽然破旧,但也朴素干净,手还牵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那女娃也是一路跟着跑来,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正是苏家村唯一的一个书生——白书生和他的妹妹小兰。 白书生跑到众人中间,低头对小兰说:“兰儿,去找杜大叔!” 小兰乖巧的点点头,来到杜旌面前,杜旌一把将她护在怀里。 白书生安顿好小兰,这才冲苏凌道:“苏兄弟,你退退,把这事交给我了。” 苏凌有些不放心的问道:“白大哥,你有把握么?” 白书生无奈的笑笑道:“有没有把握能怎样,总得试一试。” 说罢,向前迈了两步,朝着程万丰一拱手道:“程老爷安好,晚生有理了。” 程万丰先是一愣,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书生,良久淡淡一笑道:“我原以为苏家村都是那些不懂礼数的野人,你倒是有点不同,年轻人,你又是谁?” 白书生淡淡一笑道:“小可贱名,不值当污了程老爷的嘴,再者我是外乡人,落难来到苏家村安身,程老爷,您看能不能看在小可的面子上,放了苏大叔,至于捕鱼区域的事,说日方长,咱们再议如何?” 程万丰轻轻哼了一声道:“看你的面子?只是不知道你这面子值不值钱啊,你说说你是个孝廉还是个秀才啊?” 白书生不卑不亢道:“在下既不是孝廉,更不是秀才,一介白衣书生而已。” 程万丰冷笑道:“书生?你好大一张脸啊!你这出身也只当我赏你个脸面不成。” 白书生丝毫不意外,一字一顿道:“既然我没有这个本事,我有一同窗,如今也在张骁将军帐下听候差遣,你们同一个主公,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知程老爷可否赏脸?” 程万丰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暗道这书生如此不慌不忙,原来背后也是有人的,倘若是比我的位置高的人,就算是职位跟我差不多高的人,我今天所为也不好交代啊,差一差他跟那个贾军师告我一状,我也不好收场啊。 想罢,忙换了一个柔和可亲的笑容道:“哎呀呀,原来自家人啊,哈哈,看来是有所误会,那敢情好,你们去把苏季捞上来吧。” 苏凌一阵反胃,他这一笑,那五官比不笑更难看。小人嘴脸!苏凌暗骂道。 杜旌招呼人刚想去救苏季,那程万丰似乎想起来什么,朝白书生道:“敢问,你那同窗是张将军帐下哪位啊?” 白书生忙道:“正是行军曹掾属李归。” “哼!我当是谁,原来芝麻大点的没名没号的人也敢拿出来卖!怕是这苏季放不成了!”程万丰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那群爪牙闻言,各个挥舞刀枪,苏家村的人只得僵立在当场。 白书生一愣道:“程老爷,你这是何意!” “何意,程里正,把这读书读傻了的穷酸书生打出去!”程万丰闭着眼睛,显然是没有了一丝耐心。 程家村里正程退之闻言,招呼人一拥而上,就要来打白书生。 苏凌岂能袖手不管,也大喝一声,举着大菜刀挡在白书生身前道:“乡亲们,别杵着,给我上!” 双方又是一阵大乱,扭打成一团,一时之间叫骂声,嚎叫声不绝于耳。 白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得退到人群之后,踱着步子,不断地絮叨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圣人之言全部都不管用了啊!” 眼看苏家村的人势单力薄,要吃大亏。 苏凌已然打红眼了,轮着大菜刀,左拍右拍,拍倒了好几个,他知道怎么打都行,但不能用刀刃砍,真把人砍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只是他拍倒了几个,呼啦一声上来十几个大汉,三下两下就将其摁倒在地,这十几个大汉手各个举起大棒,朝着苏凌身上拍了下来。 苏凌心中咯噔一下,完蛋,这下彻底吹灯拔蜡了! 一瞬之间,苏凌就觉得眼前青影一闪,冷风拂过,一人已挡在他的身前,双掌轻轻一拂,那十几个大汉如遭重击,齐齐的倒在地上,爹妈嚎叫,满地乱滚,却是再也起不来了。 苏凌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住他家客栈的青衫公子。 “是你!”苏凌低声道。 “小子,这仗我替你打了!”那青衫公子低喝一声,身形陡然激射而出,一道残影从人群之间直穿而去,刹那之间出现在程万丰的身前,程万丰感觉眼前好像有人,还未及反应,只觉的自己的气息一紧,已然喘不过气来,暗道不好,想要喊人救他,已然说不出话来。 顷刻之间,青衫公子的左手如鹰爪一样狠狠的掐在程万丰的脖子上! 青衫公子冷冷道:“让他们停手!” 程万丰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只得点头如小鸡啄米。 青衫公子这才将掐他的手送了些许。 程万丰立马杀猪一般叫道:“都停手,都停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程家村的人看到自己的靠山被人掐住脖项,都想过来救人。 只是他们刚想近前,青衫公子冷声道:“再往前,我掐死他!”说完,已然满脸杀意。 这下程家村的人都不敢动了。 青衫公子淡淡道:“算你们识时务!”说罢这才轻轻的松开手。 程万丰大口喘气,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忙陪笑道:“这位壮士,不知你突然现身,有何事情啊。” 青衫公子似乎也不太想把事情闹大,淡淡道:“自然找你放了苏季。” 程万丰似乎觉得危险解除了,这才稍微硬气道:“呵呵,壮士,你武功高,我放了苏季倒也无妨,但你就不怕,等你走了,我带宛阳的兵士屠了苏家村满村,这年头,匪兵横行,被土匪屠了村子的事也是常有的!” 青衫公子似乎不想跟他废话,转身来到苏凌身边低声道:“你把这个给他看看,记住只能给他一人看!”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物。 苏凌接过来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令牌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敕”字,敕字的下面,雕刻着一头怪物,那怪物虎头蛇身,身体上还有两对偌大的翅膀,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似乎要飞出这金令之上。 “这是个什么?”苏凌不解的问道。 “是什么不重要,管用!”青衫公子淡淡道。 苏凌点头,走到程万丰近前,嘿嘿一呲牙道:“程......蛤蟆......额不是程老爷,我这位朋友让你看个东西,但说了只让你一个人看!” 程万丰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东西?” 苏凌将这金令放在掌中遮着,给程万丰看去。 程万丰看到那金令,如遭雷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身体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但见他紧走两步,那小扇也一把扔了,朝着青衫公子一施礼道:“方才惊扰公子了,我这就带着程家村的人离开!” 说完程万丰回头朝着程家村的人喊道:“诸位,天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当先朝人后走去。程家村的人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程万丰身旁的一个不长眼的爪牙刚才打的正兴起,见自己的主人要走,忙迎过去低声询问:“老爷,真不打了?这可是个机会,能把苏家村打渔的地方全部吞下啊!” 程万丰冷笑着看着这不长眼的东西道:“来,你附耳过来......” 那爪牙以为自己的主人要面授什么机密,忙谄媚的笑着,将那张脸凑了过来。 那成想,程万丰突然脸色一变,抡起巴掌“啪——”的狠狠的打在那爪牙脸上,把那爪牙打的原地转了三圈。 “打?打你个大头鬼啊?叫上所有人,都给我滚回去!” 程家村人见靠山都要走了,也都三三两两的低头散去。 未成想,青衫公子却叫住了程万丰道:“怎么,这就要走了?” 程万丰闻言,脸色煞白,转身一字一顿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青衫公子朝着不远处的大河努努嘴,程万丰忙道:“苏季自然是放的......” 青衫公子淡淡笑着摇了摇头。 程万丰想了想,一拍额头忙高声道:“程家村的人,先别走,我有事要宣布!” 程家村的人闻言,都停了下来。 程万丰高声道:“从现在开始,这三条大河捕鱼的区域重新划分,程家村捕鱼区域的一半划给苏家村,任何人敢越界,我程万丰第一个不饶!” 程家村人闻言,皆是一脸不解与惊愕,站在那里,满脸惊讶的看着程万丰。 程万丰见他们如此,把脚一跺,没好气的道:“都看着我干嘛,还不散去,马上就天亮了,难道要我管你们早饭不成!” 说罢一挥手,带着那群爪牙灰溜溜的走了。 待到程家村的人都走了,苏家村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的欢呼,大家都太激动高兴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出事,还得到了更多的捕鱼区域。 里正苏孝和拉住苏凌的手道:“苏凌啊,那位青衫公子是你朋友么,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他!” 苏凌嘿嘿一笑:“我哥们儿!” 只是众人再找那青衫公子,已然消失不见。 苏凌忽的想起来。大喊一声道:“各位搭把手,我爹还在水里泡着呢!快救我爹!” “爹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下河去救苏季。只是苏凌觉得远远的河对岸处,似乎有人影晃动。 苏凌抬头朝河对岸望去。 月亮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天空中,借着昏黄的月光,河对岸似乎影绰绰的站着三个人,夜风拂过,那三人的衣衫随风飘动。 那一瞬间,仿佛定格般永恒。 两位翩翩公子,一个如守护神一般的黑塔大汉。 正文 第五章 暗影司 , 大山之中,天似乎亮的很早,似乎亮在了公鸡打鸣之前,东方鱼肚之色的初现,那苏家村中的打鸣公鸡才慵懒的啼鸣了几声,刷了下存在感,便再无声息。 一丝清晨的微光透过薄薄的纸窗照在房中熟睡的少年脸上,那少年似乎觉得被什么亮光晃了晃,眼眉微微的翕动,翻了个身,脸朝着背光之处。少年依旧在睡梦之中,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脸上还挂着几丝狡黠的笑容,细细听去,他竟不知低低的说着什么梦话。 “你出对2?劳资四个a炸你!哈哈怎么样?我还剩一张三......” “我勒个去!你还真有王炸?要不起!......” 少年这梦似乎不怎么美...... 睡榻上的苏凌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双手双脚在空气里胡乱的扑腾了几下,这才微微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恍恍惚惚中,他只觉着一双大牛眼放着光芒,有带着几分好奇的瞅着自己,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妈呀一声,从床上跳将起来。 那牛眼一样的人躲闪不及,硕大的头不偏不倚的正跟苏凌的脑袋撞在一起。 这人倒没有什么,只是苦了苏凌,只撞的眼冒金星,吭哧瘪肚的哎呦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 床边,那个黑大汉,眨着一闪一闪的大牛眼,朝他嘿嘿的笑着。 “我......碰见你......我倒了八辈子霉了,大早上你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苏凌没好气的冲着床边那黑大汉嚷道。 岂料那黑大汉把嘴一咧,露出两排大板牙,也不生气,只瓮声瓮气道:“你咋知道俺脑子不好使?在俺那里,他们都这么说俺......嘿嘿......” 苏凌一时无语,指着黑大汉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将手无奈的放下,有些丧的问道:“这么早,你跑来干什么?” 黑大汉转身朝屋中一指道:“我不干什么,俺家公子要跟你说话......” 苏凌这才注意到,房中的桌旁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白衫公子和青衫公子。 苏凌打了个哈欠,这才从床上慢吞吞的出溜下去,走到了两人近前,朝他俩咧嘴讪讪一笑,方道:“额,两位客官起的早啊......看在你们昨天出手救我和我爹的份上,昨天的事情呢,咱们就一笔勾销了,是不是还没吃早饭?饭堂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岂料,这二人坐着连动都没动,也不说话,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只得摇摇头道:“行吧,我去给两位把饭菜端过来......”说罢,转身便想溜。 昨天这几个人虽然出手救过自己,但他们曾经那般审问自己,又掩饰自己的身份,肯定不是寻常之人,没有搞清楚他们来路之前,苏凌一分钟也不想跟他们单独待在一起。 苏凌一脚刚跨出门槛,那白衫公子缓缓开口道:“慢,你先别急着溜,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苏凌闻言顿时头大如斗,但没有办法,他知道那青衫公子轻轻一挥手的功夫,十几个大汉都人仰马翻,像自己这小鸡子的身板,恐怕一百个也不够他揍得。 只得无奈的把脚收回来,转头哭丧着脸道:“你们有完没完啊?不要以为你们昨晚帮了我,就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我忙着呢,有什么话赶紧的!” 那白衫公子仍旧不紧不慢的道:“我们已经问过那白书生,他的确跟你提过一些朝局中的事,但也不过寥寥数语,你怎么会说出那么许多?你到底是谁?” 苏凌有些想骂人,快步走到白衫公子面前,没好气道:“我是谁?我是谁?大哥,能问点有新意的东西不?你就那么想知道我是谁?” 见白衫公子仍旧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苏凌只得一耸肩膀,无奈道:“好吧,隆重介绍我自己一下,苏凌,国内985名牌大学主修中文系的高材生,辅修历史专业!你信不信?你懂不懂?” 白衫公子仔细的听着,想了半晌也没懂苏凌话的意思,疑惑的问道:“985名牌大学是个什么?可是说的太学么?太学的先生我认得几个,你是哪个先生的门下......” 苏凌直接蒙圈,只得使劲摆手道:“什么太学,我跟你说过了,这苏家村的大山我都走不出去,我上的哪门子太学?算了,你要非让我说个一二的,那我是听白书生说了之后,自学悟出来的,行了吧!” 白衫公子盯着苏凌半晌,见他神情没有什么异常,心下觉得或许这少年没有说瞎话,料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这才伸出手来道:“拿来。” “什么?......”苏凌疑惑道。 青衫公子一笑道:“昨晚给你的东西,只是为了让你救命,如今事情办完了,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苏凌这才知道,他们要的是昨晚那枚古怪的金令。 苏凌嘿嘿一笑道:“金令牌?在我这儿啊......不过......”他边说,眼珠不断的转动着。 青衫公子问道:“不过......不过什么?” “这令牌金子做的,能花上一阵子......我料想这是你们家自制的东西,你们想要再做一个就是啦,这样吧,这金令牌我就勉为其难的留下吧,一则当做你们住店的费用,二则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留个纪念,嘿嘿......” 说着苏凌拔腿就跑,怎料他眼前人影一晃,那青衫公子早来在他的身前,左手已然按在了他的肩头,稍一用力,苏凌就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疼,疼......轻点......轻点.......” “令牌在哪?”青衫公子淡淡的道。 “在......在我左边裤兜子里......我又没说不给你们,有什么不能商量,干嘛动手动脚的......”苏凌嘟囔着道。 青衫公子从苏凌的裤兜里将令牌掏出来,放开苏凌,转身将令牌递还给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将令牌带好,这才笑着问苏凌道:“怎么,你想要这令牌?” 苏凌揉着肩膀,小声嘟囔道:“想要,你们也不给啊......” “想要令牌,也不是不可以......”白衫公子顿了一下道:“那你跟我们走......” “走?去哪?”苏凌疑惑问道。 “跟我们一起去宛阳城。”白衫公子缓缓道。 苏凌闻言,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哪里不好玩,我才不去呢......” “真不去?” “真的不能再真,不去!” “好吧,那当我没说。”白衫公子也不勉强,站起身来朝外就走。 那黑大汉跟过去问道:“公子去哪?” “吃早饭......”“好耶!俺早就饿了!......” 中厅的饭桌之上,几碗粟米汤,一笼杂面饼子,三人围坐,苏凌在旁边站着。 饭食是苏大娘端上来的,她也知道昨晚是这几个人救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早上的饭,量给的很足。白衫公子打发了她出去,又说让苏凌留下伺候,说完给了苏大娘一吊钱,苏大娘乐呵呵的出去了。 苏凌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瞅着他们吃饭,只见那两位公子各自喝了一碗粟米粥,笼屉的杂面饼子一个都没有吃,那黑大汉却不管这个,颠起后槽牙,将那几张饼子一并卷了,一股脑的全塞进自己的嘴里。 那两位公子似乎见怪不怪,丝毫不以为意。 吃完早饭,白衫公子三人站起身走到院中,白衫公子对苏凌道:“你家可有什么做好的可以带在路上吃的东西么?” 苏凌点点头道:“腌咸鱼,你要不要?” 白衫公子点了点头道:“也行,给我们包五六条,我们路上吃。” 苏凌回到灶房,将腌咸鱼包好拿出来,见三人已然签了马匹,来到了大门口处。 青衫公子将鱼接过,拴在马上。 苏凌见他们这般架势,问道:“三位要走?” “不想我们走?那我再问你几个问题......”白衫公子戏谑道。 “走好了您呐......”苏凌忙一哈腰,摆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右手做了请的姿势。 三人哈哈大笑,各自上马,扬起马鞭,轻轻朝马身上一抽,那三匹马同时动了起来,荡起一阵尘埃,朝着进山的路跑了下去。 总算是送走了三位瘟神,苏凌长出了一口气,刚转身想要回去,却听见一阵马蹄声,苏凌转头看去,只见一阵烟尘,那青衫公子竟策马而回。 “怎么又回来了?”苏凌不解的问。 青衫公子并不下马,抬手朝苏凌面前扔下一个包,坐在马上朗声道:“我家公子给你的,你收好,我家公子还说,或许不久,咱们还会见面的,后会有期......” 待苏凌反应过来,青衫公子早已走了,只留下荡起在山路上的阵阵烟尘。 苏凌捡起青衫公子扔在地上的包,一边打开,一边小声嘟囔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个大头鬼啊.....我娘耶......”苏凌最后说的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 他手托着那个包,眼珠子都快瞪裂了...... 包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看分量足足有100两还多。 “一百两啊......”苏凌这话音有些咬牙切齿。 ............ 日近中午,宛阳城。 宛阳城是方圆最大的城池,高耸巍峨的坚固城墙,恢弘如云的瞭望塔,无不彰显着这座城池的固如金汤。 阡陌纵横,车水马龙,大街之上各色买卖旗幡飘摆,红尘男女比肩继踵,做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的划拳声,妓馆的丝竹乐声,一派红尘喧嚣的景象。仿佛这大城与这乱世没有半点牵扯,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祥和与繁华。 大街之上,走来三个人,一白衫,一青衫,还有一个黑大汉,三人皆牵着马,在这闹市之中,随着人流缓缓的走着。 正是那白衫公子和青衫公子,还有那如牛的黑大汉。 三人似乎也被这繁华之景吸引了,左右的看着,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兴奋之色。 “真没想到,在这十城九荒的乱世,还有这方世外桃源啊!”那白衫公子轻轻的赞叹道。 青衫公子点点头道:“是啊,虽然不及龙台城的规模,却也已然不易了。” 白衫公子颇以为然的道:“是啊,凤枪将军张骁,毒心秀士贾文栩,果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一切顺利,他们都为我父亲所用,我们对上北方,胜算就又大了不少啊!看来咱们白衣神相的主意是对的,这样的一等人物,能收降才是上策。” “收降个鸟啊......郭先生就是不想让俺们在战场上打个痛快,费这鸟劲,以俺看,杀进镇东将军府,把俺那大戟架在那什么叮咚将军的头上,看他降是不降!”那个黑大汉有些高声的道。 青衫公子低声道:“老典低声,这里不是咱的地盘,你咋呼什么?在这那是镇东将军,不是什么叮咚将军,你这话让叔父听了,还要罚你念一百遍之乎者也!” “我......”那黑大汉将大手一捂自己的嘴,似乎对之乎者也这东西十分害怕。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白衫公子哈哈大笑。 白衫公子也压低了声音道:“子期说的不错,我方才细细观察了,这里外松内紧,只明哨这半刻钟的功夫,已然从街上过了6次,我还看见街上有很多穿着百姓衣衫,但从眼神和身段上根本不是寻常百姓的暗哨,我们行事更要小心谨慎,我们只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要闲逛,赶紧走......”说罢当先迈步朝前去了。 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那黑大汉道:“对了,在宛阳城期间,老典你必须滴酒不沾......” “什么!那俺嘴里要淡出鸟来了......嘿嘿,能不能喝一点,就一点......”那黑大汉嘿嘿笑着,满是商量的语气。 白衫公子不搭话,青衫公子轻轻的晃着脑袋,似念着咒语道:“之乎者也......” “不喝了......俺不喝了......” 三人的身形缓缓的消失在长街之上。 三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然来在了一家客栈门前,如这客栈占地不小,几乎占了半条街去,拔地而起的主楼,竟有五层之高,后面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院落,客栈的楼阁皆是上好的大檀木打造,除了这些为了坚固扎实,还镶嵌了不少的整块整块的大青石。更显的富丽堂皇。 客栈的正门两旁各挂着六盏红色灯笼,正门正中一块镶金的楠木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听涛楼”。 如果是宛阳城的人,自然知道这家客栈乃是整个宛阳最繁华,最气派的客栈,一间上房,抵得过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三人刚走到没钱,已然有店内小厮笑着迎了出来,将马牵了,又有另一个领路的伙计将三人让进客栈的大堂之内。 三人甫一进入,便听到不绝于耳的猜拳行令之声,满眼望去,各式各样的食客住宿之人已然将一楼大堂占了满满腾腾。 伙计笑道:“三位客官,小店生意有些好,您们是住店还是打尖。” 白衫公子也不说话,示意青衫公子,青衫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递给伙计道:“伙计,我们要住店,住最好的上房,恐怕你伺候不了,劳驾禀告你家掌柜的。” 伙计识趣的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较好衣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朝着三人一拱手道:“小可便是这店的掌柜,三位可是要住最好的上房。” 白衫公子淡淡一笑却道:“不住店,只问掌柜卖酒不?” 中年人掌柜先是一愣,随即道:“买酒?你出门右拐,有酒庄。” “我买女儿红......”白衫公子望着掌柜的,一字一顿的道。 那中年掌柜闻言,并未答言,只打量着白衫公子,过了一会儿方道:“要多少。” “九钱九两......” 那中年掌柜不再说话,转身缓步朝里面走去。 三人对视了一眼,缓缓跟上。 三人随着中年掌柜离开正楼,穿过一个月亮门洞,来到了后院,那掌柜的仍不停步,继续自顾自的朝前走去,路上不断有食客和住客跟他打着招呼,他也寒暄几句,看不出丝毫一样。 几人左拐右拐,穿过了无数个楼阁亭廊,走了好一阵,已然来到了这听涛阁的深处。 这里再没有他人,也听不到了那些喧哗。 那掌柜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白衫公子三人也跟着他,皆不言语,缓步而行。 几人又走了一段,终于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衫公子三人闪目看去,眼前竟然是一座高耸如云的假山,假山之上竟造了一个人工瀑布,悬泉飞漱,浪珠迸溅,壮观无比。 那掌柜的来到瀑布之下,众人看去,那瀑布不知为何竟改道而落,此处没有一丝水迹,只是被绿树掩映,郁郁葱葱。 掌柜的朝白衫公子三人拱了拱手道:“诸位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掌柜的,慢慢拨开树丛,一条鹅卵小道映在眼前。 众人在鹅卵小道上走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绕到了瀑布后面。 再往前看去,鹅卵小道的尽头竟仍有一座假山,那假山却是低矮了不少,被方才那高耸的假山遮了,若从外望去,根本不知道山后还有一山。 那掌柜走到山前,在山石上摸了几下,似乎摸到一块石头,轻轻一扣。 吱吱呀呀————仿佛来自地底的一声轻叹,假山之中,竟忽的裂开,原来竟是一道伪装的石门。 四人似乎都不惊讶,鱼贯的走入石门之中,那石门忽的缓缓自动关闭,从外面看仍旧是假山的一部分,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众人面前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地下通道,通道深不见底,虽然石壁之上有灯火照亮,却仍旧看不到尽头。 四人缓缓的在地下通道里走着,起初,通道狭小无比,两人都无法并排行走,更兼之阴暗潮湿,那挂在石壁之上的灯火忽明忽暗,说不出肃杀冷冽。 走了不知多久,那通道忽的霍然开朗,平坦无比,四周都砌着年代久远的黑色玄武大石,古朴而无声,石壁上的灯火似乎也亮了不少。 众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又是一道紧闭的石门,那石门左右两端皆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异兽。 如果苏凌在这里,肯定会惊讶非常。 那石门上的异兽,虎头蛇神,身体上还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张牙舞爪,振翅欲飞,宛如活物。 这分明和那金令上的异兽一模一样。 石门的正中央,写着三个气势压人的大字,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深深的嵌在坚硬的玄武岩上,笔笔锋利,如刀似剑。 那三个字正是: 暗影司。 正文 第六章 风雨欲来倾城黯 , 这里是地下暗道的尽头,也是最核心的地方,只有一间宽敞的石屋,石桌、石凳和挂在石墙上的古铜烛台,烛台上火光明亮,显得空旷无比。 石屋正中有一张木桌,后面有一把高脚椅,再往后便是无数的架子,架子上既有无数竹简又有纸材质的档案,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的格子里,每个架子侧面都写着一个字,粗粗看去,袁字最多,张字次之,还有一些写着刘和吴字,不知道这些档案记载着什么。 此时的白衫公子正坐在正中的高脚椅上,随意的翻着桌案上的竹简,似乎是在看竹简上的内容,又似乎在等着什么人。黑大汉立在他的一侧,他朝着竹简瞥了好几次,无奈竹简上的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那些字。 青衫公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品着一杯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三人没有什么交流,石屋显得异常安静。 “咯吱——咯吱——”石门再次缓缓的打开,从外面快步的走进几人,为首的乃是一个50岁不到的男子,身后之人皆带刀佩剑,看起来皆是些会武功的高手。 那男子快速扫视了石屋一遍,随即来到正中的石桌之下,纳头便拜,高声恭敬道:“暗影司宛、扬总司正督司毛之玠,叩见大公子!” 白衫公子闻言,轻轻将竹简放下,轻轻起身,将毛之玠搀扶起来,淡淡的笑着道:“毛叔父怎么如此多礼,这宛阳和扬州两地,你是头一把,不用对我如此大礼,毛叔父身在敌穴,为我们披肝沥胆,倒是小侄要向叔父道声辛苦了。” 毛之玠忙摆手笑道:“大公子哪里话,我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白衫公子显得十分亲切的与毛之玠拉到身旁坐下,又招呼青衫公子和黑大汉过来见礼。 毛之玠赶忙还礼道:“这可使不得,鹰扬将军曹安钟和虎豹卫都督典恶来怎能跟属下见礼,实在实在是折煞属下了。” 曹安钟(青衫公子)忙道:“怎么说,毛叔父也是这里的督领,我们不实管宛、扬二地,您更是我们的长辈,礼数不可偏废的。” 典恶来(黑大汉)还是那番傻笑,没有说话。 四人坐了,毛之玠又命人换了新茶。白衫公子方道:“毛叔父在这里苦心运筹多年,我父亲都看在眼里,好在不日便发兵前来,毛叔父也可早日与家中妻儿老小团圆了。” 毛之玠有些激动道:“属下日夜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总算是快要盼到了。” 白衫公子点点头,也颇有感慨道:“五年前,父亲派毛叔父来到这是非之地,毛叔父凭一腔孤勇,将暗影司打造成如今的规模,实在是不易啊,我看这听涛楼,已然成了宛阳最大的客栈,生意兴隆的很啊。” 毛之玠点点头道:“宛、扬两地暗影司是我这许多年来的心血,自然是不敢有所懈怠,大公子今日前来,不知司空有何差遣。” 白衫公子摇摇头道:“叔父怎么如此客气,叫我昂舒便是。” 若有京都龙台城的人在当场,听到这句话,必然惊在当场,原来这翩翩的白衫公子竟然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司空曹孟武的长子——曹昂舒! 毛之玠这才点点头,似乎感慨道:“昂舒自打我离京之时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不似二公子啊。” 曹昂舒心中一动,并未接话,只道:“二弟自有二弟的格局,我们都是为我父亲办事罢了。” 毛之玠颇为识趣的点点头道:“昂舒说的是,说的是......” 曹昂舒这才郑重道:“叔父,我初来乍到,对宛阳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您受累说一说吧,张骁那里,如今我们渗透的如何?” 毛之玠点点头,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道:“自五年前开始,暗影司已经开始向宛阳军中渗透,如今已颇具规模,大到要职将军,小到百夫长,千夫长,皆有我们的人,只等大军一到,便可听命行动。只是半年前,郭先生和伯宁大人飞鸽传话,司空实有招降之意,属下便开始运作此事,如今以属下看来,招降之事有八成可以实现。” “哦?八成?叔父如此有把握?”曹昂舒似乎并不意外,挑了挑眉问道。 毛之玠品了口茶道:“其实,若在三个月前属下还不敢这样说,现在情势有变,故而敢有此一说。” “情势有变?什么变化?”曹昂舒眼中射出一道光芒。 “这变化吗,却是出在张骁帐下首席谋主的身上!”毛之玠一字一顿道。 “毒心秀士贾文栩?” “不错!”毛之玠点点头笑道。 “毛叔父快细细说来!”曹昂舒有些兴奋道。 毛之玠点点头道:“那贾文栩的出身乃是当年国贼董颖麾下的一名谋士,这件事,昂舒是知道的,当年是他的计策让天下大乱,龙台涂炭,军阀交兵,伏尸无数。他那番作为不过是自保,然而乱天下而保己身一人,不可谓不毒也,故有了这毒心秀士的称号。如今天下大势,益安刘景玉昏聩,守土还力有不逮,何况天下?扬州刘靖升独霸天下最富庶的州郡,安乐惯了,自然想要据土守成,哪有壮志?当今天下,可争锋者司空与北方袁济舟二人罢了。那袁济舟出身贵胄,岂能看得上贾文栩这样名声有损的毒士?如今两家虽然明面互相安好,不过借势利用罢了。依贾文栩之才,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依照他乱天下而保己身的作风,他是不可能投效袁济舟的。” 曹昂舒点点头道:“叔父说的不错,那他为何选择投效他人,保着宛阳这易守难攻之地,护着凤枪将军岂不更好。” 毛之玠哈哈一笑道:“若张骁真乃明主,保他也还说得过去,只是这张骁一介武夫,在明主手中做一员枭将才是正经,做一名主公,他却不是差了一点半点的,如今张骁自以为宛阳固若金汤,早没了进取之意,军中和政务大大小小皆委任于贾文栩,自己一人在镇东将军府高乐了,还宠幸一帮没有大才的狗头参谋,这是自取败亡之道,贾文栩心中苦闷,又无处诉说。再者,天下之大,以一城之地,可守一时,若天军到了,一城过而摧之,他贾文栩如何全自身安危呢?” 曹昂舒点点头道:“毛叔父的分析跟郭先生不谋而合,只是,贾文栩如今身居宛阳高位,如何就肯屈就请降呢。” 毛之玠哈哈大笑道:“昂舒可知贾文栩曾与属下有同窗之谊么?” “哦?还有这等事?”曹昂舒奇道。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毛之玠有所感慨道,随即又道:“我的身份,除了司空和心腹之外,知道的人很少,三个月前,在暗影司的策划下,我与贾文栩偶遇,一叙同窗之谊。” “毛叔父好运作!”曹安钟在一旁脱口赞道。 毛之玠摇摇头道:“安钟还是小看了那贾文栩,以他那杀人诛心的本事,岂能看不出我的破绽?” 曹昂舒闻言,惊道:“莫非毛叔父暴露了?” 毛之玠点点头道:“起初,我以为瞒天过海,骗过了这老狐狸,未曾想我们见了三次,这毒心秀士竟将我所谋划的事情,和盘托出,还将我安插在宛阳军中的暗线写了个名单,递到了我的眼前,我粗粗看去,虽不致全部猜中,但也十之八九!” 典恶来闻言,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大喊道:“那我们还在喝个什么茶水的,让俺提着双戟先去砍了那老狐狸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曹昂舒却稳如泰山,淡淡道:“老典,稍安勿躁!依我看,他贾文栩既然知道了毛叔父的目的,这招降之事却也成了。” 毛之玠眼中透出一丝激赏,赞叹道:“昂舒果然大才!你怎么就能断定成了呢?” 曹昂舒淡淡笑道:“如若不成,这听涛楼怎会还能好好的矗立在宛阳城中呢?” 毛之玠击掌大笑道:“是也!是也!” 典恶来这才一屁股坐下,嘟嘟囔囔道:“你这老头儿,说话这么吞吞吐吐,能不能说利索点!” 毛之玠一笑,这才道:“我见事已至此,便将咱们的计划朝他详细说了,他考虑再三,答应了投效之事。” “呵呵,依照贾文栩的个性,他答应归答应,却也不会这么容易吧。”曹昂舒淡淡道。 毛之玠点点头道:“正是,贾文栩提了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其一,就是司空进入宛阳后,不可伤害百姓一丝一毫;其二,善待张骁将军及其部属将官,要人尽其用;其三,他自己要进参谋军机的核心,位次不能低,他说了,只在郭先生和荀令君之下。若司空答应了这三个条件,他便劝说张骁,极力促成此事。”毛之玠说道。 曹昂舒闻言,低头思虑良久,方才缓缓道:“这第一个条件自然是没有说的,我父亲乃是大晋的司空,天下百姓乃是大晋的百姓,自然会加以爱护;这第二个条件,张骁帐下人员众多,鱼龙混杂,我敢断定,必定有袁、刘安插的眼线,他要全部收编,这有些难了;第三个条件他进军机参谋当属自然,可是郭先生和荀令君何等人物,除了这二位,父亲手下大才者为数不少,他若位居第三,怎能服众?再者以他的心性,父亲用不用还在两可之间啊。这却不好办了。” 毛之玠点点头道:“昂舒所虑极是,我也未敢轻易答应,只推说上书司空定夺,那狐狸说那他便静待佳音了......” 曹昂舒又想了想,随即道:“兹事体大,只能秉明父亲定夺了,只是不知邺城那里现在情况如何,不知可否发兵前来了,带兵的又是哪位将军啊,我跟安钟、老典出了龙台之后,再无法与京里联系了。” 毛之玠有些讶然道:“昂舒不知道么?司空已与十日前提兵15万朝宛阳来了,这次是司空亲自带兵的。算算时间不过三四日便可兵抵宛阳城下啊!” “我不知情啊!幸亏叔父告知于我,父亲亲自提兵前来,看来对宛阳志在必得啊!”曹昂舒道,忽的心中念头百转,忙问道:“叔父,可安排妥当了?” 毛之玠赞许的点点头道:“昂舒果然细心,放心吧,自接到伯宁大人的传书,暗夜司已然全数行动,配合这次的出兵,袁济舟那里渤海卫在宛阳和扬州的联系点已然全部切断,扬州刘靖升现在年事已高,大小军务委任他夫人的胞弟蔡玳,那蔡玳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暗影司已经买通了蔡玳,蔡玳封锁了消息,扬州知道这件事,怕是我们早已拿下宛阳多日了。” “红芍影呢?”曹昂舒忽然问道。 毛之玠一顿道:“这个......红芍影行踪飘忽,属下没有探到半点消息。”毛之玠面有愧色。 曹昂舒点了点,安慰道:“这也无妨,叔父已经尽力了,红芍影与咱们隔着扬州一地和荆湘大江,估计有所动作,也鞭长莫及。”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曹昂舒站起来,笑道:“已近晌午,咱们休息休息再说。” “老典......老典!”曹昂舒喊了两声,却未见典恶来答应,三人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那典恶来已然趴在石桌之上,呼呼大睡起来,嘴角还流着老长的哈喇子。 曹昂舒走过去,朝着典恶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典恶来这才忽然惊醒,嘴里却大声嚷嚷着:“哪儿呢?哪儿呢?” 曹安钟大笑道:“你这大黑牛,有说什么胡话,什么哪儿呢,哪儿呢?” 典恶来这才嘿嘿一笑,挠挠头道:“方才做梦,一个直娘贼偷了俺的双戟,俺正追呢......” 曹昂舒笑道:“你这双戟,谁拿的动啊......走啦!” 典恶来不解道:“走?去哪?” “吃饭去!”“好耶!” 晌午已过,天色突变,苍穹之上,彤云翻滚,大雨即将到来。这云仿如洪荒巨兽蛰伏着,随时可能撕裂这不堪一击的人间。 天色愈发的阴沉,狂风把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无数行人的衣裙吹起,仿如大海生波一般。所有人都发觉大雨欲来,脚步开始加快。一些路旁的小商贩开始忙不迭的收拾着物什,怕是要赶在雨前回家。只余道旁林立的或恢弘或普通的店铺,仿佛见证着这红尘的繁华。 风似巨口,席卷了整个宛阳,树摇叶落,满城皆飘荡着无数的枯黄树叶,满城枯黄,欲迷人眼。彤云压得很低,仿佛碰着人的头顶一般。 “嚓——”,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苍穹。天地似猛的亮了一下,这林立的店铺在黑暗中也突的如会发一般,一明一暗,闪电倏忽逝去。整个空荡的大城竟有丝丝诡异,直入心底。 “轰——”雷声大作,仿如天塌地陷一般。雷电的声威挟裹着无边的寒意充斥在整个天地。闪电的忽闪下几只流浪猫狗飞似的钻入暗处。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恁的一片凄凉。 听涛楼的最高处,天字一号房临街的窗扇被一根木杵支着,风雨满城,却挤不进这小小的房间。 一个人,久久的伫立在窗边,望着满目的风雨和被大雨打湿的宛阳,一动不动,宛如苍山。 风吹动他素白的长衫,随风荡漾。那人眼神闪动,似想着什么。 是这喧嚣的红尘,还是这残破的天下? 良久,他蓦地转头来到书案近前,提起笔来,想了一会儿,这才奋笔疾书起来: 父亲大人:孩儿已顺利来到宛阳暗影司,毒心秀士的情况已然知晓,他或可为此次行动之臂助,然其有三个条件......儿劳父亲费心定夺。另毛之玠身份已然暴露,不知其人可否再用,察查之后,若无不妥,孩儿亦建议将其召回龙台,远离暗影司最妥;父亲嘱咐玉镯之事,孩儿已有所眉目,宛阳三河镇苏家村,有一渔民之子,名作苏凌...... 他写到此处,蓦地停笔,想了想,将那纸团揉碎,又重写了一张,再看去,已然少了最后那几句话。然后他有取了一张纸来,刷刷点点的写了几句话,随后将两张纸封好,抬头唤道:“子期,你来。” 曹安钟走过来,曹昂舒将这两封封好的信递给他。 曹安钟有些疑惑:“两封?” 曹昂舒点点头道:“这一封用暗影司的信鸽传给我父亲,另一封......走我们的路子,交给仓舒,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被那个人知道!” 曹安钟不再问什么,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满城风雨之中...... ............ 三河镇,苏家村。 大雨似乎下起来没完没了,已经连下了三四天,苏家村南面的大河已然涨的快要漫过河堤去了,村子里的路大多是泥路,被这大雨冲过,早已泥泞不堪,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无根无依的四处流淌着。 苏凌已然不知咒骂了多少次鬼天气了,因为这连绵的雨天,他们不能下河捕鱼,家里连最后的一点杂鱼都见了底,苏凌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一点荤腥了。 这个时代小民的生活自然无聊,下雨天更甚。苏凌又因为道路泥泞,去白书生家“听讲”的次数也少了不少,只能歪在床上,整日蒙头大睡,只是这周公的女儿便是再娇美如花,也架不住天天陪伴啊,苏凌此时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时近掌灯,苏凌跳下床来,推开大门,想看看雨势如何。 甫一推门,山里清鲜的空气铺面而来,这也算苏凌觉得唯一高兴的事情了。 雨终于快要不下了,天上只有星星点点雨滴,似乎不甘就此收了雨势。 苏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刚想着出门到大河那里,看看水涨了多少,却发现门前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苏凌忙走过去,却是白书生的妹妹小兰。 苏凌一把将小兰抱起,有些宠溺的将头在小兰的鼻尖处蹭了蹭道:“兰儿这么晚了,还跑来干嘛。” 小兰将嘴巴撅起多高,委屈巴巴道:“这几日苏哥哥老也不来,兰儿都想苏哥哥了,也没有故事听。” 苏凌心下有些感动,这满村之人,想着自己的怕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女童罢了。 “呵呵,这几天不是下雨了么,所以......” 小兰眨眨眼睛道:“好了,原谅你了,我哥哥让我来找你呢,说是什么叫行军曹掾属李归的从城里回来了,就在我家,苏哥哥不是总说想见见他么?”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将小兰放下道:“走,苏哥哥跟你去见白哥哥,我们说完话,给兰儿再讲个故事,保证比之前的都好听。” 小兰点点头,兴奋道:“说话算数!” 苏凌笑道:“苏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兰的?”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手牵着手,浅一脚深一脚的走在泥泞的路上。 阴暗的天,似乎亮了不少。 正文 第七章 人间走卒 , 苏凌走进白书生家中的时候,屋内正点着蜡烛,白书生面向门口正跟屋里另外一个人高谈阔论着,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官服,苏凌想来应该就是那个行军曹掾属李归。 白书生见苏凌来了,忙站起来哈哈一笑道:“几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又病了呢。” 那李归转回头来,也笑呵呵的看着苏凌。 苏凌还是头回见此人,但见此人个头一般,似乎比白书生还矮着一点,但着实清瘦得紧,眼窝深陷,眼中还布满了血丝。 那人似乎对苏凌颇为熟络,径自走过来,朝苏凌笑着说道:“这次回来,就听白家书生说,你小子转性了,竟喜欢些文绉绉的东西来了,是不是那次掉大河里,有什么奇遇不成?” 苏凌心中暗想,这又是一个认得自己,自己不认得他的主,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表面上却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哈哈一笑,过来一把搂住李归的肩膀道:“李大哥总是不回来,害的咱们天天盼着。” 李归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大奇道:“苏凌,你是真的转性了啊,以前都是躲着我走,说我说话天天之乎者也的,如今竟然从你口中说盼着我回来,今天也没有出太阳啊......” 苏凌揽着他,同侧坐下,嘿嘿一笑道:“虽然嘴上那样说,也不过是玩笑编排几句,心里还是对李大哥这样前途无量的人物颇为亲近的。” 一句马屁正拍对地方,李归心里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假,但却十分受用。 三人聊了一会儿,苏凌好奇的问道:“咱天天在渔村里,想去宛阳见见世面,无奈村口那大山实在是天堑,李大哥莫要笑我,我却好奇行军曹掾属到底平日里做些什么呢?” 李归有意表现自己,正了正身子,这才道:“要搞清楚掾属是干嘛的,得搞清楚什么是行军曹。” 白书生也有些好奇道:“我虽读过一些书,但在官制这一点上也是一窍不通,李大哥说说看啊。” 李归似有意的清了清嗓子道:“镇东将军可是朝廷重要的武官,想必你们都知道吧,我大晋武官建制,大将军为首,也就是咱大晋朝的袁济舟将军了,骠骑将军次之,但不常设,如今咱大晋朝这一职位一直空悬,再往下便是前后左右四大将军,再往下便是四镇四征,镇在征之上,镇东将军又是四镇四征之首,我说的这几个职位,均可开府治公,换句话说也就是有自己的班底,除了这几个职位外,其余的皆为杂号将军,那些杂号将军便没有什么权利自己开府了。而咱们宛阳城张骁将军便是镇东将军,因此早就开府设置了大小官曹,镇东将军属下有三大官曹,其一为靖安曹,主要呢管些治所之内的捕盗抓贼,治安刑名等事,其二为文院曹,多管些治所档案,上下往来文书之类的事务,这其三呢便是行军曹了,所谓行军,行军,自然是管那些军事要务,打仗练兵,军事防御事务了。由于现在战乱年月,张骁将军帐下只行军曹就设了三处,一处乃是张骁将军麾下第一员猛将胡赤统制,另两处归刘金将军和常和将军统制,三处虽均为行军曹,平日里各自治军,战时,皆听胡赤将军提调。” 白书生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道:“可是李大哥既然属于行军曹,那也要行军打仗,冲锋杀敌了?” 李归哈哈一笑道:“白老弟说笑了,你李大哥半点武艺不会,冲锋打仗?岂不是死路一条。我这职位便是行军曹掾属,所谓掾属,便是文职,传递一些战时消息,草拟一些行军规划和指令,分类归纳一些情报罢了,从来不用到前线去的。” 白书生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苏凌眼神流转,似乎再想些什么,抬头问道:“不知李大哥是哪一处的行军曹掾属。” 李归似乎故意显露自己,一扬眉道:“自然是胡赤胡将军麾下行军曹了,其他地方咱们兄弟也不伺候不是。” 苏凌似有所思,又问道:“如今咱们宛阳城在张将军的护佑下,不是十分太平,无甚战事,但我见李大哥似乎十分劳累,眼里都是血丝啊。” 李归闻言,故作神秘的朝着门口看了看,又站起身来,将正屋的房门关好,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虽然也隶属宛阳治下,但毕竟消息闭塞,这段时间可不同以往,你们不知道吧,朝廷派大军来宛阳了,带兵的可是权势滔天的曹孟武,曹司空!也就不日便到了,听说足足有25万大军呢。” 苏凌和白书生同时站起身来,惊道:“怎么,这是要打大仗了?......那咱们苏家村岂不是要跟着遭殃了!” 李归坐在那里,一副稳如泰山模样,看着两人,眼神中一副嫌弃他俩没见过世面的神色,摆摆手道:“你们啊,也不想想,怎么可能打大仗,要是如此,这军情军令岂不漫天乱飞,我哪有闲时间回来呢?” 苏凌两人这才坐下,苏凌问道:“那什么曹操......不是曹司空的来这里,不就是要攻占宛阳城么?” 李归点点头道:“要宛阳城不假,不过不是攻占,而是代表天子招降。” “招降?那张骁将军岂能同意?”白书生疑惑道。 李归不紧不慢道:“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事在人为不是,张将军麾下大小将兵,不过6、7万人,朝廷天兵20余万,虽然可能有点虚张声势,但10几万料想是有的,张将军虽然个人勇武,但朝廷能打的又在少数不成?小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而且啊,据我所知,贾文栩贾军师,力主归降,贾军师什么人物?那可是张将军面前说一不二的存在,张将军也就顺势而为,同意归降了,所以呢,这仗啊可是打不起来了。” 白书生闻听此言,这才放下心来,直念佛祖保佑,这下安全了。 苏凌却是不动声色道:“不知这些机密消息,李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李归有些不高兴道:“你小子怀疑我不成?咱大小也是胡赤将军身边的人,那些与司空往来的机密,哪一次不是经过我行军曹李掾属的手啊?”说着,又道:“所以呢,这几日因为归降的事,这些机密文书多如雪片,又是核心机密,胡将军只让我一人负责,可把我忙得半死,这不才有了点空,我就回来找老白了,躲出来清净清净。” 苏凌表面上没有什么,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朝着李归嘿嘿一笑道:“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那我有件事想求求李大哥帮个小忙。” 李归闻言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苏凌眼中透出一股艳羡之色,望着李归道:“李大哥可是发达的人了,每天都能看到那些风云人物,自然是无甚好奇的,我呢,久居这深山苏家村里,早就听说张骁将军英明神武,贾军师算无遗策,老早就想一睹风采,只可惜咱们进不了将军营府啊,再者过几天那个天下人都称之为传说一般的人物司空大人要来,我也想见见朝廷军队的天威和司空大人的风姿啊,您看能不能带我去张将军营中转一转啊。” 李归闻言,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你小子整天痴心妄想,他们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个鼻子俩眼,再说,那军营重地,我怎么能带你进去呢?” 苏凌料到李归会有此一说,嘿嘿一笑道:“李大哥什么人物,那是有大本事的人,是不是,带我这个小小的小民进去,想来手到擒来的事情......”说着从怀中摸出20两银子,朝李归面前一递,讪笑道:“这些碎银子,李大哥买点酒喝......” 李归看了他一眼,没有先说话,只把袖子朝着那银子上一抹,便收进怀中,这才道:“额,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带你进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小子要听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着我,不准乱跑知道么?还有,这银子可不是我拿的,明天晌午之前,我手下的两个军卒会来接我,我是打点他们用的。” 苏凌忙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保证听李大哥的话。” 苏凌转头对着白书生道:“白大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同去溜达溜达。” 白书生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去宛阳,翻过大山还要走一段,来回少说2天,我若去了,小兰怎么办,你们去吧。” 苏凌闻言,低下头去,眼中一片黯然。 白书生只道他是因为自己不能去而遗憾,哈哈大笑道:“你去我去不都一样,待你回来,好好跟我讲讲你看到的见闻就好啦!” 苏凌心中有些凄然,但神情极力克制,强笑道:“那也好......”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声音传来道:“你们要去宛阳玩,带我一个!” 三人定睛看去,正是那个又黑又壮的少年——杜恒。 原来,杜恒雨后无事,闲逛至此,刚进门便听到了这番对话,心中也好奇不已,要知道苏家村的人进一次宛阳城就向盼过年一样。 苏凌忙将杜恒拉到自己身边,对李归道:“李大哥,10两银子一个人,我们两个刚好20两!” 李归气结,执拗不过,只得皱着眉头答应下来。 李归又向两人嘱咐了好几遍要注意什么,这才约定明日晌午之前,在白书生家不见不散,这才推门走了。 待李归走了,白书生这才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今日有些不正常,平日你绝不会因为什么好奇的,就想去宛阳军营,今日却拿出20两银子,也要让李归答应带你们去,到底为何?” 苏凌一时语塞,忽的叹了口气,掩饰自己落寞的神情,缓缓道:“白大哥,我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说,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多虑了,待我回来,我定然向白大哥说明一切。” 白书生点点头,心中已然布满疑云,但苏凌不说,他也不便多问。 三人说了一阵闲话,白书生和杜恒都觉得苏凌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付着,还时不时的出神,白书生见状,站起来道:“苏凌、杜恒,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还要赶山路进宛阳呢。” 苏凌和杜恒站起告辞,苏凌转头将小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凌心中有些悲伤,走到小兰面前,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柔声道:“兰儿乖,该睡了,今天太晚了,故事呢就不讲了,等苏哥哥从宛阳回来,讲两个给你听,好不好?” 小兰懂事的点点头道:“那苏哥哥小心回去,外面雨刚停,路不好走的。” “好!......” 苏凌忽的使劲将杜恒一拽,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白书生的家,然后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望那里的灯火一眼。 不是苏凌不愿意在那里多留一会儿,二是他分明感觉自己的眼泪在眼圈打转,他不确定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会不会就此失控。 自己终究是凡人,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 两人就这样走了好一阵,苏凌走的极快,呼呼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终于杜恒使劲的将苏凌拽住,看了他好一阵方道:“苏凌,你今天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事?咱俩从小玩到大,你瞒不了我!” 苏凌缓了好一阵这才望着杜恒,脸上从未有过的郑重道:“杜恒,杜旌大叔最听你的是不是?” 杜恒不知他为何这样问,点了点头。 苏凌一字一顿,脸上郑重之色更重道:“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玩,你什么都听我的,那我现在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都记清楚,不要忘了,而且一定要按我说的做,你明白么?” 杜恒从未见过苏凌这副模样,心下也不由的一阵紧张,攥了攥拳头道:“好,你说罢,我都听你的!” “好,你回去之后,跟杜旌大叔说,今日李归回来,言说最近要有大事发生,让我们带着值钱的东西到深山之中躲一躲,你明日也跟他们一起,要他们走的时候带着我爹和我娘,当然他们走,你不要跟着,找个理由溜到白书生那里,我们一起去宛阳。记住了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杜恒不解道:“为什么要出去躲?还要说有大事发生?是要打仗么?可是李归他!......” “不要问那么多!你记住了么!”苏凌突然朝着杜恒低声吼道。 杜恒一怔,最后点点头,眼神坚定道:“好,我听你的,我记住了!” “再同我重复一遍!” 杜恒重复了一遍。“再重复一遍!” 如此三次,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苏凌走在回家的路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天已大黑,那身影份外的孤单。 苏凌原本觉得这个世界或许跟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曾经的那个年代终究有所不同,毕竟连朝代,人名都不一样,命运自然也会不同。直到李归的初现和那番说辞,他心中才有百个千个念头闪动,只是他从未有过的清醒,或许这个年代要发生的事情和将来的走向,真的如同那个年代一模一样,苏凌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平行时空?镜像世界? 苏凌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民,人间一走卒而已,他无力改变命运的转轮,就像自己如何来在这个奇怪的人间一样,皆不是他他能够左右的。只是他明白,如果这个时代真的按照他曾经的时代学过的历史走向一般,那接下来等待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将是滔天的灾难。 然而,他无能为力。只有无奈。他卑微到连白书生都没有办法顾及。 可是,他依旧还想试一试,自己的爹娘,杜旌大叔一家。这些人,不少了吧! 在宛阳城,如果无事发生最好,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也能第一个知道,返回头回来带着他们离开,来得及的,对不对! 苏凌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苏季和苏大娘已经睡下了,听到苏凌回来的动静,苏大娘在自己的屋中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苏凌忽的柔柔笑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数落,才是人间走卒最真实的当下! 天光大亮,苏凌在屋中将一些银子和几件衣服打成一个小包,掖在腰间,又用自己的衣衫遮了,好容易挨到快晌午,这才如往常一般似乎无聊的走出门去。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那熟悉的大院子,那块大青石,那些溜达鸡,那灶房里飘荡的炊烟,这才转过头去,毫不犹豫的朝白书生的家中走去。 苏凌来到白书生家的时候,杜恒、李归、白书生和小兰都在院中等着他呢,门口有两个穿着兵甲的军卒,一架马车。 苏凌一把将杜恒拉在身边,低声道:“我跟你说的,你做了。” 杜恒点头小声道:“放心吧,这会儿,我爹他们应该去找你爹娘的路上了。” 白书生将两人来了,忙又嘱咐了几句,李归见人员到齐,便说道:“好了,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们赶紧上路吧。” 苏凌和杜恒朝着白书生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白书生却紧走两步关切道:“苏凌,你大病初愈,路上辛苦,杜恒你多照顾他。”说着回头对小兰说:“兰儿,把你做得东西给苏哥哥吧。” 小兰走到苏凌面前,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朝着苏凌眨了眨,轻轻一笑,奶声奶气的说道:“苏哥哥,这个你路上吃,这可是兰儿起了个大早做得饼子。”说着将手中的小包递了过来。 苏凌刚要弯腰接,小兰在他耳边轻轻道:“白面饼子哦,小兰都不舍得吃呢!” 苏凌心中又是一股忍不住的悲伤和黯然,他一把将小兰抱在怀里,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宠溺的刮了刮小兰的鼻尖道:“好的,苏哥哥饿了就吃。” “要大口哦!”小兰开心的说着。 “恩......大口吃!” 苏凌和杜恒随着李归要上马车之时,小兰突然跑了出来,大声的喊着:“苏哥哥!苏哥哥!” 苏凌转头望着小兰,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兰天真的眼神如星子一般明亮。 “不要忘了回来的时候,要给小兰讲故事啊,两个哦!” “不会忘的!”苏凌忙答应着。 “拉钩!——” 那个天真烂漫的女童,站在残破的茅草屋前,朝着湛蓝的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苏凌轻轻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分明在轻轻的颤动着。 两只手,一大一小,在空气中,缓缓的勾了一下。 马车转动,车轮碾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叹息。 车已走远。 苏凌却分明的听到,那个稚嫩的童声还在呼唤着自己————— “苏哥哥.....早点回来!,兰儿会想你的。” 苏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默默地说着什么。 我会回来的...... 正文 第八章 红颜百媚笑,将士万骨枯 , 深夜。镇东将军营地。 夜风微凉,镇东将军营地内一片漆黑,安静的让人有些恍惚,以为这是在深山旷野,反倒是那杂草间的几声虫鸣,显得与这宁静极为的不协调,孤月挂在苍穹之上,营地之内,没有哪怕一丝灯火,死寂的让人有些可怕。 偶尔,营地的帐篷内传来隐隐的鼾声,士兵们早已安然入睡,今晚,他们似乎睡的格外香甜和安心,再也不用甲胄在身,再也不用时刻警惕。有的将士似乎还梦呓着什么。细细听去,似乎梦中回到了久别的故乡,手中还挽着牵挂的姑娘。 是谁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芸芸众生可知,那春闺中的可人儿,也是那些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的铁血男儿梦里的人啊! 今日的镇东将军营地放松到连一队巡夜的士兵都没有,便是那瞭望塔上放哨的士兵,都望着天上凄蒙的孤月,眼中满是惺忪的温柔。 终于不用再打仗了!张骁将军已经和司空达成了共识,宛阳城全数军队,统归于司空麾下,士卒们现在顾不得考虑明天接收他们的是司空手下的将官,抑或仍是张骁将军手下的将官,那些是大人物考虑的事情,而作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如牛毛的寻常士卒们,只会贪婪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明天是什么情况?是再次冲锋陷阵,还是封刀入库,那就交给明天来决定吧,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一处营帐之内,有人轻轻的翻着身子,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孤月的掩映下,那张清瘦的,甚至有些气血不佳的脸上,满是疑云和焦虑,随着千个万个愁绪翻涌,那眉头已然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是苏凌。今夜对他来说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他来到这里便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注定了的结果,只是他的心底还有一丝与之不同的希翼,或许真的就不同呢? 身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杜恒早已鼾声大作,他是真的累了。可是苏凌就不累么? 杜恒翻了个身子,朦胧中看到苏凌仍睁着眼睛,眼眸望着天上的孤月,嘴里嘟囔了几句道:“苏凌,快些睡吧,走了快一天一夜才来到这里,你不是说你都快累散架了么?怎么还这般有精神。” “你先睡吧,我马上......”苏凌转头看了看身边躺着的杜恒,回想着白天的事情。 从他和杜恒跟着李归坐上马车后没多久,那马车的颠簸已经让苏凌开始吃不消了,山路极为难走,忽上忽下,那马车或疾驰或俯冲,苏凌身子本就单薄,这一折腾之下,脸色惨白,被颠簸的肚里如煮沸了得水一般,一路之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慌得杜恒又是锤前心又是抚后背的。可是这还不算完,马车行了几个时辰,便一头钻进了大山深处。 大山深处根本就没有路,马车更是难行,没有办法苏凌和杜恒只得下车,跟着李归在狭小的杂草丛生的山岩之间攀岩,好容易遇到一块平地,苏凌便要坐下来大口的喘气一番。直到最后,苏凌精疲力尽,而李归却一再催促,没有办法,杜恒只得弯腰让苏凌趴到自己的背上,然后背起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归向前走着。 苏凌心中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杜恒似乎看出来了,憨厚的笑笑说,打小你身子就弱,我背你是常有的事情,谁让你是我杜恒认定了的一辈子的兄弟呢。 不过杜恒也说了,你这身子实在是太过孱弱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教你打拳踢腿吧,我跟你说过,我爹爹杜旌可是练的一手好把式,看我这么壮,都是平日跟着爹爹学的。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缓慢的朝着目的地走着,红轮西坠之时,终于翻过了大山,远远的望见了宛阳雄壮而高大的城墙。 可城虽在眼前,但真的走到那里,却还远得很,苏凌在杜恒的搀扶下,又咬牙走了不知多少时辰。杜恒起先还是想要背着苏凌的,可是苏凌执意不肯,这才放他下来。 待走到宛阳镇东将军军队驻扎的营地之时,天早已大黑,李归从包中竟取出了两件军士的衣服,叫二人换上,说军中不同他处,换上衣服总是方便一些。 两人伴作军卒模样,跟着李归进了镇东将军营中。 甫一进入营中,李归就被一个参军叫走了,还埋怨他说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走的时候就告诉他了,早些回来,不要误了司空进城的大事,结果司空今天白天早就带着人马进了城去,现在胡赤将军手头好多文书等着他去处理。 杜恒多嘴的问,司空的军马进城,是不是十分雄壮? 那参军看了杜恒和苏凌一眼,并未起疑,朝着宛阳城镇东将军的府邸拱了拱手说,这还用说?朝廷的天兵铁蹄,岂是地方势力可比的么? 苏凌看出杜恒因为没有看到司空军马进城的盛况有些遗憾,满怀歉意的安慰他,说都怪自己,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拖累了大家,大家就能赶上了。 杜恒摆摆手说,要不是苏凌,自己根本没有这次来军营的机会,自己从小就有投军的愿望,这也算实现了。 李归走之前,将他二人安置到自己的营帐,嘱咐再三无事不要随意乱逛,毕竟军营重地。二人点头答应。 如今已是深夜,李归仍然没有回来,杜恒睡了,苏凌却睡不着。 索性出去看看这古代的军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罢。苏凌想到这里,悄悄起身,将那身军卒的衣服穿好,轻轻的走出了营地。 营地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苏凌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营帐,从每个营帐经过的时候,里面都能传来或大或小的鼾声。 苏凌走的累了,看到前面有一处草丛,便一头扎了进去,躺在草丛之中,闭目养神,放空自己,但愿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 心情放松之下,睡意悄无声息的袭来,苏凌索性就躺在草丛中睡了,忽然听到隐隐有人对话的声音,忽高忽低的从前方传来。苏凌抬头看去之时,已然发现有三个身影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径朝着自己这草丛走来了。 苏凌忙闪身朝草丛的深处躲了一躲,心想等这三人过去了,自己再离开。 岂料那三人竟来到苏凌方才躺下的草丛处,席地而坐,低低的谈着什么。 苏凌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离这三人实在太近了,稍微一动,这三人就能发现自己。 借着月色,苏凌竟然惊讶的发现,这三人他全部都认识。 正是前些日子住在自己家客栈里的那三个人。 白衫公子、青衫公子还有那个黑大汉。 却听那青衫公子道:“叔父也有些多疑了,这么晚派我们三人巡视张骁营地,看他们如今的样子,没有巡夜的士兵,连放哨的士兵都在打瞌睡,丝毫没有防备的意思,想来他们是真心投靠叔父无疑。” 白衫公子点点头道:“子期说的不错,只是父亲毕竟是当朝司空,行事做派都代表着大晋天子,此次前来,明面上也是受了恩旨的,小心一些总归没错。” 那黑大汉却道:“有什么小心的,那张骁和那贾文栩老儿敢有什么花花肠子,便先吃俺典恶来一顿双戟再说。” 苏凌听到此处,险些叫出声来,直到此刻,他终于知道了这三人的身份,虽然名字只知道了一个,但他明白,一个叫司空曹孟武为叔父,一个叫曹孟武为父亲,这自然是...... 苏凌正想着,不知何时,草间里蹦出一只蚂蚱,三蹦两蹿之下,不偏不倚的跳到了他的脸上,吓得苏凌忘了身处何地,跳将起来,大叫起来。 这一下,惊得那三人同时转头,青衫公子人影一闪,早已一把攥住了苏凌的衣领,那典恶来也抽出了双戟,护住白衫公子。 青衫公子长剑出鞘,正欲砍将出来,慌得苏凌忙道:“别动手,是我!是我!” 三人这才看清,这藏得竟然是那日客栈渔民的儿子叫做苏凌的。 白衫公子紧走两步,眼中戒备之色稍消,颇有些意外道:“是你.......苏...凌?你怎么在这里。”然后示意青衫公子放手。 青衫公子这才放手,只是单手仍提剑,神情严峻的看着苏凌。 苏凌讪笑几下方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这小身板,不可能行刺你们对吧。” 白衫公子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你怎么解释,你出现在张骁的军营之中?” 苏凌将手一摊道:“司空收编宛阳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啊,我跟我兄弟杜恒想一睹司空风采,就托这里的掾属,同乡李归大哥带我们来了啊。” 白衫公子似乎相信了他说的话,淡淡问道:“那你见到了?” 苏凌撇撇嘴道:“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也回去不成了,就住下了。” “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凌倒有些不乐意道:“帐篷里憋闷,出来在草丛里想睡一觉,刚有些困,你们就跑来了,我还没问你们跑来干嘛,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 青衫公子和典恶来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白衫公子。 白衫公子笑笑,淡淡说道:“我信他。”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信我就好。” 白衫公子又道:“方才的话,你听到了吧。” 苏凌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白衫公子道:“无所谓,这也不算什么军事机密,我们今日来巡查,军营上下都知道的,只是你听了我们讲话,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苏凌点点头道:“身份是都知道了,名字么只知道这大黑牛叫典恶来。” “我是曹司空长子曹昂舒,他是司空侄子曹安钟。”曹昂舒自报家门,又指了指青衫公子。 曹安钟有些愕然,觉得自己的大哥曹昂舒就这么的说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有些草率。 曹昂舒却不以为意道:“无妨,反正宛阳已然被我们接手了,这苏凌不可能是北面的探子,要不然袁济舟怕是老眼昏花了。” 苏凌心中一动,他叫曹昂......舒?! 曹昂舒似乎叮嘱道:“虽然不打仗,但军营毕竟不同街市,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日早早回苏家村。” 苏凌心中觉得这曹昂舒还是挺有眼界的,对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到真的是出于关心。 苏凌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 心中却有万千念头闪过,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转头又走了回来。 曹昂舒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还不走?我们也要回宛阳城里了。” 苏凌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大公子,宛阳毕竟不同于他处,这两天风平浪静,但您还是要小心保重。” 又转头对典恶来一呲牙笑道:“典将军,你这两天莫要饮酒贪杯,还有你那双戟是护身的利器,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 两句话说的让曹昂舒狐疑不已,低头细细的琢磨苏凌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来。 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抬头之时,苏凌已然走的很远了。 或许是帮过他,关心我们吧。 曹昂舒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子期,你随我去见我父亲,老典你回去休息吧,记住不得饮酒!” 三人走出营地,各自上马朝宛阳城去了。 ............ 宛阳城,镇东将军府。 镇东将军张骁已然搬了出来,在城里另一座宅子住了,这里自当朝司空曹孟武来了之后,已然成了他临时下榻的行辕了。 曹孟武为了表示诚意,又不想让张骁觉得自己是凭着武力军势压服他,所以只带了1000军士和几名将领进了城,将军府虽然大,但1000军士是住不下的,又拨出500,围在将军府外驻扎下来。 此时的曹孟武志得意满,他叱咤天下这许多年,大小争战,不下百余次,那纵横天下,未尝一败的天戟战神吕白楼如何,还不是势力消亡,全军覆灭,吕白楼自己也不知所踪了嘛。这宛阳凤枪将军张骁,更是不在话下。天兵一到,他便献城归附。曹孟武自己也看得出来,张骁是诚心归降。 偌大的宛阳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北面那个自恃甚高的袁济舟如果知道了消息,岂不气的跳脚?宛阳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退可保邺城、龙台,近可以顺着荆湘大江,扬帆直下,到时江南诸地岂不望兵锋而投效?看来天下一统的夙愿不日便可实现了。待回了邺城,积草屯粮,发展一番军力,便过江! 心下打定了这番雄心壮志,自然是烦恼尽扫了,不免酒席之上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正在府中高卧,半醉半醒。 曹昂舒和曹安钟回到府中,来到内室,刚到门前,却被司空近侍魏公公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进去。 曹昂舒抬头看去,只觉的内室窗前灯影晃动,纱幔飘荡,里面还不时传来男女调笑之声。 曹昂舒顿时老脸一红,他和曹安钟脸上都颇为尴尬。那男人的调笑声分明是自己父亲的声音。 曹昂舒朝远处挪了挪,心中奇怪,唤来魏公公问道:“我记得父亲此次来宛阳,并未带着女姬啊,公公可知里面那女子是何人?” 魏公公笑眯眯的看了看曹昂舒,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这不是个妙龄人儿,而是个颇有风情的妇人,也不知道司空是如何知道她的,今晚叫来侍寝的时候,老奴看过几眼,却是风情万种的绝色啊。” ............ 典恶来刚回到自己的驻地(他的驻地在将军府外围核心),抬头便看到三位将军在等着他了。典恶来认得,正是张骁将军麾下的三位:胡赤、刘金、常和。 三人见典恶来走进来,皆哈哈笑着,亲近的走过来见礼。典恶来一介武人,自然是对同是练武的将领亲近,四人哈哈说笑,一同走进了帐中。 典恶来问三人这么晚了跑来做什么,胡赤哈哈笑道:“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属下三人早慕恶来将军的名号,今日前来一则是拜望,二则想拜托典将军待接收宛阳将官时,将三人留在身边听用。” 典恶来是个爽快人,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你们想跟着俺入虎豹卫,俺跟司空说一声便是。” 三人忙点头感谢。 却见胡赤轻轻击了几掌,便有军卒从外面走进来,头前四五个军卒各个托着食盒,典恶来看去,都是些牛羊肉和下酒菜。最后两个军士用大筐担了两大缸酒,扑通一声放在军帐之中。 胡赤笑道:“今日幸得典大哥提携,我们当庆祝一番。” 典恶来是个大肠子,随着长公子巡查军营,已然饿了。嘿嘿大笑,挽起袖子,撕下一块羊腿,大朵快颐起来,一边吃一边招呼三人也吃。 胡赤将酒缸的酒封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出,顿时整个军帐都是酒香之气。 胡赤给典恶来倒了碗酒,又跟刘金、常和也倒了,四人边说便吃,好不痛快。 宴至半酣,胡赤看了看典恶来,却发现他连滴酒都未沾唇。 随即笑道:“闻言典将军是海量,今日却为何不饮酒呢?” 典恶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军务甚忙,再说大公子再三交代,不让俺饮酒,这酒嘛,先记在我老典的头上,待我们哥们回了邺城,我再与两位兄弟痛饮。” 胡赤闻言,摇头笑道:“典大哥此言差异,如今宛阳平安归附,有什么要紧军务?再说有事也是明天的事,这已经晚了,我们兄弟喝个痛快,便是醉了,睡上个好觉,明日照样生龙活虎不是。” 说着拿眼神朝着刘金、常和二人示意。 两人也端起酒杯道:“是呀是呀,胡赤说的不错,这等好酒好菜,典大哥不饮,岂不是扫了兴了,再说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来来!我们兄弟三人敬典大哥一碗。” 典恶来执拗不过,只得道:“好吧,那我只喝一点。”说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入口香冽,果然上好竹叶青。 起初,典恶来一直记得曹昂舒的嘱托,喝酒也是点到即止,可是喝了几碗,兴起之后,早已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一碗一碗朝肚子里灌了起来。 四人这顿喝,两大缸的酒如风卷残云般见了底。 再看典恶来,醉眼朦胧,看人眼都花了,感觉胡赤几人都长了四个头出来,他打了个酒嗝,才道:“今日喝的痛快,深夜了,老典我要去睡觉了,你......你们自便。” 说罢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朝左边榻上走去,两步得路,无奈典恶来脚下如踩棉花,愣是摔了好几个趔趄才摸到床边,然后倒头便睡,倏忽之间,鼾声如雷。 过了一会儿,胡赤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唤了几声:“典大哥,起来喝酒啊......” 见典恶来没有动静,胡赤、刘金、常和同时将酒杯放下,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已然出现了狠厉之色。 昏暗的军帐灯火下,刘金已然抽出随身的朴刀。 慌得胡赤一把拦下道:“现在不能杀他,如果被巡夜的发现,贾军师的计策就败露了。” 但见胡赤三步两步走上将台,将典恶来挂在高处的双戟摘了下来,甫一拿在手中,便觉的沉重无比,差点没撒了手,慌得刘金和常和过来扶住,这才未掉到地上。 三人看了一眼醉酒酣睡的典恶来,再不停留,挑了帐帘,转身走出了大帐。 三人不搭话,趁着夜色,快速的走出了将军府的范围,左拐右拐之下来到一个无人的街巷中。 街巷之中,一个人正焦急的踱着步子,一眼看到三人,忙快步迎了上去。 月光之下,看清此人,正是——李归。 胡赤走到李归近前,将双戟交给他道:“你赶紧拿着这个,回到你军帐中,你是文职无人注意,一定要藏好了。” 李归点头,试探的问道:“胡将军,咱们不是投效司空了,怎么还要?” 胡赤眼露凶光,狠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回去。” 李归点头如捣蒜,忙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胡赤三人见李归走了,这才匆匆消失在暗夜之中。 ...... 宛阳城。暗影司。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忽的“搽——”的一声,一处房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光亮之下,一个身影伏案疾书:事情已成,速速行动。 一声信鸽的轻鸣,带着这张写了字的纸,消失在暗夜之中。 ............. 宛阳城北10里,张骁军营驻地。 所有的士兵都在沉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军啰惊扰的皆翻身坐起。有些士兵还睡眼惺忪,以为自己做了梦,但帐外清晰的军啰告诉所有人,不是梦,的确是要集合的军啰。 不过一刻钟,所有的军士已然顶盔掼甲,列队完毕,每个人心中虽然疑惑,但心中已然知道,这是要打仗了。 无数的火把,宛如一片翻腾的火海。 火光熊熊,映照着每一位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大帐之下,一员大将金盔白马长枪,枪尖闪耀着逼人的肃杀冷冽。 正是镇东将军——张骁。 张骁见军士已然集合完毕,将那马缰轻轻一提,那白马似乎有灵性,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战意,忽的前蹄猛的朝天扬起,唏律律的长啸起来。 张骁横枪在手,朝着军卒们大声道:“将士们,我也知道大家都不想打仗,我也知道大家都希望平安,谁的命不是命?谁没有爹娘妻儿,但是,曹孟武老贼欺我太甚,辱我婶娘,践踏宛阳天兵尊严,我与老贼之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无数的军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 “将士们,今日他能辱我张骁至亲,他日你们的妻女也会辱于他的淫威之下,曹贼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该怎么办!” 烈火熊熊,填满了每一个兵卒的胸腔,所有兵卒都大声吼道:“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 “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杀进宛阳城,踏碎将军府,誓杀曹孟武!” 有的时候,一旦人的血性被激起,比猛兽还要可怕。 张骁打弓在手,拉满弓弦,“咻——”的一声,一声尖锐的箭啸,划破深黑的苍穹。 “将士们,给我杀!” 正文 第九章 龙刎 , 好不容易睡去的苏凌,也被急促的军啰之声惊醒,猛然坐起,快步来到军帐前,挑帐帘看去,只见外面灯火如海如龙,无数军兵呼喊着口号,杀气腾腾。 他蓦地转头拉起正在熟睡的杜恒。杜恒浑然不觉,揉揉眼睛问道:“怎么苏凌......”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然后转头扎进帐中,神情一凛,急促道:“苏凌......外面这是......” 苏凌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所有的希望瞬间化成了泡影:“要打仗了......张骁降而复判......都他妈的赖那个色鬼.......” 杜恒疑惑不解,正要再问,只见一人挑帘而入,急匆匆的撞到两人跟前。 “李大哥......” 李归满头是汗,手里还托着一个长条包袱,似乎很重,李归两只胳膊都在颤抖。 李归并不答话,在帐中胡乱的走了几圈,一眼看到了军帐最角处的一个黑漆箱子,忙打开来将手中的包袱使劲的扔了进去,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归将箱子盖上,这才擦了擦汗,转头对两人道:“两位老弟,实在对不住,马上要打仗了,胡赤将军要我随军听候调遣,我就顾不上你们了,一打仗,就要乱成一锅粥,杀红了眼连自己人都分不清,你们收拾收拾,我回来前再营后的土坡上准备了一匹马,你们莫要耽搁,赶紧跑,保命要紧。” 苏凌刚想问他几句,李归却神色匆忙的挑帘出去了。 苏凌和杜恒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浓重的紧张。杜恒一把拉了苏凌道:“苏凌快跟我走,我们去寻马回去,不要害怕,我跟爹爹学过把式防身。” 苏凌却缓缓的道:“我不走,回去?回哪里去?苏家村么?宛阳都保不住了,苏家村岂能完好?杜恒,咱们不走!” 杜恒闻言,顿时慌得拉着苏凌的手直晃,似乎央求道:“苏凌,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不走在这里等死不成?” 苏凌忽的坚定的望着杜恒道:“杜恒,我再问你一遍,你们一家和我爹娘是不是已经到深山里躲起来了?” 杜恒点点头道:“应该是的。” 苏凌忽然大笑起来,显得竟有些许的豪迈。恍惚之间,杜恒感觉这个昔日弱不禁风的玩伴,今日竟不同了。 苏凌一字一顿道:“前面是宛阳,身后是我们的家,如今宛阳要毁了,家也不能幸免,我们还回去做什么,杜恒你从小不是有个愿望要参军么,今日你敢随我去战场上玩玩么?” “什么......苏凌,你疯了么?战场?那是什么地方?咱俩都活不了!”杜恒失声道。 “回去就活的了么?杜恒你要是信我,就听我的!”苏凌大声吼道。 杜恒一下子跌坐在地,眼神复杂,半晌无语,渐渐的他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握紧拳头朝地上狠狠一砸,低吼一声道:“好!那就杀些王八羔子,也算值了!” 两人刚想离开,苏凌突然想起什么,快步来到箱子前,轻轻打开,那包袱便映入眼帘。 苏凌一把扯掉包袱,一双大的出号的铁戟映入眼帘。 “果然......”苏凌眼睛一亮,一把想要拿起这双戟,可是入得手来,那双铁戟却沉重无比,只是轻轻的颤了两下,再无动弹。 苏凌下了狠劲,一咬牙才将双戟抱在怀里,转头对杜恒道:“走!” 两人一路朝营后土坡走去,沿路之上,很多军兵小跑着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这些人,在一场厮杀后,或许活着,或许死去。 尘归尘,土归土。 苏凌二人来到土坡前,果然有一匹马等在那里。 没料到那杜恒竟似乎轻车熟路,翻身上马,伸手来拉苏凌道:“苏凌上来,待会儿要坐稳了。” 待苏凌坐稳了,杜恒扬鞭打马。 “驾!——” 那马仰天嘶吼,一头扎进远方的尘埃之中...... 宛阳城。镇东将军府。 曹昂舒和曹安钟两人等的心急如焚,可似乎听得内室里兴致正高,两人虽着急,但也束手无策。 忽然,低低的“嗖——”的一声。曹昂舒和曹安钟同时眉头一紧,朝着远处的高墙上看去。 一个人影如棉花一般轻轻飘落。 “什么人!”曹安钟长剑出手,一道残影已然直逼那飘落的身影。 “鹰扬将军,是我!”来人忙低声呼唤。 曹昂舒也飞身来到近前,两人看去,正是宛、扬两地暗影司正督司毛之玠。 “毛叔父,怎么这般时候现身,还要越墙而过?”曹昂舒狐疑道。 但见毛之玠脸色凝重,额头之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朝着曹昂舒跪了下来,颤声道:“属下无能,属下有罪!” 曹昂舒眼神一变,忙一把将他拉起问道:“毛叔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毛之玠这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们抓到了一个叛徒,正是副督司杜长岭,据他交代,他一直跟张骁暗通消息,如今张骁已然提他麾下8万军兵朝着宛阳城杀来了!” “什么!——”曹昂舒和曹安钟皆是脸色大变。 曹昂舒稳了稳心神,忙问道:“那张骁不似假意归附啊,为何降而复叛?” 毛之玠一指内室灯火晃动处道:“司空是不不是正和一个妇人......” “那又如何?” 毛之玠顿时如丧考妣,哀叹道:“若是平常妇人也无甚大碍,只是那妇人是张骁的寡婶!” “什么!——————荒唐!”曹昂舒眼欲喷火,丢下毛之玠不管,锵的一声拽出腰间龙刎剑,宛如杀神一般朝着内室的门走去。 魏公公不明所以,见曹昂舒杀气腾腾,提剑在手朝这边来了,忙拦住道:“大公子,你干什么,不可造次!” “滚开——!”曹昂舒一把将魏公公推翻在地,欺身来在内室门前,似乎冷静了一些,沉声喊道:“孩儿昂舒求见父亲!” 如此三遍,里面调笑声音方止,传了一声不满的声音:“好不晓事,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曹昂舒再也忍不住了,将龙刎剑高高举起,剑光闪处,门锁尽断。 嚓嚓又是两剑,那房门已然塌了半边,咣当一声烟尘四起。 曹昂舒纵身走了进去,身后曹安钟、毛之玠也跟着走进来了。 映入眼帘,满目荒唐,不忍直视。 司空曹孟武身后,慌得一个风情妇人忙掩了衣衫,藏在曹孟武身后。 曹孟武大怒,厉声呵斥道:“曹昂舒,你疯了不成!” 曹昂舒忙用剑拄地,跪倒颤声道:“父亲,大事不好了,张骁小儿,降而复叛,如今已然带8万余人朝着宛阳城杀来了!” 曹孟武闻言,眼神冷光暴射,忽的腾身站起,半晌竟仰天大笑起来。 曹昂舒三人愣在当场,不知曹孟武为何发笑。 曹孟武颓坐在床边,缓缓道:“上一次有如此险地,还是那吕白楼抄我后路之时啊,呵呵,我的头颅天下人就如此想取么?” 曹昂舒磕头流血,颤声道:“父亲,莫要灰心丧气啊,邺城满营众将还在等着父亲呢!孩儿......孩儿觉得还有一拼之力。” 曹孟武闻言,似乎虎躯一震,昔日君临天下的气度再度袭来,沉声道:“起来说话!” 曹昂舒点头,站起,想了想道:“父亲,如今事情紧急,那宛阳城离将军府最近的城门是东面承宣门,我料张骁出奇兵,必然疾驰承宣门杀入,咱们的主力在宛阳城外南面50里,如今城里只有1000虎豹卫,要是在城里跟8万军队交战,必败无疑,然而虎豹卫是我们精锐中的精锐,拼杀不可,护着父亲从南面城门突围应该是没问题的,父亲赶紧随着虎豹卫走罢!只要跟我们的主力汇合,宛阳还可以后图之!” 曹孟武点点头,忙穿了衣衫战甲,腰中悬剑,对曹昂舒和曹安钟道:“昂舒、安钟我们一起走吧!” 曹昂舒忽的毅然决然一笑道:“父亲,如果我们都走了,将军府自然空了,那张骁首席谋士贾文栩必然知晓我们的撤退路线,所以这里必须还要假装防御。” “孩儿,不走了!”曹昂舒神情坚决,眼神如电。 曹孟武闻言,一把攥住了曹昂舒的手,颤声道:“昂舒我儿,你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九死一生,你不能有事,我亲手的打下的江山还要给你呢!” 曹昂舒忽的双眼含泪,轰然跪地,颤声道:“父亲怜爱,无以为报,唯有七尺血躯!” “这......” 毛之玠和曹安钟皆跪地道:“司空,莫要犹豫了,再不走已然来不及了!” 话音方落,隐隐的便听到宛阳东面很远处已然有了喊杀之声。 曹孟武无奈,只得将眼一闭,大声喝道:“虎豹卫!” 应声之下,一人身材如山如塔,已然跑了进来,正是典恶来。 原来典恶来早被将军府的一虎卫小校叫起,那小校与他一路朝将军府跑,一路将事情说了一遍。典恶来心中知事情紧急,半分不敢耽搁。 曹昂舒和曹安钟同时问道:“老典,你的双铁戟呢?” 典恶来恨声骂道:“不知哪个鸟人把我的家伙偷了,无碍,凭老典两只大手,谁敢近前来,老典一巴掌拍扁了他们!” 曹昂舒忙从院中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枪递给他道:“凑合用着。” 曹昂舒见人都到了,这才沉声道:“典恶来听命!我命你率1000虎豹卫,保着司空从后门突围,一路之上,若有阻拦者,杀!” 典恶来昂然道:“谨遵长公子令!”忽的又说:“大公子保重,等俺护了司空回来,再来找你!” 曹昂舒淡淡一笑,似乎在宽慰这憨傻的可爱的大汉道:“好,老典,我等着你!” 随即不假思索又道:“毛之玠听令!集合全伙暗影司人马,待司空走后,将将军府所有灯火止灭,埋伏与府内,但等张骁贼众前来,给我杀!” 毛之玠闻言,顿首道:“暗影司全伙50人已然在府外等候!” 曹孟武目光幽幽,看着眼前的长子曹昂舒,满是曾经年少的自己。 安排妥当,曹昂舒昂然坐在正厅之上,幽幽道:“我龙骧将军曹昂舒,便在此处静等那凤枪将军前来罢!” 曹孟武心神大动,临出府时,朝着高坐在正厅的曹昂舒望去。 白衣胜雪,公子翩翩。 心中暗暗道:昂舒,你可不能有事,父亲等着你回来! 眼睛一闭,低低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虎豹卫,杀奔南城!” 一声令下,曹孟武上了马车,典恶来步行相护,曹安钟甩蹬上马,手握长剑,高喝道:“儿郎们,世人都知我们虎豹卫骁勇,今日便是你们拼杀的时候!死战不退者赏,临阵退缩者罚!随我杀出去!” 1000虎豹卫静默无语,忽的皆仰天长啸:“犯我虎豹天威者,杀!” 后门洞开,1000虎豹卫如疾风般朝着南门而去。 ............ 宛阳东城门,承宣门。 城头之下,已然被宛如火龙的军队围住,张骁的士兵各个高举火把,杀气腾腾。 城门下,一展玄色大旗迎风飘荡,猎猎作响,上书:“宛阳侯,镇东将军——张!” 旗动之下,眼捧出一员大将,白马金甲银枪,正是张骁。 张骁勒马朝城上高喝道:“城上守军,见了本将军还不速速开门?” 城上守军头目看明了来的是张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哪敢阻拦,他本就是张骁部属,曹孟武今日进城,城门布防还未着手更换。 “开城门!——”随着守城头目令下,那古老而高大的城门,发出长长的沉重叹息,缓缓洞开。 张骁横枪在手,嘶吼一声道:“将士们,随我杀将进去!” “杀啊——”一声呼喊震天动地,无数军士宛如咆哮的洪流,旋风一般涌入城中。 战马铁蹄高扬,不断的敲击着大地,发出沉闷的踏踏之声,大地似乎都摄于这等威慑,竟不住的颤动起来。 宛阳城中,万家灯火宛如繁星皆亮了起来。 今夜,手无寸铁的百姓,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或者,生死之夜。 张骁宛如凶神恶煞,带着人马一路杀到镇东将军府前,只见将军府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甚至连月光都没有,寂静的宛如蛰伏的凶兽。 张骁战马似乎也闻到了些许杀意,原地不住的盘桓嘶鸣,张骁也不敢轻举妄动,身后虽然是数万军队,但将军府毕竟狭小,不可能全部进去,他素来也知道虎豹卫的名头。 张骁沉声大喝道:“曹孟武,你辱我婶娘,还不出来受死!” 将军府中,紧张的气氛已然达到了顶点,50名暗影司的死士各自找了敌方埋伏,皆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破了这微妙的宁静。 毛之玠提刀在手,眼神紧张,手在不断的颤动。 此时的曹昂舒竟沉稳了下来,似乎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他亲手挑了挑桌岸前的油灯,拿起书案上的一卷兵书,轻轻的翻看起来。 再看一看罢,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忽的正厅之上,一阵琐碎的脚步传来,曹昂舒和毛之玠同时看去,只见一个妇人衣衫不整,神情恐惧的趔趔趄趄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妇人,张骁的寡婶。 毛之玠深恨无比,跳将过来,一把抓住她,便要砍了。 “慢!”曹昂舒摆手道,轻轻走到那妇人近前,将她扶起,轻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你走罢,我不杀你,但愿张骁念亲戚之情......” 言罢,转身不再看她。那妇人欲言又止,只得泪流满面的朝门外走去。 将军府门外,张骁正让人叫骂,忽的大门开了一角,张骁正打算砸门而入,一个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张骁一窒,脱口失声道:“婶娘——......” 那妇人梨花带雨,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骁将脸一转,似乎不想再看,冷声道:“婶娘,到后面休息吧。” 然而当这妇人走到张骁马后之时,张骁左手轻轻一动,已然搭弓在手,一送弓弦,一只弓箭呼啸而出。 不偏不倚,正中妇人后心,那妇人蓦地转头看着张骁,满眼怨恨。身体一软,扑倒尘埃。 左右军士已然将死尸拉下,张骁冷然恨声道:“辱我家风,毁我叔父声誉,留你不得!” 随即大吼一声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几十名军士已然各拿军械开始砸将军府大门。 “轰轰轰——”几声巨响,大门应声倒塌,张骁一马当先,直冲入将军府。 身后将兵如潮直涌而入。 眼前,漆黑一片,寂寥无声,只有正厅晃动着微微亮光。 张骁下马提枪,正欲向正厅冲去。那正厅中忽然传来一昂然的之音:“张将军,候你多时了!” 一只锋利的箭簇,从正厅紧闭的门中冷冽的射出,电光火石,似乎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音。 幸得张骁防备,枪芒一闪,将箭簇打飞。 正在这时,喊杀声四起,将军府房上屋顶,草间树后,桥下假山埋伏的人刀枪并举,齐齐杀出。 张骁冷哼一声,长枪划出一道圆弧,已然挑了最前三人,高喝一声:“给我杀!” 刀枪碰撞,两股军兵撞在一起,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曹昂舒坐在桌案前,仍专心致志的翻看着手中的兵书,那门外院中的喊杀之声,似乎他一点也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曹昂舒朝着毛之玠点点头笑道:“毛叔父,你去吧!” 毛之玠顿首道:“属下去了,公子......保重!”说罢,再不耽搁,飞身一脚踹开窗户,刀影过处,身下已死了数个敌兵。 院中各处,皆是刀枪碰撞之声,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彷如人间炼狱。 毛之玠心血激荡,大吼一声道:“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共生!杀啊!” “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暗影司所有的人,皆眼眉瞪裂,齐呼口号,泼了命的拼杀起来。 那一个个身影,如今皆是悍不畏死的英雄。 何等壮烈,何等悲情? 曹昂舒坐在正厅之中,似乎有风从窗外飘进,吹动他雪白的衣衫,那一刻他俊朗的容颜,伟岸的身躯,宛若天人。 这个时候,老典、安钟应该护着父亲从南门走了罢。 如此,甚好。 良久,门外的喊杀声渐渐的弱了下来,最后又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该自己上场了,曹昂舒摸了摸手中闪着冷冽光芒的龙刎剑。 缓缓推门,长风猎猎,漫天吹动。 那个白衣少年站在门前,手中长剑冷芒,白衣如霜如梦。 他站在那里,一个人,仿佛揽着千军万马。 他站在那里,仿佛如万钧雷霆。 他身上有光。 眼前,血流成河。死尸东倒西歪,有张骁军的,更有暗影司的。暗影司所有50人的尸体。 毛之玠倒在门边,身上插着几把刀,眼中还喷射着火焰。 曹昂舒缓缓蹲下,将毛之玠张开的眼睛缓缓合上。 然后轻轻的站起来,长剑一顺,似有剑鸣之音。 “张骁,你近前来,我有话说。”曹昂舒缓缓开口。 张骁手下刘金、常和二人,大吼一声道:“剩你一个人了,还要装神弄鬼。死来!” 说罢,两人和身后十几员军士直冲向曹昂舒。 曹昂舒横剑在手,只盯着这群人冲来,冷声清喝:“你们想杀我,还不配!” 忽的白影衣衫,宛如绽开的流星烟火,剑光闪动,夺人双目。 血溅漫舞,好个曹昂舒,身形过处,一剑一个,干净利落,刘金、常和和那十几个军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然觉得身上一痛,翻身栽倒,成了十几具冰冷的尸体。 曹昂舒身形从半空中飘落,龙刎剑光再闪,一指张骁道:“张骁,你过来,我有话说!” 张骁身后的军兵刚想再冲过来,张骁一摆手,倒提大枪走了过来。离着曹昂舒五尺远,缓缓停下。 “曹昂舒,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曹孟武呢?做什么缩头乌龟?”张骁冷声道。 曹昂舒冷笑一声道:“张骁,你因私废公,降而复叛,难道就不怕天下耻笑?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私人的脸面,这整座宛阳城都将化为焦炭!你是罪人啊!” 张骁冷冷道:“辱我婶娘,你们还振振有词?自古成王败寇,如今你还想和我交手么?还是让我擒下?” 曹昂舒冷然大笑,双眼看着张骁,眼中的冷芒竟然让张骁不敢逼视。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我有一言,你待静听。宛阳如今元气已伤,你降而复叛的反复之名不久将传于天下,袁济舟岂能容你,刘靖升岂能容你?你就打算困守孤城么?今日我死之前,给你指条明路,今日我死,以报辱你家门之仇,司空胸怀天下莫能比,张将军望你等待时机,再投司空才是正道!” 曹昂舒说完,忽的长剑一顺,剑光闪动,如电如霜。 张骁手下以为曹昂舒要突然发难,忙将张骁围住。 曹昂舒凄然的笑笑,突然傲气丛生,长啸一声道:“反复小人,不配与我动手!” 说罢,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龙刎剑的剑身,幽幽道:“龙刎啊,龙刎,这名字真好,一语成谶,今日便是龙自刎与此剑之下之时。” 忽的眼望南北方邺城方向,喃喃自语道:“父亲!邺城的将士们,昂舒不能跟你们一起再战沙场了!” 言罢,长剑在脖颈处轻轻一挥,殷殷热血顺着龙刎剑的剑身缓缓的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宛如盛开的血色莲花。 曹昂舒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他极力的睁开眼睛。 天是从未有过的湛蓝,风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他蓦地看到父亲在冲的微笑,那个憨憨的老典抱了一大坛的酒,要与他大醉一场。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呼唤着自己: 哥哥,仓舒在邺城翘首以盼,等你回来...... 龙刎撒手,在苍穹之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悲鸣坠地。 黑暗和冰冷瞬间将他吞噬。 ............ 张骁久久的站在曹昂舒的尸体旁,静默无语。 良久,这才转身低声道:“厚葬他!” 张骁手下将官将将军府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曹孟武的踪迹。 正自狐疑,一个长衫中年人从人群中缓缓的转了出来。 眼神如矩,手中羽扇微动,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世间的沧桑,他缓缓的对张骁道:“将军,斩草除根,那曹孟武应是往南门跑了,切不可让他与大军汇合。” 正是毒心秀士贾文栩。 张骁忽的明白过来,大吼一声道:“全体将士,南门,给我追!” 洪流喷涌,直涌南门而去。 ............ 苍穹之上,彤云翻滚,嚓——的一声,闪电如龙。 大雨咆哮着,顷刻落下...... 正文 第十章 大公子,老典带你回家 , 宛阳城,去往南门的路上。 1000虎豹卫将一辆马车护在正中,如星如火一般飞驰。人数虽多,速度虽快,但行进有序,没有一丝杂乱的声响,只有整齐的脚步。 “踏踏——踏踏——” 当先一人,正是典恶来,倒提长枪,身后曹安钟,青衫浮动,长剑骏马。 速度已然快到了极致。走了大约两刻钟,已然来在了南门城下。 南门城门,灯光皆无,寂静无声。 典恶来朝城头大喊道:“城上的人,快快听了,司空有急事要出城,赶快开门!” 喊了半晌,只见有人打着灯笼,立于城头朝着底下看了一眼,忽的大笑道:“你们好算计,想要去跟城外的人汇合是吧,别做梦了,贾军师早已算到,你们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典恶来听得真而切真,恼羞成怒,晃动手中大枪,恨声骂道:“直娘贼!快快下来吃俺大枪一下!” 那城上守军却不搭话,头目挥手之间,箭如雨发。 慌得典恶来忙挥动长枪拨打雕翎。 “盾阵!”曹安钟低吼一声。 队形两边一分,一百多个军士手持大盾,横在队伍之前,挡住了暴雨般的弓箭。 曹安钟正欲分兵强行攻打南门,忽的听身后杀声震天。 转头看去,只见火龙翻腾,一眼望不到边,张骁的军马¤眼看便杀进前来。 昂舒难道...... 容不得曹安钟多想,他大吼一声:“虎豹卫,御!” 一千虎豹卫闻令而动,摆成玄武阵法。刚一摆开阵势,张骁一骑当先,身后军士也跟着,直直的撞了进来。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双方打起了交手战。 虎豹卫果然是精锐,左冲右杀之间,张骁的军兵已然抛下了成百尸体,竟被打退了好远。 张骁看着勇不可当的虎豹卫,恨声道:“全军听令,给我把他们围起来,他们就那么多人,耗也给我耗死他们!” 张骁改变攻击策略,组成无数临时方队,直冲虎豹卫,虎豹卫杀了一队,还未及喘息,另一队如潮一般杀了过来。 虎豹卫得不到休息,杀了一阵又一阵,而张骁的人马每次冲锋都是生龙活虎的军士。时间一拉锯,虎豹卫已渐渐有了颓势,阵型开始不断的龟缩起来。 曹安钟心神也乱了,一边拼命冲杀,一边朝着典恶来大声喊道:“老典,这样会耗死我们,那城门不开,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典恶来一枪串糖葫芦扎死数个围上来的小兵,忽的心中发狠,将那大枪一下折为两段,转身对曹安钟道:“公子,你派20个盾兵举盾掩护我!” 曹安钟点头,典恶来见20个盾兵到齐,嘿嘿一笑道:“兄弟们,跟着老典,咱们把那鸟门砸开!” 说罢,当先举了盾牌,朝着南大门处,直冲而去。 盾兵们见主将如此豪烈,不由的也勇气大增,紧跟在典恶来身后,朝着南门冲去。 一个冲击,便是好几十米远。 城门上守军见状,惊声大喊:“那里有人要靠近城门,给我射!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急雨。 几个盾兵举盾不及,箭簇从盾牌缝隙之中射入,直透胸膛,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其他的盾兵都不犹豫,眼神坚毅,瞬间将缺口堵住,继续无畏的朝大门冲击。 三百五十丈! 啊——惨叫数声,又有十几名盾兵倒地。 二百丈! 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一百丈! 五十丈! 二十丈! 城门近在眼前,那一百个盾兵已然死的剩下了不到十人,却未退半步,他们的眼中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那座城门。 那座城门在他们眼中似乎着了火一般,熊熊燃烧,激荡着他们的胸膛。 “都闪开啊!——”典恶来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盾牌高高扔向天空,身形随即向着大门激射而去。 转瞬间已然落在大门的大闸处。 大闸处,还有一队敌兵,未及反应,典恶来三拳两脚,那些敌兵彷如落叶均被典恶来摔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趁此机会,典恶来身后的盾兵一个猛子朝着大门而去。 箭簇仍如雨一般。转眼射倒了他们,只有最后五个盾兵,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伴尸体,无畏的冲到了大闸之下。 典恶来大吼一声:“给我盾!” 一个盾兵将铁盾递给他。 再看典恶来,将上衣扯掉,露出浑身健硕的肌肉,猛地将这铁盾一挥,朝着那大闸使劲的砸去。 “嘭——”的一声,金星四溅,那大闸竟然也是铸铁的。 典恶来不管许多,死命的挥舞着铁盾,使劲的砸着那大铁闸。 每挥舞一下,便是金星迸溅,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典恶来使出浑身蛮力,极速的使劲砸着铁闸。 一下,两下,三下...... “咔嚓”一声,那铁盾在撞击中,竟然四分五裂。 典恶来一抖手,回头道:“再来!” 早有盾兵递上盾牌。 典恶来不再废话,继续抡起铁盾,朝着铁闸砸去。 砸了一会儿,这个铁盾再一次四分五裂。 第三个盾......第四个盾...... 典恶来已然不知砸了多少下了,他好像不知疲倦,发了疯似的砸着铁闸,然而他浑身早已大汗,汗水将他的身体透的发亮。 咔嚓——一声,在典恶来如暴风骤雨的猛砸下,那铁闸终于裂开了一的大缝隙,但里面的铁心却还粘连在一处。 正在此时,曹安钟嘶吼声从拼杀的虎豹卫中传出:“老典,加把劲,我们快顶不住了!” 典恶来抬头看去,虎豹卫的阵型已然被冲散,人数早已死伤过半,曹安钟的衣衫早已被血染成了红色。曹孟武的马车边,已然有数个冲过来的士兵,被周围保护的副将一拥而上,砍倒在地。 而张骁的军队却依旧如潮涌一般冲来,更可怕的是,张骁身后的主力和他自己连动还没有动一下。 典恶来大骂道:“张骁狗贼!” 忽的将那铁盾扔掉,挥舞着如斗的双拳,朝着那铁闸发了疯的锤去。 “嘭——嘭嘭——嘭嘭嘭——”拳点如雨,轰击在铁闸之上,宛如壮烈的战鼓。 每次挥拳,均带着他的血肉一起飞溅,宛如飘扬的血々旗。 ‘咔嚓嚓——’一声巨响,那铁闸再也遭不住典恶来的重拳,终于碎成两段。 再看典恶来,半刻也不敢耽误,忽的蹲下来,将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使劲的抠住大门的底部,浑身蛮力集中与双臂之上。 “吼——”巨力爆发于一点。 那吊门发出沉重的吱吱呀呀之声,竟缓缓的被典恶来抬了起来。 虽然缓慢,但足够了,不过十息之间,那吊门已然被他抬的半人多高。 他就那样死死的抵着吊门,就是降世的魔神! 典恶来眼珠都要崩裂了,大吼一声道:“主公,快走!” 曹孟武早走出了马车,看到如此的情景,心中激荡,大吼一声道:“恶来撑住!快快走!” 虎豹卫后撤向吊门处,但虽后撤阵型不乱。 曹安钟回马护在曹孟武身前,一边冲杀,一边心中思虑。 就在这时,一直未动的张骁动了。 白马长鸣,长枪冷芒闪动,大吼道:“各位将士,随我杀,活捉曹孟武者,赏金万两!” 说罢一马蹚帆,长枪如蛟龙一般直冲马车前的曹孟武。 虎豹卫一边死命抵挡,一边向后撤。 曹安钟看着已然离自己不太远的张骁,他嗜血的双眸,似乎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心中已然定下,忽的将曹孟武拉住,沉声道:“司空,快跟我进马车!” 曹孟武一愣,随即点头进了马车之中。曹安钟也跳下马,进了马车之中。 曹孟武刚想说话,曹安钟忽的跪倒在曹孟武身前,颤声道:“叔父,事情紧急,我有一个办法,可保叔父周全!叔父可将司空帽纱给我戴上,然后出了这马车,骑上我的战马。我坐在马车里掩护叔父,我手下虎豹卫死士定会护着叔父冲出吊门,去与我们的主力汇合的!” 曹孟武闻言,大惊不已,忙颤声道:“这怎么可以,你扮成我,你怎么逃生!万万不可!” 曹安钟虎目崩裂,大喊道:“叔父,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叔父!如果叔父不愿意,我现在就死在叔父面前!” 曹孟武心中颤动,指了指曹安钟,缓缓道:“如果这样,我如何对得起你早死的父亲啊......” 马车之外,喊杀震天,鏖战仍在继续。马车车帘一闪,一个身影走出,跳上一匹战马,战马旁的虎豹卫们,半刻不再迟疑,悄悄的将这战马和人围在一处保护好,拼了命的朝着闸门处飞驰而去。 而曹孟武的马车却忽的掉转方向,朝着南城墙左边的一条小路而去,车帘闪动下,一个带着司空帽纱的人,若隐若现。大半虎豹卫闻风而动,掩护着马车疾冲而走。 张骁坐在马上看得清楚,大吼一声道:“曹贼匹夫要向其他城门跑,将士们跟我追!” 言罢,一骑当先朝着马车逃走的方向直追而去,身后的主力军队闻风而动,杀将而去。 那队曹安钟隶属的虎豹卫护着战马上的人,快速的冲到吊门下,顺利的撤出了宛阳城。 典恶来举着那吊门,于战马上的人擦肩而过,忽得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好儿郎!曹安钟!曹子期!”典恶来大声称赞着。 因为他分明的看到,曹安钟的战马之上正是自己的主公——大司空曹孟武。 曹孟武疾驰过了吊门,大声朝着典恶来道:“老典,快随我一起走!” 哪料典恶来一边举着吊门,让后面的虎豹卫军士们冲过去,一边朝着曹孟武哈哈大笑道:“主公!不要管我,快走!我说过我要回去接大公子,俺不会食言的。” 曹孟武还想说什么,却被虎豹卫们携裹着朝着南面疾驰而走。 典恶来待所有的虎豹卫都通过了吊门,望着仍涤荡在半空的烟尘,眼神清亮无比,缓缓道:“主公,俺老典来世再报主公知遇之恩。” 城外已然没有了兵马,城内只剩下数十个张骁的军兵还往典恶来这边冲着,没有人听到这个大汉的呐呐低语,或许听到这句话的只有风声吧。 典恶来回头看着那群朝他冲来的数十兵士,低声喝骂道:“欺负俺老典没有兵器是不是,就是没有兵器,老子也能把你们全部撕碎了!” 他刚要松开举着的吊门。 忽的城外一匹马嘶鸣着,如风一般的疾驰而来。 那马上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手举着一个包袱,身形单薄,眼神却如星一般明亮。 “老典,接好了!” 那少年忽的站起在马上,朝近在咫尺的典恶来将手中的包袱攒足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扔了过去。 包袱在空中飘散,里面正是两把乌金色的铁戟。 马上的两个少年,典恶来认得清楚,正是苏凌和杜恒。 典恶来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俩小子,怎么会来这里!”言罢身体直冲而起,接住了自己的双铁戟。 吊门放下的那一刹那,那两名少年的马已然疾驰撞入。 与此同时那几十名敌兵也杀将过来。 典恶来将苏凌和杜恒护在身后,高声喝道:“你俩放心,有俺老典在,谁也不敢动你们半分!” 岂料那杜恒却一笑,跳下马来,随手从一个士兵的尸体旁捡起一把朴刀,笑道:“老典大叔,咱也跟着杀他几个玩玩。” 典恶来哈哈大笑道:“你行么?” “行不行,打过再说!” 两人皆朝那几十个敌军扑了上去...... ............ 城墙小路上,那辆马车已然被围在中间,虎豹卫已然死伤殆尽。马车中人仍在车内,不曾出来。 张骁策马近前,缓缓来到马车旁,将长枪一指,恨声道:“曹孟武老贼,看你还往哪里去!” 忽的听得车内哈哈狂笑,车帘一挑,一人头戴司空帽纱,走了出来。 张骁看去,不由得惊道:“曹......曹安钟!怎么是你!” 曹安钟淡淡道:“你以为是谁?” 张骁没有说话,盯着曹安钟的眼神杀意越发的浓烈起来。 他缓缓调转马头,朝反方向行了一段,然后轻轻的挥了挥手。 挥手之间,万箭齐发。 曹安钟没有躲闪,无数的箭簇插进他的身体之中。 “似乎......不怎么疼......” ............ 宛阳城南,曹孟武和突围而出的三四百虎豹卫没命的跑着,曹孟武心中只想着一个事情,那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50里外的主力部队驻地汇合,那样便安全了。 忽的一声尖锐的箭簇之声,一道带着火光的箭矢直冲天际。随即身后烟尘漫天,一队人马直杀而来。 为首的一员大将,黑色战甲,褐色战马,手提长刀。 那将哈哈大笑道:“曹司空走不了了,扬州牧刘靖升麾下蔡玳恭候多时了!” 曹孟武顿时心中一紧。他万没料想到,一江之隔的扬州刘靖升手下头一员大将蔡玳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截杀自己。 蔡玳来到近前,得意大笑道:“怎么,司空大人,你以为暗影司封锁了消息,我们扬州就不知么?” 说罢,摆刀直扑曹孟武。 曹孟武身前虎豹卫早已精疲力尽,然而主公遇险,怎么不管,各个咬牙大吼,朝着蔡玳杀去。 无奈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是蔡玳和那些军士的对手,不一时,已然被冲散。 蔡玳如入无人之境,挥刀拍马直取曹孟武。 千钧时刻,斜刺里忽听的两声大喊:“休伤我主!” “张遥津来也!”“曹子洪来也!” 大喊出杀出两员大将,曹孟武定睛看去,正是自己手下的两员大将——张遥津、曹子洪。 他们身后,旌旗飘摆,自己的主力部队终于到了! 张遥津敌住蔡玳,大声喊着:“子洪,护着主公先走!我来殿后!” 曹子洪点头,高声喝道:“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杀!” ............ 宛阳城南门。 那几十个士兵岂是典恶来他们的对手,典恶来一顿铁戟,如拍肉泥一般,不一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便是杜恒也杀了两三个。 典恶来见此处事毕,朝着苏凌和杜恒道:“你们敢不敢陪我去将军府转转,大公子还在那里。我得救他。” 苏凌闻言,讶然道:“怎么。曹昂舒没有突围么?快走。” 打马扬鞭,三人朝着将军府疾驰而去。 将军府外,三人跳下马来。 一片死寂,没有灯光,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那将军府的府门也被撞塌了。 三人忙朝里去,典恶来一边走一边大喊:“公子,老典来了!老典来救你了!” 一路之上,短短距离,无数的死尸扑倒成各种形状,此时雨势渐小,血水顺着低洼之处不断地流淌。 三人来到正厅,抬头看去,不由的皆立在当场。 曹昂舒仰卧在地上,血早已染透了衣衫,龙刎剑在一旁地上,被雨珠打的叮当直响。 典恶来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就那样跪爬过去,一把抱住曹昂舒的尸体,大哭起来:“公子,公子!老典来晚了,来晚了啊!” 黑大汉的哭喊痛彻心扉,透过雨幕,凄怆而悲伤。 苏凌双眼一闭,抬头望天。 雨落在他的脸上。 雨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终究能力有限,他虽然保住了典恶来,可是曹昂舒的命运,他终究无法挽回。 这天杀的老天! 忽的,从曹昂舒的怀中掉出一张纸。那纸早被雨水打湿,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上写这几句话: 老典,我决定身死报国,惟望你能逃出生天,好好保护仓舒,还有,如有可能替我去苏家村看看苏凌是否被此次战事波及,如果没有,告诉他如果他日有难处,可带上那枚镯子,去京都龙台城找仓舒,无论何时你要想护我一样护仓舒周全,还有那个苏凌...... 三人看了几遍,同时愣住了。典恶来虽是粗人,但还是识些字的,他将曹昂舒抱在怀里。 曹昂舒双眼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典恶来缓缓站起来,虎目含泪,轻轻的如梦呓一般说道 “大公子......老典带你回家!” 正文 第十一章 这个人,我来杀! , 典恶来抱着曹昂舒的尸体缓缓的朝将军府外走着,忽然将军府的门前走进一个人,看到一个如牛一般的黑大汉抱着一个人的尸体走过来,心中惊惧万分,刚想大声喊,却忽的看到他的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竟然是苏凌和杜恒,更是惊讶万分,极力的克制着自己想喊的冲动,快步的向两人走了过来。 与典恶来擦肩而过之时,那典恶来神情恍惚,对这个人似乎恍若未闻,仍是流着眼泪,缓步的朝前走着,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身上。 那人来到苏凌和杜恒近前,吃惊而又疑惑的问道:“苏凌、杜恒,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前面那个人可是曹孟武手下第一员猛将典恶来么?” 苏凌自是认得他,来人正是李归。 苏凌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前面自顾自走着的典恶来身上。 李归大惊失色,眼前这般景象想来对他是冲击非小,他忙问道:“苏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离开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镇东将军府中?还有你们怎么会跟典恶来这样的凶神恶煞在一处?” 苏凌略带歉意的朝李归道:“李大哥,实在对不住,我这次来宛阳,其实就是来找他的......” “你......”李归一时气结,看着苏凌和杜恒说不出话来。他猛然拍了下脑袋,失声道:“怪不得方才张将军传下命令来,要全城搜捕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典恶来,我方才还在想那两个人是谁,可做梦也没想到是你们俩!” 苏凌闻言,冷笑着看着李归道:“既然如此,李大哥可是要绑我们去见张将军了?” 岂料李归一摇头,正色道:“你们把我李归看做何许人也,这打仗的时候,你们好歹也是我同村之人,我不管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李归却不是那种绑了朋友去邀功的小人!” 苏凌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一拱手道:“李大哥恩情,苏凌来日再报!”说着,朝着杜恒一使眼色,就要追着前面的典恶来一起离开。 李归忽的伸手将二人拦下,道:“你们就打算这样离开么?现在曹孟武兵败如山倒,方才探子传来消息,在宛阳城南郊,他又遭到了扬州刘靖升麾下大将蔡玳的伏击!” 典恶来原本如傻如呆的走着,忽的听到李归这句话,蓦地停下了脚步,原本无神的双目透出一股摄人的冷芒。 苏凌紧皱眉头道:“什么?那......” 李归忙道:“你们不要着急,幸亏曹孟武主力杀来,他手下大将张遥津和曹子洪拼死保驾,这才逃出生天,要不然张将军也不会回来,搜捕你们三人。” 典恶来虽未转身,但李归的话他听得半字不漏。听到曹孟武已然逃出生天,那眼中的冷芒才缓缓的消散,低头看了看早已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曹昂舒,喃喃道:“大公子,你听到了么?司空无事啊!......” 那眼神随着渐渐低沉的声音,重新变得恍惚而无神起来。 苏凌心中这才有所安定,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李大哥可知一个叫做曹安钟的人消息。” 李归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似乎颇有几分赞赏道:“那个人,颇有几分壮烈豪胆,他带了司空帽纱,引着张将军和主力离开,只是他一个人,怎么也逃不了的,遗憾啊,万箭穿心......” 苏凌心中一疼,忽的想起那晚在苏家村大河之岸,那个青衫身影,一掌救他性命的瞬间,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典恶来浑身忽的颤抖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起伏,他蓦地猛然转身,将曹昂舒的尸体牢牢背在身后,一步之间便撞到李归近前,两只蒲扇似的大手死死的抓住李归的两只胳膊,一边死命的摇晃着一边大吼道:“你......你方才说什么......安钟怎么会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归本就清瘦,被典恶来这般摇晃之下,只觉得骨头节都要被晃掉了,呲牙咧嘴道:“你......你轻点苏凌晃......轻点啊......” 苏凌和杜恒一左一右使劲的将典恶来拉住,苏凌神情也有些凄然道:“老典,曹安钟......已经死了!” 典恶来忽的仰天长啸,杀意布满充血的眼睛,他忽的挥动早已满是伤痕的拳头,狠声道:“谁!谁干的!” 李归显然对典恶来十分害怕,生怕他发起狂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忙躲到苏凌身后,颤声道:“张......张将军亲自下令......放箭的......” 典恶来血目欲喷出火来,转头大吼着朝将军府外冲去:“张骁鸟人!典某与你不死不休!” 慌得苏凌一阵疾跑,气喘吁吁的挡在典恶来近前,将手一拦。 典恶来先是一怔,随后低吼道:“你......让开!” 苏凌眼神坚毅,一字一顿道:“你想给曹昂舒和曹安钟报仇么?现在?你怎么报?司空十几万大军已然败了,就凭你一个人,你要去送死么?” 典恶来先是一怔,随后声音嘶哑道:“他们都死了,来的时候三个说好的一起回去,如今剩我一人,我如何独活?” “你....让开!” 苏凌不说话,只坚定的看着典恶来,半步不退。 典恶来牛劲发作,低吼道:“你不让开,莫怪我不客气了!” 他稳了稳背后的曹昂舒,似乎在哄小孩一般,低低道:“昂舒.....你好好睡,莫要惊了你......” 言罢,他竟朝着苏凌将壮硕如牛的身子,使劲的撞了过去。 苏凌把眼一闭,狠狠的撞击之下,他的身体向后飞出一丈多远,直直的飞了出去,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 “苏凌!”杜恒大吼一声,飞跑过来要扶他起来。 苏凌却猛然将杜恒的手一甩,手按着地,挣扎着,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 然后他依旧挡在典恶来的面前,眼神坚定,低低的声音带着万分的坚决道:“典恶来,你想要送死,可以!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典恶来显然是被他的这番动作震惊了,他忽的蹲在地上,将曹昂舒的尸体再次抱在怀里,嚎啕大哭道:“公子......他们都不让俺给你报仇啊!” 苏凌缓缓走到典恶来的身边,轻轻的蹲下去,轻轻的握住曹昂舒的手,轻声说道:“大公子,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能让司空和典恶来离开,你还记挂着那个叫仓舒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可让你以命交托的人,必定是你最重要的人,是吧!你肯定不想你以命搏来的典恶来的生机,就这样白白的断送是不是?你还要他好好照顾那个叫仓舒的人是不是?” 典恶来静静的听着苏凌的低语,眼神逐渐散去了方才的暴戾,满是伤痕的双手却握得更紧了。 苏凌这才看着典恶来,声音轻柔而坚定道:“典恶来,你若信我,就好好的活着,我答应你,总有一天,那张骁必定会为今日之事,血债血偿!现在,好好活着,虎豹卫还等着你重振,那个仓舒还等着你......” 典恶来蓦地点了点头,忽的一头扎进苏凌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那样的壮汉,此时此刻,就像万丈高山突然倾塌,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 谁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伤心之时。 苏凌缓缓的将典恶来扶起。典恶来又将曹昂舒的尸体背在身后,那眼神又变的恍惚而无神。 苏凌冲杜恒招招手道:“杜恒,我们走!” 三人刚想离开,李归又将他们拦住道:“你们这样是走不了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抓你们的人!” 苏凌闻言,顿时犯了难,合该他们三人死在宛阳不成么。 李归忽的正色道:“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换了这里死去的张将军兵士的衣衫,随我来!” 三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立即行动。 换好了衣衫,典恶来仍旧背着曹昂舒的尸体。 李归急忙摇摇头道:“这样不行,背着他,出去了怎么解释。” 可是典恶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舍了曹昂舒。 只喃喃的一遍一遍的说着:“俺说过的,俺要带大公子回家......” 没有办法,李归又找来一件死去的张骁兵士衣服,四人给曹昂舒的尸体换上,李归道:“如果有人问,就说是个受伤太重的兄弟,昏迷了!” 四个人,李归在前,苏凌、杜恒,最后是背着曹昂舒的典恶来,快步的离开了将军府。 走到街上,却见原本繁华的宛阳城,如今已然变得残破无比,街旁原本林立店铺,如今很多皆成了片片废墟,有的还冒着微弱的还未熄灭的火光。 四人的心情皆是一片沉重。 战争,是最惨烈的失去。 沿路之上,的确有些兵官模样的人上来盘查,四人皆推说背着的是受伤昏迷的兄弟,加上李归大小是胡赤身边的人,这些兵官也就不疑有他了。 李归引着他们,不敢走大路,抄小路左拐右拐,来到背街出一栋破旧的矮房前,李归道:“这是我家,你们快进来!” 说着当先开了门,招呼三人进来。 来到屋中,典恶来将曹昂舒的尸体放在床上,又拿起床上的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那动作似乎真的是怕惊醒了熟睡的曹昂舒一般。然后就坐在床边,眼神无光的看着他。 苏凌和杜恒的心中皆是蓦地一酸。 李归找来了水和吃的,让他们用些,苏凌和杜恒都胡乱的吃了一点,喊典恶来吃,典恶来动也不动,仍旧是坐在床边,那般望着曹昂舒。 李归安顿好三人,又道:“你们千万不要出去,好在军中多少知道我在这里住,估计无甚盘查之人,我现在便要赶回军营,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计较如何出去。”言罢,这才神色匆匆的走出门去。 屋中一片寂静,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竟响起了轻轻的鼾声,苏凌回头望去,却见杜恒已然昏昏沉沉的睡去,脸上挂着浓重的疲累。 苏凌站起来,走到典恶来身边,轻声道:“老典,你也休息会儿吧,大公子我替你守着。” 典恶来却一眼也不看他,更不答话,仍旧眼神恍惚的看着曹昂舒,似乎痴傻了一般。 苏凌叹了口气,压抑的气氛让他一刻也待不下,推门来到院中。 天色早已大亮,一夜过去。 苏凌望着阴暗的天空,忽的想起,此时此刻,自己的爹娘应该已经躲到深山中了吧,也不知道苏家村是否受到了波及,还有守在那里的白书生和小兰。 时间啊,快些过去吧,天快黑下来吧。 时间仿佛死了一般,苏凌从未觉得这白天竟然从未有过的漫长。 ............ 日落无声,黑夜终于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 约莫三更不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归疲惫的走了进来。 苏凌和杜恒同时起身道:“李大哥你回来了?” 李归点点头,看了看典恶来,他仍旧如自己离开时那样,守在曹昂舒尸体旁边,仿佛世间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苏凌忙问道:“李大哥,外面风声如何?” 李归摇摇头道:“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啊......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走,倒也可以一试。” 说着掏出一块令牌来,朝着两人眼前晃了晃。 苏凌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李归低声道:“死鬼胡赤胡将军的令牌,我趁无人注意偷过来的,如今张骁军士伤亡不小,具体名单还未统计出来,我想守城的兵士不一定知晓,这却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空子。” 苏凌眼神一亮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李归将令牌交给苏凌道:“如果城门士兵盘问,你就说你们是胡将军麾下,出城向扬州蔡玳将军送紧急情报,想来看到胡赤的令牌,他们会开城放你们离开的,只是切记不得从东门或者南门走,要走便走北门。” 苏凌和杜恒点头,典恶来似乎也听见了,起身将曹昂舒的尸体背在身后,径自朝门口走去。 苏凌问道:“李大哥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李归摇摇头道:“我就不走了,在哪里都一样,这里虽然打仗不止,总能混口饭吃。三匹马已然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苏凌无语,只得与李归道了珍重,与杜恒和典恶来翻身上马,朝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街道寂静无声,四周黑暗的没有一丝光,偶尔有巡查的小队走过,但因苏凌三人马快,皆倏忽而过。 快要靠近北城门时,苏凌忽的勒住马缰,低声冲两人道:“老典、杜恒等一下。” 典恶来没有说话,杜恒勒马问道:“苏凌怎么了。” 苏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返回去,走南门!” “什么?现在张骁的部队都知道司空的人马是从南门逃走的,如今南门绝对是重兵把守啊!再说,李大哥也交代我们走北门啊!” 苏凌看着杜恒,一字一顿道:“你若信我,便跟着我来!” 说罢,策马掉头,朝着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三马,疾驰到南门,远远的已然望见了火把的晃动。 只是奇怪的是,南门虽然有兵把守,但却寥寥无几。杜恒更是有些不知为何,只佩服的看了苏凌一眼。 守城门的只是些普通兵卒,问了苏凌三人深夜为何要出城,苏凌按照李归交待的说辞,又拿出胡赤的令牌,士兵不疑有他,开门放行。 待过了吊桥,三人纵马疾驰,消失在黑夜之中。 逃出生天,苏凌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蚀骨的噩梦。 待策马狂奔50余里,远远的望见横在万洋河苏家村之间,在黑色夜幕下无声高耸的大山之后,三人才缓缓的舒了口气,放慢了速度。 杜恒这才问道:“苏凌,你怎么会料到南门把守的松懈。” 苏凌淡淡道:“这个简单,所谓兵行险着,今日白天南门激斗,又走了曹孟武,如今曹孟武大军已然撤走,如果此时真有曹孟武的人想要出城,以常理都会觉得南门发生那么多事情,必有重兵把守,所以不会选择这里离开。张骁是大将,手下贾文栩更是计谋了得,岂会猜不到,加上李归说过,曹安钟是向西门逃走了,所以张骁他们必然会将重兵放在无事发生的北门,这样寻常人会以为北门没有恶战,必定松懈,倘若走了北门,他们便可围而抓捕,我们走北门必然遭遇不测啊!还有,李归曾说,曹孟武在南门受到了扬州蔡玳的阻击,我们又借口去找蔡玳传递军情,为何不走南门而走北门,如果细加盘问必定露出马脚来,所以我才让大家转头走北门的。” 杜恒赞叹不已道:“原来如此!”看向苏凌的眼神更是愈加的不同了。 三人骑马又行了一段,已然钻进大山之中,马不能行,三人只得舍了马去,艰难的翻山而行。 这速度便慢上了许多。 三人在深山之中东一头西一头的走着,好在杜恒曾随父亲杜旌走深山去过几次宛阳,倒也稍微识路。 三人终于在第二天擦黑时,远远的看到了山下的一排排房子,那里正是苏家村。 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苏凌和杜恒早已筋疲力尽,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穿了好一阵。只那典恶来,似乎不知疲倦,站在前面,背对着二人,背上仍旧背着曹昂舒的尸体。苏凌和杜恒这才蓦地想到,这一路走来如此艰辛,那典恶来却未曾一次将曹昂舒的尸体放下过,心中皆是一凛。 苏凌和杜恒有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跟典恶来上路。 甫一进村,便闻到空气中满是焦炭的味道,杜恒家是苏家村口的第一间房子,杜恒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家早已化为灰烬废墟,自己家的草房只剩下几根木头梁子尚未完全烧毁,黑乎乎的木头仍然冒着黑烟。 杜恒快步走到近前,用手狠狠的锤在木头之上,恨声道:“苏家村果然还是没能逃得过去啊!只是不知道这是哪方面的凶兵,莫让我抓住他们!” 苏凌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蓦地似乎想到什么,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失声道:“杜恒,老典,快!快跟我去白书生家!”说罢当先朝白书生家的方向跑去。 典恶来先是一愣,见苏凌没命的朝前跑着,便轻轻的扶了扶背后的曹昂舒的尸体,这才在后面木然的跟上。 沿路之上,苏家村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几乎都是被大火付之一炬,更加惨烈的是,有一些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有的尸身上还有些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惨状有些可怖,甚至令人作呕。 苏凌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泼了命的跑进白书生的家中。 烧毁的残垣,映在苏凌眼中,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原本门前处,一个人斜躺在那里,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染红,身下也是一滩殷红。 “白大哥!”苏凌大喊一声,来到近前,将白书生抱起,看去时,那白书生早已断气多时,只是那双眼睛仍未闭上,似乎死死的盯着里屋的方向。 “啊——哥哥!——你们不要过来!”一声稚嫩的女童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兰!——”苏凌和杜恒同时大吼一声,朝里屋扑去。 苏凌当先,扑倒屋中,正见几个败兵模样的士兵正将小兰按在地上,领头的那个兵官一脸的狞笑,左手提刀,右手扒着小兰的衣服。 小兰一边惊恐的大哭,一边使劲的扭动着身体,拼了命的挣扎。 苏凌认得这些败兵的衣服,那些都是曹孟武军队特有的装扮,看来是一群在宛阳败退的士兵,流窜到了这里。 “混蛋!连八岁的女童你们都不放过!滚开!”苏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吼一声,朝着领头的兵官直扑而去。 那四五个士兵先是一愣,以为是宛阳的部队来了,皆是神色一慌,领头的兵官也愣在当场。 他们一愣的功夫,苏凌一个猛扑,将那兵官扑倒在地,那兵官手中的朴刀应声落地,两人扭打起来。 待那些败兵反应过来,这才发觉原来只是手无寸铁的两个少年,皆咒骂着朝苏凌扑去。 未等他们近前,杜恒大吼一声,挥拳挡住,和那四五士兵打在一起。 只是无奈,杜恒虽有些把式底子,但无奈对方人多,皆是些穷凶极恶的败兵,根本不是对手,几个照面,便被他们打倒在地,踩在脚下,苏凌更是惨,被反应过来的兵官翻身打倒在地,随后又被他狠狠的踢了一脚,身体彷如败叶一般被踢出数丈之远,撞在一根大木梁上。 苏凌被重击之下,只觉的身体好似寸筋寸骨皆断,眼前发黑,一口血喷了出来。想要挣扎着起来已然不能。 慌乱中,小兰无人再管,这八岁的女童再也不管不顾,凄惨的哭着,扑到苏凌近前,将小小的身躯挡在苏凌近前,眼中虽然害怕惊恐,身子不断抖动,却死也不退,声音虽稚嫩却坚定的喊着:“你们这群坏人,害了我白哥哥,还要害我苏哥哥,你们不要过来!” 苏凌心中一疼,想要将小兰拉在身后,可惜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低低的唤了声:“兰儿......” 那兵官恶狠狠的站起身,捡起掉落的朴刀,朝着两人一步一步的逼近,嘴里骂骂咧咧道:“娘的,老子在宛阳被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要受这帮小民的鸟气!......寻个女娃开心,都有人坏了老子的兴致!” 说罢,张手将小兰一把推在一边,狠狠的看着苏凌道:“老子今天杀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先送你上西天,再来取乐!” 说罢,将朴刀高高举起,对着苏凌便是一刀。 刀瞬间落下,苏凌都感觉到那明晃晃的刀光似乎晃得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在苏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不管不顾,用尽最后力气,大叫一声,一个翻滚,再次挡在了苏凌身前。 “不要害我苏哥哥......” “噗——”的一声清响,苏凌只觉的空气和时光刹那之间凝结,然后倒转。 那个天真烂漫的女童,那个爱笑的小兰,似乎在缠着自己讲着她爱听的故事; 那个风雨之夜,那个小小的身影和他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之上,手拉着手,紧紧的; 那个离别之时,用白皙的小手托着白面饼子,稚嫩的声音说着:要大口吃哦; 那个马车已然远去,仍然无限眷恋的呼唤着,苏哥哥,早些回来,小兰想你...... 就是这样的苏凌生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就那样无怨无悔,无恐无惧的人,那个还未长大打的小兰,挺着瘦小的身躯,直直的挡在他的身前。 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锋利的刀尖,穿过小兰小小的身体,从后面透出。 殷殷鲜血,滴滴如泣。 “兰儿!——”苏凌想要高声喊,可是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小兰转过头,朝着苏凌一笑。 那笑容依然是如此的烂漫,却带着三分凄然,三分不舍,三分决绝。 那兵官一刀刺中了小兰,将她踢到一边,转头恶狠狠的再次向苏凌举起了刀。 苏凌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朝着院中似傻似呆典恶来吼道:“典恶来,老典,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院中神情恍惚的典恶来,忽的身躯剧震,蓦然间那眼神之中似乎有了嗜血的光芒,大吼一声,已然悬起身体,在院中一拳挥去。 残影闪过,似有虎啸之声。 那兵官本已举起朴刀,身体却忽的感觉一股挫骨扬灰的重击,正是典恶来那一拳打在他的后背之上,咔嚓嚓的后脊骨尽断,身体斜着飞出到院中,满地翻滚,如狗一般满地嚎叫翻滚。 四五个败兵顿时惊慌失措,各拿刀枪朝典恶来扑去。典恶来大吼一声道:“你们这群混蛋,俺典恶来在战场拼杀,你们却在这里为祸山民,老子一个也不留!” 四五个败兵那是典恶来的对手,被典恶来如虎般的暴风骤雨的重拳击中,皆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典恶来解决了这些人,回首看向苏凌。 但见苏凌颤颤巍巍的爬向小兰,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小兰抱在怀里。 泪如断线的雨,滂沱而下。 切肤之痛,大抵如此。 小兰的手上已是满是鲜血,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动,却颤巍巍的抬起小手,抹着苏凌的泪水,声音断断续续道:“苏哥哥......苏哥哥不哭......你没事就好了.......” 苏凌一把将小兰抱在怀里,颤声凄然的笑起来道:“兰儿,苏哥哥听兰儿的话,不哭,再也不哭了。” 小兰浑身颤抖,气若游丝,喃喃道:“苏哥哥......兰儿好冷......” 苏凌将小兰抱得更紧,似万般怜爱的轻声道:“苏哥哥抱紧点......抱紧点兰儿就不冷了。” 小兰轻轻的点点头,喘了几口气,又喃喃道:“苏哥哥......你答应兰儿的......讲故事......” 苏凌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下落,低低的道:“好......苏哥哥给兰儿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向兰儿一样漂亮的美人鱼......她生活在海里.....是大海的女儿......是一个善良的小公主......” 只是那个怀中的女童再也听不到这世间只有苏凌会讲的童话故事了...... 她眼睛微微的闭着,还挂着点点泪痕和笑容.....永远的睡去了.......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乌云之间,恍恍惚惚的透出一轮圆月。月色清亮,照在世上。 如纱如霜。 当时明月在,曾照故人归。 典恶来不忍再看,缓缓走到院中,朝着仍旧满地翻滚,狗嚎着的败兵兵官冷声道:“典恶来饶不得你.......” 说着便要挥拳结果了他的性命。 忽的听到身后有缓缓的脚步之声。典恶来转头看去。正是苏凌。 清冷的月光照在苏凌单薄的身上,他的表情无喜无悲,却冷的让人心底泛起无边的寒意。 他倒提着方才刺中小兰的朴刀,那刀芒流转,杀意茫茫。 苏凌缓缓的走到近前,慢慢的蹲在那兵官近前。 缓缓开口,带着无边的死气与冰冷,一字一顿。 “这个人,我来杀!” 正文 第十二章 开局就要做个贼?! , 苏家村靠近大山一侧的山脚下,已然新添了两座坟,一大一小,左右相对,坟的正前方,立着两块木牌,却没有任何的字迹。 微风过处,杂草低垂,恁的一片凄凉。 坟前站立着三个人,皆神情悲伤,眼中含泪。 苏凌轻轻的抚摸着那小坟前的木牌,嘴里低低细语道:“兰儿,以后你就在这里了,你旁边的是昂舒大哥,昂舒大哥跟苏哥哥一样都会对你好的,你俩一处,好做个伴......” 典恶来看了看苏凌,走到大坟近前,将手中的一壶酒洒在地上,酒香飘散,直入心神。 “大公子......俺老典本身是要带您回去的......可是这里离邺城太远了,您先在这好好睡......等有了机会,老典一定亲自来接您。” “大公子,老典请您喝酒!” 三人又祭奠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千里凄风,吹动两座坟上的散沙,飘向未知的远方。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凌、杜恒和典恶来走到苏家村村口,苏凌和杜恒回头满是留恋的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小村不大,却很温暖,村人不多,却很朴实,如今,一切烟消云散。 “走罢......”杜恒轻轻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似乎安慰道。 典恶来转头问道:“苏小子,你打算去哪里?” 苏凌道:“去山里寻我的父母还有杜大叔和杜大娘。” 典恶来点了点头道:“苏家村被毁,你们寻了家人,也无处可去,不如都跟我走吧。” 苏凌忽的冷然一笑道:“跟你走?......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忘了那些败兵也是你们曹司空家的!” 典恶来神情一怔,半晌方道:“苏小子,这是意外,他们是败兵,自然不好约束。” 苏凌冷冷道:“败兵如何?便可以为所欲为,屠戮百姓?这场仗本身可以不打,大公子和曹安钟本可以不死,还不是你家那什么司空色令智昏,非要睡人家寡婶,这一睡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典恶来还想说什么,苏凌一摆手道:“你不用解释老典,我没生你的气,你是条汉子!只是我不跟你走。” 典恶来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公子的信里说,让我照顾你啊......” 苏凌淡淡道:“我跟你家大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受不起!” 说着头也不回的朝大山里走去,杜恒看了一眼典恶来,典恶来冲他尴尬一笑。 杜恒把手一摊,无奈道:“典大哥,你别着急,我再劝劝我家兄弟。” 说着也跟了上去。典恶来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默默的跟在后面。 三人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四下寻找着家人的踪迹。 “爹......娘,杜大叔!......”苏凌一边扒拉着眼前的杂草低灌,一边用手拢着声音喊着。 杜恒和典恶来也是同样动作,典恶来说的话竟也同苏凌一样,如牛的个子,猫腰驼背的样子,甚是滑稽。 苏凌觉得把气撒在他的头上,属实有点过了,这才笑道:“老典,我喊的是我爹娘,你喊什么爹娘,那又不是你家爹娘。” 典恶来嘿嘿一笑道:“你喊得,俺便喊不得了?再说我喊旁的,他们便是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喊他们的啊。”说着又扯着牛嗓子喊了起来。 苏凌一耸肩,索性让他就这样喊吧,反正那牛嗓震天动地,留着也白瞎了不是。 三人便寻便喊,已然进了大山更深处。 不知道寻了多久,三人口渴无比,昨日阴云密布,今日却日照当空,这天气也跟他们较劲。 眼前忽的闪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三人朝里面望了望,洞内漆黑无比,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潮湿无比,隐隐的透着丝丝凉意。 “他们会不会在里面?”杜恒看了看苏凌道。 苏凌思考了一下,道:“进去看看。” 三人一头钻进洞中。 洞内漆黑无比,四周的土石洞壁潮湿无比,偶尔有几滴因潮湿而凝结成的水珠轻轻滴落,砸在周遭石头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更显的空旷。 典恶来从怀中掏出了火石,擦得一声点着。 昏暗的微光下,三个人缓缓的走着,身影被拉的好长,那洞内也忽明忽暗起来。 忽的,苏凌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似乎隐隐有金属疾风直冲自己的面门。 身后典恶来眼疾手快,一步已然迈过苏凌,不去管呼啸而来的金属光影,只向前猛地平推一掌。 突袭的身影被一掌击中,向后倒退了五六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手中兵器也撒了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典恶来冷声道:“什么鸟人,暗地偷袭!” 借着微微火光,苏凌和杜恒同时惊道:“杜大叔!”“爹!” 典恶来一愣,这次自己可是抢先出手,没有不管,竟然打了自己人!这倒霉催的。 杜恒和苏凌七手八脚的将杜旌扶起,正在此时,洞内一阵响动,已然走出三人,为首一人也拿了一把朴刀,身后跟着两名妇人。 苏凌看去,正是自己的爹爹苏季,身后是自己和杜恒的娘。 苏季见是自己的儿子,扔了朴刀,一把将苏凌拦在在怀里失声道:“我的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和杜恒已然......如今没事就好......就好啊。” 身后的两位妇人各自拉了苏凌和杜恒又是好一阵的宠溺。 典恶来只看着这群人,痴痴的憨笑。 杜旌问起杜恒缘由,杜恒就说这是苏凌告诉他的让他们躲到山中,自己同苏凌溜到宛阳城去。 杜旌看向苏凌的眼神蓦地充满光芒,朗声对苏季说道:“怎么样苏老弟,我就说你家苏小子从那次掉河里苏醒,似乎就与旁人不同了,如今看来果然应验。” 苏凌忙掩饰道:“我不过是想去宛阳城撒撒欢,只是无心碰巧而已。” 苏凌忙一指站在不远处的典恶来道:“爹,杜大叔,我和杜恒没事,幸亏了这位典恶来,典大哥出手相助。” 苏季、杜旌和两位夫人忙走过来施礼,苏季一眼认出这大汉便是前些日住在自己家的房客。 典恶来忙嘿嘿笑着道:“俺也没帮什么!是苏小子自己厉害。” 杜旌听闻苏凌说这黑大汉名叫典恶来,神情一凛,拱手道:“壮士高名典恶来,莫不是曹司空麾下虎豹卫都督的那个典恶来么?” 典恶来忙道:“是呀,你知道俺啊,你身手不错,旁人吃我一掌,早站不起来了,你却恢复的这么快,还有刚才你那一刀,快的紧啊,颇有俺家快刀枭将于白河的感觉啊。” 杜旌怔了怔,似乎掩饰道:“庄稼把式,登不得大堂,还不是被典壮士一掌化解。” 众人见过,好在苏大娘和杜大娘临走时拿了不少干粮和水,三人又吃了不少,那典恶来逮着饼子,一口一个,顷刻之间,五个已然被他吞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干粮,又歇了一会,苏凌三人的体力恢复不少,众人这才站起身来。 典恶来再次说道:“苏小子,我看你还是跟着俺回邺城吧,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在京都龙台城安顿,反正两处离得不远,俺想找你也方便。” 杜旌和苏季没有说话,都看着苏凌拿主意,苏季在这些事发生之后,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然不同往日,越发有出息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老典你的盛情我们心领了,我们不过是乡野村民,那邺城和龙台都是大城,我们野惯了,大城住不惯,我们就不去了,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地方安置,若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和杜恒就找你混。” 典恶来见苏凌心思已定,也不再勉强,随即笑道:“那好吧,待你和杜小子来了邺城,俺老典好酒好肉好招待!” 苏凌和典恶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典恶来和苏凌、杜恒等人出了洞,典恶来这才辞别众人,独自下山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黑大汉,苏凌忽的觉得这黑大汉的身影越发的豪迈,豪迈之中还透着些许的可爱。 保重了,老典! 待典恶来走后,苏、杜两家围在一处,商量着下一步去哪里。苏家村已然毁了,想必邻村李家村和程家村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商议下一步去哪里安身。 杜旌和苏季问苏凌的意思,苏凌双手一摊,无奈道:“爹,杜大叔,你们是长辈,见多识广,我......还是算了。” 杜旌点点头,眼神微眯,似乎想着什么。 苏季似乎看破了杜旌的心思,问道:“杜大哥,你可是想的去那里么?” 杜旌点点头,叹道:“你我虽金盆洗手,隐退苏家村十余年,然而我还是时常想起当年纵马山川的日子啊,不如我们还回去吧,大帅和那群兄弟们我也想的紧啊。” 苏季也有些神思缥缈,叹了口气道:“唉,恍惚十余年,原本以为与他们再扯不上半点关系,只是如今......只是杜大哥你可想好了啊。” 杜旌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决定了,我们回去吧,大不了从头再来,咱们兄弟当年在那里也是有名头的。” 苏季见状,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位夫人见自己的丈夫做了决定,也不好说旁的,默默的收拾起东西。 这下闹的苏凌和杜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皆疑惑问道:“爹......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苏季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去潢水以北的济州,青燕山!” 杜旌也走过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能再瞒着你们俩了,苏小子,你爹和我其实不是苏家村的村民,只是十余年前来到这里罢了。” “什么?”苏凌和杜恒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季点点头道:“十几年前,你们可曾听过青羽军么?” 苏凌一脸迷茫,杜恒却想了想道:“我似乎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十几年前,咱大晋朝有一场大动‖乱,有一个号称明王天师的人,叫做张太平的,凭着手中一本号称上天降下的苍天要术,反了朝廷,数年间发展了十数万人,攻取州县,后来被大晋的骠骑将军皇甫隽剿灭了,他们的人皆头上插着三只青色鸟羽,被人称为青羽军。” 杜旌和苏季点点头,苏季道:“你爹爹和我,皆是青羽军的一员啊,只是我们是张黑山的部下,后来张太平事败,张黑山率部转战道济州青燕山,自称青燕大帅,手下有七八万众,号青燕军。而你爹爹和我便是这青燕军的两位步统。” “原来如此!”苏凌和杜恒皆意外的看着自己的爹爹。苏凌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吭声的自己的爹爹苏季,竟然还有这层鲜为人知的身份。 青羽军?青燕军?张太平?张黑山? 苏凌心中乱如一团麻,这都谁跟谁啊?这镜像的本尊是哪路神仙啊?苍了个天的,我怎么穿到这个人间的,对号入座,也得累死我啊。 “那为何爹爹和苏大叔没有一直在青燕军中?”杜恒问道。 杜旌叹了口气方道:“当年朝廷四处围剿青燕军,青燕军内部还......我跟你苏大叔也就心灰意冷,辞别了张黑山大帅,脱了这身贼皮,毕竟无论是青羽军还是青燕军,在朝廷的法度里,都是反叛的贼......虽然现在天下大乱,无人去管什么贼还是兵,在百姓眼里,贼和兵无甚区别,可是在当时......” 苏季忙拦过话道:“这也是为何在苏家村,我一再嘱咐你不要惹事,你爹爹任凭别人欺负吃亏,也不反抗的原因。”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苏季叹道:“如今走投无路,谁能想到,还要走回青燕军的老路啊。” 众人商定之后,杜旌又说此地离济州很远,靠脚走不知何年何月,咱们先下了山,在最近的镇店歇歇脚,在买几匹马一辆马车,也好方便行路。 苏季和杜旌又招呼两位夫人将随身携带的钱财凑在一起数了数,好家伙,虽然走得匆忙,但好在杜恒交待将值钱的东西都带好,两家一凑竟然也有整整八百来两银子。 当然里面七百多两都是杜旌家的。 苏季有些歉意道:“杜大哥,这盘缠我出的少了点,只等以后......” 杜旌不以为意的一笑道:“说什么外气话,如今咱们两家都是一家人!” 苏凌心中有些无奈,别人开局就是皇帝太子、大将主公,就算现实是个屌丝,但穿过来,凭身份吊打一切没有对手,反正爽就完了呗?我开局反正就是个山贼呗?还能不能再丧点?作者大哥? 众人这才打点行装,下得山去,朝着青燕山的方向去了。 正文 第十三章 隐龙 , 山路之上,两马并行,后面是一辆马车,看起来风尘仆仆,赶了不少路。 正是苏季和杜旌两家人。 杜旌和苏季并马前行,苏季看着满山的景色,却心事重重,对杜旌道:“想我和哥哥漂泊半生,却还要回到来处去啊。” 杜旌似安慰安慰道:“苏老弟,何时如此伤感起来,当年那纵马肆意的日子,怎生不快活么?虽然我俩隐退多年,但此番重新投张大帅麾下,也好让那些后生们看看咱们当年的风采是否少了!” 杜旌三言两语,便让苏季顿觉心中豪气斗升,随即也笑道:“哥哥说的是,倒是我多矫情了!” 杜旌哈哈大笑道:“人活一世,无非是图个活的快活,想你在苏家村便委实憋屈,如今无牵无挂,应该换个活法了。”说罢,轻轻扬鞭,催马向前,扬声又道:“我们要快些了,此地离着济州青燕山,路途遥远,若以这等速度,到那里已不知什么年月了。” 苏季看着颇为豪烈的杜旌,摇摇头,也清挥马鞭,赶了上去。 身后赶马车的杜恒,见爹爹和叔父加快了速度,也轻喝一声,“驾——”马车速度也提了不少。 马车车轮旋转,扬起烟尘,马蹄声音清冽,朝着阳光之中,疾驰而去。 他们一路行来,并不十分着急,逢着城垣镇店皆会进去休息,若是见天色晚了,便索性住上一晚,第二日白天再启程,晚上从未赶过路,苏季和杜旌都是有经验的人,如今兵荒马乱的年月,偏僻之处盗匪横行,白天赶路还要加着小心,晚上更是半步走不得的。 一路之上,苏凌的对面与同向,总会碰到无数逃难的百姓,他们或大股成群,或三五一伙,男女老幼,模样不同。 然而相同的是,他们皆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甚至有的已然陷入垂死,被自己的亲人用力的或拖或拉。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处,无论去哪里,总不能放弃你们。这是这个世间亲情中,唯一的执着。 苏凌看去,他们衣不蔽体,神情恍惚而麻木,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苏凌心中大抵是不忍的,起初的时候,他总是会让杜恒停下,问自己的娘亲要些干粮饼子,递到一些稚嫩的孩童手里。 如果不是生于乱世,他们谁不是家中的娇儿娇女? 那些逃难的孩童见有吃的,便一把的抓了过去,眼神却依旧是空洞无光,只是转回身去,拿给他们家的大人,那大人接过干粮饼子,看都不看苏凌一眼,也不道谢,只将饼子撕下一大块,递给自己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剩下的用破烂不堪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包好了,那感觉仿佛在包着无比珍贵的宝物似的。 苏凌心中无限的沉重,那一刻,他忽然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想变强的愿望,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拼命守护自己身后的两大家子至亲,不让他们如这无数难民一般凄惨,不让小兰那样的惨事再次发生。 我要变强!我要变强!苏凌的心中在不断地呐喊。 杜旌和苏季见苏凌如此行事,开始并未多说什么,后来见苏凌分饼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杜旌忍不住对他道:“苏小子,你不要给他们了,咱们剩的也不多,再说了这天下一个样,逃难流亡的人多如牛毛,你这样一个一个的分,一个一个的救,救得过来么?” 苏凌的眼中从未有过的倔强,毫不动摇的道:“救一个人,也是救啊!” 杜旌见他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劝了,只得摇头叹息一声。 再到后来,路上流亡的难民越来越多,多到抬眼之处皆是饿殍,苏凌已然麻木,他知道自己手中那点饼子根本不起作用了,说不定还会遭到哄抢,惹来麻烦,只得转回马车里,饶是不忍再看,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之上,大小城镇村庄,十室九空,荒凉破败。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苏凌低低的自言自语,“原来这是真的!” 风餐露宿,晓行夜住,他们已然离着宛阳苏家村越来越远。 终是错过了宿头,夜色降临,透过夜幕望向苍穹,却发觉天阴的有些骇人,彤云翻滚,如撞倒了墨缸一般,看来要下雨了。 “嚓——”一道厉闪,仿佛将黑夜幕布撕裂,“轰隆——”沉闷而巨大的雷声响起。 下一刻,漫天皆雨,天地一片萧索。 “快一些,我们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杜旌和苏季当先催马,马车紧跟在后面,在暴雨之中极速的像前面的黑夜深处走去。 走了一时,雨更大了,众人皆发愁该如何避雨的时候,眼前路边竟闪出一座破庙来。 那破庙的匾额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四周的庙墙也早已成了残垣断壁,里面的建筑基本上成了废墟,残石和破梁之间,半人多高的衰草随着风雨的吹动,萧索而荒凉。 众人看去,却发现衰草的正中,雨帘的掩映下,透出一间大殿,向来是这庙宇当年的正殿,年久衰败,半边已然坍塌,而另半边竟然还完好,虽然房门少了半扇,另半扇却还挂在那里,倒可以阻挡些许风雨,殿顶也如这大殿一样,一半早见了天,另一半虽然窟窿无数,但大体还算完整。 破庙破殿虽然残缺,但供他们休息遮挡风雨还是可以的。 众人下了车马,将车马拴在杂草中,走进那破殿之内。 杜旌摸到了大殿的供桌之上,摸到了半截蜡烛,将他点着,借着昏暗的烛光,众人朝殿内看去,殿内的正中,一座高大的佛像,佛像上的颜色已然斑驳脱落,由于这大殿塌了一半,佛像的一半也露了天,雨水顺着佛像的半边身体滚滚而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然而,那佛像却仍旧宝相庄严,稽首悲悯,正坐不动。 杜旌又将烛光朝着殿里不漏雨的地方照了过去,这一照不打紧,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那阴暗灯光下的杂草堆中,一个人,看穿戴还算整齐,正眼神不错的看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慌得杜旌和苏季忙抽出随身朴刀,将身后的家人护住。 那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显示面色一恍,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冷冷的看着他们,可等他借着烛光看清了来人有男有女,还有少年模样打扮的,便放下心来,缓缓站起身来,摆摆手道:“你们不要怕,我不是歹人,我也只是在这里避雨而已。” 杜旌和苏季仍未放松警惕,杜旌走过去,又打量了这人一番,看这人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玄灰色长衫,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却是极为的准头端正,眼神清明,虽不怎么动作,也眼见的如此落魄,却有股说不的气度。 杜旌和苏季这才放下心来,招呼众人近前来,在可以遮雨的地方坐了。 那人似乎怕众人对他有所芥蒂,朝着里面又挪了挪,刻意的与众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众人又困又饿,坐在地上,打开包裹,取出干粮吃了起来。 苏凌正吃着饼子,不经意间瞥到这玄灰色长衫男子的嘴似乎翕动了一下。 苏凌拿起一个饼子,走到这人近前,将饼子递过去道:“吃么?” 那玄灰色长衫男人先是一愣,似乎想接,但又碍于什么,只轻轻挥了挥手道:“不了,谢谢小兄弟。” 苏凌看得出来,这人是极饿的,可能面子上过不去,随即淡淡笑道:“吃吧,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那人感激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接过饼子道:“如此,多谢了!” 说着吃了起来,他是饿极了,但也并未狼吞虎咽,而是一手拿饼,一手撕掉一点饼子,慢慢的送进嘴里。 苏凌笑着点点头,转身坐了回去。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破庙破殿之中出奇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苏季和杜旌都累了,靠在墙上混混沉沉的睡了,手里的刀却还未收起。两位夫人也依靠着微闭双眼,怕是睡着了。只有杜恒和苏凌生了一堆火,两人坐在火边,烤着发潮的衣服,火焰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忽然听到殿外有马车銮铃之声,苏凌和杜恒同时站起身,朝殿外走去。那男人似乎也想看看,却终究是没有站起身,怀抱着自己那柄剑,斜倚在草堆之中,微微闭着眼睛。 苏凌和杜恒来到庙门(姑且看得出庙门原来的痕迹)前,便看到风雨之中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的一个檐角之上还挂着一盏红灯,被风雨吹得左右晃动。 马车停稳之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先跳了下来,又从马车前面搬了下马凳,放在马车轿厢一侧,车帘一挑,两位老者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苏凌朝着两位老者看去,却见两位老者皆满头白发,看起来年岁已然不小了,然而皆鹤发童颜,面色红润,颇有些华贵慈祥之相,便知不是什么歹人。 只是两位老者却神情气度各不相同。左边老者一身淡青便装,须发皆白,寿眉斜飞入鬓,却显得慈祥可亲,衣衫宽大,被风一吹,显得一番出尘之态;右边的老者却是一身玄衣道袍,道袍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案,那八卦图案竟似隐隐流转,仿佛有灵气一般,左手中拿着拂尘,头上用木簪将白发別了,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负手而立,仙风道骨,悲天悯人。 到时左侧的老者先看到了苏凌二人,忙拱手道:“二位小友,天色大黑,雨势甚急,不知里面可否容老朽二人避一避雨啊。” 苏凌忙还礼道:“老先生哪里话,这也不是我家,自然方便天下人。” 左侧老者这才笑着点点头,对道装打扮的老者道:“如此,道兄且随我进去暂避如何?” 那道装老者忙打稽首道:“如此,听从大兄安排便是。” 两人遂进的了这庙宇,来到破殿之内。 没曾想这大殿之内,男男女女竟好多人,这俗家老者忙歉意道:“不知诸位早已到了,叨扰!叨扰了!” 苏季和杜旌皆一抱拳,起身道:“老伯哪里话来,请自便吧。” 那两位老者在另一旁坐了,也不再看向众人,自顾自的低声交谈起来。 苏凌在火边坐了一会儿,抬头见那俗家老者和道家老者坐处,虽然遮蔽风雨,但毕竟有限,破殿塌了半边,那两位老者又是坐在最边缘处,道家老者还好,俗家老者一边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了,顺着老者宽大的衣衫滑落下来。 只是那老者似乎不以为意,也不去擦拭,任凭雨水打湿,自顾自的和道家老者说着什么,说到入港之处,两人还频频点头。 苏凌见状,有些不忍,忙走了过去对那老者施了一礼方道:“这位老先生,你和这位道长坐到火边来吧,我和我兄弟跟你们换换位置,我们毕竟年轻,淋些雨水倒也不算什么?” 那老者这才抬起头,微微有些讶然道:“你是说要跟我换位置,去淋这雨不成?” 苏凌点点头道:“荒郊野外,我这里也没有伞,但总不能让老人家淋着啊。” 那老者与那道家老者对视一眼,眼中颇有赞许之意,点点头道:“小友,倒是有心了。” 说罢,也不道谢,只与那道家老者一同坐在了火堆旁边。再不看苏凌一眼,仍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苏凌让杜恒坐了里面,自己坐在外面,不一会儿,雨已然将他的衣衫打湿,风一吹,的确有些冷了。 苏季几个大人没有年轻人的精力,此时已然再次睡着了。 杜恒有些替苏凌不值,一边尽力的给苏凌挪些位置出来,一边嘟嘟囔囔道:“苏凌,你也太好心了些,你看他们两个倒好,连个谢字都没有!” 苏凌一笑,轻声道:“这雨这么大,他们又上了年岁,我做这些也不图他们个谢字。” 大殿之内,再次变得安静下来,除了外面的风雨之声和这两位老者的交谈之声,再无其他声音。 然而这声音在苏凌听去,却渐渐的模糊起来,终于睡意袭来,他和杜恒也都渐渐的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风雨之声更甚,深黑色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大口子一般,无边无际的大雨之中,荒草和群山无声的静默着。 苏凌不知睡了多久,似乎被渐渐变大的雨声惊醒了,半睡半醒间,揉了揉眼睛,朝着殿内看了看。 那团火堆烧的正旺,那两位老者仍旧未睡,围在火旁仍谈性不减的说着什么,苏凌听不清楚,索性也不听了,刚想继续睡,却忽的看到角落处的草堆上的那个玄灰色衣衫男人轻轻的站了起来,手里捧着那把长剑,缓缓的朝大殿外走去。 幽幽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似乎写满了落寞和心事。 那男人倒提长剑,走到殿前,抬头望了望天空,苍穹是深黑色的,大雨茫茫,竟有些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那男人似乎对这越发急骤的雨势视若无睹,低头似长叹了一声,缓步的走了出去,伫立在漫天雨帘之中。 苏凌心中一动,已至后半夜,外面又是如此大的雨,他为何不睡,却提剑走入雨中。 苏凌轻轻的起身,也缓缓的跟了出去。 那玄灰色男子站在雨幕之中,顷刻之间,衣衫已然全部被雨水打湿,大雨滂沱,淋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而他却并不管这些,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天地的一切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忽的他长剑出鞘,剑闪过处,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剑芒,他单剑指天,发出一声压抑而嘶哑的低吼,在剑芒的映射之下,他的神情落寞而又不甘。 苏凌站在暗处,悄悄的看着。 这玄灰色衣衫男子,忽的身体旋转,那长剑也随着他的身体不住的转动,剑光缭绕之下,仿佛一团蒙蒙的白雾笼罩在他的身前。 剑锋过处,雨顺着磅礴的剑势,四散飘荡,迸溅到各处。 那男子愈舞剑,剑气愈胜,苏凌离着他有几丈距离,都能感觉到恢弘的剑气。 那男子舞着剑,神情也越发凄怆和不甘,忽的张口念了起来。 “年少清歌画堂东,白衣怒马挽雕弓。 呼朋当饮一杯酒,凭栏醉看云啸风。 高穹易老发如雪,红尘蹉跎梦难成。 千万浮沉怎归去,哪堪何处忆音容?” 起初声音还无甚起伏,直到最后几句悲壮杀伐之意越发浓烈,气势更是逼人。 那男子念了几遍,忽的停下身子,仰天悲怆的狂笑不止。 忽的,将手中剑在脖项之上,眼中虽有不甘,却更多的无奈,眼看就要自裁当场。 苏凌看得真切,慌得大喊一声道:“这位大哥,你做什么!因何寻死!” 话音刚落,已然三步两步来到他的身旁,一把将那剑夺过,扔在一旁。 这一切来的突然,这男子一心寻死,根本没注意还有一人,否则以苏凌的气力如何也是夺不下那剑的。 那男子见寻死不成,蓦地瘫软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悲声痛哭起来。 苏凌蹲下身,让那男人肆意的哭了一会儿,这才道:“大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哭哭也好,只是你因何寻死呢?” 那男子哭了一阵,心情才稍有平复,方嘶哑着声音道:“小兄弟,你为何要救我,像我这种一败涂地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苏凌摇摇头道:“活着总是好的,这位大哥,离天亮还早,你有什么伤心事情不妨说给我听听,我听了若觉得真的要死才能解决,你再去死如何?” 那男子想了想,方点头道:“也罢,临死之前与小兄弟诉诉衷肠也好。” 两人也不进屋,就在这大雨之中对面坐了,苏凌静静的听着这男子说话。 这男子道:“小兄弟,几个月之前,我还占有一地,手下约莫着也有一两万人,我还有两个生死相随的兄弟,他们皆武艺高强,万人难敌,当是时,我们满腔热血,如今晋室倾颓,国贼奸佞之徒当道,我与那两个兄弟都以振兴晋室为己任,只可惜,我以为两万之众已然不少,只可惜贼势甚大,大兵犯我境地,我与两个兄弟浴血奋战,往来冲杀,只可惜仍是不敌啊,两万之众全军覆没......” 说到此处,目中的泪水再度流了出来。 那男子哽咽道:“我所占之处,被敌人占去,我的两个兄弟如今下落不明,百姓惨遭屠戮,而我却无能为力,只孤身一人,彷如孤魂野鬼一般,一路被人追的如丧家之犬,方才逃到此处,。如今情势,我能如何,只有无尽的无奈啊。” 苏凌点点头,一字一顿道:“那你便要寻死不成?” 那男子道:“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却郁郁不得志,更是只剩独自一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是上天要绝我啊!只有一死,死了便一了百了!” 苏凌看着他,眼神灼灼道:“那我问你,你占地也好,掌兵也罢,是为了割据一方,为一己之私么?是不是想着如当今司空和那渤海侯,大将军一般?”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那些人,乱江山,屠百姓,我深恨之,怎能与之一般?我只是想着积蓄力量,荡平天下,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苏凌忽的高声叫好道:“我是一个普通百姓,更不过十六岁,你的志向我不懂,也不敢想,但我只知道,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若是死了,任凭怎样的壮志,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那男子一怔,似有所思。 苏凌又道:“我再问你,如果你死了,你那两个兄弟何处去寻,你说你们意气相投,他们若有朝一日得知你死了,会不会也随你而去,你方才说了,你们彼此生死相随,他们又岂能独活于世?” 那男子再次无言,缓缓低下头去。 苏凌缓缓又道:“我虽十六岁,却也懂得些圣人教化,大丈夫何必拘泥一时的得失呢,何人又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你现下虽然败的挺惨,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卷土重来,犹未可知啊,你若死了,这些还有可能么?” 苏凌知道此人一心寻死,得下点猛药,好歹先不让他死啊,于是不容他说话又道:“你说你三十多岁了,正当鼎盛,何必自怨自艾,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反倒寻死了?你这是自己快活了,你心心念念的恢复大晋江山清明,护佑天下百姓壮志又哪里可以实现呢?” “我一路走到这里,饿殍遍地,难民无数,你死了,他们就都得救了?当然,我也不是让你救他们,以你的能力也办不到,但你一人不自救何以救天下!”苏凌一口气的说完这些话,偷眼朝这个男人看去。 这个男人彷如梦中忽醒,一朝得悟,眼神中的无奈一扫而空,忽的站起身来,锵的将手中长剑还鞘,似自言自语道:“一人不自救何以救天下!” 蓦地那男人朝着苏凌就是一躬,朗声道:“我白活三十余年,却不如十六岁的小兄弟通透,小兄弟一番话如针如刺,却字字有声,受教了!” 说罢转身提剑,朝着倾盆大雨之中走去。 望着那重拾斗志的人身影,苏凌这才嘿嘿一笑,心中暗道:这次自己装的属实有点大了。 忽的苏凌脱口道:“哎,你还要继续死么?” 雨幕之中早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只留下一句爽朗的话:“再也不死了!我去找我的两位兄弟去,小兄弟,我们会再见的!” 苏凌摇摇头,正欲转身回去,却见殿檐下,那两位老者负手而立,望着苏凌,脸上满是赞许之色。 那俗家老者看着雨幕,对道家老者道:“道兄,你以为如何?” 道家老者打稽首道:“那个痴儿,或许真的醒悟了啊。” 苏凌见是他俩,忙走过去见礼道:“方才一时情急,我让两位老先生见笑了。” 那俗家老者似乎颇为赞赏的又打量他一番,似乎想要考教他,淡淡道:“小友方才真知灼见,以十六岁的年纪,已然不凡,只是现今有些事情,我与我那道兄颇有些看不清楚,小友不妨帮着拆解拆解。” 苏凌心中一动,看着这两位老者的打扮气度,心下已然觉得不似普通人,忙点了点头道:“不知两位老先生何事需要小子拆解?” 那俗家老者捋了捋白须方道:“当今天下时局,司空曹孟武奉天子以令不臣,得兖、司、京都之地,权倾朝野,已然是新贵门阀,渤海侯、大将军袁济舟,手握渤海州、济州,燕州、又新并了公孙蠡的易州,袁家四世三公,势力更是滔天,只是曹孟武与袁济舟势力皆在北,料想两人必有一战,此战关乎天下权柄,不知小友如何看待啊。” 苏凌心中一凛,没想到这老者张口就要跟自己谈天下大事,心中暗想,这位白胡子老爷爷,您也太高看我了,我才十六岁的好不。这个鬼时代虽然跟自己那时的某个历史朝代颇为相似,可毕竟不是一个时代,万一自己说错了可怎么收场。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管他呢,自己只管按自己的说,说错了,也是以后他们才知道,以后他又哪里能碰的到他们呢。 想罢,遂道:“小子以为,袁济舟必败,曹孟武必胜。” 俗家老者眼神灼灼的盯着他,缓缓道:“小友为何如此肯定,还用了必胜必败啊?要知道袁济舟的军力十倍于曹孟武啊。” 苏凌淡淡笑道:“世人皆知,曹孟武乃世之枭雄,用人很有章法,所统人才,人尽其用,所以政令得以畅通,打仗拼的是战机,人尽其才,方可以最快的速度做战时决断,而袁济舟,好谋无断,为人又优柔,瞻前顾后,他身边人才虽多,但据说,各有各的心思,不和已久,战时各说各的理,以袁济舟的性子,又如何能当机立断,终是延误战机,落得下风,虽然军队众多,但打仗岂能只靠人数呢?” 俗家老者轻捻胡须,不住点头,便是道家老者也多看了苏凌几眼。 “还有么?小友大可知无不言。”俗家老者道。 苏凌笑道:“再者,曹孟武所行策略的第一要务,乃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若如袁曹两家真的开战,他曹孟武请了天子诏,天下人心便可尽收,袁济舟有什么呢?他知道这是曹孟武一人的主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但他若真的与曹孟武开战,那是跟天子开战啊,这可是乱臣谋反所为啊!” 那俗家老者哈哈大笑,鼓掌称妙,随即颇有赏识之意的看向苏凌道:“天下人多以为,曹袁两家,曹孟武必败,只可笑,天下饱读诗书者何其多也,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山野少年有远见。” 苏凌也笑道:“老先生谬赞了,我这也是胡说,说不定那袁济舟借住兵力之众,一举打败曹孟武也未可知。” 俗家老者长叹一声道:“我门中弟子众多,如你这般的却不多啊......小友你叫什么?” “小子名叫苏凌。” 俗家老者抬头看了看天,那大雨不知何时竟停了,东方也渐渐有了鱼肚之色。回头对旁边道家老者道:“道兄,这风雨破庙,我们没白来啊,如今雨已停了,正好早早赶路。” 道家老者也笑道:“哈哈,正是!正是!” 苏凌见两人要走,忙过去搀扶道:“外面刚下雨,路上湿滑,二位小心。” 那道家老者却未让他搀扶,当先走了出去,那俗家老者却未客气,只让苏凌搀了,缓步来到外面。 外面那小厮不知从何处出现,马车已然备好,仍是红灯挂在车檐处,十分显眼。 苏凌将俗家老者扶上车,这才转身欲走。 忽的听身后那俗家老者苍苍的声音又响起道:“小友留步。” 苏凌转回身去,看着这老者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忙走过去道:“老先生还有事么?” 这老者从袖中拿出一块木牌递给他道:“小友,这个你收好了,自此之后,江湖路远,前途漫漫,倘若你到了心中怅惘,无法开解,迷茫不前之时,可拿着它,到离忧山轩辕阁找我。” 说罢,不等苏凌说话,上了马车飘然而去。 苏凌低头看了看那块木牌,木牌无甚华贵,材质也不是什么名贵材质,木牌上面也没有什么精致的雕刻,只在正面刻着两个古拙的大字:离忧。 苏凌不知道这木牌是什么,但断定这两位老者身份必然不同,遂小心翼翼收了,这才回到破殿之中。 破殿之中,苏季那些人仍在熟睡,好在是睡了,要不然听到苏凌与那两位老者的谈话,必然惊讶非小。 苏凌的动作还是吵醒了杜恒,杜恒揉揉眼睛,问道:“苏凌你出去干嘛了?” 苏凌嘿嘿一笑搪塞道:“救了一个人,装了两回x.......” ............ 大道之上,一辆马车飞奔,车檐上的红灯分外惹眼。 车中,那道家老者朝着俗家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兄,可是真的动心了,这下可是下了血本啊,世人皆梦寐以求却无缘得到的离忧木令,你却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苏凌?不后悔?” 那俗家老者一脸的得意之色道:“道兄可不要跟我抢人啊,遇到一个好苗子,不容易啊,这个苏凌,若假以时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道家老者点点头道:“你这老头儿,什么事都抢在前面,算了,你那宝贝孙女听荷已然够我调教的了,我不跟你抢,只是有一点,我听他们过,他们要去青燕山,找那个张黑山,苏凌若真的去了,失·身为贼,却在声名上大大的不光彩啊。” 那俗家老者却是轻捋胡须,满脸皆是笑意,胸有成竹道:“我料他是去不成青燕山做贼了!” 正文 第十四章 满树桂花照天下 , 天色大亮,众人再次上路,夜间发生的事情,苏凌谁也没说,只是来回的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两个老者气度出尘,那个道家打扮的老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那长剑虽然在剑鞘之内,却仍掩饰不住的凛冽之意,想来是把利器。而那俗家老者举止谈吐,颇有一番洞察人间之意,他们到底是谁呢? 还有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听他言讲,当也有过一番轰烈豪气,为何会落魄至雨夜舞剑,甚至想要自杀? 想来想去,没有丝毫的头绪,索性不去想了,忽的瞥到腰间挂着的那个木令,木令之上,古朴无华的两个古篆离忧二字,却说不出的颇有些气势。 离忧二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马车吱呀,带着苏凌满腹心事,缓缓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苏凌听得是外面杜旌的声音道:“天气炎热,眼前便是一个大湖,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在湖边乘凉,也好去去暑气。” 苏凌挑了车帘,扶了杜大娘和娘亲下了车,这才放眼望去。 眼前果然是一汪大湖,那湖甚是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界,仿佛接天一般,气势恢宏。 清风吹动,湖中粼粼波光,竟显得颇有几分壮美。 众人皆下了车,来到湖边树荫之处,一边歇脚去暑,一边看着周遭的美景。 苏凌站在湖边,极目望去,碧水扬波,顿时觉得这几日心中的烦闷舒缓了不少。 他将手插进兜里,忽的摸到自己的兜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可他分明的记得,自己的兜一直是空空如也,比自己的脸都干净,怎么会凭空多了什么东西出来? 再不迟疑,苏凌将那东西掏出来看去,竟然是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那纸质地优良,绝不是世间贩卖的粗纸。 有些狐疑,苏凌缓缓将那纸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行蝇头小字。 字虽然小,但苏凌却发现,每个字的撇捺仿佛都带着凌厉的气息,勾勾如锋,撇捺如刀。上写: 小友,闻听你要前往济州青燕山,且不说路途遥远,一路之上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然那里便是小友的归宿不成?如今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小到身边亲人,大到芸芸众生,皆有朝夕之间有卷入乱世浮沉之忧也,小友年方十六,便胸藏锦绣,一路行来,我观小友救济灾民,颇有悲天悯人之相,若去得那青燕山,做了什么青燕军,便是经年之后,成了那青燕军的头领,也总逃不过一个贼字,小友天下抱负,真的甘心失身于贼不成么?如今袁曹争锋,各路军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今天下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小友胸中锦绣,只凭贼身便可成就?更应知,如今天下,英豪皆问出处,扬州刘靖升,大晋皇室宗亲也;渤海袁济舟,四世三公也;司空曹孟武,祖上荫赫也。小友若思报国,应更重名也,奈何为贼?吾亦知小友如今困顿,然天下之大,邺城兵戈之胜,龙台繁华之胜,小友可想见识? 英雄也,当走正道坦途,而非落草自污也!切切! 苏凌心中大震,握着那纸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缓缓的将纸叠好,心中早已一片波涛。 若无意外,这信便是那个俗家老者给自己留下的,应是自己扶他之时,他悄无声息的将这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那老者如何留书,却不是苏凌在意的,苏凌所在意的却是心中所言。 一言一字,字字如刀,扎进苏凌的心中。 苏凌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因此也从未考虑过以后要如何,如今在这个时代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然而,他自己明白,他那个科技发达,信息互联的时代,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大抵,自己要留在这个乱世了,或许直到白发苍苍? 苏凌看向那些树荫下的人,自己的爹娘,杜大叔一家,在那满树雪白的桂花下,笑容洋溢,安宁而真实。 只是,这些从来都不是真实,因为这个乱世,上一刻的拥有,下一刻便可能是失去。 邺城是个什么样子?京都龙台城如梦一般繁华吧! 既然留在这个世上,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轰轰烈烈? 邺城自己从未去过。京都龙台城熙熙攘攘的红尘繁华,自己从未感受过,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深山之中当个小贼?自己真的甘心么? 苏凌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邺城龙台,偏是大人物就可去得?如我便去不得? 我要去京都龙台城,凭着自己领先这许多年月的思维和知识,真的就闯不出一片天下么? 苏凌,你以前从未这样想过,那是因为你浑浑噩噩,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些。 去休去休!统统去休,青燕山,老子不去,山贼,谁爱当谁当!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转头,轻轻的朝桂花树下的杜恒唤了一声。 杜恒走过来,问道:“什么事,苏凌?” 苏凌将那封信递给他道:“你看看。” 杜恒结果,认真的看着,不一时,苏凌也分明的感受到杜恒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神之中也隐隐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光彩。 看罢,杜恒将信还给苏凌,正色道:“苏凌,你不想去青燕山了是么?”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呢?如果我说我不跟我爹和杜大叔他们一起走了,你如何选择?” 杜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捡起湖边的一枚鹅卵石,然后朝湖心抛去。 水花翻动,涟漪起伏。 “苏凌,宛阳一路走来,我已经决定了。” 杜恒郑重的看着苏凌道:“你去哪,我自然是跟着你去哪的。” 苏凌蓦地大笑,一拳打在杜恒的肩头道:“你小子!我就知道!” 苏凌再不挂怀,望着满眼的碧湖水,顿觉豪迈,大声的道:“如此,这天下,我们哪里去不得!” 转头望着杜恒道:“走,我们跟他们说去。” 说罢,当先朝着树荫下去了。杜恒看着苏凌清瘦的背影,却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从未发现的光。 再不迟疑,健步追了上去。 听了苏凌和杜恒的话,苏季当先站了起来,眼神难以置信的道:“苏凌,杜恒,你们疯了不成?如今兵荒马乱,那青燕山还能落脚,你们要离开,去龙台城?就凭着你们俩这副身板?如何使得?” 苏凌心中有些感动,他知道他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爹爹,虽不善表达,却是颇为护他疼他的。 然而苏凌的眼中满是坚定道:“爹爹,杜大叔,如今天下战乱,覆巢之下,青燕山便是最终的去处了么?孩儿斗胆问爹爹,如果我们投了青燕山,那个张黑山张大帅,或许会念着以前的过往,仍让您和杜大叔做步统,如果那天命我们屠庄劫掠,爹爹当如何行事,难道要拿起屠刀残杀那些百姓不成么?爹爹可做得出来?” 苏季一时无语,只颓然的坐下,半晌方缓缓道:“只是,你所说的的和你所图的太过渺茫了一些罢。” “不试试,永远都是幻想。”苏凌轻声道。 忽的,一旁的杜旌竟鼓起掌来,看着苏凌的眼神颇有赞许之意,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头道:“大侄子有这番雄心,实在当浮一大白啊!”又转过头对着地上神情有些惘然的苏季道:“苏老弟,孩子们都大了,天高任鸟飞,这世间早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们闯得动的了,我看就不如让他们试试吧,苏凌有这番话,说不定在这乱世里也能闯些名头出来,总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到青燕山老死不出啊!你说呢?” 苏季蓦地抬头,眼中是一片跳动的热烈,这从来都是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朴实汉子,使劲点了点头,一把抓过苏凌的手道:“儿啊,你有这番雄心,爹爹如何再能阻拦呢?罢!罢!罢!你们想去邺城,想去龙台城,想去这天下走一遭,那就好好的去,混个样子出来!” 苏凌心头一震,心中无比的感动,使劲的点了点头。 杜旌将杜恒的手交到苏凌的手中道:“苏凌,大叔把杜恒交给你了,他没有你的好谋划,但人还是可靠的,你们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多大困难,都要站在一处,你懂么?” 苏凌和杜恒的手紧紧的握了握,苏凌方才郑重道:“杜大叔放心,待我们再见之时,侄儿定还给您一个更好的杜恒!” 四个人说着,皆掉下泪来,后面两个妇人,心中虽然不舍,但自家男人已然决定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偷偷的摸着泪。 世间最痛之事,莫过分别。 苏季站起身,当先上了马,扬鞭打马道:“杜大哥,咱们就先走罢,不能让孩子们觉得先舍了咱们!” 说着再不看苏凌,策马便走。 杜旌让杜大娘和苏大娘上了马车,扬鞭清喝:“驾——凌儿,恒儿,杜大叔也先走了!” 说罢,再不眷恋,朝苏季的方向追去。 苏凌和杜恒蓦地跪在地上,望着那被卷起的漫天烟尘,使劲的磕了三个头,喃喃道:“孩儿恭送爹娘!” 马已渐远,苏季回过头去,烟尘之中,隐约还能看到,那两个少年身影,跪在地上朝他们的方向磕着头。 一下,两下,三下...... 老泪纵横,前路漫漫。 待送走了亲人,苏凌和杜恒方站起身。苏凌缓缓走到那汪碧湖之前,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两个少年的脸庞。 豪气满心,苏凌朝着杜恒道:“杜恒我们也走吧!” 两人上马,策马扬鞭。 乱世,我来了! 湖水无声,岸旁的满树袭香的桂花,如雪似梦,照着整个天下。 正文 第十五章 绝世 , 大道之上,两匹快马并行疾驰,涤荡起身后的阵阵烟尘。 马上两个少年,一个少年神情自如,眼中难掩的兴奋,正是杜恒,另一个少年,则是呲牙咧嘴,神情委顿,这个人,便是苏凌了。 这也不奇怪,苏凌人生头一遭骑马跑了好几个时辰,人家骑马是享受,他骑马是遭罪。开始还好,觉得这玩意实在新奇好玩,快慢随心,还自带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天窗,小风一吹,天下大可去得,不过未到一个时辰,苏凌便觉腰酸背疼,双腿之间被马跑动时的晃动摩擦的火辣辣的疼,那感觉实在酸爽。 再往后,苏凌索性瘫在马背上,真就放弃努力了,然而他这一瘫,被马晃动的整个身体上下起伏不定,未几,便觉得吃的那些饼子喝的那些水要一股脑的全部吐出来。苏凌暗想,再也不看那些没脑子的古装剧了,都他妈的是他们害的,什么翩然纵马,豪情万丈,时不时还耍个帅什么的,这滋味,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凌嘟嘟囔囔的道:“这玩意比起大奔、四个圈实在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杜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何为大奔?何为四个圈?这上等的马儿我只听过汗血、大宛,对了还有当年天戟战神吕白楼的赤兔,你方才说的,难道比这些更名贵么?” 苏凌嘿嘿一笑,也没法解释,似商量口气道:“我说,杜恒,杜将军,杜大帅咱们能下来歇歇脚成么?” 其实杜恒早就嘲笑过苏凌不知几回了,还说有空了要多教教苏凌骑马的本事,苏凌满口应承,说别说是骑马了,就你那一身防身把式交给我,我都不分日夜的好好学,但大哥,咱能不能停下歇一歇啊,再这样下去,别说去京都龙台城见识人间繁华了,便是自己也得拜托他挖个坟埋在半路了。 杜恒抬头看了看天,但见红轮西坠,云霞尽染,便道:“再跑一会吧,听路上人说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大镇子,咱们到那里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如果现在歇了,定要错过宿头,到时夜间赶路,碰见几个贼,我还好,你就完蛋了。” 苏凌听到前面不远便有大镇子,眼前一亮,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前面不远,我还能坚持。” 未曾想,这已然一口气又跑出了二十来里,莫说大镇子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苏凌在马上半死不活的嚷道:“杜恒,你不是说前面不远么?怎么还没瞧见镇子的影子?” 杜恒哈哈大笑道:“不远了,快了,快了!” 苏凌嘟嘟囔囔的又问道:“不远了,不远了,不远是多少路程?” “大概五十来里吧......” “我!......杜恒你还是把我埋了算了。” ............ 日色渐晚,约莫擦黑,苏凌和杜恒终于进了镇子,镇子口一个巨大的木牌坊,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启垕镇” “那字怎么念?” “嘿,方才那副好为人师的尽头哪去了?跟我念!垕,跟后面的后一个念法。”这显然是苏凌擅长的,总算逮着机会好好调侃杜恒几句。 杜恒也不以为意,一乐道:“这学问上,我是比不过你的,等有了闲空子,你教我学问,我教你把式,如何?” “再说吧......”苏凌颇有些神气的说着,当先催马进了镇子。 这镇子确实挺大的,似乎较少的受到战乱的波及,比起他们一路行来的残破荒芜村镇来言,这里隐隐还透着些许人间烟火气,四条土路,纵贯整个镇子的东西南北,路的两边多是一些土房、草房,但时不时也有几家门庭高大的木楼庭院,颇为显眼。 路的两侧,有各种各样的做生意摆摊的,卖些小玩意、小物件,吃的穿的,甚至还有卖马卖牲口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个摊子旁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人,挑挑拣拣,讲讲价钱。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恍惚之间,苏凌觉得这里和回忆中的三河镇真的好像。 依照苏凌的性子,他是半步也不想逛的,只想找家客栈住了,往床上一躺,再惬意不过。 只是那杜恒却是精力旺盛,说什么要在镇子先逛一逛,好在镇内来往人多,他们只能牵马而行,苏凌虽两腿打颤,却也好过许多。 杜恒和苏凌几乎将那整个镇子转了一遍,杜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道:“要是有个酒摊子就好了,喝上几碗,才是爽快。” 说酒摊子,两人抬头一看,果然前面的一个小土坡山正好有个酒摊子。 用木头将四围围着,又扎了勾栏出来,四面用白帐挡了,门前一个高大的白布幌子,上写一个大大的酒字。 欲落的如血残阳下,酒幌迎风轻轻摆动,竟有些许说不出的苍凉意境。 “就这里了!”杜恒说完,兴高采烈的拉着苏凌朝酒摊子前走去,苏凌原是不想去的,但想了想,喝几碗酒解解乏也是好的,便跟着去了。 酒摊子不大,里面有五六张桌子,稀稀落落的坐着两三酒客。 苏凌和杜恒刚挑了白帐进去,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酒保便迎了上来,高喊着道:“两位客官,里面请啦!” 苏凌和杜恒两人坐定,酒保便拿了个单子让两人点酒,杜恒一摆手问道:“酒保,你们这摊子最好的酒是什么,先来一坛。” 酒保一笑道:“客官头回来吧,别看小摊不大,但咱这里的九酿春却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来一坛您二位先尝尝?” 二人点头,酒保又问需要什么佐酒的吃食,杜恒问了方知只有花生米和煮毛豆,杜恒将花生米和煮毛豆各要了一碟。 不一时酒和吃食全数端上,杜恒将酒封拍掉,顿觉酒香四溢。 两人一边喝酒吃着花生毛豆,一边看着白帐飘动下,夕阳西下的景色。 忽的,白帐一闪,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苏凌和杜恒皆转头看去。 却是一个女子。 酒摊里来了个女子,本就有些稀奇,吸引的那些三两酒客也朝着这女子看去。 那女子白纱罩面,看不清容颜,然而身姿过处,世间绝色似乎都黯然了许多。 如纱的白衣如幻,就那样微微的荡在这夕阳与微风之中,裙角飞扬,阳光缓缓的洒下,那女子就宛如九天仙女一般,倾世独立。绝美的身姿,似怨似喜,似冷似欢。 黑发如瀑,长长的托在背后,两缕发丝轻柔柔的垂在鬓间。白衣飘荡,那行走的姿态,便可倾国倾城。 那容颜虽被白纱遮了,但未遮蔽的眼眸清冷如雪,整个人宛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身姿乍动间,一点孤独,一点清傲,一点妩媚,绝世无双。 而那身后,竟然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柔柔的洒在这白衣女子的身上,更是多了股无法掩饰的清冷与绝艳。 那蓝色的光芒,皆是从她身后的那柄蓝色的散发着如她一般清冷剑气的长剑之上发出的。那长剑通体幽蓝,震慑心神,绝非凡品。 冷剑清颜,绝世无方。 那清冷的眸中,更是闪着如这剑气一般丝丝的清冷流光。 那身姿清冷着缓缓走来,一时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苏凌都看得有些晃神,托着半碗酒,怔在那里。 蓦的,那白衣女子目光流转,正齐齐的与苏凌有些呆的眼神撞在一起。苏凌顿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连忙低下头去。 白衣女子似乎见惯了世人的眼光,也不为意,只独独的坐了一桌,将身后通体幽蓝的长剑轻轻的放在桌上,早有酒保迎上去。 那白衣女子也不说话,在桌上整整齐齐的排出一排铜钱,粗粗算起来约莫有50余文。 那酒保一笑道:“姑娘,您今天是第七次来了,却比往常有些晚了,还是老样子,一壶桂花酿,一碟花生米,不要毛豆。” 那白衣女子微微的点了点头,酒保似乎轻车熟路收了钱转身去了。 众酒客这才再次转回头去。 苏凌和杜恒也继续吃喝起来。 不一会儿,那白衣女子的桂花酿和花生米端了上来,白衣女子也不多说话,只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从面纱下面缝隙中穿过,默默的吃喝起来。 她这般吃东西的姿态,与那些酒客着实不同,竟有种不同的美。 小小酒摊,似乎增添了不少亮色。 那白衣女子吃了花生米,又喝将桂花酿喝完,却并不急着走,将那通体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长剑抱在怀中,轻轻的靠在木柱上,抬头望着漫天红云。 清风吹来,吹动了白色幔帐,也吹动了那女子如纱的白色衣衫。 就像一幅画。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方翩然起身,无声无息的挑帐,背影在夕阳下拉的很长。 众酒客见她走了,纷纷觉得手中的酒仿佛也没了滋味,便站起身离开。 苏凌和杜恒也起身走了出来。 走到街上,杜恒对苏凌道:“那女子不错?” 苏凌有些揶揄的道:“没想到你还好色!” 杜恒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女子手中那把剑不寻常,她应该是个高手。” “比你如何?” 杜恒一吐舌头道:“我也就打你两个差不多,她能打我不知道几个......” ............ 两人来到了镇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名字和镇子名字一般,启垕客栈。 房间不小,收拾的也挺干净。苏凌总算见着床了,往床上一瘫,再不起来。 杜恒打了热水,两个人都泡了脚,这才都躺了下来,天已大黑,两人又累又乏,不多时,鼾声阵阵,都睡熟了。 夜深。 启垕镇安静无声,没有一丝灯光,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巡更下夜的更夫,慵懒的打着更,声音有些悠长。 启垕客栈,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流星一般,从墙上掠过,无声无息的没入黑暗之中。 ............. 启垕镇边上,有一座两层的木楼,颇为华丽堂皇,此刻木楼一片黑暗,如整个镇子一般,仿佛也沉沉睡去了。 忽的,一点微光,从木楼的二层闪过,一阵明灭之后,渐渐的大亮起来。 透过木窗,赫然见到数十个人,排成数排,整齐肃立,这数十人各个手提朴刀,那刀芒在烛光的掩映下,泛着冷光。 这些人皆着黑衣,脸上冰冷的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些人的正前方,一个高大的木椅之上,坐定一人,身材魁梧,眼睛微闭,似乎睡着了一般。 过了片刻,那人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竟是一片骇人的死气。 缓缓张口,虽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仍然有掩饰不住的尖锐。 “都到齐了吧?”那人扫视了这数十个黑衣人,轻声道。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走过来,躬身道:“渤海卫,魍魉司四十二人全数到齐,听从司主吩咐。” 这身材魁梧的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查的如何了?” 那头目点头道:“全查清楚了,启垕客栈确是暗影司的暗哨,客栈的老板名叫卫柯,是暗影司的一个司使。加上他,总共十三人。” 那魁梧身材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鱼小虾,也要劳我出手,审正南也忒小题大做了。” 顿了顿又道:“既然都到了,那就行动吧,待做过这场,我在大将军面前给大家请赏,只是记住一点,这里必定是那曹贼的地盘,务必动作轻点,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四十二名黑衣人皆拱手道:“是,谨遵司主命令。” 众人刚想离开,那头目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附在魁梧男子耳边道:“司主,除了那十三个暗影司的人,其他的还有不少住店的寻常百姓,我查了下,大约有个五六十人,这些都是普通百姓,手无寸铁,待会行动,难免惊扰他们,属下请示这些百姓该如何处置?” 那魁梧男子不假思索,又哼了一声道:“百姓?不过是一群待死的蝼蚁罢了,再说了,就算是百姓也是他曹孟武的百姓,又不是咱们大将军的。” 魁梧男子忽的将腰间弯刀拽了出来,冷声道:“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正文 第十六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 月色凄蒙,四五十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在空空荡荡的镇子大街上走着,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仿佛没有生气的死人。他们各个倒提尖刀,带着阴森可怖的杀气。然而这一大帮人,走起路来,连一点生息都没有,远远看去彷如黑夜之中的鬼魅一般。 几只流浪狗看到了这群移动的人,刚想过去狂吠几声,似乎也被那凄蒙月色映照下,闪着杀意的尖刀吓住了,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飞也似的躲进了街巷的阴暗之处。 不一会儿,这四五十人在一处客栈大门前停下,仍然是没有半点生息,空气中飘荡着无尽的死气。 那家客栈正是这镇子唯一的一家客栈:启垕客栈。 那魁梧的男子并未遮面,肩头扛着一把大砍刀,刀芒闪动,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眼,低声道:“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敲了半晌,那客栈的门仍然紧闭着,无人应答。 敲门的黑衣人望了一眼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暗自咒骂了几句道:“继续敲,大点声,敲到有人回答为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仿如催命的无常鼓。 这般敲了几遍,终于客栈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道:“大半夜的,这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敲门的黑衣人沉声道:“店家,我们错过了宿头,还望店家行个方便,开门收留。” 客栈内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不疑有他:“唉,这么晚了还有住店,等一下啊。” 众黑衣人闻言,皆互相对视了一番,魁梧男子一招手,这些黑衣人已然四处站定了阵脚,但等店家开门,便杀将进去。 不一时,那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从里面探出一个伙计模样的脑袋,打着哈欠道:“谁啊,这是,大半夜......” 话刚说一半,便顿觉不对劲,眼前哪有什么住客,分明就是一群黑纱罩面的黑衣人,一个个仿如鬼魅一般,带着骇人的杀气。 那伙计模样的人心知不好,转身便要强锁了店门。 哪等得他锁门,门板两边瞬间窜出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尖刀闪处,已然直攻而上。 那伙计脸色变了数变,身子竟然也陡然悬起,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整个身体疾速的向后坠去,堪堪的躲过了眼前致命的两刀。 然而这样一来,那四是余黑衣人再无阻挡,顷刻之间已然全数飘落院中。 不由分说,齐齐的举了尖刀,朝着这伙计模样的人一拥而上。 那伙计冷哼一声道:“你们是哪一方的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说罢,转身疾纵而起,速度极快的朝着后院飞去。 那魁梧的男人看了看这飞速向后院去的人,淡淡道:“轻功不错,只是可惜了。拿箭来!” 早有人递来一张大的出号的弓箭,张弓搭箭之间,那个伙计已然飘至数百丈之远。 搭箭拉弦,弦响间,那箭飞速的脱离弓弦,速度之快,仿若闪电,竟在空气的摩擦下,半空之中划出了点点星火。 那伙计正跑间,忽听身后尖锐之声如星似火,便知不好,方一扭头,那箭不偏不倚,正中哽嗓咽喉。 身体宛如断线风筝,从墙上直坠而下,摔倒在地,顿时手刨脚蹬,痛苦不堪。 这四十余黑衣人顷刻之间如鬼魅一般来到了他近前,各举尖刀,便要砍下。 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却低哼一声道:“不用砍了,活不了了,不要在这人身上耽误时间,进去杀卫柯!” 那伙计似乎颇不甘心,临死前看了一眼射入咽喉的箭,剑羽之上,绣着两个大字,正是:渤海。 “你......你们是魍魍......魉......”话未说完,已然咽气。 那魁梧男子,一脚将其尸体踢在一边,大吼一声道:“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 “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魍魉司杀人,闲杂人等关门回避,阻拦者,杀无赦!” 这四十余黑衣人冲进来后,再不似方才无声无息的遮掩,各个目露凶光,肆无忌惮的叫嚣起来。 这番叫嚣之下,早惊动了客栈中熟睡的房客,那些房客刚想叫骂是谁扰了清梦,忽听的魍魉司三个字,就如听到厉鬼降世一般,纷纷将点着的灯熄灭,关好门窗,一个个吓得躲到桌下床底,宛如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熟睡中的苏凌和杜恒猛然惊醒,两人同时惊坐而起,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惊慌。 “怎么办?”苏凌和杜恒同时出口。 杜恒三步两步,走到桌前放包袱处,快速打开,从里面竟然拿出一柄朴刀和一把短匕。 他将朴刀提在手中,又将短匕扔给苏凌,这才稳了稳心神道:“不要慌,这群什么魍魉司的也许是跟着客栈中的谁有仇,来寻仇的,咱们只要不出去,想来他们不会找咱们麻烦。那短匕你拿着防身。” 说罢,进走两步,倚在房门边,握紧了手中的朴刀。 苏凌心中虽然紧张,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忙拿了短匕,也来到房门边。 两人一左一右,拉好架势。 那四十余黑衣人,似乎早就有了目标,并不进客房,而是各个倒提尖刀,朝着后院掌柜所在的房中杀去。 刚走到半道,已然从对面杀出十余人,这十余人也是各拿刀剑,神情冷厉。 两方就这样直直的撞在一处。再无往前半步,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蹬蹬——”沉重的脚步从四十余黑衣人身后响起,四十余人忽的朝两边一闪,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肩上看着大砍刀,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对面的十几个人中也走出一个领头的人,这人一身劲装,手中拿着一条铁棒。 这人看了一眼魁梧男人,心中已然泛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暗道:他怎么来了?这里明明是司空的地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魍魉司,那可是袁济舟渤海卫最臭名昭著的存在。 无他,魍魉司行事,从无活口。 这人脸上却还沉稳,低声道:“渤海卫魍魉司司主牵晁,竟然大驾光临我启垕客栈,不知有何事啊?” 那魁梧男人(牵晁)随意的瞥了这人一眼,似乎颇为瞧不起道:“夏和,你不行,还是别费功夫了,卫柯躲哪里去了,还是让他出来受死,以免本司主拖狗一样把他拖出来。” 那人见其一语将他的身份点破,冷哼一声道:“相见我们暗影司卫司使,那也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说罢,冷哼一声道:“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杀!” 十几个身影,刀剑齐闪,朝着四十多个黑衣人杀奔而来。 牵晁有些无趣的转过身去,朝着四十余魍魉司的人冷冷道:“都给我杀了......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那四十余魍魉司闻言,各个爆喝一声,身形悬起,飘在黑夜半空,彷如魍魉鬼魅。 四十余道冷冽的刀光,在空中齐齐划出四十余道白线,直直的冲向暗影司众人。 刀光闪动,双方已然打了起来。 生死关头,自然是各自拼命,你死我活。 兵器撞击声音,宛如雨瀑,不绝于耳。 刀光过处,便是一人生,一人死。 四十余魍魉司的人武功招数狠辣诡异,再加上人数众多,那暗影司十余人怎是对手,顷刻功夫已然躺倒五六人。 剩余人仍拼死抵抗,没有丝毫退意。 那牵晁不知何时竟坐在了一把高脚椅上,手中多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似欣赏着奇景一般,看着眼前的血腥拼杀,宛如欣赏一件艺术品,眼中也渐渐的狂热起来。 高脚椅的一侧,插着一支点燃的檀香,香火幽幽,烟气飘散。 月亮似乎被这狰狞可怖的杀戮吓住了,慌忙躲进云层之中。 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牵晁一边品着茶,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剩余为数不多的暗影司人,围在领头的夏和前,拼死抵抗。死的人已然不能再起来搏命,生的这些人已然是这十余人中的高手,在四十余魍魉司的猛烈冲杀下,竟然还能以搏命的姿态跟他们缠斗,而且还砍倒了十数个魍魉司的人。 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势均力敌的假象。 这种状况又持续了一会儿,牵晁品了口茶,瞥了一眼燃烧的檀香,那檀香已然烧了三分之一还多。 牵晁声音冰冷,似乎有些生气朝着战场喊道:“半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你们杀人的机会可不多了!” 那群早已杀疯了的魍魉司人,闻言更是状如疯魔,顾不得刀身上的血,呼嚎着再次冲了过去。 一番冲杀,暗影司的人又躺倒几个,如今加上夏和,只剩下五个人。 夏和忽的冷哼一声,从腰间拽出一把精致的弩箭,扣动机关,“啪啪啪——”弩箭连射,五发弩箭瞬间射出。 惨叫连连,五个魍魉司的人应声倒地。 牵晁又看了一眼旁边烧着的檀香,半柱香已然烧尽。 他才缓缓说道:“一群废物,还得让我出手!”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把手中的茶碗朝着人群轻轻一挥。 那茶碗竟有了泼天的气势,半空中朝着夏和狠狠的射去。 夏和还未及反应,便觉胸口如被大石头狠狠的砸中一般,身体倒飞而去,十丈之外,仰面倒地。 人也倒了,那茶碗才姗姗坠地,“咔嚓”一声摔得粉碎。 夏和左胸已然塌陷,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到可怖。 他还想挣扎着起来,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咽喉之上好像被铁钳死死扣住一般,连呼吸几乎都成了奢望。 他眼中显出一丝骇色,但见那牵晁不知何时已然用左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脖项,将他倒提着,右手正是那明晃晃的大砍刀。 牵晁面目狰狞,宛如一头凶兽。 左右暗影司人想要欺身来救,那牵晁也不回身,只用右手向后狠狠的一挥大刀。 刀气横绝霸道,刀芒过去,四颗人头滚滚落地,各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可怕。 “时间不早了,送你上路!”牵晁掐着夏和咽喉的左手轻轻一使劲,将他倒提离地三丈,随后一用劲,夏和的身体宛如羽毛一般,就那样被他直直的扔向了半空之中,随即牵晁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朝着夏和一脚踢出。 “嘭——”的一声,夏和的身体在半空被踢出十丈之远,直直的坠落下去,摔在地上,宛如一摊烂泥。 十余个暗影司的人,不到一炷香功夫,皆全数死去。 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惨状可怖。 而魍魉司只不过付出了七个生命的代价。 再无阻拦,牵晁一人当先,朝着紧闭的内院掌柜房前杀去。 刚一来到房前,便见房前站着一人,正举着双手,一只白色信鸽振翅直飞入黑夜,不见踪影。 牵晁冷冷的看着这人,也不阻拦,等他将信鸽放飞这才冷声道:“卫柯,信鸽上路了,你是不是也该上路了?” 那卫柯惨然一笑道:“渤海卫,今日之仇,我暗影司定将与你不死不休!” 牵晁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怎么能知道这里是暗影司的暗哨?你那信鸽能飞的出去?” 卫柯先是一愣,随之醒悟,低声缓缓道:“原来,暗影司里有叛徒。” “呵呵,还算聪明,不过你就是知道了,可有命活着?”牵晁狞笑不已。 卫柯也不说话,猛哼一声,长剑直刺而来。 未等牵晁动手,那些魍魉司黑衣人各举尖刀,将卫柯围在正中。 卫柯左冲右突,然而自己只独自一人,怎么能冲的出去,刚一转身杀退眼前数人,便觉背后一阵剧痛,后背之上,已然插进了数把尖刀。 尖刀撤出,血洒如注,卫柯翻身栽倒,当场身死。 牵晁见暗影司的人都已死绝,这才点点头道:“这一次你们行动太慢了,再有下次,你们也一起陪葬!” 魍魉司的人皆心头一颤,齐齐跪倒道:“谨遵司主教诲!” 牵晁这才摆摆手道:“都起来吧,去吧那些住店的人拎出来,一起都杀了,总要打扫战场不是?” 一句话,还剩三十多魍魉司的人便朝着客房蜂拥而至,刀劈之下,那客房门一个个轰然倒下,不一时,所有的房客彷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他们这群凶神恶煞的人拖拽而出。 苏凌和杜恒所住房间,门也被砍倒,杜恒挥舞朴刀护住苏凌,杀退了几人,结果被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踩在地上,两人方才被押了出来。 启垕客栈的大院中,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启垕客栈住店的百姓。 他们早已吓得体如筛糠、面无人色,有的甚至磕头不止,痛哭流涕的求饶着。 苏凌也在其中,跟杜恒皆低头不语。 苏凌心中有些惨然的想着,这下还什么天下纵横,这么快就死了。自己也算是这么早就死了的异世者第一人了。 也算占个第一...... 牵晁冲着这些哀求惊吓的百姓狞笑几声,这才又坐在高脚椅上,眯着眼睛说道:“我这个人最是菩萨心肠,向来不杀无关之人,可是你们都住在这个店里,万一谁去报个信怎么办呢?可真叫人为难啊!” 跪地的老百姓中,依然有很多人惊恐的喊道:“我们不会报信的,今天的事我们一个字不会说的!求大人放过我们吧!” 牵晁淡淡一笑,似乎被说动了一般道:“哦?不说?活人的嘴还是会说话的,我也相信你们不乱说,不过呢,还是死人我放心。” 忽的狂笑不止,眼神中已然满是血红的杀气,声音如坠冰窟一般冷道:“一个不留,杀!” 三十多个黑衣人各举屠刀,便要下手。 杜恒眼中冒火,忽的大吼一声道:“乡亲们,今日拼是死,不拼也是死,咱们和这帮杀人越货的恶鬼拼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 他这一喊,倒也激起了这些求生百姓的本能,这六七十百姓皆大吼一声,一涌而起,发了疯似的朝着=启垕客栈的大门冲去。 杜恒护着苏凌,两人也是左冲右突。 怎奈一边是杀人的阎王,另一边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过十息之间,二三十个百姓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杜恒一个不小心,肩头和左臂之上也挨了两刀,血流如注。 “杜恒,你怎么样!”苏凌大喊道。 杜恒将苏凌死命的朝前一推,大吼道:“苏凌,不要管我,快跑!”说着,弯腰捡起一个尸体上的一把刀,转过身去,吼叫着冲向围上来的魍魉司人。 岂是好跑的,苏凌一咬牙,刚朝前跑了几步,已然有数个魍魉司的人,面目狰狞着,举起尖刀,以上示下,直直的砍了下来。 苏凌把眼一闭,放弃挣扎。 自己是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然而,他却不觉得疼, 苏凌忽听得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 一道绚烂白光,霍然腾起,眼前一个白衣女子不知何时蓦地出现,横在他身前,将手中幽蓝长剑随意一挥,那飞扑过来的魍魉司人,皆倒飞而去,惨叫落地,撒手的兵器如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并不耽搁,也不如何作势,忽的人随剑升,但见那把幽蓝长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夜无声,冷月如钩。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 她却往那黑暗投身而去,“呼”的一声,锐啸震天。这美丽女子,化做一道如电蓝光,射进了呼啸翻滚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蓝光闪耀,黑暗里惊呼声不绝于耳,场中众人被这一惊,全数如木头一般呆在场中。 倏尔,那蓝光轰然之间弥漫开去,将这满是杀戮与鲜血的院子照了个通透。 蓝光幽幽,如梦如幻,仿佛在这杀戮战场之上猛然开放的幽蓝色的莲花。 蓝光闪烁,直入神魂。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几声惨叫。几个魍魉司的人应声倒地,那蓝色剑影带着那个绝美的白色身影从那魍魉司重围中轰然杀出,虚浮于半空之上。 风起,白衣飘荡,那绝世的身姿,宛如万年的幽幽寒冰,那白衣少女,竟那般虚浮在半空之上,手中长剑,发散着幽幽清冷蓝光,刹那间,月光都为之失色。 风自何方来,吹动白衣女子的衣裙,撩拨着额前乌黑的发丝,那种绝世,仿若一尘不染的仙子。 苍穹之上,那耀眼的白色衣裙和长剑蓝光,仿佛永恒。 半空之中,那白衣女子望了望地上惨死的百姓,他们或曲卷身体,或仍保持挣扎的姿态。 一股从未有过的苍凉悲怆划过心头。 一声清啸,长剑蓝光如九天之上轰然倒泻的悬河,蓝光迸溅,落在地上,片刻间在夜色中忽如一道一道晕染着幽幽蓝色的光圈,从向四周蓦然弥漫开来,如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掠过这凡俗的世间。 无数树木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她朱唇轻启,缓缓开口,带着绝世的清冷和孤绝:“牵晁,死来!” 正文 第十七章 深渊 , 那白衣女子竟似虚浮在半空之中,手中幽蓝长剑横指坐在高脚椅上惊呆的牵晁,剑身幽幽,剑芒冽冽。 所有人都惊呆在当场,倒不是被她绝妙的剑招所震惊,而是被那宛如九天仙子的身姿震惊的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连那些不顾一切,拼了死命的寻常百姓都停下来,站在那里,仰望半空,若不是这场合乃性命攸关之际,怕是早有人跪倒顶礼膜拜了。 哪里是人,分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啊。 良久,那牵晁心里发狠,大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敢阻拦魍魉司的人办事。”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屠戮百姓,就该杀!”那白衣女子清喝一声,身影轻动,宛如流星一般,化作一道蓝白相间的光芒直冲牵晁而去。 速度极快,下一秒牵晁似乎都能感受到凛冽剑气刺破空气,当空袭来。 “给我挡住她!”牵晁大吼一声,那群呆立的魍魉司黑衣人,这才仿如大梦初醒,各举尖刀,吼叫着朝着白衣女子扑去。 “你们,还是别挡道了!”那白衣女子半空之中,急驱的身影不做半息停顿,只轻轻一挥幽蓝长剑,剑气泼天而下,挡在前路的十几名魍魉司的黑衣人,顿时人仰马翻,尖刀落地,和着他们的惨叫,乱七八糟的滚作一团。 下一息,那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奔牵晁,噗——的一声已然刺进他的左肩之上。 牵晁吃痛大吼,右手大砍刀死命的挥出一道圆弧,一刀砍在幽蓝长剑之上。 “锵——”的一声,震耳欲聋。 那白衣女子也未料到这牵晁竟有如此大力,握剑的手,蓦地一颤,回首撤剑,接着向前再挥,直取牵晁的头颅。 牵晁看得真切,再用大砍刀去挡自然不及,只得忽的向后弯腰,整个身体成了拱形,那白衣女子宛如一片洁白的羽芒,从他上方,翩然掠过。 白衣女子回首站立,冷冷道:“渤海卫六司之首,魍魉司司主牵晁,果然有些本事,方才小瞧你了。” 然后朝着那仍呆立在场的数十百姓喝道:“你们还不走么?偏要留下等死?” 那些百姓这才猛然醒悟,再次朝着客栈大门冲去。 牵晁冷冷狂笑,眼中已满是嗜血之意,大吼一声道:“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说着纵身已然跳至门前,大砍刀一晃,已有数个百姓倒在血泊之中。 白衣女子冷叱一声道:“牵晁,你的对手是我,屠戮百姓算什么本事!”言罢,白影轻动,顷刻之间长剑急挥,直扑牵晁面门。 牵晁接了方才她那一剑,心中已然多少有了点数,这女子身法飘逸,剑招凌厉,却是是个难对付的对手,但是看她内力火候不是很足,应该是习武时间不是很长,自己一身硬功,虽不及她的身法,但只要封住门户,她便是再精妙的剑法,怕也一时顾不得其他人,时间长了,她内力不济。自己反倒可以占个上风。 想到这里,一摆大砍刀,使出全身蛮力,将大砍刀舞的风雨不透,与白衣女子缠斗起来。 回首又大喊道:“这女子我敌得住,你们快动手杀了这些蝼蚁!” 那剩下二十几个黑衣魍魉司人,闻风而动,一窝蜂的朝着众百姓杀去。 那些百姓犹死望生之际,心底对生的渴望激发出来,倒也有十几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各自撇了院中的树木,当做木棒和这群人拼起命来。 杜恒见状,捡起身边弯刀,一拉身旁苏凌道:“兄弟,我带你出去,跟紧我!” 随即大吼一声加入战团。 杜恒还是会些武艺,虽然不精,但却实用,劈砍之下,已有两三个黑衣人倒地,未等起来,被那十几个强壮的男人一顿乱棒,早已打的头骨碎裂,花红脑子流了一地。 十几个精壮男子以杜恒和苏凌为核心,边打边向外冲,身后数十百姓也朝着那里死命奔去。 仿佛一股洪流,那二十多个黑衣人有心无力,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百姓冲了出去。想要去拦,被杜恒和数个强壮男人围住,一时抽不开身。 院的另一边,牵晁看着院前已然失控,想要过去帮忙,不了刚一动,那白衣女子身形翩然刷刷刷几剑,已然将他逼得倒退数步。 牵晁虽然越打越凶,但始终不得寸进,两人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在黑夜中不断闪烁。 终于,一番相持之下,那群百姓除了又死了十几个外,其余的皆逃出生天。 杜恒战至最后,衣服上血迹斑斑,不知是受了伤还是那些黑衣人溅上去的血。 杜恒见所有人都逃走了,回头看了看院中和那牵晁打斗的白衣女子,一拉苏凌道:“兄弟,快跟我走!” 苏凌一愣道:“那她怎么办?” 杜恒沉声道:“她想取胜不易,但若想走这里的人都拦不下她!快走!” 说话之间,还剩最后的十几个黑衣人已然冲向两人。 苏凌还想说什么,杜恒死命将他一拉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这才往院门冲去。 忽的黑衣人中有人高喊道:“司主,我认得那两人,那两人就是在宛阳暗助典恶来的人,若不是他们典恶来跑不了!” 牵晁正和白衣女子打斗,闻言眼睛一亮道:“大将军下了死命,这两人留不得,这里有我,你们给我追,追不上提头来见!” 十几个黑衣人闻言,不管场中局势,皆张牙舞爪的朝苏凌和杜恒两人杀来。 杜恒拉着苏凌,一头冲出院门,一眼看到院外马厩处两人的马匹,两人再不耽搁,皆翻身上马,扬鞭死命的抽打马尾,那两匹马吃痛,稀溜溜的怪叫,载着两人一头扎进黑夜之中,朝着镇外如风似火的跑了下去。 身后十几个黑衣人哪能放他二人,上房的上房,后面追着的后面追,在他俩马后数十丈紧紧的追着。 苏凌骑在马上,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身体剧烈的晃动,摇摇欲坠,索性趴在马上,两只手紧紧的抱着马颈,任由这马疯也似的向前跑着。 不过片刻功夫,早已跑出启垕镇,眼前是一座大山,山脚下一条土路,直直的向上延伸,两匹马因为方才受惊,速度一点没减,长啸着朝着山上冲去。 杜恒回头,看到后面数十丈处,那群黑影还在朝他们死命的追着。 “没完了这是!”杜恒骂了一句,看了看另一边马上的苏凌,此时苏凌已然被这剧烈的颠簸整的面如纸钱,趴在马背之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两匹马顺着山道,直直的朝着山顶冲去,饶是因为山路难行,这两匹马本就是普通马种,又泼命般的跑了这许久,脚力是越来越慢。 待两人来到了山顶处,那群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各自将两人前进的方向封死。 那两匹马终于停了下来,在原地踏踏的踱步。 十几个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小子,现在还怎么跑?赶紧下来,让我们把你们的头砍下拎走,省的我们费事。” 苏凌低声道:“杜恒怎么办?” 杜恒压低声音说,你跟我并排,待会儿,我突然发难,你打马向前冲,定然能撕开一个口子。你便可先走?” 苏凌闻言道:“那你呢?” 杜恒忽的一笑道:“这情形,能走一个是一个!” 苏凌心中一痛,轻声道:“要走一起走!” 杜恒不搭话,手中握住了弯刀,轻声道:“苏凌,你若有命走了,代我照顾好我爹娘!” 说完,轻轻一提马缰,踏踏踏,身下马儿缓缓的迎着这十几人走去。 这十几人刚想动手,杜恒却高喊一声道:“慢!我有话说!” 那十几人闻言,先是一愣,又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杜恒不慌不忙道:“你们那个什么司主的,只说让你们抓我们,你们把我们都杀了,如果他要活人,你们是不是吃罪不起?” 这十几人闻言,一愣,似乎觉得杜恒说的话有道理。 杜恒又道:“你们有绳子么?有的话过来几个把我们绑了,岂不省事?再说,你们人数众多,我们反抗也是一死,是不是?” 这十几个人被说动了,有四个人拿了怀中绳子,欺身前来。 杜恒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四人。 眼看便到了马前,杜恒忽的大喝一声道:“老子,死也不回去!” 随着话音,杜恒将尖刀朝着苏凌的马后使劲一拍,那马吃痛,再次仨起野性,也不管马上的苏凌怎样,暴叫一声,扬蹄便向前冲去。 变化太快,当先来的几个黑衣人来不及反应,那马四蹄扬开,哗啦啦的踹倒挡在前面的几人,暴叫着往前跑去。 那十几人一阵骚乱,刚想去追,杜恒已然手提尖刀,在打马向前,朝他们直劈而去。 十几人只得舍了苏凌,将杜恒围住,杜恒使出浑身本事,兀自坚持,倒也马快,一时之间这些人竟伤他不得。 苏凌在马上便由着那马向前疯跑,边回头看向杜恒,见杜恒左冲右冲,依然冲不出来,只急的大喊起来:“杜恒——” 忽的觉得身体一顿,然后好像失去了依托,整个人极速的向下坠去。 原来前方不远,正是悬崖绝壁,那马早没了理智,四蹄踏空,跟苏凌一起撞了下去。 半空之中,马嘶声声,苏凌的呼喊,瞬间被风声湮没。 苏凌极速下坠的身影,片刻之间被飘荡的云层和黑色的夜幕湮没。 杜恒边打边注意着苏凌的情况,见苏凌连人带马跌入深渊悬崖,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许多,气血上涌,一提马缰,那马前蹄张扬,怪叫连连,竟使劲一跃,从前面几个黑衣人的头顶掠过,后蹄落下之时,正揣在马后几人胸前,这几人顿时委顿倒地。 杜恒一人一马冲至悬崖边上,跳下马在悬崖边朝下望去。 云层茫茫,黑夜弥漫,哪里还有苏凌的影子。 杜恒顿时泪如雨下,凄声道:“说好的一起纵横天下,说好的看尽龙台繁华,如今你却......” 杜恒忽的昂起头,看着已然扑上来的那群好似不散阴魂的恶魔,心中满是悲怆之意,缓缓回身望着茫茫千丈深渊。 “兄弟,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杜恒就跟到哪里!” 再不迟疑,他忽的纵身一跃,已跃入万丈深渊之中....... 夜漫长,放入永恒,白昼从未降临。 悬崖之上,那群黑衣人早没了踪影。 只有千里凄风呜咽,衰草连天飘动,寂寥空旷。 忽的白光一点,一个白衣女子仿佛凭空出现。 站在悬崖之前,默默的望着翻涌的云气。 长发飘然,身后冷剑蓝芒幽幽。 “你竟然......算了,师父曾说让我跟着你,如今......唉,还是回剑庐去吧,少不了师父一阵数落。” 白衣飘动,倏忽不见。 正文 第十八章 幽谷 , 昏昏沉沉中,苏凌猛然醒来,刚支起身子,便觉浑身如挫骨扬灰一般疼痛难忍,他这才回忆起他应该是惊马失蹄,坠入万丈悬崖之中了。 自己是死了么?苏凌想着,环绕四周。 眼前是一个木屋,四周皆是粗壮的树干扎成的木墙,屋子不是很大,有一个木桌,桌上放着白色的茶碗、茶壶,木桌旁是两个木凳,还有身下用竹木扎成的床,再无他物。 看来自己还活着,这是什么地方? 苏凌挣扎着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腿脚肩膀,虽然生疼刺骨,但是却没有断,这大约是苏凌醒来第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胸口觉得憋闷异常,稍一活动,便觉得气血上涌,呼呼的喘着粗气,头一阵发晕。 和煦的阳光透过半掩的木窗洒在床上,苏凌方觉得有了些许的暖意。 侧耳倾听,安静极了,竟能听到屋外时不时有鸟鸣之声,婉转悦耳。 莫不是又穿回去了?可是这屋里的摆设也不像啊。 苏凌急切想要弄清楚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便强自撑了身体,按捺着巨大的疼痛,缓缓的下了床。 刚一下床,便觉胸口闷的厉害,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只得再次一把扶着床边,弯腰呼呼的喘着粗气。 从屋内床前到门口,不过十丈左右的距离,苏凌就这样走一步,停下喘上几口再继续走着,缓慢的挪了出去。 刚从屋中来到外面,便觉的扑鼻的异香,苏凌放眼望去,不由的看呆了。 青草碧绿,从脚下延伸到山脚,一望无际,宛如碧浪。草间各色的小花点缀期间,皆是怒放着摇曳生姿,那阵阵异香便是从这些不知道名字的花中传出。 青草小花间蜻蜓、蝴蝶飞舞好不热闹。极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流潺潺,打在鹅卵石上,叮咚作响。抬头看去,远山之间一条瀑布高高悬挂,从上倾泻而下,悬泉飞漱,水花迸溅。 好一处幽谷。 苏凌正看见,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道:“你醒了啊......我以为你还要昏迷些时辰呢。” 苏凌这才看见,一位身着朴素褐色衣衫的老者,芒鞋竹杖,从远处走了过来,背后一个大篓子,里面看去应是不少的药草。 苏凌忙施了一礼道:“是这位老先生救了我么?” 这老者哈哈一笑道:“其实不是我,我只是搭了把手而已。你受伤不轻,虽未伤及筋骨,但体内气血紊乱,淤血堆积在胸口内,你的胸前鼓了个大包,若这大包不消,怕是还有危险啊。” 苏凌这才伸手在胸前探查,果然左胸前有一个大包,仿佛扣在身体上一样。 那老者又道:“你现在的情况不易活动,还是躺下的好。”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了看他。 那眼神仿佛就像看一个待死之人一样。 苏凌没有时间想这些,忙问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不知......” 那老者道:“你是不是说一个黑壮的少年?名叫杜恒的?他身体强壮,早醒了,这会儿正在厨房之中,给你准备吃的,怕你醒了再饿了。” 苏凌闻听杜恒无事,心中欢喜,便要挣扎着去厨房找他。 正在这时,一个一身绿衣的少女从远处走来,一头黑丝长发用一个绿色的绢帕挽着,肤色白皙,眸如星子,胸前还挂着一对闪闪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作响,说不出的俏皮。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见苏凌挣扎着要去厨房,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来,似乎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别好容易有了这口气,一会儿再断了。” 说着将手中的捻成粉的药草递给这老者,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多远,那铃铛叮咚的声音依旧清晰。 苏凌觉得这绿衣少女似乎颇为不待见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老者。 这老者呵呵一笑,当先进了屋道:“你这厢来。” 苏凌进屋,重新躺好。 那老者找来水,将药粉倒在白碗中化开,让苏凌喝了,这才道:“你也莫要怪他,其实是你先惹了她的。” “我.....怎么会惹了她?我只是刚见到她而已。”苏凌不解道。 “她是老朽的孙女,老朽家里人死绝了,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平时在这谷中憋闷,故而养了一个新奇的宠物,那日她正在山崖间给宠物寻吃的,她那宠物喜欢吃一种叫做褐貂的小动物,你和你那兄弟不知为何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那褐貂在半山崖上的窝,那褐貂平素机敏,甚不好抓,我这孙女寻了数日,这才找到褐貂的窝,被你俩这一砸,惊走了褐貂不说,她那宠物又要饿上好几日肚子喽。”这老者缓缓道来。 “原来这样,这实属晚辈无心之过,烦请老先生给您的孙女好好解释解释。”苏凌一脸歉意道。 “不用管她,她从小爹娘双亡,我娇惯坏了,这会儿使性子呢,过阵子就好了。”这老者笑道。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遂道:“敢问老先生,为何方才看我眼中似有他意,莫不是我身体还有什么问题么?” 那老者想了想,摇头叹息道:“罢了,总是要让你知道的,你如今虽然看起来无甚大碍,然而气血淤阻体内,难以运行,那大包便是血积累在那里形成的。我虽用了一些手段,让你苏醒,但这血脉不打通,怕是......” “怕是性命依旧难保啊。”那老者不再隐瞒。 苏凌闻言,竟似早已料到,脸上不悲不喜,心中也无甚波澜,一路走来,从宛阳到启垕,他看了太多死亡,如今轮到自己,他似乎不怎么怕了。 那老者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是必死,我这药确实有用的,但是缺了一味最重要的药引,没有它,功效十去七八,虽然这样,但这其他的药或许有效,只是成与不成,还是要看你的造化了。” 苏凌点了点头,平静道:“如果不成,我还能活几日?”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之内......” 苏凌点了点头,兴许是累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老者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转身要出去。 苏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不知老先生可否告知大名,还有您孙女的芳名,总也让我在死前知道谁救了我。” 老者点点头道:“老朽张神农,是这南漳郡神农堂飞蛇谷的大夫,我那孙女名叫张芷月。” 苏凌点了点头,喃喃的重复道:“张神农、张芷月。多谢了......” 接下来几日,苏凌见到了杜恒,杜恒已然完全康复,两人相见抱在一起,眼泪婆娑,杜恒索性搬到了苏凌住的屋中,这样方便照顾苏凌。 苏凌的身体似乎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竟能自如下床走动,但是他胸前的大包反而越发的大了。 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苏凌心中暗想,但却没有告诉杜恒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这绿衣少女每日都来,将手中的草药放下就走。从来不理苏凌,只是偶尔杜恒不在,她才将药粉洒在碗中,用水化开,又扶了苏凌起来,看着他把药喝完。仿佛监督一般。 只是苏凌如何跟她说话,她都一句话都不搭理。 这些日子,杜恒从谷里回来,多少打些野味,叫上张神农和张芷月,几人围坐在院中吃了,望着漫天的星斗。 张神农总是要给苏凌搭脉,只是搭过脉后,仍旧摇头叹息。杜恒问时,他只推说无碍,原是苏凌早已交待,千万不可对杜恒说出实情。 苏凌有时再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或许也是好的。 只是自己还是要死了。 他心中悲哀,却不说出来。话也见少。 杜恒看出来苏凌似乎心事重重,以为他觉得自己受伤拖累了去京都龙台城的日子,当下安慰道:“等你病好了,养的壮实了,咱们再一起去龙台。不着急的。” 苏凌只缓缓点头,喃喃自语道:“是的,不着急不着急。” 这一日,怕是觉得苏凌憋闷,杜恒提议搀扶着苏凌去谷中转转,散散心总是好的。 苏凌点头,两人在谷中缓缓漫步,眼中美景皆画,好一个神仙幽谷。 苏凌忽的想起来什么事,对杜恒道:“杜恒,你可知道张芷月住在哪里?” 杜恒道:“前面不远,左拐的竹屋便是张芷月的住所,怎么你想去看看,她可从不搭理你。” 苏凌道:“不管如何,她总是救了咱们,再者是咱们惊了她宠物的吃食,总得去道歉感谢一下,你扶我去吧。” 杜恒点了点头,扶着苏凌吧、朝着张芷月的房间去了。 两人走到她的门前停下,却感觉古怪,大白天的,那张芷月的房门却紧闭着。 细细听去,里面竟有嘶嘶之声,还有张芷月格格的笑声。 苏凌觉得奇怪,刚想上前敲门,那门却自己开了。 苏凌刚想看去,却见那门缝之处,竟然露出一个东西。那东西一身墨绿,细眼幽光,张着血盆大口,嘶嘶的吐着半米多长的信子。 苏凌看得清楚,这正是一条通体墨绿,头大如斗,浑身冒着冷气的大蛇,那蛇神虽然盘着,但盘了数道弯,若全数伸展,怕有十几丈长。 那墨绿大蛇见有了陌生人,似乎也受了惊吓,整个身子撑起,做出攻击姿态,嘶嘶的叫着,下一秒便要将苏凌和杜恒吞了去当点心。 “妈呀——”一声,苏凌栽倒在地,吓得昏死过去。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十九章 龙涎草 眼见苏凌栽倒在地,昏死过去,慌的杜恒赶紧一把将他抱住,连喊带晃,苏凌也不见好。 那通体墨绿的大蛇嘶嘶之声更甚,粗壮的身体扭动,吐着信子的大嘴猛张,朝着杜恒扑了过去。 杜恒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竟被那大蛇的巨大吸力吸的脚都要离地。 他也顾不得许多,死死的抓住门框,和大蛇僵持着。 一声脆生生的娇喝:“小青,莫要闹了,他们是爷爷的客人,不是歹人。”那张芷月绿影一闪,便来到了巨蛇旁边,着急的说道。 那巨蛇似乎听得懂张芷月说话,这才将原本直起多高的蛇头弯下,身体蜷缩起来,乖乖的伏到张芷月脚边,那蛇头还撒娇似得在张芷月的俏脸上蹭了几下。 张芷月被蹭的痒痒的,格格的又笑了起来。从衣中拿出几枚红色的朱果,递到大蛇面前。大蛇见了朱果,迫不及待的突出信子,将那朱果一口吸入。这才心满意足的游动到墙角处,盘了起来,微微的闭上了蛇眼。 杜恒得救,忙走到张芷月近前道:“你这女子,好不晓事,养宠物便罢,怎么养出这么,我家小青才不是不通人性的畜生,再说你那死鬼兄弟,便是不吃我家小青一吓,也活不了多久,他本就要死了!” 杜恒一愣道:“你胡说什么?我兄弟已经大好了,只是他身子弱。” 张芷月闻言,再不替苏凌遮拦,一字一顿道:“外伤虽好,内伤呢?他全身气血淤阻,血流不畅,身体里没有流动的血液,若不是我爷爷用珍贵药材吊着他那半口气,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你若不信,你自己摸摸他胸前是不是有一个大包,他所有的气血全堆在那里,才有那个大包。” 杜恒闻言,忙朝苏凌胸前抹去。触手之间,果然有一个骇人的大包,宛如一个大碗一般扣在苏凌的胸前。若不是苏凌故意穿宽大的衣服遮掩,怕是早就从外面看出来了。 杜恒这才信了张芷月的话,又趴在苏凌身上大哭起来。 忽的一阵脚步急促之声传来。那张神农神色严峻的拄着竹杖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死的苏凌,但见他面如纸钱,嘴唇黑紫,不由的眉头紧皱,又看了看站着的张芷月,摇头叹息起来。 张神农也不再诊:“去——” 食指朝着苏凌胸前的大包处一指,那金针凤鸣一声,倏忽之间半个针身,已然射入苏凌的前胸大包之内。 起初银针刚射入之时,苏凌仍然那般无声无息的躺着不动,不过片刻之后,仿佛雷击一般,轰然挣扎,四肢抽动,脸上五官痛苦的扭曲起来。嘴巴大张,却喊不出声音,但从他表现上看,定然是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按住!按住——千万莫要让他动了!”张神农喊了一声。 杜恒和张芷月一起用力,张芷月本就是个少女,力气毕竟有限,银牙紧咬,这才堪堪将苏凌按住。 过了片刻,苏凌这才停止了抽搐,只是双拳紧握,脸上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宛如死人。 张神农又从针盒中取出第十一枚金针,又如方才那般运针,然后那金针蜂鸣着再次打入苏凌前胸。 如此来回,张神农将剩下的七枚金针接连打入苏凌前胸内。 只是每打入一枚金针,苏凌的痛苦就更甚一筹,直到最后一针打入,苏凌四肢已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整个人的腰部以上僵直起来,直直的向上勾着,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的一把托住。 不过片刻,苏凌上半身再度撑起,哇的又是一口黑血。 如此再三,杜恒的衣服都全部染上了苏凌吐出的黑血。 腥气扑鼻。 半晌过后,苏凌终于不再吐了,那胸前的大包,竟似小了不少。 张神农道:“你把他抱回床上去吧,等着他醒来,暂时算是躲过一劫了。” 张芷月闻言,忙道:“不用回去了,这里离你们住的地方又远,他受不了颠簸,放我床上便是。” 杜恒点头,将苏凌放在张芷月的床上。张芷月又细心的将被子替苏凌盖好。 张神农不动声色看着孙女张芷月的一举一动,眼神颇有一丝玩味之色。 杜恒走过来,朝着张神农深施一礼道:“老先生辛苦了,接下来怎么做?” 张神农笑道:“悬壶济世本就我所愿,辛苦何来?等着吧,看他何时醒来吧。” 杜恒、张芷月和张神农都在屋中守着。杜恒坐在床头,一直心疼的望着苏凌,张芷月拿了自己的手帕,到外面湿了凉水,放在苏凌额头之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走过来将手帕拿下,搁在手里试不为跟医会那些人置气,天下得病的百姓多如牛毛,咱们不去一时,可能就错过了救治一人的机会啊,这乱世,能救一人,便是一人罢。” 张神农坐下,张芷月端了茶过去,张神农喝了,这才眼中似有笑意的望着张芷月。 张芷月有些诧异道:“阿爷这样看我作甚?” 张神农这才笑呵呵的低声道:“芷月,你平素最爱干净,便是有时随阿爷去神农堂替我给人把脉,还要衬个纱绢,今日却徒手去按苏凌的脚,还有你那床,平日小青都不让上的,今日却让他躺了,还有你那手帕平素放在衣服里,最是爱惜,自己都舍不得擦汗,今日却搭在苏凌头上......小芷月,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这个叫苏凌的少年啊?” 张芷月脸腾的一红,忙解释道:“阿爷只会拿我取笑,我只是可怜他罢了,说到底也是我的小青吓住他,他才差点死了,这里面多多少少有我的原因,他这个人,初见之时,就吓跑了褐貂,我烦他还来不及,你看这些日子,我何曾跟他说过半句话?” 张神农哈哈一笑道:“话是不见说,事 苏凌觉得好了许多,这才再次谢道:“我这次能够大难不死,还是多亏了张老先生和张小姐的救命,多谢了。” 张神农摇摇头,似乎话里有话道:“你觉得,你真就没事了?” 杜恒和苏凌皆脸色一变,望着张神农。 张神农叹息了一声道:“白日,老朽用了祖上的九针逆气之法,将九枚金针打入你的气血淤积之处,引导血淤下行,血有了流动,才堪堪能让你暂时不死。若血淤只是很少一点,常人也就无碍了,只是,你掉下之时,虽摔在褐貂窝中,但你的前胸正撞在窝中的一个大石上,受伤已然很深,淤血堆积,仅仅靠着这九针逆气,怕是撑不了几日啊。” 杜恒闻言,顿时悲伤起来,望着苏凌,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苏凌叹了口气,神情悯然,低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原先是不相信这世间有神鬼,可我所遭所遇......罢了,我本不属于这里,死便死了。” 张芷月看着苏凌悲伤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似乎挣扎了一番,这才走过来道:“事到如今,阿爷,莫要瞒他了,不就是缺个龙涎草!”张神农一字一顿。 “那是什么?我只听说过一种叫做蛇衔草的东西。” “你也懂医术?”张神农颇有些惊讶。 苏凌如何懂医术,只是在那个时代,曾在图书馆中无聊翻看了一本介绍中药的图集,里面就又蛇衔草。 苏凌忙道:“我哪里懂得,只是听过别人讲,蛇衔草有五片花瓣,花瓣黄色,就像倒着心脏,前部中间端稍凹;花着生于花托上,无论是花,还是草茎都有清热解毒、消肿祛瘀、祛风除湿的功效。” 张神农意外的看了一眼苏凌,眼中竟有一丝欣赏的神色道:“不错,你对这药草还颇有研究,像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啊。不过你说的蛇衔草,是普通蛇窝边上生长的,而我说的龙涎草,则是存于世上不知多少年月的大蛇洞内窝边所生长的,因那些经年存在的大蛇存于世上不知多少年,早已吸食了日月精华,已然非寻常蛇类可比,这些有了灵性的古蛇、大蛇又爱吃这种草,每每吃起来,留下毒涎,更滋润了这些草,故而这草便成了宝贝,名为龙涎草。” “原来如此!”苏凌 苏凌和杜恒这才明白,为何张芷月的宠物是那条巨型的墨绿大蛇了。 张神农道:“若在这蛇谷之内再走上十几里,便可看到一座宛如昂首飞天的蛇形大山直插云霄。那大山脚下,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幽深难行,潮湿阴暗,冷气森森。那洞便是飞蛇洞,而龙涎草便在这飞蛇洞内。” 杜恒闻言道:“这好办啊,进洞寻了龙涎草回来不就行了。” 张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那洞那么好进的么?” 张神农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芷月,又道:“若是洞外谷中那些蛇,阿月一人便可轻而易举的过去,只是,难就难在,这飞蛇洞中......” “飞蛇洞里,有一条不知何年何月盘踞在这里的巨大的蛇,那蛇大的根本看不到它的尾巴,其性残忍,莫说活人,便是一头大象,它也能一口吞下,飞蛇谷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这蛇又有了灵性,狡诈无比。阿月虽然通蛇语,但跟它水火不容,你们若是到了那里,岂不是有死无生!”张神农说罢,摇头叹息。 苏凌和杜恒皆默然不语。 张神农又道:“ 张芷月心中一震,听他叫自己妹妹,话语真诚,原来我平素做得,他都知道,却是还算有心,心中不由一暖。 下一刻便做了决定,展颜一笑,眼眸如星。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张芷月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月!你!.......”张神农一时语塞。 张芷月似乎脸色轻松,故意安慰张神农道:“阿爷,你放心好啦,我悄悄进去,那头怪蛇平素好吃懒做,总是呼呼睡大觉,我不惊动他,拔一两颗龙涎草就回来,不碍事的,再说真惊动了它,我虽动不了它,但我也有个宝贝不是。”说着冲张神农眨眨眼睛。 “不妥,不妥......”张神农还是摇头。“阿爷!......” 杜恒闻言,忙道:“怎么能让芷月姑娘一人犯险,我同你一起去。” “我也去!”床榻上的苏凌,忽的说道,一字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你连下地都是问题,怎么去?”张芷月和杜恒同时道。 “我......爬也要爬去!如果惊动了大蛇,你们就跑,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吃我便是,芷月妹妹还能生还。”苏凌眼神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章 蛇海玉笛 翌日。 天色将黑,张神农的房中,苏凌、杜恒和张芷月均已收拾停当,苏凌的脸色依然蜡白,但行动却真的宛如常人一般。那回天丸的功效果然神奇。苏凌心中对张神农的医术更加赞叹不已。 此时他手中拿着一枚短匕,杜恒背后背着朴刀,张神农满是担忧神情的交待了好一番,这才回过头不忍再看,摆摆手道:“你们去罢,都好好的回来。” 三人点头,刚想出门,张芷月又从旁边抽屉之中拿出一个长条包袱,包袱皆绣着竹子,栩栩如生。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插在蛮腰之间,当先走出来道:“好了,咱们出发吧。”那叫做小青的大蛇见张芷月走了出去,也半昂蛇头,游了出去,跟在张芷月身后。 三人一蛇走出很远,回头看去,漫天星斗之下,那个微亮的竹屋旁,那个白发如雪的老人仍旧站在那里,朝他们的方向挥着手。 张芷月叹了口气,却并不十分感伤,道:“我好久没进入飞蛇谷腹地了,今日正好去玩玩,咱们快些走吧,路还好长。” 三人一蛇走了不知多久,苏凌在药力的催身影全部湮没,只有那小青的蛇神过于高大,还有小半个蛇身和蛇头露在外面,月光照过,蛇眼绿光幽幽。 眼前杂草掩映中,闪出一处密林。 张芷月将别在腰间的包袱拿出,握在手中道:“前面就是万蛇林了,你们都小心跟紧我,若被蛇咬了,可就麻烦了。” 苏凌和杜恒点头。三人一蛇一头扎进密林之中。 没有月光,周遭漆黑一片,三人面对面的站着,几乎都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这片密林,从外边看去似乎不大,但林逸之等人身在其中,在这茫茫夜色里,却有一种漫无边际的错觉。 不知何时,这片密林竟隐隐腾起一股绿色的迷雾来,这绿色迷雾在这漫漫的天地之内,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不一会儿整个天地都被这淡淡的绿色迷雾笼罩期间。这绿色的迷雾无声无息,也没有任何的气味,只是在三人身前,如影随形。三人一边的往里迤逦而行,一边警觉的看着周遭的变化,只是这夜色太黑了,周身早已被迷雾所笼,却是浑然不自知。 三人只觉的这迷雾有股幽冷的潮湿气息,还有这刺鼻尖的缝隙轻轻的滑落到地上。 忽的那大蛇小青猛然昂起头颅,朝着前方不住的大声嘶鸣起来,蛇眼之中绿芒大胜,将前方照的通透。 “那……那是什么!”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正前方可怖的景象,忍不住齐齐的惊呼。 正前方处,在大蛇小青蛇眼光芒照射之下,那翻滚的绿雾之中,似乎有无数只幽深寒冷的眼芒,在这绿雾中一明一暗,带着巨大的恐怖与寒冷的气息幽幽的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那令人不安的沙沙之声,更加的清晰起来。 “蛇!好多的蛇!”杜恒第一个惊声呼喊了起来。 随着他的这声呼喊,似乎划破了原本竭力保持的平静,只听到无数的沙沙之声从这迷雾中响起,然后那忽明忽暗的眼眸顷刻之间动了起来。 倏而,那前方迷雾的笼罩处,无数五颜六色的长影嗖嗖嗖的直窜出来。定睛看去,前方的地上,无数条闪着各色光芒的毒蛇蓦然而出,每一条蛇的身躯扭动着,吐着猩红的毒信,那扭动的身躯摩擦着地面,沙沙之声更甚。 片刻之间这片密林之内到处充斥了无数的的气势。 “嘶——吼——”大蛇小青,蓦地昂头长啸,巨口一张,蛇牙森森,锋芒无比。随之一股强势霸道的毒液直喷而出,宛如天河倒泄一般的气势,直冲前方蛇群。 那无数的蛇皆被这毒液笼罩,竟似怕了这泼天的毒液,一个个蜷缩起身体,瑟瑟抖动。密林之中无数树叶哗哗落下,宛如枯蝶乱飞。 张芷月在小青蛇身的包裹下,轻声道:“小青,放我下来。” 那小青这才蛇身一动,张芷月轻轻的跳了出来。 再不犹豫,张芷月一把将那细长包袱扯掉,里面竟然是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笛。 绿光盈盈,环绕笛身,将张芷月连同周围数丈照的透亮。 张芷月站在那里,将这玉笛一横,放在朱唇旁轻轻的吹了起来。 起初笛声清扬悠远,彷如遥远星空之中划过的一颗流星,柔柔的落在心的深处,不过半刻时间,那笛声竟变急促而振奋,细细听去竟有风雷金戈之声。 苏凌看着淡淡月下那吹笛少女,绿光莹莹,一丝温暖,一丝娇俏,一丝凄美。心仿佛融化了。 苏凌蓦地想起一句话来:谁家玉笛听蛇头垂下,张芷月附在上面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小青听罢,这才缓缓仰头,朝着天空又是一声嘶鸣,只是这嘶鸣随依旧威严,但却没有了杀伐之意。 这无数条蛇,似乎像接受了什么命令一般,皆伏地轻嘶,然后快速的游动身体,顷刻之间,无数条蛇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张芷月这才展颜一笑,在小青的蛇脑袋上摸了几下,方对着藏在树后的苏凌和杜恒道:“都出来吧,没事了。” 苏凌和杜恒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感觉这是一场梦。 苏凌有些不解的问道:“芷月妹子,你方才吹得笛子太好听了,叫什么?那些蛇听了那曲子似乎再也没有攻击性了,一个个温顺的像蚯蚓一般,还有这么多蛇,似乎很怕小青啊。” 杜恒也十分好奇的说道:“是呀,是呀,我刚才也被感染了,要不是你身边蛇太多,我就也跟着跳起来了。你是不是会什么仙术。” 张芷月格格的笑了起来道:“我哪会什么仙术,这玉笛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名叫玉蛇。这曲子名叫玉蛇曲,是驯蛇的曲子。我这蛇语就麻烦了。” 杜恒揶揄的看了一眼苏凌,打了个哈哈道:“我走前面,你俩在后面走,我来开道。” 苏凌和张芷月同时回头,用眼剜着杜恒。杜恒哈哈大笑朝前跑了。 ............ 三人一蛇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之上果然没有再见到蛇的踪迹,已然来到了一座山峰的山脚处。 苏凌抬头看去,那山峰直飞入苍穹之中,峰顶云雾缭绕,看不清楚,只是令人叫绝的是,这山峰整个形状就似一条盘旋狂舞的大蛇,朝着苍穹直飞而去。 山峰的最下面正中处,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处竟然寸草不生,光秃秃的,说不出的破败。 张芷月停身站住,眼神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道:“待会儿,你们跟紧我,这便是飞蛇洞了,那个畜生就在里面,万事小心。” 苏凌和杜恒使劲的点了点头,气氛随之也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一章 蛇窟 三人一蛇,站在飞蛇洞口。苏凌的脸上显得有些迟疑。转头对张芷月道:“张姑娘,我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这飞蛇洞中你所说的飞蛇定然是恐怖残暴,不如你回去吧,为了我搭上你的性命,却是不值当的。” 张芷月淡淡一笑道:“方才叫我芷月妹妹,这会儿叫我张姑娘?你以为叫的生分了,我便扭头走了不成?已然来到这里了,我岂有再回去的道理?再者三年前的事情,我总要和这洞里的畜生做个了断,你说是么,小青?” 那大蛇小青,忽的仰头一阵嘶鸣,仿佛十分同意张芷月的话。 苏凌还想说什么,张芷月却一摆手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比我还要纠结?放心,我有什么事,不怪到你头上便是。”言罢,当先纵身一跃,跳入那洞中,一道绿芒直直的往下坠了去。 大蛇小青见主人从洞口跳了下去,也轻嘶一声,蛇头一拱,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苏凌和杜恒对视一眼,再不迟疑,纷纷纵身跳进飞蛇洞窟之中。 身体极速的下落,苏凌这才知道,这飞蛇洞窟的构造原来不是向山的内何生成的冷气,从洞的未知深处向上涌出,而且越往下去,这冰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仿佛没有地底一般,整个心都被这样悬着,空空荡荡,流离失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 终于一声清响,三人几乎同时落在了地面之上。脚下软软的,借着小青蛇眼的光芒看去,三人脚下是一层厚厚的黑糊状的东西,似乎还有些黏黏的。 倒是杜恒对这地上松软的黑色粘稠状东西颇感兴趣,蹲下身来抓了一点,凑在鼻前闻了一闻,却是眉头一皱,狠狠的将这黑色的东西甩了出去。 苏凌见他如此动作,不由的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言罢,也蹲下身子,抓了一点凑在自己鼻上只一闻,便是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上的五官都拧到一起了,将那黑色东西使劲的甩在一旁,呸呸了好几声。 饶是如此,还是一阵的狼狈不堪,恶心道:“这是什么东西,比一万包螺蛳粉同时开煮的味都臭!” 张芷月似乎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虽然感觉苏凌狼狈之相十分滑稽,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蓦地将腰间的玉蛇笛攥在手中。” 杜恒点头,提刀跟在身后。 前面的张芷月忽的在大蛇小青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小青的蛇眼中仿佛一愣,随即转回头了,跟在苏凌身边,两只蛇眼绿芒更胜,警惕的看着四周。 再不迟疑,三人的身形朝那无数双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的眼睛走去。虽然感觉近在咫尺,可是走了好一段才看的清楚这些蛇的状况。三人不由的暗自松了口气。皆暗道,庆幸,庆幸! 绿色蛇眼微光下,众人这才看得清楚,前面的确是有无数条蛇,皆列于两侧,中间是一条幽深曲折的小道,通向里面更为幽暗的深处。 两侧的陡壁高耸,陡壁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的巨力撞击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石洞,有的小如拳头,有的却巨大骇人。而那些蛇皆不知为何,皆被困在这些大小暗红色的石洞之上,就像一幅幅活着的可怕的壁画。 这些蛇奇形怪状,三角蛇头、方形蛇头、椭圆蛇头不一而足,甚至更为奇怪的有两头蛇、三头蛇、四头蛇,最大的一只蛇体粗壮,更是足足有六个蛇头,每个蛇头的两只眼睛体残缺不全啊?” 张芷月道:“这些蛇是这洞中那头不知多少年岁的巨型飞蛇的食物,皆是被它抓来困在这里的,它有时吃了它们,有时只是为了折磨取乐罢了。” “什么?!”苏凌和杜恒脸上满是骇然的惊讶。 张芷月指了指那些洞壁上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洞道:“这些就是那头飞蛇用它那巨大的蛇头和蛇尾砸出来,目的就是用来放置它逮来的蛇的。三年前我曾来过一次,未曾想不过三年,这里被它抓来的同类竟然有上万条之多啊,看来这畜生飞蛇比起三年前,更加残暴了。” 苏凌和杜恒更是吃惊非小,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大小的洞竟然是那飞蛇怪物自己砸出来的,而目的是为了折磨同类。那这飞蛇岂不是冷血残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同类都这样对待,何况他们这些在它眼中的异类呢。 苏凌心中有些沉重,这样看来,那怪物飞蛇根本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范畴,在它的身边取那龙涎草比登天还难,他颇有些后悔,他若知道如此艰难危险,说什么也不会让张芷月跟着自己来这蛇窟漫在蛇窟之内,令人作呕。与此同时,洞的最深处,竟有两个巨大圆盘一样的亮光,仿佛太阳一般,将整个蛇窟照如白昼。 苏凌和杜恒顿觉整个蛇窟都在摇晃起来,周围山石山土滚滚如断了根一般,纷纷从上方高处不断下落。 “沙沙——”、“沙沙——”震耳欲聋的沙沙声蓦然响起,苏凌三人都抵抗不了的紧紧的捂住耳朵。 苏凌大吼道:“不好,我们根本不是这飞蛇的对手,快走!” 走字刚一出口,三人一蛇皆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宛如一张巨大的无形之网将他们紧紧缠住,想要挣脱势比登天。下一刻,那仿佛幽冥地底的吸力忽的猛然收缩。 三人一蛇再也无法控制,竟被齐齐的朝那洞内最深的虚无之处,如风中飘絮狠狠的荡了进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死生 山摇地动,洞内巨石如暴雨一般纷纷下落,侥幸的是,竟然都没有砸中向着洞内深处快速飘荡的三个人,饶是如此,有几块石头砸在三人身旁不足一尺之地,轰然开裂。 万分危急之下,苏凌忽然看到洞壁之上伸出数个宛如笋尖的石头,苏凌一边咬牙挣扎,一边死命的伸出手去,看准时机,不偏不倚的抓住了那洞壁上伸出的如笋尖的石头。 巨大的吸力依旧,苏凌虽然死死的抓住那石头,身体不再被向里吸入,但仍被巨大的吸力撕扯之下,整个人荡在半空之中。 “抓住旁边伸出的石头!”苏凌大吼一声。 杜恒马上明白了,极速下落的身体使劲一拧,吸力被稍微一阻,电光火石之间,他也死命的抓住了一颗巨石,这才堪堪停了下来,只是身体也如苏凌那般,虽不再往深处坠落,却荡在半空之中。 小青蛇头一昂,几乎冲天而起,整个巨大的蛇身将最前头的张芷月的身体整个卷进蛇身之中,然后蛇身扭动,也附在洞壁的巨石之上。蛇头蛇身将张芷月护住,动也不动。 三人一蛇,危难环生,皆悬空激荡,只是皆尤不死心的扣住洞壁巨石,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咬着牙瞪着眼,无论这整个山洞是如何剧烈的摇晃,三人就是拼了命的不松手。 摇摇欲坠的身体,左右不断的在深渊洞底的口之处来回的摆动,宛如枯萎的秋叶一般,苏凌觉得,如果轻轻的一丝风过,他便会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从此,再也见不到一丝的光明。 巨痛,这是苏凌那一条单薄的胳膊传来的极为清晰的感觉,于此同时,每个手指因为他大力扣抓扣出了鲜血,不多时,血流如注,把把原本暗红的巨石都染成了鲜红色。 “坚持住!——等那畜生现身,便是我们的机会!”张芷月的声音依稀传来。 苏凌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他不知道下一刻他还能不能坚持的住,如果仅仅是稍微的有些歇力,等待自己的将是万劫不复。 山摇地动般的震颤一浪高过一浪,便是这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苏凌紧紧抓住石头的右臂,显然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苏凌感觉整个右臂如潮一般传来向外撕扯般的巨痛,这右臂仿佛要从自己的身体中脱离出去,再不属于自己了。 苏凌的心中一片黯然,放弃吧!林逸之的心里似乎还有一丝微微的不甘,可是又能怎样,自己还是太过渺小,这个乱世之中,他救不了小兰,救不了白书生,救不了萧明舒和萧安钟,他心中泛起阵阵苦涩,莫说是他们,便是自己,他也救不了。 右手轻轻松动,下一息,整个身体再无羁绊,直直的朝着洞内最深处坠落。 “苏凌——”杜恒和张芷月同时大呼,杜恒想要来救,已然不能,他若稍微一动,怕也和苏凌一样坠落。 “小青!救他!”张芷月的声音带着万般决绝。 “吼——”小青仰天长啸一声,巨大的墨绿色蛇身再次如半扇大墙一样,卷着张芷月腾空而起,刹那之间已然来到了苏凌坠落的身后,下一刻蛇头又是拼命的往前一昂,张开巨大的蛇口将苏凌的衣服死死咬住,而后卷在巨石上的蛇尾,拼命的向后一坠,苏凌整个人被它的蛇口带了回来。 再不迟疑,蛇身一翻,将他和张芷月齐齐的卷了起来。 风雨如晦,它自岿然不动。 苏凌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只觉得被两个巨力撕扯,一会儿抛向远处,一会儿又被扯回远点,五脏六腑翻涌不止,痛苦难当。 蓦地,一只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手与手握在一起,苏凌感受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传来的温暖和坚决,心中一颤。 “芷月妹妹。”苏凌喃喃道。苏凌心中一阵凄然:“早知道这样,我死了也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个绿衣少女,就那般紧紧握住苏凌的手,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半点放松。如星的眼眸流转,张芷月声音温柔,却带了从未有过的坚定:“苏凌,我说过,你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蓦地,这冰冷的洞穴,那盈盈绿衣,成了这世间最亮的光芒。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蛇窟终于停止了剧烈的晃动,不绝于耳的沙沙声,恐怖的巨力一瞬之间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杜恒当先送了抓在巨石上的手,跑到小青身边。 小青这才低吼一声,蛇身一松,将苏凌和张芷月放在地上。 劫后余生。三人皆欣喜不已。苏凌抬头朝着小青道:“小青多谢你了。”转头对张芷月道:“芷月妹妹,多亏你了。” 然而,不等张芷月说话。 三人皆发现小青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蛇口里发出“嘶嘶”的低吟,那双绿芒蛇眼死死的盯着正前方,蛇眼之内满是恐惧。 三人心中一紧,皆抬头看向正前方。不由的大惊失色。 正前方十丈之内,一个上杵天下杵地的怪物正缓缓的向他们靠近。 “那......那是什么!” 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吼从这怪物嘴里发出:“吼——” 就在这无尽的深渊中,忽然间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颅从这深渊中探出头来,那头颅似巨龙,又似大蛇,两只寒冷如铁的巨眼,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三人。两只怪眼光芒剧烈,根本不能直视,苏凌这才明白,方才洞底,如两个太阳的般的光芒,正是这怪物巨蛇眼睛的光。 这个怪物猛的直起了身子。整个身子竟然有十丈多高,身子盘旋扭曲,宛如蛇躯,只不过这身躯之上,无数银光闪闪的鳞片,闪着幽冷的光芒,如刀似剑。 这个怪物直起自己巨大的身躯,两只眼睛如扫视着匍匐在它脚下的芸芸众生一般,那如蛇如龙的巨头上,忽的一张血盆巨口,长有十余米的黑红毒信子朝着三人身前狠狠的扫了过来。剧烈的腥臭之气弥散,让三个人几乎欲呕。 “快闪开!不要被它毒信子扫到了!”张芷月当先跳上小青的蛇身之上,随后杜恒一拽苏凌,两人也跳了上去。 小青眼中虽有恐惧,但自己的主人身陷险境,却还是奋不顾身的腾空而起,直直的卷在洞窟上方的巨石上。 “哗啦啦——”那怪物的巨大的毒信将周遭的石头扫的粉碎,如雨一般落下。 张芷月声音如坠冰窟,带着几分绝望道:“它就是飞蛇,几年不见,竟然变成了这样。” 小青虽然带着三人躲开了那致命一击,却仍旧迫于这飞蛇的威压,卷在巨石之上,瑟瑟发抖,不敢动一下。 张芷月心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般翻涌,忽的挣脱小青的蛇身,从石头之上纵身跃下。 “芷月妹妹!你做什么?”苏凌一把没拉住,顿觉心如火焚。 张芷月竟丝毫不害怕,朝着那怪物飞蛇忽的淡淡一笑道:“几年不见,你这怪物可还认得我?”忽的鼓起粉腮,嘴里发出如蛇一般的嘶嘶声音。 苏凌和杜恒明白,这便是蛇语了。只是这怪物飞蛇如此残暴强横,岂会搭理它眼中如此渺小的人类么? 出乎意料的是,那怪物飞蛇的蛇眼光芒忽的尽收,一股疑惑的神情浮现,竟将蛇头一低,疑惑的打量起眼前的张芷月。 或许是这许多年它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蛇窟之中,忽然有个异类这样与它交流,它一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吧。 张芷月心中一动,便是此时! 玉蛇笛横握在手,朱唇轻启,那首玉蛇曲再次幽幽的响了起来。 起初如泣如诉,往后忽的金戈风雷之声四起。 那怪物飞蛇,眼中竟然出现了迷醉恍惚之意。 张芷月一边吹笛,吸引着飞蛇的注意,一边用眼睛和手向苏凌和杜恒示意。 苏凌定睛看去,忽的发现,飞蛇巨大的身体左侧一角,正显出它的蛇窝,蛇窝之旁,有数颗淡淡的金芒色的如草一般的植物。 龙涎草! 苏凌蓦地明白,张芷月不惜以身犯险,以玉笛之音吸引飞蛇的原因了,便是要趁它松懈之时,让自己好快速取了那龙涎草。 杜恒想要前去,却被苏凌一拉低低道:“你壮实,目标大,我去!” 杜恒有些犹豫,但机会转瞬即逝,只得点了点头道:“小心。” 苏凌点头,眼神不错的盯着飞蛇,然后两只脚开始缓慢细微的朝着蛇窝边的龙涎草移动起来。 他移动的十分小心,他明白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一旦惊动了飞蛇,它必定会再度暴起。 一寸,两寸,五寸。 每挪一寸都显得十分艰辛。不过刚挪出五寸,苏凌已然满头大汗,湿透了整个衣服。 就这样缓缓的移动着,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看着苏凌每挪一寸,便是走了整个天涯。 终于,漫长的挪动之后,苏凌离那龙涎草越来越近了,他现在一伸手便可以将那龙涎草连根拔起,握在手中。 再不迟疑,苏凌缓缓伸出右手朝着龙涎草拔去。 刚将龙涎草连草带跟拔起,苏凌却感觉耳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嘶嘶——嘶——” 嗯?苏凌有些奇怪,这不是飞蛇的声音,这是哪里传来的。 苏凌抬起头来,忽的整个心猛地一沉,仿佛万丈悬崖,一脚踏空。 那飞蛇的蛇窝之上,三只小蛇正抬着绿油油的蛇眼,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直直的盯着自己。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飞蛇蛇窝里竟然有三只幼蛇,龙涎草本就是它们的食物,如今苏凌取了它们的食物,它们岂能视而不见。 就是这细微的嘶嘶之声,蓦地惊动正沉醉在玉蛇曲中的飞蛇,那飞蛇讶异的低嘶一声,疑惑的转过头,朝着蛇窝看去。 下一刻便是泼天的愤怒,哪管正在吹曲的张芷月,怪异的巨大蛇头猛然一昂,发出一声巨大的怪叫,血盆大口猛然张开,朝着苏凌不顾一切的咬去。 苏凌想躲,已然不及,那如锋如刀的蛇牙闪着冷芒,眼看便要刺穿苏凌的身体。 张芷月看得真切,大声朝着苏凌喊道:“快把那龙涎草扔给我!快!” 苏凌半刻不敢迟疑,用尽力气将龙涎草朝着张芷月扔了过去。 张芷月将半空落下的龙涎草稳稳的接在手中,电光火石之间再次喊道:“小青!” 小青却仿佛闻所未闻,仍蜷缩在巨石上,身体发抖,不住的呜咽着。 那飞蛇原本就是冲着苏凌手中的龙涎草,对苏凌并没有兴趣,见苏凌已然没有了龙涎草,先是一怔,随即蛇头调转,血盆大口再次张开,暴怒嘶吼着朝着张芷月当头咬下。 速度之快,张芷月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蛇牙和腥气已然直扑而来。只得将双眸一闭。手中却紧紧的握着那龙涎草,生怕手一松,那龙涎草滑落丢失。 苏凌大喊道:“芷月妹妹。那草我们不要了,快扔掉!” 张芷月却忽的惨然一笑,声音呢喃:“张芷月早就没了父母,如今可以去见他们了,我很开心呢,这草是救你性命了,你活,我死,值了!” 下一刻,那怪物飞蛇的蛇牙便要当空落下。 “吼——”“吼——”“吼——”三声震天的吼声,张芷月只觉的眼前一股巨大的绿芒闪过。 那巨石上的小青,忽的腾空直扑飞蛇,半空中张开大口,也是蛇牙森森,带着冲天的仇恨和勇敢,朝着飞蛇的蛇颈处狠狠的咬了过去。 “小青!——”张芷月眼泪落下,喃喃说道, “你,终于长大了!” 那飞蛇正带着泼天的怒火,眼中只有张芷月手中的龙涎草,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它根本没料到那个原本畏畏缩缩的小青,会突然暴起,不顾一切的冲向自己。 蛇颈剧痛,那飞蛇吃痛不过,嗷嗷连叫数声,巨大的身体疯狂的扭动,想要将小青甩出去。 小青的蛇身也随着飞蛇扭动,被那巨力带的左右晃动,蛇身砸在山石之上,轰隆隆的作响,不过片刻功夫,小青的蛇身已然被山石割裂的血流如注,伤痕累累。 饶是如此,小青的蛇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决意赴死的勇气,怒火茫茫,它知道眼前这飞蛇曾经咬死了自己的父母,霸占了自己的家园,如今它拼了死也要将这飞蛇怪物以同样的方式咬死。 便是同归于尽,也不害怕! 两条翻天巨蛇,在这蛇窟之中,宛如两条搅动茫茫大海的蛟龙,忽的腾空而起,忽的钻入土里,忽的撞石而出,两条蛇身翻上翻下,死死的扭在一起,一会儿小青将这飞蛇压在身下,一会儿那飞蛇按住小青的蛇头,就这样,死命的缠斗着。 不死不休,可怖而惨烈。 可不管飞蛇如何凶狠,小青的蛇口蛇牙仍死死的咬着它的蛇颈,一刻已没有放开。 “吼吼吼——”“嘶嘶嘶——”尘土震荡,激石飞扬,蛇吼阵阵。 宛如森罗。 只是,那飞蛇已然在这世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岁,自然是力大无穷,身形也比小青大上数倍,小青虽然巨大,不过刚刚成年,时间一长,小青的力气自然不如这畜生。 小青的整个墨绿蛇身被飞蛇死死的缠绕挤压,小青的蛇头也被飞蛇的蛇头狠狠的撞击着,虽然小青还未松口,但它的撕咬力越来越轻了。 苏凌、张芷月皆束手无策,这两个怪物级别的搏命,他们根本过不去。 杜恒提刀在手,刚想过去挥刀砍那飞蛇,却被两蛇激斗荡起的烟尘推了回来,半步前进不得。 这种以命相搏的激斗又持续了一会儿,小青已然完全不敌,整个身子已然被飞蛇死死的缠住,没有半点缝隙。忽的那飞蛇仰头大吼一声,整个身体巨力爆发,将小青巨大的身体使劲的摔了出去。 就如一条断掉了的桥索,荡在半空片刻,小青狠狠的砸在一块尖锐锋利的巨石上。蛇口一张,一股暗绿色的血液,喷出体外。 飞蛇再无牵绊,嗷嗷怪侯两声,再次朝着张芷月狠狠的咬去。 那小青看在眼里,还想挣扎过去,蛇身颤了两颤,终是难以再起来,重重的额摔下巨石,蜷缩不动。 “小青——”张芷月悲呼一声。 下一刻,锋利巨牙,从天而降。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三章 斩虺 张芷月星眸紧闭,手中依然死死的抓着龙涎草,她知道避无可避,眼下只有一死,然而心中还有最后的一点希翼,那飞蛇吃了自己,但愿吃饱了,也就放过苏凌和杜恒了。 就在此时张芷月忽然听到一声大喊传来:“兀那畜生,你要是敢吃了我的朋友,你就等着给这三个小畜生收尸吧!”绝望中,张芷月猛然睁开了双眸。 那飞蛇畜生似乎有些讶异的发出低嘶的声音,转过蛇头,两道绿幽幽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苏凌的右手。 苏凌右手之上,三只飞蛇幼崽被他狠狠的掐住蛇颈,呼吸不畅,使那三只幼蛇崽拼了命的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却怎么也够不到苏凌的手。 那只巨大的飞蛇看见自己的崽子们受制,先是一愣,忽的暴怒起来,昂起蛇头大吼一声,舍了张芷月,便要转身来攻击苏凌。 岂料那飞蛇刚一动身躯,苏凌已然神情一凛,竟迎着飞蛇踏前两步,恨声道:“你这臭蛇、狗蛇、屎蛇!不要想着过来咬我,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这三个畜生全部摔死,让你绝后!不信你试试!” 说着将那三 “可是!......”杜恒还想说什么。 要不是苏凌制住那三条蛇崽,恐怕他现在恨不得过去给杜恒两耳瓜子,只得急道:“杜恒,拉着张姑娘赶紧滚蛋,再废话都成蛇粪了!你们走后,务必将张姑娘亲手交给张老先生,然后你去青燕山,老老实实当你的山贼去,听清楚没有,再不走我现在就让这蛇咬死我!” 杜恒一跺脚,没有办法,只得过来拉张芷月。 张芷月哪里肯走,一边哭着摇头,一边说:“我还有玉蛇笛,也许.......也许还可以试一试,再让我试一试啊!” 苏凌心中蓦地感动非常,但眼下紧要关头,容不得他多说,怕是再说一句,那张芷月便要和他一同死在这里了,只得对杜恒道:“别愣着,她不走,扛着,扛走!” 张芷月撕心裂肺的喊着:“不,我不走!我要救你,说好的一起出去的。” 杜恒心一横,只得一把拽了张芷月,一使劲将她扛在肩头,又朝苏凌看了一眼,转身大步朝洞外跑去。 张芷月一手仍紧紧的抓住龙涎草,哭喊着道:“你放我下来,我不要苏凌死!我不要苏 那飞蛇何时受过这窝囊气,但也只能按他说的办,朝着左侧角落里游动了几下,不知从哪里找来半个破碗,那破碗中竟有半碗清凉的水,然后将蛇头一拱,把那碗水拱到了苏凌身前。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拿了碗,先喝了个水饱,还真就没有蛇毒,苏凌砸吧砸吧嘴,这才又道:“水小爷也喝了,看你挺有诚意,那咱俩打个商量呗,你看我太瘦,你吃了我不好吃不说,万一我那骨头再扎着你那蛇心蛇肝蛇肺的,我做了鬼也觉得不好意思不是。你看啊,你闪出一条路,我呢,带着你这仨宝贝崽子,走到蛇窟门口,然后就放了它,咱们各走各的路,行不行啊。” 那飞蛇似乎考虑了一下,竟然将蛇头点了点。然后缓缓的挪动自己硕大的蛇身,竟给苏凌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这就好啦!合作愉快啊!”苏凌二话不说,抓起三条蛇,朝着蛇窟的洞口,死命的跑去。 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那飞蛇竟在他身后数丈之内紧紧的跟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你别跟我那么近呗,我跟你不熟!”苏凌痛嘶鸣。 蛇身翻滚处,映出蛇尾处一人。 白纱似雪,清冷如霜。 白纱罩面,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手中那把幽蓝长剑,剑芒闪烁,她身姿虽然纤长,却站在幽蓝光芒之中,衣衫猎猎作响,宛如绝世。 那长剑剑光过处,飞蛇巨大的蛇尾,已然被斩为两段,斩断的一段,虽脱离了飞蛇的身体,但仍旧在地上不断的扭动,渗着绿幽幽的腥臭蛇血,颇为可怖。 来人正是那日在启垕镇救过苏凌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一击之下,竟然将那皮厚如铜墙铁壁的蛇尾斩断,怪不得飞蛇会如此剧痛。 那飞蛇大吼一声,怪眼一翻,蛇头一扭,舍了苏凌,暴怒着,不顾一切的朝着白衣女子冲去。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畜生,死到临头还想伤人?” 忽的腾身而起,整个身体竟然越过了飞蛇高昂的头颅。 那飞蛇一头撞在半空的石头之上,石头立为齑粉。 白衣女子也不耽搁,清叱一声,双手举起长剑,白纱飘动,宛如从天而降,蓝芒闪动,朝着那硕大的蛇头就是一剑。 “噗——”的一声,只扎进去完了,我们俩都得吹灯拔蜡!”苏凌叫苦不迭。 那白衣女子见那蛇嘴宛如巨洞一般咬下,忽的清叱一声道:“去——” 手中幽蓝长剑,剑光大胜,竟忽的化作一道蓝芒,直直的朝着蛇嘴飞去,顷刻之间,不偏不倚的支在蛇嘴之上。幽幽的放着蓝光。 剑尖之处,已然贯穿了飞蛇的上颌,轰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那飞蛇吃痛不已,吼叫连连,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将那长剑绷断,好合上蛇嘴,可是无论它如何用力,那长剑竟坚硬无比,在蛇嘴中越陷越深,那上颌的贯穿伤口越加巨大。不一会儿,半个剑身已然从飞蛇上颌出穿过,穿破蛇头颅骨而出,剑身之上绿色的蛇血汩汩而出。 那飞蛇剧痛之下,哀嚎嘶鸣,震彻山谷。 ............ 杜恒和张芷月已然早出了蛇洞,来到万蛇林前,忽听得远处飞蛇洞飞蛇怪叫连连,闻之心惊,张芷月以为苏凌已然遭了不测,痛哭不已,挣脱了杜恒,不顾一切的要回去。 在杜恒死拉硬拽之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内的飞蛇洞,满心便是泼头的蛇血落下,不一时,被蛇血尽染,成了小绿人。 随着最后一点剑光。“轰——”的一声,飞蛇原本庞大完整的骨架,顷刻间轰然坍塌。堆在一处,成了一个大土堆。 白衣女子这才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苏凌一边抹着脸,一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白衣女子,想说几句赞美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是一张臭嘴,没有几句好词:“大厨,十星米其林级别的大厨!你看这肉剃的真干净,骨头上一点都没剩下。”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早知你这一张臭嘴,我便不救你了!” 苏凌嘿嘿一笑,这才正色道:“多谢仙女姐姐几次三番救我,只是我们萍水相逢,不知仙女姐姐为何会几次帮我啊。” 那白衣女子似乎淡淡一笑,抬头,一双星眸看了看他,方道:“你说,我为何几次三番救你呢?” 苏凌想了想道:“额......仙女姐姐认识我?”忽的摇摇头道:“不对,我认识的女子加起来不到十个.....那是什么呢?” 白衣女子星眸流转,瞧着他看他如何答对。 苏凌老脸一红,讪讪道:“那就便看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色囊状的东西,绿芒盈盈,薄如蝉翼。 她方才附下身,将这东西捡起,抬手扔到苏凌怀中。苏凌触手之间,感觉冰凉无比。 白衣女子方道:“你可知这飞蛇的真名叫做什么?” 苏凌摇了摇头,白衣女子道:“不知道你们也敢来招惹它,幸亏我出手,否则你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它一顿点心而已。看样子,这蛇已然存于世上三百余年,已然不能用蛇来叫它了,它应该叫做虺。” “虺?”苏凌有些疑惑。 “不错,虺者,蛇近于妖也,有灵智,怪力无穷,其性残暴,好在身上无毒,要不然,你被那蛇血淋成这副模样,怕是早死了。我给你这东西是世人眼红的宝贝,虺胆,你连着那个姑娘拿走的龙涎草给张神农,以他的医术,知道如何用。”白衣女子道。 宝贝?能卖钱,那我不是发达了!苏凌心中乐开了花,忙将这虺胆包好。 白衣女子又道:“此间事毕,我也该回山了,下次你再有什么事,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转头便走,忽的又想起什么似“赶紧走......你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是吧。别跟着我!” 说罢,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已然消失在几十丈外。 苏凌这才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蛇洞口大步走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抉择 幽谷。 天色大亮,张芷月已然哭得没有力气了,恍恍惚惚的靠在床边睡了。张神农和杜恒坐在桌前,不住的叹着气。 想来,三人一蛇前去飞蛇洞,如今只回来了两人,龙涎草虽然拿回来了,用龙涎草的人却回不来了。 张神农和杜恒神色凄然,双眼通红,想来是一夜未合眼。 张芷月的手中还死死的攥着龙涎草,任谁要也不给,就那样睡着了。 “吱呀——”竹屋的门缓缓推开,成了绿人的苏凌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杜恒和张神农没有认出来,杜恒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绿毛怪物,拿起朴刀将张神农护在身后,便要来砍。 苏凌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是我......苏凌!” “当啷——”一声朴刀落地,杜恒一步跑过去,将苏凌抱起,左看右看,确定果然是苏凌,这才咧开嘴大笑起来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怎么会喂了蛇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说着用粗大的手在苏凌后背使劲拍了几下。 苏凌被他拍的呲牙咧嘴,连声道:“轻点拍,轻点拍,没成蛇粪,你这再拍几下,我就成饼子了。” 昏昏睡去的张芷月猛然坐了起来,双眸朝着屋内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浑身绿色蛇血的苏凌,不顾一切的跳下床去,连谢鞋都没有穿,一把将苏凌抱住,哇的大哭起来。 苏凌如受电击,闻着这绿衣少女传来的阵阵幽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芷月妹妹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张神农见自家孙女半点矜持都没有了,只老脸一红,咳嗽了几声,张芷月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从苏凌怀中闪开,擦了擦泪,俏脸一红道:“我是看他回来了,没有因为救我死了,这样我也不欠他的,我这人最怕欠人人情......” 张神农捻须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刚想说话,忽觉冷汗从心口处忽的涌便全身,眼前发黑,呼吸不畅,直挺挺的向下栽倒。 张芷月原本欢喜,见苏凌如此,慌得忙一把又将苏凌抱住,凄声喊道:“苏凌,你怎样了。” 苏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我好难受......”言罢,昏死过去。 张神农脸色微变,大声道:“不好,回天丸的药力要过去了,阿月,龙涎草!” ............ 日光温暖,洋洋洒洒的透过竹屋的窗户洒在房中,苏凌半倚在床前,微微的眯缝着眼睛,听着幽谷中叮咚的泉水和悦耳的鸟鸣声,顿觉时光都被刹那之间拉长了,就这样无忧无虑的,乱世好像离自己远了好多。 自那日蛇窟归来,恍恍十日过去,这十日,苏凌从未有过的轻松平静。除了喝药调养身体之外,便在张芷月的搀扶下到外面草地上坐了,看杜恒打拳踢腿,或者干脆看着漫山的小花摇曳处,蝴蝶飞舞。 张芷月除了晚上回自己屋中,几乎一整日都在苏凌身边,给他喂药,又怕那药苦了,拿些亲手做得蜜饯给苏凌吃了。看着苏凌喜欢吃的样子甜甜的笑着。 有的时候,月明星阔,苏凌和杜恒张神农便会坐在草地中,沏了好茶水,端了好果子,一边吃茶吃果,一边看张芷月在月下吹笛跳舞。 笛声悠扬动听,仿如天籁,那绿衣少女绝美的舞姿,在圆月之下,绿意盈盈,如梦似幻,苏凌看得都痴了。 苏凌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自己的命运真的彼此相连,不再分开了。 那个在蛇洞中奋不顾身的女子,那个见到苏凌劫后余生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大哭的女子,那个每天将药细细磨成粉,擦拭着额间细细汗珠仍不停歇的女子,那个每天端着亲手做的蜜饯看着他吃下去,甜甜微笑的女子。 仿佛在刹那间,都是最美好的永恒。 他心中有她,她亦有他。 苏凌已然大好了,若不是张神农和张芷月执意让他在床上多躺些日子,怕是苏凌已然起来,跟着杜恒打拳踢腿了。经过这种种事情,苏凌觉得自己会几下把式,或许关键时刻,真就有用。 他不知不觉已然将要保护的人中增添了张芷月和张神农这祖孙二人。或许,他们和自己的父母还有杜恒一家便是自己的整个天下吧。 这一日,张神农检查了苏凌的身体之后,眼中掩饰不住的喜色,笑道:“你果真福缘不浅啊,胸口处的血淤已然尽除,现在气血通畅无阻,真的是痊愈了。” 苏凌忙躬身一礼道:“多谢张老先生和芷月妹子的细心照顾,否则我怕早是冢中枯骨了。” 苏凌和张芷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杜恒高兴,拿了朴刀道:“既然你好了,我这就出去打些野味回来,晚上我们好好乐一乐!”说着便出去了。 夜晚。 张芷月端着一个大盆,盆中是大半只野鹿肉,咕嘟嘟的冒着香气,张芷月将肉放在桌上,苏凌和张神农、杜恒这才围坐过来,四人推杯换盏,一边喝酒,一边品尝鹿肉。 鹿肉极香,杜恒一大口吃在嘴里,忍不住赞叹道:“芷月妹子好手艺,若以后谁娶了芷月妹子,怕是有这好口福喽!” 说着揶揄的看着苏凌,苏凌将头在饭碗中一埋,只做不知。 张芷月撕掉一块鹿腿,腾的一声扔到杜恒的碗里,羞嗔道:“吃肉还占不住你的嘴!” 众人哈哈大笑。 众人正惬意的吃着,忽的张芷月停下筷子,眼中似有泪光,喃喃道:“要是小青在就好了,它平日除了那褐貂,最喜欢吃的便是鹿肉了......” 苏凌闻言忙道:“小青应该会被那个女侠救走,想来现在在某个地方正开心的吃东西呢。” 张芷月点了点头,苏凌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张芷月这才叹了口气道:“但愿吧,小青和我一样,都没有了爹娘,希望它不要受太多苦才好。” 张神农闻言,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的一黯。 苏凌转移话题,忽的想起什么,这才转身到床边,翻了翻,找到了那晶莹剔透的虺蛇胆,托在手中,朝众人走了过来。 张神农一瞥之下,眼中似难以置信道:“这......这是虺蛇胆!” 苏凌点点头道:“老先生好眼力!当日那女侠将此物交给我,说让您一看便知如何用,今日我才想起来,老先生您过过目。” 张神农点头接过虺蛇胆,看了好久,方才赞叹道:“好宝贝,好宝贝啊,世人为这东西都发狂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哪怕得到一两重的虺蛇胆便是天大造化,而苏凌你一下就得到了这完整的一个虺蛇胆啊!” 苏凌笑笑道:“这东西搁在我手里就是没用的东西,既然老先生喜欢,便送给老先生吧。” 张芷月闻言,忙道:“苏凌,你是宝贝多了不成,阿爷也是的,你真就全部都占了去啊。” 张神农捋须大笑,用眼瞅了瞅张芷月和苏凌道:“阿月,这还没怎样,你便向着旁人编排起阿爷不成?” 张芷月闻言,俏脸绯红,支支吾吾道:“我是向着理罢了......” 张神农将这晶莹剔透的虺蛇胆托在掌中,似试探的问道:“苏凌,你当真将这整颗虺蛇胆给我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道:“老先生乃杏坛圣手,这东西在您这里才能发挥出它的功用,老先生能多救一个可怜百姓,也是好的!” 张神农点点头,颇为赞许道:“苏凌,你小小年纪,心中却装得黎民百姓,老朽果然没看错你啊,也不枉老朽花心思救你不死。” 苏凌脸一红道:“我如何有这胸怀,我不过也是落难的百姓,这一路从宛阳到南漳,见了太多苦难的百姓,心中实在有些难过罢了。” 张神农点点头,似乎有所决断,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再返回时,手中已然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匕。 张神农再不迟疑,将那短匕朝着桌上的虺蛇胆切去,刷刷刷的三下,这虺蛇胆便分成了三块。 一块极大,一块次之,另一块极小。 苏凌不解的问道:“老先生将虺蛇胆切割,是为了便于封存么?” 张神农笑道:“自然不是,这虺蛇胆,是你的机缘,老朽怎么能独自占了,岂不贪心不足了。” 说罢,他拿起那最小的一块放在自己的手中道:“这是老朽的......” “这也太少了点......”苏凌道。 张神农一摆手道:“不妨事的,足矣!”说罢,又将那不大不小的一块放在张芷月手中道:“这个是阿月的!” 张芷月格格一笑道:“还有我的啊。” 张神农拿起那一大块道:“苏凌,这个是你和你兄弟杜恒的。”说着将这一大块推给苏凌。 苏凌忙摇头道:“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我也是拿来卖了换钱,给我岂不糟蹋了!” 张神农似乎听了个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拿了虺蛇胆卖钱?亏你想得出来,这东西无价之宝,那些江湖人为了这东西不惜杀人越货,争得你死我活?你拿着这么一大块出去,怕是还没走到当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凌和杜恒闻言,心中一惊,苏凌忙道:“那我更要不得了,还是老先生留着的好。” 张神农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好一会儿才道:“苏凌,这东西对你来说,你若用了却是有着大大好处的,这是实你一大造化啊!” 苏凌有些不解道:“造化?还请老先生明言。” 张神农又打量了打量苏凌道:“苏凌,你今年多大了?” 苏凌道:“十六岁已过了,过了这夏天,便十七了。” 张神农这才点了点头道:“果真如老朽所料,苏凌,你之前过得日子苦吧。” 苏凌无奈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偏僻,进城极为不易,只是捉些鱼虾裹腹,您知道的这总是要靠天吃饭,有时好些能一日三餐,若不好了,三天一顿饭也是有的。加上我从小身子就弱,总害病,所以......” 张神农接过话道:“所以先天不足,导致你后天不良,中气不足,体内杂质浑浊,故而面黄肌瘦,虽然已经快十七岁了,可身材体量看起来十五最多。” 苏凌脸一红道:“的确如老先生所言。” 张神农点点头道:“这几日总听你说要跟杜恒学些把式?” 苏凌点点头道:“这乱世,学点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张神农点头道:“可是,你先天不足,老朽说句不客气的话,活到现在已然是不易了,你这身体如何承受打拳踢腿带来的负荷?杜恒的把式,虽然有用,但也是最基本的搏杀技能,若碰上那些高手,怕根本递不上手去,他这把式你便是要学,以你如今的筋骨,根本承受不住,这你都学不了,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得到高人指点,以你的根骨,根本是自找死路啊,莫说学了,便是吐纳之法,你都难以承受啊!” 苏凌闻言,不由的一怔。张芷月怕苏凌灰心,忙道:“阿爷,你这话说的,偏苏凌就要学那些不成?咱们还不稀罕呢!” 张神农一笑道:“苏凌,你可知道这世间武者也有高低层次之分?” 苏凌摇头,张神农道:“如杜恒者,只是身体强健,会些把式,只能算作防身,根本不入武者一途啊,至于武者层次划分,老朽身在杏坛,具体的也不甚明了,只是知道,当今真正的武学,除了自身的根骨之外,还讲究一个运用自身气息,吐纳天地之气,才能真正入了武道一途。苏凌你可知无双天戟段白楼么?” 苏凌点点头道:“倒是听故人说过,那段白楼曾经无敌于天下,几乎成了神人。” 张神农道:“不错,段白楼曾经横行于天下,一人之力可敌万人,何故?实乃武道巅峰也!他便是将自身气息与天地之气相互吸纳,故而有了那般成就,武道之人,有好几个阶层,具体的详细和精妙我却不懂的,如果苏凌你机缘深厚,有朝一日能入得凌武城剑庵,见到了天下武学第一人剑圣镜无极,或许能窥知一二。要知道,天下武学出凌武,凌武魁首属剑庵啊。剑庵子弟,皆是武艺强横的存在,放眼整个天下,便是帝王将相,对这凌武城也是颇为忌惮的,凌武城独立于各路军阀之外,镜无极一人一剑,守护着整个凌武城的安危,世人莫能与之抗衡啊!” “剑圣?无极?易大师?撸啊撸?”苏凌小声嘟囔着。 张神农疑惑道:“易大师是何人?莫非也是剑道武者中的高手么?” 苏凌掩饰的笑笑道:“老先生跟我说这些,我也不知有没有幸见到那些传说中人......”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只是,老朽知道,苏凌你乃心有大梦之人,这天下乱世,你是想闯一闯的,只是按照如今你这驳杂体质,真的到了打仗杀敌时,怕是自保都难啊!” 不等苏凌相问,张神医又道:“但有了这虺蛇胆,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苏凌和张芷月闻言,忙脱口道:“这虺蛇胆有这般功效?” 张神农白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张芷月脸色又是一红,遂道:“阿爷就是上了岁数,说话都这般啰嗦!”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这虺蛇胆便可洗筋锻髓,将体内的杂驳之气全数尽除,重塑强健体魄,到时候你脱胎换骨,这天下武学想学便可尽数学去了。当然,领悟多少,何时入道,这其中机缘,还要看你的悟性了!” 苏凌闻言道:“此话当真,如果真的如此,还请老先生施为!” 张神农叹了口气道:“只是......” 张芷月眉头一皱道:“只是.......只是怎样?阿爷你快些说罢,急死人了!” 张神农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张芷月道:“你这丫头,平日阿爷让你多看医书,你倒好,整日不沉下心来,学了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若你多看看书,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苏凌忙替张芷月开脱道:“老先生,芷月妹子毕竟少女心性,那些医书古籍未免无聊些......” 张神农哈哈一笑道:“你俩这一唱一和的,倒合力挤兑起我了!” 两人脸顿时通红。 张神农笑了笑方道:“只是,这虺蛇胆乃日精月华之物,又在虺蛇体内,其性极为暴虐,这以虺蛇胆入药,其副作用更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张芷月和苏凌异口同声道:“有何副作用?” 张神农道:“虺蛇胆,药性本就暴虐,常人之躯实难承受,更有易筋锻骨之效,这痛苦更是多了十重!若将之服下,便有摧心凿腑之痛,这还不算,其主要药效在骨头上,服药之人,身上的每根骨头都会如万把钢刀不断刮拨一般,说是挫骨扬灰也就如此了。除此之外,这种疼痛,会让人心智崩溃,怕是还未尽全功,自己倒先支撑不住,轻则疯傻,重则自戕。” 苏凌和张芷月闻言,皆默然不语。 张神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苏凌,又道:“只是,你若不用这虺蛇胆,虽不至于那般非人痛楚,但你先天不足,恐阳寿不长,以你的体魄,二十多岁,或可希翼。” 言罢,张神农抿了口酒,这才缓缓道:“如此利弊,你可要想一想了,是用这虺蛇胆,还是不用,这个抉择在你一言而决!” 苏凌和张芷月皆半晌无语,便是杜恒也闷了起来,神情颇为挣扎。 忽的,苏凌和张芷月同时抬头,皆在同时说道, “用!”“不用!” 那苏凌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故而抛却一切杂念,只说用字,只是张芷月满脸担忧和痛苦,斩钉截铁的说了不用。 可张芷月闻听苏凌的话,又看他满脸坚毅决绝,心中一紧,已然大声道:“苏凌,你疯了不成,那万刀蚀骨之痛,岂是你承受得了得?!”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洗筋锻骨 苏凌见张芷月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心疼之色,不由的心头一暖,随即朝着张芷月一笑,柔声道:“芷月妹妹,你是关心则乱啊,这虺蛇胆,虽然药性暴虐,但我家乡有一神人名曰浮沉子曾有言,锥心之痛,好过少年夭亡也,再者说,试那虺蛇胆,虽有万般痛苦,甚至有性命之忧,但万事总有个万一啊,我若不试,这乱世本就是恃强凌弱,我终身就这样病恹恹的,不会半点武功,如何能自保?再者,退一万步,便是不试这药,我也活不过三十岁去啊。因此,权衡利弊,还是要赌一赌的。” “可是......可是......”张芷月知道苏凌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见他如此坚定,只急的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一拉杜恒道:“你倒是劝劝你家兄弟啊,只知道吃。” 杜恒将嘴里的鹿肉嚼完,把嘴一抹,却道:“我也赞成苏凌的想法,与其等死,不如赌上一把!” 张芷月气恼至极,狠狠的瞪着杜恒,心下若有把刀,便有捅了他的心。 张神农淡淡点头,手捋白须笑道:“苏凌,你家乡那位浮沉子,却是个高人,看得透彻,只是天下间有名人士我基本都知道,只是这个浮沉子是何许人也?无幸得见,实乃憾事一桩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浮沉子行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身在一个名为纵横的组织,这个组织大神辈出,皆有开天、辟地、斩仙、降魔之大能也,纵横组织中的人手中皆拿一种名为键盘的武器,可谓是键盘在手,天下我有啊!” 张神农脸上现出神往之色,看向苏凌的眼神更是不同,随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既然如此大能者都说了,我觉得你不妨一试。” 苏凌点头,张神农道:“今日我便连夜磨了那虺蛇胆,加上一些减轻你痛苦的中药,明日一大早,你收拾停当,穿着宽大的衣服,便到我的药庐找我吧。” 苏凌点头问道:“为何要穿宽大的衣服?”。张神农笑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张芷月仍是一副担心的神色,因为大家心中有事,这饭也就没了滋味,早早收拾了,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苏凌早早醒来,向杜恒借了衣服来穿,杜恒本就壮实,他的衣服穿在苏凌身上宽大的简直像盖着个小被子。 苏凌和杜恒来到张神农的药炉内时,张神农和张芷月早等在那里,张芷月眼中全是血丝,向来是一夜担心和操劳,根本没有合眼。 苏凌颇有些心疼道:“芷月妹子,我服了药,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好,你趁着这机会去睡一觉。” 张芷月摇头道:“我不要,我得看着你。” 张神农见苏凌来了,便取出一个小包打开,苏凌看了里面是如细沙一般的盈盈绿色药末,竟十分好看。 张神农道:“这便是龙涎草加上老朽调配中药混合成的药末,昨夜阿月可是磨了一个晚上呢。” 苏凌感激的看着张芷月,可张芷月只有满脸担心,缓缓道:“苏凌,待会儿你服了这药,但凡有一点感觉不对,一定要赶紧告诉我和阿爷,不要硬撑着,知道么?” 苏凌点点头,张神农这才道:“好了,苏凌你到床上躺下吧,这药喝下,立时见效,我怕你到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苏凌闻言,忙躺在床上。张神农将药递给张芷月道:“阿月三钱山泉水,将药化开,喂苏凌服下。” 张芷月接过虺蛇胆磨成的药粉,端起茶壶,那双手却颤抖不已,无论如何也倒不出里面的水。 杜恒见状,忙道:“我来吧?” 忽的,张芷月眼中坚毅之色突现,一字一顿道:“不,我来!他即使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 说着再不迟疑,将那茶壶中的山泉水倒了约莫三钱,将药末化开,又用朱唇轻轻吹了两下,方才捧着那碗药走到苏凌近前,心中忽的一酸,眼泪在眼眸中打转。 苏凌想逗她一下,活跃下气氛,遂道:“你这会儿是不是该说,大郎,官人,该喝药了!”他这话一出口,才想到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那本名著,可话已说出,无法收回了。 张芷月虽不知这话的出处,却听那话里有官人二字,心中一颤,只是她满是担心,顾不上害羞,颤声道:“你......还是死了好,什么时候了,还要占我便宜。” 说着将碗朝着苏凌递去,可是每次都是几乎要挨着苏凌的嘴了,她双手便不住的颤抖,又生生将这药碗撤了回去,如此再三。 苏凌知道她终究是太担心自己,只得出言安慰道:“芷月妹妹,无妨的,放心好了,等我真的能够脱胎换骨,我便带你走出这山谷,看看这大好的河山。” 张芷月泪眸清闪,喃喃道:“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苏凌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芷月方鼓足了勇气,将那药碗递到苏凌嘴边,苏凌没有半刻犹豫,一口饮下,入唇之间,腥苦无比。 苏凌喝了那药,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异常,张芷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张神农也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也没感觉如何啊?!” 话音方落,苏凌蓦地脸色突变,五脏六腑之内感觉一阵接一阵,一阵比一阵强的翻涌滚滚而来,还有仿佛将心肝脾胃肾这些器官统统掷与熊熊烈火上炙烤的一般灼痛,他原本是半躺在床上,忽的啊的一声,整个身子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紧接着,原本白皙无血色的肌肤,忽然之间呈现出妖异的火红之色,瞬间袭满全身各处每一寸肌肤,痛苦之感,无法形容。 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苏凌痛呼之声连连,整个拧成一团,连五官都有些挪移扭曲了。 “苏凌——”张芷月和杜恒皆一步走上近前,张芷月神情凄然,恨不得躺在床上受苦的是自己。 剧烈的痛苦使苏凌狂喊连连,声音中的凄厉,让人闻之心惊。甚至他以头撞向床沿,砰砰几下,那床剧烈的晃动不止。慌得杜恒要来按住他,张神农却急忙拦住道:“不要制他,他现在正承受那虺蛇胆的强横药力,如今他血脉和五脏都在被这药摧毁蹂躏,这番冲击之后,才能修复焕新,你现在冲过去制住他,他可能就此五脏炸裂,死在当时,他只有将体内被这药冲击所带来的的所有能量全部爆发出来,或许才能少些痛苦啊!” 杜恒眼见,苏凌躺在床上,宛如疯魔一般嘶吼,手脚扑腾腾的乱抓,瞬间将身上的被子都抓开了好几个窟窿,心中实在不忍,转头推门跑了出去。 那么大一个黑壮小伙,跑出屋中,竟朝着一块大石狠狠的不停挥拳,拳如雨下,不一会儿双拳便砸出血来,而杜恒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仍然不停的砸着山石,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心里多少舒服一点。 忽的,门再次被推开,张神农脸现不忍之色,匆匆走了出来,坐在石凳之上,双眼微闭,一语不吭。 药庐里面只剩下苏凌和张芷月两人,张芷月紧紧的抓住苏凌乱撕乱扯的手,眼中虽然是万般的心疼和担心,却仍然坚毅的望着苏凌,大声喊着:“苏凌,不要放弃,挺过来就好了!,挺过来就好了!” 宛如白刃剜心一般的痛苦,让苏凌的手再次不管不顾的抓挠起来,张芷月握他的手,被他使劲一抓,五个指头狠狠的嵌入张芷月的手心之内,瞬间张芷月的白皙的手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张芷月连动都没动,仍旧牢牢的抓住他的手,任凭他使劲,鲜血将两人的手染得血红。 然而,那两只手仍旧牢牢的在一起,仿佛永远不再分开。 直到最后,苏凌的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只低低的喘息着,忽长忽短,抑压揪心。 苏凌觉得自己的心智都要混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被千百巨大的大锤不断锤击,每锤一下,都让他觉得心神肉体都四分五裂,然后好不容易的拼起来,又再次被那无形大锤轰击,再次粉碎。 苏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道:“芷月妹妹,我承受不住了,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去拿你阿爷的朴刀,给我一个痛快吧!求你了!” 张芷月失声痛哭,摇头喊道:“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做不到,苏凌你要振作起来啊!” “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的惨叫,苏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蓦地僵直,直挺挺的倒在床上,脸上异常的红色褪去,整个人若不是胸口还有些细微的起伏,怕是就是一个死人。 慌的张芷月伏在他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喃喃道:“苏凌......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便也不活了!” 可张芷月话刚说完,昏昏沉沉的苏凌,忽然觉得身体里的每根骨头,仿佛被千万把锋利的刀一点一点的刮着,那种万刀蚀骨的感觉,不断的轰击着自己的神魂,让他再次痛不欲生,除此之外,他身体每处关节,都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的蚀咬,瞬间他觉得被推入了万丈深渊。 蚀骨之痛,彷如一场永不醒来的梦魇。 “啊——啊——啊——”苏凌的惨叫之声再次传来,闻之心惊。忽的苏凌全身骨节咔吱咔吱的作响,仿佛被扔进了油锅,瞬间沸腾一般的声音。 苏凌忽然直直的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在屋中翻滚嚎叫,身体重重的砸在石桌之上,那石桌轰的一声倒在一边。 苏凌状如疯魔,忽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墙前,再不犹豫,狠狠的朝着墙撞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的弹回,跌倒地上,那苏凌仿佛失去了心智,忽的再次站起,发出阵阵惨呼,再次朝着墙撞去。 若任由他这样,便是苏凌没有被这虺蛇胆折磨死,也会生生撞死。 或许是这巨大的痛楚,让他自己毅然决然的用这种方法寻死,赶紧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吧。 张芷月再不犹豫,忽的冲向苏凌,伸出双臂,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抱住。 苏凌此时仍旧不管不顾,或许心智早已崩塌,竟将张芷月也连带一起撞向墙壁之上,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吧!” “砰——”苏凌和张芷月双双重重的砸在墙壁之上。巨大的撞击让张芷月眼前一黑,可是如此,张芷月却将苏凌抱得更紧,眼中有泪,却从未有一丝的放弃。 她抱着他,仿佛抱着整个世界,她怕她一松手,她的整个世界便从此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凌忽的气血翻涌,不顾一切的,突然张开嘴,狠狠的朝着张芷月的肩头咬去,重重的一咬,张芷月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可是张芷月却连半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就那般抱着他,随他死命的,狠狠的,发狂的咬着,浑身颤抖,却小声的,如哄着懵懂的孩童一般喃喃道:“苏凌,你这样好点的话,那便咬吧,这个咬掉了,我还有另一个.....只要你更好一些。” 咔咔咔......如疾风骤雨,苏凌不停的撕咬着张芷月的肩头,仿佛陷入了疯魔一般。 终于,暴风雨过后,苏凌似乎折腾的累了,也或许是那滔天的痛苦减轻了一些,他竟也紧紧的抱着张芷月,身体虽然还在不停的深深颤抖,呼吸依旧粗重起伏,却一动不再动了。 “苏凌......快了,你马上就好了,一定要熬过去,芷月自爹娘死后,还从未踏出过这飞蛇谷半步,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好了,会带我看看外面的繁华,你要记得你的话,我等着你带我出去呢!苏凌,你快些好吧!” 如泣如诉,摧人心肝。 苏凌渐渐的似乎恢复了清明,虽然那痛楚依旧,却忽的低声喃喃道:“芷月......对不起.......我弄伤你了.,....芷月......” 两个人就那般抱着,一个忍受着蚀骨的苦痛,感受着另一个人带给他的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希望。 ............ 门外的张神农和杜恒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中亦如惊涛骇浪一般的难受,渐渐的那屋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张神农这才道:“杜恒,差不多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张神农和杜恒推门进屋,但见张芷月靠在床上,肩头血流如注,伤痕惊心,而苏凌在她怀中,双眼微闭,仿佛熟睡了一般。 只是,两人同时注意到,原本苏凌穿着杜恒宽大的衣服,如今竟然似乎小了好多,苏凌的胳膊,腿都露在衣服之外一大截,胸前的衣服全数崩裂,那衣服反倒感觉小了太多。 苏凌原本清瘦低矮的身材,好像蓦地长高了不少。 张神农看了看张芷月满脸的泪痕和肩膀上的伤,不住的叹息摇头,叫张芷月下来包扎,张芷月却依旧那样抱着苏凌,怎么也不肯放手下来。 张神农没有办法,这才走过来轻轻的撩了撩苏凌的眼皮,又给他细细诊了诊脉,眼中的担忧之色才渐渐褪去,长叹一声道:“苏凌大难不死,挺过来了,我方才已然探查过了,他如今已然脱胎换骨了,以后再不是那个病秧子了!” 张芷月仍旧那样抱着苏凌,半信半疑的问道:“阿爷,你说的真的么?那为何不见他苏醒呢?” 张神农一挑眉道:“你这阿月,怕是关心则乱吧,阿爷何时骗过你?这虺蛇胆药性那般强横,他身子骨又弱,这般折腾之下,岂能立马就醒来?只是,这虺蛇胆虽暴虐,但人体一旦接纳,恢复也快,我估计,到天色将黑,他便能恢复如初了。” 杜恒和张芷月闻言大喜,杜恒走过来道:“张姑娘,劳你照看他,我这便去厨房里做点吃的,等他醒来指定饿了。” ............ 天色将黑,药庐的门缓缓打开,苏凌和张芷月手拉手的走了出来,张神农正在屋外石桌前闭目养神,杜恒正端着一大盘野味朝石桌上放,却看到二人出来,忙哈哈笑着走了过来。 苏凌朝他笑笑道:“杜恒,害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杜恒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因为他发现,苏凌的身高竟然比之前高了好多,整个人好像真的如重生了一般,感觉轩昂有力,脸上也有了精气神神采。 杜恒哈哈大笑道:“苏凌,你这样,怕是苏大叔苏大娘以后见了你都不敢认了。” 张神农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哈哈,这才是风华少年,这才是血气方刚,老朽平生第一次用这虺蛇胆,你这样子,真真是圆了我生平一大愿望啊!” 张芷月的肩头已然用纱布包扎了,看来应该是他们两个在屋中一起做的,只是张芷月要包扎肩头,必然要脱掉外面的衣服,只留小衣,可他俩......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阿月,这谁的包扎手艺如此好,便是连阿爷也用不上了!” 一句话说的苏凌和张芷月脸皆红了。 苏凌忙快步走到张神农近前,一躬扫地,感激道:“老先生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受晚辈一拜!” 张神农将苏凌扶起,看了看苏凌,好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心下觉得自己的孙女果然没有看走眼,又看了看俏脸绯红的张芷月哈哈笑道:“苏凌,你真想谢我不成?” 苏凌郑重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张神农这才笑吟吟道:“若你真想谢我,那便娶了我这孙女阿月,叫我一声阿爷,如何?”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六章 摊上大事了 张神农此话刚一问出,还未等苏凌答言,张芷月已然羞红了脸,娇声叫道:“阿爷,你怎么老没羞的......哪有把自己亲孙女往外卖的道理?再说了,我何时说过要嫁他?他那三天两头就犯病的病秧子,怕自己都照顾不好的。” 张神农闻言哈哈大笑道:“现在苏凌经过洗筋锻骨,怕是以后想要生个小病小灾的,已然不可能了,怎么阿月你不愿意么?” 未等张芷月和苏凌答言,便看到飞蛇谷口处,急匆匆的走来一人,穿的破烂不堪,看起来是日子过的极苦的寻常百姓,年岁约莫四十出头,却是骨瘦如柴,两眼无光。 他一眼看见张神农,紧走两步,倒头便拜道:“张神医......张神医救我!” 张神农先是一怔,才看出这乃是南漳郡城边处的一个百姓,唤作邓午的,见他跪在自己脚下,涕泪横流,形状凄惨无比。 张神农将他扶起,又让张芷月给他倒了杯水,待他喝了,这才问道:“邓午,你怎么跑到我飞蛇谷来了?” 邓午仍带着哭腔道:“神医救救我儿啊,我儿邓宣快要死了,他才十九岁扔出,还将我赶了出来,临走时还说,既然有您张神医妙手,何必来求他......” 张神农顿时怒满胸膛,冷声道:“医者仁心,枉他邓方也是神农堂的主事之一,虽与我有些过节,却未曾想竟然如此凉薄,邓午莫慌,邓宣的病我管到底了!”说着走进药庐之中,提了药箱,跟着邓午急匆匆的走了,临走时交待张芷月,若邓宣病重,他可能今晚就不回飞蛇谷了。 待张神农走后,苏凌和张芷月也有些担心,满桌子的菜竟食之无味,倒是那杜恒不管不顾,一顿胡吃海塞。 见张芷月一脸担忧之色,苏凌问道:“芷月妹妹,老先生只是去瞧个病,不用担心的。” 张芷月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若是普通人家有了病人,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这病人姓邓啊......” 苏凌疑惑道:“姓邓,又如何?” 张芷月又叹了口气道:“你来这里不过月余,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内幕,你可知南漳郡杏林有四大家族么?” 苏凌闻言,摇了摇头道:“四大家族?” 张芷月点头道:“不错,乃是南” 张芷月苦笑一声道:“若他们真如你这般想也就好了,只是他们不知反省,还眼红我张家,开始时搞点小动作,造点小谣,阿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到现在越演越烈,甚至告诉他们三大家族的人,看病不准来我张家或神农堂总堂,否则便要将他们从族谱中抹去。” 苏凌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杜恒也吃的差不多了,插话道:“这却是太过分了!这些家族仗势欺人,跟我们三河镇那个程家村差不多少!” 张芷月又道:“若只是这般,便也忍了,无非是姓邓的、姓吴的、姓齐的不瞧便是,这天下如此大,都姓了这三个姓不成?只是,你们还未到飞蛇谷的前几天,以邓氏族长邓方为首,吴氏、齐氏召集所有人说什么要开个会,阿爷和我也都去了,会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逼我阿爷让出神农堂首席的位置,我阿爷据理力争,他们还想闹事伤人,这件事被南漳郡的百姓知道了,皆向着我阿爷,他们也知道民心不可违,加上我放出了小青,吓得他们连滚带爬的,这才作罢。” “还去,也能让阿爷休息休息,你也好安心。” “对啊,对啊,这一个多月在这山谷子里,我也是憋闷的紧了,正好可以去南漳郡城看一看,早听说南漳郡是个大郡城,这下可以去转一转了。”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杜恒,我们去是帮张老先生忙的,要逛街你自己逛去。” 杜恒这才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三人正要用饭,忽的见远处谷口慌张张走来一人,走的近了才发现是一个跟张芷月年岁相仿的姑娘,张芷月却是认得的。正是南漳郡市集上卖豆花的阿娴,忙道:“阿娴,你怎么来了。” 阿娴一把拉了张芷月,神色慌张道:“阿月,快跟我去南漳郡府衙,你阿爷治死邓宣,如今邓氏族人联合吴氏族人和齐氏族人将你阿爷告上了府衙,郡守大人正拿了你阿爷,在堂上受审呢!” “什么——”张芷月如坠冰窟,身子一软坐倒在石凳上,六神无主的望着苏凌慌乱的问道:“苏凌,该怎么办啊?” 苏凌忙过来握住张芷月的手,沉声道:“不要慌,我有计较!” 说着回头对杜恒道:“杜恒,套辆 如果真的是......苏凌心中也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料,那张神农、阿月和自己,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死人从来不会说谎 , 马车如飞,不过大半个时辰,苏凌他们已然到了南漳郡城,南漳郡城是一座大城,比起宛阳城更加的繁华,只是众人皆无心游玩,府衙在何方,他们本不知道,但发现几乎整个南漳城的百姓都蜂拥朝着南面去了,苏凌他们下了马车,拜托阿娴照看,便随着如潮的人群往南边去了。 果然,走了不大一会儿,眼前便闪出了一座高大的府衙,府衙气势做派的确庄严威风,只是府衙前的百姓比起街上朝这里来的百姓更多了好多,里八层外八层的将府衙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苏凌细细听了他们说话,又看到每个百姓眼中脸上皆有忿忿不平之色,言语中多是为张神农鸣不平,有的甚至高声的说着,若是张神医治死了人,那整个南漳郡的医生怕都是害人的。也有百姓说要相信郡守大老爷明断,定会还张神医一个清白。 苏凌心中思索,看来连全郡的百姓都觉得张神农是被冤枉的,或许这里面果真有内情吧。 张芷月不顾一切的便要往府衙内挤,苏凌却将她一拉,冲她摇了摇头。 张芷月心急如焚,见苏凌拦他,以为苏凌怕事,眼中颇有些失望道:“苏凌,你若怕引火烧身,且和杜恒避了,那是我阿爷,跟你没有关系。” 苏凌知道她心系亲人,也没有生气,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芷月,你相信你阿爷真的治死了人不成?” 张芷月想都没想道:“我一百个也不信。” 苏凌点头道:“我也一样,可是既然邓氏已经将阿爷告上了府衙,必然有所准备,你这样贸然出去,怕是救不了阿爷,自己也必会受到牵连,恐身陷囹圄啊!” 张芷月急的眼泪直掉,抽泣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凌想了想道:“那府衙郡守问案子,肯定先问了,料想这里几乎聚集了全郡的百姓,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乱用刑,我们暂且待在人群中,看看这事情的发展,也好见机行事,芷月你相信我,你阿爷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里,他已然也是我阿爷了,我定然会想办法救他!” 张芷月星眸闪动,看了看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苏凌握住张芷月的手,与她并排站在人群之中,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张芷月的心才稍稍安定。 忽的人群之中一阵嘈杂:“郡守老爷出来了。” 苏凌、张芷月和杜恒抬头看去,只见正堂之上,一个身穿官服,留着八字黑胡的中年人迈着方步,走到衙案近前坐了,待两班衙役拿了水火棍立在两边后,才轻拍惊堂木道:“带人犯张神农和原告邓午,证人邓方等一干人等!” 话音方落,一阵铁镣声响,张神农手脚之上缚着铁镣,缓缓的从侧方走了出来,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更有许多人高喊着:“张神医,您受苦了,好人会有好报的,我们都不相信您治死了邓宣,我们都相信你!”,紧接着一阵高过一阵的附和声。 张神农心中感动,这些嘴质朴的百姓,谁对他们好,心中装着他们,他们便会跟谁站在一起。 张神农缓缓回身,朝着乌泱泱的人潮,缓缓拱了拱手,这才不卑不亢的立在堂下。 不一会儿,邓氏家族族长邓方、吴氏家族族长吴修、齐氏家族族长齐彦趾高气扬的走了出来。 百姓中一片骂声,邓方却充耳不闻,两只老鼠眼睛瞥了一眼如水人潮,哼了一声,站在堂边。倒是吴修和齐彦老脸颇为难堪,不敢正视百姓,将头一低,站在邓方身后。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几大家族果然唯邓方的邓氏家族马首是瞻。 又过了一会儿,原告邓午神情恍惚,低着头,脸色难看的朝着府衙前走来,只是他走的十分缓慢,好像缚着千斤重担,那步子似乎像是往前一步一步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人犯正主一般。 邓午好不容易来到正堂,也不说话,双腿一软,已然先跪在了大堂之上,浑身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府衙下的人潮又是一阵喧哗。 郡守将那惊堂木拍的啪啪直响,好一会儿才让人群安静下来。 “威武——”两旁衙役一阵呼号,南漳郡府衙正式升堂。 那郡守又一拍惊堂木,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本郡守邓先,今日便要察查张神农治死邓宣一案,定会保证公允。” 邓先?苏凌冷冷的笑了笑,看来这个郡守也是邓氏家族的人,这下张神农的处境更加不妙了。 邓先一本正经的问道:“邓午,可是你告张神农,治死了你儿子邓宣的么?” 邓午闻言,身体哆嗦的更狠了,看了看邓先,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神情自若,一身正气的张神农,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是......是小人。” 邓先点了点头,转眼看着张神农,厉声道:“张神农,见了本郡守,因何不跪?” 张神农不卑不亢道:“本朝律法,秀才以上者,见官免跪,老朽不才,却是实打实的举人。” 邓先一窒,眼珠转了好久,方道:“好吧,那你便免跪吧,本郡守问你,你可承认是你胡乱医治邓宣,才使他不治身亡的么?” 张神农淡淡冷笑道:“邓大人,此话何出?老朽药方和所用药材,皆在早先时候已然呈给了大人,大人一看便知。” 早有师爷将相关证物递给了邓先,邓先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这才道:“我已差人问过行家,你这药方和药材的确没错,可为何邓宣还是死了呢?你如何解释?” 张神农冷笑道:“这查案子内情的事情,难道不是邓大人手下衙差的本分么?怎么来问老朽呢?” 邓先又是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邓方,若不是想到这是在公堂之上,早就骂那邓先饭桶了,饶是如此,已然在心里问候了他家祖宗多遍,又忽的想到他们一个祖宗,只得默默祷告罪过,罪过。 邓方拱手道:“郡守大人,这张神农本就是浸淫杏坛多年,他对药材、药理极为精通,那方子和药材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开方下药时,是否用的是这些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台下的人群闻言,皆激愤不已,人声鼎沸,好多人已然大声的喊道:“邓方,你这无凭无据的,全靠猜,怎么能服人!”“对!,你这就是血口喷人!.......” 张芷月心绪起伏,恨恨的看着站在堂上的邓方,小声道:“这个邓方,就是想将这罪行赖在我阿爷的头上,真的太可恶了。” 苏凌冷笑道:“偌大的南漳郡,凭他胡言乱语,便能定了阿爷的罪?我倒要看一看!” 邓先几乎要把惊堂木拍烂了,这才喝止住下面百姓,方转头问向邓午道:“邓午,你不是说有内情回禀么,速速讲来。” 邓午闻听,浑身直颤,看着张神农满眼的愧疚,把头一低,似乎内心颇为挣扎。 邓先连问了三遍,邓午皆一语不发。 旁边的邓方走到邓午身边,目露狠戾之色道:“邓午,你在犹豫什么,有什么话,还不快快说了?” 邓午体如筛糠,好像比起大老爷邓先,更害怕眼前的邓方,只得一狠心,磕头道:“邓大老爷,张神农所言不实,那药方虽然不错,但他却说要亲自抓药,而且抓的什么,好像十分忌讳我看到,我当是也有点怀疑,但想到我儿邓宣病急,便接了张神农亲自抓的药,让我儿服下,没过半刻我儿说腹痛难忍,在床上翻滚哀嚎,一会儿便没气了......” 府衙下又是一阵骚动,张神农也颇为意外,转头看着邓午,一字一顿道:“邓午,我原是怜你可怜,才施以援手,为何你要凭空构陷与我!” 邓午不敢看张神农的眼睛,只将头埋的更深了。 邓方倒是第一个叫嚷起来道:“郡守大人,您都听到了,定是那张神农作怪,自己乱抓虎狼之药,害了邓宣,还望郡守大人明鉴!” 邓先顺坡下驴,朗声道:“张神农,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认罪么?” 张神农仰天冷笑,眼神灼灼的看着邓方,冷声道:“邓方,你果真好算计!” 邓方狠狠的看着他,有些得意道:“是你自己不知趣,怪我何来?” 张神农点点头,不再理他,只一拱手道:“邓大人,依照邓午的话,我是用了毒药才让邓宣暴亡,但若那药真有毒,仵作验尸便可验出,仵作如今在堂上,一问便知。” 邓先点点头,旁边仵作走到邓先近前,附耳低语道:“大人,我奉命去验了那邓宣的尸体,食道内的确没有中毒迹象,只是奇怪的是,他的七窍流血,口歪眼斜,死状又似中毒啊,所以,一时难以定论。” 邓先闻言,对仵作的话颇为不满,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还是中毒了呗,这也正常,那张神农医术高超,用毒的手段岂是你一个小小仵作能看得出来的?” 仵作见邓先的架势,心中已然知道他这位上司大老爷的用意,忙点头称是。 邓先这才朗声道:“方才仵作已然说了,邓宣的确死于毒发,张神农你还有何话说?” 张神农闻言,并不意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整个南漳郡都是你们邓家说了算的,我又能说什么?” 邓先闻言,啪的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大胆张神农,竟然敢冲撞本郡守,真以为本郡守不能治你么?我且问你,你到底认不认罪?” 张神农神情一凛,朗声道:“不认!” 邓先就差点从书案前蹦出来了,大声道:“好,既然你不认罪,那就别怪本郡守无情了,来人,先打他四十大板,看看他的嘴硬还是我的水火棍硬!” 众衙差闻言应命,各提了水火无情棍便要将张神农按住。 苏凌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在大庭广众,如此多百姓面前,这邓先竟真的不管不顾,动用大刑,张神农已然年过七十,莫说四十棍,便是十棍不死也残了。 苏凌忽的冷喝一声道:“杜恒,拿家伙,把张老爷子抢下来!” 杜恒吼了一声道:“我早就想打这群混账玩意了!”说着便要抽出朴刀,向前挤去。 所有百姓见郡守要打张神农四十棍,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人群中接二连三的怒吼道:“不能打!张神医是为我们贫苦老百姓看病的好大夫,你们这样动用大刑,是不给张神医活路啊!” “对,你们什么衙门,屈打成招,草菅人命,我们不服啊!” “不服!”“不服!”“不服!”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邓先大声喝止,脸上也渐渐显出狰狞之色,吼道:“我把你们这群贱民们,这南漳郡本就是我的地盘,何时轮得你们说话的,今日本官便要打他,你们能如何!给我狠狠打!” 那些衙差心中也同情张神农,但无奈上官有命,只得呼号上前。 无数百姓见张神农就要受刑,更是激愤滔天,不知谁带头喊了声:“我们不能让张神医有事,我们冲过去,砸了那狗官的衙门,救下张神医!”“对!冲进去,砸了狗官衙门!” 一个带头向前冲,便接二连三,成群成片,刹那间人潮涌动,所有的百姓都愤怒上前,朝着张神农和衙内冲去。 苏凌看了看汹涌向前的人群,这才对杜恒道:“刀,收了,用不着咱们动手了。” 苏凌曾身处那个时代,更是懂得民心可用的道理,南漳郡这许多百姓,便是难以忽视的力量。 说话之间,早有十数个百姓将那群衙差推倒在地,冲破了封锁,百姓们再无阻挡,如潮水一般涌入正堂,早有人将张神农护住。 邓先真就把惊堂木拍烂了,也喝止不住,那邓方也慌得对着有些吓傻的衙差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些是暴民!都给我拿下!” “啪——”的一声,不知从何处扔出一个臭鸡蛋,不偏不倚的正砸在邓方的脑袋上,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四面八方的朝着邓方脑袋上招呼。 邓方被砸的抱头鼠窜,逃到邓先身旁,慌慌张张的道:“邓大人,这......这如何是好!” 邓先有些生气的斜睨了一眼邓方道:“这不是你出的幺蛾子,现在倒来问我?” 到底邓先是吃过大盘荆芥的人,忽的大声喝道:“你们这么做,是加重张神农的罪,本官保证,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给张神农动刑,都快退回去吧!” 张神农心中莫名感动,但他也知道这只能让事情更复杂,如果惊动了军队,这些百姓都没个好,他只得朝着冲进来的百姓鞠躬,朗声道:“乡亲们,我张神农何德何能值得大家如此爱护,大家都退回去吧,相信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张神农拜托大家了。” 百姓们见张神农如此说了,这才缓缓的撤了下去。 邓先扶了扶官帽,又缓了缓道:“此案复杂,一时本官难以决断,来人,将张神农押入死牢,其余与案子有关人等,各回各处,但不得离开本郡,需随传随到!” 说罢,一抖袍袖,退了堂。 张神农被押下,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 南漳郡城郊的一条偏僻小道上,邓午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着,看起来满腹心事,步子绵软无力。 忽的觉得脖项一凉,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已然压在他的脖子上。 邓午刚想喊,那身后挟持之人冷声道:“不许喊,我家兄弟有话问你,你只要配合,便可保住小命。” 邓午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我不喊......我不喊!” 那人架着邓午左拐右拐,拐进一个胡同,这才将刀收了,一指前方道:“我兄弟等着你呢。” 邓午抬头看去,眼前一个少年正冷笑着看着他,身前还跟着一个姑娘。 他这才看清,这两人姑娘正是张芷月,少年面熟,应该是在飞蛇谷见过。 他又偷眼看了看身后持刀的黑壮小伙,也觉得似乎在飞蛇谷见过。 正是苏凌、张芷月、杜恒。 苏凌冷笑着走过来,朝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邓午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嘴里直喊饶命。 苏凌却显得颇为随和,只是冷笑,又将他扶起来,这才一字一顿道:“邓午,你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吧?你在堂上为何诬陷张神农?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邓午闻言,脸色煞白,死命的摆手摇头道:“没有隐情,没有隐情......” 苏凌朝着杜恒努努嘴。杜恒做出凶狠的样子,一晃朴刀道:“我这刀几天不见血了,今日正好......” 话音未落,那邓午下身档处已然湿了一片,却是吓得尿了裤子。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只噗通瘫倒在地上,嘴里似疯疯癫癫的絮叨着道:“我不想的.......我不想告张神医的......是他们,是邓方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 苏凌和张芷月对视一眼,苏凌缓缓走到他身旁蹲下,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邓午,我知道你是老实人,那邓方势大,你也身不由己,好在事情还有转机,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邓午这才神情稍微恢复,方带了哭腔道:“你......你们不会告诉邓方的对吧。” 苏凌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他的。” “好......我说我都说......是邓方,昨天邓方告诉我我儿邓宣不久就会死了,让我咬住张神医不放,把一切事情都推到张神医头上,还叫我了那套说辞,还说,如果我按他说的做,待我儿死了,便以邓氏家族最高礼仪安葬,我还能有一处大宅子.......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杀了我,跟我儿一起拉去喂狼啊!” “果然是邓方搞得鬼!”苏凌低声道。 张芷月忽的转身就走道:“我要去衙门,把事情说清楚!” 苏凌忙一拉她道:“不能去,芷月,这里虽然邓午说了,但邓午言微人轻,根本搬不倒邓方的,弄不好连他也丢了性命,老爷子也救不出来。” 张芷月急的一跺脚道:“那怎么办,我阿爷就不救了么?” 苏凌颇为沉着,又对邓午道:“我问你,你儿子究竟怎么死的?” 邓午一摊手,神情悲凉道:“我也不知道啊,张神医那日去了,开了药,我儿喝了,还好了许多,竟然喝了一大碗粥,可是第二日便大叫翻滚,真就如邓方所言死了......” 苏凌不说话,心中暗自思忖,虽然此时已然知道这是邓方嫁祸张神农,但是邓宣的死因依然是个谜团,如果不查清楚,单凭邓午所言,根本无济于事。 想了想方道:“芷月,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清邓宣到底怎么死的,只有这样,再和邓午一起去公堂上跟邓方对质,才能救老爷子。”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又对邓午道:“你儿子可埋了?” 邓午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早些时候郡守派人把我儿的尸体拉回了郡守衙门的停尸房里,因为关系重大,所以未结案之前,不能入土。” 苏凌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又把邓午扶起来道:“邓老伯,我知道你是良善之人,邓宣死得冤,如果我查清邓宣的死因,替你找出真正的凶手,你愿意替我们作证,救张神农么?” 邓午眼神闪烁,挣扎了好久,忽的一抹眼中的泪道:“我也豁出去了,我儿子死了,我在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张神医曾经大恩与我家,我构陷他本就是把良心夹在咯吱窝里才做出来的事,我早后悔了,这位小哥,你放心,到时候我愿意翻供,证明张神医的清白!” 苏凌闻言,朝着邓午一躬,慌得邓午急忙搀扶,苏凌正色道:“如此,多谢邓老伯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儿子白白冤死!” 待送走了邓午,三人站在偏僻之处。张芷月神色凄然,默然不语。 苏凌握住她的手道:“芷月,放心吧,现在就剩最紧要的一环了,只要我们查清邓宣的死因,老爷子定然会平安的。” “可是,我们怎么查呢?”张芷月有些失落的道。 苏凌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走,我们回郡守衙门?” 杜恒闻言,嘿嘿一笑,舞了舞手中朴刀道:“哈哈,回去要砸监反狱啦,这种事,想想都兴奋。” 苏凌瞪了他一眼道:“说话前,先动动脑子,你一个人,加上我俩,就敢去砸监反狱?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的?” 杜恒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那回去干嘛?” “回去,找个人问问。” “找谁?” “邓宣!” 杜恒头大如斗,仿佛不相信他听到的话,大声道:“邓宣?他不是死了,你怎么问?” 苏凌朝着张芷月笑笑,张芷月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也稍微放下心来冲他笑了笑。 苏凌一字一顿道:“就是死了,才要找他,死人从来不会说谎。”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天已大黑,月暗星疏。 郡守府衙,三个黑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来到了府衙大墙之下。正是苏凌、张芷月和杜恒。他们先是围着郡守府衙转了几圈,发现郡守府衙的防御颇为松懈,除了正门前有六个站岗的衙差昏昏欲睡之外,再无其他人。 这也不奇怪,郡守府衙往往是白日办公,到了晚上,郡守回家了,将大印等要紧物什全数带回自己家中,府衙内除了一些普通摆设和刑具之外再无他物,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小贼跑府衙里偷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所以守备自然松懈,再加上南漳郡深入当朝司空萧元彻的腹地,所以相较于偏远地区的战乱,这里还是颇为安宁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苏凌却半夜杀了个回马枪,跑回府衙。 苏凌看了看四五丈高的大墙,朝杜恒一呲牙道:“你上得去么?” 杜恒点点头道:“不在话下。” 苏凌闻言又道:“大话别说的太满,你自己没问题,问题是你得背着我。” 杜恒一脸无语道:“亏你想得出来,我背你越墙而入?你真当我是江湖豪杰不成?” 苏凌一耸肩膀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拿肉身撞墙吧。你这一身力气,就委屈点吧,蹲下!” 杜恒委屈巴巴的朝着张芷月道:“弟妹,你看他欺负老实人。” 张芷月没成想杜恒竟冒出这句话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欺负你活该......” 杜恒嘿嘿一笑,蹲下身,苏凌骑上他的肩膀,杜恒站起身来道:“你试试,看能不能抓住墙头,抓得住的话,你使劲蹬着我的肩膀,自己先爬上去,我再上,然后我俩把弟妹拽上去。” 苏凌闻言心想,以为你小子老实,看来关键时候这一口一个弟妹叫的,兄弟!可以啊! 苏凌脚蹬着杜恒的肩膀,颤巍巍的站起身,用手划拉着府衙大墙的墙头,别说,还真就刚刚够得着,但是苏凌平生第一次爬墙,吭哧瘪肚,费了半天力气,总算爬了上去。 杜恒自是不费力气,往后退了几步,纵身而起,双手一扒墙头,便跳了上去。 两人随后探出头来,朝着张芷月道:“芷月(弟妹)该你了。” 张芷月有样学样,向后退了几丈,一个疾跑,纤腰轻动,身体纵了起来,在即将下落时,苏凌和杜恒一人一手将她拽进大墙。 三人这才进了府衙。只是进去了便开始蒙灯转向,白天来的时候直奔正堂目标,这到了晚上,黑灯瞎火不说,府衙也太大了点,上哪里去找停尸房。 三人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忽的前面灯光闪动,三人赶紧躲到暗处,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更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敲着锣,来回溜达,嘴里还念叨着天干物燥云云。 苏凌眼前一亮,朝着杜恒努努嘴。 杜恒嘟囔了几句,缓缓的朝着更夫移动。 那更夫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忽的觉得脖子一凉,低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朴刀正架在上面,吓得使劲敲了一下锣,刚要喊,杜恒已然冷声道:“别喊别挣扎,我有话问你,不会伤害你。” 更夫吓得哆哆嗦嗦的道:“好汉爷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杜恒一瞪眼道:“费那么多话干嘛,我问你停尸房在哪?” 更夫以为这个贼指不定要偷些什么主贵东西,万没料到他要问停尸房在哪,有些奇怪道:“好汉,停尸房有啥可偷的?仵作们运尸回来,已然把那些尸体里里外外搜刮干净了,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剩下......” 杜恒有些嫌这更夫啰嗦,吓他道:“我去停尸房吃人!” 那更夫自言自语道:“哦,吃人,停尸房倒是有不少死人......”忽的明白过来,差点没嚷出来,腿肚子都转筋了,哆哆嗦嗦道:“你要......吃人......那你可别吃我啊,小的十几年没洗澡,二十几年没洗脚......” 杜恒忍住笑出来的冲动道:“赶紧的,停尸房在哪?” 更夫一指北边道:“最北边靠里,有个乌漆嘛黑的大房子,那就是......” 杜恒实在嫌他啰嗦,用手一磕他的后脑勺,那更夫顿时晕了过去。 杜恒回来告诉苏凌和张芷月,三人再不迟疑,朝着北边停尸房而去。 停尸房果然一丝灯光都没有,就连巡视的人都嫌晦气,不往这边来。 苏凌三人摸到近前,轻轻开了大门,闪身进去。 甫一进入,便觉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道铺面而来,张芷月先受不了,黛眉微皱,脸色煞白,就要呕吐。 苏凌关切道:“芷月,要不你去外面等着。” 张芷月说不出话来,却倔强的摇了摇头。 刺啦一声,杜恒将原先包着朴刀的包袱撕成几块碎片,自己捡了两块塞进鼻子里,又递给苏凌和张芷月,他俩急忙也塞住鼻子,方觉的尸臭味不那么重了。 杜恒在黑暗中摸了几下,还真找到了一颗蜡烛,拿出火折子点了,借着微弱的烛光,三人才看清了这停尸房。 怪不得停尸房中尸臭难忍,原来停尸房正中尸床之上,正躺着三具尸体,两具尸体已然高度腐烂,连是男是女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尸体上面还有几只绿头苍蝇嗡嗡乱飞,那臭味就是从说着两具尸体上发出来的。 张芷月哪见过这个,吓得差点叫出来,忙自己捂了嘴,俏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苏凌虽然也觉得有些可怖,但更多的还是恶心,握住张芷月的手道:“不怕,他们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有我呢。”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 最里面的尸床上躺着的尸体十分完整,并没有多少尸臭味,张芷月拽了拽苏凌的衣角,低声道:“苏凌,那个就是邓宣。” 三人快步来到邓宣近前,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杜恒却是个外行,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给这死鬼邓宣相面,边相面边说道:“你看白白净净的,死了也真怪可惜的。” 张芷月和苏凌附身仔细的观察起来,或许是医者本性,张芷月竟不害怕了,伸出手撩动邓宣的眼皮,细细的观察着。 苏凌却是一皱眉,张芷月的葱指碰尸体,是他大不愿看到的,他心中暗想,看来得发明创造了,做个手套怕不是什么难事。 张芷月看了一会儿,低声道:“看他的眼睛就是有中毒迹象,可是整个面色却不像,真的有些奇怪。可惜没有刀,有的话我隔开他的喉管看看,里面有没有发黑。” 杜恒一晃手中明晃晃的大朴刀道:“有刀,有刀!” 张芷月差点气乐了道:“我是割喉管,又不是剁他人头,这么大的刀......”忽的一摇头道:“算了,有总比没有的好。”说罢接过杜恒手中的大朴刀,来回的在邓宣尸体的喉部比划着,到底是刀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的确不好下手。 张芷月比了一会儿,这才屏息凝神,用朴刀刀尖轻轻的挑动邓宣喉部,竟真的缓缓划出一个口子。 三人仔细看去,不看则可,看了之后,尤其是张芷月顿时觉得失望至极。 邓宣的喉部是正常的颜色,没有一点中毒发黑的迹象。 三人立在当场,觉得有点束手无策。 张芷月有些失魂落魄道:“难道真的是我阿爷,开错了药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肯定是漏掉了关键的地方,再好好找找。” 说罢,张芷月和苏凌又附下身,在邓宣的尸体山来回的搜寻着。便是杜恒也低着大脑袋,仔细的找了起来。 找了不知道多久,停尸房本就闷热,加上尸臭味道越发浓烈,三人就快待不下去了,杜恒手持着蜡烛,那蜡烛毕毕剥剥,一不小心滴在了杜恒手上,一阵灼热的感觉,让杜恒差点叫出来,拿蜡烛的手一晃,那烛光也跟着晃了几下。 烛光晃动中,苏凌忽的看到邓宣的腰间似乎有一处奇怪的印记。 “这里!”苏凌再不迟疑,一把夺过蜡烛,那蜡烛液又洒了好几滴,滴在杜恒手上,杜恒顿时疼的热汗直冒,脸都憋红了也不敢叫。样子颇为滑稽。 张芷月顺着苏凌指的地方看去,也发现了那处奇怪的印记。 邓宣的腰部左侧,稍微有些乌青发肿,那乌青的皮肤上并排有两个小红点,小红点深入皮肤,倒像两个小窟窿。那两个小红点之间还有着将近两寸的距离。 “这是什么?”苏凌有些疑惑的问道。但他敢笃定,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邓宣的死因绝对与这两个奇怪的小红点有着莫大的关系。 张芷月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两个小红点,竟有一股颇为浑浊的粘稠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张芷月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忽的大彻大悟,一字一顿道:“我知道邓宣怎么死了,他不是病亡,而是谋杀!” 说着,使劲的吸了口气,眼神不错的盯着两个如小红点一般的窟窿道:“这是被毒蛇咬过留下的,我方才闻了那味道,结合他爹邓午的描述,他是被银环蛇所咬,是银环蛇蛇毒让他毙命的。” 苏凌闻言一激灵道:“什么,银......银环蛇,天下第四毒的物种?!比它的近亲金环蛇还要毒上数倍,谁这么狠心?” 张芷月颇感意外的道:“苏凌,你怎么对银环蛇这么了解?你见过不成?” 苏凌一挠头,总不能说他没事的时候爱查度娘吧,只得道:“额,当然是我家乡高人沉浮子曾告诉过我啊。” 万事解释不通都推给沉浮子,这方法当真不错。 张芷月不疑有他,这才道:“怪不得那些仵作没有查出真正死因,他们本就是上支下派,南漳郡地处北方,银环蛇多在大晋朝中部和西南部,所以多数都不认得,加上被银环蛇咬了的人起初根本感觉不到被咬的疼痛,那两个小红窟窿最初的时候根本就不明显,只有过段时间才会慢慢出现,这是邓宣在这里放了很久了才会这么明显。那蛇咬的是他腰部,所以上半身,还有咽喉食道,那些连接关节之处,没有任何异样,但的确又像吃错药了一般中毒而死。” 张芷月星眸流转,一字一顿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阿爷的确是被人陷害,而做下这个局的人......” 苏凌缓缓道:“不是邓方,也与邓方有着莫大的关系!” 再不犹豫,一握张芷月的手,回头对杜恒道:“走,去邓午家,拉他来府衙告状,这官司,我们打了!” 三人按照进来时的方法,翻过府衙大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 张芷月跟张神农来过邓午的家,自然轻车熟路,出了主城,在最外面,靠近城郊之处的一片湖塘的东面,一间茅草屋孤零零的映入三人眼前。 正是邓午的家。 张芷月一马当先,她迫不及待的想救自己的阿爷,所以想赶紧见到邓午。 杜恒刚想跟过去,苏凌却蓦地站住,眼神灼灼的盯着近在眼前的茅草屋缓缓道:“不对......” 张芷月和杜恒忙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怎么了,苏凌,哪里不对了。” 苏凌拉住张芷月道:“芷月,我问你邓午家可养的有鸡鸭狗这些动物么?” 张芷月道:“有只狗,还有大约两三只鸭子,因为他家前面就是个湖塘。” 苏凌神色变得颇为严峻,一字一顿道:“我们三个已然离邓午家近在咫尺,为何不见狗叫?还有这鸭子可不管白日黑夜,现在又是炎夏,为何我们路过湖塘之时,没有见到一只鸭子?这不奇怪么?” 张芷月冰雪聪明,已然听出了苏凌话中的意思,神情一凛道:“难道......苏凌那怎么办,我们扭头走么?” 杜恒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太寻常,不说话看着苏凌拿主意。 苏凌冷冷的看着前方那孤零零的茅草屋,四周寂静无比,除了低低呜咽的风声,仿佛那冤死的邓宣在哭泣。 茅草屋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光,若不是茅草自身的黄色还稍微可以分辨,怕是已然被黑暗吞噬了。 苏凌一横心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走,进去!” 然后转头柔柔的看着张芷月,张芷月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忙一摇头道:“要去,一起去!” 苏凌点点头,握住张芷月的手道:“有我,放心!” 然后转头在杜恒的耳边轻声低语说了些什么。杜恒先是一个劲的摇头,苏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才有些不太甘心的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茅草屋前,刚想敲门,苏凌的手刚一触碰到门,那门却吱扭一下,紧接着哗啦一声,半边齐齐的倒了下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杜恒第一个跳进屋中,摸到蜡烛点了,烛光之下,三人眼中一副血淋淋的可怖景象出现在眼前。 门内右侧,一条黄狗的尸体躺在那里,早已没了狗头,只有身子,血顺着前面的大窟窿仍旧不停喷涌着,而再往里的桌子下躺着一个人,下身的血已然积成了一滩,身上后背都有几道骇人的极深伤口,伤口被锐器划开的肉混着血向外翻着。胸口之上还插着一把让他最终致命的匕首。 这个尸体正是邓午。 苏凌的担忧瞬间被证实,看来邓午真的被人灭口了。 忽的苏凌缓缓起身,回头向院中冷冷道:“既然设了这么一个大的局,请我入瓮,为何还不现身呢?” 院中忽的传来一阵狂笑,瞬间灯火通明。 杜恒随即一顺朴刀,跳到外面,苏凌和张芷月也走了出来。 外面已经围满了人,皆手持短刀火把,看穿着却是郡守衙门的差役。 这群人的最前面,邓氏家族的族长邓方和郡守邓先狞笑着看着他们。 苏凌冷冷一笑道:“你们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定会遭报应的。” 邓方狞笑道:“报应?谁敢把我如何?张神农已经下了死牢,怕是出来的时候就是问斩的时候,你们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翻起风浪不成,不要以为你们拿到了邓宣怎么死的证据就能扳倒邓氏家族!” 苏凌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怪不得今日府衙防卫松懈,停尸房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是你们故意做的局,好让我们以为掌握了证据,引我们来到邓午家中,你们提前杀了邓午,然后埋伏在这里,等我一来,好诬陷我们杀了邓午,对不对!” 邓方哈哈大笑,鼓掌道:“你叫苏凌对不对,好像听报信的阿娴是这么说的,你果然有点本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一号人啊,你猜的一点都没错,只是一点你没想到,连那个阿娴报信也是我们安排的,原本想着让你们到衙门亲眼看着你们阿爷受罪,你们会忍不了跳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没成想你们倒存得住气啊,不过那又如何,无非是多费些事情罢了。” 说着邓方忽的面色竟有些同情道:“唉,邓午再怎么说也是我家同宗同族,原本他可以不死的,谁让你们在衙门那么存得住气,只能把他杀了。”忽的眼神狠戾,一指苏凌道:“都是因为你!还要搭上我家族一个好亲戚!”说罢,竟还假嚎了几声。 “变态!”张芷月骂道。 邓方嘿嘿一笑,看着张芷月,眼中露出色眯眯的神色,咽了咽口水道:“哎呦呦,这不是阿月么,几年不见出落的如此水灵了,等我收拾完你阿爷,就好好收拾收拾你,你放心,咱这医道多高,哪些补品对咱有益,咱门儿清,保证让你满意!” 张芷月闻言,一阵恶心,连连呸了几声。 苏凌忽的脸色一寒,冷冷的一字一句道:“辱我可以,辱我的女人,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必死在我手下,而且死的更惨!” 邓先冷笑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忽的大声道:“苏凌、张芷月一干人等,勾串张神农杀害邓宣,又怕败露,杀邓宣之父邓午灭口,如今人赃并获,还不拿下!” 一声令下,那些差役便各举短刀,一拥而上。 杜恒跳将出来,一抡手中朴刀大吼道:“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过来!” 说着便要拼命。 苏凌低声急促冲他道:“憨子,不要恋战,我交代你的你可别忘了!” 杜恒这才想起来,大吼一声,抡起手中朴刀,砍翻几个,那些差役也是上支下派,见杜恒这不要命的架势,都有些畏缩,杜恒再一抡刀,抡开一个缺口,再不耽搁,拼命的朝着前方夜色之中冲了出去,转眼消失。 “饭桶!饭桶!饭桶!”邓先恼得大骂起来。 邓方眯缝着眼睛道:“没事,跑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缓缓来到苏凌近前道:“你呢,也想杀出去?” 苏凌闻言,嘿嘿一笑,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投降! 正文 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九章 讲一个故事, 唱一首歌 南漳郡郡守府衙大牢。 大牢内潮湿阴暗,说是人间森罗也不为过,幽暗之处,时不时闪过几个硕大的老鼠,竟似乎不怕人,吱吱的几声尖叫,又快速的淹没于黑暗之中。光线昏暗,只有石壁上挑着几盏油灯,毕毕剥剥的作响。除了这些,便是让人几欲作呕的臭气。 苏凌和张芷月被关在一起,张芷月的头埋在苏凌的怀中,浑身微微的颤抖,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痕,看起来凄楚无比。 苏凌十分心疼的紧紧抱着她,低声的说着:“芷月不怕,万事有我。” 张芷月喃喃道:“苏凌我们会死么?” 苏凌坚定的摇摇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便是我死了,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岂料这怀中少女听了这话,身体蓦地抖动的更狠了,泪如雨下,忽的使劲的摇着头,带着万分恳求的语气啜泣道:“不,不要!苏凌,你不要这样说,上一个这样对我说着一模一样的话的人已经死了,可是他死之前还在拼命的保护着我!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了,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离开我!” 忽的,张芷月失控一般,狠狠里父母恩爱,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她还有一个对她非常好的阿爷。每次阿爷外出替人瞧病回来,都会从怀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糖果给这个小女孩吃,小女孩总会高兴的笑着,拿着这些亮晶晶的糖果分给阿爸和阿妈,一家人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小女孩大了点,家里人为了改善生活,便举家搬到了南漳郡。阿爷和阿爸阿妈医术高超,在他们的倡议下,南漳郡的医者们组建了一个医馆,名字叫做神农堂,阿爷、阿爸阿妈每日早出晚归,辛苦的为没钱看病的穷苦人家操劳。小女孩渐渐懂事,知道他们非常辛苦,于是她自己学着做饭,学着挑水,学着缝补,每次夕阳西下,阿爷、阿爸阿妈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小女孩都会做好一桌子的菜,等着他们回来大家一起吃饭。有时会等到很晚,小女孩就趴在桌前睡着了。” “芷月......”苏凌心疼的轻声唤着她。 张芷月似乎闻所未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眼中更是他从未有见过的光芒,那光芒中的美好,让人心碎。 “每天天刚亮,小女孩便早早起男孩。那个小男孩好可怜的,骨瘦如柴,两眼无神,气息微弱。阿爷和阿爸立即动手,诊脉检查,后来还要施针,那个小男孩听到要扎针,哭闹着不愿意,那个小女孩走过去,拉着小男孩的手说,不哭,扎针一点都不疼的,姐姐陪着你。” 张芷月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想起了那个小男孩乖乖的样子,又道:“说来也怪,那个小男孩听了这小女孩的话,竟然乖乖的不哭不闹,阿爷和阿爸得以顺利施针,小男孩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 “后来啊,小男孩渐渐的好了许多,由于小男孩的病太复杂,小女孩一家就被留在了渤海侯的府上,小男孩天天向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这个小女孩的身后,两人一起玩耍,一起吃好吃的,一起捉弄府上的下人,真的好开心好开心。那小男孩还带着小女孩去了海边,那是小女孩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 张芷月的眼中无限向往,缓缓的说着:“大海真的好美,湛蓝湛蓝的,就像深邃的天空。那个小男孩对小女孩说,姐姐你说这大海里的鱼会孤独么?小女孩笑着说,大海里的紧闭眼睛,似乎不愿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 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缓道:“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因为小儿子的死,迁怒于阿爷、阿爸和阿妈,将他们和小女孩一同下了死牢关了起来。就和......”张芷月呼吸越来越紧促,“就和这里一模一样,阴森可怖,血腥潮湿,暗无天日。” “这......这沈济舟妄称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怎能迁怒他人。”苏凌恨声道。 “小女孩好害怕,好恨啊,她终于明白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临死前还在一直一直的说着让她跑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因为这个小男孩明白他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少恩无情冷血之徒!”张芷月神色悲愤,声音凄怆。 “终于,渤海侯下令,要小女孩和他一家人给死去的小儿子偿命,阿爸终于愤怒了,他本就武功不错,趁牢头不注意袭杀了牢头,救了我和阿爷,转头去救阿妈的时候,阿妈为了不连累我们,已然以头撞墙而死。小女孩的阿妈没了,那个最疼的阿妈再也不能跟她说一句话了。”泪水如线,点点落下,滴在 他紧紧的抱着张芷月,从未有过的心疼。 “后来啊,阿爷和小女孩被一个老爷爷所救,那个老爷爷说自己是什么忧阁的人,他一路将小女孩和阿爷送回了南漳郡,阿爷和小女孩回到家中,只是走时是一家四口,回来之后只剩下老少二人,阿爷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放声痛哭,小女孩从未见过阿爷哭的那么伤心。小女孩也想哭,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小女孩明白,自己不能哭,自己就算有千种万种悲痛,她都不能哭,因为她还有阿爷要照顾,她整日悲伤哀切,阿爷要怎么活呢?”张芷月喃喃的说着,字字如血,字字如刀,扎在苏凌最柔软的心中。 这个柔弱的少女,懂事的让人心疼。 “后来啊,阿爷有些心灰意冷,这个乱世,人心凉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阿爷便来到了飞蛇幽谷,和小女孩过着半隐的生活,除了郡里的穷苦人家找他看病,其他的人他一概拒绝。这个小女孩其实每天都不开心,每天都在思念自己的阿爸阿妈,可是,她只能把这些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将这些情绪全定要好好的活着!”张芷月目光幽幽的望着苏凌。 苏凌点点头,张芷月轻轻的将头靠在苏凌的肩膀上,似乎十分疲累,轻轻的闭上眼睛,喃喃的说道:“苏凌,我好累啊,我想睡觉,你唱首歌哄哄我吧,就像我阿爸一样。” “好,好,唱歌,苏凌唱歌给你听。”苏凌眼中泪光闪动,稍加思索,一首前世记忆中的老歌,蓦地浮现,虽然很老的歌,可苏凌觉得,那首歌真的很适合。 歌声轻柔,苍凉而动人。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泪水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正文 第三十章 我说过,欠我的必百倍奉还 不知过了多久,张芷月在苏凌的怀中已然睡着了,苏凌也打算靠在墙壁上睡一会儿,忽的门口一阵喧哗,一声颇为蛮横的声音传来道:“那个新来的两个死囚犯,关在哪里?”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一队狱卒簇拥着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来到苏凌牢门前,苏凌冷眼看去,但见这人獐头鼠目,梳着一撮稀稀落落的狗油胡须,绝非善类。 那头领瞥了一眼里面的苏凌和张芷月,哼了一声,大声道:“死到临头了,还能睡觉?大爷我还没睡呢,给我拉起来,大爷我要先过过堂!”“哗啦”声音响动,牢门打开,那头领呼嚎着,当先闯了进来。 苏凌赶紧低头看了看张芷月,张芷月睫毛微动,似乎是累坏了,还在睡着。苏凌忙冲这头目一抱拳,带着恳求之意道:“这位大哥,麻烦您声音小一点,我家娘子刚刚睡着,她太累了,求您不要吵醒她,有什么事,或者动什么刑,只我一个人来做就好!” 苏凌从来在嘴上没有吃过亏的,只有这次真心的求他。 岂料那獐头鼠目的头目把嘴一撇,一鞭子朝着张芷月身上抽去。幸亏苏凌眼疾手快,一转身用后背将张芷月护住,那后背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那头目狞笑道:“你自己都难以活命,还要求你家大爷?你家小娘子怎地?反正也要死了,倒不如让她陪大爷睡一觉啊,哈哈!” 苏凌闻言,目光霍然如冷如刀,带着摄人的杀意道:“好,你记着,你和那邓方一样,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那獐头鼠目的头目先是被苏凌的杀意震慑的一怔,随即一阵狂笑道:“呦呵,大爷我是吓大的不成?来人啊,先给我铁烙铁烙了,我看他是嘴硬还是贴烙铁硬。” 张芷月被这番动静吵醒,一眼就看到了苏凌背上的鞭痕,凄声道:“苏凌......你怎么样。” 苏凌把张芷月护到身后,冷声道:“哼,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这烙铁有多热,烫不死大爷,大爷早晚弄死你!” 脚步声响,早有人递了一把通红的铁烙铁给这头目。这头目将烙铁攥在手里,狞笑着步步逼近苏凌。 苏凌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办,一边眼神灼灼的盯着这头目。 直到他已然感受到烙铁上传出的炙热温度时,忽的牢门口有人朗声道:“吴头儿,什么事动这么大气,反正这俩也是快死的人,何必呢?” 说话间,一个绛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姓吴的牢头儿一看此人,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哎呦呦,邓参将怎么亲自来我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呢?” 原来来的正是南漳郡郡守参将,看样子也是邓氏家族的人,因为也姓邓。 邓参将十分亲热的将胳膊搭在这吴牢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知道你们辛苦,我让手下准备了上好的酒菜,现在已经送到了你的那间屋子,你带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吴牢头先是一愣,随即嘿嘿一笑道:“如此,那就有劳邓参将了,只是郡守大人交代过,明天便过堂斩了他们,还有死牢里的张老头,今晚要先让他们吃点苦头儿!” 邓参将哈哈一笑道:“兄弟,这事儿我门清儿啊,咱也是邓氏族人,岂能便宜了他们?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说着拿起鞭子又朝着苏凌抽了一鞭,苏凌前胸的衣服顿时裂开,一道鲜红的鞭痕触目惊心。 邓参将冷声道:“就是你刚才那么猖獗?看来是这鞭子的滋味没尝够啊!” 张芷月大喊一声道:“你们这群混蛋,我要杀了你们!”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苏凌却不动声色的死命将她拉住。 那吴牢头见状,哈哈大笑道:“如此,辛苦邓参将了,我们先去喝酒,你完事了就来,兄弟们等着你。”说罢,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邓参军见牢中只剩下自己和苏凌张芷月两人,这才忽的朝苏凌一抱拳道:“两位刚才受委屈了,我若不打那一鞭,怕是这个吴二不肯走啊。” 张芷月有点疑惑,苏凌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淡淡一笑道:“苏某知道,方才那一鞭看着严重,其实力道一般,我也不很疼,只是不知邓参军既然是邓氏家族的人,为何会施以援手。” 邓参军一笑道:“我叫邓檀,虽然是邓氏家族的人,但的确看不惯邓氏一门作威作福,鱼肉郡里百姓的作风,前几年我有些不足之症,浑家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儿半女,便求到了张神医的门前,张神医用了六味药,说这是什么什么六........什么丸的。” 苏凌一笑接话道:“六味地黄丸!” 邓檀忙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吃了一年半载,我浑家真的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份恩情我怎么能忘记呢?我也知道张神医和你们是含冤的,所以今天听说你们被抓了,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张芷月疑惑的看着苏凌道:“六味地黄丸?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没听我阿爷说过这药。” 苏凌脸一红,支支吾吾道:“额,这药好啊,浮沉子曾有言男士福音,谁用谁知道!” 然后急忙掩饰的向邓檀一抱拳道:“多谢邓参将仗义。” 张芷月自言自语道:“这浮沉子好生厉害,连我都不知道的药方,他竟然知道,可是我阿爷不是说从未见过此人么?” 邓檀点点头,面露忧心之色道:“如今你们的罪已经坐实了,如果不想出个办法,恐怕大祸临头了啊,这位苏公子,可有办法么?” 苏凌想了想,忽的瞅见自己腕上那枚镯子,心中已有了计较,问道:“邓参军,此地离灞城多远?如果马快的话,多久能一个来回?” 邓檀想了想道:“如果用军中驿马,来回估计要五个时辰,最快也要四个半时辰,还得马不停蹄。” 苏凌想了想,道:“也许还来得及,邓参军可有纸笔。” 邓檀点头道:“纸笔外面桌上现成的。” 苏凌走出去,来到桌前,铺了纸,挥笔写了起来,虽然他尽力想写好,只是毛笔这玩意,他实在用不惯,怎样也是歪七八扭的。 他写好之后,又取下腕上的镯子,在墨中按了按,拿起来按在纸的一角,这才将这信叠好交个邓檀道:“邓参将,如果可以,劳烦您动用军中关系,用军中驿马将这封信送到灞城憾天卫都督府,交给憾天卫总都督黄奎甲。” “黄......黄奎甲?!”邓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当朝司空萧元彻手下第一猛将,憾天卫总都督黄奎甲?”邓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凌微微一笑道:“世间有几个叫黄奎甲的啊?” 邓檀忙笑道:“不是,小可只是不知您怎么会认识黄将军的。” 苏凌听他已然自称小可,心中暗笑,明白必须让他相信自己跟黄奎甲很熟,否则他也不会死心塌地,遂淡笑道:“老黄啊?前阵子我们还在宛阳喝酒来着。” 爹,你是我亲爹!邓檀差点就跪地认爹了,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得罪苏凌,擦擦额头上的汗,郑重道:“苏公子请放心,小可亲自去送信!我已命我的亲信在外面保护,那吴二定不会再来骚扰,苏公子保重!” 苏凌朝他抱拳,邓檀转身大步去了。 ............. 翌日,南漳郡郡守衙门。 百姓们早已将郡守衙门门前挤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张神农的案子到底什么结果。 张神农被带上来时,一眼看到了早已被带上来的苏凌和张芷月。 “阿月,苏凌......”张神农老泪纵横,“你们怎么那么傻......是我拖累了你们啊!” 张芷月扑到张神农近前,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两人已经被差役们拉开了。 邓方瞥了一眼张神农,又朝着张芷月看去,目光再不移开,几乎要盯进张芷月的肉里。 邓先装模作样的拍了下新换好的惊堂木,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本郡守亲自将杀害邓午的人犯苏凌和张芷月拿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认罪么?” 张神农刚想说话,苏凌迈前一步,朝着邓方阴森森的一笑,然后朝着邓先道:“狗官,人证物证?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小爷不认罪!倒是我发现了邓宣真正的死因,不知道你这狗官想不想听一听?” “大胆!辱骂本官,满口胡言,给我先赏五十板子!”邓先气急败坏道 衙门前的百姓闻听,顿时激愤汹涌,皆大声喊道:“让他说!让他说!” 邓先也害怕再次激起百姓反对,只得一顿道:“苏凌,你说说看,一句不对,本郡守立时让你尸首两分!” 苏凌心中暗道,劳资不是吓大的!朗声道:“邓宣之死,非是死于张神农之手,而是死于蛇毒,那蛇是一种叫做银环蛇的剧毒蛇!若不信可搭来邓宣尸体一看便知!” 邓方忙大声嚷道:“一派胡言,邓宣之死,仵作和郡守大人早已查明,大人,还不大刑伺候!” 百姓中早就一片哗然,有很多人都喊道:“我们大家都要看邓宣的尸体,案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对!”“对!”“赞成!” 人声一浪高过一浪。 邓先眼珠直转,忽的计上心头,回首叫过来两个差役,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一阵,那两个差役点头去了。 苏凌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 过不多久,那两个差役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在邓先耳边耳语一阵,邓先脸色大变。 苏凌冷笑道:“狗官,是不是打算让这俩差役把邓宣的尸体毁了,来个毁尸灭迹,好再栽赃我们把尸体毁了?哦,对了你又有证人,那个更夫对不对!” 邓先脸色顿成猪肝色,哑口无言。 倒是邓方还算老谋深算,过来一把揪住苏凌的衣领子道:“你为了毁灭证据,把邓宣的尸体偷走了吧!” 苏凌气血上涌,也不跟邓方废话,抬腿踢在邓方裆部,邓方顿时疼的嗷嗷直叫,鼻涕眼泪齐齐蹿了出来。 苏凌稳如泰山,高声道:“狗官,腌臜货,你俩是不是向知道邓宣的尸体在哪里,好的!便让你们看一看!” 说着转回头,在人群中看了看,忽的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后似乎还背着个大袋子。 苏凌心中大定,大喊道:“杜恒,还不出来!” “早等急了!”百姓中杜恒大吼一声,几步蹿了进来,将背后的大袋子放下,猛的江袋子扯掉。 所有人的目光朝那里看去,皆惊讶不已,那袋子里正装着邓宣的尸体。 苏凌点点头道:“怎样,我让你去先一步偷出邓宣的尸体这招如何?” 杜恒嘿嘿一笑点头道:“的确是高啊!” 苏凌将邓宣腰上的衣服卷起,一指道:“狗官,还有百姓们,你们看看,他腰上有个两个红点大小的窟窿!” 百姓看不到,但一旁的差役却是看得到的,有人已经点头道:“真的,真的有啊!” 仵作凑过来也看了一会儿,他们自是内行,一看之下,果然发现那是毒蛇的牙印。这下百姓们更是人头攒动,早有人议论纷纷。 苏凌冷笑道:“我想这银环蛇怕是有人早买好了,用这蛇毒死邓宣后,又把蛇藏在邓宣家前那湖塘之内了,对不对啊,邓方!” 说着冷冷的看着邓方。 邓方有些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一派胡言。” 邓先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一咬牙道:“仵作,你们可看清了?” 那些仵作骑岂能不懂这里的关节所在,只得支支吾吾,顾左言他。 邓先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忽的像似豁出去了,大吼一声道:“左右,苏凌毁坏尸体证物,栽赃陷害,还不给我打,四十!不对,五十大板!” 差役们好像也觉得里面有什么隐情,都犹犹豫豫的不想上前。 到时旁边站着的牢头吴二却想捧邓先的臭脚,招呼一声,当先拿了水火棍,便要来打苏凌。 遮天大板,以上示下,这可不是打屁股,看这架势是往苏凌脑袋上招呼了。 苏凌心中瞬息万变,忽的心中一动,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 但见苏凌忽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将它高举过头顶,朗声道:“此令在此,谁敢打我!” 邓先先是一愣,只见苏凌将一个古拙的木令举过头顶,顿时气极反笑道:“什么破不值钱的东西,也拿出来卖?给我打!” 早有身旁师爷眼尖,忙大喊一声道:“先别打!先别打!” 吴二攒足了力气,心中发狠,就想着一棍把苏凌砸个脑浆迸裂,哪料师爷出言阻拦,慌得使劲将水火棍拽住,差点扭了腰。 那师爷在邓先耳边耳语一阵,邓先脸色一变,低声道:“这货手里拿的真的是离忧木令?” 那师爷道:“我有个远亲,是离忧山轩辕阁的记名弟子,我曾听他说过,如今我也不敢肯定就是。”想了想又道:“可是不管真假,却是真不敢打他了,天下学问出离忧,得罪离忧山轩辕阁,大人的仕途恐怕也就断了。” 邓先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师爷小声道:“不如这样,我去找我那远亲,让他给离忧山去封信问一问,我那亲戚离衙门不远,他们离忧山自有传信的方法,想来过不了两个时辰必有回信。” 邓先闻言忙道:“那还不快去!” 师爷点头离开。 大堂之上就这般尬住了,冷场无比。邓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苏凌冷眼旁观,他也想拖延时间,等着邓檀那边的消息,乐得一个正中下怀。 邓方不知情况,走过来低声问邓先道:“邓大人,怎么回事,为何不继续了?何不趁热打铁?” 邓先瞥了一眼邓方压低声音道:“你惹谁不好,惹这么一个惹不起的主,你知他手里拿的什么?离忧木令啊!他要真的是离忧弟子,我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邓方也知道离忧山轩辕阁的名头,一时之间直冒白毛汗,不过却还侥幸道:“说不定那令是假的,他是个冒牌货,离忧弟子皆超然物外之人,怎有这样的人呢。再说这个苏凌也没啥来路啊,怎么就是离忧弟子了?” 邓先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若他真不是离忧弟子,赶紧杀了了事。” 苏凌看着这俩蝇营狗苟,不住冷笑,忽的冷笑道:“小爷累了,给小爷搬把椅子!” 差役们闻言,皆不知所措的看着邓先。 邓先一甩头,嘟囔道:“搬,看我干嘛!” 差役们搬了椅子,苏凌让张神农坐了。张神农看着苏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脸上不禁有了笑容,捋着胡子坐了,又笑吟吟的看看苏凌和张芷月。 张芷月有些懵,只是这会儿,看着苏凌的眼光满是安心幸福。 苏凌又道:“给我沏壶茶来,要明前茶,如若不是,小爷泼你们一脸。” 邓先叫苦不迭,如今真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得苦着脸咬牙道:“沏茶,明前茶!” 茶水端上来,苏凌倒了一碗,先敬给张神农,低声道:“老先生受苦了,放心一切在我掌握之中。” 张神农呵呵一笑道:“看来我的眼光不差,你真是那轩辕老鬼的弟子啊!如今还叫老先生么,不如同阿月一样,叫声阿爷如何?” 苏凌听不明白他说的轩辕老鬼指的是谁,但听得张神农让他叫阿爷,忙正色的一拜,字字千钧道:“阿爷!”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好个风华正年少!” 张芷月更是格格的笑了起来。苏凌一时看得痴了。 一个多时辰后,那师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手中一个信物交给邓先。 邓先看去,却是一个木盒,上面两个古拙的大字:离忧 邓先颤抖着手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只有半张白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邓先看去,顿时面如死灰。 上面赫然写着:动苏凌者,离忧与之不死不休! 邓先汗如雨下,这下再也不敢拖大,忙起身走到苏凌面前,一躬扫地道:“哎呀,本官眼拙,不知道苏公子竟然是离忧高徒,多有得罪,罪过罪过。” 苏凌冷笑一声道:“那我杀人了么?” “自然没有......” 苏凌又道:“我家阿爷杀人了么?” “那自然也是没有......” 苏凌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旁边呆立的邓方,又指了指邓先一字一顿道:“那你俩杀没杀人呢?” 邓先和邓方皆是一窒,邓先面露难色,嘿嘿讪笑道:“苏公子,那离忧山也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虽然名望在外,但我可是一郡之长,您当真要撕破脸皮不成?” 苏凌淡淡冷笑道:“哦?那我出个主意如何?” 邓先忙道:“愿闻其详。” 苏凌冷笑道:“不如就说邓午邓宣皆暴病身亡,这样邓家与张家言归于好,共同执掌神农堂如何?” 张芷月听到苏凌这样说话,颜色更变,刚想说话,张神农却将她一拉,捋着胡须以眼神示意。张芷月顿时心中明白。 邓先和邓方闻言,皆大喜道:“还是苏老弟懂得人情世故,如此甚好!甚好!” 苏凌哈哈大笑,忽的一转头,向着围观的无数百姓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刚才狗官和这狗族长说了,要判邓家父子暴病身亡,大家觉得如何啊!” “不可能!”“混蛋!”“狗官!” 围观百姓大骂不止,有的人已然想冲过来啐这两人一脸了。 苏凌冷然回头,寒声道:“邓大人!邓族长!你们以为这样便可以堵得住悠悠之口了么?” 邓先、邓方皆面露狠厉之色,邓先大吼一声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左右,给我剁了他们!” 倒是还有十几个忠心的狗腿子,那牢头吴二当先抡了水火棍朝着苏凌便打了过来,身后十几个狗腿子也仗势涌了上来。 杜恒大吼一声,一晃手中朴刀道:“哪个作死的过来,我先砍了他!” 双方正自僵持不下,忽的衙门口外有人高声喊道:“京都司空府天使官到,闲杂人等回避肃静。” 议论纷纷的百姓闻言,皆是一惊,连忙全部闪跪在一旁,左右一分,先是一队兵士皆腰挎弯刀,肩上绣着红色的肩章,上写憾天两字,想来是司空萧元彻手下最精锐的憾天卫了。 但见几十憾天卫左右一分,头前一人,气宇轩昂,神色沉稳,竟穿了和郡守邓先一般不二的郡守官服,当先走了进来。 苏凌一看,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人他却是认得的,正是先前那个参军——邓檀,如今换了郡守官服,更显的容光焕发。 邓先和邓方皆是一愣,邓方先是一愣,跳将过来怒道:“邓檀,你怎么敢穿郡守大人的衣服?你就不怕家族惩治你么?” 邓檀冷笑一声道:“左右,将这凶徒拿下,押在一边等候发落!” 左右憾天卫闻言,不由分说,将邓方按住,押在一边,邓方还想说什么,一个憾天卫照着他的胸前便是两拳,邓方顿时疼的学起狗叫。 邓先脸都绿了,眼瞪的眼珠都快冒出来了,快步走过来,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邓檀,竟然私穿朝廷命官官服,狗胆包天,还不给我拿下!” “谁敢?”一声公鸭嗓自后面传来,众人看去,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宫人穿着打扮的人,左手揣着一根拂尘,右手捧着红色令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缓缓的走了进来。 邓先先是一愣,随后冷声道:“你又是谁?” 那天使官冷笑一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杂家你都不认识?杂家乃是当朝司空府一品总管汪川!”说着,双手朝京都龙台城一拱手道:“今奉天子和司空命令,特来宣旨,天使官在此,你还不下跪接旨!” 邓先闻言,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只得身体一软,跪下来,颤抖着声音道:“下官邓先接旨。” 那天使官汪川稳如泰山,将令旨展开道:“南漳之事,朕与司空皆已知晓,邓先身为一郡之长,却勾结恶绅,为祸郡城,鱼肉百姓,枉杀两人性命,着新任南漳郡郡守邓檀立即将邓先拿下,押赴司空府处置,其余案犯人等,由邓檀依照本朝律法察查之后,严惩不贷,钦此!” 邓先闻听旨意,早已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神气。 邓檀冷笑一声,一挥手道:“左右,将邓先官服扒掉,押在一旁,待此间事毕,送往京都萧司空处!” 左右闻声而动,将邓先架起来,押在一旁。 邓檀押下邓先,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邓某多谢您了,若不是您我如何见得黄都督和萧司空,更没有做这南漳郡郡守的机缘啊!” 苏凌淡淡一笑,将他拉在一边道:“邓大人......” 邓檀忙一摆手道:“苏老弟客气了,若蒙不弃,叫我一声大哥可好!” 苏凌也爽快,哈哈笑道:“邓大哥,我不是只让你去找黄奎甲,怎么还惊动了司空大人和天子?” 邓檀笑道:“苏老弟有所不知,我拿了你那信,不敢耽搁,一路快马,跑死了三匹,这才到了灞城,见到了黄奎甲都督,黄都督不太认得字,好在司空大人四公子也在,看了书信,便和黄都督一起去了司空府,让我留在灞城听信,料想是三公子从中帮忙,司空见了天子,才派了天使官汪川公公前来宣旨。” 苏凌若有所思,他突然想起那萧明舒遗书之中所提到的名字萧仓舒,便道:“三公子?可是名讳萧仓舒的么?” 邓檀道:“正是正是,四公子年龄虽小,却聪慧过人啊,原来竟和苏老弟相识啊。” 苏凌只笑不语,乐得他误会。 那天使官汪川笑着走到苏凌近前,似乎异常亲热,朝着苏凌一拱手道:“杂家临走时,黄都督和仓舒公子都让我问苏公子好啊!杂家一刻也不敢耽误,幸好来的及时,刚才旨意在身,所以未及时前来打招呼,苏公子莫怪啊!” 苏凌知道这汪川能在关键时刻被萧元彻派来,定然是不能得罪的,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跟黄奎甲关系不浅,所以忙躬身回礼道:“汪公一路辛苦,在下实在不忍心啊!刚才汪公风采令人神往!”说着将汪川拉到一边,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显得十分亲热道:“小子知道汪公一片公正之心,但是一路劳苦,这非是贿赂,而是慰劳汪公辛苦!” 汪川本就知道苏凌跟黄奎甲有着莫大的关联,又看到司空府四公子也为他的事情如此上心,早有结交之意,而且听他称自己为汪公,顿觉脸上有光,也不客气,将那十两银子揣了,这才哈哈大笑道:“如此,杂家就收下啦,待他日苏老弟去龙台,咱们再好好亲近亲近。” 苏凌大笑点头。 邓檀见已然控制了局面,便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府衙正堂之上,轻拍惊堂木道:“来呀,将人犯邓方押上来!” 众憾天卫刚想动作,苏凌忽的高声道:“就不麻烦邓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动手!” 说着,跟谁也没打招呼,来到杜恒近前道:“兄弟,借刀一用。” 苏凌手提朴刀,来到邓方近前,眼中已然是冰冷的杀意,一字一顿道:“邓狗,可想到有今日?” 邓方早磕头如狗,嘴里不停的喊着饶命。 苏凌冷冷道:“饶命的废话,还是去找阎王说罢!” 再不迟疑,朴刀刀光一闪,手起刀落,邓方那颗硕大的脑袋瞬间被砍了下来,被刀锋带过,扬起数丈,啪的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地下斑斑血迹,拉的好长。 苏凌将朴刀一扔,又从怀中拿出随身短匕,三步两步,已然来到那个牢头吴二近前,那吴二见苏凌顷刻间剁了邓方,早吓得挪不动地方,只念叨着饶命。 苏凌没有二话,右手一抬,短匕早已插进他的胸口,整个短匕匕身都全部没入。 吴二顿时身体委顿倒地,苟延残喘间,指着苏凌,还想说什么。 苏凌将那没入他胸口的短匕又搅了两下,一字一顿道:“还记得昨晚我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欠我的百倍奉还!” 再不迟疑,一脚将吴二死尸踢向角落处。 转瞬之间,连毙两人。 在场的所有老百姓被他那冷冽的杀意都有些吓住,心头皆是一颤。整个府衙鸦雀无声。 便是天使官汪川和邓檀都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做完这些,这才走到张神农身旁,将他轻轻搀起,又握住张芷月的手,朝杜恒一挥手,淡淡道:“阿爷,阿月,老杜,咱们回家!” 四人再不耽搁,朝着府衙门口走去,所过之处,所有人自觉的闪开了一条路。 苏凌走了一段,这才回头朝着汪川和邓檀道:“这里善后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四人走到外面,邓檀在进来前便已准备了马车,苏凌扶了张神农上车,又和张芷月坐了进去。 张芷月依偎在苏凌怀中,苏凌满眼柔情。 车外杜恒一打马尾,高喊道:“走喽,回家了!” 马扬四蹄,车辙清响,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神农伤寒杂病论》 飞蛇幽谷。 距那场风波已然过了十几日,飞蛇幽谷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只是张神农毕竟上了岁数,经这一折腾,倒是病倒了,张芷月和苏凌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看,总算是病体好了许多。然而,张神农经此一事,早已心灰意冷,自愿让出了神农堂首席的位置,打算就此终身隐居在飞蛇谷中,再也不出世了。 苏凌和张芷月知道张神农心中不快,苏凌便将他那一世的笑话编成这一世的语言不时讲给张神农,好开解开解他,张芷月也总是吹笛跳舞,让阿爷心中高兴一点。 杜恒每日山中打些野味,四个人围坐一起吃喝,倒也平静惬意。 这一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四人围坐院中,赏月吃喝,闹了一晚上,张芷月和杜恒先去睡了,苏凌见张神农兴致不减,便留下来陪他。 张神农一手端着酒碗,眼睛望着天上如玉盘的圆月,眼中忽的迷离忽的忧伤忽的闪动着光芒。苏凌知道他心中有事,替他斟了一碗酒道:“阿爷可是心中有未明之事,不如说给小子听听。” 张神农似有犹豫,却还是叹口气这才道:“苏凌,阿月爹娘的事,阿月已经告诉你了吧!” 苏凌点了点头,张神农眼现凄凉,半晌方道:“想我张氏一门,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却也可以称得上杏坛妙手,只是,这医术再高,又有何用,前有阿月爹娘惨死四世三公自诩名门清流的沈济舟刀下,后有老朽被小人算计,身陷郡府牢狱囹圄。想我张神农半生飘摇,所作所为,皆为天下病苦百姓,可是到头来落得一个什么结果呢?” 说罢,猛地喝了碗中酒,神色颇有些激愤道:“原以为世道大乱,乾坤倒悬,我凭身怀高超医术,医不了国,救这天下百姓便是大善,后来虽力不能及,但想着守护一郡百姓,也不负我满腔热血。到头来,赤血炎凉,我如今隐退,远离喧嚣,空有一身医术,却要带进棺材之中了啊!” 苏凌颇为同情的点点头,想了想有了主意,这才道:“阿爷,我曾说过,我家乡有一隐世高人名浮沉子的,阿爷可还记得。” 张神农点了点头。苏凌道:“曾经,小子也有过如同阿爷这般心灰意冷之时,便寻了那浮沉子倾诉肺腑,浮沉子曾言,这千般万般之错,不在百姓,不在士农工商,这错只在乱世,这世道天下大乱,有点本事的,不思救民于水火,解围困于倒悬,却各存了私利欲望,争战不休,称王称霸,野心勃勃,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有几人将家国二字放于心中的?乱世的原罪,便是蒙了百姓良善之心,寒了赤子热血。这天下,这世道病了,已然病入膏肓。” 张神农闻言叹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到底是高人,浮沉子所言字字金石啊!” 苏凌趁热打铁,继续编道:“浮沉子告诉我,先古时期,曾有一大贤,原本也是杏林高手,一如阿爷这般想要凭医术救这乱世于水火,奔走于百姓之间,然而到头来,竟也落得一个热血凉薄,寸步难行。这大贤倒是看透了这世间,这天下百姓都病了,还病得不轻,仅仅治愈他们的身体病痛,远远不够,他们的病在于其心、其神、其魂!因而,他终于弃了那医术,著书立传,以先贤之思想,教化世人。先古那个时期,世道风气在他的身先士卒影响下,热血男儿、普劳大众方如梦方醒,在先古建立不朽盛世啊!” 张神农闻言,眼中流露出向往神色,感叹道:“不知这先贤可是那浮沉子么?” 苏凌摇头道:“那是先古时代,我等对那个时代知之甚少,浮沉子曾说过,这先贤大名姓周,名鲁,字树人也!” 苏凌满口胡诌,心中默念还望这位先贤莫怪,要怪就怪那为浮沉子去,自己不过想宽慰张神农的心而已,跟自己可没半点关系。 张神农满是感慨的点点头道:“苏凌,你可有志向么?不知想不想要学医啊?” 苏凌点点头,忙道:“我自然是想学医,只是小子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天赋啊。”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蛇衔草、银环蛇、六味地黄丸你都知道,还说你没有天份?离忧山轩辕阁下弟子,何故如此自谦呢?” 苏凌老脸一红,总不能说他有度娘,只得道:“那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小子对这医术虽不能说不懂,但真的如寻常人差不了多少。” 张神农笑道:“我已然老了,经这许多事,已下定决心,决计不再踏出这飞蛇谷半步了,我有意将我满身医术传给你,你将来继承我的衣钵,怎样?再者你对阿月的心我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你跟阿月便在这南漳郡中救济百姓,也可富足度日,你看如何?” 苏凌先是一怔,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难色,郑重道:“阿爷您传我医术,是抬举我,我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只是......” 张神农一捋胡须道:“只是?只是什么?” 苏凌郑重道:“阿爷的医术我可以学,但是却不想成为谋生的手段,小子方才说过,只救一人,如何能救天下?这医术学了,我想着定有救人的时候,只是小子如今虽然微末,但是小子还是想去这天下闯一闯的。” 张神农并不意外,淡淡笑道:“那阿月怎么办?你若想去这天下走一遭,阿月怎么安置?你若是不娶阿月,却让她如何自处?你也知道阿月是认定了你的!” 苏凌脸色一暗,半晌方道:“这个......小子也还未想出万全之策,但是给小子一些时间,小子或可能想出来法子,只是,眼下有一要紧事,我想这才是阿爷应该去做的。” 张神农叹息了一声道:“也罢,只是希望你小子莫要负了阿月啊,你说一说,什么要紧事啊?” 苏凌道:“著书!” “著书?”张神农有些吃惊,疑惑道:“老朽不过一介杏林,又不是大儒,虽然中过举人,但也不会写什么好的文章,怎么要著书呢?” 苏凌忙道:“倒不是让阿爷写些文章,而是小子想到,阿爷也感叹您一身医术无人继承,恐失传了,所以想传给我,只是,小子在这一途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所以小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阿爷在这谷中著书,写一部医书出来,这医书上可写世间所有药材所用之妙法,亦可写世间伤寒杂病如何救治之法,人有寿限,书可传千秋万代,这也是救世之法啊!” 张神农静静的听着,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苏凌又道:“阿爷,您授我医术,也需时日,小子有天份最少三个月,若不成器,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初窥门径,不如白天您教我,晚上由小子从旁协助,专著医书,岂不两全其美。这些日子说不定我也能想出娶阿月和闯天下两者兼顾的法子啊!” 张神农心中已然惊涛骇浪,忽的站起身来,鼓掌大笑道:“大善!大善!苏凌,若此医书能成,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咱们说干就干!” 说着,竟来了万种精气神,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架势,几步走进屋中,取了纸笔,在院中石桌上铺了,朗声道:“苏凌,掌灯!” “好嘞!”苏凌再不耽搁,取了蜡灯,将石桌方圆照亮。 一老一少,在烛光下的身影,蓦地高大起来。 “可这医书的名字叫什么好呢?”张神农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苏凌稍加思索道:“阿爷,您名神农,又写的是天下伤寒杂病,不如就叫......” “《神农伤寒杂病论》!.......” 张神农和苏凌哈哈大笑起来。 但见张神农略微思考,顷刻之间笔走龙蛇:“大晋南漳张神农曾遍历山河江山,历人间至亲多杂病缠身,药石无用,凄凄切切,摧人心肝,余乃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赍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呜呼! 世间凡夫走卒,贫苦饿殍者众矣!晋立国以来,传至当今圣人安帝,世人因病患死亡者,十又七八。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尽余绵薄之力,舔为功德......” 多年以后,世间医者多读《神农伤寒杂病论》,皆感佩于心,泣涕当哭。 这本《神农伤寒杂病论》,成了医者们神圣不可亵渎的经典。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为媒,地为证 山中不知岁月,恍恍半年有余,这半年在苏凌的人生中,却是至关重要的半年,因为这半年苏凌的成长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了,经过这些风雨,苏凌原本心中还有一点对这个时代感觉到缥缈虚幻的想法,渐渐的消失不见,他所遇到的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他以前还想着或许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一切还是钢筋水泥,汽车行人。 那个时代,终究是回不去了,是时候彻底割裂了。 这半年,无风无雨,每日都生活的安静而充足,白日里和张神农一起探讨《神农伤寒杂病论》该怎么写,但苏凌仅仅限于纸上谈兵,出一些现代人的点子,张神农有时用,有时不用;除了写书,苏凌真就跟着杜恒学习一些把式。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入门搏杀技术,可是比起当初那个手无缚鸡的苏凌,现在的苏凌,随着这把式越学越精,和杜恒对练的时候,杜恒都隐隐有些落入下风了。 苏凌这人本就嘴碎,见杜恒都有些不是自己对手,忍不住有点飘飘然,总是对着张芷月和张神农说,我现在的功夫,放眼江湖,不是个剑客,也是个侠客了吧。 张神农却每次都泼他冷水,说你连真正会武术都算不上,还侠剑客呢! 苏凌也不气恼,他知道这是张神农怕自己骄傲自满了,好意提醒自己。 苏凌明白,这个时代天下混战,武学登峰造极者多如过江之鲫,他也不可能就自满到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他明白杜恒的把式也是二半吊子,若真就碰上一个学过真正武学的人,怕自己连三个照面都撑不了。 所以他始终知道,自己学的是把式,而不是武学。 防身健体,总归还是可以的吧。 到了晚上,张神农总是叫住他传授医术,半年来,苏凌把张神农所藏医书看了个七七八八,他本就是985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医书,看起来也并不十分费劲,加上或许苏凌还真是个学医的材料,张神农教他的东西,他总是稍加钻研便基本能够融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张神农总是大赞他收了一个好苗子。 他们师徒二人,师父真教,学生真学,半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凌的医术学问却越发深厚,虽然比起妙手回春的杏坛高手尤为不及,但基本的病症,稍不常见的疑难杂症,他都可以应付的绰绰有余。 只是,不疯魔不成活,苏凌和张神农两人一个学一个教,往往便忘记了时间。往往深更半夜,张神农的药庐之中还亮着灯光。 张芷月就M那么静静的坐在旁边,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写满了欣慰和幸福。 她总是这样安静,见苏凌或阿爷累了,便递上茶水,怕他们饿了,半夜去灶房做了点心给他们当宵夜。往往星斗满天的时候,他们才想起了时间,苏凌抬头看时,便会发现那个绿衣少女早已趴在旁边的桌上安静的睡着了。 苏凌这才会将她满怀抱起,放回她的屋中,然后再悄悄的离开。 每隔三日,便是张芷月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她会和苏凌结伴到深谷之中采些草药,起初杜恒还跟着,到后来杜恒说什么都不愿再去,只说,自己才不愿意插在两人中间,自己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却也识趣的很呢。 幽谷山涧,潺潺溪水之畔,茂密丛林,幽深洞穴。无论何处,皆留下了那绿衣少女和这挺拔少年牵手而行的身影。有时累了,苏凌就席地而坐,张芷月便掏出玉蛇笛,笛声悠扬,泉水叮咚,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 时光斑驳,如梦如风,每一刻彷如永久。 那日又是采药的日子,苏凌和张芷月收获颇丰,两个药篓里早装满了名贵的草药,在一座高耸的山峰之巅,苏凌缓缓坐下,张芷月依偎在他的肩上,望着山中渺渺的云气,说不出的惬意。 张芷月缓缓开口,似带乐说不尽的羞赧道:“苏凌,你喜欢我么?” 苏凌点点头道:“苏凌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苏凌知道,阿月欢喜,苏凌也就跟着欢喜,阿月悲伤,苏凌也就跟着悲伤,苏凌跟阿月在一起,就是什么都不做,心中也是欢喜的。” 张芷月俏脸通红,喃喃道:“那你想娶我么?” 苏凌柔柔的望着这眼眸如星的少女,郑重道:“想,一直都想。” 张芷月先是心中一甜,又似带了委屈道:“那为何已经半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阿爷,娶我的事情呢。” 苏凌无言,半晌才轻轻的刮了刮张芷月的俏鼻,缓缓道:“阿月,其实阿爷第一次说要我娶你,我就想迫不及待的答应,只是......” 张芷月神情微变道:“只是?只是什么?” 苏凌道:“阿月,你莫要生气,我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这是个乱世,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今日我们飞蛇谷虽然安静平和,但或许他日,便会被卷入战火之中,纷乱天下,好男儿何以为家?如今沈济舟在北方渤海虎视眈眈,萧元彻在中原积蓄力量,萧沈两家必有一战,若战,天下百姓必遭涂炭,我们也无法幸免。而我,却是要到天下见识一遭的,博取功名,纵横天下我不敢奢望,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强,变得有能力保护我所爱的人,保护阿月,保护阿爷,保护杜恒,保护我的爹娘。阿月,我知道,你阿爸阿妈的死始终是你难以解开的心结。这天下,若真被沈济舟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占去,我们又将生活在什么样的世间呢?” 张芷月没有说话,眼神流转,似乎想着什么。 苏凌又道:“起初,我不知道阿月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或许我想在这乱世一争的想法也就没有那么强烈,可是当我知道了之后,我便没有一天不想着在这乱世中做出一些事情来。我说过,无论谁欠了我的,我便要百倍奉还,如今你便是我,我亦是你,那沈济舟欠我的,我岂能不向他讨要,虽然我现在是个无名小卒,但我觉得,早晚有一天,那沈济舟所欠下的,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张芷月点点头,似乎明白了苏凌想要表达的意思,轻声道:“苏凌,我知道了,这便是你迟迟不愿娶我的原因吧,如果我们结婚了,或许终其一世,你都会终老在这飞蛇谷中,而那样你绝对不会快乐的,对么?” 苏凌没有否认,十分坦诚的点了点头。 张芷月忽的将他抱的更紧了,仿佛害怕下一刻就要失去他一般,在他怀中喃喃道:“苏凌,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说着,朝他展颜一笑道:“苏凌,我们回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两人起身朝着飞蛇谷走去,只是,苏凌清楚的觉得,张芷月握着他的手,愈发的紧了。 回到飞蛇谷天色已经擦黑了,杜恒和张神农做了一桌子的菜,正等着二人,见二人回来了,便笑着让二人赶紧入席。 张芷月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忽的似心中已然做了决定,蓦地朝着张神农缓缓的跪下。 慌得张神农忙过来搀扶,张芷月声音清冽,从未有过的郑重道:“阿爷,芷月要嫁给苏凌,希望阿爷能够允许。” 苏凌也没有想到张芷月会突然如此这般说,这般做,一时之间心绪起伏,满是柔情和心疼的望着眼前深情期许的张芷月,缓缓的与她跪在了一处。 张神农半晌无语,望着漫天的星斗,忽的老泪纵横道:“儿啊,儿媳,你们看到了么,阿月自己挑了一个好夫婿!”说着缓缓朝着苏凌望去,沉声道:“苏凌,你那日说的两全之策,你可想好了?” 苏凌摇摇头,他从不说假话,更不忍心那些甜言蜜语搪塞,有些愧疚道:“阿爷,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醒了想,睡不着想,吃饭走路都在想,可是真的没有两全之策啊。” 张神农默然一叹,朝着张芷月道:“阿月,不是阿爷不愿意你嫁给苏凌,苏凌这孩子,早晚必有出息,我心中也认定了他,只是......” “分离对么?苏凌所图之事,更是九死一生对么?”张芷月一字一顿。 “不错,便是如此,你也愿意嫁他?” “我,愿意!”张芷月的星眸中从未有过的坚定。 “阿爷,男儿志在四方,我虽然是个医女,但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我嫁他是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疼他,怜他,爱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支持他!虽然他所做之事可能九死一生,或许他踏出这个幽谷,面对的便是风云谲诈,便是深渊森罗,可是,阿月已经想好了,阿月此生只嫁苏凌一人!”张芷月眼中含泪。 苏凌心中最后的防线,轰然倒塌,这个张芷月,这个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光芒的少女,就这样一字一顿,从未有过的坚决,从未有过的不悔,自己呢?自己能给的只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张芷月!张芷月!张芷月! 我该拿什么爱你! 张神农老泪纵横,怜爱的抚摸着张芷月的头,颤声道:“只是,阿月,苦了你了!” “阿月不苦,阿月以前只有一个人,现在心中有一个能够一直牵挂的人,便知足了,再说阿爷您老了,阿月留在飞蛇谷中,还能好好的照顾你,阿月永远陪着阿爷!”张芷月喃喃道。 转过头来,张芷月满是柔情的双眸望着苏凌。苏凌满是心疼的眼神与张芷月轰然相接。 张芷月却对他展颜一笑道:“苏凌,你放心的去闯你的天下,只是累了,困了,乏了,便回来,阿月等着你!” 苏凌眼中有泪,不知该说什么。 到底还是张神农看遍了这人间悲欢,哈哈一笑,将两个人搀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才笑着对苏凌道:“苏凌,一个大小伙子,还没有一个小女子洒脱不成?你们的婚事,阿爷准了!” 杜恒开心不已,笑着笑着,这憨厚老实的苏凌大哥的眼中也渐渐有了泪花。 “这下,真就是我弟妹了,哈哈!”杜恒便流泪边笑。 四人站在一处。 星斗满天,月光如纱。 苏凌的眼中,这便是他要用尽全力守护的天下! 良久,张神农便道:“那便选个日子,咱们就把这事情给办了如何?” 苏凌刚想点头,岂料张芷月却娇蛮一笑道:“捡日不如撞日,这谷中只有我们四人,还挑什么日子,今晚,就现在,如何?” 说着似有些挑衅的望着苏凌展颜笑着。 苏凌闻言,也蓦地洒脱道:“好!便是今晚!” 没有红灯,没有红烛,没有喜字,没有三媒六聘,没有锣鼓喧天。 以苍天为媒,以后土为证。 苏凌和张芷月跪在张神农脚下。 杜恒憨厚的声音传出:“一拜天地。” 苏凌和张芷月面向苍穹圆月,深深一拜。这一拜,天地沉醉。 “二拜高堂!” 苏凌和张芷月朝着张神农深深一拜。 张神农声音颤抖,喜极而泣,双手颤抖相搀。 “夫妻对拜!” 苏凌和张芷月对向而跪,郑重对拜。 礼成,从此,张芷月便是这苏家的娘子,永远不再改变。 两人起身,苏凌将张芷月紧紧抱住,声音依旧愧疚道:“芷月,是我苏凌对不起你,没有凤冠霞帔,还如此仓促,便是这仪式也就只有我们几人,连个媒人都没有!” 张芷月满脸幸福,喃喃道:“我嫁的是你,那些繁文缛节,何必记在心里呢?苏凌你记住我今日的话便好!” 苏凌点点头道:“苏凌,必不负张芷月!” 忽的,谷口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朗声道:“哪个说没有媒人的?媒人到了!” 苏凌四人同时朝着谷口看去,一人已然走了过来。 这人年岁已然不小,身上穿的破烂不堪,油脂麻花,右手拄着一个木杖,木杖上系个葫芦,虽然穿的不好,但却是鹤发精神,隐隐有出尘之意。 苏凌觉得这人十分面熟,似乎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倒是张神农见到这人,忙站起身来,走过去迎接,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还没死,我这飞蛇谷偏僻的紧,你是如何找来的?” 这老者大笑,揶揄道:“我四海为家,走到哪里是哪里,你这老乌龟缩在这里,倒也逍遥自在啊!” 说着转身对张芷月道:“阿月,我这个阿爷做你们俩的媒人可好?” 张芷月却是惊喜非常,跑过去搀扶着这老者,展颜笑道:“元阿爷,您怎么来了,我今天真的是太高兴了!也只有您当得阿月的媒人!” 那老者哈哈大笑,又走到苏凌近前,上下好一番打量方道:“苏凌,许久不见,你是大变样啊,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还记得当初苏家村......”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凌猛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因为真正的苏凌落水,危在旦夕,是这个老者出手相救,这老者名叫元化,当时自己的老爹就十分仰慕的叫他元化神医。不想今日见了,看他和张神农还颇为熟稔,忙跪下道:“原来是,元化神医,小子叩谢当日救命之恩!” 元化大笑,点点头将苏凌扶起道:“你还记得老朽,不错,不错!我与这张老头儿,是多年故交,前些日子来到南漳,看了一桩案子,才知道这张老头儿现在落到这飞蛇谷安身,这便讨人嫌的找来了,不想遇到一对新人拜天地,可巧,可巧啊!” 一句话,苏凌和张芷月脸都红了。 张神农揶揄道:“老家伙,你既然来了,要当媒人,可有礼物么?要不然这媒人也当的太便宜你了!” 元化用手点指张神农道:“老不羞的,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哈哈笑道:“不知这个,可否?” 苏凌和张芷月忙将这白纸展开,却见上面画了七种动物,蛇、虎、熊、猴、鸡、鹿、猴,每种动物旁边还有一个人形,做着和这些动物一模一样的动作。 苏凌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可是,那是五种动物啊,发明这套东西的人姓华啊...... 他忽的明白,这或许就是平行世界的不同吧。 苏凌一时有些忘乎所以,脱口赞道:“五......额七禽戏!无价之宝!乃是让人模仿七种动物的形体来强身健骨,从而益寿延年的好方法!华......元老伯这礼也太重了!” 元化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道:“苏凌,我是头回将这七禽戏给别人看,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东西叫做七禽戏呢,又将这妙处说的如此得当,张老头儿,你收了一个好的孙女婿啊,我是老头儿一个人,我要有个孙女,我也让他嫁你!” 说着,看着苏凌的双眼直放光。 张神农啐了一口道:“老没出息,还有抢人的啊!你可别小瞧了苏凌,现在他的医术,便是走遍天下,怕是也能称的上高手!你这点把戏,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他这话说了,苏凌更是心中惭愧,他哪里懂,若不是前世他知道这些,张神农又替他解了围,怕是又要请浮沉子的真言了。 元化依旧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哈哈笑道:“哦?如此我得跟苏凌好好说说话了!” 张神农哈哈大笑道:“今天人家小两口刚拜了堂,你便要耽误人家洞房花烛,那你得问问阿月愿不愿意啊!” 一句话说的张芷月脸红的发烧,忙一跺脚道:“阿爷,你怎么也调笑起孙女了,我才没那么自私,你们说话,我回屋了!”说着红着脸朝苏凌的房中去了,临走时,俏生生的对苏凌道:“苏凌,我在屋里等你,你陪着两位阿爷好好说说话。” 苏凌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杜恒嘿嘿一笑道:“那,我也回屋喽。” ............ 张神农和苏凌陪着元化聊了一会儿,他最是知道元化的心思,便起身称自己累了,回屋去了,临走时给苏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元化这老家伙不仅医术高超,胸中更有韬略,这是个好机会。 苏凌自然明白。 张神农走后,元化这才和苏凌坐下,抿嘴品了品茶,方笑道:“那张老头儿的医术传给你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鲁钝,只学了十之三四。” 元化颇有些不地道的编排道:“他那点本事,比起我来差得远,苏凌就冲你方才一语识破了那是七禽戏,又点出了其中奥妙,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不如你也拜我为师,我在这谷中多住几日,把我的医术传给你,你医术更进一步,到时也能悬壶济世,杏坛留名岂不更好!” 苏凌一怔,这才一摇头,十分抱歉道:“元老伯,不是小子不想学,而是小子志不在医道。” 元化有些疑惑道:“志不在医道?为何?” 苏凌才把心中志向和以后的打算和盘托出。 元化虽有遗憾的叹了口气,却十分赞赏道:“大丈夫当如是!好吧,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勉强了。”言罢,又从怀中掏出一部书道:“这是我平生心血所著,我虽无缘教你,但是这书给了你,也算传你衣钵,你也叫我一声师父吧......想我元化,这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做我的徒弟的。” 苏凌郑重的接过书,见书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青囊经。 苏凌心中大动,起身郑重的跪在元化脚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师父!” 元化也有些激动,双手将他搀起,左看右看,心中欢喜的紧。 两人喝了会儿茶,元化这才道:“苏凌,如今天下军阀混战,你若出世,想去往何处啊?” 苏凌想了想道:“小子不过宛阳苏家村一渔民,却是不知道去哪里,还请师父指点!” 元化点头,神色郑重,语重心长道:“苏凌,大丈夫者,功名利禄不过浮云,所重者天下百姓也!如今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与灞城侯大司空萧元彻在北方摩擦不断,想必不久便有一场大战!” 苏凌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个医术绝伦的医者,竟有如此眼光,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元化双眼眯缝,思考了一会儿方道:“渤海侯沈济舟天下十八州占有五州,大司空萧元彻只占有三州,但大晋傀儡皇帝晋安帝刘端在萧元彻的控制之中,京都龙台城早已是他的势力范围,单论军事势力和朝局势力萧元彻虽占据京都龙台,并掌握皇帝,但仍不足与沈济舟抗横,如此看来,沈济舟却是一个可以去投效的人。” 元化忽的一转话锋道:“然而,张氏与沈济舟有血海深仇,这个自不必说,只说这沈济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少恩冷血,自诩四世三公,我观其早晚必败亡,因此他那里你是去不得的!” 苏凌静静听着,只觉得元化果真胸怀锦绣,心中暗自赞叹。 元化又道:“萧元彻正是用人之际。你也明白,萧沈这一战要划定大晋王朝的北方势力版图,故而我意你去投萧元彻为好!” 苏凌点点头道:“师父所言正是小子心中所想,我跟萧元彻手下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颇有些交情,我想先走他的门路,也好在灞城和京都龙台城站稳脚跟。” 元化摇摇头,似有所指道:“苏凌,你以为你有了黄奎甲这层关系便真就可以乘风直上?萧元彻何等人物,手下谋士大才者多矣,那黄奎甲虽然是萧元彻的大将,但也只是一介武夫,他介绍的人,萧元彻岂会真觉得有本事么?他不觉得你和那胸无点墨的黄奎甲一般,便已然不错了,再者,这各路英豪,最重出身,朝廷亦如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想要出人头地,怕是登天还难,如今那些稍有些出身的人,都要削尖脑袋的自重身份,何况是你这小小的渔民呢?” 苏凌一怔,心中深以为然,想了好久也没有办法,只得深施一礼道:“师父教我!” 元化点点头,这才一字一顿道:“你可知过些日子在灞南城有一天下名士都十分看重的盛会么?你若想要真的有所名气,不妨去那里一试,只是能不能创点名望出来,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苏凌忙问是什么盛会,元化笑而不答,只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苏凌看去,那桌上写着:灞南许韶,江山评。 苏凌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拜谢元化。 元化忽的语重心长道:“苏凌,假设你以后身居高位,也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萧元彻不愿久居晋帝之下,早晚必有取而代之之心,然而目前各地军阀狼子野心,只有萧元彻或可扶大厦之将倾,因此,你只能暂时委身于他处,只是你切记,万不可助纣为虐,一旦萧元彻有异,必须迅速脱离他。人间沧桑,正道才是英雄所追求的啊!” 说罢,元化昂然负手,圆月之下,傲骨铮铮。 苏凌闻言,郑重点头道:“小子此去,绝不做违背良心之事!” 元化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忽的揶揄道:“哈哈,耽误你这许多时间,你是不是早烦死我这老家伙了,快去吧,莫让新媳妇等着急了!” 说罢哈哈大笑着前去药庐找张神农去了。 苏凌目送元化离开,这才走向了自己的屋中。 只是走到屋外,见屋内烛影柔光,心跳蓦然加速,双手颤抖,来回踱了两圈,心中暗道,男人嘛,怕什么? 这才缓缓的推开门。 张芷月已然换了纱衣,正坐在床上,烛光之下,纱衣彷如蝉翼,她发散着动人心魄的美。 苏凌看的痴了。 张芷月倒是落落大方,格格一笑道:“傻站着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 苏凌脸红脖粗,这才一低头,走到床前,与张芷月挨着坐了。 半晌两人皆无语,只是这屋中气氛微妙绮璇起来,两人的呼吸逐渐粗了起来。 “芷月......”“苏凌......” 张芷月格格一笑道:“那,你先说。” 苏凌这才似清了清嗓子,似掩饰道:“芷月,今日委屈你了!” 张芷月展颜一笑道:“哪里委屈了,可不是谁拜天地都能有七禽戏的哦!” 随即轻轻握了苏凌的手道:“反正,芷月一辈子都不后悔。” 苏凌心中着实心疼张芷月,这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半晌,两人才分开,苏凌似乎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芷月,我们今日虽成婚,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娘子,只是......却不能成礼。” 说着偷看了张芷月一眼。 张芷月仍旧笑意盈盈,歪头道:“你那满脑子的乱想......我明白的.....” 苏凌这才又将她抱在怀里道:“当今乱世,无以为家,且这样的拜堂,根本就是委屈了你,人家都是风风光光,而我.......”苏凌的眼中满是自责。 张芷月将他抱得更紧,柔柔道:“我不委屈,苏凌嫁给你我便知足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苏执吻了吻张芷月的额头,这才道:“话虽如此,可我始终是心中过不了这个坎的,芷月,我有一事告诉你。” 张芷月点点头道:“你说吧。” 苏凌道:“三日后,我要和杜恒前往灞南城,今日元化师父告诉我,那里有个盛会,到时天下名士云集。” 张芷月点点头道:“江山评对吧!你便不说,我也要告诉你让你去参加的!我不会赖着你的,你安心的去,我等着你做一番事业!” 苏凌心中感动,忽的对天发誓道:“我苏凌发誓,五年之内必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给娘子张芷月风风光光的拜堂礼!” 张芷月展颜一笑,柔柔道:“苏凌!我相信你......” 灯息,两人大被同眠。 张芷月像一只柔软的猫咪投入苏凌的怀中。 万籁俱静,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天上一轮洁白的明月。 苏凌和张芷月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呼吸逐渐急促粗重起来。 苏凌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克制不住了,忽的一转头,朝着张芷月的樱唇之上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一吻,缠绵悱恻,那天上的月似乎都唤来云遮了脸去。 良久唇分。 忽的张芷月翻身坐起,一把掀了被子,似娇嗔道:“你个臭苏凌,不是说好不胡来的......你还......” 苏凌也直起身子,哈哈大笑道:“可我没说过不能亲你吧,再说相公亲亲娘子,不犯法吧!” “你......” 张芷月一阵粉拳,忽的跳下床来,又点了蜡烛,走到桌前,喘息道:“我不行了.....我浑身好热......” 说着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碗茶水,咕咚咚的喝了起来。 苏凌也走下来,一揽张芷月的纤腰,哈哈笑道:“我也热,我也渴......给我喝点。” “自己有手,自己去倒吖!” “这才刚成礼,便要虐待亲夫不成......”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咬你一口,记住我 三日后。 杜恒一大早便已起来了,收拾行装,打点行礼。 用过早饭,张神农和元化当先站起道:“苏凌,此去灞南,山高路远,你们早些上路吧。” 苏凌点头,众人这才皆起身,向谷口走去。 方来到谷口,却见南漳郡新任郡守邓檀自远处前来,身后两个兵士牵了两匹马。 邓檀见到苏凌,忙走过去,拉住苏凌的手道:“昨日便有风声说苏老弟要离开南漳了,我今日让手下牵了两匹脚力,想着来送送苏老弟,苏老弟要我说南漳多好啊,何必再去外头?” 苏凌知道这邓檀虽也有官场上的习气,但总归还是个实诚人,遂抱拳道:“苏某也知南漳极好,只是苏某有游历天下的愿望,所以还是离开了。”说着,回头看了看张神农、元化和张芷月,他们三人眼中更是诸多不舍,这张芷月自昨晚都不怎么笑了,总是望着蜡烛默默的出神。 苏凌朝着邓檀就是一个大礼,慌的邓檀忙用双手相搀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邓某了。” 苏凌正色道:“邓大哥,你我相识不久,但苏某素知大哥忠义,如今我便要走了,只是挂念这谷中老小,烦请邓大哥多多照拂才是,他日苏某回来,必有重谢。” 邓檀闻听,忙一拱手道:“苏老弟大可放心,邓某自与苏老弟相交,便认定了你这个兄弟,莫说照顾苏老弟一家人,但凡他日苏老弟在何处有个为难着窄的,只要给邓某来个二指宽的纸条,邓某也会亲往相助。” 苏凌点头道:“如此,多谢了!” 说罢,苏凌回身,朝着元化和张神农缓缓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两位老人却是没有拦他,实实的受了他那一拜,张神农眼中满是不舍,待苏凌磕完头,才将他扶起来,强忍分离之痛道:“苏凌,如果累了,困了,不想干了,便回家,阿爷就在这飞蛇谷中,等着你!” 苏凌点了点头,正色道:“阿爷,小子记下了,您和芷月先住这里,等小子安了身,便来接您和芷月。” 元化捋着白须,欣慰的看着眼前少年。 苏凌看向张芷月,眼前绿衣少女,已然将如瀑长发盘起,苏凌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看向张芷月眼中泪水盈盈,却是极力的忍住不哭,心中更是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两人抱了好久,苏凌这才道:“芷月,我走了。” 张芷月这才点了点头,仍忍着泪水不掉下来,缓缓道:“东西可带齐了?” 苏凌点点头。 “银钱可充足?外面不比家里。” “日常所用的一些药可装好了?”,“干粮水壶放妥了?” 她好像自说自话,并不等苏凌回答,只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苏凌犹如百爪挠心,低低的唤了句:“芷月!” 张芷月终于是坚持不住,泪如雨下,喃喃道:“杜恒那么能干......我也是瞎操心.....苏凌......如果你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好么?” 苏凌眼圈发热,下一刻,他甚至想冲动的就不走了。 佳人深情,可抵江山万里! 他终于还是强自压下这个冲动,使劲的点了点头。 忽的张芷月竟不哭了,朝着苏凌轻轻一笑道:“苏凌,把手伸出来。” 苏凌不明所以,将手伸到张芷月近前。 张芷月伸出手将苏凌的手轻轻的拉住,缓缓的放在自己的樱唇边。 忽的,星眸闪动,樱唇一张,洁白皓齿使劲朝着苏凌的腕上狠狠咬去。 从未有过的坚决,从未有过的倔强,从未有过的不顾一切。 苏凌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剧痛,但他眼神一如张芷月那般深情,望着这个绿衣少女,那手一动不动,就那么的让她使劲的咬着。 她咬他,他让她咬。 血顺着腕子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那殷红之色,仿佛也有种沉重的深情。 狠狠咬过之后,张芷月才抬起头来,苏凌的腕上流着血,两排少女牙印清晰可见。 张芷月展颜一笑,轻声说道:苏凌,咬你一口,记住我,不要忘了我,好么?我要这伤疤永远留在你身上,它便是我,便是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它留在你手上,而我永远在你的心中。苏凌你明白么?” 苏凌点点头,将那带血的牙印手腕举过头顶,阳光之下,这绿衣少女的笑容似乎缓缓浮现。 “我苏凌,此生必不负张芷月!”苏凌一字一顿。 杜恒嘿嘿笑道:“弟妹,你放心,我帮你看着苏凌,又哪个小娘子敢招惹他,我一顿朴刀吓跑她!”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苏凌有些踟躇,似乎还有话要说。 张芷月轻笑道:“你我之间,有何话还不能说的,反正那牙印已然把你锁住了,再也不怕你跑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芷月,我此去前途茫茫,艰险自必不说,所以....五年,如果五年我没有回来,便是凶多吉少,你可再嫁他人.....” 张芷月葱指在苏凌唇上一拂,满是深情的望着苏凌,一字一顿道:“可天下只有一个苏凌啊!苏凌我要你记住,张芷月生是苏家妻,死做苏家鬼!绝不更改!” 再也控制不住,苏凌又将张芷月抱在怀里,良久不分开。 终于,收拾千头万绪,苏凌和杜恒纵身上马,马鞭清挥,两匹马涤荡烟尘,朝着灞南城的方向渐渐远去。 张芷月望着渐渐消失的苏凌,泪水再次挤满双眸,喃喃道:“苏凌,你记得一定要回来!......” 行了好远,苏凌回头望去,那盈盈的灵动绿衣少女,仍站在谷口,望着他的方向。 苏凌缓缓闭上眼睛,耳畔似乎传来了玉蛇笛的笛音,缠绵悠扬,深情婉转。 ............ 苏凌与杜恒风餐露宿,晓行夜住,已然行了近十天的路,眼看着前面是一架大山,苏凌记得元化告诉他此山名首山, 只是天色已然擦黑,杜恒颇有些犹豫道:“苏凌,这大山险峻,里面密林遍布,我们进去怕是没出来已然天黑了,万一遇上个劫道的,咱们可麻烦了,还是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 苏凌撇撇嘴道:“怎么,杜恒,这不像你的做派啊,你不是向来什么都不怕,劫道的能怎样,如今你那把式我也学了差不多了,真有劫道的,正好练练手!” 说着,催马竟先往山里去了。 杜恒只得摇摇头,催马跟了上去。 两人并马而行,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然大黑下来,抬头看时,没有月光,深黑的苍穹上只有几点疏星,四周寂寥无声,只有几声低低的虫鸣。 苏凌回头朝杜恒一笑道:“看我说的如何,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那有什么劫道的,除非是不想活了。” 话音方落,只听的前面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划破宁静的大山,旁边密林乱石之中,忽的冲出一队人来。 苏凌心里咯噔一下,杜恒白了苏凌一眼道:“你看你这臭嘴,怕是开过光的。” 苏凌讪笑一声道:“咱俩双刀合璧,哼哼哈嘿,砍他丫的!” 两人刚勒住马缰,但见这群人左右一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扛了一把大砍刀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苏凌看去却差点没笑出声,这群人,皆面有菜色,穿的更是长短不齐,连个整齐划一的衣服都没有,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多数还是长枪长矛,只是最后的那个兄弟估计大约是来搞笑的,手里拿了个明晃晃的大锅铲,锅铲上还有几丝葱花...... 苏凌没有把这群人放在心上,心中暗想大约是吃不饱饭的一群人,跑这里打劫来了,除了那个领头的或许有些难缠,剩余的人估计打架的力气都没有。 苏凌却哈哈大笑,催马过来,未等那领头壮汉先说话,自己反倒张口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哥这词对吧?” 那领头大哥先是一蒙,脱口道:“词说的挺溜的......”忽的反应过来,将那大砍刀一抡道:“你这个作死的货,抢大王我的词!都别走了,今日把你们的钱财马匹都留下,还有你们也乖乖让我们捉了去,把你们下油锅炸了,也好让兄弟们解解馋!” 一句话说出口,这群人看着苏凌和杜恒,双眼皆放着蓝光,好像苏凌和杜恒在他们眼里分明成了山珍海味。 苏凌哈哈大笑道:“吃人的爱好不错,不过呢,先抓得住我们再说。” 说着忽的抽出随身短匕,短匕锋芒一闪,直刺那领头壮汉。这一招出其不意,倒也干脆。 原本苏凌以为这领头大汉必然闪身躲过,岂料那领头大汉牛眼一翻,竟将手中硕大的砍刀一横,直直的挡了上去,大吼一声道:“给我开啊!” 嘭的一声,苏凌的乐子大了,那短匕像一片败叶一样,被崩到半空之中,折着跟头落下,发出咚的一声。 苏凌如遭重击,整个人后仰着被这蛮力一震,直直的摔下马来,一屁股摔在地上,好在是泥土路,否则这一下能甩个半身不遂。 那领头大哥哈哈大笑道:“修脚刀你也敢拿出来打架,小的们,给我绑了,带回寨上,油炸了吃。” 苏凌大喊一声道:“这剧本不对啊,这不是西游记啊,真就吃人不成?” 身喽啰后见自家大王一砍刀将苏凌拍在地上,各自乌丫嚎叫,拿了网兜绳索便来捉苏凌。 杜恒大吼一声,跳下马,抡朴刀便砍了过来。 结果砍了个寂寞,这群人见这活爹拿刀的架势,皆妈呀一声,又跑回后面去了。 那领头壮汉一见杜恒哈哈一笑道:“这把刀,还行!” 苏凌一边揉屁股道:“兵器大小还有区别?” 那领头壮汉扭过头,掂量着手中大砍刀,似乎故意显摆道:“你懂个鸟!大了才好用,爷爷的比你大多了!” 苏凌觉得这话不太对劲,还未及再说话,杜恒大吼一声抡刀便剁,两人像打铁一样,叮叮当当的两把大刀你砍一下,我挡一下的战在一处。 杜恒刀虽大,也有把子力气,但这领头壮汉别看五大三粗,但那把大刀还是比起杜恒的把式精熟上许多,加上刀比杜恒沉,力比杜恒大,两人打铁般的打了一阵,杜恒一个不小心,被大砍刀刀背排在后背上,一个趔趄,倒在苏凌身边。 苏凌一看,双眼一翻道:“得,俩老剑客阴沟翻船啊,这下彻底玩完!” 杜恒嚷道:“都怨你,要不是你走这夜路,还说有贼练手呢,结果被练手了吧!” 后面喽啰,见两个人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皆呼号蜂拥而至,不由分说,绳索网兜劈头盖脸的招呼,不一会儿,两人皆被捆了个结结实实,这群喽啰生怕他们挣脱跑了,手捆不行用脚蹬,然后用两个网兜,一人一个兜住,拿了两根圆棍两人挑着,往大山深处寨子去了。 苏凌一阵苦笑,仍不忘打趣道:“嘿,你们是不是唱个主题歌啥的,大王叫我来巡山吖,巡完南山巡北山哟......”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阎王寨中有英雄 , 苏凌和杜恒各自被网兜兜住,在众喽啰的呼号中,身体左荡右荡的朝着山中的寨子中去了。 一路上,山路颠簸,这网兜又不牢固,晃荡的苏凌晕头转向,好悬把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转了许多山岗岔口,忽的听到那领头的壮汉大声道:“儿郎们,开寨门,今日抓了两头猪回来,给大家伙打打牙祭!” 有人应了,不一时,一阵沉重的吱呀声,寨门大开,壮汉头领朗声喊道:“儿郎们加把劲,把这两头猪抬到聚义分赃厅去,让大寨主、二寨主看了心中指定欢喜!” 众喽啰闻言,又七手八脚的抬着苏凌和杜恒向寨门里走去。 苏凌透过网兜的空隙往寨门瞧去,却是好大一座高寨门,两边竟还修了两座挺高的箭楼,里面人影晃动,寨门上是寨桥,也有数十喽啰各拿刀枪,来回巡视。那大寨门楣之上写着三个字:阎王寨。 苏凌心中暗道,这下真就进了阎王地府了,连这名字都这么贴切。但他也看到了这箭楼和寨桥之上巡逻的喽啰,心中甚是奇怪,看这群劫道的喽啰各个穿的破烂不堪,面有菜色,他原以为这群劫道的绝对是业余的,可是看这大寨的架势,却觉得这是个很有规模的正经土匪窑子。 只是,苏凌如何也想不明白,那群喽啰为何那个样子,莫不是装装相,迷惑一下像自己这样的大冤种不成? 苏凌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中想着一会儿给这群杀人越货的主商量一下,能不油炸死了改成蒸活人也是好的,总在死之前算是蒸了回桑拿。 两人又被人抬了一会儿,忽的苏凌只觉的被人重重摔在地上。他这才抬头看去,已然来到了一个大厅之中,大厅之中并排三把交椅,右边的空着,左边和中间各坐了两个大汉,大厅的左右两侧坐了四五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那两个寨主模样的大汉,没每人手里拿了一只肥美的鸡腿,面前的桌案上,有两壶酒,各色菜肴。更让苏凌意外的是,这两个寨主怀里,一人一个皆搂了一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还算有些姿色,只是眼神木然,衣衫凌乱,任由这两个寨主的沾着油的手胡乱在身上摸着。 旁边坐的那些人的桌上摆放的东西,比起这两个寨主却是寒酸的多了,只有几角劣酒,一碗绿幽幽的野菜。有几个人眼神热切的看着那两个任人宰割的女子,又看看这两位寨主桌上丰盛的酒菜。 那个壮汉头领见了两个寨主,忙一抱拳道:“两位哥哥,今日却是大收获,这两头猪身上可不少银钱,咱们发了笔横财,这寨上的儿郎们也有荤腥了!” 那中间的寨主哈哈大笑,走下来,拍拍这壮汉的肩膀道:“辛苦三寨主吴前了,我跟二寨主丁猛早听说了你这次收获不小啊,甚是高兴,来三弟,快坐到三寨主的位置上,让喽啰们上酒,上肉!” 那壮汉吴前,原来是这阎王寨的三寨主。 吴前刚坐在第三把交椅上,早有喽啰端了如大寨主、二寨主一般不二的酒菜,这些喽啰看着这些美味,眼睛放光,却不敢偷吃一口。 那大寨主似乎颇为大方的将怀中女子一把推给吴前,吴前顿时上下其手,丑态百出,大寨主淫笑一声道:“老三,这是聚义厅,等会儿扛了这娘们去你房中随意取乐,这里还是不方便的,这算我李镐赏你的,你今天这差事办的漂亮。” 那吴前顿时两只色眼放光,双手在那女子身上摸的更起劲了,要不是这是大庭广众,他怕是早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吴前过了手瘾之后,这才对大寨主李镐请示般的道:“大哥,那两头猪怎么打发?” 李镐瞥了几眼在网兜中扑腾的苏凌和杜恒,冷笑几声道:“就如三弟所言,来呀,支起油锅,带油热了,将这两头猪扔进去烹了,分给儿郎们开开荤!咱们总这样大吃大喝,让儿郎们饿着肚子,整日吃野菜,也不义气不是!” 早有喽啰拿了一口巨大无比的大铁锅,支了柴火,用扇子死命的扇了,那架势看来是等不及要吃肉了。 不一会儿,大锅中的油已然被烧的毕毕剥剥的响了起来。 李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一声令下道:“来呀,将这两头猪架起来,扔进油锅之中。” 杜恒可是不干了,在网兜中左跳右跳,左滚右滚,撞倒了几个围上来的喽啰,又撞落了左右桌上的酒碗野菜,一时之间人仰马翻,乌烟瘴气。 杜恒边发狠乱撞边破口骂道:“敢油炸老子,老子给你们拼了!” 早有左右,各拿木棍,嘭嘭一顿乱棍,这下杜恒老实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抬起扔进油锅炸了,苏凌忽的大喊一声道:“先等等,我有话说,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 李镐闻言,一摆手,众喽啰才退下,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有什么话快说!” 苏凌一边挠着那网兜,一边大声嚷道:“先把我从网兜里搭出来,我好说话!” 李镐有些狐疑的望着苏凌,似乎犹豫不决。 苏凌冷笑道:“我以为你多大个胆子,这阎王寨全是你们的小鬼,我便是插翅也逃不出去啊,你先把我搭出来啊!” 旁边二寨主丁猛想了想道:“大哥,这小子说的有些道理,就是不网住他,他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就把他放了,看他能说什么,说的不好或是大哥不想听了,一刀宰了再油炸便是。” 李镐这才一摆手道:“把这头猪搭出来,那个夯货可是不能放的!” 苏凌终于从网兜里出来,磨磨蹭蹭的拍拍身上的土,站在那里快速的思索着对策。他忽的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那离忧木令,或许能用。 可他把手伸进怀里,将离忧木令刚掏出一半,便觉得不妥,离忧山轩辕阁是个什么所在?那是天下做学问的顶尖,这些人是匪类山贼,怕是大字不识一个,拿这个木令半点用处都没有。 只得又悄悄的将木令塞了回去。 只是他这个动作,却被下边左右两侧坐着的两个人看得真真切切。两人心中不由的一动。 这两人穿着气度跟着大厅之中的人截然不同,而且还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一直皱着眉头,方才众人七手八脚来治杜恒时,这两人坐在那里一动都没动。 苏凌想来想去实在没辙,偏那大寨主李镐又催促他有话快说,只得哭丧着脸说道:“我想换个死法,咱们蒸人肉怎么样啊?” 李镐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气极反笑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这个,实在是废话,我这阵势都摆好了,不油炸了你,那口锅里的油岂不是白瞎了!” 说罢,一挥手,那些喽啰朝着苏凌一拥而上。 眼看苏凌被架过头顶,扔进滚烫油锅之中,台下一直未动的两个人忽的一使眼色,站起身来,一左一右走到正面三把交椅之前,一拱手道:“三位寨主,我们有话说。” 李镐正要看油炸活人,忽的见是这两人,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意道:“原来是刚来的两位英雄,不知有什么话啊?” 这两人皆低头行礼,忽的猛然抬起头,几乎同时一扬手,两道白色光芒从两人手中一边一个疾飞而出,两声呼啸之后,只听的“嘭嘭——”两声。 那两道光芒正中这聚义厅正上方的唯一两盏气死风灯,这两盏灯应声而灭。 大厅之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镐、丁猛、吴前三人顿时慌了起来,大声呵斥道:“你们.......你们为何镖打灯火.......想干什么?” 黑夜之中,有冷声答道:“干什么?要你们的命。” 两道光芒在黑暗中闪了几下,黑暗中三声惨叫,摄人震耳,然后便再次归于平静。 忽的,那两盏气死风灯再度亮起,苏凌、杜恒和在场所有人朝着正厅之上望去。皆惊骇不已。 只见吴前那硕大如猪的身子倒在椅子上,后背捅了个窟窿,血流汩汩,早已死了。 而方才出手的两人,一人绿袍一手持九耳八环太阴刀,刀芒闪烁,刀身鲜血沥沥,另一只手上提了一个人头,呲牙咧嘴,形状可怖,正是二寨主丁猛的脑袋;另一人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把大枪,大枪之上隐隐有紫气流动,枪尖出隐隐雕着一个龙头,另一只手上也是一个人头,那人头同样可怖,正是大寨主李镐的人头。 短暂的惊骇宁静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惊喝连连,有人高喊道:“这俩强人杀了咱们三位寨主,弟兄们杀了他们,给三位寨主报仇!”一时之间正厅之上,一个个悍匪甩大氅如蝴蝶乱飞,蹭蹭蹭的拔刀声音不绝于耳。 眼看情势便要失控,那白衣青年忽的踏前一步,眼中冷意肃杀如刀,一晃手中龙头长枪,枪上紫气翻腾缭绕,沉声道:“你们一起上吧,不要浪费时间!”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左龙右虎 那白衣青年说完,持枪而立,身上一股傲然之气纷涌而出。 苏凌心头一震,不想在这山贼寨中竟还有这等人物。 早有四五个小头目,一拥而上,抡刀砍向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冷笑道:“你们,乌合之众!” 手中紫气长枪一晃,半身陡然悬起,半空中长枪呼啸而出,紫芒闪过一道刚烈的圆弧,这四五个小头目皆惨叫一声,纷纷倒在地上,兵器纷纷撒手。 这白衣青年似乎留了情,只是将这四五人每人腿上皆扎了一个枪眼,伤口的深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只三寸深,丝毫不差。 “好枪法!”网兜中的杜恒大声赞道。 那绿袍青年的年岁比这白衣青年稍大,也稳重一些,踏前一步道:“众位兄弟好汉,这三个狗东西平日里对大家如何?”说罢,一双眼盯着众人,见众人忽的一片默然,便又朗声道:“我跟白兄弟不过刚刚入伙四五日,便已然心中愤恨,这三个狗东西根本不把大家当人看,他们每日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还时不时劫了良家女子,干些禽兽不如的勾当,可是对你们呢?谁不是张口就骂,抬手便打,这也便忍了,毕竟他们赏饭吃,只是各位,他们给我们的什么吃穿的东西?破衣、故衣,野菜清粥,什么好东西都是他们全数占了,却在嘴里满口义气,当真是无耻之极!” 说着,这人与那白衣青年并排而站,一举手中人头,朗声道:“如今我义阳魏镶,魏泽长和我兄弟白叔至今日火并了这三个杂种,今后兄弟们愿意跟着的,我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不愿跟着的弟兄,后面金库里的财物每人拿了,下了阎王寨去,大家意下如何。” 苏凌这才明白为何他遇到的那些小喽啰皆是破衣不堪,面有菜色,原来是这三个寨主比周扒皮还扒皮啊。 众人闻听,皆纳头便拜的,齐声喊着:“恭请两位寨主正位!” 那魏镶也不客气,坐了正中之位,将白叔至拉在旁边坐了,早有喽啰将三具尸体抬走,挖坑埋了不提。又将血迹都清扫干净。众人这才都坐下。 白叔至忙走到苏凌面前,一躬扫地道:“这位兄弟,敢问你可是南漳苏凌么?” 苏凌一诧异,忙拱手道:“不才,正是苏某。” 白叔至闻言,更是一躬大礼道:“果真是苏兄弟,我跟魏大哥见你从怀中掏出那木令,便觉的像离忧山的东西,如今果真如此!哈哈!” 苏凌疑惑道:“我跟二位这是初次见面,二位怎么会知道我的?” 魏镶哈哈大笑道:“苏兄弟这不奇怪,这里离南漳不是太远,你救神医,怒杀狗官恶绅,血染郡衙的事情,早已传遍这附近州郡了!” 白叔至也颇为亲近道:“苏兄弟果然不凡,不愧是离忧高门的弟子啊!” 苏凌老脸一红,方才自己那狼狈模样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魏镶这才大笑着朗声道:“小的们,大排酒宴,我跟白寨主要给苏兄弟和......” 众人这才想起那网兜之内还有个大怨种被兜在里面,忙乱哄哄的七手八脚将杜恒身上的网兜扒掉,扶了出来。 杜恒被那顿乱棍打的鼻青脸肿,一副哭丧的样子埋怨苏凌道:“你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让走夜路的是你,被打的却是我,这网兜住着的还是我,你咋一直不想起我还在网兜中啊,我在里面睡到大天亮!” 苏凌颇有些歉意的拍拍杜恒肩膀,想笑也不敢笑道:“杜恒,这多好,被打一打,长得结实!” 杜恒顿时火冒三丈道:“行啊,那我打你两拳试试......” 四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杜恒逮着肉,掂起后槽牙使劲造,这下也算解解恨。 酒至半酣,苏凌这才问道:“像魏大哥和白兄弟这样的人物,怎生落在这阎王寨里了?” 魏镶淡淡笑道:“现在乱世,到处都在打仗,我跟白兄弟都是离乡背井之人,想着在这天下闯一闯,看看能不能安身立命,我俩原是不认识的,我俩打了一场,不分上下,这不不打不相识不是。便结伴而行了。” 白叔至喝了口酒接过话道:“我跟魏大哥一路走到这里,听附近山民说有三个占山的无恶不作,抢男霸女,便以投山为名,伺机除了这三个狗东西,可巧便碰到了苏凌兄弟!”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众人又喝了会儿酒,魏镶这才又道:“不知苏凌兄弟下一步有何打算啊?” 苏凌道:“我跟杜恒本事要去灞南去,只是我贪图赶路,才身陷此地,不想遇到了两位兄弟。” 白叔至眼中光芒一闪,似乎颇为兴奋道:“苏凌兄弟莫不是去参加三年一度的江山评么?” 苏凌点头道:“正是,博个虚名,到时也有个好地方投效。” 魏镶却不以为然,大手一挥道:“苏兄弟,那江山评不过是腐儒名门搞得虚妄东西,有何好去的?你哥哥我如今占了这阎王寨,你智计过人,不如留下来做我的军师,你我二人联手,加上叔至和杜恒兄弟,倒是可以创出个天地来,岂不比投效他人痛快?” 白叔至闻言,眼光似有深意,看了一眼魏镶,又灼灼的看向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魏大哥高看我了,那吴前是个什么蠢货,我在他手上连一合都接不了,我所长者不过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大雅之堂,魏大哥豪烈,自然是坐的山寨之主的,我怎么能比呢。” 白叔至望着苏凌,眼里满是赞许之意,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魏镶见苏凌不愿留下,也颇为豪爽的摆摆手道:“也罢,苏兄弟自有大好前程,那魏大哥就不耽误你了,你们何时起身,这阎王寨仓库不少金银,苏兄弟随便拿了便是。” 苏凌点点头道:“不用,只把那三个狗东西拿走我们的钱财还回来便好。” 魏镶闻言,忙让人将苏凌和杜恒的包袱钱财拿了过来,又多包了一百金赠给苏凌,苏凌说什么也不要,魏镶只得作罢。 四人欢饮至深夜,方才各自散去。苏凌和杜恒便在寨中歇息一晚。 第二日,魏镶派人捎话,新坐了头一把交椅,寨中事情太忙,便不来送了。又有人牵来两匹好马,这两匹马比苏凌杜恒之前的马却是好上许多。 苏凌和杜恒这才打马出了阎王寨,朝着灞城的方向继续进发。 只是刚行了不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苏凌,慢行!......” 苏凌和杜恒勒马回头,只见烟尘之处,一人白衣白马,横枪在手踏着烟尘而来。 走的近了,苏凌和杜恒这才看清,正是白叔至。 苏凌不解的问道:“叔至,你怎么来了?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么?” 白叔至淡淡一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魏大哥做他的好寨主去,我随你们去一趟灞南城,看看这江山评到底是个怎样盛世。” 苏凌闻言和白叔至对视一眼,皆会心大笑起来。 三人三马,朝着灞南城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苏凌和白叔至更为亲近,两人总是在漫天星斗之下促膝长谈,从天下大势谈到心中理想,从个人武学谈到领兵布阵。苏凌发现白叔至果然胸中藏着万般锦绣,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对时局,兵战之道见解非常,若假以时日,苏凌觉得白叔至必定儒将之才。 一路之上,闲来无事,灞南还远,苏凌有意点拨白叔至,将后世伟人的军事作品和思想转述给白叔至,白叔至大开眼界,从未听过这些新奇而又独到的思想言论,一时之间如饮甘霖,对苏凌又是更为敬重起来,更是引苏凌为知音。 投桃报李,白叔至将自己的枪法十之七八传授给苏凌,三人白日赶路,夜晚便聚在一处切磋武艺,白叔至在教授苏凌枪法之时,杜恒也不闲着,在旁边跟着比比划划。 只是或许这一世老天对待苏凌的确不薄,给了苏凌足够的天资,加上龙涎草易筋锻骨,苏凌一学便会,虽然内劲远远不能与白叔至相比,但白叔至的枪招精妙之处,苏凌却领悟的十分快,连白叔至都连连赞叹。 倒是杜恒笨手笨脚,那白叔至的枪法本就讲究飘逸灵动,遇到他这个五大三粗的,他是怎么也不好学的。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苏凌的功夫大涨,跟杜恒对打,杜恒已然过不了十招,苏凌自己不知道,他此时的功夫,早已脱离了把式的范畴,实打实的迈入了武道之中。 只是虽踏入武道,但若论多么精妙却是远远不够,苏凌拿着白叔至的长枪,白叔至只拿一支树枝,四五合之内苏凌便败下阵来。 苏凌颇为沮丧,白叔至却笑着说苏凌这样已然是不世出的武学人才了,他这套枪法,乃是家传绝学,一般人莫说两个月,便是十年也不见的能使出这般样子。 苏凌闻听这枪法乃是白叔至家传,心中更是感激,连声向白叔至道谢,白叔至却颇为豪爽的摆手道:“自家兄弟,几招枪法而已,当不得你这么感谢。” 苏凌心中暗想,今后一定要跟这个白叔至多亲多近,不图别的,这白叔至却是个赤心之人。 苏凌问白叔至这发着紫芒的长枪叫什么,白叔至也不隐瞒道:“这长枪乃是白家至宝,紫电龙吟枪!” “好名字!”苏凌赞道。 三人一路同行,感情更为深厚。 这一日,三人正走间,抬头望见远处城墙高耸,气势不凡。 白叔至眼望前方古拙城墙道:“前方便是灞南城了。” 三人策马疾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灞南城下。 班灞南城名义上是大晋疆域,实则是大司空萧元彻的势力。灞南在司空萧元彻军事重城灞城之南,是进入灞城的必经之地。萧元彻所有的精锐军资辎重皆屯住在灞城,灞南城南依灞城,治安自然不同他处,繁华喧嚣自然更不必细说。 三人甫一进城,便觉的繁华汹涌扑面而来。 商铺林立,每条街上都有各式各样的商贩叫卖做着生意,到处是人头攒动,可谓是比肩继踵,挥汗如雨,人山人海啊。 更为妙的是,一条大河自北向南,将这灞南城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边皆是百姓所住的宅子房舍,更是不乏深宅大院,富丽堂皇的府邸;西边乃是坊市商铺,喧嚣繁华,满目琳琅。大河之上飞架起六座大桥,将东西联通,大桥宽阔结实,桥身结实上了年月的粗壮树木做得桥板桥架,并排四辆马车通行无阻。 三人远远望去,极目之处,便有两座大桥飞架,桥上人流熙攘,桥下红·船画舫,绿叶粉荷,一派红尘之气。 这大河便叫做灞河,灞河流经灞南城,却在一处开了个河汊,分出一条细流出来。 这细流碧波荡漾,荷花更是稠密盛放,美不胜收。细流两侧水中皆起了无数幢红楼木阁,皆是装饰华丽,红绡幔帐随风飘荡,那里便是这红男绿女的温柔销魂乡,那些红楼木阁,红绡幔帐之处便是一座座妓馆乐楼,不知这温柔乡中几人春风得意,几人醉生梦死。 三人在灞南城逛了一会儿,打听了那江山评开始的时间在三日后,又打听出今年江山评更是天下才子饱学云集,如今皆住在灞南城最高最气派的客栈里,那客栈的名字叫做——江山楼。正倚靠在滚滚灞河之畔,气势壮丽自不必说。 这些事三人打听清楚,白叔至沉吟一番,似有了决定便道:“苏凌、杜恒,我要走了!” 苏凌颇感意外,十分不舍的道:“叔至,你不是说要见识见识江山评么?怎么刚来便走了?” 白叔至哈哈一笑道:“那江山评饱学才子多的不可胜数,我白叔至论武学或可一试,但若论起学问,怕是拿不出手的,我便不凑热闹了,这些日子以来,跟你在一处,朝夕相处,言谈之间我颇觉得,自己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攻杀战法都有很多不足,我这便告辞找我师父去,我打算再多学几年。” 苏凌不好挽留,只得拍了拍白叔至的肩膀道:“如此,叔至一路小心,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 白叔至爽朗大笑,然后郑重的朝苏凌一抱拳道:“苏凌,待你成就事业之时,白叔至必将亲至,生死相随!” 苏凌心中大震,颇为感激的一躬到底。白叔至也是这样朝着苏凌行礼。 再无耽搁,白叔至翻身上了白马,朝着苏凌和杜恒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苏凌,后会有期!再见面时,可莫让白叔至失望啊!” 苏凌使劲的点点头。 白马银枪,风声猎猎,白叔至策马前行,缓缓的消失在苏凌眼中。 苏凌叹息了一番,回头对杜恒道:“老杜,咱们走罢。” 杜恒道:“咱们去哪?” 苏凌道:“自是住店,难道睡大街不成?” 杜恒问道:“这么多客栈,咱们住哪一家?” 苏凌淡淡一笑道:“江山楼!”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江山楼和青云阁 苏凌和杜恒一路迤逦前行,这灞南城大街上还有一些小吃,那杜恒嘴馋,走一路吃一路,饭点未到自己倒混了个肚圆。 江山楼自是好找的,灞南城最高的建筑便是。苏凌和杜恒抬头看去,果然是恢弘气派。 整座江山楼的楼体都是珍贵的楠木搭建的,江山楼大堂绿瓦飞甍,门楣之上江山楼三个大字果有磅礴气势,左右两只大石狮子栩栩如生。往后看去,江山楼后院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或高或低,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也不为过,然而这众多楼宇之中却有一座金色楼阁格外显眼,原来这做楼阁楼高入云,便是整个灞南城也找不出再如这楼如此高的建筑了,若仅仅是高,恐怕也显示不出它那泼天的华贵之气,那楼阁自上而下,所用材质竟全部是金色琉璃,并无半点砖石,阳光一照更显得流光溢彩,仿如天外琼楼。 早有小厮接出来,打量了两人一番,有些疑惑的问道:“两位可是参加江山评的么?” 苏凌有些好奇道:“是参加江山评的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那小厮忙赔笑道:“两位有所不知,怕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江山楼吧,我们这江山楼一年只开门迎客四个月,这四个月便是江山评举办的前后,江山评头天结束,我们第二日便闭门歇业了。而且我们江山楼的东家也订有客人入住规矩的。这规矩不符合的,怕是您得另谋住处了。” 杜恒闻言,有些不耐烦道:“这么大的江山楼一年就做四个月的生意?你们东家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不得赔死?还有住店的客人还要有入住的规矩,不符合的要往外撵?这是想赔钱想疯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倒不妨将这入住江山楼的规矩说一说。” 那小厮道:“无他,就是一定要参加江山评的人才能入住,其他人江山楼恕不接待。” “哦?那感情巧了,我们便是要参加江山评的,却也符合条件。”苏凌淡笑道。 那小厮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苏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杜恒,却是使劲的摇起头来。 “哎,你几个意思?看他就点头,看我就摇头?我长得丑,也用不着你这样提醒吧!”杜恒不满的嚷道。 那小厮连忙摆手道:“哎呀呀,这位......壮士哪里话,参加江山评的不是公子便是名士,我看您身边这位爷,颇有一股气度,自然是像个公子,可是您.....您.....我实在是不敢称呼您为公子。” 杜恒刚想再嚷,苏凌一拉他,随即笑道:“小哥,你当真好眼力,我是参加江山评的,不过路途遥远,这山匪劫道强人很多,家里就给我雇了个保镖的....仆人......” 那小厮这才一片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一躬道:“那您可否把名姓赏下来啊。”说着挥了挥手,早有跑堂的拿来了一个木牌和一支毛笔。 杜恒闻言自己成了保镖仆人,眼睛都差点瞪出来,刚想说话,苏凌忙冲他使眼色道:“一切为了能住进去......你就不能忍忍......” “我......” 见这小厮拿了毛笔和木牌,苏凌又不解问道:“小哥拿这个是何意?” 小厮忙道:“这也是咱们江山楼的规矩,东家说了,既要参加江山评,便要在咱们江山楼标名挂了号,东家这也是怕怠慢了已经有些名气的才学之士啊!”说罢恭敬的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何处而来啊。” “南漳,苏凌。” “南漳,苏......凌......”那小厮稍加思索,便准确的写出了这四个字,苏凌看去,心中已然有些惊讶,莫看这只是一个小厮,那苏凌二字却也写的工整秀气,颇有些章法。区区小厮便有如此能力,那这江山楼的背后东家,怕是更了不起了。 小厮想了一会儿,怕是心中应该有个有名之人的名单,然后道:“苏公子的名号,我确实有些生,不过名士风流,一时声名不彰,说不定参加了江山品,有些得到许老夫子的青眼,赠个评价,却指定青云直上了。” 苏凌笑着点头道:“那便借小哥吉言了。” 小厮点点头将这写了苏凌名字和籍贯的木牌递给跑堂的,朗声道:“南漳苏凌,入青云阁,末。” 那跑堂忙接过,迅速的向后面去了。 苏凌也不知道这小厮喊的什么意思,刚要问,那小厮却开口道:“咱们江山楼有上、中、下三品房间,各在不同区域,划分的可谓泾渭分明,不知两位要住哪个区域呢?” 杜恒问道:“不知这三个区域都是多少银钱一晚?” 那小厮道:“下品房间一晚15两银子,所在区域周遭环境,虽在咱江山楼属于最末,但放眼整个灞南,却已然是上乘了。饭食是要客官公子们自己出钱的,中品房间一晚50两银子,所在区域,比下品房间靠里,环境更是好上许多,也安静许多,而且自中品房间开始,江山楼免费供应三餐。” 杜恒脑袋顿时大了三圈,嚷道:“我说你们为啥每年只营业四个月,原来这房间费用都快赶上劫道的去了,别处就是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你们这里下品房间的零头,至多5两银子便是天价,你们可真黑啊!那我问你,上品房间一晚要多少银钱?” 那小厮一摆手道:“上品房间不要银钱。” “不要银钱,要什么?” 那小厮道:“10两金子便可住一晚。” 杜恒差点没晕过去,咬牙切齿道:“10两金子......我卖了也没这么多钱......你们这江山楼,上品中品房间绝对一间都没人住!” 那小厮却淡笑道:“壮士此言差矣,的确有两种房间无人住,但却是下品房间和中品房间。目前江山楼共入住一百二十二位客人,皆住了上品房间。” 杜恒一撮牙花道:“这群人都疯了......” 苏凌也有些惊讶,他已然想到了上品房间绝对很贵,却未曾想竟如此离谱,遂淡笑道:“只是不知这上品房间精妙之处在哪?为何如此贵啊。” 小厮一指后堂窗户外那发着淡淡金色琉璃光芒的入云楼阁道:“上品房间的区域都在这琉璃材质的楼阁内了,这楼阁名青云阁,自上而下总共五十九层,除了最上十层和最下一层,其余皆是上品房间了。” “青云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好名字,江山楼对青云阁,却也是相得益彰啊。只是不知这上品楼阁妙处何在啊?”苏凌问道。 “自不必说,那房间所用之物,随便拿出来一件也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房中随时都可沐浴,如有需要,还可以花钱挑选我们这里的甘霖仙子助浴;若是这些倒也算不得物有所值,那最上的十层楼,有市无价,不是谁都能住的进去的,只有在以往的江山评得过许老夫子的褒义评价,且已然在咱们大晋朝也是一流名士的人,方可免费入住,其余的人,便是出上黄金万两,也是不让住的。那最下面的一层,没什么华贵,却是个宽大的大厅,卖些茶水,公子名士云集,交流品茗,运气好的还能碰到本朝一等一的名士,若能说上一两句话,这便值回票价了;当然这也不算最大的看点......” 那小厮似乎故意吊苏凌的胃口,忽的笑道:“最大的妙处,您不妨去看一看。” 苏凌笑道:“那若不住上品房间,便去不得青云阁了么?” 小厮忙一摆手道:“去得,去得,只是那茶水必须要买,而且比在上品房间的客人多出五两银子,茶水不贵一两银子一壶,不过不再那里住的话,一壶便要六两银子了。对了,下品房间的客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的。” 杜恒一瞪眼道:“一壶水六两银子?劫道的吧你们。” 小厮不理他,对苏凌道:“这位公子,所有的客人都在上品房间,你是不是......” 苏凌淡淡一笑道:“中品。” 那小厮原本对苏凌还是挺恭敬的,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先愣了一下,撇撇嘴嘟囔道:“我以为是个富家公子哥,莫不想是个穷鬼,这穷鬼也想去江山评......” 杜恒刚想发怒,苏凌却将他一拦,淡淡道:“前倨后恭,我原以为江山楼自然不是那凡俗地方,看来我还是高看了啊......” “阿二,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话音方落,一个中年人,一身绸缎,从后面走了过来。那小厮阿二见了他,只把头一低,脸一红,退回后面去了。 这中年人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这位公子,底下人不会说话办事,自降了咱们江山楼的格局,小可赔礼了。” 苏凌打量了他几眼,也拱手淡笑道:“无妨,江山楼住的皆饱学之士,那小二哥也写的一手好字,确实也不同他人。” 人敬我,我敬人的道理,苏凌还是懂的。 苏凌又道:“这位长者莫不是这江山楼的东家不成?” 中年人一笑道:“小可怎么能有那么大本事呢,不过是这江山楼的掌柜罢了。小可姓何,叫我何掌柜便可。”随即若有深意的道:“那中品房间可是三年都无人问津了,苏公子当真要住不成?” 苏凌却淡淡道:“江山评比的是文章学问,何时要比谁更有钱了?” 何掌柜一笑道:“苏公子这话虽不差,放眼天下,许夫子也是世之名士大儒,门生更是多有才名,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来这江山评的人,岂会差了?想必公子也是要博个名声的,公子亦知身份贵贱在这乱世中尤为重要,如今这所有人都在上品,公子独居中品,岂不是有些另类了么?” 这何掌柜说的郑重其事,苏凌也知道这是为了他自己好,没有嘲笑讽刺之意,一拱手朗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况当今天下,百姓危困,饿殍无数,我等做学问的,岂能因为这稍许虚无的身价,一掷千金?如果是这样的自抬身份,我宁可不做。” “好!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位兄台的胸襟气度,倒让人佩服!”声音方落,江山楼门前走进三个人,中间那人,年岁比苏凌还小上一些,大约十四岁上下,一身青衫,手拿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极为灵动的山水画,看样子却是出自名人之手,看面相,却是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虽一身贵气,但却给人一种颇为随和的感觉。后面跟着两个仆人打扮的人,满脸赞赏的朝苏凌点点头。 苏凌忙朝着这个少年公子点头示意。 这少年公子朝着苏凌一抱拳道:“我乃灞城来的,姓满名冲,也是要参加江山评的,刚才听您这番话,却是说到我心坎去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凌忙道:“南漳苏凌。” 这位满冲公子眼中忽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之色,倏忽不见,快的连苏凌也没有察觉。 满冲笑道:“原来是苏凌苏公子。”说着对着何掌柜一抱拳道:“掌柜的,你说江山楼中品房间三年都没开张了,那也算我一个,我跟这位苏公子一人一间如何?” 那何掌柜先是打量了一番满冲,这才郑重的将满冲的名字写在木牌上,那字写的更是比方才小厮好上了许多。然后将木牌递给身旁的小厮,朝着苏凌和满冲一拱手道:“既然二位公子已然决定了,那便随我来吧。” 苏凌和满冲跟着何掌柜走在前面,杜恒和那两个仆人走在后面,朝着中品房间的区域走去。 一路之上,那中品房间有人住的消息已然传开,不时有从里面走出来的公子和学者朝着苏凌和满冲二人指指点点,眼中颇有讥讽之意。 那苏凌和满冲竟毫不在意,携手揽腕,一路之上谈笑风生。 中品房间区域已然假山花园,竹涛青松,难得的幽静。 苏凌和满冲找了个对门房间,满冲回房之前,对着苏凌拱手道:“苏大哥,稍后我再过来一叙。”他早在路上将兄台换成了苏大哥,苏凌也觉得这样自在一些。两人拱手,分别推门进房去了。 ........ 江山楼,青云阁最顶层的一间房中。 檀香缭绕,端得是瑞脑消金兽,颇为的古朴典雅。这房间也古朴恬淡,无甚华贵摆设,只有一扇画着松鹤的大屏风,屏风后一个老者正闭目静坐,长长的刷白寿眉垂在眼角,一副出尘之相。 缓缓的脚步声响,那何掌柜手中拖了两个木牌走过屏风,对坐在这老者面前,将这两个木牌放在他近前。 那老者仍旧闭目无语,五心朝天。 何掌柜声音清缓,带着无比的恭敬道:“恩师,中品房间已然有两个人住下了。” 半晌那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木牌。 正是写着苏凌和满冲名字的两个木牌。 这老者看了看写着满冲名字的木牌,似乎并不意外,眼光落到苏凌的木牌上,忽的有些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却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讶然。随即又缓缓的将眼睛闭上了。 那何掌柜道:“徒儿请示恩师,这两人的名牌,当悬于第几位?” 那老者似乎思考了一下,这才指了指满冲的令牌,缓缓道:“季。” 何掌柜忙点头,将满冲名牌小心捧起。 那老者又看了苏凌令牌多时,这才淡淡的道:“至于他么?按照之前的拟定,仍旧,末吧。” 何掌柜点点头,拿起苏凌名牌,站起身躬身施礼,方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江山榜 苏凌和杜恒进得房中,苏凌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向下望去,未曾想窗外正对着那灞河,极目望去,碧水倾天,波光粼粼,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大河之上,一桥飞架,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满城繁华尽收眼底,恍恍间竟不似乱世。 方少歇了一会儿,便听见又叫门声,门前有人唤道:“苏大哥,我方便进来么?” 苏凌忙走去开门,但见门前正是方才的满冲,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满冲见是苏凌哈哈笑道:“苏大哥可有兴趣同我去那青云阁一观?” 苏凌点头道:“我也好奇那青云阁一楼正厅有什么新鲜事物,咱们同去吧。”说罢,招呼了杜恒,朝着后面最高的琉璃建筑青云阁去了。 方入青云阁,便看到好宽大的正厅,里面雕龙画柱,红灯檀香,典雅堂皇自不必说。更有好多红木桌子,很多桌子已然坐了好多人,这些人多切切思语,声音不高,但汇在一处,却也嗡嗡的响着。 有些人早看到了苏凌和满冲进来,他俩住了中品房的消息已然尽人皆知,苏凌早觉得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投来鄙视的目光。 满冲却满不在乎,拉了苏凌来到一处无人坐的桌前,刚要坐下,忽的有三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来,这三人皆是公子打扮,那被簇拥的少年更是衣着华丽,腰间一枚貔貅玉佩更是惹眼,碧玉质地,绝非凡品。这少年似乎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神情倨傲。 这少年抢先抬腿踩在满冲要坐的椅子上,斜睨着满冲挑衅的笑笑,旁边那几个公子模样的人忙大声道:“这地方,你们不能坐,我们袁公子相中了。” 杜恒想要发作,被苏凌一拦道:“杜恒,这个地方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先收敛收敛你的脾气。” 满冲先是一愣,看了看这脚踩椅子,一副蛮横神色的少年,冷笑道:“袁戊谦,呵呵,我当是谁呢?好吧,你既然要坐,那便坐吧。”说着转头对苏凌道:“那边还有空桌子,我们坐那边去。” 那倨傲少年袁文谦见满冲没有跟他争执,颇为意外,冷笑一声,当先大马金刀的坐了,那四五个公子也坐在他的两侧。 满冲拉了苏凌、杜恒走到另一侧的桌前坐了。早有茶博士走过来,见两人手里皆是中品房间的钥匙,便笑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你们一壶茶多加五两银钱。” 满冲却不在乎道:“好茶只管上来,好喝了几壶都喝得!”随即拿出15两银子道:“我们三人,一人一壶。” 茶博士拿了银子,不一时三壶茶皆摆了上来,又在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道:“这点心是赠送的,每桌都有。三位慢用” 苏凌三人谢过茶博士,那茶博士转身去了。 满冲提茶壶在手,给苏凌和杜恒一人倒了一碗茶,茶果然是好茶,刚一倒出来,便觉清香扑鼻,茶汤清亮。 苏凌抿了一口茶,细细品来,果真回味悠长,不过还是颇有些遗憾道:“唉,还是比不得毛尖啊。” 满冲一愣道:“毛尖?毛尖是什么?我喝过上百种茶,毛尖却是头一回听说。” 苏凌一笑道:“毛尖也是一种名茶,我认识一位大贤,名叫浮沉子,他的家乡便有这种茶叶,毛尖茶一芽一叶、一芽两叶茶青炒制,外形比较细直、圆润光滑,茶叶全身遍布着白毫,茶汤的味道十分的鲜浓甘爽独特,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于容器底部,那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毛尖颜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满冲若有所思,缓缓道:“苏大哥也懂茶啊,我虽未见过这毛尖茶,却听人说过,在豫州西南部昕阳郡的山中有一种树,山民多用它的树叶泡茶,那树叶的样子跟苏大哥说的挺像的。不过那只是豫州山民们拿来冲泡着喝的,这大晋朝的茶铺馆子和水陆商行却是没有的。” 苏凌淡淡一笑,心中便记牢了满冲所说的东西所在地点道:“豫州西南部昕阳郡么......” 满冲点了点头,杜恒却道:“什么好茶坏茶,我喝着都一个苦味儿,你们不渴,我倒渴了。”说罢,拿起茶碗一口气将一碗茶喝了。 苏凌和满冲对视一眼,皆觉得杜恒这个憨子的确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 苏凌忽的淡淡笑道:“满兄弟,刚才那人是谁,为何那般嚣张?” 满冲瞥了一眼那些人坐的地方,“嘁——”了一声道:“这几个人若说学问文章却还真就有那么一点,那个最嚣张的人的学问文章却是他们中最好的,那人叫做袁戊谦,你可知他背后的靠山是谁么?” 苏凌摇摇头道:“我初来乍到,当真不知道。” 满冲这低声道:“袁戊谦的靠山可是当朝大将军、渤海侯,四世三公的沈济舟啊,他是沈济舟的外甥,平素里仗着沈济舟的名头,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惯了,又加上自己有些学问文采,写了些破文章,被那些捧臭脚的酸腐文人捧上天去,故自诩为才高八斗,所以这次来江山评,也想显露一下罢了。” 苏凌闻言,眼中冷芒一闪,低声道:“原来是沈济舟的外甥,哼,早知道便让杜恒打他几拳了。” 满冲一笑道:“难道苏大哥跟沈济舟还有过节不成?” 苏凌淡笑掩饰道:“哪里有?他可是当朝大将军,我不过一介白衣,只是觉得沈济舟十分不爽,跟他有关的我都很烦。” 满冲抚掌而笑道:“苏大哥这脾气跟我倒是很像,我也是觉得那沈济舟徒有虚名,不过这里咱们随他狂去,有本事文章学问上见真章。” 满冲又指着另外的三人道:“那三人也不简单,那第一个公子乃是扬州牧刘靖升的外甥蔡锡,他身旁的那个公子乃是益安牧刘景玉的侄子刘闳。再旁边的乃是沙凉太守马珣章的远房表侄子薛桁。” 话刚说到这里,便有一人人还未到,声音便传了出来,好大的声音,引得众人皆侧目看去。这人道:“这江山楼青云阁的茶叶不过如此,连个茶百戏都没有,还要本公子亲自倒茶,真的是岂有此理。” 苏凌看去,却见右边一张桌上,一个黑衣公子打扮的少年,年岁比自己可能大戈两岁,大约十七八的样子,一边自己倒了茶,一边不满的喊着。 他那般喊着,却无人敢管,便是茶博士也是只当未闻,低头做事。 那人见喊了半天,也无人出来与他辩驳,甚觉无趣,便低头喝起茶来,一边喝一边摇头皱眉,仿佛喝的是八百年难遇的糟心之物一般。 苏凌奇道:“这人是谁,那袁戊谦都不敢在青云阁大声喧哗,他却敢,莫不是有更硬的靠山不成?” 满冲哈哈一笑道:“这苏大哥可看走眼了,这人没有任何派系靠山,只不过确实有才,才华更是年青一代的翘楚,只是为人狷狂无状,又有一手的好诡辩,所以没人敢惹他。他叫晁衡,属实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喷子。” 苏凌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心中已然知道了这位祖宗是何人了,笑道:“这喷子一词现在就有了?果然自古喷子都是横着走的。无论祖安还是键盘。” 满冲奇道:“祖安?键盘为何物?” 苏凌哈哈大笑并不解释。 忽的有丝竹之声,但见正厅高台檀香缭绕,一块红布遮住的墙面之处,那红布缓缓向左右打开,青云阁正厅所有人皆停了说话交谈,眼神灼灼的望着那里,眼神中皆是期待之色,似乎那红布后有极为吸引人的东西。就连满冲也不说话了,眼神灼灼的看着那里。 红布缓缓打开,少顷,那墙壁之上竟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木栏,木栏之上悬挂着无数名牌,正是住在这江山楼所有公子和做学问人的名字。那木栏郑重,三个鎏金大字,写的古拙有力,正是: 江山榜。 “这是什么玩意?”苏凌有些不解。 满冲眼神盯着这江山榜,缓缓道:“这便是青云阁最重头的一环了。这江山楼的东家会将所有参加江山评的人的姓名木牌悬挂在江山榜上,根据江山评开始前的名声、家世、地位等排了位次,然后大家可以尽情下注,每注十文钱,位次也会不断变换,看到时谁拍在最前面几个,这几个很有可能会被许韶许夫子品评赠字,这名单便命名为江山榜。来这里的人都想江山榜上有名,也都想拿个好名次,借机让许夫子青眼。” 苏凌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还有这东西,不知自己会排在何处呢? 待江山榜的真容全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那江山楼的何掌柜缓缓走上高台,先是对着所有人一躬,朗声道:“江山榜第一榜如今已然展现在大家面前了,诸位同我一观。” 说着做了个请字,便指着那江山榜头一个名字朗声道:“这江山榜所录第一名乃是——古小夫子,古不疑!” 众人闻言皆叹息,无人有不服气的神色,看来这个古不疑的才名是公认的,只有那喷子晁衡嘁了一声,嘟囔了几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苏凌问道:“满兄弟,古不疑是哪位啊?” 满冲有些惊讶的望着苏凌道:“苏大哥竟连古不疑,古小夫子都不知道么?” 苏凌脸一红道:“我只去过宛阳和南漳,却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满冲满脸挚诚道:“如有机缘,我愿意同苏兄弟携手游历大晋朝名山大川,寄情山水,遍访民情民风。” 苏凌心中一热,拱手道:“如此,甚好!” 满冲这才道::“古不疑,今年不过十一岁,然而文章诗词皆冠绝年轻一代,谋略见识更是翘楚,他师承两仙坞策慈仙师,策慈仙师功参造化,是本朝头一位有大圆满大公德的仙师,他还有一个师弟,却只知其人,不闻其名,终日御鹤云游,往来缥缈。所以这两仙坞便是由此来的。两仙坞的文章学问,精妙心经怕是只有离忧山轩辕阁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十一岁的年纪,被人称为小夫子,自古文人相轻,他却能压服这江山楼的所有人,看来果真学问文章厉害的很呢。只是这里哪个是他啊。” 满冲呵呵一笑道:“他身份早和世间名士大儒比肩,怎会在这里呢?如今应该在这青云阁的最上面十层某一个房间里呢。” 苏凌颇有些羡慕的点了点头。 但见那何掌柜又指向第二、第三个牌子,朗声道:“这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渤海袁戊谦、灞城满冲!” 苏凌颇有些意外的望着眼前的满冲,心中若有所思。 满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江山楼也有些儿戏了,我竟然名列三甲,实在是......汗颜。” 苏凌不动声色道:“满兄弟自谦了,你的谈吐我便觉得你也是满腹文章经纶,只是那袁戊谦如何能压你一头。” 满冲淡淡道:“自身有点本事,但他身后可是四世三公的名头......” 苏凌不以为然的冷笑起来。 那何掌柜念过三人的姓名后,又朝着众人一躬道:“剩余名牌,在下便不念了,多有叨扰诸位品茗的雅兴,诸位若想知道详细,可近前一观。”说着退到后面去了。 苏凌和满冲、杜恒起身,随着人群走到江山榜前,细细看去,但见那个喷子晁衡的名字竟列在第四位。那晁衡正走到他们身边,瞥了一眼,大声道:“虚妄至极,我不屑为伍!”话虽犀利,但神情似乎对江山榜颇为在意,言罢衣衫一甩,离了那青云阁正厅,径自走了。 苏凌又看了一会儿,发现那蔡锡、刘闳、薛桁皆榜上有名,还十分靠前,分别排在第七,第八和第十位。可他找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的名字。 杜恒睁着大眼找了半晌,终于发现了苏凌的名字,一指道:“苏凌,有了有了,你的名字在这里。” 苏凌顺着杜恒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这江山榜最后一名的木牌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苏凌。 苏凌随即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这一百二十多人,江山楼的东家没把我忘了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满冲却大为不满的摇摇头道:“这江山楼的东家见识实在有些低了,方才苏大哥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已然是泼天的豪迈胸襟,竟排在了末尾,实在有失公允。” 苏凌不以为意道:“这江山榜不过是下注玩耍的工具,满兄弟不必在乎,排在前面后面能如何?真学问才是检验身价的硬道理!” 满冲闻言大笑道:“苏大哥果真字字珠玑,这话说得入港!” 那满冲忽的掏出一百文钱,托在手中道:“管事的,我要下注!” 早有小厮笑着跑过来道:“不知这位公子要将注下在谁的名下呢?” 满冲一指苏凌名字的木牌道:“苏凌,十注!”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交锋 灞南城,醉仙楼。 苏凌、杜恒和满冲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眼前的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这是满冲请客。 依照苏凌的意思,那江山楼中有饭食,在那里吃了也就是了,满冲却拉了他们出来,说江山楼的饭菜在灞南城只能排在第二,若想吃地道的灞南特色菜便要来灞南城最好的酒楼,便是醉仙楼了。 此时华灯初上,苏凌坐在窗边,看着万家灯火,红灯高挂,人群熙攘,忽的想起若此时张芷月在身边,会不会拉着他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开心的展颜一笑。 满冲喝了口酒,哈哈笑道:“苏大哥可是想自己的心上人了不成?” 苏凌不否认的淡淡一笑。 满冲却道:“这红尘男女情爱最是虚妄,不信看这灞南城,袭香河两侧的红楼碧阁,皆是烟花柳巷,红尘男女醉生梦死之处,夜夜笙歌的有之,买醉失意者有之,如今华灯初上,那里也是正热闹的时候,多少人只知情爱不知真情啊。” 说着忽的狡黠一笑道:“那袭香河畔的袭香楼,可是烟花场的魁首,不如吃完酒菜,小弟陪苏大哥去散散心可好?” 苏凌顺着满冲所指方向,远远望去,果然见灞河河汊支流处,红灯缠绵,香幔飘飘,灯映碧水,果然有些靡靡之气。 苏凌笑道:“满兄弟说笑了,家有良人,何必留恋烟花之地。” 满冲哈哈大笑道:“苏大哥这话说的周正。” 苏凌又道:“满兄弟,我今日在江山榜位列最后,赔率也是感人,你下了十注,我也照样是最后一名,那钱花的不值当。” 满冲不在意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瞧不起人,我倒觉得苏大哥胸怀锦绣,所以我那十注也是想撑个场面,过几日那江山评开了,我想苏大哥定会一鸣惊人。” 苏凌刚想说话,便听到二楼楼板蹬蹬蹬的响了起来,四个熟悉的公子走了上来。 满冲脸色不悦,低声道:“一群苍蝇老鼠,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苏大哥咱们换个地方。”说罢,高声叫道:“伙计,结账。” 苏凌看去,上来四个公子,正是那颇为跋扈嚣张的袁戊谦和那三个捧臭脚的蔡锡、刘闳、薛桁。 苏凌、满冲和杜恒三人刚想离去,那袁戊谦四人早已看到了他们,一脸嘲笑的走到三人近前,袁戊谦一手摇着折扇,一手将三人去路一拦,讥讽的笑道:“哎呦呦,我当那个江山榜的第三名满冲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害我多方打听才知道,竟然是你啊?”说着又瞥了一眼苏凌,见苏凌衣着朴素,身上没有丝毫贵重饰品,打心眼里更是瞧不起,哂笑道:“你不就是那个江山评排在最后的那个蠢材么?哎,叫什么来着,你看,公子爷只记得前几位的名字,像这种蠢材的名字,却是如何也记不住的。” 苏凌脸色一寒,他自知道这袁戊谦是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外甥之后,便从心里十分厌恶,见他出言不逊,早已生气非常,若不是在这喧闹的酒楼上,恐怕早就一拳招呼了。 满冲倒是冷冷一笑道:“江山榜不过是那江山楼哄人下注赚钱的手段,你倒当真了?人言沈济舟四世三公,为人谦和恭谨,没曾想他外甥行事作风却跟个地痞流氓无益啊,实在是让人可发一笑啊!” 袁戊谦闻言,脸色一冷,他还没说话,旁边捧臭脚的蔡锡已然先嚷了起来道:“你还知道袁公子是沈大将军的外甥,却还如此傲慢无礼?小心哪日沈大将军天兵降临,要你性命也在顷刻之间。” 刘闳和薛桁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到时候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袁戊谦脸上颇为受用,但却撇嘴道:“你们说的不对,我舅父沈济舟那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到时天下尽归渤海,这种宵小,岂会放在眼中?” 满冲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这话可敢当着当今清流领袖孔先生说么?若是让他听到了,明日你便是这天下学子的罪人。渤海如何?大将军又如何?不都是大晋朝的地方和官职么?” 袁戊谦闻言竟大马金刀的坐在苏凌和满冲对面道:“呦呵,江山评还未开,你这架势却是想先跟我们来一场论政了?也罢,今日本公子爷喜提江山榜榜眼,心里高兴,便展露一下才学辩论,让你心服口服,免得让你觉得我是凭着我舅父家的名声换来的。” 满冲似乎颇不在乎,一拉苏凌道:“苏大哥,反正回去也是睡觉,不如跟他费几句唾沫,逗个闷子也好。” 苏凌原是不想的,并非怕了这袁戊谦,只是自己这边只有满冲和自己能说上话,让杜恒长篇大论还不如杀了他。 而袁戊谦身旁可是站着三个人,看他们江山榜的排名,皆是名列前十,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料想也是有些学问的。 他明白争来争去,除了白费口舌,一点结果也不会有。遂开口小声对满冲道:“满兄弟何必搭理这些无聊的人呢?我们一起趁着夜色在灞南城逛逛,岂不美事一桩。” 满冲却道:“若是旁人,我也就罢了,可是这袁戊谦蹬鼻子上脸的主,你无视他,他以为你怕了他,这几日咱们就别消停了,今日非让他吃瘪不行。” 苏凌摇摇头,他虽十六岁,但心智却早非十六岁,他虽是个碎嘴子,但这种逞口舌之利的事情,实在没有兴趣。但见满冲执意要跟袁戊谦较量一番,也就坐在了他的旁边。 袁戊谦没有说话,那蔡锡已然先跳出来,摇头晃脑道:“满冲,我来问你这天下有几州?又有多少豪杰?” 满冲淡淡一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世人皆知大晋天下十八州,若说豪杰么,怕是只有两个半吧?” 蔡锡哈哈大笑道:“只怕是你喝酒喝糊涂了吧,如今天下豪杰并起,你竟然说只有两个半?” 他们争论的声音传出,二楼不少食客中也有江山楼过来的人,皆侧目朝这边看来,倒也想看看这江山榜前几位的公子能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表现。只是当满冲说天下豪杰只有两个半时,大多数人一脸惊讶,有的已然切切思语起来。 满冲倒显得十分沉稳,忽的站起身来,朝着所有人一抱拳,侃侃而谈道:“曾经豪杰不算,皆成冢中枯骨,放眼当今江山天下,大司空、邺昌侯萧元彻是一个,大将军沈济舟嘛,暂且也算一个,其他的诸如沙凉马珣章、荆吴钱仲谋,对了,还有你家的靠山扬州刘靖升和你家靠山益安刘景玉,虽有些名声,然而比萧沈两家,却是不够看的,暂且加在一起算半个。”说着抬眼瞥了瞥蔡锡、刘闳和薛桁。 蔡锡和刘闳的脸色皆有些难看,到时薛桁神情还算自然,低着头似乎想着满冲的话。 满冲又笑道:“至于其他人,皆是碌碌之辈,不值得一提,所以我说天下只有两个半豪杰,哪里有错?” 他这话看起来收敛锋芒,实则字字如刀,带着暗自嘲讽那三人为沈济舟捧臭脚的丑态。 在座的多是饱学之士,怎会听不出来话中之意,皆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蔡锡脸红脖粗,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那刘闳忙站起道:“也对,如你所说,这天下豪杰只有两个半,那我问你,是大将军沈济舟的势力大还是大司空萧元彻的势力大啊?” 满冲淡淡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大司空萧元彻莫属了,天下第一的豪杰却是当得起的?” 袁戊谦哼了一声,看样子颇为不满。 刘闳也讥讽的笑了起来道:“你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点了,你既然知道天下十八州,大将军沈济舟可是占了五州之地,你自封的天下第一豪杰萧元彻不过区区三洲之地,这地盘上,萧元彻已经输了一次,再说军力上,大将军自己有30万精兵,如今先灭燕州刘棣,又并易州拓跋蠡,整合军队,现在战将过万,军兵八十余万,可那萧元彻呢,区区三州之地,前阵子宛阳又新败,折损无数,现在20万兵都不一定凑得齐吧。地盘上输,军力也不够看的,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萧元彻第一?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满冲冷冷一笑道:“地盘大便有实力?沈济舟未灭刘棣和拓跋蠡之前也不过区区三州之地,渤海偏远靠海,冀州常年战乱,青州盗匪横行,这俺三州的情况天下人都知道吧,便是如今加上易州和燕州这两个苦寒不毛、人烟稀少的两个州,又能如何?大司空萧元彻的司州、充州、雍州乃大晋心脏,民户殷实,土地肥沃,掌握着整个大晋北方的粮仓,岂是他沈济舟可比的?再者,那沈济舟虽号称兵马八十万,然可用之兵几何?自己的人马刚经历了灭刘棣、并拓跋,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收编了刘棣和拓跋蠡的部队,加起来有个四五十万人,只是这些兵将皆新降,岂能跟沈济舟同心同德?抑或者那沈济舟的性格,他可敢放手用之?因而,这样看来,大司空萧元彻还是稳坐天下第一。” “好!”三楼楼板处忽的有人高声叫好,众人皆抬头看去,一看之下,几乎所有二楼的人,包括袁戊谦和满冲都不自觉的站起来了。眼里满是崇拜和艳羡之色。 苏凌仍旧不明所以的、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随着众人眼光看去,只见三楼楼板上站定一个少年,那少年的年岁比在场的人都小上一些,虽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一身白衣,无什么华丽的饰品装饰,但气度不凡,颇有股与他年龄和面相不相符的沉稳老练。 满冲当先走了过去,似乎对此人十分亲热,一拱手道:“原来是古小夫子来了,我方才怎么没看到你?还说带着我苏大哥拜会你呢?” 说着朝着苏凌一招手。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江山榜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榜首:古不疑,年纪轻轻的竟然被叫做夫子,见满冲对他颇为亲近,苏凌也站了起来,走到古不疑近前,拱手见过。 古不疑淡淡的点了点头,态度不近不远,转头又对满冲道:“我说你来了灞城不先到青云阁找我,原是有了新的朋友,把我忘了啊!”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疑,原以为满冲是哪个有钱家的公子,却如今见那古不疑古小夫子对他如此亲近,还怪他不先来找自己,众人皆是对满冲的身份多有怀疑起来。就是袁戊谦也心中一阵狐疑,盯着满冲看了好几眼,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只是,他也知道古不疑年纪轻轻,早已领袖才俊,故站起身来,也颇为恭敬的一礼道:“方才我跟几个朋友无状,惊扰了古小夫子,实在抱歉。” 古不疑淡淡道:“却是无妨,我方才听得入港,满冲说的精彩,故而忍不住叫好了,袁世兄,接下来倒要看你如何接招了?若没有精彩的答对,自我心里却是觉得满冲赢了的。” 袁戊谦一怔,他是知道的,这古不疑,小夫子轻易不表态,若他表态了便是权威,忙一躬道:“古小夫子不如坐了,也听听我们之间的论政,做个评判如何?想来古小夫子却是天下闻名,自然是一片公心。” 他这话看似夸奖,却暗含刀锋。说罢朝自己坐的方向比了个请字。 古不疑岂能听不出,淡淡道:“那我便评一评吧。”然后拉起满冲的手,径自坐到了袁戊谦的对面。满冲却是兴奋非常,忙招呼了苏凌过来坐了。 袁戊谦先是一怔,脸色有些难看,只得对着蔡锡等人道:“咱们也坐吧。” 今日到这醉仙楼吃饭的学子食客,心中都觉得值回票价了,这看去已然隐隐两方拉开架势,翘楚学问比拼,却是难得的好机会啊。皆心中暗暗想着定要好好学习学习。 袁戊谦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满冲,我且问你,若沈萧两家开战,你觉得孰胜孰负?你别真以为八十万对上二十万有胜算吧!” “哈哈,胜算,到时候萧元彻别吓得拉裤子里就不错了?”蔡锡、刘闳哈哈大笑,讥讽道。薛桁却是默然不语。 满冲瞪了两人道:“莫让别人都想成刘靖升、刘景玉之辈!还是皇室宗亲呢,不嫌丢人?”说着不管蔡锡、刘闳,淡淡笑道:“两家开战?沈济舟为何敢呢?出师当有名,他不过地方侯爷,虽是大将军,却不在朝中,如何起兵?” 袁戊谦淡淡道:“那萧元彻便师出有名了?” 满冲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君难道不知奉天子以令不臣么?” 古不疑闻言,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看来他也觉得满冲的话有理。 袁戊谦忽的大笑道:“你这话说的,实在让我可发一笑啊!奉天子以令不臣?怕是天下人皆知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萧元彻久在中枢,日益骄横,全然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更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名为晋臣,实为国贼!若不是派天下向沈大将军这样的豪杰掣肘,早已是下一个王熙了吧!你还说什么奉天子以令不臣,那不臣的当是他萧元彻吧。” 古不疑眼中一道利芒闪过,心中暗想这袁戊谦果真是骄横惯了,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大司空萧元彻,真就不怕粉身碎骨。他在心中已然将袁戊谦排除在俊才之外了。 不知收敛锋芒的人,难堪大任! 只是袁戊谦这样一说,满冲却不好回答,怔在当场。 袁戊谦大笑道:“怎样,你是不是心中也如我这样想啊?” “哈哈哈!” 众人皆鸦雀无声的看着满冲,想着满冲如何答对的时候,却不想竟有人大声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满是不屑嘲讽之意。 回头之时,众人才看到,正是坐在满冲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江山榜最末一名的苏凌。 原来所有人都把苏凌当做如他们一样的看客了,却忽见苏凌毫无遮掩的大笑,心中都有些不明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了苏凌的身上。 唬得杜恒使劲一拽苏凌道:“我知道你因为弟妹的事,恨那沈济舟,可是也不能这会儿疯吧?快别笑了。” 苏凌看了杜恒一眼,眼神露出沉稳的神色,杜恒这才不再说话。 苏凌端起酒,喝了一口,忽的向前走了几步,眼神灼灼的看着袁戊谦,一字一顿道:“袁大公子也好意思提起王熙那国贼?” 袁戊谦十分不屑的看了看苏凌道:“原以为你是哑巴呢,一直不说话,这会儿是酒喝多了?” 苏凌寒声道:“我却想喝多了酒,便可不顾一切去那沈济舟眼前,一剑斩了那祸国殃民的源头!” “你......”袁戊谦大怒,腾的站起身来。身边的刘闳、蔡锡也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苏凌不配说话,要将其撵出去的话。 古不疑眼中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随即淡淡道:“诸位稍安,却让他说一说吧,说的不好再赶他出去便是。” 众人原本一片喧哗,见古小夫子这样说了,便都又安静下来,看着苏凌有什么说辞。 倒是满冲的神色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料定了苏凌的所作所为。信心十足的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沉声道:“既然你提到了王熙,那我便问一问,当年是谁向天子献得计策,让王熙率三十万沙凉铁骑进京都龙台城剿灭宦官的?” 不等袁戊谦回到,苏凌冷笑道:“你是不敢说吧?不说世人也尽知,就是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的妙计啊!只是这招驱虎吞狼实在是愚蠢至极!那宦官是杀了个干净,可是这王熙却一手遮天,废少帝,欺天子,夜宿龙床,残杀大臣!后来不是萧元彻萧司空力挽狂澜,号召二十八路诸侯反这国贼,怕是在座的诸位还有心在此处论政不成?无奈贼势浩大,王熙虽死,军阀割据局面无可挽回,天下涂炭,百姓遭殃,这根源不在那沈济舟身上,又在何人身上?” 苏凌这一问,声音虽轻缓,但听在所有人耳中却是震耳发聩!满冲满是激赏的看着他,便是这古不疑也朝他投来了颇为赞赏的眼神,全然没有了方才无视的神情。 袁戊谦一怔,说不出话来。 苏凌趁热打铁,朗声道:“萧司空未奉天子前,天子流离失所,几乎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了,可萧司空迎了天子重回龙台城后做的是什么?为了不让天子见疑,便修筑灞城,将自己的军队驻扎在那里,且严令没有朝廷和自己的双命令,军队进城者,士卒格杀,将官夷三族!这是挟天子?那大将军沈济舟呢?一人割据渤海,朝廷亲封大将军,他不上朝谢恩,只上了道谢表,实在可恶。他那所谓妙计搞得烂摊子,还要萧司空收拾,这些年萧司空奉天子令南征北讨,大晋方才恢复了些许气象,不管如何,司空治下早已没了刀兵,这便是事实!袁大公子,敢问一声,这些如果是国贼所为,那你家沈大将军又能称什么呢?” 袁戊谦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刘闳和蔡锡也是嘎吧着嘴,没了词。 苏凌深吸一口气,一口喝进碗中酒,一字一顿道:“天下若没有萧司空,敢问几人称王,几人称孤?” “好!——”醉仙楼里已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古不疑的神色也蓦地兴奋起来,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不住点头,缓缓起身看着袁戊谦道:“袁世兄还有什么话说么?如果没有,我便要宣布结果了。” 袁戊谦脸色变了数变,忽的一咬牙道:“逞口舌之利,非做学问之人的本事,有本事我们比一比真正的才学!” 他这话一出口,气势上已然先输了三分,他所谓的口舌之利,便是他自己先做出来的。 古不疑似乎也有意试探苏凌的本事,淡淡的点了点头。 袁戊谦站起来,冷着脸道:“苏凌,我这里有个上联,你能对出下联来,我便算输了!” 苏凌淡淡道:“我以为是要做什么,你尽管说来,苏某才疏学浅,试着一对吧。” 袁戊谦昂头道:“四世三公皆为袁!” 众人闻言,心中皆暗道,这袁戊谦果然够自负了,四世三公乃是沈济舟,他袁家不过是有妇人嫁给了沈家,便拿来攀了身份,敢说四世三公皆是为姓袁的做事。 古不疑淡淡的看着袁戊谦,心中暗道,这人已然是个死人了,那沈济舟若是知道了这个对子,岂会放过他,沈济舟素来最看重这四世三公的出身,如今让一个姓袁的外戚拿来贴金,岂不气炸连肝肺。看来这袁戊谦狗急跳墙了,全然不管不顾。 苏凌一副你要倒霉的神色看着袁戊谦。 袁戊谦也知闯了大祸,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咬牙扛着了。 “怎样,你来对啊!不敢了吧!” 袁戊谦知道苏凌也难受,他要顺着这对子对下去,自然是承认了沈济舟是袁家卖命的门面,那沈济舟捏死他不是弹指之间。 古不疑低声道:“苏凌,你很不错了,那袁戊谦拿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你便是不对这对子,也不算输。” 苏凌冲他淡淡一笑,知道古不疑这人的确不负小夫子称号,端的是好意提醒。 苏凌想了片刻,缓缓道:“万物灵长总是猴!” “哈哈哈——”醉仙楼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听出了苏凌这下联的嘲讽之意。他借用谐音,将袁谐音为猿,又嘲讽袁戊谦一族借沈氏四世三公之名为袁家贴金的不明智之举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别看是万物灵长,却是猴这样的动物才能做出来的。 四世三公对应万物灵长,皆为猿(袁)对应总是猴。倒也严丝合缝。 袁戊谦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当先站起来,朝着苏凌便是一拳道:“你敢出言不逊!” 苏凌闪身躲过,冷笑道:“你逼得!” 袁戊谦朝着楼下大喊道:“来呀,把这大胆狂妄之徒给我往死里打!” 蹬蹬蹬的楼板响起,下面闯进来十几个狗屎的奴才,想来是袁戊谦进楼时等在下面的。 杜恒大吼一声挡在苏凌身前道:“干什么?打架?小爷奉陪!” 那十几个奴才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杜恒抄起一把凳子便抡了起来,一时间这醉仙楼上,桌椅东倒西歪,茶壶茶碗食碟乱飞。看热闹的东躲西藏,生怕伤了自己。 眼看文斗变成了武斗,古不疑大声喝止不住。也是这时莫说小夫子了。老夫子来了也管不了了。 满冲却是个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主,跳脚鼓掌道:“打啊,打的多热闹啊!” 眼看十几个奴才将杜恒围了,苏凌又担心满冲的安危护在他身旁,这两相对比下,他们吃亏便在眼前。 忽的震雷一般的一声大吼从楼下传来:“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四公子!” 蹬蹬蹬的楼板响处,一个如牛一般的黑塔大汉跳将上来,嘶吼着挥拳如雨,不一时将那群奴才打的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杜恒和苏凌早就认出这黑塔大汉来,皆惊喜不已。 那黑塔大汉见打倒了这群奴才,便气势汹汹的朝袁戊谦逼来。 满冲却喊道:“奎甲大哥,不要理他了,沈济舟自会找他算账的!” 原来这黑塔大汉正是苏凌许久未见的黄奎甲。 黄奎甲这才收了拳头,恶狠狠的对袁戊谦道:“还不快滚!” 那袁戊谦屁都不敢放一个,与那几个捧臭脚的玩意儿灰溜溜的逃出醉仙楼。 黄奎甲先是见过满冲,有来到苏凌身边一呲满嘴大板牙道:“苏小子,竟然在这儿见到你了!哈哈,我可不放过你,来喝个痛快。” 那满冲似乎对黄奎甲认识苏凌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苏凌刚要说话,那楼板竟再次缓缓响了起来。 一位蓝衣青年缓缓的走了上来,神情冷峻,竟有股说不出的威压,先是淡淡的环视了一眼这楼内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又眼神灼灼的看着刚端起酒杯的黄奎甲。 慌得黄奎甲赶紧放下酒杯,讪讪笑道:“这不没喝,没喝嘛!” 那满冲倒是不怎么害怕这蓝衣青年,冲他一笑道:“二哥!” 那蓝衣青年先是冲着古不疑一躬,古不疑也认得他,忙一躬还礼。 蓝衣青年这才指了指黄奎甲道:“说了让你劝架,你却倒好,打的比谁都狠!” 黄奎甲讪讪的挠了挠头。 蓝衣青年沉声喊道:“掌柜的......” 早有醉仙楼的掌柜跑了上来,见这满眼狼藉,脸色比哭还难看。 蓝衣青年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扔在地上道:“拿去,重新置办吧。” 那掌柜的这才跪爬几步,将那金子揣在兜里,却不敢起身。 那蓝衣青年摆了摆手,那掌柜的方才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蓝衣青年瞥了一眼苏凌,径自走到满冲和古不疑的身边道:“四弟,古小夫子,马车就在楼下,你们随我回龙台去吧。” 满冲却一脸不情愿道:“二哥,就你脸酸。我还要留下来跟苏大哥一起参加江山评呢!” 蓝衣青年神色一肃,低声道:“胡闹!不辞而别,父亲担心才让我跟奎甲寻你,还不快走!” 满冲这才不情愿的拉着古不疑道:“古小夫子,随我一同去龙台吧,我父亲见了你指定高兴!” 古不疑淡淡点了点头。 蓝衣公子当先下了楼,众人也都跟在后面下了楼去。 满冲拉了苏凌的手道:“遗憾没有时间陪苏大哥一起去江山评了,苏大哥得闲,去龙台找我,找黄奎甲就能找得到我啊!” 苏凌已然知道他是谁了,笑着点点头。 蓝衣青年待满冲和古不疑上了马车,这才挑帘上车。 忽的转头冷冷的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莫再打扰我小弟,若有真本事,可去许都。” 马挂銮铃响动,黄奎甲朝苏凌挥了挥手,赶着马车渐渐走远。 苏凌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回头对杜恒道:“咱们回江山楼去吧。” 杜恒却一脸蒙圈的问道:“这满公子怎么跟老黄一路走了?老黄还要给他驾车?” 苏凌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这满公子怕是不姓满......” “啊?不姓满?那姓什么?” “姓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何谓忧乐 苏凌和杜恒迤逦而行,返回江山楼中。 刚一进门,便有何掌柜陪着笑脸快步迎了上来,看见苏凌便是一躬道:“苏公子回来了,灞南城可繁华?” 苏凌对何掌柜前倨后恭的态度十分疑惑,但抬手不打笑脸人,遂也一拱手道:“灞南城在灞城以南,离着京都龙台也不过一日便到,果真是繁华无比。只是掌柜的,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何掌柜已然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道:“请教二字小可却是不敢当了,苏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讲来,小可知无不言。” 苏凌看着他这副笑脸,着实有些不适应道:“我白日来江山楼时,何掌柜您虽也招待的得体,但也没有如此谦恭笑脸,苏某有些无所适从。”其实苏凌心里话是,少特么装大瓣蒜,你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出来。 何掌柜先是一怔,这才笑道:“苏公子哪里话来,像您这样才学公子,小可唯恐招待不周啊。” 这下苏凌彻底蒙圈了,疑惑道:“才学公子?我那江山榜的排名可是最末的?” 何掌柜忙摆手道:“那是之前,是小店有眼不识真才学的公子,现在您的排名可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啊,说句实话,您先在可是整个江山榜上的红人啊。” 苏凌更是疑惑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做啊?” 何掌柜忙道:“苏公子若是不疲累,不如让小可引路,咱们到青云阁一观,您便什么都清楚了。” 苏凌点头,何掌柜做了个请字,侧身头前带路。 一路上碰到很多江山楼中的学子,看到苏凌也是急忙拱手让路,那神情变得也极为恭敬。 苏凌一边走着,心中暗自计较,他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来到青云阁时,青云阁中的人比他们离开时更多了,宽阔的大厅几乎连个缝隙都找不到了。,何掌柜忙高声道:“诸位,诸位让一让啊,苏公子来了。” 喧闹的议论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忙朝苏凌看去,有人还朝着苏凌不断拱手致意。 苏凌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向他们也回礼,这里都是有脸面的学子,人家恭敬自己,苏凌也不会不识抬举。 礼尚往来,自古一理。 何掌柜引着苏凌朝青云阁江山榜走去,不用何掌柜说话,苏凌已然看见江山榜上满冲的名字已然消失不见,这第三的位置上赫然是写着苏凌名字的铭牌。 苏凌淡淡一笑,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何掌柜笑容更甚,那张老脸仿佛开了一朵菊花,恭敬道:“满公子已然离去,苏公子呼声甚高,方才在醉仙楼的事,如今已然传遍了整个灞南,所以苏公子在江山榜上的位次自然要上升。” 苏凌有些揶揄的看着何掌柜道:“我第三名?这合适么?” 何掌柜忙道:“再合适不过,苏公子在醉仙楼一展辩才和学问,这江山楼中的公子后生么哪个不佩服的?再者您和当朝司空府憾天卫都督也是关系匪浅,因此无论才学还是出身,这第三名恐怕还是委屈了苏公子呢?” 苏凌心中暗骂,原以为江山楼超然物外,没曾想也是如此势利,敬他才学怕是连一半的原因都占不到,关键是自己跟当朝司空有些关系吧。天下乌鸦一般黑,身在寒门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第三名如何,若是自己把离忧木令亮出来,这整个江山楼青云阁的人是不是得把自己当神仙供着啊。 苏凌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只在杜恒耳边耳边耳语一阵,杜衡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但见杜恒大步流星上了高台,将江山榜上苏凌的铭牌毫不犹豫的揭了下来,然后转头交到苏凌手中。 何掌柜一脸尴尬,忙道:“苏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您的排名位次应该再往上升一升?” 苏凌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苏某排在第三位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想来能上江山榜的人各个不简单,苏某一无才学,二无出身,跟着许多饱学之士身在一处,实在是不合适。这江山榜苏某还是不上的好。” 说罢,不等何掌柜说话,对杜恒道:“杜恒,逛了这许久,我也累了,咱们回房睡觉去吧。” 说着两人便要转身离开。 何掌柜忙道:“苏公子,您要回哪里去?” 苏凌淡淡道:“自然是回我们的中品房间啊。”他故意将中品二字加重了声调。 何掌柜忙殷勤的笑道:“苏公子,苏公子留步.......您如今身份,住了中品房间岂不是委屈了么,小可已然着人将青云阁上品房间打扫了一间出来,只等苏公子回来了,由小可领路安住。” 说着似讨好般的在苏凌耳边小声道:“苏公子只管住,至于费用嘛,小店全包了。” 苏凌忽的哈哈大笑,看了看何掌柜道:“何掌柜做得好生意,您东家也是极为精细的人,不过苏某觉得之前的中品房间已经很好了,突然换房间,实在有些不习惯。”言罢转头对杜恒道:“杜恒,我们走。” 苏凌和杜恒大步向青云阁外走去,剩下何掌柜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忽的似想起什么,忙道:“苏公子,那上篇房间已然空出来了,您不住,岂不是浪费了?” 苏凌回头,朝着何掌柜一耸肩道:“如何浪费了?何掌柜苏某送你住了。” ............ 青云阁中一处房间,那瑞脑金兽似乎永远不熄灭,檀香缭绕,仿佛仙境。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依旧闭目坐在一张席上,脸上古井无波。只有渺渺的檀香笼罩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悲喜。 脚步响起,何掌柜缓缓的走到屏风之前,规规矩矩的一施礼道:“师父,那苏凌将江山榜上的名字摘了,连准备好的上品房间他也不住,回他原先的中品房间去了。” 那位老者依旧闭目无语,似乎没有听到何掌柜的话。 何掌柜等了一会儿,见老者没有答言,便又道:“师父,我觉得这苏凌也忒也的无礼了,咱们江山楼......” 那老者蓦地睁开眼睛,眼神异常明亮,却淡淡道:“行了,我已然猜到了,这苏凌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若是他接受了安排的一切,怕也不过是同这满楼的公子一般无二,如今这般行事,确实与众不同啊。”那话音虽然平缓,却仍旧透出一丝赞赏。 那老者似乎有些教训的口气对着何掌柜道:“江山楼的初衷便是要只问学问,不问其他,何悌,如今江山楼早已沾染了世俗之气,是该有个教训了,你退下吧。” 何掌柜心中一颤,施了礼,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 三天后,江山评终于城南的江山台正式开始。这一天整个灞南城万人空巷,所有做买卖的全部关门停业,甚至连烟花妓馆都关了门,那些姑娘们也各个盛装打扮,无他,都想着在江山评上碰到个风流有才的公子哥,那她们的一生也算功德圆满了。 苏凌和杜恒来的晚了,无论怎么挤也挤不到前面去。苏凌苦笑一下道:“罢了,就在远处看看再说吧。”杜恒点了点头,两人找了棵大树,在树前靠了坐下。 刚坐下不久,便听到马车声音,一队奴仆如众星捧月一般伺候着一个公子下了马车,马车后又有三个人跟着走了下来。 说来也巧,这马车正不偏不倚的停在苏凌和杜恒歇息的大树旁。 苏凌看个正着,这马车上下来的四人正是:袁戊谦、蔡锡、刘闳和薛桁。 杜恒小声道:“冤家路窄啊。” 苏凌闭目养神,不为所动道:“管他们作甚,好好休息。” 袁戊谦几人一眼便看到了苏凌,袁戊谦走到苏凌近前,弯腰一看,脸上鄙夷之色,冷笑道:“哼哼,果然是狗肉上不了大席,找个大树躲了啊?” 苏凌选择无视,一句话都不搭理他。 袁戊谦忽的冷声道:“苏凌,昨日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今日江山评看我如何压服天下才子。到时候看你还嚣不嚣张。” 苏凌这才抬眼瞅了瞅袁戊谦道:“是不是沈济舟的家书到了?是不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今这江山评是你最后的希望了吧,若拔得头筹,一切都还好挽回,沈济舟那虚情假意的货色,或许借着你挣来的虚名做些文章,若是你不幸没有在江山评上扬名,估计渤海你都不敢回了吧。” 袁戊谦顿时一脸猪肝色,恨声道:“苏凌,咱们走着瞧!” 说着和身后的蔡锡等众朝江山台去了。他是可以进去的,也能占个好位置,那群奴才各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比秃尾巴狗还横,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人群快速闪了道出来,袁戊谦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站在了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时近中午,江山台前人越聚越多,人言鼎沸,好不热闹。 苏凌和杜恒依旧坐在大树下,倒也落得清净。 过了一会儿,江山台人影晃动,打头有两排仆人模样的人从台下左右的楼梯缓缓走了上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江山评快开始了。 但见这群人上台之后,分列两边,手中各个拿了红灯笼,灯笼山两个大字江山。 早有人走到江山台正中,拿了一个大匾挂在正中,正是一个大大的行书:“评”字。 又有几个仆人抬了六张矮脚桌案,正中的偏大,两边的较小,放好之后,这才下台去了。 正有人议论这几张桌案的用处,忽的听得鼓响如雷,咚咚咚的三声之后,整个江山台顿时安静无比,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但见一人缓缓从江山台旁楼梯上来,站在江山台正中,先是扫视了一下台下,这才沉声道:“诸位,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年的江山评,只是今年与往年略有不同,依照许老夫子的要求,今年能够等上江山台参加江山评的人只有五人!” “什么?五人?”台下已然有许多人开始议论起来,似乎觉得这条件过于苛刻。很多都是外乡来灞南的人,千里迢迢就为了参加江山评博个名气,可没想到今年江山评竟然限额了。 有人已经高喊道:“何掌柜,来灞南参加江山评的各地饱学之士,何止千万,为何只有五人?这五人又是谁?若是有真本事,我们便也服气,若没有,我们可不服!” “就是!”“就是!” 人流一阵附和,场面有些乱。 何掌柜依旧不慌不忙的扫视了台下众人一圈,带议论声稍小,方道:“江山评乃是我大晋第一学问盛事,选出的五人,自然是惊才绝艳的人物,等下许夫子将名单交于何某手中后,何某自会宣布,何某敢肯定,这五人必定是大家心服口服的人选。” 众人见何掌柜如此说了,神情虽还有些不服气,但这江山评毕竟是许老夫子办的,许老夫子的权威,还是没有人敢非议的。 过了片刻,有仆人将一绢锦帕恭恭敬敬的捧到了何掌柜的手中。何掌柜小心翼翼的展开,朗声念道:“此次参加江山评的公子有,渤海袁戊谦......” 众人一阵议论,站在头前正中的袁戊谦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趾高气昂的上了江山台,对着何掌柜道:“何掌柜的,我看其他人就不用上来了。” 何掌柜疑惑道:“这是为何?” “无他,上来也是陪衬而已。”言罢,袁戊谦又是一阵嚣张的狂笑。 何掌柜淡淡一笑道:“袁公子大才自然是天下皆知,但愿本次江山评载誉而归。”说罢一只那六张桌案道:“袁公子请随意挑选了坐了。” 袁戊谦不假思索,便要朝最中间的大桌案去,何掌柜一拦道:“这张桌案您是坐不得的。” 袁戊谦有些不满的看看何掌柜道:“我为何坐不得?古小夫子不参加了,放眼整个江山评,也就我配坐了!” 何掌柜似乎也不生气,淡淡道:“那是许老夫子的位置,您还坐么?” 一句话,袁戊谦愣在当场,神情颇有些尴尬。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袁戊谦这才挤出一丝假笑道:“既然是许老夫子的位子,那我坐旁边。” 待袁戊谦坐了,何掌柜这才又道:“沙凉薛桁,薛公子请上台来。” 蔡锡和刘闳看了薛桁一眼,颇感意外,江山楼中江山榜上薛桁的名字可是在他俩之后的,如今他却是第二个登台的。薛桁言语不多,朝两边艳羡的众人一拱手,上了台去,他便低调了许多,找到靠边的桌案坐了。 何掌柜暗暗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知道借势抬身价,又刻意低调,这人不可小觑啊。 随后又朗声开始宣布。 苏凌没有注意接下来上台的人是谁,但见何掌柜又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心中有些没底,暗想就剩最后一个名额了,怕是自己没戏了,但想了想也丝毫不奇怪,自己无门无名,要是能上得了江山台便是奇了怪了。 苏凌站起身来,朝着杜恒一耸肩道:“老杜,咱们走吧。” 两人刚想离开,便听到江山台上何掌柜高声道:“这最后一个名额,乃是南漳苏凌苏公子,请苏公子上台来。” 苏凌一激灵,一拍杜恒的肩膀,哈哈笑道:“老杜,走不了了,我上去玩玩!” 说着便从外围往台前挤,可是这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苏凌费了好大力气,也不得寸进。 到还有人不满的嚷着:“你这人好生无状,挤来挤去的做什么。” 何掌柜在台上连喊了三四遍,也未见苏凌上台,只得愣在那里。 袁戊谦已然有些不耐烦道:“那个苏凌是不是怕了,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等他一个人吧!” “就是就是!”台下有好事人也开口嚷了起来。 急的苏凌在人群之中又是招手,又是高声喊道:“何掌柜,我在这里,我挤不过去。” 何掌柜正自犹豫要不要等,忽听的苏凌声音,拢目光找了好久,总算在人重之中发现了苏凌。 何掌柜见苏凌有些狼狈,淡淡一笑,高声道:“台下的各位朋友,麻烦闪个道路出来,好让苏公子上台。” 喊了几遍,苏凌眼前总算闪出一条小路,苏凌这才走上江山台。只剩最末尾的位置,他也没得挑,苏凌到也不在意,随意的坐了下来。 早有人开始议论起来,都说这苏凌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他也配上江山台?又好事者忙开始介绍起苏凌来,说什么醉仙楼对了绝对子,又跟司空有着天大的联系云云,一时间云里雾里,就差说苏凌能撒豆成兵了。 众人正议论间,忽有人高声道:“许夫子出来了。” 众人皆安静下来,无数眼睛朝着江山台看去。只见四个侍女红灯笼开道,一位老者从后面缓缓走出来。那老者须发皆白,寿眉更长,眼中有光,一身素色衣衫,颇有出尘之姿。 正是那江山楼最高层的老者。原来他就是开创江山评的人——大儒许韶。 许韶朝着台下众人和台上五位公子和善的笑笑,眼光在苏凌身上停了一会儿,这才在正中高位上端坐。早有人烹了茶水端上。 许韶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声音洪亮道:“诸位,欢迎参加大晋朝一年一次的江山评,承蒙诸位抬爱,这江山评越来越盛大,老朽何德何能,自古有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朽开这江山评,也是想和天下饱学之士,多多交流切磋。” 众人齐声道:“还请许夫子赐教。” 许韶这才将眼光落在台上的五人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道:“五位能上得江山台来,已然是惊才绝艳了,今日老朽便要看一看诸位的风采了。” 五人齐拱手道:“请许夫子出题。” 许韶沉吟了片刻,方声若洪钟,似感慨叹息的稳稳道:“千万人生,不过百年,泱泱万朝,更迭改换,光阴如幻,最是难留,吾曾行千里,涉万水,观万家灯火,历人间红尘。悠悠江山虽浩大,绵绵岁月虽长久,然这世间诸般事,皆逃不过悲欢忧乐。寒窗苦读,一飞冲天为乐,洞房花烛,娇人床榻为乐,妻儿承欢,子孙满堂亦为乐,然吾观之,此皆为小乐也。煌煌天朝,民殷国富;将士用命,攻无不克,伐无不胜;人间万象,天下皆安,此为大乐也。然世间种种,独有乐乎?君不见,白发送黑发,凄凄切切;君不见,生死离别苦,摧人心肝;至于国灭族亡,山河破碎,流血飘杵,世间种种,忧多乐少,何也?如此,诸位不如以忧乐为题,一炷香的时间,做一篇文章,让天下学问之人一品如何?” 许韶言罢,双目微闭,不再说话。 台下众人已然切切思语起来。 台上五人也是沉吟思索,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眼睛微闭,有人已然奋笔疾书起来。 苏凌心中也在不断地思索,到底写个什么出来,自己可是985中文系的高材生,这种议论文可是没少写,只是他知道,若是自己现写,那古文文风自己着实不好拿捏,更不可能成为经典,到底写什么呢。 忽的想到了那篇文章,心中主意一定,显得胸有成竹起来。 可是那桌上毛笔自己实在用不惯,他不知道这种如现代作文考试的江山评,是不是需要卷面分,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去。要是扣几分卷面分,岂不是太憋屈了。 苏凌思来想去,心中已有计较,索性扔了毛笔,将纸砚一推,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动作,引得众人无不侧目,台下已有人议论起来,多是说苏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论起真章来,现了原型了。 许韶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苏凌,脸上依旧古井无波,缓缓的闭目养神。 于是台上六人,四个奋笔疾书,两个睡觉,倒也是江山评一大奇景。 一炷香时间刚到,许韶缓缓睁开眼睛,见除了苏凌外四人皆已搁笔,独独只有苏凌一人,真真睡着了,鼾声阵阵,铺在桌上的纸早已被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湿透了。 许韶也是微微皱眉,这才起身,先来到一个公子近前,拿起文章看了一遍,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手工整的小隶,微微点了点头道:“文章差点,字却不错,公子可以下台了。” 那公子听许韶夸赞自己字好,先是一喜,却听许韶让他下台,便知道许韶是不会给他赠评的,眼中稍许失落,这才一躬身,下台去了。 许韶又看了看另外一位公子的文章,只微微一笑,那公子倒也识趣,一躬后,转身下台去了。 许韶不耽搁,走到薛桁桌前,拿起薛桁的文章,却是看了好久,眼中透过一丝赞赏神色,方道:“未曾想,沙凉之地,竟有如此文章,你不错了!下台去吧。” 薛桁起身,朝许韶深施一礼,这才走下台去,只朝着蔡锡和刘闳一拱手,径自走了。 许韶又走到袁戊谦的身边,拿起文章看了几遍,淡淡道:“袁公子文采非常,只是词藻过于华丽,未免有失空洞了。” 袁戊谦先是心中高兴,听许韶这样一说,眼中不满之色浮现,不服气道:“许夫子您好好看看,文章不就是用词嘛?华丽有错了?再说我可是四世三公.......” 许韶脸色一冷,不等袁戊谦说完便道:“袁公子且住,若论文章还算有些才学,可是你要是再搬出四世三公之名,莫怪老朽口下无德了,你要记住,四世三公那是沈家,与你袁家有何关系?下台去吧。” 袁戊谦张口结舌,只得脸色一黑,惭惭的下台去了。 蔡锡和刘闳见他下来,忙招呼了仆从迎过来,蔡锡忙不迭的溜须道:“许韶不过如此,不识得好文章!” 袁戊谦瞪了他一眼道:“他不识得,你便识得了?” 一群人这才灰溜溜的离开了。 苏凌正睡得入港,忽听的脚步声音,这才揉揉惺忪睡眼,抬起头来,只见许韶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口水都浸湿了桌上的纸,这才颇不好意思的将那纸叠吧叠吧,揣在袖中。 许韶淡淡笑道:“苏公子,大梦一场却是舒服了,只是这文章,。你可想好了?” 苏凌点点头道:“早已想好了。” 许韶有些不相信道:“那为何这纸上没有半个字呢?” 苏凌不慌不忙,缓缓起身,先朝着许韶一躬,然后来到江山台正中,朝着台下议论纷纷的人也是一躬,随即朗声道:“苏某不才,窃以为许夫子那句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极为有理。因此苏某窃以为,我若写了文章,只让许夫子一人看了,这千万人岂不是白来一趟?既然是做学问,苏某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许韶闻言,有些疑惑道:“那你不妨说说。” 再看苏凌一字一顿,神情颇为豪迈道:“我有一文,吟诵出来,想让天下人品评一二,还望夫子成全。” 一言一出,许韶和台下所有人皆愣在当场,没想到苏凌的心思,竟然是让天下人品评。 “好气魄!”许韶朗声赞道,“只是,苏公子可知,自古文人相轻,众口难调之理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多谢夫子提醒,只是苏某话已出口,料也无妨!” 许韶点头道:“那苏公子便吟诵佳作吧。” 但见苏凌略微沉吟,缓缓踱了两步,神色豪迈沉稳,这才一甩衣袖,朗声吟诵起来。 “大晋绍和六年夏,苏凌自南漳跋涉万里至灞南高城。见灞南古城,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又有江山楼临江而建,青云阁煌煌而立,才子骄客,群贤毕至,乃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灞南胜状,在灞河滔滔。衔远山之威,吞繁华之盛,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江山无限之大观也。然则南通灞城,更借京都龙台之华,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余曾遥想,若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江山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又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江山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苏凌吟诵此文,开始时声音悠然绵长,到后来,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其中又有苍凉浩瀚,慷慨悲歌之音。 起初台下多有议论之音,渐渐的那声音竟然越来越小,到苏凌吟诵到中间之时,有人已然眼含热泪,直到最后,全场数万之众,皆鸦雀无声,瞠目结舌者有之,潸然泪下者有之,暗自叹息者更有之。 那夫子许韶,先是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渐渐的似乎也被苏凌的慷慨激昂感染,渐渐的微闭双眼,眼角似有泪闪过,身体竟不由控制的颤抖起来。 苏凌吟诵完毕,心中早就对这文章先贤作了无数个揖。 “好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世间忧乐,当如是!”许韶缓缓睁开眼睛,神思似乎还在这篇文章之中,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苏凌忙一躬道:“后学献丑了!” 许韶却将他一把扶住,这才诚心诚意道:“哪里,小友这两句话句句千金,老朽才是领教了!” 说罢,转头朝着场下的人道:“诸位,老朽心绪难平,今日却无法赠评给苏凌苏公子了。但,以老朽观之,这篇文章却是当得起江山评自开始以来的魁首的!”说完,竟转身朝着台后缓缓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慨叹。 苏凌心中暗自叫苦,自己这个x属实装的有些大了,本意是要个赠评,结果啥也没有。老哥,您好歹给一个啊。 可他心中有苦,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许韶向何掌柜的示意,那何掌柜这才朝着台下一拱手道:“诸位,江山评到此结束,诸位若还想切磋,可移步江山楼,许老夫子已然说了,今日给不出赠评,若诸位想知道苏公子得到的是什么赠评,三日后到江山楼青云阁一观便知。” 台下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缓缓散去,不时有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句子和赞叹的声音传出。 苏凌见众人渐渐散去,这才朝着许韶一躬,便要招呼了杜恒离开。 两人刚走了几步,忽的身后有人呼唤:“苏公子留步!” 苏凌和杜恒转回头,见是何掌柜。 苏凌忙笑道:“何掌柜有事么?” 何掌柜一笑,将手一摊开,里面拖着一张白纸道:“这是许夫子给您的赠评,苏公子收好了。” 苏凌忙接过来,定睛瞧看。只见那白纸扇笔走龙蛇的写着两个大字: 赤、济! “赤济?”苏凌琢磨着这两个字是何意。 何掌柜的笑道:“许夫子言,苏公子一片赤子之心,有济世救民的锦绣!至于其他的意思苏公子还是自己品品吧。” 苏凌闻言,这才满意的一笑,朝着何掌柜的一躬道:“如此,多谢许夫子抬爱了,麻烦掌柜的告诉许夫子,小子他日有空必来拜会许夫子。” 何掌柜又道:“许夫子有过吩咐,苏公子路途遥远,灞南许多繁华公子还未见过,您可以在江山楼住一段时间,看看这灞南的繁华,所有住店费用,江山楼全免。” 苏凌闻言,忙点头道谢。 何掌柜这才告辞去了。 杜恒问:“我们现在去哪?” 苏凌嘿嘿一笑道:“回江山楼啊,白吃白喝白住,这便宜不占,脑子有包啊!” 正文 第四十章 如花 江山台。 参加江山评的人已然全部散去,高台之上,许韶身着素衣,身旁瑞脑金兽,檀香缭绕。何掌柜站于身后。 桌案之上,一把古筝,许韶略微沉吟,手指轻轻拨动筝弦,渺渺乐音缓缓响起。显得周遭更为空旷寂寥。 “不会来了吧?”何掌柜似询问道。 “定然会来的。”许韶声音低沉。 听两人的对话,好像是在等人。 过了半晌。密林处隐隐有马车车辙的声音响起,“吱呀——吱呀——” 许韶神情一凛道:“来了。” 筝弦戛然而止。 吱呀声中,一辆极为华贵的高大马车缓缓驶向江山台,来到台口,这才缓缓停下。 马车上一个黄脸大汉跳下,一撩车帘,一个中年人先抬头看了看江山台,淡淡笑了,这才缓缓走了下来,负手站在江山台下。 这人身材不是很高,一身朱红衣衫,站在那里,昂然负手,仿佛有股拦尽天下的气度。虽神情带着淡淡笑意,却感觉到浑身的威压与伟岸。 许韶缓缓起身,来到这中年人身旁,双腿一软,便要跪下大礼参拜。 亏得这里已然没有人了,要不然见当朝大儒许韶竟然如此,怕是早成惊天新闻了。 那何掌柜早已跪伏于地,身体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竟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那中年对许韶的谦卑似乎颇为满意,扶了他,声音平缓道:“许夫子不必如此,这学问上你确实一等一的人物,我当不起啊。” 许韶这才诚惶诚恐的点点头,额上早已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那中年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了看台上跪着的何掌柜的,忽的和煦一笑,淡淡道:“那人是谁啊?许惊虎......” 身后黄脸大汉闻言,点了点头,将身后硕大的一把硕大的金锤一顺,倒提着朝着何掌柜走去,眼中已然满是杀意。 慌得许韶扑通一声还是跪在这中年人脚下,口中连连求情道:“还望您手下留情,他只不过是老朽的一个贱徒而已。手下留情啊!” 那中年人依旧淡笑,朝着许惊虎哼了一声道:“让你多学点学问,怎么还是如此鲁莽,你看看许夫子多么的温文尔雅。回来罢。” 那许惊虎这才面无表情的反身回来,立在中年人身后。 那中年人看了看跪伏在脚下的许韶,并没有将他搀起,只淡淡道:“起来吧。我有那么可怕么?” 说着当先走上了江山台,一边走一边似欣赏般的看着台上的摆设。 许韶垂手跟在后面,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那中年人看了一会儿,这才随意的坐在方才许韶的桌案上,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尝了尝道:“呵呵,确实好茶啊,比我的茶还要好上一些。” 吓得许韶忙道:“这......这只是友人相赠,您要是喜欢,我差人立即送到龙台......” 那中年人并不接话,用手拨了几下眼前的古筝,并不看他,缓缓道:“这次天子也允准了?” 许韶先是一愣,神情一暗,似乎放弃挣扎,这才道:“准了。” 那中年人闻言,这才抬头看了许韶一眼,缓缓道:“也好,要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总归是太过招摇了。” “您说的是,说的是。” “清流领袖孔鹤臣来过?可有说些什么?”那中年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道。 许韶刚吃一惊,闻听这他这样说,更是吃惊非小,愣了愣,方道:“来过,不过呆了半日便走了。什么要紧的话也没说,只说要给那些心向朝廷的造点势出来。” 那中年人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杯,这才抬起头来,眼神灼灼的盯着许韶,淡淡道:“哦?可有心向朝廷的大才啊?” “这......有........沙凉薛桁。”许韶内心挣扎,但还是说了出来。 “拿来我看。”那中年人淡淡道。 许韶从袖中将薛桁的文章拿了出来,颤抖着双手递给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了好久,方点点头,神情不怒不喜,道:“这薛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沙凉......马珣章确实该换换地方了......” 他这才缓缓起身,看着许韶好久,方道:“闻听许夫子最会识人赠评,不如给我赠个评如何?” “这......这怎生使得?”许韶汗如雨下,扑通一声再次跪倒。 那中年人不紧不慢道:“许夫子何必如此?你这江山评天下人都敢评,为何我你便不敢评了?” “那些人是那些人.......您......还是不要为难老朽了,老朽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腐儒罢了。”许韶的声音颤抖,似乎有些哀求的意味。 那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道:“江山评让你评不让你评,那是朝廷一句话的事,你便是天下首屈一指大儒,又能如何?孔鹤臣怎样,你能与之相比?评便评吧,只是莫要忘了你江山评的初衷。也不要忘了灞南城是谁的天下!” 许韶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中年人这才又道:“刚才不过是说了些重话,有的没的,你权且一听。只是我要你赠评却是真的。而且,你得好好的费费心思,若我觉得恰当,这江山评可以永永远远的继续下去,若我觉得不好,那江山评怕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许韶面如土色,只得点头应了。 那中年人朝着黄面许惊虎示意,许惊虎不由分说,将许韶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按在旁边桌案上,将纸一铺,毛笔朝他手中一塞。然后转头又立在这中年人身后。 许韶喘息了一会儿,到底是一方大儒,心智高出旁人不是一点半点,渐渐的又恢复了方才的自然恬淡,这才挥笔刷刷点点的写了几个大字。 那中年人起身看去。 正见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治臣乱枭。 许惊虎见这四个字,忽的大怒,一步走来将许韶衣领抓住,便要打他。 中年人确是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四个大字,神情颇有激赏之色,朝着许惊虎摆手道:“胡闹什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退下。” 许惊虎这才撒了手,再次退到中年人身后。 中年人自言自语的读了几遍这四个字,这才有些心满意足的将这张纸卷好,放在衣袖上。 “行了,你们走罢,我也乏了,惊虎,回京都吧。” 说罢,当先下了江山台,上了马车。许惊虎也坐了上去,打马欲走。 忽的帘子一挑,这中年人淡淡的看着许韶,缓缓问道:“那苏凌的赠评是什么?” 许韶心神一动,尽量说的风轻云淡道:“无甚出彩,赤济二字。” 中年人闻言哦了一声,这才撂了车帘,缓缓道:“惊虎,走罢。” ............ 官道之上,一队军马跑步前行,未有旗号,但看得出装备兵甲却是精良。 兵士护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赶车的正是黄面大汉许惊虎。 走了一程,那许惊虎这才低声朝车轿中道:“许韶该杀!” 半晌那车轿中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道:“文人的把戏,我岂能不知?杀了他未免不是下一个边弘,罢了!赤心为大晋,济世救朝廷,想让苏凌那小子和我之间先扎个刺来?他们也够好算计的。” 车马嘶鸣,淹没了车中人的话语。 ............. 江山楼。 杜恒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免费吃大餐的机会,如何不掂起后槽牙,使劲凿啊,一手一个鸡腿,咧着大嘴塞了个满满腾腾。 好在是在自己房中,要不然苏凌那城墙厚的老脸怕是也挂不住了。 “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苏凌笑着看着杜恒道。 杜恒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不行,我得把银子吃回来,万一那何掌柜的再反悔呢?” 正吃间,忽听的有人在外面敲房门。 杜恒满嘴食物,噎得直翻白眼道:“怎样,这是反悔的来了。” 苏凌一笑道:“没事,你去开门,看看是谁。” 杜恒开了门,苏凌和他同时朝外面看去,不由的皆愣住了。 但见门口一个姑娘,身穿一身粉色纱裙,隐约透着些许春色,长得俏生生的,见门开了,飘飘万福道:“哪位是苏凌,苏公子?” 苏凌这才起身,一拱手道:“我便是了,姑娘找我何事?” 那女子这才莞尔一笑道:“我是咱们袭香河袭香苑来的,奉了咱们苑中花魁娘子的嘱托,来给苏公子送袭香笺的。” 说着捧出一个大红的笺子来。 苏凌接过,但见这笺子上画着两只鸳鸯,正中金色小楷:袭香笺。闻之,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 苏凌有些疑惑道:“袭香苑?花魁娘子?你家花魁娘子认得我?袭香笺又是什么?” 那女子莞尔道:“我只是送笺子的,至于我家花魁娘子是谁,笺中何事,公子您看了便知道了。”说罢,盈盈一礼,便转身去了。 苏凌将门关好,这才又跟杜恒坐下。 轻轻打开袭香笺,便觉香气更重了一些。 但见上面金色小楷,写的秀气工整。 奴家新得一曲,但苦无好词填之,心中只觉遗憾。忽想起江山评方散,天下才子仍在灞南城。故斗胆请苏公子于三日后亲赴袭香河袭香苑参加袭香宴,奴挚诚相邀,翘首以盼。公子莫负了好曲才是。 苏凌看了几遍,仍旧一头雾水,倒是杜恒边吃边嘿嘿偷笑。 苏凌斜睨了杜恒一眼道:“你个憨货,笑什么?” 杜恒咽了口中食物,抹了抹嘴道:“苏凌,你真不知道这袭香苑不成?” 苏凌一耸肩道:“我上哪里知道?” 杜恒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道:“让你跟我逛街你就真逛街啊,我早听人说了,这袭香苑可是灞南城最大的妓馆,艳名远播,便是京都龙台城的达官贵人们也都喜欢不辞辛苦的跑这里潇洒。那里面的妙处,真的是一言难尽啊。尤其是这花魁娘子,据说是人间绝色,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而且寻常人是一辈子都难见到的,便是你有钱了,那也得看这花魁娘子愿意不愿意见了,若人家花魁娘子不愿意见,便是有千金万金也是白搭。” 苏凌闻言,朝着杜恒投来一个异样的眼神,嘿嘿笑道:“好你个杜恒,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还有这花花肠子啊!这都什么时候打听出来的?我要告诉芷月去,看她不拿针扎你!” 杜恒一缩脖子,讪讪道:“哪里是我打听的......人家见我长得好,又像个有钱的公子哥,硬拉着我告诉我的......” “啊——呸!臭不要脸的,你还长得好,公子哥?是谁啊,找来让我给他治治眼睛。”苏凌哈哈大笑。 苏凌想了想道:“你想去?” 杜恒摇摇头,颇似真诚道:“我才不想去了,烟花柳巷的有什么意思?” 苏凌闻言,不动声色道:“那好吧,我原以为带上你......你不想去......那便......” 杜恒忙站起身嚷道:“哎!你看你......你都去了,我能不跟着你?弟妹可是让我看着你呢!” 苏凌咣咣两脚踹了过去。 苏凌忽的想起来什么,这才道:“方才那个姑娘说花魁名字在袭香笺上,可我看了几遍,却没有看到啊,也不知道花魁娘子叫什么。” “我知道!......”杜恒刚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将大嘴一捂,做贼心虚的瞅着苏凌。 苏凌砸吧砸吧嘴,这才道:“行了,你倒是告诉我,那花魁娘子叫什么啊?” “那名字可好听了!”杜恒手舞足蹈。 “她叫......如花!” 苏凌刚喝了口茶,一口喷了出来,感觉脑袋打了三圈,他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是拒绝的,只得苦笑着道:“如花都来了,周星星来没来?” 杜恒挠挠脑袋,问道:“周星星是哪家花魁?” “花魁你个头啊,周星星是一派鼻祖!” “何门何派?”杜恒一脸羡慕神往。 “无厘头派!”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有对子 三日后,入夜。 正是十五月圆,一轮玉盘皓月自夜色云层中捧出,夺了万千星光的颜色,如梦如幻。 月色洒在袭香河中,粼粼波光,点点如花。 碧波清桨,荡漾声声。红灯画舫,繁华如歌。 苏凌和杜恒早来了码头,等了一会儿,便有一精致画舫随波荡漾而至,停靠在岸边。画舫之上高挑了一个红色灯笼,上有袭香二字,写的是天然一段风流。 画舫轻摇,一个穿着薄如蝉翼的粉纱衣的姑娘,绾绾走出来,朝着苏凌飘飘万福道:“岸上可是苏公子么?” 苏凌忙拱手道:“正是苏某。” 那姑娘神情自若,万没有烟花柳巷的庸俗脂粉气,倒有些淡淡的娴静恬雅之气,莞尔道:“袭香笺可带在身上。” 苏凌拿出袭香笺来,那姑娘素手接了,稍微看了几眼,做了个请字道:“苏公子请上画舫。” 苏凌上了画舫,便觉一阵清淡的香气,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那姑娘见苏凌在画舫坐定,这才清唤了声道:“船家辛苦了。” 声音方落,桨声又起,哗哗的拨弄着碧水,在一片月色柔光中,画舫再次动了起来,载着苏凌和杜恒朝着灞河的汊流缓缓行去。 苏凌在画舫中站定,负手而立。感受着袭香河畔光影变换,红尘良宵。 舟行水中,月挂苍穹,清桨碧荷。万般皆入画中。 河中一座座红楼绿阁,精致楼亭,随着画舫的行进不断变换。期间丝竹管弦,幽香清风,红男绿女,梦死醉生。红绡幔帐如织如潮,飘荡在心中,竟有与这乱世颇不相符的升平之感。 画舫悠悠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那悠长的桨声歇了,这纱衣姑娘走出来道:“苏公子请下船,前面便是袭香苑,奴家带您过去。” 苏凌这才从沉醉中苏醒,道了声有劳了,便随着她走上岸去。 走了不一会儿,眼前便是一个颇为素雅的楼阁,虽然素雅,却看得出材质名贵,虽不及江山楼雄伟,却称得上锦绣。足足四层高的楼阁,皆是红白纱飘荡其中,丝竹管弦,清歌阵阵,听起来悱恻缠绵,撩动着心弦。 红灯之下,正门牌匾,似一副画一般写着三个大字:袭香苑。 那姑娘领了苏凌进了袭香苑,一路并不耽搁,直直上了四楼去。 一路之上,更有艳姬娇娘看到苏凌,各个美目盼兮,娇笑盈盈。 苏凌索性将头一低,以免扰乱心神。 上得四楼,乃是一个大的厅堂,那姑娘站在厅堂门前,便不再向前,又是一个万福道:“苏公子,里面便是袭香宴的正厅,您请自便,奴家送您到此。” 苏凌拿出一些碎银,放在这姑娘手中,轻声道:“有劳娘子带路。” 那姑娘脸色微红,却也不推辞,大方的拿了赏钱,躬身退去。 苏凌这才进了正堂。 却发现正堂之中空无一人,原来是自己到的早了。 时间尚早,苏凌便细细打量起这袭香宴的环境起来。 正厅左右两侧,各放着四张桌子,桌后是有名的织女所绣的崭新团花蒲团,桌案之上都插着幽幽的檀香,煞是好闻。苏凌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右侧最后一张桌上,想来那便是自己的位置了。 头前正中也放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有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古琴,想来是这花魁娘子的心爱之物。 在后面便是一扇巨大的屏风,那屏风上的画却是让苏凌有些好奇,别家的要不画一些绮璇的画作,要不便是鸳鸯戏水。而这屏风上却花了点点红梅,傲雪盛放,旁边还有两个笔力雄浑的大字:风骨。 这格调便相当高雅了。 除了这些,正厅的六根红漆大柱上,皆是金色烛台,烛台内红烛泣泪,烛光摇曳。 苏凌正看间,便有脚步声传来。抬头朝厅前看去,见一人缓步而来,却是老熟人。 正是沙凉薛桁。 薛桁也看到了苏凌,略微有些吃惊,随后却淡淡一笑,朝苏凌拱了拱手,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左侧第四张桌子,轻轻的坐在蒲团之上。 少顷,门前又来两人人。 苏凌看去,却是面生,头前之人年岁已然近而立之年,颌下淡淡的胡须,穿着贵气华丽,左手上还带着一个玉扳指。苏凌朝他相貌看去。虽然浓眉阔目,仪表不俗,只是却觉得多少有些气血不足,眼圈微微泛着青色。 另一个人也是公子打扮,比着那近而立的公子年岁稍小,一副书卷气,长相也稍显小气一些。 苏凌不认得他,薛桁却是站起身,拱手道:“江山评未见到大公子,今日却在袭香宴见到了,扬州大公子刘彰久仰了!”又冲着他旁边那公子道:“蒯钧蒯世兄也一起来了,家父前几日还念叨世叔蒯燊可安好呢。” 苏凌心中一动,这人便是天下最富庶的州扬州之主,扬州牧刘靖升的大公子刘彰。他身旁的蒯钧应该是扬州两大门阀蔡蒯之一的蒯家的人了,蒯燊苏凌倒是听白书生讲过,如今乃是扬州牧刘靖升的谋主,也是颇有韬略之人。 刘彰跟薛桁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找到自己在左侧第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了。蒯钧却是十分亲热,坐在薛桁身旁叙话不止。 刚坐下,门前又走进一人,神情颇为不屑的瞥了众人一眼,嘁了一声,谁也没打招呼,板着个脸,跟谁欠他了银钱一样,坐在了左侧第二张桌子上。 苏凌觉得他那股老子谁也不服的架势,多少显得有些滑稽,他自然是认得此人的,正是喷子晁衡。 江山榜放榜之日,晁衡便不满自己第四的位次,一个人喷了一阵便走了,从此未见,不想今日却在袭香苑中见了。 苏凌觉得好笑,这人感觉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主,未曾想却也是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主。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正厅门前由远及近传来谈话说笑之声,皆是品评这里的姑娘的调笑之词。 晁衡却是第一个翻了眼睛,嘟囔开喷道:“早知道还有这等登徒浪子,便是请我我也不来的。” 他虽那般说辞,却也未见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门前出现三人,这三人苏凌认得一个,正是袁戊谦。另外两个年纪看去也有三十岁上下,却是走在前面,袁戊谦少有的跟在后面。 这三人甫一露面,厅中人,除了苏凌和晁衡没有站起来之外,薛桁、刘彰、蒯钧皆站起身来,拱手见礼道:“原来是沈四公子、田二公子和袁公子到了。” 苏凌心中已然知晓这三人的身份了,袁戊谦自不必说,那沈四公子应该是大将军沈济舟的四儿子,至于那田二公子,苏凌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沈济舟的心腹谋士田谨的儿子。 世人皆知,沈济舟帐下有六大谋士:田、许、陈、秦、彭、郭,这田谨便位列六大谋士之首,也是算无遗策的主,沈济舟能够灭了燕州拓跋蠡,全是仰仗田谨的计策。 袁戊谦原本满面春风,脸上带笑,却一眼看到了苏凌,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脸上冷若冰霜,大步走到苏凌面前,冷笑道:“我以为这袭香宴皆是名门才俊,怎么一个乡野小子也有资格参加。” 苏凌面色自若,哈哈大笑道:“袭香宴本就是个欢场,又不是江山评?你有袭香笺,我便没有了么?若袁大公子觉得我没有资格的话,不如咱们再出个对子对上一对啊!” 袁戊谦被他噎住,指着他半晌方道:“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世家,你有什么?” 苏凌一脸戏谑道:“我......有对子!” “.......少耍贫嘴,我们占据一方,兵甲无数,你有什么?” “我有对子......” “你......如今沈大将军的四公子在此,你休得放肆,沈大将军北方八州有其五,你有什么?” “我有对子!......” 袁戊谦被他噎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四公子上前一步,面沉似水,淡淡道:“苏凌,江山评上出得好风头,却要看看你在袭香宴上是否露怯!” 苏凌翻眼皮看了看他道:“那你就等着看看呗。” 忽的晁衡哈哈狂笑道:“头一回见沈家吃瘪,这个兄弟倒是有些意思,不如咱俩坐在一处?”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喷子,喷起来,敌我不分,容易误伤,我还是跟你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你发起狂来,赤膊上阵,吐我一脸口水那便糟了。 忙摆手道:“坐哪里都是坐,晁公子才学渊博,苏某自愧不如,您安坐,安坐!” 晁衡被这几句彩虹屁拍的颇为受用,这才点了点头,没有过来。 沈四公子三人面色都不好看,找了位置各自坐下。 苏凌这才偷偷看去,见那桌上的铭牌上,沈四公子名沈乾,田二公子名田续。 苏凌心中暗自计较,江山评那么瞩目的盛会,这贵为沈家四公子的沈乾和这田续,还有刘靖升的大公子刘彰都没有抛头露面,因何一个小小的袭香宴有如此影响力,竟然惊动了两家豪门的公子出来。莫非这花魁背后的势力也不简单? 不过又一想,这些纨绔公子,表面上皆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皆是欢场高手,出现在风月场中,倒也没什么稀奇。 又过了一会儿,有侍女上茶,那茶比江山楼的茶更不遑多让,江山楼的茶,茶香悠远,厚重,这茶却茶香浓艳、有种缠绵之意。 苏凌暗想,这时期的人喝茶皆是煮茶的方法,可是他出得宛阳,一路走来,却未见煮茶的,都是茶叶泡茶,倒是奇怪了。 后来一想,这虽然与那个时代颇为相似,但却是另个世界时空,也就释怀了。 那侍女上了茶,晁衡便又开始发病道:“坐了半晌,没有好吃的,竟喝了水涮肠子玩,花魁娘子也不见踪影?再不出来,我便在这里躺下睡了。” 那些侍女也不争辩,皆掩面笑了,缓缓的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厅内异常安静,只有这厅外碧水流淌的声音,抬头看去,星月漫天,云疏天阔。 众人皆等的有些急了,忽的门前有人朗声道:“灞南城花魁娘子如花姑娘来见诸位公子了!” 厅中众人皆齐齐的朝着厅前看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梦江南 , 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素白身影自管弦丝竹声中落落走出,却是天生的婀娜身段,冰肌艳骨。纤腰盈盈一握,薄如蝉翼的衣衫,勾勒出动人心魄的曲线,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然而这花魁娘子如花虽然进来了,却犹抱琵琶半遮面,用了一把锦绣金丝团扇遮了脸,身形盈盈间,在乐声中缓缓起舞,那曼妙轻舞的身姿,荡起素白的衣裙香袖,宛如谪仙子一般。真真是急管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騕褭柳牵丝,炫转风回雪。 苏凌心中也不禁一荡,他原以为如花真就有可能是无厘头阿星那样的扮相,可是这如今花魁娘子一出来,还未露脸,那风姿已然不凡了,看来她只是叫如花而已...... 苏凌低头嘟囔道:“这不比看主播搔首弄姿强?敢不敢整两张月票,我让如花也开直播让你们投票的看看......”(作者:额,串台了......) 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这疯话,又朝杜恒看去,见他两眼放光,哈喇子流的老长,只得用脚踢了踢他。那憨货竟恍若未闻。 那花魁娘子如花就边舞边走,走到高台上,乐声更为热烈,她那身姿亦越发灵动起来,素白衣衫缥缈缠绵,彷如雪落红尘,竟有一种难以亵渎的美。 弦音在最高潮处忽的戛然而止。众人正自意犹未尽,那如花已然收了舞姿,朝着众人飘飘万福,轻启朱唇道:“小女子如花,见过诸位公子!” 盈盈一拜之下,早移开了团扇,然后似喜似娇的抬起那张勾人的容颜,不娇柔,不造作的迎着台下投来的炙热目光。 众人皆算是名门,遂也收了那“虎狼”神色,冲如花一抱拳齐道:“有劳花魁娘子了。” 大家坐好之后,如花轻轻一笑,柔声道:“诸位可品过奴家亲手调制的清茶了么?不知可符合口味?” 袁戊谦早已两眼放光,若不是这里是讲身份的地方,怕是早已饿虎扑食了,搓着手道:“好喝,好喝,花魁娘子亲手调制的茶,哪有不好喝的道理?” 话音方落,便又那喷子晁衡嚷道:“茶也就那个意思,只是这本就是风月场所,只让喝茶涮肠子,也忒也的无趣些了吧。” 袁戊谦闻言,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实在无礼,你觉得无趣,可有离开,没人留你......” 晁衡闻言,一撸衣袖,大有开喷之势。 那如花却丝毫不恼,格格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才掩嘴笑道:“这晁公子却是个可爱的人,性子急了,不过来我袭香楼的公子,哪一个不猴急呢?袁公子也是个疼人的人,替奴家圆了场,奴家记下袁公子的好了。” 她这话,说的极为娇媚,却哄了两家,顿时把袁戊谦和晁衡迷得七荤八素的,心里美的如过年一般。 苏凌暗暗看了一眼这女子,心道果然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左右逢源的功夫着实到家。 如花又轻轻一拍手,只见门外走进七个侍女皆手捧了一杯酒,那酒中还有两颗鲜红的樱桃,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这才盈盈退下。 只是,众人眼前皆有酒,单单扬州牧刘靖升长子刘彰桌前没有放,刘彰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冷声道:“为何他们都有酒,单单我没有,难道是花魁娘子看不起我刘彰不成?” 那如花又是魅惑一笑道:“这樱桃酒是奴家亲手摘了樱桃放在酒中调制的,诸位可尝尝如何?至于刘大公子嘛。” 她忽的盈盈站起,暗香荡漾,素白身影已然来到了刘彰身前,那俏脸之上魅惑的娇笑更甚,娇柔的将素手在刘彰的衣袖上轻轻一拉,方才含羞带媚道:“刘公子身份高贵,令尊又是天下最富庶的扬州之主,我心中亲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不起呢?” 说着那盈盈眸中竟有潸潸泪下的感觉。 慌得刘彰也顾不得许多,抬起毛手就要替美人擦泪,岂料这如花竟扑哧一声笑了,轻抬玉手朝着刘彰的手上轻轻一拍,又是娇柔魅惑道:“刘公子当然有这樱桃酒嘛,只是刘公子的樱桃酒是真樱桃......” 众人正自不解,只见那花魁如花,竟从袖中捧出一杯酒来,在刘彰面前轻轻一晃。 刘彰早被迷得七荤八素了,痴痴笑着要接,哪知这如花却轻轻一摇头道:“刘公子莫急哦。”言罢,竟将这酒杯含住,轻轻的粘在自己樱唇之上,再拿开时,那酒杯上便出现了她的红唇印来,那如花这才魅惑一笑,将酒送到刘彰嘴边道:“这樱花可合刘公子心意?” 刘彰心满意足,暗中觉得自己被花魁高看,他原本就想压那沈四公子一头,这如花如此行事,他不但色心大动,更觉得打了沈济舟四儿子的脸,哈哈大笑着,将那唇印处一口吞入,仰头喝了樱桃酒道:“芬芳幽远,芳泽如露啊!” 那对面对面第一张桌上的沈乾沈四公子虽未说话,但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只将手中酒杯使劲朝着桌上一放,暗自生气。 如花却似恍若未闻,径自返回位子上坐了。 苏凌心中暗忖,这如花绝不是那种顾此失彼,得罪人的主,方才对袁戊谦和晁衡说的话便可以看得出来,为何又一改她的行事作风,偏要高看了扬州牧刘靖升的长子,而慢怠了天下五州,势力最盛的沈济舟的儿子呢?虽说扬州天下最为富庶,可是五州之地岂是那一州之地可比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必有妖,或许是这如花故意为之? 只是,她不过是一妓馆花魁,为何如此? 苏凌不动声色的想着。 那袁戊谦似乎想要给沈乾找回场子,冷笑道:“花魁娘子,今日宴请的都是高门名流,只是不知为何要宴请一个粗野山民?看来袭香宴也是徒有虚名啊。” 花魁如花知道他突然发难所谓何故,娇笑一声道:“袁公子这是哪里话来,在座的那一位不是名声赫赫,怎么就徒有虚名了?” 袁戊谦忽的站起,一指苏凌道:“这人出现在这里,花魁娘子当如何解释?他不过是个山民,他身后那仆人更是粗野,我等与之同席,实在是有辱斯文,如此看来,这袭香宴不参加也罢。” 杜恒在苏凌身后,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话,苏凌知他嘴笨,拉了他一下,这才斜睨了袁戊谦一眼,冷冷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袁戊谦面带讥讽道。 “我笑两只蛐蛐打架,非要伤及无辜!”苏凌淡淡道。 袁戊谦大怒道:“好你个苏凌,出言不逊,这袭香宴没你的份!” “哎呦呦!”苏凌懒洋洋的站起身,一耸肩膀道:“跟人说话自然得好好说,跟猴说话那就得用兽语,不然他不懂的!” “你......” 苏凌仍旧是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懒洋洋道:“袁戊谦,一张纸只画了一张嘴的货,你好大张脸啊?对子出丑还嫌不够?江山评指手画脚,以为是你家开的,结果如何?可有半字赠评?如今袭香宴人家花魁娘子还未说话,你先赶我走了?你莫不是也是袭香苑中的花魁不成?” 众人闻听苏凌把袁戊谦比作了花魁,皆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不给他说话机会,又道:“不过,你要当了花魁,就你这副尊容,那袭香苑不得赔死?” 袁戊谦还想说话,沈乾轻哼了一声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你再这般逞口舌之利,我父亲那里,我可不替你说一句好话!” 袁戊谦这才坐了,暗气暗憋。 那花魁如花淡淡看了苏凌一眼,这才柔声道:“也怪不得诸位有这么疑问,只是今日江山楼已然放出了许夫子给苏公子的赠评,想来大家都知道了,便是赤、济二字。小女子斗胆一问,在座诸位哪一位还有被许夫子赠评的?” 她这话起先柔和,最后一问却问十分郑重。 众人讶然,脸色皆有些发红。 那花魁娘子这才格格娇笑,娇躯都笑的花枝乱颤起来道:“有许夫子的赠评,苏公子又有江山评中的文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等才情,来参加我的袭香宴,却是奴家高攀了啊。” 她话虽然是向着苏凌,但她那巧笑嫣然,人见犹怜的媚骨,倒也让所有人生不出气来。 晁衡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道:“哎呀,耍嘴皮干嘛?我就不喜欢!” 苏凌差点没笑出声来,你是耍嘴皮子的祖宗,你不喜欢?我信你个鬼! 晁衡又道:“既然是袭香宴,如花娘子又是花魁,那便献出点才艺来,让我等领略下花魁娘子的风采出来才是正事啊!要不然,我一个月二百多张月票白掏了不是?” “月票?我去!还真有这玩意?”苏凌脱口而出。 花魁如花娇笑一声道:“那是自然,奴家虽是这袭香苑的一风尘女子,但如何也是灞南花魁,任是谁想见便可见的?因此奴家便定了个规矩,若想见我真容,便需每月来我袭香苑中买些月票出来,每月一汇总,买月票最多者,便可与我一见,唱歌共舞,还是其他随君差遣。本月月票最多的便是晁衡,晁公子,足足二百二十张月票呢。” 苏凌眼珠都快掉下来了道:“你这是好营销啊!但不知道一张月票多少银钱?” “不多不多,每张月票也就500文钱。”如花巧笑嫣然,期待着看着苏凌。 苏凌一笑,拿出1000文钱道:“那我也随个分子,两张月票!” 众人见状皆不甘落后,各自掏了银钱出来,有的五张月票,有的十张月票,那沈乾似乎是要找回场子,竟买了二百张月票。 那花魁如花更是笑颜魅惑,让侍女们收了,这才一拨桌案上的古琴道:“既然诸位如此抬爱,奴家便献丑了,唱上几首小曲,诸君权当一乐。” 言罢,素手轻弹古琴,樱唇轻启,婉转的歌声顿时飘荡在整个袭香宴的大厅之上。 众人皆是一脸陶醉,那如花歌喉果然缠绵悱恻,唱的让人心醉不已。 待三曲唱罢,她方才娇笑道:“奴家献丑了!” 晁衡又是第一个说话道:“花魁娘子这歌声却是好听,只是,这些唱词虽然动听,却尽是闺情春曲,小女之姿,寻常歌姬也能唱得,若花魁娘子只有这些本事,那花魁之名和这袭香宴便名不副实了。” 如花淡淡一笑道:“晁公子果然是颇懂词赋之人,刚才听了奴家唱,不妨再听听曲子如何?” 言罢,便素手拨弄起琴弦,刹那间琴音缈缈,悦耳动听。 这花魁如花,果真技法绝伦,那古琴在她手中轻拢、慢捻、抹复挑,一套指法行云流水,精湛无比。琴声中忽的大弦嘈嘈,宛若急雨,又忽的陡然一转,小弦切切,如泣如诉,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起初之时,琴声婉转,似多情少女,曼妙清歌,低吟浅唱,令人心醉,待到后来,那琴声忽的渺远高亢,琴弦拨弄之间,更隐隐有风雷之音。仿佛疆场之上,万马嘶鸣,又好似滚滚江水,滔滔东逝。 一曲终了,众人还在那曲中,无言沉醉,只余苍穹白月,荧光浩浩。 “好曲!好曲!我这才明白花魁娘子身后屏风之上那风骨二字的真意啊!”从未说过话的薛桁却在此时击掌赞道。 众人也是叫好连连。都觉得这如花一曲,神乎其技。 便是苏凌也是心绪起伏,那曲中凛凛风雷之音,让他也心中激荡无比。 一个烟花女子,怎有如此琴意? 苏凌更觉得这如花身份不简单。 如花这才淡淡一笑道:“诸位公子,方才听了奴家这曲子,看来还是曲入人心啊。这也是今日奴家设下这袭香宴,宴请诸位的缘由所在。” “哦?花魁娘子快说一说!”众人眼中都有热切之意。 那如花却一副人见犹怜的神情,潸潸道:“有了好曲,却无好词.....奴家苦恼之极,又偏无甚才学,因而只能诸位公子救奴家一救了,今日奴家便在袭香宴上求诸位公子写个诗也好、词也好。如果奴家觉着哪位公子的诗词最好,那今晚奴家红幔帐的主人便是他了!” 说罢一副予取予求,任君怜爱的模样。 众人闻之见之,皆色心大动,有人看向如花的眼神恨不得剥了她才好。 苏凌闻言,身子往后挪了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杜恒小声道:“怎么,你不想参加?” 苏凌低声道:“我可不想跟她睡觉,我写了诗词,万一被她挑中了,我岂不是要失身了?如何对得起芷月?” 杜恒没脸没皮,嘿嘿一笑道:“那不如你先偷偷写了给我.....待会儿我去......” 苏凌低声笑骂道:“你这个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两人说话间,早有人做好了一曲,起身高声吟诵起来,苏凌看去正是晁衡。 “星过瑶空朗,风摇翠浪遮。 花香洇素手,月色拢雾霞。 高语惊白燕,低旋戏碧蛙。 一帘春色梦,小坐慢烹茶。” 晁衡自己做了这诗,未等众人说话,自己先叫起好来。 晁衡叫完好,带着期待之色看着花魁如花,如花只淡淡笑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那晁衡虽然是个喷子,但也不是纠缠之人,见花魁这般,便知不入她的法眼,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喝起闷酒。 其他人皆低头或仰头,眉头紧皱,苦思冥想。 那如花淡淡笑着,忽的眼神看向苏凌,但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倒了酒,一饮一啄,悠然的品了起来。 如花眼神一闪,轻轻起身,一阵幽香拂过,已来到苏凌近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苏凌先是一愣,随即尬尬道:“你是要喝么?” 那如花扑哧一笑,这才娇柔道:“我见这满厅公子皆苦思冥想着如何做了好诗词,为何独独苏公子一人喝酒,莫不是奴家姿色不够,不让苏公子心动么?” 说着朝着苏凌魅惑的望上几眼,美眸之中更是说不尽的风情。 “额......”苏凌满头黑线,暗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别跟我谈什么聊斋。他正想着如何开口应付。 那袁戊谦却冷笑着走来道:“哼,徒有虚名罢了,不江山评他不过是侥幸撞上,才得了那些许美名,实则胸无点墨,现了原型了吧。” 你奶奶的.....苏凌心中暗骂,老子从不招惹你,你非要骑在老子头上拉屎,那老子索性装x装个大的! 苏凌忽的昂头,眼神灼灼的逼视着袁戊谦。那眼神中的刀锋之意,让袁戊谦都有些发愣,立在当场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苏凌忽的抄起酒壶,咕咚咚的喝了几口,索性靠在桌案之前,颇有些倨傲道:“什么破诗词,入不得行家法眼,我只是不想作了,若我开口作诗词,你们怕是写上十年也是屁都不是!” 他这一说话却不要紧,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沈乾、刘彰、田续等人皆冷然扭头,眼神灼灼的逼视过来。 苏凌满不在乎,抄起酒壶喝了几口,似乎是没酒了,索性将拿酒壶朝厅前一掷,砰——的一声,酒壶斜倒在地上,苏凌有大声道:“没酒了,不过瘾,酒呢?” 那花魁如花依旧波澜不惊,眼中带笑道:“看来苏公子心中美酒比佳人更重要啊,美酒多得是,但您得做个诗词来,奴家觉着可以,美酒随便喝?” 沈乾、刘彰已然皆愤愤道:“如此无状,有辱斯文!他不过是醉鬼罢了,能做什么诗词!” “拿笔来!”苏凌忽的大喝一声。 如花不动声色,朝着门前侍女示意,早有侍女拿了纸笔铺在苏凌的桌前。 苏凌忽的双眼放光,似乎迷醉般的朝着如花身前逼近,似乎带着醉意笑道:“苏某斗胆借花魁娘子一用!” 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花魁如花的玉腕,然后稍一用力,那如花娇呼一声,竟跌在苏凌怀中,跌了个满怀。 如花花容微变。苏凌却低声道:“花魁娘子不要误会,我可不想非礼你。” 说着竟握住如花的玉手,拿了笔,哈哈大笑道:“酒和美人,老子都要!” 再不迟疑,苏凌握住如花的玉手,轻轻用力,如花竟也没有反抗,握笔的手随着苏凌的力量朝那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首五句词作一气呵成,苏凌这才放开如花的手,笑道:“花魁娘子玉骨冰肌,果真让人迷醉啊!” 那如花却双眸紧紧的盯着这首词,仿佛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朱唇轻启,吟吟低语的念了起来。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词名梦江南!”她就这般吟吟低语吟唱,念了几遍,神情中竟多了些许忧伤与失落,更有说不出的悱恻凄婉。那梦江南三个字更是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神情便又凄楚一分。 正是温庭筠,温八叉的名作《梦江南》。苏凌又暗暗向这位花间派鼻祖作了好几个揖。 苏凌将如花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动,更是疑窦丛生。 良久,这如花的神情方才恢复如常,只幽幽一叹道:“诸位公子,大家莫在耗费心力了,今日奴家心中的词中魁首便是这首梦江南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娇娘刺客 红烛幔帐,瑞脑金兽,满室幽香。 苏凌在房中的桌前坐了,脸上的神情颇为局促,手脚都显得没有地方放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使劲的往嘴里灌着酒,这时的酒本就度数极低,不似后世,后世苏凌的酒量也不错了,在这里怕是称的上惊人二字了,他想着把自己灌醉了,随便一躺,不省人事了,那花魁如花估计也只能枯坐到天亮了。 只是三壶酒下肚,醉意毫无,却是撑得慌。 他暗自想着如何才能脱身。 杜恒那家伙,见自己被如花连扯带拉的拉近她的闺房内室,他却嘿嘿笑着说自己先回江山楼去了,不打扰苏凌快活风流。 实在是不靠谱的紧。 至于沈乾、刘彰、袁戊谦等人走的走,另找姑娘眠花宿柳的找了,自己这个花魁倾心的名头却是坐了个结结实实。 只是苏凌心中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脑袋发热,如今佳人在侧,他却是如坐针毡。 那花魁如花在幔帐软床中坐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苏凌过来,只得轻轻挑了幔帐,星眸瞧见苏凌的窘相,不由得扑哧一笑道:“方才不还紧握着奴家的手,这会儿怎么如此腼腆起来?酒还没喝够啊?那奴家陪着你喝啊。” 苏凌抬头看去,只见烛光摇曳,那如花已然褪去外面的素白纱衣,里面仅剩一个贴身的透明亵衣,烛光晃动下,里面的春光乍现,曲线玲珑,魅惑天成。 她朝苏凌走来,更是摇曳生姿。 苏凌老脸一红不敢看他,又使劲的灌了几口酒,灌得猛了些,咳咳的咳嗽起来。 一阵香气,那如花已经坐在他身上,坐了个满怀。起伏的前胸抵在苏凌胸膛,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苏凌一阵发晕,心道自己的梦自己圆吧,只得厚了脸皮一笑道:“嘿嘿,苏某喜欢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那如花扑哧又是一笑,却也没在停留,从他身上下来,坐在旁边,将烛灯挑了一挑,妩媚一笑道:“苏公子我美么?” 苏凌心中犹如小鹿乱撞,暗自道,苏凌,考验你定力的时候到了啊,是好汉的话就多学学柳下惠前辈。 苏凌一低头,支支吾吾道:“花魁娘子自然是美若天仙,媚骨天成......” 岂料这如花将嘴一撅娇嗔道:“哪有,我看奴家在苏公子眼中根本不美?要不苏公子怎么只贪恋这杯中之物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苏公子可要珍惜哦。”说罢,美目流转,自是天然一段风情。更是玉手清扬便来解苏凌的衣扣。 慌的苏凌一拽她的手,脑中不断想着办法,忽的嘿嘿笑道:“不如如花娘子先跟苏某做个游戏,可好?” 如花俏脸含羞,娇嗔道:“原来苏公子好这一口?我屋中便有红绳香鞭,奴家任公子驱使。” 苏凌差点没被噎死,忙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我说这游戏叫做石头、剪刀、布......” “那是什么?奴家一时去哪里找着许多东西?”如花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凌比了个锤头道:“这便是石头......”又岔开两根指头,平伸五指道:“这便是剪刀和布。” 如花美目连闪,似乎颇有兴趣道:“那如何玩呢?” 苏凌道:“我们先念口诀,石头剪刀布,然后一同出手,展示方才那几样的形状,石头胜剪刀,剪刀胜布,布胜石头,如何?你敢不敢玩?” 如花娇笑一声道:“倒也新鲜,奴家怎么不敢玩了?奴家人都是公子的。” 当是时,整个红绡幔帐石头剪刀布的声音不绝于耳,期间夹杂着如花赢了游戏的娇呼或懊恼的叹息。 就这样,俩人从桌前一直玩到床上,仍旧乐此不疲。 春宵易逝,转眼已经到了深夜三更。 “不玩了,不玩了,累死奴家了......奴家也玩不过你!”那如花娇滴滴的将整个玉体贴在了苏凌的身上,不等他反应朝着苏凌的耳朵轻轻的吹着气,忽的张开樱唇,皓齿轻轻的咬着。 苏凌只觉身体一阵酥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只得强定心神,嘿嘿干笑道:“那我们换个......换个游戏来玩。” 岂料那如花一个翻身,竟将苏凌压在身下,将酥胸在他身上蹭了几下道:“什么游戏能有男欢女爱好玩的......” 说着玉手轻快的解起苏凌的衣扣。 苏凌刚想挣扎起身,却不知为何被这如花娇滴滴的按着,不见她用力,自己却浑身绵软,如何也起不来了。 便是看着如花玲珑曲线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起来,感觉眼前有两个如花,娇艳欲滴,含情如火。 头发沉,刹那间苏凌便觉得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起来,空气中的那股幽香越发浓重起来。 终于他眼前一黑,所有的绮糜在刹那之间归于黑暗。 那如花停止了动作,忽的淡淡一笑,又在他耳边娇唤道:“苏公子,你睁开眼看看奴家啊,不要先睡了嘛。” 唤了两声,见苏凌毫无动静,这才神色一变,眼中如冷似冰,忽的从床上飘身而起,轻轻的落在地上。 这如花轻轻的拍了拍床下,听得细微的咔嚓之声,床下地板竟霍然裂开,她伸手朝那裂开之处摸去。竟是一件夜行人的劲装和一柄青色长剑。 如花迅速将夜行人的衣衫穿好,再看青纱罩面,手提青色长剑,浑身上下紧趁利落,再无半点绷挂之处。 如花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苏凌,这才不再耽搁,一个飘身从四层窗户之上飘然落到袭香苑的院中。一个闪身躲于暗处。 夜已深沉,万籁寂静,除了袭香苑的红灯仍在缓缓摇动,再无半点声音。看来那些客人和姑娘也早已睡去了。 如花缓缓从暗处走出,朝着袭香苑的后院纵身而去。 ............ 夜静月白,树影斑驳。 暗夜之中,袭香苑树影假山,亭台楼阁,一道的魅惑的青影蓦然一瞬的闪过,然后又快速的投向远方,在后院数不清的亭台楼间,倏忽不见....... 只是这青影消失不过片刻,一道淡灰色的身影蓦地出现,稍作停留,朝着青影消失的方向飘荡而去。 那青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一间大屋门前,门前两个红灯笼的映照下,赫然便是一身青衣劲装的,青纱罩面的如花。 如花四处看了几眼,发觉并无人,这才轻闪身形,来到门前,手中青色长剑一闪,在门的缝隙之处轻轻一划。 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那房门的锁已然被挑开。如花身形一闪,无声的闪进这房屋之中。 若是有人经过,必然大惊,这房屋乃是袭香苑另一名仅次于花魁的李娘子所住的地方,而她却是扬州牧刘靖升长子刘彰的心头好。 想来刘彰在花魁面前失意,定是找这位李娘子泻火,这时早已雨住风歇,沉沉睡去了。 如花见屋中漆黑一片,青色长剑一顺,剑芒闪过,映出她冰冷的杀意眼神。 她的眸中早已是无边的杀机和滔天的恨意。 一个黄莺掐嗉,如花青影疾射至床边,青色长剑以上示下,决绝的朝着床上砍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剑落下,却砍在硬邦邦的床上。 如花这才知道那床空空如也,只是被子做了有人在里面躺着的痕迹。 如花暗道不好,急忙撤剑,转身便欲离开。 忽的听到房门外有人冷笑道:“我只觉得这袭香苑怪异,刘彰公子此次前来虽然李娘子知晓,但每次都反复交代李娘子刘公子身份特殊,消息从未走漏,为何这次袭香宴竟然有刘公子的名笺,今日本将便瓮中捉鳖,看一看刺客究竟何许人也!” 一道青影,如花已经从窗户直直撞出。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抬头看去,却见四五人拿了火把照亮,火把下一员大将手提三棱金锏冷笑着盯着自己。不由的暗自庆幸,人还不算多。那员大将如花却是认得的,正是扬州牧刘靖升手下大将——文铁铮。 她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身形朝着文铁铮激射而去,半空之中青芒如魅如幻,一道剑芒直冲文铁铮的面门。 文铁铮大叫一声来得好,却也不闪,将三棱金锏当头一横。 “锵——”的一声,如花只觉巨力威压,玉臂发麻,长剑差点脱手,身形倒转,后退了数丈远。 她是全力一击,而那文铁铮不过是轻轻一挡。 如花知道今晚十有八九是难以脱身,忽的银牙一咬,长剑挽花,再次刺向文铁铮。 两人各举兵器缠斗起来。 文铁铮虽然人高马大,兵器又沉,但毕竟是马上的将官,招数朴实,虽然如此,也早已入了武道,武功颇精。 如花虽然娇小,然而身形灵活如魅,剑招飘忽灵动,魅影摇晃,身法捉摸不定。 一个是一力降百巧,一个是一巧破千钧。两人打了难解难分。 旁边四五个随从刚想伸手,青芒闪过,皆被划伤,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是,时间稍长,如花的气力总是弱了,被文铁铮逼得连连倒退,剑招也开始散乱起来。 那文铁铮越战越勇,冷声喝道:“我劝你还是放下兵器,将那青纱揭了,束手就擒吧!” 如花喘息不定,犹自死战。 文铁铮见状,发起狠来,将浑身力量灌于两臂,三棱金锏舞动如飞,端得是风雨不透。 忽的一声闷喝,文铁铮的金锏尖芒正刺进了如花的右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当啷——”一声长剑撒手,如花扑倒在地。 文铁铮冷笑一声,金锏一晃,便要来挑如花脸上的青纱。 忽的有人自半空中高喊道:“兀那狂徒,休要无理,吃我暗器!” 文铁铮万没想到还有一人,大惊之下,抬头观看。 “呼——”的一声,文铁铮只觉的一股从天而降的白色粉尘劈头盖脸的洒了下来,将他的眼睛鼻子全数遮了,白色粉尘飘荡弥漫,文铁铮眼睛鼻子嘴,没有一个全乎地方,皆被白色粉尘蒙了。 “咔咔咔——”的剧烈咳嗽,文铁铮顾不得许多,死命的扒拉着脸,拍打那些白色粉尘。 只见一道灰影闪过,迅速的抱起如花,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黑夜之中。只余地上的斑斑血迹顺着消失的方向洒下。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事急从权 , 这灰影抱了如花,再不耽搁,身形其快如飞,蹭蹭蹭的越过几座高墙,又往后看了看发现无人追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如花原本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弄得有些蒙,不过当她透过青纱看到这人的脸时,心中才稍微安定。 这人竟然是苏凌! 苏凌抱着如花,边走边笑道:“我说花魁娘子,你该减减肥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如花闻言,啐了一口,娇嗔道:“占了人家便宜还好意思这样说?我伤在肩膀上,腿又没事,还不放我下来!” 苏凌这才将如花放了下来。 如花颇有些芥蒂的看着他,冷声道:“只道苏公子乃是做文章的才子,原来竟还有如此身手!” 苏凌耸了耸肩道:“你又没整日跟着我,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我估计不敢救你,不过遇到了一位高手,跟他学了不少功夫,如今不是我夸口,救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还是容易的。只是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毕竟方才动静那么大,说不定会有人来,到时便麻烦了。” 如花想了下方道:“回我房中暂避。” 说着当先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苏凌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身后。 苏凌边走边想,自己的武艺虽然精进不少,今日也是第一次使用白叔至交还给他的身法,果然不同之前。看来真正的武道和把式之间真的是云泥之别。只是他觉着跟白叔至相处的时间的确有些短了,要知道他交给自己的东西这么好用,他说什么也不放白叔至离开。 只是还有些略微的遗憾,白叔至教他的枪法他没有机会使用,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枪法到底处于水平。不过他看那文铁铮三棱金锏实在厉害,再加上这人本就是战场冲杀的猛将,力气自然是自己难以相比的,所以他没有傻到跟文铁铮硬碰硬,先去了灶房抓了白面,然后给文铁铮来了个突然袭击,洒的他们满头满脑都是。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的返回如花的闺房之中。 如花将蜡烛点燃,这才朝他魅惑一笑道:“多谢苏公子今日相救,奴家无以为报,苏公子近前来。”那俏脸之上更是风情万种。 说着不等苏凌,竟身姿摇曳,风情无限的朝着苏凌一步一步走来。 苏凌脑袋大了好几圈,一边向门口挪,一边摆手道:“你可别乱来,莫说你不是单纯的花魁,是个刺客,就是你真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我也不可能.......” 那如花便朝他逼近,便嬉笑道:“不能怎样呢?那奴家偏要你把我怎么样的话,你当如何?” 苏凌闻言,只得耍起二皮脸道:“你要来强的,那我便喊了!” 如花更是笑的花枝乱颤道:“自古只有小娘子喊,你个大男人能喊什么?” 苏凌吭哧瘪肚,憋出一句话道:“我就喊,你坏我这个良家黄花大公子的清白之身!” 如花格格大笑,忽的欺身前来,苏凌只觉得眼前青芒一闪,如花已经欺身将苏凌逼到门上,而她左手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了那把青色长剑,幽幽的青芒剑刃已经压在了苏凌的脖项之上。 原本娇滴滴的神情也蓦地变得如冷似冰。 苏凌暗自叫苦,低声道:“我方才救了你,你却如此待我,早知道让你被那个文铁铮抓了去了!” 如花美目一瞪,冷声道:“少废话,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红芍影的情报上根本没有你会武功的半字记载!” 苏凌吃了一惊,这才多少有些明白如花真正的身份,红芍影的名头,他已然不知听过多少次,那是和渤海魍魉司,司空府暗影司齐名的存在。 “原来你是荆吴王钱仲谋的人!”苏凌一字一顿道。 那如花眼中闪出一丝意外,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本姑娘的身份,那也留不得你了!” 说着便要下手,哪料苏凌忽的朝她一笑,那身子竟如纱一般绵软,如花还未及反应,苏凌不知怎的已然绕到了她的身后,手中早已握了一柄锋利的短匕,一顶如花的粉颈,冷声道:“现在谁死还不一定呢!你最好听我的,别动!” 形势顷刻逆转,如花只得又是一副人见犹怜的样子道:“苏公子干嘛啊,奴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会拿剑刺你,刺坏了奴家可是心疼呢!” 苏凌冷笑一声道:“不要徒劳了,你这魅术对付旁人或许有用,对付我还是算了!别说话,别反抗,到床上去!” 如花无奈,直得收了方才的魅术,跟着苏凌缓缓的移动移动到床边。 苏凌朝着床上努努嘴道:“上去!” 如花先是一怔,这才缓缓的上了床去。 苏凌靠在她的身旁,两人距离不过五寸不到,如花身体的幽香和喘息声让苏凌有些尴尬。 “伤在哪里?”苏凌问道。 “右肩......” 苏凌忽的一使劲将如花压在身下 如花心头一紧,未等开口。苏凌忽的将她整个人压身下。 如花顿时花容失色,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扑腾挣扎,一边大声道:“苏凌!你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你!你无耻!不要啊!” 只是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她越挣扎,苏凌的力气越大,她根本动弹不得,再看苏凌冷眼看了看她的右肩。 右肩之上被刺中的伤口仍不断的流着血,随着她不断挣扎扭动,那血流的更甚了。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冷声道:“花魁娘子,恕苏某无礼了!” 话音方落,如花便觉得右肩伤口处一股巨烈的疼痛传遍整个身体。 原来,苏凌不由分说,张开嘴朝着如花的右肩伤口狠狠的咬了上去,然后一口接着一口,那伤口被他这一咬,血顿时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苏凌又沾了那流下的血,将血往自己的胸膛抹了几抹。 那如花吃这一疼,到底是女子,带着哭腔恨声道:“苏凌,你咬我,好疼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凌做完这些,原本狂躁的神情忽的冷静下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冷静点,我也是无奈之举,你要想活命,便配合我,知道么!” 如花正在不顾一切的挣扎反抗,忽的听到苏凌这样说话,蓦地愣住,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凌,俏脸之上还带着点点泪珠。 苏凌正色的冲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楼板上一阵脚步声,更有士兵的声音传来:“文将军,应该就是这座楼阁,不会错的!” 又有文铁铮的声音传来道:“给我搜,掏也要把两个两个刺客给我掏出来!” 那脚步声音更为嘈杂,由远及近,朝苏凌和如花的房间来了。 苏凌眉头一皱,快速的说道:“一会儿按照我说的做!” ............ “砰——”的一声,房门别猛然推开,屋子瞬间被火把照亮,一队军士左右一分,文铁铮昂然大步而入。 只是方一进门,便听到了整个房间之内绮璇之音,文铁铮抬头看去,只见红绡幔帐之中有男女身影晃动,文铁铮老脸一红,便欲转头离开,只是忽的停了下来,讶异道:“咦,怎么有血腥味!” 言罢,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前,伸手一把将幔帐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比活春宫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 只见苏凌上身赤裸和花魁娘子抱在一起,里面的形状有些不堪入目。文铁铮却是认得苏凌的,江山评他也在人群中,原以为他一派君子面相,可如今看去,这苏凌苏大公子缺早已没了道貌岸然的样子,完全是一副纨绔公子模样。 文铁铮有点进退两难,但见苏凌忽的一口咬在这花魁娘子白皙的右肩之上,吭哧之下,右肩本就流血,更是血流如注,文铁铮才发现这两人身上各处都有点点血迹。 这种残虐的场面,文铁铮多是听说,这个年头,有些富贵人家有几个臭钱,便买了些女子藏在家中,满足他们的欲望。只是今日亲眼所见,只觉得一阵恶心恶寒。 文铁铮本就是战场冲杀的堂堂铁汉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直臊的一跺脚,将那幔帐胡乱放下,破口大骂道:“毫无廉耻的狗男女.......无耻荒唐!” 说着带人大步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使劲的呸了几声。 “砰——”的一声,房门使劲的被士兵关上。文铁铮忽的停了脚步,示意左右,左右两个士兵立时会意,蓦地一左一右隐于暗处。文铁铮方回头冲着房内喊道:“如此行径,实在无耻!文某晦气!走了!” 说着咚咚咚的大力踹着楼板下去了。 苏凌又这般作态了一阵,这才停手。 那如花低声道:“走了么?” 苏凌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一边仍旧发出声音一边倏忽闪身来到房门之前,侧耳倾听了一番,又轻轻将房门开了一条缝,向外面看了几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来到床前,朝着如花用眼神示意着走廊的方向。 如花有些乱了方寸,低声道:“怎么办。” 苏凌老脸一红道:“现在开始,到我说停为止,这出戏还要一直往下演!”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万般皆苦 , 两人的动作和声音不绝于耳,在寂静的夜色中飘荡在整个袭香苑中。 那隐于暗处的两个兵士早已听得血脉喷张,鼻血直窜,但将军有命,不得不忍住。 过了许久,那靡靡之音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小兵对视一眼,脑袋直晃,这才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 房中,苏凌和如花这般行事了约莫近半个时辰,苏凌这才停下,闪到门前探听了一会儿,这才走回桌前,满了杯酒,边喝便看着如花。 如花仍旧的继续表演着,持续了一会儿,见苏凌一脸嬉笑的看着自己,这才知道危机解除,马上停下,啐了他一口道:“人走了,你也不告诉我!” 苏凌嘿嘿一笑道:“不是,你这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我不舍得打断你!” 如花白了他一眼,走到苏凌对面坐下,也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自己喝了一口。 苏凌这才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如花伸出两个葱指道:“我回答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苏凌一耸肩道:“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什么问题?” 如花这才道:“第一,你中了我的迷香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有两位师父?张神农和元化,他们皆是当世神医,你那熏香中暗含了曼陀罗花,曼陀罗可让人昏迷,这点把戏我能不知?我随身正好带着一些东西,今日恰好用上了,也是侥幸!我趁你不备,先闻了解药。” 如花这才嘟囔道:“原来如此......还以为你百毒不侵!” 言罢,又道:“第二,为什么要演一出这样的戏,你怎么知道文铁铮会第一时间就会赶到这个房中。” 苏凌笑笑道:“你身中一锏,一路返回,必然留下血迹,文铁铮定会循着血迹追来,所以我也是无奈,将剑伤处咬烂掩盖,就算他起疑,看到方才光景他也不会再来,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者,文铁铮虽是一员武将,可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扬州可以称的上有脑子的将领,他是第一位。我料定他会留人监听,所以......” 如花倒也满意他的回答,不过还是啐了他一口道:“只是你这样一来,本姑娘的清白可全毁在你身上了!” 苏凌一翻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我好歹可是被许韶评了赤济二字,如今刚有些好名声,估计过了今晚我便是个变态了!你的清白,清白还在青楼里?” 如花呸呸两声,嗔道:“身在青楼便没有清白了?我那曼陀罗真就是摆设不成......” 苏凌一怔,连忙摆手道:“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苏凌嘿嘿一笑又道:“问完了吧,该我问了。” 如花点点头。 “为什么选我!” 如花先是一愣,这才道:“你果然聪明,竟看出我是刻意选了你掩人耳目。也罢,我的确故意选的你,也只有你最合适,至于为什么,倒不如你自己说说,莫要忘了我可是红芍影的人。” 苏凌心思疾转,忽的开口道:“我明白了,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定然调查过我。这也不奇怪了,其他人非富即贵,而且多会武艺,而我不过是个渔村的小百姓,加上又走了运气,得到了许韶的赠评,所以选我倒是很合适的。我原以为是我那首词做得好......红芍影也并不知道我会武艺!” 苏凌想到这里,脸色一变,声音已然带了些许冷意道:“看来你选中我时,我便是个死人了,不知花魁娘子何时动手啊?” 如花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原本是想着解决了那混蛋刘彰之后,便杀了你了事。只是,你做了那梦江南,我心中的旧事被你勾出来,很有所触动,也真就没再打算杀你了。” 苏凌心中暗自道老天保佑,幸亏自己挑了这么一首词,要是旁的,估计自己早就吹灯拔蜡了。 苏凌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点点头道:“怪不得你读我这词时,神情恍惚异样,如今漫漫长夜,你倒不如说一说你的心事,我做个听众也是不错的,还有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为何会以青楼花魁的身份作掩护?” 那如花忽的凄然一笑,喝了口酒,眼神中出现一丝迷惘犹豫,只是蓦地甩了甩头,喃喃道:“也罢了,你不过是个普通人,今日我便让你做一个倾听者吧。但愿我多年后的这次冲动,日后我不后悔。” “入我耳,我必不会告诉旁人。” 如花点了点头道:“那样危险,你还出手救我,我信你。” 忽的幽幽一叹道:“苏凌,我名穆颜卿。” “穆颜卿......”苏凌重复了一遍。 穆颜卿点了点头,幽幽开口道:“这个名字,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若是魍魉司、暗影司那些人,定然会如临大敌。苏凌,你知道这世间情报暗杀的勾当每天都在上演,红芍影和魍魉司、暗影司区别不大,只是红芍影是隶属于荆南侯钱仲谋的组织。只是红芍影更为隐秘,行事也更为飘忽。你可知道,红芍影的总影主便是我——穆颜卿了!” “什么?!”苏凌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以为这种情报暗杀的勾当总是见不得天日,未曾想这种杀人越货,满手鲜血的组织首领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穆颜卿似悲还喜,轻轻一笑道:“没想到红芍影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是个女子是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红芍影的所有成员,全部都是女子。” “我......”苏凌一时语塞。 “女子如何?女子便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成?就不能上阵杀敌,血染红装?”穆颜卿一字一顿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呵呵,你倒也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穆颜卿闻听,十分新奇道:“女权主义者?这词虽新鲜,倒也贴切。” 言罢,又是幽幽一叹道:“我虽是红芍影组织的影主,但也是有家世的人。你可知道荆南旧臣穆松么?” 苏凌摇摇头道:“这......我是真不知道。” 穆颜卿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如今荆南侯早不是钱伯符了,又有几人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呢?” “家父穆松,乃是第一任荆南侯钱文台的谋主!钱穆两家更是世交,钱家也是荆南四大门阀之一。我这武艺更是文台伯伯所授的。当初家父穆松扶保荆南侯钱文台,立下赫赫功劳。只是钱文台于荆湘大江一役一败涂地,被扬州刘靖升帐下水军都督黄江夏所害,而那一场战斗,我兄长穆拾玖也被黄江夏所俘,不屈就义。这也成了我穆家衰落的起点。我穆家只有兄长一人为男儿,穆颜卿恨不得为男儿身啊!”穆颜卿神情中有些悲愤。 苏凌认真听着,心中有所疑虑,这一节似乎那个时代也有,只是多少多了些许人,他有些恍惚,到底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有没有联系,还是单独存在的呢? “那一役后,荆南兵马被打散,我父亲穆松强忍丧子之痛,与荆南几个老臣扶保文台伯伯的长子钱伯符继承大位,然势力衰微,不得已蛰伏在淮南沈济高的麾下。哦,对了那沈济高可是沈济舟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沈济高何许人也?把我荆南兵将当枪使,还要事事针对。我父亲保着钱伯符几经磨难,如履薄冰。终于在荆南收复失地,脱离了沈济高的掌控。”穆颜卿眼神幽幽,缓缓的说着。 “只是,那钱伯符一身勇武,却是个短命鬼,收复失地不过二年,便突然暴亡。这件事颇有蹊跷,经过这些年红芍影的追查,倒也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似乎与那个两仙坞有着一些微妙的关系,只是兹事体大,两仙坞在整个江南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们红芍影也不敢轻举妄动。”穆颜卿说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两仙坞?”苏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个叫做古不疑的小夫子,好像他便是师承两仙坞。当时他只是觉得两仙坞不过是做学问的,最多只是弄些神鬼之说,愚弄一下百姓罢了。如今看来这两仙坞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错......”穆颜卿缓缓点点头道:“这个事情,我们红芍影定要追查个仔仔细细。” 她似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荆南侯钱伯符死后,我父亲和一干老臣又苦心孤诣扶保他的弟弟钱仲谋继任荆南侯,只是那个钱仲谋啊......呵呵!” 苏凌不动声色道:“钱仲谋如何?” “未即侯爵之时,对我父亲穆松那班老臣世家恭谨谦和,更是许诺要职。这即侯爵后头几年,既是侯爷,又是荆南一带霸主,言语虽不似往常恭敬,倒也不至于怠慢。我父亲和那班老臣世家更是尽心竭力,保他侯位稳固。如今钱伯符长子远离荆南,再无人威胁他的侯位。他便不再遮掩,任用周怀瑾等一干少壮新贵,刻意制衡,荆南元老与新贵明争暗斗,他更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好一个帝王之术!”苏凌叹道。 穆颜卿不置可否道:“我父亲虽然升了官职,更是位列文臣之极,但早已是有名无实,可有可无了。父亲心中悲愤,思来想去,穆家家道中落,这里面的根由便是那扬州牧刘靖升。我眼见父亲悲愤苦闷,身体越来越差,便决意以女儿身为父亲讨个公道!这眼下第一个便是欠下我穆家血债的扬州牧刘靖升。父亲与我苦心经营数年,红芍影方有如此规模。那荆南侯钱仲谋倒也算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他知道我父亲有怨言,但绝不会亲手毁了这曾洒下过血和泪的荆南江山,也为了安这班老臣的心,制衡如今如日中天的新贵少壮,便承认了红芍影,但我虽为影主,红芍影只为他一人效死。” 苏凌感叹点头道:“钱仲谋好手段啊,如此一来,你即为他效命,他又抓住了你穆家的命脉啊。自古无情是王侯,可见一斑。” “两年前,我和父亲穆松便筹划了刺杀刘彰的计划,我听得刘彰好斯文,又颇为好色,更迷恋这袭香苑中的某个娘子,便潜伏在这里,凭着我的魅术成了这灞南城的花魁。今夜便是我动手的时候。”穆颜卿一字一句的说着。 她虽说的轻松,但其中的波折艰辛,苏凌却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只是啊......还是失败了......”穆颜卿神情凄然,泪光盈盈。 苏凌心中颇为不忍,缓缓道:“你也不必对自己太苛责,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却要背负这许多,本就不公平......” 穆颜卿听他这般说,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坚强与固执,在那一刹那见被击个粉碎。泪流满面,悲痛的哭了起来。 那弱小,娇柔和凄凉,让苏凌心中也是一阵的缩紧。 苏凌本想在出言安慰她几句,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道:“其实,人生不过十数年,哭一哭总会好一些的,哭吧。” 穆颜卿将头伏在桌上,遮着自己的容颜,雪肩颤动,哭声压抑而凄怆。 好久,穆颜卿这才抬起头来,眸中虽没了泪水,但俏脸之上仍有点点泪珠道:“穆颜卿自投身红芍影,早就不再是一个女子了......只有你苏凌.....还把我当做一个女子......” 苏凌一笑,正色道:“世间女子,总是该不负年华美好,这乱世的沉重与纷扰,压在你的身上,本就无奈......” “谢谢你......”穆颜卿神色凄然,却泪中带笑,喃喃道。 又过了一会儿,苏凌这才道:“只是穆姑娘,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太过蹊跷?如你所言,你这番计划早在两年前便开始着手,为何会走漏?” 穆颜卿惨惨一笑道:“那刘靖升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不对!” 穆颜卿秀目忽的变了数变,一字一顿道:“红芍影!莫非是红芍影内部......” 想到此处,穆颜卿正色朝苏凌一拱手道:“多谢你提醒!” 苏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眼神灼灼的道:“有个故事,两条鱼争鱼食,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掌握他们命运却是那执吊杆的人啊。” 穆颜卿秀眉微蹙,疑惑的看着苏凌,不解道:“好端端的讲什么故事?” 苏凌也不戳破,只是淡淡道:“我以前在渔村时,有个小女孩如你一样美好,她最爱听我给她讲故事。” 穆颜卿闻言,颇有些失魂落魄道:“我入了红芍影,手上更是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如今更在烟花柳巷中,还能当得起美好二字么?” 苏凌一笑,真诚道:“心有执念,并不顾一切,你是个奇女子,为何美好二字当不得?” 穆颜卿这才展颜一笑道:“多谢你开解我......” 苏凌呵呵一笑道:“可有纱布药箱?” 穆颜卿指了指左边的柜子。 苏凌将柜子拉开,取来纱布和金创药。 穆颜卿娇蛮的将右肩朝他脸前一耸道:“你把我这伤口咬破,你又是个大夫,这事你要负责。” 苏凌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拿纱布在她雪白肩上比了宽度大小,又摸了金创药,细细的替她包扎。 当下,穆颜卿香肩半露,小衣遮身,苏凌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时微微触碰到她的肌肤。 那穆颜卿在他无心的触碰之下,浑身如触电般酥麻,脸色涨红,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苏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更看到她春光无限,也难免心神荡漾,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手也渐渐的颤抖起来。 一时之间,满屋绮璇。 穆颜卿神情恍惚,看着苏凌细心的包扎,忽的喃喃道:“苏凌......你可去过江南?” 苏凌摇摇头。 穆颜卿幽幽念道:“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你既未去过,为何却能写的这般刻骨?” 苏凌搪塞道:“我已然说明了,梦江南嘛。” 穆颜卿眼中出现浓重的回忆之色,更是带着一丝恍恍的笑意:“江南真的美啊,碧水小桥,渔舟清歌。更有莺啼繁花,若是晚上,烟笼潺溪,月色朦胧.......我两年前离开江南之时,那满山满野的芍药花开得正盛.......你知道么苏凌,那如梦的芍药花啊,我就那样跳啊笑啊.......” 她似对苏凌讲,又似自言自语,忽的那笑意尽数消失,浮现出满脸的思念和凄然,凄声道:“两年了......那芍药在这个时候或许开得如那年一般正好......可是那花中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苏凌替她包扎好伤口,早已浑身是汗,听她如此讲,忽的想起那苏家村的大河,还有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兰,又想起那个幽谷中的那一抹盈盈绿衣。愁绪荧头,缓缓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穆姑娘,我相信你会回去的,到时候我和你去看那满山的芍药花。” 穆颜卿这才抬头,幽幽的看着苏凌说道:“苏凌,你可记住你说的这些话......” 做完这些话,屋中绮璇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穆颜卿忽的娇蛮一笑道:“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 苏凌道:“茶壶茶杯不就在你身旁,你为何不自己来?” 穆颜卿嗔道:“还不是你!我如今右肩疼痛,根本不敢用力。” 苏凌无奈摇头,倒了杯茶,走到她身前递给她道:“喝吧.....” 不料穆颜卿猛然起身毫无征兆的张开朱唇对准苏凌的右肩使劲咬去,一咬之下,苏凌右肩头顿时鲜血直流。 苏凌吃痛皱眉,高声道:“你这花魁娘子,疯了不成,干嘛咬我!” 穆颜卿一副得逞的样子,歪头笑道:“这是我还给你的!谁让你先咬我来着......” 苏凌一时无语,怔了半晌,这才无奈道:“唉!你们大晋朝的女子是不是都爱咬人玩啊!” 穆颜卿咦了一声,颇为好奇道:“莫不是还有哪家娘子咬过你不成?”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清?浊! 黑夜如雾,原本漫天的星斗,不知为何统统的隐藏了踪迹,暗夜无声。只有低低的虫鸣。 江山楼早已一片漆黑,所有的住客皆沉沉入梦,黄粱梦乡中,几家欢喜,几家离愁? 只有那高耸如天幕的金色琉璃青云阁仍无声耸立,发散着寂寂光芒。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这青云阁的光芒竟有些许的暗淡。 青云阁顶层的那处房间,仍有稀疏灯火。 许韶仍如往常那样坐在屏风之后,只是金兽之中原本缥缈不断的檀香今日已然耗尽,光秃秃的剩那金兽摆在那里,竟稍显的突兀破败。 许韶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忽明忽暗烛光之下,他的面容早没有半点出尘之色,竟隐隐有些形容枯槁。 何掌柜与他对坐,相对无言。 半晌,许韶这才淡淡道:“你去把那烛光挑亮些,我怎么觉着眼前如此黑呢?黑的都快看不清了......” 何掌柜这才起身,将那烛光挑亮了些许,又返回坐下。 “师父还有什么示下的么?”何掌柜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许韶缓缓摇头,半晌方道:“明日不管江山楼如何,你也要远远的走,此生再也不要入灞南城,更不要向旁人提及我是你的师父。” “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何掌柜颤声道。 许韶苦笑一下,依旧淡淡道:“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罢了,你去罢,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说我是你的师父。” 那何掌柜这才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忽的转过头来,跪在地上朝着许韶使劲的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失魂落魄的下了楼去。 烛光明灭中,那许韶半个身子湮没在黑暗之中,越发的看不清楚了。 良久,再无声息,只有白蜡哭泣。 一个黑衣身影缓缓的走上楼来,轻轻推开房门,无声无息的站在许韶面前。 许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色包袱,这才缓缓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缓缓的坐在了何掌柜的位置上。 两人对坐。 许韶忽的惨然一笑道:“他终究是容不下我?” 黑衣人似乎悠闲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可倒了半天,一滴茶水也倒不出来,只得将茶壶掷在地上。 翻滚之下,茶壶与茶盖两相分离。 黑衣人耸了耸肩,方漫不经心道:“你做的事,主人已然知道了,你觉得你有什么理由能让主人容得下你?” “他可是萧元彻!行事向来不按常理!我能怎样!”许韶忽的圆睁双目,声音低沉,却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主人的命令便可以不管了?” 许韶惨然一笑,眼中透出一丝绝望道:“想当初,你们栽培我,我还感恩戴德,恍恍十数年,在你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我已成为声名日隆的名士大儒,只是到头来,南柯一梦啊!” 忽的,他眼中神情似愤怒,似不甘道:“只是,你们让我开江山楼我照做,你们让我散步他的谣言,我照做,你们让我收揽天下饱学之人的人心,为你们所用,我依旧照做!如今,不过是我为了自保,仅仅是告诉了他一些他自己本就知道的东西,你们便要如此无情么?” 那黑衣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颇为不屑道:“许韶,天下人以为你是高士大儒,你便真觉得是了?你莫要忘了,这些身份是主人给你的!若没有主人你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你!什么都不是。” 许韶低低叹道:“若知今日,我宁愿做一穷书生。” 黑衣人戏谑一笑道:“后悔了?可天下没有后悔药的!” 黑衣人说完,缓缓站起,右手轻动,一道利芒在他腰间缓缓而现。 竟是一把长剑。 “闭眼吧!” 许韶惨然一笑,似乎垂死挣扎,声音嘶哑道:“你们这些人,自诩清流,标榜正义,实则为了你们的利益和目的,朝堂倾轧,暗地中做些龌龊勾当,还做出个大义凛然,清风两袖的姿态......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那黑衣人一阵冷笑道:“天日昭昭?你说的是他么?” 说着左手一抬,将那包袱朝着许韶脚下扔去。 咕噜噜的翻滚下,那包袱散开,里面是一颗人头,呲牙咧嘴,形容可怖。 正是何掌柜。 许韶脸色惨白,浑身栗抖道:“你!你们!他不过是跟了我十几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滥杀无辜,连他都不放过么!” 黑衣人不屑道:“杀条狗还需要理由?就如?杀你一样!” 许韶蓦的站起身来,眼中尽是悲凉和绝望,声音嘶哑的吼道:“这世间如此可笑,何谓清?何谓浊?这样一个满目疮痍,黑白颠倒的人间,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罢了!去休!去休!” 噌的一声,许韶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匕,匕尖对着自己,哈哈的狂笑起来。 “噗——”的一声,那短匕顷刻没入他的前心,他用尽全身力量,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瞪着眼前的黑衣人,断断续续道:“十恶不赦之人并未杀我,而我却......死在你们手中......老朽定然会在阴曹地府恭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言讫,身体重重的向后倒去。直到气绝,那双眼仍睁的很大,似乎还怒视着这荒唐的世间。 那黑衣人忽的生出一丝兔死狗烹之感,走到许韶尸体旁,缓缓的合上了他的双眼,低声道:“上支下派......我也不想的!” 他又用手指沾了沾许韶胸前的血,转身来到屏风之前,用那带血的手写下几个字:“杀人者,萧元彻。” 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将萧元彻三字胡乱的抹了抹,元彻二字皆被抹掉,那萧字少了下半边,只剩下一个“艹”字头。 黑衣人这才觉得妥当,再不停留,转身下楼,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 一夜过去,天光放亮。 苏凌一夜未眠,见天色大亮,这才起身对穆颜卿道:“我要走了。” 穆颜卿披了一件火红色的纱衣点点头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房门,一路之上碰到的人,都带着一丝异样揶揄的目光看着两人。 那穆颜卿将头一低,竟挽了苏凌的手,显得颇为亲密。 苏凌低声道:“穆姑娘这......” 穆颜卿脸色微红,低声道:“做戏做全套,你教我的。” 苏凌无语,任由她挽着走下楼去,穿廊过院,来到袭香苑的大门之外。 两人站在袭香河畔,苏凌这才道:“可以了......” 穆颜卿先是一怔,这才缓缓的将他的手放开。 苏凌朝着穆颜卿一抱拳道:“穆姑娘保重,我走了!” 穆颜卿轻轻点头,忽的冲他展颜一笑道:“苏凌,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吧?” 苏凌心中也是有些怅惘,望着碧波粼粼的袭香河,缓缓道:“也许吧......下次或许在京都龙台城......谁知道呢?” 穆颜卿眼中稍显失落,还是莞尔一笑道:“可要记得答应我,一起去看那满山的芍药哦!” 苏凌望着她,眼前那个身影,红衣如火,刹那间,仿佛盛开的红芍。 苏凌刚收拾心情,只见一条小舟其快如飞朝着自己来了。 舟上站定一人,那小舟还未停稳,那人便火急火燎的跳下来,疾风似火的来到苏凌面前。 正是杜恒。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方道:“杜恒,你这个样子干什么?一夜未见就这么想我?” 杜恒满头大汗,一拉苏凌道:“苏凌你却是风流快活了一晚,你可知道江山楼出大事了!” 苏凌闻言,眉头轻蹙道:“江山楼?那里会出什么事?” 杜恒就差跳起来了道:“何掌柜死了,还有许韶许夫子也死了!他俩死在一处!” 苏凌先是大惊,然后才淡淡道:“他们死了,干我何事?” 杜恒咽了口吐沫,又朝两边瞅了几眼,方压低声音道:“案发现场屏风山,凶手留下了他的姓名,那姓名虽然不全,可是却指向你啊!如今灞南城官府正派人来拿你呢!” 苏凌更是一头雾水,虽然心中惊讶,却道:“我......我又没杀人,他们吃饱了撑的抓我作甚!” 杜恒朝苏凌挤了挤眼道:“你昨夜不会是在花魁娘子那里吃醉了酒,高乐无状,半夜潜回去杀了他们吧,别人不知道,我现在可是知道的,你跟白叔至学了武艺,如今我五个也打不过你。” 苏凌朝他大脑袋上拍了一掌道:“动动你那猪脑筋!我放着花魁香闺不睡,我跑去无缘无故的杀那老头儿?我失心疯了?” 杜恒眨眨眼睛道:“说的也是......可是官府可不管这一套,到时免不了一阵严刑拷打!” 忽的杜恒低声道:“苏凌趁拿你的人还未到,不如咱们现在快溜吧。” 说着就要拽着苏凌走。 苏凌一甩手道:“我干嘛跑?走跟我回去!” 杜恒一愣道:“回去?你要回江山楼自投罗网不成?” 苏凌重重一点头道:“老子啥也没干,怕他们作甚!” 说着当先上了小舟。 杜恒大脑袋直摇道:“我的祖宗......你倒是个棍!” 言罢,也跟着上了小舟。 小舟调转,朝着江山楼去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对质 江山楼。 今日的江山楼与往常不同,往常出入江山楼中的人,不是饱学之士,便是世家渊源公子,只是今日上至高士名流,下至贩夫走卒都围在江山楼青云阁内,青云阁大厅早已没有了落脚的地方,院中也是站满了人。 早有几个押差抬了许韶的尸体放在青云阁一楼的正厅之中,还有一个押差的头目手里拎着何掌柜的人头,看样子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何掌柜睁开眼睛,咬自己一口那就完蛋了。 许韶的尸身未抬出来时,情形还好,虽然早已是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不过是切切私语,不敢高声,有许多才学之士眼眶微红,颇有痛心伤感之意。 只是那许韶的尸体方一抬出来,这青云阁便乱套了,叹息者有之,高声议论者有之,胡乱猜测的有之。 但更多的是如丧考妣,呜呜痛哭。 忽的有个学子模样的人领头当先朝着一城郡守跪了,然后接二连三,呼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叩头不断,那领头的学子更是悲声大放道:“许老夫子是我们的精神领袖,如师如父,学生请求郡守大人主持公道,将杀害许夫子的凶徒绳之以法,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他这一说,身后又呼呼啦啦的跪了无数人,皆高呼严惩凶徒,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灞南城郡守姓田名寿,更是萧元彻的人,灞南城紧邻萧元彻军事重镇灞城,所选郡守的人选自然是拔了又拔,选了又选,这田寿本身也是大才之人,只是非门阀大族,萧元彻心中知道此人有才,只是给的职位高了,怕那些清流嚼舌根,给的职位低了,又觉着委屈了他,思来想去才让他做了一郡之长。饶是如此,还是觉着对他不住,田寿临上任时,萧元彻亲自接见,原想说明缘由,不料田寿满是笑意,只说司空心事,属下明白,便欣然赴任去了。 田寿在任五年,灞南城经济日渐复苏,百姓安居乐业,社会井井有条,倒也真未辜负萧元彻的一片托付。 田寿原本也在思考许韶的死,其中的内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已经跟司空府通了消息。只是令田寿不解的事,大司空萧元彻的回信似乎颇为风轻云淡,只说按一般命案受理,更未要他限期破案,似乎大有不了了之的意思。 这许韶本就是身份瞩目的人,为何大司空反应如此平淡?田寿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内情,但思来想去,却是如何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群学子这样呼啦跪倒一片,又出言说为天下学子讨回个公道,那问题就不一样了,这已然不是一个命案这么简单了,高度已然上升到天下学子的切身利益上了。 田寿听到这个学子这样讲话,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跪在最头前的这个学子,可是看了半晌,只觉面生,但不管如何,田寿已然隐隐的觉得,那句为天下学子讨回公道出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口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田寿不动声色,朝着京都龙台城的方向一拱手,朗声道:“诸位莫要跪了,兹事体大,本郡守已然修了表章,上达天听,天子和司空也严令本郡守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本郡守向诸位保证定回还许夫子一个公道,以告慰许夫子在天之灵。” 不动声色间,田寿已然将这件事拉回到许韶一人身上。 听田寿这般说,有一些学子已然站起身了。 可这头前跪的学子却忽的冷笑一声,朗声道:“田郡守,您说保证是真是假?” 田寿闻言,眼中射出一道冷光,寒声道:“你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你说这话又是何意?难道怀疑本郡守偏袒凶徒不成?” 那学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倒也表现的磊落坦荡,一拱手道:“怎地不敢报名?学生刘枫,字望川!学生一片公心,实痛心许夫子遭此横祸,许夫子乃是我们天下学子的一面旗帜,如今旗帜倒了,我们一腔热血想要讨个公道,又哪里有错?方才郡守大人言之凿凿,说什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您说的话可当真?这件事的内情恐怕郡守大人不敢公之于众吧!” 一句话惹得众人如煮沸的水一般,顿时人声鼎沸,议论不绝。更有人高喊道:“什么,这件事还有内情?到底内情是什么!为何不敢公开!” 田寿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刘枫刘望川,一字一顿道:“内情?你不妨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刘枫不甘示弱,冷笑道:“田郡守,当着天下学子的面,你还打算隐瞒到何时?也罢,你不敢说,刘望川自己说!” 说罢,朝着厅内厅外见了个大礼,这才朗声道:“这件事,其实凶手早有眉目!那许夫子的房间,便是案发现场,案发现场的屏风上可是写的清楚明白,杀人者艹!试想一下,当今天下敢动许老夫子,名字中又有这个艹字的,究竟是什么人?” 厅中厅外所有人闻言,皆大惊失色,先是一片死寂,早有人群中脱口而出的声音:“难不成是司空......”似乎觉着自己失言,后半句话已然咽了回去。 田寿神色一变,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胡乱攀咬!你怀疑的人是何身份?那许韶虽是大儒,但毕竟白身,若你说的那人要杀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左右还不给我将他拿下!” 那刘枫冷笑一声,丝毫不示弱道:“既然不是,为何不敢将这个线索公之于众!” 早有几个人将刘枫围住,看那架势要是谁敢动刘枫,他们便要拼命。 田寿眼神变了数变,这才朝着衙差们摆了摆手,衙差方才退了下去。 田寿冷笑道:“既然你说到这里,本郡守便告诉在场所有人,这个线索的确有,凶手的确留下了这句话。” 在场众人更是一片哗然。 田寿似乎胸有成竹,冷冷看了刘枫一眼道:“本郡守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是怕打草惊蛇,提前惊动了凶手,凶手潜逃,到时这个案子更加不好下手!”忽的,他蓦地提高了声音,那言语中早已如刀似剑道:“只是本郡守有个不解之处,刘望川,你倒是来解释一下,本郡守未说,你也并未进入过这青云阁许韶的房中,凶手留字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言罢,眼神如电,直直的盯着刘枫。 “我......”那刘枫果真不似方才那样稳如泰山,而是神色有些慌张,脸红脖粗,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再说,知道这个事情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啊!郡守大人未到江山楼前,江山楼早就乱成一团,有人进过许夫子的房中也不算奇怪吧!” 田寿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伶牙利嘴,你觉得这样说可以解释的通么?” 刘枫一咬牙,打定了要死咬不放,忽的再次高声道:“就算不是那个高位之人,还有一个人有嫌疑!” 田寿问道:“还有谁?” 刘枫冷笑道:“从那艹字上分析,与许夫子有过密切联系的学子中,只有一人,便是那个南漳来的苏凌!他的姓氏上可也有这个草字头!” 田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这个叫苏凌的人,本郡守已经差人去拿了。” 刘枫哈哈狂笑道:“拿了?为何我们都在这里,他这个与本案有直接关系的人迟迟未到,怕不是田郡守寻私,明为捉拿,实在暗自放他远走高飞不成!” 话音方落,只听见青云阁门前有人高声道:“兀那刘枫刘望川,你是不是来的时候没有漱口,我怎么闻着全是一股臭屁味道!哪个说小爷跑了的?小爷在此!” 众人闻言,刷的一下,眼神齐齐的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定两人,一俊朗清秀,一黑糙壮实。 正是苏凌和杜恒。 苏凌显得颇为气定神闲,缓步来到田寿近前,一拱手道:“苏凌见过田寿田大人。” 田寿深深看了一眼苏凌,他见苏凌并未跪拜,但不清楚苏凌的来路,也就没有生气,只淡淡道:“你便是苏凌了?” 苏凌点了点头,神情颇为沉稳道:“正是苏某,我昨夜未在江山楼,有事耽搁了,故而来迟了。”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无形中洗脱了田寿与他勾结的嫌疑,田寿如何不知,心中已然对苏凌生出些许好感。 田寿点了点头,方道:“苏凌,今日有许韶及江山楼何掌柜被人谋杀一案,牵扯到你,本郡守未在衙门,算是临时问你话,繁文缛节之礼也省了,本官有些未明之事,问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 投桃报李的事情,田寿还是门儿清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郡守大人只管问来,苏某定然实话实说。” 说着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刘枫,冷冷笑道:“既然大人问我,有个碍眼的杵在旁边,我浑身不自在,万一一不小心忘了什么岂不是耽误事?” 刘枫闻言,刚想说话,田寿心中却暗道这苏凌也是个不饶人的主,索性顺水推舟,冷眼看着刘枫道:“本郡守问话,闲杂人等退下,你那圣人学问都学到肚子里去了么?” 刘枫吃了个瘪,只得悻悻退下。 田寿忽的招呼左右两个差役耳语了一阵,这两个差役方点了点头退下。 做完这些,田寿方打量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本郡守问你,昨夜掌灯到现在,你去了何处?” 苏凌不慌不忙道:“我昨夜掌灯十分便坐了画舫,去袭香苑参加袭香宴去了。” 田寿点了点头,又道:“既是坐了画舫,又参加了袭香宴,定然有人证,可有人证明?” 苏凌一怔,心中却有些为难了,袭香宴那些人,要不然是喷子,要不然是与自己不对付的,哪会有人给他作证的。 众人见他迟疑不言,皆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刘枫趁机在一旁煽动道:“他找不出人证,他在撒谎!” 苏凌朝他啐了一口道:“撒谎你个大头鬼!小爷何时轮得着你编排了?你个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货!” 田寿眼神一冷道:“苏凌,若你没有人证,怕是难以自圆其说啊。” 苏凌正自为难,忽的门口走进一人,高声道:“我作证,苏凌昨夜的确在袭香宴上!”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长衫公子缓步前来。 苏凌认得,但心中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还是朝来人一拱手道:“薛桁,薛公子多谢你了!” 来人正是薛桁。 薛桁冲苏凌淡淡一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昨晚我们一起在袭香宴上。” 田寿似乎也认识薛桁,微微点点头,算是见过道:“原是沙凉薛桁薛公子。” 言罢,朝在场众人朗声道:“既然薛桁作证,苏凌昨晚并未在江山楼,那便可以洗脱嫌疑了,因此......” “苏凌洗脱嫌疑?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随着话音,三个人鱼贯而出。 苏凌一看,便知这事情果真麻烦了,三个冤家对头来了。 这三人正是沈乾、田续和袁戊谦。 沈乾和田续神情还好,袁戊谦却是盛气凌人,眼中一片恨恨之色,刚才那句话便是他说的。 田寿朝这三人看了几眼,却是知道三人身份,也是只淡淡一抱拳对着沈济舟的四公子沈乾道:“原来是大将军四公子沈乾,田某见过了!” 虽说现在萧沈两家暗中较力,更是看谁都不对付,但是毕竟明面上没有撕破脸,所以大面上总是还要过得去。 沈乾倒还没什么,那袁戊谦却是第一个跳出来道:“好你个田寿,见了大将军的四公子却还如此怠慢,还不赶紧搬把椅子让四公子坐了!” 田寿神情一凛,眼神如电,冷然的看着袁戊谦道:“四公子乃是大将军之后,我故有这一礼,不过是敬重大将军,四公子还未如何,你又是何人?敢公然咆哮?沈乾如何,你也罢,不过是白身,本郡守乃是天子亲封,若再无状,本郡守第一个将你打将出去!” 袁戊谦憋了个大红脸,刚想发作,沈乾冷声喝止道:“袁戊谦,你还不知道收敛,再如此,我在父亲面前如何向你说情,还不向田大人赔礼!” 偷鸡不成蚀把米,袁戊谦只得不情不愿的朝着田寿拱了拱手。 沈乾这才朝着田寿道:“田大人,我此番来,不为别的,只为指证苏凌和薛桁所言有虚。” 薛桁闻言,颇有些激愤的看着沈乾,其实他明白,自己虽是沙凉马珣章的后辈,只是沙凉自王熙之后一直被朝廷压制,早已不复当年,原本他是想借着袁戊谦的名声,可是这些时日下来,他实在对袁戊谦的为人有所不齿,故而这才逐渐与他疏离。 田寿不动声色道:“沈四公子这么说,可有实证?” 沈乾不慌不忙的笑道:“袭香宴我们都在不假,只是袭香宴后我们都提前离去了,那苏凌可没有走,被花魁娘子留了。至于接下来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难说了。田郡守若不信,可以问问薛桁,我说的是也不是。” 田寿闻言,看着薛桁道:“沈四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薛桁神情一暗,只得低头道:“他说的是事实......” 田寿点了点头,他心中也不信苏凌杀人,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也不能有心偏袒,莫说那个小角色刘枫,眼前这三个主,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田寿只得看着苏凌道:“苏凌,你可还能证明袭香宴结束后,你并未返回江山楼么?” 苏凌暗骂,我曰你仙人板板的,姓沈的,你可算阴损到家了,我要说我还在袭香苑,那风流韵事的流言还不得满天飞?虽有赤济二字之名,两相大抵相抵了。 苏凌正自踌躇。 忽的青云阁门前传来一声娇柔的女子话音道:“奴家能作证,苏公子昨夜并未在江山楼中!” 苏凌、田寿和在场每个人都转身朝着门口看去。 青云阁门前,一个火红色纱衣的女子,身姿袅袅,款款而来,宛如盛放的红芍。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蝼蚁何惜 青云阁正厅之内,那一身火红纱衣的女子款款而来,神情中带着三分大方,三分羞涩、三分风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么一个天然媚骨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场所有人皆被吸引了过去。更有很多人早已是两眼放光了。 那女子却是丝毫不在乎,落落大方的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田寿近前,飘飘万福道:“奴家如花,见过郡守大人。” 言罢,向后轻轻一退,衣裙飘荡,身上幽香阵阵,竟与苏凌并排站在一处。 苏凌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穆颜卿。 穆颜卿低声道:“我不来,你能了得了这场官司?”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不怕我坏你名声?” 穆颜卿啐了他一口,小声道:“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还怕乐了?再说昨晚你我那般行事,你还想落得个好去?” 他俩这般切切低语,在外人看来却是亲密非常,不分场合,不合时宜的莺莺燕燕、卿卿我我。 周围已然有了低声议论,都说苏凌好不检点,有辱斯文。 田寿也是一阵尴尬,清了清嗓子方道:“这位娘子,你是何人,怎么能给苏凌作证?” 穆颜卿轻抬螓首,柔柔道:“奴家袭香苑花魁如花,那袭香宴便是奴家所设......” 田寿如何不知穆颜卿的身份,只是按照程序只得如此问。 田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说苏凌昨夜未回江山楼,那他去了哪里?” 穆颜卿扑哧一笑,更是魅惑众生,柔声道:“苏公子以一首词梦江南打动了奴家,故而袭香宴后,一直在奴家的闺房之中,与奴家一处。” 田寿也不知是哪根筋没转过来,刨根问底道:“在一处一夜?你们做了什么?” 穆颜卿面色绯红,脸上更是娇羞妩媚,声音却是清晰无比道:“自然是......一夜贪欢......直到天大亮了......方才停歇。” “哗——”所有人一片哗然。 更是有人早已出言道:“这苏凌......好不知羞耻,虽有赤济二字,如此荒唐一夜,当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苏凌闻言,也只得豁出一头去,踏前一步朗声道:“十年一觉红绡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你们这便怪了,你们那个没有去过?偏我就不成了?再者,什么叫有辱斯文?圣人就不婚配,不生子了?” 这话一出,更是人言沸沸,场面极其混乱。 田寿也颇觉得有些挂不住,这才高声喝止了一阵,方道:“此事涉及有关人等隐私,来呀,提苏凌、如花到郡守衙门二堂,其余无关人等不得私从!” 说着当先转身去了。 杜恒死活要跟去,苏凌将他拉住道:“你在江山楼看好我们的行李,以免有人栽赃,我去去便回,你放心,没事的。” 杜恒这才点头。 沈乾、袁戊谦、田续三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哈哈大笑着走了。 倒是薛桁颇有些觉得对不住苏凌,朝苏凌一拱手道:“苏凌,我本想.....可是还是落在沈乾的算计中,若不是我贸然出言,怕是袭香苑的事也不会.....” 苏凌忙一摆手道:“薛兄哪里话,苏凌还是谢谢你仗义作证的!” 两人互相拱手,薛桁转身也走了。 ............ 灞南郡守二堂。 田寿等差役提了苏凌和穆颜卿到了之后,这才屏退左右,二堂之上只剩下苏凌、穆颜卿和他自己三人。 田寿这才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方才众目睽睽田某多有得罪。” 苏凌一摆手,心中已然知晓,田寿定是收到黄奎甲或者满冲的消息,知道自己跟他们的关系,便笑道:“田郡守也是公事公办,苏某怎么能怪罪呢。” 田寿点点头,又看了看穆颜卿,朝着苏凌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凌忙道:“不妨事,如花娘子是自己人。” 田寿这才点点头,眼中颇有几分赞赏之意道:“花魁娘子好决断,泱泱众人中,那番说辞,果然是对苏公子一片深情!” 说罢,又朝苏凌揶揄道:“苏公子将来一飞冲天之时,可莫要负了花魁娘子的一片深情啊!” 苏凌和穆颜卿脸色皆是一红。 田寿哈哈大笑道:“田某说笑了......既然没什么,花魁娘子可以先行回去了。” 穆颜卿这才转头看着苏凌。苏凌点点头道:“如花娘子,田郡守跟我是旧相识,我没事的,劳你辛苦一趟。” 穆颜卿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你不是才到的灞南......” 苏凌淡淡一笑道:“如花娘子放心吧,我跟田郡守还有些事情谈......”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神情中似有些不舍,忽的冲苏凌展颜一笑道:“苏凌莫要忘记昨晚和今日你我之间的事情......” 说着,红影轻动,缓缓的走了。 待穆颜卿走了,田寿又让苏凌坐了,自己也对坐他的面前,这才道:“苏公子,许韶之死颇有一番蹊跷,我去早飞书禀报了司空,可司空语焉不详......” 苏凌想了一会儿,这才淡笑道:“许韶之死显然是有心栽赃陷害,那个艹字,的确有所指,但只是误打误撞牵连了我,其实他的本意是......” 田寿也不隐瞒,低声道:“自然是萧司空。” 苏凌点点头道:“田郡守还是明察秋毫啊,只是萧司空乃是一朝重臣,怎么会对许韶下手,再说许韶无论私下如何,可也是有本朝大儒夫子之称的,萧司空不可能杀他的。” 田寿点点头道:“苏公子说的在理,可是许韶究竟被谁所杀呢?” 苏凌淡淡笑道:“凶手自以为栽赃的天衣无缝,孰不知他留字已然是搬石砸脚,哪个凶手杀了人还要自报家门,除非是傻子。” 田寿点头道:“的确,可是萧司空语焉不详,许韶的案子又不能总拖着,我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望苏公子教我。” 苏凌早已成竹在胸,淡笑道:“此事不难,田郡守,苏某斗胆一问,若许韶一案真的牵扯了萧司空,那最有利的会是谁?” 田寿猛然一拍脑袋,瞬间明白道:“自然是司空的政敌。” 苏凌笑道:“着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司空大人何许人也?他岂会不知?怕是谁是凶手,司空已然心中如明镜一般,只是这事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萧司空语焉不详,其实就是让你能拖就拖,和个稀泥罢了。” 田寿眼中一亮,十分佩服道:“果真如此!苏公子慧眼如炬啊。只是我心中的好奇,司空平时政敌几多,但能做出这种案子的,无非两派。” 苏凌眼眉一挑道:“愿闻其详。” 田寿也不隐瞒道:“大将军和那些清流。” 苏凌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沈济舟的行事作风或许有可能,只是魍魉司做事怎么如此画蛇添足的......清流,清流又是什么,他们为首的是谁?” 田寿介绍道:“这清流嘛,便是朝中那一撮自诩为清廉公正的文臣,各个以为自己受了圣人教化,自然忠心朝廷,所以处处与司空唱反调,做些邀买人心的事情,以大鸿胪孔鹤臣为首。从中央到地方,势力也不小。” 苏凌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清流嘛,也有可能,不过是清流还是沈济舟,田郡守问一问那个叫刘枫的便知道了。” 田寿抚掌大笑道:“苏公子果然大才,原本京都来信,我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啊。” 正说话间,一个押差快步来到田寿身边,看到苏凌也在,有些微微发愣。 田寿一皱眉道:“自己人,你有什么尽管说便是。” 那押差这才道:“卑职奉大人令,暗中跟踪刘枫,那刘枫果然出了灞南城,进了山中,山路多崎岖,卑职无能跟丢了一会儿,等找到时,刘枫已然被人所杀,不过还有一口气,卑职问是何人主使,他只说受人所托,还没说完已然咽气了。” 田寿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道:“真是没用,还不退下!” 待那人走了,田寿这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这下可好,死无对证了。” 苏凌淡淡笑着,看着田寿不说话。 田寿一摊手道:“苏公子还笑得出来?” 苏凌这才道:“那刘枫死了,田郡守也可以结案了。” 田寿略微有些吃惊道:“结案?怎么结案?” 苏凌这才不慌不忙道:“方才田郡守也说过,萧司空语焉不详,怕是让你和稀泥,如此看来,萧司空必然多少知道这件事的幕后元凶是谁。萧司空为何给你来这封密信?便是告诉你他已然知道这事情的内幕,所以让你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田寿点点头。 苏凌又道:“既如此,那刘枫的死,岂不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田郡守可以说这是刘枫因没有上江山评而怀恨在心,故而夜入青云阁中,杀害许韶和何掌柜的,死人已死,无法招对。天下学子百姓,即便犹疑,也是没有办法。唯独沈济舟和孔鹤臣,还有他们的党羽那里如何反应了。” 田寿还是有些疑虑道:“如果沈济舟和孔鹤臣咬着不放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咬着不放?他们敢么?先说沈济舟,他正暗中汲取力量,以期与司空一较高下,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非他所愿,在这司空是清流的政敌,他大将军就不是了么?所以这件事上,沈济舟只会冷眼旁观,绝不会插手。再说那孔鹤臣,许韶已死,死无对证,那凶手先露了拙,他们还怕追究下去,惹得一身腥臊,所以也会退而求和。萧司空原本也不想过早与他们为敌,毕竟名声这个东西,萧司空再不看重,也要有所顾忌的,您说是吧。” 田寿闻言,想了半晌,这才起身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公子大才,田某五体投地!” “算计人的本事,难登大雅......” ............ 京都龙台城。夜。 月疏星淡,万物无声。 一处府邸。 一个中年人,身穿便服,手中托着一本书正在烛灯下细细观看,身上还披了一件衣衫,颌下半长的胡须中已然夹杂着几丝白色。 这中年看了一会儿书,这才抬起头来,似自言自语道:“是你指使人做的吧!为何不事先告诉知晓?” 烛影晃动,他身后房间暗处,似乎有人影。 等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音中已然带了三分怒气道:“你啊你啊,何时才能沉稳,这么蠢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你以为萧元彻那司空是全凭运气得来的?你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也是多年宦海沉浮的人了,竟然如此短练?” 有风透窗吹过,吹动桌案上他方才看的书,书页哗哗作响。 中年人又长叹一声道:“三条人命......虽然蝼蚁何惜......只是莫要忘了何谓清流才好!这样做可是坠了清流的名头!罢了......只准这一次,下不为例!” 言罢,这才缓缓起身,倚在半开的窗前。 许久。 万籁寂静,月色凄迷,几点暗星。 一阵夜风悄无声息的拂过,将他身后披着的衣衫吹落在地上。 他踱着步子,将那衣衫从地上捡起,重又披好,忽的长长一叹道:“起风了......有些冷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白衣怒马入龙台 许韶的死,在两日后顺利结案。 郡守发布的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杀人行凶者乃是那个叫做刘枫刘望川的人。 这个人因为江山评未能登台,便怀恨在心,伺机在深夜潜进江山楼青云阁许韶的房间,将许韶杀死,又碰到了前来问安的何掌柜,为了不使自己暴露,便再次暴起行凶,将何掌柜也杀死。 为了嫁祸他人,便在屏风上留下了那句话,只是心神不宁,慌乱之下,没有写全,被人惊走。 竟灞南城郡守田寿抽丝剥茧,全力侦办终于将事情的真相查的明白清楚。然刘枫唯恐惧,又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在事情即将败露之时,畏罪自杀。 所幸天理昭昭,朝廷天威不可侵犯,现已将所有事情查明。 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南漳苏凌全力配合郡守衙门侦破凶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故无罪释放,恢复清白。 告示一出,这许韶之死便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百姓谈资。 深信不疑者有之,言说刘枫在江山楼便振振有词,还煽动人心,混淆视听,如今伏法,乃是大快人心;半信半疑者有之,却也怕祸及自身,三缄其口;半字不信的更有之,皆说此乃推脱之词,许韶之死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其中的真相必定错综复杂,关系着朝堂上的一些实权人物的切身利益,故而才找了一个替死鬼,草草了事罢了。 只是,那刘枫却是死便死了,倒也活该如此。 许韶毕竟是一时大儒名士,他身死这件事,毕竟算个大事,郡守奏本直达天听。 然而所定罪犯和最后结案的陈词,无论是司空府、渤海、抑或者清流一派,皆在此事上出奇的一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要求严加察查,更是达成了微妙的默契,一直认为此案已然真相大白,就此结案便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在这件事上,吵了争了数年的朝堂各派,少有的意见一致,一片和谐。 清流派更是严令天下学子,不得妄议此事,否则必将严惩。 一时之间,整个大晋王朝口径统一,这案子便是真真正正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只是这许韶,生前便是大儒名士,死后更是极尽哀荣,朝廷派了天使官,驾临灞南城,当着天下学子的面亲自吊唁,更是追赠儒门风骨四字。 许韶出v殡那天,更是万人空巷,更有朝廷派来的举足轻重的太学才俊抬棺扶灵。 灞南城内的中心大街之上,许韶灵柩所到之处,白色招魂幡上儒门风骨四字迎风招展,格外的刺眼。 所行一路,儒生学子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更是悲声大方,恸哭震天。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江山评这一盛会,苏凌那赤济二字,竟然成了字字千金的荣耀,那可是许老夫子生前最后的赏识。 作为许韶生前最后的青眼抬举,苏凌也“荣幸”的成为扶灵的一员。 只是苏凌可从未觉得自己荣幸,倒觉得这场面越是弘大肃穆,越是写满了荒唐和可笑。 他心中这样想着,但表面之上却不能露出半分。 其实他也倒是挺感激这个死鬼许韶,生前最起码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声名传扬的功劳当然还是要记在这死鬼头上。 想到此处,倒也真真掉了几点泪出来。 杜恒以为苏凌是真的伤心,见他掉泪,未免也伤心非常,这兄弟果真是个实诚的主,咧着一张大嘴,呜呜嚎个没完。 他这模样,倒真让有些不明所以之人以为许老夫子风骨果真不虚,连这样的粗糙汉子都能哭得如此心碎。 试问几人可以做到? 只是他那声音实在难听,最后苏凌实在难以忍受,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杜恒这才发觉苏凌早就不哭了,便是连泪痕也没有半点,便疑惑的问道:“我以为你伤心呢,怎么着也得配合一下不是。” 苏凌低声道:“你要是真配合我,便抽空溜到厨房给我找几颗辣椒来。” 杜恒虽不明用意,还是趁人不备,溜进厨房拽了两三颗干辣椒出来,拿给苏凌。 苏凌用长袖遮了脸,拿着辣椒在自己的眼上一阵乱抹。 长袖放下后,再看苏凌,两只眼睛红肿无比,鼻涕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剌剌直流。 再加上苏凌那被辣到五官扭曲的表情。 除了杜恒,皆以为苏凌知恩不忘,这哭得样子,着实痛断肝肠,让人心生敬意。 杜恒满头黑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苏凌便用手甩着鼻涕眼泪,便道:“你懂个什么,我不这样做,一会儿大街上的人看到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岂不是有点实在不像话么。” 杜恒闻言,大嘴一咧,嘿嘿大笑起来。 这笑声惊动了扶灵的众人,皆侧目而视。 很多人心下奇怪,方才这黑糙汉子还哇哇大哭,这会儿怎么笑的如此大声。 早有自作聪明的人开口道:“这个黑汉果真挚诚,先哭后笑,定是悲伤过度,精神恍惚所致。” 又是一片嗟叹感慨。 丧事在一片沉重笙乐中庄重结束。 只是时光漫漫,过了一年之后,谁又能想起灞南城外,黄土岗上那座孤坟呢? 人都是一时感性,记打不记挨的主。 当夜。 一处酒楼之中,袁戊谦和沈乾、田续一干人等都坐在那里,桌上的好酒好菜似乎一点未动,脸上都有些焦急的神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乾、田续还算沉稳,那袁戊谦便不行了,彷如卧不稳的兔子,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来回的踱着步子。 沈乾皱着眉看了他几眼,料想这是自己亲戚,若出言说他几句也不合适。 只有田续干咳两声道:“戊谦,你也太不沉稳了,四公子已经说了,渤海的消息今晚便到,这一会儿你就等不了了么?” 袁戊谦闻言,只得坐了下来,只是不一会儿便搓着手,嘎吧了几下嘴,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许韶真就是刘枫所杀?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也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沈四哥你能信?田续你能信?” 沈乾眼神灼灼,似想着什么,摇摇头道:“莫说我不信,这世上不信的十之七八。只是为何朝廷却盖棺定论了,原以为可以借机向那个野小子发难,可是现在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袁戊谦一撇嘴,颇为骄横道:“苏凌那个混账,只是运气好了点罢了,还扶灵,他也配?要我说,咱们别等渤海来的信息了,直接踏平江山楼,拿了苏凌,刀压脖项,看他认不认。” 沈乾冷冷的看了一眼袁戊谦,斥道:“你怎么还是如此鲁莽,你栽的跟头还不够长教训的么?这苏凌先有赤济二字荣耀,又在袭香苑做了那词,如今袭香河中的楼阁里,哪一个不再传唱?再者,他更是扶灵的人之一。如今的苏凌,你敢动他?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袁戊谦这才一窘,在那里暗自运气。 忽的门口有人小声道:“公子,渤海来信了。” 三人眼前皆是一亮,沈乾蓦地站起道:“快拿进来我看。” 有人挑帘进来,将一个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沈乾,这才退下。 袁戊谦着急,想一把将那盒子抓来打开。 沈乾却是眼神一闪,将手中折扇一抬,朝他的手上打了一下。 袁戊谦这才讪讪的笑了下,缩回手去,嘴里嘟囔着道:“不用看了,舅舅的信里肯定是要我们揪住苏凌那小子,查个水落石出。” 沈乾也不理他,将盒子缓缓打开,取出信来,看了一遍,又不动声色的将信递给田续道:“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站起身来,径自走了出去。 袁戊谦不明所以,忙站起身来,刚想说话。田续却一拍他的肩头道:“袁公子稍安勿躁,可能是信中有交给我俩的事情吧。” 袁戊谦闻言,这才坐了下来,嘟嘟囔囔道:“沈四哥也太小心了点了......要是我,苏凌十个脑袋也搬家了。” 田续皮笑肉不笑,站起身来给袁戊谦倒了杯酒道:“袁公子,先满饮此杯,咱们再做打算。” 袁戊谦这才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却见田续脸色一变,半点笑容也没有了,神情冷漠,忽的朝外面喝道:“来呀,将袁戊谦拿下!交给大将军发落!” 袁戊谦这才慌了神,刚想起身挣扎,早有四个壮实的兵士朝他过来,不由分说,将他按住,拿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袁戊谦惊慌之下,更是不解的喊道:“田续你大胆,竟敢以小犯上!” 田续冷笑了几声,这才道:“袁戊谦,你个蠢才!丢尽了沈家脸面不说,如今却白长了两只眼睛。大将军已然在信中写得明白,许韶之死与我渤海没有半点关系,故而无需陷在里面。今日我所做的,也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行事,有什么话,等你毁了渤海,见到大将军自己说去吧!” 袁戊谦闻言,瘫坐在地上,犹自摇头,嘴里不断重复道:“不......不会的!舅舅怎么会如此对我!这信......是假的!是假的!” 田续冷冷看了一眼袁戊谦,将手中的信掷在袁戊谦的脚下,冷声道:“信在这里,你自己去看吧。” 说着,也挑帘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袁戊谦心如死灰的干嚎声,断断续续传来...... ............. 翌日,苏凌和杜恒早收拾好了行李,出了江山楼,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早有人不断的跟苏凌拱手打招呼,苏凌也面带微笑行了礼。 他们来时的两匹马,本就是普通的马种,也不知在江山楼吃了什么草料,竟双双拉稀,站也站不起来了。 如今莫说骑马了,那马不骑他俩便是好的。 两人就这般溜溜达达的走了一阵,却是定不下来下一步该做什么。 “嘿!苏凌小子,杜恒小子!咱们又见了!” 一声如雷的喊声从人群中传出。 苏凌和杜恒定睛瞧看,却发现是老熟人——黄奎甲。 苏凌颇感意外,快步走过去,颇为亲热的锤了黄奎甲壮实的肩膀两下道:“老黄,你不是陪那个公子回京都龙台城了么,怎们又回来了。” 黄奎甲哈哈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满公子给你的,你且仔细看看。” 苏凌接过,黄奎甲又道:“信我带到,苏凌老黄要回去了。” 苏凌有些意外道:“老黄你这来去匆匆的,这么突然么?” 黄奎甲笑道:“怎么,舍不得老黄了?还是馋老黄许你的酒了?” 苏凌笑道:“当然是舍不得你啊,有酒更好!”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苏凌,我还有事,不便耽搁,咱们京都龙台再见,到时老黄好酒好肉等着你!” 说着,一转身径自走了。 苏凌看着黄奎甲魁梧的身躯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颇有些感慨,这么一个豪烈的汉子,若不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那这世间真的就少了这一抹色彩。 苏凌想罢,将那纸展开来看。 却发现并不是满冲写的口信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篇文章。 题目正是求贤令三个大字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苏凌心中一动,将这信纸揣好,朝着杜恒朗声道:“杜恒,咱们有地方去了!” 杜恒疑惑道:“去哪里?” 苏凌道:“去咱们心之向往的地方,大晋朝京都——龙台城!” 说着当先朝着灞南城门而去。 杜恒先是点了点头,忽的挠挠头道:“哎,苏凌,虽说龙台离着这里不算太远,就靠咱们两只脚走过去?这也要把人累死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11路公交车,权当锻炼了,绿色出行,你我有责!” ......... 灞南城郊,苏凌和杜恒正兴冲冲的朝着京都龙台城的方向走去。 忽的看见远处似乎有一行人等在那里。 走的近了,果然如此。只是等在那里的皆是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 那些女子身子曼妙,容颜清丽。素手之上皆提了一盏红色灯笼,灯笼之上写着两个描金小楷:袭香。 这些女子身后,一乘团花小轿,说不出的雍容高贵。 见苏凌和杜恒走来,这些女子才各自含笑,往两边一闪,有人挑了轿帘,一位姑娘从轿中缓步而出。 身姿袅袅,天然一段风流嫣然。更是冰肌玉骨,世间绝美。 那姑娘一身火红的纱衣,衣裙长可拖地,盛装如火,款款如梦。 宛如一朵盛放的红芍。 苏凌却是认得她的,正是穆颜卿。 当下有些发怔,站在那里出神。 倒是穆颜卿展颜一笑,笑声如莺,走到他身旁,这才朝他眨眨眼睛,更显的娇俏无比。 穆颜卿轻启朱唇,声音轻柔道:“苏凌,你要走了?”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自然的点点头。 那穆颜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又柔柔笑道:“想好去哪里了?” “京都龙台城。”苏凌轻声道。 穆颜卿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要去那里啊,苏凌,京都龙台,天子脚下,更是不比别处,虽繁华如歌,红尘如梦,却也风云谲诈,暗中更是刀光剑影。你真的决定要去么?” 苏凌闻言,抬头看着眼前的穆颜卿。 一团红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动,那是摄人心魄的美。 苏凌眼神坚毅,一字一顿道:“自然是要去的,我倒也想好好见识见识。” 穆颜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才转身从旁边女子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托在手中道:“你好歹如今也是有声名,却还穿着粗布衣衫,再怎么也是跟我共度良宵的人,去了龙台城岂不是坠了我这花魁娘子的名头了么?打开吧,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便要拿过来。 穆颜卿娇笑的摇摇头道:“盒子放在我手中,你就直接打开便好。” 她便那样素手宛宛的托着,苏凌也不矫情,轻轻将锦盒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白色长衫,名贵的丝绸质地,白衣如雪,柔软缠绵。 穆颜卿道:“那日暗自看了你的体格,便小心的记下了,今日才做好,你可喜欢?” 苏凌心中有些感动,点点头道:“姑娘一针一线做得,我自是喜欢的紧。” 穆颜卿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喜欢,那便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说着,素手轻轻一扯那白丝长衫,径自走到苏凌身边方寸之处。丝毫没有小女子的扭捏之态,将这白衣长衫仔仔细细的给苏凌缓缓披上。 苏凌仿如触电,站在那里,一下也不敢动。 倒是杜恒揶揄的瞅着他,嘿嘿傻笑。 穆颜卿将这白衣替他穿了,素手葱指又在他的肩头摩挲了几下,这才柔柔笑道:“你那肩上的咬痕可还疼?” 苏凌肩头一阵酥麻,只得低低道:“大好了......不疼。” 穆颜卿又摩挲了一阵,眼中的柔光带着些许坚定道:“苏凌,这世上只有我能伤你,若日后谁敢伤你,我必让他伤的更狠......” 苏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将头一低,显得有些木。 穆颜卿抿嘴轻笑,这才向后退了两步,轻轻的击了两掌。 早有马蹄声从后面响起。 却是两个女子牵了两匹白马走来。 那两匹白马丰神俊逸,端得是世之良种。 穆颜卿接过马缰递到苏凌手中,这才柔柔道:“这马骑了去京都,总也不丢本姑娘的人!” 苏凌接过马,想说些什么,却是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杜恒却是嘿嘿大笑道:“花魁娘子想的周到,这下俺不用走路去了。” 做完这些,穆颜卿这才转身,缓缓走进轿中,火红纱衣随风荡漾,仿佛一颗炙热的心。 轿帘缓缓落下,掩藏了那世间摄人的美。 轿撵吱呀,从苏凌身边擦肩而过。 离了苏凌数丈,那轿中声音幽幽,带着三分热切,三分失落,三分憧憬:“苏凌,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一起去江南看红芍花开!” “苏凌,我想,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 伊人远去,苏凌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这才轻声道:“杜恒,上马!” 说罢,白衣轻动,跃于马上,一提马缰,那白马一阵嘶鸣,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夕阳西下,天边红日尽头,两匹白马并行飞驰。 马上那少年白衣猎猎,如雪的白衣,昂然飘荡,仿佛是世间最壮阔的图画。 那袭白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朝着京都龙台城—— 进发! 正文 第五十章 故人相逢 官道之上,两马并行。 马上两个少年,白衣潇洒俊朗,黑衣结实雄壮。 马快如飞,涤荡起身后阵阵烟尘。 正是苏凌和杜恒。 自出了灞南城,便是平坦宽阔的官道,两个人便也随了性子,纵马而行,放任马速,走的飞快。 不过一日不到便来到了灞城之下。两人围着灞城外围看了一番,但见灞城城高坚固,高耸的城墙之上更是影绰绰的看到一队队官兵游弋巡哨,端得是铜墙铁壁,军事重镇。 两人没有进城,绕城而过,仍旧朝京都龙台城飞奔而去。 日色渐西,已远远的望见京都龙台城连绵起伏的城墙,浩大而雄壮,似乎连接了天际,一眼望不到边。 两人正走之间,忽的前面人影晃动,但见四个年轻人身影如光似电朝两人这边疾冲而至。 那身形极快无比,苏凌人在马上,感觉他们四人虽未骑马,却比马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眼看两相对撞,慌得苏凌和杜恒急勒马缰,幸好那马颇有灵性,要不然真就撞了上去。 那四人也口中念念有词,在苏凌和杜恒二人面前将将停了下来。 却见四人两个黑衣,两个白衣,皆面容俊逸,非常人之姿也。 苏凌和杜恒两人还未说话,这四人上下仔细打量了苏凌一番,皆赞叹不已。言说果真是好根骨。 其中一个穿白衣的当先走近一步,抱拳道:“这位兄台根骨奇佳,资质甚好,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往何处啊。” 苏凌忙拱手道:“正是去前方的京都龙台城中,不知四位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闻听,先是和其余三人摇头叹息一阵道:“红尘繁华,杀人钢刀,实在是可惜了。我等正要前往两仙坞,追随策慈仙师。” 这白衣的忽的郑重道:“我观兄台资质非常,为何贪恋红尘?倒不如随我们四人去了,一同修真练道,以期长生,岂不快哉?” 苏凌脑袋大了三圈,以为是什么神棍之类的,忙一摆手道:“苏某与清福无缘,与洪福有份,四位的心意苏某心领了,我还是不耽误四位了。” 四人又是一阵颇为遗憾的叹息,这才口中念念有词,便要继续前行。 苏凌有些好奇道:“闻听两仙坞离此万水千山,更是虚无缥缈的仙地,四位又无脚力,便要徒步而去不成?” 四人皆是笑道:“兄台却是不知了,别人去确实不易,然而我四人皆有策慈仙师所传的御风咒,弹指间千里之外,这天下如何去不得。” 苏凌心中一阵惊讶,暗想这是遇到高人了啊,忙整衣拱手道:“不知四位尊姓大名!” 但见四人皆向前跨了一步,报了姓名。 “在下北凉徐凤年!” “在下青云张小凡!” “在下陈长生!” “在下黎昕黎!” 苏凌闻言差点就五体投地了。这四个大佬的名字,他听说过三个,可谓是轰雷贯耳。只是那个黎昕黎的名字却是从未听过,然而看那三人多有对他恭敬之色,想来也不是什么凡俗之辈。 苏凌再回过神的时候,这四人已然如烟如风消失在远处。 仙人啊!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凌差点就疾驰纵马寻他们去了,只可惜仙人的衣角其实你能追便追的上的。只得摇头作罢。 然而心里却暗暗记住了两仙坞的名字,心中暗道若是有缘,定然要见一见那策慈仙师的风采。 对了,还有策慈仙师的师弟,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长相和名字都不清楚,怕是更难相见了。 苏凌收拾心情,这才朝着龙台城而去。 过了不久,方才苏凌停留的地方,那四个年轻人再次出现,然而却没有了方才的气势,皆是汗流浃背,呼呼直喘。一个个将裤腿挽了,从里面拽出一物,啪的扔到地上。 最后索性东倒西歪的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忽的一人从他们身后缓步而来,那人年岁不大,约莫三十多岁,长得红唇齿白,一身玄色道袍,手拿桃木剑,微风吹过,更是仙人出尘之姿。 他来到四人近前,打了个稽首,慌得四人忙站起身来大礼参拜,皆口称浮沉子仙师何时大驾亲临的,我们竟然不知道。神情甚是恭谨。 这浮沉子仙师面露一股不可说的笑容,看了看这四人方道:“我这甲马如何?” 这四人皆赞佩道:“果然其快如飞,只是时间长了也累人。我们四人在这京都城外已然来回溜了二十几圈,才碰到您说的这苏凌。只是不知这苏凌有何长处,为何让仙师您如此看重。” 浮沉子仙师稽首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自然是不懂的。” 这四人闻言,皆以为天机不是他们能探听的,只是又好奇道:“浮沉子仙师,为何不让我们报真名姓,为何让我们报这四人名字?话说回来了,那什么徐凤年、张小凡、陈长生、黎昕黎的都是谁啊?” 浮沉子仙师微微一笑,仍旧是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朗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四人皆有开天辟地,斩仙降魔之法,了得的很呢,你们不知,那苏凌却是知道的,莫要多问,随我走罢。” 说着便当先朝山中去了...... ............ 京都龙台城,乃是整个大晋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依靠着龙台山而建,城郭纵横绵延,似乎没有尽头,虎踞龙盘,易守难攻。 十几年前,沙凉太守王熙纵沙凉骑兵近三十万,铁蹄所向,寸草不生,那龙台城也被撕得断壁残垣,几成一片废墟。 后来二十八路诸侯反王熙,王熙义子天戟战神段白楼临阵反水,一戟刺国贼于马下。其后龙台城几经战乱劫掠,风雨飘摇,沧桑满眼。 幸得司空萧元彻,奉天子以令不臣,挽大厦于将倾,光复龙台,经过数年苦心孤诣的营造,那龙台城毕竟底蕴遗风尚存,经过这些年的生息休养。更是恢复了往日的帝王之气,成为大晋不变的王庭。 龙台城风雨沧桑,如今繁华如梦,红尘如歌,人丁兴旺,城内商铺林立,瓦市纵横,更有深门大宅,彰显了帝都与众不同的尊崇。 大晋寻常百姓心中皆有一个信念,只要龙台城屹立不倒,大晋三百余年的辉煌已然可以长存于世。 苏凌和杜恒两人来到龙台城门下,便已然无法骑马,无他,城门下早已人群熙攘,川流不息了。 两人下了马,正商量着何处落脚休息,便远远望见前方有两人正笑吟吟的朝着自己招手,一人少年模样,一身青衫,另一人一身白衣的如雪,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年岁在三十出头,看身形约有七尺有余,虽然有些偏瘦,然而却是俊逸倜傥,翩翩如玉。那一双朗目似有光芒,仿佛能看穿这世间一切波云谲诈。 白衣无风飘荡,端的是好气势。 苏凌和杜恒忙加快脚步,走到这少年面前。苏凌一拱手笑道:“满......不不,四公子萧仓舒,多日不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那少年哈哈大笑,也不再隐瞒身份道:“苏大哥慧眼如炬,就知道瞒不过你。”随后又向苏凌和介绍起身边的白衣男子道:“这位是仓舒的开蒙师父,人称大梦先生的便是。” 大梦先生?苏凌心中思索了片刻,又看这人一身白衣,身形偏瘦,虽气度不凡,倒隐隐觉得身体上有些弱了,心下已然猜出了这人是谁。 只是,苏凌却呵呵一笑,也不点破,忙一施礼道:“原来是大梦先生,学生早听说大梦先生的大名,恨不得一睹先生风采,今日得见,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这大梦先生先是一愣,看着苏凌的眼神颇为好奇,但觉着苏凌这话虽然客套,但神情的确是敬仰久违,不似作假,遂哈哈一笑道:“南漳苏凌,那赤济二字早已轰雷贯耳,郭......果然不俗,今日幸得四公子带我前来相见,要不错失了与苏公子相见的机会,岂不是一大憾事。” 萧仓舒见这大梦先生看苏凌的眼神颇为投缘,朗声笑道:“我早说过,苏大哥大才,大梦先生还有疑虑,今日一见如何?” 大梦先生不说话,只是摇了折扇,开怀大笑。 四人见过之后,萧仓舒这才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已然在天一楼摆下盛宴,专等苏大哥来了,好一醉方休!” 苏凌闻听笑道:“这确是好的,只是奎甲大哥为何不见呢?” 萧仓舒淡淡一笑道:“奎甲大哥今日军务缠身,估计这酒是喝不上喽。” 那杜恒却是急不可耐道:“哎呀呀,这两日风餐露宿的,俺都快吃土了,天一楼在哪里,俺可要好好吃上一顿了。” 苏凌笑骂道:“你这货,就是一纯吃材!” 杜恒嘟嘟囔囔道:“你们是大才,大才就不饿肚子,不吃饭的么?” 萧仓舒哈哈大笑道:“那我们便走吧,让老杜饿了肚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四人便走便谈笑风生,朝着天一楼去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又发现,在他们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灰衣男子,双肩抱拢,胳膊颀长,大耳垂肩,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在夕阳下闪着凛凛光芒。 他看到苏凌先是一喜,刚要上前,却看到了萧仓舒和那个大梦先生跟苏凌相见,那情形似乎是老相识一般亲密无间。 刚迈开的步子便缓缓的收了回来。 心中百爪挠心,眼神之中忧虑之色凝重。 苏凌,你此行真的是来助那萧元彻不成? 他眼中似有无限遗憾和惋惜,寂寂回头,朝着人流之中,一头扎了进去。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仍旧是一个屌丝 龙台城,天一楼雅间。 杯盘罗列,美酒佳肴。 苏凌、杜恒、萧仓舒和那个自称大梦先生的人团团围坐。一边品酒吃菜,一边叙话。 苏凌和萧仓舒他们说些什么,杜恒是半字也不去听得,胡吃海塞,灌酒嚼肉,彷如无人。 只惹得苏凌三人纷纷侧目,萧仓舒一个劲的好笑。 苏凌老脸一红实在是有些挂不住,桌下的脚使劲踢了杜恒两下,杜恒这才嘴里塞满肉食,声音不清不楚的道:“你干嘛踢我。” 苏凌直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啊,一路行来,人家都是因为风餐露宿,身体清减,你倒好,越来越肥头大耳了。” 杜恒不满的嚷道:“我不吃的壮点,万一再有个蟊贼啥的,谁替你打去。” 苏凌笑道:“你这哪里是壮,明明就是虚胖。” 倒是萧仓舒笑道:“杜大哥是个直肠子,能吃能打,却是性情中人。” 忽的笑着看着苏凌道:“倒是苏大哥在灞南城那些风流韵事我却好奇的紧啊,不如给我和大梦先生讲一讲啊,那花魁可是个妙人?” 苏凌还未说话,那大梦先生却早已饶有兴趣的摇着折扇,颔首笑道:“自古佳肴和美人是人生两大快事,只是我琐事缠身,恨不得见花魁真容,实在是遗憾之极啊。” 那神情不似开玩笑,倒似真的感慨一般。 苏凌一窘道:“那是我吃醉了酒,一时狂放所为,做不得数的。大梦先生在这龙台城,想来繁华如梦,那风花雪月的雅事,岂能少见了?” 大梦先生哈哈大笑道:“别的不敢说,要是说起这个,我倒是可以做个向导,何时有空,我毛遂自荐带着这位苏兄弟一日看尽龙台温柔乡可好。” 苏凌闻言,顿觉头大,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这个人的口中。 萧仓舒打趣道:“大梦先生,你这风流场中还嫌不快活么?家中已然有了四房妻妾,怕是应付不过来吧。怪不得我父亲让我少跟你学,开蒙可以,这些乱七八糟的学了去,我父亲不打死我才怪呢。” 那大梦先生也不遮掩,爽快笑道:“仓舒这话说的倒有几番道理,我也没让你天天跟着我不是,只是说到我家中那四位娇娘......我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苦也,脑也!” 苏凌就差一口酒喷出来了,咳咳了两声这才道:“我以为大梦先生定是才学渊博、运筹帷幄的大才,没曾想对这风月之事竟如此上心,实在是天下奇闻啊。” 大梦先生素白衣袖一挥道:“苏兄弟这话说的,前朝文夫子曾有言,色乃天赐可餐之美,岂能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不成?我这一生的目标便是纵横潇洒,赏遍天下倾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某些史料记载的那个时空的那位大才在这方面果真是肆意放纵,要不眼前这位白衣先生怎么会有如此说辞。 只是他说的敞亮,并未给人下作的感觉。 倒是萧仓舒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大梦先生,你也是我的开蒙恩师了,就这样教徒弟的不成?我和父亲都忧虑你的身体,你却毫不在乎,你看你,个子挺高,就是在这一途实在不收敛,人都清瘦成什么了?” 大梦先生生还未开口,苏凌便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梦先生这气度却是吾辈楷模啊。” 大梦先生闻言,击掌叹道:“哎呀呀,怪不得花魁倾心,苏兄弟这两句诗,道尽了妙处啊,实在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苏凌也有意结交他,更何况他知道这人多半如那个时代的命运无二,是个短命鬼,若真如此,早死了岂不可惜了。 随即打定主意,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递到大梦先生面前,笑道:“大梦先生的烦恼,我却是知道的,我这里有副药,名唤六味地黄丸,您先服了试试,看看身体会不会大为改观。” 大梦先生闻言,眼前一亮,也不作假,将这包药全部收了在怀中,朝苏凌一拱手道:“难道苏兄弟在医道一途还颇有见地不成?” 苏凌一笑道:“虽不敢说多么精通,却料想不差,小子乃是张神农的弟子。” 大梦先生闻言,顿时肃然起敬道:“可是南漳飞蛇谷的张神农?我前些年曾有缘一睹神医风采,未曾想苏兄弟竟然师承于他,看来这药肯定有神气的地方。” 苏凌点点头道:“这药的妙处自不必说,但也非逞一时痛快的虎狼之药,乃是长久的滋养进补的药,因此大梦先生一是要长期坚持服用,另外一个还是要多多节制自己啊,无论这药有多好,那草木毕竟是死物,身体是干大事的本钱不是!” 大梦先生闻言,颇为认同道:“苏兄弟这番话说的在理,身体是干大事的本钱,话糙理不糙,我受教了!” 说着竟正色的朝着苏凌一拱手。 苏凌忙摆手道:“这些话也就是咱们说说,谈不上什么受教不受教的,我观先生气色,感觉先生贵体的确有些不舒爽,这六味地黄丸,只是基础,若先生得闲,我可以替先生诊诊脉,抓些药来吃,或许对先生的身体有所裨益。” 大梦先生闻言,忙拱手谢道:“遗憾早没有认识苏兄弟,要不然我估计现在也不会如此清瘦违和了!” 萧仓舒看看大梦先生,又看看苏凌,一撇嘴道:“苏凌你也是忒偏心了,我们可是老相识,你只是今日方见到大梦先生,便赠了这好药,还有没有,我也要!” 苏凌心中一动,细细打量了萧仓舒一会儿,心中又想了想时间和萧仓舒大概的年岁,不由的想起那些事情来,随即正色道:“不知仓舒兄弟进来可有感觉身体哪里不适么?” 大梦先生哈哈大笑,截过话道:“四公子怎会不适?司空大人就这一个聪慧绝顶的宝贝,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身体可比一般人健壮的很呢。” 苏凌这才按下心中的思绪,淡淡点头道:“无事最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仓舒兄弟如有空,也让我做一个详细的问诊,身体没有事情最好,若有些未曾发觉的隐患,早些用点小药,岂不是更好些。” 萧仓舒只当是苏凌对他十分关心,颇为感动的点头道:“苏大哥关心,仓舒自是知道的,有空定当叨扰。” 酒至半酣,萧仓舒打开了话匣子,话题也从个人聊到了当今天下大势,期间似有意无意的朝着大梦先生看去,但见大梦先生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 萧仓舒这才给苏凌满了一杯酒,朗声道:“苏凌你如今也是才学声名在外的人,这天下有点学问的人都知道我父亲与北边那个大将军沈济舟早晚必有一战,不知你觉得这一战胜负如何呢?” 苏凌心中一动,大体上知道了他的用意,只抿了口酒,方才道:“我这才学不过是好事人传言而已,我真当不起的。只是司空与北方那人必有一战,这乃大势所决定的,只是何时起战事,却是我说不好的。” 萧仓舒闻言道:“那苏大哥以为何时开战才是良机呢?” 苏凌也不再掩饰,正色道:“虽然有兵者,诡道也之说,但从古至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战略其实都不能影响战事的走向。如今大将军沈济舟号称战将千员,兵甲百万,锋芒正盛,如果当下交战,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啊。虽然司空大人也厉兵秣马这许多年,但沈济舟已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萧仓舒和大梦先生对视一眼,心中皆明白这是苏凌口下留德,照顾了他们的面子,世人尽知现在萧元彻的绝对实力比起沈济舟还是差上许多的。 萧仓舒不动声色道:“那照苏大哥所言,你也认为若双方交战我父亲必败了不成?” 大梦先生也是清摇折扇,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天下人十之七八以为萧司空必败,那些小割据势力已然闻风而动,跟沈济舟眉来眼去,以免波及自身。其实以我观之,他们实在是有些愚蠢可笑了。我的愚见,沈济舟有一战之力,但其必败!” 大梦先生闻言,看向苏凌的眼神更加带了深意,淡淡道:“那便要听听苏兄弟的高见了。” 苏凌忙一摆手道:“大梦先生当面,我这些小见识怎么能称得上高见呢?但是我这样说,倒也不是什么狂悖之言,却是有理有据的。” “哦?那苏大哥,快说说!”萧仓舒有些迫不及待道。 “所谓上兵伐谋,知人善用。沈济舟虽兵多,却不知兵,更不懂平衡御下之道,如今他麾下有六大谋士,还有五员大将。只是放在他手里屈了才了。六大谋士虽有才,却邀功争宠,更是为了自身利益,互相倾轧。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不和已久,若两家开战,若战事顺利,这六人或可稍放芥蒂,然而若战事不顺,抑或战事太顺,这六大谋士必定离心离德,所献计谋从根本上都有可能南辕北辙。那沈济舟又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善听而无断,到时候战机贻误是小,动摇战事全局事大。我料他到时必然会犯这个错误。” 大梦先生若有所思道:“苏兄弟所言有些道理,只是我却不太明白,若战事不顺,那六个谋士可能会因所谋划不同而争论攻讦,但是若战事太顺利,为何依旧会如此呢?” 说着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老小子坏的很,你可是少有的人精,你要是不明白,天下便没有明白的人了。少在这里装蒜。 他也知道,这是大梦先生在故意试他,随即呵呵一笑道:“战事太顺,功劳便大了。可功劳再大再多,第一功的也只有一人。这六个谋士平素本就就互相不服,各自相轻。沈济舟倒好,总是放不下身段风度,总要一碗水端平,那个也好,这个也厉害。若是到时战功摆在他们六人面前,他们哪一个不争不抢就奇了怪了。如此争功争宠,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如何扩大战果,把优势变为一锤定音的胜势,到时候皆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会一个献策,五个反对,另一个献策,再五个反对。那沈济舟如何做决断?因此,无论战事顺利与否,他们乱了,便是司空图之的时机。从这一点,司空便有胜的把握。” 大梦先生和萧仓舒点点头,苏凌看他们的样子,知道自己这番话他们也是认同的。 遂又道:“再者,沈济舟经营北方五州,可谓家大业大。虽不致一统天下,但也是幅员最为辽阔的势力。他这人好的不学,偏要学坏的。若不是要打仗,他绝对不不会让武将掌兵。第一,他膝下四子都不够分的;第二他那几个自诩大才的儿子分完之后,还有一票他养的文臣谋士要分军政。自古以来,盛世重文轻武,或可理解,可如今乃是乱世,这便是取乱之道了。他麾下那五员大将,皆可统兵一方,只是却无半点调兵御敌的权利,就算点一个兵,也要先报那些文臣班子,再由他们报与沈济舟定夺。文胜武弱,沈济舟又自诩四世三公,对待文臣和武将,本就厚此薄彼,岂不是寒了浴血拼杀将士们的心了么?他灭刘棣,并拓跋蠡,实属侥幸,再者也是这两个人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若是面对的是司空,怕是多少有些玩不转吧。” 大梦先生闻言,眼中更是一片激赏,苏凌这番论对,确实有些一针见血的味道。心中也不禁觉得后生可畏啊。 萧仓舒又道:“方才苏大哥说,此时不能战,便是要等待时机,只是不知这时机又是什么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时机总是要等的......至于等到什么时候嘛......” 他忽的不再说下去,只倒了酒,笑道:“我不过是有些小小的虚名,这些大事嘛,也不是我能说的,今日我们弟兄相见,还是不谈政事,只叙兄弟情义的好啊!来我敬仓舒兄弟和大梦先生!”说着当先举了酒杯 萧仓舒还想追问,大梦先生却略微咳了两声,抢先道:“确是!确是!苏兄弟一路劳顿,今日咱们喝个痛快,只谈风月!哈哈。” 四人举杯,又喝了一会儿。 萧仓舒满脸挚诚道:“苏大哥,你初到京都龙台,也无甚落脚之处,不如一会儿吃好喝足,我带你去见我父亲,我父亲见了你绝对欢喜......” 苏凌闻言,却忽的摆摆手,笑道:“司空乃是我大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不过一粗野山民,再说相比与司空麾下的人,更是无甚才学,名声寂寂。再者我来这里,本身也无意仕途,因此,还是把对司空的敬仰放在心中的好,我如今见识见识京都龙台的王气繁华最是要紧啊!” 言罢,似感叹道:“再者说,萧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一片公心为大晋朝,我若去了,司空免不了还要奏报朝廷,想来麻烦。” 杜恒正自胡吃海塞,闻听苏凌如此说,顿时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被苏凌迅速的拉了衣角,这才低头不做声的继续进攻桌上的饭菜。 萧仓舒闻言,眼中颇为遗憾,又说了几次,见苏凌似乎真的无意,便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大梦先生。 大梦先生起先不动声色,忽听得苏凌言讲,萧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这句话,眼神闪动,似有所思,便一摆手道:“苏兄弟果然不是俗人,世皆有言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苏兄弟却如此恬淡风雅,如此我们也便不好勉强了,对吧仓舒!” 萧仓舒闻言一愣,他万没想到大梦先生竟然这样说话,只得悻悻的点了点头。 只是大梦先生一笑道:“只是苏兄弟当知,这京都龙台自不比别处,最是繁华也是金银最不值钱的地方,苏兄弟来龙台,总是要有个营生的,否则你与这位杜壮士,如何在龙台立足呢?” 苏凌点点头道:“大梦先生说的极是,苏凌心中有些计较,我方才说过,我一身医术,皆是张神农传承,因此我曾私下打算在这龙台,寻个地方,开一家医馆,世间人吃五谷杂粮的,总会有些灾病,我一者尽些绵薄之力,另一者也不致埋没了我师父的名头。” 大梦先生闻言道:“话虽然如此,但不知道苏兄弟如今囊中有金银几何?” 苏凌一顿,这才道:“有些薄资,大约还剩四五百银钱。” 大梦先生闻言哈哈大笑道:“四五百?苏兄弟莫不是说笑不成?你可知一家不算很大,地势也不算太好的店铺在龙台城需要多少银钱?” 苏凌一怔道:“我刚来京都,这个却是不知了。” 大梦先生笑吟吟道:“你这医馆,必定需要前后两道院子,前面是看病抓药,后面是自己住了可对?” 苏凌点点头。 大梦先生笑道:“如此,太小也不好,便就是将就下将将够用,怕也需要六七百银钱啊!我说的这还是一个月的费用。” “什么!.......”苏凌差点没惊掉下巴。 杜恒早嚷了起来道:“我让你一路行来,少花点,少花点,你倒好,大手大脚的,还去喝花酒,这下好了,咱们只得露宿街头了。” 苏凌瞪他一眼,方尴尬道:“就是一文钱不花,咱们也不够啊!” 苏凌心中的确有些发窘,他和苏凌临辞别父母时,分了大概六百多银钱,他以为这一路物价已然十分便宜,除了江山楼,其他的吃住花销花的钱不过几文而已,十几文都是少的。他还自以为在没来这个时代之前,自己是个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吃方便面只吃1块钱的干脆面的穷屌丝。 谁承想,他来到京都龙台城才知道,自己如今穿过来了,也实打实的是个穷屌丝。 命运这东西实在是注定的,老天诚不欺我! 这地方寸土寸金的,自己怕是只有吃土的份。 他这会儿有些后悔,当初在阎王寨里,魏镶给自己金子的时候,自己干嘛拒绝的那么痛快呢? 老魏,小爷有些想你了...... 看着苏凌着实为难,萧仓舒却是颇为大气的哈哈大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就是开间药铺医馆,我回去秉了父亲,这京都龙台的店面,随你挑便是,父亲若不愿给钱,我自己的就够用。” 苏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苦笑一下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萧仓舒哈哈一笑道:“怕甚事!包在我身上,今日便是今日了,苏大哥先随便找个客栈住了,明日一早我便和大梦先生来陪着苏大哥挑店面。” 苏凌闻言,也不再推辞,便点头应允了。 四人喝酒吃饭到掌灯十分,这才起身,拱手告辞。 苏凌和杜恒在街上逛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颇不起眼的客栈住了。 ............ 庄肃大街。龙台城除了朱雀大街之外嘴宽阔平坦的大街上。 萧仓舒和大梦先生并排走着。 萧仓舒眼中似乎对这大梦先生有些不满意,低头走路,也不说话。 那大梦先生淡淡一笑道:“小仓鼠......你是不是在怪你郭大叔没有劝苏凌那小子投效司空啊?” 萧仓舒这才点点头,只是对他称呼自己为小仓鼠颇为不满,气呼呼道:“郭大叔,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要叫我小仓鼠!” 大梦先生哈哈一笑,宠溺的摸了摸萧仓舒的脑袋道:“怎么,再大也是我的徒弟,在大叔眼中,你始终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萧仓舒这才不生气道:“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 大梦先生一摇折扇正色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知道这苏凌有些才能,只是初次相见,他那些才能我只是听你和大公子信中提及,他苏凌到底有多少能为,却还未可知啊。现在让他入司空麾下,时机尚早啊,再者说,你父亲麾下,惊才绝艳之辈还少了么?你郭大叔都不敢说比得过他们。这苏凌年纪轻轻,行事作风据传言也颇为随性,他入了司空府,八成司空不会重用他,就算重用他,那些跟随司空数年,功勋赫赫的老臣们怎么想?仓舒,你这是在给你父亲出难题啊。”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我也想到这关节了,只是......苏凌......唉,若只当个医者岂不是太可惜了。” 大梦先生淡淡一笑,似乎话中有话道:“谁说他就一辈子只能当个大夫的?他想当还当不成呢?他投效司空,这是早晚的事啊。” 萧仓舒闻言,这才没了惋惜的神色,朝着大梦先生道:“师父您是说苏凌还是会为父亲效命的是么?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梦先生哈哈一笑道:“你这小仓鼠,这会儿叫起师父了?等到什么时候?天机不可泄露!......” “师父,你就告诉我吧!”萧仓舒毕竟年岁不大,拽着大梦先生的衣袖不撒手。 大梦先生一笑道:“你啊你,就是有些性子急了,司空可是知道是我带你出来的,现在天大黑了,还不快回去?我跟你一起去司空府见见萧司空。” 萧仓舒揶揄道:“你不想先回去试试苏凌给你的神药?......” 大梦先生一窘,笑骂道:“你这不尊师的小仓鼠......” 说着,张手要打。 萧仓舒鬼头鬼脑,哈哈笑着朝前面跑去。 大梦先生摇摇头,白衣轻动跟了上去...... 一老一少,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相映成趣。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白衣神相 , 夜,京都,龙台城,司空府。 这是一间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房,屋内的装饰虽不奢华,但的确是古色古香,这个地方的确对得起书房二字。除了正中一张书案和书案后的一张太师椅,满眼望去全部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有纸汇编成的书册,有竹简穿成的书册,甚至有兽皮、织锦为材料制成的书册。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书虽繁浩,但并不是杂乱无章,相反的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从左至右,皆是样式一模一样的书架,每种类型的书汇集整理放在相同的书架上。 细细看去,攻杀战法、儒门经典、老黄之术、兵法谋略、甚至丹方医术、农科律法,应有尽有。 书案上也堆积了好多书,然而也码放的整整齐齐的。 想来这书房的主人不但涉猎甚广,更是一个爱书惜书之人。 书案之后,烛光之下,一个中年人正捧着一本书仔仔细细的瞧着,看得入港之时,还会拿起毛笔刷刷点点的在书页之上批注着什么。 这中年人年龄约有五十余岁,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头发用一根木簪別了一个大髻,细细看去,那长髯和头发之间稀稀疏疏的可以看到一些斑驳的白色。 看面相,虽然不是那种长相英俊或英武之人,但脸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面皮稍黑,几道皱纹之间,更显得沧桑持重。 那双捧书的手,却比一般人的手大上一些,显得颇有力量。像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手一般都光滑无暇,而这中年人的手却与众不同,烛光之下,老茧斑驳,清晰可见。 那人看了一会儿书,这才轻轻合上,眼神才缓缓的自书上移开。 眼虽细,却隐隐透着一股洞察人心的光芒,那光芒有力、温暖更带了丝丝的威严和练达。 他饮了桌案上已然有些凉的一碗汤药,又随手拿了几个蜜饯含在嘴里,微微闭目养神后,这才缓缓起身。 他走到书房门前,似乎听了下外面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声音,便又返了回来,在房中轻轻的踱了几步,方又拿起桌案上的书,也不坐,将身子倚靠在桌案前,又翻看起那本书。 饶是有些心绪,那书终究是看不太进去,翻了几页,又将书放下,在房中踱步,过了一会儿,又如方才那般继续翻书瞧看。 如此往复,来回再三。 终于听到门前隐隐有脚步声音。 他面上稍微有喜色,不过转瞬即逝,显得如平时一般沉稳,沉声道:“是白衣先生回来了么?房门没锁,推门进来便是。” 少顷,那书房门才轻轻推开。 一个白衣青年人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大梦先生。 这中年人见是他,随和的笑笑道:“白衣先生让我好等啊,快来近前坐着说话。” 大梦先生也不推辞,十分随意的拉了把椅子,与这中年人隔着书案对坐。 大梦先生随意的瞅了瞅书案上的那本书,淡淡一笑道:“主公今日是看不进去这本书的吧。” 这中年人也不否认,哈哈一笑道:“人言白衣神相——郭白衣是我萧元彻肚里的虫子,依你这句话看,果真如此。不知你如何知道我看不进去书呢?” 原来这中年人正是如今大晋王朝权倾朝野的当朝司空——萧元彻。 而这个自称大梦先生的白衣人正是萧元彻麾下位列第一的谋主——白衣神相郭白衣。 郭白衣,智计百出,算无遗策。更号称神谋,世人皆言,萧元彻打下的天下,五分乃是郭白衣的功劳,另五分功劳乃是与郭白衣齐名,号称“郭徐双士”的徐文若。 郭白衣和徐文若,乃是萧元彻麾下两颗双子星,郭白衣善诡谋急智,更擅临阵定谋,因势利导,根据形势做出最好的判断,因此每每行军打仗,大司空萧元彻的身边总是少不了郭白衣的身影。 而徐文若则更加稳重沉稳,善谋大局战略,目光长远,运筹帷幄于中枢,除了这些更是军政运作的好手,军务政治,后方保障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萧元彻身边的这两人,相互补益,相得益彰。这也是萧元彻因何会立于不败之地,有今日之势的关键所在。 只是,徐文若所在的徐氏一门更是龙台大族,因而在出身上更是稳稳的位居文臣之首,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徐文若做事稳重公允,无论是亲萧一派,或者大晋皇族一脉,又或者清流,皆对其心服口服,因而他如今位居大晋朝中枢令要职,这中书令更是大晋王朝运转的关键所在。 徐文若清风如月,君子如玉。居中书令十数年,谦恭谨慎,不卑不亢,行止有礼,进退有方。世人感佩,更有“文若翩翩,徐令留香”的赞词美言。 相较于徐文若,那郭白衣却更与司空萧元彻亲近,也更得萧元彻的信赖。军中朝局大事,萧元彻对郭白衣想来坦诚,无甚隐瞒,而郭白衣也倾心相助,知无不言,竭力谋划。在萧元彻的心中,徐文若虽职位更高,但若论心腹,郭白衣无可替代。 只是,郭白衣生性放荡不羁,又好女色,自己的行为也是任意放纵,从不把检点二字放在心上,故而多遭萧元彻政敌的非议。可是郭白衣却依旧我行我素,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对那些攻讦之词,也不反驳,随着他们高兴,爱如何说便如何说去。 萧元彻也素知郭白衣的秉性脾气,若换做旁谁,定然会出言警告提醒,但独独这个郭白衣,在他面前或在外行事,他皆放任他随性而来,绝不加以拘束。 自古君臣一心者甚少,如萧元彻与郭白衣二人这般关系的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在官职上,郭白衣却委屈了不少,如今只是一个军师祭酒而已。 偏郭白衣并不以为意,他言说,只要君知臣,臣知君,便是白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郭白衣听到萧元彻问为何会知道自己没有看进去书,便哈哈笑道:“两日前,臣曾见主公看此书,不过看了十数页,今日再看到时,这书已然在百页之后了。依照主公看书的仔细方式,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进度,想来是随意的翻了翻的。” 萧元彻哈哈大笑,也不否认道:“你今日可是带了我的任务去的,我心中自然也想着呢,自然看不进去。” 郭白衣随意的拿起茶壶,自己倒了一碗茶,又给萧元彻倒了,不管萧元彻,自己先喝了一碗,这才颇有些揶揄道:“主公心急,为何不自己前去呢?偏要知会臣先打个前站。” 萧元彻对他这做法早已司空见惯,没觉得郭白衣这样行事有何不妥,用手点指他笑骂道:“你这嘴却是不饶人的,连我都天天编排,我可是司空,别人都怕我一生气无缘无故的砍人脑袋,你倒好还这样编排我,就不怕我也砍了你?” 郭白衣嘿嘿一笑道:“主公舍不得......再说,便真砍,砍了也罢,拿了当球踢,也给主公解解闷子。”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今日的情形如何?” 郭白衣也收了方才的戏谑道:“今日臣化名大梦先生,暗自观察,又出言相试,臣觉得要恭喜主公了。” 萧元彻一摆手道:“什么臣、主公的,这厢无人,唤我大兄便好。依你之见,苏凌可用?” 郭白衣先是一笑,眼中才出现了一股赞叹之意道:“以我观之,这苏凌的确是有才能的,年方十六,却胸中颇有锦绣,虽然稍显稚嫩,但加以磨练,定然能成为大兄的肱骨啊!” “哦?你郭白衣向来清高自负,天下还没有几人能入你白衣神相的法眼,如今却对这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苏凌有这等评价,快细细说于我听。” 郭白衣这才将与苏凌见面后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苏凌对萧沈两家局势的分析,更是多有称赞之词。 萧元彻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脸上虽无甚表情,但那双目却是缓缓的微闭起来,只从眼的缝隙之中透出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光芒。 待郭白衣说完,萧元彻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看来这苏凌的确是个人才,仓舒儿所言不虚啊。还有明舒......” 提到这个名字,萧元彻的眼中多了一丝缅怀之意。 郭白衣叹道:“是啊,大公子临危仍密书与大兄,书中多言苏凌之能,大公子向来稳重,能得大公子看中的人,岂能差了?” 萧元彻点点头,忽的淡淡道:“你说苏凌言我与北面之争,要等一个时机,却未曾明言这时机到底是什么,不知你如何看着时机到底指的是什么啊?”说完,那眼神似有意无意的落在郭白衣的脸上。 郭白衣心中哪能不知萧元彻想的什么,更知道苏凌所言的时机所指的是什么。然而却是呵呵一笑道:“那我便不知道了......还是得请教大兄了!” 萧元彻一摆手,似编排郭白衣道:“娶了那么多房妻妾的时候,连每个妻妾小心思都猜的一清二楚,偏这个不知道?” 萧元彻士如何也不相信这白衣神相能不知道苏凌所言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也不戳破,遂道:“别跟我装傻充愣,学那些人的坏风气!” 他虽这样说,但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郭白衣只笑,并不答话。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叹道:“苏凌所指的时机便是北边先沉不住向我们宣战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大兄高才,白衣佩服!” 萧元彻淡淡啐了他一口道:“还给我装蒜?你能不知?” 郭白衣笑道:“苏凌可是说了,大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萧元彻眼中微微放出两道光芒,似有些不信道:“他真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而非挟天子以令诸侯?”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惊讶的所在。世人若说起这个,皆言大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苏凌经不假思索,脱口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郭白衣正色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和奉天子以令不臣,虽在表面上意思差不多少,但若细究下去,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恭胁迫为之挟,尊上听命以为奉。这便是乱臣和忠良最本质的区别。再者天下诸侯,虽早不把当今天子放在心上,但无论是大到沈济舟那般,还是小到只有半州之地的张公祺这般的诸侯,都从明面上仍旧是尊当今天子的,更没有作乱犯上。大兄跟他们明面上没有管辖和隶属的关系,这令诸侯的只能是天子,若说大兄挟天子,令诸侯,这便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让大兄背负骂名而已,因而这样的话,大兄所有假托......” 郭白衣说到此处,便停顿了一下,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呵呵一笑道:“假托就是假托,无妨,这里不是朝堂。” 郭白衣这才又道:“大兄所有按照天子旨意的讨伐和政令便在大义上有所缺失,效力便大大折扣,所以这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他们手中没有天子依靠,嫉妒使然,弄出来的舆论玩意。而奉天子以令不臣便与这截然不同,无论何时大兄出兵攻伐他人,这是奉天子令,别人是不敢攻伐大兄的,若敢如此,便是对天子不恭不奉,大兄尽可奉天子令讨之。如此一来,乱臣贼子便是他人了。” 说到这里,郭白衣又是一笑道:“因此,苏凌所谓的时机,便是等着沈济舟自己坐不住前来攻伐大兄,到时那不奉天子令的乱臣贼子的大帽,他想不带都不成。而且,苏凌也很客观的比较了我们双方的力量,虽然他对大兄和沈济舟的兵力钱粮不太明白,但这毕竟涉及机密,他不知道也属正常。然而他却对司空的用兵用人的章法还有沈济舟的用人章法,以及他麾下文臣武将的关系分析的细致入微、丝毫不差。这便让我有些惊讶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奉天子以令不臣,是当初许文若和你共同的谋划,这苏凌却能说的半字不差,确实厉害。还有他不过是从山里刚刚出来,根本未见过我和沈济舟,却能分析的如此透彻,果然是有些才能的。” 郭白衣点点头,又似乎有意提醒道:“只是,在说到一旦我们与沈济舟开战,当如何战,他却似乎三缄其口,不愿再说了......” 萧元彻眼神闪动,思忖了一会儿,方笑道:“看来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招揽苏凌这件事不应过急,也不应过缓,好在明舒铺路,仓舒又与他友善,想来早晚他会投效的。” 郭白衣闻言,似乎话里有话问道:“不知大兄是否真的想招揽苏凌?”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一眼郭白衣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郭白衣没有表态,只淡淡道:“大兄莫要忘了,那灞南死鬼许韶赠他的两个字,赤、济。济乃济世之才的意思,但赤却不好了,乃是赤心、赤子之意,怕是苏凌赤心向晋,无法对大兄死心塌地。” 萧元彻似乎没有一丝的挂怀,一摆手哈哈大笑道:“一介沽名钓誉的腐儒说的话也能轻信了?如今不早已是冢中枯骨了?再说赤心向晋算是缺点么?我还是大晋的司空呢!” 萧元彻的语气突然有些重道:“人能改的,叫做缺点,便是不能改,那便叫做弱点了,但无论是缺点还是弱点,我萧元彻还怕这些么?徐文若如何?他苏凌便是第二个徐文若,我也是稳赚不赔的!” 郭白衣闻言,不禁莞尔,但还是出言道:“今日仓舒曾出言要带苏凌觐见大兄,被他拒绝了。” 萧元彻闻言脸色一寒,问道:“是不是苏凌志不在我?” 郭白衣摇头道:“这苏凌如何想,我也看不透,只是苏凌说他的愿望是在许都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什么?开医馆?”萧元彻有些啼笑皆非。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大兄还记得张神农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方才喝的药,还是他的方子。” 郭白衣道:“这苏凌便是张神农的高徒,据他所言在医道一途他颇有心得,这不还看出了我身上不舒服的地方,送我了一副药,叫什么六味地黄丸的......” 萧元彻闻言,不禁大奇道:“哦?这药若果真有效,一来可以验证他的确是张神农的高徒,二来你又可夜御五娇娘,岂不是美哉快哉?” 说着揶揄的看着郭白衣。 郭白衣老脸一红道:“那也得今晚我服了药才知道......” 萧元彻闻言,指着郭白衣大笑起来。 郭白衣这才正经道:“那苏凌所求之事,是否答应呢?他可是囊中羞涩,要是没有我们的帮助,怕是开不了那医馆啊。” 萧元彻闻言,想了一会儿道:“他想开医馆便随了他开......若真的有些手段,我还要去抓些药呢......” 忽的,萧元彻朝郭白衣道:“这医馆我们可以帮他开起来......只是,你附耳过来......” 郭白衣闻言,附耳在萧元彻身旁。 萧元彻压低声音跟郭白衣交待了几句。 郭白衣听完,哈哈大笑道:“大兄......你这也太......”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将他的本事试出来......” 郭白衣这才起身,朝着萧元彻一躬道:“如此......臣谨遵主公吩咐行事!”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起个名字都赔钱 翌日,清晨十分。 苏凌刚洗漱完毕,准备和杜恒到街上吃些东西,刚下得楼来,便听得有人在客栈门前唤他的名字名字, 苏凌和杜恒抬头看去,正是萧仓舒和那个大梦先生,站在门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萧仓舒还是那副兴冲冲的模样,径自走过来拉住苏凌的手道:“你开医馆的事情,我已经禀报过父亲了,父亲说既然是我的朋友,缺钱少物的话尽管开口。” 苏凌闻言也十分高兴的向萧仓舒道谢,萧仓舒却把大梦先生(郭白衣)推到苏凌前面道:“莫要谢我,还是谢谢白衣先生吧。” 苏凌心中一动,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的道:“白衣先生?不是大梦先生么?” 却见郭白衣脸上带了些许歉意,一摇手中折扇哈哈笑道:“昨日初次见你,怕报了真名,显得生分了,既然是自家人,当然得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苏凌闻言,先是故作吃惊,随后整理衣衫朝着郭白衣恭恭敬敬的一躬道:“原来是白衣神相郭白衣,白衣先生的大名,小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郭白衣一耸肩,看着萧仓舒道:“小仓鼠,你看我原先还说不报姓名的吧,以免那些繁文缛节搞得生分,你看看果真如此。” 苏凌哈哈大笑道:“方才这一躬,实在是因为你是我仓舒兄弟的开蒙师父,所以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礼数,我素闻白衣先生不拘小节,平生最不喜欢那些腐儒礼数,既然如此苏凌斗胆叫一声郭大哥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声郭大哥却是叫的正合我意,只是那小仓鼠以后该如何叫你呢?” 萧仓舒一摆手道:“好歹你也是我师父,怎么直接算计起徒弟来了,咱们各喊各叫,苏凌叫你大哥,我叫苏凌大哥,有什么不妥?” 四人说说笑笑走出客栈,苏凌这才问道:“昨日分别的匆忙,不知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萧仓舒哈哈一笑道:“这可难不倒咱们白衣先生,他料想你们为了省钱,必定不会住的奢侈,算来算去便算到了三四家客栈,我们依次找了,刚找到第二家便遇到了你。” 苏凌这才明白,心中对郭白衣的才能更是佩服了几分。 四人在摊贩处吃了些东西,席间郭白衣问苏凌可有心仪的地方区域,这龙台城太大,如果胡乱去找店铺,恐怕腿跑细了也不好找。 苏凌道:“我新到龙台,对这里都不熟悉,但我想这开医馆,定然要在有一定人流之处,但也不宜过于喧哗,过于喧哗显得太过吵闹市侩,反倒不利于修身养性,对需要静养的病人也不好。” 郭白衣深以为然道:“苏老弟说的在理,看来这找店面的事情还是要好好的看一看的。” 吃完早餐,萧仓舒提议不如就去龙台城嘴繁华的朱雀大街之上看一看,那里店铺林立,辐射范围又广,应该能找个好地方。大家皆点头同意。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四人来到朱雀大街,逛来逛去,也看了几家空闲店面,只是却没有太过中意的,不是费用太贵,便是过于吵闹。只得继续寻找。 从早上找到中午,四人草草吃了午饭,继续在朱雀大街上溜达,却还是一无所获。 若说一无所获,倒也有些过分,其实苏凌看中了两三处店面,杜恒业说好。 只是不知为何,萧仓舒虽然也点头附和,却还是两眼瞧着郭白衣,那郭白衣对三人的意见仿佛闻所未闻,只是站在那里不表态。 于是几人只得放弃,顶着个大日头继续逛来逛去。 苏凌心中似乎也觉察出了一些端倪,虽然这萧仓舒跑前跑后,看起来对这件事情极为上心卖力,可是似乎租用哪家店面的决定权在郭白衣的身上。那郭白衣迟迟不点头,萧仓舒也没有办法定下。 苏凌暗道了句人精,却也不戳破,倒要看看郭白衣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四人从白天逛到天都快黑了,也没有定下到底租用哪家店面。苏凌三人早已累的热汗淋漓,不知出了多少斤汗去。只是却便宜了那杜恒,这朱雀大街上好吃的东西到处都是,杜恒每每走到一家便要尝一尝,一整天下来,倒是混了个肚圆。 直到杜恒都连连打嗝,再也吃不下的时候,萧仓舒总是忍不住了道:“这里不行,那里不中意,难道这偌大的龙台城就没有一个好店面不成。” 郭白衣见把众人折腾的差不多了,这才哈哈一笑,颇有得逞的意味道:“我刚刚想起来,我知道一处,虽然不在朱雀大街正街,却在侧街之处,虽然人流比不上朱雀大街那么多,但好在仍是朱雀大街的范围之内,正合苏老弟清净的要求。” 萧仓舒颇为不满的斜睨了郭白衣一眼道:“我说白衣先生,你是不是早打算好了,就是不说,看我们一个个累的走不动道了,你再说出口来,到底是没安好心啊!” 郭白衣只笑不语,倒是苏凌不以为意道:“权当做龙台朱雀大街一日游了,还有人管饭,多好!是不是杜恒?” 郭白衣哈哈大笑,头前引路去了。苏凌和萧仓舒也紧跟了上去。 倒是杜恒一脸苦瓜相,咧咧嘴道:“饭?又要吃饭不成?俺可再也吃不下了......” 见三人头前走了,这才嘟囔道:“不过要是好吃的......硬塞还是可以的......”忙跟了上去。 郭白衣头似乎轻车熟路,带着三人左拐右拐,离了朱雀大街的喧闹之地,拐进了一条侧街。 说是侧街,倒不如说是一条胡同,还是死胡同,因为没有打通。 这里用人烟稀少形容的确是有些过了,但是在朱雀大街范围内能找到这么一个冷清的地方也真的费点劲不可。 郭白衣走到最里面的一家店面停下,一指道:“便是这里了。” 萧仓舒尴尬的直搓手,但看郭白衣认真的架势,话到嘴边只得咽下。 郭白衣偷眼朝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一脸的淡然,似乎并没有对这里心生不满。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欣赏。 杜恒刚要上前敲门。 但见那门吱吱呀呀的响了,缓慢移动,彷如蜗牛一般。 其实也不奇怪这开门的速度如此之慢,却是因为一旦移动的快乐些,恐怕这糟木门一个架不住,呼呼啦啦的先散了半边。 里面有一个佝偻的老者探出头来,一眼看见郭白衣,马上换了副笑脸道:“您来了......我等了一天,还以为您哄骗与我呢......” 郭白衣打了个哈哈,掩饰道:“我们初次来,不免走岔道......快带我们进去看看店面如何。” 苏凌心中好笑,暗道我信你个鬼,看看你到底唱的哪出戏。 那佝偻老头前面开道,四人鱼贯而入。 陈旧,潮湿,这是苏凌进入这店面的第一感觉。这店面虽也是用十分结实的木材搭建,但是已然不知多少年头无人住了,从门窗到廊檐,甚至到店中立柱都斑斑驳驳的脱落了不少碎木屑,看起来颇为破败。地上是青石方砖,虽然铺排的还算整齐,但由于这个地方乃是背阳之处,每处青石砖缝处都长着不少绿色苔藓,脚踩上去湿滑无比,若是腿脚不灵便的怕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摔个大跟头。 他们从后门进入,首先看到的是个大院子。让苏凌有些安慰的是,这院子方圆宽阔空荡,正中还有个小水潭,里面的水虽还算清澈,但里面满眼墨绿的水藻显得极为碍眼。 院子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住的地方倒是足够。 几人穿过院子,便来到了前面,前面便是店面的正堂,四五个门板拼成的店门虚掩,里面好大一张柜台,柜台上的灰尘就有五寸多厚,杜恒很不合时宜的抡起巴掌朝着柜台拍了几下,不但荡起无数灰尘,那柜台被他一拍,吱吱呀呀作响。仿佛再用些力气,这柜台就会被他拍零散不可。 苏凌心中暗暗发笑道,也难为了这郭白衣,在朱雀大街的范围内能找这么一个“好”店面,得多劳心费神啊。 郭白衣忍住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厚道一些,装作询问苏凌意见道:“苏老弟感觉此处如何?” “你......”萧仓舒刚想说话,苏凌却忽的点点头道:“陈旧是陈旧些,不过是没有精心打理,打理一番却还是好的。我觉得这里很不错了。” 苏凌心中一清二楚,这恐怕不仅仅是郭白衣有意为之,这出戏他总得唱下去,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 郭白衣抚掌笑道:“哈哈,既然苏老弟中意,便定下这里吧。”于是冲这老头道:“这位老伯,我这兄弟很喜欢您这处店面,今日便租下来了。” 那老头似乎看冤大头一样的眼光看着苏凌,又害怕苏凌突然反悔,自己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忙道:“真相中这里了?那得现付一个月的银钱,要不我怕你们反悔。” 苏凌一笑道:“既然相中,怎会反悔?但不知道费用几何?” 老头看了看苏凌,又看了看郭白衣,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才竖起一根指头。 “100钱?”苏凌猜道。随后摇摇头道:“100钱就100钱,虽然高了些......” 哪知这老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我这可是风水宝地,祖上家业,怎么能贱卖了.......1000钱,少一分都不行。” “多少?1000钱!”杜恒差点没跳起来,嚷道:“就这破房子,虽然大是大点,可这1000钱也忒黑了点。” 那老头儿一叉腰道:“小老儿正是姓黑......” 我特么...... 若不是苏凌知道这里面定有郭白衣掺和,怕是早已骂人了,事到如今只得干笑着看着郭白衣。 哪料郭白衣竟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个兜子,朝那老头儿怀里一扔道:“这里是3000钱,够三个月的,三个月后再付,你要不要先数一数?” 这老头儿那满脸皱纹顿时笑成了花,真就把眼前四位当成了百年不遇的冤大头,嘿嘿笑着道:“好好,那这里便是你们的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告辞!” 说着竟似乎也不佝偻了,如风似火的跑了出去,看那跑走的方向,定是前面不远处的酒肆。 待那老头儿走了,苏凌这才正色冲郭白衣一拱手道:“倒是让郭大哥破费了。” 郭白衣一笑道:“你不用管谢我,这店面钱乃是司空给的,要谢便谢他吧。” 苏凌闻言刚要说话,郭白衣一摆手道:“不过司空这钱可不白出,你先听听司空的几个条件,你若不愿意,那我便要回3000钱,苏兄弟再好好逛一逛,找个更好的地方。” 苏凌暗道,如何,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却淡淡一笑道:“那苏凌便洗耳恭听了。” 郭白衣朗声道:“这第一嘛,苏凌你要答应做司空府的客卿,你可以不用每日到司空府上,只是司空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前来找你,当然客卿一般都很闲,如果没有关于你的大事,一般司空也想不起你来,至于客卿俸禄嘛,那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的,权且充作这店面的费用了,如何?”说着淡笑着看着苏凌。 打工还不给打工钱?农民工的血汗钱不能克扣啊! 苏凌虽这样想,却脱口道:“这个自然。” 郭白衣眼神流转道:“如此甚好,这第二有关医馆的摆设、药材的采买,司空全部负责出钱,这点你无需操心,缺少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会定时前来询问,并及时差人采买,但有一条,只是与医馆相关的摆设和原料采买,其他的支出用度,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司空府绝对不会管。” “我也不能管么?”萧仓舒有些气不过道。 郭白衣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是司空的四公子,你当然也不能插手!” 萧仓舒哼了一声,走到一旁暗气暗憋。 苏凌淡淡点头道:“司空府出钱采买医馆用品和药材已然是天大的恩典,其他的苏凌也不敢劳烦叨扰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第三点嘛,医馆如何经营,全部由你苏凌说了算,但是不可打着与司空府有关的借口、理由、口号对外界宣扬,不能让除我们四人知道,这医馆与司空府有牵连,否则司空府定然停止一切供应,而且还要收回所有已经支出的费用,这一点你能做到么?” 说罢,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 够狠!苏凌原打算背靠大树好乘凉,打出这医馆与司空有着莫大关系的活广告,怕是到时想不门庭若市都不可能,可这一点规定一出,苏凌整个如意算盘便落空了。 可是眼下也没有办法,总是还要指望着司空府出钱先把医馆开起来再说。 想到此处,苏凌面上淡然道:“苏凌一介后学晚辈,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请郭大哥转告司空大人,我这医馆与司空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郭白衣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兄弟果真是个爽快人,如此这里的所有便是苏兄弟的了!倒先恭喜苏兄弟医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苏凌一笑道:“那便借郭大哥吉言了。” 萧仓舒将苏凌拉在一边,低声歉意道:“苏大哥,实在抱歉......我父亲和郭先生也太......你真的有信心把这个医馆开起来不成?” 苏凌有些感激的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笑道:“事在人为嘛,酒香不怕巷子深!再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众人又在这店中规划了一些桌椅、药柜的摆放位置,又找了纸笔,苏凌开列了一些所需药材的名单和数量交给郭白衣。 郭白衣满口应承,说三日内将这摆设和药材全数送到。 忽的萧仓舒问道:“如今万事俱备,不知苏大哥给这医馆起个什么名字呢?定然要响亮的,还要不能俗气的。” 苏凌哈哈一笑,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将纸在柜台上随意一铺,提起笔来,蘸了蘸墨,刷刷点点,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才歪七八扭的写下三个大字。 众人看去,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杜恒当先嚷了出来道:“这可好,本身这个地方就够我们喝一壶了,你起个名字都赔钱!” 那张纸上,十分蹩脚的写着三个字: 不好堂。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万事开头难 无论这店面如何破旧,不好堂总归是要开业的,开业前的三天,苏凌和杜恒从未有过的忙碌,先是把整个庭院房屋,正堂店面全部打扫一遍,将那些不知沉淀了多少时日的陈年老灰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只是那些灰尘实在过多过厚,加上杜恒没有章法,只使了蛮力出来,一时之间,这堂内灰尘弥漫飘荡,狼烟洞地的,两个人不过相隔数丈便全然看不到对方。等把灰尘全数清扫干净,苏凌和杜恒看向对方,哪里还是两个人,分明是两个灰毛大老鼠。两个人你指指我我指指你,皆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太阳西转,索性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找了个湢堂(大澡堂子)舒舒服服的泡了好几个时辰,这才返回。回来的路上两人又去坊市买了铺盖,好在这店面中有两张大榻,两人将铺盖铺好,这才在月色中安然入睡。 第二日一早,店前便有车马声音,苏凌和杜恒开门看去,原来是司空府上运送药材的车马。苏凌和杜恒张罗着将大包小包的药材原料卸下,好一阵忙活的码放整齐,已然又过了半日。 午餐过后,二话不说,继续开干。杜恒挥舞着大镰刀,将院内院外的青苔杂草剪除的干干净净。他本就是庄稼汉,这一手对他来说却是小菜一碟。苏凌忙着制定各种药材的价格,问诊的价格。一晃又是一天。 第三日,两人又到坊市买了几块假山石,吭哧瘪肚的搬了回去,跳进院中的水塘内将水草杂物全数清除了,将那些假山石推进堂中,原想着摆个造型出来,实在是累的要死要活,索性就让这些假山石胡乱的摆着吧。 反正无章无法亦是禅意。 忙活了大半日,苏凌总觉的少点什么,在店面门前左转右转,这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原来是万事俱备,只是他亲自取得名字:不好堂的匾额还未做了。 这才如风似火的找了一家木匠,随意的挑拣了些木材,刻了不好堂三个字。 那木匠便刻边笑,言说做了这许多的匾额,头一次听到这稀奇玩意的名字。 两人返回之时已然擦黑,慌忙将那不好堂三字的匾额挂了起来,又用红布遮了,单等明日高朋满座之时,苏凌闪亮登场,将那红布摘下,宣布不好堂正式开门营业。 到了第三天的正日子,杜恒和苏凌起了个大早,将大堂正厅里外摆了数十张凳子,害怕不够又跟左右店铺借了几张。杜恒拿着大扫把将院内外有重新打扫了一遍,苏凌撒了清水,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的垂手站在店门口,专等恭贺开业的人来。 只是等到日挂中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倒是一个不长眼的野雀在半空中落下几泡鸟屎,粘在凳子上,颇为显眼。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方见从巷子口走来两个士兵模样的人,询问苏凌苏妙手是否在此处。 苏凌敢忙迎上搭话,方才知道这两名士兵是黄奎甲憾天卫麾下的人,言说黄督都听说不好堂开业,无奈军务太多,抽不开身,便差二人送来了贺礼。 苏凌苦笑一下,将那贺礼打开看去,顿时一天的郁闷一扫而光。无他,那贺礼盒子里正是金光闪闪的五锭金子。 苏凌忙拜年的话说了一大车。想着要给这两名士兵一些好处,想来想去,便从柜台中取了两大包药,递到两名士兵手里,说是自己研制的上好金创药,实在是不成敬意。 两名士兵这才谢过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便大黑了。 苏凌一摆手道:“不等了,杜恒咱们揭门匾!” 杜恒不知从哪里划拉出一副破铴锣,“锵——”、“锵——”的破锣声中,苏凌将那盖在门匾上的红布一把扯下。 不好堂总算正式开业。 苏凌心中暗道郭白衣和萧仓舒果真是默契十足,两个人连个面都不露一下。原想着自己这医馆开业,说什么这两个大神总要来道贺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人们也会知道这不好堂背后的大树是谁,可是这俩人精,把苏凌心中所想看个清清楚楚。 靠着名人效应做广告的如意算盘彻底宣告失败。苏凌虽然有些沮丧,但是也早有预感,倒也算不上多么失落。 两人还了从左邻右舍借来的凳子,苏凌便催着杜恒做饭吃。 等了一会儿,杜恒端来的晚饭全是些清汤寡水的东西,连半点荤腥都没有,苏凌颇为不满的嚷道:“咱们不是买不起肉好不?你这是把我当兔子养啊。” 杜恒晃晃大脑袋道:“你以为我不想吃肉?只是不是当家人,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重!这龙台城东西是真不少,就是都太贵了,银钱都不当银钱用的,你这不好堂一看就是赔钱的玩意,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得精打细算不是。” 苏凌苦笑了一声道:“就没有稍微便宜点的肉食?” 杜恒道:“有,羊头羊肉,你吃么?” 苏凌闻言大喜道:“吃,这玩意我来到这里就没吃过,我还纳闷这么好的东西咋就没人卖呢?” 杜恒十分惊讶的道:“苏凌,你是不是自己有病了,还要吃羊肉?来这里没吃过?你长这么大何时吃过这东西?吃这东西可是犯忌讳的。” 苏凌颇为不解道:“如何就犯忌讳了?” 杜恒愣了愣,见苏凌不似作假这才道:“八成是饿疯了,这羊肉本就是极为腥膻的东西,咱们大晋朝本就对这玩意避之不及,更何况这玩意在祭祀时才会用到,便是用也是用山羊头,充当祭品,哪家疯了买来食用啊。” 苏凌心中计较了一番,暗道这个时代的人竟然不吃羊肉,实在是暴殄天物。没准这还是个发财的门路呢。 他这般想着,嘴上只说道:“你若信我,改日买些来,我给你做一顿,看看好吃不好吃。” 杜恒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打死我都不吃......”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你到时可别求着我吃啊!” 两人吃着咸菜喝着稀粥,桌前昏黄煤油灯,苏凌看去,着实是有些惨了。 心中有些不忍,开口正色道:“杜恒,你后悔跟我来龙台么?” 杜恒闻言,憨厚一笑道:“我怎么会后悔?我原是一个小小的山民,若不是跟着你,一辈子便死在那大山之内了,如何见识这龙台城的繁华呢?苏凌咱们一路走来,见识了这许多名山盛景,大城气象,这是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说真的,哥哥跟着你是哥哥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苏凌闻言,心中一暖,可还是有些歉意道:“可是也让你受委屈了,原想着到了龙台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可没成想......杜恒你说咱们这不好堂能成么?” 杜恒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道:“苏凌,你是不是没信心了?这可不像你啊,我眼中的苏凌,自出了苏家村可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不好堂成不成我不知道,但我信你这个兄弟!” 说着拍了怕苏凌的肩头道:“俺是个粗人,讲不出大道理来,只是俺也知道万事开头难,咱们兄弟出来闯荡,怎能一帆风顺。不管如何,俺是跟着你了,你去哪里,俺就跟着去哪里。” 几句话,说的苏凌鼻子一酸,使劲的锤了锤杜恒厚实的胸膛,忽的竟释怀了许多,洒然一笑道:“也是,就凭我苏凌,这点小难题算得了什么?咱们可是说好要闯出一片天地的!” “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清粥做酒,两人的瓷碗碰在一起,咔咔作响。 ............ 时间一晃即过,不好堂已然开业七日有余,可是却没有一单生意,其间郭白衣和萧仓舒每日还来看上几次,郭白衣每次来都摇头叹息,大有发愁生意每日白板该怎样维持的意思。苏凌也是个不饶人的,言说再说些丧气话,我便断了你那六味地黄丸的供应,郭白衣这才一阵讨好。走的时候顺手拎走几副药去。 那萧仓舒似乎对生意的事情不怎么上心,整日跑来跟苏凌探讨文学,全然把这里当做了吟诗作对的地方。 到后来,郭白衣索性三五日才来一趟。苏凌知道他绝不是来看看生意如何的,只是那六味地黄丸吃的差不多了,来这里再顺走几副而已。 虽然不好堂没人来瞧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不好堂的门前每日各个时段都会聚集一些人来,而且随着日子越久,聚集的人便越来越多。然而这些人绝不是来买什么药或者瞧什么病的,而是都对着那门匾上的不好堂三个字指指点点,议论私语的有之,掩口哂笑者有之。 旬月有余,不好堂生意不好,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可这不好堂三个字却成了个大新闻,在龙台城不胫而走。 不好堂看病?八成是好不了了...... 随着人越积越多,杜恒便想拿了大扫把轰人,苏凌却将他拉住,言说好名声是广告,坏名声也是广告。随他们去吧。 只是苏凌自己不知道,不好堂这三个字早已传到了司空府萧元彻的耳中,这堂堂司空听到这个晦气的店名,也哈哈大笑了半晌,开心的多吃了半碗粥去。 后来杜恒也埋怨苏凌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苏凌却也不反驳,只是每天开些药方子,让杜恒去找萧仓舒和郭白衣采买药材。然后每天将这些药材磨成粉,制成银白色发着微光有淡淡香气的药丸。 杜恒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一天到晚都忙着捣鼓这些东西作甚?” 苏凌哈哈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杜恒揶揄道:“好东西也没人来买啊。岂不是白瞎了?” 苏凌胸有成竹道:“我们每天就这样做便是了,你若信我,这东西会让我们赚的盆满钵满。” 杜恒虽然半信半疑,也有样学样,在苏凌旁边坐了,一起碾药粉。 时光匆匆,暑去秋来。 龙台城遍地枫树,枫叶似火,整个龙台城别有一番秋日的气象。 秋风清凉,将不好堂外的两棵不知多少年月的大枫树吹动,风吹叶落,片片飘荡。不过一夜之间,不好堂门外已然覆盖了满地的红叶。 红叶如血,竟更显的萧条起来。 苏凌告诉杜恒自今日起,除了每天的制作药丸之外,两人还要轮番当值。 一要将不好堂的匾额擦拭的干干净净,二因已入秋,要将这门前的落叶清扫干净。 杜恒满口应承下来。 于是不好堂前,每日天光方亮,便有一人,或公子模样,或壮汉体态,手里拿着大扫把,哗哗的扫着门前满地的落叶。每日如此。 这一日,已近中午,不好堂还未开张。所有的活计苏凌和杜恒都做的差不多了。苏凌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医书。心中想着,若还没有人来,便关了半扇门,先吃了午饭休息会儿再说。 便在这时,门前走进两个人来。 苏凌看去,一老一少,皆是普通百姓,看样子日子过的十分惨淡。两人皆是一身粗布旧衣衫,上面补丁摞着补丁。那老的佝偻着身躯,面黄肌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手中还拿着一根粗树枝,权当拐杖拄着。身旁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这老者,进的堂中,有些拘谨的左右张望。 看样子应该是一对祖孙。 苏凌心中感慨,普天之下,何处都有难以过活的穷人啊,龙台繁华至极,也有如此光景。 苏凌忙招呼着二人坐了,又让杜恒拿了两碗茶来。那少年想是干渴的极了,咕咚咚的一口气将茶水全数喝完了。 苏凌刚想要问诊,那老者忙摆摆手道:“我们不治病......只是我这孙儿渴了,讨碗水喝......这便走,这便走。” 苏凌闻言,心中叹息一番,遂道:“无事,若不够,再喝一碗。只是这位老伯,我看你身上还是有些不爽的,应该是有些疾病缠身的,为何到了我这医馆,不瞧一瞧病呢?” 这老者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凄苦道:“我们没钱啊......上顿饱饭还是两日之前,天一楼的剩饭剩菜我们扒拉了些,好歹吃饱了......如何还有钱治病呢?我年岁也大了,早晚是个死,治不治病的也没有什么了。” 那老者长叹一声,看向这个少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老朽若哪日撒手而去,却可怜了我这小孙孙无人照料啊......” 说罢,那少年和这老者竟双双掉下泪来。 苏凌心中叹息,沉声道:“天子脚下,煌煌龙台,却还有这样的饥馁之人么?” 那老者忽的惨然一笑道:“天子?天子如何?深宫坐了,龙眼哪里看得见我们这些小民?我原是有三个儿子的,大儿子王熙之乱,死于国难,二儿子戍边不知死活,三儿子便是我这小孙孙的爹,今年夏天又死在宛阳城里。如今只有我与这小孙孙相依为命,这朝廷,征兵时,小老儿也是一腔热血,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两个,毕竟大晋是咱们的国家!可是到如今,这国家给了我们什么呢?” 苏凌摇头叹息,安慰道:“老伯不要伤心,我看你身上的病日渐沉重,不如我帮你瞧上一瞧,抓几副药你吃上一吃,我不收你银钱便是。” 那老者闻言,颇为感激的朝着苏凌便是一躬道:“不知妙手如何称呼?小老儿也曾是读书人,可是没有半点功名在身,可是总要记住恩人大名不是。” 苏凌点点头道:“我叫苏凌,咱们先瞧病。” 苏凌替他细细诊了脉,又到柜台前抓了几副药,递给老者,再三嘱咐了如何用药,那老者感激的涕泪横流,便要大礼跪拜,被苏凌一把搀了起来。 老者将这少年一把推到苏凌近前道:“小老儿无以为报,眼看朝不保夕,若小老儿哪日不在了,便让我这小孙孙前来这里寻您,您看着让他做个学徒,赏口饭吃吧。” 苏凌看了看这少年,生的黑瘦,那双眸子虽然怯生生的,但却透着一丝机灵,便点头道:“也好,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低下头半晌,方抬起头来,话音却说的响亮道:“我姓林,名不浪。” “林不浪......很好,我记下了,这里你可记得路?他日你若为难,便来寻我吧!” 那名做林不浪的少年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苏凌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脚步声响,走来两个道装打扮的人,皆是长发大髻,背后背着桃木剑。 这两人却未向苏凌说话,对着这一老一少打稽首道:“两位施主,莫要在此耽搁了,岂不闻两仙教阐玄仙师在龙台山布道施恩,像你们这样穷苦百姓,阐玄仙师最是慈悲关怀,如今好多教徒都去了,阐玄仙师法路德广,功参造化,更是布施赠药,你这身病若是能够让仙师瞧上一瞧,料也无碍了!” “两仙教?阐玄仙师来了?早闻听两仙教对清苦百姓最为亲爱......如此,孙孙我们快走!”那老者眼前一亮,拉起林不浪的手,便要随着这两位道装打扮的人前去。 苏凌淡淡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走了两步,这老者又似想起什么,转头对着苏凌一作揖道:“苏妙手莫要忘了老朽托付的事情。” 苏凌方要搭话,却见这两位道装打扮的人一左一右与这一老一少并行而去。 苏凌暗自摇头,心中思绪不断。 正自低头间,便闻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不容易开张施舍药,却被两个什么两仙教的人半路截胡了?苏老弟是不是颇有些丧气。” 苏凌抬头看去,眼前正是摇着纸扇的郭白衣。 苏凌哈哈一笑道:“白衣先生今日如何有空来了。” 两人坐了,喝了些茶水,苏凌便问道:“白衣先生闻多识广,可曾听说过两仙教么?” 郭白衣眼神灼灼看了看苏凌,随即笑道:“怎么,苏老弟也对这些江湖道门感兴趣了?” 苏凌一笑道:“哪里,只是一路走来,尤其是来到这龙台后,遇见诸多奇异事情,背后似乎都与这两仙坞、两仙教的有些关联。” 郭白衣闻言,一挑眉毛道:“哦?苏老弟果然心细如发啊,看来这两仙教果然有了些许气候了。” 苏凌忙道:“莫不是白衣先生早就听说两仙教了么?” 郭白衣点头道:“不错,这两仙教是最近这些年突然冒出的道门神教,似乎与两仙坞那个号称在世老神仙的策慈仙师有着莫大的关联。关于这个策慈仙师,我倒是有所耳闻,当年先荆吴侯钱伯符,曾经与他有些渊源纠葛,而且江南之地,两仙坞的名头甚至压过了当地的大族。到底这策慈仙师和两仙坞是个什么来路,却是无法探知。当年大公子萧明舒麾下暗影司多少探听些许眉目,可是随着大公子不在人世,这些东西也散失殆尽。所以更无从查起。况两仙坞远在江南,龙台京都受其影响有限,索性也就放任不管了。只是近来听说,两仙教势头颇猛,京中上至皇亲国戚,中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十之二三都有两仙教的教徒,他们散发的教义册子更是街头巷尾都能寻来。只是司空应付北边的人分身乏术,这两仙教好在多接济穷人,也没有什么其他不法的事情,索性就不管了。” 苏凌点头,隐隐的觉得这凭空出来的两仙教和两仙坞绝对不似表面那般简单,遂道:“不知咱们大晋朝也流行道门么?” 郭白衣笑道:“你忘了当年那个大德仙师么?那个青羽军便是他们道门的产物。因此这些道门自那之后,被朝廷颇为压制,只是近些年,私学盛行,道门趁此机会,设立道学讲堂,开坛布道,倒是恢复了不少元气。大的如江南的两仙坞,额对了,还有离忧山轩辕阁也大体是个神权道门。只是轩辕阁培养出的人,皆是当世大才,故而那神权道门的影子多少淡了些罢了。” 说着,似有所指的看了看苏凌。 苏凌只顾想着心事,却未曾发觉,忽的开口道:“那个青羽军在前,这道门的影响看来是积重颇深了,朝廷就没有想过约束一番?” 郭白衣笑道:“朝廷自己的事都焦头烂额,这些道门不过是鼓吹教义,蒙蔽愚昧的人,再说当今天子还颇信鬼神之说的,对了,这龙台山上便有一处道门,唤作承天观的,听说当今天子颇为笃信道学,总是三五日便要去那里一趟,与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论道炼丹。这瑜吉仙师我曾有缘得见,论起道学大法,的确功参造化。” 苏凌听郭白衣说他见过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心中已然知道那天子大约的确是去论道炼丹了,否则司空府的人也不会任凭那承天观存在而不管的。 苏凌揶揄道:“那敢情好,要是天子沉迷道法,却是一件大好事啊!” 郭白衣狡黠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哎,扯远了,我药呢?” 苏凌一指柜台道:“那里呢,自己拿去。” 郭白衣这才迫不及待的拿了药,转身告辞,如风似火的走了。 苏凌看着郭白衣的背影,这才无奈的笑道:“郭大哥,身体是自己的,你再这样下去,估计六味地黄丸是不管用了,我得给你来点补天大造丸了......” 远处传来郭白衣的笑声道:“那敢情好,下次试试!......”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刁蛮少女 这些时日,不好堂的生意每况愈下,起先还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全赖寻医问药,可是这一段时日,惨到一个人都没有,不好堂连日来连开张都难。苏凌心中暗想郭白衣的药,自己是不是要厚着脸皮问他要些药钱了。 这日清晨,杜恒照例拿了扫把将院内店外的枯叶扫了个一干二净,又洒了些水,便到柜台后面打瞌睡去了。 由于没有人来瞧病,苏凌索性一个人闷在后堂,捣鼓他那个银白色的药丸起来。 接近晌午,不好堂仍然是没有一桩生意,杜恒正在打瞌睡,却突然听到堂口马嘶之声,划破了午后慵懒和安静。 人影一闪,从一匹枣红马上跳下一个少女。抬头看了一下这不好堂的招牌,星眸转动,便大步朝着不好堂内走去。 那少女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却生的俏丽嫣然,肤白凝雪,藕臂纤腰。一身淡黄色劲装,脚下尖角小皮靴,手中握着金丝马鞭,腰悬长鞭,天然一段娇俏英武,与旁的娇弱女子自是不同。只是不知为何,那脸用白纱遮了,但隐隐透出的五官,却是仍旧可以感觉到摄人心魄的美。 这少女进了不好堂,先环视了一周,似乎十分好奇的看了看堂中的摆设,摸摸堂中的木立柱子,又瞥了瞥陈旧的柜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陈设过于寒酸。简直就不像个医馆药铺应有的样子。 她见无人搭理,便娇声高喊道:“有没有活人啊,蹦出来一个,没见到有客人嘛?” 杜恒睡意正浓,鼾声如雷,哪听得到这少女的声音,那少女喊了几遍,见那柜台后的憨货不答应,似乎有些生气,尖角小皮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作响,几步走到柜台前面,伸出葱指在柜台上嗒嗒嗒的敲了几下,凑近杜恒的大脑袋,忽的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 这不好堂本就空荡,没有什么陈设,她这一声喊,在不好堂里都嗡嗡的映着回音。 杜恒智夏德一激灵,这才抬起头来,差点就撞到了这少女头上,揉了揉眼,方才看到眼前这淡黄色劲装少女,也许是还有些迷糊,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人啊?但凡有一个,俺也不至于睡着不是。” 那少女气极反笑,将双手在纤腰上一叉,娇嗔道:“你这说什么疯话,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到不成?” 杜恒这才反应过来,冲着这少女一呲牙笑道:“额......看到了看到了.......我说怎么眼前黄乎乎的?” 那少女白纱之下将嘴一撇道:“你还是莫冲我笑了,你不笑还好,这笑起来更丑了......” 杜恒瞪了瞪眼,忽的想起苏凌没少唠叨顾客就是上帝,咱们卖的不是药,卖的是服务。虽然他不知道上帝是个什么玩意,但也知道要对来瞧病的人客客气气的。 他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淡黄衣衫少女,觉得这少女活蹦乱跳,这中气十足的架势,哪里像是个病人,遂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是医馆药铺,你要是买些胭脂水粉,出门穿过巷子,满街都是。” 那少女没好气的嗔道:“你这伙计,脑袋的确是不灵光,你这店里的摆设我又不是不清楚,我就是来瞧病抓药的,买什么胭脂水粉?再说了我的胭脂水粉还用的着去买不成?” 杜恒闻听这少女真是来瞧病的,心中想着可算遇到宝贝了,忙道:“不知这位娘子哪里不舒服?” 这少女瞅了他半晌方道:“你是郎中?看你粗手粗脚的样子,还是算了,我另找一家吧。” 杜恒急忙摆手道:“我当然不是郎中了,郎中在后堂忙呢......” 这少女闻言,更是刁蛮的嗔道:“那还让本姑娘费什么口舌,赶紧让你家郎中出来接客!” “接......客?”杜恒总觉得这个词颇有些别扭,但见这黄衫女子的架势,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也就答应着让她稍坐。这少女也不客气,将一脚踩了那凳子催促道:“赶紧的......喊那郎中出来啊!” 杜恒点头,再不耽搁,转头风风火火的朝着内堂去了。 内堂之中,苏凌正踩着碾子碾药粉,便见到杜恒晃着脑袋一头扎了进来。 苏凌一皱眉道:“你这是火烧着眉毛了,干嘛这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有了,有了......苏凌有了!”杜恒前言不搭后语。 苏凌闻言,笑骂道:“你才有了!说清楚!” 杜恒这才一边喘气一边道:“有瞧病的了,是个小娘子,你出去看看去?” 苏凌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看磨好的药粉,淡淡道:“让她先喝茶休息一下,我这药粉磨好便要抟成药丸包起来,要不然药性挥发了,就没用处了。” 杜恒闻言,瞪大了眼睛道:“苏凌,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自古都是店家迎客人,你倒好让人家一姑娘等着不成?” 苏凌淡笑道:“姑娘如何?汉子怎地?你要是怜香惜玉,你去替她瞧病去!” “我......我倒是想啊,只是张神农还有那个元化老头儿又不教我,我哪有这手艺啊,你快出去吧,咱好不容易许多天眼看着要开张,你再这样拖延,小心人家走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病人讲究的就是平心静气,她要是这一会儿都等不了,谁也瞧不好她的病。” 杜恒见状,又按下性子等了片刻,但见苏凌不慌不忙,磨了一把草药,又拽出一撮,继续脚蹬着碾子磨了起来。 杜恒可是跳脚了,嚷道:“苏凌,祖宗!你赶紧吧,这小娘子说话气势你是不知道,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个高门大官家的小姐。” 苏凌嘿嘿一笑道:“那更要让她等等了,再说了什么事都有个规矩不是,我手里的活计没有忙完,怎样也抽不开身啊。” 说着冲杜恒揶揄一笑道:“你现在出去,施展你的丑男计,把她稳住,我一会儿就到。” 杜恒又等了一会儿,将苏凌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得一咧嘴,转身出来去见这黄衫少女。 那少女正等的不耐烦,在堂中将桌子敲得啪啪直响。将杜恒出来了,这才将踩在凳子上的脚放下道:“人呢?怎么还是你出来了?” 杜恒只得脸皮一厚,支支吾吾道:“郎中说了,手上的活计不能耽误,要不然药效就没了,劳烦小娘子稍候片刻。” 那黄杉少女闻言,立时炸锅,双手叉着纤腰嗔道:“药重要,还是病人重要,耽误了本姑娘的病情,怕是把你们整个不好堂卖了都赔不起。” 杜恒一副苦瓜脸,只得连连唱喏,那黄衫少女娇声嗔骂:“呆头鹅.....磨蹭鸭.....没有一个正常的!” 杜恒实在头大,只得在柜台后坐了,一只大手托了大脸,无比幽怨的看着这黄衫女子娇骂。那幽怨的小眼神颇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受气小媳妇。 那黄衫女子娇骂了一阵,见仍旧没有什么动静,似乎骂的有些渴了,便坐在了凳子上,与杜恒大眼瞪小眼起来。 杜恒见她折腾够了,这才倒了碗茶递了过去,讪讪道:“小娘子骂了这一阵,想必是渴了,喝碗茶吧!” 岂料在这黄衫少女又来了劲,将那茶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稀碎道:“破茶,我才不稀得喝呢,赶紧让郎中出来见我!” 杜恒没有办法,只得走进内堂,可刚一露头,却被苏凌一个眼神看去,只得又讪讪的退了出来。 他心中也有气,大白天的两个惹不起的欺负一个老实人,我太难了! 那黄衫少女见杜恒仍旧一人出来,许是平日里刁蛮惯了,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中金丝马鞭一扬,朝着堂中的物什一顿乱挥乱抽。 噼噼啪啪,哗哗啦啦一阵响过。 但见堂中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就连堂中的少得可怜的几件瓷器也打坏了不少。 杜恒索性把眼一闭,他这糙汉总不能跟一个小女子动手。 这黄杉少女折腾的累了,见苏凌还不出来,也没有办法,便坐在了凳子上等着。 苏凌在内堂将要药磨好,做成药丸包好揣在袖中,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 这黄杉少女见苏凌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来,一道金线,那金丝马鞭便朝着苏凌抽去。 苏凌怎能让她抽到,轻轻一闪,便轻飘飘的躲过这一鞭。 那黄衫少女见一鞭不中,扬起手来又是一鞭。 苏凌身形如羽毛,忽的一晃身,已然跃至这黄杉少女面前,轻舒猿臂,用一个手指指尖将那黄衫少女脸上的薄纱轻轻一挑。 那薄纱便悄然滑落。 这些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黄衫少女本已扬鞭要打,见薄纱滑落,急忙收了鞭,用手来捂脸。 可是她的动作却是慢了,那张容颜看在苏凌眼里,一览无余。 只见这黄衫少女,约莫十四五岁,长发挽了个大髻,身后的乌发披肩,全身淡黄衣衫,身后垂下的发丝间束了条金带,盈盈闪动间,更是灿然生光。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只是不知为何,这少女白皙俊俏的左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渗,看起来伤的不轻。 苏凌蓦地一怔,只觉耀眼生花,料是不敢再看,只把头一低,一拱手道:“苏某唐突了。” 那少女忽的抱膝蹲下,呜呜的哭了起来,呜咽道:“好啊好啊,破熊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定然饶不得你们!” 苏凌见自己无心之举,将她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忙想要俯身安慰,那曾想,这黄杉少女蓦地站起银牙一咬,再次朝着苏凌挥了一鞭。 苏凌忙闪身,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那黄杉少女还要挥鞭再打。 苏凌脸色一沉道:“你每挥一鞭就会扯动你脸上的伤口一次,到时伤口越来越深,任是谁也治不好了。” 那黄衫少女这才扔了那金丝鞭,一捂脸带了些许哭腔道:“那你还让我等着你这老半天,还不赶紧给我诊治。”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早已给你诊治过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那黄杉少女以为苏凌推卸责任,满口胡诌,刚要发作。 苏凌却慢条斯理的道:“你左脸上的伤口不是刀伤,看形状和伤口深度,应该是被畜生抓伤的,野猪黑熊的可能性较大。” 那黄杉少女闻言吃了一惊,睁大了双眸,狐疑的看了几眼苏凌,这才息了火气,委屈巴巴道:“那你能治么?” 苏凌笑道:“只要不是死人,我都能治!清洗伤口,擦拭被畜生沾染过的血迹,敷上止血药就好了。” 这黄衫少女似乎不太相信问道:“你莫要诓骗我,如你这样做,脸上可留痕迹?” 苏凌点头道:“若是别的什么郎中,这脸上怎么也得留下点痕迹,只是我却可以让你脸上的痕迹消失,恢复如初。” 那少女还是不太相信,杜恒在一旁忙道:“我们苏凌苏郎中可是是神医元化和张神农两位圣手的高徒!” 这黄杉少女方才半信半疑。忙问道自己该怎么做。 苏凌慢条斯理道:“你再旁边坐下,我准备下便开始给你治伤。” 黄杉少女这才听话照做,在旁边坐好。 苏凌不紧不慢的洗了洗手,又找来细麻布、木刀,这才与那黄杉少女对坐了,轻声道:“一会儿我要帮你抹平脸上的创口,还要止血,可能有点疼,你忍一点,切莫乱动,要不然我手上的力度拿捏不好,木刀再划了你就不好了。” 黄杉少女闻言点了点头。 屋内寂静无比,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只见苏凌拿了那小木刀,小心翼翼的在这黄杉少女的左脸伤处轻轻的摩挲着不多时,苏凌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倒是不紧张,只是这黄杉少女肌肤颇为娇嫩,他要十分准确的控制好力度,他又害怕这少女吃痛不过,胡乱动弹,到时自己掌控不了,再划伤了她便真就不好了。 两人距离不过几寸。那黄衫少女或许是有些疼痛,月眉轻蹙,脸颊上香汗划落,顺着雪颈的锁骨缓缓向下。 不多时两人的呼吸皆粗重了几分。那黄杉少女身上阵阵淡香幽幽,苏凌也有些恍惚。 但还是屏息凝神,小心的摩挲着她脸上的伤口。 过了不知多久,那黄衫少女和苏凌皆是大汗淋漓,苏凌忽的长叹一声道:“好了,大功告成。” 黄杉少女闻言,这才将信将疑道:“真的好了么?” 杜恒早拿了铜镜过来,那黄杉少女看了,只见那伤口虽然还是清晰可见,但创口处早已平整贴合,原本不断渗出的血液已然止住了,没有再流半点。 苏凌又将怀中药包拿出来道:“我刚才没有立即出来,就是在制作这药,这药包中的药丸一日三次,一次一丸,碾碎了敷在伤口处,连用三天,伤口和疤痕自然全消。” 黄杉少女半信半疑,轻轻将药袋打开,见有十数个闪着银色光泽的药丸,隐隐还流动着淡淡的清香,她用葱指轻轻触碰之下,竟还有丝丝的冰凉之感。这药丸倒也精致无比,还有些好看。 黄杉少女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精巧好看的药丸我还是头回见。这药叫做什么?” 苏凌其实是按照张神农给他的配方加上自己对药理的理解没事做着玩打发时间的,只是张神农知道这药有治疗伤口,美容养颜的效果,他想也许用得着,又加之对这淡银色的精巧外观颇为喜欢,这才没事就做了,不想今日正派上用场。 他还未来得及给这药丸起名,吃这黄杉少女一问,先是一愣,随即想了一下,脱口道:“独家秘制,它叫......冷香丸。” 他说完这话,心里直向那位姓曹的大文豪作揖。 那黄杉少女把玩着这些淡银色药丸,娇笑道:“淡淡清香可闻,触手间还有丝丝冰凉,冷香丸的名字倒也贴切。只是这小小药丸真的有用?” 苏凌信心十足道:“当然有用,这药除了除疤的功效还可以养颜,久用之下,还可容颜焕发,身上有淡淡异香。” 黄杉少女将那药丸收好,这才抬头看了几眼苏凌道:“你长的还像回事,只是你那伙计有点丑了,不搭不搭......” 杜恒一窘,苏凌忙憋笑不止。 黄衫少女这才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拿回去试试,若没有你说的那样神奇,我便把你这不好堂拆了,把你堂里的东西打个稀巴烂!”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随意,反正这东西我也不出钱......” 那黄杉少女方要再说什么,忽的门口火急火燎的跑进一人,一眼瞅见了黄杉少女,忙不迭的行礼道:“哎呀,女公子真就在这里,我快跑遍了整个龙台城的医馆药铺,却怎么也想不到女公子会在这里。” 苏凌和杜恒闪目看去,却见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郭白衣。 苏凌有些讶然,朝着郭白衣一拱手道:“白衣先生怎么来了,你与这位小娘子认识?” 郭白衣一阵讪笑道:“何止认识?这是司空府萧司空的千金,唯一的女儿——萧璟舒!” 苏凌闻言也吃了一惊,忙走过来一拱手道:“原来是司空千金,璟舒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苏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还未说话,那萧璟舒却是俏鼻一皱,娇嗔道:“有什么大不了得嘛?不就是我带了几十个侍卫到龙台山打猎,自己跑的深了些,遇到了一只大黑熊,被它抓伤了而已,我又不敢回去见父亲......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看着郭白衣格格笑了起来。 郭白衣以手扶额,颇为无奈道:“女公子也忒有些胡闹了,你自己跑了,这些侍卫找不到你,又不敢去司空那里,只得让侍卫头领来求我......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情,要不然女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向司空大人交代呢?” 萧璟舒闻言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道:“哎呀......一点小伤,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先走了!” 说着一道淡黄身影,便来到了门前,上了枣红马,一扬金丝马鞭,黄裳飘荡,别有一股飒爽风韵。那枣红马踏踏踏的去了。 人虽走了,却在远处传来格格笑声道:“拜托白衣先生不要将这事告诉我父亲,算是璟舒拜托您了。” 萧璟舒骑马远去,郭白衣站在店门前无奈的摇头叹息。 苏凌哈哈大笑道:“白衣先生运筹帷幄,智计百出,竟也有头疼的事情?” 郭白衣苦笑一下道:“头疼的何止我一人?这萧璟舒萧女公子,可是司空府上下谁都不敢招惹的主!无论是司空府的三位公子还是上上下下的侍卫奴仆,都是娇惯着她,平时总是遂了她的心意。可是这璟舒姑娘偏偏不爱红装爱武装,不知跟哪个学了些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天天缠着几个哥哥弟弟陪他练,练吧也不敢真练,都让着她,她可是下狠手的,你问问你那好兄弟萧仓舒,那次不被他这个小姐姐打成小仓鼠的......” 苏凌含笑点头道:“怪不得我见她一身劲装,倒也有些身手。” 郭白衣忙摆摆手道:“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跟这位祖宗说,否则下一个陪她练手的就是你了......” 苏凌忙点头道:“记下了......苏凌记下了!” 苏凌又好奇道:“既然她父亲是萧司空,想必手下名医无数,便是太医也可以找来,为何要到我这里来呢?” 郭白衣摇摇头道:“司空大人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宠溺的是无以复加,他要是知道璟舒受了伤,伤还在脸上,不把那些侍卫全数屠了便是怪了!这璟舒女公子虽然平素刁蛮,却是心善,心思也细,她定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那些侍卫丢了性命,加上这满城谁不知道她是司空府的千金,她也不敢去别处医治,万一传到司空耳中,免不了又是一场雷霆。所以便找你来了。” 苏凌心中一动,倒也对这刁蛮少女有了些许好印象。 郭白衣又道:“方才她马已远去,还再三嘱咐我,也是这个意思啊。” 说着眉头紧锁,面色有些难看。 苏凌一笑,已然知他心中所想,遂道:“白衣先生苦恼是不是怕璟舒姑娘脸上的伤消不了,或者留下些许痕迹,司空免不了知道,还要怪罪那些侍卫不成?”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这毕竟是司空家事,倘若司空真因为这个杀了那些侍卫,却是多少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白衣先生且放宽心,我这冷香丸虽不敢说什么神药,但我料三天之内,璟舒姑娘脸上的伤便是半点也瞧不出了。” 郭白衣半信半疑,只得叹息道:“但愿如此。” 说罢拱手告辞。 苏凌却一拉郭白衣道:“你看我这店中摆设物什,被璟舒姑娘毁得毁,砸的砸,还需白衣先生给重新换成新的。” 郭白衣闻言忙点头道:“三日后若璟舒女公子无事,莫说换新的,就是换成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使得。” 三人这才挥手告别。 郭白衣走后,杜恒心里没底,嘟嘟囔囔的问苏凌道:“万一三日后,那萧璟舒的脸伤不好,或留了痕迹我们该怎么办?到时候怕是不好堂也要关张了。”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不成?” 说着,苏凌从怀中拿出一个方子道:“明日你去找郭白衣,让他们按照我这个方子多采买些这上面的药材来。” 杜恒闻言,一阵头大道:“苏凌,咱们屋里的药材都快放不下了,你怎么还抽风问他们索要?” 苏凌一脚踹在杜恒的厚屁股蛋上,嘿嘿笑道:“你懂什么?大宝贝儿,咱们该发财啦!”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萧大司空也是个晚期直男癌 , 郭白衣来到司空府时,萧元彻已然等的来回踱着步子,面色阴沉。院中呼啦啦的跪着一片侍卫,皆是面色惨白,等待发落。 萧元彻见到郭白衣回来了,这才一步走过去,十分着急的问道:“璟舒那丫头呢?可曾寻到了?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肆意妄为了。” 郭白衣心中叫苦,看来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司空大人了,只得讪讪笑道:“女公子无事,已然回自己房中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放了心,只是颇为狐疑的道:“真就毫发无损,我可听那群蠢货报我,说璟舒那丫头被一头黑熊追进密林去了,他们寻去的时候,连人带熊都没了踪迹。” 郭白衣知道眼下的情形,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得想着对策,说道:“女公子平素里好几个师父教她练武,她本身又是将门之后,怎么会有事情呢》只不过......” “只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事了不成?”萧元彻面色如寒霜,眉头也立了起来。 郭白衣心中好笑,这大晋朝两个位高权重的人,大将军沈济舟是个爱子迷,大司空萧元彻是个爱女迷,真真是一对冤家。 郭白衣尽量把表情放的轻松,话音也显得颇为风轻云淡道:“无妨无妨,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 萧元彻闻言急道:“小伤?伤在何处?” 郭白衣这才道:“女公子的左脸被那黑熊轻轻抓了几下,有些不深不浅的伤口罢了。” “什么!被黑熊抓了脸?她可是个姑娘,这还了得?若是脸上留下些许痕迹,这还怎么嫁人?”萧元彻早已是气冲了肺管子,怒指着外面跪倒一片的侍卫厉声道:“都给我去军法司领死去!” 那群侍卫顿时脸如死灰,皆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郭白衣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淡笑着朝萧元彻道:“司空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女公子脸上虽然受了伤,可是已被郎中看过了,那郎中已然用了药,还打了包票说,不出三日女公子脸上的伤便会好,更是留不得半点痕迹的。” 萧元彻一个字也不相信,冷声道:“什么狗屁庸医,黑熊伤了脸,不留痕迹?便是太医院的妙手也不敢如此夸下海口,这是哪家的郎中?左右,快去把那欺世盗名的庸医给我抓来杀了,把那店也给我抄了!” 郭白衣一脸你别后悔的样子,随声附和道:“不错,果真是欺世盗名,来啊,去不好堂,将那个叫做苏凌的庸医杀了,提头来见。” 左右闻风而动,便要去抓人。 萧元彻本在气头上,忽听郭白衣这样一说,顿时一怔,连忙出口道:“且住!且住!白衣先生方才说什么?苏凌?不好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道:“什么怎么回事,庸医欺人,杀了了事!” 萧元彻这才瞥了郭白衣一眼,气中带笑道:“你这郭白衣,料定了我舍不得杀苏凌,偏在这里装腔作势不成?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郭白衣这才笑了起来,将萧璟舒到苏凌不好堂,苏凌如何救治,临走时又赠萧璟舒冷香丸的事情和盘托出。 最后又说到苏凌言说不出三日,女公子脸上半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萧元彻这才明白,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道:“那苏凌真有这本事不成?” 郭白衣揶揄道:“那就等上三日,若女公子真不好,就把苏凌脑袋摘了不就行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就是璟舒那丫头脸上的伤不好,我也不可能摘了苏凌的脑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司空,一介白衣您都如此爱惜,何况这些日夜不怠的侍卫呢?女公子不敢回府,跑到苏凌那里治伤,也是害怕司空怪罪这些侍卫啊。” 萧元彻这才消了怒气,指了指这些跪着的侍卫,怒骂道:“一群蠢材,权且将头颅寄在项上三日,三日后若璟舒的脸伤不好,你们再掉脑袋!都滚吧!” 这些侍卫各个谢过,心中更是暗道老天保佑,那个苏凌苏救星能够药到病除,他们也不用掉脑袋了。听到司空让他们滚,这才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走了。 郭白衣见这件事稍稍平息,这才也告辞走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离着萧璟舒受伤不过刚过两天,这日晚间,萧元彻的正室夫人,萧璟舒的母亲丁夫人想儿女,吩咐厨下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萧元彻把二公子萧笺舒、三公子萧思舒、四公子萧仓舒还有女儿萧璟舒全数叫来正厅用饭,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萧元彻百般遮掩,唯恐萧璟舒受伤一事让这位丁夫人知晓了,怕到时又是一阵大闹,不闹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罢休了。 萧元彻一直对自己的正室夫人丁夫人有些愧疚,无他,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儿子萧明舒因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折在了宛阳城,加上丁夫人本就是司州大族,名门淑媛,那次事情,那丁夫人把这个司空府闹了个底朝下,就差跟萧元彻和离了,不是几个儿女百般调停,怕是萧元彻也玩不转,饶是如此,这位丁夫人也是唾了堂堂大司空一脸。 如今丁夫人这个母老虎,萧元彻想起她发疯的样子脑袋都大了三圈,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她不再把这司空府闹个乌烟瘴气的却是奇了。 堂堂大晋朝一朝司空,却是如此惧内,这等秘闻要是传出来,怕是又会被那些好事者不知如何编排了...... 萧元彻遮掩了半日,那丁夫人心中起疑,斜楞楞的看着萧元彻道:“是不是璟舒丫头出什么事了,你休瞒我。” 萧元彻无奈道:“夫人,夫人啊,璟舒那里怎么能出事,你多想了。” 丁夫人不依不饶道:“那明舒的事你怎么说......”言还未尽,更是眼中流泪,哭哭啼啼起来。 萧元彻头大如斗,见执拗不过,只得点头答应,差人给女公子萧璟舒送信。 这日晚间,二公子萧笺舒先到,这二公子平素便不苟言笑,见了父亲母亲也是颇懂礼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方才规规矩矩的坐下。 接着萧思舒和萧仓舒两人携手而来,一路之上说说笑笑,似乎谈的什么颇为投机。 丁夫人对这小儿子萧仓舒颇为偏爱,将他唤在身边坐了,帮他拿掉穿在身上的大氅,宠溺的点点他的头笑道:“仓舒儿,何事跟你三兄聊得如此开心?” 萧仓舒笑道:“当然是在跟三哥聊些文章上的东西,还有古不疑,古小夫子新作的赋,古小夫子当真是才高八斗的人啊。连三哥都佩服呢。” 身旁的三公子曹思舒一身月白衣衫,也如丁夫人那般笑意满眼的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他面色白皙,不似二公子萧笺舒那般似乎与人相处总要拿捏一番距离,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二公子曹笺舒只是脸上淡笑,没有太多的表情。 萧元彻闻言,淡淡道:“古不疑?年岁比你仓舒还小上一些,能做什么好文章?我在你们回京时也见过,倒是有些聪明伶俐,可是年纪轻轻,却称夫子.......这便有些过了吧。” 萧笺舒听闻父亲这般言语,眼神似有不一样的光彩,微微闪过。却仍旧未说话。 萧思舒闻言,这才笑道:“父亲未见古不疑作文章时的风采,洋洋洒洒千余字,一气呵成,儿子读来,字字珠玑,华彩非常,的确有才啊。” 萧元彻这才淡淡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让仓舒多学学,以免没事总疯跑了。” 几人坐着说些家常话,眼看便到了华灯初上之时,却是仍未见到女公子萧璟舒。 丁夫人等的急了,刚想使人去催,便听到门前有侍女道:“女公子璟舒姑娘到了。” 萧仓舒和萧思舒这才忙站起身,众人往门口看去。 只见有两个侍女手提红色灯笼开道,后面一身淡黄衣衫的萧璟舒款款走来,却是身段越发曼妙了。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上却罩了一层白色纱巾。看起来颇为古怪。 萧元彻看去,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暗道怕是脸上的伤并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行事。 头虽然颇大,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明知故问道:“璟舒丫头,怎么来这么晚啊?” 萧璟舒先见过父亲,又同几位兄长小弟见过,这才道:“有了些小事情耽误了,害的父亲母亲等急了。” 丁夫人倒是没有怀疑,亲热的拉住萧璟舒的手,觉着有些凉,便道:“你手下的丫鬟也有些太不上心,这天气入了秋,还穿的如此单薄,连个大氅都不披,快坐到娘亲身旁,好好暖一暖。” 萧璟舒这才点头,坐在丁夫人身旁,说了几句撒娇的话,逗得丁夫人哈哈大笑。 萧元彻刚要吩咐开宴,丁夫人便瞧出异样,奇道:“璟舒丫头今日怎么拿白纱遮了脸去?又不是见你未来夫家,如何不敢露脸呢?快摘了透透气。” 萧璟舒脸色一红,娇笑道:“母亲竟会拿我说笑,我还没想过要嫁呢,还想多陪陪父亲母亲呢。” 萧元彻揶揄道:“陪我们?你不天天惹祸就不错了,收收性子,小心没有人家敢要你!” 丁夫人不满的啐了一口道:“你这话说的,咱们璟舒生的这标致模样,天生的美人坯子,又是你这司空的女儿,哪里愁嫁,怕是提亲的要踢破门去。” 萧仓舒也拍手笑道:“就是就是,我阿姊嫁谁,可是便宜了那人了!” 萧元彻这才无奈点头道:“是是是!夫人和仓舒说的对!” 丁夫人见萧璟舒迟迟不肯将那白纱揭了,便道:“今日是怎么了,变丑了,怕娘亲笑话不成......怎么一直带着这劳什子的东西。” 说着便要伸手亲自来揭那白纱。 慌得萧元彻忙夹了个鸡腿放在丁夫人的碗中道:“夫人!夫人!这厨子的手艺有长进啊,你看这鸡腿做得多好,夫人尝一尝......” 丁夫人白了一眼萧元彻道:“长进什么?一直都是如此啊,你今日怎么如此殷勤起来。” 萧璟舒俯首低笑,忙一摆手道:“不敢劳烦母亲,女儿自己摘了它便是。” 说着伸出葱葱玉指,解起那白纱上的系带。 萧元彻顿时有些紧张,眼神灼灼的盯着萧璟舒的动作,心中暗道,苏凌你这小子,我今日被不被这母老虎咬,就看你的本事了。 但见萧璟舒将那白纱揭了,露出本来相貌,红烛之下,容貌如仙,瑶鼻玉颊,樱唇皓齿,杏眼黛眉,果真国色。 不知为何,那肤色甚至比之前更为红润白皙,莹润水嫩。红烛之下,黄杉俏影,灵动倾城。 萧仓舒到底是小子心性,脱口道:“璟舒姐姐可真好看啊!以后仓舒讨个妻子的时候,也要找阿姊这般好看的......” 萧璟舒樱唇轻抿,宠溺的摸了摸萧仓舒的头笑道:“仓舒今日这嘴上抹了蜜不成,怎么这般甜呢。” 慌得萧元彻朝着萧璟舒左脸看去,一看这下,心中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萧璟舒左脸白皙如玉,娇嫩无比,哪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心中暗暗觉得苏凌在医道上果真有些本事。 一家人和和美美,欢宴团圆。 席间,丁夫人紧挨着萧璟舒,不时便闻到萧璟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清香似有还无,不浓艳、不媚俗,竟有股清雅、恬淡的素香,幽幽长长,令人神清气爽。 丁夫人好奇道:“璟舒丫头,我记得你以前的脂粉可不是这个味道,今日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怎么这香气如此独特,让人神思都清楚了不少啊。” 萧璟舒闻言,也不隐瞒,脸上露出一丝赞叹的神色道:“母亲,我平素用的东西您不都知道么,只是今日这香气可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一种名叫冷香丸的东西。” “冷香丸?这名字倒听着稀奇,快说说是哪家胭脂水粉店有卖的,我也去买上一些。”到底都是女人,对这些东西极为上心。 萧璟舒抿嘴直笑,这才盈盈道:“这冷香丸如此神妙的东西,其实寻常胭脂水粉店有卖的?怕是他们连听说过也没有!” “神妙?如何神妙?那香味却是颇入心脾,这一点龙台最大的胭脂水粉店里卖的也能做到,只这一点,可称不上的。”丁夫人道。 萧璟舒这才如数家珍道:“若是只这一点,冷香丸便也同那胭脂水粉无异了,然而这冷香丸不仅可以祛除脸上的疤痕,改善肤色和淡化皱纹,更能养颜驻颜,用的久了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 丁夫人闻言,心中对这冷香丸便更为好奇了,尤其听到这冷香丸竟有养颜驻颜、淡化皱纹的功效,更是恨不得立即买上一些,遂脱口道:“真有如此奇效?那你也给我几丸试试,省的哪个不长眼的又来勾走某些人的魂去!” 说着斜斜的剜了萧元彻几眼。 萧元彻脸上大些的尴尬,只得嘿嘿的陪笑。 萧璟舒笑道:“冷香丸,我可也没有多少呢,不过我可是知道哪里有卖的!” 丁夫人闻言追问道:“快说说哪里有?” 萧璟舒朝着萧元彻莞尔一笑道:“自是父亲前几日招的那个客卿,叫做苏凌的,他在朱雀大街的一个侧巷子里开了一家医馆药铺,不过那名字总是不怎么好听的,叫做不好堂。这冷香丸便是他独家配制的。” 萧思舒闻言确是快先笑了道:“不好堂?哈哈,这名字倒是颇有些自嘲的用意,不过,倒隐隐有先古齐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气度。” 萧仓舒接过话道:“三哥这话说的好,这苏凌苏大哥我却是在灞南城就认识的,却是一个有才之人。” 萧思舒这才想起了什么道:“便是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言的苏凌么?若这样看来,他本就有胸怀恬淡之意,起这个名字倒也不虚。” 萧笺舒却仍旧不说话,只是听到苏凌的名字的时候,眼中有一丝不经意的异色倏忽而过。 丁夫人却是斜睨着萧元彻道:“何日又招了客卿来?你也是的,养了多少客卿,正事不办多少,全是在那司空府的银钱,混吃等死。” 萧元彻嘿嘿一笑道:“夫人不是每日忙着会友,这小事情,我就不劳烦夫人了不是。” ............ 家宴过后,众儿女散去。 丁夫人这才拉了萧元彻的衣袖道:“过两天,那太尉杨文先家的大夫人清河崔氏要做寿宴,到时这京中达官显贵们的夫人小姐都要去参加,我本就比他们上些岁数,那些小蹄子们一个个都是招蜂引蝶的好手,我平素都不怎么参加的,那杨文先本就和你政见相左,这崔夫人又年纪小,两人老夫少妻,本就艳压众人,我想着怎么给夫君挣点面子呢,这次我带璟舒丫头同去!” 萧元彻忙道:“是也!是也!璟舒那丫头去了,看看哪个还敢称长得好!” 丁夫人知道萧元彻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只得一掐他的手背。 萧元彻一皱眉道:“夫人,夫人呐,你这是作甚?疼!疼啊!” 丁夫人啐了一口道:“好你个萧元彻,平素里见了人家有姿色的妇道便迈不动步了,我娘家好歹也是龙台大族,到时各个争奇斗艳,偏就我一个老婆子不成?” 萧元彻这才猛地一拍脑袋,大彻大悟道:“是也!是也!明日我便去找那苏凌要冷香丸去!到时夫人定可让她们心服口服!” 丁夫人这才笑道:“那苏凌的冷香丸可是宝贝,他可舍得给你?” 萧元彻一挑眉毛,故作威风道:“他敢不给?还想不想做咱司空府的供奉了?莫说几颗,就是要上一车,他也得给我备齐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定个小目标,挣他一个亿 , 翌日,清晨。 苏凌早早的起来,杜恒已经将店门外的落叶清扫干净,杜恒为人忠厚老实,虽然苏凌和他说好要轮值的,可是杜恒总是抢着把这些打扫的事情做在前面。 两人吃罢早饭,不一会儿便听到车轱辘响动,苏凌和杜恒走出去看时,便见一队人马拉了几车草药包来,杜恒招呼着将这些草药卸下,放进后堂。苏凌让领头的军爷到堂中坐了,便提了茶壶要请军爷吃茶。 那军爷忙一摆手道:“我这里有些叶子,我平素常喝,不劳苏先生了,我自己泡些便好。” 苏凌见状,便也没有再客气,自己泡了茶喝着,却见这位军爷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轻轻打开,里面有一小撮似乎小树叶一般的叶芽,,与苏凌在这世间所见的均不同,他那油纸包上的嫩芽多为一芽一叶、一芽两叶。外形细直、圆润光滑,细芽全身身遍布着白毫。 那军爷将这一小撮嫩芽叶全数倒入茶碗中,不一时那茶碗中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碗底,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 苏凌的眼光顿时被这碗茶叶所吸引了,心中一动,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军爷手里的茶碗。 搞得这位军爷颇为不好意思,朝他赧然一笑道:“苏先生也想尝一尝不成?” 苏凌忙摆摆手,似乎询问道:“不知这位军爷尊姓大名,莫不是昕阳郡中人?” 那位军爷闻言,大奇道:“俺家里穷,当不得尊姓大名,俺叫做李五四,苏先生好眼力,俺真是昕阳郡中的人。” 苏凌点点头暗道,果真如此,遂笑道:“你这细芽一般的东西,是什么好茶叶?” 李五四看了看这碗中的东西,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东西,是按昕阳郡山里东西,我们靠山吃饭的山民就无事采上一些,泡在水里,也有个味道不是。” 苏凌心中更加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了,遂不动声色道:“李军爷随身携带的可还有么?” 李五四哈哈一笑道:“俺十二三岁离开家乡,如今快十年了,就爱家里这一口,前些阵子我家老娘跟我大哥来龙台看我,给我带了好几包,如今我怀里就有一包,给苏先生尝尝吧......只是山里之物,怕苏先生喝不惯。” 苏凌心中颇有触动,眼前这个李五四,年纪并不大,却已然有了近十年的军龄,十年风雨十年拼杀,知道自己的家乡,或许此生却再也无法踏足。可是谁家没有老娘?谁家孩子在老娘心中还不是宝贝?昕阳离着龙台万水千山,可他老娘还要不辞辛苦,不惧风险的来看上自己的孩子一眼。或许她知道,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她再也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乱世之中,可怕的不是相隔万水千山,万水千山总有尽头,可怕的是,阴阳相隔。 那李五四伸出长满老茧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包这东西出来,递给苏凌。苏凌郑重的接了。 这才冲杜恒道:“老杜,取100不500文钱来!” 杜恒先是一愣,但苏凌向来说话算数,只得从柜台拿了500文钱,递给苏凌。 苏凌将这五百文钱推到李五四面前,让他收了,说是买他东西的费用。 这军人汉子说什么也不要,还说这东西在他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不值钱的。 直到后来苏凌说若他不要这钱,自己也不要这东西了。 那军爷这才拿起了50文钱,憨厚笑道:“好吧,原是我一文钱也不想要的,只是苏先生如此,加上我老娘还未走,来了龙台,我总要带她老人家吃上一顿好的......所以50文,足够了!” 苏凌大为动容,点了点头。 那军爷临走时,又向苏凌端端正正的行了军礼,苏凌说让他带自己问咱老娘好。那军爷更是眼中有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待那军爷走后,杜恒方不解的问道:“苏凌,咱们这不好堂都快揭不开锅了,为何要拿50文钱买这一包树叶子?” 苏凌笑笑道:“你懂什么?”忽又正色道:“杜恒,我料定今日必有贵客来临,若贵客来时,你便将这树叶子泡了,那水不要煮开,只要七分热便好,另外要用竹竿将水上的一层浮皮挑开。端上来招待即可。” 杜恒有些难以置信道:“贵客来了,你就拿这些树叶招待他们?” 苏凌点点头道:“你按我说的做便是,到时少不了咱们一场富贵!” 晌午刚过。苏凌正在门前大枫树下,透过枫叶的缝隙,看天上的阳光。秋日的阳光已然不那么热烈了,苏凌站在那里,满目火红,阳光暖煦,心中颇为平静。 忽的听到一阵脚步声音,但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不好堂走来。 苏凌暗道,这就来了。忙迎了上去。 走在后面的,苏凌却是认得的,正是一身白的郭白衣,似乎从苏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这么一个色。手中折扇清摇,与前面的人似乎刻意的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前面的人,看年岁大约五十左右岁,细眼长髯,面皮稍黑,身材不算很高,但却孔武有力,兴许是走的热了,一身粗布麻衣,高挽着袖子,看起来颇像一个庄稼人。 苏凌迎上去,拱手施礼道:“郭大哥今日却得闲了。” 郭白衣哈哈一笑,先是感谢了苏凌治好了萧璟舒的脸伤,苏凌心中也才完全放心。他那冷香丸的功效他虽然知道,只是头回使用,到底效果如何他也拿不准。 苏凌将二人让进堂中,吩咐杜恒去泡茶,这才一拱手道:“这位先生是?” 那庄稼汉模样的人却也一抱拳,颇为爽利的朗声道:“我可当不得先生,我姓萧,叫做萧留,是咱们司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如今在司空府中做个总管,今日随白衣先生前来,是代表司空大人前来致谢的。”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 苏凌不动声色将郭白衣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也猜不出这个萧留是什么来路,但听得这萧留乃是司空府总管,定然是萧司空信赖的远方亲戚,遂亲热道:“那我是叫您萧大老哥还是萧先生呢?” 萧留爽朗一笑道:“叫什么都行,叫我老萧吧,我不过是个管下人的总管罢了。” 苏凌闻言也洒然一笑,不再客气道:“如此那小子就放肆,管您叫一声老萧了。” 郭白衣闻言,有些哑然,见苏凌这一声老萧,叫的萧留颇为舒坦,也就不再说旁的了。 三人又闲话了一阵,郭白衣话锋一转道:“苏老弟你那冷香丸的神药可真不错,不知还有么?今日我跟萧老哥来,也是受了司空嘱托,想买些回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有的,听郭大哥这么说,难道这冷香丸比那六味地黄丸还有奇效?”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两者各有各的妙处,我还十分期待苏老弟的补天大造丸呢。” 苏凌忙笑道:“这补天大造丸更是妙用无方,只是还需郭大哥多等些日子。” 其实,苏凌便是现在把那补天大造丸给郭白衣也是现成的,只是总要吊一吊这位神仙的胃口才成。 萧留插话道:“先不谈老郭这药,不知苏老弟手里有多少冷香丸?” 苏凌不动声色道:“你们要多少呢?” 萧留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苏凌闻言告诉正在烧水的杜恒,将自己的账本拿来。 苏凌当着郭萧二人随意的翻了几页,然后也不隐瞒道:“我这冷香丸可太多了,放在我后面的药库之中,占去了一半的地方,你们若要,全部搬走便是!” 萧留和郭白衣一脸的讶然,未曾想苏凌竟有这么多冷香丸。萧留开口道:“那却是再好不过,只是价钱几何?” 苏凌一摆手,颇为大方道:“这些冷香丸的原材料本就是司空府无偿供给的,我不过是费了些许心力,你们要我便全数奉送,还要什么银钱呢?” 他这话一出,萧留和郭白衣更是吃惊非小,他们知道苏凌医馆周转已然有些困难,却未曾想苏凌竟如此豪气,要把所有的冷香丸相赠。 萧留眼神灼灼道:“苏老弟此话当真?” 苏凌哈哈大笑道:“自然当真,老萧是个实在人,咱说话自然也不虚啊!” 萧留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道:“这样总归不好,苏老弟做这冷香丸做得精妙,总不能让我们一文钱也不出的全部拿走,这不好堂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不如我们做个生意如何?” 苏凌眼神一亮,心中对这萧留的身份更是有些狐疑,脸上却是淡淡道:“生意?不知是什么生意?老萧说这生意是我们三个做,还是跟其他人做。” 萧留一摆手道:“自然是苏老弟跟郭老弟,还有司空府三方做生意啊。” 萧留话音方落,便听到郭白衣似有意无意的咳了几声,萧留这才又道:“我虽然不能代表萧司空本人,但司空府上上下下联系的生意却是多了去了,这点生意,我这个总管还是可以做主的。”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看向郭白衣道:“只是郭大哥曾有言在先,不能依靠司空府的......” 郭白衣头有些大,一摆手道:“哎呀,今时不同往日,你苏凌救治了司空家的女公子,再说这点小生意,本就是你来供货,也不算逾矩不是。”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如此,与两位做生意,是苏凌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他话中已然避重就轻的将与司空府做生意的词语悄然替换掉了。 郭白衣和萧留岂能不懂,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苏凌思考了一阵道:“这生意,苏凌做了!只是若要真合伙做生意,药的原材料还是依照以往惯例,由你们出,我不会出一文钱,但我会把这些药调配成冷香丸,然后售卖,那冷香丸的质量我来负责,卖出的钱我们三人分了如何!” 萧留和郭白衣皆点头口称合理。 只是萧留似乎话中有话的看着苏凌道:“只是卖出的这些银钱,怎样一个分法呢?” 苏凌呵呵一笑,似乎颇有深意的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不假思索道:“这个好办,萧留是萧氏宗族的长辈,便占四成,我呢和你苏凌各占三成。这样如何?” 萧留闻言抚掌笑道:“这样最好!” 只是苏凌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两人,并不说话。 萧留和郭白衣面面相觑,半晌萧留方道:“莫不是苏老弟觉得这样分不妥?” 苏凌却是淡淡道:“不妥!不妥!这样太没诚意了?” 萧留面上有些不悦,心中觉得苏凌有些有些贪财了。 便是郭白衣也有些惊讶的望着苏凌。眼中满是不解。 萧留这才沉声道:“若不行的话,我和白衣各占三成,剩下的四成归苏老弟如何?” 苏凌闻言,只将头摇的更狠道:“不妥,不妥!” 萧留有些生气,压着火道:“莫不成你要拿走一半以上么?” 苏凌忽的哈哈大笑道:“世人言说萧司空胸襟宽广,不会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所谋者,天下也。我料想萧氏宗族每个人皆是如此呢。” 苏凌心中暗笑,他这番话是有意为之,一顶大帽扣上去,看看眼前这两位有何表情神色。 萧留一脸尴尬不语。郭白衣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苏凌哈哈大笑,打破尴尬,忽的颇为豪爽的一挥衣袖道:老萧,老郭,你们都错会了!我意,我只要一成,剩余九成,你俩看着分吧!” 郭萧二人一阵愕然,皆未想到苏凌会有如此分法,萧留眼神灼灼道:“苏老弟此话当真?” 苏凌笑着点头,一脸挚诚道:“这冷香丸的材料本就是司空府出钱,我不过是卖弄些手艺,值甚钱?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萧留闻言看看郭白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商定了这冷香丸的生意后,杜恒正好将那叶子泡好了茶,端了上来。 甫一揭开茶碗盖,满室茶香。 郭萧二人均是赞不绝口,苏凌哈哈笑道:“这茶的妙处可不止在闻着香上,两位试品一下便知。” 萧留和郭白衣端了茶,轻轻品了一口,竟齐齐的闭了眼睛,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妙处。 两人只觉着这茶清而不燥,茶香高雅、清新,茶汤鲜爽醇香更有一股绵远的回甘味道,存留在齿间久久不散,唇齿留香。 真真是妙不可言。 郭白衣指了指苏凌笑道:“苏老弟却忒也得厚此薄彼了,我跟仓舒来时,你那茶不过是这龙台任意茶铺的普通玩意,今日萧大哥来了,你怎么拿出这么好的茶呢?” 萧留回味半晌,方道:“果然好茶!妙茶!令我都有些神清气爽了!香而不媚,轻苦回甘,不知这茶叫什么名字?” 苏凌嘿嘿一笑道:“毛尖!” 萧留又好奇问道:“这茶产自何处?” 苏凌却淡淡道:“老萧你可是谬赞了,此乃我学医时,在山中采的茶,因为它叶上通体白毫,且叶片尖细,所以我取了个名字叫做毛尖。” 郭白衣抚掌赞道:“这名字起的极为贴切!” 苏凌哈哈一笑道:“山中粗野之物,比起司空府上的茶,估计天壤之别了。” 萧留大笑与郭白衣、苏凌开怀饮茶。 席间只谈生意,不谈其他。 苏凌倒也有心配合,不提他话。 茶至半酣,萧郭二人起身告辞。 郭白衣道:“下午天黑之前,便有军卒前来取些冷香丸,药钱一月一算,多余的冷香丸你放在店里,我们需要时自然来取,你也可以卖,记好明细便是!” 想了想,郭白衣又道:“明日起,这冷香丸所用原料会源源不绝的运来,你只要专心制药,不要担心分成问题。” 苏凌拱手道:“两位老哥哥分成大头,我那些本就是是个意思便可,如今我们合伙做生意,下次再会之时,不但要吃茶,更要给两位摆上一桌好吃食。” 说罢,苏凌顺手向郭白衣奉上了两包六味地黄丸。 郭白衣和萧留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苏凌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返回不好堂中,只是神色略微疲累了些,靠在桌上寂寂不语,想着什么。 杜恒走过来道:“苏凌,你怎么了?” 苏凌冲他淡淡一笑道:“老杜,你说,我走这步棋到底走的对不对?” 杜恒闻言嘿嘿一笑道:“苏凌,咱们这次真能发笔小财了,如今咱们可是有固定生意可做的了。” 苏凌淡淡一笑,长叹一声道:“呵呵,你说的却是轻巧,那人的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得......” 杜恒有些不解道:“那个人?谁啊?那个总管萧留?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那郭祭酒你都能称兄道弟,一个总管你怕甚么?” 苏凌忽的哈哈一笑道:“还是老杜你看的开啊!” 说着挥了挥拳头道:“行动起来,进去磨药!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挣他一个亿!” ............ 庄肃大街之上,两人并行,似乎谈着什么。 正是那萧留和郭白衣。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看眼前庄稼汉打扮的萧留,笑道:“大兄这身打扮,任别人瞧了去,也不想这是当朝司空亲临啊。” 萧元彻(萧留)哈哈大笑,忽的一眯眼睛道:“可瞒得过苏凌那小子么?”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八成是瞒得过他的,否则他知道司空在他面前,怕是打死也不敢唤你作老萧的罢。” 萧元彻仍旧是眯眼含笑道:“莫不是故意为之?” 郭白衣一摆手道:“他不过是一介百姓,所谓百姓者,更知道身份贵贱,他怕是没有胆子这般叫的。” 萧元彻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道:“这便好,要不然他识破我的身份,这样做便是有意为之了。”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大兄放心,你们是头回相见,他如何识得你的身份呢?只是大兄心里感觉苏凌这人到底如何呢?”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这苏凌年纪虽轻,但却不为小利,不贪不卑,倒是确有不凡之处。” 随即看了一眼郭白衣,似乎考教一般道:“白衣可知他为何起了个不好堂这样糟心的名字?” 郭白衣狡黠一笑,一躬扫地道:“还请大兄赐教!” 萧元彻闻言,啐了他一口道:“你莫在这里装蒜,堂堂白衣神相,这点把戏岂会不知?” 说完这些,却不等郭白衣说话道:“这苏凌深谙人心之道也。如真就规规矩矩的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怕是他这医馆的名头再也无人知晓了,这里是背街小巷,来的人本就少的可怜,他不作些妖来,如何吸引旁人?” 郭白衣似疑惑道:“那他就不怕为这店名所累,别人都不敢来瞧病了么?”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凡事总要豁出一头去,他起了这个不好堂的名字,总是新鲜,所谓新奇玩意必有奇效,芸芸众生者,猎奇心理居多,他起不好二字,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刚开始的那些天,他门前熙熙攘攘,皆是来瞧他的门匾的。那他这医馆岂会发愁别人不知道么?” 郭白衣笑道:“可总归是个坏名声。” 萧元彻一摆手道:“好名声也好,坏名声也罢,你看看你大兄,怕是在这大晋一朝,好名声不多吧。可是这大晋朝提起你大兄,谁人敢说我不是一方豪杰?” 萧元彻这话却是说的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点倒和大兄的行事做法颇为相似。”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废话,我萧元彻的......以后的人,不跟我相像我还不敢用呢?” 萧元彻缓了缓又道:“他这一步棋,大有不管不顾,反其道而行的手笔,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是大气魄,好见识。” 郭白衣闻言,笑道:“看来大兄觉得苏凌可用喽?” 萧元彻却是淡淡道:“区区一个名字,怎么能够看得完全?待接触接触,再行定夺......” 又似沉吟了一番道:“若只是个经商之才,放在龙台经商也不错,若是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必招之所用。”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反正无论是个什么才的,总归逃不过司空的掌控便对了。” 萧元彻哈哈大笑,似想起来什么道:“菜园子里的那三个,可还安分?” 郭白衣笑道:“伯宁的人,日夜盯梢,他们倒也安分,只是苏凌入京那日,那个人消失了一段时间。” 萧元彻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查!” 郭白衣拱了拱手。 萧元彻又道:“那个苏凌炮制的冷香丸,需要什么,尽管给他,不要怠慢了!” 言罢,当先朝着司空府去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风靡 司空府,入夜。 萧元彻忙了一日公务,方才回到内室,丁夫人已然打发了那些丫鬟去了,便迫不及待的拉了萧元彻在榻前。 萧元彻无奈道:“夫人......夫人......我这一天累的紧,先让我喝杯茶再说话。” 丁夫人一瞪他,没好气道:“喝茶,喝茶,就知道喝茶,明日便是那太尉杨文先大夫人的生辰,我让你要的东西呢?” 萧元彻嘿嘿一笑道:“夫人急什么,为夫岂能忘了不成?”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丁夫人面前。 丁夫人这才将纸包拿过,小心翼翼的解开。 入眼所见,一包十枚淡银色的药丸,却是晶莹剔透,光滑无比,隐隐还有一阵说不出的清雅异香。 那丁夫人哪里见过这等妙物,轻轻用手点了一下那药丸,只觉触手之间,清凉无比。 丁夫人这才稀奇道:“这便是璟舒丫头说的......冷香丸了?那苏凌不会拿假的诓骗夫君吧。” “哼——”萧元彻挑眉哼了一声道:“你夫君什么人?当朝司空好不?他苏凌有几个胆子敢糊弄我?那一个脑袋恐是不够我砍的......” 丁夫人这才喜上眉梢,拿起这药丸站起来便走。 萧元彻疑惑道:“夫人这般晚了,还要出去作甚?” 丁夫人睨了他一眼道:“你喝你的茶,我去找璟舒丫头,琢磨琢磨这东西如何用才好。” 萧元彻哭笑不得道:“已然这般时辰了,璟舒丫头怕是睡了。” 丁夫人也不管许多,仍旧开了门出去,只余一语道:“若晚了,我便再璟舒丫头房中休息了,你和你的好茶做个伴去......” 说着如风似火的去了。 萧元彻也没拦她,这位丁夫人去了,他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品了会儿茶,那眉头倒是越皱越紧了些,总觉得自己这茶少些什么味道。 他自言自语道:“我这茶,可是天子用的贡茶,比起苏凌那个......叫做什么毛尖的,属实是缺点味道啊。” “这小子......总是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心中又想起苏凌的模样,不知为何,眼中竟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慈爱之色。 ............ 翌日。 丁夫人和萧璟舒打扮的分外光彩照人,似乎是用了那冷香丸的缘故,看起来格外的皮肤莹润,那萧璟舒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两人上了马车,前呼后拥的朝着太尉杨文先的府上去了。 男人的战场在庙堂,女人的战场嘛,自然便是这大大小小的聚会了。 马车行不多时,便来在一处高门府邸。正是太尉杨府。 门前早有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人,穿着一身淡蓝新服,站在那里迎着诸多客人。 早看到了司空府的马车,便快步迎了上去。 这年轻人颇为殷勤的拿了马凳,撩了车帘。搀了丁夫人下车,那曹璟舒却是从马车上跃了下来,朝着这年轻人打了个响指道:“恕祖哥哥好啊!” 原来这年轻公子却是太尉杨文先的独生子杨恕祖。 杨恕祖,今年刚过十八岁,却是才名在外,在京都龙台城里,若论起文章诗赋,那萧元彻的三公子萧思舒当得魁首,往下便是这杨恕祖了。文坛之上,更是将两个年轻才俊并称为“萧杨”。 杨恕祖之父杨文先,也是龙台大族,自身颇有些本事,加上大族门阀,如今已然做到了大晋太尉。 只是杨文先族风甚正,虽然有萧元彻的势力压服,但心中多多少少是向着当今朝廷的。只这唯一独子杨恕祖,却似乎对父亲的做法颇不以为然,更显的政见上不太相合。那杨文先虽对萧元彻表面上恭敬,却未有完全倒向他的意思。 可这杨恕祖却与他父亲不同了,平素里与那司空三公子萧思舒多有来往,更是互慕才名,多有诗赋唱和,这一年多更是与一些青年才俊整日里和三公子萧思舒混在一处,喝酒吟唱,风雅至极。 只是,杨恕祖这般作态,奇怪的是他父亲杨文先却从来不管,反倒有默许的架势。 这杨恕祖整日都去萧思舒府上,总会碰到萧璟舒,萧璟舒性格飒爽,不似豪门贵府的女公子那般娇柔,加上长相更是有京都龙台第一美人的赞誉,杨恕祖对这个刁蛮的少女也是颇为注意,平素里没少跟她说话,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情绪。 只是萧璟舒却是对杨恕祖的心思半点不知道,只道是因为他跟兄长交好,爱屋及乌罢了。 杨恕祖看到一身淡黄衣衫的萧璟舒从车上下来,总觉得今日的萧璟舒比往日更加风采照人,美的不可方物。 但见这明艳少女,一身颇为灵动的黄杉,衣袂在风中轻柔荡漾,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果真天生倾国。 一时之间竟然看的痴了。 萧璟舒格格一笑,以为是冷香丸的妙用,用手在杨恕祖的眼前晃了晃,那杨恕祖这才觉着自己失态,忙哈哈一笑道:“璟舒妹妹几日不见,更是出落的标致了。” 萧璟舒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思舒哥哥,你这奉承的话,找他说去。” 身边的丁夫人闻言,宠溺的点了点萧璟舒的前额道:“你这丫头,恁的没有管教,怎生跟恕祖说话的。” 杨恕祖不以为意的一笑,朝着丁夫人大礼参拜道:“昨个我母亲还念叨,说大夫人您每日操持司空家务,颇不得闲,不知这寿宴能不能来,如今大驾光临,恕祖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真是我杨府生辉啊。多日不见,大夫人可安好,孩儿未勤问安,实在是罪过!” 丁夫人听他这几句颇为周到的话,心中颇为高兴,随哈哈笑道:“我的恕祖儿,我生了四个,偏偏皆是些不晓事的,倒是你的嘴却像抹了蜜一般,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 杨恕祖一笑,亲自过来搀扶了丁夫人道:“今日大夫人来,更是看气色年轻了不少,若旁的不知道,还以为与璟舒妹妹是姊妹来着。您母仪之姿,恕祖孩儿恨不能每日都能垂听大夫人的教诲呢。” 他用了母仪之姿四个字,更使得丁夫人心情大好,母仪二字,丁夫人可是知道应该用在何人身上的。 虽心中高兴,丁夫人还是笑道:“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罢了,可不要对外讲了。” 杨恕祖忙点头道:“大夫人说的极是,恕祖记下了。” 丁夫人这才笑道:“你家大母呢?” 杨恕祖忙领了路道:“母亲在正厅陪着客人呢,今日是母亲寿诞,孔家大夫人、董家大夫人、徐家大夫人皆到了,专侯您来呢。” 说着,搀扶着丁夫人朝里面正厅去了。 萧璟舒也跟在后面去了。 吉时已到,觥筹交错,美酒佳肴,笙歌燕燕。 这杨府大夫人的寿宴正式开始了。 正厅内坐着的,皆是有门有户的夫人。孔家夫人自是大鸿胪孔鹤臣的大夫人,董家夫人乃是当朝国舅爷董廖的大夫人,徐家夫人乃是中书令徐文若的生母。 他们这些妇道,不管朝中各自夫君如何,私下里却是多有走动,虽表面上不分彼此,然而暗中却是比了夫君比穿戴,比了穿戴比妆容。不是今日这家压倒了那家,便是明日那家小胜了这家。 饶是如此,却还是姐姐妹妹的叫着,好一家相亲相爱的。 夫人们一处,各家的女公子们也是一处。 比起那些夫人们雍容华贵,这些女公子们更是衣着鲜艳,光彩风姿,争奇斗妍。 年轻人自不比母亲们老成持重,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些哪家公子风流倜傥,哪家胭脂水粉颇为精妙的话来。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不管夫人还是女公子们,皆暗暗以丁夫人和萧璟舒为中心了。出奇一致的夸赞这娘俩光彩照人、肤色气质高人一等,加上这娘俩的确今日肌肤白嫩,那丁夫人的皱纹似乎都淡了许多。 不仅如此,两人身上隐隐清雅异香更是了不得,与其他人的水粉胭脂更是不同,别有一番妙处。 于是,这些妇人女公子,一边拉了丁夫人,一边围在萧璟舒身前,皆是好奇的询问最近是用了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为何会如此光彩照人。 丁夫人和萧璟舒见自家胜了他们一阵,心中更是舒畅大喜,也不隐瞒,将那冷香丸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萧璟舒更是当着满堂人言说这冷香丸妙用无方,驻颜养肤,青春永驻之类的话。还刻意的提到不好堂研制这冷香丸的人名叫苏凌,可是她父亲门下的客卿。 一时之间,惹得众夫人和女公子们艳羡不已。 待这寿宴过去,这些妇人和女公子们坐了马车回去,第一时间便找到自家府上的老爷们,让他们想些办法,哪怕是走个门子什么的,托一托司空大人,弄些冷香丸回来。 那丁夫人和萧璟舒回到司空府时,脸上还挂着笑容,萧元彻看在眼里,知道今日自己这名媛夫人必定大出风头,遂殷勤道:“夫人如此光彩照人,怕是今日在那杨文先的府上,定然是瞩目的焦点了吧。” 丁夫人抿嘴一笑这才道:“也算你做了件大好事,招了这苏凌做咱们客卿,这冷香丸果然神妙,有空必然去拜访一下这位苏先生,能做出如此妙物,怕是个上了年岁的老杏坛。” 萧璟舒弯腰笑道:“哪里是个老杏坛了,那苏凌我是见过的,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丁夫人闻言,眼神一转,瞅着萧璟舒道:“十六七岁?长得可周正?跟璟舒你的年岁相仿......哪日我要见上一见了。” 那萧璟舒俏脸通红,娇嗔道:“娘......看您说的,倒像是女儿嫁不出去似得......” 众人皆笑了起来。 ............ 这一日清早,苏凌和杜恒仍旧没精打采的起床,睡眼惺忪的一个拿着扫把,一个拿着水盆,想着开门去做那些每日都一模一样的洒扫活计。 可是那不好堂的店门方开了半扇,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但见无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女公子有之,仆妇佣人有之,普通百姓有之,宛如无数被捅了家的蜜蜂一般,乌泱泱的涌了进来。 若不是苏凌和杜恒反应够快,皆用手扒拉了门扇,怕是被这一股泥石流给冲的跌倒在地,非得被人踩上几脚不可。 慌得杜恒挥舞了大扫把,一阵大吼道:“你们这么多人,这么早便涌进来作甚?莫不是来打砸抢不成?” 这无数人仍旧推推搡搡,朝不好堂里面涌着,不仅如此,还吵嚷着道:“冷香丸......我们来买冷香丸!” 更有甚者,手里晃着钱袋子叮叮当当的作响道:“快些拿出来卖给我们,我们有的是银钱。” 苏凌和杜恒皆是丈二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突然这许多人挤破头的来买冷香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生意好起来的事情,苏凌和杜恒自然是万分高兴。 可是面对这来势汹汹,乌乌泱泱的人群,混乱拥挤个没完没了,苏凌和杜恒只能龟缩在柜台后面,显得人单力薄,颇为无助。 那群人却不管这些,仍旧往前涌着,那柜台本就不结实,被推搡之下,更是吱吱呀呀,眼看就要散了架去。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大声喊着道:“不要挤、不要急,排好队,我们这里的冷香丸多得是,保证每人都有!” 可是任凭他俩喊破了嗓子,却也无济于事。 那人群不少反多,更是快要挤到这小小的巷子口去了。 好不容易左支右绌,应付过了这一个上午,到了晌午那人群才渐渐散去。 苏凌只得写了个牌子,言说下午不再开门,若要冷香丸的,明日再来。 好容易有了些许清净。苏凌和杜恒坐在桌子前猛地灌了几大碗茶,这才托了腮帮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杜恒嘟嘟囔囔道:“生意不好时,盼着来人......可是真来了人,却是要累死我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也是,总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咱俩都得被活活累死。” 正在这时,后院有人敲门,杜恒开了门,却见一身白的郭白衣摇着折扇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见到苏凌这累死累活的狼狈相,颇为不地道的道:“苏老弟,为何累成这般模样?这不过刚过了晌午,为何就关门了?” 苏凌这才一摊手道:“生意太好,我不干了!” 郭白衣似乎揶揄道:“自古都是生意不好,关门歇业,你这生意太好,倒撂了挑子,却也新奇。” 苏凌眼珠一转,这才一副二皮脸的笑道:“这生意可是你我和老萧咱们仨的,你们可不能就这样当个甩手掌柜的,你是不知道今日上午那般架势,我这不好堂都快被踏平了。你总得帮我们想个办法来。” 忽的似不解道:“郭大哥,我也纳闷了,我这冷香丸怎么一夜之间仿佛整个京都都知道了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着将丁夫人和萧璟舒前去参加寿宴之事讲了一遍,方才道:“你说的不假,如今这冷香丸可是名满全京都,怕是你这里再也消停不了了。” 苏凌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有这两个活广告,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来买冷香丸。 这也不奇怪,无论司空萧府,还是那些孔、董、杨、徐这些府邸,皆是高门重官,古时这样身居高位家的夫人穿戴或用什,皆会成为一城,甚至一国争相效仿的风潮。因此冷香丸的名头不胫而走,当属正常。 苏凌忽的计上心来,将手一摊道:“唉,怕是咱们这生意做不成了......你、我、还有老萧的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郭白衣闻言,已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只是一笑,顺音搭话道:“这生意如此好,怎么就做不成了?” 苏凌摆出一副苦瓜脸道:“生意是好,我跟杜恒却是要死要活,这么多人,我俩怎么照看的来,还有啊,生意一好,必然会有人眼红嫉妒,万一再来个闹事的,我们俩可打不过......” 说着斜睨着郭白衣。 郭白衣摇了几下折扇,这才点指苏凌笑道:“跟我耍什么弯弯绕的,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这敢情好了,其实也不要什么,一是冷香丸大卖,这药材原料可是要接得上,要不然三天两头断货,总归不好。” 郭白衣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 苏凌又道:“再是,我这里上上下下就我跟杜恒两个,我还要抽些时间去后堂磨药粉,这人手实在时捉襟见肘,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跟司空大人说一声,派几个人过来。” 郭白衣料想道苏凌会管他要人手,笑吟吟道:“那你要几个人?” 苏凌把一只巴掌举起来,冲郭白衣晃了晃道:“多了不用,五人便好。” 郭白衣闻言,摇摇头道:“只能给你四个军卒过来帮忙,你得管人家饭食。” 我特么...... 苏凌翻了翻白眼,这才咬牙道:“四人就四人......” 郭白衣这才笑着答应道:“明日一早,我便派四个军卒过来。” 苏凌忙道:“机灵点的,毛手毛脚的不要!” 郭白衣道:“那是自然......”说着颇为不客气的坐在桌前,朝着苏凌嘿嘿一笑道:“那个......毛尖有么?” 苏凌一瞪眼道:“干嘛?收钱!” 说归说,他还是亲自泡了毛尖端给郭白衣。 郭白衣品了,闭目回味道:“果然是好茶,苏凌你倒是跟我透露下,你采药的山谷在何处,我派人也去采些这毛尖来。” 苏凌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若是喜欢,便时常来喝就是。”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郭白衣方道:“虽然我这厢派四人过来,只是总觉得还是难以维持场面,你可有好的谋划么?” 苏凌想了一阵,这才胸有成竹道:“杜恒,给我拿些竹简来,二百个。再拿柄刻刀。” 杜恒应声去了,不多时拿了苏凌所要之物,呼啦啦的将那二百片竹简放在桌上。 苏凌不慌不忙拿起刻刀,在那竹简上使劲的刻了起来。 不多时,众人眼前,那竹简上竟刻了一个“壹”字出来。 苏凌将这刻好壹字的竹简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片竹简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贰”字便刻好了。 如此下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苏凌已然刻到了“壹佰”。 郭白衣眼灼灼的看着苏凌埋头刻字,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问道:“你刻这些字干嘛?” 苏凌头也不抬道:“排号!” “排号?排号是个什么东西?”郭白衣头回听说这新奇词汇。 苏凌揶揄道:“排号不是东西......说了你也不懂,你若感兴趣,明日莫等天亮,把那四个军卒带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安排。” 说着他又拿起一片竹简刻了起来,郭白衣心道他该刻壹佰零壹,可却见他又刻了个壹字出来,随后又双手握了刻刀,在那壹字旁划了个圈,将壹字圈了起来。 紧接着是贰,仍旧划了个圈。 郭白衣不解道:“这又是什么?” 苏凌笑道:“预定号。” “预......什么?” 苏凌哈哈大笑,也不接话,只管加紧刻竹简,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百个带圈的字号全部完成。 苏凌这才搓了搓手,将带圈的字号和不带圈的字号分别放在一处。 郭白衣心中顿觉稀奇,不停的问起来。 苏凌却是一副不可说的模样道:“你明日早些带了军卒过来便是。” 又似想起什么,在房中踱几步,忽的想到后世有个豪车名叫奔驰的,那车标的形状倒也大方简约。 随即打定主意,拿了毛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三笔。 郭白衣和杜恒看去,只见一竖笔直直向上,另外是一撇一捺,接着竖笔末端分列左右两侧。 “这是个什么图案,我却从未见过。倒也简约别致。”郭白衣奇道。 苏凌哈哈直笑,只叫过杜恒,将这画了图案的纸交给杜恒,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 那杜恒先是一愣,方才乐颠颠的跑走了。 郭白衣更是云里雾里,笑道:“苏老弟这是演的哪一出好戏?我却倒要看一看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稍安勿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约有近一刻钟的时辰,杜恒这才返回,却见手中多了六个小巧的圆木牌,圆木牌上正是苏凌画的那奔驰标志图案。 苏凌接过圆木牌细细看去,却见木牌后有细细的铜针嵌着。 于是笑吟吟的朝着郭白衣招了招手。 郭白衣不明所以的走了过来,苏凌这才将那铜针鼻打开,将这奔驰标志模样的木牌别在郭白衣的前胸之上。 然后上下看了两眼,颇为满意道:“恩,咱们邻居木匠的手艺果真不错,这木牌大小倒也合适。” 郭白衣看着前胸奔驰标志木牌,却是如何也不懂的,忙道:“这又是作甚?”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个标志,从此之后便是不好堂身份的象征了,不好堂的人都要带着!” 郭白衣这才明白,将那木牌取了下来道:“那你留着吧,我却是不来卖药的。” 苏凌撇了撇嘴道:“那敢情是,你这白衣神相,来当卖药的伙计岂不是屈才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苏凌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明日早些带四个军卒过来,还塞给他了两包六味地黄丸。 郭白衣这才心满意足,满口应承着去了。 待到郭白衣走了,杜恒这才道:“苏凌,你这排号......还有那什么鱼腚号的,还有这古怪的标识,真的有用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什么鱼腚......还猴屁股呢?” 说着伸出两只手,在杜恒胖胖的黑脸蛋上掐了一下道:“老杜,明日你就等着吧,我这冷香丸定然会风靡京都龙台!你暗地里自己数钱笑吧!”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无名亦英雄 郭白衣回到司空府后,便将今日所见所闻之事全数告诉了司空萧元彻。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我原本不想助他,且看他自己的本事,未曾想璟舒那丫头这件事却成就了他的生意。” 郭白衣笑道:“女公子那件事却是偶然的,不过这里面少不了苏凌那药的确有神奇之处,所以也不算苏凌白捡了便宜。” 萧元彻点头道:“你说的不假,听你今日说他捣鼓了那许多东西,我也甚是好奇,明日就托你去瞧一瞧,看看他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他这点心思的确也算奇巧,要军卒便去选四个人给他,只是要记住,这四人不得是京都本地人,更不能有半点背景,明日皆穿了红衣,调拨过去,也算应个喜庆,任他使用吧。” 郭白衣点头应下,这才退了出去。 萧元彻眼神奕奕,走到桌案前,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三笔,再看那苏凌白日画出的奔驰标志跃然纸上。 萧元彻细细看了半晌,呵呵一笑道:“那最直,最上的一笔,我却是懂得,那下面拱卫的一撇一捺,莫不是仓舒儿和他自己么?” 又思索了一阵,方才觉得他这种解释是极为妥当的,不由得暗暗心喜。 苏凌这孩子,倒也有心了!当年没有抓住的,我萧元彻如今岂能再次错过呢? 随即掷笔于桌案上,笑吟吟的离开了书房。 ............ 只是萧元彻如何错意,苏凌却是半点都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在萧元彻的心中会有那般印象,恐怕定会啼笑皆非了。 只是如今的苏凌却是半点都轻松不得,正在昏黄的灯下,跟杜恒一道,挥汗如雨,吭哧瘪肚的磨着药粉,赶制冷香丸呢。 次日天只微亮,不好堂的后院的院门便有人咚咚的敲了起来。 苏凌不过方睡了两个时辰,只得和杜恒起来,穿了衣服前去开门。 却见郭白衣在前,仍是摇着那折扇,身后并排四个精干军卒,皆穿着红衣,身前带了大红花,挺拔的站在那里。 郭白衣见是苏凌,随即侧身对那四个军卒道:“你们还不见过苏公子,从今日起,你们便在这不好堂当值了,你们的表现,皆在苏公子一言,都要尽心竭力!” 四个军卒一挺身躯,朗声道:“见过苏公子!” 苏凌忙跟四个军卒打了招呼,将郭白衣拉在身边嘿嘿一笑道:“老郭,真有你的,这份情小弟记下了!” 郭白衣忙笑道:“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这里面还是多亏了萧留老哥周旋。” 苏凌忙道:“那这份谢意,麻烦你带回给老萧啊!” 郭白衣忙道好说,好说。 苏凌将五人让进房中,问郭白衣可曾用饭,郭白衣笑说自己赶了个大早过来,哪有时间吃饭。 杜恒忙张罗着做饭。不一时,粟米粥和大饼子统统上桌。 苏凌、杜恒和郭白衣坐了吃饭。那四个军卒却站在一旁,一动未动。 苏凌忙起身道:“四位兄弟还未用饭吧,待会儿还要仰仗着四位兄弟多多辛苦,饿着肚子怎生好!” 说着便让这四人到桌前坐了一起用饭。 这四人眼中皆是感激之色,他们皆是下等军卒,家乡又在离着京都龙台很远的穷乡僻壤,参军也是为了填饱肚子。看苏凌年纪轻轻竟然和司空府位高权重的郭白衣称兄论弟,已然是暗叹不已,又听到这苏凌不觉得他们低贱,竟要同桌用饭,心中早已是莫大的感激,几向苏凌投来感激之色,齐声道:“公子和祭酒用饭便是......我等不饿。” 苏凌哪里肯依,见他们四人执意不肯上桌吃饭,明白他们如何想,这才自己又抻了张桌子,亲自端来饭食,招呼他们四人坐下。 这四人还是不肯,苏凌道:“来我这里当值,便要听我的安排,都坐下吃饭!” 四人心中一暖,皆高声应了,再不迟疑围坐在一处,狼吞虎咽起来。 郭白衣看在心中,笑在眼里,觉着苏凌这手的确是好手段。 众人吃罢早饭。苏凌让杜恒取了那六枚奔驰标志的木牌——当然这便是不好堂的身份标识了。 苏凌接过后,神色庄重的给他们亲手带在胸前,自己也带好一枚,又一个个拍了拍肩膀道:“带了我们不好堂的标识,今后便是有身份的人了,待到不好堂发扬光大,你们便是首功,以后咱们明面是隶属,私下都是兄弟!不好堂的未来和前途,都仰仗诸位了!” 莫说这四个军卒心潮澎湃,下等军卒,在军中也是最底层的存在,可是来了不好堂,已然有了新的身份,弄不好便是元老,他们如何不感激苏凌呢? 便是郭白衣也深受感染,皆肃身齐道:“听苏公子的差遣。” 苏凌哈哈一笑,将郭白衣拉在一旁道:“老郭,你这样可是折煞我了,你看着便好,不用劳累。” 说着让杜恒从内室取来两根老长的麻绳,拿在手中道:“各位跟我去不好堂外吧。” 天色微蒙,天边还挂着几点疏星,所有的新生便从这时开始。 苏凌将这麻绳每两个军卒发了,吩咐他们在门前的两根门柱结实拴了,然后扯开麻绳,另一头绑在离着店门大约十几丈外的两棵大枫树树干上。 四个军卒应声而动,不一时,这两根麻绳悬好,麻绳中间开辟出一个一人多宽的道路来。 苏凌吩咐了四个军卒道:“这拿药接待客人的活计你们不用管,但凡有客人前来,便在这麻绳范围之内依次排好,这排队的秩序就交给你们了。” 四军卒拍着胸脯都说包在他们身上。 苏凌又从内室拿了一块木板出来,木板上蒙了黑布,不知道写了什么,将那木板立在檐下。 做完这些,便笑道:“大功告成,我们专等客人上门了。”然后和杜恒、郭白衣进了不好堂内,将那门板重新关闭。 郭白衣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这两日苏凌给他带了诸多惊喜和新鲜,今日更是如此。他暗想着倒要看看苏凌是如何唱这出戏。 天光大亮。 早有人来到了不好堂,按照苏凌的吩咐,这四名军卒让他们在这麻绳之内圈出的道路里依次站好。 又等了些时间。那不好堂门前早已人群熙攘,更有人在巷口朝这边来,络绎不绝。 不一会儿,这门前便排起了长队。 乌泱泱的一眼望不到头,便是巷子口也有人排了。 四个军卒自动分成两拨,两人一拨,各自管了这队伍的前半部和后半部分。 眼看人越来越多,门口早已人声鼎沸。 要不是这四位军卒竭力的维持秩序,恐怕这队形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其实,有些人仗着身份显贵,故意加塞,或者另起炉灶,站在麻绳的外面。 只是这四个军卒可不管那些,管你是什么人,一旦有不守规矩的,立时大声制止,这些人刚想耍横,便被众多守规矩的人的吐沫星子湮没,灰溜溜的朝后面排队去了。 饶是如此,这不好堂仍旧迟迟不开门,本就人多,虽是秋天,但这许多人聚在一起,也难免焦躁,早有人出言,质问为何迟迟不肯开门卖药,更有甚者,起哄说是不是冷香丸早就没有了,卖给哪家大门大户了,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怕是买不到了。 不好堂中,苏凌仍稳坐钓鱼台,悠闲自在的喝着面前的毛尖。 郭白衣眼前也有一杯,可他却是如何也喝不下的,焦急的催促道:“苏凌,你怎么像卖不了的竖杆,戳在这里,外面都鱼鳖翻潭了,再不开门可是要得罪人的。” 苏凌嘿嘿一笑道:“老郭,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做饥饿营销,越是他们想得到的,我越要让他们觉得不容易,这样他们才不会图一时新鲜,那我们冷香丸的销路才会源源不断。”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苏凌觉着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施施然的走到门前,将那门板缓缓的移开。 外面排队等待的人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这门板移开了,皆不约而同的道:“开门了,快看,开门了。” 人群就是一阵向前涌动。 一个军卒忙跑步向前,嘴中吹了口哨大喊道:“哪个再往前挤,今日的冷香丸便是多少钱也不给的!” 他这一喊,人群立时安定下来,秩序再次恢复。 苏凌满意的看了看这个军卒,但见这军卒年岁并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却因为长期的日晒风吹,面色黝黑,眼眉之间颇有些与他年岁不符的坚毅。心中对这军卒倒是留心了不少。 但见苏凌朝着眼前乌泱泱的队伍一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说完这些,又缓步来到放在檐下的那块木板前,将上面的黑布一扯,却见木板上贴了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却是个告示。 这字迹上看,定是出自苏凌的手笔无疑。 苏凌朗声道:“诸位,苏某这字也太丑陋了些,你们站的前的看得到,站的后的便看不清楚了,如此,我便给大家念上一念,以免大家日后再来多有不便。” 但见苏凌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的念起来道:“冷香丸,乃不好堂秘制,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为了使大家能够更加井然有序的买到冷香丸,且增加效率,节省时间,先将不好堂的规矩告知......” 念道这里,苏凌抬头看向队伍。 只见人人噤声,皆聚拢目光看着自己。更有人心里觉得新鲜,来这不好堂买卖,还要守什么规矩。 便是郭白衣也从堂内柜台后转到了前面,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本堂开门时间早上辰时,关张歇业时间傍晚酉时。其余时间或早或晚,不好堂恕不接待,若有病人,无论何时,分轻重缓急进行诊治。”苏凌朗声道。 这下,这排队的人群便都知道了为何今日不好堂为何一直不开门,原来是等在辰时。又听到病人分轻重缓急,随时可诊治,皆暗暗夸赞想的周全。 苏凌又道:“天下之大,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好堂售卖冷香丸,规矩有三:其一不得插队和大声喧哗,插队和大声喧哗者,无论尊卑贵贱,取消其购买资格!” 这话方一出口,早有人叫起好来,更有人脱口喊道:“同意!赞成!” 苏凌偷眼看去,很多寻常百姓已然喜上眉梢,看来他们觉得自己身份平常,却也是能够买的到这冷香丸的。 苏凌趁热打铁道:“其二队伍只有一队,按照先后到来次序排队领号,领完号后站在门外,等着叫号领药,期间可以去其他地方,但如果错过了叫号,所排序号作废;” “领号?叫号?这是什么?”这一句话一出,所有排队的人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起来。 苏凌忙向那个军卒和杜恒使了眼色。杜恒从堂内抱出个箩筐,但见箩筐里有着大小制式相同的圆木牌,所不同的是每个木牌上的字不同,由1至百。 那军卒眼明手快,跟着杜恒给队伍的前一百个人分发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冷香丸每日是限量供应的,只有前一百个人才能够购买。 再看众生相,有圆木好牌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没有号牌的人各个垂头丧气,心有不甘。 早有人在人群中中道:“我们这许多人,你每日只卖一百份冷香丸,我们这些排队的岂不是白排了!” “对啊!......对啊!”早有人跟风起哄。更有人摇着头,便要离开。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着门前的苏凌,大有看他如何收场的架势。 苏凌不慌不忙道:“诸位稍安勿躁,当日没有牌号的朋友,不要丧气,这第三个规定嘛,便是预约者可凭预约号不用排队进入大堂等候,等候亦按照预约号前后顺序进行叫号,不得在大堂内喧哗走动,一次大堂进入二十人,人满后不再放人进入,待先二十人取过药离开后,继续放二十人入内。预约号三天效力,三天后便要重新排号。” “预约号?这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听都没听过这个东西,皆是一脸茫然。 苏凌又朝杜恒和那军卒一使眼色。 但见杜恒和那军卒将箩筐中的另外一百个圆木牌发给了一百名后的人。那些人拿了这牌号,见那牌号上的字多了一个圆圈。但总归是排到了号,心中不由得又有了些许希望。 苏凌一笑道:“这便是预约号了,凭着这个牌子,当日后的三天内到我不好堂中买冷香丸,便享受预约的服务。当然,预约者,一会儿会有我堂中的伙计前去你那里收50文钱作为定金,到时领药相抵。” 众人这才明白。只是大家都觉得东西还没有拿到手,却要先交定金,似乎都有些犹豫不决。 苏凌哈哈大笑道:“诸位,这冷香丸的妙用想来大家是清楚的,之所以要限量供应,便是怕急了,保量无质,各位的银钱也非大风刮来的不是。当然你们的预约号也可以不用,交给我们的伙计便是,若是诸位信赖苏凌和不好堂,权且交了二两银钱定金,到时拿药补上另二两银钱便好,这冷香丸一包六枚,一天只需两枚,四两纹银三天的量,却是够用的,这价格虽然不便宜,也不算天价了吧。当然一切都是自愿。” 说着带着一丝鼓动性,朗声道:“给我一片信任,给您容颜一份保障!” 郭白衣也不由的暗暗称奇,在后堂鼓起掌来。心中暗想这苏凌如此年轻,这样的点子如何想出来的。 众人听了,多数人还是决定试一试,交那50文钱,但还是有些抱着怀疑的态度,摇摇头将那牌子递给身边伙计打扮的军卒,转身有些不甘的走了。 可是还有不少人什么牌子都没拿到,大声叫嚷着,发泄不满。 苏凌眼神一冷,昂首道:“以上规矩如有一条违反者,立时取消其资格,如是预约者,定金不退,如有闹事者送官。” 他这话说到最后,早已半点不拖泥带水,字字铿锵。 这下,排队的人便都不再有所怨言了,那些没有排号,又没有预约号的人,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皆在心里暗暗想着,明日定当早些来了。 不好堂开门迎客,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开始了购药。 一天之内,一百份份冷香丸售卖一空。 郭白衣在看了一会儿秩序井然的队伍后,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叹息,见苏凌十分忙碌,也不再打扰,悄悄的去了。 傍晚酉时,不好堂准时关门。 苏凌和杜恒叫了四位军卒,给他们搬了凳子,沏了茶水,道了辛苦。 那四位军卒想来是累坏了,将衣服脱了,光了上半身,身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苏凌全然看在眼里。 苏凌和杜恒算了算今天的进账,一百份冷香丸每份四两银钱,便是四百两银钱,又有八十个预定的,又有一百六十两进账。 杜恒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苏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拿出四十两银钱,走到这四名军卒面前,一人手里分了十两。 这四名军卒却是说什么也不要的,可是苏凌却不容置疑的将这些银子按在他们手中道:“若是把我当做兄弟,这些银钱都好好拿着。” 这四名军卒方才千恩万谢,心中更是认定了跟着这个苏公子没有亏吃。 苏凌又拿了些金疮药和冷香丸递给四人道:“这金疮药和冷香丸都是上好的东西,我见兄弟们身上伤疤累累,这些东西或可有用。” 这四人顿时热泪盈眶,皆单腿跪下行礼道:“蒙苏公子抬爱,我们这些下等军卒,平时无人关心,战场上又是头前冲杀的人,早就把头颅别到裤腰带上了。这些金疮药和冷香丸都是救命的啊!” 苏凌将他们搀起,颇有感慨道:“你们回去,可对你们的兄弟说,若是有什么伤病的,只要来我不好堂,报了你们的姓名,我不好堂免费给他们瞧病!” 四人皆使劲的点了点头。苏凌又问了这四人姓名,四人皆报通名姓。其中三人,苏凌倒是只记下了名字,独独那个在白日表现的非常好的军卒,他暗暗的在心里有了些许计较。 无他,这个人,姓王名钧,乃是巴西人。 此巴西非那个踢球踢到飞起的巴西。 而是这大晋朝西南一郡之名。 苏凌暗想,这人姓王,又是巴西人。 莫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虽与这王钧差了一个字,却在那个时代率领无当飞军,纵横天下,锐不可当。 无名,亦英雄! 如今眼前这个王钧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下等军卒,可是他日的成就呢?真就比那个人差么? 在这四位军卒离开之时,苏凌独独留了王钧。 王钧坐在那里,颇有些拘谨,不断地搓着双手,这时他脸上方少了铁血军人的气概。 苏凌笑着替王钧满了杯毛尖,方才淡笑道:“王钧兄弟家乡远在巴西,怎会来到京都龙台投军了呢?” 王钧眼神凄然道:“我家虽在巴西,但那里是益安侯刘景玉的治下,那刘景玉昏聩无能,只顾自己贪图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益安州与北部的张公祺常年摩擦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我原是有三位哥哥,却都死在战乱之中率,没有办法,我只得背了老娘,一路乞讨流浪来到京都。如今住在叉树胡同,都说司空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也便狠狠心投了军去。” 苏凌点了点头道:“王钧兄弟也是个苦命人啊。” 王钧虎目含泪,发自肺腑道:“只是我老娘久病,如今又瘫痪在床,而我不过是个下等军卒,更是朝不保夕,我不敢想,不敢想啊!哪日我要是命丧疆场,何人照顾我的老娘呢?可是这军中,若不奋勇向前,如何能脱了这下等军卒的皮呢?” 说到这里,堂堂七尺男儿,竟虎目流泪,凄怆无比。 苏凌安慰了他一番,又告诉他莫要走了,待会儿我亲自下手,做一桌好饭,你吃了,也给老娘带些回去。 王钧感激的点头不止。 苏凌暗中叫了杜恒,在他耳中说了几句,那杜恒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苏凌下手,将前些日买的羊头开水煮了,又放了些中药和调料,只是这个时代调料实在有限,花椒、大葱还是有的,但是酱油、味精这些却是寻不到的。 然而那羊头做好之后,虽然还是有些腥膻,但却是挡不住的香气。 苏凌和王钧一起将羊头捞起,放在盘中,苏凌笑道:“听说咱们都不吃羊肉的,腥膻太重,我今日试了试,虽然尽力遮掩,却依旧腥膻非常啊,王钧兄弟可敢尝尝?” 王钧颇为豪爽的笑道:“苏公子哪里话,我王钧苦日子过惯了,饿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吃了,何况这羊头?不吃羊肉是那些人讲究,我却要试试!” 苏凌哈哈大笑,便要王钧试试看。 王钧忙道:“不等那位杜恒兄弟了么?” 苏凌笑道:“我们先吃,给他留的有。” 两人将那大羊头分开,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一阵,那杜恒方返回,朝着苏凌点点头,忽的闻到肉香,便迫不及待的往灶房去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是谁说的,打死不吃羊肉的.......” 回答他的只有嘴里塞满羊肉的呜呜声音。 苏凌这才起身,从那银钱中取了100两出来递给王钧。 王钧脸色一变,不知道苏凌为何如此,还以为给他结算的辛苦钱,便要打发他回了军营,不再用他了,慌得便要施礼。 苏凌忙一搀他,缓缓道:“我方才叫杜桓去了趟叉树胡同你的家,已经送了一锭金子过去。你非本地人,在这京都没有亲戚朋友,京都繁华,但越是繁华,那人心便越是冷漠。” 王钧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这堂堂汉子,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来,只得泪水如线。 苏凌叹口气道:“你老母亲久病卧床,早已瘫痪,家徒四壁,你自己又是一个下等军卒,俸禄少的可怜,我这些银钱,不是给你,是给家中老母亲的。买些吃的穿的,母亲随你千山万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做儿子总得让她享享福是不是!” 那王钧泪流满面,一个劲的说着是是是,忽的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苏凌赶紧相搀,可是王钧却怎样也不肯站起。 王钧感激涕零,虎目含泪道:“以后,王钧的性命便是苏公子的,苏公子有所差遣,王钧万死不辞!” 苏凌只得使了些内劲,将王钧拉起道:“王兄弟,命是自己的,是父母精血,怎么能说舍了便舍了,你我是兄弟,无须如此!” 王钧深深的点了点头。 苏凌拍了拍王钧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王兄弟!以后路还长呢,咱们一起努力!”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天色已黑,王钧不再耽搁,生怕老母亲见儿不回,心中担忧,这才辞别了苏凌出来。 苏凌执手将王钧送出门去。方站在门前挥手与他告别。 王钧心中暖意无限,大踏步的朝着自己家走去。 他走到巷子口,忍不住回头看时,但见那破旧的屋檐下,那个少年。站在漫天星斗之下,仍向他的方向挥手。 星芒熠熠,那少年公子的身上,仿佛有光。 黑夜星光之下,王钧跪倒与地,朝着那少年的方向,庄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毅然站起,朝家走去。 正文 第六十章 浮沉子 冷香丸的生意越来越好,苏凌的不好堂也逐步步上正轨。 自那日丁夫人和萧璟舒在太尉府大夫人那里做了一波活广告后,冷香丸简直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 预约号从每日一百个名额逐渐扩展,如今已然扩展到了每日五百个名额。 每个早上天蒙蒙亮,便有人在不好堂外排队了。最初的时候,依旧乱哄哄的一片,没少人因为插队等琐事争吵,更有甚者拳脚相向。 然而苏凌对此毫不留情面,遇到闹事的、打架的皆由王钧牵头处理,不服约束者,轻的排号作废,重的直接扭送有司。 只是,偏有些贵门高官总要打些歪主意,想要搞个特权,快些弄到冷香丸,免去排队之苦。便在不好堂上报名叫号,结果在所有人厌烦鄙夷的眼神下,被王钧和杜恒叉出去,弄了个丢人现眼。 一招不成,又来一招,托人走门子走到郭白衣那里,郭白衣倒也想试试苏凌如何处置,便拿了别人的拜帖,前来向苏凌讨个特权,弄些药回去。 结果被苏凌严词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苏凌言说,世间之人,已然被不平之事之规分了个三六九等,我当初立下那些规矩,便是在区区买药这件小事上,开个先河出来。世间皆不同,我偏不如此。 若今日遂了你的心愿,便有明日后日相托之人。此风若开,我不是自己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扇了自己的脸了么。 郭白衣见他说的郑重,方才哈哈大笑道:“我只是试一试你,你若是答应,我心中必然低看于你。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于是告诉郭府上下,凡是走门子的统统拦了,谁若是私自收了东西,自己去排队买冷香丸去。 这样一来,苏凌的平等的名声便在整个京都龙台城传扬起来,人言南漳来的苏凌苏公子,做生意,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皆一视同仁。 以至于,到如今在不好堂排队的人,竟然皆安静有序,便是有些要紧的话要谈,也是低低细语,绝不高声。 若是哪个不晓事的声音稍大一些,那些排队的,无论男女老幼,皆会侧目而视、一脸的怒容。 那不晓事之人便唯唯诺诺的退了回去。 这或许就是教化使然。是谁说世间形形色色人,长短良莠不齐,教化未尽全功罢了。 生意越来越好,带动了瞧病的营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算很多人,到后来那些染病的人吃了几副药后,病疾尽祛,故而多有言说苏凌苏妙手医道高明,济世悬壶,药到病除。更有好事者,不知从哪里打听的消息,言说苏凌乃是神医张神农和元化的亲传高徒,那医术岂能不神妙了去?一时间妙手苏凌名噪京都。 加上苏凌医者仁心,若见小病小患或贫苦百姓,更是分文不取。这一下,京都之内贫苦困顿的百姓更是蜂拥而至,每日皆有泣涕横流、感怀苏妙手大德者。 只是,那些落难贫苦百姓皆形容不雅、衣衫破旧,有的更是仿若乞丐、老病缠身。 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苏凌对这些人却从未有过半分嫌弃之意,更是亲自坐诊,诊脉问病,未有丝毫懈怠。 他这举动,虽然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赏,只是那些落难之人对于一些人来说,实在有碍观瞻,故而有些大门高府皆言再不去苏凌那里瞧病,与那些下等人为伍,实在有辱斯文。 郭白衣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与有关于苏凌的言论皆分毫不差的回报了萧元彻。 萧元彻不露声色的道:“你把这些言论告诉苏凌,却看他如何处理吧!” 只是任郭白衣没有想到的是,待他走后,那萧元彻却是哈哈大笑,鼓掌称善,自言自语的说着,苏凌可堪大用,可堪大用也! 郭白衣将那些大门高府的言论告诉苏凌后,苏凌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世间众生,普通抑或贫贱者多矣,显达抑或富贵者寡矣。我未开不好堂时,便言说志在度危难,解困厄,如今为了区区名气,便要本末倒置不成?” 郭白衣以言试他道:“你就不怕好不容易做大的生意,因此败落了不成?” 苏凌淡然一笑道:“老郭尽管放一百个心去,我却敢说,那些另寻他处的人,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寻我。” 郭白衣半信半疑。苏凌一笑道:“不若赌上一赌?” 郭白衣闻言点头道:“赌注何如?” 苏凌笑道:“十日为限,若是他们不寻来,你那六味地黄丸也好,还是补天大造丸也罢,随时要随时取,便是哪日没有,我放下手中活计也给你做好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苏凌却又笑道:“只是,倘若过了几日,那些另寻他人的返回我这里来瞧病,你当如何?”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那以后我这两副药,照价收费便是。” 苏凌笑着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人打赌即成,便暗自选了一家,那家患病的乃是京中城门校尉的公子,便因这苏凌接收难民之故,放言离去,另寻他处。 头四五日,的确不见这公子或他家下人前来,郭白衣哈哈大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苏凌却稳如泰山,只说打赌时间不过刚过了一半,胜负犹未可知。 却真如苏凌所料,不过第六日辰时方过,那家公子一脸病怏怏的模样前来问诊。 郭白衣疑惑之下,询问这公子为何去而复返。那公子一边忙不迭道歉,一边道:“花了不少钱,耽误了不少时日不说,这病势却是越发沉重了,故而只能返回头求苏妙手了。” 苏凌号脉问诊,开了三日药,只收了二两银钱,更道,这三日药吃了,若不好,我不好堂关张。 却真真三日光景,那公子却是再次来了,却见走路自如,神情如常,哪还有什么有病的模样。见到苏凌更是连连道谢,拿了杏坛妙手的锦旗非要相赠。 苏凌只得让杜恒收了。那公子方感激的出了门去。 苏凌送那公子出去,方返回来见郭白衣,只问他前些日的赌注可算数? 郭白衣倒也愿赌服输,当即将三日的药钱付了,拿药走人。 只是却未回自己的府上,径自朝司空府去了。 见了萧元彻,将打赌之事和盘托出,更是哭丧了脸道:“三日药钱,这苏凌却拿走了我二十五两银钱,司空大人却要给我做主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揶揄道:“药是好药,还要继续买下去的,只是买药的花销,你一个堂堂的军师祭酒、白衣神相,怎么连这点钱都付不起呢?笑话......” 说完,不等郭白衣如何,自己便施施然的朝内室去了。 只留下郭白衣一脸苦瓜相的叹息言说,自己如此之快便失宠了。 未及说上两遍,便有个大包,包了好多银钱从内室扔了出来,伴着司空的半笑半嗔的话语道:“滚回你那府上去,莫要再来哭穷......” 郭白衣捡起那银钱包,朝着内室嘿嘿一笑,便心满意足的去了。 ............ 夜深,京都龙台。 一处高阁。灯火通明。 那阁楼有四层多高,应该是个喝茶的雅趣之处。 高阁四层的一间茶室之内,十数张的凳子上已然坐满了人。 更有没座的,皆站在室内。 好在这茶室颇为宽敞,饶是如此也看起来有些许的拥挤。 茶室内有六根两人合抱不过来的铭柱,铭柱之上皆镶嵌者着金箔大烛台,烛台上大烛摇晃,将整个茶室照的明亮通透。 这茶室内人虽多,但却泾渭分明的分作两拨。 一拨俗家打扮,皆是身着华服,一副富商豪绅气度。以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为首。 那老者年岁看去应有近七十岁,饶是如此,保养的却很好,面色红润,只是那长相却不太好,吊眉梢、四角眼,薄嘴片,颇有几分刻薄之相。 另一拨却是多道装打扮,皆是玄色宽大道袍,手拿拂尘背后背剑,木簪别顶。 这群道装打扮的人也以中间的一位道人为首。 那道人的穿着更与这许多道门不同,竟穿了一身玄黄色道袍,道袍的锁边之处,皆是金丝线缝了。看起来这一身道袍便已华贵无比了。 再看这道人相貌,却是个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面如淡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端的是一副得道出尘之相。 只是他坐在那里,竟翘了二郎腿,一只脚还颇有节奏的晃来晃去,显得颇为随意自得,不仅如此,他手里如同其他道门一样,拿了那拂尘。只是,别人拿了那拂尘,皆是规规矩矩的搭在胸前,只独独他拿着那拂尘,时而左右晃动,时而做了挥剑的姿势,刷的向前刺出。 见那拂尘扑棱棱的散开,这少年道人倒也自顾自地嘿嘿轻笑。 他这一举一动,哪有半点宝相庄严,修真得道的模样去。 茶室众人皆在议论着什么,声音或高或低。 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方案,半天议不出个统一方案,不免有些高声低声的争论。有些人已然面红耳赤起来。 只是,他们争得热闹非凡,那少年道人却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来回摆弄着那拂尘,似乎对他们的争论毫无半点兴趣。 争来争去,却是毫无头绪。 最后双方都向着那七十多岁的鹤发老者拱手,让他做个论断来。 那老者先是偷眼看了少年道人一眼,见那少年道人仍旧胡乱的甩着拂尘,就如拿着苍蝇刷乱拍一般,半点没有出尘得道的仙人模样。心中生出一丝鄙夷。 只是那脸上却半点没有带出来,仍做恭敬的样子道:“仙师可有什么高见,我等垂听仙师教诲。” 这少年道人又甩了两下拂尘,似乎蓦地想起自己这番作为似乎颇与他的身份不符,这才尬尬的咳了几声。 再看他神色忽的十分庄重,打了个稽首,倒忽显的仙风道骨起来,只见他口中念道:“无量佛啊弥陀佛,耶稣基督阿门......那个子曰......” 似乎觉得这口号自己都喊不下去了,只得伸伸脖子瞪瞪眼,保持好仙风道骨的样子道:“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这老者若不是因为他的地位太过显赫,恐怕早就骂人了,但气也无法发作,只得仍旧满脸赔笑道:“仙师果然道法高深,方才念的可是高深法诀么?怪不得我们讨论了这许久,您没有听到。” 那少年道人使劲的憋住笑,极力的让自己显得庄重非常道:“是也,是也,方才我正在修炼心法,没见我正在挥舞我的拂尘么?你们还是把计划给我说一说罢。” 那老者忙道:“小可乃是咱们京都龙台城的医馆行会的会首......” 那少年道人忙点了点头,故作高看道:“那敢问先生免贵姓什么啊?” “我免贵......” 这少年道人倒好,直接把人家的贵姓给免了...... 老者咽了一口老血方道:“小可叫方习,京都龙台城最大的医馆药铺仁春堂便是小可的,这在座的诸位,也是京都有头面的医馆药铺东家,今日汇聚再次,只是为了共同商量个办法,来对抗那个不好堂的苏凌。” 少年道人闻言,淡淡道:“哦......对抗苏凌......” 忽的似触电了扬声道:“谁?谁?苏凌?他怎么惹你们了?” 方习就差点吃速效救心丸了(如果有的话),合着他们方才说的热火朝天的全白费了,只得耐心的又道:“这苏凌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号称有张神农和元化两个师父,牛皮吹的震山响。前些日子,他那不好堂门可罗雀,眼看是经营不下去了,我们医馆行会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让他沾些京都繁华之气,到时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那少年道人淡淡笑道:“这不就是了,经营不下去,自然关门大吉,干嘛还要对付他?” 那方习苦笑一声道:“只是不知为何,他捣鼓出一种听都没听说过的药,叫做冷香丸的,也不知用了什么虎狼配方,使得京都上上下下都跟风买了,不仅如此,还打出了为贫苦百姓免费问诊抓药的幌子,一时之间,京都百姓扶老携幼全部都跑到他那里去了,他生意倒是每日红红火火,可是我们这些同行们却苦了,现在莫说差不多的医馆药铺,便是我这规模第一的仁春堂都要活不下去了。” 他这一番话后,那些坐着的、站着的俗家们各个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撸胳膊挽袖子道:“对啊,对啊,沽名钓誉,邀买人心!那什么冷香丸的,也不是好东西,可叹我们京都杏林清正之风,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给他教训!必须让他知道这里是京都!” 人声沸沸,一时间皆说的是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痛心疾首。 那少年道人在心里骂了句无耻,但表面上仍旧一副同情的样子道:“你们所说的,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事情已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了不成?” 方习忙道:“那可不是?莫说我们这些靠着看病抓药的人,便是您这两仙坞也颇受影响罢。” 这少年道人不动声色的暗忖,自己被师兄打发到这里,临走时师兄便说,最近这些日子,京都方圆数城,很多贫苦百姓教徒流失,便是布施救命丹药,也不复往日盛况了。师兄让来察查一下,莫非也是因为这个苏凌不成。 想到此处,这少年道人不动声色道:“我两仙坞本就是化外清净无极地,与你们和那苏凌有何牵扯?” 方习忙恭维道:“我们当然倾慕两仙坞的仙姿清名,自然也不敢与上仙相比,策慈仙师功参造化,早已是长生悟道的仙人,岂能是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的人敢去攀比的?今日见浮沉子仙师,如此年轻,已然道法莫测,神仙中人,更是策慈仙师的师弟,那两仙坞中的一仙更是有您一份。” 一顿马屁拍下之后,那方习一转话锋,又道:“只是,咱们两仙坞的根基便就是度化众生,救难普罗大众。如今那些寻常百姓都被苏凌笼络了去,是不是对两仙坞壮大道门,普度众生颇有阻碍啊!” 浮沉子(少年道人)心中思绪不断,原来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在这里等着我呢......一群乌龟王八蛋,说的是什么救济百姓,人家苏凌遇到贫苦百姓,分文不取,他们做不来,见人家生意好了,就嫉妒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师兄似乎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让自己出面的,看来大师兄和他们的目标一致,皆是苏凌无疑。 浮沉子对这苏凌竟生出无比的好奇来,暗想上一个让自己大师兄如此看中的人还是自己,如今苏凌竟然也可以!他倒真想见识见识这苏凌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表面上不为所动道:“我已说过,我们两仙坞也好,两仙教也罢,皆是化外超脱的道门,我们壮大道门,也是为了救难百姓,那苏凌如此行事也是救难百姓,目标一致,料想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冲突之处。” 那方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真就怕了这浮沉子仙师和他背后的道门倒向了苏凌那边,若是如此,怕是想动苏凌也不能了。 方习只得面上更为恭谨,满脸赔笑道:“道门高义,我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放了苏凌任意妄为不管,总是不好的......” 那浮沉子一副被他说动了的样子,点点头道:“如今之计,方会首有何良策呢?” 方习忙道:“方才我们商议了半晌,只有去砸了他的生意,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砸?怎么砸?那苏凌就看着你们砸啊?”浮沉子冷笑道。 那方习冷冷一笑,四角眼中放出一道利芒,笑道:“劳驾浮沉子仙师附耳过来......” 浮沉子一脸嫌弃的看了他几眼,嘟囔了几句道:“也不带个口罩......新冠很可怕的......” 他嘟囔了几句,那方习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道他是神神叨叨惯了,并不为意。 浮沉子没有办法,只得勉为其难的将头凑近,那方习在他耳边说了一会儿。眼中的利芒闪动,四角眼仿佛更小了许多。 浮沉子听完,心中颇为不以为然的冷笑,但表面上却颔首道:“你们既然定计,我们道门自然不会管你们红尘俗世......只一点,做干净了,可不要妄想着我们道门给你们擦屁股!” 方习闻言,一脸喜色道:“那仙师的意思便是允了?” 浮沉子斜睨了他一眼,看他的四角眼中满是谄媚,几欲作呕,只得哼了一声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一甩拂尘,朝身后几个道装打扮的人道:“童儿们,我们走罢!” 说着站起身来,径自朝阁楼外走去。 待方习送了浮沉子走了,这才返回阁楼之中。 众人早已将他围住,皆问道:“浮沉子仙师这样的态度,到底是支持不支持我们这样做?” 方习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恨声道:“这浮沉子才多大年纪,竟然如此奸猾,我这一招是迫他站队,他倒好,说的滴水不露,模棱两可啊。” 这些人闻言,皆叹息道:“那我们还要不要这样做?还去找苏凌的麻烦不成?” 方习眼中厉色突现,将手中的茶碗朝着桌上一顿,阴恻恻道:“他们道门不亮明态度,我们就逼他们站队!这件事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候我们做了,只要大功告成,不怕他们不站队!” 他这话说完,阁楼中的众人皆目露凶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 天已大黑,秋风带着些许的凉意。 京都龙台城外龙台山的崎岖山道上,早已被一片翻滚的黑暗所笼罩,时已入秋,早无虫鸣,只有茫茫大山,寂静无语。 忽的从山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漫无边际的寂静。 却见是两个道装打扮的小童,提了两盏白色纸灯笼,后面四五个道装打扮的童儿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正缓缓的朝山中走来。 这群人速度看上去不快,却各个身形飘忽,不会为何,几息之间,在看人群已然从山脚来到了半山之间。 若是有人当头撞上,这白纸灯笼,飘忽身形,不被吓出个好歹便是侥幸了。 正是浮沉子一行。 这样走了一会儿,那前头提灯的童儿转头似询问道:“师叔,今日为何那般搪塞他们?掌教策慈师父已然说了意思,让我们助他们,同时察查那个叫苏凌的.....” 浮沉子双眼微闭,听他这样一说,忽的睁开眼睛,一道如有实质的眼芒中带着些许狡黠,忽的咒骂道:“一群废物点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要我们跟他们绑在一架战车之上,也不称称他们几斤几两?就他们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破计策,岂能斗得过苏凌?再说那苏凌其实好相与的不成?” 这童儿似有所思道:“师叔之意是,不管他们,也不管苏凌了?” 浮沉子一甩拂尘道:“随他们闹去,只是这苏凌这般跳腾,若是坐视不管,我怎生跟你掌教师父交待?” 那童儿不解道:“那师叔何意?不能管,又不能不管?这当如何是好?” 浮沉子冷笑一声道:“那得看怎生个管法,若有个万一,这群蠢货成了事,只能证明苏凌也不过是个饭桶,我们便浑水摸鱼就好,只是我料,这群蠢货绝对不成,他们拉咱们其实就是为了让咱们给他们擦屁股,想到倒美了。” 顿了顿又道:“让他们斗去,我乐得看戏。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再出手也不晚,到时候不怕那苏凌不上道!” 童儿闻言,心下更是佩服了不少,遂道:“师叔好一招以静制动,坐山观虎斗。” 浮沉子淡淡笑道:“若你养了一池鱼,它们为了争一点池中残余的鱼食,扑扑腾腾的,你看着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其实,等他们扑腾的筋疲力尽了,你将手中鱼食再洒下去,如此再三往复,这一池鱼争食的景色,你何时想看不就何时能看了么?”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道士皆似有领悟的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浮沉子眼神灼灼,似自言自语的缓缓道:“要紧的不是满池鱼儿,而是那鱼食握在谁的手中......”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过河卒 不好堂的生意越来越好,自初秋到深秋,每日不好堂前人群车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好堂的预约号从五百号已经扩张到了八百号,还大有供不应求的趋势。 这期间,却是忙坏了苏凌和杜恒,也忙坏了四位军卒。 苏凌因为要制药还要给人瞧病的缘故,所以分身乏术。幸有杜恒跑里跑外,忙前忙后的协调。 杜恒虽然粗,但粗中有细,尤其这生意更是与自己息息相关,故而前后照应,调度有方。颇有大管家的风范。 饶是如此,那杜恒这些日子下来,更是清瘦了不少。皮肤比往常更是黑上许多,但倒也透出了几分健壮。 外面排队的人井然有序,但人实在是多,一些琐事也就时常上演,好在由王钧牵头,调度有方,将外面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他自己也隐隐成了四个军卒的首领。 苏凌看在眼里,索性将外面的事情统统交给了王钧来打理,他也做得十分出色。苏凌暗暗觉得王钧可堪大用。 期间郭白衣曾来过数次,只是借口这里人实在太多,他待不下去,便搜刮了六味地黄丸和补天大造丸,迅速离去。 讲好的用钱来买,却时时赊账。 苏凌也不讨要,只拿了小本本记了一页又一页的坏账。 终于有一日,郭白衣前来,见生意实在火爆,人又多的过分,那不好堂的房顶都要挤破了,这才拉了苏凌道:“如今不好堂的生意如此好,你就枯守着这一家店面不成,就不想开个分号?” 苏凌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拽出那本坏账,朝郭白衣眼前一扔道:“先不要说这个,先把你赊的药钱给我结了再说。” 郭白衣没好气的道:“你还怕我堂堂白衣神相赖你药钱不成?咱们是分成的营生,待结算时你大可以将这些小钱扣掉就是。” 随即又正色道:“开分号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打算?” 苏凌迟疑了一下道:“这也是老萧的意思?”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老萧一个总管,司空府的事情都忙不来,哪有心思管这个?” 苏凌这才笑了笑,换了副郑重之色道:“分号能开,但现在为时尚早?” 苏凌笑道:“一者,我这不好堂的生意不过方有起色,很多流程和细节都还未健全。若贸然开分号,怕是到时忙中出错,砸了自己的招牌;二者如今这京都十之五六都来我不好堂瞧病,所谓树大招风,现在我这小小不好堂已经分去了大半客源,如果再开个分号,那岂不是不给同行留活路了不成?” 苏凌哈哈又道:“这些同行,虽然都是郎中,治百病,然而他们身上却有一种病,无论如何也医不得......” 郭白衣奇道:“是何病他们自己医不得?” 苏凌一字一顿道:“红眼病啊,自古皆同一理。”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你却是将人心看得不差分毫......只是,你真就甘心只这一个店面不成?” 苏凌眼神深邃道:“自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店面,只是我心中的想的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啊。任何事情不得徐徐图之,怎么能一口吃个胖子。” 当苏凌讲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个字时,郭白衣眼神闪动,似乎颇有赞许之意。 他方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也实属不易了。” 苏凌摆摆手道:“眼下却是有一要紧事与你商量,我这堂里日益人多,可我的人手实在不够使唤啊,我想能不能招来一两个人,我把那磨药的方法交给他们,我也好抽身,专心给人瞧病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个却是自然......只是不能再从军中抽调人手了......你若想招人,便从普通百姓中挑选几个试试吧,你放心便是,他们的一切花销和酬劳,由司空包了便是。” 苏凌嘿嘿一笑道:“等的就是你这最后一句话,郭祭酒果真是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 郭白衣白了他一眼,方道:“那你还收我药钱不?” 苏凌一副被算计的样子道:“罢了,罢了,你的药我白送了好不?” ............ 郭白衣到司空府后,半分不敢耽搁来找萧元彻,将苏凌要招人和关于开分号的想法,都告诉了萧元彻。 萧元彻听了之后,眼神微眯,似思忖了良久,方才出言叹道:“好个苏凌,不过未及十七岁,便已然有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眼界,我只笑那个人,自己如今狼行虎步,却自以为得势,迫不及待了啊。” 郭白衣闻言,已然知道萧元彻所指何人,淡淡笑道:“大兄口中之人,可是指的淮南沈济高不成?” 萧元彻捋须颔首大笑。 郭白衣也淡淡道:“那沈济高与北面那位虽是一父所生,眼界和谋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济高如今早已有些急不可待,加上他不知何时手握了传国玉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加上那一帮捧臭脚的吃才怂恿,看来不日他便敢称天子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说的不错,沈济高这番行事,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郭白衣思考了一会儿道:“如今天下民心仍在晋,那沈济高诸般行事,无非是自取灭亡罢了。以白衣观之,他窃国之时,便是成冢中枯骨之时,只是......” 萧元彻颇以为然道:“你有话直说无妨。” 郭白衣正色道:“那沈济高若如此做,便是送了一份好大礼给大兄,虽然他到时必会天下共诛之,只是天子在我,大兄可待时机,一举而灭之,这天大的好事,可不能让他人白白占去......还有,那沈济高与沈济舟虽一家人,却早已不和多日,料想沈济舟也不会助他,然而,沈济高反,必然牵连亲族,那沈济舟岂能撇的干净不成?正好借着这个事情,挫一挫他的锐气,以免那些清流再底下为他鼓噪。”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知我者,白衣先生也!这件事情的详细谋划,还需你和徐令君多多斟酌才是,万不可漏掉任何环节。若动,必要全功!” 郭白衣忙一拱手道:“谨遵大兄吩咐!” 萧元彻似又想了下,方道:“如今却有一事,我拿捏不准,说与你参详一二。” 郭白衣见萧元彻说的郑重,遂也正色道:“大兄请讲。” 萧元彻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菜园子那位找了我,说一旦淮南沈济高有变,他愿做马前卒,引一只兵前去剿灭。” 郭白衣神色变了数变,想了一会儿方道:“那菜园子里的人,身份自不同于他人,出于道义,他是不二的人选......只是,兹事体大,我还要与令君商议过后,再行定夺。”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此事不急于一时,总得给那沈济高一些时间准备不是?” 萧元彻又在房中踱了几步,低头思量,耳边心中仍想着苏凌那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话,越是琢磨,越觉得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忽的抬头道:“白衣,帮我铺纸研墨!” 郭白衣将这些事情做好,但见萧元彻提笔在手,笔走龙蛇,竟写下了九个大字。 郭白衣看去,正是那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个字。 萧元彻写完将笔一扔道:“差人将这幅字裱糊了,我留一幅,另一幅送到仓舒那里。” 郭白衣闻言,心中一动,点头答应,刚想离开,忽的萧元彻又将他叫住道:“老二笺舒那里,也送去一幅吧。” ............ 这一日不好堂营业之后,苏凌将杜恒、王钧和其他三位军卒叫住,当众宣布了要招人的决定。 那三个军卒自然赞成,总算是有人替他们分担一些了,他们也可轻松一些。 只是王钧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太想招人的样子。 苏凌将他单独留下,询问王钧如何打算。 王钧诚恳道:“不好堂平素忙是忙些,却有上战场打仗辛苦么?招些人来,还要平白多些开销,我认为我多忙一些......” 苏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看着这忠厚老实的少年挚诚的眼神,心中也颇为感动道:“那三个军卒与你一同来,朝夕相处,却真没有你心中装了咱们不好堂。你不要可惜钱,咱们不好堂如今生意好了,这些花销还是足以负担的起的。再者多找些人,由你调配,你也好多锻炼锻炼,说不定哪日你还要自领一军,上阵杀敌呢......” 王钧闻言,眼神一亮,颇为动容道:“苏大哥真的认为我可以领一军么?可是,我只不过是个小卒而已。” 苏凌哈哈大笑,从身后取来一个棋盘,又拿出一副红木棋子道:“不如我们对弈一番如何?” 王钧看去,只见那棋盘纵横,更有一些特殊标记杂在其中,又有車、马、相、卒这些汉字标明的棋子。 他却是从未见过,只道新奇。 “这是什么?我却从未见过。”王钧颇有兴趣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此乃象棋......是我在家乡时一位高人所传授的对弈技艺,这规则么......” 苏凌将这规则与王钧说了,王钧果真聪明,苏凌方说完,他便熟记于心。苏凌哈哈一笑道:“那我们实打实的对弈一番。” 王钧和苏凌对坐,各执一方阵营棋子对弈起来。 那王钧果真颇有天资,虽第一次下着象棋,却颇为的得心应手,两人一番对垒攻杀下来,苏凌损失不小,那王钧却是步步为营。 苏凌偷眼看去,恍惚间觉着眼前真就是那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再如何,王钧不过初次下棋,总是没有苏凌老练,一番拼杀下去,那王钧只剩下单士,一将,而苏凌不过只剩下一将,但却有一枚过河卒。 不过片刻,苏凌老卒拱心,王钧败下阵来。 苏凌哈哈一笑,似有深意的指着那直插地方老巢的过河卒道:“王钧,你看,这战场便如这棋局,到了最后却是这不起眼的小卒把王将拉下马去。所以小卒亦如何?照样可以疆场驰骋,无往不胜啊!” 王钧心中大为触动,忽的单膝跪倒,一字一顿道:“苏公子心意,钧知道了,王钧定不负苏公子期望!” 苏凌忙将其拉起道:“这是作何?我们只是探讨技法,再要叫的如此生分,我便生气了!” 王钧这才会心一笑道:“我明白,苏大哥!” ............ 第二日,苏凌正式在不好堂挂了一副招人的牌匾。 一个白天,前来应招的人络绎不绝。苏凌面试了一整天,又开列了个名单出来,跟杜恒、王钧商议了,这才初步定下了再招四个人手。 这四个人中,三个都是身强体健的精壮小伙,苏凌将他们全数拨给王钧调配,另外一个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生得文质彬彬,更听他说,曾经在旁的医馆做过学徒,也粗通一些医术。 这文士名叫郝藻,苏凌便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一则帮着磨药,另一则也可以在忙不过来时,让他去抓药。 新的一天,那郝藻却是第一个到了,待苏凌和杜恒起来开门,他便主动地拿起扫把清扫起堂前的落叶起来。 杜恒见了,更是满心欢喜道:“如今终于有人帮我干活了!” 苏凌也是笑意盈盈,对这个郝藻颇为满意。 不好堂队伍壮大,如今已然足足有十个人了。 每个人各司其职,里外协调,渐渐有了些许大药堂医馆的模样。 如此一个月即将过去。苏凌见那郝藻识文断字,又眼明手快,无论是抓药还是磨冷香丸药粉都是得心应手。 索性每日准备好冷香丸的材料,大包小包的堆在一起,等郝藻来了,便让这些磨药的事情都交给他做了。 苏凌自己也就彻底解放,专一的为病人瞧病。 时间如梭,转眼之间,便到了深秋的末尾。 不好堂人上下齐心,苏凌这些日子从未感觉过的充实。 只是他心中甚是思念那远在南漳的张芷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来年开春,一是要开家分号,二是要买处宅子,去南漳把张芷月和张神农接来安顿,三是央求郭白衣差些人手,去青燕山寻找父母和杜旌大叔一家,把他们也接来同住。总是那青燕军乃是匪类,若哪日朝廷剿灭,却是危险的。 ............ 夜,京都龙台城。 今日白日是个大阴天,到了夜里,更是乌云遮月,没有半点星辰。 深秋的风已然颇有些冷意了,秋风萧瑟,吹起满街的枯黄的枫树叶,荡漾在空旷的大城之内,显得满目寂寥。 今夜的风颇有些大了,呜呜咽咽的声响惊起长街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流浪狗,它们竖起脏兮兮的毛,朝着黑暗处狂吠了几声后,回答它们的只有不变的风声和漫卷的枯叶。 也许连这些流浪狗都觉得颇为无趣,又低低的呜呜了几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忽地,某个阴暗的城墙角落莫得一道亮光闪起。那亮光似乎被大风吹的摇摇欲灭,似乎有个玄黄色的身影快速的将这亮光捂在身前,用身体遮挡了来势汹汹的夜风。 他手中的那道亮光跳了几下,终于大亮起来,将方圆周遭数步之内照了个通透。 同时,那亮光也照亮了这人的脸庞。 却是一个俊美的少年。 那少年手中拿着一扇火折子,亮光正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那少年做完这些,却提起鼻子使劲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股腥臊的刺鼻气味,直呛得的他一阵干呕不止,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行呢?大小也是个首都吧,这城墙根也太味了,卫生管理负分!” 他这般絮叨了一阵,忽地身形极快,宛如一道流光朝着城内深处去了。 龙台城朱雀大街的一条深巷。这巷子虽然比起朱雀大街的正街偏上许多,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木匠铺、点心铺、胭脂水粉铺分列在巷子两侧。 只是如今深夜,除了铺门外的旗幡幌子随夜风鼓荡,没有一家店铺开着门。 忽的,那道在城墙处消失沉寂很久的流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家店铺的正门外。 正是那个少年。 那少年抬头看了看这店铺上的门匾,默默读了两遍,这才轻轻撇了撇嘴,似乎暗自好笑道:“不好堂?也就是你,旁的任谁也想不出这个名字出来......” 那少年再不耽搁,身形一纵,宛如一道流光从那院墙处直直的投进院中去,一个鹞子翻身,闪到墙角的暗处。 等了半晌,他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就那么的大张旗鼓的站在院子里,朝着四处看了起来。 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颇为满意,又低声自语道:“虽然破旧些,总算是有人味,总是比我强太多,除了神像和檀香,一点人味都没有?” 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充满感叹道:“都特么的是穿了,我怎么那么命苦......” 他又是一个闪身,那身形快到夸张,流光闪动之间,已飘然来到后院。 他眼神扫视了一下后院,却见后院左右两侧皆是并排的厢房,正中处有个后厅正堂。一时之间犯了难去。 他颇丧的蹲在地上,手托着下巴,一会儿朝左边一列厢房看看,一会儿又朝着右边的厢房看看,可看了半晌,却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 只得低低的絮絮叨叨的重复说道:“有没有人啊......出来上个厕所啥的也行啊.....我也好问问苏凌那犊子在那个屋睡觉啊!” 他这样絮叨了半晌,也没等出一个人来,倒是被这呜呜的秋风刮得有些发冷,两道大鼻涕挂在鼻孔下。颇显的狼狈。 他只得一边抽吸着将要流出来的鼻涕,一边满头黑线,无助踟蹰。 又过了半刻,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得一闪来到后厅正堂房门处,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金属片,插进后厅两扇门的缝隙之处,轻轻的拨弄了两下。 然后胸有成竹的推了推门。 他以为那门必开,可是推了好几下,那门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这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再次掏出那金属片,重复方才的动作。 就这般吭吃瘪肚的拨弄起没完没了。 但见冷风呼呼,一个少年就这样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拨弄着金属片撬着房门。 仔细看去,那鼻孔处随着他一抽一吸间,两道鼻涕忽长忽短。 那少年心一横,真就同这门栓杠上了,拨弄的是咬牙切齿,热火朝天。 终于在他坚贞不屈、不懈努力、顽强奋斗、不惧寒冷的精神指引下,那门栓方才缓缓的发出一声咔吧的声音。 这少年终于舒了口气,暗道,这破门再不开,我就得死到这里不可...... 玄阐那老牛鼻子的开锁大法也不好用啊,等做完这件事,我见到他,必定让他在冷风中吹个三天三夜...... 苏凌,你个犊子......为你我受冷风吹,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啊! 他这般絮絮叨叨的说着,闪身进了后堂正厅,随及回身将后堂的门轻轻关好。 再次拿出火折子,一道亮光将后堂正厅照亮。 这少年似乎不急着干正事,在这后堂之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似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什么,却见后堂正厅十分宽阔,但是却没有多少陈设。 正中一张圆桌,摆着几把椅子,后面靠墙处放着两个陶瓶,左侧和右侧分别有两个大立柜,放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除此之外在大立柜的最顶端,有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少年料想应该是些中药之类的半成品或成品。 除了这些,在左侧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支毛笔,还有几张纸杂乱无章的放着。 只是那少年似乎对大立柜里那鼓鼓囊囊的大包颇感兴趣。他闪身来到近前,伸手朝着那大一大包抓去。 原满心以为定是银钱珠宝之类的值钱东西,可是触手之间,似乎像是抓了草叶一般绵软。 “什么玩意......”这少年十分好奇,将那大包拿下来,朝着里面抓了一手出来。 似乎真的是某种植物的叶子。 他拿了一撮,放在鼻间闻了闻。 不由的惊喜低声道:“卧槽......这货哪里来的毛尖......” 他倒也不客气,只把这毛尖装了整个满满腾腾的两个衣兜。 这才心满意足。 忽地想起还有正事要做,于是又在厅中踅摸了一会儿,一眼瞅见了那桌案。随即跳将过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打着了火折子,朝着那纸条上的字照了几下,似乎是确认那字是否写错了。 只是那字写的歪歪扭扭,跟苏凌的手笔有的一拼,上面有一行字: 内有奸细,小心栽赃。 这少年将这纸胡乱的和桌案上的纸混在一处,这次心满意足的出了后堂,一道流光射向龙台城的深处去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螳螂与蝉 天蒙蒙亮,已是清晨时分。 京都龙台的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只有一些忙于生计或羁愁的旅人,已经醒来。心里所想的无非柴米油盐抑或天涯远方。 不好堂。 昨夜挂了一夜的风,整个后院都铺满了随风飘进的黄叶,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也许是过于潮湿,那枯叶之上似乎还有淡淡的一层水雾。 左侧厢房的一扇门吱吱扭扭的开了,一个精壮的黝黑少年捂着肚子,一脸睡眼惺忪的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闪了出来。正是杜恒 他似乎被院外刺骨的秋风一刮,蓦地呲牙咧嘴起来,那睡意也消了七八分,一边身体不住的哆哆嗦嗦着,另一边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唉唉哟哟的哼唧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道:“准是昨晚又吃多了......” 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捂着肚子,一头扎进了茅房内。 只是未及片刻,这杜恒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捂着屁股匆匆忙忙的从茅房里跳将出来,冲着一厢房房门处扯着嗓子喊道:“苏凌,厕筹我不是随手放到茅房的台上去了,怎么没有了,幸亏我看了一眼,要是我裤子脱了......” 从那房中传来苏凌一句慵懒的话音道:“额......你们上厕所用厕筹啊?就那竹片、木棍一样的东西?不嫌硌得慌么?别找了,做饭的时候当柴火烧了......” 杜恒的肚子拧肠疼,哭丧了脸道:“那我用什么?” 苏凌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后堂正厅那桌案上,我挥毫泼墨时留下的有纸,你去拿些,用那个不比你那破竹片舒服?” 杜恒这才忍着肚子疼,蹭到后堂正厅,哆哆嗦嗦的开了门。 一眼瞅见后堂正厅那书案之上有着几片乱糟糟的纸,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掬了所有的纸一溜烟的朝茅房去了。 ............ 上午辰时,不好堂正式开始营业。 前来不好堂的客人依旧很多,早早的当日五百个排号已然发完,门前排起了长龙。 不好堂如今统共十个人,今日来了九个。却少了郝藻。 这九人皆带了不好堂独有的“奔驰”身份标识。各个脸上是苏凌调教多日的职业笑容。 苏凌来回巡视了一番,觉得十分满意,这才回到内堂去磨药了。其实他早已不干这磨药的活计好多天了,把这事情交给了郝藻处理。 那郝藻却也上手的十分快,无论是磨药的速度,还是药的配比,他都拿捏的颇到好处。 只是一直以来,苏凌只是把冷香丸所用的药包交给他,告诉他每种药包里的药需要放多少进去磨粉。至于这些药包里都是些什么药,苏凌还是没有告诉他的,只是觉得多考验考验他,若是这郝藻真的办事牢靠、认真,加上他懂些药理,便就下些功夫培养他,以后若开了分店,交给他打理便好。 只是,两日前歇业之后,郝藻独独留了下来,十分诚恳的对苏凌说希望能够看一看制作冷香丸所需的药材配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自己在药理医道一途上还是多少有些钻研见地的,想着看下配方,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让冷香丸的效果更加明显一些。 郝藻害怕苏凌有所误解,又赶紧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心为了不好堂的生意,如果让苏凌错意了,那这些话当他没有说过。 说着转身要走,苏凌将他叫住,又思考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写了个方子交给了郝藻。 那郝藻心中也是激动,这才拜谢苏凌的信任离开。 苏凌想着昨晚这些事情,不知是内室通风不畅,觉得有些憋闷,这才放下手中活计,来到前厅又看了一圈,却仍未见到郝藻的人影。 苏凌觉得这里面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事情,便朝着王钧招了招手,待他走来,苏凌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一会儿单独去一趟郝藻的家,看看他是否在家,为何这般时日了,他还未来,是不是闹病了。一定要单独行动,另外走在路上的时候,小心观察身后左右有没有尾巴。” 苏凌说的风轻云淡,王钧听了却一皱眉头道:“苏大哥是怀疑郝藻那里会出什么问题吗?我也奇怪,平素里他总是比我还来的早,今日却无缘无故的不来了。” 苏凌轻描淡写道:“昨晚我把冷香丸的药方以及配比给了他......” 王钧闻言脸色变了数变,方道:“大哥,你是真的太相信人了,那郝藻无家口,来我们不好堂之前又没有什么营生来做,大哥便是把那药方配比交给他,也应该细细考察,等上些时日再说啊!” 苏凌似乎并不为意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我诚心待人终究是好的。” 王钧只得点了点头,朝苏凌抱拳。 王钧在不好堂又走了几圈,见无人注意他,那不好堂中到处是人。他正好借着人群的掩映,一个人悄悄的离了不好堂,朝着郝藻家的所在白泥胡同去了。 一路之上,王钧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人,刚行之时,并未察觉有什么人暗自跟踪。只是刚穿过朱雀大街,便隐隐觉得身后似乎有一人,好像刻意的远远缒在自己身后,王钧害怕是自己过于小心了,于是或快或慢的变换着脚步速度,却蓦的发现,那身后之人也随着他的快慢变化暗暗的变化着自己的行进的速度。 王钧心中暗暗笃定身后之人必然是苏凌所说的尾巴。 王钧不慌不忙,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在一个小摊贩前停了下来,假装看摊贩售卖的货物,一边用余光向后看去。 但觉着那身后之人,似乎也非常警觉,身形在他停下的瞬间,那人也忙的闪进一条小巷中。王钧根本来不及看到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王钧见他闪进小巷,利用这个空隙,忽地加快步伐,一头扎进了前面的人堆中。 他又走了一阵,再往身后观察时,感觉已经甩掉了那个尾巴,这才定下心来,朝着郝藻的住所去了。 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身后十数丈外,一个一身黑衫的男子朝着他的背影方向看去,神色之中还带着些许狠厉的嘲笑。 ............ 苏凌此时正来回的在后院之中踱着步子,心中思绪不断,面色也显得心事重重。 等了好一会儿,那王钧方才回来。刚一进到后院,看到苏凌便要过来说话。 苏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招手让他随自己走进后堂正厅,这才问道:“如何?” 王钧道:“苏大哥果真猜的不错,我方出去没多久,便有尾巴跟随。” 苏凌点了点头,暗道果然今天有些不对劲,又问道:“可甩掉了......” 王钧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甩掉了。” 苏凌闻言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方道:“郝藻的家中情形如何?” 王钧神色凝重道:“大门紧闭,我越墙而入,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根本没有郝藻的身影,不过,倒是有些瓶瓶罐罐的琐碎药粉。” 苏凌闻言,神情也变得凝重十分,半晌方道:“也就是说,郝藻没有在家,这人也没有来不好堂,那他会在哪里?莫不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苏凌心中疑惑不定,那王钧似询问道:“不过,我中途回来,遇到一个人,非要见你,说是你的徒弟,我见他说的不想作假,便领他来了。” 苏凌闻言,眉头一皱道:“我何时收过什么徒弟......这节骨眼上,不好堂可能正是多事之秋,他若是想要冷香丸,便给他两包,打发他走便是。” 王钧脸上一红,忙拱手要去。 苏凌心中念头一闪,冲王钧道:“且慢,你说要见我之人多大年岁?姓甚名谁?” 王钧忙道:“年纪不大,约摸十三岁左右,听他说他好像姓林叫林不浪。” 苏凌心中一动,原来是他! “让他进来见我!” 王钧点头离开,不一时,再次返回时,身边跟着一个清瘦的十二三岁的少年。 正是那日苏凌所见到的林不浪,只是这次只他一人,没有他的爷爷跟随。 不仅如此,他的衣衫比起苏凌见他那日倒是干净了不少。 那林不浪一眼便瞧见了苏凌,刚张嘴大声道:“苏先生,我有事情......” 苏凌忙快步迎了上去,十分亲热的拉住他的手,手上暗自用了些力气,那林不浪却是极为机敏,忙将后半句话咽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啊,几日不见你可好啊,来跟我去里面,讲一讲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 说着朝着王钧一使眼色。 王钧心中明白,一报拳,朝着前面去了。 ............ 前面的生意依旧火爆,杜恒忙里忙外,深秋的时节,却是一头的大汗。眼看柜台里的冷香丸已然所剩无几了,便抽身来内堂寻找苏凌,却发现苏凌没有在内堂。 那王钧见杜恒寻找苏凌,忙告诉他苏凌在后院堂厅里。杜恒这才又寻到后院去了。 刚跨进后院,便听到后堂正厅内有人低低的说着什么,好像其中一个声音是苏凌,另一个声音有些稚嫩,却听不出是谁,只是声音太低,实在难以听清楚,杜恒想着走近了听听看苏凌在跟谁说话。 可是刚向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人从那后堂正厅里面迈步走出,正跟杜恒碰上。 那人似乎有些警觉,迅速的看了一眼杜恒,便转身朝着后院院门去了,到了院门前并不耽搁,拿掉门栓,闪身离开。 杜恒根本没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只觉得颇有些清瘦。 杜恒是个憨厚之人,没有多想,走进内堂之中,刚想对苏凌说冷香丸已经所剩不多了,苏凌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脸郑重的道:“老杜,前面柜台上的冷香丸还有多少?” 杜恒不明所以道:“不多了,马上就快卖完了,我这不寻你来了......” 苏凌闻言,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道:“什么?已经快卖完了?这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他忽地摇摇头道:“罢了,杜恒,你现在就去柜台,将剩下的冷香丸全部收回,抱到这里来,对了还有内室左侧的的架子上,还有一架子的冷香丸,你招呼王钧他们。一起连架子都抬到这里来。” 杜恒大为不解道:“苏凌,为何要这样做?” 苏凌神色凝重道:“这些冷香丸有问题,赶紧去办,详情容我将这些冷香丸处理了再说......” 杜恒闻言,心中也有些慌乱,急忙出去朝着还在排队的人群大声喊道:“对不住各位,今日冷香丸暂停销售,各位的号牌顺延至明日。” 正在排队的人,尤其是已经要排到的人,都有些不情不愿,有人更是出言抗议。 王钧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决定,但还是帮着维持秩序,劝退了排队的客人。 待客人全数散去,王钧这才问道:“杜大哥,为什么突然不卖了?” 杜恒道:“不知道,苏凌说药有问题,让我们把柜台里还有内室的那一整架子的药全部抬到后院去。” 王钧神色一凛道:“可是我们卖出去了好多了,那些怎么办呢?” 杜恒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想来苏凌有办法。我们还是先把药全部挪到后院再说吧。” 杜恒和王钧,招呼着军卒和剩下的伙计,七手八脚的将柜台内的冷香丸和内室一整架的冷香丸连着架子,全数抬到了后院之中。 苏凌站在院中,表情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待他们做完了这些,苏凌方才淡淡道:“大家都辛苦了,今日便下个早班,早些回去吧,王钧留下......” 待那些人走后,苏凌的脸色急变,对着王钧道:“去灶房,找两根粗木头,点燃了拿来!” 又对杜恒道:“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打油的铺面,打上一大桶油回来!” 杜恒和王钧皆不知道苏凌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疑惑的看着苏凌。 苏凌却如临大敌道:“这些冷香丸里加了一味不属于冷香丸的药,如今这东西已经不叫冷香丸了,而成了要人姓名的毒药了......” “什么?!”杜恒和王钧皆大惊失色,王钧神色变了数变,终于醒悟道:“莫不是那个郝藻动的手脚不成......好歹毒的心肠!” 苏凌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个已然没有用了,赶紧趁着无人注意,将我们手里所有的所谓冷香丸全部销毁,待化成灰烬之时,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王钧和杜恒点了点头,王钧忽道:“只是那些已经将药买走的人怎么办?” 苏凌长叹一声道:“我现在自身难保,已然顾不得许多了!” 王钧和杜恒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行动起来。 过了片刻,王钧点燃了两根粗木举着回来,杜恒也从外面的油铺中买了一大桶油拎了回来。 苏凌心事重重的看着堆在架子上的一包包冷香丸,眼中的神情颇有些复杂,有些可惜。有些无奈。 料想如何也是没有办法的,只得叹息了一声,将头一扭,身体缓缓的转了过去,背对着这些药,沉声道:“烧了罢......” 杜恒摇了摇头,也是没有办法,只得跺了跺脚,恨声道:“待俺寻到那个郝藻杂种,定然饶不了他!” 双手一用力,举起那桶油便要向药材架子上的药浇去。 苏凌忽地想起了什么,极速的转回头来,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药架上一包包的冷香丸,快速的过了一遍,然后似自语道:“四百一十八包......” 忽地抬头问杜恒报道:“老杜,今日堂里卖出多少包药去?” 杜恒挠了挠脑袋,嘟囔道:“卖了那么许多,我怎么能记得住数目......” 王钧忙道:“我倒是记得,若没有记错的话,加上那些预定的,总共五百八十一包......” 苏凌低头一边思忖,一边算着:“五百八十一包,四百一十八包,我记得这药架上,加上今日堂里拿去卖的冷香丸总数是一千包,可是按照刚才咱们说的数目,怎么会少了一包呢?” 苏凌眉头紧锁,半晌无语。 杜恒想了一会儿方道:“会不会是查错数目了?” 苏凌一挥手道:“我们再查几遍。” 三人又查了多次,仍旧是九百九十九包,比总数少了一包。 苏凌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忽地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道:“算了,一包而已,烧吧!” 杜恒应了一声,将一大桶油顺着药架子当头浇下,所有的冷香丸均瞬间被落下的油打湿。 苏凌狠狠心,一把夺过王钧手里燃烧的粗木,再不耽搁,一抖手,那粗木带着火焰,翻滚着朝向药架子飞去。 “腾——”的一声,顷刻之间,烈焰翻滚,大火吞没了整个药架子。 苏凌的眼眸中,满是翻滚的烈焰,一瞬之间,苏凌的脸颊都觉的隐隐有被灼烧的痛感。 大火渐渐燃烧,火势也逐渐变的小了起来。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似乎颇为疲累的摇了摇头道:“我累了,先到房中休息一会儿,你俩守着这里,等火势全部熄了,也各自散了吧。” 王钧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去。 苏凌微闭双目,缓缓转身,刚要离开,忽地,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苏凌眉头一皱,刚要去看看怎么回事,不料那门却不知被谁一脚踹开了。 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涌了进来,朝着苏凌三人叫嚷着道:“你们谁是苏凌?滚出来!” 苏凌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事到如今,苏凌竟没有了方才的沮丧,竟淡淡一笑,迎着他们走了过去。 王钧和杜恒担心苏凌的安危,跨前一步,想要挡在苏凌身前。 苏凌却淡笑着摇了摇头道:“料也无妨,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便是全冲我来,估计也不够我打的。” 杜恒这才想到,苏凌自与那白叔至学了功夫,如今早已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苏凌缓步走到这些人五尺远的地方停下,朝着这群咋咋呼呼/故作凶相跋扈之状的人轻轻一瞥,冷笑道:“就你们这些攒鸡毛凑掸子的人,便要来找我?你们也配?还是不要如此低俗了,直接让你们的主事人出头吧,何必学那些市井地皮的无赖行径呢,就不怕自降了身份么?” 他话音方落,便听到一阵车辙的吱吱响动,人群向左右两边一分,但见从中间被两个中年人推出一辆两轮车来,那独轮车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年纪约摸有七十余岁。 虽然全身上下穿着华贵的绛红色绸缎衣衫,左手食指上还带着一枚粗大的玉扳指,通体碧绿莹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然而往脸上看,却是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看。 但见他脸上皱纹堆累,四角小眼,却是肿眼泡,面色姜黄,细薄嘴片,更带着着几分刻薄。 这老者坐在独轮车上,倒有一份稳如泰山的派头。 那老者看了一眼苏凌,似乎觉得胜券在握,淡淡道:“苏凌,你不是要见主事人,如今你见了我,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苏凌瞥了他一眼,故意戏谑一笑道:“我以为什么厉害人物,一定是站起顶破天,坐下压塌地的好汉英雄,却不想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残疾人?话说,你是不是缺少社会关爱,来我这里刷一刷存在感啊?” 那老者哼了一声,径自从那两轮车上站起,便要向苏凌方向走去。 左右两边的人,刚想过来搀扶,他却略微的摆了摆手道:“我冯某人虽然老了,但还没有不中用到走不动道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瞧着苏凌一阵冷笑道:“你便是苏凌?” 苏凌点了点头,问道:“你又是哪路神仙?” 那老者朗声道:“老朽方习,字平邰,乃是这京都龙台城医馆行会的回首,换言之,这京都的医馆药铺能不能在京都长远的站稳脚跟,那是老朽说了算的!” 苏凌闻言,似乎不为所动,只朝着方习拱了拱手,淡淡道:“原来乃是平邰妙手,您身份如此高贵,更是京都医道领袖,怎么屈尊来到我这小小的不好堂呢?莫不是来找我买冷香丸的?实在不好意思,冷香丸今日已经售罄了,您若真想买,劳驾明日再来吧!杜恒、王钧送客!” 杜恒和王钧闻言,皆应声朝着这方习做了个请字。 那方习倒也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忽地朝着他们身后仍然还未熄灭的药架子和冷香丸药包指了指道:“苏凌,你说今日冷香丸已然卖完了,那我倒要问一问你,你身后那燃烧着的到底是什么?不是冷香丸又是何物?” 言罢,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热乎的 苏凌听到这方习如此说,心中暗忖,这伙人果然是有备而来,但神情上仍旧波澜不惊,淡淡一笑道:“烧一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也值当方会首如此劳师动众不成?” 方习冷笑一声,朝着两旁摆了摆手道:“都站着干什么,过去看看这不好堂什么东西需要泼上油,烧的这么彻底的,仔细点看看还有没有未燃尽的余火,这里方圆全部都是木质的建筑,万一烧了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那些人闻风而动,便要上前去。 王钧和杜恒一左一右拦在这群人近前,王钧面色一冷道:“这些皆是些不用的旧物,等到烧完了,我们自会扑灭余火,就不劳驾诸位了。” 那群人似乎不依不饶,还要向前硬闯。 王钧和杜恒刚想发怒,苏凌却一摆手,淡淡道:“既然方会首想的如此周到,又不怕麻烦代劳,那就让他们去看看吧。” 王钧和杜恒一愣,看苏凌似乎神情颇为稳当,这才退在两边。 这群人一窝蜂似得朝着还未燃尽的药架和冷香丸那里冲去。 他们拿了棍棒,在废墟之中左右划拉,又围着已然烧的不成样子的药架转来转去,不时有余火迸溅而出,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这群人转了半天,却未找出哪怕半颗冷香丸来,只是,这灰烬散发出一股焦糊且厚重的中药味道,颇为浓厚。 那方习让这些人退下,淡淡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你好手段啊,竟然如此迅速的把你的罪状销毁了......却也是反应灵敏了。” 苏凌不卑不亢,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道:“方会首这话,后半句十分中听,夸我机敏,这夸人的话,谁不喜欢听呢?只是前半句,我却不太明白了,我是大晋朝的安善守法良民,老老实实做生意,犯法的不干,犯歹的不吃,不知你说的销毁罪状,从何而来呢?” 方习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安善良民!苏凌我且问你,你烧是冷香丸吧,我却是不怎么明白了,你这不好堂安身立命的本事,便是靠着这冷香丸,为何如今却毫不吝惜,放了把火,把这些药丸,烧的一干二净呢?” 苏凌半步不让,冷然道:“任是什么药,也总有个时效,我这些药材时间久了,药力自然挥发掉了,烧了有什么奇怪的?再说,如今这些药皆化成了焦炭灰烬,方会首如何就能断定我烧的是冷香丸呢?还有,烧些东西,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你一不是不好堂的东家,二不是官差,这些事你也要管了不成?” 方习眼眉一立道:“好一个伶牙利嘴的苏凌,我管不到你,自是有人管你的!” 话音方落,便听到后院门前有人高喊道:“京都龙台令杨大人到!” 方习嘿嘿冷笑道:“你看,管你的人说到便到了!”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这官面的人来到倒是挺快的。 王钧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苏大哥,若一会儿计较起来,我护你离开,快去找郭祭酒出头。” 苏凌淡淡笑道:“兄弟,这么大点事情,用得着找老郭?料也无妨!” 说话间,那门前先是进来一队差官,左右分立,随后那龙台令缓步走了进来。 苏凌打量这龙台令,却是好年轻的一个官员,看年龄不过二十上下,生的面皮白皙,浓眉细目,颇有几分俊逸之相。 苏凌暗想,如此年轻,却已然做了京都龙台令,不是自己真有些实打实的才学,便是个大门大户。 王钧在他身旁小声道:“苏大哥,莫要小看了这龙台令,他名叫杨恕祖,年纪轻轻便作得一手好文章,更是跟司空府的三公子萧思舒齐名,当世并称萧杨!不仅如此,他家也是京都大族,他父亲乃是当朝的太尉杨文先,他母亲也是地方大族名门。” 苏凌闻言,低声道:“哦,看来这个杨恕祖的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看他与方习前后脚的功夫,怕是来者不善啊。” 说完这些,苏凌心中又是一动,杨恕祖?姓杨?他父亲又是太尉?想到此处,便已然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哪一位了。 但见杨恕祖年纪轻轻,却稳如泰山,来到众人间,稍稍站定,眼神中的威压在所有人面上扫视了一番。 除了苏凌丝毫不为所动,其余人皆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那方习也没了方才的做派,忙朝着龙台令杨恕祖一躬道:“老朽方习,见过杨大人。” 杨恕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方会首不必客气,前些日我母亲身体有恙,幸赖方会首妙手回春,吃了几副药,如今已然大好了,本令还没感谢方会首呢。” 方习忙谄媚的笑道:“那里是老朽的功劳,乃是令堂洪福,自然百病不侵!” 他们两个又客气了一番。 苏凌暗自好笑,心道,这杨恕祖八成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他装作与这方习没有任何牵扯关系,他出现在这里,倒也从表面上说是出于公义,可是他第一句话便把这曾关系挑明了,真就不怕别人非议他。 不过,他想到历史那人的狷狂性格,对他如此行事也就释怀了。 想到这里,苏凌却是朝着杨恕祖一拱手,似乎戏谑道:“杨大人,不知今日来的如此匆忙,可在府里喝过了鸡肋汤了么?” 杨恕祖一头雾水道:“鸡肋汤?本令从无这等爱好啊!” 那方习却是面色一怒道:“大胆苏凌,见了龙台令,还不跪拜?” 苏凌不搭话,只是斜斜的睨着方习。 却见杨恕祖倒是一摆手道:“这里不是我那府衙,跪拜免了......”他这话倒说的毫无架子,显得颇为平易近人。 若不是苏凌笃定他是方习那头儿的,怕是真以为这杨大人一片公心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苏某以为今日定然好大阵仗,弄不好便要调了京中军营宿卫前来,未曾想,雷声大,雨点小,怎么,杨大人只带了你府衙这点官差来?我数一数啊,还不到二十人啊。却好生让人失望啊。” 说着又瞅了瞅方习道:“你不就想把事情闹大么?” 杨恕祖却也不恼,淡淡道:“你一个小小的白身,又是经商的营生,到你这里来,还需京中宿卫不成?我一人足矣。”前半句说的风轻云淡,后半句却已然如刀似剑。 他说完这句话,忽的官威陡起,一字一顿道:“苏凌,今日本令官前来,是有人递了状子,告你庸医害人,炮制虎狼之药,害人性命!苏凌你还不从实招来,免得待会儿受了皮肉之苦!”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话说得好生莫名其妙,我何时害人,又何时炮制虎狼之药了?还有是哪个人告的我!” 方习向前一步道:“苏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递状子告你的人,便是方某了!” 苏凌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王八犊子!” 方习听他出言不逊,恼羞成怒,忽的喝道:“左右,将这个口出污言秽语之人的嘴给我撕了!” 他身后那群爪牙闻言便要一起向前动手。 杨恕祖却是哼了一声道:“干什么?私打斗殴不成,本令还在这里,你们就如此藐视不成?” 方习闻言先是一怔,又瞪了身后的人一眼,方才道:“退回去......打架总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言罢,却仍觉心中窝囊,狠狠的瞪着苏凌。 苏凌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眼神看向方习,分明是你奈我何? 杨恕祖这才看向苏凌道:“你不承认?我且问你,你身后烧的是什么?可是那冷香丸?” 苏凌笑道:“真就奇怪了,只要进我院中之人,无论是谁似乎都对我烧些什么颇为好奇,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是烧些无用的陈药而已。” 杨恕祖看了苏凌一眼,冷然道:“事到如今,还想狡辩?我早已探知,你这不好堂共有十人,磨冷香丸药粉的除你之外,还有一个叫做郝藻的,他人在何处?” 苏凌讥讽道:“杨大人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啊,连我这小小不好堂用了多少人,磨药的一个普通伙计的名字都记得如此清楚明白......不错,那郝藻的确负责磨冷香丸药粉,只是今日告假不曾来!” 方习闻言,一副吃定了苏凌的样子,大笑道:“郝藻今日没来?怕是以后都来不了了吧!” 说着朝着杨恕祖一拱手道:“大人,老朽今日来的中途,被一妇人拦下,那妇人哭哭啼啼,说曾在我仁春堂中充作学徒的一个人,不知为何竟然死了,老朽惊疑之下,却是不知死者何人,大人也知道,我那仁春堂乃是龙台最大的医馆药堂,上下使唤的人很多,但毕竟事关人命,我便让手下跟那妇人去了他家,将这死人尸体抬回我的宅中,可当我看到此人之时,却认了出来,正是在我仁春堂的伙计郝藻,那郝藻多少懂些医理,老朽原想着过些时日便让他做个小掌柜的,可是几日前他却向老朽告辞,说要去不好堂做活,我见强留不得,便勉励了他几句,放他去了。只是今日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苏凌冷声道:“方习,我说怎么那郝藻家中无人,原来是你先到一步!” 方习闻言哈哈狂笑道:“好你个苏凌,你不打自招了罢,果然去过郝藻那里!看来是去杀人灭口的!” 苏凌冷冷道:“你这话从何说起?那郝藻与我无冤无仇,我便是去了他家,也没有见到他,如何说我杀人灭口?我为了什么?” 杨恕祖闻言,也有些奇怪道:“的确,诚如苏凌所言,他为何要杀郝藻?” 方习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大人有所不知啊,我见了郝藻的尸体后,见他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便知不是正常死的,于是细细的查探了一番,果然所料不差,郝藻乃是中毒而死,那毒乃是马钱子啊!马钱子虽然刻意入药,但是剂量过多或者长期积累,会让人兴奋,进而手舞足蹈,状似癫狂,坐卧不安,最终毙命。我问了那郝藻的浑家,那妇人也道,郝藻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便是这等癫狂模样。” 杨恕祖点了点头道:“马钱子中毒无疑,只是那郝藻中了马钱子毒,为何牵扯苏凌呢?” 方习又道:“原先我也是想不到的,只是问了那妇人,方才知道,郝藻这些时日在不好堂苏凌这厮身边做工,却是深得苏凌器重,苏凌更是将那冷香丸的原材药方和配比誊抄了一份给郝藻。只是他却不知道郝藻对那些药的用途多少还是知道的,当他看到马钱子和所用剂量的时候已然知道了,这冷香丸断然不是什么神药,而是要人命的毒药啊!于是他惴惴不安,回到家中便对他的浑家说了冷香丸中的密辛,还说这要阻止苏凌害人,明日便到衙门举发!” 说到此处,那方习竟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道:“只是可叹,郝藻便在当夜被那苏凌贼子所害,毒发而亡了啊!老朽失察啊!让这一后起杏林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啊!于是,我便为了天理昭昭,递了状子到大人府堂,更是先行来这不好堂,果真看到苏凌正在毁灭证据!” 杨恕祖闻言,点了点头问道:“那妇人现在何处,传她到这里问话!” 方习却一摆手道:“大人啊大人,那苏凌如此凶残,这妇道人家岂敢前来,我当是也言说让她一起来,可是她却畏惧不堪,没有办法,我给了她五十两银钱,她言说要回乡下娘家避避风头,待惩治了苏凌,她再回来。” 杨恕祖闻言,神情有些恍惚,那方习说的虽然明白,可是这郝藻的浑家已然无法到场,这里面的关节难以让人信服啊。 苏凌冷笑一声道:“又是下毒的伎俩?哎我说方习,你拿的剧本是不是跟南漳那几个混蛋玩意一模一样啊,瞅瞅你这满面涕泪的,是不是发个小金人给你啊!” 杨恕祖眼神一肃道:“苏凌,这方习告你害人性命,炮制虎狼之药的证词已然记录下来,你还有什么说的么?” 苏凌淡淡道:“当然有!这第一呢,那郝藻就算是死于马钱子之毒,可是现场没有与我有半点关系的证据,怎么就笃定是我下的毒呢?这第二呢,说我冷香丸掺了过量的马钱子,只是我却不明白了,为何我卖出那许多冷香丸,为何不见有一人毒发身亡的?还有,你说郝藻死了,可是那尸体在何处?就凭你说说也算得了数?” 方习冷声道:“等的就是你这样说!来人啊!将郝藻的尸体抬上来!” 人群中有人应声而动,朝着后院门外去了,不一时抬了一个死人尸体进来,放在杨恕祖近旁。 众人看去,却见一个年青人的尸体,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果真是中毒迹象。 这人正是早上到现在未见到的郝藻。 方习冷笑道:“这个人,想必苏凌你还认识吧!” 苏凌冷笑不语。 杜恒和王钧心中也蓦地紧张起来。 方习又道:“大人,苏凌说那冷香丸中没有马钱子,或许之前的确没有,只是这几日方掺了这东西,因此还未败露之前,他才先烧了那剩余的冷香药丸,其实若要考证,却也简单!” 杨恕祖闻言道:“简单?如何简单了?” 方习又是一挥手道:“把那些乡亲父老都请进来吧!” 话音方落,只见四五个他的爪牙引了数百百姓,他们手里皆拿了一个药包。 苏凌、杜恒和王钧皆认得清楚,正是今日上午卖出去的冷香丸。 王钧和杜恒脸色大变,杜恒更是低声对苏凌道:“苏凌,怎么办,你可是说了今天早上的冷香丸有问题,里面掺了毒!” 苏凌却是做了个噤声姿势,一言不发的盯着方习。 方习见人都进来了,这才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手里拿的冷香丸可是有毒的虎狼之药,你们都被苏凌那厮蒙骗了!现在杨大老爷在此,请你们交出手中的药包,进行勘验,杨大老爷定然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这些百姓闻言,顿时切切私语起来,言语中有相信他说的话的,也有半信半疑的。 不知谁带头叫道:“是不是毒药,验一验就知道了,我们也好放心不是!” 这话一出,所有的百姓皆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药包放在地上,站到一边去了。 方习冷笑着看着苏凌道:“苏凌,这些药是你卖出去的吧,你可不要不认账!” 苏凌却也没有狡辩,点头道:“这的确是我不好堂的冷香丸。” 方习大笑道:“好!这些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待会儿一验便知!” 忽的他似乎颇为得意的凑到苏凌近前,低声道:“苏凌,你在烧这些药的时候,是不是颇为奇怪,明明是一千包,为何独独少了一包,你就不想知道知道,那少的一包去了哪里?” 苏凌眼神灼灼的盯着方习,并不说话。 方习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过后,这才慢条斯理道:“你看看我手中的是什么?”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包药来。 苏凌冷眼看去,正是那包丢失的冷香丸无疑。 苏凌一抬手,便要抢夺。 方习似乎料到这一手,用身体将这包药护住,冷声道:“苏凌,千算万算,你还是算不到这一出吧!” 说罢他转身对杨恕祖道:“杨大人,我手中这包药,乃是从郝藻的桌上发现的,只是当时已然打开了,里面原本足十颗的药丸,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想必郝藻临死时被人生生一次灌下了九枚药丸,这才马钱子毒发身亡!” 说着方习小心翼翼的将那药包打开,果真里面只有一枚冷香丸。 那冷香丸通体淡银,晶莹透亮,跟苏凌所制的冷香丸一般无二。 方习将那枚冷香丸捏在手中,缓步走到苏凌近前,将那枚药丸举到脸前,冷冷道:“苏凌,你说这药不是毒药,你敢吃么?” 苏凌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忽的跳到他身旁不过三寸距离,一仰头,以上示下,压过方习半头,一指这枚冷香丸,大声嚷道:“你怀疑这药有毒,你来吃啊!为何问我?” 那方习岂能被他吓住,一梗头,更是压了苏凌半头,也叫嚷起来:“你不敢吃,这药分明有毒!” “你敢吃你吃啊!” “你不敢吃?” “你敢吃?” “吃啊!”、“你吃啊!” 两人搅扰个没完没了,一会儿他的身形压他半头,一会儿他的身形又压他半头。 只吵嚷的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头大了。 忽的苏凌趁方习不备,在他把药丸举到脸前之时,如电一般劈手夺过那药丸,再不迟疑,闪电一般将那枚药丸朝着方习嘴里直直的塞了进去。 只听嗝的一声,那一枚整颗药丸,就那般被方习囫囵的吞了下去,直噎得方习直翻白眼,爬撒了半晌前胸,这才缓过那口气去。 再看方习脸色大变,早已乱了方寸,如丧考妣般的跳脚惊叫道:“苏凌!你你你!这药有毒,你偷袭我!哎呀,我要中毒死啦!” 说到这里,朝着杨恕祖噗通跪倒在地,这时是真的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杨大人啊!救命啊!苏凌暗算与我,想要杀我灭口!杨大人给我做主,一定要让那苏凌把解药速速交出来,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毒发身亡了!” 杨恕祖也没有想到苏凌会突然来这一手,神情一肃,怒道:“苏凌,你这泼货,还不速速交出解药?” 苏凌嘿嘿冷笑道:“出门不带闪,怨不得旁人!解药?哪里有什么解药。不过你要是半桶屎尿灌下,及时催吐,或许能把毒药吐出来,也未可知......” 方习哭丧着脸,料想半点办法没有,只得对手下人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手下两个人先是一愣,只得找了一个木桶朝着五谷轮回之地去了。 杜恒早已哈哈大笑,大声嚷道:“哎,今早我刚造的,估计这会儿汤汤水水的,还热乎着呢!......” 过不多时,这两名手下皆用袖子掩了口鼻,提着那木桶返回。 木桶之中黄色粘稠,有汤有水,真真是臭气熏天,让人立时作呕。 便是这龙台令杨恕祖也是后退了十数丈,用袖子掩了口鼻,背过脸去。 那两个手下又找了个大木勺,递给方习,想了半天,总要说句话,方才结结巴巴道:“老爷......老爷您慢用!......” 方习直气的朝着两人屁股上一人一脚,还是不肯走到那木桶前,可是想了半天也无计可施,他又怕耽搁久了,真就毒发了。 没有办法,他只得用袖子死死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提了那木勺,亦步亦趋的朝着那木桶走去。 那脸上已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待来到这一桶近前,那味道更是熏得让他肠子肚子都翻江倒海起来,他咬着牙用勺子挖了半勺,还未捞出勺子来,早已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还真叫你吃这玩意不成?” 说着径自走到那郝藻尸体近前,朝着尸体一呲牙道:“我说,地上凉,起来吧!” 话音方落,那原本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郝藻,忽的长叹一声,竟忽的坐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诈尸了!......” “有鬼啊!......” 那郝藻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坐了起来,只吓得后院所有人皆颜色更变,绝大部分人皆脸色发白、腾地跳将起来,朝着院外四散奔逃,生怕哪个跑的慢些,被这“活鬼”吭哧一口咬了去,就此烟消云散了。 更有几个胆子小的,“噗通——”、“噗通——”几声早已栽倒当场,不省人事。 便是杨恕祖也是脸色大变,蹬蹬蹬的向后连退了十数步,被身后的官差架住,方未有摔倒。 那方习更是狼狈,正在哇哇吐着,忽的一眼瞅见郝藻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吓得妈呀一声,仿如嚎叫,手上一软,木勺“噗——”的一声跌砸在木桶里,溅起阵阵黄不拉几的秽、物,直直的喷在他的脸上。 方习此刻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转头没命的跑,饶是上了些许岁数,情急之下,有些老眼昏花,竟没有辨明方向,朝着院内便撞,只是他这一下正跟眼前的木桶装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那木桶如万朵黄澄澄炸开的炮仗一般,全数迸溅而出,直泼了他满头满身。 那种狼狈之相实在让人发笑。 只是发笑之余,满身粘稠发黄的玩意,又臭气熏天,仿佛一个人造生物移动炸弹(古时若有......),让人作呕。 他疯狂朝着院内人群里一头扎去,那人群眼看要躲这活鬼诈尸,更要躲这人形臭球暗器,真是倒了大霉,叫苦不迭,呕吐连声。 这番乱哄哄一团的景象,苏凌早抽身远远站在房檐底下,冷眼旁观,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王钧见那郝藻忽的死而复生,已然大体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怪不得苏凌丝毫不慌,原来是陪着他们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其实暗地里早已做了安排。 杜恒却是看不透这些,只是憨胆大,对那活鬼郝藻丝毫不怕,还嫌不热闹的学着鬼叫,哇哇的手舞足蹈,乱嚎不止。 那郝藻睁开眼睛就看到这许多乱象,先是一头雾水,而后便心中明了,慌得急忙大喊道:“诸位莫怕,诸位莫怕,我不是鬼,更没有诈尸!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喊了半晌,这些慌乱的人群方镇定了下来。 心中皆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鬼诈尸?要是真诈尸了,也得半夜不是? 再者咱们还有龙台令大老爷,他那一身官威贵气,那些鬼怪妖精也得绕着走才是。 只是他们朝着这官威赫赫的龙台令看去,却见那杨恕祖瘫在官差之中,狼狈的样子与他们不差分毫。 到底杨恕祖还是一任京都令,有些胆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站起,指着已经站在院中的郝藻颤声道:“你这人,不是......你这鬼!到底是人是鬼!” 他这问法,听在苏凌耳中倒是颇为好笑。 那郝藻此刻脸色已不再发青,早已恢复了正常人的血色,嘴唇也渐渐的褪去了紫色。只见他忙朝着杨恕祖一拜道:“大人,小人是人,不是鬼!小人没有死!” 郝藻闻言这才镇定了,方站起身来,抖抖袖子,走到郝藻近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九九八十一眼,这才道:“那你方才为何没有半点活人气息,脸色唇色也和死尸无疑?” 话音方落,便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从身边飘飘荡荡而来,杨恕祖扭头之下,差点和这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人撞在一处。 再看那方习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带着一身扎眼的黄澄澄颜色凑了近来,浑身臭气熏天,直呛肺腑。 方习就像看着从未见过的珍宝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郝藻,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杨恕祖以袖掩住口鼻,皱着眉头斥道:“方习,你如今这副模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收拾干净了再回来答话!” 方习这才忙点头,一动之间,一阵恶臭。 “退!退!退!”杨恕祖半眼也不想再看见他。 待那方习被手下人一边搀扶着,一边呕吐着离去之后。 杨恕祖这才走到苏凌身边,低声道:“苏公子的名声和才情,思舒公子已然跟我提过不止一次,只是不想在此情形下相见,杨某虽然久闻大名,此处却一身官衣在身,只得端了这为官的架子,不过,苏公子放心,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恕祖定然查的清楚明白,便是苏公子有个什么为难着窄的,有我杨恕祖在,料想也是无妨!” 苏凌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恕祖,淡淡一笑道:“你这话这时对我说?你真不是他们那头儿的不成?” 杨恕祖一脸不解道:“他们那头儿?苏公子以为我是被谁收买了不成?笑话,我好歹也是这京都龙台令,再说我杨氏也是龙台大族,岂能任是谁收买便能收买了不成?” 苏凌面带深意,却是一副了然之色道:“如此,还请杨大人一会儿秉公处理这件事情便是,只是这件事并未有人丢了性命,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还请杨大人到时在法度上网开一面......” 杨恕祖以为苏凌在替他自己开脱,随即淡淡笑道:“那是自然......” 过了一会儿,那方习才再次回到了不好堂后院之中,再看已然换了一身素衣,那头白发还未完全干,带着湿湿潮潮的水气。 不知是怎么处理得自己一身秽、物,或许还喷了点香粉之类的,香气遮掩之下,还是可以隐隐闻到一丝臭味。 待方习站定,杨恕祖这才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告诉本令啊?” 方习还是不太死心,他其实看到郝藻死而复生,便知道自己计划的事情可能已经失败了,只是还要挣扎一番,遂道:“大人,我觉得这郝藻死而复生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我们先勘验一下百姓手中的冷香丸是否有毒才是要务。” 未等杨恕祖说话,苏凌已然淡笑着道:“方会首这是还不死心啊,我且问你,方才你被我硬塞了一枚冷香丸,如今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哪有毒发的迹象?” 方习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是因为......我吐啊吐的......就把这毒吐了出来了,再说一枚冷香丸还不至于这么快毒发吧。”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杨恕祖一拱手道:“既如此,杨大人,验吧!只是一点,我要随军的郎中来验,这京都龙台市坊中的郎中,我是一个也信不过。” 杨恕祖闻言道:“这个好办,你们稍后!” 他唤过一个官差,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又将一个印信模样的东西给了他,那官差转身去了。 未几半个时辰,那官差再次返回,身后跟了一个中年人,应该是军中的郎中。 杨恕祖问了这中年人身份后,这才朗声道:“这位乃是京中宿卫营的贺郎中,让他来验一验这冷香丸中的成分吧。” 那贺郎中领命,将那几百余包的冷香丸拆开来,细细的验了起来。 只见他时而将冷香丸放在阳光下看,时而用鼻子闻闻,又将那些冷香丸打碎,捻些药丸放在嘴里品了品,还涂抹了一些药粉在手臂上。 这番忙活了近两个时辰,药虽未验完,他却站了起来,一拱手朗声道:“杨大人,老夫已然勘验了这许多的药丸,发现这些药丸全部都含有十二味药材,却也是我们医者常用药材。” 杨恕祖闻言道:“小小冷香丸竟然有十二种药材制成?都是哪些药材?” 贺郎中忙朗声道:“当归、枸杞、山药、莲子、百合、红枣、槐实、地黄、桃仁、胡麻、大枫子仁及杏仁。这些药材,皆有美容养颜、安神滋阴、养血明目、生发乌发之功效啊!” 杨恕祖闻言点了点头道:“没有毒药么?” 贺郎中闻言急忙摆手道:“大人说笑是么?这些药都是正宗的寻常好药,哪有什么毒药?” 杨恕祖点了点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对贺郎中道:“贺郎中辛苦......我这便派人送你回去。” 那贺郎中走后,杨恕祖这才眼神灼灼的看着方习道:“方习,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习似乎不愿相信这个结果,缓缓摇头,眼中满是失望和沮丧,低低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没有马钱子?为什么没有?” 苏凌淡淡一笑,走到近前,朝着杨恕祖一抱拳道:“杨大人,既然没有什么问题,还是让这些百余百姓都散去了吧。”说着高声道:“苏凌承诺,今日这冷香丸已然毁了,断然是不能再还给大家了,诸位可以到我不好堂的店面内领了号牌,待到明日再来取药,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明日每人免费加赠一包冷香丸!” “好——”百姓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待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跟着杜恒和王钧去领号牌之时,苏凌这才朝着杨恕祖和方习坐了个请字的姿势,淡笑道:“二位不如随我进了后堂正厅,我那毛尖茶已然泡好了,两位不如进来尝尝?” 这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这才随着苏凌进了后堂中厅。 苏凌让两人坐了,又端了毛尖茶过来,让两人尝尝。 杨恕祖还好,端起茶品了起来。 只是这方习不知道苏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着眼前的茶,犹豫不决。 苏凌笑道:“方会首莫要疑心,我们都是同行,同行必然要同气连枝,这是好茶,只我这里有,谁家也不会有的,您放心尝一尝便是。” 方习这才端起茶碗,轻轻品了一口。 只觉得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两人同时脱口道:“好茶!” 苏凌哈哈大笑道:“既然两位如此钟爱,我那柜上还有一些,两位回去时可带走些尝尝。” 杨恕祖点点头道:“茶也喝了,只是你们俩这演的是什么戏啊?我都糊涂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此时只有我们三人,苏某便斗胆叫一声杨公子了!此事确实不过是同行之间为了较量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已,不想惊动了杨公子,实在是抱歉,好在这事情也没出什么大的乱子,我和方会首又一同平心静气的坐下喝茶,以苏某之见,这事到此为止,就此揭过如何?” 说罢,笑盈盈的看着方习。 方习闻言,心中着实有愧,看苏凌又有意替自己遮掩,也哈哈笑道:“是也,是也!就此揭过,就此揭过!” 苏凌又道:“如今你我两家能坐下来叙话,更是杨公子的功劳!杨公子年纪轻轻,却处事不乱,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苏某还听说杨公子工于诗词歌赋,他日我定要上门拜访,到时还要杨公子不吝赐教啊!” 这通马屁拍过去,直拍了个实实回回,那杨恕祖心中好生受用,笑道:“既然你们如此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定了!” 三人一团和气的喝了会儿茶,苏凌又道:“今日,我让那些百姓先行离去,又相邀二位前来,其实是有一件大买卖要跟二位相商,不知二位可愿意么?” 杨恕祖疑惑的看着苏凌,放心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暗道,早知这苏凌会有下文分解,且听听看。 方习笑道:“不知苏公子所说的大买卖是指的什么?” 苏凌闻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借用咱们京都医馆药铺行会的各家店面,做些卖冷香丸的生意......同时呢还要用一用咱们各医馆商铺的人手......” 方习闻言,心中有些不悦,暗道,好你个苏凌,我料你也没有如此好心好意,原来狮子大开口,在这里等着我呢?用我京都行会所有店面的地方人手,卖你的冷香丸,这样一来,你不是要一家独大,还要侵吞我们的地盘和利益了不是? 他心中这样想,但嘴上却不如此说,面上似有为难之色道:“额......我虽然是行会会首,但兹事体大,我现如今是无法答复苏公子的,得等我回去之后,跟诸位同行商议了方能做个决断。” 商议?商议你个大头鬼!苏凌心中暗道,不要跟我在这里演戏,搞民、主投票么?你们这时代懂得个屁的民、主!当我是个二傻子?你这行会表面上是各个医馆药铺的联合,其实这所有参与的医馆药铺,哪个你不是大东家? 苏凌却也不恼,只嘿嘿一笑道:“方会首,咱们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哪里你就做不得主了,我既然能这样说,却是知道这些医馆药铺的大东家是姓什么的.......” 苏凌这样毫无遮掩的将话挑明,那方习也就不再搪塞,冷道:“既然苏公子这样说了,的确如此,只是,自古一来,买卖买卖,必然各图所需,不知我跟你做了这买卖,我图个什么?” 苏凌暗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见苏凌不慌不忙,稳如泰山道:“方会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买卖合作嘛,自然我们两家都有些好处不是,你们出人出场地,卖的是我不好堂的冷香丸,我岂能白白使唤你们?这自然是要给你们报酬的。” 方习闻言,暗道苏凌果然是个滚刀肉,将这来路去路已然想的明明白白,用我们的人,占我们的店面,只是给一些少的可怜的银钱了事?只是他的把柄攥在苏凌手中,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只得一叹道:“好吧,那就如苏公子所言,只是不知这报酬是多少银钱,是按月还是按年给?” 苏凌一笑道:“银钱?方会首怕是错会了吧?” 方习闻言,顿时火大,冷声道:“苏公子你这话何意......难道你想......” 苏凌一摆手道:“方会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用你们这许多地方,许多人,怎么能只给些银钱?我是想着咱们合伙做这个冷香丸的生意,你看如何?” 方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苏凌这独门的冷香丸,竟要跟自己合伙?这苏凌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苏凌看着方习难以置信的样子,哈哈笑道:“是的,就是合伙,我那冷香丸的配方,原本是个秘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用了哪味药,说的清清楚楚,想来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言罢,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方习。 方习心中有愧,不敢和苏凌对视。 苏凌又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跟大家伙一同做了这生意,有钱大家赚嘛!我的意思是,我向咱们行会的各家医馆药铺供应冷香丸,你们提供地方和人手进行售卖,我不管你们如何经营自己的医馆药铺,也不管你们如何卖那些冷香丸,我只管供货,而且供货的费用我分文不要!” 方习闻言,心中早已大动,苏凌的意思是想跟他们共分冷香丸这香饽饽,而且他们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些地方和人手,算得了什么。 于是眼神大亮道:“苏公子当真?” 苏凌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苏凌不过一介医者,像今日之事,虽然平安过去,不敢想往后还会不会再有,我还会不会全身而退......”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我免费供应冷香丸,我还有一个要求......” 方习闻言,眼睛眯了起来,暗道,我料想也不会如此轻易,看他还有什么要求等着自己。 方习不动声色道:“苏公子不妨把要求说来听一听。” 苏凌正色道:“我所供冷香丸,你们售卖之后,所的银钱我们按照比例分成,我占一些,你们占一些,如何?” 方习闻言,心中便如开了一扇窗户,这哪里是要求,分明是送福利,这样一来苏凌冷香丸的生意也有他们一份了,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分成,他们占一成,也心甘情愿啊。 无他,冷香丸的销量大啊,一成已然不知道一年下来多少银钱了。 饶是如此方习还是觉得要争个利益最大化道:“既然如此,这分成,我们行会占两成,苏公子占八成如何?” 苏凌淡淡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莫非苏公子想占九成么?”方习说罢,似乎为了显示诚意,声音加重道:“也罢......九成就......” 苏凌截过话道:“不是八成,也不是九成,我只占六成,剩下的四成由方会首跟行会的人分了便是。” “什么?苏公子可想好了?”方习已然激动的站了起来,满面都是红光。 苏凌哈哈大笑道:“生意上的事,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若方教习没有异议,我们就这样定了如何?” 方习乐得俩巴掌都快拍不到一起了,连声道:“定了!定了!” 苏凌哈哈一笑,朝着杨恕祖一拱手道:“杨公子正好是龙台令,今日我们便当着杨公子的面立下字据,把这件事定妥了如何,杨公子也好做个见证。” 杨恕祖闻言笑道:“苏公子倒是个爽快人,我看极是!” 苏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字据,上面写明了合作的细节,递给方习看了。 两人均无异议,这才当着杨恕祖的面,签字画了押。 这件合作的事情方大功告成。 苏凌又笑道:“杨公子也不能白辛苦,我那六成利里分出一成,便是杨公子的!” 杨恕祖倒不作假,照单全收道:“哈哈,如此一来,这是咱们三个人的营生了!” 苏凌哈哈大笑,举起茶杯道:“如此,我便以茶代酒,祝咱们合作愉快。” 三人共同举杯,正厅之内其乐融融。 杨恕祖又坐了一会儿,知道苏凌和方习还有些事情要说,自己留下多有不便,便推说衙中有事,遂带了官差走了。 苏凌和方习将杨恕祖送走,两人这才又朝着后堂中厅走去。 途中方习笑道:“如今杨大人已然走了,苏老弟是不是可以让我明白明白,今日早些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郝藻为何又死而复生了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你真想知道?也罢,你跟我回厅里,听我慢慢道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黄雀 苏凌听闻方习如此说,揶揄的朝他嘿嘿一笑道:“方会首当真想知道不成?” 方习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我自以为我的计策万无一失,没曾想你这戏演的可是真的好啊!” 苏凌哈哈大笑道:“只能你算计我,我便不能算计你了不成?” 方习一窒,四角眼里的神情颇显的有些无奈道:“我那时不是有些眼红于你,我是实有苦衷的,我手下何止数十家医馆药铺,他们都跑到我这里,明着是听我的吩咐,实则说的清楚一点,若我不把你扳倒了,那下一个倒的一定是我自己了。再者一说,我虽然算计你,可你不是依旧半点亏都没有吃......” 方习说完这些,两只四角眼一翻,倒显得颇为滑稽道:“我却被你弄得满身满脸的......” 苏凌更是笑的浑身颤抖,指着方习道:“方首席,你那时也不是我的友军不是,所以误伤友军,实属无心之过,无心之过......” 苏凌料想方习所说的苦衷是真心话,不过这所有的前提是,经过这次较量之后,苏凌仍旧岿然不倒,以胜利的姿态站在他和他的京都医馆行会面前。若自己不防,真就有个闪失,恐怕他这些肺腑之言自己是听不到了,怕是不仅如此,自己还要被他们这些人踩在脚下摩擦...... 成王败寇,胜利者始终有话语权,这条真理,亘古未变。 那方习又呵呵笑道:“只是老朽恳求苏公子,再要说什么解毒之物时,说点干净美味的东西来,在这么折腾,人虽没事,昨儿个早上的饭食都要吐出来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如今你我合成一家,方会首放心,怎么还能有下一次呢?” 方习这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你我既然成了一家人,以后莫要方会首这般叫了,我大你许多,便做你一个老哥哥如何?” 苏凌闻言,慌忙一摆手道:“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您可是古稀之人,我不过......” 方习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早吃了几十年饭而已,所谓忘年交便是说的你我,叫我一声老哥哥不算没有尊卑。” 苏凌这才点头道:“如此,小子放肆了,以后称您一声方老哥了!只是老哥也莫再叫我公子,叫我一声苏老弟便好!” 方习哈哈大笑,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实际上,他跟苏凌更亲近一步,总是没有亏吃,再怎样苏凌可是他好大一棵摇钱树不是。 方习忽的问道:“苏老弟可有家室?” 苏凌被问得莫名其妙,暗道这还没怎么样,这老头儿就如此八卦了不成? 苏凌淡淡笑道:“我已有一房正妻,乃是南漳张神农的孙女张芷月。” 方习闻言忙拱手道:“杏坛盛传苏老弟乃是神医张神农的弟子,看来不仅是高徒更是乘龙孙婿啊!”他似乎话里有话,磨磨唧唧了半天方才出口道:“我方习膝下有一孙女,如今正是二八年华,不知苏老弟是否考虑再娶一房妾室如何?” 苏凌头都大了三圈,连忙摇头道:“额......方老哥怎样说也是行会会首,贵孙女怎么能屈尊做小呢?再者说,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郎中,实在不敢高攀啊......咱们还是说一说今天我如何演的这出戏吧......” 苏凌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暗道,人言马老滑,人老奸。这话果真不差,这方习好大的心思,把我变成他的孙婿,我这不好堂,冷香丸不就成了他家的生意了么?再说了,他那四角眼的模样,他孙女能好看的了么? 想到这里,心中还是一阵恶寒。 方习见苏凌这副模样,知道多说无益,便嘿嘿笑了,揭过此事,随着苏凌走进了后堂正厅里。 两人坐了,苏凌又给方习满了一碗茶,这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方老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这出戏的关键在于一个人......” “郝藻!”方习忽的大彻大悟,脱口道。 “正是如此!”苏凌哈哈大笑。 方习摇头叹息道:“千算万算,原来是郝藻那里出了问题,可是那郝藻可是我一手安插进你这不好堂里的,你何时发现他有问题的?” 苏凌抿了口茶侃侃道:“其实我一早也不知道,反倒觉得他做事勤勉,对于各种药材的药理、药性也颇有些见识,心中还打算将他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做个分店的掌柜的呢。只是我把磨药的差事给了他,当日还好,他什么事都不做,专心致志的磨药,那速度比我还要快上一些。” “只是,第二日便有些不同了。”苏凌淡淡笑道。 “如何不同了?” “第二日,他虽也不停的磨药,只是我暗中观察发现,他似乎每磨好一包药粉,便要将这些药粉拿在手里,细细的吻,我原想他不过是偶尔为之,可是我多次观察,均发现他有此动作,我便开始留心注意了,到了歇业之时,我清点他磨药粉的重量之时,发现比头一日磨得少了很多。我便更加留意了。只是,这也是可疑而已,让我真正觉得有问题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苏凌不慌不忙的说道。 “哦?何事呢?”方习颇感兴趣的问道。 “我为了确定这郝藻到底有没有问题,于那日晚间将冷香丸的药方和配比誊了给他。只是,给是给他了,却加了一味药。”苏凌说到这里,“哈哈,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加的那一味药,应该正是老哥授意郝藻偷偷加进去的——马钱子吧!” 方习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也大了许多道:“真就是马钱子?我的确授意郝藻往冷香丸里加马钱子核,只是苏老弟如何知道我的打算的?” 苏凌笑道:“原是不知道的,只是凑巧而已,我写了那药方给他,以他对药理的精通程度,不可能不知道那马钱子有毒,可是他看了几遍,却未曾出言发问,反倒是神情之中带了些许的兴奋之色。” “还有一点,我却是瞒天过海,其实我这不好堂中根本没有马钱子这味药!”苏凌一字一顿道。 方习一拍脑袋,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是这样,苏老弟虚虚实实,果真好心思啊!你那堂里没有马钱子,可是我授意他往药里加马钱子,他不过一个普通伙计,一时间根本不可能筹措到那么多的马钱子来,我想苏老弟定是第二日检查了郝藻磨得的药粉,发现所有的药粉里都加入了马钱子了吧!” 苏凌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我第二日检查了他磨的所有药粉,果真发现了所有的药粉中都含有马钱子,便断定他背后定然有主使之人,否则怎么凭空的就有这许多马钱子出现呢?” “只是,我虽发现这些问题,却未惊动他,找了个理由,让他到外堂替人抓药,趁他不在内室时,迅速的换了我早已磨好的药粉,然后他回来时,当着他的面,将没有马钱子的药粉做好了冷香丸。”苏凌淡笑道。 “这便是为何那些百姓手中的冷香丸里根本没有马钱子的原因了!”方习一拍脑袋,十分丧气道。 “正是!待晚间,我打发了杜恒去做饭,独独将郝藻留下,把这件事和盘托出。那郝藻最开始不承认,后来见抵赖不过,这才扑通跪下说了真话,据他所说,我才知道原来是方老哥使得好计策!”苏凌说完,斜睨了方习一眼。 方习脸一红道:“什么好计策啊,方习惭愧,在苏老弟眼里不过是三岁小孩的把戏啊!” 苏凌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是天意该着,我们竟然都选了马钱子......只是那郝藻百般央求我,说千万不要将此事挑出去,否则的话你们行会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婆娘的。” 方习脸色有些不自然,只得喝茶以作掩饰。 苏凌又道:“我见他说的极为惊恐,料想你们还有后手,便又问他,他没有办法,才说出了你们给了他一丸药,服下之后半个时辰,便如死人一般,仿佛中了马钱子毒一样毒发身亡。然后你们会知会京都龙台令,第二日一早来找我算账。等一切风平浪静了,便给他再服下解药,并给他一百锭金子,放他跟他的婆娘远走高飞。只是......” 苏凌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斜睨了一眼方习,眼中的微笑神情,带着淡淡的冷意道:“只是,方老哥,你千不该万不该,真就给了他一丸毒药啊......你是浸淫医道多年的高手,随便找个他不知道的毒药便能糊弄住他,可是却糊弄不了我啊,这郝藻将这颗药丸给我看时,我当场识破此药乃是毒药。” 方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得站起来,朝着苏凌便是一拜道:“方习也是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想要嫁祸苏老弟,唉!好在未酿成大祸,否则老朽悔之晚矣啊!还要多谢苏老弟替我遮掩,没有在杨恕祖大人面前将此事揭开,保全了方习的名声!” 苏凌笑呵呵的将他搀起,语重心长道:“方老哥,人有时想不开,走了弯路,也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凌希望老哥经此一事,一定要恪守杏坛精神,以悬壶济世,渡厄解困为第一要务啊!” 方习一脸惭愧悔过之色,却是也是发自内心道:“老朽惭愧,枉活七十有二!竟不如苏老弟这般胸怀!” 苏凌软话说完,却忽的道:“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只是希望方老哥心口一致,如果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到时候恐怕不仅仅是我切断一切冷香丸供货渠道这么简单了。” 苏凌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在方习耳里心中,却如铜钟浩大,字字如针如刀。方习正色道:“方平邰在此立誓,自此之后定然正大光明,再不行龌龊之事!”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老哥哥言重了!言重了!” 苏凌又道:“我当场告诉了郝藻这是毒药,他才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行会竟然给他了一颗毒药,他顿时失声痛哭,瘫倒在地,问我该如何是好。我便说不如你还是死了的好。他不解我意,我便告诉他若他信我,我给他一副药,吃下去的症状跟行会给他的药症状一般无二,但真的是假死,待到一定时辰自然会安然无恙的醒来。他心一横,对我说,就算我给他的是毒药,他也吃,总好过死在行会的手中。于是我便跟他定下了这个计策......后面的事情,方老哥你自然是知道了......” 方习闻言,这才如梦方醒。长叹一声道:“苏凌你将这方方面面全数算到,更是不动声色间反手一击,将计就计,我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啊!方习输的心服口服,京都医馆药铺行会永世不在与你为敌!” 苏凌相信前面的话他多少还有些奉承,这句话却是绝对发自肺腑的。 苏凌又笑道:“我虽给他那药,也怕他临阵反悔,所以今天心里也着实有些七上八下的,再加上他醒来需要时辰,我这才把药架子和冷香丸都搬了出来,全数烧掉,把这件事做实了。烧东西需要时间,打嘴仗也需要时间,因此可以拖到药效过去,郝藻醒来。” 方习唏嘘不已,歉意道:“老哥哥不能让你白白损失了那些药去,这样吧,这头一个月的冷香丸分成,我一文钱也不要,权当包赔了苏老弟损失!” 苏凌一摆手道:“说过了咱们已经是自家人了,这点损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心中却暗道:反正这药材是老郭那冤大头和司空府免费供给,我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烧了再问他们要就是了。 两人喝了会儿茶,方习这才告辞,出了不好堂的后门走了。 苏凌看着方习的背影,心中不住的感叹。 待苏凌回到不好堂前厅时,看到郝藻正站在那里,显得颇有些局促。 苏凌淡笑着走过来,郝藻连忙朝苏凌见礼,苏凌摆摆手道:“无需这样,今日还是应该谢谢你的帮忙,要不然这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郝藻满眼感激和愧疚道:“苏公子哪里话,郝某的性命是苏公子救得。郝某还差点......” 苏凌不等他说完,便笑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他了......”说罢眼神灼灼的看着郝藻道:“只是不知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呢?” 郝藻一愣道:“我自然是无法再在京都的任何医馆药铺做活了......我只想追随苏公子!” 苏凌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我跟方习已然谈妥了要合作,你留在这里到时不免与他们打交道,也多有些尴尬啊......” 郝藻闻言,顿时泪流满面道:“那我该如何是好啊!” 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郝藻,你对药理和医道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见解,你年岁也不算大,难道就只想着到别家帮忙做伙计?就没有想过自己做个郎中么?” “我......”一句话说的郝藻眼中迷茫起来。 苏凌语重心长道:“你是有基础的,只是这个世道,像你这样的人,何止千万?人有一长,不得施展,更得不到全面的培养提高,往往湮没在百姓之中,老死没有成就之日......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这种不平之事,何其多也!” 苏凌这话说的激愤,听在郝藻心中,更是百抓柔肠,摧人心肝。 苏凌叹了口气道:“郝藻,我问你,你可想在医道一途好好锻造么?” 郝藻原本迷茫哀伤的神情,蓦地变得坚定无比,朗声道:“想!做梦都想!”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这里有一封我的亲笔书信,你回家之时,我相信你的婆娘定然安然无事的在你家等候,接了你的婆娘好好安顿,然后拿着这封信,去南漳飞蛇谷,那里有一位神医,名叫张神农......” “张!神农!......可是我大晋朝那个神医!?”郝藻颤声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正是!郝藻,好好学,相信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郝藻使劲的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站起,朝着苏凌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转过身去,大步的朝着巷子外去了...... 苏凌解决完这些事情,这才返回堂中,杜恒和王钧皆笑呵呵的看着他。 王钧脱口赞道:“公子果然智计无双,看来我们不好堂以后再也不会有麻烦事发生了!” 苏凌只是笑了笑。 杜恒却嘟囔道:“下次你再演戏,能不能提前跟俺们打个招呼,害的俺好生担心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跟你提前说?你这人天生大嘴,你要是知道了,我非提前演砸了不可!” 杜恒嘟嘟囔囔道:“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何时跟旁人说过么?” 苏凌一打哈哈道:“这一天的,是风又是雨的,我都饿了......老杜做什么好吃的了么?” 杜恒没好气的回道:“凉水、腌咸菜,随便吃去......” ............ 夜,龙台山。 龙台山山势不高,但却是密林遍布,野草丛生。入了夜后,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那山势虽然不高,但却山连山,起伏蔓延,好似没有边际。京都龙台在当年诸侯祸乱之时,仍然能够屹立不倒,易守难攻,靠的就是蔓延接天的大山,若说龙台是大晋人的精神依托,那龙台山便是大晋人最后的脊梁。 据老辈人讲,这龙台山为何会连绵不绝,皆是因为那山下盘着一条自天而降的神龙,龙台山连绵所在,便是这天龙巨大的身躯。 这神龙谁也没有见过,但很多龙台城的百姓都坚信不疑,那神龙无时无刻不在护佑着这一方的庶民百姓。 龙台山半山间的一处废弃的破道观。 这道观不知何年修建,料想是香火不盛,早已破败了不知多少年月。 道观方圆残破的围墙,依稀可以窥见当年道观规模的大小。 道观之内,荒草丛生,秋风吹过,枯黄的衰草皆齐齐低了头去。道观里面残破的门窗被那冷风也吹的咯咯吱吱的作响。 一片破败,满目荒凉。 似乎是风将衰草压扶的原因,风过之后,在衰草的掩映之下,竟影绰绰的感觉这衰草之间似乎有一个人影。 又是一阵风过,忽的衰草间玄黄色的衣衫如浪飘动。 果然是有一个人。 那人在衰草之间盘膝而坐,风只能吹动他的衣衫,而他似乎半点感受不到这风中的冷意。 借着蒙蒙的月色,却蓦地发现,这个人正是那日在阁楼中和方习说话的少年道士——浮沉子。 只是这会的浮沉子,仿佛入定多时,眼睛微闭,五心朝天。那神色淡漠出尘,跟平时判若两人。 他的身子四周隐隐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缓缓流动着。 忽的那破道观的门前有脚步声响起。 穿梭在衰草之间,发出吱吱的声音。那脚步声似乎颇为急促。 浮沉子早已听得脚步声,方缓缓睁开眼睛,那眼中竟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 他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看了一看,已然知道是谁来了,便缓缓站起身来,将怀中的拂尘甩了几甩,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浮沉子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他施礼道:“浮沉子师叔,龙台那边有消息了......” 浮沉子似乎有些不耐烦道:“负责打探消息的是哪一个,为何如此慢,害的本仙师在这里吹冷风!小心我念下一道雷诀,劈了这山!” 那小道童想笑也不敢笑,极力的忍着道:“方习计划落空了,一败涂地......” 浮沉子似乎早就料定一般道:“这不意外,依照他那蠢笨心思,能成功才怪呢!撕破脸了?抄家伙了?” 他倒是一副八卦的模样。 小道童憋笑几乎憋出内伤,忙道:“没有......他们言归于好了,而且还商量一起合作的事情!” “哎呦我去!这个苏凌不错啊!原本想着让那方习吃瘪,他才能乖乖听我们的话,结果半路被这苏凌截胡了,竟然让方习他们站到他的队里去了!”浮沉子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浮沉子不断的晃着自己手中的拂尘,就好像挥舞着一把大苍蝇刷一样,在这衰草间来回踱着步子。 想了许久,这才轻声道:“看来本仙师得亲自会一会这苏凌了,必要时还得请我那法宝现世不可......”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看法宝 这场风波过后,不好堂的生意总算是步入正轨。 苏凌和各大医馆药堂的合作也顺利的开始,只是最开始时,各大医馆药堂对冷香丸的定价各不相同,未免因为这件事,又是一番吵嚷。 最后在方习的主持下,苏凌以特别出席的方式参加,开了一次会,最终商定冷香丸的价格以苏凌不好堂的售卖价格为标准,任何人不得哄抬或贱卖,一旦发现违规者,立时取消其售卖资格。 这样一来,全京都的冷香丸都是统一价格,京都购买冷香丸的百姓得以分流,大多选择就近购买。 只是四两银钱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有些贵了,苏凌别出心裁的推出五粒装,相应的售价也降低了一半,苏凌把这些五粒装规格的推广到所有行会医馆药堂,又告诉了他们一个闻所未闻的新词:促销装! 除了这些,苏凌为了刺激消费,时不时的推出优惠打折、积分兑换、买药赠券等活动,行会各个医馆药店也同时执行。一时之间,冷香丸成了整个京都龙台城最紧俏的宝贝。 便是京都周边的郡城也有人坐车骑马来京都购买冷香丸。 苏凌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每日晚间杜恒在灯下数钱,一张大嘴笑个没完没了,就差嘴角咧到耳朵上了。 苏凌心中也是非常高兴,他暗想按照这个情形,怕是年关前就可接张芷月他们来了。 这一日,不好堂正常开始营业。门前早已排了长队。 看病的还没有来,苏凌倒也落得悠闲自在,自己沏了毛尖,在堂中拧着二郎腿坐下,便品茶,便闭目养神。 就在苏凌有些打瞌睡的时候,忽的听到远处朱雀大街远远传来几句喊声:“两仙坞浮沉子仙师道法普度,金身大驾,如今已经快到朱雀大街口了!” 苏凌暗自好笑,他曾经瞎扯了一个浮沉子高人,为了搪塞他人,真不想那两仙坞中还真真有个叫浮沉子的所谓仙师。 他心中以为这又是那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主,也就未加在意,刚想继续闭目养神。 却忽的发现这些排队买药的人,竟如潮水一般朝巷子外涌去,一个个脚步加紧,甚至一路小跑,那样子就像跑得慢了,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跑光了,整个不好堂只剩下那些伙计,还有苏凌、杜恒和王钧面面相觑。 苏凌缓缓站起,似乎对这浮沉子来了些许兴趣,嘿嘿笑道:“这浮沉子何方神圣,比花魁出街还要轰动?这架势怕是整个京都的人都去看他了吧!” 回头朝着杜恒一耸肩道:“也罢,咱们难得落个清闲,杜恒你去前面点心铺子,买些蜜饯回来,分给大家尝尝。” 杜恒一听有蜜饯吃,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去了。 可是没有片刻时间,这杜恒又折返回来,却是耷拉个大脑袋,显得有气无力的。 苏凌见他这副模样,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干嘛?蜜饯呢?” 杜恒一脸沮丧道:“关门了......白跑一趟。” 苏凌也有些奇怪道:“这刚过了辰时,就卖完了?我也没见他家有人排队啊!” 杜恒忙摆手道:“不是卖完了,是人家临时关门了,不仅是他,咱们这条巷子里所有的店铺都关门,说是去看活神仙风采,说不定还能被赐点神药什么的,那便是祖上修来的福气了。” 苏凌一愣,无奈的摇头道:“这什么浮沉子的,真就比花魁还要抢手......也罢,都坐下来喝茶......” 想了想又道:“你们这些人,要是也想沾沾仙气,我也放了你们的假,去朱雀大街看宝贝吧。” 这些伙计包括军卒其实早就想跑到朱雀大街上了,只是碍于苏凌没有发话,只得心不在焉的等在这里。 听苏凌这样说,他们忙朝着苏凌一施礼,皆飞也似的朝朱雀大街去了。 那王钧眼神之中也有些跃跃欲试,可最终还是没有动半步。 苏凌、杜恒和王钧坐了,品起茶来。 朱雀大街。 这朱雀大街本就是京都龙台城最宽阔的大街,能并行七八辆马车,街道皆青石铺地,平坦光洁。 原本人就多,只是此时,早已是人山人海,随着朱雀大街的走势蜿蜒连绵,男女老少,达官显贵,寻常百姓,黑白丑俊,各行各业,将这朱雀大街挤得的是水泄不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便是行走都有些困难,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被人流推着向前涌动。 大街正中,却有很宽的空地流出来,这么多人,竟自觉的分列在道路两侧,这中间的地方,竟真就没有一人踏前半步。 人言鼎沸,人群之中高高低低议论不绝,细细听了,皆是两仙坞两大仙师功参造化,更是救济百姓,布施神药,那药若是吃得一颗,准保身强体健,益寿延年。真真是功德无量啊。 更有人说自己有幸见过这两仙之一的浮沉子仙师,看年岁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神仙道行,真是天纵奇才啊! 已然有人出言反驳说,你们懂个甚,这浮沉子仙师怎么会只有十七八岁,应该有百岁之多,他只是修炼的仙法,已臻化境,所以才返老还童,容颜不老。 于是乎,这浮沉子仙师的高深道行,更是玄之又玄,神之又神。 忽的有人高喊道:“浮沉子仙师出来了!” 所有的议论瞬间停止,成千上万只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朱雀大街口看去。眼里皆写满了虔诚。 但见朱雀大街口,忽的桃花漫天,随风飘荡,香气渺渺。 也的确难为了两仙坞的教徒,如今早已是深秋时节,这么多的桃花花瓣,着实不好找。 桃花花瓣飘荡如雪,更有仙乐飘飘,渺远空灵,不绝于耳。 但见朱雀大街口,先是走出一队道装打扮的乐师,皆拿了丝竹管弦,便走便奏,各个神情肃穆,道袍飘动宛如仙人。 这队乐师之后,乃是一个高台大车,高台大车上竟然有一个仙子,生的是肌肤凝雪,素腰纤指,一身彩衣,身上彩带飞舞,云鬓高髻,金簪别顶。脸上罩了薄薄的素纱,更是金丝走线,那清丽容颜若隐若现,果真天人一般。 这仙子虽然婀娜,但眼眉之间端庄悲悯,果真是天中仙子,不容亵渎。 这仙子随着阵阵仙乐,翩然起舞,身姿曼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待这些道家过后,便见一辆更高的毡车缓缓驶来,那毡车桃木穹顶,庄重素雅,白幔轻仗,随着片片桃花花瓣飘荡。 穹顶内中央,一个一身玄金色道袍的少年仙师端坐其上。 那少年仙师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耳垂厚大,身材挺拔俊逸。真真好出尘得道之相。 但见他双眼微闭,五心朝天,口中似念着什么,却无声。一手打着稽首,另一手做拈花之状,好一派仙师风姿,天人之相。 整个朱雀大街上的人,呼呼啦啦跪在地上,一边顶礼膜拜,一边口称浮沉子仙师功德无量,大慈大悲。 那浮沉子仙师似乎恍若未闻,依旧这般入定,脸上古井无波。 待这队伍行了一阵,那浮沉子仙师忽的将手中拂尘一甩,缓缓的睁开眼睛,口中朗声道:“无量天尊!机缘已到!童儿!” 早有小童跑到车前,将手一托,递到浮沉子仙师近前一个大托盘。 浮沉子仙师将托盘接过,缓缓走到车前,忽的抓起托盘中的东西,哗啦啦的朝着人群密集处洒去。 人群一阵涌动,皆不管不顾向前抢去。 抢到的人将这东西托在手中,更是作揖磕头,没抢到的人面色失落,如丧考妣。 浮沉子仙师洒了一把,又等那车行了一阵,再度将托盘中的东西抓在手中,朝着人群处洒去。 如此再三,每洒一次,便有一阵人头涌动。 虽然人群涌动,但没有一人敢跑到街中央去。 若看了这许多人手中之物,乃是一枚枚乌金色的丹丸,这大抵便是两仙坞的神药了。 果真,那浮沉子将这托盘中的丹丸洒尽后,又口称无量道:“此乃两仙坞仙力加持的参天丹,有机缘得到之人,可回去服下,有病的,病灾全消,无病的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所有人更是跪拜连连,口中称仙师慈悲垂赐,道法通神。 那浮沉子仙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 偌大的朱雀大街,除了仙乐渺渺之外,再无杂音。 忽的那浮沉子仙师朗声道:“今日我夜观星象,参悟道法,发现京都龙兴之地,忽的云气蒸腾,细细参悟,发觉有一名叫苏凌的人,在此假托医道,售卖所谓神药冷香丸的,只是天机渺渺,我也只是窥得一二,那冷香丸功效如何,是否真是这苏凌窥测天机,做得神药,皆不可知。是以两仙坞乃卫道正统,故今日入尘,前去看一看那苏凌,是否真有道门手段,抑或装神弄鬼。待我查个一二,以卫天道清明!” 所有人这才知道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德仙师为何屈尊降尘,来在俗世大街的原因了。 浮沉子这番话说完,那百姓心中却是想的各不相同。有的真就笃定,苏凌医道高超,那冷香丸绝对有神奇功效,有的却暗自好笑,巴不得这苏凌被天师戳破,落得个臭名远扬的下场。 ............ 不好堂。 苏凌正和杜恒、王钧吃茶,更询问了王钧母亲的情形。这些日子苏凌没少按照王钧所述,给他母亲抓药,更是说了等忙过这段,必定亲自到王钧的家中给他母亲问诊号脉。 正说间,只见不好堂门前,那几个伙计军卒如风似火的跑了进来,皆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苏凌不知为何,笑道:“你们是跟那个什么浮沉子仙师赛跑了不成,怎么如此模样?” 这些人都是脸色大变,顾不得喘上几口气,急切道:“苏公子,祸事了!祸事了!” 苏凌眉头一皱道:“好端端的,哪里有什么祸事呢?” 这些人忙道:“那浮沉子仙师突然大驾降尘,却是不为别的,只是对咱们冷香丸抱有疑问,是冲着苏公子您来的,如今快要到咱们巷口了!” 这些话说完,堂中杜恒和王钧皆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脸上尽是紧张之色。 倒是苏凌一脸轻松,似乎颇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祸事的,咱们冷香丸乃是当世良药,无毒无害,功效非常,他浮沉子仙师来了又能如何?说不定还指望着他做个名人效应呢!” 话音方落,便听见仙乐声声,看来那浮沉子仙师已经离得不远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好歹人家也是个大能仙师,杜恒、王钧随我出去迎一迎吧!” 三人迈步出了不好堂,刚走到枫树之下,便见巷口处一队道装打扮的人在前吹吹打打,其后乃是个桃木穹顶大车,车上隐隐看到一个道家,玄金色道袍在阳光下粼粼波动。 只是除了这些,这队伍后竟然没有一个百姓。 苏凌看了几眼,这队人便已来到近前。 仙乐停止,这些吹奏的道士左右一分,将身后的穹顶大车露了出来。 一个长得颇为白净的小道童缓缓走了出来,走到苏凌等人近前,轻轻看了他们几眼,忽的奶声奶气道:“浮沉子仙师驾到,你们为何不跪迎!” 苏凌哈哈一笑道:“他做他的好仙师,我开我的不好堂,我又不是他的信徒,干嘛要柜迎?” “你——”那小道童涨红了脸,忽的奶声奶气的斥道:“大胆,你们如此慢待仙师,就不怕上天降下天罚劫难么?” “什么劫难?雷劈死我么?今天是个大晴天,就是有雷劈我,也得等到雨天不是?”苏凌呵呵笑道,满不在乎。 杜恒一拉苏凌道:“苏凌,这浮沉子仙师那么多信徒,想来是有些邪乎的,你可莫要惹他,万一真有雷呢?” 苏凌低声戏谑道:“你比我个儿高,就是雷劈下来,也是先劈你.....” “我......”杜恒顿时瞪大了眼。 那小道童毕竟年岁小,逞口舌一百个不如苏凌,只得放狠话道:“你等着!......”说罢转身朝着穹顶大车去了。 过了片刻,这小道童又返了回来道:“我家仙师说了,让苏凌过去回话!你们哪个是苏凌?” 苏凌心中好笑,这说了半天雷罚天劫的,竟然连正主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苏凌淡淡道:“我便是苏凌......只是我这不好堂郎中都是坐诊的,一般有病之人皆是自己过来跟我回话,这浮沉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自己过来见我!” 那小道童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好大胆子!......” 还未说完,便听到身后穹顶大车之内有声音传出,却是声音洪亮道:“童儿,不得无礼,还不退了下去!” 那小道童这才将头一低,退在一边。 但见穹顶大车左右两个道士将白幔一分,从车上缓缓下来一个身穿玄金色道袍的少年道士,正是浮沉子。 浮沉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的向前走着。 毫无征兆的,他周身忽的泛起阵阵白色雾气,更有银色光芒迸溅,细听之下,还有毕毕剥剥的响声。 两旁道士见状,皆一脸敬畏,打了稽首道:“仙师慈悲......莫要动怒!” 那浮沉子仙师却是神态如旧,依旧缓步向前,走到苏凌面前之时,那银光更显,仙雾升腾。 杜恒吓得早开口道:“苏凌,这仙师果真会仙法,了不得了了!了不得了!” 浮沉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凌,也不说话,却真就有些道姿威压。 苏凌和他对视,神情中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忽的凑到浮沉子仙师耳边低声道:“你唬他们可以......唬我可唬不了......说罢你袖中还藏了多少镁粉?趁你衣服没有烧着,赶紧收了你那仙法去!” 那浮沉子仙师闻言,神情早已不淡定了,脸色一尬,眼睛转了几下,这才摆摆手道:“你......就不能让我多威风一会儿?” 忽的神情一松,当先和煦的笑了起来,朝着身后众道士道:“我见这不好堂构造,颇和大衍之数,汝等修为道行尚浅,便在此处等着,我一人进去便好!” 他这话说完,所有道士皆脸色变更,忙道:“仙师小心啊!” 苏凌在一旁憋笑,肩膀抖动。倒也乐得他演戏。 倒是杜恒一脸大彻大悟道:“我说当初你怎么看上这破地方,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那浮沉子仙师说完,转脸朝着苏凌淡淡一笑道:“怎么,你不请我进去么?” 苏凌觉得这浮沉子仙师此来目的不明,但绝不像那次方习来找茬,随即做了个请字道:“那仙师大驾来临,怎么也得进去坐坐才是。” 浮沉子也不客气,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杜恒和王钧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跟着苏凌走了进去。 浮沉子进了大堂,眼神左看右看,将这不好堂打量一番,撇撇嘴道:“这也太有些破旧了啊,苏凌听闻你赚了不少钱,也不装修装修?” 苏凌心中一动,装修这个词,这时候的人是断然说不出的,莫非?...... 浮沉子说完这话,不管旁人,自顾自的大喇喇的在椅子上坐了,笑道:“我既然来了,你那毛尖还不拿出来让我尝尝?” 苏凌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毛尖的?”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些,关于你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苏凌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杜恒,泡茶!” 杜恒应了一声,去后堂泡茶去了。 不一会儿两盅毛尖摆上。 那浮沉子或许是真的渴了,拿起来咕咚咚的喝了起来,喝完一盅,似乎不过瘾道:“再来一盅。” 苏凌也没在意,亲自给他又满了一盅。 那浮沉子又大口的喝了。 倒也混了个水饱。 待他喝完这盅,这才用道袖擦了擦嘴道:“这玩意着实有些日子没喝到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要不要给你办个VIP,你没事便来喝一喝!” 浮沉子闻言,忽的抬头看着他,两人眼神轰然相接。 对视了一会儿,两人竟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倒让杜恒和王钧一脸蒙圈。 浮沉子这才朝着椅子后背上一靠道:“苏凌,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不?” 苏凌闻言,不解道:“这话说得,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 浮沉子闻言,霍得坐起道:“我没让你感谢我,你倒先抵赖不承认了么?我在你桌上纸中留了纸条,告诉你你这里有奸细,让你当心嫁祸,你不知道?” 苏凌如坠云里雾里道:“何时?我怎么不知道啊,那纸条我可从未见过。” 浮沉子闻言,见苏凌说的不想玩笑,这才摇摇头道:“看来道爷我那晚上白忙活一场......只是那秋风贼溜啊......冻死道爷我了。” 苏凌将浮沉子言之凿凿,忽的想到那日清晨杜恒闹肚子,没有厕筹,便让他去后堂正厅胡乱找些纸来用的事情。 心下已然知道了怎么回事,哈哈笑着一指着旁边站着的杜恒道:“应该是被这货擦屁股了......” 浮沉子一时无语,指着杜恒说不出话来。 杜恒一脸无辜,挠着头不说话。 苏凌想了想道:“那日你们有个教徒,叫做林不浪的,是不是也是你派来送信的?”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的确让一个小教徒去给你送信了,不过他叫什么我也没问,你这么说,就当是了。” 苏凌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敢问你这个大仙儿,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那浮沉子顿了顿,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广布恩泽,度化你去我两仙坞参悟道法,飞升成仙啊!” 苏凌闻言,急忙摆手,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你那什么道法仙法的,你自己相信啊?还有那什么破两仙坞,不就是一个道观,让我去参道?说得好听,不就是让我去当道士去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当道士如何?再说了两仙坞的道士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那可是风靡全国的道场,没个名望的还去不成呢?你要是觉得无名无分,大不了两仙坞改成三仙坞,到时候你也是仙师一份,总比你在这这破地方当个郎中什么的强吧!怎么样考虑一下啊?” 浮沉子说完,挤眉弄眼的鼓动起来。 “什么三仙坞......三鲜馅我倒是感点兴趣.......不去!不用考虑!”苏凌不假思索,出口拒绝。 “我......你就让道爷这么没面子的么?再怎么道爷也救过你的命不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你到底去不去?”浮沉子有些破门帘子挂不住道。 “你那是马后炮,你不送信,我也知道,这个情我可不领!不去!想都别想?当道士整日看经书,吃素菜,连个荤腥都没有,酒也不让喝,无聊得要死,除非我想不开了?”苏凌一脸拒绝道。 浮沉子闻言,狡黠一笑道:“我当你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那你是不知道,那旮旯虽然不能吃肉喝酒,但你可是仙师,出了那旮旯,哪里不能吃肉喝酒,道爷我不还是天天锅包肉......猪肉炖粉条、子么?就是没有老村长,这里的酒都没劲......” 忽的凑到苏凌近前嘿嘿笑道:“不仅如此,这两仙坞信徒众多,那漂亮的女菩萨可也不少呢?怎么样再考虑考虑?” 苏凌闻言,白了他一眼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道人,天天关注着女菩萨呢吧?别引我朝那阴沟里去,我说了,不去,怎么说我都不去!” “我勒个去的!道爷我发展个教众从没有这么吃力的,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个数,你可想好了!”浮沉子也有些毛了,一脸混不吝的道。 他还未张口数数,苏凌到赶在前面道:“一、二、三,好了,不去!” 浮沉子一跺脚,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道:“你别比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你咬我一口,我也不去!” 浮沉子大怒,早已忘了他师兄戒嗔怒的教诲,忽的大声道:“那我只有出绝招了!看法宝!” 苏凌大笑道:“绝招?法宝......让我看看你到底什么......恩?——我的妈呀!——” 再看不知何时,那浮沉子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东西前面是一个细长的管,正前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正对着苏凌,后面的柄握在浮沉子手上,他一个手指头还扣在一个这东西正中的下方处一个弯弯的拨片处。 但见浮沉子将这法宝拿出,对这苏凌和杜恒、王钧一个一个的指过去。 嘴里还发着:“biubiubiu——”的声音......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所谓穿越 那浮沉子将怀中“法宝”掏将出来,比比划划的朝着苏凌三人“biubiubiu”个没完没了,王钧虽然不认得他这“法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想来这浮沉子既然被尊称为仙师,定然是有非常人之非常手段的,所以只是冷颜站在那里。 而那莽夫杜恒却不管了三七二十一,见他拿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耀武扬威的比划着,发出这等奇怪的噪声,哪里忍得下去,一个健步,抄起一把椅子,大吼一声道:“兀那牛鼻子,在这里装神弄鬼,爷爷不吃你那一套,吃俺的法宝一打!” 说着使了浑身力气朝着浮沉子当头便要砸来。 浮沉子大叫一声道:“卧槽!大哥,你是真的虎啊,这玩意你都不带怕的?” 只是苏凌一眼瞅见浮沉子手中的法宝,早已面色发白,心里腿间突突个没完,暗道这货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拿了这么个玩意。 这玩意要是真的,那这整个大晋,他想崩谁谁就得老老实实挨崩啊。 他见浮沉子双手紧握那法宝,下一刻便要催动,又见杜恒这个大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法宝到底有多强悍,只得急的大喊一声道:“杜恒,你个混球,想要命的把椅子给我放下!赶紧的!” 杜恒一愣,喊道:“苏凌,你也忒胆小了点吧,就他那短了吧唧的玩意,有什么厉害,来来,你再给我biu一下试试!” 杜恒仍旧不管不顾,那椅子当头砸下。 苏凌连连叫苦,头大如斗,只得死命的朝杜恒身前一纵,间不容发之际劈手夺了杜恒手上的椅子,上面一晃杜恒的面门,脚下一个扫堂腿,彷如倒了一面墙一般,杜恒忽忽悠悠仰面摔倒。 硕大的身躯砸在旁边椅子上。杜恒倒没什么,那椅子却是遭了殃,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坐是坐不得了,捡吧捡吧倒是可以当柴火。 杜恒半晌才一咕噜身,爬将起来,嘴中仍是不依不饶道:“苏凌,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怂的,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 说着便要朝着浮沉子扑去。 苏凌将杜恒一挡,大吼道:“活爹!大活爹!你想死,我还想活,他那法宝便是段白楼来了,也是biu一下的事,你有多大本事?” 杜恒这才半信半疑道:“真有那么邪乎?” “我多咱骗过你?”苏凌额头冷汗直冒,一把抱住杜恒的粗腰,朝着王钧道:“还愣着干嘛,过来把这大爹弄下去,你也下去,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回来!” 王钧看苏凌的样子,绝对不是开玩笑,忙将杜恒连拉带拽的拖向后面去了。 苏凌见这俩人走了,这才放下心赖,转回头盯着浮沉子。 浮沉子用嘴吹了吹那“法宝”黑洞洞的洞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将“法宝”朝着桌子上轻轻一拍,嘻嘻笑道:“这就是了么,我还真怕你不认识我手里这玩意。” 苏凌只得苦笑一声道:“队长!别开枪!是我!......”双手一举,站在那里。 浮沉子哈哈大笑,朝着苏凌一招手道:“来来,别那么紧张,过来坐下聊聊,再说我也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和平.....和平!” 苏凌暗骂了两句,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浮沉子对面,双眼仍盯着那桌上的“法宝”。 半晌,两人竟同时道:“你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凌将浮沉子没有真用“法宝”的意思,这才放松了一些道:“你那玩意是真的还是假的?挺唬人的。” 浮沉子瞥了一眼“法宝”道:“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 苏凌道:“真有你的,穿越就穿越呗,还夹带私货!” 浮沉子斜着眼瞅了苏凌一下,慢条斯理道:“穿越?谁告诉你我们是穿越来的?” 苏凌有些惊疑道:“不是穿越么?这个时代跟那个......” 浮沉子眼神灼灼道:“一样?你仔细想想一样么?” 苏凌闻言,这才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脚的想了一番,方缓缓道:“说不一样吧,倒也不对,说一样吧,也真就不同。” 浮沉子这才点点头道:“对啊,对啊!穿越怎么会穿到这个从未有过的时代?这叫哪门子穿越?” 苏凌有些糊涂道:“那你说,咱们这算什么?” 浮沉子沉思了好久,方道:“我来这里可比你早的多,我最早也认为这是穿越,后来我遇到了我那大师兄,老牛鼻子策慈,从他话中,和他那洞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里,我或许找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苏凌十分好奇道。 “你敢信,我那老牛鼻子师兄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么?还有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我那老牛鼻子师兄已然知道了......他关注你好久了,这也是我今天为何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浮沉子微眯着眼睛,看着苏凌正色道。 “我......真有这么邪乎?那策慈到底是个什么精怪......”苏凌有些难以置信道。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怎么解释呢?他或许就是所谓的洞测天机的人吧,听他说,这个世上不仅他一人有这个本事,还有数人也有这个本事。他带我去过一个楼阁,那楼阁名叫星辰断,我走进去时,忽的就觉得眼前周身,全部都是星辰宇宙,置身于茫茫的宇宙之间,便是所有的星辰天体的运转、新生和消亡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什么?这话怎么听得如此玄乎?”苏凌有些不太相信。 浮沉子摇摇头道:“你不信啊?无所谓,我要是跟任何人说,他们也不会信,但是我自己却相信,就凭我那牛鼻子师兄一口断定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就无法怀疑。” “额......星辰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苏凌问道。 “我怎么知道,那老牛鼻子奸猾的很,教我了不少东西,只这个星辰断说什么也不教我。只说这是天机大能的东西,可测气运、可倒转乾坤、推演星辰宇宙运行,故而叫做星辰断。”浮沉子这番话,仿佛在说科幻故事。 苏凌半信半疑道:“那也不能断定我们不是穿越啊。” 浮沉子笑了笑又道:“你可知这个宇宙经历过无数次大消亡么?” 苏凌摇摇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原先也不知道,但是跟着我那牛鼻子策慈师兄久了,多少能感知一点那星辰断里面的东西,大约能推测出我们是如何来在这个世界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凛,忙道:“那你快说说啊。” 浮沉子指了指面前的茶卮笑道:“毛尖茶喝完了。” 苏凌无奈,又给他满了一卮。 浮沉子喝了一口,方道:“我们人类所处的宇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激烈的变化,更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新老更替,小到蜉蝣,大到整个宇宙空间。我们感知不到是因为,宇宙空间有着极强的毁灭再生能力,毁灭和新生只在一瞬之间,所以人类根本感知不到。然而并不是说宇宙总会在走到尽头时才会毁灭新生,往往是一个宇宙的能量还未完全消耗完,另外一个宇宙便会诞生。换言之,有很多宇宙,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之中。它们彼此不相连、也不发生任何关系。每个宇宙都是独有的空间存在,这个你懂不懂?” 苏凌点了点头道:“虽然需要消化一番,但大体是明白的。” 浮沉子笑道:“果然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总算我的表述你听起来不那么费劲。” 他顿了顿又道:“然而,凡事总有个例外,何况浩瀚无穷的宇宙呢?所谓例外就在这诸多新生的宇宙和仍然存在的宇宙之中发生了!” 苏凌摇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浮沉子摇头晃脑道:“打个比方,母鸡下蛋,一般一个鸡蛋里有几个蛋黄?” 苏凌道:“一般一个。” 浮沉子点点头道:“那例外呢?” “双黄蛋、三黄蛋......” “着啊!”浮沉子朗声道。 “我们所处的星球和宇宙,在能量还没耗尽之时,由于新生和消亡的定律,便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宇宙,只是这个崭新的宇宙实在离着我们星球所处的宇宙太过接近,甚至交汇重合,加上新生的宇宙空间和即将耗尽能量的宇宙空间颇为不稳定,所以在空间缝隙之处,便会生出许多不可测的事情来。缝隙之处能量混乱,而你和我就是被那些能量选中的幸运儿......” 苏凌认真的听着,随着浮沉子的讲述越发细致,他终于是有些相信了。 浮沉子又道:“正因我们处在两个宇宙的缝隙之间,所以被能量拉动,因此被新宇宙扯到了它的空间之中。然而新宇宙的历史发展必然滞后于旧宇宙。所以新宇宙的世界发展和我们旧宇宙的某个时代颇为相似,甚至很多都是平行镜像。但绝对不可能一模一样。” 苏凌闻言,半晌不语。 浮沉子道:“那星辰断的阁楼里,我便多少能感知到这个现象,所以我们不是穿越,而是被另一个宇宙能量拉扯进它的空间,并投入到这个新宇宙如今的时间年代罢了。” 苏凌汗毛都竖了起来,听浮沉子讲完,半晌不语。 忽的方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宇宙呢?现在如何了?” 浮沉子打了个唉声道:“那谁知道呢?可能消亡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也可能瞬间消亡新生,那里的文明依旧存续呗。” 消亡......苏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那个有着无比辉煌灿烂的文明星球,那个发达的科技时代,真的就消亡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所有存在过,真的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毫无征兆的消亡了?湮灭了? 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直入神魂。 浮沉子似乎也有同感,长叹一声道:“那个时代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这个时代,我们便应该左右我们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苏凌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喝了会茶。 苏凌又好奇道:“你没来这个世界之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来这个世界呢?” 浮沉子苦笑了一声道:“这玩意也不征求我个人意见啊......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更点背的是碰到那个混蛋可恶的老牛鼻子。” 他的话中似乎对他那个可测天机的策慈仙师颇为不满意。 浮沉子接着道:“你也看见我这个法宝了吧。寻常人哪里会有啊。” 苏凌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要是个外国人,估计还好解释。” “我是个刑警!执行任务当然会配发这个玩意啊!我来这个世界前一天还在张罗着一场抓捕行动呢,忙的几天几夜不合眼啊,后来趴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出来,张目对日,忽然感觉太阳离我好近好近,把我眼都快照瞎了,然后一片空白,再然后我就来这里了。腰上还有我那法宝。”浮沉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颇有些无语。 苏凌哈哈一笑道:“咱俩差不多,我是考研看书看过头了,晕倒了就来了。” 苏凌又道:“那你是怎么攀上这策慈仙师的?还成了他师弟,贵为两仙坞二仙之一啊?” 浮沉子眼珠转了几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那老牛鼻子自己找的我,张嘴就说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让我跟他去修真炼道,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求我,我见他那一把年纪了,总要尊老爱幼是吧,就提了条件,当他师弟,他同意了,我便去了。” 苏凌淡淡一笑,心中却是不怎么相信道:“真的假的?那可是策慈仙师,天机都能洞察的人......” 浮沉子闻言,瞥了一眼桌上的法宝道:“那又如何,一发入魂的事......” 苏凌这才笑道:“也是!也是!” 浮沉子似乎带着撺掇的意味凑到苏凌近前,眼睛滴溜溜乱转道:“怎么样,你难道就对这个老牛鼻子不好奇?还有他那个阁楼星辰断不好奇?跟我走罢,入了两仙坞,没你的亏吃。” 苏凌这才明白,这货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凌嘿嘿一笑道:“两仙坞......恩好地方......可是我不感兴趣啊......不去!” 浮沉子闻言,一骨碌站起身来,瞪着眼睛道:“苏凌,你是油盐不进是吧?那么大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个痛快话,到底去还是不去?” 苏凌沉声道:“不去!怎么说我也不去......神棍有什么好当的!” “尼....玛......看来我得请我的法宝治你了!”浮沉子说完,一把抄起了桌上的法宝。冲着苏凌比比划划。 苏凌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行了,吓唬人一次就够了,还想吓唬我第二次不成?” 浮沉子闻言,一时语塞,半晌仍旧色厉内荏道:“苏凌......你个犊子......你真就不怕我崩了你?” 苏凌淡笑道:“省点力气......多吃点猪肉炖粉条是正经。来来来......整我脑袋上,照直崩!” 说着竟然向着浮沉子的方向欺身几步,整个脑袋对着那前面黑洞洞的洞口。 浮沉子浑身颤抖,忽的将那“法宝”朝怀中一捂,跳脚喊了几声,忽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完犊子了!......你们没一个好饼!那个老牛鼻子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法宝不是挺厉害么?怎么不管用了?” 浮沉子垂头丧气的瘫倒在椅子上道:“苏凌......我服了你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法宝里没有东西的......” 苏凌笑道:“要是真有东西,你随便那里打一下,还用得着这么跟我费唾沫?” “我......仙人板板的!”浮沉子咒骂一声,又道:“原来还有两颗的......都特么的赖老牛鼻子那俩不长眼的弟子......” 苏凌大笑不止。 浮沉子哭丧个脸道:“苏凌......你就跟道爷走一趟如何?哪怕是不入两仙坞,你去见见阐玄也行啊!” 苏凌这才正色道:“谁让你不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非让我见你们两仙坞的人不可?” 浮沉子叹了口气,无奈道:“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策慈像逮小鸡子一样逮进他的两仙坞,刚开始劳资也是颇有气节的,纯爷们儿,说什么也不入这个两仙坞,还把那群装神弄鬼的牛鼻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气不过,有两个策慈不开眼的弟子还要教训我。”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所以你就变节投降了?” “投降个屁!一人赏了他们一发,脑袋开花!”浮沉子道。 “真暴力......小孩子可不能学......”苏凌揶揄道。 “只是我也就这两发货不是......再多一发,那策慈我也能给他爆头......那老牛鼻子着实有手段,不知他怎么弄的,道爷我手脚都被定住,动弹不得......所以只能怂了......” “就这?就这?”苏凌翻了眼皮看着他。 “怂是怂了......可是我是有条件的认怂......再怎么道爷手里也有法宝,入他们狗屁两仙坞没问题,条件是必须是他师弟,两仙坞两仙之一,否则死也面谈!”浮沉子撇撇嘴,一副铮铮铁骨。 苏凌呵呵一笑道:“真的如此?” “道爷,从来不骗人......” 苏凌不慌不忙道:“那你都做到他师弟了,又有法宝要挟,为何还要听命于他,费劲巴拉的来找我,非要拉我去见他们,入那个什么两仙坞的?” 浮沉子翻翻眼睛道:“我......谁叫咱俩是同一个世界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不是,我都发达了,贵为两仙之一,能不拉兄弟一把?” 苏凌啐了他一口道:“我信你个鬼!原先我还想着去看看,长长见识也无妨,你这样说.....那我可是真就不去了......” “大兄弟......不!大哥!......亲哥!你是不是也能洞察天机?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浮沉子哭丧着脸道。 苏凌笑道:“谁让你不老实,不说实话。” 浮沉子忽的朝着苏凌直作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救命啊!......苏凌你救我性命啊!你要不跟我去......道爷我真就吹灯拔蜡了......” 他这般模样,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手上还不老实,将那鼻涕连着鼻屎抠到手上,趁苏凌不被,使劲的朝着苏凌的衣衫上胡乱抹来抹去。 苏凌一皱眉,忙一甩衣服道:“你恶不恶心!赶紧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浮沉子这才正色道:“真就是救我性命啊!那两仙坞和策慈真就没什么好饼,不说他们布施的仙丹神药到底有没有用,反正没吃死人......就是这老牛鼻子,寿星佬尿炕——老没出息,他怕掌握不了,拿了个深红色的丹丸晃点我,说这玩意能延年益寿......” 苏凌眉头一皱道:“所以你吃了......” “可不是怎地......吃了......吃了可就吐不出来了,为了能排出来,道爷我连吃了好多巴豆......那个一泻千里啊......就是半点毛用都没有......”浮沉子叹道。 苏凌想笑,又觉得浮沉子颇有些可怜道:“那丹丸是个什么玩意?” 浮沉子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每两个月都要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浑身如千万只蚂蚁爬过,还狂笑不止......那个老家伙说不及时从他那里领解药,怕是笑到爆体而亡啊......” 苏凌闻言,眉头紧锁,忽的捉了他的手。 “我去......断背山......道爷不玩这个!”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别说话,我给你号号脉。” 浮沉子这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好。 半晌,苏凌方将他的手放回。然而只是摇头叹息。 浮沉子两手一摊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没辙?” 苏凌点点头道:“的确,你的脉象若从表面看,与正常人一样,只是若深探之,却发现有丝丝的紊乱,还有些脉象虚浮。的确是有问题,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道爷也问了好多郎中......都这么个结果。” 忽的望着苏凌道:“那老牛鼻子策慈,似乎对你颇为上心,自从洞察到你来这个时代,便给我任务寻你见他......马上两月之期了,你不去玄阐那个两仙教亮个相,我怎么找他要解药啊?”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解药在玄阐的手上?那不如我跟我这几个兄弟去帮你夺了......” 浮沉子一摆手道:“想都别想,那玄阐不过是个护法,药在策慈手上,快到时间了方不知用什么路子送来一次够用的......倒是你,反正只是见见玄阐,又不掉毛......” 苏凌想了一番道:“那也好......何时去?” 浮沉子眼前一亮,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讲义气......我不耽误你做生意......晚上......晚上我来找你.......” 苏凌点了点头。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听说你有六味地黄丸.......补天大造丸......” 苏凌白了他一眼,进了内室拿了两个小药包出来道:“这个拿去吧......多了给不了.......有人会急眼!” 浮沉子将那两包药揣在怀中,这才讪讪笑道:“行了,大功告成......那我就先走了......祝老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四季发财,五......” “滚蛋!” 浮沉子嘿嘿大笑道:“好勒您呐!......不过我有个东西你给掌掌眼?” 苏凌闻言奇道:“你还有什么稀奇玩意?” 浮沉子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上面是大红色的点点斑斑的形状,嘿嘿笑道:“行程码......红色儿的......” “我......”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夜探 夜,龙台。 夜已深沉,秋风茫茫。落叶飘荡,整个龙台白日的繁华,皆归于一片深秋的凄凉。 不好堂的后堂正厅,烛火晃动,隐隐似说话的声音传出,不过顷刻之间便湮没在呼啸的秋风之中了。 此时的苏凌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是一卮毛尖香茶。 只是香如故,茶已凉。 身旁王钧正和他说着什么。 但听王钧道:“公子不等那个浮沉子么?” 苏凌淡淡一笑道:“等他?谁知道他心中究竟向着谁?他白日突然前来,似乎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据林不浪所言,方习那出戏他应该是知晓的,若他真有心帮我,为何不在方习发难当日便现身帮忙呢?怕是存有私心吧。” 王钧闻言,忙道:“公子,难道那浮沉子想对你不利不成?”他早已习惯唤苏凌为公子,这些日子以来,苏凌抽空曾去王钧家中看望他瘫痪的老娘,并亲自诊脉喂药,把这娘俩感动的痛哭不止,直呼恩人再造。苏凌好言劝慰,那王钧的老娘定要让王钧跪了苏凌面前磕头,发誓要一辈子跟着苏凌。 只是苏凌虽然医术精通,但王钧的老娘毕竟在病榻日久,所以想要彻底有所改观,还是需要许多时日的。 只是苏凌眼神奕奕,向王钧说,他的老娘定然可以重新恢复行动自如。 那王钧伺母至孝,已然在心中把苏凌当做至亲之人,便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舍得。 故而,他一直称苏凌公子,苏凌也就随他叫去了。 苏凌闻听王钧这样说,淡淡一笑道:“这浮沉子有些小心思,但若说害我,倒也不至于。只是若我不单独先去,定然窥测不到那两仙教和两仙坞真实状况,所以我还是要先去冒冒险的。” 王钧闻言,担心道:“那我随公子前去。” 苏凌摆摆手道:“那老杜是个粗人,你随我去了,这不好堂如何运转?你记住,我走之后,若明早未回,莫要去寻我,也莫要慌张,跟杜恒说我去你家看你老娘去了,你们照常开店便是......只是有人来瞧病,你登记下来,我回来了再说。” 王钧抱拳点头,可是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苏凌笑道:“你我之间,有话便说吧。” 王钧这才道:“若公子一直不回来呢?” 苏凌思忖了片刻方道:“无妨,若三日后我仍未返回,你便亲自去找郭白衣,让他去找黄奎甲去龙台山西山坳两仙教救我。你久居龙台,想必地形颇熟。” 王钧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走进内室,换了一身黑衣,用青纱遮了脸,将短匕藏于怀中,便要出门去。 王钧忙道:“公子,这短匕虽然锋利,但却过于短了,我这里有一柄剑,是我雇铁匠打造的,虽然不是宝家伙,但兴许好用一些。” 苏凌接过那剑,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觉得重量倒也趁手,随即点头道:“一会儿你回去,莫要惊动老杜,那家伙吃得饱、睡得香......让他多睡一会儿。” 说罢,苏凌刚推门要走,便听到后门有敲门的声音。 苏凌脸色一变道:“浮沉子来了......” 王钧也是脸色大变道:“来得好快!” 苏凌急声道:“你去开门,帮我拖住他,最少要拖住他一个时辰......无论用什么办法。” 王钧点了点头。 再看苏凌一道残影,已然跃上房顶。一身黑衣,溶于茫茫夜色之中。 王钧定了定神,这才前去开门。 苏凌趴在房顶,偷偷窥视。 却见王钧开了门,那浮沉子果然出现,不过却并未道家打扮,而是穿了件青色长衫。 那浮沉子见是王钧开门,先怔了下,这才道:“你家苏公子呢?” 王钧忙道:“正在卧房洗漱,不曾想仙师来的如此快。” 浮沉子不疑有他,大喇喇的进了院子,高声喊道:“苏凌......苏凌你倒是快一点......不就出去一趟么,怎么跟个大姑娘上轿一样墨迹?” 浮沉子便说便向里面走去。 王钧忙将他让到正厅。朝他一抱拳道:“我家公子交代过了,仙师稍安勿躁,先坐下喝一卮茶。” 浮沉子眼神一亮道:“毛尖......好东西.......快泡去。” 王钧神色不变,反身朝着前厅内室去了。 苏凌心中好笑,他从王钧去的方向便推测出王钧想要做什么。 那毛尖茶在这厅中便有,而王钧去的方向正是内室药仓。那里面除了正常的药之外,还有不正常的药——譬如,巴豆。 苏凌暗想,那毛尖巴豆茶够浮沉子喝上一壶了,这才轻纵身体,身影一闪,朝着龙台山去了。 ............ 苏凌头一次去两仙坞,好在那日林不浪给他画了图形,今日无星无月,苏凌在黑暗中便走便打了火折子,拿出图形细细看了。 按照图形所指,苏凌出了城去,朝着西方茫茫夜色中前去。 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苏凌眼前便闪出连绵起伏的大山,黑夜之中,大山静穆,无声无息。 苏凌再不耽搁,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山道崎岖,多荒草深林。苏凌行了多时,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只有呜咽冷风,满眼凄凉。 单调儿重复的攀登行走,苏凌额上已然微微见了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茫茫黑暗之中,苏凌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似乎有些迟钝了。 忽的他似乎听到不远处有渺远钟声,嗡嗡之下,和着秋风,听不太清楚。 苏凌脚下加紧,又走了一程,便觉得眼前似有亮光,那钟声也听得更清晰了。 苏凌抬头循声看去,果真看到前方密林山坳之处,隐隐有座道观。 那道观在黑夜遮掩下,看不十分清楚,但苏凌觉得这道观所建的地势十分险要。 先是密林掩映,不走的近了,实难窥道观全貌。苏凌往远处看,便发现这里山峰陡绝,峭壁悬崖,怪石横生。 而那道观便好似悬坠与峭壁绝峰之间,横着将去路拦腰截断。 这索性是一座道观,若是一个关口,怕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了。 苏凌悄然上前,又走的近了许多,便发现前方透出更大的光亮出来。 那道观的全貌在这光亮下终于露出真容。 那道观好生宽大,方圆看不到道观院墙的尽头,院墙不知何故,似乎修建的格外高,苏凌仔细看去,那道观院墙上被灯光照去,隐隐有金字符咒话画于院墙各处,随着光亮忽明忽暗,仿佛真气流动一般。 苏凌在这道观外围转了好久,方才找到了那道观的正门。 那正门处左右并排四个大灯笼悬挂,将道观门前照的通透无比。 门前是青石台阶铺路,直直的向上延伸,足有百十个台阶。 台阶尽头便是高大的朱红院门,门的两侧各站着两个小道童守门。 饶是深夜了,那两个小道童昏昏欲睡,不时的打着哈欠。 院门正中高处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匾额——两仙观。 看来这两仙教的府邸便是这里了。 苏凌虽然不知道两仙教和两仙坞有什么区别,但也知道大抵都是策慈手下的道场罢了。 苏凌转了几圈,想要看看那道观之内是什么光景,只是那道观院墙实在太高,将道观内部全数罩住,根本透不出一丝光线来。 苏凌摇了摇头,一道身影已然来在院墙后坡。 后坡除了院墙,便是深渊陡壁。那落脚之地,只容得苏凌踮脚站立。 饶是如此,苏凌也不由的定了定神,他若稍不留心,向后挪个半寸,怕是早已人坠深渊了。 苏凌不再耽搁,身形一纵,已然越过半墙之高,他又半空借力,轻轻蹬了下墙壁,身形猛然一提,一道身影投入到院墙之内去了。 苏凌悄无声息的落下,辨了辨眼前,却发现应该是一处灌木丛。 苏凌刚想出来,便听到一队人的脚步自远而近的来了。 苏凌忙的趴伏在灌木从中,听着他们说些什么。 灌木丛的掩映下,果真有一队道童打扮的人顺着蜿蜒曲径,朝着苏凌这边来了。 但见这队道童,不过二三十人,看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皆是稚气未退的模样。 也许是深夜十分,每个道童的脸上都挂着些许的疲惫之意。 那话音正是从最前的两个道童嘴里传来。 那两个道童走在最前,每人手里托了一个托盘,苏凌看去,左边道童手中托盘里盛着一个玉柄拂尘,拂尘毛色雪白,看来是颇为精贵。 右边那个道童手中托盘托了一个青铜质地的玉净瓶,泛着金属独有的光芒。 左边的道童先出声道:“不知为何?今日这洗礼法会为何要选在三更半夜呢?真是不让人睡觉!” 右边道童闻言,忙摇摇头道:“清源,小声些,莫要背后议论!咱们师尊玄阐仙师和总观的浮沉子仙师都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他们参悟的天机时辰怎们会有差错?咱们还是快些到引仙洞去,莫让咱们师尊等急了。” 左边道童似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清虚师兄,你也太过小心了,师尊在引仙洞,怎们就能听到我们说些什么?再者那浮沉子仙师不是还未回来么?不着急的!” 两人便说便走,身后的数十道童却是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引仙洞?洗礼法会?这是什么把戏? 苏凌思忖了一番,听得这两个道童说那玄阐仙师会在法会中现身,他便打定主意,暗暗的跟在他们身后,朝着引仙洞去了。 那队道童走了一会儿,前面的清虚忽的停下身去,狐疑的朝后面看了一眼。 苏凌看得真切,迅速的闪到一棵古树之后。 清源疑惑道:“师兄,怎么突然停了。” 清虚并不回答,走到队伍最后面,似乎观察了一番。这才转头道:“方才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清源疑惑道:“我怎么没听到,哎呀,师兄也忒也得疑神疑鬼了,咱们这里地势险要,那院墙又如此高,能有什么人进的来的,怕是风大,你听错了。” 清虚点了点头道:“看来是风声......我们快些走罢。”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苏凌长叹了一口,等那队伍走得远了,这才从树后转出,依旧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这次不敢再跟的那么近了。 这两仙观果真浩大,那队伍在这观中走了好久,仍未有停下的意思。 苏凌眼前的景象也跟着队伍的行进渐渐的变了起来。 最初时,皆是些楼阁长廊,更有炉鼎在旁,其上青烟袅袅,一派仙府洞天气度。 走了不知多久,那楼阁长廊尽数不见,周围皆是密林荒草,那些道童在其中穿行而过,若一个不留神,他们的身影便被这荒草深林遮了去,再也找寻不到了。 又走了些时辰,那深林荒草也全然不见,只有光秃秃的怪石陡壁,星罗棋布的罗列在两旁。 没有半点星光,除了那队伍最前的两盏灯笼发散着微微光芒,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还有和着山风的沉钟嗡嗡,传出好远去。 那队伍正行间,忽的再次停止。 苏凌隔着队伍朝前看去。 只见眼前皆是陡壁悬崖,正中一处深不见底深渊横在前面,深渊极为宽阔,一眼望不到对面。 那深渊的尽头,一处茫茫大山横亘,正中之处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洞口两侧有铜铸的烛台,烛台上各有一根颇为粗壮的蜡烛。 那蜡烛光芒闪动,任凭风如何吹去,却只是晃动,不曾熄灭。 那烛光照亮了洞口数丈之地,再往深处,那烛光便无法到达,一片黑暗。 然而,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万丈深渊之上,竟然飞架了一座孤零零的石拱桥。 那石桥自他们的来处一直延伸过了深渊,另一头正搭在山洞口处。 悬崖陡壁、深渊茫茫,孤桥飞虹,实乃一绝。 苏凌暗自思忖,想必桥尽处的那个凿山而建的山洞便是所谓的引仙洞了。 但见这队人过了石拱桥,山洞口便迎来了四个年青道士,皆打了稽首。 “信众可到齐了?”清虚问了一句道。 那四个青年道士里有一人道:“都已到了,只是浮沉子仙师还未回来。” “师尊呢?” “师尊说了,再等一会儿,浮沉子仙师若还未回来,便不等他了。” 说完这些话,这四个年青道士随着这队道士走向洞中去了。 苏凌这才闪身出来,快速的掠过石拱虹桥,也朝那洞里走去了。 苏凌进的洞中,才发觉洞内虽然黑暗,好在每走不太远便有灯蜡晃动,皆是凿石镶嵌,苏凌大体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苏凌发觉,这引仙洞竟然是一个石洞,除了两侧和头顶处皆用了青石砌了,周遭道路两侧,仍然有些乱石,时不时地冒出,挡在前面。 方进入之时,道路空间颇为狭小,仅容得一人通过,走了一会儿,那洞却霍然开朗,又宽又阔,洞内前方情况,一览无余。 苏凌悄无声息的跟在这些道士的身后,依靠突出的山石掩护,就这般走了一会儿。 竟听哗哗的水声。 那队伍又走了几步,方才停身站住,往左右两侧分散开去。 苏凌定睛看去,却见已然到了洞的中心处。 竟然是一个极为平坦宽阔的场地,若放在外面便是一个大广场了。 那正前方,竟然有一漱玄泉,不知源头何处,顺着洞壁洒然落下,落在下面的一方清池之内,涤荡起水花来,哗哗作响。 那清池之内,更有莲花朵朵,皆盛放,莲叶幽绿宽阔,没有一片莲叶有缺失的。 水池之前,乃是一个高台,高台上两张石凳,石凳上皆刻着道门符书,长长的一串,不知写的什么。 再看那极为宽阔的广场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人。 苏凌粗略的看去,黑的白的。丑的俊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老的小的,有的穿绸裹缎、有的衣衫破旧,不一而足。 看那人数足足有二百余人。 这群人皆席地盘膝打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混在一起,仿佛无数蚊子低低哼鸣,不知念些什么。 只是一点,无论他们如何,皆是脸上带着无比的庄重和虔诚。 那些道装打扮的道士、道童皆分列两侧,也念着什么经文,时不时的将手中的拂尘甩上两下。 苏凌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他暗想着些景象,跟后世那些所谓教门大抵相差不多,皆是集会诵经,蛊惑人心而已。 然而,苏凌此时却无法离开,他此行一则想看看这两仙教道观两仙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二则他也想看看那个玄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只是这二百余人的声音低沉嗡嗡,彷如催眠曲一般。 过不了多久,苏凌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差点一个不留神,从倒挂的山石上掉下来。 好在苏凌及时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才不至于睡着。 又等了不知多久,有些信徒已然不太耐烦了,便出言低声议论道:“为何仍不见玄阐仙师?不是说今日两仙坞总坛浮沉子仙师也会现身么,为何迟迟不来?” 一个人带头,便有接二连三的议论,不一会儿,原本嗡嗡的诵经之音,便皆成了议论之音。 那清虚道童与那青年道士对视了一番,那青年道士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既然大家都已经来了,便是诚心向道,诚心皈依我两仙道统,阐玄仙师和浮沉子仙师是何身份,怎么会言而无信?方才已然传话过来,为何让你们等的这么久,便是因为你们中有人向道之心不纯,更不能做到守静无为,故而这是多多磨练你们得道心之举也!你们再若这般喧哗议论,小心触怒了仙师,到时仙威难测,你们怎结仙缘?” 他这番话说完,那些广场中的人,再度安静下来,皆又是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派诚心向道的模样。 苏凌暗自觉得好笑,浮沉子仙师这会儿能传信过来? 怕不是不知道出了几趟恭,在茅厕可能站的起来么? 又过了一会儿,忽的有人高声道:“诸位安静,玄阐仙师到了!” 此话一出,那广场之上,数百余人皆鸦雀无声,脸上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庄肃,垂手站起,朝着左侧看去。 但见一队童子开道,又有数名仙娥莲步摇曳而来。 再往后看,一个身材中等的道士缓步而来,身后还有两个仙娥掌扇,扇面之上皆画着看不懂的仙符。 苏凌暗道,好大的做派。 又朝着这道士看去,见他皱纹积累,看来是上了不少岁数。然而却长得不丑,鹤发童颜,寿眉垂鬓,白色长须之上,两片红唇,那双眼睛虽然微微睁着,苏凌却感觉他的眼中散发着两道若有若无,仿如实质的光芒。 苏凌暗道,这阐玄仙师练的好一身内气。 玄阐仙师身穿一身雅白色宽大道袍,道袍后摆在地上拖出好远,道袖宽大,仿佛包罗万象,无风自起。 苏凌看去,那玄阐仙师果真慈眉善目,身前身后更是一副得道出尘之姿,倒也真就应得功参造化,道法无量了。 这广场数百信徒见玄阐仙师来了,皆纷纷跪下,大礼参拜齐齐道:“信徒参拜玄阐大德仙师!” 那玄阐仙师也不说话,就那般缓步走上正中水池前的高台,在左侧的位置上坐下。 这才睁开双目,扫视了一番跪着的信徒,方才张口,声如洪钟,稳如泰山道:“诸位起来吧,既然入了我仙家道门,那俗世的礼节可以免了!” 这数百信徒方纷纷起身,垂手站立,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那玄阐仙师又道:“清虚,可准备了?” 清虚小童忙走了出来,打稽首道:“师尊,一切准备停当!” 玄阐仙师闻言道:“浮沉子仙师因在观中顿悟天机,一时赶不过来,既然天意如此,我等也不必再等了,如此,便开始吧!” 苏凌心中一顿,暗道,我倒要看看这玄阐仙师装的什么神,弄得什么鬼!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乱拳打死老剑客 苏凌躲在暗处,仔细的观察着引仙洞内广场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但见那玄阐仙师吩咐了所谓仪式现在正式开始。 那些信徒教众脸上的虔诚之色更重,眼神之中更带了些许的狂热。 所有人皆顶礼膜拜,无比虔诚的说道:“仙师大德,我等幸受仙师雨露恩泽点化,必定诚心向道,奉两仙教为尊。” 那玄阐仙师似乎十分满意,忽的冲那半跪着得仙娥一招手,那仙娥不知为何竟然双脚离地,三寸赤脚金莲虚踏于半空之中。 身上彩带飘飘,婀娜多姿,真如九天仙子下凡。 一时之间,所有的教众和信徒皆一脸艳羡之色,更有的人迷恋仙娥身姿,看得都有些痴了。 苏凌心中也是一怔,暗道这个手段却是好的,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若说这仙娥真就会什么神仙道法,打死苏凌也不相信。 但见那仙娥在半空中虚浮了一阵,忽的宛如蝴蝶一般朝着广场中央飘飞而去。 一手不知何时竟扬起片片花瓣,果真天人之姿。 所有教众信徒又是一片惊呼。 那仙娥在教众信徒上方盘旋了一阵,忽的直掠而去,来到方才那个小道童清虚的身边,一个盘旋,身上彩带飘荡,那清虚手中托盘上的玉净瓶已然捧在了仙娥自己的手中。 仙娥回眸一笑,端庄中带着几丝妩媚。 衣袂再起,那仙娥再次身形飘荡,顷刻间来到了玄阐的身旁,缓缓落下,那三寸赤脚金莲踏在地上,无声无息。 但见她身姿轻动,朝着玄阐仙师盈盈跪拜下去。 一双玉手将那玉净瓶高捧到玄阐眼前。 玄阐仙师点了点头,忽的左手朝半空中一举,轻轻的似画着什么道法咒符,口中念念有词。 苏凌暗道,装神弄鬼,做得好全套! 那玄阐仙师不知是装腔作势还是真有道行,做完这些,忽的清喝一声道:“叱——” 左手食指半空中画了道弧线,朝着仙娥手中的玉净瓶指去。 他手甫一指向玉净瓶,那瓶子不知为何竟似乎被某种看不到的气息牵引着一般,忽的竟从仙娥手中缓缓浮了起来。 速度虽然缓慢,却已然称奇了。 众教众信徒又是一阵惊叹。 那玉净瓶虚浮于半空之中片刻,瓶身竟缓缓的转动起来。 更发出叮咚的清脆声音。 玄阐仙师忽的又是一声清喝道:“叱——” 那玉净瓶似乎闻令而动,忽的瓶身斜了过来,在空中调转,那瓶口正对着玄阐身后石壁上留下的一汪飞泉。 玄阐仙师口中诵经之声大作,苏凌却是听得懂前几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可道......非常道!” 苏凌就差笑出声了,这所谓的经文,如此嫁接的不伦不类的,想来只能是浮沉子的大手笔。 那玄阐仙师就这般念了数遍。 忽的左手食指朝着那汪飞泉指去,口中清喝道:“咄——!” 苏凌和众信徒教众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番奇景: 那汪飞泉似乎冥冥中被那玄阐所谓道家真气指引了一般,竟有一道水线从飞泉中凭空引出。 半空中如虹般的弯弯水线,清澈无比,缓缓流动着朝那玉净瓶的瓶口处流去。 “仙师好道法!”信徒教众皆脱口赞道。 便是苏凌也有些疑惑起来,这样的景象,真就是人为的? 但见那水线源源不断的涌入玉净瓶中,大约十几息的时间,玉净瓶似乎已经满了。那水线蓦地消失不见。 水线消失的同时,那玉净瓶竟直直朝着玄阐仙师飞去。 玄阐仙师大袖一挥,玉净瓶竟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魔术......苏凌只得这般解释。 心中暗暗想着,自己都对眼前的景象惊异不已,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这些凡俗百姓呢?那两仙教壮大,果真有它的原因啊。 玄阐仙师做完这些,方才朗声道:“仙露已然好了,你们都跪下接受仙洗吧。仙露洒下之时,便是尔等脱了肉身,入我道门天途之时!” 那数百信徒教众闻言,眼中更是热切高涨,皆匍匐于地,等待着所谓的仙露洒下。 玄阐仙师方才托了那玉净瓶,走到清源小道童面前,将那玉把拂尘拿在手中,开始从队伍第一个人进行仙洗仪式。 苏凌从未见过所谓的仙洗仪式,躲在暗处睁大眼睛瞧着。 但见那玄阐仙师先是拿了那拂尘在那人头顶拂了几下,而后又左手捻了道印形状,在玉净瓶中点了几下,手指上带着几滴水出来,轻轻一弹,洒在这人身上。 这人感觉头顶一凉,已然知道玄阐仙师大慈大悲,将仙露从顶施泽而下,如今自己已经步入了道门,往后长生延年更是不在话下,早激动的趴伏在地,浑身不住的颤抖。 玄阐仙师做完这些,又开始对第二人进行着以上的步骤。 苏凌刚开始还觉得异常新鲜,可是看了几个,将玄阐仙师皆是如此,却感觉有些乏味了。 苏凌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忽的那玄阐竟停了下来,朝着苏凌隐藏的暗处石头前冷冷的扫视了一番,然后发出一声异讶的声音道:“恩?——” 苏凌猛然间睡意全消,可是他此时再动必然顷刻之间暴露。 那玄阐仙师不动声色的走回高台之上,打了个稽首,这才笃定的朗声道:“既然贵客降临,为何不堂堂正正的现身,做那些魑魅魍魉的躲藏事情,怕是不太好吧!” 苏凌暗道不好,只得一咬牙,忽的身形快速离开遮挡的大石,顷刻之间又换到了另一处大石之后。 那玄阐仙师摇摇头,似叹息道:“既然已经被我识破,如此挣扎还有何用处?还不快快现身!” 忽的他的身形陡然悬起,宽大的道袍虚浮于身后,半空中爆喝一声,拂尘朝着苏凌隐藏的大石处猛然一挥。 “咔嚓——”一声巨响,那大石顿时四分五裂,石屑迸溅乱飞。 场中一阵骚动,不少信徒教众慌得抱头惊呼躲闪着飞溅的石屑。 苏凌暗道不好,只得使劲的朝身后数丈之远的地方纵去。 这才堪堪躲过了方才一击。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形全然暴露在场中所有人面前。 变故突生,那数百教众信徒,大多数皆慌张惊愕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旁边那几十个道童、道士皆清叱一声,各个拿了拂尘、桃木剑,将苏凌围了,眼神冷冽的看着他。 但等玄阐仙师一声令下,便要擒了这捣乱的贼子。 玄阐仙师冷冷的看着苏凌。 事到如今,苏凌也只得豁出一头,昂然与玄阐仙师对视。 玄阐仙师一字一顿道:“你是何人?如何进的我两仙观,又如何入得我这引仙洞的!” 苏凌淡淡道:“你这道观本就是众香客烧香参拜之地,怎么就成了禁区不成?偏偏不让旁人进出了么?” 玄阐仙师冷声道:“进香者,诚心入我两仙道门者,本仙师自然欢迎,可是如你这般鬼鬼祟祟的,两仙观可从来不欢迎。” 苏凌不动声色道:“不欢迎我也来了,你这牛鼻子能奈我何?” 玄阐仙师打了个稽首,高颂道号道:“这位施主,如今这架势你可走得了么?倒不如老老实实说出你姓甚名谁,偷窥我两仙观天机所谓何故,受何人主使,本仙师慈悲,也可免去你那皮肉之苦,如何?” 苏凌哈哈大笑道:“枉你自称仙师慈悲,更恬不知耻的说两仙教乃道家之地,如今你们这行事,与山匪何异?” 玄阐仙师淡淡摇了摇头道:“施主,本仙师从来不喜欢打嘴仗!明通,将他拿下!” 玄阐仙师话音方落,但见先前那个青年道士,口中颂了道号,一摆手中桃木剑,欺身朝着苏凌当胸刺来。 苏凌不慌不忙,见那剑锋到了,忽的纵向半空,长剑出鞘,以上示下,迎着桃木剑锋直直的劈撞上去。 那明通道士,手中剑乃是桃木所制,怎敢接了他这一剑,只得清喝一声,剑随人转,斜剌剌的躲过。 苏凌一剑劈空,不等那明通道士反击,顷刻之间长剑横着向后划出一道剑芒,一招黄龙大转身,剑刃冷冽,带着风声朝着那明通腰间砍去。 那明通未曾想苏凌有此至快身法,只得冷哼一声,双脚一磕地面,腾身纵起数丈之高,堪堪躲过苏凌的攻势。 明通刚想还手,怎奈苏凌根本不容他发招,电光火石之间,长剑一立,剑尖朝上,剑尾朝下,剑尖处剑芒一闪,举火烧天之势直冲那半空下落而来的明通道士。 明通被苏凌如暴风骤雨般的极快三剑逼得脸色大变,只得将桃木剑一顺,迎着苏凌的长剑撞了上去。 “咔——吧——”一声,那桃木剑撞在苏凌剑上,被苏凌的剑削为两段。 一截崩飞数丈,另一截拿在明通手中。 苏凌的剑势被他倾力一挡,顿时剑身歪了几寸,那明通方险险的躲过了苏凌的剑。 明通双脚落地,便觉着浑身冷汗直淌。这才知道苏凌的手段并不是好对付的。 苏凌也没有占了半点便宜,被明通倾力一挡,顿时被他的力量震得蹬蹬倒退数步,只得将剑倒拄于地,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好大的气力! 苏凌暗想自己虽然招数多化用白叔至的枪招,但自己的气力实在是拿不出手去。看来以后还要在气力上多下些苦功夫方好。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这三剑过后,那玄阐看他的神情已然有些凝重了。 玄阐能位列两仙教掌教,自然懂得他的招式精妙之处,见他三剑如风,暗中叫好,可见他三剑过后,自己身形也被震得倒退数步,这才摇头叹息道:“好招数,只是这气力还不到火候,真真是可惜了。” 苏凌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忽的再次执剑在手,一道残影直冲玄阐仙师而去,残影中冷喝一声道:“老牛鼻子,可不可惜,先吃我一剑再说!” 明通手持半截断剑,见苏凌疾风如火朝着师尊攻去,慌得大喊一声道:“诸位师兄师弟,保护师尊!” 一语过后,但见那几十个道士道童皆纷纷纵起,半空中拂尘、木剑并举,将苏凌围在中间。 苏凌破口大骂道:“平素里素斋素饭,大道无边,动起手来却只会群殴!算什么本事!” 却见苏凌将长剑舞动,更是用出了白叔至教他的冲锋陷阵的枪法,以剑为枪,泼风八打,那些道士和道童只觉得眼前彷如一排排剑山罗列,大开大合,风雨不透。 倒不是苏凌功夫有多高,他随白叔至学武,白叔至毫无保留,将绝学传授了十之八九,加上他领悟力极强,又在无事时,和杜恒、王钧对练,这才颇有进步。但是真就碰上高手,怕是他这点功夫还是不够看的。 然而,这群道士,只有那明通还算系统的学过一些招数功夫,也不过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剩余道士只是学了些三脚猫、四门斗的把式,比起杜恒更是差上一大截。那些道童更不用说,皆是些小童,论起功夫,半点插不上手去,更别说拼斗厮杀了。基本上是咋咋呼呼,仗着人多,滥竽充数罢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苏凌左冲右突,一把长剑将这几十人唬得左支右绌,短时间进不得他的身去。 苏凌边打边自我陶醉,暗想如今我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了,忽的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攒鸡毛凑掸子的腌臜货,今天苏老剑客收装包圆了!” 玄阐仙师面色古井无波,心中对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也颇为有气,暗道此事过后定要加紧督促他们练功。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若出手,实在是有些丢了仙师的脸面。本就是几十个打一个,自己再出手,当着这许多教众信徒的面,真有点丢人现眼。 忽的,玄阐仙师心生一计,又看了一会儿,忽的朗声道:“诸位信徒教众,今日乃是我道家盛会,可是却出了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宵小之辈,惹得仙人震怒,天机倒悬,若不尽快弥补,方才那仙露怕是失灵了,诸位也休想踏入道门正途!” 那数百信徒教众闻言,原本慌乱的神情忽的怒火中烧,一个个死死的盯着苏凌,仿佛苏凌便是他们得证大道途中的绊脚石一般。 玄阐见这情形,暗自欢喜,又出口道:“诸位,事已至此,如今只得大家奋勇向前,齐齐动手将那宵小之辈擒住,或可挽回天机!我在此宣布,奋勇争先者皆可为我两仙教的弟子,若是有谁拿下这祸乱贼子,本仙师立时收他为亲传弟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信徒教众听了玄阐仙师这番说辞,早已按捺不住,更听到擒住贼子便可成为仙师亲传弟子,更是气血上涌,一个个摩拳擦掌,呼号上前。 苏凌对付着几十个道士道童,已然有些吃力,如今这数百教众信徒一窝蜂的朝自己涌来,顷刻之间,苏凌身上已然不知挨了谁人几拳,后背也不知被谁踢了几脚。 愚昧的人啊! 苏凌暗暗大骂。 忽的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群殴我一个人,苏老剑客岂能怕了你们不成!” 豪言壮语说完,苏凌也过了嘴瘾。 再看他忽的将长剑一扔,一摆手道:“我老剑客见好就收,万一伤着你们实在罪过!” 说着只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道:“先说好,打人别打脸!——” 话音方落,不知哪里一拳正锤到苏凌的眼圈上,这下苏凌和国宝倒真成了好兄弟! “我特么......你们这群年轻人,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苏凌捂着脸大骂道。 他做好了被暴风骤雨洗礼的准备,心想这顿挨揍下去,估计连孩儿他妈都不认得了。 可转念一想,张芷月和自己哪里来的孩子,不过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罢了。 我要是这样死了,真心不值! 就在此时,忽的在通往洞中心广场的道路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大喊道:“都给道爷住手!打坏了他,你们拿什么赔给道爷!” 苏凌听这声音,却觉得十分耳熟,转念间已然知道是哪尊大神来了。 急的他抱头大叫道:“你这货,咋才来啊!” 场中所有人顿时停下了动作,齐齐的朝着洞前道路看去。 只见一人急如星火,快似闪电一般朝这里跑来。 顷刻间已然到了众人近前。 却不先去见苏凌,只蹬蹬两步来到玄阐仙师近前道:“道爷我回来了。” 玄阐仙师看去,正是浮沉子。 却见浮沉子一脸虚汗、脸色发白,浑身还微微颤抖。 玄阐惊疑道:“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浮沉子一脸哭丧像道:“我快拉脱水了,都赖那个大怨种!不要停手,再打几拳意思意思,我也好解解恨!” 那道士教众们闻言,刚要举拳就打。 苏凌一个跳脚,跳将起来道:“你个犊子......你敢让他们再打一下,我决计不去见你师兄!” 那浮沉子闻言不由得一窘,刚要说话,便觉得肚腹之内咕呱咕呱的吹起喇叭,肠子肚子拧着疼。 只得呲牙咧嘴,捂了肚子道:“我去.......又来了!等会再说,我先去趟五谷轮回之地!” 说着捂着肚子风也火也的朝着洞内去了。 他这一走,场中数百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的晾在那里。 那些道士和玄阐仙师直直的望着苏凌大喇喇的杵在那里,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束手无策。 就这样过了片刻,那浮沉子方才哼哼唧唧的又返了回来。 这次倒是冲着苏凌去了。 走到苏凌近前,刚想甩他两刮子,忽的想起刚才苏凌的话来,只得悻悻的挠挠头,将苏凌拉起来道:“苏凌,你缺了八辈五的德了,我好心好意的去见你同来这里,你命你手下那个王钧给我暗下巴豆!” 苏凌实在憋不住笑道:“天地良心,我就是让他拖住你一时半刻的,谁知道他拿那玩意对付你!......不过你到底拉了多少回啊?” 浮沉子翻翻眼睛道:“带上方才那次......八回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干脆你那道号改一改吧,别叫什么浮沉子了,故弄玄虚,叫扶八回如何?扶着肚子去茅房了八回!” 浮沉子啐了他一口道:“你非要逞能自己来,还笑我?要不是我扶八回......啊呸!浮沉子道爷回来的及时,这会儿你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熊样!” 苏凌这才正色道:“是我按捺不住,先来了......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玄阐仙师不动声色的看着浮沉子和苏凌,脸上阴晴不定。 他从这两人的对话中隐约知道,这两人是认识的,好像浮沉子还要带他来两仙观。 只是,玄阐仙师与那浮沉子实际上面和心不合。其实这也不奇怪,玄阐比那浮沉子年岁大了几十岁,更是早他好多年进了两仙坞。可以说,两仙坞的创立和发展,除了策慈仙师和另外一个元老观舸仙师之外,便数他功劳最大。原想着这两仙坞创立之后,他怎样也是开派祖师之一。可是策慈那老道弄了个两仙坞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排除两仙祖师之内,言说自己道心不稳,尘缘未了,无缘坐得祖师之位。若是那两仙中的另一箱是观舸仙师他也就忍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策慈仙师不知从哪里鼓捣来一个宝贝,认作师弟,便是这浮沉子仙师,竟然昭告天下,两仙中的另一仙便是这年纪还未十八的浮沉子!自己还要叫他师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那浮沉子平时有个修仙道门的正形,倒也多少说得过去,可是这浮沉子做事吊儿郎当、鬼头鬼脑,说起话来又颇不着调,玄阐仙师看在眼中,恶心在心上。曾多次在策慈仙师面前说道浮沉子的不是,可策慈仙师却说浮沉子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日必然机缘深厚。 玄阐仙师只能干生气没办法。后来策慈仙师知道他心中颇有怨怼,便将他从江南两仙坞打发到京城,在这里修了这两仙观,便是两仙教的道场。那两仙教虽名义上自成一体,其实是两仙坞的分支罢了。 他玄阐仙师虽说是一观的观主,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矮上浮沉子半头,只得暗气暗憋。 浮沉子也知道玄阐的心思,两人貌合神离罢了。 玄阐见浮沉子和苏凌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师叔,法会刚刚开始便有这贼子捣乱,我正要拿了他!” 浮沉子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拿他?丹药吃多了吧?他可是你们谁都不能动的!” 玄阐翻了翻眼睛道:“为何不能动他,他搅闹法会......” 浮沉子截过话道:“你不是知道我此次来京都两仙观干什么嘛?” 玄阐道:“那是自然,奉了策慈仙尊的法旨,寻一个叫苏凌的。” 浮沉子点了点头,一指苏凌道:“喏,这不是寻回来了,他便是我师兄要找的苏凌......” 正文 第七十章 斗法 玄阐仙师闻听浮沉子这般说,心中先是一惊,他看苏凌跟浮沉子的熟悉程度,心中倒也有八九分相信这个不速之客就是苏凌,但是他跟浮沉子向来貌合神离,巴不得浮沉子将策慈仙尊交待的事情办砸了,这个机会他怎能放过? 想到这里,玄阐冷笑一声,脱口道:“浮沉师叔,这人深夜时分潜入我两仙观中,欲行不轨之事,更阴伏于引仙洞内,搅闹法会,分明就是个亵渎人神之徒,怎么可能是仙尊要见的苏凌呢?左右,还不动手给我拿下!” 那明通、清虚、清源等人皆是玄阐亲传弟子,这里更是两仙教的地盘,虽说两仙教是两仙坞的分支,然而两仙观的观主可正是这玄阐,那浮沉子只是仙尊师弟,又非仙尊策慈亲至。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这群道士小童先是一愣,见师尊说的坚决,眼中哪里还有浮沉子,皆再次各自挥动拂尘、木剑朝着苏凌攻去。 只是那些教众信徒,对于浮沉子的崇拜还是高过那玄阐的,故而站在那里,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苏凌以为浮沉子出现,什么事都解决了,未曾想眼看又是被一场群殴,只得转身拾起地上长剑,一挽袖子,呸呸两口吐沫,高声道:“要是你们这群人,苏某倒也不怕!” 怦怦的兵器撞击之声又起,苏凌跟这几十个道士道童战在一处,再次凸显了他“老剑客”的英雄本色。 浮沉子见苏凌倒也能敌得住这些人,自己倒也落得清闲,站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起戏来,看的入港之时,竟撸胳膊挽袖子兴致勃勃的喊几声:“加油!加油!” 苏凌打了一阵,内气果然还是差了不少,时间一长,便有些招式散乱,应对不及,方躲过了一木剑,便又有几道拂尘甩来。不一会儿苏凌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花缭乱起来。 他看到浮沉子不但不管,还乐得看戏加油,不由得上了火气道:“浮沉子,你个犊子!我今天要是吃亏了,你休想让我再答应你见那策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谁让你给道爷吃巴豆来着......”嘴上虽这样说辞,却还是砖头斜睨着玄阐道:“老道,还不让你这些徒弟住手?真就想把事情闹大不成?” 那玄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师叔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懂,这分明是搅闹法会的贼子,师叔当助我一臂之力啊!” 浮沉子闻言,大为光火道:“你说你听不懂?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你不就是想逼走苏凌或者一个失手杀了他,到时候我师兄怪罪下来,迁怒于我,断我那望仙丹!好让我毒发是也不是?” 玄阐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道:“师叔哪里话来,您贵为两仙坞两仙之一,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望仙丹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浮沉子一咬牙道:“你究竟让不让他们停下!” 玄阐冷冷一笑,阴恻恻的对着场中正在与苏凌交手的那群道士道童道:“给我加点力气,擒杀贼子者,赏两颗望仙丹!” 为首的明通等人眼神一亮,更是拼了命的挥动木剑拂尘,恨不得一招将苏凌毙命。 苏凌呼呼带喘,边打边冲着浮沉子喊道:“大哥,你行不行啊,再不想办法,你就等着吃人肉馅吧......” 浮沉子面色越来越难看,忽的恼道:“这是你两仙教,便都是你的人了不成?原想着不跟你计较短长,看来你这牛鼻子实在有些蹬鼻子上脸!” 忽地,他朝着四周洞壁高声喊道:“都出来吧!将这群罔顾道统,目无尊长的家伙拿下!” “喝——”暗处忽地齐齐传出回应,玄阐心中一凛,抬头之间,便看到暗处四面八方齐齐飞出七名道士,皆手持长剑,道袍在空中虚浮,剑芒闪过,七名道士七剑交汇,剑芒中蓦地化出一个七星形状。果真是威势赫赫,惊为天人。 那群信徒教众,被这突然出现的七名持剑道士惊得纷纷下跪,口称剑仙在上。 那七人悬浮半空之上,忽地齐声喝道:“叱——” 但见这七名道士七道剑芒一闪,空气中呼啸而过,直直的朝着正在围困苏凌的几十名道士小童扫去。 那几十名道士小童怎么能够反应过来,只是刚举手横剑的时间,七道剑芒已然迎头撞上。 “咔嚓......咔嚓......咔嚓”,木剑、拂尘断裂之音不绝于耳。 随之而来,那几十名道士小童如遭重击,皆向后倒飞而去,狠狠的撞击在洞壁伸出的山石上。 这几十名道士小童各个人仰马翻,蜷缩在地上不断翻滚,痛苦嚎叫。 半空中那七名道士这才飘然落下,七星剑芒倏忽而逝。 苏凌眼尖,猛然看到这七名道士中最后一个,年纪却比前六个小上一些,身形清瘦,但双眼透着聪慧机灵。 “林不浪......”苏凌脱口道。 那林不浪也看到了苏凌,目光十分关切的扫视了苏凌一番,发现他只是眼睛上被人打了一拳,有些清淤之外,再无大碍。 他这才放下心来,随着七人队伍将剑一顺,朝着玄阐的方位冷声叱道:“犯仙师天威者,罚!” 那玄阐仙师,脸上仍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似乎连眼睛都闭了起来,蓦地打了个稽首,似喃喃自语道:“想那两仙坞,乃是我等风霜雪雨,一手创办,还有这两仙观,更是我一人毕生心血,为何为旁人做嫁衣?这便是所谓天道所谓道心不成?我玄阐苦修道门几十年,你这哪里来的,偏要骑在我的头上称仙称圣!” 那玄阐说到最后,忽地圆睁双目,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已然满是如刀如剑的冷意,他看着站在旁边,一脸毫不关己模样的浮沉子,沉声道:“无量天尊,今日贫道便要试一试,到底你是天生道骨,还是装神弄鬼!” 鬼字方一出口,那玄阐仙师陡然悬浮于半空之中,左手结道印,口中冷叱道:“咄——” 但见他右手食指忽地凝出一道如有实质的真气,朝着浮沉子毫不留情的狠狠挥去。 那道真气疾速而至,穿行间隐隐有风雷之音。 浮沉子脸色不变,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那道疾驰而来的真气,不咸不淡的道:“玄阐,枉你这么大年岁了,又修道几十年,却仍旧这副脾气,今日你刁难苏凌,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吧!” 玄阐冷笑道:“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浮沉子眼神忽地冷峻下来,整个神情再无半点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模样,冷声道:“也罢,今日便让你明白一件事,那两仙坞中的两仙,你便是再炼道修真个十年百年,它的位置也还是我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浮沉子话音方落,眸中便看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真气呼啸而来。 浮沉子不躲亦不闪,口中念念有词,两只手在半空之中迅速的虚划了几下。 众人眼前,浮沉子的手上竟不知何时隐隐凝结了一幅八卦图案,恍恍间泛着玄金色光芒。 那八卦图案虚浮在半空,金光流动,发着嗡嗡的轻鸣。 玄阐仙师眼神微变。冷声道:“仙尊果然对你不同,大衍内气都传给你了!” 浮沉子冷声道:“你倒也识货!” 那玄阐不再搭话,呼呼两声,又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真气从他指上打出,三道真气齐头并进,呼啸着朝着浮沉子而去。 半空之中正和那玄金色的八卦狠狠的撞在一起。 轰——轰——轰——的三声巨响。 苏凌只觉得那引仙石洞都轻微的颤动起来。高台上水池中那一潭清泉也被突如其来的巨震震的竖起三道水柱,直冲洞顶而去,半空之中无所依凭的洒了个万朵桃花开。 那浮沉子脸色一肃,冷声道:“今天道爷便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你是分支掌教,而我是二仙之一!” 再看他身后宽大的道袍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拇指与食指弯曲,朝着半空中蜂鸣不断的八卦图案轻轻一弹,那八卦图案顿时化作一道流光,直冲而起,半空中朝着玄阐直直的激射而去。 那玄阐面如死灰,大叫一声道:“浮沉子,你就不怕仙尊怪罪于你杀我么?” 话音未落,那道流光已然到了他的身体前,玄阐想躲却是事比登天! 那道流光与他身体方一接触,便訇然炸开,玄阐的身体上方才那化为流光的玄金色八卦图案又再度隐隐浮现。 玄阐脸色蜡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苍老的面容落下,“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出体外。 整个身子瘫软于地,想要说话站起已然不能,只能低低的喘息着。 浮沉子朝着玄阐走去,低头瞧了趴在地上喘息的玄阐几眼,方才淡淡道:“这等手段,也敢拿来卖!......” 玄阐哪里还有半分仙人模样,趴在地上,眼中露出恶毒神色,恨声道:“浮沉子,有种你杀了我!来啊!来啊!” 浮沉子眼中透出一丝杀意,忽的戏谑道:“糟老头子,你坏得很!你激怒道爷杀你,是让仙尊怪罪我,我也好不了是不是,杀你,脏了我的手!” 玄阐一阵狂笑道:“浮沉子!你个废物,你不敢杀我!不敢杀......” 浮沉子神色露出一丝厌恶,忽的坐在地上将自己的靴子脱掉,把包脚布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不由分说的塞进了玄阐嘴里道:“老牛鼻子,就是聒噪!尝尝这个,是不是味道好极了?” 这下玄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场的教众信徒,还有那些道士小童皆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凌也有些蒙了,他原想着这浮沉子就是个拿着那没啥用的法宝,骗吃骗喝的小骗子而已,没成想他的功夫竟然有如此境界。他这手段还能叫功夫么? 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浮沉子,心中暗忖自己应该好好审视一下这个和他同时代来的人了。 浮沉子做完这些,忽的一捂肚子,吭哧道:“功夫再高,也糟不住那巴豆的威力啊......糟不住......糟不住.......啊!疼,疼!” 说着捂着肚子,赤着脚飞也似的朝着后面去了。 只留下一句话道:“林不浪,招呼好苏凌,你们等着我,道爷去去就来。” 林不浪这才走到苏凌面前,一打稽首道:“苏公子,您受惊了。” 苏凌摇摇头道:“无事,无事,你怎么成了道士,还有这样的手段。” 林不浪笑道:“这说来话长,容以后有时间,不浪再跟公子好好讲一讲。” 苏凌点了点头,又道:“你家阿爷可好......” 林不浪一脸悲伤道:“阿爷......阿爷已经故去多日了......” 他毕竟是个孩子,眼中已然潸潸泪下。 苏凌闻言也长叹了一声,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浮沉子才系着裤腰带走了回来。 走到苏凌近前朝他一呲牙道:“苏凌......你这药可真减肥......” 苏凌一脸尴尬道:“我真没有让王钧拿巴豆对付你......” 浮沉子摆摆手道:“拉倒!拉倒!等我主持了法会咱们再聊!” 说着示意那七名道士看住玄阐,这才走到高台之上,朗声道:“玄阐道心不稳,走火入魔,接下来法会由我主持!”说罢,接过玉净瓶,依葫芦画瓢,照着之前玄阐的动作向那些信徒教众布施仙露起来。 倒也真就有模有样。 那些信徒自然知道浮沉子是两仙坞二仙之一,道法比起玄阐更是高深,身份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是激动不已,满脸虔诚。 苏凌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浮沉子做完这些,正要宣布法会结束,忽的引仙洞广场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朗声颂法号道:“浮沉子仙师少待,法会还有最后一项!” 浮沉子闻言,和所有人转头看去。 但见广场旁的路上突然走出了一队道士,那些道士皆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各个神情庄肃,苏凌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些道士身后皆背了长剑,那质地可不是桃木的,而是青铜打造。 浮沉子脸色微变,眼睛也轻轻的眯了起来,暗忖,这老牛鼻子怎么来了?莫非这套他早就下好了不成? 他悄悄挪到苏凌近前,低声道:“一会儿,你自求多福吧,能跑你便跑.......” 苏凌有些讶然道:“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浮沉子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来,准是没什么好事发生......你要是跑不了,也别怪我啊!我可没有算计你的意思!” 苏凌心中打鼓,不知道浮沉子什么意思。 刚想出口再问,却见浮沉子打了个稽首,朝着那队道士迎了过去。 那队道士朝两边一分,一位身材颀长,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仙师缓缓走了过来。 那仙师也捻了道印,寿眉轻垂,眼睛微眯,天然一副道骨威压。 一身淡金色道袍无风飘荡。 浮沉子不笑假笑,十分熟捻的来到这仙师近前,打稽首躬身道:“啊呀呀!观舸护法仙师何时到的,也不大声招呼,浮沉子也好亲自前来迎接啊!” 那观舸仙师淡淡一笑道:“小猴子......我不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玄阐啊?” 浮沉子干笑两声道:“我能杀了他不成,也就是绑了带回坞中,交给仙尊师兄处置啊。”他故意的把师兄二字说的重了些。 观舸仙师心中岂能不知他抬出师兄二字所谓何故,淡淡笑道:“不用,我今日来也是奉了仙尊法旨......” 如今风靡天下的两仙坞,最初由三个人联手草创,分别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仙尊策慈仙师,还有刚才遭擒的玄阐仙师,以及眼前这个观舸仙师。 所以若不是浮沉子横空出世,那两仙中的第二仙的位置当是那观舸仙师无疑。 只是浮沉子的到来,不知为何使得策慈对他青眼有加,声望如日中天,直接成了两仙之一。 或许策慈为了安慰观舸仙师,特意敕命他为二仙坞护法。名义上虽然比不得二仙,但实质上却掌管了两仙坞代天刑法,那浮沉子自然对他敬畏三分。 更何况,一般策慈仙师不轻动,观舸现身便如策慈亲至。 只是那玄阐却遇冷,什么也没有捞着。他才有今日的举动。 观舸仙师缓步走到广场中,一眼瞧见了被押在一旁的玄阐仙师,见他嘴里还塞着好大一块包脚布,不由得眼眉一皱道:“小猴子,你也闹的有点过了......左右将玄阐口中的东西拿掉,押到后面去罢!” 说着似有深意的望着浮沉子。 浮沉子眼神仍满是笑容,一副您随意的神色。 观舸仙师这才暗自点了点头。 早有道士将那玄阐口中的包脚布拿掉,押着他离开了广场。 观舸仙师这才冲浮沉子招了招手道:“小猴子,一起到台上坐了!”说罢,径自当先上了高台,坐在左手边。 浮沉子也走了上去,坐在右手边。 屁股刚一落下。 那观舸仙师已然朗声道:“仙尊法旨,众人恭听!” 浮沉子只得腾地一声起身,带头跪下,身后所有人皆呼呼啦啦的跪倒,口中高喊道:“仙尊无量,大慈大德!” 观舸仙师满意的看着所有人在他脚下匍匐,可忽的眼神灼灼的朝着前方看去。 满地跪拜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仍傲然站立在那里,没有一丝跪的意思,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观舸仙师带着些许的怒意道:“台下何人,为何不跪?” 苏凌冷笑道:“我非你教中人,因何要跪!” 观舸仙师刚要说话,那浮沉子便截过话讪笑道:“观舸护法,他刚来,果真还未受仙露洗礼,什么都不懂,护法体谅则个!” 观舸仙师这才冷哼一声道:“罢了,有时间你好好调教调教才是!” 浮沉子这才连忙点头。 观舸仙师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卷锦绣法旨,展开来朗声道:“天道巍巍、天机昭昭!今两仙观道场法会,盛举共襄,道心甚慰,得天钧旨,赐新入法众各望仙大丹一枚,速速服之,修真炼体,以证大道,以彰天恩!敕!” 众教众闻言,面上皆露出狂热的喜色,各个拜服叩首道:“仙尊慈悲!大德千秋!” 只是浮沉子闻言,面色却是十分难看,恨恨的瞪了一眼观舸仙师,又朝着苏凌挤眉弄眼起来。 苏凌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却也知道他的意思,浮沉子的意思是让苏凌赶紧溜之乎。 苏凌会意,悄然转身,便要离开。 “你哪里去?”观舸沉声道,双眼赫赫的盯着苏凌。 “自然是走人啊!”苏凌不卑不亢道。 “你既然入了我两仙坞,为何还要离开?”观舸转头向浮沉子道:“小猴子......他来时,你没有向他说明要他到这里的目的么?” 浮沉子干咳两声道:“我......我可能表述的不太清楚......不过苏凌那么聪明......仙尊说了他道心高悟,不在你我之下......我以为他可以悟到......” 一句话,把苏凌搞蒙圈了,似有深意的望着浮沉子道:“浮沉子......你算计我!你只是说让我跟你见见玄阐,还说策慈也要见我......其他的可什么也没说啊......这什么观舸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浮沉子挠挠头,尴尬一笑道:“苏凌......我可没有搞你的意思啊......形势有变......再说了,你入了我两仙坞,也没啥亏吃是不是!” 苏凌这才知道,浮沉子真正的目的,原来是哄骗自己入这两仙坞。 苏凌有些恼怒道:“浮沉子!我撕了你的嘴!你要早说让我入这破道场,老子就不来了!” 浮沉子也有些下不来台,大声道:“苏凌......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先答应么?蠢蛋!” 苏凌冷哼一声道:“老子现在就走,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说着转头便走。 浮沉子一副无语的样子,低声嘟囔道:“这下......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你了......” 观舸仙师寿眉一竖,沉声道:“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来,吃糖豆 观舸仙师话音刚落,他带来的数十道士皆冷喝一声,青铜剑齐出,剑影如山,将苏凌围在当中。 苏凌眼中冷芒闪动,看了看台上的浮沉子道:“浮沉子,你怎么说?” 浮沉子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半晌方道:“苏凌......你打不过他们!” 苏凌已然知道了浮沉子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打不过?那便打了再说!” 忽的手中长剑呼啸,一道残影已然攻向当中的那个道士。 这数十道士见苏凌来势迅猛,皆口念法号,忽的皆移动起来,围着苏凌齐齐转动身形,刚开始还稍微慢了些,渐渐的竟然越转越快。 苏凌眼中早已看不清这群道士,只觉的眼前各处都是剑影闪动,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那攻出的一剑,丢失了目标,苏凌只得持剑,茫然的呆立在当场。 浮沉子却是看得清楚明白,忽的脸色一变,出口道:“苏凌小心!” 话音方落,但见那原本极速旋转的数十身影,蓦地从中划出两道剑影,带着兵器破空的锐啸,朝着苏凌疾驰而至。 苏凌被浮沉子出言提醒,心中一沉,也感觉到身前金风忽动,他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方向有人攻来。只得将剑横在胸前。 说来也巧,那道士们攻出的两剑,正是来自苏凌的正前方,苏凌刚横剑,那两道疾驰而来的剑芒便到了。 轰然撞在一起。 苏凌只觉得如遭重击,身形倒飞而出,撞在一块大石上,剑也撒手。 旁边林不浪站在那里,眼中已然怒火燃烧,刚要提剑上前,却忽的感觉浮沉子朝他投来一个眼神,林不浪看去,却见浮沉子冲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林不浪心中一片黯然,只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苏凌忍着痛,刚想站起再战。 早有两名道士飞身上前,剑压脖项,冷声道:“长剑无眼,别动!” 苏凌受制,一咬牙,一言不发的瞥了一眼观舸仙师,又冷冷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忽的大喊一声道:“观舸护法,这苏凌可是策慈仙尊点名教化的人,你可不能动他!” 观舸仙师淡淡道:“那便劳烦你去劝劝他罢!” 浮沉子纵身飘然台下,走到苏凌近前,挥手将压在他脖项的剑拨开,蹲在他身边,低声道:“苏凌......人在矮檐下,先低个头,不就是入了这两仙坞而已,你那药铺照样开,这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再说策慈看中你了,你在两仙坞的身份岂能低了去啊?听哥的话,没亏吃!” 苏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浮沉子,你这个死犊子,摆了我一道,你的话还能信?” 浮沉子干笑两声道:“哎呀,你不是也用巴豆害我......咱俩算是扯平......再说你这点功夫,连这些道士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个观舸呢?他的本事我都胜他不过......听我的,先答应了再说!” 苏凌想了想,方道:“我若应下了入两仙坞的事情,可还有其他什么幺蛾子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幺蛾子......道爷,从不骗人!” 苏凌想了想,如今这情势,自己想要保命,不答应是不行了,只得道:“浮沉子,我再信你一次!” 说罢,朗声冲观舸仙师道:“苏凌愿入两仙坞,只是我有个条件,不拜你们任何人!” 观舸仙师点了点头道:“无妨,反正你是仙尊看重的人,估计身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拜便不拜吧!”言罢这才一挥手,那数十个道士这才撤剑而去。 浮沉子这才将苏凌拉起来,一揽他的肩膀讪讪笑道:“跟哥混......没亏吃!” 苏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观舸仙师这才拿了托盘,里面装着许多丹丸,交给身旁道士,那道士接过,分发给台下教众信徒。 那些教众信徒拿了这丹丸,眼中皆是狂热之色,皆是一口将它们吞下,再次拜服于地。 观舸手中还有一粒丹丸,对浮沉子道:“这个给你,你亲自给苏凌服下。” 浮沉子眼中面露无奈之色,似乎商量的口气道:“护法......这望仙丹,我看苏凌就免了罢?” 观舸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却无所谓,你自己跟仙尊交待,到时仙尊动怒,停了你的供应,莫要怪我!” “我......”浮沉子暗骂了一句,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回去,接过观舸手中的那枚望仙丹,磨磨蹭蹭的讪笑着走到苏凌近前,嘿嘿道:“乖啊......张嘴......吃糖豆豆......” 苏凌先是一愣,双眼忽的死死盯着那所谓的望仙丹,但见那丹通体暗红,说不出的怪异。 他忽然想到浮沉子初见他时,曾说策慈为了收服他,给他吃了一枚深红色的丹丸。 苏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冷声道:“犊子......这什么破丹,是不是你跟我说的那破玩意......” 浮沉子无法答言,只是嘿嘿讪笑。 苏凌大怒,一把揪住浮沉子的衣领道:“你个泼货!说过了不再坑我,现在怎么说?让我吃了这破玩意,我还不是他们手上的蚂蚁,想什么时候捏死,便什么时候捏死!” 浮沉子轻轻一抖肩膀,风轻云淡的挣开苏凌的手,嘿嘿一笑道:“兄弟......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也身不由己不是,我反正也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每过上两个月、三个月的来两仙坞规定的地方再吃一枚而已......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啦,好丽友,好朋友......” “滚!老子不吃!”苏凌骂道,死死的捂住嘴。 浮沉子低声道:“苏凌,你脑袋灵光一点,这破丹又没有生命之忧,你又是个学医的,回去试试配着解药解了不就行了,你若不济,张神农不还是随手的事情么?说不定连道爷的也给解了呢!” 苏凌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浮沉子......你仙人板板的......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这个吃药的事你早知道,假意骗我先入你这破两仙坞,然后吃了这药,到时我解了这药里的猫腻,顺带把你也捎上,对不对!” “弥陀佛啊无量佛!要不得说你是菜籽儿呢,果真大才......”浮沉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苏凌手上是没有家伙,要是有非得给浮沉子身上戳他十几个窟窿方才解气。 “老子死都不吃这破玩意......”苏凌再次捂住嘴。 浮沉子嘿嘿一乐,却也不恼,围着苏凌转悠了两圈,忽的趁他不备,伸出两只手,顷刻之间朝着他的肩头点了两下,嬉笑道:“别动......别动。哎!乖啊!” 再看苏凌跟个木雕泥塑一般呆在那里,两片嘴唇只嘎吧,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浮沉子一扬手将那枚暗红色的望仙丹扔进他的嘴中,又舀了一碗泉水,一股脑的倒进苏凌的嘴里。 那望仙丹顷刻被送入苏凌的嘴里。 苏凌眼瞅着这样,却也是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浮沉子见苏凌已然吃了这丹丸,这才扑棱了两下手,装作擦擦汗,长舒一口气道:“吃个糖豆儿,都要累死道爷......” 又嘭嘭两下,将苏凌穴道解开。 方一解开穴道,苏凌已然大吼一声纵了起来,两只手死死的掐住浮沉子的脖子道:“王八犊子!老子掐死你!” 浮沉子没有防备,正被苏凌掐住,只觉得气息一窒,双眼直翻,从嘴里挤出句话道:“苏凌......我这也是为了保全你......你掐死我,你能好过么?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苏凌心中虽恼,但也不傻,如今这个形式,浮沉子却是也是无奈之举,他掐了两下,这才松手,饶是如此,还是一脚踹在浮沉子的屁股上,没好气道:“巴豆还是吃少了,怎么不拉死你!” 浮沉子哈哈大笑,这才转头朝着观舸仙师道:“护法,我这可办妥了,交差,交差!” 观舸仙师点了点头,这才朗声道:“诸位信徒,你们吃了本坞望仙丹,便是本教弟子,每三个月会有法旨降在你们各自家中,你们按照法旨所示地点,前去领取新的望仙丹药,只是一点若不诚心归附我道,那望仙丹可再无供应,倒时身形俱灭,皆乃天罚!” 众信徒教众皆神情一肃,恭声道:“谨遵护法教诲!” 观舸仙师这才似真征询浮沉子意见道:“浮沉子仙师还有什么话讲么?若没有他们可以散了。只是,苏凌还要留下,有人要见他,只是那人还未到,需等上一晚。” 浮沉子翻翻眼睛看看观舸仙师道:“我没话说了,都散了吧。” 观舸仙师闻言,淡淡道:“那好吧,苏凌便由你安排了,这观方圆甚大,莫要让他乱跑了,动了哪里的机关,或者迷了路,我可管不了啊!” 说罢,一摆道袖,当先走了,那群带来的道士也跟着去了。 那信徒教众在剩下的道士小童指引下,皆蒙了眼睛,被带出了引仙洞。 浮沉子见人都走了,这才骂了句道:“老王八......等着我的,总有一天,旧账新账一起算!” 忽的身后苏凌出言道:“那我们的账怎么算!” 浮沉子这才讪笑着转头向苏凌道:“咱们就不算了是吧,虽然你受了点委屈,总算保住了性命对吧。” 苏凌懒得和他计较,心中虽有气,但也真就没有办法,嘴里却道:“那老子肚子饿了,你们这里素斋素饭,老子吃不惯,给我找间好房间,老子休息,另外你亲自给我买好吃的去。” “好了您呐!我这就出去给你找烧鸡......扒鸭子去!”浮沉子自知理亏,大包大揽道。 又转头对林不浪道:“不浪,你带苏凌去前头客房休息,给他找个VIP......不是上好的包房,我这里还有美貌的仙娥,要不要给你传个道啥的......” “滚!老子没心情!” ............ 苏凌跟随林不浪出了引仙洞,朝前面走了好久,眼前闪过亭台楼阁,林不浪在一间厢房停下,打开房门,让苏凌进入。 这间厢房果真够气派,但绝不是那种艳俗,倒真真是修真炼道的风格。大鼎昂然,上面檀香渺渺,桃木凳,桃木桌,墙壁上松鹤图,脚下方砖上画着一个大大八卦图案。 里面是张软床,被褥松煊,上好的织锦。 苏凌坐了,却见林不浪垂手站在那里,便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也坐了。 林不浪这才坐了道:“公子,方才那枚望仙丹是毒药......” 苏凌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林不浪关切道:“那公子......” 苏凌叹了口气道:“我能怎样,不吃也没命活啊,早知道把那个坦克和ADC带着,多推他们两座塔也是好的......” 林不浪听了个胡里八涂。 苏凌忽的似意识到什么,关切的看着林不浪道:“你也吃了?” 林不浪默然点头。 苏凌一拳锤在桌上道:“这什么两仙坞......两仙教的,这样手段控制人!着实可恶!” 林不浪神情凄然道:“公子,我是自愿的......为了我阿爷!” 苏凌惊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不浪长叹一声道:“那日我跟阿爷在公子的不好堂拿了药,便遇到了那两个道士,被他们带到了这两仙观中。阿爷要吃您抓的药,这些道士不然,说入了他们的两仙教,阿爷的病自然好,更要让我们把药扔掉。” 苏凌恨声道:“混账东西!这是害人性命啊!” 林不浪眼中含泪道:“我留了个心眼,只扔掉了一半,另一半让我阿爷偷偷吃了。药虽见效,可是毕竟太少,阿爷先是好了不少,可是无药为续,眼看着再次虚弱下来。” 苏凌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我求那些道士救治阿爷,那些道士要我入了两仙教便出手相救,我答应了,可是入教便要吃望仙丹,我不知那望仙丹是毒药,便吃了......”林不浪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吃了那丹,我阿爷虽然得到了他们所谓的救助,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终究是......” 林不浪满脸泪痕,用手抹了抹泪道:“我恨这些道士误我阿爷性命,便要跟他们拼命,谁知他们两仙观的观主,就是那个玄阐突然出现,吩咐道士将我绑了,扔下山涧深渊去!” 苏凌眼眉皆炸,寒声道:“好狠毒!早知如此,我当时在他受制时,便一剑刺死他!” 林不浪又道:“便在此刻,浮沉子仙师突然出现在两仙观中,将我救下,为了不让我遭人毒手,当众宣布我为他的侍剑道童,更教我了七芒剑阵,每日与六位师兄操演......”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浮沉子还不算坏......” 林不浪犹豫了片刻方道:“苏公子,浮沉子仙师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怕你我早已阴阳两隔了。今日也是情势所迫......” 苏凌摆了摆手,苦笑道:“我也知道,只是他要跟我明说,我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啊......想来他是故意要我吃了那望仙丹,好逼我研制解药......罢了,好在总有解毒的方法......”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忽的眼睛一眯,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打算道:“不浪,你可知他们一般把药草、丹砂什么的放在何处?” 林不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他们运送接收药材、丹砂皆在半夜进行,而且守卫森严,我也曾偷偷去瞧过,总会惊动他们,若不是我跑得快......”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林不浪忽的道:“苏公子,你要去探查他们药材丹砂所在么?” 苏凌不否认的点点头道:“有毒药,便有解药,我若找到了,咱们的毒都可以解了。” 林不浪点了点头,关切道:“只是,他们戒备森严,苏公子一定要小心。” 苏凌点点头道:“等我找到解药,便去寻你,咱俩一起离开这里!” 林不浪眼神一亮,点了点头道:“苏公子!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待林不浪走后,苏凌暗自调息了一番,果真发觉自己气息虽然通畅,但感觉体内有一丝难以控制的驳杂气息,随着五脏六腑游走。他心知这便是拜那望仙丹所赐。 苏凌快速来到床前,将一床被子捂吧捂吧,做了个有人躺在里面的样子,又将蜡烛止灭,从里面反锁门栓,走到窗下听了听。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他再不迟疑,推窗纵身跃出。 看了看方向,朝着后面重重亭台楼阁,一头扎了进去。 苏凌在暗中走了好长一段,眼前还是无数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四角八角,楼阁碧瓦飞甍,长廊迂回婉转。 他找寻了好多楼阁,皆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更没有半点药香,显然药草丹砂皆不在那里。 药草没找到,倒是几次差点撞见巡夜的道士,幸亏苏凌躲得及时,要不然便暴露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漫无目的的在无数幢楼阁间游荡。 正走间,忽的抬头看到前方一处楼阁的二楼处隐隐有灯光晃动。 那楼阁修的十分秀气,不像道观该有的建筑模样,倒像哪个大家小姐的闺楼。 苏凌心中觉得奇怪,这道观本就颇为忌惮女客,为何此处竟有这样一座建筑。 再不迟疑,苏凌一纵之下,来到这楼阁前,用眼看了下一楼与二楼的距离,做到心中有数。 方才轻轻脚尖点地,身体直纵而起,眼看就要落下时,两只手向上一伸,不偏不倚的扣住二楼伸出的一个楼角砖瓦,稍一用力,将整个人带起,再一纵身,便来到了二楼顶部的砖瓦之上。 苏凌怕惊动了里面的人,蹑足潜踪,双脚倒挂金钩,挂在瓦片上,身体顺着窗户而下,点破窗棂纸,往楼内屋中窥探。 但见红蜡红帐,里面幽香渺渺,果真是座闺楼。 那房中正坐着四人。两人背对着苏凌的方向,苏凌看去,见这两人高挽云鬓,木簪别顶,穿着道装彩带,苏凌暗想,这两人定然是两仙教中的那些貌美仙娥。 苏凌往里看去,见另有一人,侧身对着自己的方向,却是个老妇模样,穿的乃是大家老嬷的衣装。 这三人苏凌倒也不稀奇,可是借着蜡烛光芒,他一眼瞧见了正对着他的那个人,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怎么是你?如此深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正对他的却是个少女,一身淡黄衣衫,生的娇俏无比,肌肤雪白,带着几分飒爽之气,那双星眸灵动非常。散着头发,用一根淡黄丝带系了。正饶有兴趣的听着那老妇说着什么。 苏凌当下便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屏住呼吸听着他们说话。 但见那黄杉少女道:“于嬷嬷,已经这么晚了,您告诉我父亲今晚我不回去了么?” 那被叫做于嬷嬷的老妇,先是跟坐着的两个仙娥对视了一眼,这才笑道:“自然是说了,女公子不要担心,府里听闻女公子在两仙高道之门,十分放心,再说府中不是也经常去承天观么?” 那黄衫少女听她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纤纤玉指做了个祷告的姿势道:“今日我诚心前来求取仙药,为父亲母亲祈福,若真得垂赐仙药,也不枉我辛苦这一趟了。” 那老妇于那两个仙娥又对视一眼。左侧的仙娥这才打稽首站起道:“女施主诚心向道,又是一片孝心,大德仙师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这里便有大德仙师所赐的一枚仙药,女施主先服了,试试效果。而且仙师已然说了,女施主家世显赫,更是清水芙蓉的灵秀,仙师有意让女施主入了咱们教中,做了教中大德圣女,到时莫说一颗仙药,便是千颗万颗,也是立时便有的。” “圣女?好玩么?跟两位姐姐一般?”那黄衫女子眼波流动,似乎颇为有兴趣。 仙娥笑道:“女施主这般家世,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下等仙娥并论?圣女乃是我教独一无二的,地位等同仙师亲至!到时候我等还要听命于您呢!” 这两个仙娥极尽怂恿之意。 黄衫女子格格一笑道:“我何德何能,在道法心经领悟上,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做得好这圣女呢?” 那仙娥道:“女施主莫要妄自菲薄,您出身显赫,更是聪悟过人,只是还未入我道门,若是入了道门,您的修行定然一日千里,必定比我们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你还服用了我们这枚仙药呢。” 说着朝着那老妇一使眼色。 那老妇忙接过这两个仙娥手中的丹药,承到这黄杉少女面前,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控制什么道:“女公子,莫要迟疑,快快服用了吧!” 那黄杉少女小心翼翼的将这丹药托在白皙的掌中,星眸注视着它,显得格外珍视。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我便服了这丹药吧!” 苏凌看在眼中,心中一紧,那丹药通体暗红,那里是什么神药,分明就是望仙丹! 事情紧急,容不得苏凌多想。 只见他再不迟疑,忽的一脚跺开窗户,纵身跳进房间之内,冷声道:“你......千万不要吃那丹药!” 那黄杉少女正低头,忽的听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苏凌出现,忽的展颜一笑道:“苏凌,你怎么在这?”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狂奔 苏凌破窗而入,手中长剑在烛影中闪闪发亮,宛如一尊杀神。 那黄衫少女却是面带喜色道:“苏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看到苏凌一身冲天杀气,忙道:“苏凌,你这样子好吓人,他们不是坏人,这是我府上的于嬷嬷,那两个是两仙观得道的仙子。” 苏凌劈手夺过黄衫少女手中暗红色的望仙丹,急切道:“萧璟舒!你长点脑子好不好!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原来,这黄衫少女竟然是当朝大司空萧元彻的宝贝女儿——萧璟舒。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跟这群装神弄鬼的道士、道姑在一起。 萧璟舒花容更变,她对苏凌的话是十分相信的,冷冷看着眼前的老妇寒声道:“于嬷嬷,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妇见苏凌一脸杀气,提着明晃晃的长剑,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女公子饶命......饶命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受了他们的哄骗要挟......” 苏凌不由分说,一脚踢在那老妇的肚子上,老妇倒飞而去,正撞在屋中柜子上,顿时昏了过去。 那两个所谓仙娥,更是两个花瓶,半点武功也没有,只吓得变毛变色,人模样都没了。哆嗦成一团。 一个仙娥刚想推门呼叫,苏凌一纵身,早已剑抵咽喉,脸上杀气腾腾道:“想要活命,都给我抱头,蹲墙角!” 那两名仙娥这才唯唯诺诺的抱着头,蹲在了墙角,低声求饶道:“好汉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凌这才沉了下心神,一把将萧璟舒拉在身后,冷声朝着那两名仙娥道:“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两名仙娥为了保命,七嘴八舌的说了话来,苏凌只觉聒噪。长剑一顺指着左边仙娥道:“你先说!” 那仙娥这才小声道:“我们,我们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暗中买通了那个于嬷嬷,把萧施主引到了两仙观......想要......” 她接下来的话支支吾吾。 苏凌不耐烦的道:“你住口,你来说!”又一剑指了指另一个仙娥。 那个仙娥为了保命,只得全盘托出道:“上面的仙师只让我们给萧璟舒姑娘吃了这望仙丹,以便能够控制她,让她做个圣女,以后万事好办了!至于以后怎样,我们实属不知!” 苏凌扭头看向萧璟舒道:“你听到了,可知道什么事了么?” 萧璟舒冰雪聪明,听那仙娥这般说辞,已然知道了他们谋划的秘密,冷声道:“我知道了,控制我,进而要挟我父亲!谋取他们更多的目的!好阴险歹毒的计策!” 苏凌挑了挑眉毛道:“你还算聪明......” 言罢,眼眉一立又厉声道:“还有什么!” 那最早说话的仙娥剑另一个仙娥说了实话,怕苏凌不能饶她,忙讨好般的道:“还有......还有那望仙丹改造过......加了加了......” “加了什么?......”苏凌冷声喝道。 “加了春药!......” 萧璟舒闻言,顿时涨红了俏脸,忽的夺过苏凌手中长剑,朝着那仙娥当心刺去,恨声道:“无耻!” 那仙娥没曾想萧璟舒竟会如此行事,正被那剑刺中前心,身体一软,死的不能再死。 旁边仙娥见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跳将起来,旁边便是一扇窗户,泼了命的撞开窗户,大声惨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苏凌手中五剑,只得一步迈去,想要阻止她呼喊。 可那仙娥早已不顾一切,一头从窗户撞了出去,整个人朝着楼下栽去。 苏凌一跺脚道:“姑奶奶......你这一杀人,定然惊了那些道士......” 萧璟舒秀眉倒竖,冷声道:“这些坏人,都该死!苏凌你要怕了,你先走吧,莫要管我!”言罢,忽的身子一转,纤腰一扭,黄衫飘荡处,一条金丝软鞭从腰间飞出。 萧璟舒将软鞭横在手中道:“姑奶奶,正好试试我这鞭法!” 苏凌顿时头大如斗,刚想说什么。 便听到四围周遭当当当的铜锣声四起,更有无数杂乱脚步声响,有人声此起彼伏喊道:“有刺客,袅仙阁那里!快抓刺客!” 苏凌脸色突变,急切道:“趁他们还未赶到,快走!” 话音方落已然有蹬蹬蹬的上楼声音。 苏凌脸色大变,低声道:“来得好快,看来门是走不了了。” 萧璟舒花容也是变了数变,急切道:“那怎么办,苏凌!” 苏凌来到窗边,见远处灯火晃动,犹如长龙,果真是那些道士都朝这边来了! 苏凌看了看二楼与地面的高度,转头对萧璟舒道:“事在燃眉,只能跳楼走了!” 萧璟舒走到窗边,看那二楼与地面的距离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高了,自己眼前都有些发晕,只急的眼泪要掉下来道:“我......我不敢跳!” 苏凌顿时头大,急的满头大汗道:“那怎么办?” 苏凌在屋中转圈踱步,那脚步已然更紧了,更有嘭嘭的破门声。 苏凌忽的一个箭步来到萧璟舒近前,朗声道:“萧姑娘,苏某得罪了!” 萧璟舒还未及反应,苏凌将手一揽她的纤细腰肢,把萧璟舒抱了个满怀,道:“搂着我的脖子!快!” 萧璟舒满面通红,还是按照苏凌的话,将两只玉手揽在他的脖子上。 “紧一些!要不然你掉下来就糟了!”苏凌又道。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心中知道苏凌不是开玩笑,又紧了紧手上的力气。 一阵幽香拂过,苏凌心中一荡,但那顾得上这些,一手抱着萧璟舒,一手提剑,当的一声一脚将窗户踢飞,纵身朝着下面跳了出去。 下落之中,萧璟舒黄衫飘荡,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萧璟舒只觉迅速下落,不由得又贴的苏凌更紧了些。 苏凌待身体落到地上之时,忽的双腿用力,脚面着地,向前抢了两步。 可是萧璟舒感觉苏凌那般踉跄,却将她护的更紧,生怕她摔了。 苏凌站稳脚跟,朝怀中的萧璟舒道:“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吧!” 萧璟舒俏脸一红,只点了点头,方才道:“苏凌,我们怎么办?” 苏凌看了看天。 此刻天上彤云密布,厚重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冷风呼啸。乌云被风吹过,翻滚弥漫,有些狰狞的可怖。 苏凌眼前除了怀中那抹明黄,眼前便是翻滚的黑暗,仿佛那黑暗吞噬了一切来路与去路。 那风声凄凄,犹如苏醒狂舞的幽魂恶鬼,阵阵呼嚎,撕扯着万物。 “怕是要下大雨了!我带你......” “杀——出——去——” 苏凌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冲出这牢笼。 一个道观都冲不出去,何谈整个天下! “我信你......” 萧璟舒在苏凌怀中喃喃道。 只是苏凌一心想着如何冲杀,却是半句未曾听到。 苏凌持剑在手,看着渐渐逼近的人群,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怀中温软美人,手中长剑冽冽。 一人一剑,便是整个天下。 苏凌报定了拼命的决心,刚要前冲,忽的眼前人影一闪。 苏凌定睛看去,来人正是林不浪。 林不浪手提桃木剑,急道:“苏公子,他们人太多了,你这样冲出去,走不走得脱还未可知,要是惊动了观舸仙师,那就更麻烦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浮沉子那货呢?” 林不浪摇摇头道:“不在观中,怕是出去买烧鸡了!” 苏凌一时无语。 林不浪道:“苏公子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下得龙台山!” 苏凌眼前一亮,沉声道:“快带我们走!” 再不耽搁,林不浪在前,苏凌提剑抱着萧璟舒在后,两道身影极速的远离人群包围,朝着两仙观后院泼了命的跑去。 苏凌原想放萧璟舒下来,但料想萧璟舒那三脚猫的功夫,脚程定是跟不上的,索性就一路抱着了。 两人如风似火,苏凌也惊讶林不浪几日不见,这功夫竟然精进的如此之快。 不知越过了多少院落楼阁,眼前竟然是一处小门。 门前两个道士正提灯站在那里。 见是林不浪,笑着走上前来道:“林道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不浪稳稳心神,笑道:“我见冷风大作,乌云密布,想来是快要下雨了,便觉着这门荒僻,道观那些道兄仙师定然是想不起两位道兄,所以过来看看,给你们送两把雨伞。” 这两个道士毫无防备,皆笑道:“还是林道兄想的周到!伞在何处啊?” 林不浪不动声色的指指后面道:“在我身后......” 两个道士不疑有他,朝林不浪身后看去。 只是哪里有伞,只有一个少年,手中持剑,怀中抱着一位少女。 “这......”两个道士刚有些迟疑。 林不浪蓦地挥动桃木剑朝着一个道士的头上砸去。 与此同时苏凌手中剑光一闪,直刺向另一个道士的哽嗓咽喉。 “扑通——”、“扑通——” 两个道士翻身栽倒。 林不浪也不去管他俩死了没有,一脚踹开那小门道:“苏公子,随我来!” 苏凌跟着林不浪出了道观,眼前便是一道弯曲小路,顺着盘旋山势,前方湮没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 “快走——” 两人不再耽搁,朝着小路疾驰而去。 刚走了几十丈,便感觉身后脚步嘈杂,人声呼喝。 苏凌回头看去,但见灯笼火把,影绰绰的看到百十余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来的好快!”苏凌沉声道。 林不浪眉头紧锁道:“不要管他们,走!” 两人将速度提到最快,朝着下山的下路疾速冲去。 一路狂奔,萧璟舒只觉两耳中呼呼风声,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云里雾里。不由得将苏凌抱的更紧了。 两人在暗夜之中不知跑了多久。 咔——轰——咔咔—— 幽暗天幕,一道如沧龙般的闪电划破苍穹,紧接着沉闷的雷声轰然炸开。 顷刻之间,利闪接二连三,风势更大了。 道边的树木都齐齐被吹的树枝乱舞,呼啦啦的作响。 萧璟舒怎见过如此旷野深郊,又是如此可怖的天气,不由的在苏凌怀中闭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 忽的,一阵温暖传来。 大约是苏凌感觉萧璟舒心中害怕,手中抱她的力量又大了一些。 三人这般没命的跑了一阵,已然离着山脚不远了,回头看去,那百十人竟扔在后面紧追不舍。 林不浪蓦地停下脚步。 苏凌一愣,也停下脚步道:“林不浪,怎么了?” 林不浪眼中满是郑重,一字一顿道:“这样跑不行,他们定然会追上我们,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苏凌心中一暗,知道林不浪说的是诗情,只得一咬牙道:“那就跟他们拼了!” 林不浪忽的摇摇头,朝着苏凌一拱手决绝说道。 “苏公子,你走,不浪......留下!” 苏凌心中如潮如浪,黑暗中,林不浪的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芒。 “林兄弟......” 林不浪忽的淡淡一笑道:“那日,见到公子,不浪便想要一直追随,今日能为公子做些什么,不浪心满意足!苏公子你们不要回头,赶紧离开龙台山,进了龙台城,一切好说!我留在这里,引开那些混蛋!” 苏凌还想说什么。 林不浪忽的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力量长啸道:“杀不尽的蟊贼草寇!爷爷在这里!”说着,身形一转,朝着左边树丛一头扎了进去。 一边来回穿梭,一边打着呼哨。 “快走!......”林不浪低低的喊着。 苏凌心中感动,但事情紧急,只得心一横道:“萧姑娘,我们下山!” 苏凌朝着山脚疾驰而去。 回过头去,见密林之处,那个身影来回穿梭,如风如火。 而追逐他们的火龙般的人群齐齐的朝着那密林处涌去。 苏凌不忍再看,转身扭头,命令自己狠下心来,朝着龙台城的方向冲去。 ............ 凄风,暗夜,彤云。 古城,老巷,长街。 苏凌没命的跑,眼前光影变换,他也不知跑了多久。 怀中的萧璟舒发出淡淡幽香的鼻息,似乎是睡着了。 苏凌自己都不知道,他跑出大山,早进了龙台城中。 终于精疲力尽。苏凌瘫坐在一家深宅门前的石狮子前,呼呼的喘着粗气。 低头看向萧璟舒,那黄衫少女果真是又累又怕,竟真的睡着了。 “萧姑娘......萧姑娘醒醒,我们回到龙台城了,应该是安全了!”苏凌低声呼唤道。 萧璟舒这才缓缓睁开双眸,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色,这才欢喜道:“是啊,是啊!苏凌,我们真的回来了,我认得这里,这是朱雀大街!” 苏凌也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萧璟舒这才发觉自己还在苏凌怀中,脸上一红嗔道:“放我下来!” 苏凌这才意识到,忙尴尬的一松手。萧璟舒这才从苏凌怀中跳了下来。 便在这时,忽的“咔——”的一声响,苍穹之上,彤云之中,一道利闪,宛如蛟龙腾雾,划破整个天际。 “轰——隆隆——” 雷声宛如巨兽低吼,漫天满城。 萧璟舒只吓的花容失色,忽的再次投入到苏凌怀中。 苏凌原本想要笑她几句。 可是。 利闪过处。 幽暗翻滚的前方,随着利闪一明一灭之间,竟出现了十张可怖的面孔。 皆是青面獠牙,彷如恶鬼。 那些面孔,随着闪电,也忽明忽暗。 狰狞可怖。 苏凌心中大骇,努力的保持着镇定。 一把将萧璟舒护在身后,大声喊道:“萧姑娘,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萧璟舒还以为苏凌也如自己一般害怕打雷闪电,刚想笑着出言说话。 只是透过苏凌向前方看去。 那笑容瞬间凝固,颤声道:“苏凌......那是什么!” 苏凌将萧璟舒护住。 长剑在手,朝着那十张鬼面人冷声道:“装神弄鬼,你们既然早埋伏在此处,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苏凌连问三遍,那十名鬼面人仍旧无声无息的站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回答苏凌的只有凄风闷雷。 忽的有声音传出,然而听在苏凌和萧璟舒耳中,低沉而空洞:“苏凌,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去,把那小女娘留下!以免自误!” 苏凌冷笑一声道:“连环计,一环套着一环,你们的目标就是萧姑娘吧!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能横着插上一杠!” 苏凌忽的冷声道:“留下萧璟舒当然可以,只是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那声音又起,带着怒气道:“宵小之徒,还想挣扎?可知死字何写?” 苏凌并不答话。 长剑利芒一闪。 直直的指向正前方的十个鬼面人。 剑气缭绕,光华闪闪。 苏凌战意滔天。 “叮——”的一声清脆的低响。 一滴晶莹的水珠不知如何落下,轻轻落在剑尖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凌蓦然抬头,苍穹之上,雨珠点点。 “雨,终于下起来了!” 苍穹闪电闷雷连连,雨珠迸溅,顷刻之间,大雨倾盆。 无边雨幕,那黯淡苍天,似乎开了一个口子。 大雨如天河倒泻,喷薄而出。 打湿了那城、那巷、那寂寥长街。 雨从未有过的狂暴,似乎想要将这世间一切的阴暗诡谲全数涤荡干净。 苏凌缓缓低下头去,任凭雨水浇湿整个身体。低声道:“萧璟舒,退到房檐下,莫要着凉了!” 萧璟舒担心的看着苏凌,忽的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玉指轻挽,紧紧的握住了苏凌的手。 苏凌心中一颤,柔声道:“听话!你若染了风寒,我可不给你抓药!” “你敢!......”萧璟舒虽这般说着,却仍旧乖乖的退到了房檐之下。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无益,反倒是让苏凌徒添担心。 苏凌这才昂然直立。 长街之上,凄风狂雨。 少年长剑,强敌环伺。 “要战,便来!” “找死!”一声怒喝。 十个鬼面人中,当中的一人已然动了。 “划棱棱——”那鬼面人身形如鬼影般极速朝苏凌冲来。 倒提一把硕大的鬼刀,鬼刀在满是雨水的长街上划过,激起阵阵翻涌的水花。 遮天鬼刀顷刻而至,半空中遮天砍下。 苏凌长剑轻动,不敢碰那鬼刀,他知道这刀的力量强横无比,自己若硬碰上去,断然刀飞人伤。 长剑如蛇,刷的随着苏凌的身形朝着左侧一转。 那鬼面人声势浩大的一刀劈空,正劈在长街青石之上。 “嘭——”的一声,雨水水花迸溅,涤荡起三尺之高。 苏凌身形旋转而起,双脚一点水花,青龙摆尾,剑芒呼啸,朝着那鬼面人软肋,斜刺里就是一剑。 出手如电,顷刻而至。 那鬼面人只得抽刀闪身,迅速的后撤几步,低嚎一声,鬼刀以上示下,撩动地上雨水水花。 带着迸溅的水花,鬼刀一道黑芒,直冲苏凌面门。 苏凌冷哼一声,整个身子嘭的一声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间不容发之际,将手中长剑一立。 剑尾朝下,剑尖朝上。 那鬼面人速度太快,正从苏凌身体上方掠过。 可是那把长剑剑锋已然将这鬼面人前身上的衣服尽数划开。 “刺啦——”一声清响。 若不是苏凌火候不到,怕是这一剑便让这鬼面人来个大开膛了。 饶是如此,那鬼面人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掠过苏凌后,猛然低头,但见只是衣服划开,成了开衫,倒也没有伤到分毫。这才稍微定神。 “就这?......”苏凌冷声嘲讽道。 “咦——”一声异讶的怪声从这鬼面人口中发出。 忽的那鬼面人一阵狂笑道:“苏凌,看来还是有些小瞧你了,你这功夫跟那个白家有何渊源?” 苏凌心中一惊,只一招,这鬼面人已然看出苏凌的功夫来自白叔至。 苏凌冷哼一声道:“什么白家黑家!能杀了你,便是好招!” “猖狂!”鬼面人冷叱一声。 朝着前方一招手,一字一顿道:“一起上吧!今日定然要将苏凌格杀!” 大雨倾盆,狂风暴雨之中。 锵锵锵——的数声金属声响不断。 那九个鬼面人竟齐齐的动了。 九柄硕大的鬼刀,倒提于身后。 九道迸溅的雨水水花,如潮似涌。 疾速的朝着苏凌撞去。 苏凌抬头看看天空。 雨似乎更大了。 那就, 更猛烈些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长街死战 十名鬼面人,十柄鬼刀,刀锋过处,雨浪滔天。 苏凌瞳仁中,凛冽的刀芒越来越近,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从那刀锋上传来的浓重的杀意。 “来真的?......”苏凌瞳孔微缩,手中长剑一横,心一沉。 “嗡——”长剑清鸣,剑锋之上,隐隐有战意淌过。 龙台的苏凌,早已不是南漳抑或宛阳的苏凌,那时被人予取予求,今日却要不认命! 拼了! 这是苏凌心中唯一所想,他知道,眼下这个情势,若想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是苏凌平生以来,第一场恶战。 赢,生! 输,死! 然而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身后屋檐下那抹淡黄身影。 低吼一声道:“待会儿,我缠住他们,你寻机速速离去!” 萧璟舒并未回答,却将手中金丝长鞭握得更紧了。 由她吧,如今自己早已自顾不暇。 只是他身陷险地,却还是对着这淡黄身影缓缓道:“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今日便是死,也护你周全。” 剑身震荡,雨水涤荡,震颤迸溅。 那十名鬼面人冲至苏凌一丈多远距离,竟忽的齐齐停下,皆双手握刀,刀芒向天,蓦地发出一声低吼:“喝!——” 忽的似有人言,不知是从这十人中哪一个人口中发出道:“今日,我等做局,只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小女娘,我等不想你这不相干这人受到牵连,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识相的,速速退去!” “废话也太多了点!除了使阴谋诡计,还会什么?”苏凌执剑冷声道。 “不自量力,凭你,根本拦不住我们!”那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拦不住也要拦,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废话少说,莫不是你们不肯动手了?两仙教就这点本事?”苏凌豪气陡增道。 “哼!两仙教算什么东西,也配拿来跟我们相提并论!”那话音带着十分的不屑。 苏凌心思大动,忽的想通了这所有关节,冷笑一声道:“果然做得好局!以两仙教为刀,杀了人便可以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是司空的政敌!还是说实话吧,朝里的,还是北面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不得你!......”这话音似乎也有些懊恼自己一时说走了嘴。 “杀!” 杀字刚一出口,十个鬼面人齐齐动了,将苏凌围在当中,十柄鬼刀从不同方向朝着苏凌急攻而至。 十道刀芒水浪,皆是冲着苏凌致命之处。 沉心,凝神。 那十道刀芒眼看便要砍了上来,苏凌这才蓦地提气纵身,带起一道水线,宛如蛟龙出海,直冲而上。 顷刻之间冲至半空,那十柄鬼刀从他脚下纷纷划过。 苏凌身体在半空凝了几息,这才如雨珠坠落般极速向下俯冲。 双脚一磕,正嗑在十柄鬼刀之上。 借力用力,苏凌再次腾空跃起。 如苍鹰俯冲,半空中长剑划破雨幕,一道弧光,朝着前方四名鬼面人扫去。 那四名鬼面人见剑锋袭来,皆横刀在前,忽的身体向后直直的倒退三步。 未等苏凌再出剑,另外四名鬼面人与退后的四名鬼面人相互交错,鬼刀闪烁,带着冷冽的杀气,朝着半空疾下的苏凌便好个苏凌砍。 苏凌暗道一声不好! 只得使出全身力量,横剑招架,同时身子极速朝着后方倒飞而去。 “苏凌小心!”萧璟舒的惊呼声音传来。 苏凌全神贯注,正躲着前方泼天的四刀。 随着萧璟舒的出言提醒,他猛然感觉身后金戈之声大作。 萧璟舒的眼中,苏凌身后的两个鬼面人见苏凌正极速后退,皆冷哼一声,分刀而上,朝着苏凌渐近的后背,以上示下,狠狠的砍劈而来。 前有四刀,后有偷袭! 苏凌顿陷死地,他若避开身前四刀,那身后的两刀必然刺穿他的身体。 好个苏凌,只得一咬牙,一横心,刷刷刷四剑极速挥出,逼退前方四个鬼面人。 可是后面那两个鬼面人攻上来的速度实在太快,苏凌若反身招架,根本做不到。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使出全身力气,控制向后倒飞的身体。 他的身躯好像被莫名的力量使劲的抓了一把,倒退中,忽的硬生生停滞了一息。 “喝——!”苏凌一声爆喝,那身体竟斜着向右面转去。 饶是如此,那身后两名鬼面人出刀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苏凌堪堪躲过了身后第一个鬼面人的刀锋,却是再也无法躲过第二个鬼面人的刀锋。 “噗——”那鬼刀带着寒意,正劈在他的左后背处。 刀没入寸许,那鬼面人撤刀向后。 带起苏凌后背的鲜血,混着雨水点点迸溅。 触目惊心的刀口,外翻的皮肤,不断外渗的血液。 苏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体便要前倾。 可是他眼前,那八名鬼面人再次扬刀砍来。 他知道若身体无法控制的前倾,这八柄鬼刀定然把他穿个透膛! 苏凌忍着剧痛,一咬牙关,也不去管后背伤势如何,仍旧死命的朝左边移动身体。 这才躲过了前后围攻。 苏凌堪堪赢得了一息喘息时机。 后背噬心之痛,苏凌身形不稳,重重的跌倒在萧璟舒身前。 “苏凌!你怎么样!你受伤了!”萧璟舒悲呼一声,便要过来查看。 痛!这是苏凌眼下唯一的感觉。无边的剧痛从背上迅速蔓延全身,这痛彷如钢刀刮骨一般,生生的要将他的身体撕裂。苏凌瞬间浑身颤抖,直直的躺在地上,脸上的五官因为这疼痛都有些扭曲了,可是他只是用带着血迹的牙紧咬着嘴唇,就那样一声不吭。 他的眼中,那抹淡黄身影不顾一切的朝他身前扑来。 而他分明的看到,那淡黄身影的风雨之中。 十把鬼刀,刀锋如魇。 十张鬼面,宛如罗刹! 苏凌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更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大吼一声道:“萧璟舒!闪开!” 用尽全力,一拳砸在地上。 “轰——” 那身子顷刻弹起,一把将萧璟舒护在身后。 后背的血溅在萧璟舒的脸颊上,如胭脂一般,花开朵朵。 苏凌低低喘息,以剑拄地,冷冷的看着十柄鬼刀,卷着滔天雨浪直劈而来。 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用手艰难的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的吃力的站了起来,这艰难的一站,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谁都不怀疑,下一刻哪怕一点微风,便能再次将他吹倒。 苏凌牙关紧咬,眼似喷血,却依然一步不退。 “锵——”提剑在手,长剑一顺,“喝——”再次迎着十柄鬼刀直冲而去! 黄杉少女的眼中。 那个少年,血衣潸然,一剑一人,半步不退! 那十名鬼面人有些异讶,似乎也被苏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所触动了。 八名鬼面人停在那里,左右两名鬼面人,鬼刀一闪,一左一右,夹攻而至。 苏凌似乎眼中根本看不到那骇人的刀芒,竟半点速度不减,任由左侧的鬼刀砍来。 却右手长剑挽了个剑花,带着毅然决然的剑势,直插右侧鬼面人的胸口。 “噗——” “噗——” 刀剑同时没入。 苏凌的左胸正中鬼刀,顷刻扎进三寸。 而苏凌以命换命,自己挥出的一剑,也顷刻之间没入右侧鬼面人的胸口。 忍着左胸钻心的疼痛,苏凌持剑的手一用力。 “刺拉拉——”那长剑剑锋自下而上,在右面鬼面人的身体里搅动翻滚。 “啊——”那右面鬼面人被这一剑刺中,由于苏凌太过用力,剑穿左胸,随着苏凌的倒转剑势,那鬼面人左胸被苏凌的剑划开。 鬼面人惨叫一声,身体委顿,倒在地上,顷刻毙命。 左面鬼面人见苏凌根本不管刺入苏凌左胸的那一刀,反而反手一剑将自己的同伴击毙,心中大骇,刚然一犹豫。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从那死尸中将长剑撤出,劈手朝着伤他的左面鬼面人当头便砍。 这鬼面人心思全然在同伴身上,当意识到苏凌一剑砍来,早已晚了。 只得惨叫一声,“啊——!” 一剑正中头颅。 苏凌用力过猛,头颅顷刻砍为两半,死尸栽倒在地。 饶是如此,那鬼面人临死前插入苏凌左胸的鬼刀却仍旧牢牢的插在那里。 由于刀柄无人掌控,锵锵的乱颤,苏凌的血和着雨水,顺刀流下,点点惊心。 钻心蚀骨之痛,苏凌嘴角淌出血来。 饶是如此,苏凌却用手将嘴角的血一抹,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苏凌忽的直挺挺的站立起来,长剑一闪。 “锵——”一剑将插在自己左胸的鬼刀削断。 半段鬼刀扔深深的留在左胸之上。 那个少年,也不管左胸如何。 风雨之中,那个少年,长剑在手,身影单薄,岿然不倒。 左胸半段鬼刀,骇人二目。 萧璟舒眼前,这个浑身是伤,血流如注的残破身影, 就如一尊战神,挡在她的身前,半步不退。 “苏凌!你怎么样!你受伤了!......”萧璟舒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他与我萍水相逢,为何要以命相护? “苏凌——!”萧璟舒一声喊,泪眼婆娑。 那个少年半撑着的身躯不断的颤动着,只是他回头看了看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萧璟舒,见她满脸泪痕,竟然冲她微微的笑了。 就是那满脸血迹带着的那安心笑容,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冲着这个他要一心以命相护的小郎中,竟然如此温柔的笑着。 笑的是那么安静而温暖。 “莫要担心......死不了!”苏凌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瞬息之间,苏凌连毙两名鬼面人,虽然自己也付出惨烈的代价。 那剩余八名鬼面人也是惊骇不已,倒有些自己惜命起来,站在数丈之远的地方,犹豫不前。 苏凌格格冷笑道:“来啊,小爷的命就在这里!要萧姑娘的命,从我身上踏过去啊!” 那八名鬼面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一人冷声道:“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杀!” 八名鬼面人再不犹豫,身形暴起,鬼刀如山,朝着苏凌冲去。 苏凌早已是强弩之末,左胸的伤实在太重。 他想提气再战,可是方一用力,钻心之痛直入神魂。 “噗——”一口血喷出,苏凌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整个人仿佛被困在一口大钟里,鼓鼓荡荡,昏昏沉沉。 下一刻,天地倒转,苏凌眼前的景色都不清晰了。 忽明忽暗,不断变换。 终是无边的黑暗涌来。 彻骨的冷意袭入神魂。 苏凌翻身栽倒,长剑撒手,坠在地上。 “锵——”的悲鸣不止。 八名鬼面人见苏凌倒地,各自呼啸着齐齐涌来。 萧璟舒扑到苏凌身前,不断悲呼着苏凌的名字。 可是苏凌半点反应都没有,气息皆无,就如死了一样。 那八名鬼面人这才停下攻势,狞笑道:“小女娘!萧璟舒,你是自己死,还是让我们抓个活的!” 萧璟舒将苏凌使劲的拉到屋檐下,替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方才轻轻道:“苏凌,你等着我......一会儿我就找你作伴!” 再看那黄衫少女,将手中金丝软鞭一抖,蓦地站起来。 站在满城风雨之中。 风雨如晦,一抹淡黄。 “你们,就不怕我父亲杀你们陪葬么!”萧璟舒一字一顿道。 “捉了你,不怕萧司空不听我们的!”那八名鬼面人哈哈狂笑。 萧璟舒一甩金鞭,凄然道:“也好!小郎中死了,我也不活了!” 金鞭宛如金蛇吐信,萧璟舒没有半点害怕犹疑,冷眼看着这八个鬼面人道:“一起来吧,痛快点!” 那八人狞笑道:“一个小女娘,还要我们费点事不成!” 这八名鬼面人刚想出手。 一声炸雷般的声音从长街尽头响起道:“谁敢伤我兄弟!老子跟他拼了!” 紧接着一声带着冷冽杀意的话音又起道:“敢伤我家公子,死来!” 一道身影,早已突入八名鬼面人近前。手中长刀,舞动如飞。 另一道壮硕如牛的身影也随后赶到,手中一条大棍,带着蛮力使劲砸来。 萧璟舒虽然叫不出突然而至的两人姓名,却是知道这是不好堂,苏凌的人。 来者非别,正是——王钧、杜恒! 这两人突下杀手,那八名鬼面人阵脚一乱,皆倒飞向后。 杜恒这才跑到躺在地上的苏凌近前,一眼就看到苏凌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杜恒虎目流泪,大吼一声道:“王钧!杀了那群王八蛋!为苏凌偿命!” 王钧心中如钢刀扎的一样难受,从杜恒的话中,他知道苏凌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钧暗自懊恼,公子!王钧来晚一步啊! 长刀猎猎,一往无前的朝着八名鬼面人冲去。 这八名鬼面人先是一愣,暗道今晚好热闹,倒下一个,竟又来了两个。 王钧来势凶猛,那八名鬼面人顾不得多想,各自站定方位,将王钧围住,长刀鬼刀碰撞之声响起,双方死斗在一处。 可是王钧虽猛,他的功夫多是冲锋陷阵的兵将套路,那八名鬼面人皆是江湖杀手的路子,几番打斗下来,王钧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倒自己被逼的左支右绌,险象连连。 杜恒让萧璟舒照看好苏凌,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大棍杀入战团。 以二敌八,打了个旗鼓相当。 倒不是杜恒和王钧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王钧刀长,一扫一片,杜恒棍沉,一砸一个坑。那八名鬼面人虽身形诡异,刀术精妙,却一时之间近不得身去。双方打了个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雨越下越大,如漫天狂舞的龙蛇。 咔咔咔闪电连连,那十个雨雾中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然而,时间稍长,王钧和杜恒便有些难以抵挡,左冲右突,根本突破不了八个人的包围。 那八人又四四一分,四个人敌住王钧,四个人敌住杜恒。 王钧还好,还可以勉力支撑,可是杜恒功夫本就是蛮力使然,一番打斗下来,身上中了几刀,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虽流血不止,却仍旧嘶吼着以命相搏。 眼看杜恒、王钧已然难以支持,堪堪命丧当场。 忽的,所有人都感觉似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异象。 “咦?怎么回事?”杜恒惊疑的低声道。 便是王钧也感觉到异样,刷刷几刀逼退四个鬼面人,一拉杜恒,跳到一边。 那八个鬼面人刚想再合围上去,也同时感到了异样,皆愣在风雨之中。 风雨之中,大地似乎轻轻的震颤起来。 “嗡——”似乎激荡起地上的雨滴,雨水迸溅,弹起数尺之高。 大地在颤动?莫不是幻觉? 萧璟舒原本抱着苏凌,低低呼唤,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缓缓的抬起头来。 “踏——”、“踏踏——”、“踏踏踏——”...... 先是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声响,紧接着接二连三,有节奏的踏踏声响回荡在长街之上。 大地的震颤更加猛烈了,仿佛在跳动,不住的跳动。 “踏踏踏踏踏——”声音逐渐震彻,刹那之间,笼罩了整个龙台。 连那狂暴的雨声似乎都震慑于这踏踏之声,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一盏灯,两盏灯,无数盏灯...... 龙台京都。 先是一家百姓的房中亮起了灯火,紧接着两家,三家,顷刻之间,几乎半城灯火皆亮。 只是,这半城百姓从睡梦中蓦然惊醒,刹那之间,便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忽——”半城的灯火同时止灭,似乎是害怕那无边无际,震耳发聩的踏踏之音祸及自身,半城百姓,同时无声无息的缄默。 萧璟舒回头朝长街尽头看去。 透过雨幕。 忽的一展黑边红旗巍然而现。黑边红旗之上,一头猛兽,虎首蛇身,两侧张着两只硕大的羽翼。 那猛兽似乎咆哮而出,张牙舞爪,狰狞欲飞。 紧接着一道遮天黑潮如风若火,朝着他们的方向狂涌前进。 那踏踏之音,便是从这狂涌黑潮之中发出,震颤着整个大地。 瞬息之间,所有人看得清楚,来的乃是数百骑宛如天神般的铠甲麾士。 这数百麾士静默无声,却是带着泼天的冷冽和肃杀。 黑马,黑甲,红旗,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杂色。 乌金长矛,雨雾之下,冷光冽冽。 数百麾士仿佛一人,整齐划一,撞到当场,朝着左右一分,将现场包围。 当中捧出一面金杆皂旗,两个大字,夺人二目: 憾天! 旗帜过后,又是一面红旗,笔走龙蛇,上书一字: 黄! 大旗之下,一员大将,乌金盔,乌金甲,烈马追风。 手中乌金折铁双戟,宛如九天杀神。 踏马前行,威风赫赫。 “兀那宵小,还不授首!” 萧璟舒看得明白,又惊又喜,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奎甲叔叔!你终于来了!” 饶是又累又怕又心伤,眼前一黑,朝着流成河的雨水之中扑倒...... 来者非别,正是大晋当朝司空萧元彻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铁骑——憾天卫。 而这踏马而来的大将正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 黄奎甲见萧璟舒昏倒在地,慌得纵身跳下马来,一步撞到近前,将萧璟舒扶住。“女公子!......” 又忽的看到萧璟舒旁边躺着的人,面如纸钱,身上刀伤惊心,左胸上更是插着断刀。 却是苏凌。 黄奎甲肝胆欲裂,一手扶着萧璟舒,另一手将苏凌揽在怀里,失声喊道:“苏老弟!——苏老弟!” “来人——快!” 早有四五个憾天卫飞马来到。 将萧璟舒背起,放在马上。 又来搭苏凌上马。 王钧一头挤了过来,将苏凌躯体抱在怀中,颤声道:“不用你们!我......自己来!” 黄奎甲点了点头,拍了拍王钧的肩头。 忽的直直站起身来。 一道冷芒直直的看向前方八个鬼面人。 那八个鬼面人皆慌了神,唯唯诺诺的不成话语道:“不要杀我们......我们全说,全说!” 黄奎甲眼中,这八个鬼面人早已是死人无疑。 忽的轻轻一挥手,冷声道:“一个不留!杀!” “踏踏——喝!”憾天卫黑马齐动,长矛闪光,齐齐而出。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我来! 京都,龙台城。 雨依旧,从未停。 这夜显得尤为漫长,仿佛从来没有尽头。 睡梦中的人,仍在风雨中沉睡,仿佛从未曾醒来。 长街上的血,早已被雨水冲刷的无踪无影,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从未曾发生过。 不好堂。 风雨之中,数个人披风彻雨而来。 身后数百憾天卫,乌金战甲被风雨打的怦怦作响。 当先一人,怀中抱着一人,脸上满是破碎的忧伤。 顺着手缝,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滴在地上,瞬间被雨抹去。 他早已浑身湿透,却恍若未闻。 他怀中那人,面如白纸,左胸上半截鬼刀插在上面。抱他那人手上的血,就是从这里流出的。 那人眉头紧锁,若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怕跟一个死人无疑。 这个将死之人,正是苏凌。 抱他之人,正是王钧。 身后,是满眼泪水的杜恒和一脸懊恼的黄奎甲。 这是苏凌入京之后,第一次与他相见。 可黄奎甲从未想过是这种情形。 上好的女儿红,酒尚温。 可与自己喝酒的人,可还能醒来? 所以,黄奎甲明白,留下十名鬼面人中任意一个,都能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可是,他忍不了,他见苏凌那样,便只有一个心思,要那十个人统统陪葬,让他们多说一句话,黄奎甲都觉得是天大的仁慈。 “嘭——”王钧一脚将不好堂后院的门踢开。 当先一头扎了进去。 他口里不断的说着,似乎清楚,似乎含糊。 “公子,撑住.....” “公子,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公子,你说过的,你要带王钧看看这个天下......” “公子......” 王钧疯了似的跑进厢房,将苏凌缓缓的放在床上。 可是,苏凌胸前插的那把刀实在太深了,王钧和杜恒皆束手无策。 门前脚步响起,黄奎甲和几员憾天卫的脚步响起。当是将萧璟舒安置在另一间厢房后,派人守着,便疾速的朝这边来了。 “苏老弟,如何了?”黄奎甲一边问一边朝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凌看去。 眼中满是心疼之意。 杜恒慌了手脚,只是咧着大嘴哭。 倒是王钧冷静下来了,忽地倒在黄奎甲的脚下便拜道:“黄都督,公子和您最是相熟,公子更是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公子有难,您可要救他啊!” 说完这句,早已虎目含泪。 黄奎甲重重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派人去憾天卫营,把营中最好的郎中请来!” 王钧摇头,眼神坚定道:“不行!憾天卫营医救不了公子!唯今之计,只有都督去找司空啊!只有司空出手,公子才有活路啊!” “牵我马来!”黄奎甲大吼一声。 早有憾天卫牵马而来。 黄奎甲翻身上马,马踏雨浪。 如星似火朝着司空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司空府。 书房之内,灯蜡辉煌。 萧元彻兴致正浓,正和郭白衣兴致勃勃的谈着什么,旁边另一个淡蓝衣衫的文士模样的人,虽话语不多,但所说的话,更是像在全篇总结着什么。 这文士看年岁在四十多岁,两捋淡淡的黑须垂在颌下,五官端正,眉眼熠熠似有星光。 听萧元彻唤他徐文若。 这人正是如今的中书令君,与郭白衣并称“郭徐”的徐文若。 原来,最近北方渤海沈济舟异动频频,双方势力交界之处,更是摩擦不断。 因此萧元彻觉得对北方的用兵,应该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所以这几日都留了二人在府中,多谋划一些方略。 三人说的入港,室外大雨秋风。 正在这时,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间或有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吵嚷着什么。 细细听去,一人声音粗重野蛮道:“魏大侍,莫要拦俺!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司空,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这件事情大!” 另一人声音细如鸭嗓,急急的说道:“黄都督,司空正在议事,交待老奴不见任何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闪开吧你!......没时间跟你浪费......” 似乎,还有推搡的声音。 萧元彻眉头一皱,笑骂道:“这该是那个莽汉!这大半夜的发的那门子疯!”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淡淡一笑。 萧元彻朗声冲外面道:“是奎甲么?进来说话!” 不多时,黄奎甲硕大的牛躯闯了进来,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也在,先是一愣,也不拜见萧元彻,扯着牛嗓子道:“司空,大事不好了!” 萧元彻眉头一皱,嗔道:“忒也的没规矩,我就罢了,令君和祭酒都在,也不去行礼,张嘴便是大事不好,能有什么大事?” 黄奎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司空啊!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还有女公子也在不好堂,俺走那会儿女公子还没醒来,不过苏凌护着女公子,女公子没有受伤,如今未醒,应该是累的!” 黄奎甲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虽然糊里糊涂,但听在萧元彻耳中,那句快去救苏凌性命!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仿如晴天炸雷一般。 萧元彻脸色大变,急声道:“黄奎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凌怎么了?什么叫去晚了来不及了!” 他竟是半句未问萧璟舒的情况。 就连郭白衣也腾身而起,几步走到黄奎甲近前,沉声道:“奎甲,不要着急,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回事,女公子怎么这么晚了竟在不好堂,还有苏凌到底怎么了!” 徐文若倒还镇定,眉头微蹙,耳边心中响着苏凌的名字。 他是知道的,平素司空可是娇宠唯一的女儿萧璟舒的。 那这个苏凌又是何人,让城府极深的司空如此失态。 黄奎甲这才稳了稳心神,将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待他讲完,萧元彻的脸色已然满是冰霜,阴郁而肃杀。 “黄奎甲,那十个鬼面人呢,活口呢?”萧元彻沉声道。 黄奎甲以为他要先安排如何救苏凌,没曾想萧元彻竟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黄奎甲只得挠头道:“我为了给苏凌报仇,全杀了.....” “什么?全杀了!”萧元彻顿时怒不可遏,朝着黄奎甲怒道:“脑子呢?长屁股上了?!!” 接着呼地抬起腿来,朝着黄奎甲就是一脚踹去。 黄奎甲知道萧元彻正在气头之上,只得顺势跪倒在地。 萧元彻还嫌不解恨,瞥了他一眼怒道:“滚一边跪着!” 郭白衣忙过来劝道:“主公息怒!息怒啊!奎甲是个粗人,眼下要紧的是女公子和苏凌啊!” 萧元彻这才一拍额头道:“都把我气糊涂了!魏长安!” 门口的魏大侍忙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萧元彻略加思索道:“传府上总医官丁晏速来见我!” 魏长安忙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司空府总医官丁晏打着纸伞小跑进来,左半边身子已然被雨水打透了。 萧元彻这才道:“你去朱雀大街响水巷不好堂,救治一个叫苏凌的人,他左胸受了刀伤,另外看看璟舒丫头如何了!” 丁晏忙点头应下。 黄奎甲朝前跪爬几步道:“主公,主公暂且记下我这一罚,不好堂的路我熟,我又是骑追风而来,我带着丁医官去吧,等这件事办妥了再来领罚!”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还不快去!” 黄奎甲腾的跳将起来,一把抓住丁晏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将他拽出书房。 外面雨下正大,犹如瓢泼,那丁晏顿时成了落汤鸡,忙朝着黄奎甲作揖道:“黄都督,容我捎着落在屋中的伞啊!” “都湿成这样了,你还打哪门子伞啊!......救人如救火,快走!” 两人方要离开这道院子,忽地听到萧元彻的声音自书房传来:“丁晏,若救不活苏凌,你就不必回司空府了......” ............ 不好堂,杜恒和王钧正在焦急,忽听后院门口一阵马嘶,更有黄奎甲的声音传来道:“丁医官,你倒是快点啊!”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王钧和杜恒刚走到门前,但见风雨之中,黄奎甲像拽着一个小鸡仔似的拽着一个老年郎中打扮的人。 那老年郎中背后背着药箱,胡子头发衣服全部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狼狈不堪。 黄奎甲也浑身湿透,不过他本就是乌金甲,料也无妨。 进得屋中,将这医官丁晏朝地上一甩,那丁晏本就瘦弱,年事已高,被他这一摔,差点哏了一声,一口气没上来。 好半天,丁晏才站起来,黄奎甲忙道:“你快过去看看俺苏老弟,莫要忘了司空的话!” 丁晏点了点头,走到苏凌床前。 苏凌的双眼紧闭,这会的情形比方才更加差了,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嘴唇都几乎变成白的了。 倒是胸前断刀处的血不再留了,血都干涸了,伏在伤口处,触目惊心。 丁晏先看了看苏凌的气色,又看了看苏凌左胸处插着的半截断刀,不住的摇头叹息。 他用手在伤口外围比划了一阵,大概知道这刀插进去的深度。 然后又搭在苏凌的腕上开始诊脉。 脉象微弱,若不是丁晏确有医术,换个旁的来诊,怕眼前的早已是死人了。 做完这些,丁晏忽地长叹一声,撤步转身,“扑通——”朝着黄奎甲跪了下去。 黄奎甲大惊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你救人,没让你给俺下跪!” 丁晏面如死灰道:“临走前,司空有话,老朽若救不活这苏公子,便不要回来了.....如今我只有拜托黄都督一戟给我个痛快......” 这话一出,王钧和杜恒腾的站了起来,虎目几乎瞪裂了,眼中泪水汹涌,齐齐颤声道:“你说什么?苏凌(公子)真的救不活了?” 丁晏摇了摇头,脸色之上满是苦涩。 王钧悲从心头起,大吼一声,一把拽过丁晏的衣领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长命百岁!你给我治啊!” 说着一用力,将丁晏拽到苏凌面前。 黄奎甲噌的抽出大戟,厉声道:“治还是死,给俺一个痛快话!” 丁晏只得再次朝着苏凌看去,看了良久,忽的双眼微微的眯缝了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方才叹了口气道:“奇哉怪哉!” “如何?有话快说,莫要如此磨叽!”黄奎甲皱着眉头道。 “老朽心中奇怪,若是常人,中这一刀,直入左胸,怕是不一时便死了,可是直到此刻,苏公子却还有微弱气息,这便有些奇怪了。” “也就是说公子还有救了?”王钧急道。 “老朽再好好看看!”丁晏再次将手搭在苏凌腕上细细的诊起脉来。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又在苏凌伤口处比划了一阵。 这才朝黄奎甲道:“黄都督,有救,却也无救!” “你到底啥意思!”黄奎甲实在对这个慢吞吞的郎中无语。 “方才老朽细细检查过苏公子的伤势,苏公子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老朽大胆猜测他的丹池(心脏古称)异于旁人,可能位置稍有不正,这才逃过致命一刀,只是,虽然未正中,但也离得太近了。苏公子那没入身体的断刀必须要拔出来,但若要拔刀,必然牵动丹池,那力气火候不能差一丝一毫,而且刀出之时,苏公子若一口气上不来......拔刀的力气是第一要紧,苏公子自身也要能扛得住,两者缺一不可啊。所以老朽觉得,横竖无法救了!”丁晏慢条斯理的道。 “这......”黄奎甲、王钧和杜恒同时愣在当场。 杜恒心一横,吼道:“那也比等死强!” 说罢,便要上前。 忽的门前一声娇喝道:“你们都闪开,这刀,我来拔!” 众人回头看去。 漫天风雨如晦。 那抹淡黄站在雨中,任凭大雨淋漓。 似乎身体还有些虚弱,一手扶着门框,双眼满是深情的决绝。 “女公子......”黄奎甲想说什么,却只低低的喊了一声。 萧璟舒缓缓走到苏凌床前。 目光幽幽,呢喃低语。 “苏凌,你豁出命了,救我,护我,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苏凌,相信我!我能救你!”萧璟舒的声音如泣如诉。 丁晏忙道:“女公子且慢!老朽要准备一下。” 说罢转头对王钧和杜恒道:“你们一人将他按住,拔刀之时,他会剧痛难忍,若稍有移动,必然功亏一篑,再有一人去端盆水来。” 说完这些,丁晏再不迟疑,将随身药箱打开,里面细麻、疮药、各种小刀、小镊子一应俱全。 丁晏朝萧璟舒示意道:“女公子,可以全力施为了,切记要全神贯注,摒弃一切杂念!” 萧璟舒重重的点了点头,再不耽搁,两只玉手颤抖着握住了插在苏凌左胸上的断刀。 萧璟舒双眸死死的盯着那把断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心中暗暗祷告,苏凌,你会没事的,对吧! “噗——”的一声, 鲜血迸流,萧璟舒满脸满手全部沾染了苏凌的血。 苏凌原本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被萧璟舒这一拔,顿时五官扭曲,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上蜷起。 王钧双手使劲用力,将苏凌死死按住。 苏凌这才再次躺倒在床上。 杜恒已经端了一盆水来。 萧璟舒身体一软,那断刀带着淋漓血迹从她的双手间滑落。 “当——”的一声,滑进水盆中,断刀上的血瞬间弥漫开来。 丁晏再不耽搁,取出一个小药瓶,拿出一枚丹丸,送到苏凌嘴里服下。 然后用小刀、小镊子开始在苏凌的惊心的伤口上动作起来。 血肉片片割离。 萧璟舒不忍再看,转过头去,泪无声滑落。 丁晏这般行事了良久,额头之上也满是汗水。 最后苏凌那伤口终于平整,丁晏将其缝合,又用了细麻涂了刀伤药给他包扎好。 再次诊起脉来。 王钧、杜恒和黄奎甲连呼吸都变的压抑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打扰了丁晏。 半晌,丁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给苏凌盖好被子,站起身来。 朝着萧璟舒和黄奎甲淡淡笑道:“女公子、黄都督,诸位,苏公子吉人天相,现下命是保住了,只是他伤的太重,稍有不慎便会扯动伤口,我这里还有些止血丹药,你们每日给他服了,另外注意伤口变化,小心腐烂化脓。” 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萧璟舒闻言,悲喜交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皆缓缓退了出去,只留下萧璟舒陪着苏凌。 萧璟舒伏在苏凌身边,柔柔细语,似呢喃,似低泣。 ............ 天光放亮,一夜终于过去。 那雨不知何时终于停了。 深秋的清晨,虽冷,但天空湛蓝如洗。 后院门前,来了一辆车,郭白衣跳下车来,疾步走了进去。 当头跟众人打了个照面。 急声问道:“老黄、杜恒,苏凌如何?” 黄奎甲点点头道:“受伤太深,现在还未醒来,命应该是保住了。” 郭白衣忙朝着丁晏一拱手道:“丁妙手辛苦了!” 丁晏淡淡笑道:“老朽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还是苏公子身体强悍,硬生生挺了过来。”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又问道:“女公子呢?” 黄奎甲道:“在苏凌房中,怎么也不愿出来。” 郭白衣神情似有深意,缓缓摇了摇头道:“随她吧......” 日上三竿,苏凌的房门被推开,萧璟舒缓缓走了出来,见郭白衣也来了,这才朝他点点头道:“苏凌醒了,让你们进去。” 众人闻听,这才鱼贯而入。 苏凌仍躺在那里,面色比昨晚好了许多,眼神也稍微有了些光彩,只是仍旧虚弱。 见众人来了,便要挣扎坐起来。 郭白衣和黄奎甲赶紧上前将他按在床上,郭白衣道:“不要动,好好将养。” 苏凌点点头,朝着黄奎甲点点头,使劲挤出一丝笑道:“奎甲大哥......好久不见。” 黄奎甲心中一热,颤声道:“苏老弟莫要多说话,等你好了,俺提了女儿红咱们大醉一场!” 苏凌点头,又环视了周围,见杜恒和王钧皆眼中含泪,看着自己。 又看到满脸疲惫的萧璟舒站在那里,一双星眸泛红。 “谢谢你了......”苏凌低低道。 萧璟舒只是点头,泪扑簌簌的掉。 苏凌又喘息了一阵,方才道:“白衣大哥,我有话说......” 郭白衣道:“不急这一时.......” 苏凌有些着急,禁不住又咳了两声,方低低道:“事情紧急,不能再等了。” 郭白衣这才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对丁晏道:“丁妙手忙了一晚,去正厅休息吧。” 丁晏知道其中关节,这才拱手出来。 郭白衣坐在苏凌床前道:“苏兄弟想说什么......慢慢说!” 苏凌这才将在两仙观所见所遇缓缓的讲了出来,他讲的十分艰难,待他说完,早已浑身是汗。 萧璟舒忙拿了布巾细细的替他擦了汗。 郭白衣心中一动,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璟舒的动作。 萧璟舒做完这些,又把自己所遭所遇也讲了一遍。 苏凌握住郭白衣的手道:“白衣大哥,你智计无双,这里面怕不止......” 郭白衣忙道:“苏兄弟好好休息,莫要着急,我自有计较,放心便是!” 苏凌明白郭白衣的意思,点了点头,这才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郭白衣收拾思绪,缓缓站起道:“诸位随我出来吧,苏凌现在需要静养。” 萧璟舒原先是不走的,郭白衣出言让她一同出来,她才恋恋不舍的看了苏凌几眼,随着众人缓缓走了出来。 来到外面,郭白衣方道:“奎甲,留一百憾天卫守在这里,你随我回去见司空。” 然后看着萧璟舒,一字一顿道:“女公子,也随白衣回去罢,司空心中十分挂念你的安危。” 萧璟舒想说什么,却也觉得再不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才点了点头,对王钧和杜恒道:“苏凌若无事了,你们要给我回个信!” 这才当先走到了门外马车,挑帘进去。 郭白衣这才对王钧和杜恒道:“辛苦二位了,这几日不好堂还是不要营业了,好好照顾苏凌!” 王钧和杜恒皆抱拳。 郭白衣这才和黄奎甲上车上马,离开了不好堂。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司空三问 司空府。书房。 房外,黄奎甲牛躯跪在那里,看来是领了罚了。 书房内,郭白衣和徐文若侧坐,萧元彻在房中踱着步子,眼神冷意肃杀,面色阴沉。 半晌,萧元彻方道:“议一议罢。” 郭白衣思索片刻,方道:“此事不简单啊,单若从表面上看,是两仙教所为,女公子是着了他们的迷惑哄骗,加上她身边的于嬷嬷挑唆才去了两仙观,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苏凌。此为疑点一也!苏凌为何会在两仙观,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再者,两仙观的那些道士虽教众颇多,但从未听闻他们做过什么与司空不利的事情啊,为何此次会在观中暗害女公子?他们就不怕以卵击石,惹得咱们雷霆震怒?此为疑点二也!” 萧元彻点点头,转头看向徐文若道:“文若,怎么看?” 徐文若老成持重,见萧元彻问到自己头上道:“大晋自青羽军始,便有道门神权不时出现,蛊惑百姓,愚昧众生,只是由于朝廷压制,才未有形成气候,然而青羽军虽没,余孽还有青燕军,盘踞在济州青燕山一带,首领张黑山,更是当年青羽军的一方统帅,近年来已有四五万众,隐隐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只是这两仙教是这两年来突然冒头的神道,据臣所知,这两仙教的道场便是龙台西山的两仙观。观主叫做玄阐,只是平日里做些布施舍药的事情,未见有什么不法之事,近段时间,京中信徒陡增,朝中不少勋贵大臣也有他们的教徒。”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还不是当今圣上爱修道黄老之术......” 徐文若神色一暗,方才又道:“两仙教如此大胆,与之前的行事判若云泥,的确蹊跷,只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得知,荆江以南,荆南侯钱仲谋那里,有一座道场,名为两仙坞。两仙坞的仙尊策慈仙师,据说是道法德广,窥测天机的大能。整个江南,便是荆南王对他都十分笃信。不知这两仙教和两仙坞是否有牵扯。” “两仙坞......策慈?”萧元彻有些狐疑的问道。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心中如明镜一般,他知道徐文若为何抛出两仙坞来,或许两仙坞与这个两仙教有所关联,但饶是如此,他也明白,徐文若言下之意,乃是为转移目标,开脱晋帝。 徐文若又道:“当今圣上的确好黄老,但咱们都知道,圣上总去承天观,从未听说去过什么两仙教的......那承天观瑜吉道长与司空也是多有来往......” 言尽于此,徐文若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停身思量了许久,这才道:“文若所言确实......改日还要和文若一同去见圣上,好好探讨一下黄老之术。” 萧元彻说的云淡风轻,听在徐文若耳中却是字字千钧。 徐文若默然起身,朝着萧元彻拱手道:“黄老之术本就虚无,圣上醉心此道......司空......”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天子表率,我为大晋司空,当效仿之。” 徐文若这才面色稍松,点了点头。 郭白衣却在这时出口道:“那十个鬼面人又作何解释?龙台朱雀大街!天子脚下,竟然当街截杀,两仙教怕是没有这个实力!” 说罢,淡淡的看着徐文若。 “司空......”徐文若心中暗暗一叹,再次出口。 萧元彻一摆手道:“那十个鬼面人,行事狠辣,又带着面具,想来是不愿让人知道身份,这只是泼脏水的伎俩罢了!” 徐文若这才暗暗叹息,把话咽了下去。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正如主公所言,我也觉得这是个鬼面人来路不明,但可以断定绝不是两仙教的人,但必定与两仙教勾连!” 萧元彻点点头,露出激赏之意道:“孔鹤臣最近在干什么?” 郭白衣心中明白,萧元彻已然把天子排除在外了,便道:“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闭门谢客。” 萧元彻不再多说,转头朝着书房外道:“滚进来!” 黄奎甲如蒙大赦,这才讪讪的走了进来。 萧元彻睨了他一眼道:“你个蠢货,一个活口都不给我留!还不快滚去和手下看看那十具尸体,有没有什么线索!” 黄奎甲嘿嘿一笑,这才离开了。 萧元彻这才又道:“璟舒那丫头如何了?” 郭白衣忙道:“女公子累了,这会儿应该在丫鬟的陪伴下睡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都是我惯得了,告诉她房里伺候的,再让璟舒夜半出府,都不用活着了!” 郭白衣点点头应下。 萧元彻又道:“苏凌伤势如何?” 郭白衣道:“不轻,差点没了性命......怕是躺在床上得静养旬月。”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还好,若是苏凌有事,我便亲带憾天卫踏平那两仙教!” 他这话一出,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色一凛,万没想到堂堂司空竟然这样说话。 徐文若忙拱手道:“司空息怒,憾天卫不可轻动......” 萧元彻冷哼了一声道:“苏凌的命......值得!” 徐文若与郭白衣对视一眼,皆默然不语。 片刻郭白衣似询问道:“那这件事......” 萧元彻脱口道:“查!跟伯宁说清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两仙教......还是......” 萧元彻朝徐文若看了一眼,方道:“还是清流那帮......” 郭白衣点了点头。 徐文若心中苦涩,但表面仍旧是不动声色。 萧元彻这才挥挥手道:“折腾了一夜,我也乏了,你们去吧!” 徐文若这才又道:“那女公子的近身老嬷于嬷嬷已然死在了两仙观......” 萧元彻冷然道:“连家带口,一个不留,屠了吧!” 徐文若愣在当场,寂寂无语。 郭白衣一拽他的袖子,徐文若这才和他拱手施礼,从书房退了出去。 ............ 两人并肩出了司空府。 徐文若这才朝郭白衣道:“你啊你,这件事本就牵扯众多,为何你还要火上浇油!” 郭白衣斜睨了徐文若一眼道:“老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暗中护了天子,司空已经不太满意了,你再多说,就不怕司空生气?” 徐文若叹口气道:“这等情形,我能如何?” 郭白衣淡淡道:“你不该怪我,我若不引司空朝清流那个方向去,你觉得依照司空的秉性,天子那里......再者,你真觉得司空不怀疑清流么?” 徐文若神情一肃道:“祭酒有心了......” 郭白衣摆摆手道:“文若兄大才,我犹不及,你就真觉得当今圣上没有......” 徐文若忙截过话道:“白衣慎言!” 郭白衣笑道:“文若啊文若,你的心思,我知,司空亦知。只是莫要忘了,天子是天子,司空是主公啊!” 徐文若心头一震,这才冲郭白衣拱了拱手。 两人谈了一阵,徐文若又道:“那个苏凌到底是何人物?这段时日总听司空谈起。” 郭白衣意味深长道:“你若好奇,那日一起去不好堂会一会他。这苏凌绝非寻常人物,假以时日,必不在你我之下啊!” 徐文若面色更为凝重,叹息了一阵,方才拱手告别。 郭白衣望着徐文若离去的背影。 他的步履竟有些许蹒跚。 郭白衣抬头看了看苍穹,白云苍狗,变化莫测。 他不由的摇头叹息起来。 ............ 入夜,昨日暴雨倾盆,今日却是月挂中天,疏星淡云。 萧元彻的书房中,灯蜡辉煌。 萧元彻坐在正中,左侧萧笺舒独坐,面无表情。 右侧萧思舒、萧仓舒坐在一处。 萧元彻手中拿着一本书,似随意的翻了几下,这才抬眼看了三个儿子一眼,方道:“谈谈吧,你们各抒己见,将心中所想都说出来,错与对的,都没什么。” 萧笺舒当先开口,眼中带着些许冷意和肃杀道:“父亲,我觉得此事乃是神道与清流联手,璟舒妹子幸亏安然无恙......” 萧元彻看了萧笺舒一眼道:“那你说该如何行事。” “剿灭两仙观,让天子严令无旨不得私自传教,还要把约束道门的权利掌握在咱们司空府的手上。”萧笺舒一字一顿道。 “至于,清流......”萧笺舒面露冷意道:“本就碍眼,又多忤逆父亲,正好借这个由头,全数杀了!” 萧元彻似乎笑了,淡淡道:“杀了?连孔鹤臣和杨文先也杀了?” “除恶务尽!” 萧元彻不置可否,转头问三子萧思舒道:“你怎么说?” 萧思舒有些唯唯诺诺,见父亲相问,忙站起来答道:“二哥所言有理......只是......” 萧元彻有些意外道:“只是如何?” 萧思舒鼓足了勇气方道:“杀伐总是不祥......杨文先的长子杨恕祖,平素有才名,做得好文章诗赋,他这人我素知绝无此等手段,绝无半点违逆父亲的意思,整日醉心文章学问,若杀......当留着这样的人才......”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你却是替我着想啊,杀伐不祥?倒是时时刻刻替我招揽人才......” 萧思舒忙拱手再要说话,萧元彻一摆手。 萧笺舒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思舒,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萧元彻转头看向最小的萧仓舒道:“仓舒儿可有见地?” 萧仓舒沉吟片刻,方起身朗声道:“父亲,依儿所见,二兄所言杀伐过重,三兄所言过于仁慈。” 萧元彻心中颇为满意,脸上却是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萧仓舒道:“此事看起来复杂,其实细细分析,能做出这样事情的,背后无非四个势力。” 萧元彻点点头,朝着萧仓舒投去鼓励的眼神。 “这第一,乃是北面的渤海侯沈济舟。如今我们与他摩擦不断,不开战实乃双方都在等待时机之故,不排除这沈济舟手下的魍魉司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沈济舟远在渤海,染指京都却是有心无力,魍魉司就是再有能耐,怕是也做不到当街埋伏杀人,除非京都有内应。” 萧仓舒侃侃而谈。 萧元彻点点头道:“继续。” 萧仓舒又道:“这第二,便是两仙教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阿姊身陷险地,便是两仙教做下的。甚至是远在江南的两仙坞的授意。” 萧仓舒不假思索又道:“这第三,便是清流了,但清流也各分派系,那十个鬼面人能埋伏朱雀大街,清流必定暗暗助之,否则凭着那十个江湖杀手,实在难于登天。” 说完这些,萧仓舒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萧元彻,似有些犹豫。 忽见萧元彻投来鼓励的目光,萧仓舒心头一震道:“这第四,便是当今天子......” 萧元彻截过话道:“你这分析倒也差强人意,那你觉得该如何做?” 萧仓舒想了想,方道:“一者,无论沈济舟到底有没有插手此事,也要趁机在朝堂暗暗点一下他,让天子找个由头,由父亲派天使前去渤海当面切责一番,更要散播舆论,让他虚虚实实的坐了这个暗下杀手的罪名,这样,刹了他的锐气,更折损了他所谓光明正大的声誉。同时命令暗影司四处捕杀魍魉司,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最好让他们的情报有司混乱。还有,对内,要严令伯宁叔父彻查咱们自己的队伍,但要外松内紧,说不定便可钓出几只大鱼出来。” 萧仓舒喝了口水又道:“二者,以皇家禁军为主力,廷卫为辅,剿灭龙台西山两仙教道场,捣毁两仙观。并以天子晓谕天下百姓,道门有害无益,同时让天子给荆南侯钱仲谋下一道旨意,切责他不察之罪,纵容他所辖地方两仙坞蛊惑世人。这样也可以让钱仲谋明白,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三者,对于清流,不可不罚,亦不可放任。罚的轻了,那些清流记打不记挨,仍旧我行我素,罚的重了,怕他们抱团而为,父亲乃是大晋司空,免不了舆论上成为矢之众地,若放任了,那些观望的中间派怕是纷纷有所异动。儿意,莫要触动杨文先、孔鹤臣之流,只让天子找个由头,将他们的在朝为官子辈尽数罢免了,然后再慢慢起用,这也算警告,恩威并用了。” 萧仓舒口若悬河,声音沉稳。 萧思舒木然坐在那里,萧笺舒却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三弟。 萧仓舒又道:“这第四嘛......毕竟天子......儿不便多说,想来父亲已有计较。” 萧元彻心中暗暗称赞萧仓舒的谋略,想来萧仓舒不过十三四岁,却如此机巧,真真是上天赐予萧家。 只是,嘴上却不咸不淡道:“你们三个,说起话来一大车,振振有词,却半点实用的都没有,皆短练了!都回去好好读读书!退下吧!” 三人这才同时起身施礼,朝外面走去。 萧元彻突然冲外面道:“魏长安......” “老奴在!” 魏大侍应声而入。 萧元彻沉声道:“前些时日,我进宫,圣上见深秋天冷,赐我那件貂裘呢?” 魏长安忙道:“就在司空内室。” 萧元彻点点头,似云淡风轻道:“你去替我拿来,给仓舒披上,夜冷风寒,他年纪又小,连穿衣都让人操心!” 魏长安心神巨震,不动声色的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萧仓舒一脸不好意思道:“孩儿害父亲担心了。” 萧思舒倒没怎样,萧笺舒偷偷朝着萧仓舒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等待的时辰里,萧元彻突然转头对萧笺舒道:“笺舒,你做了几年越骑校尉了?” 萧笺舒心中一凛,忙正色道:“已有三年......” 萧元彻思虑一番,方道:“推举个得当的人出来,明日回我,接替你的位置。” 萧笺舒心中一片黯然,但仍旧不动声色道:“儿臣回去后便着手此事。”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明日你便就任五官中郎将吧,以你的府邸,开府治公吧。三年了,也该挪挪地方了。” 萧笺舒心中五味杂陈,悲喜两重天,忽的跪在地上大礼拜道:“儿臣谢父亲!” ............ 萧笺舒府邸。 萧笺舒今年已然二十有七,早已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一妻一妾。 如今已是深夜,府邸内一片漆黑,府上的人早已熟睡了。 萧笺舒的书房,蜡烛仍亮着。 古铜烛台,红烛毕毕剥剥,火焰跳动。 萧笺舒手执笔,在一卷纸上写着什么。 只是他写了几个名字,细细思考了片刻,停将下来,忽的大笔一挥,毫不犹豫的将这几个名字全数划掉。 脸上颇为郁闷,“砰——”的一声将笔掷在砚台上。 点点黑墨迸溅而出,洒在纸上,雪白的纸有些难看。 烛光斑驳,一个端庄美妇从后面阴影处款款走出。 玉手中拿了一件貂裘,烛光照映下,身姿曼妙,丰腴乍泄。 那美妇长长乌发散在背后,穿着一件大红团花衣衫,端的是人间尤物。 庄重中,又带着熟透的风韵。 她来到萧笺舒近旁,将那貂裘披在他的身上,轻启朱唇道:“夫君,天冷,妾身给你披件衣裳,免得着凉了。” 萧笺舒见是一件貂裘,不由的心中有些怒气,一把扯掉,将那貂裘扔在一旁,气道:“貂裘!又是貂裘!” 那美妇倒也不怕他,放肆的伸出玉指在他额间轻轻点了点,娇嗔道:“你这在跟谁置气?倒像个小孩子一般?这貂裘何时惹你不快了?” 萧笺舒这才有些歉意,一把拉起要俯身捡拾貂裘的美妇。 那美妇嘤咛一声,顺势倒在萧笺舒的怀中,这才娇笑道:“方才不还冲妾身发怒......” 萧笺舒一笑道:“我哪里是冲你......你是不知,今日父亲给了老四圣上亲赐的貂裘......我正恼怒呢。” 那美妇闻言,从萧笺舒怀中逃出,将那貂裘拿了,盈盈娇笑道:“那的确,妾身这边寻了剪刀,把这貂裘一刀一刀剪了才是。” 萧笺舒忙夺了那貂裘,披在身上,这才满是柔情笑道:“阿袅却是说笑了,这么好的貂裘,剪它作甚!” 说着又将这美妇揽在怀中。 原来这美妇正是萧笺舒的正妻——独孤袅袅。 独孤袅袅乃是前朝世家,更是生的天生倾国魅惑,不过刚刚笈妍便早有王公贵族前来说亲,然而这独孤袅袅却颇有主见,愣是一个都看不上。 然而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未有半点官职的萧笺舒,不过十四岁刚过便嫁于萧府。 她嫁了萧笺舒后,更是得到了萧笺舒的专宠,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然而三年过去,仍旧未生的一男半女。 一年前,机缘之下,萧笺舒又纳一妾,名唤洛宓。 虽然如此,萧笺舒心中独孤袅袅的地位仍旧无可取代。 那独孤袅袅却是大家出身,对待洛宓进退有度,两位夫人相安无事,从未争风吃醋。萧笺舒家室圆满,倒也知足。 数个月前,洛宓诞下一麟儿,独孤袅袅更是欢喜,时常抱着这婴儿逗弄,视如己出。 她这般行事,颇有大母风范。更得萧笺舒宠爱。 两人温存一阵,萧笺舒方道:“仲儿可有哭闹?” 独孤袅袅掩嘴轻笑道:“说来这仲儿与妾身颇为投缘,方才还哭闹来着,宓妹妹没有办法,只得抱到妾身房中去了,在妾身身边吃了奶娘几口奶,方才睡去,宓妹妹抱回去了。” 萧笺舒闻言,柔声道:“辛苦阿袅了.......” 独孤袅袅轻摇螓首道:“妾身哪里辛苦了,辛苦的是夫君。方才我见夫君在写什么,似乎颇为不得章法,竟又划去了。” 萧笺舒这才叹口气道:“唉,却是是有一件要紧事,左右踟蹰,拿不定主意。”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道:“看把夫君急的......你忘了温先生么?” 萧笺舒忽的眼神一亮,连声道:“对对!还是阿袅提醒我了!” 言罢朝着门外道:“去请温先生来一趟!” 外头有人应声,快步去了。 过了大约一刻,书房外有人朗声道:“温褚仪拜见二公子!” 独孤袅袅这才从萧笺舒怀中跳下来,轻轻笑道:“夫君与温先生议事,妾身在这里多有不便,先回房去了。” 萧笺舒点点头柔声道:“我等这事了了,便去寻阿袅。” 带独孤袅袅走后,萧笺舒这才朗声道:“温先生快请进来!” 书房门轻轻推开。 一个身穿粗布黑衫的文士缓缓的走了进来。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君臣知心” 随着书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黑衣文士缓步走了进来。 那黑衣文士年岁并不大,大约和萧笺舒相仿,但神情气度却颇为内敛,身形有些消瘦,一身黑衣似乎显得有些大了,荡在身前身后,无风自荡。一双如鹰般的双目,隐隐透着犀利,更有一番说不出的诡谲。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下意识的回首向后看了几眼,然而万分怪异的是,他头虽然全然转向后面,那身躯却仍旧向前,未曾移动分毫。,再次转头回来,却是一片风轻云淡,锋芒皆无。 好一个鹰视狼顾。 但见他走到萧笺舒身前,竟忽的一躬伏地,半个身躯向上撅起,口中恭恭敬敬道:“温褚仪拜见二公子!”那动作和口气,端得是万分谦卑。 萧笺舒心中满意,却还是欠身离座,走到温褚仪身前,一把将他拉起,十分亲热的道:“温先生何必每次见我都行此大礼,你可是我的心腹,我更是将先生视为知己啊!” 温褚仪恭谨的淡笑道:“虽是如此,然而贵贱有别,我温褚仪不过是一介白衣,得公子赏识,已然诚惶诚恐。” 萧笺舒点点头,与温褚仪执手来到书案前,一指旁边的座道:“先生请坐。” 温褚仪坐了,萧笺舒给他斟了一卮茶,慌的温褚仪站起身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萧笺舒摆摆手道:“先生这样,便真就生分了。” 温褚仪这才将那卮茶接过,抿了一口,便道:“公子夤夜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萧笺舒也不再多说什么客套话,话锋一转谈到正题上道:“璟舒遇袭之事,先生可曾听说?” “什么?女公子遇袭?何人所为?”温褚仪一脸惊讶道。 萧笺舒不动声色道:“温先生以为何人所为?” 温褚仪略加思索方道:“渤海、清流甚至当今......” 萧笺舒点点头道:“温先生果真大才!我还未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先生便猜出这里面的内情了。只是明面上还有一个势力。先生可曾听闻两仙教?” 温褚仪闻听眼神微眯,缓缓道:“略有耳闻......龙台西山。” 稍加思索,温褚仪又道:“借刀杀人罢了......那两仙教是摆在明面的棋子而已。” 萧笺舒哈哈大笑道:“先生於我心有戚戚焉!” 萧笺舒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温褚仪似乎有些不怎么上道,疑惑问道:“公子让我来,是让我想想如何处理这接下来的清算么?” 萧笺舒心里有点不悦,暗道,老狐狸,我的心思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要是真就不知道,我还会这样养着你? 萧笺舒只是低头品茶,半句话也不说。 温褚仪似后知后觉道:“也是也是,这接下来的事情,想必司空心中已有所计较......” 萧笺舒实在有些稳不住,这才道:“先生啊,方才我说了,父亲让我辞掉越骑校尉,做那五官中郎将。” 温褚仪点点头道:“这却是好事情啊,五官中郎将无论从实权还是官秩都要比越骑校尉高上许多,恭喜公子得司空重用啊。” 萧笺舒心中真的来气了,暗道我听你说这些干什么? 只得又道:“可是这越骑校尉的候补人选,父亲要我拟了呈他!温先生,我思虑良久,心中也有几个人选,可是始终觉得不妥,先生教我!” 温褚仪这才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道越骑校尉的人选,公子都意属何人,不若说来听听。” 萧笺舒这才叹口气道:“原先想的是张仕佑......” 温褚仪淡淡道:“此人不妥,段白楼的降将,虽颇得司空看重,然而无甚背景,你若用他,难免引司空猜忌。” 萧笺舒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于是又觉着萧子洪莫属。” 温褚仪又摇摇头道:“子洪虽出萧氏一门,但是,是与公子一样的同辈,这些年方才成为后辈翘楚,公子可用,但不是现在,锋芒太露,恐遭人算计。” 萧笺舒长叹一声道:“是也是也!我又想不行便让程公郡接替......” 温褚仪又摇摇头道:“此人虽有勇有谋,然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树敌颇多,不妥不妥!” 萧笺舒双手一摊,无奈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唤先生前来了。” 温褚仪鹰眼转动,半晌方道:“公子,越骑校尉为北军八校尉之一,位次列卿,属官有丞、司马等。领内附越人骑士,戍卫京师,兼任征伐。秩二千石。大晋淳光十三年,改京北营左校尉置,为五校尉之一,隶北军中候,掌宿卫兵,有司马一员。所掌北营为京师主要的常备禁军,地位亲要,多以宗室外戚或近臣充任。秩比二千石。这可是个关系京畿军马的要职啊!” 萧笺舒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正因为这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在,我才如此慎重啊。” 温褚仪点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这个接替的人选,不能属于任何一派,还要不为司空忌惮,同时还要没什么大气候,这样才可以让他觉得公子施恩于他,往后他才可以......” 温褚仪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萧笺舒深以为然道:“温先生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依先生看,当选何人才好?” 温褚仪想了想,忽的提起笔来,在书案的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笺舒看去,见那有些被墨点污了的纸上写着三个字:萧子真。 萧笺舒忽的一拍脑袋道:“哎呀呀,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温褚仪笑道:“公子心中装着太多大事,这等小事怎么能扰了公子呢?这萧子真跟萧子洪,还有公子都属同辈,更是司空的子侄,这么重要的位置,用司空的自家人,司空岂能不高兴?再者萧子洪虽然和萧子真一样,但他如今已然在萧氏后辈中拔尖了,若再加个越骑校尉,司空嘴上不说,心中定当见疑,弄不好冷落于他,公子两面都不讨好啊。” 萧笺舒不住的点头。 “可这萧子真便不同了,军功未累,名声不显,为人颇为低调,更分得清亲疏,无论是三公子、四公子都是敬而远之,所以此人才是最好的人选,既全了司空要职安插自家人的心愿,又不使得两相见疑。”温褚仪缓缓道。 萧笺舒这才觉得称心如意,朝着温褚仪一拱手道:“多谢先生今日教我!只是委屈了先生,原本这越骑校尉......” 温褚仪心中一动,表面上却风轻云淡道:“公子不可,温褚仪名声不显,未立寸功,何谈委屈。” 萧笺舒这才深深看了他一眼,颇为真切道:“那先生就随我左右吧,我着实离不开先生啊!” 温褚仪淡笑点头。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萧笺舒忽道:“只是,今日又让四弟占了先机!” 温褚仪眼中冷芒一闪即逝,遂正色道:“公子且不可较一时长短,虽说四公子被赐了貂裘,可是貂裘于朝堂有何相益?再者说,这赐貂裘时,是徐令君在?郭祭酒在?抑或许统领在?只有一个大伴老奴而已,算得甚事?四公子虽得司空宠爱,但朝堂军中半点人脉也无,而公子呢,五官中郎将的重要之处,褚仪不必多说了罢!” 萧笺舒这才点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只是心中愤懑难平啊!” 温褚仪笑道:“公子,英雄者何拘小节,一锤定音之时,那锤握在谁的手上才是关键!” 萧笺舒点头,心中这才郁结稍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温褚仪这才转身告辞。 待温褚仪离去,红柱后转出独孤袅袅。 萧笺舒并不意外,柔声道:“阿袅,早来了吧。” 独孤袅袅掩唇一笑道:“自然,夫君和温先生说的话,我可没少听去啊。” 萧笺舒似有深意道:“阿袅觉得如何?” 独孤袅袅美目流转,幽幽道:“此人,可用,亦不可用......” 萧笺舒闻言,默然点点头,忽的大袖一挥,眼中看向独孤袅袅的神情火热起来道:“方才阿袅可是偷听了夫君谈话不成?” 独孤袅袅俏脸嫣然,星眸顾盼,痴痴道:“听便听了,夫君要把妾身如何?” 萧笺舒快步走到独孤袅袅的近前,一把将她横抱在怀中,眼中火热之色更甚道:“怎样?今晚便要在帐榻上杀你灭口不可......” “夫君饶了妾身吧......” 男女嬉笑声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 翌日。 萧元彻方用过饭,魏长安走了进来禀道:“主子,二公子来了。” 萧元彻有些意外,他以为将那人选难题抛给萧笺舒,依照他的脾气,非要磨蹭到红轮西坠不可。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萧笺舒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给萧元彻见了礼。 萧元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回话。” 萧笺舒坐了,萧元彻方道:“交待你的事情,想好了?” 萧笺舒忙从怀中递了奏章道:“人选孩儿已经写上面了,这奏章父亲若觉得中用,便以父亲的名义呈给圣上吧。” 萧元彻打开奏章,粗略的看了几眼,忽的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人选的名字,低低的念了道:“萧......子真!” 萧笺舒偷眼看去,却看不出萧元彻的脸上是喜是怒。 萧元彻将奏章放在一边,方道:“你也有心了,这奏章写的倒也周正,还可一用。” 萧笺舒忙道:“是父亲平素教导的好!” 萧元彻忽的话锋一转,话音稍重道:“只是萧子真这个人选,是你自己想的么?” 萧笺舒心里一哆嗦,早已千百个念头闪过,他极力控制着,显得自己自然一些,方道:“却是孩儿自己想的......孩儿昨个想了一整夜。”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萧笺舒,心中大约是相信了他所说的,这才笑了笑道:“一个人选,你竟想了整夜去......还是要多多历练啊,五官中郎将可是个要紧的位置,你可明白?” 萧笺舒忙点头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外面道:“魏长安,备轿。” 外面魏长安应声去了。 萧元彻这才转头道:“我去宫里一趟,回来你便去五官中郎将营吧!” 萧笺舒应下,魏长安已然备好了轿乘,返回头扶了萧元彻向外走去。 萧笺舒有些讶异道:“父亲不穿官服么?” 萧元彻淡淡道:“问个安而已,穿甚官服?” ............ 京都龙台,禁宫凤彰殿。 皇宫巍峨,堂皇富丽,恢弘浩大。 若有形容之词,也无法尽数描绘这禁宫的庞然。 九千九百殿,九千九百廊,亦不为过。 金瓦飞甍,貔貅螭吻金光熠熠,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气运蒸腾,浩浩王气,诉说着大晋王朝的风雨沧桑,荣耀屈辱。 皇宫各处,甲士昂昂,枪矛冽冽,不容侵犯。 天下造极帝王家,人间万姓仰头看! 凤彰殿,位于内宫,规模更是内宫之冠,庄重与奢华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凤彰殿,乃是皇后的寝宫,当然更不同别处。 母仪天下的所在,岂能有他处与之相提并论。 十数年前,国贼王熙攻略天下,沙凉铁骑纵横无敌,半数天下皆丧于贼手。王熙一家独大,以臣子之身,鸠占鹊巢,坐了天子龙庭,更是夜宿龙榻,残杀政敌。倒行逆施,无恶不作。 久之,激起天下热血男儿的反抗,终将这恶魔诛灭。 王熙不甘失败,于各路兵马攻入龙台勤王之时,一把火烧了大晋皇宫,一时间残垣断壁,焦炭湮湮,满目疮痍。 时晋安帝刘端,更被各路军阀挟持,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毫无半点帝王尊严可谈。 司空萧元彻,起义兵于充州,经过数年征伐,才平息了这场祸乱,更高举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旗,将安帝刘端迎回龙台。 龙归龙台,大晋的千万百姓似乎才看到了再塑荣光的希望。 安帝龙撵重临龙台当日,万人空巷,夹道跪伏,热泪盈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号更是如海如潮。 只是宫殿皆毁,龙体何安? 萧司空倾尽财力,与数年平地起了一座宫城,虽极尽奢华尊崇,若比之当年,仍是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好在晋帝刘端体恤万民,连下数道天子令,晓谕不可再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修建宫室,更引得万民称颂。 体恤万民,万民称颂,大体的确是这个样子。 凤彰殿内。 晋安帝刘端刚用过了早膳,正和皇后董氏一处坐着说话。 身后宫娥采女,黄门太监无数,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那刘端年岁不过二十七八,面色白皙,浓眉阔目,只是那目中没有半点当为帝君的威压与神采,若不是头戴龙冠,身披褚黄,万不能让人想到这是泱泱一国之君。 他的眼眶有些发青,嘴唇虽然饱满,但有些发干。耳廓虽大,耳垂却是单薄。 倒像一个书生模样。 身旁的董皇后,却生的凤姿绝色,大气端庄。满身的华贵装饰,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只是小腹隆起,看来已怀了龙种多时。 这董皇后年方双十,正是风华年岁。如今又怀了龙种,更是恩宠的无以复加。 董皇后乃是安帝刘端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姓贺,乃是当今圣上舅舅贺思退的侄女,只是身子从小就弱,贺思退身死阉宦之手,只得随着晋帝颠沛流离,可叹崩于中途,香消玉殒。 如今的董皇后,乃是大晋名阀董氏之女。其父董祀,如今身为大晋朝车骑将军,官位赫赫,又是董氏一族的族长。 娘家地位显赫,加上董后蕙质兰心、颇识得军国大体,深得刘端恩宠。由此更是宠冠后宫。 两人正说些闲话,那刘端更是对董后身怀有孕的事情颇为上心,言语之中多有嘱咐董后珍视凤体,顺利诞下龙儿之语。 一个太监手捧了一盘雪花酥走了进来,见今日圣上心情愉悦,似讨好般的将这盘雪花酥捧过头去,捏着公鸭嗓子道:“陛下,这是御膳房新作的雪花酥,听他们说,酥皮晶莹,入口即化。” 刘端闻言,似乎颇有兴趣道:“哦?果真如此,那朕便尝尝!” 那太监忙取了银针朝那雪花酥上试了试,方道:“陛下请用!” 刘端似乎被他的举动惹得有点生气,冷声道:“何故如此小心,这可是朕的内宫!害怕那人害我不成!” 慌得左右太监宫娥皆纷纷跪倒。 这太监更是口称奴才该死。 董后叹了口气,这才轻轻一扯刘端的龙袍衣袖道:“陛下这是做什么,何必跟这些奴才置气?予最爱这一口。予等不及了要吃!” 刘端这才笑了起来,一摆手道:“都起来吧,朕就是随口一说,什么该死该活的!” 说完这些,刘端亲自拿了一块雪花酥,递到董后嘴边道:“皇后先尝尝!” 董后这才伸出纤纤玉指接了,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道:“陛下快尝尝,果然是入口即化,好吃的紧。” 刘端这才笑呵呵的拿了一块,刚咬了半块在嘴里。 忽的大殿前门口,一个小黄门疾步走来,脸上带着略微慌张的神色跪地道:“陛下......司空萧元彻请见......” 刘端正咀嚼着那半块雪花酥,忽的塞在口中不动,神情也有些许的慌乱,声音有些发颤道:“他......他这么早来,作甚?” 一时气闷,口中雪花酥一呛,咳咳的咳嗽起来。 慌得左右连忙大喊:“快,取茶来!” 董后先是微微变色,赶紧给刘端捶背,那神情已然变得恬淡许多,低声在刘端耳边道:“陛下,你是君,他是臣......何必如此!” 刘端好半天才停止了咳嗽,闻听董后此言,这才定了定神,扶了扶龙冠,方道:“请萧司空觐见......” 不多时,大殿门前,一个身影缓缓而至。 萧元彻走的端正,不慌不忙,身躯虽然称不上伟岸,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和气度。 他走到殿中,这才朝着安帝刘端一拱手施礼道:“臣萧元彻参见圣上、皇后!” 声音不疾不徐。 说不上恭谨,却也没有半分慢待之处。 原来司空早已被晋帝赐予了入朝不拜,剑履上殿的权利。 刘端表面镇定自若,甚至脸上还有淡淡笑容道:“萧司空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更穿了便服,也是巧了,几日不见,朕也有些想念萧司空啊。近前来坐!” 萧元彻向前走了几步,早有小黄门抱了木椅,萧元彻也不客气的坐了。 待坐定之后,萧元彻方淡淡笑道:“未曾大朝,故臣穿了便服来......想来圣上这里未有大会群臣,臣是放肆了。” 他这话虽说的像是请罪,却半无请罪的口气。 刘端忙道:“司空哪里话,这样穿着更显得亲切。”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多谢圣上体谅。” 刘端刚想问他所来为何,萧元彻却是一眼看见他近前那一盘雪花酥,径自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端近前,扬起手来。 刘端大骇,声音颤抖道:“司空,欲意何为?”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拿起一块雪花酥,这才抬眼笑吟吟道:“哎呀!臣放肆了,看到好吃的,实在是失仪!失仪啊!” 又用询问的语气道:“臣,能尝尝?” 刘端这才忙用袍袖遮了下脸,稍掩饰下失态道:“司空若喜欢,随便尝尝。” 萧元彻拿了一块,又重新坐定,当着刘端的面尝了一口道:“额......果真好吃,就是太甜了,臣府上又一种一盒酥的,酥脆爽口,等臣回去,进献给圣上尝尝!” 刘端只得挤出一丝笑容,顺着萧元彻的话道:“好好,司空还有这等好吃食,送来,我也尝尝......尝尝。” 萧元彻这才笑着点点头。 君臣二人有说了些闲话。 气氛开始慢慢变得放松起来,萧元彻和刘端二人时不时还传出爽朗的笑声。 远远听去,君臣一心,羡煞旁人。 忽的,萧元彻话锋一转,眼神灼灼的看着晋帝刘端,一字一顿道:“昨晚,臣府上小女萧璟舒在朱雀大街上遇袭......不知圣上可知道否?” 刘端神色蓦地一凝,看着萧元彻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鹬蚌 萧元彻看似风轻云淡突然说出这一句话。 那晋安帝刘端毫无准备,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反倒是董后镇定沉着,开口道:“什么?璟舒那丫头被人当街行刺?这还了得?这可是堂堂京都龙台!陛下,予恳求陛下务必将此事彻查清楚!” 说罢,又暗暗拽了一下刘端的衣袖。 刘端这才反应过来,忙暗定心神道:“是!是!皇后所言极是,璟舒那丫头五六年前朕见过一面,当真是天真烂漫,谁人竟下的这般狠手!着实可恶,朕这就下旨,彻查!必须彻查!” 萧元彻淡淡道:“圣上真的不知道么?” 董后再次出言,一字一顿道:“司空这话何来?陛下居深宫大内,昨晚到现在更是跟予在一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董后,这才若无其事道:“昨晚臣麾下黄奎甲的憾天卫都出动了,更是惊扰了半城的百姓......我以为定然惊动圣上,故而心中不安,这才一大早的前来问安。” 刘端稳了稳心神,方才有了帝王的气度,淡淡道:“司空向来对宫中警戒颇为上心仔细,那朱雀大街上的事,虽然凶险,宫中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 说到这里,他还向着萧元彻略略点了点头,似乎对萧元彻负责的宫中防卫一事十分满意。 萧元彻点点头,正色道:“宫中是圣上和各位娘娘所居之地,臣当然要尽心尽力,臣可不想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以免圣上再次流落四方......” 刘端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司空把昨晚璟舒遇刺的事情跟朕说一遍吧,朕实在忧心。” 萧元彻这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刘端听完,半晌无语,忽的眼中出现一丝愤怒道:“龙台治安,已然到了这般地步了不成?”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臣所忧心的与圣上所忧心的一模一样,此事一是京都治安有司松懈惫沓,二是我朝安定以来,对神权道门过于纵容所致。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说到这里,萧元彻风轻云淡的看着刘端,不再深说。 刘端暗中高兴,心想这次萧元彻却有些大意了,只看到了表面上神权道门的问题,不如自己就顺着他的话说。 于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实怪朕啊!以为自青羽军后,神权道门消亡,因而有所疏忽,但据司空所言,这两仙教着实可恶!应当剿灭,毁了那两仙观!不错!朕意已决,此事就交予司空处置吧!” 萧元彻闻听,起身淡淡的应了一声,蓦地出口道:“还有呢?” 刘端一愣道:“还有?还有什么?” 萧元彻这才一字一顿道:“那两仙教,不过在京都龙台城外龙台山西郊,只是一个小小道观而已,圣上真就以为凭着他们的实力,可以做下这等事情来?” 刘端一时无语,再次有些无措,半晌方出言道:“司空,认为该当如何?” 萧元彻眼眉一挑,冷声道:“臣要参上五个人!” 刘端闻听此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道:“不知司空所参何人啊?竟有这许多?我知司空女儿受难,可是这毕竟是司空家事,若因此累及朝堂大臣,朕知道司空爱女心切,可是满朝文武作何感想呢?” 萧元彻冷笑道:“满朝文武大臣如何说,自有微臣一力承担,这就不劳圣上烦心了!” 忽的朗声道:“我所参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刘端想来无计可施,只得淡淡叹了口气道:“司空参人,朕亦支持,只是总要给朝臣一个理由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臣这第一个参的人,乃是城门校尉武恒,城门校尉负责京都各方城门治安,杀手都杀到朱雀大街上了,幸好是半夜,若是青天白日,惊扰了百姓,伤及无辜,我大晋颜面何存?” 刘端默然不语。 萧元彻又道:“臣二参龙台令杨恕祖,身为龙台令,更是龙台各项政务治安的第一要职,为何昨晚那么大阵仗,却不见龙台令的半个差役?如此玩忽职守,罔顾京都安危的人,留在任上何用?” 不等刘端反应,萧元彻接二连三道:“臣三参鸿胪寺少卿孔溪俨,鸿胪寺掌京都祠庙、道释籍帐,京都两仙教及其道场两仙观,图谋不轨,阴谋行事,为何半点都未曾觉察,不仅如此更是坐视两仙教愚昧百姓,声势浩大,其心可诛!臣四参荆南侯钱仲谋......” 刘端闻言,颇为意外道:“荆南侯钱仲谋远在荆湘大江以南,远离京都,此事与他何干?” 萧元彻冷笑一声道:“圣上可知江南钱仲谋所辖,风靡着一个大道场,名为两仙坞么?那两仙坞装神弄鬼,宣传所谓道义,更是隐隐包藏狼子野心,如今京都两仙教更是又证据指向乃是两仙坞的分支。那钱仲谋身为荆南侯,不但犯了失察之罪,更是与两仙坞沆瀣一气,怎能不参!” 刘端寂寂无语。 半晌刘端道:“司空言之有理!朕这就......” 萧元彻忽的截断他的话道:“圣上,臣还未说完,臣还要参一人!” 他忽的打断刘端的说话,身旁董后眼中划过一丝愠色,转瞬即逝。 “还有一人?”刘端颇感意外道。 萧元彻正色道:“不错,臣所参第五人,乃是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 刘端闻言,眼中闪烁不定,半晌方道:“沈侯?沈侯何罪?”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圣上可还记得,方才臣曾言那十个杀手皆带着鬼面,圣上可知道魍魉司么?” 刘端点了点头道:“此事沈济舟曾密奏与朕,这乃是军事行军的密探机构,朕准了的。” 萧元彻道:“魍魉司的行事作风与这十个杀手带鬼面颇为相似,若说巧合也好,真就是魍魉司也好,沈济舟也应多多约束麾下有司!” 说完这些,萧元彻抬头朗声问道:“圣上,您圣心独裁,觉着臣参这五人参的对么?若圣上觉着臣胡乱攀咬,臣收回方才的话!” 眼神灼灼。刘端原本低头不语,闻听萧元彻说若是自己认为他参人参的不对,便收回这番话,忽的抬头看向萧元彻。 两人眼神轰然相接,萧元彻依旧不卑不亢,正面相迎。 而晋帝刘端不过与他对视了数息,便将头转向别处,似乎故作自然。 刘端暗自叹息了一声,方道:“司空所言,言之有理,只是这五人皆是要职,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不知司空如何处置?” 萧元彻淡淡道:“臣恭请圣裁!” 若不是刘端克制,怕是早已掀了桌子,他心中暗忖,方才你萧元彻如数家珍,言之凿凿的时候何曾想过圣裁?这会儿把这些人的罪过揭了个底朝天,就差盖棺定论了,才想起圣裁?不就是要借着我这天子的名义么? 罢!罢!罢! 朕又能如何? 刘端缓缓道:“朕深以为然,司空这五个人参的对!朕意......” 他又想了一想,斟酌了下词句道:“朕意司空代朕全权处理这些人吧。” 萧元彻却暗道,这个晋帝果真比以前老练许多,净想着将这球再踢回来。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臣乃臣子也,怎可代圣上行事!” 忽的又加重语气道:“臣恭请圣裁!” 刘端若不是心中忌惮这权倾朝野的萧司空,怕是早就开骂了,饶是如此,在心中也问候了萧元彻一家,可他左右也是没有个办法,只得一叹道:“沈济舟毕竟乃是大将军,更是多年替朕守着渤海东北疆,此番事情,只是略有所证,毕竟无法查实,故而......朕下道旨意,切责一番,令他好生督促所部将臣,以观后效!” 正中下怀,萧元彻也知道刘端是偏袒沈济舟的,只是他也没有真要将沈济舟如何,忙拱手道:“圣上英明!” 刘端又缓缓道:“至于荆南侯钱仲谋,褫夺侯爵,改荆南牧,同时朕下旨,让他察查江南道门,扼杀邪教风气如何?” 说完,眼神灼灼的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心中冷哼一声,暗忖,好个晋帝,这一手玩的漂亮!明知我已有沈济舟这样的强敌,又褫夺钱仲谋的侯爵?那钱仲谋好歹也是一方割据,他若真被褫夺侯爵,岂能咽下这口气,到时再掣肘与我,我更是两面树敌。 真当我是个雏? 萧元彻想到这里,方道:“臣以为不可!” 刘端自以为自己所图得逞,正暗自高兴,忽听的萧元彻这样说,心中一暗,方装作不解道:“为何?司空可是要饶过他?” 萧元彻摇摇头道:“非也,只是臣觉得对钱仲谋的处置稍显重了!那钱仲谋并未参与此次事件,更是远在江南,而两仙坞与两仙教的关系,也是坊间百姓传言,具体是不是分支与总道场的关系,犹未可知。故臣以为,应照沈济舟故,圣上下道旨意,切责一番,令他察查两仙坞与两仙教的关联,限时日回报陛下便好!” 刘端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道:“司空所言极是,那朕就这么办吧!” 刘端以为自己顺着萧元彻退了一步,便有了商量的余地,便开口道:“至于城门校尉武恒,鸿胪寺少卿孔溪俨,龙台令杨恕祖,他们的父辈皆是朕的重臣,加上这次事情事发突然,又是深夜十分,我意......” 萧元彻忽的眼神一寒,口气不容置疑道:“全部罢免官职吧,一个都不留!” 刘端闻言,身子忽的一阵摇晃,竟脱口而出道:“全部免官......这怎么......?” 萧元彻眼神灼灼道:“圣上以为臣说的不对么?” 董后一直在仔细的听着,闻听萧元彻竟要罢掉这三人官职,心中也是惊怒不已,但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想了个通透,她忽的出言道:“陛下,司空所言极是!这几个口,是该好好肃清一下风气了,罢免,全罢免!予认为罢免了方好,方好!” 刘端神情一怔,他既为天子,如何听不出董后话中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道:“也好!全都罢免了!这朝堂的风气是该整饬整饬了!朕这就拟旨!” 说着,朝着外面朗声道:“齐大伴,备笔墨纸砚!” 一个老奴应声走进来,托了一应物品呈给皇帝,又朝着萧元彻淡淡一笑,施了一礼,方才垂手站立一侧。 正是从晋帝刘端自小便一直跟随的禁宫宦官之首——中常侍大凤彰——齐世斋。 刘端刷刷点点,写了三道旨意,盖了玉玺,这才给齐世斋道:“谕徐令君,发下去吧。” 齐世斋恭谨的应声,缓缓退了下去。 萧元彻这才又道:“臣还有一事奏明圣上!” 什么!还有事! 刘端脑袋都大了三圈,早已身心俱疲,萧元彻这场问安戏码,倒是让他自始至终都难以心安。 刘端只得强打精神道:“司空还有何事?” 萧元彻不疾不徐道:“臣犬子萧笺舒,如今已近而立,担任越骑校尉日久,臣暗自思量,越骑校尉乃是京畿要职,不易一人长时间担任,故有意请圣上裁决,罢笺舒越骑校尉的差事,以五官中郎将安置。” 刘端先是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暗道萧元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越骑校尉虽然品级不如五官中郎将,但若论重要性和实权,绝对在五官中郎将之上,为何此时主动提出让位? 刘端转念一想,管他如何,萧笺舒让出越骑校尉对自己来说总是好事,于是不假思索道:“朕准了!” 萧元彻点点头,似询问道:“不知圣上以为越骑校尉的接替人选是谁为好?” 刘端眼神一眯,思索一番方道:“兹事体大,人选吗,一时半刻不好做决定,容朕想一想。” 萧元彻忽的将怀中奏章朝他眼前一递道:“圣上日理万机,就不要为这些小事劳心费神了,微臣已然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请圣上龙目御览!” 刘端心中一凛,隐隐觉得自己又入了这萧元彻的彀中。 待他缓缓展开奏章后,一眼便看到了萧元彻越骑校尉的提名人选。 心中一股暴怒无边蔓延,双手也略微颤抖起来。 萧子真! 真欺朕乃孤家寡人不成! 可是忽的心中生出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瞬间浇灭了这股暴怒。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圣上,越骑校尉事关重大,唯有萧氏儿郎担任,才能确保圣上无虞啊!” 刘端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毫无挂碍,颇为激赏的道:“司空所虑周全......朕,准了!” 萧元彻闻言,虽略感意外,但毕竟已尽全功,这才拱手谢恩。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微臣家事,劳圣上费心许久,臣心难安,臣告退!” 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 “萧司空......” 萧元彻方走了几步,却忽的听到背后刘端缓缓出言,将他叫住。 萧元彻有些讶异,转头拱手道:“圣上,唤我,还有什么事么?” 刘端笑容和煦,一字一顿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说来与司空参详,参详,司空觉得妥当,朕便下旨办了。” “何事?” 刘端淡淡道:“刘玄汉在你那里许久了罢!朕早有耳闻,刘玄汉乃是朕的皇叔,如今皇室人才不兴,朕深为忧虑,朕以为,刘玄汉大才,当用之,总是闲置岂不可惜。既有源头说,他乃朕的皇叔,朕意,三日后大朝,朕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观阅皇家族谱,以证其皇族身份。若真乃朕之皇叔,朕有意......” 刘端说到此处,忽的停下,缓缓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仍旧风轻云淡,似乎泰然自若。 “朕有意授大晋前将军......” “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呵呵......呵呵呵呵......” 刘端这话刚说完,萧元彻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起先声音低沉,笑的也很缓慢,渐渐的竟肩膀抖动,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声听在刘端的耳中,如刀如剑。 刘端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司空,何故发笑。” 萧元彻忽的转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也不扭头,只是淡淡留下一语道:“圣上乃是大晋一国之君,这等事情,圣上自己决定便好......何必问臣?” ............ 待萧元彻走了好久之后,刘端的身形忽的默然萎顿,瘫靠在椅子之上。低低的喘着粗气。 “陛下......”董后喃喃的唤了一声。 刘端忽的惨然一笑,指着那殿门处声音变得极为狠戾道:“他这什么意思!欺朕!欺朕啊!朕问他了,他才想起朕乃一国之君么!可恨!可恼!” 慌得左右和董后皆跪于地上,董后向前跪爬了几步,急切道:“陛下悄声!悄声啊!” 刘端惨惨笑着,阴冷的声音又道:“悄声?悄声!这里可是朕的禁宫!朕的!” 他忽的腾身站起,两只胳膊使劲的自上而下拢起,不断挥舞,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齐世斋从门前缓缓转了出来,来到大殿内,托起那盘雪花酥,浑浊的老目中射出一道寒芒,低声道:“圣上,息怒......吃口雪花酥.....宁神顺气!” 刘端无助的朝着这个自小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奴笑笑,挥挥手道:“什么雪花酥?人家有一合酥!不吃!” 忽的,眼中阴鸷神色更甚道:“把那做雪花酥的......全给朕砍了!” 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又缓缓的靠在了椅子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缓缓道:“你们都下去......朕累了......” 齐世斋叹了口气,似征询般的看向董皇后。 董皇后缓缓站起,冲宫娥太监轻轻摆了摆手。 齐世斋这才摇了摇头,领着殿里的人退了出去。 深宫大殿,寂寥无声。 幽暗斑驳,更似有淡淡冷意。 刘端眼睛微闭,似乎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董后说道:“深宫寂寂,朕当真就没有一个知心托付的人么?” 董皇后忽的泪流满面,向前跪爬了几步,将端庄秀雅的脸庞埋在晋帝的怀中,喃喃道:“陛下,陛下还有予啊!......” 刘端心头少暖,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董皇后的螓首,缓声道:“是啊......是啊,朕还有你啊!......” 忽的刘端有些癫狂,一把将董皇后推倒在地,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不!朕谁也没有!朕就是孤家寡人!方才连你都不替朕说话!你也是他的帮凶!帮凶!” 董皇后凤眸含泪,使劲的摇着头,凤冠上的装饰叮当响动,更显得大殿空旷寂寞。 董皇后细语柔声,将心中所想说出道:“陛下,那种情势,罢了左恒、杨恕祖、孔溪俨的官职,他们才可保得性命啊!否则都要人头落地啊!” 刘端身如触电,忽的直挺挺的怔在那里。目光涣散。 董皇后又道:“陛下请想,萧元彻为何只是惩办了武恒、杨恕祖和孔溪俨?为何不把矛头指向他们的父亲?武恒之父大司农武宥,杨恕祖之父太尉杨文先,孔溪俨之父孔鹤臣,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一个又依附萧元彻?这是萧元彻对陛下还有所顾忌,方才留了情面啊!若陛下不允,到时屠刀挥下,血流成河!陛下,还有可用之人么?” “朕......” 董皇后苦口婆心又道:“罢了官职,便罢了吧!人总是无事的,待过些时日,他们的父辈岂能不运作?到时复用便是......” 刘端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流出,颤声道:“可是,朕这般做,与昏君何异?朕是昏君!昏君啊!” 董皇后蓦地将刘端抱住,喃喃道:“不!在予的眼里,陛下从来都不是昏君,陛下即帝位于大晋风雨飘摇之时,制衡周旋于权臣之间,巍巍大晋方才有延续的希望,陛下怎么会是昏君啊!” 刘端恍恍摇头,自言自语道:“朕即位以来,劝课农桑,裁汰冗官,发展太学,心中想的是振我大晋国运,再现大晋昔日的荣光!可是,先有国贼王熙,朕盼着,盼着!......” “王熙死了......野蛮的李泗郭厥又劫掠京都,欺朕孤寡!好容易他们烟消云散......如今狼死虎啸,又来一个萧元彻!朕何时能盼出头,熬出头啊!太漫长了......太漫长了啊!” 刘端说着说着,涕泪横流。 董皇后轻轻拍着刘端的后背,悲伤的眼中隐隐闪着一丝深邃的幽光,缓缓说道。 “不远了......不会太久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渔翁 大晋京都龙台城。禁宫,龙煌殿。 天子晋安帝刘端端坐龙书案后。背后金龙煌煌玉刻,玉刻正上方上书:乾坤靖和。四个大字。 百官朝会,武左文右,分列两旁。 司空萧元彻列百官之首,剑履随身,笏板在手,尊崇极致。 司空之女萧璟舒与司空客卿苏凌朱雀大街遇袭一事,已然传遍了整个朝野。 所有的朝会大臣均感觉到了今日大朝不同与往日。 安帝刘端坐在龙书案后,一言不发,神情庄肃。 倒是萧元彻神情颇显得风轻云淡,似乎心情未受这件事的影响。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萧司空越是神情显得风轻云淡,越是杀伐决断的时刻。 上次司空有此等神色之时,还是不过群臣反对杀大儒边辞之时。 玉钟三响,玉鼓三通。 朝阳中,大朝会正式拉开帷幕。 但见中常侍齐世斋缓步而出,公鸭嗓的声音响彻龙煌殿道:“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先是一些各口的官员出班上奏,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刘端偷眼朝萧元彻看去,但见他双目微闭,似乎不对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刘端心中苦笑,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这个一国之君可以自己处理了。 刘端强打精神,将这些蝇头小事处理完毕。 众臣皆不再有本再奏了。 刘端又看了一眼萧元彻,蓦地发现,萧元彻微闭的双目中射出一道亮光,似乎也在看着他接下来作何行事。 刘端清了清嗓子,啪的轻拍龙胆,朗声道:“想必诸位已然知晓昨夜在龙台街头发生的事情了吧?” 众臣皆无言。 刘端忽的使劲一拍龙胆,声音也变的严厉起来,那语气似乎真就生气了一般道:“京都龙台,当街行凶,莫非我大晋的治安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凶徒这次敢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杀人,下一次是不是要夜入朕的宫中,行刺朕了不成?” 他这话一出,百官皆跪倒在地,山呼道:“臣等有罪!” 只有萧元彻仍独独站立,云淡风轻的看着群臣。 刘端知道这只是走走过场,只得一摆手道:“跪着何用,朕非无恩之人,也不可能将你们都拖出去砍了!执金吾何篡!” 臣班中早有一大臣出班跪倒道:“臣何篡叩见圣上!” 刘端哼了一声道:“身为执金吾,朕且问你,你如何拱卫的京都?如何确保的京都安防?” 何篡刚想说话,刘端一摆手冷声道:“莫要多言,朕念你在任上多年,此番功过相抵,罚奉一年,退了下去!” 何篡神情一暗,谢恩退回臣班。 萧元彻未曾想到刘端竟然先逮着执金吾何篡处置了一番。那何篡乃是朝中的中间派,平素与各家皆不近不远,刘端此番先处置他。萧元彻实在未想到,昨日他跟刘端的一番对话中,也并未提及执金吾。 然而,萧元彻对刘端这次的自作主张还算满意,朝着晋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刘端料到是这个结果,顿了顿方道:“齐伴伴,传朕旨意。” 中常侍齐世斋这才手托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守渤海多年,更是大晋东北屏障,然骄纵部属,纵容其下魍魉司兴冤案、屠无辜百姓,朕深恶之,着天使官即刻前往渤海申饬沈济舟,以观后效!其三子两年内不得入京为官,钦此!”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皆无语。 有人心中不解,此次事件与远在渤海的沈济舟有何干系。但大多数臣公心中如明镜一般,或许那十个杀手来路便在魍魉司中,这旨意当是司空的授意。 正因为想通了这一节,有些心向沈济舟的文臣武将,脸上皆有不平之色。 萧元彻冷眼旁观,做到心中有数。 齐世斋宣读完这道圣旨,又拿起第二道圣旨朗声宣读道:“荆南侯钱仲谋,治下江南三州,却罔顾朝廷制衡神道宗旨,坐视两仙坞蛊惑百姓,今大有尾大不掉之势,究其根源,皆与其放纵无为有关,着天使官即刻前往荆南加以申饬,罚奉三年,钦此!” 百官面面相觑,好家伙,今日头两道旨意,便处置了两个封疆大侯。实在是大晋立国仅见啊。 文臣班中,清流领袖大鸿胪孔鹤臣、大司农武宥、御史中丞丁季皆脸色有些难看,那荆南侯乃是他们刻意拉拢的地方势力,这一二年间,更是暗通曲款已久。如今荆南侯因此事受到牵连,他们心中岂会痛快得了? 大司农武宥与大鸿胪孔鹤臣对视一眼,忽见孔鹤臣淡淡的摇了摇头。 武宥心中一凛,却还是走出臣班,跪于御阶前道:“臣,有本启奏......” 萧元彻正自微闭双目,忽的听到武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大晋的大司农。 看了几眼,又转头看向大鸿胪孔鹤臣,却见他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暗道,比起这个武宥,他还是个老狐狸,且看你待会儿是否如这般沉得住气。 刘端刚想准他说话,心中却一片黯然,只得厉声作势道:“大司农你出班的正好,你听听朕这第三道旨意罢!” 还有旨意?! 众臣脸上神情各异,都有些难以置信。 齐世斋拿了第三道旨意,朗声宣读道:“京都治安松懈,已至腐坏!方有贼人敢越城门而入,当街行凶,朕本当严肃惩治,然大晋本是宽仁治国,故自今日起,罢城门校尉武恒、龙台令杨恕祖、鸿胪寺少卿孔溪俨,五年内不得录用!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的臣工皆切切思语起来,朝堂之上一片嗡嗡之音。 齐世斋眉头一皱,公鸭嗓子朗声道:“肃静!肃静!天子面前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所有臣工这才想起天子还坐在上面,方才噤声低头。 “臣,请奏!......” “臣,请奏!......” 萧元彻斜眼看去,果真是那孔鹤臣存不住气了,出班跪倒,手擎笏板,朗声请奏。 大司农武宥也再次高声请奏。 两人并排跪着,看起来颇有些同命相怜。 萧元彻不动声色,且看他们如何唱这出戏。 刘端内心还是护着他们的,知道他们心向自己,似乎有些着急,声音也高了不少道:“孔卿、武卿,还不退下,这事已然不能改变了!” 武宥刚想说话,却被孔鹤臣一拉衣袖。 刚然一愣,孔鹤臣叩首道:“圣上,臣并非为我家不肖子辩驳,而是觉得陛下的处置公正以极,臣代家中不肖子领罪!” 他这话一出,不但刘端、武宥,便是萧元彻也有些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刘端怕他言多有失,忙道:“孔卿,体恤朕意,朕心甚慰,孔卿在平素任上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朕还是看在眼里的,既然觉得朕处置的极是,便退了下去罢!” 孔鹤臣再度叩首道:“臣只是觉得,圣上此番处置,有些轻了点!” 此言一出,众卿哗然。 “什么?孔卿莫不是在说玩笑话么?”刘端也有些讶异道。 孔鹤臣一派正义凛然之相,朗声道:“圣上,孔溪俨不过鸿胪寺少卿,所管事情,毕竟有限,此次京都两仙教掀起邪教蛊惑风浪已久,鸿胪寺全然不察,实在是有愧圣上所托!臣舔为大鸿胪,若要是论起罪过,臣首当其冲;再者,孔溪俨乃臣不肖子,犯下今日大错更是与臣平素疏于管教有关,因此臣以为,应革去臣的大鸿胪之职,方才是公允的处置。” 刘端心中一阵慌乱,暗忖孔鹤臣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担惊受怕,总害怕萧元彻揪着你们这些父辈不放,好容易暗暗保下你们,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在这里添乱!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着孔鹤臣,心中暗自思量着他的话。 孔鹤臣未等刘端说话,又奏道:“不仅是臣,臣以为,太尉杨文先、大司农武宥应与臣同罪!” “孔鹤臣你......”武宥惊讶的看着孔鹤臣,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那太尉杨文先,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出班请罪,更是连孔鹤臣都不看一眼。 萧元彻听他说完这句话,心中已然跟明镜一般通透,暗道,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孔鹤臣好狠,这用心不可谓不狠毒!他这是舍得一身剐,敢把将军拉下马!因为一个司空的女儿和一个小小的供奉遇袭,还没有出人命,朝廷便要罢免了三个重臣的官职?自己虽说是当朝司空,位高权重,可还不能与三个重臣相对等啊。 他这招以退为进,是把我向人心尽失的绝路上推啊。 想到此处,萧元彻忽的开口道:“臣以为......孔鹤臣、杨文先、武宥无罪!” 萧元彻蓦地说出这句话,更是让满朝文武惊得几乎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清流与司空,无论明面还是背地里都是争得面红耳赤,你说往东我偏往西,就差你死我活了。今日怎么一个认罪,一个开脱? 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刘端都被搞糊涂了,看看跪着的孔鹤臣,又看看站着的萧元彻,再看两人皆是义正词严。 “这......” 萧元彻朗声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可是父若教子无数遍,子亦不听,父便要受过不成?大晋朝自立国以来,当先的便是废除了亲属连坐的律法,今日之事,本就是首要有司官员的责任,与大鸿胪一干重臣无关吧!” 刘端闻言,心中窃喜,正好顺坡下驴道:“萧司空果真胸怀宽大,恩怨分明,所言极是!” 孔鹤臣心中暗叹,看向皇帝的眼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刘端这才又道:“孔卿、武卿,你们退下,好生为朕办事才好啊!” 他更是生怕这两位对他心有怨怼,竟出言宽慰起来。 孔鹤臣心中更是长叹不已,圣上啊圣上,我这打算本可以......唉,罢了!罢了! 不过他还是,眼眉一立道:“臣还有一本上奏!” 刘端心中暗道,没完了是吧,你这是要干什么! 只得耐着性子道:“孔卿还有何事?快说罢!......” 孔鹤臣朗声道:“京都安防如此疏漏,臣下如此怠慢,臣窃以为,作为总览朝政的司空大人,是不是也该负些责任啊!” 说罢,眼神灼灼的盯着萧元彻。 “胡乱攀咬!......” 武将中,安东将军、博宜亭侯夏元让、中领军许惊虎皆大怒出言,冷厉的看着孔鹤臣。 御史中丞丁季、少府佟涉皆出班跪倒道:“大鸿胪所言甚是,臣附议!” 刘端如坐针毡,只觉得骑虎难下,看看这边跪着的文臣,又看看那边横眉立目的武将,只得叹口气道:“这......这!”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看孔鹤臣,又扫视了一番丁季等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只笑的所有人臣工心里都有些发毛。 萧元彻忽的神情一肃道:“元让、惊虎,大殿之上,圣上面前,如何这等放肆!还不退下!” 夏元让和许惊虎这才愤愤退下。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圣上,臣以为大鸿胪所言极恰!” “啊!司空要朕治你得罪?这恐怕......”刘端差点从龙椅上秃噜下来,幸亏齐世斋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萧元彻沉声道:“臣自请罚奉两年!同时臣向陛下请命,我朝民间神道、黄老、佛教等相关事物,应成立一个专门的有司管理,鸿胪寺平时掌管祭祀、外宾、朝会仪节已然分身乏术了,臣为大晋司空,当为众臣表率,不辞辛苦,总督此事!还望陛下恩准!” 孔鹤臣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好你个萧元彻!你这是明着追究自己,实则分我权柄啊! 孔鹤臣刚想说话,但见刘端神情十分疲惫的一挥手道:“都退下吧......朕意已决,按司空说的办!都不要再议了!” 孔鹤臣和那帮文臣,脸色一暗,只得缓缓退了下去。 刘端这才舒了口气道:“不知司空所言的新有司,名字叫个什么?官名作何、官职当为几品啊?可有合适人选充任啊。” 皇帝已然放弃反抗,连人选是谁都不再问孔鹤臣那帮人了。 萧元彻略微思考道:“臣还未想好有司的名字,但人选臣推荐军祭酒——郭白衣,职当四品。” 孔鹤臣闻言,仅仅一个掌管宗教的便要四品,刚想出班再奏,却被太尉杨文先拉住。只得暗暗一叹。 “准了!有司名字、官名等,司空三日内奏于我知便好!”刘端盖棺定论。 刘端刚想宣布下一道旨意,萧元彻却道:“臣方才细思大鸿胪所言,大鸿胪一片公心,自己的儿子有错,便要出来一并承担,臣乃司空,更应效之!臣奏请陛下,罢萧笺舒越骑校尉之职!” 此言一出,孔鹤臣等虽觉意外,但已然隐隐觉得其中必有文章,便都没有多大反应。 倒是夏元让、许惊虎皆一脸惊骇,不解的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不等刘端说话,又道:“臣启奏陛下,萧笺舒改任五官中郎将,越骑校尉由萧子真充任!” 来了!孔鹤臣心中发苦,那群萧元彻的政敌更是知道萧元彻的棋到底是在布的什么局。 只是,孔鹤臣都不发话,他们更是寂寂无语。 刘端心中暗想,这样也罢了,自己省的宣旨了。索性也就当堂准了。 正在孔鹤臣等一脸黯然的时候,刘端突然开口又道:“今有一人,姓刘,名玄汉,朕闻听更是我大晋皇室血脉,乃是大才,大晋立国几百年,有这样的人,朕心甚慰!宣,刘玄汉!” 刘玄汉之名,天下皆已知晓,皆是忠孝仁义的美名,当年二十八路伐王熙,他更是也有参与,前番攻灭段白楼,他更是立有战功。今日忽听皇帝要召见,众臣心中皆是一凛,暗道,此人日后或许便会青云直上了。 “宣......刘玄汉觐见!” 几声之后,龙煌大殿殿门前,阳光熙熙,一人昂然而入,其步不疾不徐,其姿俊逸端肃。 这人一身玄色衣衫,长得鼻直口方,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两耳垂肩,双肩抱拢。 果然上人之姿。 此人便是刘玄汉。 刘玄汉来到御阶之下,朗声道:“微臣刘玄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叩拜之后,便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目不斜视。 刘端显得满面春风,眼中也隐隐有了些许光芒。 萧元彻站在那里,深深的看了刘玄汉一眼,这才云淡风轻的缓缓微闭双目。 他知道,昨日讨价还价的代价,便是抬举这个刘玄汉。 刘端让齐世斋取来皇家族谱,当着众人面念了起来:“大晋景惠皇帝生十三子。第六子乃定山向王刘璧。璧生滑城亭侯刘宣。宣生祁侯刘卯。卯生漳侯刘成。成生固侯刘敖。敖生黎阳侯刘放。放生安海侯刘岗。岗生广元侯刘祝。祝生胶南侯刘宪。宪生广邑侯刘石。石生巴阳侯刘礼。礼生梦泽侯刘揖。揖生益侯刘达。达生安灵侯刘沛。沛生济川侯刘和。和生广城令刘习。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听得津津有味,偷眼看去,却见萧元彻似乎已经昏昏欲睡了。 待刘端听到最后一句时,忽的高声道:“最后一句话,念!” 齐世斋忙再念道:“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似乎不太满意道:“大点声!念!” “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再念!” 齐世斋一愣,只得再次提高声音道:“习生刘扈。扈不仕。刘玄汉乃扈之子也。”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孔鹤臣等人眼中皆是一亮在,终于明白自己的大晋皇帝原来还藏着这一手!心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早有太尉杨文先,跪于地上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刘玄汉真乃皇室之后!大晋皇叔啊!” 他这一带头,呼呼啦啦跪倒一片,皆口中称颂。 刘玄汉跪在地上,神情不喜不悲,不卑不亢。 他似乎感觉到前方的萧元彻正笑吟吟得用一丝玩味之色看着自己。 随即也迎着萧元彻的目光,朝着他淡淡一笑。 两人似乎颇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刘端心满意足,竟有些志得意满,忽的欠身离座,降阶而下。 走到刘玄汉近前,一把将他扶起。 慌得刘玄汉赶紧低头施礼道:“圣上,圣上,使不得!” 刘端龙颜大悦,眼眉带笑道:“如何使不得?你乃朕之皇叔!大晋以孝立国!朕当为表率!” 说罢,又走到龙书案后坐下。朗声道:“刘玄汉听封!朕封你为大晋前将军,豫城亭侯!” 刘玄汉忙跪倒施礼,三呼万岁! 刘端眼中忽的闪过熠熠光芒,看着萧元彻一字一顿道:“皇叔不必多礼,待朝散后,到朕内宫,一叙叔侄之礼。” 萧元彻闻言,面上仍旧古井无波,只是暗暗看着刘玄汉,但等他如何回答。 刘玄汉躬身一肃道:“臣,遵命!” 神情不卑不亢,眼中不看别处,只看着晋帝一人。 刘端这才挥挥手,似带着些许疲惫道:“如此,便都散了吧!” 说着站起身来,一抖袍袖,退殿去了。 待皇帝和太监宫女皆走后。 多数大臣,以太尉杨文先、大鸿胪孔鹤臣、大司农武宥、御史中丞丁季、侍郎佟涉为首,皆走向刘玄汉,拱手道贺道:“沧海遗珠,刘皇叔今终得大用,应当时刻感念天子隆恩啊!” 刘玄汉也是拱手谢过,神情不卑不亢,不疏不远。 等那所有臣工出了大殿之后,萧元彻这才缓步来到刘玄汉近前,冲他淡淡一笑道:“玄汉,以为今日如何?” 刘玄汉一拱手,正色道:“玄汉能有今日,还是多谢司空,这些日子更是对我多多照拂,玄汉感佩于心。” 萧元彻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不一时,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放肆大笑。 “刘玄汉,勿忘尔今日所言,望尔心口相应!......” 言罢,径自迈步出了龙煌大殿。 ............ 宫道之上,太尉杨文先独自走着。 不知何时竟起风了。 秋风甚冷,吹起他已然有些发白的胡须发丝。 他的步履竟有些许蹒跚。 忽的,身后有人说话道:“大晋有望,大晋有望了啊!” 说着那身后响起快步之声。 赶上杨文先,两人并行。 正是大鸿胪孔鹤臣。 两人走了一会儿,孔鹤臣兴高采烈,抑制不住的兴奋,溢于言表,话也多了起来。 可是杨文先脸色颇为忧虑,只是一言不发,默默走路。 孔鹤臣有些疑惑,停下脚步道:“杨公,为何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杨文先看了看周遭。 秋风呜咽,落叶飘荡。 满目凄凉。 杨文先淡淡道:“公以为,一个半路出来的皇叔,便能力挽狂澜,扭转局势不成?......” 言罢,甩开孔鹤臣,朝着漫天的秋风中走去。 孔鹤臣一时凝噎,站在漫天飘零的落叶中,寂寂无语......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七十九章 狐与虎 京都龙台。夜。 萧瑟深秋,冷气如芒如刀,寒彻风骨。 越是寒冷的天气,人们就会睡得越早,衾被的温软便是遮风挡雨最好的港湾。 偌大的龙台城,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声音,连原本角落的流浪野狗野猫,如今也不知藏匿到何处去了。 只余漫天的枯枝败叶,在冷风的卷动下,漫天飘荡。 一座深宅大府。 朱漆大门,铜兽锁头,威风无比。 红灯笼高挂在府门两侧的立柱之上,被风吹得左右摆动,微光摇曳。 虽然如此,却丝毫掩饰不了这大府的尊崇之气。 楠木大匾,在红灯笼的照射下,映出两个苍遒大字:孔府。 原来这一处,乃是大晋当朝大鸿胪——孔鹤臣的府邸。 孔府占地并不算很大。 但在黑夜下,仍可依稀看出精致奢华。 阁楼亭廊,错落有致,应有尽有。 只是没有一丝光芒,似乎和这京都所有百姓一般,这孔府也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一道院中的一间房屋中,仍有灯光摇曳,隐隐传出说话声。 “父亲,那萧元彻欺人太甚。” 屋中,早生了炭火,大鸿胪的家中自不比寻常百姓家,早早的便用上了这取暖之物。 只是由于天还远远不到冰冻三尺的时候,这炭火只是驱走一些冷意罢了,倒也并不十分旺盛。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一身褐色衣衫,带着与他清秀面容完全不同的一丝狠戾,气愤的说道。 他便是大鸿胪孔鹤臣的长子——孔溪俨。 今天一早,还贵为鸿胪寺少卿。只是如今已然是一个普通百姓,一介布衣了。 他的正前面,孔鹤臣端坐在那里,似乎对自己儿子的冲冲大怒,不为所动,脸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甚至双目微闭,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孔溪俨见自己的父亲似乎不为所动,更是气满胸膛道:“父亲就这般看着,那贼子在朝堂之上,肆意放肆不成?” 这话音中,更是带了些许质问的意味。 孔鹤臣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长子,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了,那是当朝司空,天子最为依仗的权臣!可不是你口口声声的说的贼子!” 孔溪俨似乎颇不服气道:“当朝司空?不过是欺侮天子,祸国佞臣而已!就因为他的家事,便要罢黜这许多能吏......” 孔鹤臣闻言,再也压不住火,厉声喝道:“够了!住口!” “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旁边桌几之上,单手点指孔溪俨道:“能吏?你也配提着两个字?可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么?你可是鸿胪寺少卿,我更有意提拔于你,妄想着你能替为父独当一面,怎知却如此不肖!两仙教能有今日之害,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孔溪俨一怔,只得低低道:“多少知道一些......我原以为可以借助他们......多少掣肘一下萧元彻......” 孔鹤臣冷声道:“掣肘?结果呢?两仙坞还在,你这少卿的官帽却丢了!你可曾想过是你利用了人家,还是反被人家利用了?” 孔溪俨闻听,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只是,我听闻父亲还在朝堂上顺着萧元彻的话说,怎么不就据理力争?死谏圣上!” “混账东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怎么没有尽力一争?死谏?今天朝堂不过是圣上和萧元彻咽了出戏,所有的关节都是他们已经拟定好的?我死谏又如何?当真要让我撞在御阶之前,血流五步不成?说话的时候动动你那脑子!” 孔鹤臣直气的须眉皆炸。看着自己的长子,有些痛心疾首。 孔溪俨只得将头低下,眼中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神色。 孔鹤臣半晌方道:“当今大晋,早不是昔年那个大一统的王朝,乱世之中,谁掌握了刀兵,谁方有话语权,再有九尺之躯,硬碰刀光剑影,结果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太尉如何?大司农如何?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他们加上你父亲我,又能如何?” 三个如何连番问出,孔溪俨这才将头一低,寂寂无语。 “我孔家,只有你一个还算争气,可是比起萧家最不肖的,你还什么都不是!不要多说了,只要圣上心中明白,你早晚必复起!” 孔鹤臣有些无奈的说道。 “父亲的意思是,我如今只是暂时......他日还能?......” 孔溪俨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孔鹤臣有些心寒的摇摇头道:“我以为,你是不忿为父在朝堂受那萧元彻刁难,原来是怕你官途就此终结啊......” 孔溪俨的心思被戳破,不由的脸上一红,刚想说话,孔鹤臣摆摆手道:“你去罢......为父想要好好静一静!” 孔溪俨嘎吧了下嘴唇,这才施了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孔鹤臣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道:“权力之争,自古便是血雨腥风,你罢了官也好,以你的心智,卷入这等斗争,怕是早晚没了性命!如今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孔鹤臣的声音忽的高了许多道:“你给我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你孔溪俨混丢了脑袋事小,切勿连累了孔氏一门!” 孔溪俨身躯一顿,背对着父亲的脸上早已如冰如霜,冷冷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说罢,大步的走了出去。 待孔溪俨走了好久,孔鹤臣方才对着阴影出淡淡道:“你出来罢!” 暗影之中,站定一人,一身黑衣,似乎与这暗影融为一体,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面容。 “鬼面人......” “不是咱们的人......自许韶后......属下再无行动......”暗影中的人低声道。 孔鹤臣点了点头方道:“约束好咱们的人,我料最近龙台有大事发生,传我严令,咱们的人,一个都不许参与!违令者,格杀!” 那黑影似乎冲孔鹤臣抱了抱拳。 孔鹤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给我看着点溪俨,他若有所动作,速报我知!” 言罢,挥了挥手,那阴影处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屋中油灯仍亮着,孔鹤臣已然挑了数次灯芯,可没有半点回榻房休息的意思。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的门前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主人......车骑将军求见。” 孔鹤臣瞳光微缩,暗道,该来的人,终究是来了。淡淡道:“请他进来。” 不一时,门前响起脚步声。 一人由远及近,在黑暗中缓缓走来。 到了房前,油灯之下,看清来人身材相貌。 身高七尺有余,孔武有力,颀长的脖颈,却生的个小脑袋,就那样按在脖项上,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他的脑袋吹落下来一般。 豹眼方面,阔口咧腮。颌下钢髯,黑白相间。 见了孔鹤臣,方一拱手道:“董祀夤夜到访,打搅孔大人休息了。” 原来此人便是大晋朝车骑将军,皇后董氏的父亲——国丈董祀。 孔鹤臣忙站起来回礼,淡淡笑道:“董将军哪里话,快请坐,请坐!” 董祀坐了,孔鹤臣替他斟了一卮茶,方出言道:“董将军来访,有何见教啊!” 董祀抿了口茶道:“不为旁的,只为今日朝堂之上,那萧元彻如此气焰嚣张的分你鸿胪寺职权,董某心中十分气愤啊!” 孔鹤臣面色如常,淡淡道:“哦?董将军既有此一说,为何不见朝堂之上仗义执言,你可是车骑将军,在军中可是有着不同他人的分量啊!” 董祀原想着以此事,表明他与孔鹤臣等人是一路人,未曾想孔鹤臣似乎并不领情。 这才神情一顿,方道:“孔大人啊,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我何尝不想替您和满朝清流说话,只是,我毕竟身份特殊,故而只能默默替孔大人鸣不平啊。” 孔鹤臣哈哈一笑道:“如此,孔某还要谢谢董将军了!” 董祀只得摆摆手。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两人喝了一会儿闷茶,孔鹤臣方道:“时辰也不早了,董将军不如开门见山,谈完了,我也还可以小睡一会儿......”言罢,伸了伸懒腰,似乎真的是睡意袭来。 董祀见孔鹤臣把话挑明了,也淡淡一笑道:“今日来见孔大人,是有一件大富贵告知孔大人。” 孔鹤臣眼眉一挑道:“哦?大富贵?贩卖私盐?还是私铸钱币?......孔某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董祀脸上有些尴尬,只得摆摆手道:“孔大人清流高雅,这些污浊的事情,怎么能让孔大人参与,我这里可是有一件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若事成,莫说大富贵,封王拜相亦不是不能啊!” 孔鹤臣不动声色道:“哦?竟还有这等大富贵的事情?董将军不如详细与孔某说一说!” 董祀一咬牙,似豁出去了道:“今上遭萧氏欺辱已久,早有诛杀萧贼之心,只是苦于萧氏淫威,无计可施尔!” 孔鹤臣听他这般说,眼中露出精芒,话音却是不疾不徐道:“董将军请继续说......” 董祀见孔鹤臣似乎有所心动,于是趁热打铁道:“昨日大朝之前,皇后曾传信于我,言语中更是说了萧元彻嚣张跋扈,全然不把圣上放在眼中,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天下苦萧久矣!” 孔鹤臣眼中愤愤之色渐浓,也痛心疾首道:“萧元彻所为,的确非臣子所为!可恨,可恨!” 董祀心中一喜,见孔鹤臣确是真情流露,便又道:“实不相瞒,董某虽不才,但已然手中握有天子赐予的杀贼利剑,更是联络了朝中心向大晋的良知文武,如今只差振臂一呼了!” 孔鹤臣眉眼之中利芒更重,忽觉的血脉喷张,刚想出言,忽的暗道,且慢......孔鹤臣啊,孔鹤臣,你岂是年轻时那般血气方刚不成?那萧元彻的势力,无论朝中军中,皆盘根错节,当年多少一时豪杰均身死神灭,你与他们相较如何? 更何况,这个董祀真就一心为了圣上,为了大晋? 若说私欲?他与萧元彻何异? 想到这里,孔鹤臣极力的克制住自己道:“心向大晋之士?不知董将军所说的到底是哪些人啊?” 董祀一怔,似乎颇有些为难。 眼神灼灼的看着孔鹤臣,皮笑肉不笑。 孔鹤臣与他对视一番,方才淡淡道:“既然董将军不信我,便请回吧......” 董祀忙一摆手道:“孔大人错意了!毕竟事关重大......” 他想了一想,心一横,决然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罢!罢!罢!让孔大人看一看又有何妨?大不了明日头悬菜市口便是!”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大义凛然。 说罢,他轻轻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绢,在孔鹤臣的桌案上,徐徐展开。 孔鹤臣先是淡淡看了几眼,竟瞬间被上面的所列的人名吸引,拿起来,借着油灯,细细的又看了数遍。 这才将白绢交还给董祀道:“竟然有他!” 董祀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圣上可是与他面授机宜啊!” 孔鹤臣忽的淡淡道:“这方白绢上的名单,怕是董将军誊写的吧......” 董祀也不否认道:“的确,这些人的手写盟单皆在圣上赐我的利剑之中......毕竟那乃圣上亲赐,不可轻动。” 孔鹤臣点了点头,忽的朝董祀一拱手道:“只是,孔某敢问董将军一句,凭着他们这些人,你就当真以为可令萧元彻授首?” 董祀似乎胸有成竹道:“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重臣?无论朝中还是地方,皆是如此!如今只要孔大人再加入,带领清流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孔鹤臣暗暗一叹,董祀啊,董祀!若在三五年前,你拿出这样一个名单,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试上一试,只是今非昔比,萧元彻早已不是当年的萧元彻,大晋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晋啊! 晚了!晚矣! 孔鹤臣见董祀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道,自己就是真的把心中所想说了,他也会不以为然,只得淡淡道:“只是,除了一个萧元彻又如何?君莫不是忘了当年的王熙么?他身死之后,他的爪牙如何?劫掠京都,万民涂炭,天子威严扫地!他们不过王熙之万一而已!他们没了,如今萧元彻,又比王熙如何?” 不等董祀说话,孔鹤臣又道:“不说萧元彻,北面的那个比之萧元彻如何?还有沙凉那个,亦如何?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孔鹤臣心中暗道,还应该算上你这个当朝国丈,车骑将军董祀,你又何尝不是狼子野心? 只是,他无意惹恼董祀,话里也就留了情面。 “这......”董祀一时无语,忽的一摆手道:“孔大人过虑了吧!此次不同以往,我已经说了,我手中有天子所赐的利剑......我可是奉天子令......” 孔鹤臣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敢问一声,天子利剑何指?又在何处?” 董祀神情巨变,只得支支吾吾道:“事关重大,只有孔大人答应与我们一同举事,我才可以将实情相告!” 孔鹤臣闻言,也不恼怒,顾左而言他道:“董将军,长夜漫漫,这茶可是好茶......多饮一些,提提神总是好的!” 说罢,便不再多言,默默的喝起茶来。 董祀没有办法,只得也喝了一会儿茶,见孔鹤臣依旧没有表示,只得站起身一拱手道:“孔大人既然有所决定,董某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董某素知孔大人乃是大晋忠臣,心向圣上,天日昭昭!必然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的,您说是吧!” 说罢,似乎提醒什么道:“孔大人爱子溪俨果真年轻俊才,我家犬子与他多有走动,我更是时常告诉犬子,要多多向溪俨请教!”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着孔鹤臣。 孔鹤臣瞳孔一缩,忽的起身喝道:“董祀!你我各行其是,我不助你,亦不会害你,因何出如此下作之言!” 董祀闻言,这才淡淡笑道:“孔大人啊,休发雷霆之怒!事关重大,我也是有备无患......有方才孔大人的话,相信溪俨和我家犬子的友谊会更加牢固的!” 说罢,一拱手又道:“如此,董某便不打搅孔大人歇息了!董某告退!” 言讫,转身便走。 方走到门前,孔鹤臣的声音平淡之中带着些许郑重道:“董将军,你若成事,孔某必为董将军口舌,清流一派也会为董将军一系,鼓瑟吹笙!” 董祀这才转身,神情中多了些激动,朝着孔鹤臣一揖道:“如此,董祀便先谢过孔大人了!” 董祀走后。 孔鹤臣怔怔的站在房门之前。 秋风冽冽,枯叶漫天。 冷风如刀,刮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孔鹤臣看着满目的萧索,忽的喃喃自语道:“乱起来吧!乱起来吧!......真真是越乱越好!他们越乱,我所谋划的事情,方可一击致命!” 眼前,杀机陡现,鹤唳风声。 忽的朝着院中喊道:“庵伯,备轿,承天观......” ............ 时光匆匆,深秋的尾巴渐行渐远,转眼一月过去。 时已初冬。 龙台的天空,不知何时总也不见太阳,苍穹阴霾,冷风如刀。 还有着蒙蒙雾气,在半空中笼罩弥漫,总也不见褪去。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的早了些。 今日一早,不好堂的后院房门开了一个缝,杜恒硕大的身躯闪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大扫把。 走到门口街上,望着湿潮的青石街面,一片枯萎的枫叶也找不到。 他这才抬起头,朝着两侧的古老枫树皆望了一望。 光秃秃的树干枝丫,哪里还有半点树叶的影子。 冷风弥漫,顺着巷头灌进巷尾。 杜恒只得使劲拽了拽衣服的领子,咒骂一声道:“这阴冷阴冷的鬼天气......” 这才扛起大扫把,迅速闪进不好堂后院,将门栓插好。逃也似的扎进自己的房中,饶是如此仍旧冻得浑身直打哆嗦。 或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不好堂开门之后好久,才有稀稀拉拉的人进来选购。 苏凌穿着厚厚的冬衣,脖项上围着一件貂裘毛领,看起来还算暖和。 这件貂裘毛领,是郭白衣给他用作抵药钱的。 离苏凌受伤已然过了好长时间,苏凌的身体也已然痊愈了。 除了左胸上那个创口已然醒目之外,再无其他挂碍。 这些时日,苏凌每日便是躺在床上,饭食有杜恒做好,王钧送到眼前。 有时萧璟舒会来,帮着煎药,看着苏凌服下。 苏凌自己也是郎中,喝了几日丁晏的药,自己又开了个方子,抓了药,自己的病,自己治。 只是那一刀,似乎伤了心肺,吸多了冷气,便会咳嗽几声。 这几日天更冷了,不好堂本就阴冷潮湿,冷气更甚,他咳的也频繁不少。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那个红码的浮沉子传染他了...... 萧璟舒看着他吃完药,便跟他说会话,苏凌也是无聊,便跟她讲些新鲜故事,或者后世某个著名相声社的段子,逗得萧璟舒格格大笑。 更多时候,萧璟舒会到前面帮着杜恒和王钧他们抓些药,打包些冷香丸。 一来二去,动作倒是颇为熟练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最开始郭白衣和萧仓舒还时不时的来探望,甚至那个萧府的大管家萧留也来过两趟。 可是这许多日子,郭白衣和萧仓舒都不来了,萧留更不用说。 便是萧璟舒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来了。 苏凌心中疑惑,但想自己一介白衣,他们每日都来,却也有些不切实际。 今日,苏凌醒的早,在榻上咳了一会儿,这才下床来,走到前面内室,查点了下药材节余,烧了炭火炉,放在身边。 将冷香丸的原料配比好,又磨起药粉来。 一阵冷风吹过,从前厅敞开的大门里倒灌进来。 直入内室。 “咳咳咳......”苏凌再次咳了起来,饶是吸了冷风,肩膀都抖动起来。 苏凌站起身来,一边咳着,一边拿了些木炭,放在炭火炉里,又挑了几下。 他也觉得龙台的冬天比宛阳来的更早,也更冷些。 王钧走进内室,看到苏凌咳的肩膀抖动,还挑着炭火,忙走过来,接了过去道:“公子,堂里也不甚忙,您回去躺着便是......” 苏凌咳了几声,这才住了道:“哪能一直躺着......再不动动,人不就废了么?我刚才看了,冷香丸的存货不多了,我磨上一些,不耽误卖......” 生意没个准,说好也很突然,下午十分,不好堂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人头攒动,买冷香丸的有之,更多的是因为这鬼天气实在冷的早了些,多受了风寒,前来看病。 苏凌一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前厅,一个接着一个的诊脉、开方。 一直到天色大暗,方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苏凌倒也不很累,站起身来,紧了紧貂裘毛领,活动了下四肢。 杜恒早去灶房生火做饭去了。 只剩下王钧一人在不好堂收拾着。 苏凌见状,拿起扫把,扫起不好堂前厅的地来。 王钧忙道:“公子,这些事我来做便好。” 苏凌笑道:“哪有这么娇气......我今日这般问诊了一天,倒觉得比往日好上许多!” 两人正自说话,忽的半关的门前轻轻走进一人来。 那人高约八尺,只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车马也没有侍从,身后巷子冷风呼啸。 这人扫视了不好堂一番,抬脚便要进来。 却被王钧一拦道:“这位客官,今日不好堂已然打烊了......劳驾明日再来。” 那人剑眉一挑,呵呵笑道:“我不要冷香丸,今日这般时辰来,只是想见见这里的主人......” 说罢伸出一根手指,一指苏凌道:“便是你了。” 苏凌注意到,他那手指的中间指肚上,满是老茧。 王钧一愣,似乎觉得这人十分面熟,又有些记不起来,刚想说话。 苏凌缓缓走到这人近前,朝他淡淡一笑,转头对王钧道:“王钧,你去灶房看看杜恒的晚饭做好没有,这里,有我!” 王钧朝苏凌看去,见苏凌不动声色的冲他点点头。 王钧这才戒备的看了来人一眼,转头去了。 苏凌朝着来人一笑道:“不好堂不是抓药便是看病的,很少有人只是来看看我,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那人点点头,也不客气,径自走进来坐在椅子上。 苏凌沏了茶,放到他的面前道:“尝尝......好茶,你没喝过的!” 那人看了一眼那卮茶,也不喝,忽的缓缓起身。 一字一顿的朗声说道。 “苏凌......接旨!”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章 自古忠义多悲怆 苏凌闻听此人如此言说,先是心中一惊,随及打量了一番来人,心中便有些计较了,料想这人大抵是在虚张声势。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他这人口称让苏凌接旨,然而这人颌下钢髯便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宫中来人,宫中天使官岂有长着胡须的。 苏凌略微思考,便忽地想起了那一件事情。 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个处理不好,之前积累的名望付诸东流还是小事,性命不保才是大事。 苏凌不动声色,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这人的动作。 这人说完这句话,方从腰间拿出一条黄色绢带,恭恭敬敬的托在手中。 抬起头来,见苏凌正看着自己,眼中的神情难以捉摸,不由得一怔道:“苏凌,为何不下跪接旨?” 苏凌面无表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几眼,这才笃定的道:“这位朋友,我虽不知道你在朝中是何官职,但是我料定,圣旨你是没有的?不过你那条黄色绢带似乎该是当今天子之物,饶是如此,这东西怕你也不敢随意宣扬吧,所以,有什么话倒不如敞开了说好,这对你此行的目的有益,你觉得如何?” 这人闻言,眼中冷芒一闪而过,顿了顿方才道:“也罢,我便自报家门吧,我乃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苏凌暗想,不是姓种么?又一想,这个世界有几个名字能对上号的,随即淡淡道:“原来是秦校尉,不知你此时来访,有何见教啊?” 秦元吉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想这个苏凌果真与众不同,看来车骑将军说的不错,此人只能以理动之。 这才面色如常,随意的坐了下来,抿了口面前的茶,方道:“当今萧贼当道,祸国殃民,独揽大权,欺凌天子!天子久有除之之心,只是敌强我若,苦无帮手。天下有志报国的热血之士,每每想到此事,无不痛哭流涕,伤感于怀,不知号称赤济的苏公子有何感想?” 苏凌暗骂了几句那个死鬼许韶,临死前还摆了老子一道,赠什么字不好,偏偏给了赤济二字。 为名声所累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苏凌不动声色道:“这却是哪里的话,当今司空萧元彻,乃是我大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大晋能恢复到如今气象,更赖司空之力,如何在你口中便成了如王熙般的国贼了呢?” 秦元吉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不紧不慢道:“人说苏公子大才,我亦觉得你必有高论,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我高看与你了......” 苏凌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你高看还是低看于我,我都无所谓,我又不是你家门客?君岂是忘了,如今我乃萧府供奉啊!我这样说,有什么错不成?” 秦元吉冷笑一声道:“本以为我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未成想苏公子却依然如此搪塞......苏公子难道就是这般想的不成?供奉不假,只不过是为了在京都安身,若苏公子真是趋炎附势之辈,为何不早些投效司空?只做了个卖药的郎中?”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中听,只是,我心中向谁,何必同秦校尉说呢?我又不知你今日来我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秦元吉正色道:“我素知苏公子赤济之心,今日突然来访,虽然唐突,但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天日可鉴!苏公子真就不愿奉诏除贼不成?” 苏凌带着几分玩味之色道:“奉诏?诏在哪里?凭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奉了诏不成?秦校尉当真以为我是黄口小儿?” 秦元吉脸色微变,急道:“我来,便真有天子诏,只问苏公子奉不奉诏!” “诏在何处?拿来一观?”苏凌忽的身子前倾,眼神灼灼的盯着秦元吉。 秦元吉丝毫不惧道:“那黄绢便是......” “早说!......”苏凌抬手便要拿黄绢来看。 秦元吉左手蓦地按在那黄绢之上,眼睛微眯道:“你先告诉秦某,这诏你是奉,还是不奉?” 苏凌佯怒道:“既是有诏,又来说项与我,为何不让我一观?” 秦元吉一字一顿道:“兹事体大,苏公子若不先答应,这诏恕某不能让你一观!” 苏凌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罢了......苏某也不惜的看......” “你......” “我如何?” 两人针锋相对,眼神相向,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对视了数次。 苏凌这才淡淡笑道:“诏我却未见,真与不真,苏某岂能知道?再者,你所谋的乃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要让人替你们卖命,总得拿出点诚意来罢!” 秦元吉心中数个念头闪过,忽的想起,他来之前,那车骑将军董祀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苏凌拉到自己的阵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罢!罢!罢!数息之间,秦元吉已经做了决断,这才正色道:“那黄绢,乃是天子自解衣带,写密诏在其上,我想苏公子乃大义忠善之辈,否则许夫子也不能赠赤济二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言犹在耳!苏公子要看,我岂能小气了!” 言罢,将这黄绢衣带诏托到苏凌面前。 苏凌接过这衣带诏,缓缓打开,他虽然知道这衣带诏是如何写成的,但一看之下,心中竟也十分震撼。 那衣带诏上,写着一段文字,皆用隶书,工整无比。 这还倒是其次,那每一个字,皆用血写成,一撇一捺之间,血色喑喑。 虽无声,却撇撇如刀,捺捺如矛。 饶是苏凌,也心中颇受震撼。 再看这诏文,更是字字泣血,句句摧心: 诏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萧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等乃国之大臣,朕之依仗,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等,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诏文虽短,却明心意,暗含了万分悲凉。 苏凌再往下看去,却是几行小字,更是以血书之: 大晋车骑将军:董祀; 大晋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 大晋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 大晋戍北侯、沙凉太守:马珣章; 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大晋偏将军:吴献; 大晋中散大夫:王坦之。 苏凌看完这衣带血诏,缓缓合上,原封不动的还给秦元吉。 秦元吉见苏凌将这诏书还给了自己,心中稍定,暗忖此事当成一半,遂道:“天子除贼之心日久,只是这禁宫大内,皆有萧元彻安插了党羽,名为拱卫,实为监视!前些日子,国丈董祀以入宫探望皇后为由,才将此诏带出。苏公子也看到圣上的决心了罢,那一字一句,皆是圣上磕破食指,沾血泣泪而书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此诏不假......” 秦元吉忙道:“怎会有假?车骑将军董公,受诏后,夙夜难寐,冒了极大的风险联络这这些心向大晋的忠直之士,如今只差苏公子一人,若苏公子愿意加入,大事可期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沈济舟和马珣章一个远在渤海,一个远在沙凉,如何也会参与其中?” 秦元吉也不隐瞒道:“董公派人千里传信,二位侯爷慨然允诺,如今正在暗自集结军队,只待京都有变,便挥军前来勤王!” 苏凌暗道,董祀怕也是个徒有其名的人,这政治眼光和手段,比起萧元彻,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莫说你们真就折腾一番,成了事,手中军兵几何?到时沙凉蛮兵也好,渤海精锐也罢,岂是你们可以对付的? 保不齐,马珣章抑或沈济舟便是下一个萧元彻! 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 只是,这些话,苏凌不会跟他说,说了以他们的智商,估计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苏凌不动声色道:“我观这些人,皆是大晋重臣,为何你们对我这区区一个开医馆药铺的郎中竟如此看重?” 秦元吉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道:“苏公子莫要诓我,别人不知,我等岂能不知?我等早已探听清楚,苏公子乃是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的高徒。若苏公子加入,离忧山轩辕阁岂会坐视不管?莫要忘了天下文章出离忧!到时振臂一呼,那将是何等的力量!” “你们就不怕我心属萧元彻?”苏凌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道。 秦元吉哈哈大笑道:“苏公子说笑了,苏公子从南漳远来京都,不就是为了功名天下!为何放着萧家四公子萧仓舒和憾天卫都督黄奎甲的门路不用,径自做个郎中?我等更是知道,您还有一个师父,那人乃是神医元化!元神医更是心向大晋,当为我辈楷模啊!” 苏凌暗中问候了多遍秦元吉这群人的祖宗数遍,调查老子?真以为你们是FBI? 苏凌并不表明态度,只道:“我如何助你们?” 秦元吉道:“我等与萧元彻注定不死不休,虽然我们谋划周全,但百密一疏,那萧元彻势大,军中更是渗透已久,万一我等事败,只有依仗公子您了?” 苏凌故意问道:“哦?你们都不成了?我能如何?” 秦元吉声音低沉,带着千层杀意道:“只待那萧贼在这不好堂与苏公子见面,苏公子只需一味毒药......” 不等苏凌说话,秦元吉眼神坚决,声音竟也带了些许慷慨悲壮道:“我等心向大晋,欲救圣上于危难,此去艰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只是,大丈夫者,何惜此身?虽知不能为而为之,便是杀身成仁,一腔热血报国而已!” 苏凌看着眼前的秦元吉,感觉他的呼吸也变得起伏起来,那神采更是激昂烈烈,抱定了必死之心。 这人果真忠心死士! 若说那车骑将军董祀还有诏书中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这射声校尉秦元吉当真是一腔热血报国难,必死之心忽如归! 苏凌不由的生出几分敬佩之意。 苏凌长叹一声,一字一顿道:“秦校尉,我若不愿意的话,是不是会血溅当场?” “你......” 秦元吉眼神赫赫,朝着苏凌逼视而去。 苏凌竟也不躲不闪,两人眼神轰然相接。 秦元吉忽的虎目含泪。 “锵——”的一声,腰间软剑出鞘。 苏凌以为他立时便要杀人灭口,向后一退,淡淡看着秦元吉,缓缓道:“这便图穷匕见了?” 秦元吉神色一肃,一字一句,说的激昂慷慨道:“我秦元吉,不过是小小的射声校尉,比不了那些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可是也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苏公子大才,更胜百个千个秦元吉。今日你不愿意,当是惧怕那萧氏淫威!可是江山巍巍,他萧元彻总有寿终正寝的时候!......” 言罢,忽的使劲将那软剑掷于苏凌脚下。 “当朗朗——”一声响,那软剑华光迸溅。 “苏公子便手执此剑,用秦某项上人头换一个大好前程!可是莫要忘了秦某所托,他日助圣上,光复我大晋朗朗乾坤!”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秦元吉神情之中,蓦地悲凉无比,想是报定了必死之心。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苏凌心中一肃,忽的缓缓念出了这一句诗来。 秦元吉闻言,竟豪烈的大笑起来,道:“得苏公子这一句诗相赠,秦某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苏凌着实有些为难,要他帮助秦元吉这些人,自己除非是脑子抽风了,他知道这件事秦元吉他们会输的很惨,连命都保不住,他自己还不会那么傻,更没活够,可是若要让他此刻提起手中剑,杀了这秦元吉,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苏凌持剑在手,心中犹豫不定。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拉倒!拉倒! 苏凌心中打定主意,如今只能先答应了这件事,反正他们失败后都没命了,自己毒杀不毒杀萧元彻,死人也不会知道了。 再者,这个时代同那个时代,很多事情都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万一他们成了,更是用不着自己了不是? 苏凌想罢,竟挥剑朝秦元吉刺去。 他这一剑,也是想试试,这秦元吉在这个生死关头,是否有半点犹豫。 但见秦元吉忽的呼吸急促,却仍旧不躲不闪,只把虎目一闭。 “锵——”的一声,苏凌那一剑正中秦元吉的剑鞘。 苏凌稍一用力,那剑缓缓入鞘。 秦元吉以为自己必死,可觉着这剑的声音不对,睁眼看时,那剑正原封不动的插入剑鞘之内。 而苏凌却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公子......你这是?”秦元吉不解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秦校尉豪烈!更是赤胆忠心,苏某若要杀了秦校尉,岂不良心难安?” 秦元吉有些难以置信道:“莫不是苏公子你......” “我答应你了......” 苏凌云淡风轻的说道。 秦元吉大喜,忙单膝跪地,便要施礼。 苏凌忙将他扶住道:“秦校尉不必如此!” 两人又坐下,喝了两口茶。 秦元吉将那黄绢衣带血诏重新摊开,开诚布公道:“这血诏,便是我等的盟单!烦请苏公子标名画押!” 我勒个去! 苏凌差点骂出口去,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苏凌一直对古人这所谓的盟单非常不解,这东西虽然能一目了然的看清是敌是友,可是一旦事发,这玩意落入敌手,敌人便可按图索骥,一个一个的抓了,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此时此刻,苏凌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天子血诏,明明就是催命符啊。 苏凌面露难色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便绝对不会反悔,这名字嘛......就没必要写上去了吧。再说我一手臭字,自己都嫌拿不出手去......” 秦元吉闻言,使劲的摇头道:“苏公子难道还有他图?” 我他图你个大头鬼啊! 苏凌就差一巴掌扇过去了。 食古不化!拉老子下水,老子不玩了! 苏凌方道:“你看,你们左一个什么什么侯的,右一个什么什么将军的......我一介草民......写了名字上去,岂不是污了圣上的诏书......” 秦元吉忙道:“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事成之后,三公列侯,任苏公子挑选。” 事成?到时候我当个无头侯,找谁说理去? 秦元吉见苏凌仍旧推脱,只急的再次抽出手中剑,横在脖项之上道:“苏公子若是再推脱,秦某还是死了算了!” 我......你个勾八玩意...... 动不动就自杀?自杀很好玩是不是? 你再逼我,我也玩自杀?看咱俩谁死得快! 苏凌真格的也不会这样做,眼看秦元吉握剑的手越发使劲。 苏凌只得连番叹息,摆摆手无奈道:“写!写!我现在就写!” 没有办法,先哄着这个大爹,万一他真死这里,明日不好堂就彻底关张大吉,自己估计也得被送进有司,再有这催命符被搜出,依照萧元彻的性子,怕是自己也会随着这秦元吉去了。 苏凌磨磨蹭蹭的,发狠将右手食指咬破,刷刷点点的在血诏之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这字真丑...... 五个小字:不好堂苏凌。 写的全无章法。 苏凌写的呲牙列嘴,这血书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发明的,指头真疼...... 苏凌写完这五个字,秦元吉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这血诏收好。 方站起身来,冲苏凌一抱拳道:“苏公子大义,秦某铭刻肺腑,我还有诸多要事,便不在此多留了,告辞!” 苏凌心中暗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万一郭白衣在这个时候来了,他那人精,岂不啥都漏了。 苏凌将秦元吉送出门去。 一阵冷风呜咽而过,苏凌不由得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只得使劲的拽了拽貂裘领子。 冷风呼啸,苍穹失去了最后一抹亮光。 夜来临。 无星,无月,无声。 黄叶枯枝,涤荡在整个幽暗老巷之中。 初冬,便如此冷了么? 秦元吉站在门前,又冲苏凌抱了抱拳。 随后,再不耽搁,一转身,投向冷风萧瑟之中。 那老巷,似乎有些深,黑暗翻滚,顷刻之间,将他的身躯尽数吞噬。 无影无迹。 苏凌长叹一声,久久伫立在门前。 那咳嗽的声音也越发的激烈起来,整个身体也不住的抖动着。 良久,苏凌只觉的浑身冰冷,冷气从头到脚,袭遍全身。 苏凌缓缓回身,将剩余的门板一扇一扇的竖好。 门终于合上,那冷风似乎仍然不罢休,顺着门板的缝隙,呼啸着挤了进来。 屋内一片黑暗。 苏凌摸着黑,点燃油灯。 油灯昏黄,照亮了脚下的路。 他顺着亮光,瘫坐在长椅之上。 仍旧觉得浑身彻骨的冰冷。 扭头看去,炭火盆不知何时已然灭了。 余烬早冷,没有一丝暖意。 苏凌一边咳着,一边又拿出火折子,生火。 可是不知为何,生了数次火,方有些火焰跳动,便不知何处来的风,将这方着的火焰全数扑灭。 最后苏凌索性,将火折子掷在地上,不去管它。 冷着吧,反正冷不死人。 苏凌蜷缩在长椅之上,不断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在那血诏之上写了名字,就算自己不反萧元彻,等萧元彻搜到衣带诏,见有自己的名字,绝对是要他性命的。 苏凌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如何,全身而退还是性命不保。 忽的,他听到灶房中传来王钧和杜恒的嬉笑怒骂的声音。 似乎是,杜恒做饭放盐多了,王钧尝了一口,这才说了杜恒几句,杜恒嘴硬,两人才有一番笑骂。 苏凌回过头去,但见灶房上方,炊烟渺渺,房内灯火点点。 竟有一丝淡淡的暖意。 苏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想个办法,便是自己难逃干系,那灶房中的两个人。 自己早已视他们为手足兄弟。 自己没了性命,也要保我这两个兄弟周全! 收拾心情,苏凌将万般愁肠藏于心中,起身朝着灶房而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一章 我是萧元彻 初冬,夜。 长街冰冷。彤云翻滚。 这天似在积攒着无边的寒意,为了第一场雪的到来,积蓄着力量。 京都百姓,多早回到家中,万家灯火,红尘攘攘。 不知这寒夜中,多少人围坐在炉火旁,糟糠妻,稚子童。笑语晏晏。 人间最暖便是家。 仍有羁旅客,天涯路远,风霜满目。 司空府。 萧元彻仍坐在书案前,一盏红灯下,似乎饶有兴致的看着什么。 书房空阔,只有他一人。 萧元彻嗜书如狂,更对诗词歌赋,颇有独到见地。 文章诗词竞风流,乱世亦如此。 萧元彻诗赋上的造诣,敌得过这大晋无数以文章著称的文士才子。 其诗赋,多有慷慨悲歌之象,更有大家风范。 是以萧元彻和其子萧思舒、萧仓舒诗赋文章齐名,世称大晋“三萧”。 当世写诗赋者,多效仿三人,更有大晋文章风流,三萧独占风骨之说。 便是萧元彻自己也曾有言,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做一大儒文士,诗词风月,羡煞旁人。 至于是不是戏言,恐怕只有如今这个杀伐决断、权倾朝野的大晋司空自己知道罢了。 过不多时,便听得书房门前,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萧元彻方又看了几眼桌案上的书,抬头道:“无须禀报,进来便是。”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倒灌而入。 门前两个人。 郭白衣与徐文若,披寒御风而来。 两人进了书房中。徐文若倒还好,只是搓了搓手。 那郭白衣饶是身子弱了些,直冷的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萧元彻忙让他俩坐下,又亲自将炭火盆挪到两人身旁道:“今年京都冷的早,暖一暖身子罢。” 两人见司空亲自如此,皆起身拱手。萧元彻一摆手,两人方坐下。 萧元彻对徐文若笑道:“文若,旨意拟的好啊,刘玄汉晋前将军,仍居司空别院,着萧元彻拨兵士听用。这也算是一等奇事了,不能开府治公的前将军,没有一兵一卒的豫城侯,极恰!极恰!” 徐文若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带着些许笑意。 郭白衣道:“司空入夜诏我们前来,可是有要紧事么?” 萧元彻淡淡道:“稍安勿躁......等一等。” 话音方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有人朗声道:“卫尉、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求见司空!” 郭白衣和徐文若对视一眼。 这个人来了,必然有大事发生。两人皆正襟危坐起来。 萧元彻似乎知道伯宁要来,朝着门口看了一眼道:“进来罢!” 门前身影一闪,一人缓步而入。 一身褐黄色官服,暗红色官帽,黑色官带缠于腰间,虎头金扣,左腰间悬着一柄细剑。剑鞘正中金箔镶嵌,金箔雕了一个异兽,虎头蛇身,更有两双飞翼,振翅欲飞。 淡眉深目,鹰钩鼻,面庞削瘦,深目似隐着万分机芒,更有些许渗人的阴鸷。 颌下一撮倒三角的短须,显得颇为神秘机敏。 这人便是萧元彻的心腹,也是令萧元彻政敌闻风丧胆的卫尉、如今暗影司的正督领——伯宁。 坊间盛传,伯宁大人神秘而冷血,无人见过其真实的面容,因为见到他面容的人,便是死亡的时刻来临了。 便是这样一个靠着铁血和杀戮一步步走向萧氏谍报与暗杀最高位置的伯宁大人,在萧氏势力中,也是令人生寒的存在。 若是放在百姓和政敌的眼中,这个伯宁大人,更是冷血的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所以,郭白衣和徐文若见到他来了,才有方才的表现。 伯宁走进房中,见郭白衣和徐文若也在,先是一愣,顷刻间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萧元彻。 随即单膝跪地,朗声道:“臣伯宁叩见主公!” 萧元彻很满意伯宁的反应。在萧元彻的心中,便是要将他培养成眼中心里只有萧元彻一人的孤狼。 “来了......坐吧!”萧元彻淡淡的道,一种高位者的威压无形之中向伯宁袭来。 伯宁站起身来,却未坐,只向郭白衣和徐文若轻轻颔首,神情算不上倨傲,也谈不上恭敬。 郭白衣和徐文若似乎司空见惯,也微微颔首。 萧元彻见他未坐,也没有过多的表示,遂道:“说说吧。” 伯宁这才点头,朗声道:“臣已然探查了,那次董祀进宫,的确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文若心中一动,董祀......莫不是司空终于要向他下手了不成? 想到这里,徐文若一低头,想着心事。 萧元彻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对伯宁道:“仔细讲来。” 伯宁道:“据我们的碟子回报,他亲眼所见圣上给了董祀自己随身穿戴的玉带。而那玉带之上的内容,那碟子已然窥见,乃天子亲手血书,所写内容臣已然誊抄下来,请主公过目。” 说着呈上了一道竹简。 大晋朝多用纸或绢,暗影司为了方便行事,故多用标有暗影司特殊暗号的竹简。 萧元彻接过竹简,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蹙。 继而将这竹简交给郭白衣,郭白衣看后,眼神流转,不动声色的将这竹简交给徐文若。 徐文若看后,脸色有些难看。 忽的起身道:“司空,臣有罪!那宣董祀进宫的旨意还是臣拟的。” 萧元彻一摆手道:“文若不必如此,这事你也跟我说了......” 萧元彻看着这竹简,哑然失笑道:“想这天子,当初流离失所,是我将他迎回,又苦心孤诣的造了那禁宫,让他住了,如今锦衣玉食,万民朝拜,竟然对我如此心生怨怼......还血书?不疼么?” 说罢,竟又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他这般笑,郭白衣和徐文若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看来车骑将军董祀难逃一死了,怕是天子也....... 徐文若脸色更加凝重。 伯宁又道:“臣这几日撒下人手,暗地跟踪,这董祀拿了血诏之后,更是阴结数人,妄图不轨。”他说着这些话,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眼中只有司空。 萧元彻声调上扬,一挑眉道:“哦?阴结数人?都有哪些不怕死的啊?” “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戍北侯、沙凉太守马珣章;射声校尉秦元吉;偏将军吴献;中散大夫王坦之。”伯宁说出这些名字的时候,没有半点感情,仿佛这些人在他口中已然是死人了。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其他人倒也不出我的预料,那马珣章竟然......还有那刘玄汉,这才做了多久的前将军,怎么也敢出来蹦跶?” 伯宁有些犹豫,嘴唇蠕动,看来是有所顾忌。 萧元彻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伯宁慌不迭的低下头去。 “还有谁?说......”萧元彻冷然道,“竟有让你犹豫的人?......” 伯宁这才道:“原是就这么多人的,只是今日晚间,那射声校尉秦元吉一人前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是臣亲自盯的地方。” “哦?是哪里?”萧元彻狐疑道。 “不好堂......他见了苏凌。”伯宁低声道。 “苏凌......”萧元彻一愣,有些没有想到。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是一惊,对视一眼。 萧元彻双眼微眯,目光幽幽道:“他们的手可伸得够长的......可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伯宁道:“臣亲自监听,苏凌应该是同意了与他们联手,并在血诏上标了姓名!” 萧元彻微眯的眼中,划过一道冷芒,转瞬即逝。 他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方转头对郭徐二人道:“你们怎么看?” 徐文若摇摇头道:“我对苏凌不了解,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郭白衣却思虑了一会儿,方道:“主公,我倒是觉得苏凌不过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还往那血诏上写他的名字?他那一刀是刺胸口上了还是刺脑子上了?”萧元彻有些生气道。 郭白衣苦笑一下,这才道:“主公息怒,请想,那秦元吉可是射声校尉,苏凌不过是个供奉,他要苏凌那样做,苏凌如何反抗?再者,虽然他不知道主公曾与他见过几次,但也总是明白,没有司空府,他那不好堂能有如今之规模?臣以为那苏凌就算不愿投效主公,也定不会助他们!” 萧元彻这才以头抚额,那行事,似乎不是对敌人的恼怒,好像自己的后辈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自己冲冲大怒一般。 萧元彻半晌,方神色如常,冲伯宁道:“你下去吧,那几个在京的给我盯住了,等我命令,对,还有那个苏凌,也给我盯紧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伯宁忙施礼应下,转身朝门前走去。 萧元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道:“镯子的事,查的如何?” 他这看似没头脑的一问,搞得郭徐二人都有些许摸不着头脑了。 伯宁却忙道:“见过他戴过几次,但多数是藏于袖中,晚上取下来,用白绢包好,总放在枕头一侧,似乎多有珍惜。” 萧元彻这才面露喜色道:“这还行......下去吧。” 伯宁走了之后,萧元彻这才转头问道:“你俩困不困?” 郭徐二人忙道:“兴致正浓。” 萧元彻点头道:“如此,你俩便随我去不好堂,找苏凌聊一聊如何?” 郭白衣自是没有二话,徐文若却一低头道:“臣未曾与苏凌见过......臣去怕多有不便。” 萧元彻却笑着执起徐文若的手道:“文若哪里话来,我熟知的人,文若怎么能不见呢?再怎样,文若也是我萧元彻的中书令不是?” 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是我萧元彻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徐文若心头一震,忙道:“如此,臣欣然同往之!” 萧元彻哈哈大笑,挽着徐文若便向外去。 郭白衣忽的出言道:“主公......我们三人......不若叫上许惊虎同往,万一事情有变......”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道:“叫什么许惊虎?我是去见我自己的私......私人供奉,又不是问罪!” 说罢与徐文若迈步头前走了 郭白衣这才心中稍定,忙拿了件貂裘领子披风,在后面赶了上去道:“主公,天冷......” ............ 苏凌满腹心事,草草吃了晚饭,告诉王钧,这几日不要来不好堂了,在家多陪陪老娘。 王钧有些不解的问为何,苏凌只搪塞说,天冷,不好堂无甚生意,自己和杜恒还有那几个军士伙计忙得过来。 实则,苏凌怕真的有祸事牵连王钧。但他也不能明说,他知道依照王钧的脾气秉性,若告诉他实情,怕是王钧今晚便不走了。 王钧不疑有他,这才告辞出去。 杜恒见王钧走了,这才嘿嘿笑着道:“就剩咱俩了,这天冷的要命,不如咱俩在院中切磋一番武艺,折腾出汗了,再睡如何?” 苏凌心绪烦乱,只摆手道:“要练自己练去......我反正觉着被窝最舒服。” 杜恒打趣道:“怕是又想着你那张小娘子了,要是她在,总有个暖床的人......”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是也!是也!你想找个暖床的,还找不来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口间,忽的听到后院门前似乎有车马响动之声。 刚然一愣的功夫,便听到敲门声响起。 杜恒嘀嘀咕咕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今天刚天黑就来了一个,这会儿怎么还来......” 杜恒披衣走出房间,来到后门前,开了门,不由得愣在那里。 苏凌见杜恒杵在那里,心中一动,忙走了出来,来到门前一眼看去。 一辆高大的马车,马车上方两盏红色灯笼,上写金字“萧”字。 苏凌暗道,果真来了,来的好快! 未几,车上下来三人,第一个正是郭白衣,笑吟吟的走下来,第二个是个文士打扮的人,苏凌不认识。 最后面下来的人,苏凌定睛看去。 不是别人,正是萧府的大总管——萧留! 只是今日的萧留与往日颇不相同,往日粗布衣衫,不修边幅,仿佛是个庄稼人。 今日的萧留头戴华冠,上面镶了块无暇美玉,身穿华服,脚蹬高靴,身后的貂裘毛领披风,看起来颇为昂贵,比郭白衣和他身旁的人身上的御寒之物都名贵不少。 不仅如此,这萧留的气势也不同以往,看起来气宇轩昂,更有一种身居高位的尊崇和威压。 苏凌一时之间有些愣了。 倒是萧留先开口道:“天气寒冷,苏老弟不请我们进去......” 郭白衣身旁的人,闻听他如此称呼苏凌,眉头一皱。 倒是郭白衣司空见惯,颇不以为意。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已然笃定自己的猜测,忙道:“哪里话来,三位乃是贵客,快请进,请进!” 苏凌将三人让进后堂正厅,又让杜恒搬来炭火盆后去沏毛尖茶来。这才道:“三位快请坐!” 但见萧留当仁不让,坐了主位,而郭白衣和徐文若却垂手站在两边。神情庄肃。 苏凌故意做出一副不解之意道:“白衣大哥和这位朋友怎么不坐呢?” 郭白衣开门见山,朗声道:“苏凌,我向你正式介绍,这位并不叫萧留......” 他还未说完,萧留截过话,笑吟吟道:“苏凌,我是萧元彻......” 苏凌听他表明身份,这才正式确认自己心中所想,随即忙起身,一拱手,故作惊讶道:“原来您便是我朝大司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萧元彻,萧司空啊!苏凌眼拙!该死!该死!” 他只是拱手,权且算作施礼。 萧元彻也不介意,似乎对他表现的不卑不亢颇为激赏,哈哈大笑道:“苏凌,你就不要跟我演戏了,那什么擎天白玉柱的话......也不要再说,拍我萧元彻马屁的人能排出朱雀大街去!我猜你应该早就认出我了罢。” 说着于郭白衣相视一笑。 郭白衣也是笑吟吟的,怕是也如萧元彻一般,猜出了苏凌早就知道萧留非萧留了。 苏凌见状,这才尴尬一笑,也不否认道:“司空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小子这拙劣的把戏怎么能逃得过司空大人的法眼......” 这时,杜恒泡好了毛尖茶来,给众人端了上来,知趣的退下。 众人抿了口茶,苏凌方又道:“萧司空当年意气风发,以七芒刃行刺王熙国贼,可惜未尽全功,事后前往一地,这一地也成了司空能够成就今日之势的起点,这一地便是汝留郡,因此,小子才有此猜测,司空乃是化名萧留。” 徐文若和郭白衣眼中皆是赞叹之色。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离忧山轩辕阁轩辕鬼谷的高徒果然不同,未入世,这世间之事,竟能尽数知晓,实在令人赞叹!” 苏凌哈哈大笑道:“司空大人谬赞了,小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萧元彻看向郭白衣和徐文若道:“你们看看,我原是不想亮明身份,就是怕一旦明说我是司空,就和他生疏了,果真如此啊,一口一个司空大人,一口一个小子......实在别扭!” 徐文若和郭白衣只能呵呵笑着。 萧元彻大袖一挥道:“什么司空大人的......你就只当我还是那个老萧,你还是我苏小弟如何?” 徐文若听得有些瞠目结舌,看了一眼郭白衣,郭白衣冲他努了努嘴。 徐文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凌也不作假,忙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苏凌便放肆了,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便对了嘛!这听着多亲切!” 苏凌刚想说话,屋外一阵冷风,苏凌不由得觉得寒气逼来,咳咳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倒是咳了好久,连肩膀都牵连着不住抖动,呼呼的喘气。 萧元彻关心不似作假道:“苏小弟,这是身体上不大舒服了?” 苏凌摆摆手道:“还不是那次朱雀大街挨了那一刀,伤了心肺,落了个一有冷气铺面,便咳嗽个没完没了的” 说着又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转头问郭白衣道:“你也是的,怎么不早报我知道。” 郭白衣忙道:“我原先是想告诉主公的,只是苏老弟不让说。” 萧元彻这才转头,颇有些怜惜的道:“你觉得如何?若是不好,我叫府上的医官来看看。” 苏凌忙摆手道:“那倒不必,我便是郎中,不打紧的......” 萧元彻这才道:“那件事若不是苏老弟拼命,怕是......我带我家里那璟舒丫头谢过苏老弟了。” 苏凌忙道:“老哥......我都不见外了,你怎么还见外起来。” 这句话听在徐文若耳中,颇为怪异,可是他看向萧元彻,觉得萧元彻的表情颇为受用。 萧元彻这才道:“你俩也坐吧,既然苏凌和我都如此相称了,你们也不必拘着了。” 郭白衣和徐文若这才坐了。 苏凌方才出言道:“不知这位是......” 他目光看向徐文若,似有所思道。 徐文若淡笑道:“小可,徐文若。” 苏凌眼神蓦地缩紧,忙正色起身,一拱手道:“原来是中书令君徐先生!小子久仰大名,幸今日所见!” 萧元彻却揶揄的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苏凌当日见你,可有此作派?” 郭白衣故作不满道:“他见我......有这恭谦之一二便算好的。” 一句话弄得徐文若有些发窘,忙道:“司空、祭酒就别拿文若玩笑了!”说着对苏凌道:“若苏老弟不嫌弃,叫我一声徐大哥便好!” 苏凌忙答应了。众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说了会话,萧元彻只问这几日的买卖可好,苏凌一一作了回答,徐文若这才知道,原来这冷香丸的生意,背后的大股东竟然是司空萧元彻,不由得深深看了几眼苏凌。 苏凌虽做了答复,但心中总觉得萧元彻夜里前来,肯定不只是问问这买卖的事情。 萧元彻品了口茶,忽的话锋一转,缓缓开口道:“今日有一件事,我心中实在为难,不知苏先生肯赐教否?”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将苏老弟改唤成了苏先生。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二章 问计 苏凌见萧元彻有此一问,心中已然猜到大约的确是那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自圆其说,一边云淡风轻道:“司空有事尽管吩咐,先生的称呼苏凌不敢当,教更不敢当,若看得起我,还按照之前的叫法唤我苏小兄弟就行。” 苏凌话中藏着机锋,萧元彻怎么能听不出来,不过萧元彻也听出了苏凌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还是以自己的小兄弟自居的。 换句话说,他苏凌是跟自己混的...... 萧元彻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回头示意郭白衣,郭白衣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拿出一枚竹简出来,放在茶桌上。 苏凌瞥了一眼,心中一惊。 这东西他认识,刚才见过,或者说见是见过但不太一样,质地不同。但内容一模一样,甚至连衣带诏上那几人的名字位置都不差分毫。只是不知为何,那竹简上却未见苏凌的名字。 苏凌暗自思忖,萧元彻的势力果然恐怖如斯,那可是晋帝贴身之物写的血诏,竟然原封不动的复刻了一份,如此快的便出现在萧元彻的手里。可叹董祀那群日后无头鬼,还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突然发难。 既然萧元彻能够毫无顾忌的将这玩意放在苏凌的眼前,苏凌猜测,自己在那上面写名字的事情,怕是纸里包不住火。 萧元彻这样行事,应该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算了!苏凌放弃幻想,他知道,若是自己再耍什么心机,估计头一个死的便是自己了。 说出实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一味欺瞒,便是血溅当场。 赌一把,自己和盘托出,也不算出卖那些人罢,毕竟他们的命门早就掌握在萧元彻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苏凌淡淡道:“这是衣带血诏。晋帝手书。” 萧元彻略显哑然,不动声色道:“苏小兄弟竟然知道此物。” 他竟又将对苏凌的称呼改成了苏小兄弟。 苏凌点点头,缓缓道:不过司空这签名上面还少一个人......” 萧元彻故作不知,却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哦?少了哪个?” 苏凌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那下面署的名字,少的正是——不好堂苏凌。” 萧元彻心中也有些意外,这苏凌竟然毫不遮掩。 他虽然心中惊讶,但对苏凌毫不隐瞒的态度颇为赞赏。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苏凌前有署名,后又实情相告,到底是畏惧自己的权势和手段,还是真就坦诚以待。 故而,萧元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盯着苏凌默然不语,郭白衣和徐文若也显得有些紧张。 半晌,那萧元彻却忽的仰头哈哈大笑道:“那苏小兄弟看来也要对萧某下手了。” 苏凌朝萧元彻一拱手,神色一肃道:“司空与我素无冤仇,我一人背井离乡,承蒙司空不弃,给我开了这么大一医馆,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我为何要杀你?” 萧元彻不动声色,反问一句道:“难道你不救大晋天子?” 苏凌仿佛听了个笑话,淡淡笑道:“大晋天子?他有大晋天子一丝一毫的样子么?无兵无权,暗弱无能,这天子救来何用?” 他这话说完,徐文若的脸上凝重之意更甚,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凌。 反倒是萧元彻对苏凌这么直白的话颇为满意,笑道:“世人还没你一个苏凌清醒!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大逆不道,但我却欣赏你这大逆不道!” 徐文若心中长叹,只缓缓的低头不语。 郭白衣面色如常,心中暗道,好一个苏凌,虽然句句说的属实,可是依照司空的性格,仍然会见疑,可是如今司空的态度,似乎深信之,这苏凌到底有什么魔力? 萧元彻揶揄道:“那你还要在上面署名?搞得你这么被动?” 苏凌坦诚道:“小子也是为求自保......当时若我执意拒绝,那帮人肯定会觉得我心向司空,必然告发,必除我而后快。倒不如应了省事,再者他们只说若他们失败,我只用请司空到此,端上一杯毒药即可。” 萧元彻眼中精芒一闪,冷笑道:“那帮人,好算计!” 苏凌一摆手道:“什么好算计,还不是落到了司空彀中!料想司空手段,他们不会有一个活命的,他们死了,我如何做,他们岂能知道。就是地下有知,也只能去找阎王说理。看此情形,这衣带诏已然在司空手中,司空手段比他们高的岂是一点半点,我署名不署名的已经无所谓了......” 萧元彻被他这几句似有若无的彩虹屁拍的极为舒坦,含笑睨了他一眼道:“那你就不怕我搜到真正的衣带诏,按名单杀人么?” 苏凌笑了笑,一个马屁恰到好处的送上去道:“司空胸怀如海,其他人却是当场格杀,只是我苏凌怕是要问上几句的!更何况,今日司空不来,我也要去找白衣先生的。” 说着,朝着郭白衣方向看去,再看郭白衣满脸是笑的看着苏凌。 苏凌偷眼看向徐文若,却见他似老僧入定,无悲无喜。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用手点指苏凌道:“苏小兄弟果然是个干脆的人。倒是我多虑了!也罢!......” 他蓦地啪啪击了两掌,苏凌正不知何意,突然发现医馆院中黑影处闪出一人,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苏凌正不解,但见那人先是向萧元彻行礼,萧元彻一摆手示意免了,那人方才转身朝苏凌一抱拳道:“卫尉伯宁见过苏公子。” 苏凌忙还一拱手,暗自打量,见此人面容清寡,一脸阴鸷,鹰钩鼻翼,眼中闪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冷芒,穿的官服更是褐黄衫,暗红冠,自己从未见过。 饶是如此,苏凌大抵可以猜到,这人定然是萧元彻派在暗中行事的人,更是萧元彻为何如此之快的前来的原因所在了。 好个萧元彻,看来这所谓伯宁者,早就暗伏于不好堂周遭暗处,自己的一举一动,怕是根本逃不过萧元彻的眼睛了。 苏凌心中连道万幸,这才蓦地感觉方才自己的处境多么凶险,若是半句差池,怕是此刻已然万劫不复了。一身冷汗直淌出来。 萧元彻这是才露出一副和善的面容,一指伯宁,朝着苏凌介绍道:“此乃卫尉伯宁,但这只是明面的身份,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我手下暗影司的正督领。” 他这话一出口,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暗自惊讶,看来这苏凌果真是司空的心腹,暗影司这等密辛,便是萧元彻下属中,知道它存在的不过寥寥数人,不成想,司空竟然毫不隐瞒的将这件事告知了苏凌。 徐文若暗叹,看来不久这苏凌必然会在司空的赏识下,正式登上台前......大晋啊!大晋! 苏凌隐隐猜到暗影司是个什么机构,却佯装不解道:“”暗影司是什么?” 萧元彻并不隐瞒,低声道:“如今局势混乱,任何势力都想染指京都龙台,为求自保,也为了消息灵通,我便多年前秘密成立了这个暗影司,暗影司的最高长官便是伯宁了,顾名思义,暗影司只存于暗处,除了白衣、文若、奎甲等人知道,其余人等皆不知这个组织的存在,暗影司只听命于我,他们负责探听消息,刺杀等事情。” 萧元彻言下之意,如今你苏凌也知道了此事,我萧元彻可真把你当做心腹了,之前那些暗中监视你的事情,你不能心存怨怼,这便是对你的考验,如今考验正式合格! 再者萧元彻也吃定了,苏凌能有几个胆子敢心生怨怼。 苏凌心中想好家伙,这就是间谍组织了。 他原以为这个时候这类组织,不过多疑松散的形式存在,原来早就有了实体。 苏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却不敢贸然开口相问。 萧元彻似乎看了出来,一摆手,颇不为意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既然让你与伯宁相见,便不打算瞒你,我中意你的,便是你足够坦诚。” 苏凌这才拱了拱手道:“恐怕这天下如暗影司这般的存在,不仅只有司空一家罢......” 萧元彻点头道:“我萧元彻有暗影司,扬州刘靖升有碧波坛,荆南钱仲谋有红芍影,渤海沈济舟有魍魉司,其余势力也有类似的,但不成气候。” 萧元彻忽的眼中威赫尽显道:“不过这些暗地里的玩意,他们以为做得密不透风,却如何逃得过我的法眼!” 萧元彻再不藏拙道:“我已探得碧波坛的头目是蒯氏兄弟里的蒯通,魍魉司的头目是沮慎,只是红芍影行动比较诡秘,离我许都较远,所知较少,只知道头目姓穆。 苏凌心中一动,姓穆,他立时就想到了那个叫做穆颜卿的女子。 苏凌不动声色,只淡然一笑,已有所指道:“看来我是多余说了自己在那血诏上署名的事情了,怕是小子的一举一动早在萧司空的眼皮底下了,怪不得秦元吉刚走,萧司空便来了。” 萧元彻也不否认,哈哈笑道:“我萧元彻对不了解的人总是要提防一点的,如今苏小兄弟如此坦荡,萧某也不必如此了!” 言罢,他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苏小兄弟的胸襟,想必不会挂怀吧!” 他这看似有歉意的话,却说的不容置喙。 苏凌一笑,连忙摇摇头道:“司空如今能身居高位,哪能不提防一些呢?若时时处处不设防,司空怕也不能成就今日伟业!” 苏凌说的敞亮,听在萧元彻心里却也十分舒服,萧元彻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懂萧某者,苏凌也!” 言罢,他当着苏凌的面,转头对伯宁一字一句道:“今后暗影司不得踏入不好堂半步!你可明白!”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满宠忙点头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萧元彻这才哈哈一笑道:“苏小兄弟,多谢你的坦诚相告,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不要因为暗影司的事情有所挂怀啊。我今日也是确有事,请教苏小兄弟。” 苏凌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司空请讲,苏凌知无不言!” 萧元彻指了指那衣带诏上的几个名单道:“这些人怎么处置的好?” 苏凌淡淡一笑道:“如何处置这些人想必司空心中已经有所计较了吧,怎么还问我这山野小子?” 萧元彻先是一怔,忽一摆手道:“什么司空司空的,听着别扭,你还叫我萧老哥,叫白衣老郭,这听着舒服!” 不过,他又补了一句道:“但是人前还是要叫声司空的!” 苏凌怔了一怔点了点头,暗道,你问我如何处置?你身边有郭徐,就是他们不行,你手下谋士如云,真就没一个有办法的?你说不疑我,却还要我说,唉,高位者果真都是如此! 萧元彻眼中似乎满是期待之色道:“老萧还是蛮期待苏老弟有何高论的!” 不仅是他,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只听他如何回答。 苏凌自然知道,今日他要不说个一二出来,怕是难以过关了,略微思忖,便笑着道:“这董祀虽为皇亲国丈,但天子也不可能成为他的靠山,秦元吉之流,不过是蜉蝣,要权无权,要兵无兵,怎么能和司空相抗?” 他这话说完,徐文若心中一片黯然。 一针见血,可叹那群人为何如此自不量力呢! 徐文若心中苦涩,寂寂无言,萧元彻和郭白衣皆点头。 苏凌又道:“刘玄汉如今在司空别院,不过新封前将军,可有一兵一卒乎?虽说是什么天子皇叔?当真就可振臂一呼?历史乃胜利者书写,他有什么号召力?”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萧元彻脱口赞道:“好一个历史乃胜利者书写!” 苏凌又道:“再者,刘玄汉就在老萧你的眼皮底下,他岂敢轻举妄动?”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想来这还是文若之功,是不是啊,文若?” 言罢,似有所指的看向徐文若。 徐文若心中苦涩,脸上却仍旧风轻云淡,淡淡的抱拳道:“臣不过是做了职责之内的事情罢了!” 萧元彻一摆手道:“哪里,哪里,文若自谦了,这件事后,我定秉明天子,给你请功!” 徐文若心中苦涩更甚,这哪里是请功,分明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啊! 他刚要说话,郭白衣却咳了一声道:“老萧,你不对劲啊,和着我郭某在旁边瞎担心了不成?” 言罢摆出一副邀功的模样,冲徐文若努努嘴。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怎生少得你?赏你百两金,把欠人家苏凌的药钱结一结,以免说出去,我堂堂司空用的人,皆是些赖人账不还的主!” 他这话说完,连着徐文若,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苏凌方又道:“倒是马珣章颇有兵力,沙凉兵更是骁勇悍战,只是沙凉路远,待马珣章来攻龙台,怕早已时过境迁,京都已然安定,他敢来攻么?” 徐文若忽的开口道:“苏公子就这么笃定,那马珣章不敢来么?” 苏凌怎能不知徐文若的用意,他不过是借相问之由,暗暗劝诫萧元彻行事要慎重,不要牵连过甚。 苏凌心中暗道,这次怕是对中书令君不住了...... 苏凌摇摇头道:“我笃定,那马珣章不敢兴兵!”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或者退一万步,假定就是龙台未安,他马珣章真就要跟老萧见仗,也得想一想了。他本就和沙凉豪族阏家貌合神离,就不怕倾兵前来,那阏家抄他后路?” 徐文若一阵黯然,寂寂无语。 萧元彻面露得色,揶揄道:“大晋第一大才文若公吃瘪,哈哈,少见!少见啊!” 苏凌一笑道:“文若公,老成持重,所谋这皆是长远的军国大事,小子这猜人心的玩意,岂能入了文若公的法眼。” 苏凌这样说,一则全了徐文若的面子,二则,更是隐隐有示好之意。 徐文若岂能不懂,一个马屁回敬过去道:“于看透人心上,苏公子与白衣一样,一时两无!” 郭白衣忙打趣道:“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我?莫要打扰我,我在算账,万一到时多给了苏凌几两银钱,我不是亏大了!” 众人这才哈哈大笑,揭过此篇。 苏凌方不疾不徐又道:“我料,这马珣章虽签了这血诏,但浑水摸鱼之心却是占了多一半,若老萧你赢了,他远在沙凉,你便是问他罪,也要准备一番,他大可占着沙凉地利和刀兵,详细部署一番,那是后话。” 苏凌又道:“至于萧老哥要不要对沙凉用兵,抑或如何用兵,怕是老郭和文若先生谋划的事情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件事,留后再议。” 苏凌点头又道:“所以,由此观之,萧老哥的真正大敌是目前北方的沈济舟,他马珣章没啥折腾的,他笃定老萧你不会搭理他,倘若朝廷赢了,他大可装相勤王,少则捞个大官,多则学一学当年的王熙。” 苏凌顿了顿方道:“因此,老萧你只需要除掉除刘备、马珣章之外的几个人,便大局可定。至于沈济舟,他只要不怕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拱手送开战的由头,那便随他去了!” 萧元彻击掌大笑道:“苏小兄弟胸中沟壑万千,果然有大才,只是。。。。。。” 萧元彻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郭白衣见萧元彻说不出口,遂道:“如今司空已然势起,虽然各地势力有不承认的,但司空乃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若真就杀了国舅董承和那几个臣子,恐怕那些所谓清流人士,诸如孔鹤臣之辈造势啊。司空乃是成心怀大业之人,自己的名声也需要爱惜啊。” 苏凌一笑道:“萧老哥你真如此想的?这不应该是你所担心的吧,萧老哥你虎步天下,那群腐朽酸儒怎能污了你的英雄之名?” 徐文若道:“苏公子有所不知,前番两仙教之事,那孔鹤臣便借题发挥,试图诘难!”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我病一月有余,不知此事萧老哥如何处置的?” 郭白衣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统统告诉了苏凌。 萧元彻有些生气道:“只是那黄奎甲个没脑子的夯货,竟然把那十个鬼面人全部杀了,到现在他们的身份也无法确定,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苏凌点点头道:“这事也不能牵扯太广,不知这些处置的手段,是出自白衣大哥还是文若先生啊!” 萧元彻也不隐瞒,缓缓道:“这个都不是,是仓舒的手笔。” 苏凌闻言,目光中满是赞赏道:“仓舒不过少年,却处事如此面面俱到,令人惊服啊!” 萧元彻眼芒连闪,忽的沉声道:“仓舒与你情分不浅,更多有称赞你的话,苏凌往后你还要多多扶助仓舒才是啊!” 他这番话,说的不轻不重。 可是听在郭白衣和徐文若这两个人尖子的耳中,心中皆是一震。 司空所意,莫不是已经在相托以后的事情了?有意让苏凌留给萧仓舒,以为臂助,如此一来,那苏凌定然成为肱骨啊! 两人不动声色,看向苏凌的眼中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苏凌忙道:“仓舒大才,苏凌更是不及其万一,日后他要是有什么事情,苏凌不敢相辞!” 萧元彻闻言,心中大快。只是想起什么,叹息一声道:“只是,这血债,无法让那些贼子偿还了!想来这是我对你不住啊!” 苏凌忙一拱手道:“萧老哥哪里话来......” 郭白衣忙道:“那件事后,大兄连夜下令,命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汇同暗影司正督领伯宁,星夜前往龙台山西山坳,务必剿灭两仙教,更要抓住首要的头目,问个清楚明白。” 苏凌心中一动,暗暗替浮沉子和林不浪担心。 却不料郭白衣一声叹息道:“只是,大军到时,两仙观已然成了焦炭,除了一个早已疯癫痴傻的玄阐观主,不知为何被缚于一根半残的大柱之上,再无旁人啊!” 苏凌这才心中稍定。 方缓缓道:“也是我身子不争气,要不然我也随黄将军同去了!不知那玄阐如今在何处?可曾问出什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卫尉伯宁问过,我也曾亲自过问......只是那玄阐早已疯癫痴傻,说些没头没脑的,不连贯的话来,谁也听不懂啊!” “哦?”苏凌心中疑惑,思虑一时,方道:“萧老哥,苏凌有个不情之请。” 萧元彻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苏凌点点头道:“我想明晚去见一见这个玄阐......” 萧元彻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也好!我吩咐伯宁做好准备!”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三章 煮茶论英雄 四人喝了会儿茶。 萧元彻谈兴正浓,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徐文若似乎对这茶颇感兴趣,问道:“苏公子处的茶,果然香馥悠远,恕徐某眼拙了,我品茶繁多,但苏公子此处的茶,我却从未见过。” 苏凌哈哈一笑道:“此茶名毛尖,多生在豫州昕阳地界的大山中,只是山民拿来佐水之用,若令君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些,令君走时拿上一些便好!” 徐文若闻言,忙拱手谢过。 萧元彻品了一卮茶道:“方才听得苏老弟说我是个英雄,在苏老弟心中我果真配得上这两个字?” 苏凌一笑道:“萧老哥当年孤胆悬刃,独刺王熙,如何不配这两个字?更是于二十八路诸侯中首倡义举,天下云集景从。若萧老哥不为英雄,何人可为英雄?”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怕是我这个英雄,有人除之而后快啊!” 苏凌索性装X装到底,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不知萧老哥你觉得谁是英雄?” 萧元彻思忖了一会儿,方出言道:“那沈济高,兵粮足备,更是隐隐欲称帝为王,可为英雄? 苏凌大笑,颇不以为然道:“冢中枯骨矣,更有大晋天子在上,自立僭越,逆贼耳。我料不久此竖子必将身死败亡!” 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是眼神一亮,心中大震,他俩便有此眼光,这更是他们浸淫政局天下大势多年,不足为奇,却不想这一个方从山野走出的区区少年,便有如此眼光,果真后生可畏啊! 萧元彻也是满眼赞叹之意,眯着眼睛又道:“渤海沈济舟,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北方数州之地,部下能者极多,可为英雄?” 苏凌淡笑,侃侃而谈道:“沈济舟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况萧老哥你定将与之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非英雄也。” “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靖升可为英雄?”萧元彻不容苏凌思考,接连问出。 苏凌不假思索,一摆手道:“刘靖升虚名无实,好华靡而恶简朴,更宠信二娶之妻齐氏,冷落嫡长,乃取乱之道,非英雄也。” 萧元彻城府极深,只是捻须含笑,郭白衣和徐文若皆击节而叹! 萧元彻又道:“有一人血气方刚,荆湘之江南领袖——钱仲谋乃英雄也?” “哈哈——”苏凌掩面大笑,不紧不慢道:“钱仲谋藉父兄之名,诡谋尤过,正道稍逊,制衡颇甚,圆融不及,恐引火烧身,再者,钱文台老臣穆秦两家,新贵少壮周鲁两家,他还自顾不暇,更加之张朱陆顾,四大豪族门阀掣肘,自家地盘已然阻力重重,他还拉扯不轻,非英雄也。” 他这一番分析,更是惊得郭白衣和徐文若心中暗暗称奇,荆南之地,本就隔着荆湘大江天堑,自己对他们的分析,还是建立于各种情报机要之上。而这足不过宛阳、南漳两地,如今在京都做个郎中的苏凌,如何会有如此精准的判断? 这已然不能称之为奇才了,智近于妖也! 萧元彻似乎未觉得怎样,随口又道:“益州刘景玉,可为英雄乎?” 苏凌想都不想道:“刘景玉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更是暗弱无能,认奸为忠,何足为英雄!” “那如孙绣、张公祺、阏宗毅等辈皆何如?” 苏凌此时神色颇为豪迈,一拂衣袖,朗声道:“此等碌碌之辈,何足挂齿。” 萧元彻眼神灼灼,颇有赞赏之意,出言道:“那我便是英雄了?” 苏凌笑而不语,只回头看去。 炉上青铜小壶,精致有方。 炉中炭火正旺,红色火焰跳动盈盈。带着通透的暖意。 那小壶烟雾蒸腾,水汽四溢。 众人鼻息之间,满室之内。 茶香浓郁,弥漫缠绵。弥久不散。 苏凌缓步而来,停步在温炉之侧。 望了几眼,方才笑吟吟的执起那尊青铜小壶。 蓦地转身,来到萧元彻身旁,往那卮中,倒了一卮茶来。 但见茶叶青碧,茶香袅袅。 水汽弥漫。直温心脾。 他又转身,朝郭白衣和徐文若近前走去。皆给他们卮中满了一卮。 当是时,茶香满室,红烛之下。 公子无双。 苏凌自己满了一卮,遂将那青铜小壶朝旁边随意一掷。 端起那卮茶,缓缓走到正厅门前,半倚门框。 蓦然抬头,朗目朝着苍穹望去。 这般看了一会儿,方回头唤道:“诸位,可来一观苍穹!” 萧元彻闻言,手擎茶卮,缓步而来。 与苏凌并肩而立。 抬首望天。 郭白衣、徐文若皆心念大动,随后跟至。 众人眼中。 苍穹墨云,翻滚变幻。 其势赫赫,其威凛凛。 风起树摇,风云浩荡。 苏凌神情中豪迈之意更胜,忽的朗声出言道:“上古有龙,其躯能大能小,其势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他蓦地一指着苍穹幻云。 朝着萧元彻一躬道:“由此,当今天下,可当英雄者唯萧司空一人罢了!” 轰隆隆—— 不知为何,这冬日寒夜,竟响起一声震雷。 四方大震,声威赫赫! 萧元彻仰天大笑,笑声直透云霄。 身后郭白衣、徐文若皆望着苍穹,眼中满是敬畏凛然。 众人又在门前站了片刻,苏凌只觉冷气袭来,竟再次猛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眼中率满是关切之意,忽的将身后大氅解下,亲手披在苏凌身上道:“苏凌,咱们进屋去!要是你被这冷风吹个三长两短,我萧元彻可要打上天宫,给你讨要个说法了!” 郭白衣和徐文若眼中精芒闪动,心中着实更对萧苏二人看得不透彻了。 前番司空赐衣者,可是四公子萧仓舒...... 众人再次重新坐定。 萧元彻这才又道:“苏小兄弟,这番话虽有些过誉了,不过你这番论断,却也一针见血,针砭当下各路豪杰,说的颇为恰当!” 话锋一转,萧元彻又道:“只是,话虽如此,然那些人闹将起来,却也着实让人讨厌。”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笑吟吟的看着苏凌,好话说了一大车,且看苏凌到底如何献策。 苏凌似乎早有计较,淡笑道:“若不想让其胡闹,却有一策。只需天子三诏即可。” 萧元彻目光微眯,若有所思道:“哪三诏?” “其一,可先让天子下明诏,言说那衣带血诏系董祀等人伪造,以图祸乱朝廷,图谋不轨,即刻处斩!”苏凌一字一顿。 他那手段,对董祀等人毫不留情面。 苏凌心中知道,不是他想杀人,萧元彻这人,杀伐决断,自己就算不说,想那萧元彻心中,这些人怕早已是死人了。 自己若不这般说,怕是自己也必会被他见疑。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那另外两诏呢?” 苏凌又道:“其二,以天子名义再下明诏,只说当今朝局风气不正,宵小之徒妄评之风太甚,故设司礼大卿一人,由大鸿胪孔鹤臣充任,位同一品,纠察风气,论道正听。” 郭白衣心中不解,方出言道:“那孔鹤臣本就是清流,为何还要给他增加权柄?” 只是那徐文若却听出了苏凌话中的文章,心中不免更是五味杂陈。默然不语。 萧元彻淡淡一笑,也不反驳道:“那第三诏呢?” 苏凌笑道:“最后这明诏:司空萧元彻,此事虽无错责,但却因你而起,位居司空有失察之罪,好在及时平乱,然功不抵过,罚奉半年!” 他这第三诏说完,众人加上这萧元彻皆不由得哑然失笑。 苏凌朝萧元彻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如此三诏下了,萧老哥无非少几两银钱,但在那些清流人士里,也算治了你的罪。再一个那孔鹤臣当了这官,首先要把天子的诏谕视为正统,那董承等人的衣带诏已然被天子否了,他还能拿着这个做文章?更何况,萧老哥可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啊!那孔老倌指定老老实实察查风气去了。朝廷清流首领已然如此,那些摇旗者金祎、韦晃之辈更是不在话下。” 徐文若听完苏凌这话,暗道苏凌还算有良知,没有诘难天子,反倒是不动声色间将天子开脱出来,不等萧元彻表态,站起身来道:“苏公子此计,可行!臣附议!” 说着一拉郭白衣。 郭白衣怎能不知徐文若如何想,也站起来道:“臣,亦附议!” 萧元彻想了想,笑吟吟点点头道:“大善!大善!苏小兄弟这计策果真是好!白衣,记下来,就这样做!” 苏凌方松了口气。 忽见萧元彻眼神闪动,看了一眼徐文若道:“那董后,如何处置?听宫中太医说,她已身怀有孕。” 说罢,眼神回转,似乎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凌。 苏凌心中一颤,不动声色道:“不过是一妃子罢了,女流之辈,如何处置岂不更是容易。”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倒是徐文若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苏凌话锋一转,揭过这话,又道:“只是我推测马珣章、刘玄汉、沈济舟虽不会有所动作,但也需提防一二。” “哦?如何提防?”这次郭白衣抢先问道,此时他看向苏凌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苏凌想了想方道:“刘玄汉那里,本是萧老哥的眼皮底下,然而却风闻,天子意欲实授之徐州封地。当知会徐州刺史车信远,好生劝慰,切不可大意便好,虽不是长久之计,但刘玄汉势弱,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马珣章那里么,只需一熟悉沙凉羌族民风,在沙凉各族部颇有威望的人前去劝阻方好!” “何人?”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问道。 苏凌哑然一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司空属下,我就认识没几个人,便是徐令君也是第一次相见。” 徐文若忽的起身道:“臣推荐一人,钟原,钟子恒!” 萧元彻闻言,思虑良久道:“果然是好人选,子恒沉着机敏,又曾多年前在沙凉做事,对沙凉各族部颇有恩惠,声望更高。极妥!极妥!” 萧元彻又想了想道:“只是当以什么身份去?” 郭白衣眼眉流转,不疾不徐道:“以侍中的身份领司隶校尉,持节督沙凉诸军,以钟子恒的本事,我想自然成事。” 萧元彻点了点头,心中定下此事,拍板道:“甚好!文若、白衣还有苏凌,你们三人合力,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言罢抚掌大笑。 萧元彻又品了口茶道:“苏凌大才,当个小小客卿有点委屈了,此间事毕,我会提拔你的。” 苏凌淡然一笑,心中笃定,方不卑不亢道:“我助萧老哥,无非是投缘二字,并不需要什么提拔,我志向不过是一小小医馆,只要这生意我们好好做,其他的我也不需要什么了。” 他这话,和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还是不愿出仕,这次可是萧司空亲自招揽,苏凌却还是这么坚定的拒绝了。 他这态度,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心中也是一愣。 郭白衣害怕苏凌这种态度,弄不好便会触怒萧元彻,而徐文若只觉得他越发看不透苏凌了。 萧元彻也未曾想到,苏凌竟然出言拒绝,而且如此干脆,想都不想。 萧元彻淡淡一笑,灼灼的看着苏凌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这司空府庙小,委屈你了不成?” 那话音便带了些许的怒气。 苏凌知道萧元彻有些生气,忙摆手道:“司空错会了,此事便是无我,也还有郭祭酒和徐令君在侧,想来他们二人皆不世出的大才,我不过是说了他们心中所想,故而不甘居功啊!”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本司空说你居功至伟,哪个敢胡乱嚼舌根?” 他这话便带了上位者的威势。 苏凌苦笑一声道:“司空,萧老哥!非我不愿投效,我如今早已是您门下供奉,那些虚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大用处呢?更何况,那天子血诏更是有我的名字,司空不追究,我才能安然无恙,若再因抬举我,让我出仕,落了旁人口舌,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所以,这件事并非我苏凌出来做事的良机啊!” 苏凌一拱手道:“万望司空莫以我为念,凡事当以大事为重啊!” 萧元彻怒火刚到一半,听他这样说,句句恳切,这才息了怒火。 忽的执起苏凌的手道:“苏凌......是萧老哥我错怪你了......” 这话一说,郭白衣刚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徐文若更是为之侧目。 萧元彻!大司空!何时认过错? 破天荒,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萧元彻神情有些激动,长叹一声道:“只是,苏凌,委屈你了!......” 苏凌笑着摇摇头道:“萧老哥言重了。我便是个供奉,萧老哥用我之时,我也倾力而为!” 萧元彻点了点头,拿起手中茶卮道:“今日无酒,我便以茶代酒,望诸位勠力同心!共创大业!”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神情一肃。 “当——”的一声,四尊茶卮碰在一起。 却见正堂之中。 茶温人手,茶香人心。 萧元彻当先喝了那卮茶,苏凌和郭白衣、徐文若也饮了,又再坐定。 萧元彻忽的指着这茶道:“这茶,我若未记错,当叫做毛尖。你说是从山中采来,不知哪里的山,如此香茗,要是能让更多人喝,岂不是美事一件。” 苏凌笑道:“这却好办,把生意做得大些,这毛尖产于昕阳地方山里,可叫人于明前采来,到时在我这里卖便可,至于分账嘛,我还是只取一成。” 郭白衣闻言,眼前一亮道:“能有钱赚,这个事情算我一份!”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那祭酒的薪俸少是少点,可我也没少了给你赏钱吧!怎么听起来那么缺钱。” 郭白衣摆摆手道:“这钱与女人,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嘛!” 萧元彻一指郭白衣,笑骂道:“你啊你啊,虽有苏凌神药养着身子,可你这样,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郭白衣只是笑,也不说话。 徐文若忽的淡淡一笑,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恕文若无状了,不知这茶叶生意,能不能算我一份......” 郭白衣大笑不止道:“哎呀呀,若论起品茶,文若兄可当本朝第一茶仙!要是你给这什么毛尖的一个评价,怕是这茶立时就是紧俏货啊!” 萧元彻也大笑,却揶揄道:“这个......你可要问问这茶叶的东家了。”说着朝着苏凌努努嘴。 苏凌本就不欲交恶徐文若,今日他那番算计,已然在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正好拿此事修补,忙道:“这话说得,我只要一成分账,其余的萧老哥想给谁分,便给谁分,我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徐文若这才颇为满意的点头坐下。 萧元彻闻言忙道:“好,便算上文若!眼下的事情了了,我便着人去昕阳采办,到时你要药草原料时,一并交付!” 苏凌点头应下。 萧元彻心中舒畅,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只喝茶确实不如喝酒痛快,下次白衣做东,我们在这里喝他藏的好酒。” 苏凌淡笑道:“只有酒,没有好吃食,也不美啊,下次三位来时,我自有一顿好饭招待。”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好药好茶,不知这饭食是什么?苏凌啊苏凌你还要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萧老哥过誉了,到时不要嫌饭食不好,难以下咽才是!” 萧元彻一摆手道:“这怎么会!如此你可欠我们一顿饭喽。” 言罢,当先站起身来道:“不早了,咱们就回去吧!” 言罢,当先出了门去。 郭白衣和徐文若冲苏凌一拱手,也跟了上去。 苏凌将三人送出后门。 只看着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逐渐消失不见。 转头回到屋中,方觉得一身冷汗,湿透衣衫。 这便是枭雄本色么? 这番相谈,看似波澜不惊,那萧元彻却几次试探他,若不是自己看起来直抒胸臆,实则谨小慎微,加上那段英雄论述,怕是不会如此轻易过关的吧! 苏凌在心中暗暗的又谢了一番明朝那位罗大忽悠。 苏凌这番想着,心中隐隐觉着,他来京都龙台主动接近萧元彻的选择似乎有点不太正确。 杜恒不知何时出来,瞅着苏凌傻乐不已。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样傻乐,很丑的你不知道......”又补了一句道:“反正你也不漂亮......” 杜恒却傻笑道:“你搭上了这么一个大靠山,以后必定飞黄腾达。” 苏凌知道杜恒是个没心眼的朴实憨厚之人,自己心中的烦恼,也无法告诉他。 只得轻轻一叹道:“飞黄腾达是不敢想了,只要最后保得住脑袋就功德圆满、万事大吉了。” 忽的一阵疲惫袭来,朝着杜恒道:“睡觉睡觉,赶紧回你屋中,把门栓插好,以免你那鼾声如雷,扰我清净!” 杜恒这才挠挠头道:“行吧......可我怎么听不到我打鼾呢,要不今晚咱俩一个房间,我要打鼾了,你推醒我......” 苏凌忙一摆手,一脸拒绝道:“赶紧走,麻溜点,想都不要想......你睡个觉,上面打鼾,下面放屁!我还想多睡会儿呢!” 杜恒嘟嘟囔囔的走了。 苏凌望着杜恒的房间,不一会儿灯光止灭。 又过了一会儿,如雷的鼾声,传了出来。 那个货,到时吃得饱,睡得香。 哪像自己,心思烦乱,思前想后啊。 他竟有些许的羡慕起杜恒来了。 人生三万六千天,要是如杜恒那般,也算不白来人间一趟吧。 苏凌长叹一声,和衣而卧。 可是许久,他还是无法如睡。 只得披了衣服,在黑暗之中,缓缓下地。 开了门去,冷风袭来。 初冬的夜,已有了彻骨的寒意。 苏凌缓步来到院中。 万籁寂静,他站在风霜之下,久久无言。 抬头望天。 江山如晦,人生如梦。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四章 疯子 夜,司空府。 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一同返回。 很有默契的是,郭白衣和徐文若都未曾离开,他们知道,萧元彻接下来定然会有吩咐。 如今便是紧要时刻。 虽然已经知道了董祀他们的图谋,然而他们何时行事,却还难以确定。 董祀毕竟是一朝国丈,更是大晋的车骑将军。 再加上朝中的射声校尉、偏将军和中散大夫。这股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更何况还有沙凉马珣章、前将军刘玄汉、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在外以为臂助。 由不得萧元彻他们好好商议一番。稍有差池,可能最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虽然萧元彻占了先机,知道了他们的图谋,只是,只要不是十成胜算,萧元彻的性格,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立于不败之地。 深夜十分,天更冷了。 就算有炭火盆,盆中的炉火正旺。 郭白衣还是有些受不了,脸色刷白,不时的咳嗽着。 萧元彻关切的看了看郭白衣方道:“大体的谋划,苏凌那小子已然说了个七七八八,白衣不如就先回去吧。” 郭白衣连忙摆手,咳了一会儿方道:“兹事体大,白衣便是回去,心中也着实放心不下。有热茶,白衣喝上一口,暖和暖和便好。” 萧元彻点点头,忙让人上了热茶。萧元彻三人喝了。 郭白衣的脸色方稍有好转。 萧元彻回想着在苏凌不好堂发生的事情,还有苏凌的言谈举止,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方道:“苏凌此子,二位以为如何?” 徐文若点点头道:“步步谋划,心思缜密。可堪大用。” 郭白衣也是满脸感叹的神色,忽的朝萧元彻一躬道:“大兄,我有一言,请大兄务必认真听了。” 他未唤萧元彻为主公,却满含私人情感的唤了声大兄。 萧元彻心中一震,神色一肃道:“白衣有什么话,只管讲来!” 郭白衣道:“白衣年少时,便多行荒唐事,留恋风月场,闲时更是架鹰斗犬,本想着就此荒唐度过一生罢了!无他,这乱世吃人,白衣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大兄不以弟卑鄙,更不屑攻讦弟不肖之言,慧眼拔弟于芸芸众生之中。弟每每思之,无不感念大兄知遇之恩,敢不效死,以报大兄相知之万一也!” 言到此处,郭白衣更是咳声连连,肩膀都有些抖动了。 萧元彻心中如潮如涛,忙将郭白衣的手握住。 触手之间,满手冰凉。 竟毫无半分暖意。 萧元彻颤声道:“白衣何必谈这陈年往事?我亦知弟心中所图哦,与我当共赴之。” 郭白衣一摆手,淡笑道:“人言我郭白衣好女色,私德更是不堪,只有兄明白我,这世间若活的太过清醒,当该有多痛苦?弟只有醉吾身,愚吾心,每日混混沌沌,方有一丝的畅快!” 郭白衣说到此处,眼中早有点点泪光。 他低低喘息了一阵,方又道:“酒穿肠,色刮骨!弟如今只剩一副破烂皮囊。只是兄之大业未竟,弟方提着一口气,在兄之左右,熬心血、画计谋。恍恍近十年矣,如今弟深感身体大不如前。怕是大限将至矣!” 萧元彻闻言,心中悲伤,使劲握了握郭白衣的手道:“弟怎么如此说话。不过是些小疾,怎么能到那种地步?兄这里有名医,若他们不中用,还有......还有苏凌,便是苏凌不行,他还有师父张神农,到时兄亲自去请!弟莫要自己先失了精气神方好啊!” 郭白衣缓缓一摇头道:“弟这番话其实早就想说,只是怕大兄以我为念,忧虑伤身。我这身子,只有我最清楚。虽不至于立时就死,怕也捱不过两年谷熟啊!只是,白衣此生多放任,死便死矣,何须惧怕?只是,每每思之,若我去了,兄身旁再无知心之人,茕茕孑立,甚为凄凉。我心中便愁肠百转、恸痛戚戚也!而今,弟终于可以安心了!” 萧元彻蓦地颤声道:“白衣啊!白衣!兄离不开你啊!” 郭白衣缓缓道:“君臣知遇,乃是弟平生所望,如今,真就立时就死,弟亦甘心!今日弟更是找到了弟死后继之才也!甚慰!甚慰!” 萧元彻颤声道:“白衣.......你在兄心中,无可替代!” 郭白衣忽的颤颤巍巍起身朗声道:“兄爱惜之意,弟无以为报,今日弟便把话言明,真若哪日弟舍兄而去,代弟者,苏凌当仁不让!兄定要听之、信之、任之!就如兄与弟一同也!” 言讫,郭白衣竟蓦地伏于地上,双肩颤抖,清泪满眼。 萧元彻闻言,也是摧心断肠。忙将郭白衣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白衣,兄记下了,无论如何,兄必招苏凌所用!” 徐文若也被郭白衣这番话触动,眼中泪光闪闪,说不清楚自己是感叹还是悲伤。 萧元彻转身,朝屋外朗声道:“擂鼓,聚将!” ...... 翌日。 冷风似乎比昨日更大更冷了些。 龙台的天气阴冷潮湿,更让人觉着难受。 不好堂生意不是很好,苏凌索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回到内室,抱着炭火盆不撒手。 饶是如此,还是不住的咳嗽,更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莫非我真就中招了? 你仙人板板的——浮沉子!你这几日死哪里去了!你要真就吹灯拔蜡了,再过一个月那望仙丹我找谁要去? 一天过去,整个龙台依然安然无事。 苏凌暗自计较,看来董祀和萧元彻不约而同的选择按兵不动。 只是风雨,早晚将至。 天色刚黑,后门便有人来了。 杜恒开门,却见伯宁身穿官服,腰悬细剑,站在那里。 苏凌忙走过去,打了招呼。 伯宁似乎刻意的跟苏凌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的淡淡一笑道:“苏公子,暗影司地牢已经准备停当,若公子无事,伯宁陪公子走一趟如何?” 苏凌点点头,披了貂裘领的大氅,腰间藏了短匕,这才跟伯宁去了。 刚走到外面,便见一乘小轿,旁边有四个穿着与伯宁大体相近的人守在那里。 伯宁淡淡道:“苏公子不必见疑,这四位乃是暗影司的兄弟。暗影司毕竟是个秘密所在。只能委屈一下苏公子了。” 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黑色麻布。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公事公办!伯宁大人请便!”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亲自走到苏凌身边,用那黑色麻布将苏凌的双眼蒙了个风雨不透。这才朗声道:“扶苏公子上轿。” 苏凌在四个暗影司人的搀扶下,上了轿中坐好。 忽的感觉身体向上一抬。又有脚步声传来。料想是轿子动了。 伯宁转身上马,轻喝一声道:“走!” 苏凌坐在轿中,眼前一片漆黑。 说实话,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被蒙了双眼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被人束缚,命运都交到别人的手中了。 轿声吱呀轻响。夹杂着极其轻微的脚步和马蹄声音。苏凌料想他们走的路极为偏僻,否则则他也不可能听不到除这之外的其他声响。 不知这般走了多久。苏凌眼前一片黑暗,有时更觉得身体左右蓦地倾斜,然后又正了回去。 宛如大海孤舟,飘摇不定。 想来是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岔路所致吧。 冷风瑟瑟,从轿帘的缝隙之处挤进来,苏凌越坐越觉得冷气逼人,他不由得搓着自己的双手。 耳边冷风呼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仿佛这路长漫漫,没有尽头一般。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苏凌觉得身体轻轻向下一坠,又听咯吱一声,轿落尘埃。 不消片刻,苏凌眼前一亮,光芒照射,苏凌觉得眼睛都似乎有些灼痛。 他闭了会儿眼,这才缓缓睁开。 却见伯宁手中拿着那黑色麻布,正淡笑着看着他。 伯宁见他睁开了眼,这才道:“苏公子,这里便到了。” 苏凌睁眼看去,却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这里不知是哪家饭馆的正厅。正厅虽不大,但也装饰的颇为上心,柜台壁画,红蜡铜台。 更有十数张桌椅板凳排列。柜台上还有十数坛未开封的陈年老酒。 这分明就是饭馆嘛。 苏凌不解的出言道:“伯宁大人可是先要请苏某吃饭不成?” 伯宁哈哈一笑道:“这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苏公子不必多疑,随我来。” 苏凌跟在伯宁身后,那四名暗影司的人也跟了过去。 但见伯宁来到柜台旁,伸出两只手扣住柜台上的一坛老酒陶罐,稍微一用力。 只听得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 那柜台蓦地朝两边缓缓开了。 苏凌眼前,一个黑乎乎,深不见底的大洞,映入眼帘。 伯宁一指那黑乎乎的大洞道:“从这里下去,便是暗影司的地下大牢了。” 苏凌正自不解,该如何下去,却见伯宁朝那四人道:“飞签!” 早有人递来一物。 苏凌细细观详,竟然是个长着尖喙的小雀。 小雀应是特殊的木质所做,雀眼微闭,两只翅膀栩栩如生得伏在身上,上面更是精细雕琢了一毛一羽。 但见伯宁轻轻的在小雀的左腿之上拨动了几下。 那小雀原本微闭的雀眼,忽的张开,仿佛顷刻间有了生机。 伯宁将那小雀托在掌心,朝着那黑呼呼的地洞一送。 那小雀原本伏在身上的翅膀,竟忽的扑棱扑棱的动了,在黑洞上方盘旋一下,朝着黑洞俯冲下去。 苏凌赞叹道:“好机巧!” 伯宁淡淡笑道:“司空手下有个匠作令名马隽,总是喜欢捣鼓些小玩意。这个小雀算是他的把戏,大的如浇灌田梗的十二翻水车,更是农具中的利器啊!” 过不多时,忽的听到接连不断的吱吱呀呀响声,更有链条碰撞的声响,自地底由远及近,由上而下传来。 最后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苏凌眼中出现了一个木台,那木台从下面直升上来,正好与洞口齐平。 这才咣当一声,声响消散,那木台稳稳的停在洞口处。 木台不大,可站两人。 伯宁当先跨了上去道:“苏先生随我前来,这四个弟兄,坐下一趟。” 我去......升降梯? 苏凌饶有兴趣的站了上去。 刚刚站定,那吱呀声音又起,载着苏凌和伯宁缓缓朝下而去。 木台下落的速度不疾不徐,苏凌周遭的光线也越发昏暗起来。 不知下落的多久,苏凌眼前早已是一片黑暗,抬头看去,头上远远不知多少丈,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隐隐还有微光。 想来,那便是洞口了。 又下落了一阵,苏凌忽觉光芒自脚下传来,过不多会儿,眼前皆亮。 那木台咣当一声,落在尘埃之上。 苏凌和伯宁这才跨步走下。 却见一道石门,訇然洞开,石门两侧两盏铜兽明灯,火焰跳动。 石门内也有灯火明灭。 门前各站了两名暗影司人,腰中悬剑。 借着光,苏凌朝石门看去,只见石门两侧一副联子,写的端得是笔走龙蛇,苍遒有力: 囹圄当头易忘轻仇轻怨,枷锁披身难逃重刑重典。 横在石门正中,三个大字:暗影狱 这四个暗影司狱卒见伯宁和苏凌来了,忙拱手施礼。 伯宁淡淡摆了摆手道:“可准备停当了?” 那四个狱卒忙点头道:“皆已停当,那玄阐已然提了出来,但等大人前去。” 伯宁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苏凌随后跟着。 阴牢深狱,当真可怖。 虽各处皆有灯火晃动,然而灯火昏暗,阴森惨惨。 苏凌两侧不远,皆是各个监牢所在。牢门皆用了粗壮实心的大木,里面杂草、秽/物比比皆是。 更有满眼的斑斑血迹、吱吱呀呀乱窜的硕大老鼠,时不时的蹿了出来,呲牙咧嘴一番,仿佛不怎么怕人。 恶臭难闻,苏凌忙不迭的捂了口鼻。 这暗影狱比之南漳大牢,残酷恶劣更是有过而无不及。 苏凌一路行来,跟随伯宁七拐八拐。火光明灭处,更有枯槁犯人,遍体鳞伤哀嚎者、木然无语,昏昏欲死者,惨呼冤枉、状若癫狂者。满眼看去,宛如森罗殿堂,幽冥地狱。 只那伯宁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司空见惯的前面走着。 走了一会儿,苏凌因为东瞅西看,自是与他的距离拉了许多。 伯宁转头一笑道:“苏公子,莫要同情这些人,暗影司抓到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言罢,又道:“此处离见到玄阐还有些距离,咱们加快些脚步。” 苏凌无语点头,两人脚步加快。 穿过一个石拱门,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悬崖之上,往下看去,下面竟高不见低。只有靠在石崖一侧有一处人工凿出的石阶,一阶一阶的向下延伸。 苏凌极目看去,那石阶延伸不断,间或蜿蜒回转,望不到尽头。 伯宁当先顺着那石阶向崖下走去。 苏凌紧跟其后。 起初,那石阶被打磨的十分平整,皆是四尺见方,刚好可供一人行走于上。 可是越向下面的深处去,那石阶便越发粗糙,直到最后,已无石阶模样,只是随手搬来的大石摆在那里而已。 走了好久,苏凌忽的觉得眼前大亮。 这光线之强,与白日无二。 苏凌向前方看去,不由的有些震撼。 前方乃是个圆形的大平台。 平台两侧竟然是一汪清泉,泉水清澈,不见其底。 周遭两圈围了汉白玉的石栏,每隔数步,便有狮首雕刻于上,精巧威严,栩栩如生。 平台中心延伸出一条白玉石路,穿过那汪清泉,直铺到苏凌和伯宁的身前。 更有东西南北,四个正位处各伸出一条龙首。 龙眼赫赫,龙须扬扬。 从那四条龙首大张的龙口之中,四条如白练般的水线,喷涌而出。哗哗作响。 颇有四龙捧月之势。 而苏凌一眼就看到了,那平台正中一个数十丈高的白玉大柱耸在那里。 白柱之上雕了龙鳞龙甲。 白柱顶端,正是司狱龙神狴犴的龙首。 雕得入木三分,仿佛活物。 而这大柱之上缚着一人。 这人发髻散乱,曲卷的几绺头发更是污迹斑斑。 身上穿了道袍,道袍应该是被鞭子抽打的,多处开裂,一条一条的,那每一开裂处,血肉模糊、血迹斑斑。 伯宁淡淡一笑道:“苏公子请便!” 苏凌稳了稳心神,走上白玉石路,离着那狴犴大柱还有数丈,便停了下来。 双目盯着缚于其上的人,沉声唤道:“玄阐?” 他唤了一声,那大柱上所缚之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头垂着,乱发挡着容颜,恍若未闻,就如死了一般。 苏凌只得皱了皱眉,又提高了些许声音连唤了三声。 那玄阐这才缓缓抬头,眼中满是怅惘神色。目光散乱浑浊。 苏凌见果然是玄阐,这才淡淡道:“我来看你了?” 那玄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竟出现一副傲慢神色,死死盯住苏凌道:“你是谁?敢打扰本无上仙师闭关清修?就不怕本仙师震怒,唤来九天雷火,焚了你不成?” 苏凌一怔,这人大抵是疯了。 伯宁缓缓走过来,低声斥道:“玄阐,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苏公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以免皮肉受苦!” 那玄阐一扬脸,脖子一梗,大声叫嚷道:“你们这群小鬼!不知死活!敢打本仙师?本仙师乃不死不灭之体,你们打不动!哈哈打不动!” 伯宁眼眉一立,忽的抄起旁边蘸了水的鞭子,一扬手朝着玄阐使劲的抽了过去。 啪啪啪几鞭,那玄阐本就遍体是伤,这一顿鞭子下去,更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玄阐起初还尖啸不止,嘴里疯癫狂喊道:“好痒!啊哈!好痒!使点劲!使点劲!不死不灭!哈哈,打得动?打不动......” 挨了几鞭,料想是吃痛不过,声音蓦地低了下去,到最后嘴角淌血,声音更小若游丝。 苏凌一皱眉道:“伯宁大人,就这一个活的了,再带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伯宁这才住手,苦笑道:“苏公子有所不知,从我们抓他到这里来,我就问了他不下十数次,每次他都这般,状如疯癫,满口颠三倒四!怕是公子你今日白来了!” 苏凌叹了口气,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声朝着玄阐道:“玄阐,你看看我是谁?” 那玄阐低声喘息,缓缓抬头,散乱的目光拢了几拢,忽的一讶,身躯扭动,脸上竟带了些许喜色。 苏凌心中一肃,以为他想起什么,忙道:“你想起我是谁了?” 那玄阐脸上满是痴傻疯笑,眼珠翻了两翻,再次疯疯癫癫的嚷道:“小青蛙......你是小青蛙......呱呱呱!小青蛙!” 苏凌一窒,差点就差自己拿起鞭子了。 你才是小青蛙!你全家都是小青蛙! 苏凌摇摇头,对伯宁道:“这人,看来是真的傻了!” 伯宁点点头道:“这大晚上的,劳动苏公子白跑一趟。公子这边请!” 苏凌转身,伯宁朝身后四人使了使眼色,那四人这才朝前,走到玄阐近前,看架势是要将玄阐从那柱子上系下来,带到他处去。 可万没料到,那玄阐不知为何,眼中突然出现暴戾之色,忽的一张大嘴,“吭——”的一声,照着离他最近的暗影狱卒的耳朵,狠狠的咬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整个将这狱卒的耳朵咬住。 他这一咬,便不松口,那血嘟嘟冒了出来,顷刻之间,顺着狱卒的脸颊和玄阐的齿缝滴滴答答涌了出来。 “啊——”那狱卒惨叫一声,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倒,一手使劲的锤着玄阐的头,一手使劲的掰着他的嘴。 旁边三人见状,更是大声喝斥道:“疯子!松口!快松口!” 那玄阐哪里肯放,不管不顾的死命咬住那人耳朵,那牙如铁钳一般,怎样也不松口。 这三人见同伴遭难,皆拿起鞭子,怒满胸膛,朝着玄阐泼了命的鞭打而去。 那玄阐却连哼都不哼一下,忽的一使劲。 只听的“刺啦——”一声。 那人的耳朵竟硬生生的被玄阐用嘴扯了下来。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那被咬掉的血流喷涌处,满地翻滚。 不一时,竟生生的疼死过去。 那玄阐没有半点犹豫,张嘴将那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生生吞入口中。 咔咔咔的咀嚼声音不断传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伯宁转头见此,眼中怒火中烧,飞起一脚,使劲的踹在玄阐前胸。 玄阐嘴角喷血,重重的撞在大柱之上。 身子顿时直不起来,佝偻蜷缩。 “哇——”的一声,带着血沫,被嚼的成了烂肉一团的耳朵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苏凌不忍再看,摇摇头,叹息着转头向前走去。 刚走两步。 那玄阐忽的安静下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喃喃说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大德飞仙!” 苏凌正行的身躯,蓦地停在原地。 忽的呼吸渐粗,猛然一转身,朝着玄阐大步流星走去。 伯宁害怕玄阐再次暴起,忙道:“苏公子小心,他这话不知说了多少次了,想来是疯言疯语,没什么稀奇的......” 苏凌却不管一切,眨眼来到玄阐近前,将他衣领一把攥住,冷声道:“玄阐!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苏凌眼中如电如火,盯着玄阐,似乎要将他的神魂看个通透。 玄阐抬起头,目光散乱的嚅嚅喃喃的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他这般呓语一阵,头一低,再没了声息。 苏凌攥着玄阐衣领的手,这才缓缓的松开。 神色浓重的转过头去。 任凭那些狱卒将玄阐拖了下去。 苏凌如坠云里雾里,只是口中也如玄阐那般,缓缓呢喃的重复着那句话。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五章 曾记惜时红绡暖 轿声吱呀,苏凌双目上蒙着黑色的麻布,再次感觉自己被投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他自己有幽闭恐惧症。或许谁都不喜欢面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滞。 眼前的遮挡物被拿了下来。 伯宁挑了轿帘,请苏凌出去。 苏凌缓步出轿,便觉一阵透骨冷风吹来。这种通体寒冷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只是他方一出轿,便觉得不对。 这里不是不好堂,而是朱雀大街的街口。 白日繁华的朱雀大街,在这冷风暗夜之下,竟显得颇为寂寥萧索。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潮湿的青石道路向黑夜深处延伸。 一些店面外的幡子幌子高挑着,被风吹卷起来,不住的飘荡,哗啦啦的作响。 除了偶尔几处大宅前的红灯笼的微光,再无半点光亮。 苏凌有些不解。 伯宁忙抱拳道:“苏公子,只能送您到这里了,毕竟我那里还有一个兄弟受了伤,更有些紧急公务处理,失陪了!” 苏凌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幽暗长街,冷风呜咽。 苏凌迎风艰难的走着,饶是那大氅多少能遮蔽些风寒,却只能一时,时间稍长,苏凌便浑身冰冷。 他感觉自己的眉毛睫毛上似乎都凝结了稍许冰凌。 只是长街幽暗,仿佛没有尽头。 苏凌正走之间,忽的听到左边一拍房顶之上,似乎有淡淡的响动。 起初,苏凌以为可能是一些流浪的猫,爬到房顶,受不住寒风,慌乱的逃着。 可是那响动自苏凌听到之后,便时不时的传来。 而且,似乎是在跟随苏凌移动。 他快,那响动也快,他慢,那响动也慢。 恩? 苏凌立马变的警觉起来。 这绝对不是流浪猫。 苏凌将大氅上的貂裘毛领使劲拽了两下,在毛领的遮掩下,透过缝隙偷偷朝着左侧一排房顶上偷偷窥视。 果真幽暗的屋顶上,似乎有一个身影正伴随着自己移动。 身轻如燕,形如鬼魅。 还来? 苏凌蓦地想起那十个鬼面人。 如果再来几个,怕今晚苏凌便不能全身而退了。 苏凌不动声色,便走便暗暗盯住那房顶上的身影。 而右手已然缓缓的握住了腰间的短匕。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通向一个幽暗的小巷。 苏凌再不迟疑,猛地一提身形,眨眼之间,已然没入小巷之内。 那房顶上的身影,刹那之间丢失了目标。 似乎迟疑了一下,一道残影,也投入那小巷之内。 借着似有若无的光线,虚空之中,忽的一人缓缓飘落。 无声无息的立于小巷之中。 那人一身劲装,然而颇为意外的是,竟不似普通夜行人一身黑衣装扮。 而是一身如火焰跳动的红衣。 那人落地之后,有些疑惑的朝小巷深处望了望,见小巷深处,暗夜翻滚,根本没有苏凌的踪迹。 又往左右和身后看了看,也未发现苏凌的身影。 有些丧气的跺了跺脚。 便在此时,苏凌的声音不知在何处黑暗中陡然传来道:“阁下,可是在寻我么?” 那红衣劲装人心神一震,忽觉身后有金属破空之音直撞而来。 红衣劲装之人,心知若转回身去,那苏凌的迅雷一击怕是正中胸膛。 清叱一声,那人竟忽的朝前蹬蹬蹬三步,又一纵身,一道火红残影,向前疾驰了数丈。 苏凌一击不中,那肯给那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右手短匕冷芒一闪。 一道冷光再次朝那红衣人刺去。 短匕如闪如电,空气都隐隐有撕裂的声音。 那红衣劲装之人,冷眸清闪。手中长剑忽的在身前一横。 只听得“当——”的一声。 苏凌短匕正刺中那人长剑剑身,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之音。 苏凌刚然一愣,那红衣人玉腕轻翻,卸掉了苏凌的攻势,紧接着长剑如白蛇吐信,直直的正抵在苏凌的哽嗓咽喉。 苏凌却并不惊慌,把那短匕朝着地上一掷。 随着短匕当的一声。苏凌竟似耍赖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打不过你......我认输好吧!” 那人脸色微红,樱唇轻启,朝着苏凌啐了一口道:“打架,还有这样无赖的不成。” 苏凌将她松懈,忽然就地一翻,身子一拧,使出黄龙大转身,那身子快如闪电,正闪到这红衣人身后。 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手刀,压在那红衣人雪颈之下,嘿嘿笑道:“怎么样......你还是输了!” 那红衣人气的一跺脚,却忽的一挺胸脯,娇嗔道:“苏凌,你敢伤我?你舍得么?” 苏凌这才抽身向后退了两步,嘿嘿一笑道:“舍不得,我伤谁,也不敢伤穆姐姐不是?” 苏凌眼前,那红衣劲装女子闻言,竟弯腰格格笑了起来。 原来,这哪里是杀手,而是多日未见的灞南城花魁,荆南红芍影影主——穆颜卿! 苏凌刚想说话,忽的一阵冷气袭入心肺,竟大口喘息,不住的咳嗽起来。 穆颜卿先是一惊,疾步走到苏凌近前,关切道:“苏凌,你觉着如何?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也未见你这么弱不禁风啊。” 苏凌咳了一阵,一摆手道:“这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怎地来京都龙台了?” 穆颜卿淡淡一笑,一双美目竟迎着苏凌的眼神,半真半假的娇声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成啊?我说过,苏凌,我们不久还会再见面的!” 苏凌一窒,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倒是穆颜卿掩嘴格格的先笑了起来。 苏凌见她笑了,也挠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笑罢,穆颜卿方道:“这里冷的要死,不是讲话的地方,万一你这小身板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吃罪不起,找个地方吧?咱俩说说话。” 苏凌嘟嘟囔囔小声道:“我小身板......你又没试过......” 穆颜卿听得不是很真,以为苏凌又拿什么话编排他,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 苏凌这才翻了翻眼睛,道:“不好堂,走罢!” 穆颜卿摇摇头道:“你那个地方破的很!还有个大汉成天打鼾,我才不要去。” 穆颜卿说到这里,方觉得自己矢口,忙掩了樱唇。 苏凌一时未听出来,想了想又道:“那我真就不知道哪里好了?” 穆颜卿格格一笑道:“我倒有个去处,你随我来吧!” 说着竟走上来,一牵苏凌的手,便要前往。 苏凌蓦地被她牵住手,心中一震,刚想撤手,忽然觉得,人家大姑娘都没什么,自己干嘛要扭扭捏捏的。 长街之上,暗夜冷风之中。 那少年就任凭这火红衣衫的少女牵着手,一路行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 碧瓦飞甍,端的豪华。 苏凌见门上红灯笼高挑,竟有种淡淡的绮璇意味。 阁楼正中一个牌匾,上面字体通体翠碧,正是三个大字:“碧笺阁”。 苏凌在京都也有了些许日子,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去处。 穆颜卿回眸笑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莫不又是花魁风月场?”苏凌笑道。 “呸!本姑娘见你非要在那种地方不成?”穆颜卿啐了他一口,又道:“此处,是一个高雅的去处,京中多文人墨客,在这里品茶、论诗、弈棋。当然了这里也是本姑娘红芍影的地盘。” 她竟丝毫不瞒苏凌。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穆颜卿牵了苏凌的手,上前叩门。 不一时,一个女娘手里提了一盏红灯笼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穆颜卿方缓缓的将手撤了出来。 那女娘见是穆颜卿忙道:“女公子回来了......” 这是穆颜卿的要求,毕竟这里乃是京都龙台,离着荆南千里万里,所以穆颜卿不许她们叫自己影主,以免暴露。 那女娘见穆颜卿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端的一副好相貌。脸上稍有些迟疑。 穆颜卿却淡淡道:“我说了,让你们准备吃食和好酒,我有客要招待,你们可准备好了?” 那女娘这才知道,自家影主要招待的便是这相貌堂堂的公子,忽的一掩嘴,带着笑意道:“三楼房中已然准备停当,女公子还要加一床锦被么?若需要,我这便去准备。” 她这一句话,苏凌和穆颜卿竟齐齐的脸红了起来。 穆颜卿忙道:“你们......怕是我平日惯坏了......还不一边闪闪......不要挡路!” 说着当先走进了阁楼之中。 苏凌有些尴尬的随她进去。 进的楼中,却见一楼厅内,竟还有四五个女娘,皆一身纱衣,身姿曼妙,看见两人前后进来,皆掩口而笑,更是各个美目盼兮,将苏凌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没完没了。 穆颜卿故意做出一副冷俏神色,也不理她们,径自朝楼梯走去。 苏凌尴尬不已,只得将头一低,逃也似的跟着穆颜卿朝楼梯走去。 待那两人上的楼去,这四五个女娘这才格格的笑了起来。 来到三楼却见只有一间大房子。窗户虽然闭着,但皆是红绡幔帐,轻纱漫卷。 正中有一张小桌,桌上有几个铜碟,里面皆是些精美菜肴。 再往后便是一张/楠木大榻,大榻四周香帐薄纱,绮璇无比。 苏凌进得这屋中,便觉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这香虽浓郁,但并不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原是床榻边,有个精致的雕花小几,上面瑞脑金兽,插着几支香,烟气渺渺,那异香便是从那里来的。 穆颜卿似乎对这里的布置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转头对跟来的女娘道:“你们都回自己房中去吧!没我的话,好好睡觉!” 那女娘笑道:“谨遵女公子的吩咐,我们这就去睡,女公子累了,也好好睡觉......” 穆颜卿满面通红,张手要打,那女娘笑着连忙退走了。 穆颜卿这才将罩在外面的红色披风解掉,对苏凌一笑道:“你先坐了,这屋里暖和,你把你那大氅也解了吧。” 苏凌点头,来到那桌前的蒲团上坐了。 却见穆颜卿翩然走到里面的一扇大屏风后,柔声道:“把脸转过去!不许偷看!” 苏凌一怔,便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得老脸一红,一扭头,不看那屏风,心中却是跳个不停。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的听到穆颜卿柔声道:“好了,转头吧!” 苏凌转过头来,却蓦地愣在那里。 却见灯烛摇曳,幔帐红绡之下。 那穆颜卿已然换了一袭火红色的薄纱,身姿曼妙,曲线玲珑。春光乍泄。 云鬓慵懒的歪在一旁,用一个金钗随意的别了。透着一股天然的风姿。 烛光隐隐,透了那薄纱,里面竟然只有一件小衣。 贴在身上,更是让人心中荡漾。 穆颜卿风姿绰约、雪肌凝肤,锁骨香肩,藕臂葱指,纤腰玉足。 在那红绡红烛之下,仿佛仙子晏晏,别有一番摄魄的风流。 苏凌不由的心神一荡,忙低了头去。 穆颜卿却落落大方,忽的伏身在苏凌耳边,柔柔轻声道:“你这是害羞了?莫不是怕我吃了不成?” 苏凌尴尬一笑道:“哪有,哪有......” 穆颜卿格格一笑,不再逗弄他,幽香过处,纱衣轻摆,与苏凌对坐。 将一双玉手托了雪腮,盈盈望着苏凌,娇笑道:“尝尝这些菜,可还合你口味?” 苏凌倒也真的饿了,拿起木箸,夹了些菜,刚一入口,便觉的极其美味。 苏凌暗想,管他一会儿如何,先混个肚圆便是。 想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朵快颐起来。 穆颜卿掩口直笑,又拿起那坛酒,拍掉封口,自己斟了一卮,又倒了另一卮,推到苏凌近前道:“别只吃,小心噎着,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苏凌点点头,咽了嘴里的菜,这才拿起那卮酒。 却见穆颜卿纤指挽了自己那卮酒道:“好久不见!苏凌!” 两卮酒轻轻一碰。两人均一饮而尽。 两人又吃了些菜,喝了几卮酒,穆颜卿这才道:“你就不好奇,我来京都做什么?” 苏凌嘿嘿笑道:“你方才不是讲了,想我了呗!” “呸!好大一张脸!想你什么?还想彼此身上各咬一口不成?我此次来有一件要紧事。”穆颜卿道。 苏凌方正色道:“何事?” 穆颜卿眼中这才没了儿女之态,正色道:“我红芍影在龙台的分影舵被人卖了,分舵掩人耳目的酒楼也被抄了,损失了十数个姐妹!” 苏凌闻言,心中一惊道:“那你为何还要亲身赴险,来这是非之地?” 穆颜卿淡淡道:“我是红芍影影主!除出了这等大事,我能不来?” 苏凌不动声色道:“可曾查到叛徒是何人?又是谁抄的你们分影舵?”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虽然费了些周折,却还是查到了那个叛徒!就是龙台分影舵的副影主,名叫琴湘!她在龙台日久,更是知晓我们红芍影的很多机密。是她暗中告知萧元彻的暗影司,我们毫无防备,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苏凌忙道:“那这叫琴湘的可曾抓住?还有那抄你分影舵的暗影司人是谁带头的?” 穆颜卿摇摇头道:“我多日暗中调查,虽大致找到了那琴湘的藏身之处,但暗影司戒备森严,我几次出手,都被那琴湘跑了!至于查抄我分影舵的,带头的就是伯宁。”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浮现出伯宁阴鸷的面容,忽的起身,一把抓住穆颜卿的手道:“莫要耽搁,快跟我走!” 穆颜卿先是一愣,任凭他抓着手,却满脸盈盈笑意道:“你这是做什么?干嘛要走?” 苏凌急道:“你方才说了,那琴湘可是分影舵的副影主,想来定是见过你的真容,而你可知伯宁是何等狠辣的人物?怕是你这里已经不保险了?万一再被那琴湘指认,你可还有活路?” 穆颜卿深深看了苏凌一眼,见他满脸担忧神色,不似作假,忽的幽幽一叹道:“原来有人关心我是这个样子?好久了......苏凌,你真的在关心我的安危么?” “我......”苏凌一时语塞,忽的一摆手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穆颜卿眼中柔情脉脉,素手拿起一卮酒,雪颈清扬,一口喝下,幽幽道:“苏凌,我若真的被那伯宁捉去......你当如何?” 苏凌想都不想,一字一顿,说的极为真切道:“你若被捉了,我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杀进暗影司,救你出来!” 穆颜卿心中柔软被他这句话戳中,更是深深看了苏凌一眼,忽的扑哧一笑道:“傻样!放心好了,这里安全得很,这个地方那个琴湘不知道,你安心陪我喝酒!” 苏凌这才一顿。 穆颜卿轻弟双眸,这才发觉苏凌还握着自己的手,不由的心中一荡,脸色一红。 苏凌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冒失,忙如触电般的将手抽回,尴尬的咳了一声方道:“那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地。” 穆颜卿幽幽一叹,似乎自说自话道:“放心好了,这许多年,我一人风风雨雨,见过多少杀人流血,几生几死,这次事情,不过是小事情罢了!放心,我可是红芍影影主,这点事情我若处理不好,便不要做这个劳什子影主了。” 苏凌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担心道:“还是小心些好?若你真身陷险地,便告诉他们,你识得我,我好歹也是萧府供奉!他们总要卖我几分脸面。” 穆颜卿望着苏凌,眼中满是暧昧,忽的凑到苏凌眼前。 两人相距不过半寸。苏凌只觉一阵温热的幽香直入自己的鼻息。 穆颜卿软言细语,格格一笑道:“提你?我怎生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说着伸出右手玉指在她咬苏凌的胸口处,轻轻一撩。 苏凌只觉一阵酥麻,忙一低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暗道,这穆颜卿真是个魅惑天成的妖精。 穆颜卿见他四肢僵直,正襟危坐,格格一笑,这才翩然坐好道:“莫不是告诉他们,我们互相在彼此身上咬了一口不成?” 苏凌刚想说话,穆颜卿忽的一摆手道:“我胡乱说些.......实在是有些闷了。喝酒!喝酒!” 苏凌摇摇头,这个穆颜卿,却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两人又喝了几卮酒。 穆颜卿方道:“说说你吧,我看你现在有些虚弱,怎么会这样?” 苏凌起先是不想说的,穆颜卿如何肯依,便要再次过来撩拨他。 苏凌头大如斗,只得告饶几句,才把长街遇袭的事情合盘托出。 穆颜卿闻听苏凌左胸中了一刀,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刀伤更是伤及心肺,不由得花容失色,颤声道:“苏凌,快让我看看,到底严不严重!” 苏凌一窒,脸一红道:“这不太好吧,我伤在左胸,这......要把上身衣服脱了......多有不便!” 穆颜卿见他如此扭扭捏捏,方才拿了一卮酒,身姿斜倚桌前,樱唇微张,一涓清冽的酒划出一道清线,缓缓流入樱唇内。那雪颈也轻轻的动了几下。 红烛之下,魅惑如幻。 她似乎带了些酒意,痴痴一笑道:“本姑娘还不惜的看呢!” 苏凌这才如蒙大赦,又道:“你这姑娘家的,喝这许多酒,比我都喝的多,总归是不好的!” 穆颜卿轻轻一撅红唇,娇嗔道:“要你管我?” 苏凌耸耸肩,自己倒了一卮,也一饮而尽。 苏凌忽的想起一事道:“穆姐姐。对两仙坞知道多少?” 穆颜卿见他有事,这才收了方才模样,淡淡道:“不多不少?你有什么想问的便说!” 苏凌点点头道:“不知穆姐姐可见过两仙坞的谶语?” 穆颜卿点点头道:“却是见过一些,只是那些玩意实在艰涩难懂,很伤脑筋的。便是破解出来,也多是些蛊惑人心的东西,没什么大用。” 苏凌点点头道:“可有纸笔?” 穆颜卿点点头,这才盈盈起身,更是带了一阵幽香。 她或许是稍有些醉意,曼妙身姿竟稍微晃了两下,更是春色满眼,摇曳生姿。 苏凌有些尬住,不知道要不要扶她。 好在穆颜卿稳住了身形,走到榻旁,将小几一侧的抽屉打开,取了纸笔。 然后竟窈窈的走到苏凌一侧,紧挨在苏凌的身旁。 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如何,娇躯一软,斜斜的靠在苏凌右臂间。 苏凌右臂正触在她的胸前,只觉得软香柔柔,苏凌的整个胳膊仿佛石化了一般,一点也不敢有所动作。 穆颜卿却好似恍若未闻,眼眸柔光,樱唇在他耳边轻轻呢喃道:“你说......我写......”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六章 江山自古有情痴 苏凌感觉自己浑身犹如触电,可是连动都不敢动,只得道:“你这样,怎么握笔?” 穆颜卿笑的花枝乱颤,忽然像一只金鱼一样,整个人滑进苏凌的怀中,俏脸一扬。 樱唇如火,星目如烟。美的勾人心魄。 “上次我怎么写诗的,这次就怎么写谶吖......”那声音婉转如莺,虽带着几分娇羞,但却说的落落大方,毫不矫揉造作。 苏凌头大如斗,整个身子尽量的保持僵直,饶是如此,还是可以感觉到怀中的穆颜卿紧贴着自己,肌肤中传出的温度和体香。 他可是记得,那次在袭香苑,他握了她的柔荑,一笔一笔的写下了《梦江南》。那时自己虽然孟浪,但皆是逢场作戏。 苏凌只得搪塞道:“那句谶生僻字颇多,我也是听说来的,未见谶的真迹,总归是怕写错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穆颜卿瞧他窘相,心里暗笑,只得努努樱唇,似乎有些不舍的从苏凌怀中缓缓坐起来,握了笔道:“你说罢。” 苏凌脸色方郑重起来,一字一顿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穆颜卿轻抬玉腕,刷刷点点的写了一行娟秀小字出来,仰头问道:“可是这几句?” 苏凌看了看方道:“不错,就是这几句。” 穆颜卿斜睨了他一眼,娇嗔道:“这些字,哪里有一个生僻字来着......” 苏凌支支吾吾道:“涤荡......抵挡......傻傻分不清楚......” 穆颜卿张手欲打,嗔道:“让你继续装......” 苏凌急忙告饶,一施礼道:“穆姐姐,这谶可能有什么关键的含义,还是快帮我看看,能不能破解了。” 红烛之下,两人细细的看了几遍,由于看得过于专注,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却丝毫未曾发觉。 苏凌看了半晌,忽的抬起头来,恰在此时,穆颜卿也抬起头看向他。 苏凌鼻息中蓦地感觉幽香阵阵。他离穆颜卿太近。 雪颈香腮,小衣中的春光若隐若现。 腾地一下,苏凌整个脸颊都火一样的红了起来。 苏凌只得尴尬一咳,掩饰道:“这酒好烈,脸都红了。” 穆颜卿格格娇笑,用手将胸前微微一遮嗔道:“你是看我,还是看这行字呢?” 天大的冤枉,谁让你离我这么近,又穿的这么少? 苏凌不敢多与她纠缠,忙询问道:“穆姐姐可知道这句谶的意思?” 穆颜卿思索了片刻,方摇摇头道:“我在红芍影中多有见过那两仙坞所留的谶语,可是这句话却从未见过。” 苏凌眼中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方道:“唉,罢了,看来还需费一番心思。” 穆颜卿见他如此,粉拳轻轻砸在苏凌肩头道:“使唤人的时候,那样的温柔,见我没什么用了,便如此失望不成......” 苏凌忙一摆手,急道:“怎么会?你错意了.......我苏凌可不是那种使唤人在前,不使唤人在后的人啊!况且穆姐姐在我入京都时,赠马赠衣,我怎么能忘呢?” 穆颜卿这才啐了他一口道:“算你还有些良心!不过,还要罚你!” 苏凌疑惑道:“罚我?怎么罚?” 穆颜卿眼波流转,掩唇娇笑,抬起玉手,将那坛女儿红拿来,缓缓的在自己卮中倒满,忽的翩然起身。 薄纱轻荡,竟并排坐在苏凌身前。 将螓首缓缓靠在苏凌的肩头,随后素手一扬,将那卮酒扬起,痴痴笑道:“那喝了这卮酒,便是罚你!” 苏凌有些无奈,朝那酒卮上看去。 正见那酒卮上半个唇印印在上面,唇印娇红......嫣然若花。 那是穆颜卿的酒卮....... 苏凌暗想,自己若是不喝这卮酒,这个妖精怕是不依,只得硬着头皮来接纳卮酒道:“好吧,那我认罚便是。” 可穆颜卿却忽的玉体朝苏凌身上一贴,伸出一根葱指,朝苏凌嘴间一竖,星眸脉脉的瞧着他,柔声道:“我拿着这卮,你张嘴喝便是......” 说着,不给苏凌说话的空隙,那只擎着酒卮的玉手轻轻一旋,酒卮中的酒自高处倾倒而来。 酒清如玉,佳人如梦。 苏凌没办法,他若不张嘴,怕是这酒便要撒的他满头满脸了。 苏凌只得张了嘴,任凭她将那一卮酒,缓缓倒入自己的嘴里。 做完这些,穆颜卿方格格娇笑,从苏凌怀中嫣然起身,与他对坐。 又拿起女儿红给自己和苏凌满了一卮。 痴痴一笑道:“今晚,陪我大醉一场。” 苏凌知道,今晚要是不喝个痛快,怕是穆颜卿不依的。 心中暗想,她不过一个小女娘,这时的酒度数也不高,把她灌醉了,也免得自己尴尬。 于是,颇为豪气的一挽袖子朗声道:“也好!便与穆姐姐拼拼酒,看谁先醉倒!” 穆颜卿浅笑道:“你若先醉,你便是银样蜡枪头!我若醉了......随你如何......” 苏凌亦是心中一荡,却不说话,抄起酒坛,满了一卮,一饮而尽。 穆颜卿也不示弱,也满了一卮,雪颈一扬,满饮一卮。 两人推杯换盏。 红烛美酒,觥筹交错。 玉人公子,倾城如玉。 已近深夜,两人仍兴致不减。 那女儿红已然喝了三大坛。 三个酒坛,随意的掷在红毯之上,东倒西歪,酒香弥漫。 不知何时,苍穹的阴霾墨云竟消散的无影无踪。 红绡幔帐飘荡中,捧出一轮皎如银盘的圆月。 挂在苍穹之中,如水银泻地,如白瀑倾泻。 那月下的美人,早已有了七分醉意。 雪腮酡红,星眸如星。 云髻下,那张娇颜,仿佛盛开的红芍。 樱唇之上的红,娇艳欲滴。 不知何时,穆颜卿身披的薄纱,竟悄然滑落。 半边香肩露在外面,盈盈一握。 那穆颜卿许是醉了,忽的将手中的酒卮轻轻掷在一边。 朝苏凌身边一坐,忽的螓首一抬。 醉眼迷离,满目柔情。 声音带着娇羞和半分逗弄道:“苏凌,我美么?” 苏凌也觉得今夜这酒,竟也有七分醉人,酒壮怂人胆,竟丝毫不避讳穆颜卿投来的幽幽眸光,直直的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玉人,缓缓道:“美......从来未有这样美......” 那七分醉意之下的穆颜卿,宛如熟透了的红芍,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果真美的不可方物。 那穆颜卿闻言,笑意盈盈,竟忽的伸出两根葱指,在苏凌颌下轻轻一勾。 苏凌的脸庞,轻轻一抬之下,和穆颜卿的倾城面容正对在一处。 相隔不过半寸。 温热香息,细喘微微。 “小淫贼......你是不是跟你见过的所有小女娘都这般说辞?”穆颜卿不依不饶,七分醉态,三分娇态,痴笑嗔道。 苏凌未曾想穆颜卿竟有如此放肆动作,心中刚升起的几分躁动,被她这一勾,忽的腾起,直冲头去。 加上原本那几分醉意,此时更觉昏昏混混,呼吸竟也有些粗重起来。 那穆颜卿却忽的转到苏凌背后,整个身子贴在苏凌宽厚的后背上。 螓首也埋在苏凌的肩头,喃喃道:“苏凌......这世间怕也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别人怕是把我当做男子,或者一柄会讲话的刀剑......侯爷如此,我爹亦如此......” 她这话说的虽轻,却是幽怨百转,潸潸欲泣。 苏凌怜悯大动,低声唤道:“穆颜卿......” “别说话.......让我抱一抱.......” 两人就这般贴在一起。 红烛无声,皓月当空。 红绡幔帐,只有两颗火热的心,轻轻悸动。 忽的穆颜卿从苏凌的臂弯处轻轻滑过,倒在苏凌怀中的同时,两只玉臂轻轻一按。 苏凌犹如触电,更是猝不及防。 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倒在红毯之上。 穆颜卿整个玉体将苏凌压在身下。 曼妙身材,紧紧的贴着苏凌厚实的前胸。 苏凌何曾想过她有如此大胆的动作,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衣撑挂住,四四方方的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穆颜卿俏脸在苏凌的胸前摩挲了一阵,这才忽的滑过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畔,轻轻吹气,幽幽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唔......这!” 不等苏凌搭话,那穆颜卿忽的直起身子,玉手轻动,两只玉指轻轻夹着苏凌腰间的丝带。 “嘶——”的一声清响,苏凌的上身衣衫已然被她解开。 随即,穆颜卿格格一笑,玉腕一抖。 苏凌整个上身赤/裸着,赫然出现在穆颜卿的眼前。 强健的肌肉,魁梧的身姿。 宛如一头雄狮。 少年如龙,雄姿英发,男儿气概,傲骨如山。 穆颜卿一眼看到了苏凌左胸上的伤疤。 虽然已经好了,还有些萎缩。 可是却依旧疮口赫然,让人心惊。 穆颜卿心疼不已,扑在他的胸口,用手摩挲着那伤口,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眼中已含了泪水,颤声道:“那些人好可恶,竟把你伤的那么重!” 苏凌心中也是一阵伤神,那伤虽不致命,但料想那夜也是九死一生。 看她这神情满满,担忧之色仿佛是她自己中了一刀,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轻轻握了穆颜卿的手,柔声道:“不碍事的,我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会?你这时不时的咳,便是伤了心肺!”穆颜卿星眸不错的盯着那伤疤。 忽的,仰起头,娇嗔道:“是哪个小女娘,有那般倾城魅力,让你泼了性命护她,可比得过我不成?” 苏凌闻言,一怔,支支吾吾道:“那是萧元彻的女儿.......我只不过是......” 穆颜卿又一捂苏凌的嘴,格格笑道:“你莫要解释......” 忽的,她神色竟有些许失落,喃喃道:“若那晚是我.......你可愿以命相护?” 苏凌心头一颤,没有半点犹疑道:“若是你......我亦如此!” 穆颜卿闻言,这才笑着点头,将螓首埋在苏凌胸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凌只觉得胸前的穆颜卿似乎一动不动,只有微微的鼻息,带着幽幽体香。 苏凌低头看去,却蓦地哑然失笑。 那怀中玉人,不知何时玉眸微闭,睫毛翕动,竟然睡着了。 她一个女娘,一人披风摄雨,来到这满眼刀光的京城,又是一个人孤单的面对刀光剑影。 她虽对苏凌说的风轻云淡,怕是早已生死一线,心力交瘁了。 大约的确是好累吧。 苏凌缓缓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将她拦腰抱个满怀,走到红绡幔帐之中。 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又拿了锦被替她盖了。 红绡幔帐中,红烛泣泪下。 苏凌朝穆颜卿看去。 那面容更带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苏凌刚想转身,不知是呓语,还是有意的,穆颜卿朦胧中轻轻握住苏凌的手,呢喃道:“苏凌......我好想你......不要走.......” 苏凌一怔,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阵阵呢喃,带着些许凄然和无奈。 “我知道的......你始终不能与我一起......你始终要站在我的家国对面......可是苏凌,我真的不想让你与我为敌啊......苏凌......你知道么?” 榻上玉人,就这般梦中呓语,闻之欲泣。 苏凌蓦地抬头。 寒月当空,江山风雨,美人入梦。 愁肠百转。 一夜过去。 天色大亮。昨夜一夜绮璇,皓月皎皎,今日却依旧寒风刺骨,彤云翻滚。 长睫微动,穆颜卿先醒来,刚一睁开双眸,便觉一阵头晕。 这才想起昨夜吃醉了酒,这才头晕阵阵。 她蓦地发觉自己的手正被苏凌握着。 而那个少年,便用另一只手支了头,在她身旁双眼微闭,还未醒来。 她心头蓦地一甜,就这样任凭他握着手,转过头痴痴看着他。 或许是穆颜卿的动作惊动了苏凌,苏凌缓缓睁眼,看她在看自己,淡淡一笑道:“你醒了......昨夜醉酒,头痛吧。” 说着便要起身倒些水来给她。 “不要......我们就这样说说话。”穆颜卿轻声道。 苏凌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都不想打破这宁谧。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桌前有人朗声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道爷看了一场好情情爱爱的大戏!” 这话音落下,苏凌和穆颜卿皆容颜变更。蓦地回头朝着屋中桌前看去。 却见那屋中桌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少年道士,左手中拂尘苍蝇刷似的乱甩,右手竟自顾自的抄起苏凌昨日用过的酒卮,酒卮中早已满了酒,他就那般一仰脖的满卮喝下。 苏凌认得他,穆颜卿可不认得他,黛眉微蹙,暗想这里可是红芍影的暗舵,哪里来的野道士,竟能突破重重守卫和暗处机关,无声无息的初现在这里。 想来不是什么好来路。 她冷哼一声,忽的在榻上陡然悬起。 纱衣轻摆,一道红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朝着那少年道士疾速刺去。 那少年道士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在眼前用手轻轻一划。 穆颜卿疾至的身形,方欺到那道士身前不过五寸处,便如撞到了什么无形大网一般,不得寸进。 那少年道士嘿嘿直笑,瞅了一眼苏凌道:“苏下惠同志,这小女娘好大的火气,你也不管管你这刚洞房的老婆?” 他这话说的戏谑,听在穆颜卿耳中,顿时羞红了脸道:“胡说什么,我与他还未洞房。” 说完,便觉自己失言,更是粉面酡红。 苏凌大步走过来,将穆颜卿的长剑撤回,低声道:“这破牛鼻子,我认得,不算个歹人。” 穆颜卿这才撤步,冷面寒霜的看着这少年道士。 这少年道士嘎嘎大笑道:“得,还未洞房啊?那道爷打扰了,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 苏凌岂能让他耍嘴皮子,呸了他一声道:“浮沉子,你这道士还喝酒?看来是个冒牌货!” 来人正是消失多日的浮沉子。 浮沉子忽的装腔作势的打了个稽首道:“我这是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你懂个什么!” 苏凌撇撇嘴道:“多日不见,我以为你早已被那把大火烧成灰了呢?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浮沉子一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俩昨晚没尽兴吧......” 他这句没尽兴,搞得二人不知他指的什么,以为又是什么虎狼之词,皆嗔怒的看着他。 慌得浮沉子忙摆手道:“你们想什么?道爷说的是,昨晚吃酒未尽兴,你们以为什么啊?” 苏凌这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的?” 苏凌这才和穆颜卿并肩坐在浮沉子的对面。 苏凌实在是喝不下酒了,给浮沉子满了一卮,这才道:“废话少说,你怎么跑这里了?” 浮沉子故作高深,掐动指头装相道:“天机不可......” 苏凌抄起酒卮就是一下,幸亏浮沉子躲得及时,他嘟嘟囔囔道:“你个犊子!苏凌,哪有这么近就使暗器的!” 苏凌撇撇嘴道:“让你胡扯?赶紧说实情!” 浮沉子又喝了一卮酒道:“那日我出去给你买扒鸭子去,结果太晚了,寻便整个龙台,全都关门了,这里真不好,要是在咱们那时候,夜市摊生意正好呢,啤酒撸串小龙虾......” 苏凌敲敲桌子道:“说正题!” “额......是是!道爷跑题了!”浮沉子摇摇头又道:“没办法,谁让倒也先对不住兄弟的,我只能进了一家熟食店铺,用刀压在人家老板的脖项上,人家才用生命做了只生命之鸭出来.......” 苏凌还没怎样,到时穆颜卿被他逗得格格大笑。 浮沉子也不见外,抿口酒,掂起筷子吃了口菜,又道:“我这一路小跑的回去,加上天忽然下了大雨,你也知道,那帮玩意喜欢在荒野深山造道场,道爷一个不小心,就从山涧轱辘下去了......差点没就此吹灯拔蜡!” 说着看了一眼苏凌道:“你说,道爷为了只鸭子,差点搭上性命,道爷容易么?” 苏凌道:“那也是你活该!望仙丹还有么?” 浮沉子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深红色小丹道:“喏,道爷想着你呢......” 苏凌一把接过,算算日子,虽然早了些,但又怕往后有事耽搁了,便一口吞了下去。 穆颜卿疑惑道:“这是什么?” 浮沉子忙遮拦道:“女菩萨......此乃糖豆.....玛氏集团的,好东西!” 苏凌瞪了他一眼,方道:“继续说。” 浮沉子有些不爽道:“别装大尾巴狼,我可是警察!怎么搞的像你审问犯人一般?” 他虽这样说,还是继续道:“道爷醒来之后,索性就在山底找了个避雨的洞子睡了一觉。又想起破观舸那张老脸,浑身膈应,索性多呆了几天,这才回去了。” 苏凌忙道:“你回去了?可看到什么?” 浮沉子一摊手道:“主基地崩了啊......残垣断壁的,道爷家被偷了......” “啥?进贼了?哪个小偷这样嚣张,偷便偷了,怎么还放火?”穆颜卿眼眉一蹙,不解道。 苏凌只觉得头发昏,却见浮沉子一本正经道:“道爷哪里知道啊,这群贼怎们会那样大胆.....一个法师,还有几个团控,竟然输那么惨......连你红芍影的都没调查清楚,我更白瞎......” 说着斜睨着穆颜卿。 穆颜卿闻言,先是一怔道:“你跟踪我?” 浮沉子一摇头道:“道爷六根清净,可没那闲心,不像苏凌这小子.......” 苏凌的脸色有些想打人。 浮沉子只做未知,哈哈一笑道:“我虽见断壁残垣,却见玄阐那老家伙被捆在一个柱子上,刚想去问问情况,就见憾天卫那个黄黑牛带着人来了,便躲在暗处,那家伙让人押了玄阐走了,道爷刚想去残垣断壁间查查有什么蛛丝马迹的,不想眼前红影一闪,你便粗线了......”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道:“看来你果真早跟着我了......你说你跟我作甚?” 浮沉子一摆手道:“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啊,我也只是好奇,一个姑娘家的,跑这西山坳干嘛,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便跟了你,哪知道歪打正着,发现你每天晚上总跑去不好堂的房顶上,看我苏凌兄弟,那我这兄弟可是个宝贝,我可是在我师兄那里见过你的画像,自然认得你是谁,我怕你加害我这大兄弟,所以几天来就远远缀着你......” 穆颜卿这才点了点头,知道浮沉子应该跟苏凌相熟,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说出去,不然,他十个浮沉子也罢,自己也要泼命杀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两只大拇指一竖,指尖弯曲一碰道:“谁知道你俩这个关系......倒是道爷多虑了......” 苏凌脸一红,又听他说穆颜卿每日都来躲在暗处看他,不由得想起昨晚他未在意的那句话,说什么自己的不好堂破的很,还有个大汉打鼾...... 看来穆颜卿真的每日都来...... 苏凌装作不经意的朝穆颜卿看去。 穆颜卿脸色微红,想来是被浮沉子不经意的戳破小女儿心思,正自害羞。 苏凌又道:“你也是的,我都快被人戳死了,你都不出来帮我。” 浮沉子忙摇头道:“要是我昨日不听墙根,我怎么知道......” “啪啪——”两声响,两个碟子砸向浮沉子。 正是苏凌和穆颜卿同时朝他砸去。 浮沉子赶忙左右一晃,那两个碟子才落地。 浮沉子忙摆手道:“别呀,你们的墙根听起来好没劲的,不如那个皇帝和那个董皇后......” 苏凌一窒,笑骂道:“我......特么,原来你是个惯犯!” 浮沉子嘿嘿一笑,忽的正色起来道:“不过,道爷却真有发现,其实在你不好堂除了弟妹之外,还有一波人,只是弟妹和他们相距稍远,动作也轻。你可知道那波人是谁?” “什么弟妹......”苏凌眼皮一翻。 穆颜卿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对这个称谓并不出言反驳。 苏凌顿了顿方道:“我知道,暗影司的,不过昨日已经撤走了。” “我去......那老萧竟然......果真不是啥好鸟,苏凌咱们不受这个气,跟道爷回两仙坞去......”浮沉子犹不死心。 “想都别想!......”苏凌一副免谈的样子,又沉声道:“你可知道,那个玄阐疯了!还有,整个两仙观的人,除了疯了的玄阐,其他人全不见踪影......” “我......我真不知道!”浮沉子大惊失色,不似作假。 便是穆颜卿也是一惊。 苏凌点点头道:“昨夜我先去了趟暗影司,见到了那个玄阐,真就是一个疯子无疑,只是他嘴里神神叨叨的说着一句话。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浮沉子一愣道。 苏凌将穆颜卿写的那句谶放在浮沉子近前。 浮沉子低声念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他念了半晌,陷入沉思。 苏凌以为他这么严肃,定然参详出了什么。 半晌,但见浮沉子摇头晃脑,骂了一声道:“什么破玩意......这说的是什么鬼?” 苏凌和穆颜卿相视一愣,皆无奈的笑了笑。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七章 原来是你 苏凌一时无语,翻了翻白眼骂道:“你们两仙坞装神弄鬼的东西,你不知道,还来问我们?” 浮沉子神色一肃道:“不不不!我们两仙坞也好,各地的两仙教也罢,若有什么谶语或者道偈之类的,必然带有两仙这两个字,不信你可以问问弟妹.......这几句屁话根本不是我两仙坞的玩意。” 苏凌一怔,看了看穆颜卿,穆颜卿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我们红芍影截获的两仙坞的这些东西不少,无论多少句,总有两仙二字。” 苏凌心中思忖了一阵,既然不是两仙教的谶语,那这几句话到底是想要表明什么? 可是苏凌一时半刻,实在也想不出来,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几句话对玄阐来说绝对十分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到了疯癫的时候,还只记得这几句话。 只是,那玄阐已经疯了,多半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苏凌将那几句谶语收好,这才问浮沉子道:“你现身出来,可不只是送我望仙丹吧。”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有个好去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逛逛啊?” “没兴趣!......”苏凌连摇头带摆手,整个身体都在拒绝。 浮沉子死皮赖脸,嘿嘿笑道:“你看。我自己人单势孤的,你就不怕我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没处哭去啊!” 苏凌笑道:“你死不死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再说了,你万一再骗我去个什么地方,再给我一颗什么狗屁仙丹的,我找谁去?” 浮沉子忙摇摇头,似保证道:“上次那是道爷没办法,观舸那个老牛鼻子,虽然道爷不怕他,毕竟他是俺那师兄的心腹,我也是迫不得已不是,这次绝对不会发生此类事件,道爷拿道心发誓!”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还是别拿你那半路出家的道心发誓了,你先搞搞清楚什么是弥陀佛,哪个是无量佛再说罢!” 浮沉子一叉腰道:“你真不去?苏凌,你要不去,道爷保证你会后悔的!” 苏凌一捂耳朵,不听他说。 浮沉子翻翻眼睛,自顾自道:“无所谓,反正道爷是为了你,你不去道爷也清净,拉倒,反正那个地方跟萧元彻有关系,你也不想知道......” 苏凌可是全听进去了,这才一惊,忙道:“跟萧元彻有关?你细细说来!” 浮沉子一翻眼皮道:“道爷不说了!道爷要喝酒!” 你特么...... 苏凌只得给浮沉子满了一卮酒。浮沉子这个品的细啊,眯着眼睛,抿着酒,还不断的砸吧砸吧嘴,待喝了一卮,方道:“恩恩,上好的女儿红.......” 苏凌这才道:“酒你也喝了,快细细说来。” 浮沉子点点头道:“你可知道承天观?” 苏凌细细回忆了一番,似乎在谁的口里听过这个地方道:“之前是两仙观,现在又是承天观,我这是捅了道士的老窝不成?” 浮沉子摇摇头道:“虽然都是道观,可是承天观跟我们两仙坞没有半点关系,他可是皇家道观。当今皇帝刘端,可是十分喜好黄老之术,对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颇为推崇的,隔三差五都要去听道诵经的。” 苏凌点点头,不解道:“既然是皇家道观,跟萧元彻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这个可是密辛啊,怕是连那个小皇帝都不一定知晓,这承天观观主不但跟皇帝来往过密,更是暗中跟萧元彻颇有走动...... ” 苏凌先是一怔,忽的释然道:“这不奇怪,整个禁宫禁卫都是萧元彻的人,萧元彻去瑜吉那里,不过是探听些皇帝是否诚心向道的事情罢了。只是这种事情,萧元彻做得必然极为保密,连皇帝都瞒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无意之间才知道。那两仙观不是烧了么,我总不能一直待在破山洞吧。我想着反正承天观也是道观,我也是道家,自当大开方便之门,便想去承天观住两天。不过呢白天去,我怕那里有眼线谍子,多有不便,所以我晚上才去,不成想我刚到瑜吉院子,便有一人在瑜吉的陪同下向他房中去了。” 说到此处,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听墙根这活,咱要多拿手就有多拿手不是,无意之间就听了他们的谈话。” 苏凌闻言,顿时头大,笑骂道:“你个惯犯!俩大男人你也去听墙根!” 浮沉子笑道:“要是你,你就不想听听他们聊些什么荤段子?” 苏凌笑骂道:“你脑子吃笨鸡蛋吃多了吧,一个司空,一个皇家道观观主,聊荤段子?亏你想得出来。只是他们到底聊些什么。” 浮沉子道:“聊些什么,说实在离得太远,他们周围又有暗影司的人,道爷也没有听太清楚,不过,那老牛鼻子拿出了两颗丹丸,一颗给了萧元彻,另一颗放在了匣子里,说是等天子来了,再献给天子,定不负司空所托云云。” “又是丹丸......”苏凌顿时没了兴趣。 浮沉子一笑道:“你可莫要小瞧了,那可是瑜吉亲手炼制的,绝对是好东西,看萧元彻的样子,很是满意。瑜吉可是跟我那个便宜师兄道行相差无几,他炼制的东西,岂会差了?那放丹丸的地方,我可看的准了,还有十几颗呢。苏凌,有没有兴趣去偷几颗尝尝?” 苏凌闻言,一摆手道:“没兴趣!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你小偷小摸惯了!”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能算偷?粗鲁!嘿嘿嘿,你就跟我去嘛,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万一这玩意能解望仙丹......” 他可不敢再说后半句望仙丹有毒,要不然被穆颜卿这种顶级杀手知道了,苏凌因他中毒,他岂不惨了。 苏凌摆摆手道:“我才不去,冒这个险不值得,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惹出是非来,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浮沉子有些不耐烦道:“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是不是个男人......算了是不是的弟妹知道......” 苏凌闻言,面色一红道:“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便是穆颜卿也啐了他一口。 浮沉子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气呼呼的站起来道:“行,你不去,道爷自己去,道爷走了!” 说着便做出欲走的模样,蹬蹬往门口走了两步。 却见苏凌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这才诞着个脸,嘿嘿笑道:“你就不留一留道爷......” 苏凌一摆手道:“要走赶紧滴,别在这儿死气白赖的......” 浮沉子嬉皮笑脸道:“其实吧,你真该跟我去一趟。刚才我细细想了下,虽然那句谶没有两仙二字,却有承天......” 苏凌经他一提醒,蓦然惊醒,暗暗念了一遍那谶。 承天顺义......承天顺义! 莫非承天指的是承天观? 苏凌心思大动,这才神情一肃道:“你想的颇有几分道理,我跟你去,只是说好了,偷丹是你的事,我只是探查那谶跟承天观有没有关系。” 浮沉子点点头道:“好,白天不便行动,今晚三更后,我来这里找你......” “好......嗯?你来这里找我作甚?不好堂!”苏凌声音高了八度。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最是难舍温柔乡!” 苏凌嗔道:“我把你这破嘴......” 他作势要打,浮沉子哈哈大笑,忽的闪到窗边,纵身飘下,只余一语道:“那小女娘的长剑是宝贝,你那破匕首实在拿不出手......” 浮沉子走后,苏凌转过头去,想起昨夜耳鬓厮磨,有些尴尬,怔在那里,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穆颜卿扑哧一笑道:“傻样,还不快回不好堂去?” 苏凌这才想起来,自己再不回去,怕是杜恒和王钧要去司空府找人了。 这才点头道:“那我走了!” 穆颜卿忽的又道:“苏凌,今晚不知如何,我陪你一起去罢!” 苏凌摇摇头道:“你身份特殊,还有你那个叫做琴湘的叛徒还未搜捕到,万一有个事情,你红芍影怎么办。” 穆颜卿神色一暗,到底是身不由己,这才叹了口气,将身旁长剑递给苏凌道:“这剑,你用吧......” 苏凌也不推辞,接过长剑,“锵——”的一声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但见剑光隐隐,剑气缭绕。 苏凌赞道:“果然是柄好剑!这剑叫做什么?” 穆颜卿淡淡一笑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名字叫做问相思。” “问相思......”苏凌缓缓念了一遍。 转头朝穆颜卿一拱手道:“穆姐姐,我用完,原物奉还。” 穆颜卿眼中满是柔光道:“留在身边吧,当做念想......” 苏凌闻言,默然无语。 ............ 不好堂。 杜恒和王钧站在冷风之中,不住的朝着巷口张望。 风虽冷,两人却是急的满头大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直转。 杜恒嘟囔道:“苏凌就不该去,我见那伯宁满脸阴鸷,绝不是什么好鸟!” 王钧还算稳重道:“再等一等,若公子还不回来,咱们关门,去司空府要人!” 正说话间,巷口苏凌背背一把长剑,朝堂前来了。 两人赶紧迎了上去,齐声道:“苏凌(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来,我们可要大闹司空府了!” 苏凌一笑,朝堂里看了看,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倒也不是生意不好,自从与那方习合作,京里的百姓多就近购买冷香丸,加上天冷,所以他这里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苏凌笑道:“这也不是很多人啊,你们怎么这么急?” 杜恒嗓门大,开口道:“不是啊,后堂来了个大爹,看样子气度不凡,非要见你......问他姓名,他也不说,只说与你是旧识。苏凌咱俩一直在一处,你何时有这许多旧识的?” 王钧倒是老成许多,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这人器宇不凡,怕是个要紧人物,他进了后院正厅,便不再出来,似乎有意遮掩身份。” 苏凌眉头微蹙,点了点头道:“杜恒你在外面照看,不要声张,王钧随我一起去见一见他!” 两人点了点头,杜恒从前门进去。 苏凌在周遭看环视了几眼,确定没有暗影司或者其他什么谍子跟着,这才不动声色的跟王钧从后门穿院而过。 苏凌一脚踏进后堂正厅,抬头却见一人背对着自己。 那人身材伟岸,八尺有余。腰中悬了两柄剑,正低头想着什么。 苏凌只觉得这背影似乎十分眼熟。 却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 刚想说话,那人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目光正与苏凌轰然相接。 苏凌先是一惊,随即脱口道:“怎么是你!” 那人面带和善,笑容和煦,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贤弟!好久不见!” 王钧本身十分戒备,见苏凌这样说,料想是认识的,这才放松了下来。 但见此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方,两只大耳垂肩,双肩抱拢,别有一番君子气度。 正是昔日苏凌从宛阳逃难,路遇大雨,在那破庙廊中见到的吟诗舞剑之人。 苏凌忽的心中一动,已然多多少少的知晓了这人是谁。 忙低声道:“王钧,关了厅门,你在外面守着,任谁也不得进来!杜恒也不行!” 王钧神色微变,却并不问缘由,点头应下,出了厅堂,回首关了门。 那人见王钧出去,这才出言道:“苏贤弟,你身边这人......” 苏凌点头道:“放心,自己人!” 那人这才点点头,一把拉住苏凌的手,眼中露出思念之意,恳切道:“苏贤弟,那晚你点醒我,方有今日再见,这许多时日,我着实想贤弟啊!其实你来龙台之时,我亦曾前往城门前迎你......只是......” 他神色一暗,不再往下说。 苏凌忙撤回手,随后一躬道:“皇叔前来,苏某实在欣喜,更诚惶诚恐啊!” 那人被苏凌一语点破身份,先是一怔,随及一摆手道:“苏贤弟啊苏贤弟,这些皇叔之类的话,也就是冠冕堂皇的身份,我刘玄汉始终是那个雨中落难之人啊!” 他这话说的挚诚,没有半分的皇叔架子。 刘玄汉,苏凌暗暗记下。 刘玄汉又道:“玄汉心中,苏贤弟还是当日那个赤心少年......” 苏凌见他说的真挚,也便真诚的笑笑道:“皇叔请坐!咱们慢慢说话!” 两人坐下,苏凌这才道:“皇叔此次突然来访,可是有事情么?” 刘玄汉一摆手道:“什么皇叔,这样叫生分了,我长你一些,若是你看得起我这个有名无实的落魄之人,唤我一声兄长便好!” 苏凌也不再推辞,点了点头道:“兄长!” 刘玄汉点点头,一捋颌下黑髯,颇有感慨道:“那日一别,不想贤弟竟然成了司空门下的供奉......只是贤弟大才,为何不投效司空?” 苏凌知道他此话何意,淡淡道:“司空高门,弟懒散惯了,受不得拘束,还是做个郎中自在!” 刘玄汉点了点头,心中对苏凌赞赏不已,叹道:“我刘玄汉果真未曾看走眼!” 言罢,忽的起身朝着苏凌一躬道:“贤弟,为兄不久便要大祸临头了!还望贤弟想个法子,救为兄一救啊!” 苏凌心中知道刘玄汉此话何意,可是对刘玄汉如何知晓内情,颇为不解,遂不动声色道:“兄长不可如此!折煞小弟了!不知兄长遇到了什么难事!” 刘玄汉这才叹了口气,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绢。 苏凌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誊抄的衣带血诏。 除了那几个人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刘玄汉开门见山道:“贤弟,这血诏之事,贤弟也有标名吧!只是当时贤弟并不知道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便是为兄吧!” 苏凌点点头道:“却是不知!若兄长不告知,我此时还如坠云雾。” 刘玄汉点点头,眼中透出一丝忧色道:“如此,看来贤弟一如我一样,心向大晋!只是,这件事只怕早已暴露了,我忧心贤弟,故而冒险前来告知,贤弟随我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何?” 苏凌心中有些感激,他知道刘玄汉担心他自己,但对苏凌的担心之意,也不是假的。 苏凌不动声色道:“这话说的?兄长怎知此时已然暴露?那萧元彻却未见行动啊!” 刘玄汉开诚布公道:“不瞒贤弟,我虽是前将军,但有名无实,更是去不得锡州豫城!如今一个兵卒也没有,还暂在司空别院安身!” 苏凌点点头,暗想,看来刘玄汉果真诚实,他什么境遇便如如实相告,没有半点碍于面子上遮掩。心中对他更是有了不少好感。 苏凌随即也直抒胸臆道:“只是不知兄长如何确定,萧元彻已经知晓此事?” 刘玄汉叹了口气道:“我虽暂住司空别院,但司空别院很大,方圆占地辽阔,那日我二弟曾前往前院,想着打几脚酒回来,不曾想听到萧元彻正在一处屋中与人谈话。声音很低,换作旁人是听不得的,但我二弟功夫了得,却可以听得入微。他们便是谈论这血诏之事,我二弟向来沉稳,这才回来与我说了!” 他没有半分隐瞒,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给苏凌讲了。 苏凌点点头,也坦诚相告道:“兄长所言不差,那萧元彻的确已然得了血诏和盟单,更是知晓了我也标名的事情!” 刘玄汉大惊失色,一把抓了苏凌的手道:“如此,快跟为兄走!” 苏凌淡淡笑道:“兄长,苏凌有些不解,为何兄长只来唤我,不去找那几个人?” 刘玄汉这才一顿,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我外出,已然冒了风险,我也曾去找董祀和秦元吉,可是他们府邸周围,全是萧元彻的眼线,我不敢露面啊,只能多次徘徊,无功而返!今日也是冒死前来见与贤弟相见啊!” 苏凌这才了然,看来刘玄汉果真不是那种置他人于不顾的人。 苏凌点点头道:“多谢兄长,不过,虽然萧元彻知晓我也参与此事,而且他更是亲自来找我......” “什么.......!”刘玄汉大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笑道:“兄长莫担心!我怎样也是他的供奉,再者我与他四子萧仓舒和憾天卫黄奎甲多少有旧,我已然尽祛其疑了!” 刘玄汉方点了点头道:“即便如此,贤弟也要多加谨慎啊,那萧元彻为人奸狡!......” 苏凌点点头道:“料也无妨,只是兄长,你必须要在那萧元彻行动之前离开!” 刘玄汉长叹一声道:“谈何容易,莫说离开,便是我离那司空别院也要费上些许力气,今日我只让二弟、三弟守了内室,推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便是如此,也不敢耽搁太久啊!我离开龙台谈何容易?” 刘玄汉神色黯然,更缓缓道:“离了龙台,我又能去哪里?还不如在龙台守着天子,若天子此次受到株连,我定和二弟、三弟杀上那群乱臣贼子一阵,便是血染苍穹,也在所不惜啊!” 他神色凛然,不似作假。 苏凌心中起伏,他原是打算冷眼旁观,可是心中着实觉着刘玄汉一如自己那般,待人忱挚,心中一热,脱口道:“兄长,你的退路,弟其实已经想好了!” 刘玄汉闻言,神色一肃道:“贤弟!此话当真!” 苏凌点了点头道:“离开龙台,一路向东,直奔锡州!” 刘玄汉听了,低头思索半晌方道:“贤弟所言,不无道理,可是锡州如今也在萧元彻的囊中啊!” 苏凌哈哈大笑道:“此事容易,关二哥勇武,那锡州车信远,无非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苏凌忽的声音如刀,带着三分杀意道:“若是车信远敢阻,取了他的人头便是!”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八章 承天诡谲 苏凌说完这句话,若有深意的看着刘玄汉。 刘玄汉思虑半晌,却还是摇摇头道:“贤弟,那车信远一武夫,不足道也!只是,为兄如何出得了龙台?” 苏凌想了想,这才正色道:“兄长若是信得过我,你出城之事,包在我的身上,少则一两日,多则两三日,兄长定能离开龙台,从此天高海阔!” 刘玄汉闻言,神色激荡,使劲的握了握苏凌的手,眼中含泪道:“贤弟!为兄久困于囹圄,倘若贤弟能让我出了这浅滩,贤弟对我便是恩同再造!” 苏凌忙笑着摇摇头道:“兄长这话严重了!” 言罢,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刘玄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刘玄汉神情激动,不知为何,却忽的眼神一暗,带了些许不忍,缓缓的看了苏凌一眼。 苏凌知道他想说什么,遂道:“兄长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刘玄汉这才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只是,为兄去了,董国丈,还有那些义士还身陷险地,我怎好一人离去,弃他们于不顾?” 苏凌心中暗道,刘玄汉啊刘玄汉,你果真未让我失望,如此危险之下,却还想着那些人。仁义之风,果真不假。 苏凌顿了顿,这才道:“兄长,如今龙台情势危急,我救你一人,已然是虎口夺食,更还是因为萧元彻本就以为你人单势孤,因而未多监视的缘故,可是董祀等人,虽远不及萧元彻,却在朝中军中地位举重若轻,我料想,倘若稍有异动,怕是人救不了,却落得个打草惊蛇,到时候莫说兄长,便是我也难逃干系啊!” 刘玄汉心中还是不忍,忽的凄然道:“可是......我心中实在不忍义士惨遭屠戮啊!贤弟真就没有办法救他们一救么?” 苏凌缓缓摇头,淡淡道:“没有,他们必死无疑!” 刘玄汉闻言,半晌无语,忽的似下定决心道:“如此,刘玄汉便也不走了,留下来,跟那萧元彻不死不休!” 他说完这话,神情凛然,想来是抱定了杀身成仁的决心。 苏凌心中一颤,着实感佩刘玄汉知必死却已然慨然赴死的决心。 刘玄汉,你若不这样,我或许觉得救你有些费心劳神,如今就是再费些周折,便是九死一生。 我苏凌也要试上一试! 苏凌忽的有些生气,带着些许冷意道:“兄长啊兄长!你好糊涂!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怎效那妇人之仁?” 刘玄汉一怔,也有些气恼道:“贤弟,教我不义于天下乎?如此,玄汉犹死而已!” 苏凌这才言之切切,语语重心长道:“兄长!兄长可知,天下之政/变,何有不流血不牺牲者?遭逢乱世,本就是成王败寇!若无志士鲜血唤醒我朝臣民之心,便是一个萧元彻身死,还会有无数个效仿萧元彻之人纷至!救国,在于救民心也!” 他这话,听在刘玄汉耳中,却是震耳发聩! 苏凌见刘玄汉默然不语,又道:“天下志士,皆知萧元彻专权,振臂一呼者几何?跟随者更是凤毛麟角,何故?势也!今势在萧元彻,兄长留下,不过是萧元彻屠刀下多了一个冤死的鬼魂罢了!历史皆是上位者书写,兄长以为定能热血照汗青乎?怕是史书之上,多写就兄长犯上作乱,故而诛之之言也!我想兄不是不明白!” 刘玄汉凄然点头。 苏凌顿了顿道:“既如此,为何不忍辱负重,留得有用之身,出了这樊笼,蛰伏以待时机?待天下有变,再图勤王诛逆,方是正道也!” 苏凌说的直白,对刘玄汉更是无半分保留。 刘玄汉知道苏凌说的是正理,只是依旧有些不忍道:“可是,董祀等人......” 苏凌冷然道:“董祀之徒,真大丈夫乎?以弟观之,其罪有三。” 刘玄汉讶然,怔怔的望着苏凌。 苏凌不给刘玄汉考虑的机会,急道:“其罪一,帝以血诏示之,乃久苦萧元彻欺压也!然晋室倾颓,满朝上下,有一人可抗萧元彻者?帝不明,董祀岂能不明此理乎?董祀等既明,为何不死谏帝安之、忍之,却为何助长?一旦事不可违,帝将置于何处耶?能全身而退?” 刘玄汉身体一抖,脸色惨白。 苏凌又道:“其罪二,血诏本就乃密辛,从未张于天下!董祀此举虽是奉诏而行,如何让天下人信服?反观萧元彻,向来以奉天子以令不臣自居。无论他是否如此,然天下皆是有目共睹。暗诏与明理,孰是忠良,孰为乱臣?” “这个......” 苏凌再次出言道:“其罪三,大丈夫知何事可为,亦知何事不可为!萧元彻权势欺天,相较之,董祀等不过是跳梁小丑尔!然董祀却心存侥幸,暗存毕其功于一役之心,突下杀手,妄图一击即中,实则谈何容易?他身为当朝车骑将军,岂看不破乎?既能看破,却仍旧一意孤行,何也?” 刘玄汉有些丧气道:“一腔热血......” 苏凌丝毫不留颜面,冷然道:“一腔热血?当天下人皆乃黄口小儿不成?无他,私心作祟!那萧元彻若是引颈就戮,他董祀真就不会称王称孤?” 苏凌说的慷慨,更是一针见血。 刘玄汉亦为人杰,岂能不知,只是心中不愿面对罢了,苏凌丝毫不留情面,将这伤疤全然揭开。 刘玄汉颓然坐于长椅上,寂寂无言。满目辛酸。 苏凌凛然道:“如此宵小,死便死之,何须不忍?” 言罢,苏凌不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刘玄汉。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刘玄汉定然需要时间消化一番。 过了半晌,刘玄汉这才訇然起身,朝着苏凌便是一躬道:“贤弟此番话,震人心肺,玄汉受教!” 苏凌这才一摆手道:“兄长乃是仁慈最长者,只是一时之间未曾看破罢了,兄长安心在司空别院等待,弟定早日前往相助!” 刘玄汉这才点点头,方道:“我不能久留于此,如此,为兄便日夜翘首以盼贤弟早来了!” 两人互相抱拳,刘玄汉这才出了后院门,朝巷口去了。 送走了这颗定时炸弹,苏凌久久坐在屋中,心绪难平,心中也着实纠结。 一方是颇为看重他的萧元彻,而另一方又是这样一个对他无比相信的刘玄汉。 他如何取舍?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便要精神分裂了。 想到今晚还不知道承天观一行有何事发生,索性回到自己房中,交待了王钧,无要紧事不要前来扰他。 大被一蒙,呼呼睡去。 ............ 夜深沉。无月。 白日的冷风,到了晚上,却不知躲到了那里。 然而,冷气弥漫了整个龙台京都,阴冷之意挥之不去。 一道白影起于幽暗之中,在深巷中停留了片刻,再不迟疑,白光恍恍,刹那间投入到不好堂后院之中。 方停下,便有人声响起道:“来了......” 继而丝丝推门之声,苏凌一袭黑色夜行衣,腰中悬着问相思长剑,缓缓得走了出来。那面庞之上,罩了青纱。 白影正是浮沉子。 今晚却是未穿道装,不知哪里弄来一身白衣。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你比我还积极,竟然收拾好了等着道爷。” 苏凌像打量怪物一般,瞅了浮沉子好几眼道:“今晚行事,乃暗中进行,你怎么穿了个白衣来?你就没个像样的夜行衣么?” 浮沉子拽了拽衣袖道:“有啊,这便是道爷的夜行衣!” “你特么......你是嫌咱们不够显眼不成?夜行衣穿个白色儿的?”苏凌一时气结。 浮沉子有些不服气道:“谁规定的夜行衣偏偏就黑色的?道爷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洁白无瑕,多好的色儿!” 苏凌皱着眉头道:“好歹弄个纱,遮了你这脸啊!” 浮沉子挠挠头道:“有,怎么没有啊,道爷口罩带多了,嫌闷......” 说着从袖中取了面纱。 苏凌看去,那面纱竟也是白色的。 苏凌无语,也不想跟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掰扯,低声道:“走罢,承天观在何处?” “龙台山东山坳!” 龙台山,京都龙脉所在。 西山坳原是两仙教道场,东山坳便是承天观道场。 原本两大道场东西并立,相映成辉。如今二去其一,两仙观早成瓦砾场,只留下东山承天观。 苏凌与浮沉子皆不说话,运了气息,疾疾朝承天观赶路。 那浮沉子果然了得,身法快捷无比。在头前带路。 苏凌原本有心跟他比一比,可是苏凌发觉,无论他如何提速,浮沉子总在前方跟他保持一丈有余的距离,苏凌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并驾齐驱。 最后苏凌索性不跟他比了,他再这样毫无保留的浪费气力,怕是到了承天观也要累趴到地上了。 两人疾疾如星火,不一时便一头扎进了大山深处。 浮沉子似乎对路途颇为熟稔,穿花过树,宛如清风拂柳。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浮沉子忽的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道:“到了!” 苏凌抬头看去,前方数十丈内,一座高大庄肃的道观映入眼帘。 这道观比之两仙观方圆占地更是阔了许多,远远观之,道楼仙阁,皆半隐在云气渺渺之中。 更夹在山坳之内,地势高觉,一片紫府仙地。 道观前方不远,便是山门立柱。 上面两联古拙对子,笔法苍劲,虽年代久远,却依旧清晰可见。 写的是: 山雨欲来,且休息片时,再朝金阙; 岭云初上,看森严万象,争捧玉皇。 山门横楣之上,三个鎏金大字,尽显皇家气象:承天观 极目望去,隐约看到道观门前红灯笼闪动,其下左右一字排开,皆站了六名精壮道士守门。 浮沉子低声道:“承天观果真是皇家道庭,便是看门的就比两仙观多了好几个。” 说着便要纵身前去。 苏凌眼尖,急忙一把将他拉住,朝着道观一侧山墙处一指道:“你看那里!” 浮沉子经他一拉,这才朝着苏凌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由得也怔在那里。 树枝掩映下,那山墙处正停着一辆高大而奢华的马车。 马车上未悬挂表明身份的灯笼,偶有马喑之声,隐隐回荡。 令苏凌和浮沉子格外注意的是,那马车周遭站定了两拨人,约有百十号。 这两拨人皆静默无语,虽皆是拱卫着这辆马车,却泾渭分明。 一拨人乌金甲,乌金盔,红旗冽冽。 另一拨人虽未打了旗帜,却皆穿了褐黄色衣衫,头戴暗红色帽子,腰中悬着细剑。 浮沉子暗道:“卧槽......这两拨玩楞是干嘛的。” 苏凌眼神不错的盯着这两拨人,脱口道:“乌金甲的那拨是憾天卫,褐黄衫的那拨是暗影司。” 浮沉子倒吸一口冷气,眼都睁的大了许多道:“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可是精锐!难不成那人来了?” 苏凌摇摇头道:“不清楚,但由此阵仗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啊?” 浮沉子闻言,心中打了退堂鼓道:“这特么......苏凌咱们闪人吧,今天不去了,改日再约。” 说着扭头欲走。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道:“来都来了,干嘛回去!” 浮沉子刚想嚷嚷,忽的想到那两拨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活,别拉着道爷我一起......” 苏凌朝他一呲牙,忽的一纵身,朝着另一侧的山墙处纵身而去。 浮沉子在背后一跺脚,想要高声阻拦,却还是蔫了吧唧的低声道:“苏凌......打个商量,咱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找你家那个小女娘,我去再给你买俩生命之鸭如何?......” 他说了一番,见苏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倒是越走越远。 无奈之下,只得一跺脚,叹道:“没一个让道爷我省心的!” 这才飘身向前,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另一侧的山墙暗影处,浮沉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子,嗖的一声隔墙扔了进去。 少顷,听到一声细微的石子落地声音,再无其他声息。 浮沉子这才鬼头鬼脑一笑道:“行了,咱们越墙而过,我这石子是想探探里面有没有养狗什么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倒还挺有经验......” 浮沉子嘟嘟囔囔道:“废话,你是没有被狗撵过......” 他话已出口,方觉自己失言,忙一捂嘴。 苏凌也不敢高声笑,两人一提气,一黑一白,两道流光朝着承天观内直射进去。 两人刚一落地,迎头便看到两队精壮道士各提灯笼朝这边巡视过来。 瞬间两人各闪到一棵大树后,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会儿,这两队道士方走远了。 浮沉子这才抚着胸膛跟苏凌汇合道:“哎呀,道爷我这小心脏啊......” 苏凌低声道:“那承天观观主瑜吉房间在何处。” 浮沉子当先走在前面道:“跟着我,我路熟。” 两人穿廊过院,走了好久。 苏凌都觉得是不是浮沉子走错了路,正想出言问他,眼前闪过一处低矮的茅屋。 看起来颇为寒酸破旧。 今晚是没有风,若有,怕是要卷起屋顶三重茅了。 这茅屋与周遭弘大的楼阁颇为不搭调。 浮沉子一指那茅屋道:“喏,这里便是了。” 苏凌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观主!住茅屋?” 浮沉子淡淡道:“你懂个皮,那瑜吉能做到相当于当朝国师的位置,靠的是什么?低调!那茅屋外面虽然看着寒酸,里面的各种摆设,可不比大内差!他这样做派,无非是向世人昭示自己清静无为罢了!” 苏凌点点头,两人迅速闪到茅屋后面的窗户旁。 苏凌心中奇怪,这茅屋里可是瑜吉,为何此处不见一人巡逻放哨的。 忽的心中释然,这茅屋本就在这观中最不起眼,不是熟知此观的,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那观主瑜吉便安身此处的。 两人透过窗户,屏息凝神,暗暗朝着屋中窥探。 屋内蜡光柔柔,倒也明亮。 那茅屋虽不大,却神龛供台俱全。 神龛后上清、玉清、太清三尊仙骨道风。 供台上,三烛青香,香雾缭绕。 而苏凌一眼瞧见那神龛下的蒲团上跪坐着两人。 一人,一身俗家便装,长身端坐,打着稽首,双目微闭,颇为虔诚。 而另一人,却是皂黄道袍,桃木道冠,刷白的寿眉垂在脸旁,鹤发慈目,仙风道骨。想来应是承天观观主瑜吉仙师无疑。 只是令苏凌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颇为虔诚的俗家,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大晋司空——萧元彻! 苏凌心中波涛汹涌,忽的想起,郭白衣曾言,那承天观观主瑜吉可是颇得当今天子晋安帝刘端的推崇,更隐隐有引为心腹之意。 只是,不知为何深夜十分,那司空萧元彻为何会如此虔诚的出现在这瑜吉身旁。 看起来,两人相熟已久,绝不是泛泛之交。 由此,憾天卫和暗影司同时出现在观外便不奇怪了。 整个大晋,能同时让这两大精锐护卫的,也只有萧元彻一人了。 “竟然真的碰到萧......萧......”浮沉子差点高声叫出来,苏凌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浮沉子这才将话咽了下去。 苏凌不动声色,细细的听着茅屋内两人到底说些什么。 但见萧元彻虔诚的跪坐在三清神龛之下,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些什么道家经文。 而身旁的瑜吉也是双目微闭,右手拿了一串念珠,轻轻的拨动着。左手的拂尘,是不是的晃上两下。 过了一段时辰,那瑜吉方缓缓睁开双目,站起身来,打了稽首道:“萧施主,已毕,可以起身了。” 萧元彻方睁开眼睛,也站起身,朝着瑜吉打了个稽首道:“有劳仙师了。” 两人并行到桌椅前坐下。 瑜吉将炉上小壶提了,给萧元彻满了一卮茶,方道:“深夜寒冷,萧施主饮了这卮茶,驱驱寒意罢。” 萧元彻点点头,做了个请字道:“仙师请......” 两人对饮了一卮茶,瑜吉方一甩拂尘,颇有感叹之意道:“萧施主,心存慈悲,那些人要算计与你,当今天子更是心生泼天怨怼,你却还来我这道观寻求一丝慰藉,难得!难得啊!” 萧元彻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仙师一向知我,元彻自年少便立了那报国青云志向,只是当今天下,黑白颠倒,强人横行,有些财力地盘的,便要拉了队伍,在这乱世争上一争。元彻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十余年来,多少豪杰授首,实非元彻本意也!只是,你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如之奈何?然虽如此,但毕竟元彻杀戮过重,眼下又要挥刀屠戮,不日京都便要血浪滔天,如此元彻心中不安,故今日夤夜前来,打扰仙师清修了。” 瑜吉淡淡点了点头道:“萧施主心思,贫道自然知道,唉......只是,那杀戮血光之事,与你那多年沉疴无半点益处啊,更是会加重你的病情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仙师说的不错,元彻这几日念及于此,便深感头痛难忍,苦不堪言啊!” 瑜吉叹息一番道:“树欲静,然风不止,世间多少恩怨皆因此而起?我道门,讲求度化世人,清静无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逮啊!” 言罢,瑜吉仙师站起身来,道衣飘动,来到神龛之下,取出一只精致的桃木匣子来。 转身又坐回原处,当着萧元彻的面,缓缓打开道:“贫道甚念施主之苦,故而这几日费了不少心力,才炼制了这几枚丹丸出来,但愿能稍缓施主病苦。” 萧元彻忙道:“多谢仙师!前些日我来这里拿了这丹丸吃了,头痛之感大为减轻,仙师妙手妙法!” 说罢,他方接过匣子中的丹丸,揣在怀中。 萧元彻又看向匣子左侧,忽的似有深意道:“这边的三颗丹丸,可是按照我的吩咐.......” 瑜吉轻轻看了一眼那三颗丹丸,点点头道:“正是......这丹丸的方子,均是按照萧施主所写炼制,宫中齐常侍已然来过五次,这三颗,不日齐常侍也会来取,或者天子亲至,到时天子自会依贫道的话,安心服下......萧施主放心便是。”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仙师了,待天下大定,仙师当为我朝正是册封的国师......” “贫道......多谢了!”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八十九章 连环 苏凌和浮沉子隐于窗户暗影之处,悄然向茅屋中窥探。 萧元彻与瑜吉之间的谈话,被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浮沉子听了个胡里八涂,心中只是觉得萧元彻用来治病的丹丸,为何还要另外再备一份,还要麻烦瑜吉亲自送了去。 莫非天子真的也有头痛的病症不成? 便就真的有头痛的毛病,萧元彻为何自己不去送呢? 浮沉子颇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凌。 苏凌的脸上虽然仍旧古井无波,然而心中已然如惊涛骇浪一般,更隐隐有一股强烈的寒意来。 便是他望向萧元彻的眼睛,也带了些许的看不透。 浮沉子或许不明白,萧元彻和瑜吉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是苏凌却听得真切,想的明白。 苏凌心中暗暗叹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到底是如何一个人? 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是你,如今暗暗做下这样事情的也是你。 肆意杀戮的是你,神龛前祷告的也是你。 哪个是假的你,哪个又是真的你? 苏凌明白,萧元彻怀中的丹丸跟哪匣子里,要呈给晋帝刘端的丹丸,虽然外形上,颜色上,甚至气味上都一模一样。 可是,那用处,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同。 萧元彻那几颗丹丸,就算是无用,吃下去或许无害,更或许能强身健体。 而呈给晋帝刘端的那几颗弹丸,怕是无用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丹丸无用可保性命。 若是丹丸有毒呢? 苏凌原以为,这萧元彻真的便是如同那个时代那个司空一般无二。 直到今夜,他亲耳所听,他忽然的想起浮沉子那个关于宇宙重叠拉扯的理论来。 他萧元彻终究只是萧元彻罢了! 想到这里,苏凌的心中颇有些落寞,再次缓缓地朝着茅屋之内看去。 萧元彻又喝了几卮茶,这才缓缓起身,朝着瑜吉打了稽首道:“如今风雨欲来,还望老仙师在这风雨之中,能够独善其身,这承天观在这风雨中岿然不动啊!” 瑜吉还了稽首,一副看透出尘之意,淡淡道:“贫道本就是化外之人,化外之人与洪福无缘,与清福有份。贫道参道多年,岂能不省得?” 萧元彻闻言,昂首哈哈大笑,倒是对瑜吉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点了点头道:“若说这乱世中,本司空还能信何人,怕也就仙师一人了......” 瑜吉忙稽首道:“贫道实不敢当......” 萧元彻又道:“既然如此,府上宫内事务颇多,我只能半夜跑来仙师这里躲清闲,如今却是不能耽搁的久了。萧元彻告辞了!” 言罢,转身推了门去。 一阵冷意扑面而来,萧元彻却似乎未曾感觉到冷,倒是瑜吉竟轻轻打了个冷战。 萧元彻转过头去,笑吟吟道:“仙师乃仙体仙资,竟然比萧某还怕冷不成?”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瑜吉答言,朝着前方幽暗石道上轻声道:“我事已毕,回去罢!” 话音方落,那幽暗石道出闪过一人,那人一身官衣,跟观外那暗影司人穿的一模一样。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认得这暗中之人,正是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两人暗自侥幸,幸亏未曾在那幽暗小道上躲了,否则便成了自投罗网。 但见伯宁自暗中走出,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却忽的朝着送到门口的瑜吉仙师阴鸷的看了几眼。 那瑜吉竟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伯宁的眼神。 伯宁这才跟在萧元彻和瑜吉身后,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朝着观门走去。 待他们走后,浮沉子跟苏凌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后窗轻轻飘进茅屋之中。 茅屋不算大,除了神龛供台,桌椅之外,便是一张木榻。 苏凌还没怎样,浮沉子便直奔目标而去。 他来到神龛旁,用手在下面划拉了几下,便摸到了那匣子。 那神情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绝世的宝贝一般,嘴都合不拢了。 再不迟疑,浮沉子抱了那匣子朝着苏凌走去,方压低了声音道:“苏凌,哈哈好东西啊!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被道爷搞到手了。” 说着“啪”的一声,将那匣子打开。 甫一打开,便觉着一股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 苏凌和浮沉子朝着那瞎子里看去,却发现还有几颗红色丹丸静静的躺在匣子里。 浮沉子张开手便将这所有丹丸全数划拉进手心里吗,忽的觉得自己这样做,颇有些不仗义。 于是又留了两颗,放回匣中,低声道:“盗亦有道......” 苏凌方想出口嘲笑他,却蓦的看见浮沉子抄起一颗丹丸便往嘴里送。 慌得苏凌一把将那丹丸夺过,压低声音急道:“你胡乱吃什么?你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浮沉子有些不解,低声道:“废话,道爷当然知道,这可是瑜吉那牛鼻子炼制的仙丹,要不然皇帝能亲自来取?”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方低声道:“脑子呢?你真以为瑜吉跟当今天子一心不成?这玩意是萧元彻给瑜吉的方子,他按方炼制的。这颜色和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应该是同萧元彻手中的丹丸是一样的,可是你就不觉的奇怪么?” 苏凌说到这里,眼神不错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一点就透,再看丹丸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让他害怕晦气的东西一样,一撇嘴,一抖手将那,些红色丹丸全部扔到地上,方才撇了撇嘴低声道:“苏凌,你的意思是这丹丸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毒药......”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八成错不了......” 浮沉子一脸震惊的望着苏凌,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声道:“那若你猜的不假,那这瑜吉只是假意逢迎当今天子,取得天子的完全信任,实际上他不过是萧元彻手中的一颗暗棋,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让天子完全信任他之后,用这毒丹丸......” 苏凌有些笃定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吧,我想这丹丸八成是什么慢性毒药......而且毒素成分颇小,否则馁宫也不会隔三差五的来这里取丹丸,更无人发现这丹丸里的秘密。” 浮沉子一脸意外,低声道:“莫非那萧元彻竟然想要......” 苏凌一脸看破的淡笑道:“这也难怪,当今天子春秋鼎盛,正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壮年,而萧元彻已过了知命之年,相比于晋帝,早已垂垂老矣。更况萧元彻有沉疴痼疾,他这样做也有这样做得理由。就算毒不死天子,留给他的子孙一个半死不活的晋帝,岂不是比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好上何止千倍?” 浮沉子点了点头,低声道:“原指望着偷些仙药回去,可是却未曾想是这么个玩楞。白让咱俩费这劲。” 苏凌蹲在地上,捡起一颗丹丸,先是闻了闻,方揣在怀中。 浮沉子不解的问道:“你那这毒药干什么?” 苏凌一笑道:“我想回去搞搞清楚,这丹丸里到底是什么成分......莫要忘了我可是个郎中。” 浮沉子一摆手道:“也就你对这玩意感兴趣,都是毒药了,还管什么成分......” 苏凌正色道:“你不明白,自古一来,无论炼制什么丹丸,所用的炼丹之材,皆大同小异。无非那几样,加一些相生的中药而已。丹药效力不同,取决于丹材和添加中药是否精纯,还有便是炼药炉鼎的材质好坏,以及火候的掌握。” 浮沉子点点头道:“这玩意,我那便宜师兄教过我,就是我嫌太过于繁琐,又枯燥无味,所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凌点点头又道:“你说你修真修真不行,炼丹炼丹不会,便是连法号都喊得佛道拼接。当这道士,到底有什么意义?” 浮沉子眼睛一翻,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苏凌撇撇嘴道:“我还不稀罕知道呢,我拿了这丹药回去,搞明白这丹药是和毒,然后再比照望仙丹,或可能解了咱们所中之毒!” 浮沉子闻言,竟忘记了自己是小偷小摸进来的,一竖大拇指,朗声道:“高!实在是高!” 忽的想起他俩是隐秘行事,这才一捂嘴,翻了翻眼睛。 苏凌刚想说话,忽的闻听茅屋外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迟疑,飞身从后窗出了茅屋再次隐于后窗暗处,朝着茅屋内窥探。 那脚步声渐渐清晰,少顷,门被缓缓推开,瑜吉走了进来。 此时他的神色颇为诡异,方才那股道骨仙风、广法弘德的模样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眼之中尽是一片谲诈阴冷,更带了一丝莫名的狂热。 他立于门前,并不向屋中去,宽大的道袍在身后无风自起,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刀剑之意。 他就那般无所依靠的站了一会儿。 忽的锋芒尽敛,转过头去,朝着茅屋前面那一处长得颇为茂密的修竹中淡淡道:“人走了,公子出来罢。” 他这话不要紧,后窗的苏凌和浮沉子皆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浮沉子声若蚊呐道:“竟然还有人......” 苏凌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瑜吉说了这话,又等了一会儿,忽的修竹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修竹丛内走了出来。 苏凌和浮沉子朝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看去,只觉的身材颀长,似乎还有些清瘦。 只是那黑衣人穿了一件黑衣斗篷,大斗篷戴在头上,压的很低,将自己的面容全数的挡了去。 苏凌只是觉得这个身形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那黑衣斗篷之人走出修竹丛,回头朝着萧元彻离开的小径张望了几眼。 那瑜吉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带着微微的不屑道:“已经走了......放心便是。” 那黑衣斗篷人这才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茅屋之中。 瑜吉也进了屋中,将门带住。 这才与那黑衣斗篷人对面坐下。 只是让苏凌和浮沉子无语的是,那黑衣斗篷人竟背对着他们,这下,只能听声音,却无法窥到真面目了。 但见这两人坐下,半晌无语,茅屋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忽的那黑衣斗篷人出言说话,声音冰冷中带着些许愤怒道:“你给他的丹丸,真就和那人的不同?” 瑜吉冷眼看了看他,不疾不徐道:“公子若认为不同,那便不同,公子若认为相同,那便相同......” “你!......”那黑衣斗篷人霍然站起,怒道:“他可是......” 瑜吉仍旧风轻云淡,朝这黑衣斗篷人摆了摆手道:“公子稍安勿躁,这丹丸里到底有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怎么可能真就有事?换句话说,若哪日他真就有了什么事,成就的,难道不是公子你么?” 那黑衣斗篷人闻听瑜吉这样说,怔在那里,半晌无语,身子一软,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默默坐在椅子上,声音低沉道:“你就不怕他怀疑?” 瑜吉一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子想成就大事,怎么能瞻前顾后。” 黑衣斗篷人冷然道:“不要扯上我,这事是你做下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清楚明白!” 瑜吉点点头,淡淡道:“贫道自然省的。” 黑衣斗篷人顿了顿,方道:“准备的如何?” 瑜吉点点头道:“三日前已然在漕运路上,离京都还有两州之地,只是如何进入京都龙台,还需公子运作。” 那黑衣斗篷人似乎这才消了怒气道:“这是第一批,万不得有半点差错。放心漕运那里,自然由我来办。剩余的何时到?” 瑜吉淡淡道:“实在有些多,只能分五批进京,这批到了之后,确认无误,下一批自然接上。” 黑衣斗篷人有些疑惑道:“不就用在一个地方,为何需要那么多?” 瑜吉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东西比之真正精纯的,本身便要大打折扣,你也知道,那山中是个绝密之地,再加上是私铸大钱提炼而成的,更是差了许多,故而多备些来,也好以防万一。” 黑衣斗篷人这才点了点头道:“道长说的有理,你可有存放之地么?” 瑜吉点了点头,以手蘸了桌上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苏凌和浮沉子却是睁大了眼睛也瞧不见写的什么。 那黑衣斗篷人这才道:“还算妥当之处,但也需加派人手好好看守。” 瑜吉点点头道:“自然......” 黑衣斗篷人又想了想道:“那个碍事的处理干净了?” 瑜吉淡淡道:“本就是个棋子,如今已然成了弃子了,那里早为焦炭,这弃子也已疯癫了。料也无妨。” 黑衣斗篷人有些没好气道:“无妨?你说的轻巧,据我所知,他疯了不假,却记得那句谶,这东西可是要命的!” 瑜吉仍旧神色如常道:“记得又如何?只记谶语,未记得谶意,不过是一句疯话。” 顿了顿,瑜吉又道:“不用理他,也没几天了,他体内的毒快发作了,策慈那个老怪物的丹丸,可比贫道的......” 他话说了半截,突然怔在那里。 眼神不错的盯着前面地上角落之处。 眼中放射出两道狐疑的精芒,目光灼灼。 地面角落处,几颗散落的红色丹丸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瑜吉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表面之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他似乎有些口渴,随手缓缓拿起手中的茶卮,朝嘴边送去。 那茶卮刚离开桌几三寸,瑜吉忽的眼神中冷芒闪了几闪,朗声喝道:“夤夜来我承天观中,不知是来敬香呢,还是来求丹呢?外面冷,两位不如进来说话!......” 言还未尽,那拿着茶卮的手只轻轻一挥。 茶卮宛如离弦之箭从他手中激射而出,一阵清鸣,朝着后窗撞了过去。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脸色大变,暗道不好,被这老牛鼻子发现了,刚一抬头,那青铜茶卮已然呼啸着破窗而出,朝着两人袭来。 两人急忙催动身形,朝着两边倒退而去。 间不容发之际,堪堪躲过了这来势迅猛的茶卮。 那青铜茶卮凝在半空中片刻,方才如断了线的珠子,坠在地上,发出一声“啪——”的清响,已然四分五裂了。 浮沉子见两人暴露,跳将起来道:“苏凌,咱们还不快跑啊,杵在这里,等着挨雷啊!” 言罢,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道残影朝着左面山墙方向,疾驰而去。 那黑衣斗篷人,突遭变故,不由得惊身而起,将那斗篷使劲朝下一拽,急道:“瑜吉......你不是说这里绝对安全!” 瑜吉却稳如泰山,朝他摆摆手道:“公子稍安勿躁,两个蟊贼而已......”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忽的张开口,声若铜钟,震耳欲聋道:“你们去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茅屋之外,不知何处竟有数个人声齐齐应道:“谨遵师尊法旨!” 蓦地,这幽暗院中不知为何,竟腾起了数道白光,朝着苏凌和浮沉子遁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章 齐斗 山道崎岖蜿蜒。 只黑暗翻滚,看不得来处与去路。 苏凌和浮沉子泼了命的跑着,若风如火,方向也来不及辨上一辨,便一头扎进这宛如怪兽巨口的大山黑夜深处去了。 两人疾驰了一阵,便觉着后面脚步声响,苏凌转头看去,但见不远处,数道白色道袍身影正朝着两个人疾追过来。 苏凌边跑边没好气道:“都怨你,偷了丹丸,也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这可好,我看他们的身形飘逸,又比我们熟悉地形,怕是不多时便会赶上我们的!” 浮沉子一边紧倒腾两条腿,一边道:“我哪知道那个老牛鼻子那么眼尖啊,追便追吧......道爷自有妙计!” 苏凌奇道:“妙计,什么妙计?” 浮沉子一副无耻的样子,嘿嘿笑道:“咱俩一会儿分头跑,就是抓也抓一个,总比全军覆没的强吧!” 苏凌大怒道:“你个犊子!你想脚底抹油先跑了?你速度比我快,你倒是跑得了,我呢?当大怨种?你想都别想!今天是你死乞白赖的让我跟你来的,我不管,咱俩死也死在一处!” 浮沉子故做一副感动模样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对道爷的感情竟如此深了,生不同襟,死则同穴!这份真情真令道爷感动,只是道爷六根清净!” 苏凌懒得听他聒噪,出言道:“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耍贫嘴!想想办法!”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放心苏凌,道爷我可是讲义气,守信用的,人民警察为人民,能怕了这些罪犯?” 他说完这句话,忽的毫无征兆的疾疾定身,停了下来。 慌得苏凌也忙稳了身形,停在原地,疑惑道:“你干嘛?怎么停下来了?” 浮沉子两手一摊道:“跑也跑不过人家,还能怎样,等着他们,打东西啊!” 苏凌一翻白眼,心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锵的一声,从腰间抽出问相思。 持剑在手,剑光缭绕,剑气凛然。 不消片刻,那数道白影如芒如线,已然追到两人近前数丈处,一字排开,皆手持长剑,带着一身的杀意,冷冷的盯着苏凌和浮沉子。 浮沉子跨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数了数道:“一二三......好家伙八个人!正好两桌麻将的......” 这八人,皆是精壮道士,身上的气息散发,看来都是高手。 当中一个道士,嗤了一声道:“不知死活,死到临头了,说些什么颠三倒四的话!” 浮沉子一皱眉,嘿嘿一笑道:“这位老弟,怎么那么大火气,可是光棍打的久了,家中没有小女娘不成?” 他这句话直气那道士差点当场去世,人家是个道士,哪里来的家中小女娘的...... 那道士哇哇暴叫,摆剑便要来刺。 浮沉子仍旧不慌不忙,嬉皮笑脸道:“慢!和谐,和谐!道爷我最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我有个提议,咱们不用动刀动剑的,还能分个上下高低,如何?” 苏凌觉着浮沉子必定要冒坏水,便不吱声看他表演。 那群道士一冷道:“什么提议?快讲!” 浮沉子笑道:“你看看,你们就是上道!都是明白人啊,你们是道士,道爷我也是道士,道士讲究什么?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不如咱们放下凶器,盘膝打坐,看谁能熬过谁,哪个先困了,便输了,趁着天还没亮,回去补个觉,岂不美哉?” 那群道士气的咣咣只放屁,中间的道士大喝一声道:“你八成是个疯子,纳命来!” 浮沉子朝后一退,朗声嚷道:“我去?敬酒不吃吃罚酒?道爷可是恼了?今日道爷我收装包圆了!” 说着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忽的向后一退,朝苏凌一摆手,嬉皮赖脸道:“苏凌,你先上,把他们都砍了!道爷我先养个精蓄个锐......” 我特么...... 苏凌一窒,料定了浮沉子会冒坏水,只是这坏水是冒的滋滋响,可是全泼自己身上了。 苏凌低声骂道:“你大话吹得呜丢呜丢的,怎么到最后把我给卖了!” 浮沉子斜着看了苏凌一眼,笑道:“废话,大将督后阵!你懂什么......” 苏凌无奈,只得提着问相思,跨前一步朝着那八个道士冷声道:“单对单,个对个,还是一起上?” 那中间道士已然极度不耐烦了,也不答话,忽的身形陡然悬起,跃在半空中,长剑以上示下,半空之中一个劈山式,朝苏凌当头劈了上来。 苏凌不躲不闪,眼睛盯着那来势汹汹的一剑,单觉着头顶已然可以感觉到剑锋气息了,这才蓦地大喝一声,将手中问相思横着一亘,朝着疾速下落,势大力沉的一剑直直的挡了上去。 浮沉子旁边叫好道:“好个举火烧天,漂亮!” “当——”的一声,双剑碰撞在一起。 苏凌只觉一股大力破空而来,被震得身形向后蹬蹬蹬的退了三四步。 那道士也未讨着半分便宜,身形一滞,朝着后面倒飞而去。 苏凌不给道士进招的机会,长剑随着身形一顺,一道弧线,随着身子蓦地一个转弯,剑芒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朝着那道士当胸刺去。 “好个黄龙大转身!比我浮沉子老剑客也就稍差那么一小撮......” 这倒好,苏凌现场拼命,他现场直播。 只是一个现场直播,另一个现场直憋。 苏凌憋着气,剑芒袭来,那道士冷哼一声,左侧斜身躲过,将手中剑挽了个剑花,旋转着朝苏凌面门打去。 “唉!打人不打脸!你这个牛鼻子不地道!”浮沉子的声音恰到好处、不合时宜、不出意外的再次响起。 苏凌和那道士拆招换式,缠在一处,打了个难解难分。 那浮沉子看在眼里,嘴上却不闲着,叭叭个没完没了,时不时还怪叫几声。 后面那七个精壮道士实在忍不了了,皆各拉长剑,齐声道:“咱们也别闲着,先剁了那个玩楞!” “对对对!剁了他!剁了他!” 七个精壮道士身形一纵,摆剑朝着浮沉子刺去。 浮沉子见状,忽的腾身纵起至半空之中,七人的剑走空,浮沉子这才白衣一甩,飘落下来,斜眼朝着将他围在核心的七个道士道:“哎呦喂,玩赖的?七个打一个?就不怕道爷请法宝?” 说着从腰里划拉出来那个有着长长细管的玩意,朝着这七人一指道:“都特么的别动,墙角,抱头!蹲好了!” 他这句话却是说的贼溜。 这七人先是一怔,却看到浮沉子掏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便不管不顾,同时从七个方向摆剑发起进攻。 “我.....你们这群犊子,玩真的啊!老剑客生气了!”浮沉子说完,忽的身子悬起,速度极快,身形轻盈飘逸,仿佛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在这七人剑影之间,宛如蝴蝶戏花间一般,穿梭而过。 他就这般在七人剑影之间来回游动,那七人虽然监视凌厉,却连他的衣衫都未曾沾上半分。 那厢苏凌和那个带头道士死命缠斗,这厢浮沉子穿梭来回。 两个战场,热火朝天。 时间长了,浮沉子便觉得有些累了,他毕竟一对七剑,又是这样一直身体飘着,无有换力借力的地方,不一时就气喘吁吁起来。 稍一个躲得有些不太利索,一个道士的剑锋正刺在浮沉子的后衣摆上,浮沉子一挣,“刺啦——”一声,后衣摆划出一道裂缝,原本宽大的衣衫,成了短衣。 浮沉子骂道:“卧槽!早知道不装哔了,穿个短衣襟小打扮出来玩了。” 那七个道士不给浮沉子半点喘息的机会,刷刷刷的七剑,如走马灯一般纷纷刺来。 浮沉子全神贯注,好不容易堪堪躲过七剑,早已冷汗满头,一扭头朝着那边正打着的苏凌道:“苏凌,你动作快点,老剑客也快坚持不住了!再不来帮忙,老剑客也得归位了!” 苏凌暗自叫苦,这带头道士本就是八个道士中战力最高的,苏凌对付他已然有些捉襟见肘,听得浮沉子这样求救,只得心一横,极速摆剑,使出了白叔至教他的枪法,一剑化枪,但见剑影连连,朝着那领头道士刷刷刷连刺三剑。 趁着那领头道士身形暴退之际,苏凌这才纵身扬剑。 暗夜之中,剑影流光直坠入七剑的包围圈中。 苏凌和浮沉子背靠背,苏凌还不忘还浮沉子一句道:“老剑客?那剑字是哪一个?” “你打七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十个我也打过!” 那八个道士见状,皆齐齐举了长剑,将两人围在垓下,从八个方向急攻而来。 苏凌和浮沉子心中一沉,各自将长剑舞动如飞,一人敌住四个,捉对厮杀起来。 浮沉子此时脸上再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静心郑重,严肃对敌。 这种对决,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更何况这八个道士皆是招招致命,下了杀手。 苏凌和浮沉子泼出性命,左冲右突,却不得寸进。 倒也不是他们两个无能,而是这八人皆是高手,随便拉出一个比那晚鬼面人首领都高上一截,更何况那个带头的道士更是厉害。 苏凌和浮沉子摆剑进招,刚逼退一人,左右便有又两道剑芒一闪顷刻杀到,两人仿佛置身于剑海波涛之中。 浮沉子还不断提醒道:“苏凌小心左边......” 见苏凌一剑逼退左侧道士,又瞥见右边两个道士摆剑冲至,便又大声道:“小心右边......” 不一时,左边右边,前面后面,整个山谷全是浮沉子的声音。 苏凌打着打着,心中起急,他俩突围不出去,万一承天观再有增援,那他俩想要逃走。怕是痴心妄想了。 苏凌和浮沉子被逼的不住后退,那道士形成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 苏凌只得大喊道:“浮沉子,想个办法!你不是有仙法?” 浮沉子忙道:“有啊!只是这群犊子也得容得下道爷掐诀念咒啊!” 说了等于没说,眼看两人情势急转直下,岌岌可危。 浮沉子见状,知道再拖下去,他两人,凑成一对儿,性命就要交待在这荒野深郊里了。 罢!罢!罢! 浮沉子忽的从怀中又掏出一物,高高举过头顶,一拉那东西下面的捻线。 “嗤——嘭——轰轰——”那东西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一道金芒直冲苍穹暗夜之上。 瞬间炸开,天上一道金色光华。 “什么玩意?”苏凌朝着前面两个道士挥了几剑,将其逼退问道。 话音方落,只见不远处山路上,七道白色流光,如风似电,朝着战场疾驰而来。 当先一个领头少年,一身月白缎道袍,手中青铜剑熠熠生辉。 他朗声喊道:“师尊,苏公子莫慌,林不浪到了!” 苏凌闻言,赫然抬头,只见正前方,那少年催动手中青铜剑已然杀到。 正是——林不浪! 苏凌大喜道:“林不浪,你没死?!” 林不浪顾不上回答,刚刚站定,身后六个少年道士已然欺到身前。 林不浪神色一肃,长啸一声道:“七芒剑阵,叱——” 七名少年,以林不浪为首,七剑齐出。 林不浪站定阵眼,白衣胜雪,蓦地脚踏七星,身形如芒,当先一剑朝着那七个承天观的道士袭杀而来。 那七个精壮道士见腹背受敌,只得舍了苏凌和浮沉子,蓦头朝着林不浪七人杀来。 这下好,七个少年道士和七个精壮道士对在一起,山谷之中,呼喝声四起。 剑光纷纷,若雪簌簌。 那七个精壮道士虽然剑法精奇,武功也高上七个少年道士一大截,然而各自为战,没有配合。 而林不浪等七个少年道士,虽然剑法稍显稚嫩,也年岁更小,但七芒剑阵,阵法精明,他们又互相配合,齐攻齐退,说散便散,说聚便聚。 两相争斗,寸步不让,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浮沉子和苏凌这才抽空喘息了一番。 浮沉子便又来了精神,嘿嘿大笑道:“想包围老剑客?现在你们被反包围了!” 这十四个人打的热火朝天,不可开交。苏凌见浮沉子体力稍微恢复,便道:“咱们杀过去,助不浪他们一臂之力,速战速决!” 言罢,问相思一声清鸣,苏凌朝那带头道士急攻而上。 浮沉子也催动手中长剑跃入战场。 本来七对七,打的不相上下,忽然又加入了两位“老剑客”,承天观道士的形势急转直下。 顷刻之间,已经有三个精壮道士挂了彩。 那带头道士被苏凌和浮沉子双双围住,险象环生。 眼看战事明朗,蓦地那山谷之中,传来一声浩大而苍老低沉的声音,声若洪钟,带着遮天的杀气,震彻山谷:“无量天尊!兀那宵小之辈!休要得意猖狂......如今便是天罚将至!” 声音荡荡,回荡在山谷中。 周遭树叶纷纷被震下,簌簌而落。 “卧槽!瑜吉这老怪物,真不是盖的,这一声,内气得多么浑厚才可以办到!”浮沉子惊声道。 但见山谷之中,蓦地咒诀响起:“承天除魔,卫道戮心,你们还等到何时?” 那七名精壮道士甫一听闻苍穹中瑜吉的话,皆神色一变,脸上呈现出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可是只在一瞬之间,这七人竟齐齐跪倒在地。 头深埋在胸前,看不清面容。 只听到一阵粗重痛苦的喘息。 “这......搞什么玩意儿?”浮沉子持剑呆立。 苏凌看着眼前怪异景象,也不由得惊疑不定。 不过两息之间,异变陡生! “咔咔咔——”几声撕裂的声音响过。 再看那七名精壮道士,身上的道袍尽碎,宛如雪片一般迸溅在半空。 而苏凌等人的眼中,那七人身上竟然出现了一副坚硬的玄色铠甲来。 那玄甲罩在他们身上,似乌金,似玄铁。 七个道士早已没了方才道士的模样,面上也是这般材质的面具,浑身冒着死一般的黑气。 苏凌大惊失色,失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浮沉子连连倒退,苏凌不认得,他可认得! 浮沉子面色冰冷,眼芒死死的盯着这七名玄甲如尸般的道士,冷声道:“这......这是提线玄甲!” 苏凌不明所以道:“提线玄甲?这是什么东西?” 浮沉子恨声道:“那瑜吉老魔头,造的这般孽!这提线玄甲,乃是找来精壮身躯,根骨上佳的人,用瑜吉配置的独门毒物,一部分直接吞噬入体,另一部分熬成毒池,将活人投进去,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用南滇死泽瘴气所凝的玄瘴石,铸成这玄甲。这玄甲坚硬无比,善避各种刀枪,刀砍不动,枪扎不透!这还是其次......” 浮沉子抽了口冷气道:“更要命的是,这原本的大活人,便会失了心智,平时还好,只要瑜吉不催动他们身体里的蛊,他们便如常人无异,若是催动那蛊,这些人便再无自身意识,状如尸蛊,如行尸走肉一般,但自身功力修为便高上不是一分半点的,更是在瑜吉的操纵下,只知嗜血杀人,至死方停手!这便是提线玄甲的意思!” 浮沉子话音方落,那七个浑身冒着死死黑气的提线玄甲皆齐齐的转过头来,轰然起身。手中长剑一起举了起来。 “咚咚咚——”朝着苏凌和浮沉子踏步而来。 那嘴里发着渗人的、无比冰冷的声音:“杀——杀——杀!”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一章 哪个年少不英雄 山谷之中,苏凌和浮沉子眼前,那七名提线玄甲,手中长剑冽冽,身前黑气汹汹,踏着低沉的步伐,朝着两人逼来。 林不浪手持青铜剑,眼眉一立,见两人眼下就要被这七名提线玄甲围攻,不由的冷喝一声道:“诸位,保护师尊和公子!” “七芒剑阵,护!” “护”字方一出口,七名白衣身影,同时纵起跃至半空,从那七名提线玄甲头顶直飞而过。 七个白衣少年道士,长剑赫赫,白衣猎猎,挡在苏凌和浮沉子身前。 那七名提线玄甲,本就是不似活物,见眼前突生变故,似乎视若无睹一般,仍旧整齐的踏着沉重的步伐,举着长剑,一步一步上前。 林不浪进屋青铜剑,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七名提线玄甲,见那七名提线玄甲,形容狰狞可怖,死气腾腾的逼来。 心中虽然惊骇,却依旧半步不退,冷喝一声道:“再若往前一步,我林不浪,可不管你们是人是鬼!” 那七名提线玄甲,恍若未闻,仍旧朝前逼来。 离着林不浪七人越来越近。 五步,四步,三步...... 林不浪大喝一声道:“破敌式,杀!” 话音方落,他已然头一个身形悬起,跃至半空。 那另六个少年道士也皆清叱一声,齐齐的身悬半空。 七柄长剑,七道飘逸剑芒,朝着七名提线玄甲直冲而至。 那七名提线玄甲根本连躲都不躲,就那样迎着袭来的剑锋踏步而上。 “砰——砰——”七声闷响。 七柄青铜长剑,不偏不倚正中七名提线玄甲的前胸。 林不浪等人皆是脸上一喜,可是下一刻便惊骇不已。 长剑何等锋利,可是就算刺中了这七名提线玄甲,他们都蓦然觉得就像刺中了坚硬的大石一样。 剑尖再过尖锐,却依然寸进不能。 那七名提线玄甲身形稍有些凝滞,顷刻后,忽的皆左手一挥。 正挥打在左胸刺来的长剑之上。 “轰——”的一声,响过。 那七名少年道士,若遭重击,被剑身传来的剧震震得左右翻身倒退七八步,各个如秋风扫枯叶一般,跌坐在地上。 林不浪是阵眼,更是遭重,身体倒飞向后,摔在地上,荡起阵阵尘埃。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苏凌大惊,朝林不浪喊道:“不浪......你们怎么样!” 浮沉子一抖手,颇为丧气道:“这怎么打,刀枪不入啊!” 但见林不浪,忽的单手一撑地面,整个人直直的腾身起来。 将嘴角的血一把抹掉,冷然决绝道:“想要伤二位恩人,先从不浪的身体上踏过去!” 与此同时,那六名倒下的少年道士,也皆翻身而起,各自提剑在手。 七名少年,各自再站好方位,一步不退。 林不浪决绝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七芒剑阵,聚剑式!” 每个少年,闻言而动,齐齐的一声喝,眼中满是决绝之意,七柄长剑剑尖忽的交织缭绕在一处。 嗡嗡的清鸣之音,响彻山谷。 忽的林不浪身体冲天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猎猎白衣,高举手中长剑。 那六名少年,六柄长剑聚成一个八卦圆心,林不浪便浮在这八卦圆心之上。 忽的林不浪大吼一声道:“死来!——” 宛如九天踏星,亦如清风朗月。 白衣剑芒直冲天际,随后仿佛一颗坠落的流星,朝着那七名提线玄甲的中间首领直撞而去。 一剑千钧,白衣剑影,天外飞仙。 那提线玄甲首领缓缓抬头,面具的瞳仁中看见林不浪一往无前的极速冲至。 “蝼蚁......!”那提线玄甲低吼一声。 脚下一踩地面。 “嘭——”的一声闷响。那玄甲人竟直直的腾身而起。 双手举着长剑,迎着林不浪极速下落的持剑身影,野蛮的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响。 那玄甲人整个人跟林不浪激撞在一起。 玄甲人也未想到,林不浪这一剑威力竟如此惊人。两人甫一相撞,玄甲人的身形竟被撞的极速下落,一直落到地上,轰的砸出了一个大坑。 饶是如此,这玄甲人仍旧屹立不倒,脚下泥石乱飞。 而林不浪却比他惨多了。 整个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后面极速的倒飞而去。 倒飞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哇——”的一口鲜血,飘洒幽暗长空。 那不受控制的身体倒飞了好一阵,重重的砸在山石之上,然后整个人滚落下来。 白衣被血染了,也残破了许多。 苏凌和浮沉子见状,不过一切的激射而至,苏凌一把将林不浪抱在怀中,大声唤道:“不浪!不浪!你怎么样了!” 浮沉子也在一旁,满脸心疼之色。 林不浪脸色惨白,低低喘着粗气。 刚想答言,却蓦地瞧见苏凌背后,一个玄甲人手持长剑,以上示下,力猛剑沉,直劈下来。 林不浪一咬牙关,大吼一声道:“公子,闪开!——” 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苏凌朝左侧使劲一推。 横青铜剑,剑光闪动,迎着那劈下的一剑,挡了上去。 “嘭——”竟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死死的架住。 林不浪嘴角淌血,眼瞪欲裂,大吼一声道:“给我退!——” “轰——”的一声,竟将这玄甲人逼得倒退而去,他所退的路径上,石泥迸溅。 林不浪/逼退了这名玄甲人,持剑在手,看了一眼那六名少年,气势陡升,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可还愿随不浪一战!” “自然同战!” 六名少年清亮的回答,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决。 林不浪仰天大笑道:“我的命,是两位恩公给的,今日便还回去吧!” 说罢,脚下连踏七星,剑锋也随着他的衣衫闪动。 “七芒剑阵!葬剑式!......” 林不浪仰天长啸,发出了最全力的嘶吼! 那六名少年没有半刻迟疑,皆纵身而起,七道剑气恍然间竟似汇聚在一处,一道无比硕大的剑芒从苍穹中煌煌升起。 而林不浪正脚踏在这巨剑剑尖之处,白影闪动,高举青铜长剑,以上示下,挽了个圆弧剑花,朝着七名玄甲人一往无前的挥去! “不要!不要啊!——”浮沉子大呼一声,眼中竟然点点泪水。 苏凌不知道,只觉的这泼天一剑带着冽冽的气势。端的是惊心动魄。 可是浮沉子心里却从未有过的清楚。 七芒剑阵,共七人,剑阵共七式,分别为:破剑式、聚剑式、昂剑式、啸剑式、驭剑式、荡剑式,还有最后这一式——葬剑式。 前六剑随意催动,皆无碍,只是那最后一式——葬剑式,却是不到时不可解的时候,万万不可催动。 无他,葬剑葬剑,便是剑断人亡,有死无生,同归于尽的招数。 浮沉子当初调教这七人时,便已然多次告诉他们,这一式,不是他的命令,谁也不能用! 可林不浪如今却为了救自己和苏凌,他如今视为最至亲的亲人,便是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泪眼中,浮沉子眼前, 少年白衣,英雄慷慨。 长剑疾风,独傲风雨。 少年从来皆英雄,只因皆是少年时。 巨剑落,光芒尽散。 那个少年成了这暗夜里最后的一束光。 “轰——” 巨剑正落在那玄甲首领的头顶之上。 剑气迸溅,光芒四散。 最后再无一丝亮光。 万籁归于平静。 那六名少年,手中青铜剑纷纷撒手,皆仰面摔倒在地。饶是如此皆强自支撑着身体,看向前方。 那玄甲人被那巨剑一剑劈为两段。 身体一分,玄甲破裂。五脏六腑流出,腥臭不可闻。 而林不浪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从半空中跌落尘埃。 青铜剑已断,落在尘埃之中,碎剑仍旧闪着斑斑血光。 林不浪身体蜷缩,白衣无凭无依的荡在他清瘦的身躯上。 那个少年,脸上还带着无比的决绝,朝着苏凌和浮沉子看去,声音极低,喃喃道:“师尊,公子,不浪......尽力了!” 言罢,巨大的黑暗无声无息的将他吞噬。 浮沉子和苏凌皆悲从心头起,浮沉子大吼一声道:“你们这群恶鬼,道爷跟你们拼了!” 苏凌也不说话,脸颊有泪划过,一甩问相思,直入那剩余六名玄甲人中。 问相思剑芒缭乱,重重必死杀机频现。 苏凌使出白叔至龙枪绝学,剑风之中隐隐有龙吟之声。 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一剑一剑将这六个怪物砍成肉泥! 偿命!偿命!偿命! 便在此时,忽的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宽大的道袍渺渺飘动,那人半刻不敢耽误,来到林不浪身前,将他头托在怀里,啪啪啪的封住他周身要穴,将他搭在身上,回头朗声对浮沉子道:“浮沉子,你又欠我老道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先走了!” 言罢,冲天而起,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这突然出现的老道,浮沉子看得真切,心中大动,脱口道:“空芯道人!救他!” 回答他的只有树摇叶落。 浮沉子回头之间,却见苏凌在玄甲人中独木难支,险象环生,再不耽搁,挥剑杀了进去。 然而,他俩虽剑术精湛,那些玄甲虽然失了头领,但仍旧强横无比。 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是杀不透,冲不出的。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的山谷之中,清音渺渺,无数的红芍花瓣自苍穹中缓缓飘落。 几十个红色身影蓦地从那漫天花瓣中闪出。 当前一个,手中持着一把油纸伞,火红纱衣,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芍。 她的身后,数十个淡红衣衫女子,皆持了长剑,随她翩然而来。 “红芍影至,宵小授首!”那数十名淡红杉女子持剑在手,半分不耽搁,朝着那六个玄甲人杀去。 苏凌和浮沉子顿觉轻松不少。 火红色的纱衣轻动,翩然纵至苏凌身前。 苏凌见她,不由得急道:“穆颜卿,我说过的,你不要插手此事,那玄甲岂是好对付的,弄不好便会死的!”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红芍影影主——穆颜卿。 穆颜卿淡淡一笑道:“我师父来了,我就不能来了?死了也好,死便死在一处!” 说着手中油纸伞急挥而去,跟眼前的一个玄甲人缠斗在一处。 数十个如仙女子跟形状可怖的玄甲斗在一起,苏凌、浮沉子也各自对上一个。 一时之间,山谷之内,娇喝呼喊,兵器碰撞之声起此彼伏,充斥着整个山谷。 忽的,穆颜卿抽伞向后疾纵而退,娇声喊道:“苏凌、破道士,快掩了口鼻!” 苏凌和浮沉子正自死斗,忽听穆颜卿这样喊,心中奇怪,但还是刷刷几剑,逼退玄甲人,向后一撤,掩住口鼻。 “呼——”的一声。 但见数十个女子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似得东西,朝着那六名玄甲人使劲的洒去。 顷刻之间,红雾弥漫,幽香腾腾。 苏凌和浮沉子一愣。 “卧槽!这什么?生化武器?”浮沉子掩着口鼻,呜呜囔囔的说着。 这红雾迎风弥漫,顷刻间荡满山谷。 不消片刻,这六名玄甲人皆长剑撒手,“扑通——”、“扑通——”倒在尘埃之上。 穆颜卿挽起苏凌,飘然起身,朝着下山路疾驰而去。 浮沉子一见,捂着口鼻大喊道:“等等我,你们这对狗.......” 那后半截子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也怕穆颜卿急眼,给他来上一香囊。 ............ 夜如冰,风起云涌。 承天观。 恢弘的道观,好几座高塔矗立在暗夜之中,冷眼的看着世间芸芸众生。 还是那座茅屋,还是那个瑜吉。 只是茅屋之中,只剩下那油灯白蜡相陪,再无那个黑衣斗篷之人的踪迹。 可是,这瑜吉仍旧坐在三清神龛下的蒲团之上,脸上古井无波。 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蓦地睁开眼睛,两道冷芒乍现。 随机一挥手,朝虚空中一抓,叹了口气道:“折损一个,剩下六个......回来罢!” 便再无声息。 又过了一会儿,那茅屋门前忽的想起一阵吱呀之声。 过了片刻,瑜吉长身站起,缓步来到门前,将屋门打开。 映入眼帘,一乘灰色小轿。 瑜吉打稽首,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施主来了!” 小轿帘起,从里面走出一人。 一身黑衣,只是暗夜,不曾看得清这又来的人,是哪一个。 瑜吉见此人下了小轿,随即淡淡一笑,做了个请字道:“施主,随我进来叙话!” 那人也打了稽首还礼,这才信步踏入茅屋之内。 那黑衣人进了屋中,似乎十分随意的看了两眼,走到神龛之前,燃了三炷香,朝着三清神像拜了三拜,将香插进炉鼎之内。 这才转身坐在了之前那个黑衣斗篷人坐过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几上的茶卮,随意的用手在茶卮上捂了一下。 触手之间,茶尚有余温。 那黑衣人这才抬头,轻轻看了一眼与他对坐的瑜吉,缓缓道:“你这里有人来过.....”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又平静。 瑜吉也不否认,轻声道:“刚走不多时......”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问道:“大的......还是小的?” 瑜吉苦笑一下道:“大的刚走,小的便来了......” 那黑衣人似乎也笑了起来,指了指瑜吉道:“你这里倒是热闹的紧啊!” 瑜吉有些无奈道:“一个个都往贫道这里跑,来了。我总是不能拒绝不是。”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大的可拿了丹丸?” 瑜吉点了点头道:“拿了......” “可有起了疑心?”黑衣人问道。 “看样子,却是不曾......”瑜吉想了想方道。 黑衣人似乎话里有话,抬头看了一眼瑜吉,眼中尽是灼灼之色道:“确定给他的就是给他的,而不是给......” 他说了半句话,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上空指了指。 瑜吉忽的站起身来,神色似乎有些痛心,声音也高了一些道:“师兄,你拿瑜吉看做何人?莫不是那种畏刀避剑的小人么?当年我们皆拜一人为师,师父之言,言犹在耳,瑜吉报国之心,九死不悔,岂有更改之理不成?” 听闻瑜吉说的字字真切,那黑衣人似乎声音缓和了许多道:“师弟,言重了,世道艰难,人心难测,那贼子势大,如今又要在龙台京都之地,举起屠刀,想来不消几日,龙台即将血流成河,变成修罗杀戮场。因此,我是怕师弟你心志动摇啊!” 这黑衣人好生劝慰了瑜吉一番,瑜吉这才神色如常,缓缓的坐下。 那黑衣人这才又道:“给天子强身健体的丹丸,你可炼制好了?这可是要紧之事。” 瑜吉神色一晃,有些难以出口。 那黑衣人声音有些急道:“难道,你还未炼制?” 瑜吉摆摆手道:“师兄,哪里话,事关天子,我怎么敢有半点耽搁,只是师兄来之前出了些许岔子。” 黑衣人闻言,有些吃惊道:“岔子!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那萧元彻将本该进献天子的丹丸给换掉了不成?” 急切之间,他竟然将萧元彻的名字毫无遮掩的念了出来。 瑜吉忙摇头道:“那倒不是,萧元彻拿的的确是我们让他拿的,只是天子的药,在我送萧元彻离开之时被人拿了去!” 黑衣人一怔,声音有些颤抖道:“拿了去?拿走了几颗?” 瑜吉道:“一颗,还有两颗掷在地上,被我拾了起来。” 黑衣人这才言语稍安道:“还好,还有两颗,这几日我便入宫,通知齐世斋拿药。” 瑜吉点了点头,眼中露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转身即逝。 黑衣人又道:“盗丹的是何人?可有抓到?” 瑜吉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当时小的在这里,我不便追赶,只得将提线玄甲放了出去,结果未捉到人,我那玄甲人还折了一个!” 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道:“何人有此手段,便是七个提线玄甲都伤他不得!眼前已到了关键时刻,莫要节外生枝,可使人暗自查探,这盗丹者想来只是冲丹而来,若真如我所料,那颗丹丸丢便丢了罢!” 瑜吉点点头。 黑衣人又问道:“漕运那里如何了?” 瑜吉点点头道:“说过了,他满口应承,想来是十拿九稳!” 黑衣人闻言,言语中带着稳操胜券的话音道:“如此最好,待所有的运来,我们便可行动了,到时候光复我大晋河山就在眼前!” 他这话说到最后,已然心潮起伏,声音也高了许多。 瑜吉不动声道:“只是,兄长可知那董祀之事?” 黑衣人点点头,声音又恢复了淡漠道:“冢中枯骨,一群成不了大事的蠢材罢了!不用管他们,做好我们的事情便是。” 瑜吉打稽首应下。 黑衣人这才站起身来道:“我身份多有不便,行动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你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才是,还有那谶语,观里的可都记牢了?” 瑜吉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师兄定下之日,我便已经让观里和外面撒下的人口口相传,记牢了!” 那黑衣人点点头道:“唉,只是未曾想你那两仙观擅自行动,败的那么快!算了,咱们承天观自己也可以!” 言罢,他转身推门而出。 瑜吉也走到茅屋房檐之下,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个黑衣人上了小轿,一个家仆挥了挥手,小轿轻抬,沿着通往前院的小径去了。 瑜吉长身伫立在茅屋房檐之下,蓦然抬头看向苍穹。 苍穹彤云翻滚,黑暗蔓延。 他的一头白发不知何时被风吹得凌乱飘动。 遮了他向来古井无波的面容。 然而从他白发发丝之间,却蓦地映出一张脸庞。 那脸庞,阴鸷而狠戾,带着无穷无尽的疯狂和嗜血。 填满了难平的欲望。 那张脸庞正是他瑜吉自己的脸。 幽暗黑夜,蓦地风起。 瑜吉似自言自语,声音带着无边的冷意和难以自抑的颤抖。 “师兄啊师兄!你百般算计,却未曾想过罢,到最后反为我做了嫁衣!京都,龙台,杀戮!流血!暴动!乱吧,越乱越好!” 凄风呜咽,如嘶如吼。 瑜吉转身迎风朝着茅屋中走去。 风不知为何,似乎狂暴了几分。 狂暴的风声中,瑜吉阴鸷而又带着死死狂热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飞仙!哈哈哈哈哈!——” 疯狂而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观主后院之中......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二章 道仙宫 深夜,京都龙台城。 朱雀大街上,寂寂无声。 一个人影都没有,时近后半夜,城中的百姓睡的正熟。 宽阔空荡的大街上,蓦地出现三道身影。 一黑一白一火红。 但见这三个身影,在朱雀大街上停了片刻,转瞬腾起,流星似火一般朝着幽暗的小巷深处投去。 小巷曲折蜿蜒,三道身影,彷如三道流光,在深巷中忽隐忽现。 终于停在了一座阁楼之处。 正是那“碧笺阁”。 穆颜卿当先上前,啪啪啪的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还是那晚的那个女娘,依旧提了灯出来,探头一看,见是穆颜卿,这才喜道:“影主回来了!” 又往穆颜卿身后看去,见除了两个俊逸的少年之外,再无旁人。 她讶然开口道:“其他姐妹呢?” 穆颜卿低声道:“我们走得快,她们稍后便到。” 说着往里便进。 苏凌和浮沉子随后跟着。 那女娘一眼看见浮沉子,还真别说,浮沉子一身俗家白衣,倒真显得风流俊逸,比之苏凌亦不遑多让。 随即朝浮沉子的身上脸上多剜了几眼,嘻嘻一笑道:“好俊俏的少年,这个又是谁?” 穆颜卿斜睨了她一眼方道:“你也忒多嘴了些,不该问的别问......” 那女娘揶揄的瞅瞅苏凌和浮沉子,又瞅瞅穆颜卿,随即又是嘻嘻一笑道:“那今晚是一床锦被呢,还是多添一床啊?” 她这话说完,穆颜卿和苏凌脸上腾的红了起来。 想要挑她毛病,却半点挑不出来,人家毕竟是管这个的...... 浮沉子闻言,虽然没有脸红,倒也是一打稽首,掐诀念咒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弥陀无量个尊了的......” 穆颜卿嗔道:“再胡说,小心撕了你的嘴去......” 言罢,也不管这女娘,当先上了阁楼去了。 苏凌和浮沉子也上了楼。 到了昨晚那间房中,浮沉子一眼就瞧见红绡香帐中,那柔软的大榻。 他着实是累了,不管不顾,朝着那打榻仰面朝天的躺了上去,两脚随意一蹬,两只短靴东倒西歪的褪在地上。 打了个哈欠道:“这番可是九死一生,累死道爷我了,道爷先睡了。” 穆颜卿却是一蹙黛眉,颇有些嫌弃,一步走到躺在榻上的浮沉子跟前,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油纸伞朝他头上便敲。 浮沉子一骨碌摔下大榻,揉着屁股道:“穆颜卿,你是不是疯了,打我干嘛?” 穆颜卿这才没好气的道:“你个臭道士,干嘛躺我的榻,我这衾被还能用么?” 浮沉子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斜眼看了一眼穆颜卿,跳将起来,一指苏凌道:“我不能躺你的榻,那这货便能了?还拉着小手不让走的?是何道理?” 穆颜卿脸色一红,啐了他一口道:“你跟他怎么能一样?” 浮沉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嚷道:“哎呀我去......你把话跟道爷说清楚,哪里就不一样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比我多张了不成?” 言罢,不依不饶的再次蹦了起来,一头扎进锦被中道:“你不让道爷睡,道爷偏睡这里了,好歹咱们还一同对敌过,也太无情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鼻子嗅了嗅,随即嘿嘿一笑道:“还真别说,这锦被还真香!” “你无赖!......”穆颜卿不依不饶,拿起油纸伞,还要来打。 苏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拉住她道:“算了,算了,方才一场恶战,就让他躺那里睡吧,想来他也是真的累了。” 浮沉子这才揶揄一笑道:“还是苏老弟知道心疼人!好了道爷会九天玄女去了,你俩找个蒲团,将就一下吧!” 穆颜卿见执拗不过,只得一把挽住苏凌的胳膊,瞪了一眼浮沉子道:“让他一个人睡死在这里算了!苏凌咱们走,去另一个屋里睡,那张床更大更软......” 苏凌顿时头大,忙摆手尴尬道:“我觉得,蒲团挺好......挺好!” 不由分说,穆颜卿挽了苏凌便走。 浮沉子这才一骨碌起身,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脸无奈道:“真就把道爷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唉,喂!道爷一个人害怕!哎!......” 见这两人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低声笑骂道:“这两个.......” ............ 天色大亮,龙台在新的一天苏醒。 却仍未迎来朝阳,无边无垠的天幕,亘古不变的阴暗翻滚彤云,那风似乎更冷了。 浮沉子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 觉得整个身体生疼,想来是昨晚一番激斗,累的筋疲力竭了。 浮沉子暗暗编排苏凌,大兄弟,你比道爷更苦啊,道爷是一场激斗,你怕不是两场吧...... 随后又嘿嘿笑了两声。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苏凌和穆颜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穆颜卿换了一身宽绰的火红纱衣,看到浮沉子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浮沉子揶揄笑道:“哟哟哟,这连衣服都换过了啊......看来今天是真的开始叫弟妹了......” “你死不死啊!......”苏凌脸一红,一把将他从榻上拉了下来。 “再胡说,我把从承天观拿回来的丹丸,塞你嘴里......”苏凌没好气道。 正在这时,那昨日的女娘端了早膳进来,放在桌子上。 穆颜卿这才问道:“回来了么?” 那女娘点了点头道:“都回来了,影主放心。” 穆颜卿这才点头,让那女娘退下。 浮沉子闻言,这才打了个哈欠道:“那这下万事大吉了,干饭!干饭!” 说着径自坐在桌几前,张开血盆口,掂起后槽牙,向早膳发起猛攻。 苏凌和穆颜卿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在浮沉子对面,也略微的吃了一些。 待浮沉子吃了个沟满壕平,苏凌才开口道:“你倒还吃的下去,也不知道林不浪和你那六名小徒弟如何了。” 浮沉子大手一挥道:“那六个小子精明的很,不过是受了点伤,见我们散了,定然也会遁去,我自有办法联络他们,至于不浪嘛,命应该保得住。” 苏凌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觉得林不浪伤的不轻啊,怕是......” 浮沉子摇摇头道:“这你就没见识了吧,那个牛鼻子来了,死人他也能救活的!不信你问问你媳妇!” 苏凌拿起一张饼砸来道:“还胡说!......” 穆颜卿扑哧一笑,随即正色道:“苏凌,别看浮沉子平素不着调,不过倒是还有些见识,我师父出手,想来林不浪应该无碍了。” 浮沉子刚吞了一个鸡蛋,听穆颜卿这样说,噎得直翻眼睛,顺了半天气,方道:“你说什么?空芯道人是你师父?” 穆颜卿点点头道:“那还能有假不成?你以为我昨晚为何敢去,当然是有我师父跟着的!我这武功,开手的师父是当年的荆南王钱伯符不假,但我真正的师父便是空芯道人了。” 浮沉子闻言,一脸赞叹道:“空芯道人的确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比起我那便宜师兄更是不遑多让,便是昨晚瑜吉那牛鼻子亲至,怕是也讨不得半分便宜啊!” 苏凌闻言,惊道:“空芯道人竟然那么厉害?” 浮沉子道:“你图样图森破了吧!还是道爷告诉你得了。当今道门,有四圣,其一乃是剑庵剑圣镜无极,一人一剑一城,世间各大势力莫不敢犯;其二乃你的师父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天下文章出离忧,离忧道统在轩辕,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其三便是我那便宜师兄,两仙坞策慈仙师,善测天机,窥天象,探人间气运;其四便是这承天观的瑜吉老道,这家伙要是没本事,可不敢称皇家天师,虽然还未正式册封国师,但想来也不远了。” 苏凌道:“你啰啰嗦嗦一大堆,这道门四圣,也没有你说的空芯道人啊!” 浮沉子淡笑道:“这就是空芯道人的牛叉之处啊!空芯道人跳出天下道门,自成一派,道门唤作道仙宫!更是压盖道门第一人啊,他所修习的道法,可是跟我们渊源颇深啊,我觉得要是以个人实力而言,恐怕只有剑圣镜无极能跟他相抗衡了!” 言罢,他又凑到苏凌耳边道:“说句大白话,你知道那空芯道人的功法是什么?” 苏凌摇摇头。 浮沉子诡秘一笑道:“其实,就是太极拳,两仪剑......” 苏凌顿时头大了三圈,脱口道:“卧槽!狗皮道人张三丰?这货也穿越了?那道仙宫不该叫武当么?” 浮沉子哈哈大笑道:“只是内核相同......你知道的这个掉毛的世界......” 苏凌一阵无语。 三人吃完早膳,苏凌方才郑重道:“我有一事,是绝对相信你们的,我说与你们听,还望你们千万保密才是!” 穆颜卿和浮沉子见苏凌一脸严肃,皆正色点头。 苏凌方将天子血诏之事,和盘托出。 穆颜卿闻言,神色一凛道:“苏凌,那龙台岂不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你可要小心一点。” 苏凌点点头道:“你也一样,那叛徒琴湘可擒住了?” 穆颜卿摇摇头道:“未曾,不过就快收网了,想来只在这两天。” 苏凌仍有些担心道:“还是要快,万一拖到萧元彻行动了,到时龙台的警戒力量怕是空前强大的。” 浮沉子斜睨着苏凌和穆颜卿,咂咂嘴道:“你俩是不是当道爷不存在?道爷可是两仙教漏网余孽,万一一个失手遭擒,我可怕扛不住暗影司那诸般酷刑,把你俩供出来啊!” “你敢!......” 两张飞饼顷刻间呼到浮沉子的脸上。 浮沉子将两张饼从脸上揭下来,一手一个,各自咬了一口方道:“反正也没人关心道爷我,道爷走了......” 说着站起来,手里还拽着一张饼,朝着门口走去。 苏凌叫住他道:“你走了,我若再找你,去哪里找你?”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好好研究那丹丸,等你研究好了,道爷自会去不好堂找你,道爷就不打扰你了们两梅开二度了......” 说着哈哈嬉笑着蹿出门去。 ............ 大晋国力虽然倾颓,但不知为何,各方势力都似乎十分注重漕运,那自前朝挖掘贯通全国的漕渠,自引水迸流那一刻,大浪滚滚,从未停歇。 漕渠之上,白帆点点,千舸竞渡,喧嚣热闹。 这漕渠宽阔之处,宛如大河,白浪滚滚,顿失滔滔。 而最窄处,只容得下一艘货船通过,河流湍急,暗礁密布,水势颇为险峻。 此刻,正是夜色苍茫。 无星无月。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这是一处漕渠汊港,此处水面狭窄,水势甚急,更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这道湍急的水流仿佛一把利剑,将这两座大山从中间一剑劈开。 两山夹一水,端得是鬼斧神工。 此时阴云密布,冷风呼啸嘶吼,那水借风势,掀起阵阵滔天大浪,拍打在两岸山石上。 水浪迸溅,水花四散如雪。 汊港漕渠之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货船,正扬帆披荆斩浪,朝着两山的夹口之处,飘飘荡荡的驶来。 船上灯火通明,十数个精壮船伙计,皆手持火把,赤/裸着上身,火光之下,映照着他们精壮的肌肉。 一根矗立在船上的高耸桅杆,升着白色船帆,乘风破浪,帆张撸摇。 船的后方,便是货仓。 货仓之内堆放的满满腾腾的货箱货袋,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货仓之外,五六员精壮小伙,手中皆提了朴刀,神情警戒机敏。 船前方正中,一木室之内,一个满脸沧桑的使船老者正聚精会神的掌着船舵。 他虽然上了年纪,脸庞却是无比坚毅,整个身躯也精壮如牛。 身边一个长相颇为精干的青年,却是瘦骨嶙峋,像一只猴子一般,也双眼聚精会神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座大山。 那老者一边掌舵,一边对这青年道:“小六子,你也成年了,师父老了,这趟船到了龙台,货物交割完毕,师父便住在龙台不走了,咱们的三条货船,以后都要交给你了!” 这叫做小六子的精壮少年忙点了点头,有些兴奋道:“师父,您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吧,交给徒弟,定然万无一失。过了这个险要的夹山水道,前面就是一片坦途,咱们正好乘风破浪,早些到了龙台,我也好回去,我娘说了,做好了红枣饼子,单等我回去吃呢!” 那老者嗔道:“你个小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也没见你多长几两肉......”他虽这样说话,但满眼都是宠溺之色。 老者又正色道:“莫要小瞧了前面这个两山夹口,地势端的险要至极,水流湍急,水中更是暗礁丛生,稍有不慎,这船便有倾覆的危险,这个地方,更被许多老船家称为龙门跳,言下之意,过了这里,前方便再无阻碍。可是鱼跃龙门而化龙,这难度可想而知了。” 小六子点点头道:“徒儿记下了,以后行船,走到这里时,定然多加注意。” 老者这才点了点头。 苍穹黑暗翻滚,不知为何,那风更加的狂暴起来。 待近了那两山夹口,那风越发猛烈,吹得桅杆都不住的晃动,白帆整个涨起,哗哗作响。 这船不是很大,船身在狂风之中宛如无依的枯叶,起起伏伏,摇摇欲坠。 风吼如狂,水借风势,顷刻之间巨浪滔天,竟似遮了那两座大山。 一阵巨浪袭来,倒灌进大船之内,慌得船板之上的那十数个精壮汉子向后疾疾的退去。 “这鬼天气,鬼地方!”那掌舵的老者,骂了一声,又道:“小六子,站稳了,看师父如何过这龙门跳!” 小六子闻言,一脸兴奋,目视前方。 老者果真是使船的好手,三下两下,稳了船舵,那货船果真稳了下来。 船上所有人的心这才稍稍安定。 便在这时,暗夜之中,忽的一声尖锐的,彷如哨响一般声音,从茫茫大山之中传出。 紧接着,一道锋利的羽箭,划破空气,射过滔天巨浪。 如火流星一般,朝着这货船直袭而来! 不偏不倚,正射在桅杆之上。 “砰——”的一声,箭簇深深嵌入桅杆之内,羽翎扑簌簌的乱颤。 白帆应声落下,宛如残云风吹。 “吱——”、“吱——”、“吱——” 几声急促而尖锐的哨声在货船上蓦然响起,划破了天地的宁静。 紧接着,有人大声喊着道:“有水匪劫船!有水匪劫船!集合!速速集合!......” 货船之上,灯火晃动,数十个精壮汉子,各个拿了朴刀火把,各个聚在船板之上。 神色虽然慌张,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那船舱中的老汉,也是将船舵刹好,一挑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望着滔滔奔涌的江水,忽的朗声道:“不知哪位朋友突施冷箭,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不如现身一见!”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三章 菜鸟炸膛 那老者刚说完这话,便觉得船舱内有人探头探脑,想要出来,回过头去,却看到是小六子,神色一紧,嗔道:“退回去,藏好了!” 那小六子先是一愣,这才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退入船舱之中。 老者方一转头,只见巨浪之中,忽的直直冲出数十黑衣人,皆青纱罩面,手提鬼头砍刀,踏浪而来。 顷刻之间,蹭蹭蹭的鱼跃而上,在船板上一字排开,与老者和几十个船员汉子相距数丈,两相对圆。 这数十黑衣人,眼中露着渗人的幽冷凶光,鬼头砍刀的刀尖之上,冷芒忽闪。 一时,双方静默无言,只有滔滔大水,哗哗流逝。 那老者神情一凛,朗声道:“诸位,夤夜来我船中,不知所谓何故?若是劫财,怕是踩错了道了,我这满船皆是一些山野茶叶,不值甚钱,诸位怕是要白跑一趟啊!” 那数十个黑衣人皆无言,忽的从身后转出一人。 这人却未青纱罩面,一身紫衣,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左手大拇指上还带着一枚鹦哥绿的扳指,鹰眼细眉,却长了一张鲶鱼嘴,一脸的阴鸷青气,面庞上还带了丝丝水汽,想来是终日泡在水里,水性极好的。 那人冷冷盯着老者和他身后的数十精壮汉子,缓缓的摇着折扇,其实他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这周遭的风,比他摇那两下弄出的风,大上不是一点半点的。 那鹰眼紫衣人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道:“这茶叶,可是出自昕阳?” 老者先是一惊,随即道:“不错,看来阁下早就盯着我们了,只是老朽不明白,区区茶树叶,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鹰眼紫衣人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出自昕阳的,那就错不了了。” 说着一转身,站在船头,极目眺望远方。 远方,左右暗夜中,两座大山静默,中间捧出一条玉带般的大河。 大河滔滔,山势莽莽。 紫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蜜饯,剥了外面的一层油纸,将蜜饯放入嘴里,闭着眼吮吸了一阵,这才似乎无趣的道:“人言,这里便是龙门跳,我观之,这个名字极恰,你们这群人好好再看上一眼,怕是以后都不能再看了......” 忽的,声音中杀机陡现,冷声道:“一个不留!杀!动作快点,出手嘛,轻点,别扰了我观景的雅兴!” 声音方落,那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同时举起鬼头砍刀,齐齐朝着老者和那几十个精壮汉子杀去。 老者神情一肃,大吼一声道:“儿郎们,举刀!上!” 一边是鬼头砍刀齐举,另一边是朴刀齐现。 两方顷刻之间对撞在一处,激烈的白刃格斗瞬间展开。 那些汉子虽然精壮,却只是些基本的把式,哪里敌得住这群杀手,那些杀手一个冲锋,船板上已然躺倒了七八个汉子,血流满船,惨不可言。 一时之间,咒骂声、怒喝声、兵器撞击声,齐齐响起,将那滔滔流水声都遮了下去。 那鹰眼紫衣人仍旧自顾自的看着远处两山夹一水的奇景,眼中似乎还带着欣赏之意。 嘴里那蜜饯不断的蠕动,鲶鱼嘴也随之不断的颤动,看起来颇为怪异。 忽的他似乎觉得动静实在有些太大了点,刷的一声合了折扇,将耳朵一捂,厉声喝道:“吵死了!吵死了!说过的,轻一点,轻一点,还弄这么大动静,扰了我观景的雅兴。” 果真,他这一吼之下,那战场的声音的确小上了不少。 过了约莫片刻,这打斗和惨叫之声,竟然全数消失,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那鹰眼紫衣人,这才淡淡转过头来。 眼前,数十具精壮汉子的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船板之上,呲牙咧嘴,死相渗人。 那老者更惨,身中数刀,心口处还深深插着一把鬼头砍刀,早已断气多时。 血流满船,从缝隙之处,无声无息的涌进滔滔大河之中,瞬间连一点红色的踪迹都找寻不到了。 冷风拂过,那紫衣鹰眼人闭上眼睛,闻了闻空气之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息。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陶醉。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方轻声道:“还是这血腥味道比那风景容易让人迷醉啊。” 他说完这句,方才朝着左右杀手努努嘴道:“去船舱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带活气儿的,若有,一并打发了上路。” 那左右黑衣人杀手应声带着五六个杀手,朝那船舱中走去。 船舱之中,还有一人——小六子! 方才小六子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师父,还有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船伙汉子,一个个皆死于这帮凶徒的刀下。 他肝胆欲裂,悲愤不已,更是痛断肝肠。 那时间,他就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和这些杀人恶魔拼命。 可是他方踏出一步,却顷刻之间收回了脚步。 暗骂了自己一声,小六子你怎么如此不争气,方才师父不让你出去,就已经算到了,今日怕是要死了,师父这么做不是为了保全你么? 他心念一动,暗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让更多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于是,再不迟疑,他蓦然回头,将身后堆积如山的货箱货包扒开,一头扎进了最深处,又使劲的将货箱货包移回,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本就精瘦,这样一来,从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刚刚藏匿好,便有六七个杀手拿了火把和鬼头刀,走进他藏匿的船舱之中。 小六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尽量控制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的不发出声音。 但听杀手中有一人道:“这里没人了啊,都在外面死光了!” 另一个杀手却道:“这船舱内堆积了这许多货物,若是藏进去一个人,倒是个麻烦,咱们费费力气,将这货物搬开,好好查一查。” 最先那个杀手的声音又起道:“有这个必要么?这许多货物,搬到何时?” 另一个杀手道:“反正一会儿也要全数扔进河里,这会儿向外挪一挪,也少费事不是?再说真有人,头儿要怪罪下来,咱们谁吃罪得起?” 紧接着便是吱吱呀呀的搬动货箱货包的声音。 小六子藏在最后面一排货箱之后,大气都不敢出,浑身被汗湿透。 眼看,这群杀手已然将货物搬得只剩最后三层了,再搬下去,便能发现小六子的身形了。 便在这时,忽听船板上有杀手喊道:“兄弟们赶紧回来集合,咱们的船和货到了!” 那群杀手这才停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提着鬼头刀迈步出了船舱。 小六子这才身子一软,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只是暂时的危机解除。 船板之上,鹰眼紫衣人和数十个杀手站在那里,朝着船后看去。 果然见翻卷的大浪之上,一艘比这只船稍小的货船,乘风破浪,疾速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过了片刻,两船并列,从新来的那只货船上搭下一张宽阔的木板,搭在鹰眼紫衣人所在的货船船板上。 从新来的货船上走出数个人,拿了火把,为首的竟然是个儒生打扮的人。 这些人皆踏过木板,走到鹰眼紫衣人近前,那儒生打扮的人朝着他一拱手道:“久侯了!......” 鹰眼紫衣人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还不算晚......” 随即朝身后一招手道:“动作麻利点!......” 那数十杀手一拥而上,走过搭在船上的木板,朝新来的船的货仓走去。 不一会儿,或一人举着,或两人抬着,皆搬了一箱一箱的不知是什么的货物朝鹰眼紫衣人的船上走了回来。 只见这些杀手一个个呲牙咧嘴,想来这些货物必定十分重。 就在他们热火朝天的搬着货物之时,那隐匿的小六子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蹑足潜踪,从船舱之中,轻手轻脚的转到了船尾处。 但见船下,波涛汹涌,水流甚急。 小六子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鼓足勇气朝那波涛之中纵身跃下...... 他跃下的水声尽数无声无息的淹没在波涛声中。 那些杀手将新船的货物搬到船舱,将船舱原本的茶叶货箱,搬出了一些,扔进水中,然后将这些茶叶货物聚在一堆。 又使劲将新来的沉重货箱摆在茶叶货物之后,也暗暗的不规则的聚了一堆。 做完这些,那儒生模样的人才朝着鹰眼紫衣人一抱拳,返回方才的船上,撤了木搭板,他的船摇摇晃晃,消失在大河尽头。 但见那些杀手尽数将黑衣青纱脱掉,里面竟然是清一色的如之前使船伙计的打扮。 那鹰眼紫衣人这才一挥手,长啸一声道:“开船!跳龙门!” 波涛翻滚,货船再次缓缓启动。 不一会儿,便加快了速度,直直的冲出了两山夹一水的龙门跳...... ............ 苏凌将自己关在不好堂自己的房中一天一夜,专心致志的研究那丹丸。 更为了搞清楚这丹丸到底是如何炼制而成的,期间还打发了王钧跑了整个京都龙台坊市,买了烟硝硫磺、铅块汞块,还有丹砂以及生火的木料。 甚至还买了一尊小小的丹鼎。 自己又不辞劳苦的跑到郭白衣府上,求了些炼丹的书卷。 也只有郭白衣这个杂学广博之人,真的有这些东西。 苏凌先把盗来的丹丸划开,看了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却看了个云里雾里,到底也不知道里面的成分究竟是什么。 随后他又找了小磨,将已然成了块状的丹丸放进去,磨成碎末,仔仔细细的扬着,目不转睛的看着。 终于,在他不懈努力之下,他发现了这丹丸除了常用的那些炼丹材料之外,似乎加了一味药——白果。 苏凌知道,白果能敛肺气、定痰喘、更能通畅血管、护肝脏、改善脑供血不足等功效。 可是若是久服过量,便可引起中毒。 难道那毒真的是白果不成?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找方习要了一些白果,方习倒也大方,给了苏凌一包,而且分文未取,只说这玩意吃多了有毒。 苏凌推说自己头疼,可能有些气血不足,所以少用些试试。 等到苏凌回到房中,便迫不及待的将一些白果、香料混合着硫磺烟硝、铅块汞块一股脑的倒进了丹鼎之中,点了火,拿了竹扇呼扇呼扇的扇着火,煞有介事的练起了丹来。 由于苏凌对此实在过于专注,不好堂的生意他也不管了,全数交给杜恒和王钧,这下可把两人忙坏了。 两人跑进跑出,还时不时的朝着苏凌的屋中看去。 却见苏凌的屋中烟气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杜恒只当是苏凌不知那根筋不对了,竟然痴迷上了炼丹之术,没少了跟王钧抱怨,言说苏凌放着好好的郎中不当,却跑去炼丹去了,万一哪天真看破红尘,可如何对得起南漳飞蛇谷的张芷月啊。 王钧却道:“公子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苏凌到底要做什么。 两人正在不好堂忙活,忽然之间。 只听的“嘭——”的一声如炸雷一般山响,震得不好堂的窗棂纸都呼啦啦的乱颤。 吓得两人扔下手中的活计,飞也似的朝着苏凌的屋中就跑。 刚到后院,便一眼看见苏凌的房间浓烟翻滚,宛如烧窑场一般,里面还火星四溅,一股焦糊的,还加着几分药香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 “苏凌......你在倒腾什么?”,“公子.......” 杜恒和王钧一前一后冲进浓烟之中,那浓烟只呛得两个人咳嗽喷嚏、鼻涕眼泪齐冒。 再看苏凌房中,皆蒙上了一层黑灰,那丹鼎歪在一旁。 苏凌怔怔的蹲在丹鼎旁,一脸的痴傻茫然,整个脸竟成了锅底黑。 那样子竟多少有些滑稽。 两人赶紧过去,将苏凌拉起来,杜恒问道:“苏凌,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苏凌一指那歪倒的丹鼎,一呲牙道:“炼丹啊......” 杜恒一阵蒙圈,嚷嚷道:“你这是炼丹?你这是炸房子好不好?你到底哪里想不开了?” 苏凌怔怔的想着,到底是自己的方法不对,还是加的东西太多了,这才导致炼着炼着发生了爆炸。 杜恒见他如傻如呆的不说话,只是一张黑锅底脸,望着歪在一旁的丹鼎,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跳脚道:“完了完了,准是炸到脑袋了......” 苏凌被杜恒鬼叫的心烦,这才没好气道:“你才炸到脑子了呢......” 说着将两人使劲推了出去,反锁了房门,继续钻研他的炼丹大业去了。 杜恒一跺脚,嚷道:“炼吧,炼吧,炸死你,没人管你!”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来到前厅,继续忙生意。 可是,不消片刻。 “嘭——”一声比方才还要响上一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杜恒和王钧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 这次,苏凌的屋子可以用狼烟地洞来形容了。 苏凌整个人成了黑人,几乎要与这浓黑狼烟融为一体了。 王钧和杜恒也是着实慌乱,竟然没有发现苏凌。 杜恒急道:“完蛋了!这下炸成灰了......” 忽的见黑烟中,有两排白牙冲他俩一呲。 他俩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早已成了黑人的苏凌。 “公子......你这也......”便是王钧也有些无奈了。 苏凌暗自闹心,又把他俩撵了出去。 一咬牙道:“我就不信,我搞不定这小小的破丹鼎!” 又想起那个浮沉子来,好歹这家伙也是混道门的,就算学了个一知半解,总是比自己强一些吧。 只是,苏凌应该庆幸,要是这个大仙儿来了,恐怕屋顶都得给炸穿了不可。 王钧和杜恒只得再次在前厅忙活。 可是,那如放炮一般的“嘭——”、“嘭——”爆炸声音时不时的便会传来。 起初两人还紧张,进去几次被越来越黑的苏凌撵出来几次。 以至于后来,那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 他俩反倒是习惯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奈的苦笑。 苏凌在屋中炸膛炸的正欢。 不好堂门前来了一人。 正是一身白衣的郭白衣。 好容易挤进人头攒动的不好堂中,见着王钧和杜恒,有些疑惑道:“不好堂生意这么好,怎么不见苏凌?” 杜恒一咧嘴道:“他?他在后院放炮仗,玩炸膛呢......” 郭白衣更是疑惑道:“放炮仗?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放甚炮仗......” 王钧苦笑一声道:“先生还是自己去后面公子屋中,一看便知。”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疑惑者迈步朝苏凌的房中去了。 刚一走进后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道,呛得郭白衣鼻涕眼泪,咳个没完没了,差点没就此蹬腿归位去了。 郭白衣使劲掩了口鼻,刚行了几步。 但见黑浓烟雾滚滚之中,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如一只黑毛猴一样手舞足蹈的蹦了出来。 呲着十分显眼的大白牙,喜不自胜道:“成了......成了!我苏凌真就是个天才!”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四章 迷局 郭白衣看着一只像黑毛猴子又像人的玩意朝着自己呲牙咧嘴,上蹿下跳着朝自己撞了过来。 只吓得哎呦一声,扬起手中折扇,朝着这黑毛猴子一样的怪物头上,梆梆梆的狠狠敲了几下,便敲还便大喊道:“打鬼!打鬼!” 那黑毛猴子吃痛不过,捂了头蹲下,哎哎呦呦的说不出话来。 王钧随后便到,看到院中的情形,顿时哭笑不得道:“祭酒大人,祭酒大人,您仔细看看,哪里是鬼,这不是我家公子么?” 郭白衣闻言,忙蹲下来,看着那呲牙咧嘴,又黢黑的脸,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这才咦了一声道:“果真是你啊,苏凌,你再搞什么,弄得跟个黑无常相似。” 苏凌顾不得许多,让王钧领了郭白衣到后厅正堂上坐了,自己好好的冲洗了一番,又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走进后院正厅,来见郭白衣。 郭白衣看见苏凌,便不好意思的道:“苏兄弟,方才真不能怪我,谁让你通身黢黑,唱的是哪出戏。” 苏凌尴尬一笑道:“白衣大哥说的哪里话来,这件事也是怨我了......再说,你的手劲能有多大?” 苏凌让王钧泡了毛尖茶,跟郭白衣喝了几卮茶,郭白衣这才问道:“苏凌,你再搞什么名堂,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苏凌挠挠头,他可不敢说实话,他总不能把自己在承天观偷窥到萧元彻的事情告诉郭白衣,他快速思考着,想着如何搪塞过去。 想了半晌,苏凌方才道:“不知白衣大哥,可曾听说过,有个姓牛的伟大司天监官员曾言,科学的尽头便是神学的?” 郭白衣想了半晌,也未曾对上号,到底是哪位司天监的姓牛的官员。 只得问道:“不知是哪朝哪代得司天监牛姓官员,大名为何?位居司天监何职啊?” 苏凌挠挠头,只得随口现编道:“上古有个小国,名叫鹰鸡粒......额,这位唤作牛顿的,便是这鸡粒国司天监的监正。” 郭白衣打破砂锅问到底道:“牛顿,牛监正?还有这鸡粒国的,名字着实怪异,从未听说过。看来还是苏兄弟见识广博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鸡粒国你没听说就没听说过吧,反正是上古事情,上古时期,这个鸡粒小国和另外一个叫做梅立剪的国家,这俩一对儿,没一个好饼!没少欺负咱们。” 郭白衣气道:“这一个鸡肉/粒,一个剪没了的国家,竟敢欺负咱们泱泱大国不成?如今这两个什么破国的可还有延续传承?若是有了,待我奏明司空,不日发兵,灭了他们!” 苏凌只是胡诌,不曾想把这个军师祭酒的火气扇了起来,忙摆摆手道:“哎呀呀,白衣大哥,都说了是上古时期的事情了,这俩小国家,不过是跳梁小丑,早被咱们灭了,要不然咱们现在的书里,怎么找不到这俩国家一点半点的线索呢?”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我就是想起了,那牛顿牛监正的话,我很多医书我都看不懂,心中苦闷,便想到道门炼丹这事情了,这不我还不是才找你借了基本炼丹的书么?想着炼出来几颗试试,可是没想到,总是失败炸膛......” 郭白衣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疑惑的问道:“白衣大哥,我们方才不是刚刚见过,怎么你便找来了?” 郭白衣这才神色一凛道:“苏凌啊,有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听完之后,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急急前来寻你。” 苏凌闻言,好奇道:”哦,到底何事,连白衣大哥都搞不明白?” 郭白衣这才神情一肃,压低了声音道:“前阵子,我和徐令君曾陪着司空大人来过你的不好堂不是,咱们还商定了一起坐那昕阳毛尖的生意。” 苏凌点点头道:“是啊,只是这茶叶还未曾运来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司空回去之后,便集合了人手,到昕阳山中,果真发现了不少你说的毛尖茶叶,不过听他们那里的山民说,咱们的人来得正是时候,秋毛尖茶乃是所有时节中除了明前毛尖之外的最佳上品,所以咱们就摘了好多,打了货箱货包走了漕运的路子,送往京都龙台。” 苏凌听闻他这话,笑道:“那不挺好,待这毛尖茶到了,我自有一番手段,到时白衣大哥定然赚个盆满钵满!” 郭白衣一摆手,仍旧低声道:“原以为走漕运的路子,绝对万无一失,可是却还是没想到,那运毛尖茶的货船,竟被一伙不知哪里的歹人劫了去,船上三十多船伙计和领头的掌舵人,全部丧命。” 苏凌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道:“什么?怎么会?这昕阳毛尖,一般人根本不识得,再者,市场上还未曾流通,他们劫去了干嘛?还枉杀了这许多人命!只是大哥如何知道货船被劫的事情的?” 郭白衣也是一叹道:“的确如此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之一,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因为那货船上一个叫小六子的年轻小伙子,因为躲在货物之中,趁他们不备,跳船逃离,在漕河上飘了一晚上,被咱们路过的漕运巡逻兵卒救了,他刚被送到我府上,我才知道了这件事。” 郭白衣顿了顿道:“这件劫船的事情,本就怪异,可还有更加怪异的事情呢。” 苏凌闻言,眼眉一挑道:“还有更怪异的事情?” 郭白衣点点头,声音极低道:“我听了这个小六子的话,立即带人到了漕运码头,查验了从今日码头开市起所有运抵货物货船的造册。却发现,那被劫的货船竟然安然无恙的停靠在了漕运码头。听漕运码头负责的官员说,他们勘验了这货船的货物,的确是茶叶。而且他们亲眼看见船上下来了数十个船伙计,待验完货物,从码头处来了四五辆大车,各有精壮汉子推了,将茶叶装了车,那数十个船伙计跟着大车一起朝城门走了。” 苏凌闻言,也是吃惊非小,疑惑道:“杀了人,又原封不动的照样将茶叶运到京都漕运码头,还装了车,朝着城门来。这是要搞什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听闻那漕运官员跟我形容了那些人的相貌穿着,便急忙去找了暗影司伯宁大人,伯宁大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便撒下人手去寻找这些茶叶和这几十个人的踪迹,可是这京都茫茫,人口成千上万,找几十个人真不好找!” 苏凌眉头紧锁道:“可找到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还得是他伯宁啊,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便找到了这群人,却发现这群人的行动路线十分怪异。” 苏凌忙道:“路线怎么怪异了?” 郭白衣道:“这几十个人,押着那四五辆大车,围着京都外城和龙台山方圆不住的兜圈子,来来回回,从发现他们缀着开始,到现在还是这样......” 苏凌若有所思道:“可曾让暗影司抓人?” 郭白衣摇摇头道:“伯宁大人怕抓了他们,打草惊蛇,幕后的大鱼就抓不到了,所以就一直这样跟着。” 苏凌点了点头,脑筋极速转动,思索着郭白衣告诉他的事。 这件事完全在苏凌的意料之外,他所依仗的金手指,完全失效无用。 他一边暗骂了那群勾八玩意到底在作什么死,一边暗暗的思忖起来。 半晌,苏凌也没想明白这群玩意到底要干嘛,只是他忽的记起了什么,忙出言问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这批茶叶是怎么来的京都?” “走的漕运啊,漕运虽然比走陆路慢些,但是以为总归安全一些。”郭白衣脱口道。 漕运!漕运!漕运! 苏凌心潮起伏,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清楚,只知道这漕运二字似乎自己不久前听谁曾经提起过。 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也无怪乎苏凌想不起来,这一段时间乱事纷纭,各种人接二连三的找他。 他不是机器,当然记不清这些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只是苏凌下意识的问道:“白衣大哥,方才你说走漕运的路子,看你说话的语气,似乎颇为笃定漕运十分安全。只是这乱世,白衣大哥如何断定漕运就真有那么安全的呢?” 郭白衣这才笑了笑道:“这苏兄弟便不知道了,这漕运表面上是运送各地货物,只是,你可曾想过如今乃是乱世,普通人家百姓,可有财力在大晋东西南北来回的运送货物么?因此,如今这漕河上飘得货船,皆是各大势力用来运送自己势力范围内东西,运到京都龙台,这大晋最后一块乐土上,好安全交易,各取所需的。” 苏凌闻言,这才哂笑一声道:“我以为这各大势力必定斗个你死我活的,竟然私下里还有这样的交易。” 郭白衣点点头道:“当然会有,倒卖私盐者有之、倒卖人口者有之、甚至于倒卖军械兵甲的也不少见。” 苏凌闻言,摇头叹息道:“这些势力背后的财阀啊,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便是连兵戈利器也能倒卖给敌对势力......” 郭白衣苦笑一声道:“没有办法的,这些财阀身后都有大家族的影子,你以为这些掌控势力的诸侯州牧不知道么?可是知道了能如何?这些财阀和家族,他们能得罪哪一个?什么事情离了钱,能做的出?” 苏凌点点头,对郭白衣的眼光十分赞赏道:“还是白衣大哥看得透彻!” 郭白衣这才又道:“不过,这漕运现在归了司空管制,司空每日很忙,便把漕运交给了二公子萧笺舒。二公子管了这漕运之后,兢兢业业,对这些私贩倒卖的人,无论是哪个势力,统统不留情面,因此漕运自笺舒公子接管之后,至少从明面上看,已然比之前好的太多了。” 苏凌不答言,眼神闪动,似乎想着什么。 郭白衣抿了口茶又道:“因此,漕运风气为之一变,加上整个漕运的安防拱卫又是笺舒公子亲自抓的,故而我觉得,走漕运的路子,万无一失。” 苏凌眼神接连闪烁,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真的就敢确定,漕运是安全的?” 郭白衣摆摆手道:“当然安......” 可是话刚说了一半,忽然眼中两道冷芒闪过,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语速也变的快了许多道:“漕运归二公子管制,笺舒公子又对漕运颇为上心,按说是不可能有事的......难道.......” 他话说到这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吸一口气道:“难道......是他将那茶叶暗中劫了......另有所图不成?可是这说不通,说不通啊!” 苏凌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明朗,见郭白衣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随即淡笑道:“白衣大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也说了,这说不通的,我意,还是让暗影司的各位暗暗缀着那群人,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只要知道了这个,就可以搞清楚所有的事情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 苏凌想了想,又开口似征询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那个唯一活着的小六子在你府上,不知我是否方便去见他一见,或许能问出什么线索出来。”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兄弟说的哪里话来?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咱们说走就走!” 苏凌拿了挂在墙壁上的问相思,跟着郭白衣出了后院门,一个上轿,一个翻身上马,朝着郭白衣府上,疾驰而起。 郭白衣府上。 早已有人迎了出来,郭白衣压低了声音道:“小六子呢?” 这护卫忙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后院一个单独的房间,除了我们六个护卫守着之外,没有见过任何人!” 郭白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苏凌道:“苏兄弟,跟我走!” 护卫先是迟疑了一下,打量了一番苏凌,见郭白衣对他十分信任,这才连忙在头前引路。 苏凌跟着郭白衣穿宅过院,七拐八拐,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小院,院中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屋,门前六个守卫,皆腰间悬刀,器宇轩昂,眼神凌厉。 见郭白衣来了,连忙施礼。 郭白衣摆了摆手道:“开门,你们外面守着,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出现,立时格杀!” 苏凌跟郭白衣进了小屋之中,便觉得一股浓重的潮湿气味传来,但见这小屋左右前后的窗户均被巨大的木板封的死死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待两人进屋后,门再次被锁上,除了两个门扇的缝隙处透过一丝外面的光线。 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这屋里才显得那么潮湿。 屋内昏暗,点着几盏白蜡灯。 虽然屋内潮湿,但却收拾的干净,几张凳子、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小榻。 苏凌朝榻上看去,却见一个精瘦的如猴一样的人,正呆呆的坐在那里,他年岁看起来并不大,两只眼睛通红,想来是哭过。 见到郭白衣来了,这才抬起头,死灰般的眼中多了些许光彩,扑倒郭白衣近前,凄声道:“祭酒大人......祭酒大人一定要帮小人找到那些杀人凶手,为我师父还有兄弟们报仇啊!” 郭白衣将他搀起,好言抚慰了一番,这才朝他介绍苏凌道:“小六子,这位是司空府供奉苏凌苏公子,他想和你聊聊,你等会儿知道什么,不要顾虑,尽管说!我想他能帮你!” 小六子闻言,目中含泪,又要向苏凌磕头。 苏凌忙摆手道:“小六子,供奉不是官,你我都一样,你不要紧张,咱们只是随便聊聊。” 小六子这才点了点头,眼中的拘谨之色方消失了不少。 苏凌问了问那晚的情况,小六子将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是那个鹰眼紫衣人带人劫船截货了?” 小六子忽的记起什么,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止那一伙人,还有另外一伙。” “另外一伙?”苏凌疑惑道。 小六子点点头道:“最开始是这鹰眼紫衣人劫船杀人,过了一会儿,我们货船后面又来了一艘比我们船稍微小一点的船,为首的是个儒生模样的人,年龄嘛可能比苏公子大上一些。” “这一群人来这里,做什么?”苏凌出言问道。 小六子想了想道:“他们也拉了满船的货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他们搬运起来非常吃力,他们所有人都上手,将这些后来的货物搬上了我们的船,跟我们运送的茶叶货箱放在一处。我在岸上草丛里看到,那儒生一伙人便又回到他们船上走了。”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这才道:“也就是那个儒生没有跟他们上船,而是单独离开了?” 小六子点了点头。 郭白衣压低了声音道:“暗影司的人,的确没有发现有儒生模样的人。” 苏凌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道:“照小六子所言,其实最后进了漕运港口的,不是一批货,而是两批货!一批就是我们的毛尖茶叶,另一批是他们自己的,至于货物是什么,暂时不清楚。” 郭白衣点了点头。 苏凌眉头紧锁,隐隐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可是到底这些莫名的人,莫名的劫了供给自己的茶叶货船,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群人真正的目标真就是要对付自己? 苏凌想了想,叹了口气,只觉得毫无头绪。 这才对小六子道:“如果,那个鹰眼紫衣人,还有那个儒生站在你的面前,你可能认得出他们么?” 小六子眼中浮现出无比愤恨之色,凄声咬牙道:“苏公子,这两个人,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五章 杀人 苏凌见眼前的小六子眼中几欲喷火,站起身来拍了拍的他的肩膀。 又问了他一遍那晚发生的事情,生怕他漏过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那小六子又说了一遍,跟之前的没有什么出入,苏凌料想是问不出什么了,这才站起身来,对郭白衣道:“白衣大哥,小六子一路担惊受怕,我们便不打扰他休息了,咱们出去说话。” 郭白衣刚想起身。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出。 “峥——”的一声尖锐的清鸣呼啸声突然传来。 从两扇紧闭的门缝隙之处,一道白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速度朝着小六子的前胸激射而来。 苏凌大惊失色,大声喊道:“小心!” 便要朝着那白芒挡去。 无奈,那白芒的速度着实太快,苏凌刚纵身的功夫,那白芒便已然正中小六子的前胸。 小六子闷哼一声,身体委顿倾倒,七窍流血,抽搐起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遭变故,苏凌头都要炸了,心中忽的喷涌起无边怒火,飞起一脚将屋门踹飞。 再不犹豫,苏凌瞬间跳到了院中。 但见那六名守卫也发现了情况,皆拉刀仰头,大喊一声道:“什么人!” 苏凌极速的扫视了一遍院子,发现除了自己和六名守卫,再无旁人。 忽觉房顶上有响动,他再不迟疑,一拧身纵上房顶。 刚纵上房顶,便觉眼前利芒衣衫,一道弧光当头劈下。 苏凌大惊,拼了命的将身体一转,斜刺里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苏凌甚至可以感觉,随着那冷刀的极速划落,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刀锋上的杀意。 那杀手见一击不中,并不恋战,蓦头就跑,三晃两晃,越过四个房顶,已然远离了苏凌十几丈。 苏凌哪里肯放他走了,提起纵身,犹如离弦之箭,朝着那杀手逃遁的方向,直射而去。 那六个守卫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杀手,皆爆喝一声,全数飞身上房,紧追而去。 那杀手慌不择路,只是死命的跑,身形晃动,脚下房顶瓦片,啪啪碎裂,如雨般纷纷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杀手和苏凌在房顶上你追我赶,皆将身体速度提到极致,但见一白一紫两道光影,在高矮房屋之间,忽上忽下,忽隐忽现。 那六名守卫也是豁了性命,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后面紧赶慢赶。 然而,他们只不过是寻常守卫,看家护院,站岗放哨还行,若是追这江湖杀手,却是差上一大截。 不过片刻之间,杀手在前,苏凌在后,已然和那六名护卫拉开了一段很大的距离。 时间稍长,那六名守卫眼前早没了二人踪迹,只得呆立在房顶之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单说苏凌,茫茫如流星一般,紧紧追着前面的紫衣杀手,身上白衣猎猎作响,整个被吹了起来,可想而知,他的速度已经有多么快了。 便是如此,他也无法赶上前面的紫衣杀手,单论速度,苏凌便弱了那杀手几分。 可是苏凌牙关紧咬,泼了命的追着,他心中早已发了狠,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追上这个杀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谁! 上天追到云霄殿,入地追到鬼门关! 那紫衣杀手边跑,边回头看去,见十丈左右,苏凌白衣身影速度不减,朝自己冲来。 心中暗道,这是个好难缠的主,没有办法,只得闷头向前跑去。 两人就这般如风似火的你追我赶的纠缠在一起。看那架势定然要不死不休了。 跑了一阵,苏凌只觉得脚下人声鼎沸,喧哗不断,这才稍稍低头,朝着房顶下面瞥了一眼。 这才知道,他已然追这紫衣杀手追到了朱雀大街上了。 朱雀大街乃是整个龙台最大最繁华的大街,这里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店面,摊位鳞次栉比。 一条大街,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呜呜泱泱的全部都是人。 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一家老小,多闲逛溜街。更有一些生意好的摊位,排了长队,阻了行人,闹哄哄的一片江翻海沸。 这些寻常百姓,都在各忙各事,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头顶上方,忽的一下一道紫芒闪过,不过几息之间,又一道白芒闪过。 速度之快,如星如火。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抬头看去之时,却毫无踪影可循,便都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紫衣人一边跑,一边朝着屋顶下看去,但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他心知自己怎么跑到朱雀大街之上了。 这煌煌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他就这样手里拿把弯刀,脚踩房顶瓦片没命的跑着,实在使太过显眼了吧。 紫衣杀手心中一慌,脚下一滑,一步蹬空,从那房顶之上直直的跌坠下去。 苏凌见状,心中一喜,也急忙蹬蹬蹬几步,从那房顶上斜冲而下。 那紫衣杀手果真是好生了得,见身体极速下落,忽的一提气,双脚在空气中一换,啪啪双脚互踩下落。 便稳稳的站在地上。 便在这时,苏凌也已跳下房顶,朝杀手追来。 那杀手再不迟疑,晃动身形,彷如如游鱼鬼魅,在人群缝隙之中来回穿梭,速度竟然没有停顿半分。 苏凌可没有如此飘逸的身法,只得朗声大喊一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苏凌得罪了。” 忽的腾身纵至半空,双脚快速的从无数人的人头上一点而过。 那些路人只觉的头上稍微一重,抬头看时,便见一人早已如飘叶般从他们头顶掠过,似乎追着前面那个其快如飞紫衣人。 这些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皆脱口赞叹道:“啊呀!快看!飞人啊!飞人啊!” 苏凌无心管自己这场现场直播,仍旧死死的追着前面的紫衣人不放。 这紫衣人就算身法再好,可是一者朱雀大街之上人流实在太过密集,二来他速度也真是过于快了。 迎头或同行的人,他怎么可能全部都恰到好处的躲开? 一个不留神,这紫衣人正和前方一个大汉撞在一起,那黑衣人还未如何,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 而那大汉却惨了,就如半扇大门忽悠一下砸在地上,摔出一溜滚,跌坐在两丈之外。 那大汉吭哧瘪肚的站起来,刚想发作,却见那紫衣杀手瞪着他的眸中冷光一闪,他手中的弯刀更是锋芒利刃。 只得憋了回去,头一低缩到人潮之中去了。 可这也阻了那紫衣杀手逃跑,苏凌离他不过五步距离。 问相思冷芒一闪,直剌剌的朝那紫衣杀手后心便刺! 紫衣杀手闻听身后恶风不善,一个黄龙大转身,刀随人转,刚转过身来,那弯刀已然和苏凌的问相思宝剑碰在一起。 他那弯刀毕竟是普通兵刃,苏凌的问相思可是宝刃。 只听得“锵——”的一声,苏凌一剑将紫衣人的弯刀削断。 紫衣人一愣神,拿了那半截弯刀当做砍刀,又招架了两个照面,不愿多纠缠,刷刷刷三刀急攻,逼得苏凌倒退说了数步。 那紫衣人这才扭回头去,瞬间一道残影,继续飞奔逃遁。 苏凌哪里肯罢休,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边追一边高声大喊道:“各位乡亲父老,前面那紫衣贼人,是大晋的要犯,有人帮我阻挡他,赏金一百!” 这赏金他倒是自个儿做了主,反正事后也是郭白衣那个大怨种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那些道路上的百姓都唯恐避之不及,听了竟有百金赏钱,早有几个精壮小伙,抄了手边能用的东西,呜呼喊叫朝着那紫衣杀手招呼了上去。 那紫衣杀手见被拦下了,心中一发狠,眼中凶光暴射,忽的将那已然断成砍刀的凶器一竖,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大吼一声,宛如虎入狼群,砍刀挥上挥下,嘁啾咔嚓,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向前直冲。 刀锋过处,血浪翻滚,惨叫连连。 早有四五人倒在血泊之中,立时毙命。 苏凌看在眼里,早已后悔不迭,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却为他所累。 他如何能放走这如此暴虐的凶徒?苏凌赶紧大声喊道:“大家闪开,不要拦他,以免更多死伤!......” 人群本就惊慌,见又闹出了人命,皆慌不择路,更有人惊慌呼叫。 那紫衣杀手见人们皆四散奔逃,这才回头朝着苏凌狞笑一声道:“,他们的死,都是你的错!你再敢追我,我便敢再杀更多的人!” 他似乎发狠的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传出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紧接着将那刀一顺,舌尖舔了舔刀上的鲜血,眼中暴虐凶光直射苏凌,桀桀的狂笑着。 苏凌见他停下,摆出以命相搏的姿态来,眼中的肃杀之意已然如剑如刀:“今日,擒了你,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抵命!” 那人冷笑一声道:“生死皆有定数,怕是今日你死我生!” “生”字方一出口,那紫衣杀手身形已经陡然悬起,手中断成砍刀的凶器以上示下,狠狠的朝苏凌当头砸下。 苏凌不躲不闪,见那凶器到了,忽的将手中问相思向上一横。 那紫衣杀手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上次就是两把兵器撞在一起,自己的弯刀被苏凌的剑削成了砍刀,这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碰苏凌的剑了,只得半空中死命的卸力停刀。 苏凌可不给他机会,见他要撤刀,那里能错过这个机会,手腕一翻,原本横着的剑身蓦地调转过来,剑尖朝着紫衣杀手,剑尾朝着自己,脚下腾空而起。 剑芒衣芒,直刺紫衣杀手的心窝。 紫衣杀手撤刀那一刻,便是怯了苏凌三分,故而有些乱了章法,撤刀之时,整个前身大开大合,他见苏凌的剑势不减,竟然顺着他撤刀的轨迹直刺自己的胸口,顿时大惊失色。 慌张之下,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弯刀早已被削去一半,成了砍刀。 情急之中,只得爆喝一声,将断刀当成完好无损的弯刀,朝自己的左胸前一横。 若是完整弯刀,那横着的长度,绝对可以护住前胸,挡住苏凌的剑锋,可是,他偏偏忘记了,这哪里是弯刀,而是被苏凌削成的断刃砍刀。 苏凌这一剑,实在过于极速,更带了全身的力量。 不偏不倚,问相思剑正好从断刃的切口处划过。 切口和问相思剑身相互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的声音。 “刺啦——”的尖啸之声,几乎让人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金属相互摩擦之间,无数的火星四溅。 苏凌极速刺来的动作,只是稍微凝滞了一下,他心中一发狠,冷喝一声,将全身力气灌于自己持剑的右臂之上,那尖啸的摩擦声再度响了起来。 苏凌的问相思虽摩擦着那杀手断刃的切口,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挂碍一般,眨眼之间突破那紫衣杀手的抵挡。 “噗——”的一声闷响。 苏凌的问相思剑尖刹那间刺进那紫衣人的左胸。 剑不过刚入半寸,那紫衣人便觉得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 “当啷——”一声,断刃撒手。 那紫衣人忽的不顾一切的伸出两只手“砰——”的一声抓住了苏凌已然刺入他身体的问相思剑。 深吸一口气,双手一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苏凌刺进去并不深的剑拔出来。 “尔敢!......”苏凌大怒。 持问相思剑的手力量不减,脚下一腿朝那紫衣人的膝盖猛地踹去,冷声道:“跪下!” 那紫衣杀手本来就在尽全力拽那刺进左胸的剑,身体的所有力量都汇聚在手上,还有身中一剑,忍痛难当。 根本没有料到苏凌竟然还有一脚踹来。 苏凌这一脚正揣在他的膝盖骨上,那人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由于他身体下跪,扯动那一剑刺入左胸的伤口。’ 顷刻之间血流如注,他的血液顺着问相思的剑身流淌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那剑刺进去的深度也更深了些。 方才一寸,这时便最少有三寸。 苏凌冷冷的看着那紫衣杀手,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了,想要活命就告诉我你是谁?受谁主使?想要干什么?” 苏凌连问了三遍,那紫衣杀手却蓦地狂笑起来,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勾勾的盯着苏凌,带着些许的嘲弄道:“苏凌,今日大爷落在你的手里,是大爷命该如此,你想知道大爷是谁?受谁主使?想干什么?痴心妄想!大爷,就不告诉你!” 苏凌心中一寒,他来到这世界上,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除了那个曾经杀害小兰一家的败兵,第二个便是这个紫衣杀手。 他的手上可是沾染了六个人的鲜血,不,不对,还有那一整船的冤魂! 苏凌更是知道这个人是个顽抗到底的人,想到这里,那眼中的冷意越发浓重。 他也不看那紫衣杀手,忽的持剑的手使劲一用力,脚下蹬蹬蹬向前走了十数步。 那紫衣杀手被苏凌剑上传来的力气横着带起,整个身子被苏凌在地上缓缓的拖行。 身下一大片血迹蔓延开去。 “啊——” 那紫衣人杀手惨叫一声,痛苦难当。 苏凌这才停下,那已然刺入五寸深的剑在紫衣杀手的左胸内搅动了几下。 那紫衣杀手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落下,粗重的喘息不止。 苏凌冷漠的看着这紫衣杀手,缓声道:“我再问你一遍!回答我!” 那紫衣杀手喘了半天粗气,这才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忽的竟狂笑起来,笑了多时,仍旧一咬牙道:“大爷,死都不说!” 苏凌点了点头,也不废话。 手上再一用力,连带着剑与那紫衣杀手,再次被苏凌在地上拖行起来。 “啊——啊——啊——”惨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那地上的血迹被越拉越长越长,触目惊心。 而苏凌面冷如冰,似乎对那惨呼和满地蔓延开来的血迹视若无睹。 仍旧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仍一步一步的拖着那紫衣杀手朝前走着。 终于苏凌走到了城墙下,这才一用力,将剑一甩。 那紫衣杀手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苏凌这一甩,后背狠狠的砸在城墙的坚硬大石之上。 那紫衣杀手甚至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头垂着,衣衫碎裂,面无人色,气若游丝。 苏凌眼神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凑到紫衣杀手的耳旁,声音冰冷,轻缓,似乎不带一丝一毫的波澜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背后主使是何人?又想做些什么!” 那紫衣杀手仿佛死物,头无力的低垂着,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因为那左胸扎的越来越深的剑传来的痛楚,使他不断的低沉压抑哼叫,怕是早已被当做死人了。 紫衣杀手喘息了半晌,忽的低低的似吟唱一般,嘴里缓缓颂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刚说完这句话,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仰头,狰狞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苏凌心中对这个人再无留恋。 杀念在心底缓缓泛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心田。 他又看了那紫衣杀手一眼,眼中带着无比的蔑视和杀意, “嘭——”的一声将问相思从他左胸深处抽出。 冷冷说道:“我死不死,你是看不到了,你若想死,那便死来!”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迟疑,问相思带起一阵血雾,一颗硕大的脑袋在剑芒之中,抛弃数丈之高,然后狠狠的跌进尘埃...... 苏凌抽剑撤步,将那无头尸体轻轻一推。 “呼——”的一声,那无头尸体洒着血,扑倒在地。 苏凌这才舒了口气,将问相思缓缓还鞘。 一转头,半分都没有看上一眼的意思。 缓步朝前方走去。 朱雀长街,那个少年,独自一人。 白衣之上,还有斑斑血迹。 那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走着。 冷风拂过,他竟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的一声。 问相思蓦地撒手。 苏凌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扑倒长街之上......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六章 皆有他 苏凌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眼前有昏暗的光芒摇曳。 整个人感觉每处关节都酸楚无比,精疲力尽。 他恍惚了好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回到了不好堂里。 榻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正用头支着硕大的脑袋,饶是如此,那脑袋还时不时的一低一抬,眼睛闭上,却猛的想到了什么似的,顷刻之间睁开。 就这样来回几次,终究是抗不过睡意,轻轻的打起了鼾声。 正是杜恒。 而王钧坐在床前,没有一点睡意,关切的看着苏凌,眼眉微皱。 他见苏凌睁开了眼睛,这才兴奋的大声喊道:“公子!公子醒了!” 杜恒刚刚睡着,被他一喊,吓得一激灵,扭头看去,一眼看到苏凌苏醒,激动的纵身站起,大声道:“俺去叫郭白衣!” 王钧刚给苏凌倒了一卮茶,扶苏凌喝了。这才问道:“我如何在不好堂?” 王钧这才道:“是璟舒女公子,她乘了马车去朱雀大街买胭脂,正好路过,见前方围了一群人,挡了去路,这才下车来看,没想到是公子晕倒在地上,这才让人把你抬上马车,送回了不好堂,司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派了丁医官来过。璟舒女公子因为已经深夜了,便先随丁医官走了” 苏凌这才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王钧道:“从白日回来到现在,已经后半夜了!” 两人正说间,便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 郭白衣一挑门帘,走了进来。 苏凌刚想起身迎接,郭白衣便已快步来到苏凌榻前,将他一扶道:“苏老弟,你太过乏累,还是在榻上的好。” 苏凌点点头,便急忙问道:“小六子呢,小六子怎么样了?” 郭白衣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暗器上喂了剧毒,当场就没气了。” 苏凌丧气的一锤榻板道:“唉,连最后的知情人都被杀了,白衣大哥,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但是,我敢断定,这群人一定有很大的阴谋!白衣大哥,他们已经暗入你的府上杀人了,这样的势力定然十分强大啊!” 郭白衣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苏兄弟说的不错,可叹我们竟如此被动,连对方到底来自哪里都无从查起啊!” 苏凌神情一凛,情急之下,又狠狠的咳了起来,整个身体抖动,脸色也看起来十分的差。 王钧心疼苏凌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唉,这件事的确是难啊,我知道你们家公子为何急得咳了起来......” 他话说了半截,便不往下说了。 苏凌何等聪明,对王钧和杜恒道:“杜恒我醒来便看到你困的打盹,我这里有白衣大哥陪我,你回房睡吧。” 杜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那苏凌,人家郎中可是说了,你要好好静养休息,有什么事你就叫俺,俺睡得死,要是叫不应,你就多叫俺两边......” 苏凌点了点头,杜恒这才转头走了。 王钧自然明白,这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苏凌,道:“公子,我也先回去了,回去晚了,恐老娘担心。” 苏凌却叫住他道:“王钧,等这些日子忙过去了,我去看看令堂,我给令堂的药,你可按时给她服用了么?” 王钧眼中一片感激之色,颤声道:“公子......你好好保重,老娘的身体重要,公子的身体一样重要!” 这才转过身从后门去了。 待他二人走后,苏凌方脸色有些难看的低声道:“白衣大哥,是不是码头下来的那群人跟丢了?”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如是丢了,反倒还好,只能说明他们警觉......” 苏凌颤声道:“没有丢,难道是......死了?”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暗影司的二十几名兄弟,全部死在龙台城郊外,更加可怖的是,二十多名兄弟的头颅都被利剑齐齐的切下,切口平整,想来是一剑枭首,剑锋极快啊!”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由于心神剧震,竟再次不住的咳了起来。 郭白衣忙给他锤了后背,苏凌因为气息不畅脸上异样的红色方有些消退。 苏凌叹息道:“据小六子形容,那个鹰眼紫衣人是个高手,如今暗影司的兄弟的致命伤口处可以断定也是高手所为。还有,今日我追赶并格杀的那个突施冷箭的杀手,也是个高手,若不是我手中有宝刃,怕是死的便是我了。看来,对方高手众多啊!” 郭白衣刚一点头,苏凌眼中忽的一亮,似乎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低头似喃喃自语道:“鹰眼紫衣人......紫衣杀手!紫衣......紫衣!” 忽的抬起头来,眼中流光闪动,疾声问道:“白衣大哥,若我猜得不错,漕运码头货船那群人,应该也是穿的紫衣吧!”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兄弟猜的不差,据暗影司被人袭杀之前传回的情报上说,那群人从货船上下来,押运货物时,只有一个鹰眼鲶鱼嘴的人穿的紫衣,其余人皆是一身黑衣,只是待刚出了城,绕第一圈时,便皆换上了紫衣。” 苏凌点点头,这才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对方定然是个藏于未知之处的某个组织,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皆穿紫衣!” 苏凌双眉紧锁,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紫衣,紫衣,却丝毫没有头绪,这紫衣到底意味着什么。 苏凌实在有些一筹莫展,只得语重心长道:“白衣大哥,如今局势十分不明朗,我们在明处,敌在暗处,我们更是对他们一无所知。还有,那董祀这几天来一直隐忍不发,却是有些不像他的脾气,是在等什么时机么?又或者,跟现在发生的劫船、冒充船工运货趁机潜入城中、杀人灭口这种种事情有关联?只是,无论如何,敌人现在针对的目标不明,白衣大哥不但要多多提醒司空大人,你也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危,他们能派杀手潜入你府上一次,便能派人潜入第二次!” 郭白衣点点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师祭酒,想来无碍,司空那里我自会多多提醒他注意。” 他这才转变了话题问道:“说说你吧苏凌,你怎么会在朱雀大街上,朱雀大街上除了那个凶手没了头颅,还死了数个百姓,这件事都惊动了京城新任执金吾吴霁仲。连京城宿卫营都出动了人马啊!” 苏凌苦笑一声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最后方道:“唉,也怪我一时气血上涌,见不得无辜百姓受累,所以不惜性命,枭了那杀手的头颅。没想到暗影司的兄弟们竟......而且巧合的是,也是被枭了头颅。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郭白衣安慰他道:“这个苏兄弟不必自责,这样的恶禽兽,死不足惜!只要暗处的人行动,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露出蛛丝马迹来。咱们只要细细留心漕运码头,还有哪家商行售卖毛尖茶叶便好!” 苏凌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道:“白衣大哥所言极是,若有哪家商行售卖毛尖,便足以说明,他们不是这件事的直接参与者,也是知情人!” 郭白衣点了点头,苏凌又道:“只是,我当街杀人,又有无辜百姓因此事而死,执金吾和宿卫营那里终究不好交代啊!” 郭白衣这才一摆手道:“这个苏兄弟放心,执金吾那里,司空已经打过招呼,吴霁仲是笺舒公子的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压下此事,宿卫营更不用担心,宿卫营的是安东将军夏元让统辖,夏将军是司空同族,自然无事,司空也第一时间让笺舒公子又去传了口信。所以莫说是兄弟这件事,便是咱们暗影司死人的事,司空都已经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苏凌点点头,忽的有些疑惑道:“为何司空会让二公子萧笺舒替他传口信,司空为何不亲至?” 郭白衣笑了笑道:“一者,最近时期暗潮汹涌,董祀那边私下联络了更多人,意图一举成事,司空为了麻痹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司空考虑到他要是突至宿卫营,怕吓住那董祀,他万一不敢行动了怎么办?再者,笺舒公子一直在军中行走,以前是越骑校尉,最近又借着璟舒女公子遇刺的事情,升了五官中郎将。夏将军跟他又平素熟稔,故而才让二公子代为传信。” 苏凌闻听,眼神忽然变的复杂了不少,似有深意的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却未有留心在意。 苏凌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未曾说出口去。 郭白衣见夜已深沉,这才站起身来道:“今天你悍不畏死,实在劳心费神,为兄便不打扰了!你快些休息!”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拱手与他道别。 郭白衣让苏凌躺着别动,这才一人出了后院走了。 万籁寂静,暗夜深沉。 窗外只听得见冷风漫卷,树枝晃动的声音。 一丝冷意让苏凌觉得极为不舒服。 他这才强撑着身体,跳下榻来,先缓缓的活动了几下,觉得身体已然大好了,这才恢复如常。 他本就是愤恨交加,气血上涌,又一番追逐搏杀,故而体力耗尽,方才晕倒的,昏睡了那么多时辰,加上他毕竟曾易筋锻骨。 只要不是伤及根本,自然恢复的比被人更快一些。 苏凌活动了一会儿,又将炭火盆搬到桌前,默默的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脑海中一桩桩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犹如呼啸而过的一支支箭簇一般,耗着他的心血,扎着他的脑袋。 天子衣带血诏、秦元吉的拉拢、疯了的玄阐、不明所以的谶语、承天观所发生的的事情、那个不知道身份的黑衣斗篷男子、被劫的货船、被杀的最后幸存者、三十多个暗影司人的头颅不翼而飞、皆穿紫衣的杀手。 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的在苏凌脑海中浮现,片刻之后,仿佛被揉碎了、捏烂了一般,糅杂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不对!不对! 莫要着急,自己好像漏掉了这些事情关键的相同之处。 这个相同之处到底是什么? 苏凌抓住这个仅有的微小的念头不放。 血诏司空知道,那他便也就知道了。 在不知道玄阐疯了之前,萧元彻已经奏明了天子设了一个专门管理道、佛这些东西的机构,苏凌还记得是自己跟郭白衣建议这个机构叫做——宗教局。 而宗教局的负责人,是他! 玄阐疯了,人虽然是黄奎甲带人抓住的,然而宗教局既管理宗教事务,必然也会派人协助。 故而知道玄阐疯这件事的,除了司空本人、郭白衣、黄奎甲之外。 还有他! 玄阐虽疯,那句谶语他却记得半字不差,表面来看,只有暗影司知道,其实萧元彻、郭白衣都知道这谶语。 然而不出意外,他也应该知道! 还有承天观萧元彻走后,瑜吉见到的那个故意用斗篷遮脸的黑衣人,虽然未曾看清面容,但从谈话中看。 可以断定,就是他! 还有,漕运! 这许多年漕运的实际操控者,更是他! 那被劫的可是毛尖茶叶,司空派人采买的茶叶。 这件事情,除了郭白衣、徐文若,最有可能知道的人,便是他! 还有,还有! 小六子和暗影司的人不知被谁所杀,但自己追杀杀手后,一切弹压、封锁消息的参与者里。 依旧有他! 苏凌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大的冷意。 那冷意直入他方才有些温暖的心神之中,冰冷彻骨。 苏凌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凉薄感袭上心头,压得他不得不拼命喘气。 缓缓地,苏凌用颤抖的手蘸了蘸桌几上已经冰冷的茶水。 在桌上缓缓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目光灼灼的念了这个名字好几遍。 心中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这是巧合?还是真象? 他试图用巧合二字说服自己,可是,他越是想要拼命说服自己,自己却越发觉得那些所谓巧合的理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忽的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突然使劲朝茶卮挥手。 那茶卮轰然摔落在地面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想要大口喘气,大声嘶吼。 他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这本就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不过是无意之间来到这个时代的不速之客。 为什么心还会痛?还会觉得人间不值得! 可是他越是用力,越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堵在自己的喉咙里。 让自己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头嗡嗡昏昏,似乎要炸开。 苏凌的房中,幽暗的角落里,忽的蓦然一动。 苏凌顷刻之间,瞬间清醒。 暗处有人! 苏凌冷眸忽的抬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残影早已来到榻头处,一把擎住那问相思剑。 稍一用力,一声清鸣。 问相思在他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剑光。 长剑出鞘。 苏凌横剑在手。 冷声道:“这位朋友,深夜至此,不如现身一叙如何?” 他这般冷声说了三遍,那角落里的暗影,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凌冷叱一声道:“装神弄鬼!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 问相思轻啸,剑意聚于剑尖之处。苏凌蓦地动了。 “锵——” 一剑流光,杀意漫天。 那剑带着苏凌的几分怒意,直刺而去。 角落中的暗影,见那骇人一剑刺来,待刺到半途之时,这才轻轻一抬玉腕。 一把油纸伞蓦地出现,横在身前。 “当——”的一声,那问相思和这油纸伞正正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鸣。 一声娇柔的声音传出道:“苏凌,我赠你这问相思,你便是拿来刺我的不成么?” 苏凌撤剑后退,其实他在看到油纸伞那一刻,便已然知道来者是谁,早已收了些力气。 暗影中,一位火红色纱衣的女娘缓缓走了出来。 那火红色纱衣犹如盛放的红芍,将她的美艳更衬托的不可方物,将她的身姿更衬托的婀娜曼妙。 但见她款款走出,只离了苏凌不过一寸,轻抬螓首,眼中柔光点点,扑哧一笑道:“苏凌,你杀气好重啊!” “穆颜卿.....” 苏凌低低唤了一声。 “当——”的一声,将手中问相思一扔。 忽的颤声道:“穆颜卿......我想抱抱你......” 说着,也不等穆颜卿回话,将穆颜卿拥抱住,竟是越抱越紧。 穆颜卿不知苏凌为何突然这样做,只是觉得她方才在暗处暗暗偷看时的苏凌,和现在抱着他她的苏凌。 似乎与往常有一种说不出的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到底苏凌怎么了,他紧抱她,她便任由他抱着。 她依旧有些突然被这个少年拥抱传来的眩晕,声音呢喃,带着些许颤抖道:“苏凌......” “不要说话......” 红烛摇曳,两人就这样无声的拥抱着。 外面冷风如刀。 可她给他温暖,她亦如此。 便在这时,苏凌的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却见杜恒手中提了大棍疾疾如火,跑了进来,大喊道:“苏凌!是不是刺客!......” 可他刚一抬头,便觉得自己估计又办了一件怨种事情。 他的眼前,苏凌正和一个穿着火红纱衣的女娘拥抱在一起。 还抱得很紧。 这女娘自己还认识。 不就是灞南城的花魁娘子嘛! 杜恒有点头大,站在那里只挠头。 苏凌和穆颜卿这才脸色同时一红,皆快速的分开。 苏凌低头掩饰道:“你瞎撞进来干嘛?回去睡觉!” 杜恒将大棍藏到身后,嘿嘿一笑道:“额......俺听到你房中有兵器响动,我才.......你们没事吧?” 苏凌无语的看了一眼杜恒,心说话,大兄弟,你这句我们没事吧说出来干什么?我怎么接?我们有事,我们全是事? 苏凌只得尴尬道:“我们有什么事?花魁娘子新排了一出剑舞歌戏,没见我俩正在对剧本台词么?” 杜恒这才点点头道:“那你俩继续对那个什么台词.....俺就不打扰了......” 言罢,想火烧了屁股一样,蓦头就走,走了两步忽的想起什么,又跑了回来,将苏凌的房门带好...... 他这一带门,苏凌和穆颜卿脸上一红。 穆颜卿却忽的格格一笑,带着三分撩逗的语气道:“小淫贼果真是小淫贼,连调教出来的跟班兄弟都这样,对关门这件事颇为得心应手啊!” 苏凌一窘,只得顾左而言他,实在无法接她的话。 苏凌道:“这么晚了,穆姐姐怎么来了?” 穆颜卿嗔怪道:“我早来了,那个破病秧子一直不走,我也不好见你!” 苏凌点了点头。 穆颜卿这才正色道:“苏凌,我方才见你神色犹疑,更在桌上写了个名字,其实苏凌,你猜的不假,我也让红芍影暗中调查了,这许多事皆有他......” 苏凌忽的一摆手,有些无奈道:“穆姐姐......别说了......” 穆颜卿不太清楚苏凌为何会如此,却知道他这样不想面对,定然有他的心结。只得叹了口气,一转话锋道:“对了,红芍影的叛徒琴湘,我们已经抓到了......多亏了我师父空芯道人帮忙。” 苏凌点了点头,穆颜卿道:“苏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审审这琴湘的,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对你有帮助的事情。” 苏凌点了点头,将貂裘毛领大氅披在身后,拿了问相思道:“我们现在就去!” 穆颜卿有些心疼道:“可是,你今天才经历了一场恶战啊,你累了吧,要不明天!” 苏凌早已推门出去,站在风中。 回头对穆颜卿展颜一笑道:“你让我做的事,从不会累!”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七章 其罪难恕,其情可悯 苏凌和穆颜卿刚想离开不好堂,便觉眼前有一个玄衣身影自半空中缓缓飘落。 两人看去,却正是一身道装打扮的浮沉子。瞅着他俩嘿嘿直笑。 苏凌笑骂道:“你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来的。” “道爷早来了,拉手手,要抱抱什么的,道爷在墙根下听着、看着,可是一清二楚啊。”浮沉子揶揄道。 苏凌一本正经道:“你这是病,得治,要不要我给你扎两针试试。” 浮沉子摆摆手道:“你这针还是留着扎别人吧,苏凌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的功夫见长啊,今天朱雀大街一路跑酷,道爷都差一点没跟上。” 苏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家伙,既然跟着我,为何不出手帮忙?” 浮沉子耸了耸肩道:“我倒是想啊,可道爷横竖是个被画影图形,通缉的两仙道余孽,我敢露头么我?再说你那几刀,也挺解恨的?” 说着又对穆颜卿道:“我说弟妹,他今天都快累散架了,你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啊,这就不管不顾的拉人家去你那碧笺阁去?真打算让他那六味地黄丸自产自销不成?” 苏凌和穆颜卿同时啐了他一口,苏凌才道:“怪不得你叫贫道呢,真就够贫的......我去是问问穆姐姐抓到的那个叛徒,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你大半夜放觉不睡,跑我这里做什么?” 浮沉子笑道:“道爷睡不着,也想跟你们去玩玩,对了,丹药炼的如何?”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你主要是关心丹药吧。已经炼出来,可以确定是毒药。” 浮沉子点点头,眼中颇为兴奋道:“那也就是说,咱们望仙丹......” 苏凌摇摇头道:“望仙丹是望仙丹,跟这个是两码事,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浮沉子这才有些垂头丧气道:“和着咱们折腾那一晚上,算是白折腾了呗......” 穆颜卿瞪了他一眼,一挽苏凌道:“别搭理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咱们走......”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早已跃到巷子小路上,三晃两晃远离浮沉子十数丈。 “又丢下道爷,俩人卿卿我我......等等!”浮沉子一边嘟囔,一边纵身赶去。 碧笺阁。穆颜卿房内,竟然有一间密室藏在一道墙后。 穆颜卿扳动架子上的花瓶,那墙吱吱呀呀的打开,里面便是通往密室的通道。 苏凌和穆颜卿在前,浮沉子在后,走入密道之中。 原先穆颜卿并不想让浮沉子跟着进来,浮沉子却道:“放心,我对你们红芍影没什么兴趣,我们两仙坞跟你们也没有什么瓜葛,再者我是苏凌的朋友,我不会泄密的!” 苏凌揶揄道:“什么时候你成我朋友了来着?”,他虽然这样说,还是对穆颜卿道:“便让他进去吧,若涉及两仙观或承天观这些事情,他毕竟知道的更多一些。” 穆颜卿想了想,便不再说什么,只半开玩笑道:“这密道虽然不长,但你可得跟好了,到处都是机关,你不小心一步走错,被机关箭弩射成刺猬,我可不负责!” 浮沉子急忙点头称是。 三人下了密道,里面崎岖狭小,苏凌和穆颜卿并行,只能靠的十分近,方能通过。 穆颜卿身上阵阵幽香传来,苏凌也不禁心神一荡。 便是穆颜卿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好在密道并不很长,走了不一时,便来到了尽头。 眼前一座石门,四五个长相标致的女娘,皆手中拿了长剑守卫在那里。 见穆颜卿来了,忙过来见礼。 穆颜卿方没了小女娘姿态,点了点头,沉声道:“开门!” 石门内。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坐在一张石桌前,红烛之下,姣好的面容上显得颇为失魂落魄。眼神之中带着丝丝的不安和凄楚。 便在这时,石门打开,穆颜卿、苏凌和浮沉子先后走了进来。 那石门又缓缓的关闭。 这石屋中的女子,一眼看到了穆颜卿,忙站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扑倒在穆颜卿脚下道:“影主!影主......” 穆颜卿,原本眸中皆是冰冷之意,见她如此,心肠一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说话!” 随即从她身旁绕过,跟苏凌和浮沉子坐在她的对面。 穆颜卿坐下后,随意的摆弄了几下胸前的发丝,这才抬起头,眼中又是一片冰冷道:“琴湘,你可知罪!” 这琴湘闻言,身体一抖,又是扑通跪下,颤声道:“影主!影主明察啊,属下是不小心着了暗影司人的道,才被抓了去......属下迫不得已,但绝不敢背叛红芍影啊!” 穆颜卿星眸蓦地抬起,眼神灼灼的盯着告求的琴湘,双眸冷意彻骨,那琴湘跟她对视了不过数息,便受不了穆颜卿眼神中的威压之意,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去。 穆颜卿这才叹了口气,眸中满是失望神色道:“琴湘,你跟着我已然十余年,我们更是一同长起来的,这红芍影有如今规模,更是有你的心血。可是,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叛变出卖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你于心何忍?暗影司许了你多少好处!” 说到最后,那话中更多了几许痛心疾首。 琴湘浑身一抖,雪白的额头朝地上不停的磕着,几下过后,已然满是殷殷流血,她颤声道:“影主,影主明察啊,琴湘被暗影司抓了不假,可是从未供出红芍影的半点机密啊!” 穆颜卿似乎被她气的笑了起来,玉腕轻轻一抬,啪的拍了一下石桌。 琴湘这才身体一震,不敢再说话。 “没有供出机密?说的跟真的一样,若是如此,京都龙台咱们的暗桩几乎被摧毁,苦心经营数年的布局,几乎毁之一旦。更有十数名姐妹死于暗影司的刀下,琴湘,我倒想听听你如何解释!” “我......我!”琴湘的头深深埋在胸前,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抬起头,眼中已经带着万分的决绝和悲哀,方缓缓道:“穆姐姐......不错,一切都是琴湘做得,琴湘对不住您,对不住红芍影的姐妹,琴湘挺刑不过,自知罪孽深重,如今,但求速死!” 穆颜卿和苏凌皆是心头一震,这琴湘却是个好胆气,比那些百般抵赖狡辩的男人倒是多了些许担当。 只是,那浮沉子自进得这石屋之中,一眼看到这个琴湘之后,那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离开,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竟一句话都不插嘴,显得和平素颇为不同。 便是苏凌也瞧出那浮沉子的反常之处,见他盯着琴湘,眼睛不愿移开,这才低声揶揄道:“浮沉子,你这是怎么了,从你见到这女娘之后,眼神就从未离开过她半刻,莫不是你看上了这个叫琴湘的叛徒?她可是死罪啊,要不要我替你向穆颜卿求求情,好成全你们俩?” 浮沉子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这女娘虽然好看......但也是个大罪之人,道爷我......” 他忽的反应过来,这才呸呸呸了几声道:“道爷已经是出家之人,早已斩断红尘,她就是天仙,道爷凡心也不会动上一下,你这玩意儿,差点把道爷带沟里去!” 苏凌低笑一声道:“那你为何一直盯着这琴湘看?” 浮沉子翻了他一眼,竟忽的出言道:“你叫......琴湘是吧,抬起头来!” 他竟擅自做主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那琴湘先是一愣,但知道浮沉子跟穆颜卿是一起的,又见穆颜卿没有阻拦,暗想她是同意的。 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姣好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莫名的局促。 浮沉子竟缓缓的站了起来,更是蹬蹬蹬向前走了几步,凑近琴湘近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个没完没了。 苏凌都有些尴尬起来,这才起身将浮沉子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原以为你就是嘴碎,未成想还是个色坯子,你这样丢我苏凌的脸不?还什么出家之人......” 浮沉子一甩苏凌的手,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原处,仍旧是这样盯着琴湘看。 苏凌刚想开骂,穆颜卿这才出言低声阻止道:“这假道士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绝非如此孟浪之人,他或许看出了什么!” 话音方落,浮沉子忽的拍了一下巴掌,跳将起来道:“噫!卧槽!像,真特么的太像了,差点连道爷都没分辨出来!” 苏凌一脸蒙圈道:“浮沉子,你又没喝酒,说什么疯话!你说她像什么?” 浮沉子先是一怔,眼珠转了几圈,方鬼头鬼脑道:“像我们两仙坞壁画中的女仙子,简直一模一样!” 苏凌这才哭笑不得道:“你......够了!” 他这一打岔,穆颜卿好不容易做出的上位者的姿态,瞬间破功,赶紧一转脸,早已笑了起来,只是忍住没有笑出声去。 半晌方转过身来,又是冷若冰霜对琴湘道:“我问你,京都十三处暗桩,你供出了多少处?” 琴湘一低头,低低道:“供出了.....十处!” 穆颜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气恼,厉声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如此说来本影主还要多多谢谢你了!手下超生,还给本影主留了三处,避免了一锅端!琴湘,这碧笺阁,你是不知道,你若知道,怕是连这一处你也不会替我隐瞒的吧!” 琴湘闻言,心头一颤,忽的又叩头道:“穆姐姐......琴湘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敢陷姐姐于不义啊!”言罢,早已泪流满面。 她这话说的真切,不像是做做样子。 穆颜卿转过头去,也是痛心疾首,半晌方道:“琴湘,你五岁被卖到烟花柳巷,你唯一的亲人,你的血亲弟弟也被迫混迹于你卖身的妓馆之中,被老鸨、龟公张嘴就骂、扬手便打,三岁多的孩子,几乎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求着我师父空芯道人将你和你弟弟一同救出魔窟,哪有你今日?未曾想到,你如今却做出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穆颜卿声音也蓦地颤抖起来,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她对琴湘也是一片真情。 琴湘闻言,跪在地上更是痛哭不已道:“穆姐姐的大恩,琴湘死千次万次都无法报答万一!” 穆颜卿这才转过头来,眼神冰冷,质问道:“红芍影早有规矩,每人身边皆带了一瓶封喉毒药,若身陷死地,无法逃脱,便嗑了那毒药,以免落入敌手,受那些非人的刑罚!” 她说到这里,眼神也一暗道:“便是我这红芍影的影主,若真有那一天,也不得例外!” 苏凌闻言,心头一寒,蓦地抬头看着穆颜卿。 穆颜卿说完这些,眼中又如冰霜道:“我问你,你明知逃不了,为何不愿意服毒自戕!偏偏甘愿被俘虏,做出卖红芍影的事情!” 琴湘闻言,呼吸竟忽的急促起来,抬头望着穆颜卿,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终是欲言又止,将头一低,面如死灰道:“琴湘已然铸成大错,自知难逃一死,说什么也无用了,只求穆姐姐给我来个痛快!” “你......!”穆颜卿手指颤抖,指着琴湘说不出话来。 苏凌看着穆颜卿和琴湘,忽的心中想到了什么,便站起来,走到琴湘近前,缓缓的蹲下,轻声道:“琴湘姑娘......我苏凌虽是第一次见你,却从你家影主口中得知,你并非那些贪恋权位,苟且偷生之人,想来你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妨说一说......若是你真就这样死了,便连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琴湘闻言,似乎抓住了悬崖上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死灰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希望,却不知为何,那希望之光转瞬即逝,她把头一低,淡淡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益了......” 苏凌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你先是被暗影司所获,如今又被抓回红芍影,想来是无暇顾及跟在你身边的弟弟吧!” 琴湘听到弟弟二字,刹那间浑身颤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住苏凌。 苏凌却不管她的目光,仍自顾自道:“琴湘姑娘,我知道你叛变也好,留的性命苟延残喘也罢,皆是因为你这个唯一的血亲弟弟吧!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她这话说完,便是穆颜卿也朝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琴湘浑身颤抖,忽的哭拜于地,凄声哀求道:“影主!穆姐姐!琴湘死不足惜!但求姐姐救我弟弟啊!......” 苏凌跟穆颜卿对视一眼,穆颜卿这才叹了口气,声音也有柔和了许多,缓缓道:“琴湘,是不是因为你弟弟?你莫要隐瞒了,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不是么?” 琴湘闻言,似下定了决心,方道:“穆姐姐,我不想背叛红芍影的!从来都没想过,琴湘心中感念姐姐大恩还未报答,如何愿意做出有如猪狗的事情来呢?可是,那暗影司人,实在过于冷血卑鄙!我弟弟自小便体弱多病,早些时日,便有家书来,说我弟弟已然病入膏肓,前些时,我派人秘密接我弟弟从江南来京都龙台,想着龙台城大,更有许多名医,等弟弟来了,或许能找名医医治,可是,却不想这个消息竟不知如何落到了暗影司的手里!那暗影司的伯宁嗜血无情,我弟弟一无所知啊,他不过是十三岁的久病孩子,可是他们那群恶人,根本不管这些,在半路劫了我的弟弟!” 穆颜卿闻言,心中也是一凛,抬头看了一眼苏凌道:“你看看,你做供奉这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凌无语,只得叹了口气。 琴湘脸上一片凄楚,又道:“我那日在城门口从日出等到深夜,却未曾等到弟弟的身影。待我回红芍影分舵时,桌上有一张字条,说要见我弟弟,明日单人千万龙台山南山流云台,我思弟安危,只得于第二日单枪匹马前往,刚到了流云台,便被暗影司的人重重包围,我左冲右突,拼命厮杀,却终究一人,力不能走脱,无奈之下,我便要服毒自戕,可是,那伯宁突然现身,阴恻恻的说,若不想搭上我弟弟的性命,便遂我服毒死了......” 琴湘说到这里,满脸绝望之色,眸中泪如雨下,朝着穆颜卿又磕了头道:“穆姐姐!那是我弟弟啊,当初我被卖烟花妓馆,我弟弟不离不弃,宁愿挨饿被打,也要偷些吃食给我,半夜天冷如冰,他自己脱了衣服,只穿小衣,就为了给我取暖!如今弟弟因我受到牵连,我如何就死?我只有这样一个弟弟,当初他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如今又因我命在旦夕,穆姐姐!穆影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穆颜卿闻言,一阵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看着她的无助,忽的想到自己,当年自己的哥哥以身殉主,自己的老父哭天抢地,抱着自己说,如今只有他们老夫幼女,相依为命了,那悲声是多么凄凉无助,她自己到现在只要入梦,那情景便无声无息的自梦中而来,她又多少个深夜,蓦然惊醒。 想到这里,穆颜卿黯然神伤,一阵眩晕,几乎栽倒。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肢。低声道:“穆颜卿......你怎么样......” 穆颜卿喘息了一阵,这才稍有回复,方示意苏凌放开她,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穆颜卿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不能因私废公,长叹一声道:“琴湘啊,琴湘!你好糊涂啊!你以为那群暗影司的恶人会放过你弟弟不成?那是你还有用,若你没了用处,你弟弟岂不立时就死了?” 琴湘忽的倔强的抬起泪颜,一字一顿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弟弟命太苦,他多活一时,也是好的......穆姐姐,琴湘入红芍影,从来不悔!可是,救我弟弟,亦不悔!” 穆颜卿无奈,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也没有什么多问得了,这是苏凌苏公子,他还有些事,要问问你!” 琴湘点点头,朝苏凌道:“苏公子,多谢你方才开解,我才能将心中之事全数说了,如今您有何事想要问的,便问吧,琴湘知无不言。” 苏凌点点头道:“你在龙台日久,可曾听过承天观?” 琴湘想了想道:“却是听过一些,我那里也有些情报,这承天观表面上是皇家道观,更被当今天子交往甚密,可却暗中跟当今司空私下也有联系,只是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还有......” 苏凌闻言,眼神一凛道:“还有什么?” 琴湘道:“我弟弟出事之前,我曾探知一个消息,可是太过笼统,还未及细查,那承天观观主瑜吉,似乎还和当朝大鸿胪孔鹤臣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可是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还未着手调查,便......” 琴湘说到此处,神色一暗,不再说话。 苏凌点点头,又问了一些话,无奈琴湘也多不知晓,更对那句谶语便是连听都未曾听过。 苏凌望向浮沉子,浮沉子一摊手。苏凌这才向穆颜卿点了点头。 穆颜卿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起身道:“罢了,今日就到此吧......琴湘,你铸下大错,虽其情可悯,但其罪难恕......我若饶你,如何告慰死去的姐妹,活着的姐妹又岂不寒心?” 她站起来,看了几眼琴湘,言语中颇为冰冷道:“你便在这里,等着红芍影的处置吧!” 说着,再不多看琴湘一眼,一甩火红衣衫,朝石门处走去。 石门缓缓洞开,穆颜卿三人迈步向外就走。 琴湘忽然如疯了一般,扑倒在地,匍匐着一把抓住穆颜卿的腿,痛哭绝望的哀求道:“穆姐姐!不影主大人!琴湘死不足惜!琴湘死不足惜啊!” 穆颜卿尽量的睁大眼睛,不然眼泪流出,却还是心如刀绞,饶是不忍,一抬头,怅然道:“你放心吧,红芍影自会救你弟弟出来......以后,我穆颜卿便是他的亲阿姊......” 言罢,一抽被琴湘死死抓住的腿,冷声道:“关门!......” 石门缓缓关闭,穆颜卿三人走了很远,还听到那石门之内,琴湘悲惨而又凄绝的哭声阵阵传来......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八章 世间总有闪着光的人 苏凌和穆颜卿、浮沉子出了密道,来到穆颜卿房中。 苏凌这才问道:“穆姐姐,你真要救那琴湘的弟弟么?”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她人不坏,只是迫不得已,可是却依然饶不得,她弟弟是无辜的,我穆颜卿答应她的,就是再难,我也要做到!”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早些安排,莫要和那血诏一事撞在一处了,若需要我帮忙,便到不好堂找我!” 穆颜卿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功夫那么差,打了几次架,不是差点送掉性命,便是晕倒不省人事,我可不敢劳动你大驾了。我这红芍影可不是花架子,救个人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苏凌也不恼,知道她担心自己的安危,故意出言不让自己参与进来。 浮沉子却揶揄道:“对对对!那红芍影在江南地界,可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人家可是传遍了红芍影的影主是个女魔头,功夫高深呢.......” 穆颜卿斜眼眸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所以呢,那就不耽误你这个女魔头施展功夫,更不敢耽误你这个以身饲魔的壮举了......道爷我就先走了!” 苏凌和穆颜卿脸一红,刚想骂他,便见浮沉子一推窗户,从三层楼高的窗户一跃而下,道袍飘荡,落地无声。 苏凌也支支吾吾道:“浮沉子,你等等我!女魔头的魔功,我也怕!” 说着竟也翻身从那开着的窗户上飘落而下。 浮沉子奇道:“卧槽......我跳下来就是为了不打扰你俩卿卿我我,你干嘛也跳下来?” 苏凌一把勾住浮沉子的脖子,嘿嘿一声道:“你不是普度众生,把我也救着脱离苦海吧!” 三楼之上,穆颜卿红衣如火,荡在风中,娇笑妍妍,朝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啐了一口,娇笑摇头,自言自语道:“小淫贼,你这也太没有胆量了吧......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她想到苏凌今晚竟主动抱她,更是心中一甜,格格笑着朝红绡幔帐中去了。 ............ 苏凌回到不好堂,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已大亮。 他原本想要多睡一会儿,初冬的早晨虽然不算太冷,但不好堂的客人也来的比平时晚上一些。 可是就在他半梦半睡之时,大门再次被杜恒撞开,大脑袋从门外探出,嚷道:“苏凌,昨晚台词你可对好了,是不是太用功,起不来了......” 苏凌心中无奈,这杜恒睡得倒也挺死,昨晚自己出去他都不知道。 他这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干嘛你,这么早,我还是刚病了一场,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杜恒两只大手直晃道:“不是俺不让你睡啊是后堂正厅有人找你......” 苏凌气的只想骂人,感觉自己比皇帝都累,有时候当个性命无忧的傀儡其实挺好的,总比自己每天见不完的人,干不完的事强上百倍?(作者君:怎么,苏凌你想造反?这才到哪了?再烦,我把浮沉子扶正了!)晋帝刘端咋就想不开呢? 苏凌只得嘟嘟囔囔道:“这次又是哪个?郭白衣还是浮沉子,萧璟舒或者穆颜卿?” 杜恒忙摇头道:“不不不,都不是,是四公子萧仓舒!” “仓舒来了!快去沏了毛尖茶,我稍后便到。想来好久未曾见过他了。”苏凌心中一喜,忙道。 正堂之内,萧仓舒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桌上放着新沏的毛尖茶,他也无心喝上一口。 萧仓舒自不好堂运转起来后,就不怎么来了,一则他是萧府四公子,却是几乎龙台的百姓,就没有不认得的,他父亲萧元彻不想让不好堂跟司空府有关联的消息更多人知道,所以他也就避嫌未来了;二则,或许是萧元彻的授意,徐文若这些日子,总带他到中书令官邸,有意教他一些草批奏章的事情,萧仓舒知道这是父亲的良苦用心,更是多加留心,处处皆学问。 只是,今日他突然到访苏凌的不好堂,却是他不得不来的,他心中始终有个要紧事,又不知道能告诉何人,那古不疑虽几乎天天跟他一处,但文章诗词无双,若是论起筹谋事情,却是跟自己半斤八两,因此他只得前来寻苏凌帮忙。 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心急,天刚亮便来了,等了苏凌好久,也不见他出来。 到底还是个顽童心性,在屋中急的来回直转,抓耳挠腮。 忽的门前响起苏凌的话音道:“仓舒一向稳重,今日怎么看起来如此急迫呢?” 仓舒一转头,一眼看到苏凌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苏凌的眼中,萧仓舒依旧是那个目若朗星的少年,只是比以往更为清瘦了。 萧仓舒多日未见苏凌,心中也是颇为挂念,他跟自己的大哥萧明舒颇为亲密,萧仓舒至今还小心珍藏着萧明舒生前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那信来自宛阳驿,信中句句都是夸赞苏凌的,更是断定了苏凌将会成为他的知己。 萧仓舒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他忘不了那个白衣如雪的龙骧将军,自己的哥哥萧明舒疼他护他,也忘不了灞南城一袭白衣的苏凌为他仗义执言,挺身而出。 他有时会恍惚,或许哥哥未死,苏凌便是另一个萧明舒。 萧仓舒过来一把握着苏凌的手道:“苏哥哥,前番听璟舒阿姊说,你受了伤,落下了病根,一吸到冷气,便会咳嗽,可大好了么?” 苏凌点点头道:“还有一些,不过不碍事!仓舒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萧仓舒拉着苏凌的手,两人对坐,萧仓舒刚想说话,却似忽的想到什么道:“苏哥哥还未用早膳吧,先吃了些,我们再说话!” 苏凌知道萧仓舒突然前来,定然有要紧事情,否则也不会如刚才那般急切,可是想到自己还未吃饭,便忍着急迫的心情,一字不说,心中着实有些温暖。 苏凌的心,自亲眼所见,亲自想清楚了一些人和事的关键所在之后,便逐渐变得冷了,若不是如此,那日他定会留那紫衣杀手不死,可是他选择了毫不留情的杀人。 可是,萧仓舒这所做所为,让他心中又泛起丝丝暖意。 萧家,终究又不同的人啊。 苏凌不吃,那萧仓舒执意不肯。 苏凌只得在萧仓舒面前吃了几个粟米饼,喝了一碗米粥,这才抹了抹嘴道:“这下也吃饱了,仓舒有何事啊?” 萧仓舒原本想要说,但似乎有些顾虑,只呵呵一笑道:“多日不见苏哥哥,心里想的紧,便来看看。” 苏凌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仓舒可是不会撒谎的孩子,你定然是有什么事吧。” 萧仓舒这才叹了口气道:“苏凌,我父亲和董祀......”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是说,血诏之事是么?司空也曾来问我,怎么难道情势有变不成?” 萧仓舒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一切皆在我父亲的掌握之中,那董祀若敢动,定叫他万劫不复。” 苏凌这才疑惑道:“那是为何事啊!” 萧仓舒这才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是不该说的。总是那边是天子,这边是父亲,我亦是心向父亲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却是做的过了!” 苏凌疑道:“何事?” 萧仓舒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苏哥哥,可知董后已有身孕的事情么?” 苏凌眼眉一挑,心中已然有些留意,不动声色道:“自然知道,仓舒说这个干嘛?” 萧仓舒一叹道:“董后受其父诛连,死得其所,可是她肚子未出生的婴儿却是无辜的啊,我念及于此,曾经问过父亲待衣带血诏之事后,如何处置董后,父亲说,连同她腹中的胎儿,一并缢杀了......我更问父亲你的意思是什么,父亲说你也同意......” 苏凌不敢确定,这番话到底是出自萧仓舒本心,还是萧元彻的另一番试探。 毕竟这几日,他对萧元彻的印象有了不少的变化。 于是,他不动声色道:“司空的确问我,我只是说一介女流,如何处置还不是司空一句话而已,她死或不死都与无关啊.,” 萧仓舒闻言,有些不太相信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道:“可是,那腹中的胎儿岂不是枉死了!” 苏凌声音中无半点怜惜之意道:“那只能说是天注定,那胎儿本就无法来到这世上,再说那胎儿死不死的,与我何干......你为何来问我?不去求你父亲!” 萧仓舒一时语噎,愣愣的看了苏凌好几眼,见他面色稍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有些失望,便就想起身离开,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去求了父亲,可是父亲说......” 苏凌不动声色道:“司空何言?” 萧仓舒无奈道:“父亲说我还是太过仁慈,乱世之中仁慈的人往往会一败涂地;对待敌人斩草除根,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苏凌闻言,淡淡道:“司空多年征伐,尝便世间冷暖,自然很多事都看得更透彻......司空的话,极恰!” 萧仓舒一顿,有些不太相信眼前这人便是当年那个灞南城赤济高评的苏凌,叹了口气,却还是低声道:“我求过数次,要父亲饶过董后,哪怕是等她将孩子生出来后,再论死也好。父亲起先只是不耐烦的训斥于我,到最后便是连见都不见我了......” 苏凌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道:“这也正常,你与司空相左,他不见你还是轻的......” 萧仓舒闻言,终究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蓦地站起身来,冲苏凌高声道:“苏凌,你真就见死不救?” 苏凌却忽的带着一丝冷笑,声音依旧平淡道:“我却是未听错吧,司空的儿子,要司空家的供奉,跟司空对着干?再者,她和她腹中的胎儿死与不死,能怪到我的头上来,怪只怪错生于帝王家!” 萧仓舒一窒,指了指苏凌,手都有些颤抖道:“好你个苏凌,算我萧仓舒瞎了眼认识你,仓舒心中那个仗义执言的苏凌死在灞南城中了,如今不过是冷血无情的司空供奉!罢!罢!罢!我这便去跪求父亲,若父亲不允许,那我便是死也要让父亲改变态度!” 言罢,萧仓舒恨恨一甩手,转身欲走。 背后忽的传来苏凌爽朗的哈哈笑声道:“至纯如你,仓舒啊,你是这世间为数不多闪着光芒的人啊!” 萧仓舒忙转过身去,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凌,迟疑道:“苏哥哥,你这是......” 聪慧如他,不过瞬间便想清楚了苏凌到底唱的哪出戏,这才道:“原来你给我唱了出戏啊,你是不是怕仓舒出言相试,故而才有方才那番说辞?” 苏凌这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毕竟关系要害,我若不小心,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苏哥哥小心些我能理解,只是以后要相信仓舒,仓舒从来对苏哥哥坦诚相待,希望苏哥哥亦是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方道:“仓舒,还不回来坐了说话。” 萧仓舒这才又回头坐下,对方才有些失态竟稍有些不好意思。 苏凌哈哈一笑道:“方才是你苏大哥开了玩笑,这不好意思的也只能是我苏凌不是。” 萧仓舒这才正色道:“苏哥哥真要救董皇后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瞒兄弟,之前只是觉得董皇后身怀有孕,司空不打算放过她,有些过头......但若说相救,却还是有心无力,只是兄弟都这样说了,我便是怎样也要救她一救的!” 萧仓舒闻言,朝着苏凌就是一躬,慌得苏凌过来搀他道:“使不得,使不得!司空之子,却因救司空要杀之人而想我苏凌一躬,我实在是有些受不起,也是颇多感慨啊!” 萧仓舒这才起来道:“我这一躬,并不是为了那董后,而是为了她腹中无辜的胎儿啊!” 言罢又问道:“苏哥哥,可有计策救人么?” 苏凌一怔,心中暗道:当堂考试还得给几分钟准备时间呢,你这贸然来访,就托我如此大事,我连个事前准备都没有,计策,有个鬼啊! 他这几日被承天观和那几个杀手搅得心绪不宁,这些事情还未了呢,结果又来一件难度更大的事情,更是令他有些应接不暇。 只得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言罢,苏凌在屋中来回的踱起步来。 萧仓舒就这样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在屋中没完没了的踱步,却见他神情越发严峻。 到最后,苏凌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一时实在想不出来好办法啊,首先那禁宫凤彰殿岂是我这样白身供奉说进便可以进的?这进不进得去便是头一关!” 萧仓舒闻言也是紧皱眉头,不说话。 “再者我就是进了凤彰殿,可那董后独得天子宠幸我料司空若对董祀逆党采取行动,最初也只是从禁宫之外开始,待京都城安定了,方深入宫内。以司空隐秘而又雷霆一击的行事做法,宫外发生的事情宫内是半点都不会察觉的。她贵为皇后,见我突然出现,说了那血诏事败的事情,再无人证,她岂会信我,莫说跟我走了!弄不好还要惊动禁卫,便是我也不好脱身啊!”苏凌眼眉紧锁,苦思半晌。 仍觉得,此乃死局,无救。 萧仓舒和苏凌将自己锁在后院正厅半晌,也未曾思虑出万全之策,只搞得苏凌又是一阵咳嗽,觉得这几日再这样熬着,心血便都熬干了。 他这时终于明白那个时代为何谋士都早死,那戏、郭、法、周,皆是早死之辈。 这个职业真就不是人能干的。 萧仓舒想了半晌,也终是束手无策,他更不敢问自己的师父郭白衣,要是郭白衣知道自己的想法,第一个想法便是让黄奎甲拿根绳子将他绑在榻上...... 苏凌叹了口气道:“唉,这世间可还有心向大晋,又甘愿冒险相救,还要董后信赖的人么?” 其实他心里是有一个人的,便是新封皇叔,豫城亭侯——刘玄汉。 苏凌觉得,若是自己去找刘玄汉,那刘玄汉定然会慨然应允。 只是,苏凌总觉得这人虽然愿意帮忙,更不会走漏风声,可是却颇为不妥。 其一,他如今可是身在司空别院,一举一动都在萧元彻的监视之下,他想动一动,怕是都逃不过萧元彻的眼睛。还有,自己还许了救他逃离龙台的事情,这件事自己虽然有些谋划,可是毕竟是个难度颇大的活儿啊。 其二,这刘玄汉势力也太单薄了,那宫禁守卫可全是萧元彻的人,他如何进得去,那去了不是找死么? 可是,除了刘玄汉,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去。 可是,就这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萧仓舒眼中闪着光芒,一字一顿道:“苏哥哥,你说的满足这个条件的人,眼下,还真有一个!” 苏凌闻言,有些想不到,忙问道:“哪个?” 萧仓舒眼中一片敬重神色,一字一顿道:“中书令君,徐文若......”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九十九章 忠义悲凉,长歌当哭 苏凌经萧仓舒这样一提醒,顿时暗道,对也!对也!我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呢。 徐文若,绝对是萧元彻的左膀右臂,但也是他身边绝对特殊的存在。 京都龙台大族徐家,自徐文若祖父徐琨始,徐文若父徐悼、族叔徐慨、徐惇;兄徐文署、弟徐文逯、族侄徐嵇,再加上徐文若本人,一门八人,皆当世名士,被世人并称——“徐氏八龙”。这八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其中以徐文若和徐嵇声名更显。 而徐氏一门,在大晋王朝可以说是除了四世三公的大将军沈济舟沈家之外,最显赫的家族。 徐氏满门世受大晋皇恩,皆忠贞之士。如今晋室衰微,徐文若入仕,对于萧元彻的情感也更为复杂。 他不似郭白衣,那郭白衣只是一个单纯的谋主,甚至郭白衣知道萧元彻的喜恶,投其所好,颇得萧元彻赏识。 徐文若老成持重,做事稳如泰山,萧元彻阵营的军政、民政、方略几乎皆出自徐文若之手。 按说这徐文若应是萧元彻最得力的臣子,但徐文若身后代表的是整个龙台徐氏家族,因徐氏世受大晋皇恩,徐文若虽在曹营,也尽心竭力的为萧元彻做事。 只是,他可以说是古今最大的矛盾体,其心还是向着大晋,更是为了这大晋风雨飘摇、残破不堪的江山社稷,左支右绌、呕心沥血。 只是因为如今遍地军阀割据,朝廷势力衰微,大晋国势日薄西山,非他一人力所能及也。 无奈之下,他别无选择,不得不借人之手重振天威。 沈济舟贪恋权位,居心叵测;刘靖升守土之豚,江山无望;钱仲谋偏安一隅,远离中原。 至于沙凉马珣章、益安刘景玉皆是碌碌之辈。 故而他放眼天下,除了萧元彻,他别无选择。事实上除了萧元彻,他也无法选择旁人。萧元彻势力在京都朝堂首屈一指,为了大晋,便是退一步说,为了整个徐氏家族,他也不得不倒向萧元彻。 然而,他明知事不可违,却仍然夙夜忧心,为了能让萧元彻与大晋天子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便首倡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力主萧元彻迎四处寄人篱下的天子安帝刘端于龙台,重修旧宫室。那流离失所的晋帝方有了安身之所。而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政策也成了萧元彻势力的政治纲领和绝对的行动核心。 然,天子虽安,却成了任萧元彻手中的提线木偶。徐文若每每思之,皆百爪挠心,心中怅惘。 如今,随着萧元彻逐渐做大,他知道局面已远非他所能控制,故而时时有些身不由己。 只是徐文若心中的大义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且此人的品行中正端直,无论是清流派、保皇党亦或者萧元彻阵营对他都存着无比的敬畏之心。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久居中枢职位。 一个董皇后,他或许不会出手相救。 倘若再加上一个天子血脉呢? 想通这一截,苏凌心中再无挂碍,随即道:“仓舒,徐令君的确是绝佳的援手,你可与我同去说项。” 萧仓舒摇了摇头道:“我跟令君虽目的相同,但所求不同。他所求者皆在大晋,萧元彻乃是我父亲,无论如何,我也要站在父亲这边的,我只是不忍未出生的胎儿就死......” 萧仓舒神色一暗道:“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虽也算大义,但必究在孝道上有失,再者,我的身份若是去了,那徐文若岂能不顾虑,怕是要吃闭门羹的......所以,一切拜托苏哥哥你了!” 苏凌点了点头,暗想萧仓舒果真至纯至性之人也!小小年纪,又有这番思虑,遂朗声道:“兄定不负弟所托!” 萧仓舒这才站起身来,两人相对,郑重一揖。 萧仓舒方才告辞告辞,临走前郑重的向苏凌行了三个大礼。 苏凌阻拦不住,萧仓舒郑重道:“这三礼你当受得,无辜生命拜托大兄了。” 说罢转身离开,望着萧仓舒离开。 苏凌心中原先心中的寒冷,竟蓦地升起丝丝暖意。 在这乱世中的一个少年身上。 他竟然看到了闪着人性至善的光芒。 萧仓舒走后,苏凌告诉王钧和杜恒看好店门,若有人问他去往何处,便说自己去探查茶叶丢失的事情去了。 又等了片刻,苏凌这才溜溜达达出了门去。 他竟不直奔徐宅,而是先到了漕运码头一趟。 只见漕河宽阔,风平浪静。河上白帆点点,颇为壮观。 码头之上人来人往,船工多负重前行,被重物压弯了腰去。 人间平凡皆苦,只为生计奔波而已。 苏凌驻足河边,河风已冷,他不多耽搁,这才又投身到人群之中。 徐宅虽楼阁不多,却也方圆宽大,正门处虽不甚雄壮恢弘,但也庄肃有加。 苏凌看罢多时,踏上台阶,早有门前侍卫迎上,苏凌将萧府供奉的令牌递上道:“劳烦通秉徐先生,不好堂苏凌到访!” 那侍卫早听说过苏凌之名,不敢怠慢,客气的让苏凌稍待,便撒脚向宅内去了。 不多时,这侍卫回来道:“我家大人在书房恭候苏公子。”随即搭了个请字,领着苏凌进入徐宅。 徐文若的书房不大,苏凌看去,满眼皆书。 房中燃了檀香,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只是苏凌却感到一丝寒气。 他这才发觉,这当场中书令君的书房中竟无炭火炉。 徐文若一身灰蓝长衫,正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的入神。 桌案旁一卮清茶,微微的冒着热气。 苏凌不敢打扰,恭身站在门前。 徐文若看了一会儿书,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苏凌进来,淡淡笑道:“稍坐,待徐某读完这几页书。” 苏凌这才拱手坐了。 徐文若再不说话,又拿起书卷,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书房安静无声,只有窗外冷风吹动光秃秃树干的声音。 徐文若全然沉醉在书中,眼神不错,时而还拿起笔来,在书页上圈写着什么。 苏凌旧伤未愈,这几日又费心力,这屋中未生炭火,不一时,已然浑身冷意,只得重又站起身来,轻轻的踱着步子。 终于徐文若将这书放下,抬头正看到苏凌在屋中踱步,这才知道苏凌大抵是寒冷难捱。 这才有了些许歉意道:“我惯了,总是到隆冬十分方烧了炭火炉,未成想使苏公子受寒。” 苏凌忙摆摆手,重又坐下,仆人上了热茶,苏凌喝了几口,这才有了些许暖意。 苏凌方不解道:“令君大人,便是寻常百姓家,此时节也多生了炭火,为何......” 徐文若淡淡道:“我本就不怎么怕冷,再者大晋国财凋敝,省下一点,总归是尽些绵薄之力。” 说着便向外间道:“取了炭火炉来......” 苏凌忙道:“令君大人于小事上见家国之心,我也就客随主便,再说喝了些热茶,这会儿暖和很多。” 徐文若这才似有深意的看了苏凌一眼,点了点头道:“苏公子果真妙人......” 两人喝了会儿茶,徐文若便道:“今日苏公子来访,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苏凌这才道:“毛尖茶叶被一群不明的贼人劫了,还杀了数十船工。”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听郭祭酒说过,我那稍许分成聊胜于无,倒是苏公子的茶叶生意却是耽误了。” 苏凌心中一动,觉得徐文若似有所指。 他说的虽平缓,但莫非是在暗自提醒自己不过是个生意人? 苏凌呵呵一笑道:“反正都是司空花钱采买的,令君乃是司空臂膀,我也是司空供奉,反正都是司空吃些亏......”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徐文若这才又道:“可是这件事有了眉目?苏公子为何不去郭祭酒那里。” 这是在提醒苏凌,分清亲疏啊。 苏凌暗道,好个徐文若,几句话不显山露水,已然暗含机锋。 苏凌也不生气,他知道徐文若对他心存芥蒂,皆是关于那血诏之事。 随即,他淡淡一笑道:“这些事情自有白衣大哥和暗影司暗中察查,我今日来,却是不为此事。” 徐文若却不接他话,看了看苏凌几眼,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道:“苏公子年少有为,不仅生意做得好,而且有谋略有眼光,更是审时度势,深得司空青眼,若心中只有司空一人,无论何事,全力为司空谋划,当不久在我徐某之上也!” 苏凌听着这话满是夸赞,却暗中颇有几分讥讽之意。 大晋国朝,心中只装司空一人,这乃是暗讽他甘愿投效司空,不思报国了。 无论何事,全力为司空谋划,若是正事,倒也还好,若是哪日司空有上位之意,自己的谋划岂不是叛国大逆了。 几句话下来,明赞暗讽,多有见责之意。 苏凌冷笑几声,这才不咸不淡道:“徐令君与我难不成不是同路之人么?” 他这话却是单刀直入,一点都不遮掩。 徐文若仍旧看不出一丝怒意,淡淡道:“你我虽皆是有些谋略之人,只是所谋的目的不尽相同,怎么能是同路之人,况且,苏公子年少有为,而徐某已然老矣。如此看来,这漫漫长路,徐某怎敢与苏公子同路呢。” 苏凌心中暗道,你这徐文若,这是误伤队友啊。 却仍旧不动声色道:“令君此言差异,你我皆是为司空做事,如何不是同路人?” 徐文若忽的抬头长长一笑,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不疾不徐道:“徐某所谋者,虽不敢说家国大义的正谋,不知苏公子所谋,为了哪家私姓?这谋略,是阳谋还是阴谋耶?” 忽的似感慨道:“遥想当时,一时名士许韶曾有赠字,赤济也!徐某也心中恭肃,暗想何人可当得这两个字,更优心一睹其风采。如今,我想那许韶真当死的其所,窃以为,济未可知,那赤字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听在苏凌耳中却是如刀似剑。 苏凌暗想,今日徐文若让他进宅,想来便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苏凌也不辩解,更有意试他,起初声音淡漠道:“苏某既当不了那个赤字,令君那正字可当得起么?” 徐文若眼神一冷,灼灼的看着苏凌。 “向萧司空献计,挟晋帝到龙台,将其作为傀儡,以为发号施令之用,而后假借天子名义,剪除异己,一步一步的帮他坐上司空之位,如今晋室倾颓,不知徐令君作何感想啊。”苏凌这话说到最后,声音竟高了几分,更是字字如针如芒,刺向徐文若内心深处。 正碰到徐文若心坎之上。 徐文若半晌无语,眼中忽现无尽苦楚与悲凉,抬头望着窗外。 窗外苍穹彤云翻滚,冷风呼啸,仿佛要将这千疮百孔的晋室江山,摧枯拉朽一般撕扯的荡然无存。 半晌,徐文若叹息一声,似对苏凌说话,又似喃喃自语道:“你说的不错,造成如今局面,我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眼中的无奈更甚道:“可是,当年萧元彻意气风发,以匡复天下为己任,更是与王、沈之流不同!” 徐文若竟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冷风吹起他的衣角,满目苍凉。 “我空有一身才学,虽知要助晋重振天威,无异于再造乾坤!” “可是,即便如此,事不可为,吾亦为之也!无他,生为晋臣,死为晋鬼!”徐文若的声音陡然有些恢弘和凄怆。 忽的,眼中一片悲凉道:“原以为志同道合,吾更耗费心血,三日不眠,终得奉天子以令不臣之策,更为他谋划了每一步。” 他那声音蓦地又小了许多,带着无尽的遗憾与寂寥道:“大道三千,繁华似梦,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不孤单,我亲手所助之人,定然是与我一路风雨,矢志不渝,绝不厌弃之人......” “只是,或许,我错了,错的彻头彻尾.......看错,识错、任错!” 徐文若说到这里,满眼的孤寂之意。 “他迎了汉帝不假,更是除灭了段白楼、韩章,徐恭祖......可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渐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下他并不想归,反倒一心想发展他萧家势力罢了!这对我来说,是不是莫大的悲哀和讽刺?”徐文若倚在门前,蓦地苦苦大笑。 一腔孤勇,满目苍凉。 苏凌心中大震,眼前这个徐文若当真称的上大晋最后的孤臣,那种满目魑魅,只一身清正,空怀热血,却报国无门的凄凉,便是连苏凌都有所共鸣。 徐文若长叹一声,缓缓道:“时过境迁,他的心思我怎能不知。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天子无权无兵,如何制衡司空?” 他说这话,心中又浮现出那个懦弱的晋帝模样,不由的又连连摇头。 “我便是有心助晋,可又如何施为?苏凌你大才,若你是我,如何破局?如何破局啊!” 他向着苏凌,连问两遍,一遍比一遍真切,一遍比一遍痛心疾首! 苏凌半晌无语,只得将头缓缓低下。 徐文若自嘲一笑道:“我只能继续助他,他变了,忘了我和他的誓言,可我不能忘!一刻也不会忘!” “我小心应对,暗中维护晋室,更助他萧元彻越来越强大,若他不败,晋室或许还能过几年太平日子,若他败了,那大晋一夜之间便可倾覆。苏凌,你颇懂医道,有些药剧毒,可是为了延缓生命,苟延残喘,却还是要义无反顾的服下的!” 苏凌站起身来,心中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对萧元彻的失望,不正和自己一样,都是对这世间人心的失望么? “只是希望,他志得意满之时,能够念几分当年的初心罢。”徐文若说完这话,一股巨大的疲惫之感袭上心头。 或许那世间的风有些大,他的身形在风中,都有些不稳了。 苏凌心中免不了涌起一阵悲凉,缓步走到门前,与徐文若并立,轻声道:“为何不走?” “走?去哪里?沈济舟?色厉内荏,依仗祖荫,实则行窃国勾当!刘靖升?空有骏驹之名,实则败絮其中,只一味守着他的扬州,依仗荆湘大江天险,做个地方豪强,背地里无视朝廷法度,圣意更是想不尊便不尊!刘景玉?暗弱昏聩,所用者无非奸佞小人,碌碌之辈。这天下之大,何处有我徐文若容身之处啊!”徐文若面无表情,说的更是风轻云淡,可是他心中承受了什么,如何能用语言说清楚呢? 苏凌闻言慨叹不已。 徐文若脸色一变,已然抱定就死之心道:“苏供奉今日到访,怕不只是来套我本心的罢,若来抓人,徐文若束手就缚。” 苏凌闻言,脸色一肃道:“令君果然好胆识气度,原来早已看透了小子的试探之意。” 言罢,不等徐文若说话,便忽的朝着徐文若正色下拜道:“令君误会了,我此来只为衣带诏。” 徐文若闻言,先是一愣,见苏凌行大礼,又是说的如此郑重,忙一把将他搀起,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将书房门关闭,拉着苏凌坐下。 这才道:“衣带诏的事情,不是你已替司空谋划了,为何还来找我。” 苏凌不再遮掩,遂道:“董祀之辈,不自量力,不图隐忍,妄图以卵击石,莫说算计不了司空,便是成事,他董祀不也是狼子野心之辈。因此他们生与死却也无关紧要,小子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徐文若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既然事已注定,苏公子还有何事?” 苏凌拱手道:“求令君救一救大晋血脉!” 徐文若神色变了数变,低声道:“你是说董后腹中的胎儿?......” 苏凌再不隐瞒,为了打消徐文若的顾虑,将自己想要救董后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又道:“政/变流血,未出世的婴儿何辜!” 徐文若半晌无语,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忽的站立起来,神色激昂,朗声道:“原来我以为苏公子跟那些人一样,看来是我误会了,苏公子真当得许韶那一个赤字!” 忽的似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芒,话中郁结之意稍霁道:“原来我徐文若并不孤单......” 苏凌也不点破,他只是觉得未出世的婴儿无辜,跟徐文若其实根本上并不相同,但也不点破道:“我想救人,可是进宫门可凭我一身功夫,可是董后怎能信我,又如何跟我走呢?” 徐文若思虑再三,似有所决定,这才道:“若要董皇后跟你走,却也不难,苏公子稍待。” 说着起身进了书房内室,不多时捧了一个木盒出来。 当着苏凌的面,徐文若将木盒打开,原是一个金令牌,令牌正中一个徐字。 徐文若道:“这金令乃是我初为中书令时,天子所赐,司空不知,只是回到司空府时,司空说,我既为大晋中书令,更是司空的中书令,便又另赐了一只木令,说以后行事方便。我便将天子赐我的金令深藏了......” 说罢,他郑重的将这金令交到苏凌手中,苏凌神色一肃,双手捧过。 徐文若方道:“天子和董皇后都知我本心,你拿上这个,去见董皇后,她自然会跟你走。” 苏凌点头,将这令牌带好,这才又道:“此事凶险异常,一着不慎,怕死无葬身之地,难道令君不怕此事失败,牵扯到你?” 徐文若半点没有犹疑,只是缓缓摇头道:“司空爱才,便是知道,也不会动我,他现在......还离不开我。” 苏凌点头,这才站起身道:“令君忠义,苏某定不负所托。” 苏凌告辞,徐文若亲自替他开了书房门。 冷风倒灌,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凌少年英雄,何惧冷风呼啸,一纵身,已经迈入满城风霜之中。 徐文若站在门前,望着这个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年。 满眼皆是年少的自己。 他蓦地缓缓道,似勉励,又似告诫。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苏凌,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章 藏龙卧虎 苏凌走出徐宅,便觉这天变了。 原先只是彤云密布,仿佛万年亘古不变,浩浩荡荡。 风虽冷,却只是稍显不太舒服。 而如今。 苍穹低黯,风起云翻。 彤云漠漠,翻滚在整个辽阔的天际。那云似乎越来越低,仿佛一伸手便要触到这骇人的黑云。 那天就似开了锅,拿着一柄巨大的勺子,使劲的狂搅不止,那黑色的彤云翻腾不止,仿佛沸了一般。 便是这龙台的天地,竟似陷入了永恒的暗夜之中,龙台城中如今正是晌午,大街小巷竟然鲜有人迹。 就是平素繁华如梦,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也显得空旷无比,小商贩早已收摊躲避这如狂的冷风。 就连原本店外数不尽的旗幡幌子,也所剩无几,留下为数不多,被风撕扯的漫街飘荡。 转眼之间,竟似乎不知被什么吸走了一样,荡然无存。 偶尔几个路人,皆是扎紧了衣领,神色慌张,脚步匆匆。 白日晦暗,冷风如狂似刀。 竟有说不出的肃杀阴森。 蓦地,“咔——”一声,闷雷炸响,便是大地都有些惊得颤抖起来。 紧接着,一道接天连地的幽紫色利闪轰然腾起于黯云之上。 苍穹之昴,紫电肃杀,云波诡谲。 苏凌暗骂了一声,这鬼天气,实在古怪的很。 便紧了紧衣衫,一头扎进冷风黯云之中。 司空别院,正建在龙台城最北。 此地离深山和龙台城心都有一些距离。四周虽然有些荒凉,但却更透出了这别院的精致与淡雅。 这别院方圆不是很大,但也是红墙碧瓦,颇为精巧。 此刻苏凌正站在别院大门前十几丈的地方,眼神不错的盯着大门口。 冷风中,大门门楣上的两个红灯笼被吹的左右晃动,下一刻都有可能坠落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此处竟没有侍卫。 苏凌转了几圈,仍旧未发现侍卫的踪迹。 他可是知道这司空别院住了什么人,可是为何一个侍卫都没有,的确有些反常啊。 苏凌正自犹疑,忽的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直直的站在狂风之中,扯着嗓子喊道:“刮风了,打雷了,赶快回家收衣服啦!” 我特么......你这喊得和这气氛颇为不相称啊。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浮沉子。 苏凌过去将他一拉道:“犊子......大呼小叫干嘛,你这会儿不怕有人来拿你了?” 浮沉子一撇嘴道:“拿我?怎么拿?道爷我去城墙那里看过了,我那通缉图形告示已然被这大风刮的连个碎片都不剩了,现在谁认识道爷!”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你跑这里干嘛?” 浮沉子一歪头道:“这话好像该我问你吧,你跑这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救谁!” 苏凌一阵语塞,疑道:“你这货,怎么啥都知道......”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无他......” 苏凌瞬间明白,两人同时道:“听墙根!” 言罢,冷风黯云下,两人哈哈大笑。 苏凌这才低声道:“还是不要这么嚣张的好,这可是司空别院,到处都是侍卫。” 浮沉子嘿嘿笑道:“侍卫?你看见有一个侍卫了么?” 苏凌摇摇头道:“我这儿正奇怪呢。” 浮沉子这才笑道:“道爷比你早来了,活也先替你做了,我扔进这别院中几枚小玩意,一时之间雷火涤荡......乌烟瘴气。然后吊着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侍卫,朝北山深处跑去了,道爷在那里早挖好了大陷坑,如今他们一个也没跑了,都陷在里面吃土呢。”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忽的停住,眼神灼灼道:“浮沉子,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浮沉子一愣道:“干嘛,我刚才没骂你啊!” 苏凌急忙摆手,急切道:“我知道,你没骂我,你把刚才最后一句话再重复一遍!” 浮沉子见他不像开玩笑,这才又道:“都陷在里面吃土......” “哎呀,不是这句,上一句......” 浮沉子一窒,这才又道:“吊着那群侍卫朝深山里跑。” “再上一句!” 浮沉子吭哧瘪肚,想了半晌,却是终究想不起来了,一摇脑袋道:“苏凌,你干嘛啊,道爷又不是复读机,再说我也贫惯了,我哪知道都说了什么......” 苏凌觉得方才浮沉子的话中,有一句自己颇为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无奈,浮沉子想不起来了。 只有先顾眼前,这才摆了摆手道:“既然知道我要干嘛,敢不敢进去逛逛.......” 浮沉子满不在乎道:“皇宫我都进去偷扒鸭子吃,这小地方如何不敢?” 两人不多话,两道流光,在暗夜冷风中划过,投入到司空别院之中。 这司空别院占地不大,也只有前后两趟院落,分了前厅、后厅出来,左右连着两排厢房。 正中间一方水池,水池正中一座小假山,端的是精致。 只是那一池水也被风吹得翻起浪涛来。 苏凌和浮沉子迅速来到后厅,隐于侧窗,向里观看。 后厅内三个人。 左右坐着两个,中间一个满面忧虑,眉头紧蹙。 正是刘玄汉。 可苏凌一眼瞧向左右两边的人,差点就叫出声去了。 就是浮沉子也有些呼吸急促。 这左边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一身鹦哥绿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他神情古井无波,虽然也看起来心事重重,却依旧老成稳重,那双丹凤眼也微微眯着,一语不发。 右边这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在大声说话,其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且听这黑大汉正嚷道:“哥哥也忒相信那黄毛小子的话了,莫不是编了瞎话,诓骗俺们,别到时候不来了,让俺们在这里傻等!” 那刘玄汉闻言,低声斥道:“三弟,胡说什么,声音还这么大,这可是司空别院!再说,苏贤弟绝非言而无信之人,他说两日,最多不过三日便到,定然会来的!” 那左边的重枣脸大汉淡淡道:“大哥,三弟不必忧心,便是苏凌不来,凭俺手中这湮龙刀,大哥只要一句话,俺关某定杀他个人仰马翻,护着大哥杀出龙台!” 右边那黑大汉闻言,也哈哈大笑道:“还是二哥痛快,大哥忒小心谨慎了!” 刘玄汉低声道:“你们以为这龙台城好杀的出去不成?不说萧元彻大军十数万只在咫尺的灞城,便是京营卫,又有多少人?二位兄弟虽勇,那萧元彻麾下黄奎甲、许惊虎、夏元让、张士佑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切记,待苏贤弟来了,一定要听他的安排,万不可鲁莽行事!” 那黑面大汉闻言,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嘟囔道:“大哥一口一个苏贤弟的,看来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了!” 刘玄汉刚想说话。 只见那面如重枣的人忽的双目张开,射出一道冷芒,抬头朝厅前侧窗冷声道:“兀那宵小!偷听我们谈话,欺我兄长身边无人否!” 言罢手中湮龙刀一挥,冷芒闪过,朝那侧窗蓦地砍去。 力猛刀沉,罡风激荡,出手若电。 刀还未至,便是隔着个窗户,苏凌和浮沉子就觉得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息直扑而来。 两人竟皆稳不住身形,朝后面暴退而去! “咔嚓——”一声巨响,那窗户竟被这一刀从中间劈了个四分五裂。 那黑脸大汉早已跳将到院中,一眼看见苏凌和浮沉子暴退的身影,大吼一声,犹如虎啸:“吃俺一拳!” 拳影刀芒,一个照面,将苏凌和浮沉子退路皆尽锁死。 浮沉子一翻眼睛道:“这下完犊子了......怎么是这俩猛人!” 刘玄汉先是一惊,也抽出双剑纵身来到院中,一眼看见苏凌,又惊又喜,急忙大喊道:“二弟、三弟,快快住手!这是苏凌苏公子!” 那两个人这才急忙收拳架刀,有些意外的看着苏凌和浮沉子。 那黑面大汉忽的又嚷道:“这公子是苏凌,那牛鼻子是谁,定是个歹人!先吃俺张爷爷一拳!” 言罢,又再挥拳打去。 浮沉子妈呀一声,大喊道:“这拳可不兴打啊!苏凌,这货果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救命啊!” 苏凌急忙出声道:“兄长!此人不是外人,是我的朋友,浮沉子!” 刘玄汉闻言,这才又大声道:“三弟,不可造次!退下!” 那黑面大汉闻言,这才挠了挠头,退在刘玄汉身后。 刘玄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凌近前一把拉了苏凌的手道:“苏贤弟,你可算来了!” 有转头对浮沉子一揖道:“原来这位是两仙坞二仙之一——浮沉子仙师!久闻大名,轰雷贯耳,两位快请进!” 浮沉子眼眉一挑,对苏凌低声道:“听到没,皇叔也知道道爷的大名!耳朵都轰雷了!” 四人进了后厅,刘玄汉让大黑面大汉关了后厅门。 这才让苏凌和浮沉子坐了,自己也坐了。 那面如重枣之人和黑面大汉皆垂手站立在刘玄汉身侧。 刘玄汉这才有些抱歉的指着那面如重枣之人道:“贤弟,这位是我的结义二弟——关云翀!” 又指了指那黑面大汉道:“这位是我结义三弟——张当阳,他性子粗野,苏贤弟和浮沉子仙师莫怪!” 张当阳闻言,小声嘟囔道:“这也怨不得俺,既然来找大哥,为何不走正门,跑到侧窗偷听人说话......” 浮沉子嘴碎道:“我们要是不听一听,也不知道是谁再背后编排我们言而无信,出言诓骗的......” 张当阳闻言,将那牛眼一瞪,黑脸凑到浮沉子近前道:“怎么滴!让俺家哥哥苦等这许久,就不兴俺张三爷说两句么?你这是不服喽,要不要咱俩较量一番?” 浮沉子脸色一变,哭丧般道:“退!退!退!离道爷远一点,咪了个无量佛的......” 刘玄汉哈哈一笑道:“仙师雅量,我这三弟粗野,实在不懂礼数,逮谁跟谁较量......” 又转头对张当阳道:“三弟,不得放肆,你再妄为,我便让你出去守门。” 那张当阳这才一捂大嘴,不再说话。 刘玄汉这才又道:“苏贤弟此来,可是想好出城的计策了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以为,就在血诏事发之时,便是兄长离开龙台之日。” 刘玄汉闻言,低头思索。 关云翀也眼芒一闪,细细想着。 思虑良久,刘玄汉方道:“贤弟,那日岂不是刀锋血海,遍布精兵。” 苏凌淡淡一笑道:“其实我倒觉得不会?” 刘玄汉道:“为何?” 苏凌道:“因为董祀不够那个级别!” 刘玄汉闻言一怔。 苏凌一笑道:“萧元彻是何等人物,大风大浪经过了多少,那董祀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据我对萧元彻了解,这次他只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那些人,就算稍费周章,也不会太大动静。我认为,他便是京营卫都不会调动,只用他那精锐——憾天卫足矣!而且,他更不想提前惊动那董祀,必然秘密行事,所以京都表面看起来绝对风平浪静,便是连宵禁和关闭城门都不会轻易去做。” 关云翀忽的出言道:“大哥,我觉得苏公子说的不错!” 刘玄汉点点头道:“我也以为贤弟所言极是。” 苏凌又道:“除此之外,他手下精锐侍卫定然全数集合,拱卫司空府地,到时我潜入别院,浮沉子引开那些侍卫,我带兄长出东门,直入锡州!” 浮沉子闻言道:“呆着吧,苏凌,我何时答应你的,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这就替道爷做主了?” 刘玄汉闻言,霍然站起,眼中光彩熠熠道:“久在樊笼里,终于盼到重见天日那一天了!二弟、三弟,到时我们随着苏贤弟一起杀出去,若有阻拦,二弟,三弟也好助苏贤弟一臂之力!” 张当阳闻听有架可打,嘿嘿大笑道:“好嘞,有俺张当阳在,谁敢阻拦,俺老张一矛搠死一个!” 可是关云翀却眼神别有深意,默默无言。 刘玄汉感觉到他满腹心事,遂道:“二弟,你怎么了,我们马上要逃脱樊笼,为何你还如此惆怅?” 关云翀忽的朝着刘玄汉一拜。 慌得刘玄汉忙将他搀扶起来道:“二弟,二弟!你这是作甚?有什么话便说!” 关云翀朗目悠远,点了点头,这才正色道:“大哥,云翀听闻大哥终得脱离樊笼,心中自然欢喜,只是.......” “只是如何?” 便是苏凌也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关云翀这才道:“只是,我等虽离了这别院,可是浮沉子仙师拖得那些侍卫一时,可是能拖得上一夜乎?” 浮沉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那道爷没那个能耐,要是我师兄亲至,当是可以。” 关云翀又道:“再者,方才苏公子已经说了,萧元彻此番行动,必然迅雷之速,待他平定了龙台乱局,定然会知晓别院我们走脱之事,若他派下憾天精锐策马直追,我们该当如何?我等要兵无兵,要将也不过就这几人,如何甩得开他们......” 一语说的刘玄汉沉默无言。 只有苏凌仍旧眼神灼灼的看着这位九尺大将,关云翀! 眼中满是敬重和佩服的神色。 他已经知道关云翀欲作何抉择了。 果然关云翀神色激荡,将颌下长髯轻轻一拂,眼中光芒尽显,一字一顿道:“兄长和三弟离开!我在别院中静候那萧元彻的人马,到时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倒也爽快!” 话音方落,张当阳却一把攥了关云翀的手,豪烈大笑道:“二哥,有架打,不带上小弟么?这样吧,俺张当阳也不走了,留下来搠死百八十个萧兵,痛快!痛快!” 刘玄汉闻言,眼中蓦地泪光闪动,忽的紧走两步,将两人的手紧紧抓住道:“二弟!三弟!你们若不走,兄岂能独走乎?这样与我身陷樊笼何意?” “大哥!”关云翀和张当阳齐声喊道,皆扑通跪在刘玄汉脚下,虎目含泪。 关云翀正色道:“大哥,我跟三弟死不足惜,大哥身负光复大晋之责,岂能轻易就死?如今总是有了苏公子的筹划,大哥眼看飞出樊笼有望,岂能因我二人,不惜己身啊!大哥,切勿犹豫,当早随苏公子离开才是啊!云翀便是碎骨粉身,也要护大哥离开!” “俺也一样!” 刘玄汉身躯颤抖,断然拒绝道:“不可不可!舍了兄弟独活,我刘玄汉此生不为!二弟,三弟岂是忘了,当年结义誓言乎?” 三人皆虎目含泪,齐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玄汉将两个兄弟的手握住道:“二弟三弟,大哥不走!此事从长计议!” 苏凌见状,只得叹了口气,这才语重心长道:“兄长,我有一言,请三位静听!” 刘玄汉三人这才收拾心情,看着苏凌。 “其实苏某筹划此事,也未计划带上关大哥和张大哥,一则,全数离去,这司空别院定然空了,相信不久萧元彻便会知道。” 浮沉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也忒瞧不起道爷了......” 苏凌斜了他一眼,又道:“我这计策,也只是要带兄长一人离开。但兄长与两位哥哥的情义,我苏凌岂能不知?然而事态紧急,错过了这个机会,到时血诏事发,兄长必将大祸临头啊!” “可是......”刘玄汉欲言又止。 苏凌颇为笃定道:“兄长之忧,苏凌已然知晓,然而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愿闻贤弟高论。”刘玄汉满是希冀的看着苏凌。 “萧元彻所忌惮的,只是兄长一人,而尽人皆知他又是个极为惜才之人。兄长先脱了樊笼,我想关大哥和张大哥才无牵挂,方可全力施为,到时候将这龙台搅个地覆天翻,也未可知啊!再者,兄长既去,萧元彻被关张两位哥哥所阻,想要追赶兄长谈何容易?既然兄长表面上已经舍了关张两位哥哥,这两位又是当世人杰,那萧司空如何不爱?定然全力降服,到时由我和浮沉子从旁应对,加上关张两位哥哥武功盖世,杀出樊笼,也未可知啊,便是真有个为难之处,苏凌岂能坐视不管?因此,兄长,听弟一言,还是先离了龙台才是啊!” 关云翀和张当阳闻听,皆道:“哥哥,苏公子所言极是啊,还望兄长到时不要牵挂,先走了才是啊!” “可是......”刘玄汉仍旧面露难色,忽的掩面痛哭道:“叫我如何舍得二位兄弟啊!” 苏凌坚定道:“兄长,事态紧急,兄弟大义,来日再全,当以你肩上的责任为重才是!” 一语点醒刘玄汉。 刘玄汉想了半晌,眼中挣扎之色三起三落,终究颓然坐下,长叹一声道:“如此,就按苏贤弟说的行事!” 苏凌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好!我料血诏事发,不过今晚、明晚,到时兄长在别院静待我和浮沉子来!” 刘玄汉点了点头。 关云翀这才朝苏凌敬重一拱手道:“云翀谢过了苏公子了!” 苏凌忙一摆手道:“武圣人这一拜,小子可是受不起啊!” 关云翀听苏凌这样叫他,刚想说话。 便听到院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喊道:“也不只是那个蟊贼,吊我们出去,快去看看皇叔如何了!” 屋中众人眼神一凛。 苏凌和浮沉子对视一眼,苏凌急道:“兄长忍耐一时,苏凌先去了!” 言罢,与浮沉子皆纵身越过那残破的窗户,一道流光,隐于黯云之中去了。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一章 我有故事亦有酒 苏凌和浮沉子从司空别院出来,才觉得风势稍弱,但天依旧阴霾暗沉。 两人快速远离司空别院,确定身后无人追来,这才停下脚步。 浮沉子喘息两下,这才一指苏凌道:“咱俩是不是得好好唠唠嗑?” 苏凌一翻白眼道:“你平时话还少啊,不是天天都在絮叨。”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叫唠叨,不叫唠嗑,苏凌我问你,你怎么想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苏凌疑惑道:“你指什么说的?” 浮沉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原以为你跟那刘图图说的话,不过是一时应付他,没成想你还真想救他离开龙台?” 苏凌没好气道:“什么刘图图,人家叫刘玄汉,什么刘图图......” 浮沉子剜了他一眼道:“大耳朵图图!你没看过么?一看你就没童年......” 我特么,苏凌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苏凌缓了一口道:“我当真是要救刘图图,啊呸,刘玄汉......我苏凌是那种说了不算的人么?” 浮沉子有些气急败坏道:“不是,你要是觉得你活够了,就去自己作死,干嘛非要拉上我一起?” 苏凌揶揄道:“谁让咱俩是同时代的人,我不找你我找谁?” 浮沉子少有的正色道:“苏凌,既然你知道咱俩是同时代的人,但是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说实话我不太理解。” 苏凌点点头,他自己也真没见过浮沉子这么正经过的时候,想了想道:“风大,咱们找个酒馆,边喝边聊,如何!” 浮沉子点点头道:“也行,不过道爷可没钱!” 苏凌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笑道:“你真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行,今天我管够你喝酒,谁先趴下谁是狗!” 两人在这漫天彤云,冷风如刀的天气里,找一个开着门的酒馆,实在是不易。 两个人在整个龙台溜了两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小酒馆。只是酒馆虽小,取得名字却甚大:天下一醉 那小酒馆门分四扇,只把第一扇门板开了,里面一桌酒客都没有,掌柜的不知道躲哪里取暖去了,只有一个干瘦的酒保,蜷缩在柜台后面,一脸的无精打采神色。 浮沉子当先一步走了进来,抖了抖满身寒气,苏凌随后也走了进来。 苏凌看了一眼这小酒馆,虽然不大,里面摆设也简单,但却颇为干净整洁。心中倒也满意。 那酒保见两人来了,这才道:“两位,酒只有一种,自家酿制的九酿春,一角酒三钱,酒缸便在那里!客桌上有卮,客人自己去筛酒便是,到时一起算钱!” 苏凌点了点头,和浮沉子找了张避风的桌子坐了,苏凌方又问道:“酒保,可有佐酒的吃食么?” 那酒保闻言,这才走过来,打了精神道:“这风大云暗的,别的没有,只有油炸落生。” 浮沉子有些不解道:“油炸落生,是个什么玩意?” 苏凌瞥了他一眼道:“没来前儿,东北的吧,我早听出来了,这落生我可是知道的,是河南的方言,其实就是花生。也就是落花生省掉了花字,看来这龙台镜像的地方是河南的某个地方无疑!” 言罢,对酒保道:“酒保,两碟油炸落生。” 酒保点头去忙活,两人这才又起身筛了些酒回来,倒在酒卮中。 苏凌和浮沉子闻了闻,满鼻酒香,果真是好酒。 两人皆是无酒不欢的人,这时代的酒,度数极低,虽有酒味,但更多是甘甜的,并无后世那种蹿鼻的酒精气,所以便是寻常女娘都会偶尔饮上几卮,当做解渴的东西。 两人各自斟了一卮,浮沉子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能跟同时代的人一起喝酒,痛快,干!” 苏凌也举起酒卮。 两卮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清脆明亮。 然后皆一饮而尽。 便在这时,酒保端来了两碟热油刚刚复炸过的花生米,上面只撒了些许盐巴。 苏凌和浮沉子只觉着那花生米泛着阵阵香味,还冒着咕咕的热油气。 两人拿了箸,夹了一粒放在嘴里。 果真与那美酒是绝配。 两人就这样夹起一粒花生,便饮一口酒。 不多时桌上酒角内的酒便见了底了。 浮沉子道:“苏凌,你坐着,我去筛酒来!” 这才站起身来,又筛了好些,先给两人的酒卮中斟满,又将剩余的哗哗倒入酒角之中。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浮沉子这才道:“苏凌,接着方才的话说,我说我不理解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我现在便来说一说。” 苏凌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道:“想说什么,随你说罢,我听了必然半字不欺瞒你,有问必答!” 浮沉子点点头道:“苏凌,你可知萧元彻是什么人?那刘玄汉又是何人呢?” 苏凌笑道:“这个谁人不知,萧元彻乃是权倾朝野的司空,势力地盘辽阔,那刘玄汉只是一介落难皇叔,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更别地盘势力了。” 浮沉子点点头道:“既然你知道,而且你如今的身份还是司空府供奉,便应该明白,在萧元彻眼皮底子下跟刘玄汉有牵扯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啊!只这一条,萧元彻便可杀你千次万次了!何况你竟然还想要去救刘玄汉!苏凌,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苏凌闻言,往嘴里灌了口酒,忽的缓缓道:“浮沉子,你不知道吧,我不仅要救刘玄汉,还要救另外一个人!” 浮沉子刚吃了一个花生,听他这样说,顿时将整个花生都囫囵咽了进去,忙猛地灌了几口酒,顺了顺气道:“还要救另外一个人?苏凌,你是救死扶伤小天使么?除了刘玄汉,你还要救谁?” 苏凌意味深长的一笑,方道:“你猜!” 浮沉子一摆手道:“你别说,我想一下,想想......” 忽的,浮沉子竟真的想起一人来,笃定苏凌定然是要救那个人。这才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苏凌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浮沉子闻言,吃惊非小,凑近苏凌近前,低声急道:“苏凌,你真的是疯了,你亦知那董后的父亲是血诏事件的核心主谋董祀,那萧元彻行事,向来斩草除根,他岂会放过董后去了?再者,那可是禁宫大内,你想进便那么容易进的.....就是进去了,那宫殿岂止上百间,你可知凤彰殿在何处?” 浮沉子心急万分,说话如倒豆子一般。 苏凌有些戏谑的看了一眼浮沉子,他的印象中浮沉子总是一副疲沓的样子,这副郑重着急的模样,却是他头一回见。 见他说的急切,苏凌方道:“就是萧元彻不放过那董后,我才救她,还有那禁宫你不还进去偷过扒鸭子,你能进,我想我也能进得去吧,再有你说我不知道凤彰殿,这倒不假,只不过......” 苏凌嘿嘿一笑,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浮沉子道:“你不是在凤彰殿听过天子和董后的墙根不是......” 浮沉子一阵语塞,咚咚的仰脖喝酒,一抹嘴,方道:“别拉上道爷,道爷不想死!苏凌,我认识你就是死催的,你是不是喜欢做这些九死一生的事情?” 苏凌摇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安逸?只是刘玄汉开口,救董后之事,更是受萧仓舒所托,我没有办法!” 浮沉子眯了眼睛,他倒也没想到,这救董后的事情,竟是萧仓舒所托,他喝了一口酒,将酒卮在那桌上一顿,随即盯着苏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苏凌,你以为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是无法拒绝,而是你从未想过拒绝。是不是?” 苏凌刚想辩解。 浮沉子一摆手道:“咱们是同时代的人,你的思维方式在这整个大晋,恐怕只有我自己能够跟的上。不要跟我说什么刘玄汉难以拒绝,他可是血诏上有名有姓的人,你身为司空府供奉,为何不知会了萧元彻,将那刘玄汉妄图拉拢你,逃出龙台的事情全盘托出,到时成王败寇,刘玄汉能如何?还有那萧仓舒托你救董后,他本就是司空之子,托你救董后已然是非人子所为,你完全可以全然拒绝,为何还要答应?” 浮沉子连连发问,皆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苏凌见他这样,这才放下了酒卮,眼神灼灼的望着浮沉子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浮沉子一句一顿道:“所以,苏凌,无论是救董后,还是救刘玄汉,都是你认定要做的,便是无人勉强,你自己也会做,是不是?” 浮沉子盯着苏凌,眼中已带了些许灼灼之意。 苏凌蓦地呼了口气,这才干脆的承认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我其实知道,这些也是我想做的,只是我拿那些借口来骗自己罢了。” 浮沉子翻了翻眼睛,又猛地灌了一卮酒,这才出言问道:“为什么苏凌?为什么,我不明白!” 苏凌眼神一暗,默然无语。‘ 浮沉子渐渐有些醉意,见苏凌不说话,忽的半倚在墙边,拿了一卮酒,扬过头顶,将酒倒了出来,酒色清亮,入口甘甜。 只是今天,他大约的确是醉的快了点。 浮沉子不看苏凌,只昂头朝着那扬在半空的空酒卮看去,呵呵的似笑非笑了两声,这才一边举着那手中酒卮,一边侧目灼灼看着苏凌道:“苏凌,你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没有这个时代的归属感,二没有这个时代那些人的愚忠,三更是知道这个世间人心凉薄,到底有多少见不得光的残酷;苏凌......便是我们如今身处的世间,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苏凌,我不理解,你为何要要做这两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出来?就因为你仁慈,就因为你行事作风比我浮沉子正派,就因为你被那个狗屁名士评了个狗屁赤济二字?” “我......”苏凌欲言又止,他不去看浮沉子逼来的目光,斟了一卮酒,将头埋在酒卮里,大口喝了起来。 浮沉子忽的自嘲地笑了笑道:“你拉我做这些事,我大可不做,你也不能绑我不是,或许,我也没资格跟你说这些话,更没资格管你,你和我只是同一时代的人,你是司空供奉,我是邪教余孽,本来各不相关,我这又何必呢?” 苏凌闻言,这才朝浮沉子看去,脸上却是淡如水的模样,似乎对浮沉子唇枪舌剑,甚至稍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并不为意,他指了指浮沉子举在半空中的酒卮道:“没酒了,斟上......” 浮沉子这才一愣,没想到苏凌竟然不愿正面回答自己,心中更是有些痛心疾首,更对苏凌的态度有些莫名的心冷。 他长叹一声,淡淡一笑,将那酒卮朝苏凌一推,然后似苦笑般的看着苏凌。 苏凌也不管他如何,只给他筛了酒斟满。 浮沉子也不管苏凌,见那卮酒满了,便拿起来就喝。 喝完这卮酒,朝那酒角里看去,酒角里的酒又空了。 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竟将那酒卮狠狠的掷在地上,“啪——”的一声,那酒卮摔得稀碎。随口嚷道:“服务员,这一会儿一倒酒的,实在麻烦,给我来三瓶茅台,不是飞天不要!” 那酒保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猛地被那声音惊醒,一眼看去,便看到那酒卮稀碎。 他却有些不依不饶道:“你这道士,好不识趣,为何吃醉酒,摔......” 浮沉子不等那酒保说完,忽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使劲的拍在桌上道:“聒噪,够不够?” 那酒保见是金子,脸上原本的嗔怪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嘿嘿笑道:“够了,够了,这位道爷,小的亲自给你筛酒来......” 浮沉子一把将他薅住,带着几分醉意道:“不用你,道爷自己去.....你去后面,给我抱五十......不一百个酒卮来,道爷憋闷,想摔碎了听听响,解解闷子!” 说着朝那酒保后背一推。 酒保知道那一锭金子莫说一百个酒卮,便是两百个酒卮也买的来。 只是这酒卮只用来盛酒,怎么能摔碎玩呢? 苏凌倒还清醒,用眼神示意酒保退下。 酒保这才如蒙大赦,转身退下了。 便在这时,浮沉子方又筛了酒回来。 咚咚咚又喝了几口,浮沉子方嘿嘿一笑,一指苏凌,声音有些含糊道:“苏凌,别跟我说慈悲,以你的心智,绝不会妇人之仁;再者,这时代,家国天下,哪有慈悲?” 他竟似忽的清醒,看了看这酒馆之中,见仍旧只有他与苏凌二人,那酒保也不知何处去了,这才压低声音道:“苏凌,我们在承天观中,所遇到的那个黑衣斗篷人,你我心知肚明这人是谁,他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半点慈悲?他们更是血浓于水的感情,你呢,跟他们毫不相干,就为了所谓慈悲?骗鬼去吧!” 苏凌见浮沉子这次是真的想要开诚布公的找他谈谈,他说了这许多话,竟未有一句平素那种神神叨叨的话来,一瞬之间,他竟是对浮沉子有了新的认识。 苏凌叹了口气道:“浮沉子,不管你怎么想,我最后再正中的问你一句,我请你帮我一起救董后和刘玄汉,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浮沉子微微缩了下瞳仁,这才低低道:“救......可是苏凌,给我一个理由啊!” 苏凌自己斟了一卮酒,浮沉子也要斟,却被苏凌拦下了。 苏凌将酒卮中的酒一饮而尽,遂淡淡的看着他道:“浮沉子,你既然真的想知道原因,罢了,我便告诉你吧。” 苏凌的声音有些低,亦有些阴郁,缓缓道:“浮沉子,你知道么,我未来在这世间之前,我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浮沉子一怔,摇了摇头。 苏凌有些缅怀的笑了笑道:“这里有酒,亦有故事,浮沉子,你可愿听我讲一讲?” “我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工厂双职工,操劳一生,奔波了大半辈子,才有了套房子,而我更是三代单传,家里唯一的男孩!我的童年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却依旧充满了光芒。自那时起,我便相信这世间始终有光芒,因为这世间有发光的人。” 苏凌喝了一口酒,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后来啊,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生活缓慢而恬淡,父母亲从来都告诉我,不争、不抢、不气、不怨。所以,我从来都觉得这不争、不抢、不气、不怨极好,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样做。所以,我那些年,虽然有些不开心的,不顺利的,不如意的,我都不放在心里,因为除了那些偶尔不和谐的人和事,我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发着光得人。我笃定,这世间有光芒。” 苏凌淡淡一笑,似乎颇为怀念,那个回不去的时光,回不去的时代。 苏凌抿了口酒,原本闪着光亮的眼眸突然就有些暗淡,声音也有些凄然道:“可是后来啊,母亲病了,很重很重,癌症晚期,扩散.......那个给我所有光芒的人,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除了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抹光芒。” “苏凌......”浮沉子万没想到,这苏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声音有些发颤的喊了他一声。 苏凌淡淡一笑,那笑容中亦有眼泪。 “我的家庭,条件不算好,母亲又是烧钱的病......于是刚毕业的我打三分工,白天送快递,晚上做代驾,深夜写写网络小说......不为别的,赚钱治病。当时再苦再难,我却始终相信,我的世界的光不会熄灭,她只是暂时孱弱,她终究会再次盛放,因为她善良,她一辈子不争、不抢、不气、不怨。只是,浮沉子,你知道么,有一次,我母亲突然对我说,苏凌啊,怕是我在也看不到你写的网络小说的结局了......那一刻啊,我泪如雨下.....我从来没有那样哭得那么痛过......” “这......”浮沉子眼睛也渐渐泛红,默然不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苏凌为何要如此做。 “可是,最后啊,母亲走了,我拼命挽留的光,却最终留不住啊!”苏凌淡淡的说着,似乎在讲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浮沉子这才低声道:“苏凌,实在是对不住啊,触碰了你的伤心事......” 苏凌摆了摆手,眼中有淡淡泪光道:“过去的事了,我都快要忘记了......更是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甩了甩眼中的泪,忽的斟了一卮酒,又给浮沉子斟了一杯道:“这些话,我能与这世间哪一个人说?只有你了,莫要嫌我啰嗦!干了!” 苏凌脸上的凄哀竟忽的一扫而光,豪气陡升的说着。 浮沉子这才哈哈一笑道:“如今,咱们可能老死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了,想那么多干嘛,喝!既然这样,咱们做事就图个痛快,你要救刘玄汉救来!你要救董皇后救来!道爷我豁出命去,陪着你便是!” 苏凌哈哈大笑道:“你这牛鼻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句这世界不真实,我极不爱听。” “哦?”浮沉子一笑道,“愿闻其详.....” 苏凌擎酒在手,意味深长道:“浮沉子,你可见过,萧家长公子萧明舒,为救其父,慷慨赴死?更是临终前挂念他的四弟萧仓舒,于绝笔信中再三叮咛我代为照顾他的幼弟;你可见过萧家子侄萧安钟,为救叔父,换马引兵,九死不悔!你可见过,曾有一个男童即将病死,还心心念念的让他牵挂的那个姐姐快跑,以免遭屠戮!你可见过,飞蛇洞中,有那样一袭绿衣,面对那巨兽虺蛇,半步不退?” 浮沉子闻言,眼神有些怔怔出神,似乎想到了他在这个世间所经过的一幕又一幕。 终是,浮沉子摇了摇头道:“我......未见过......那两仙坞......唉,不提也罢......” 苏凌深深看了浮沉子一眼道:“你未见,所以你不懂,可是我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些人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啊,那么,这世间如何就不真实了?浮沉子......在他们身上,我找到了我丢失的光......”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苏凌,我终于明白,你敬佩刘玄汉为人,不假,你觉得婴儿何辜亦不假,而促使你不顾一切,去救他们的根本原因,不是这些,而是,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认同感。苏凌,所谓的光,便是这个吧......” 苏凌淡淡一笑道:“或许吧......” 浮沉子长叹一声道:“苏凌啊苏凌,你终究成了与这个世间一般无二的人了啊.....” 苏凌摆摆手道:“你这话说的,我还是我,你玩什么梗我都知道......”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酒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 那油炸落生,也不知上了多少碟。 苏凌和浮沉子早已烂醉如泥,便是相互搀扶着,都坐的东倒西歪,两人说话更是语无伦次。 两人的头都直不起来了。 浮沉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左右晃动着朝酒馆门前走去。 一路之上,走的歪歪扭扭,更是碰倒了好几个酒桌上的酒卮。 那浮沉子半倚在小酒馆的门前。 眼前。 冷风如刀,彤云翻滚。 紫电利芒,蛟龙腾空。 浮沉子忽的一手指天,颇为张狂而又放肆的哈哈大笑。 苏凌也醉眼迷离的来到浮沉子近前,看着浮沉子一脸通红,满身酒气,泼天酒意,竟也哈哈大笑。 浮沉子忽的将大袖一甩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天地的彤云阴霾,一袖扫尽,到时候,苏凌,咱俩一起,万水千山皆收眼底!岂不痛快!” 苏凌哈哈大笑,也颇为豪迈,提酒在手,蓦地站在狂吼的冷风中,张口吟道:“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冷风暗夜之中,两个少年肩并着肩,携手揽腕,却走的歪歪扭扭,但却那么的自然、无间。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二章 龙台有雪 昏昏沉沉中,苏凌缓缓醒来,却见自己正躺在红绡幔帐之中,身上盖了衾被。 更觉得满室幽香,自己原本因为醉酒生疼的头,似乎也清醒了不少,更不那么疼了。 他从榻上坐起来,前方不远便是一扇大窗,却见天色早已大黑,无星无月。 回头看了看,却发现浮沉子正四脚朝天的仰躺在两团大蒲团上,嘴角流着哈喇子,满身酒气,睡得正香。 苏凌刚想过去拽醒他,却听到房门一响,一身火红纱衣的穆颜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苏凌便扑哧一笑,娇嗔道:“你醒了,我以为你就此醉死了呢?” 苏凌有些丈二和尚,挠挠头道:“穆姐姐,我怎么会在碧笺阁?” 穆颜卿用葱指在苏凌额头上轻轻一点,方道:“你还问我呢,你这是跟那臭道士去了哪家勾栏喝酒去了,叫了几个女娘陪着?喝的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要不是我手下的姊妹出外采买,碰到难道你们两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把你们抬上马车,送到我这里,怕是过了这一夜,两个都得冻死不可。” 苏凌这才知道自己怎么醒来竟躺在穆颜卿的香榻之上。 这才忙要起身道:“那还是要谢谢穆姐姐的。” 穆颜卿却玉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按道:“你还是乖乖躺一会儿,又冷又醉的,出了事情怎么办......” 苏凌只得依言躺好,却看了一眼躺在蒲团上的浮沉子问道:“穆姐姐为何不给他也找张榻,竟让他睡在这蒲团上,虽然蒲团也算软和,但总是比榻差上一些吧。” 穆颜卿朝浮沉子的方向撇撇嘴道:“他醉猫一个,浑身醉酒的臭气,我才不要让他沾染了我锦被,好端端的又要扔掉。” 苏凌呵呵一笑道:“偏他身上臭,我不也是烂醉......身上酒味与他何异......” 穆颜卿却忽的眼中闪过一丝挑逗的暧昧,格格一笑,用葱指在他前胸从上到下轻轻一划,更是凑到他的耳旁,轻轻吹气道:“你怎么一样......你身上的味道,姐姐闻了欢喜得很......他怎么比的了?” 苏凌浑身只觉一道电流,紧紧绷了起来。 穆颜卿看他窘态,一掩樱唇,格格的笑了起来。 笑声方落,只听得一阵疲沓的哈欠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惊讶道:“卧槽......道爷怎么会在这里了?” 但见浮沉子一跃而起,只觉的浑身各个关节酸痛无比,这才哎呦一声道:“怎么搞的,全身都疼,谁趁我睡觉,打我黑拳?” 苏凌这才朝着浮沉子哈哈大笑道:“你个货,在蒲团上睡了这么久,能不浑身疼么?” 浮沉子呲牙咧嘴,揉着肩膀老腰凑了过来,一看苏凌正躺在软香榻上,身上还盖了金丝衾被,便不干了,大声抗议道:“凭啥他能睡大床,我就得睡地板?” 穆颜卿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搭苏凌回来,你不过是添头。” 浮沉子指了指鼻子,嘴里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颜卿又嗔道:“让你拐带我家苏凌不学好,去喝酒喝成烂泥,要不是本影主发了善心,让你们醉在街头,没人管你们,死了算了......” “哎呦呦......你这口气,这还没三媒六聘呢,倒学后世婆娘管汉子,不让老爷们儿出去喝酒了......” 一句话说的苏凌和穆颜卿脸色通红。 浮沉子这才鬼头鬼脑的凑到苏凌身前,低声道:“苏凌......昨天酒后乱说,没说什么腌臜话吧......” 苏凌装作正色道:“倒是说了......” 浮沉子顿时头大道:“卧槽......我都说了什么?” “说你去皇宫御膳房偷过八次扒鸭子,被狗撵过六次.......” 这下,把穆颜卿笑的只揉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道:“哎呦,哎呦,浮沉子你还有这样的事,笑死我了......” 浮沉子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去。 穆颜卿见两人酒醒,便让手下端了花茶过来,让他们喝了道:“不是不给泡茶,茶叶于醒酒无益。” 浮沉子喝了花茶,抹了抹嘴道:“苏凌,你不是想要救刘玄汉和董后么?” 苏凌以目示意,他本不想让穆颜卿知道,以她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帮忙。 欠人情毕竟不好,尤其是欠女人的人情。 可是浮沉子是个大喇叭,却似乎丝毫未见苏凌的眼神,仍叭叭的说着。 那穆颜卿神情一变,盯着苏凌道:“苏凌,你真的要救这两人不成?”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点头承认,刚想说话。 穆颜卿一摆手道:“不用多说了,刘玄汉我还可以理解,董后管你什么事,苏凌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还美......” 浮沉子偷偷看了一眼苏凌,脸上一副乐呵呵的吃瓜模样。 “我......我便是连见过那董皇后都没见过啊......”苏凌白了一眼浮沉子,连忙解释道。 “那你为何要救这个不相干的人,血诏的事,她可是必死之人,你就不怕......” 浮沉子插话道:“这话我也问过他,人家喜欢有光的人......” “滚犊子......”苏凌笑骂道。 这才正色道:“穆姐姐应该知道,那董后身怀有孕,她死倒还无所谓,但未出生的婴儿何辜......” 穆颜卿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行,说罢,怎么救?要不要红芍影去行刺萧元彻......” 苏凌闻言,一阵头大忙道:“姐姐!亲姐姐!你别这么冲动,这萧元彻说是能行刺成就行刺成的?只是,若穆姐姐真要帮我,我倒是想出一个办法来。能救刘玄汉” 穆颜卿和浮沉子同时道:“什么办法?” 苏凌想了想道:“穆姐姐可晚上出过城?” 穆颜卿点点头道:“我这红芍影在京中有人,这大晋京都,为了粉饰太平,那城门晚上并不关闭,只是比白日多加守卫,盘查的仔细些,出城的官凭我倒是还可以弄来。” 苏凌闻言,这才不慌不忙道:“你们附耳过来......” 浮沉子和穆颜卿点点头道:“虽说有些冒险,但是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苏凌又想了想,实在有些作难道:“按说那董后也可以这样搭救,可是禁宫一个皇后不翼而飞,这可是大乱子,萧元彻岂能放松了追查的......” 苏凌和穆颜卿皆低头不语。 浮沉子见两人吃瘪,忽的哈哈大笑道:“让你们嫌弃道爷,这事好办,包在道爷身上。” 苏凌和穆颜卿同时朝着浮沉子一撇嘴道:“你......还是算了吧!” “卧槽,小瞧道爷是不是?道爷可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说着,径自站起身来。 几步走到之前穆颜卿挪动过的花瓶那里,轻轻一使劲,花瓶动了几下。 那扇遮挡密室的墙缓缓打开。 穆颜卿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没醒酒?耍酒疯动我密室机关干嘛?” 浮沉子指了指里面道:“你那个琴湘小娘子还没弄死吧?” 穆颜卿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浮沉子闻言,两只眼睛放着色眯眯的光芒,搓了搓手,咽了两口吐沫道:“你们谁都别跟进来,道爷去里面开开心,等回来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救人!” 接着脸色一肃,十分严肃道:“记住了啊,不要进来,更不许听墙根!” 说着两眼色光直冒,鼻钉泡都出来了,这才搓着无处安放的手,走了进去。 苏凌和穆颜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语。 穆颜卿羞红了脸,啐道:“呸......这是个什么玩意?” 苏凌也不知道浮沉子唱的哪出戏,只是觉得他那不正经的样子挺唬人的,遂大声道:“牛鼻子,浮沉子,你想干嘛,你可要把持住你的道心啊!” 喊了几声,也不见浮沉子从里面回应。 苏凌和穆颜卿本身想要进去看看,可是实在唬不准浮沉子是不是真有什么救董皇后的妙计,只得留在屋中,不敢进去。 苏凌和穆颜卿在外面等了好久,加上穆颜卿有心逗弄苏凌,一会儿欺身向前,一会儿温香满怀,让苏凌不禁也有些心神摇荡,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便在这时,密道大墙一开,浮沉子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出来,一眼瞧见穆颜卿正伏在苏凌身上,半个雪肩上的衣衫都滑落了。 浮沉子急忙拿大袖挡了眼睛,戏谑道:“卧槽,没眼看了,没眼看了......要不要道爷先回避一下......” 苏凌和穆颜卿这才忽的如电一般分开,苏凌走过去,嘴上也不饶他道:“你还说我?你进去造的什么孽?” 浮沉子清了清嗓子,还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下道袍,这才一晃脑袋道:“道爷搞定了......救董后的事基本上可以说万无一失了......” 苏凌疑惑道:“什么就搞定了,你去搞个妹子,就搞定了?” 浮沉子呸了他一声道:“滚犊子......道爷虽是那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人?不对没有虽,加个么,反问句!” 又白了苏凌一眼道:“想知道,自个进去问问那琴湘啊,还别说那小女娘那小手儿......” 苏凌和穆颜卿不再理他,皆极速的向密室去了,浮沉子大喊道:“过河拆桥啊你们,好歹等等道爷!” 苏凌三人进了密室,只见琴湘坐在石桌前,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前日的凄哀,见三人来了,就如看见了希望一样,急忙站起,跪倒在穆颜卿的脚下,颤声道:“琴湘谢影主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 穆颜卿和苏凌对视一眼,不知道琴湘没头没脑的来这一句话是为什么,皆看向浮沉子。 浮沉子只是朝着两人挤眉弄眼。 穆颜卿面带冷意道:“琴湘你这话是何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戴罪立功?” 琴湘不敢抬头,只低声道:“影主和这位苏公子,还有这位仙师不是要商量着,怎么救董皇后么,琴湘愿意帮忙!” 苏凌闻言,顿时火大,朝着浮沉子就是一锤道:“你失心疯了?干嘛跟她说这个?” 浮沉子哎呦一声道:“苏凌,你把我打坏了,道爷可不帮你救人,你先听听这女娘咋说啊!” 琴湘这才道:“琴湘愿意随影主入禁宫.......” ............ 碧笺阁。 苏凌三人对坐,浮沉子一副立大功,求表扬的模样。 苏凌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这玩意儿,有这样巧的事,怎么不早说?” 浮沉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嬉皮笑脸道:“那你也不能怪我,我早些不知道你要救那个皇后不是......” 苏凌这才正色道:“这两件事绝密,只能咱们几人知道。穆姐姐到时再选上四五个心腹,不要告诉她们做什么,只跟着就行了,人若多了,必定走漏消息,万一泄密,我们都跑不了!” 穆颜卿和浮沉子皆点了点头。 三人又在灯下详细推演了一番,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算了进去。 浮沉子时不时出言,提出的问题或建议颇有见地。 苏凌对这个嘻嘻哈哈的道士,竟多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天色泛白。 三人都觉的营救计划十分完备了。 三人约定好了,苏凌同浮沉子去不好堂,一旦有了消息便迅速传信,在禁宫瑞光门东侧三里处的大墙下汇合。 这才各自返回。 苏凌和浮沉子返回不好堂,这时浮沉子已经换了寻常人的衣衫。 加上外面依旧冷风如狂,连个人影都没有,更无人注意两人。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敢走前面,饶了后门进去。 苏凌叫来王钧,王钧发现浮沉子竟然也在,稍有些吃惊。 苏凌神色一肃道:“王钧兄弟,我有事拜托你!” 王钧见苏凌神色严肃,也觉得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这才一拱手道:“王钧但凭公子吩咐!” 苏凌点点头道:“现在起,你回到军营之中,不必来堂里了!” 王钧闻言,不由得一拱手道:“公子何意......是嫌王钧......” 苏凌摇摇头道:“王钧,在我心里我早把你当成了如杜恒一样的兄弟,只是如今我有件要紧事要拜托你!” 王钧闻言,忙点了点头,郑重道:“公子请说!” “你回军中,暗自留心,如果发现有频繁调动士兵的事情发生,或相关蛛丝马迹,一定要前来告知于我,明白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王均没有问苏凌为何,只是略微一顿,这才道:“公子让王钧做得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公子放心,一有消息,王钧便立即来报公子!” 说完,抱拳离开。 浮沉子望着王钧离去的身影,朝苏凌道:“这人,可靠?” 苏凌点点头,笃定道:“绝对可靠!” 浮沉子疑惑问道:“为何?” 苏凌缓缓道:“姓王,巴西郡人......” 浮沉子闻言,眼中放光道:“雾草!这可是个宝贝,苏凌你从那里抽卡送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挺好了无量后面啥零碎也别加,无量天尊,你明白?......” ............ 转过天去,还未到晌午,王钧已然急匆匆的来了,神色中带着些许紧张。 见到苏凌,刚想说话,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引王钧到后厅道:“可是有军马调动了?” 浮沉子正在摇头晃脑的喝茶,闻言,也凑了过来。 王钧喝了一口苏凌递来的茶,这才道:“昨晚开始,便有京营卫大批人马调动换防,但并未离开大营进城,左右前后四营调换,东西南北四营也调换,而且四营的带兵主将也不再带原营兵马!” 苏凌沉声道:“消息可靠么?” 王钧点点头道:“行军曹掾属是我一个老乡,他跟我说的,错不了!” 苏凌点点头,神色一凛,淡淡道:“萧元彻好手段,这是要行动了,害怕京营卫里有董祀的谍子,所以临时调换,而且原将官不再统领旧部,这便给了董祀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到时董祀、秦元吉一个兵也调动不了了。” 苏凌又问道:“可有派其他将领?比如夏元让、张士佑?” 王钧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这两位将军似乎都不在营中,说是边关急报,朝廷也知道这件事,靺丸蛮族犯大晋边关,天子亲自下诏让司空处理此事,司空把夏将军和张将军都叫去议事了。” 这下轮到浮沉子笑了道:“哈哈,这招玩的漂亮,什么狗屁靺丸蛮族,他们就是敢来,当黑辽太守上官悌是吃素的不成?这样一来,明目张胆的调了将领前去准备,又不打草惊蛇!” 苏凌眼神奕奕的看着浮沉子道:“我以为你就会贫嘴,未曾想也是胸中锦绣之人啊!” 浮沉子有骆驼不吹牛,又拽了几句,说他是当了道士,要不然定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苏凌懒得理他,又出言问道:“憾天卫那里,你又打听到消息么?” 王钧摇摇头道:“憾天卫在龙台城内,又自成体系,王钧无能......” 苏凌这才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道:“已经很好了,我接下来要让你做的事,你一字一句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千万不能忘了!” 王钧神情一肃,使劲的点了点头。 “附耳过来!......” 王钧走后。 苏凌长倚在后厅门前,抬头望天。 苍穹依旧,彤云翻滚,肃杀幽冷。 冷风如刀,万物皆寒。 忽的,苍穹之上竟缓缓的飘落一片雪白,在狂风中摇摇荡荡。 紧接着,一片,两片,三片。 无数片茫茫白雪自九天缓缓飘落。 浮沉子也走了出来。 苏凌和浮沉子并肩站在院中。 大雪纷扬,雪落无声。 龙台,顷刻之间,苍老白头。 苏凌伸出手,接住一片六瓣白雪。 触手之间,一片彻骨的寒意。 他抬头望着整个龙台。 眼中亦是一片茫茫之色。 “今年这雪,来的有些早了。”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三章 雪与血,白与黑 大雪,寒夜,凄风。 纷纷扬扬的大雪自早上开始,便下个不停,温度急剧骤降。世间万物迅速凝固,所有的生机在刹那之间冰封,冰冷无情的将它们与这世间所有的联系全然斩断,决绝冰冷的如同这个世间的人心。 簌簌落雪,北风呼啸,大雪纷扬。整个龙台一夜之间便如过了一生一般苍老。 一夜白头。 白雪皑皑,覆盖在天地之间,一片冰冷而又无垠的白色,竟显得凄冷与萧索。 寂夜听雪,大雪满城。 龙台西南,城垣之下。 憾天卫营。 四营皆静,今夜风雪弥漫,萧索冷寂。 整个憾天卫营或许是因为雪大天冷,营中连一队巡营的兵卒都没有。 黑夜寂静,憾天卫营也是寂静的。寂静到连一盏油灯都不见。 漆黑的营盘,无声伫立在黑夜和白雪之中。 只是,暗夜之中,黑与白却分辨的不那么清晰了。 若说还有一点灯火,便是从这憾天卫营正中的督领大帐中传来。 督领大帐,占地宽阔,营帐也比别的营帐看起来更加气势锋芒。 一杆大旗直插而上,直入高苍。 大旗上书——憾天卫正督:黄! 大旗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在寂夜之中传出很远。 大帐中,温黄的油灯下,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卮茶,茶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一人身着便装,身形魁伟高大,壮硕如牛。 手中正托着一卷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正是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 只是,让人颇为意外的是,人言黄奎甲五大三粗,从来都是只好冲锋打仗,更是个武痴,不想何时竟喜欢读起书来了。 帐外一阵寒风,漫卷起愈下愈急鹅毛大雪直直的倒灌进他的大帐。 即便如此,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仍然是岿然不动,专心读书。 果真是转了性子不成。 蓦地,大雪纷扬的黑夜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破风的锐啸,划破寂夜的宁静。 一道利芒,穿过阵阵雪浪,如星似火一般朝着大帐之内的黄奎甲疾射而来。 黄奎甲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利芒顷刻即至,不偏不倚,狠狠的正钉在黄奎甲的前心之上。 黄奎甲无声无息的扑倒在地。 刹那之间,幽暗的夜色中,东西南北,星火并举,无数如雪一般的白甲盔士,各举刀枪,如潮翻涌,朝着憾天卫大营奔涌而去。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奉帝血诏,荡平寰宇!”...... 三声震天呼啸过后—— “杀——!”四方白甲盔士刀枪冷光闪动,冷叱一声,直直将营栅栏踏破,如流星坠地一般,撞入憾天卫大营之中。 “轰轰轰——”一阵乱砍乱冲,无数憾天卫营帐东倒西歪,连根拔起,有的甚至飞入半空,哗啦啦响过,坠入尘埃之中。 这些白甲盔士这样折腾了半天,几乎将整个憾天卫营全数踏平,却令他们奇怪的是,这营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个憾天卫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所有白甲盔士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惊疑和慌乱。一个金甲金盔的大将,踏马而来,见此情景,忽的一勒马缰,那马唏律律一声嘶鸣,原地停住。 身后一展旗幡,上书:大晋射声校尉——秦。 来者非别,正是射声校尉秦元吉。 早有兵卒疾走来报道:“报!秦校尉,憾天卫营中没有一人!我们......我们会不会......” 秦元吉心中也觉得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刚才那黑夜冷箭便是他放的。 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射中黄奎甲。 若这憾天卫真有提前布置什么,为何黄奎甲会中他这一箭? 可是,若无事先布置,为何这大营空无一人。 是进,抑或是退? 秦元吉明白,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神色一凛,手中长刀一挥,冷喝一声道:“儿郎们,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进一步,建功立业之时,我已经射中了那憾天卫都督黄奎甲,我们杀将进去,捉了他,那憾天卫还能翻天了不成!” 他忽的一夹马肚子,手中长刀一指黄奎甲的中心大帐道:“儿郎们,随我杀将进去!” “杀啊!——” 无数白盔甲士再度如潮翻涌,直直额冲进黄奎甲的营帐之内。 秦元吉翻身下马,手握长刀,大步而入。 他的眼前,一身便装的黄奎甲扑倒在地上,后背对着自己。 秦元吉冷笑一声道:“左右,将他给我翻身拿下!” 左右闯出两个白甲盔士,冲到黄奎甲身前,刚出手去按他的双肩。 忽的这两人同时失声道:“秦校尉......我们中计了!这不是黄奎甲!” 秦元吉和所有的的白甲盔士皆颜色突变,心神剧震。 秦元吉睁大了双目,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道:“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白甲盔士已经带了哭腔道:“秦校尉,这......这是个稻草假人!” “不!不!不可能!我分明射中了他!”秦元吉浑身颤抖,连连摇头。 忽的,一声冰冷的长啸传来道:“秦元吉,怎么不可能?就凭你,也配?还不死来!” 秦元吉和所有白甲盔士皆骇然转头,朝帐外看去。 他们的眼中顷刻间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但见帐外不知何时,早已围满了人。 黑甲,黑马,红旗。 从头至尾,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 乌金长矛,雪落之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雪落无声,这些黑甲憾天卫亦静默无声。 然而却遮掩不住他们浑身散发的凛冽杀意。 当中一员大将飞马而至,乌金盔,乌金甲,烈马踏雪,雪浪翻涌。 乌金折铁双戟仿佛带着滔天的杀意,随时化为乌龙,狂怒而出。 来者正是憾天卫正都督——黄奎甲! 顷刻之间,他已马至近前。 “你......”秦元吉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黄奎甲,惊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奎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射声校尉,事到如今,你是自己死,还是要我动手?” 秦元吉心中一横,咬紧牙关,冷哼一声道:“今日,是我秦元吉思虑不周,落入了的彀中。只是,我这三百白甲士,也不是好相与的!” 忽的,他歇斯底里的高喊一声道:“儿郎们,如今形势危急,冲出去还能有一线生还的机会,便是杀身成仁,也可报圣上大恩!随我杀出去!” “杀——”三百白甲盔士大喝一声,绝望之中迸溅出最本能的力量。 殊死一搏,便在这时。 黄奎甲倒也有些佩服秦元吉的胆识,点了点头,冷声道:“既然想死,那便成全你!” 忽的大吼一声道:“憾天卫,给我杀!一个不留!” 顷刻之间,一黑一白,。两道如洪激流直直的撞在一起。 刀枪碰撞声,呼喝咒骂声,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此展开。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只有生死,赢生输死。 白刃格斗,以命搏命。 最是惨烈。 那三百白甲盔士虽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是却毫无章法。 而人数不过一百多的黑甲憾天卫却是进退有度,以憾天卫大营中心摆开了阵势。 先是盾牌兵在前,枪兵在后,长枪皆架在盾牌之上。 端的是风雨不透。 白衣盔士先是泼了命的冲锋,只是刚一接触到盾牌兵,那盾牌兵皆大喝一声,齐齐举盾,紧接着身后枪兵手中长枪如龙如入海,朝着这头一波冲锋的白甲盔士齐齐的直搠而来。 “嘭——”、“嘭——”、“嘭——” 无数声音蓦然响起。 再看那第一排枪兵手中长枪闪着冷芒,锋利枪尖皆中冲至的白盔甲士。 枪尖锋芒,冷冽肃杀。 最先冲锋的一百白盔甲士,不是被直搠中心口,透破白甲,将心脏戳了个窟窿,惨叫连连栽下马去,便是被枪兵搠中马肚,无数马悲鸣一声,砸在尘埃之中。 那些白甲盔士刚想从地上爬起,早已被赶来的憾天卫骑兵催马四蹄践踏,死于非命。 更多的是被枪兵一枪搠中,连人带马搠翻在地,再补一枪,魂归阴间。 虐杀! 真真是虐杀! 不过一个冲锋,那三百白衣盔士便死了一百多人,而憾天卫不过伤了区区五人。 这种代价,可以忽略不计了。 白甲盔士的冲锋顿时凝滞下来。 死亡当头,谁能不惧怕? 可是便在这时,憾天卫岂能留给他们半点喘息机会? 盾兵、枪兵呼喝一声,齐齐后退。 后面数十黑马骑兵,马踏雪浪,如黑色的流星火焰,朝着这些白甲盔士狂奔而来。 马踏而来,手中长矛闪动,血浪滔天,惨叫连连。 “噗噗噗——”无数死亡之音弥散在大营上空。 无数白甲盔士的殷殷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白甲白袍,更染红了他们倒下茫茫雪地。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喊杀震天的营地,寂寂无声。 黑甲憾天卫静默无语,脚下,堆积如山的白甲尸体。 无声无息,却宛如修罗场。 只剩下一个人。 秦元吉。 忽的秦元吉仰天大笑,似疯似狂道:“想我秦元吉,一片赤胆,只为大晋,如今落个身死雪夜,却也是死的其所,快哉!快哉!” 言罢,手中狂舞长刀,朝着黄奎甲冲来。 黄奎甲却不管他,缓缓转过身去。 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动容。 声音低沉道:“给他个痛快,留全尸! ............ 龙台城实在过于辽阔,西南城边更是荒凉,由于城边接连着龙台起伏的群山,故而方圆周遭没有一家住户。 所以,这场拼死搏杀,始于无声,终于无声。 长街幽暗,大雪无声。 这个雪夜分外冰冷。 所有人都在这茫茫雪夜中沉沉入睡。 只是,有人终将醒来。 有人终将长眠。 雪幕之中,竟无声无息的行着五百多个黑衣人。 这五百多黑衣人,三人一排,从头到尾,整个身影拉满了整条长街。 手中悍刀,遥映白雪。 恁的一片肃杀。 这五百多黑衣人就这样在这长街之上,无声无息而又堂而皇之的走着。 仿佛这长街没有尽头,亦仿佛他们的心中如这漫天大雪一样冷。 这五百多黑衣人脚下踩着那已然堆积了很厚的雪,咯吱不断的声音,成了这龙台唯一的的声响。 司空府。 此时院中,大雪尽染,满地雪白。 冷风寒雪,暗夜幽幽。 而司空府的正厅之中,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数盏蜡台上的红烛泣泪,暖光盈盈。 宽大的正厅之内,竟然生着五大盆炭火。 将这正厅熏的暖暖腾腾。 院外寒冬,满室暖春。 屋中坐榻上,正坐着三个人。 两人对坐,一人侧坐。 三人皆款掉了外衣,还觉得稍有些热,索性把脚上的靴子也蹬掉了。 皆赤脚半坐在坐榻之上。 对坐两人正中乃是一张棋盘。 上面黑棋白棋纵横交错,几乎铺满了整个棋盘。 看来两个执棋人的造诣,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执黑子者,大晋司空萧元彻。 执白子者,大晋中书令徐文若。 一旁观棋者,军师祭酒郭白衣。 原是萧元彻安排妥当了今晚的事情,觉得好生无趣,便留了郭白衣和徐文若在府上。他俩亦知今晚必是风云变幻的一夜,故而也都乐得留下。 三个人闲来无事,萧元彻便摆了棋盘,与郭白衣各执黑白,杀了起来。 郭白衣虽满腹谋略,可是在弈棋之上,却不如萧元彻甚多。 不过一会儿,便被黑棋杀了个丢盔卸甲,败下阵来。 说什么也不弈了。 于是徐文若便替换上场了。 徐文若却是弈道高手,他这一上来,便和萧元彻杀了个难解难分。 便在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正是大伴魏长安。 刚想开口,却见郭白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魏长安朝着萧元彻看去,见他两根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正托腮专心致志的思考着这枚黑子将如何落子。 魏长安只得垂手站立一旁。 他侍奉萧元彻多年,知道主子的脾气,最不喜别人在他下棋时打扰,谁都不行。 少顷,却见萧元彻眉头一舒,将那黑子稳稳落了,方抬头看着徐文若笑道:“如何,这一子落定,你那两枚白子岂不成了死子?” 徐文若见状,眼睛盯着棋盘,也苦苦的思考起来。 萧元彻这才道:“说罢。” 魏长安忙道:“伯宁大人回话了,人已经到了庄翠坊。” 萧元彻点了点头,便在这时徐文若的又落一白子。 萧元彻不再说话,盯了一会儿棋盘,这才迅速的落了一枚黑子。 魏长安见状,这才缓缓的退下了。 又过了片刻,那魏长安去而复返。 仍旧等了一会儿,待萧元彻相问,他便出言又道:“伯宁大人回话说,已然到了文轩阁了。” 说完这些,又缓缓的退下。 如此再三,每次前来,告诉萧元彻的地方都不一样。 “已然到了碧笺阁了。”; “已然到了拢月池了。”; “已然过了朱雀大街了。”...... 也不知道这番来回折返到第几次,萧元彻一边落子一边道:“西南那边,如何了?” 他这一问,郭徐二人心中都注意了,听着魏长安回话。 魏长安这才满面是笑道:“黄都督大获全胜,无死一人,斩敌三百余,董逆核心,秦元吉已然授首。” 萧元彻忽的朗声道:“文若,我这一黑子落下,一封你这白子的出路,你方才拆那几枚白子可就无用了。” 说罢,不等徐文若回话,这才转过头笑盈盈的望着满脸喜色的魏长安,笑骂道:“大伴伴,你这越老越不经事了呢?这事情比起当年攻灭段白楼如何?” 魏长安满脸是笑道:“老奴是替主子高兴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却是该高兴,这白雪一下,待到云消雪霁之时,这龙台便干净了不少啊!” 言罢,继续与徐文若对弈起来。 魏长安这才再次缓缓退下。 过了很久,这局棋还未分出胜负,那魏长安也未见再来了。 郭白衣看着厮杀正浓的两个人,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便在这时,院外又响起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咯吱咯吱。 魏长安再次走了进来,这次神情竟有了些许的紧张。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也竟过许多事了,竟还如此,说罢,到那里了?” 魏长安低声道:“已经离司空府外墙不过五百步了。” 萧元彻听完,却不见他如何作色,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眼睛望着棋盘,忽的落下一子,然后哈哈大笑道:“文若,如何啊?” 徐文若本身是注意的听着魏长安的话,听萧元彻这样一说,方才细细看了棋局,只得淡淡摇头,将手中白子一投,道:“终究是差了司空半子啊!” 萧元彻一捋长髯,心满意足。 便在这时,院中脚步声疾响。 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同时抬头看去。 却见伯宁走了进来,仍旧是那身褐黄色官服,深红色官帽,腰间悬着那柄细剑。 只是雪势甚大,他帽檐上已经满是积雪。 伯宁朝着萧元彻一躬,又朝郭白衣和徐文若轻轻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准备好了?” 伯宁身体一正,沉声道:“京都暗影司二百三十员,已经集结完毕。” 萧元彻点点头道:“去吧,动作轻一点,毕竟是内城,惊扰了满城百姓,总归不好!” 伯宁闻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忽的纵身朝满是落雪的苍穹幽暗处,纵身而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四章 皆斩 暗夜冷雪,冰封千里。 五百余黑衣人在雪幕中疾驰,神情冷峻,步伐一致。 眼看着,眨眼之间已离着司空府不远了。 透过雪浪,已然隐隐能看到司空府深红朱门前那雪中红灯笼的光芒。 忽的,五百黑衣人的队伍竟齐齐的停下。 有一人疾步来到中间两个黑衣人近前低声道:“两位大人,还有五百步!” 但见这两人忽的扬刀在天,刀悍雪白。 蓦地低吼一声道:“萧贼府邸近在眼前,除贼报国,便在今晚雪夜!” 刹那之间,五百余黑衣人悍刀并出,刀锋向天,齐齐大喝一声道:“杀——” 竟皆挥刀疾奔向前,眼看便要冲至司空府前。 忽的一句阴冷的声音在雪浪中缓缓响起道:“作乱之人,执迷不悟!王坦之、吴献,今夜便是尔等授首之日!” 话音方落,黑暗之中,雪浪之内,蓦地闪动起无数火光。 瞬间将这暗夜照如白昼。 数十头戴深红官帽,身穿褐黄官衣,腰悬细剑的人从四面飘落而至。 当先一人缓步向前,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仿佛敲着死亡丧钟。 那人淡眉深目,鹰钩鼻,面庞削瘦,却带着渗人的冷血杀意和阴鸷,冲着这五百人中为首的中间两人一阵冷笑道:“偏将军吴献、中散大夫王坦之,这样大雪寒夜,两位不在府中,如此手拿利刃,还带着这许多人,杀气腾腾的,意欲何为?” 中散大夫王坦之本就是个文官,凭着一腔热血被董祀说动,这才加入了血诏行动之中。 原本他以为手握天子血诏,大义在我,加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萧元彻岂不束手就缚?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数十杀气腾腾的暗影司人时,便已经后悔了,暗想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真真是个腐儒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可是他看到暗影司人虽杀气浓重,但人数不过百,而自己这边竟有五百余人,这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王坦之挥了挥手中的刀,壮了壮胆气,低声对吴献道:“吴将军,事到如今,我们怎么办?” 吴献到底是个武将,更是偏将军,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心中还算镇定,低声道:“他们人少,咱们人多,等下看我号令,咱们一起上。” 王坦之一摆手道:“不不不,能不动刀动枪的还是上策,我看那领头的是卫尉伯宁,他也看得出来咱们人多势众,吴将军稍等片刻,看我说他来降!” 吴献一皱眉,一把没拉住他。 但见王坦之鼓了鼓勇气,朝前迈了几步,这才强做了个淡定的神色,朝着伯宁一拱手道:“对面可是卫尉伯宁大人么?” 这正中为首之人正是卫尉、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伯宁对这般腐儒实在厌恶,只是哼了一声,便不理他。 那王坦之见伯宁神情颇为倨傲,先是顿了顿,还是继续朗声道:“伯宁大人,乃是卫尉,位列九卿,所谓大义,伯宁大人心中不是不知吧!” 他偷眼看了伯宁,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自以为他听进去了,随即心中更加镇定,一捋八字胡又道:“我大晋创国四百余年,以忠孝仁义立国,伯宁大人,我们手中有天子血诏,可是奉天诛贼啊!伯宁大人带这许多人拦我们去路,可是抗旨助贼之大罪也!” 王坦之越说越来劲,更是口舌生燥,面色发红,越说声音越大道:“伯宁大人,君子不立危墙,那萧元彻不臣之心,尽人皆知,欺压天子,滥杀朝臣,用兵自重,党同伐异,岂是做臣子所为?伯宁大人乃世之豪杰,当做君子应做之事.......” 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脖项一凉,紧接着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直轰头顶。 刚想要大声呼痛,却发觉自己根本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身体颤抖,使出全身力气低头朝脖项下看去。 一枚毒钉不知何时正不偏不倚的钉在哽嗓之上,顺着毒钉的缝隙汩汩的冒着血沫。 王坦之惊恐之余,想要用手将那毒钉拔出来,可是手刚抬到一半,却浑身一软,无声无息的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之中,抽搐了一阵,气绝而亡。 伯宁一毒钉钉死了王坦之,这才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聒噪!杀你入屠狗,留着你的大道理跟阎王讲吧!” 言罢,阴鸷的眼神盯着偏将军吴献一字一顿道:“你们呢?扔掉兵器,放弃抵抗,还能留个全尸,若如不然,都得死!” 吴献见王坦之就这样窝囊的死了,肝胆俱裂,大吼一声道:“弟兄们,他们不过几十人,虚张声势罢了,咱们一起冲,只要踏破萧府大门,擒了萧元彻,赏金万钱,封异姓王!” 五百黑衣人闻听此言,皆挥刀嚎叫着朝着伯宁和他身后的数十暗影司人冲杀而来。 数十暗影司人细剑出鞘,雪浪中各自腾身而起,数十道剑花訇然炸开,如虎入狼群一般跟这数百黑衣人撞在一处。 顷刻之间喊杀震天,刀光剑影,嘶吼怒号。 吴献挥刀刚想向上冲,伯宁却冷笑一声道:“哪里走,你的对手是我!” 忽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半途中细剑出鞘,一道利芒直攻而至。 吴献也不甘示弱,他本就是个武将,武艺虽不说十分精通,却也彪悍有力,两人挥刀舞剑,短时间缠在一处,皆是厮杀搏命的招式。 那数十暗影司人身法诡异,战法悍不畏死,往前一冲,便杀倒一片,荡起血浪无数,声势骇然。 那五百黑衣人人数虽多,但从未有过配合,皆是各自为战。被数十暗影司这悍不畏死的一冲一突,顿时乱了阵脚,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全然一片大乱。 吴献和伯宁斗了一阵,瞥眼瞧见自己这边数百人被几十个暗影司人撵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竟是一触即溃,不多时竟已经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司空府门前雪地早已染成了一片血红。 情急之下,吴献一边搏杀大喊道:“各位兄弟们,你们平素也是搏命杀人的好手,为何今日自乱阵脚,莫要被那暗影司的人吓住了,咱们五百,他们数十,只要同心齐攻,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不敌!” 他这一说,到是真的点醒了这数百黑衣人,渐渐的这数百黑衣人止住颓势,压了阵脚,抵挡住了暗影司人的猛烈进攻,竟隐隐有了拉锯之势。 伯宁/边打边暗忖,暗影司虽各个功夫不差,但对方人数数倍于己,若时间长了,怕是真就挡不住了。 擒贼先擒王,看来自己要速速拿下这吴献。 想到这里手中加紧,细剑神出鬼没,忽左就右。 吴献打的激了,将手中悍刀朝着伯宁面门脱手掷去。 伯宁赶忙抽身向后,用细剑一拨,将飞来的刀拨飞。 便在此时,但听“哗楞楞——”一响。 吴献从腰间抽出一条十三节铁鞭,舞动如飞,直取伯宁。 这鞭果真杀伤力巨大,十三节鞭,被吴献舞动的风雨不透,挥舞到极致,一扫就是一片,根本近不得身去。 有数个暗影司人向斜刺冲来,皆被十三节铁鞭扫中,手中细剑撒手,倒飞数丈,顷刻毙命。 伯宁也无法近身相抗,虽然自己的武功招数比吴献精妙,然而吴献力大身壮,十三节鞭刚猛无比,他不敢用手中细剑硬碰,否则稍不留神,细剑便会被吴献的十三节鞭磕飞。 伯宁无奈之下,只得只得依靠着灵活的身形,与之周旋,抽冷子连攻数剑。 这样一来,拉锯时间越长,暗影司就越被动,到最后定然力竭失败。 吴献倒是越战越猛,见己方已然占了上风,不由的哈哈狂笑道:“谁能阻我!今日便是萧元彻的忌日!”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长街尽头,传来无数的马踏雪浪的声音。 声音震颤的地上的积雪都荡起数尺之高,哗哗的上下涌动。 “兀那宵小,真以为得势不成?夏元让(张士佑)候你多时了!” 话到人到,但见二马蹚帆,掀起雪浪阵阵。 两员大将,金甲金盔,手中长枪舞动如飞,胯下黑马踏雪而来。 伯宁这才舒了口气道:“两位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夏元让和张士佑让过伯宁,一左一右两把大枪朝着吴献夹攻而至。 他们身后数百弓箭手张弓搭箭,齐齐的瞄准。 令旗兵一挥旗帜大声喊道:“准备,放箭!” “嗖嗖嗖嗖——”无数声尖啸打破寂夜,在雪幕中划过无数道利芒,顿时箭如雨发。 “啊、啊、啊——!”无数凄厉的惨叫在暗夜中响起,闻之让人心惊。 ............ 司空府正厅。 萧元彻满脸是笑,兴致勃勃的手执黑子,催促着徐文若道:“文若,愣什么?该你落子了。” 徐文若虽人在对弈,心早已缩紧了。 莫说是他,就是一旁的郭白衣和魏长安也是面色凛凛,一脸的紧张。 府外,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刀枪撞击声、惨叫呼喝声、羽箭破空声,从未停歇,闻之如何不心惊。 郭白衣跟徐文若使了使眼色,徐文若顿时会意,忙的站起对萧元彻就是一躬,满是担惊之色道:“司空,府外风声鹤唳,想来战斗激烈,刀箭无眼,我们又近在咫尺,臣以为,司空还是到后院避一避吧!” 萧元彻一脸风轻云淡,朝棋盘上指了指,哈哈大笑道:“文若,快点,该你落子了!” 徐文若一声叹息,又加重了些许语气道:“司空,你的安危.....” 萧元彻抬起头,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对徐文若摇摇头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下咱们的棋,赶紧赶紧,。这一局焦灼的紧啊!” 徐文若一脸无奈,只得再次坐下,心不在焉的陪着萧元彻下棋。 又过了片刻,忽的府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那喊杀呼喝等嘈杂声音全数消失,静的似乎让人都怀疑方才那些声音是否真实。 忽的府门一开,夏元让在前,张士佑、伯宁一左一右在后,缓步走了进来。 夏元让手中还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来到萧元彻近旁,将这人头掷于地上,恭声道:“主公,逆贼吴献已然授首!” 萧元彻这才将手中黑子扔进棋盒中,站起来满意的点点头道:“三位辛苦了!” 张士佑一抱拳道:“主公,俘虏二百又八人,如何处置?” 萧元彻想也不想,淡淡道:“皆斩......” 然后背转过身去朝着徐文若和郭白衣道:“文若、白衣以为如何......” 徐文若低头不语。 郭白衣则一躬道:“主公杀伐果断,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人!” 萧元彻哈哈大笑,指了指郭白衣道:“白衣懂我!” 这才眼中闪着杀伐微光,缓缓道:“就看惊虎在董祀那里如何了.......” ............ 雪仍旧纷纷扬扬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寒气弥漫,冷风如刀。 大晋禁宫外围一处宫墙处。 雪映红墙,竟显得有些别样的美。 四道光影如星如火,无声无息的初现在墙下雪中。 正是苏凌、浮沉子和穆颜卿,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人,竟然是那个琴湘。 苏凌抬头看向宫墙。 宫墙高大,一眼竟似望不到顶。 雪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冰冷。 浮沉子看看这高大宫墙,又看看苏凌三人,低低道:“怎么样,墙可够高的,能上的去。” 苏凌想了想,看了一眼一旁眼神恍惚,默默无语的琴湘,方道:“浮沉子你先上,搭在墙上不要下来,然后我送琴湘上去,你搭把手,注意不要被巡逻的禁卫发觉了!” 浮沉子点点头,表示明白。 再看浮沉子,在雪地上向后倒退十数步。 忽的朝着高大的宫墙疾冲而去。 待离着那宫墙距离进了,忽的一提气,整个身体直冲向上。 一纵之下,已然半墙之高。 好个浮沉子,就在身体在半墙处一滞时,再不迟疑,双脚变换。 “啪啪——”脚尖点了两下宫墙墙壁两下。 紧接着借力使力,那身体再度向上冲起。 苏凌和穆颜卿仰头观看。 开始还能看清浮沉子的动作,顷刻之间只有漫天大雪徐徐落下,却是再看不到浮沉子了。 那禁宫宫墙果然太高。 过了几息,苏凌隐隐听到浮沉子的声音自高空处传来道:“苏凌,可以了!” 苏凌向穆颜卿看了一眼,穆颜卿会意。 朝着琴湘看了一眼。 琴湘眼中显出犹豫挣扎之色。 穆颜卿怕她反悔,忽的朝她身后一转,不动声色的手中按在腰间软剑之上。 那琴湘眼中彷徨挣扎了一会儿,忽的幽怨一叹,一咬嘴唇,也向后退了十几步,朝着宫墙极速跑去。 快到宫墙处时,腰肢一拧,身子陡然悬起。 只是她比起浮沉子气力上却是差了许多。虽然身子悬起向上,却不过蹿起数丈,整个身子便向下坠去。 苏凌眼疾手快,急催身形向前,轻轻一跃。 双手交叉平身向上一托。 正托在琴湘下落的双脚之上,然后苏凌一提气,使劲将她整个人向上一抬。 与此同时琴湘也再次蓄力向上。 这几下,琴湘的头才堪堪高过了宫墙。 挂在宫墙上的浮沉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琴湘的手臂,稍一使劲,将琴湘拽了上来。 苏凌和穆颜卿对视一眼,不再耽搁,皆学着浮沉子的样子,向后倒退十数步,两道流光跃上宫墙。 四人又从大墙上飘身下落。 不敢耽搁片刻,皆身形一转,隐于树丛之后。 等了好久,眼前只有暗夜和雪浪,并未发现一兵一卒。 苏凌四人这才缓缓的转了出来。 苏凌见这一处宫殿倒是不甚多,却亭台假山,更有小桥流水,还有各种花草树木。 花皆凋零,只有红梅傲雪,开的十分惊艳。 苏凌朝浮沉子问道:“这是何处?” 浮沉子看了几眼,这才笃定道:“这是禁宫最后面的御花园,凤彰殿在御花园前面就是。跟我走!” 浮沉子又朝穆颜卿和琴湘招了招手,当先向前领路。 苏凌和穆颜卿一左一右,将琴湘夹在中间。 四人快速的朝着前面行去。 一路之上,倒是碰上了数队禁卫,四人皆提前发现,皆无声隐入暗处。 御花园花木葱郁,藏身反倒便利不少。 只是苏凌和穆颜卿心中却是十分紧张,不是为别的,只是怕琴湘临阵反悔,突然出声呼救,那他们所有的计划便都前功尽弃了。 好在,琴湘一直低头不语,神情恍惚的想着心事,并未出声,躲藏行走,皆十分配合。 走了一阵,苏凌只觉的雪借风势,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又走了片刻,浮沉子忽的停下脚步,朝众人一挥手。 众人连忙隐于暗处。 浮沉子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道:“苏凌、弟妹,到了,前面就是凤彰殿!” 苏凌闻言,心中这才稍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怀中的那枚徐文若亲手给他的金令,这才缓缓抬头,透过翻滚的雪浪,朝那前方望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五章 偷天换日 雪浪翻滚,鹅毛大雪漫卷天幕。 苏凌四人向前面看了看,但见一座华美宽阔的宫殿在雪中静默。红墙金瓦,宫角飞甍,殿檐更与别处不同,竟雕了飞凤形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正门紧闭,正中悬着一块横匾,写着两个庄肃的大字:凤彰。 大殿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雪打宫灯,灯火昏红晃动,红灯笼下,两个穿着厚厚的毛领披风,昏昏欲睡的宫女正守在那里,鼻尖脸颊冻得通红。 再往后看去,凤彰宫殿内并未有灯光,从外向里看去一片漆黑。 浮沉子刚想向前,苏凌拉住他道:“不知道晋帝是否在里面,如果在就麻烦了,再等一等吧。” 四人躲在暗处,等了好一会儿,苏凌突然感觉身后似有灯光亮起,转过身看去,却见远处的宫室大殿,宫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细听之下还有细微的人声和脚步声。 苏凌神色一凛道:“不能再等了,看这情形,司空府的将兵应该是向这边来了!” 穆颜卿有些担心道:“如果晋帝在这里该怎么办?” 苏凌思忖一下,眼神坚决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 穆颜卿和浮沉子皆点了点头。 但见拂尘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蓦地向宫殿前的空地上掷了出去。 虽然地上有雪覆盖,可是那把石子不知为何竟皆震荡出声,隐隐冒着绿光。 两个半梦半醒的宫女蓦地惊醒,对视了一眼,各提了手中的灯笼,离开殿门,朝空地发光清鸣的石子方向走去。 浮沉子低声道:“快,就在此刻!” 说着当先一道流光,已然来到大殿门前,轻轻将殿门推开。 苏凌和穆颜卿架起琴湘,随即迅速的闪进了宫殿之内。 前殿空荡,甚至有些冷气袭人,四人知道事情紧急,快速来到后殿。 后殿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个金兽炭火炉散发着热气和微光,驱散了些许冷意。 借着金兽碳炉的微光,众人蓦然发现正前方三阶台阶,台阶之上,一张高大宽阔的凤榻映入眼帘,凤榻前褚黄幔帐放下,里面隐隐似有人面朝里躺着。 几人对视一眼。再不迟疑,轻步来到凤榻之前。 穆颜卿伸手将榻前的幔帐撩开,四人看去,果然凤榻之上,只有一个女人,侧身面向里躺着。身上半盖着柔软衾被,雪肩微露。云鬓蓬松的散在玉枕之上。 四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凤榻之上正是董后一人。 穆颜卿这才低声的呼唤道:“皇后,皇后醒来!......” 睡梦中的董后,梦中正见自己的父亲董祀诛杀了萧元彻,成为一国的亲王,自己和自己的夫君晋帝刘端正大会群臣,一个君临天下,一个母仪天下。 便在此时,便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缓缓睁开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却忽的听到身后真而切真的有人在呼唤着她,声音极低。 董后蓦地睡意全消,猛地转过身来,便一眼看到凤榻近前,两个女娘,两个少年正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 由于殿内太黑,她看不清楚这四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董后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刚想出声大喊,还未及反应。 穆颜卿身形转动,如鬼魅般转到她的身后,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顶在她的颈上。 穆颜卿低声道:“不要出声,我们不是要你命的人,你现在赶紧下榻来,将灯点亮......按我说的做,我可不确定我手上的匕首到底快不快!” 董后顷刻可之间受制于人,只得浑身栗抖下了凤榻,哆哆嗦嗦的来到榻边,将宫灯点亮。 灯方一亮,便惊动了外面去而复返的宫女, 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娘娘怎么起来了,我们这便进去伺候!” 穆颜卿神色一凛,以目示意。 董后到底是冰雪聪明之人,定了定神,方淡淡道:“不用了,予点灯稍坐,你们在外面伺候就行,我若换你们时,你们再进来。” 外面宫女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宫灯亮起,苏凌和浮沉子朝着董后看去,一看之下,只见一个长相端庄秀美妇人,只穿了一身小衣,曲线毕露,一览无余。 小腹微微隆起,但并不十分显怀,若是在穿上宽大的凤袍,却是看不出来的。 慌得苏凌赶紧转头。 浮沉子也忙一闭眼,低声道:“无量了个天尊尊的......”还是穆颜卿急忙扯了锦被,披在董皇后身上。 这才示意苏凌上前搭话。 苏凌这才上前几步,朝着董皇后一拱手道:“皇后受惊了,苏某深夜到此,实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董后必定跟随晋帝见过无数强兵入内宫行凶的事情,开始虽然慌乱,但这时却还有些镇定的神情,低声一字一顿道:“既然有事要说,为何挟持予,难道你们是刺客,来杀予不成?” 苏凌急忙摇头,正色道:“的确有人要来杀你,但不是我们,我们非但不要你性命,反而是来救你的!” 董妃先是一怔,见苏凌语气郑重,又看他们眼中均无敌意,这才定了定神,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予可是大晋一国之母,谁人那么胆子,敢来杀予?予跟你们素昧平生,你们为何又来救我? 苏凌示意穆颜卿将匕首放下,穆颜卿迟疑了下,这才缓缓将匕首从董后的脖颈上抽离。 苏凌淡淡道:“你不信么?苏某要是说,杀你的人是当朝司空,萧元彻,你该当如何?” 董后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忽的低声斥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雪夜来此造谣生事?萧司空忠心为国,对予和圣上又多尽心力,你这话从何说起?” 苏凌冷笑一声道:“若你和天子真就这般想法,我苏某今夜也不会冒这个险了......” 说着朝数丈远的琴湘道:“你过来见见皇后吧!” 言罢,向后退了几步。 琴湘先是犹豫了一下,这才低着头,缓缓的走了过来,在董后身前跪倒,头低着,一语皆无。 借着宫灯光芒,董皇后朝着下跪的琴湘看去。 却觉得这女娘十分熟悉,但她头很低,只是从遮挡脸庞的发丝间,隐隐觉得这女娘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这才低声道:“抬起头来!” 琴湘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整张脸在宫灯光芒的映照之下,全然被董皇后看了个清楚。 然而那董皇后只不过看了一眼,忽的身形一晃,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栽倒,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若不是穆颜卿将她一把扶住,怕是要倒在地上了。 那董皇后如看到了鬼一样,气喘不定,秀目圆睁,伸出手来,不断的颤动点指着琴湘,然后开口,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 “我叫琴湘......” 琴湘声音极低,说完这句话,又将头低了下去。 董后这才顺过这口气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她,忽的低声质问道:“你们竟然找了一个跟予长相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娘!你们欲意何为!” 原来,这琴湘竟然跟大晋当朝皇后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没有董后身居皇后自带的庄肃母仪之外,若是站在那里,便是晋帝刘端,也分不清楚谁真谁假! 一切谜题都已解开。 怪不得浮沉子第一次见到琴湘会眼神不错的看着她,只当是苏凌和穆颜卿还以为他是贪恋琴湘的女色。 原来是浮沉子曾到过凤彰殿,听墙根之时,借着宫灯有幸一睹皇后真容。 那一日甫的看见琴湘,差点就把她误认为是董皇后了。 苏凌这才将将事情来龙去脉向董后讲述一遍,最后冷声道:“血诏事情败露,司空定然将董氏一党,一网打尽,各个诛杀。你乃董祀之女,那萧元彻你能放过你不成?” 董后如坠冰窟,忽的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流泪,喃喃道:“我苦命的圣上,圣上啊!......” 她这一语,让苏凌和穆颜卿同时触动不已。 这样一个一国皇后,在这危急关头,心里没有想自己的安危,也没有想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的安危,却仍心心念念的想的是自己的夫君,当今的圣上! 果真是对天子一往情深啊! 董后忽的眼中闪出一丝倔强道:“予贵为皇后,予的夫君乃是当朝天子,他萧元彻岂敢如此胡作非为!” 苏凌苦笑一声道:“你真如此想的?只是司空可半点将你家夫君当做天子来对待么?” 一语问得董后哑口无言。 苏凌又道:“若我料想的不错,如今司空的手下将领应该带人正在来娘娘宫门的路上,董祀一党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董后眼神灼灼,忽的止了悲声,一字一顿道:“予乃大晋皇后!予夫君乃是当今天子!予更是身怀龙种,董祀之事,皆是他一手策划,与予何干?他萧元彻岂能不知?他若敢动我,圣上定然诛他九族!” 穆颜卿缓缓的看了看这个董皇后,只是觉得她可怜、可叹又可笑,只得默默的摇了摇头。 苏凌只得耐着性子又道:“你不要幻想你那个天子来救你了!董祀可是打着天子血诏的旗号,发动叛乱的!你那英雄天子,唯恐祸及自身,说不定如今正躲在哪个偏殿之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想着怎么跟你们董家撇清关系,好保住他的帝位!他若能来管你,怕是大晋绝对不会是只知有司空,不知有天子了!” 董后果然心思缜密,已然没有了方才惊慌哭泣的模样,缓缓起身,走到苏凌面前,脸色一寒道:“你是何人?我从未见过你,怎知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若是你来套我话柄,栽赃我父亲的呢?” 苏凌无奈,早知道董皇后必定生疑,于是点了点头道:“你不信我,却也无妨,你看看这个罢!”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枚徐文若交给自己的中书金令,递到董后面前道:“你不认得我,可认得天子之物?” 董后一眼看去,心神大震,此物她怎么能不识得? 她记得此乃徐文若初任中书令之时,自己的夫君晋帝刘端知道他暗中心向大晋,才当着自己的面将这金令亲手赐给徐文若的! 这个姓苏的少年竟然能将金令拿出,看来他所说的句句属实了。 董后这才缓缓望着苏凌道:“予相信你的话,只是你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身份,能让徐令君将御赐金牌交给你!”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名苏凌,正是要来杀你的司空府里的供奉!至于徐令君为何将此物给我,却是来不及细说了,你若信我,便迅速找来凤袍,给那个叫琴湘的女娘换上,你换了她的衣衫,我们救你出宫!” 董后这才深信无疑,思虑良久,眼神忽恍惚,忽镇定,终于是满眼泪水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跟浮沉子对视了一眼,见浮沉子脸色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穆颜卿这才将琴湘和董皇后带到凤榻之内,将幔帐放下。 不多时,三人再出来时,苏凌和浮沉子看去,心中暗暗称奇,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若不是方才董后哭过,眼睛有些红肿,怕是苏凌和浮沉子绝对分不出孰真孰假来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进来时,远处宫殿已然掌了灯,更有兵士行进时的兵甲摩擦声,我料那些甲士稍后便至,琴湘留下来替你阻挡,咱们快些离开!” 可那董后,却蹬蹬蹬的后退数步,使劲的摇着头,眼中突现坚定神色道:“”予乃当今皇后,如今天子有难,当与天子共进退,如何贪生独活?你们走罢,若力有不逮,予当守节死难!” 这下,苏凌的头大了三圈,暗道,姑奶奶,你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啊!你死便死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了么? 没有办法,苏凌和穆颜卿苦口婆心的反复苦劝。 可那董后执意赴死,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眼看那大殿之外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更有人道:“你们轻一点,皇后娘娘身怀龙种,你们这样不分杀气腾腾的闯进去,惊扰了皇后......” 这声音由远及近,苏凌听去竟有些公鸭嗓。 一人声音低沉冰冷道:“齐世斋,齐大凤彰、齐公公,你认得那是皇后,我许惊虎可不认得!许惊虎只知道这凤彰殿有谋逆大罪之人!齐公公还是快些喝退你身边这几十个小黄门吧,免得我这些兄弟粗野,伤了谁,岂不是不太好.......” 后面的便是一阵吵嚷之声,似乎还是离着一段距离,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苏凌顿时急的满头大汗,急切道:“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董后似乎报定了必死之念,任凭苏凌和穆颜卿说出花来,也不愿离开。 “雾草!女人就是麻烦!看道爷我的!” 半天不说话的浮沉子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忽的挥起右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董后的后颈上便是一手刀。 董后一翻白眼,顿时晕了过去。 穆颜卿忙将她扶住,瞪了浮沉子一眼道:“你个牛鼻子,这是干嘛?” 浮沉子这才雾草一声,不耐烦道:“这样多省事,咱们快走!” 穆颜卿却忽的看向琴湘,星眸中露出浓重的悲伤不舍神情,低低唤道:“琴湘......妹妹......” 那琴湘闻言,身体剧震,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朝着穆颜卿跪倒,喃喃道:“影主.......穆姐姐,你终于肯唤我妹妹了?你原谅琴湘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何况琴湘之罪,虽百死莫恕!但其情可悯,她只有那一个弟弟! 穆颜卿忽的也伏下身,伸手托住琴湘满是泪痕的脸庞,声音颤抖,满是心碎道:“琴湘,你莫要怪我,我若将你带回荆南,你也定然是凌迟处死,在这里,或许死的不那么不堪吧!琴湘,你虽背叛红芍影,可在我穆颜卿个人的心里,你永远是那个被我师父救出烟花之地,微笑着唤我姐姐的妹妹!”“穆姐姐.......”琴湘使劲的点了点头。 穆颜卿这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去,仰头看着大殿一角,幽幽道:“琴湘,莫要怪我,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乱世吧!” 她又缓缓的舒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穆颜卿以红芍影影主的身份起誓,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你的弟弟从暗影司魔窟中搭救出来,更寻个机会,返回龙台禁宫,接妹妹......魂归江南!” “穆姐姐!......” 那外面的脚步和喧哗声越来越近,苏凌急道:“穆颜卿,赶紧走!” 穆颜卿这才指了指一旁晕倒的董后,对浮沉子道:“背着!......” “雾草!凭什么道爷背着?”浮沉子翻翻眼睛道。 “你是男人,有气力,难道要我个女娘背么?再说,谁打晕的谁负责!”穆颜卿嗔道。 浮沉子摆摆手,无奈的看了一眼苏凌,又看了一眼穆颜卿,只得道:“道爷碰到你俩,真真是倒了八辈五的血霉了!” 没有办法,浮沉子将董后搭在背上。 苏凌和穆颜卿又深深的看了琴湘一眼。 穆颜卿眼中虽有万般不舍,终是无奈。 只得一狠心,跟着苏凌和背着董后的浮沉子,推后窗跳到凤彰殿的后面。消失在漫漫雪夜之中。 待三人渐渐消失在琴湘眼中。 琴湘忽的长跪于地,望着穆颜卿消失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拜了三拜,喃喃道:“红芍影,琴湘......恭送影主!......” 宫灯摇曳,琴湘已然满眼泪水......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六章 大仙风采 苏凌和穆颜卿在前,浮沉子背着董后,三道光影如飞如雾,在暗夜大雪之中疾速穿行,苏凌和穆颜卿倒显轻松,浮沉子背后背着董后,虽然董后身材娇小,但毕竟是个成年人,加之晕倒,整个人全部压在浮沉子的身上,不过刚穿过了几道宫墙大殿,浮沉子已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多时已经跟苏凌和穆颜卿拉下了一些距离。 寒雪冷风钻进他的衣领,那汗立时变成冰的,整个人浑身冰冷湿透,极为难受。 浮沉子实在有些扛不住,低声道:“前面你俩倒是双宿双飞了,道爷我要累不活了,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道爷非得原地去世不可!” 苏凌和穆颜卿身形一滞,调转回头,来到浮沉子近前,苏凌低笑道:“什么叫我俩双宿双飞,你不是也一样......你身后那董后,不但会飞,还是个凤凰,你俩一处,龙生龙,凤生凤......” 若不是害怕惊动禁卫,浮沉子肯定开骂了,饶是如此还是瞪了苏凌一眼道:“啥凤凰,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还是个晕鸡子!” 穆颜卿瞥了他一眼道:“这你赖谁,谁给了她一下,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雾草!知不知道啥叫事急从权,我不给她一下,她一直叭叭,咱们被人堵窝掏,到时谁也别想好!”浮沉子又擦了擦脸上的冰凌子道:“赶紧,换人背!” 苏凌点了点头,将董后接过,背在身上。 穆颜卿还很不情愿的剜了几眼,料想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这样。 苏凌和浮沉子过段时间,便轮流背着董后,趁着茫茫夜色和大雪,极速的朝着他们来时的地方飞奔而去。 正行间,忽的眼前一道人影,手中似乎还有一丝不知如何发出的光亮,从他们三人眼前尽处极速闪过,无声无息的没入前方黑暗大雪之中。 速度极快,转瞬即逝。 三人同时看到,立马警觉起来。 苏凌低声道:“大内之中,怎么还有这样的夜行人,好生奇怪!”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说不定是跟我一样的,听听墙根,顺手偷俩扒鸭子......” 穆颜卿却蓦地低声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最少应该也已经被萧元彻抓住了,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谁?”苏凌和浮沉子同时问道。 “董祀!......” 苏凌和浮沉子皆是一激灵,苏凌问道:“可看准了?” 穆颜卿点点头,笃定道:“不会错,我们红芍影盯过这个人一段时间。” 苏凌想了片刻,却毫无头绪,只得道:“顾不了他了,咱们先出了禁宫再说。” 三人不再耽搁,加快速度。 一路疾行,令苏凌三人未想到的是,一路之上,竟未见到一名禁卫,苏凌暗忖,料想可能是前面有变,禁卫都集中过去了。 越过几道宫墙,董后竟缓缓醒来,恍恍惚惚中只觉的一片黑暗,漫天大雪。她瞬间明白了自己已经被苏凌三人带出凤彰殿,心中一苦,默然无语。 三人见董后已醒,倒也方便许多,穆颜卿在前,苏凌和浮沉子一边一个,架着董后,速度更快了些。 董后只觉两耳生风,忽上忽下,眼前景物不断倒退变换,一阵眩晕,折腾的她几次又险些昏过去。 终于四人来到了之前进入禁宫的大墙边上。 浮沉子顿时头大道:“雾草!咱们上去都费劲,何况现在多了.......” 苏凌怕他说话不检点,瞪了浮沉子一眼道:“我先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罢,苏凌依然按照来时的方法,顷刻之间跃上墙头。 居高临下,向墙外茫茫雪地看去,然后用两只手拢了拢嘴,朝着远处一片林子发出几声咕咕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身影极速闪出,来到宫墙之下,低声喊道:“公子,是你么?” 苏凌闻听,心中大定,这才飘身跳下,看着雪地中的人,满是鼓励的眼神道:“你果真来了!没有让我失望!” 大雪纷扬之下,一个壮硕少年,黑面坚毅,背后背剑,还有一个包裹,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正是王钧。 王钧点点头道:“公子对我恩重如山,王钧便是拼了性命,又有何惜!” 苏凌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王钧点点头。 苏凌指了指这高大的宫墙道:“可上的去?” 王钧抬头看了看道:“不知道,公子先打个样,王钧试试。” 苏凌点头,早已轻车熟路,几个动作后,再次跃上宫墙。 王钧看在眼里,也有样学样,后退十余丈,再不耽搁,极速的朝着宫墙上冲去。 只是他本身学的是搏杀实用的战场功夫,这种江湖人翻墙过院的轻功,实在有些差,身体刚越过半墙多一点,便有了下坠的趋势。 “以脚点墙,借力使力!”苏凌看得清楚,蓦然开口。 王钧闻言,双脚一错,使劲一勾,啪啪点了两下墙壁,原本要下坠的身体,竟有向上冲去。 头尖刚高过宫墙,这力量已然去了大半,苏凌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王钧的手拉住。 顺势将他拽了上来。 苏凌示意王钧开始动作。 但见王钧从后背包裹中拿出一物,通体黑色,皆是一环扣着一环的链子组成,正前方一个巨大的五指形状的东西。 飞抓百链锁。 王钧将这飞抓百链锁顺着宫墙系下。 苏凌朝墙内低声道:“浮沉子,背着她,抓紧这玩意,你也用点力,我把你拉上来。” 浮沉子和穆颜卿正站在漫漫大雪中着急,浮沉子更是被冻的只甩大鼻涕,忽的见顺着墙边系下一根黑洞洞的东西。 浮沉子却知道,低声道:“雾草!这玩意儿,苏凌你哪里来的!” 再看浮沉子也不耽搁,跟董后低声说了句,董后忙趴在他的背上,浮沉子抓好百链锁,身体一提气,蹭蹭蹭的朝着上面去了。 三晃两晃,终是到了墙头,转头之间,一道红影,穆颜卿已经到了墙头。 穆颜卿先从宫墙上跳到下面,借着苏凌,然后浮沉子背着董后从链上系下,最后是王钧跳下,让众人在此稍等。 转身到林中,不多时,从林中架来一辆马车。 穆颜卿扶着董后上了车。 便在这时车帘一挑,浮沉子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嘿嘿一笑道:“道爷出力最多,外面冷啊,终于能坐下休息了!” 说着便要往马车厢里凑合。 岂料穆颜卿一脚踹来,正好踹中浮沉子右腿。 浮沉子哎呦一声道:“你这女娘,这么粗野,我招你惹你了!” 穆颜卿瞪他一眼道:“出去!大男人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浮沉子瞪了她一眼,只得转身摇头去了。 刚去不多时,便听里面穆颜卿娇声道:“苏凌......外面冷,你进来嘛......” 苏凌揶揄的朝着浮沉子看了一眼,这才应声笑道:“来喽......” “尼/玛......!” 风雪中,浮沉子好一阵凌乱。 王钧哈哈一笑,一挥马鞭,车过留辙,朝着黑夜深处行去。 过不多久,纷扬的大雪,将车辙全数覆盖。 好像什么踪迹都没有留下。 苏凌透过车帘,转头朝着渐渐消失的皇宫看去。 黑夜翻涌,寂雪无声。 那皇宫犹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随时都能把人吞进去。 ............ 司空别院。 刘玄汉、关云翀、张当阳均站在门前。 眼中望着纷扬大雪,神情各不相同。 刘玄汉抬头望着天幕,雪落无声,眼中看不出悲喜,甚至有些茫然。 关云翀静默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髯,一手竖握着长刀湮龙。 湮龙刀刀芒闪动,映着鹅毛雪片。 张当阳却时时的双手互锤,颇有些焦急。 司空别院外,一辆马车在漫天雪白之中疾驰而来。 离着司空别院范围还有几十丈的距离,王均一勒马缰,那马向前轻踏了两下,这才停了下来。 王钧低声道:“公子,到了!” 苏凌一挑帘,走了出来,朝浮沉子道:“走了,接下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道爷干活,还不好好对道爷,你真是大地主!” 言罢,跳下马车。 将外间衣衫闪掉,里面正是他那一身两仙坞身份的道袍。 八卦仙衣,衣衫正中的八卦图案隐隐似有流动。 他腰间还斜背了一个小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些什么东西。 他跟苏凌对视一眼,两道流光,一道朝着司空别院的正门去了,另一道转过前面,朝着司空别院后面大墙而去。 浮沉子三晃两晃,便来到了司空别院门口。 但见门口房檐下,有八个守卫正无精打采的守在那里,有几个还因为风雪实在太大,抱着膀子蜷缩在门角见。 这八人皆昏昏欲睡,连浮沉子走近了,他们都没有觉察。 浮沉子故意将脚下的雪地踩的咯吱响,就想着搞点动静出来,却未曾想,他脚都踩麻了,这八个人却恍若未闻。 浮沉子摇了摇头,从那鼓鼓囊囊的小包中掏出一物,拿在手里。 仔细看去,却是个铴锣,左手还拿着一个小鎚。 浮沉子将那小鎚在铴锣上敲起个没完。 “当当当——!”几声后,浮沉子大声嚷道:“算卦,算卦,算灵卦,大流蕴卦,不灵不要银钱!” 这一闹腾,这八个人那还能打瞌睡?纷纷惊醒,朝着门口看去。 正看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道士,左手一只锣,右手一只鎚,当当敲个没完,还扯着嗓子喊算卦。 这八人先是迷茫一阵,面面相觑,心想这个道士怕是穷疯了,这冷夜雪天的,跑到这里算卦....... 其中一个当头儿的走过来,朝浮沉子喝道:“你这个道士,好不晓事,这里岂是算卦的地方?莫要在这里聒噪,打扰军爷们打盹......啊呸!值夜!快些走罢!” 浮沉子这才将那铴锣和小鎚别在腰里,朝着他们嘿嘿一笑道:“相逢即是缘,见面便有份!几位军爷,可能让小道给你们算上一算,这大雪夜的,我也不收银钱了,权当赠送了,好不好?” 这八个人又对视了一番,窃窃私语道:“反正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算一算,看他穿着,倒真有些得道的样子。” 那当头儿的当先走了过来道:“小仙长,不知这卦怎么算啊!” 浮沉子想率捋胡须,却发现颌下没有胡须,这才尬尬的摇摇手道:“别的都不用,只伸出一只右手来。” 那当头儿的将右手伸出,浮沉子却一摇头道:“左手!男左女右,这都不知道啊!” 当头儿的先是瞪了他一眼,才把左手伸了出来。 浮沉子将他的手托住,眯缝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细听之下,竟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浮沉子在这里装相,只是为了给苏凌多争取点时间。 他这般念叨了半晌,那当头儿的都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没啊,怎么念起来没完了......” 浮沉子这才睁开眼睛,长叹一声道:“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那当头儿的闻言,就想拉刀。 浮沉子却快速的从小包里取出五六枚如石子般大小的东西,朝着八人晃了晃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八人不解道:“这什么玩意?” 浮沉子嘿嘿一笑,朝着他们身后雪地门前扔去道:“道爷请你们吃绿豆糕!” 那八人刚然一愣,便觉得身后绿光直窜,噼噼啪啪的声响,更有白烟弥漫开来。 八人刚觉不好,便听见接二连三的轰轰轰的声音响起。 司空别院门前顿时狼烟地洞。 那八人一边挥舞驱赶着浓烟,一边厉声道:“妖道!你到底是何人?” 浮沉子哈哈大笑道:“问道爷?有名有姓,两仙教——观舸是也!” 他这栽赃小能手! 言罢,一蓦头,朝着左侧小道之上撒丫子就跑。 这八个守卫闻言,皆是神情一凛道:“原来是两仙教余孽!哪里走!” “有地方走!” 浮沉子也不回头,故意放点速度慢下来,生怕他们追不上。 可他却小看了这八个守卫,却是各个轻功武艺高强,三步两步便要追上。 浮沉子这才妈呀一声,提起速度,疾跑向前。 浮沉子一路奔跑,吊着那八个守卫一路追赶。 两方这顿跑,比110米栏都激烈。 那八个守卫便追便大喊道:“余孽,给我站住!” “站不住!......” 那八个守卫被浮沉子气的直翻白眼,死死咬住浮沉子,大有追不上不罢休的势头。 这便跑起个没完没了。 浮沉子跑了一阵,开始围着一片洼地转圈。 那八个守卫也是死心眼,竟不两头围堵,一个心思的后面猛追。 浮沉子正撒欢的跑着,忽听身后那八个侍卫高喊道:“站住!再不站住,我们便开弓放箭了!” 浮沉子都快哭出来了,只得一转头,举起双手道:“队长,别开枪,是我!” 但见其中四个守卫,竟是背了箭筒弓箭,如今正单膝跪地,张弓搭箭,瞄向浮沉子。 浮沉子暗道,雾草!大意了!寒冰射手!祖传ADC! 那八个守卫想来是有些忌惮浮沉子,四人搭箭,四人提刀向浮沉子慢慢靠近。 浮沉子正丧气的想着这下道爷该归位了。 忽的听见耳边一阵低语道:“别急,有我!” 浮沉子只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空芯道人! 他低声忙道:“雾草!牛鼻子,你这千里传音之术,炉火纯青啊!” 那空芯道人的声音又起道:“你只管前面抬手做要打的样子装相,一切有我!” 浮沉子眼前一亮,他可知道这空芯道人的绝学是什么。 随即心中大定。 忽的出言朝着逼近的八人大喊道:“都别动!站住!再动,道爷我开枪了!啊呸!......再动,你们现在就得趴下,你们信不信?” 那八个守卫似乎被他气乐了,当头儿的冷笑一声道:“你这妖道,怕是吓傻了吧,你让我趴下试试啊!” 再看浮沉子装模作样,忽的举起右手,手掌一立,喊了一声道:“给道爷,趴下!” 但听得“啪——”的一声。 那当头儿如遭重击,离着浮沉子还有三丈来远,却应声仰面倒地。 那额头上顿时红肿高大,想来是挨了一掌。 浮沉子大笑道:“哎!乖儿子,真听话!” 这下,将这八个守卫全部镇住了。 又两个守卫还有些不忿不服,趁浮沉子得意洋洋之时,缓步朝着他逼近。 浮沉子脸色一冷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又朝虚空中挥出两掌。 “都给道爷,趴下!” “啪啪——”两声。 那两个守卫应声倒下。 浮沉子一边大笑,一边小声道:“空芯牛鼻子,你这百步神拳无影掌实在牛X,啥时候教教我!” 耳边传来话音道:“你以为谁都能学的?这功夫必须特殊的人才能学到,而且也不是打谁都打的动的,这几个人轻功虽好,但都是当兵的把式,你换个段白楼来,看还灵不灵......” 浮沉子嘿嘿笑道:“那也挺厉害的!” 耳边话音道:“前面那个苏凌,已经出了别院,你赶紧脱身,道爷走也!” 浮沉子这才朝着那八人冷笑几声道:“谁还不服,来!” 那八人这下皆老实了,都跪于地上道:“仙长!饶命,饶命啊!我们上有八十岁.......” 浮沉子一翻白眼道:“停停停!道爷有好生之德,走罢!” 这八个人闻言,这才如蒙大赦,转身欲走。 浮沉子忽的嗔道:“站住,就这样走啊!” 这八人闻言怔在当场,转过头来哭丧着脸道:“仙长,有事儿,您吩咐......” 浮沉子笑道:“我放的人,得按我规矩走!”说着一指他们道:“你、你你......一个跟着一个,排好队!” 这八个人只能照做,皆拍好了一队。 浮沉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哎,这才对!喊着口号,一二三,滚!” “是了!您呐......” “踏踏踏......” 士兵就是不同,这动作果真整齐划一。 浮沉子做完这些,又四下看了几眼,确定安全,这才转头找苏凌他们汇合去了。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七章 人生最苦是别离 漫天大雪中,苏凌三晃两晃来到司空别院后墙处,像四周看了几眼,这才纵身越墙而过。 正跳进了刘玄汉三人所在的院中。 关云翀先是一动,惊喜开口道:“大哥,苏公子来了!” 刘玄汉眼中也满是喜色,快步来到苏凌近前,握住苏凌的手道:“贤弟,受累了!” 张当阳也是嘿嘿一笑道:“苏公子果真说话算话,以后有用得着老张的时候,老张在所不辞!” 苏凌朝他们抱拳,这才附耳对刘玄汉道:“事情有些变化......” 刘玄汉闻言,忽的神色一肃,朝着苏凌大礼道:“玄汉,谢贤弟大义!” 苏凌忙将刘玄汉扶住,一摆手道:“兄长,折煞我也!我不过是因为那未出世的婴儿......” 苏凌看了看院中,方低声道:“兄长,别院可有守卫?” 刘玄汉摇摇头道:“自昨日起,这别院无论是暗影司还是守卫,都开始减少,今晚只有八个守卫守在正门,我料是血诏事发了,那些人都抽去了,萧元彻也知道我走不了,毕竟我这相貌,城门那里一看便知。” 苏凌点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我想此时血诏风波已然渐渐平息,萧元彻有可能就在来的路上了。” 刘玄汉神情一凛,看了看关云翀和张当阳,眼中满是不舍。 关云翀和张当阳朝着刘玄汉一抱拳,关云翀眼中满是凛凛傲然杀气道:“大哥快随苏公子走,莫要以我和三弟为念,大哥放心,有我和三弟,便是萧元彻憾天卫亲至,我俩也必为大哥拒之!” 张当阳哈哈大笑道:“二哥说的不错,大哥快走吧,小弟正想见识见识那黄奎甲的本事!” 刘玄汉叹息一声,犹豫再三,想是没有他法,只得两眼含泪。朝着两人一躬。 慌得关云翀和张当阳急忙来扶,皆颤声道:“大哥!” 刘玄汉这才长叹一声道:“二位贤弟,一定要珍重!切莫.......唉!大哥在锡州翘首以盼与二位贤弟相逢之日!” 到底是个豪杰,刘玄汉一甩衣衫,当先迈步道:“苏贤弟,咱们走!” 苏凌这才朝关云翀和张当阳一抱拳,引着刘玄汉向门外走去。 关云翀和张当阳站在别院大门前,一左一右望着苏凌引了刘玄汉上了马车。 王钧挥鞭调转马头,不多时浮沉子也从斜刺来到,上了马车。 扬鞭打马,雪浪滚滚,转瞬消失在雪夜之中。 关云翀见刘玄汉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拍张当阳的肩膀道:“三弟,待会儿我们面对可是萧元彻那老贼的精锐啊!,三弟心中胆怯么?” 张当阳仰天大笑道:“怕!俺老张这辈子就没怕过!来一个老张拍扁一个!” 关云翀眼神坚毅,似下定决心,将手中湮龙长刀朝雪地上一绰。 “当——”的一声,震起地上雪片飞扬。 大雪纷扬之中,那一身绿袍的汉子,手捻美髯,双目微睁。 傲气冲天,仿佛是一尊战神。 关云翀缓声道:“如此,我便陪三弟一起,跟他们.......战个痛快!” ............ 马车疾驰,此时车中已经没了苏凌和浮沉子的身影。 两人毕竟一个是司空府供奉,一个是邪教余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去往城门之处,实在有些冒险。 两人与穆颜卿和王钧商定,各自找了城墙角落处,打算缒城而下,然后在城外一里处汇合。 马车飞奔,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城门口处。 守城的果然只有七八人,城门紧闭。 这七八人皆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好手。 看来萧元彻的确如苏凌所料,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加强城门的守卫,只是悄悄替换了几个强干的人守着。 这里更是离城中最远的城门。 其实,为了不走漏风声,这些守城士兵,连今晚城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马车刚到城门下,已然被守卫发现,守卫长一挥手,八个守卫各执长枪将马车团团围住。 守卫长上前一步,厉声道:“半夜雪天,你们要出城干什么?” 王钧做了个揖,赔了笑脸道:“这位军爷,我们是城里碧笺阁的,我家女主人思念娘家,偏又是个急性子人,等不得明天,想趁着大雪刚下,还未封路,赶紧出了城去,回娘家看看。” “回娘家?”守卫长狐疑的看了一眼王钧,思忖片刻又道:“娘家哪里的?” 王钧忙道:“不远,便是灞南城的!” 守卫长这才点了点头。 王钧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守卫长道:“天气寒冷,军爷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们买包茶叶喝吧。” 守卫长将这锭银子揣在怀中,脸色方有些缓和,只是又道:“只是半夜出城,需要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大人大人联名下发的出城令,你可有么?” 王钧刚然一愣,便听见车轿内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阿大,怎么不走了呢......” 车轿帘缓缓掀起。 一阵幽香从里面散发出来,冷风一吹,勾人心魄。 那守卫长循香闻去,蓦地抬头,便像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眼前好一个勾魂摄魄的尤物。 但见这女娘,身材丰腴,纤腰楚楚,一身火红色纱衣,围了个雪绒绒的貂裘领子,衣领半开之处,雪颈玉骨,酥胸微露。 春光半隐。娇颜如嫣,朱唇涂脂,眸如星子,眉如黛青。 冷风吹过,火红衣衫在白雪中飘舞,渺渺如仙。 再看她投向这守卫长的眼神,更是似羞还娇,似雅还媚。 不仅是这守卫长,便是围着车架的八个守卫也被她勾了魂去。 但见这女娘掩唇扑哧一笑道:“军爷看着我作甚?不是要查验出城令么......” 那守卫长这才如梦方舒,忙掩饰的干咳了一声,竭力的保持着威严模样道:“额.......的确是要查验的,这位娘子可有么?” 那穆颜卿又娇笑着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果真是倾倒众生。 这才娇声道:“自然是有的,小女娘我怎么能坏了军爷的规矩不是......”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出城令来,递到守卫长近前。 守卫长忙用手来接。 穆颜卿轻轻将这出城令放在他的手上,指尖似有意无意的轻轻在他掌心一划。 那守卫长半个身子先麻了,这才哆哆嗦嗦将出城令看了,见令上果真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的印戳。 这才点了点头递还给了穆颜卿。 穆颜卿一歪头,似征询似撒娇道:“这下,奴家可以走了么?” 守卫长狠狠的剜了她几眼,却摇摇头道:“不行,夜半出城,按照规矩,要检查车内的!” 王钧闻言,脸色微变,手便按在了衣服遮挡的利刃之上。 穆颜卿不动声的看了看王钧,这才娇滴滴道:“这却是正儿八经的.......阿大,你下车,让军爷近前来.......” 王钧闻言,这才抽回手,冲守卫长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 那守卫长这才搓了搓手,咽了口吐沫,抬脚上了车。 可能是雪天,梁上的雪结了冰,那守卫长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体一倾。 只觉得左臂一阵软香,却是穆颜卿扶了过来。娇声道:“军爷,当心些......” 那守卫长忙点了点头,又狠狠的朝着她的前面衣领缝隙处瞟了几眼,这才朝车轿内看去。 只见车轿内竟还坐了一个女娘,大约是哭过或者是冻得了,脸颊鼻尖皆是通红。 那面容跟他身旁这个女娘不差上下,只是多了些许害怕和拘谨,头低的很深。 守卫长看了片刻,这才任由穆颜卿扶着,下了马车。 忽的一笑道:“小娘子是碧笺阁的人?那里可是个雅处啊,不知欢迎不欢迎我这个粗人!” 穆颜卿媚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军爷若前往,奴家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守卫长闻言,更是心中欢喜,这才一摆手道:“放行!......” 大门开了一点,容得下马车通过。 那守卫长有些痴呆的看着马车过去,正自失神,忽的马车中飘来穆颜卿娇滴滴的话语道:“军爷不要忘了,和奴家的约定哦......” 那守卫长向被勾了魂一般,马车走了好远,还望着空荡荡的雪地痴痴出神。 旁边军卒提醒道:“头儿,人家小娘子已经走了......” 那守卫长一脚踹在这军卒屁股上道:“废话,还不好好守门!.......” ............ 马车出了城门,行了一段,忽的停下。穆颜卿跳下马车,低声道:“出来吧!” 但见马车最下面的车板一动,一个人缓缓爬了出来,正是刘玄汉。 刘玄汉朝穆颜卿一拱手道:“多谢女公子相救!” 穆颜卿却冷漠道:“莫要谢我,我只是因为苏凌托付,否则你与我何干......快上车进去坐好了,城外可颠簸!” 刘玄汉一阵尴尬,这才上了车。 马车再动,转瞬之间,一里之外。 却见雪地上正站着两人,便是苏凌和浮沉子。 苏凌见马车疾驰而来,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马车停了,王钧下马,穆颜卿和刘玄汉相继走出车轿,最后是董皇后。 董皇后一脸茫然凄楚,一句话都不说。 苏凌见了刘玄汉,一抱拳道:“兄长,受惊了!” 刘玄汉一摆手道:“还是要依仗贤弟啊!贤弟,跟我一起去锡州吧!” 苏凌却淡淡的摇了摇头。 刘玄汉闻言,眉头一皱,急道:“贤弟!龙台可是个龙潭虎穴!贤弟为何不与我同去!” 苏凌一笑道:“我是不能走的,我走了不好堂怎么办,我那傻兄弟杜恒怎么办,我还有许多未了之事.......” 刘玄汉见苏凌下定决心不走,神情之中颇为不舍,拉住苏凌的手道:“贤弟......可是为兄真的担心你啊!你只身回去,一旦那萧元彻知道了今晚之事,贤弟该当如何?” 苏凌摆摆手道:“此事做得隐蔽,只有我们在场的人知道,料也无妨!” 刘玄汉闻言,长叹一声道:“如此,兄便不勉强贤弟了!只是希望贤弟在恶虎身旁,万事小心应对啊!兄在锡州盼与贤弟再见面!” 苏凌点点头道:“兄长久困樊笼,终得脱困,莫以我为念,当一路小心,弟遥祝兄长一路平安!” 说着啪啪的击了两掌。 忽的背后有马蹄声响起。 却见一个小道士牵了一匹白马自雪中而来。 苏凌将马鞭递到刘玄汉手中,笑道:“这多亏了浮沉子老弟想的周到,安排了这脚力等着,兄长上马!” 刘玄汉点了点头,朝浮沉子一拱手道:“仙师恩德,玄汉来日再报!” 浮沉子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 刘玄汉说完。 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漫天大雪之中,策马扬鞭,朝着茫茫大雪之中疾驰而去。 久在浅滩,潜龙脱厄。 惊风泣雨,风云变色! 苏凌、浮沉子、穆颜卿望着消失在大雪中的刘玄汉,心中皆颇有感慨。 待他走了。 苏凌这才将灼灼目光看向王钧道:“王均,我有一事拜托于你,这件事关系这大晋血脉的存续,你可愿意。” 王钧神情一肃,带了万分坚决和豪气,一抱拳道:“公子,但请吩咐!” “你带着这个女公子,一路护送她离开,至于去哪里,也不用告知于我,你自己选!” 苏凌顿了顿又道:“总之离京都龙台越远越好,只是,你要明白.......一路可能艰难险阻,甚至会丢了性命,你可愿意!” 苏凌的话中已然满是风雪之意。 王钧先是一顿,忽的单膝跪地,抱拳应声,半点未有犹豫道:“均,听命!” 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将他扶起,眼中也满是不舍与激动道:“兄弟,你我相交,你知我,我亦知你!只是事出无奈,我也没有办法,此去山高水长,兄弟定要保重,我在龙台不好堂等着兄弟回来!” 王钧虎目含泪道:“自公子救我娘,又不嫌均低贱,拣拔均于劣等贱卒之中,均便下定决心,今生跟随公子,定不背弃!只是......” 王钧眼中一片黯然神色。 苏凌知道他心中所想,随即缓缓举起右手二指。 黑夜寂寂,风雪漫天。 苏凌声音庄肃而郑重道:“苏凌今日以漫天风雪发誓!自今日起,王钧高堂,便是苏凌高堂!苏凌定妥善安顿老母,并不遗余力救治老母之疾!” 王钧闻言,忽的长跪不起,放声痛哭! 苏凌想要扶他起来,他怎么也不肯。 王钧满脸泪水,也指天发誓道:“公子,王均今日立誓,必以死护这位女公子周全。” 苏凌一把将王钧扶起,一字一顿道:“苏凌不要死了的王均,苏凌要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均回来,兄弟,我跟你说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王钧眼神激荡,重重点了点头。 “王钧,你可有表字?”苏凌忽的问道。 王钧摇了摇头道:“均出身低微......” 苏凌仰天望着飘零的的大雪,思忖片刻道:“今日,苏凌便送你个表字如何?愿你永远保持着这份忠义!恒义可好。” 王钧重重点头,身体一颤道:“王恒义,多谢公子!” 接着又是一拜,这才站起身来。 朝着浮沉子和穆颜卿一拱手道:“公子、仙师、穆影主,王恒义去了!” 但见王钧扶了董后上车,自己方翻身上了马车坐好,将背后的长剑放在手边,扬鞭打马。 车辙吱呀,响动越来越快,转瞬消失在雪夜之中。 王均走了很远,转头看时,却蓦地发现,苏凌仍在远远站在大雪飘零之下,朝他挥着手。 ....... 王钧走后,浮沉子这才忽的朝苏凌一笑道:“苏凌,你这人虽然颇多/毛病,但跟道爷颇对脾气,如今龙台事毕,道爷我也要走了......” 苏凌闻言,颇感以为,忙道:“你个货,怎么不提前说,走也要走的这么突然?那句谶还没解开......” 浮沉子哈哈一笑道:“道爷本就是闲散之人,自然喜欢逍遥自在,那谶留给你自己费心劳神吧!道爷,走了!” 说着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雪中,只余一语道:“苏凌、弟妹,道爷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雪地之上,只剩下苏凌和穆颜卿两人。 穆颜卿红衣闪动,缓缓走到苏凌近前不过三寸之处。 痴痴的看着他。 苏凌这次却未曾躲闪。 穆颜卿这才扑哧一笑,随即柔柔道:“小淫贼......姐姐也要走了......” “穆颜卿......你......” 穆颜卿轻轻一叹道:“经此一事,碧笺阁必定暴露,我跟你去禁宫之前,已然命红芍影全部撤出龙台,日后在徐徐图之吧。所以如今我也只能回江南了,想一想,真的好久都没回去了,还挺怀念的.......” “留下,可以么......” 穆颜卿摇摇头道:“你却是傻了吧,我是荆南的人......” 忽的一顿道:“算了,这事我也不想多说了,只是苏凌,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那场红芍之约!” 苏凌心中感觉空荡荡的,低声道:“穆颜卿......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穆颜卿摇摇头,痴痴一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便在这时,雪中暗处,走出几十个女娘,皆撑了油纸伞。 穆颜卿接过一把油纸伞,递给苏凌道:“雪大,你又伤了心肺,受不得了凉气,今晚又折腾的不轻,回去时撑着这个吧......” “便如我在你身边......” 早有一个女娘牵了马来。 火红纱衣映着雪浪,显得那么夺目的美。 穆颜卿朝苏凌一笑,宛如红芍雪中开。 “驾——” 马儿四蹄齐扬,朝着南方而去。 “老城映老树,孤影对孤愁。 红绡千丈冷,旧年梦不休。 世人不相思,天地怎白头?......再会了,苏凌!” ............ 孤城大雪,苏凌孤零零的站在漫天大雪之中。 风吹起他的衣衫,仿佛无根飘零的飞絮。 他的眼眶渐渐泛红,竟低低的、喃喃的唱了起来。 “只怕自从你走后,铁狮子一哭会生锈。 夜风吹透小轩窗,星星月亮全变瘦。 只怕自从你走后,心里肚里太难受。 牵挂月月又年年,无眠半宿又一宿。 何日再相逢?哪天再聚首? 当面诉别情,花间一壶酒。 喜鹊连声叫,黄狗轻声吼。 古桥新流水,蓝天大日头。” 他就这样不断的的唱着,回应他的只有漫天大雪和凄冷的风声。 忽的,苏凌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嘭——的将那油纸伞撑过头顶。 朝着那漆黑的龙台,一步一步的走去。 伞外,凄风冷雪。 伞内,少年白头。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八章 若想毁灭,必先疯狂 京都龙台。 寂雪无声,埋葬了这世间所有的踪迹。 无论是善,抑或是恶。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京都,龙台。 禁宫大内,凤彰大殿。 整个禁宫幽暗寒冷。 而凤彰殿却灯火通明。 大红的宫灯,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群人大体分为两拨。 一拨潸潸泣泪,另一波杀气腾腾,看着这群哭得撕心裂肺的人,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有猩红的眼睛中,带着嗜血的杀意和一丝疯狂。 凤彰殿大凤彰,禁宫中常侍,当今晋帝的大伴伴齐世斋齐公公,已然泪流满面,跪倒在一具尸体旁,老泪纵横,浑身颤抖。 口中喃喃道:“娘娘,是老奴无用,无用啊,没有办法保你性命啊!不要怪老奴啊!” 他的身前,十几个小黄门和宫女皆跪伏在地上,听着齐世斋撕心裂肺的恸哭,皆红了眼眶,有的也已伏在地上,耸动着肩膀,呜呜的低泣着。 惨红色的灯光,映着那具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的尸体。那是一具女尸。 带着雍容华贵的凤冠,穿着华美的凤袍。 那是只属于大晋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无上尊崇和荣耀,如今却成了最为致命的罪孽。 那“董皇后”半躺倒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的握着,想来是临死前尤不甘心。 想要拼死一搏。 只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那样一群冷血的狼? 心口处,插着一柄弯刀。血已然有些凝固了。 胸前的衣衫已然被血染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身下的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凄凄惨惨,不忍直视。 而她虽气息断绝,那眼却怒视前方,死不瞑目。 那双眸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怨恨,让人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对视一眼,那双眸便成了梦中无尽的梦魇。 那齐世斋哭罢多时,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皱纹堆累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悲怆和怒意。 他是这凤彰殿的老人了,侍奉过三位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年逾七十。 这三位娘娘,齐世斋最喜,最怜的便是如今已然香消玉殒的“董皇后”。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原是这董皇后待他极好,待手下人已是很好。从来没有一点身居高位的架子。 不仅如此,自这位娘娘登上后位之后,命运便从未有过的飘零多舛。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随着当今圣上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时,却从未叫过一声苦。 那个时候有谁心里有过皇帝,常常缺衣少穿,董皇后的衣衫补了又补,缝了又缝。 便是齐世斋自己的衣衫破了,这董皇后竟亲自在灯下为他缝补,让他感激的老泪纵横。 没有吃的,这董皇后便带头在他们寄身之处,翻了土,种菜养鸡,亲自和他们这些下等人一起灶房做饭。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终于萧元彻将他们接进这金碧辉煌的禁宫之中。 齐世斋从未忘记,进宫那天,这不过十几岁的小女娘,东张西望,眼中是说不出的激动与开心。 她拉着他,笑着说,齐伴伴,我们终于能吃好住好穿好了!齐伴伴,你年纪大了,终于可以好好的颐养天年了。 他看着她笑,她亦看着他笑。 在这个老太监的眼中,那那里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分明就是自己疼爱的小孙女,会撒娇、会找他开心或哭泣的小女娘。 往事如昨,物是人非。 齐世斋仰天悲怆长叹,喃喃道:“娘娘,你若心中有怨,便怨你是这大晋的皇后吧!老奴只愿来生你莫在生在帝王家!” “嗤啦——”一声,那齐世斋一把将头上的中常侍冠帽拽了下来。 满头长长的白发飘散,宛如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蓦地转回身去,将这冠帽狠狠的朝着两丈前的许惊虎掷去。 许惊虎先是一愣,连忙抬手去挡。 那冠帽正中他的胳膊,顷刻被他甩到一边,“啪——”的一声滚落到地面上。 那齐世斋已然满身悲愤,用手点指许惊虎,声音低沉而尖烈道:“许惊虎啊!许惊虎!你可还记得你是晋臣,食天子俸禄么?她可是当今皇后!你便如此将她杀了?其心何其残忍!” 许惊虎也有些发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弯刀鞘,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本意也不是要动手,司空给他的命令便是绑了那皇后,听他发落。 可是他还未对“董皇后”说上两句,却未料到这女娘像疯了一样,便来扑自己,更是用手将他的脸上抓了好几道指痕。 许惊虎不过是一介武夫,当然压不住火,于是便做了拉刀的姿势。 原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女娘。 可是未曾想,这个“董皇后”却恁的刚烈,竟在靠近他时,自己猛地抽出了他腰间的弯刀。 没有半点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快的让许惊虎都来不及反应。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倒真的好像是许惊虎自己抽刀杀了皇后。 除了离着许惊虎最近的两个司空府兵看得真切。 许惊虎嘴笨,也懒得解释,只能怔怔的站在那里。 如今见齐世斋执冠帽怒斥自己,他心中虽然有火,却不敢再发作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晋臣,先杀皇后,再来杀大内中常侍。 他是嫌自己命长了。 许惊虎只得面色一寒道:“齐公公,我说过了,皇后是自杀,我根本没动手!” 齐世斋唾了他一口,恨声道:“那也是你逼迫的!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万民交待!” “我如何交待,便不用齐公公操心了!”许惊虎冷冷道,顿了顿又道:“圣上如今在何处?” 齐世斋冷哼一声,惨笑道:“先弑杀皇后,怎么,如今又想着弑君不成?那‘矫诏’是董祀一党一手策划的,与圣上何干!” 许惊虎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许惊虎不过是一领兵的武将,今日进宫也不过是上支下派,逆贼谋反,司空忧心圣上,命我前来护驾,将圣上请到司空府中暂避!” 齐世斋不住冷笑,眼中激愤之色更甚,大骂道:“好你个乱臣贼子!圣上哪里有难?可有谕旨诏你们勤王?你们深夜携带凶器,私闯进宫,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可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许惊虎怒斥一声道:“齐世斋,赶紧告诉我圣上在何处,再要如此推三阻四,我且问你,你不过是个中常侍,比董后如何?” 齐世斋闻言,却忽的挽了挽杂乱的白发,冷然盯着许惊虎,惨然一笑道:“好啊!很好!你终于承认了你杀了皇后了吧,老奴本就是残缺之人,一条烂命,你来杀啊!但你要记得,老奴在十殿阎君处,恭候许大将军!” “你.......你以为我许惊虎真不敢杀你么!”许惊虎脸上杀意陡现,冷冷的道。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凤彰殿后殿传来一声阴冷的话音:“你们不是要找天子么?天子在此!哈哈!在此!” 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疯狂。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凤彰殿中所有人齐齐的朝后看去,一看之下,皆神情大变,满脸惊骇。 那数百司空府兵皆刷刷刷的抽出腰间弯刀,眼神一丝不错的盯着那里。 便是许惊虎也是身体一颤,脸上布满杀意。 幽暗的后殿通往前殿的过道上。 一个人绵绵软软的、颤颤巍巍的被另一个人挟持着,从黑暗中架了出来。 正是晋帝刘端。 他满脸惊恐,体如筛糠,早已面无人色,若不是被后面的人架住,怕是此刻早已瘫软在地。 而他的脖项上正抵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刀芒在红烛的映照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而晋帝刘端身后之人,正持着这柄锋利的短刀,满脸的疯狂与嗜血。 许惊虎蓦地看见这人,心神剧震,暗忖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齐世斋却惊恐的扑倒在地,便要上前,嘴里惊声尖叫道:“圣上!圣上啊!董祀,你欲意何为!你劫持圣上,可对得起死去的皇后娘娘么?你真的是失心疯了不成!” 原来,这人竟然是——车骑将军,国丈董祀。 果真,方才穆颜卿看见的那个人竟真的是董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董祀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皇宫,竟然不知怎么搞得,挟持了当今晋帝刘端。 那晋帝刘端,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也只能任他摆布,只是一个劲的惶恐求饶道:“国丈,国丈!莫要冲动,这些事情跟朕都没有半点关系,放了朕吧,不要杀朕啊!” 许惊虎心中暗骂了一声窝囊,这才一把夺过身边之人的弯刀,擎刀在手道:“董祀,你好大胆子,竟敢挟持圣上,如今到底是谁造反,已然全清楚了吧!董祀,如今这凤彰殿已经被全全包围了,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了,还是乖乖扔掉弯刀,放开圣上,或许还能祸不及全族!” 董祀眼中狠戾和疯狂之色喷薄欲出,那刀在晋帝刘端脖项上来回作势了两下,声音带着些许疯狂道:“哈哈!我谋反!我弑君!那又怎样?我这样不正是做了你们想做得事情么!许惊虎,你就是被人使唤的一条狗!对对对,还有你背后那个主子萧元彻,你们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帮你们除了这晋帝啊!哈哈哈哈——” 狂笑不止,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了。 齐世斋往前跪爬了几步,磕头流血,颤声哀求道:“董国丈!董将军!你不要做傻事啊!这可是圣上,他可是你女儿的夫婿......老奴求你了,放开他,放开他吧!老奴替换他,老奴替换他......如何?” 董祀却狞笑一声,一脚将齐世斋踢到一边,冷声笑道:“老猪狗!老阉货!你那贱命,谁会稀罕?” 他不在管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齐世斋,朝着许惊虎狂笑一阵,带着无尽的疯狂道:“许惊虎,你敢来杀我么?先是杀了皇后,现在你敢来杀我么?我死之前,这懦弱的刘端必然死我前面......”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阴鸷和讥讽道:“哦,对对对!这懦弱之人,可是因为你而死的!哈哈,我董祀何惜此头,许惊虎你敢与老夫换命么!” 许惊虎眼神灼灼的看着董祀,沉声道:“怪不得我去你府上拿你,你一家都被我擒了,只找不到你董祀一人,我还正自纳闷,未成想,你竟然跑进了皇宫,劫持了圣上!你就不怕诛九族么?” 董祀狂笑连连,眼中嗜血疯狂之意更甚,满是怨毒道:“许惊虎,休要虚张声势,你的英明圣上,你不要了?萧元彻再一手遮天,便是亲自来,他敢动手杀我么?萧元彻也好,黄奎甲、伯宁也罢,还是你这只猪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许惊虎暗暗朝身边的人使眼色,身边的人立刻会意,缓缓的从侧面移动,许惊虎也轻轻的朝着董祀的方向挪动。 只是两厢离得太近,他们方稍微一动,董祀便大叫起来道:“都别动!向后退!哪个再往前一步,我便先杀了这窝囊废!” 许惊虎一惊,急忙朝众府兵一摆手,众人皆无奈的站在原地。 双方僵持不下,许惊虎冷声道:“董祀,只要你放了圣上,有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董祀尖叫一声,狂笑道:“你是他的一条狗,我跟你说不着!萧元彻呢,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许惊虎闻言冷声道:“司空在府上,董国丈不如放了万岁,随我前去司空府见司空大人,放心,有我许惊虎在,没人敢对你下手!” 董祀哈哈狂笑,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阴狠狠的道:“许惊虎,你当我三岁孩童么?我要是放了这窝囊废,怕是立刻就血溅当场了吧!少废话,我只给你一刻钟,不,半刻钟的时辰,见不到萧元彻,你们就给这个窝囊废皇帝收尸吧!” 许惊虎心中电光火石的浮现了数个念头,他一瞬之间便真的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杀了董祀,那晋帝本就是多余,他死不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是转念一想,司空如今虽权势滔天,可是外有诸侯虎视眈眈,内有清流保皇,若自己真这样做了,这天下大势岂不顷刻倒转....... 许惊虎只得按下冲动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请司空到这里来,董将军切莫冲动!” 说着对身边两个府兵道:“快去请司空速来凤彰殿!” 见这两个府兵犹犹豫豫,许惊虎先使了个眼色,继而怒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那两个府兵忙低头令命,转身朝殿外去了。 凤彰殿空前的紧张。仿佛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只有旁边桌几上的沙漏沙沙的流逝着。 眼看半刻钟顷刻即到,董祀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理智,那手中刀稍一用力。 晋帝刘端的脖颈处便是一道口子,顷刻鲜血殷殷。 “哇!痛啊!”刘端哀嚎吼叫,浑身是汗,朝着许惊虎哭道“许将军,司空,萧爱卿怎么还没到啊!” 董祀也破口大骂道:“许惊虎,你诓骗于我!” 许惊虎蓦地出手,一个健步朝着董祀抓来,冷声道:“老子诓骗的就是你!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圣上若死了,便拿惊虎一家抵命吧!” 董祀见许惊虎突然暴起朝他冲来! 眼睛顿时瞪裂,疯狂的大叫一声道:“那都一起死吧!” 随着话音,他右手高举断刀,朝着晋帝砍去。 那晋帝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看着直落而下的短刀,竟连躲闪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董祀,受死!” 一声断喝,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董祀的右侧,手中长剑如电光火石,剑芒一闪,一道弧线顷刻而至。 “噗——”剑光过处,带出一道迸溅的血浪,董祀挥舞短刀的右臂连着右肩顿时飞上半空数丈之高,泼洒着点点血浪,折了几个跟头,“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断刀落地,发出刺耳的铛啷啷的声音。 那董祀只觉着剧痛袭来,难以忍受,翻身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吼叫。 再看这挥剑之人,纵身一跃,将董祀一脚踩住,冷声道:“别动!” 与此同时,许惊虎和齐世斋同时扑向晋帝刘端。 在晋帝欲倒地之时,堪堪被两人扶住。 那晋帝刘端吃这一吓,早已晕了过去,慌得齐世斋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许惊虎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传什么太医,想要这件事尽人皆知么!”说着朝手下府兵示意。 左右府兵架着晋帝,齐世斋后面跟着,出了那凤彰大殿。上了一辆马车。 原本齐世斋是不想让晋帝上马车的,但知道执拗不过许惊虎那帮凶神恶煞,只得怕晋帝再出意外,一起上了马车。马车疾驰着向宫门外去了。 许惊虎这才抬头看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却见是一个少年,手中幽幽长剑,丰神俊逸。 “你是......苏凌?苏供奉?” 苏凌淡淡一笑道:“原来许将军认识我?” 原来苏凌实在不放心禁宫内,害怕自己一走,那琴湘再反悔,把事情全部说出来,这才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进了禁宫,藏在暗处,刚才凤彰殿内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全部看在眼里。 只是看到最后时不可解,他这才突下杀手,一剑斩断了董祀的胳膊。 许惊虎在灞南江山评时,曾远远见过苏凌,只是不太肯定,所以这才出言相问。 苏凌这一剑,到时替许惊虎脱了大难,要是没有苏凌,恐怕他、晋帝还有董祀一个也活不了。 许惊虎命人将董祀五花大绑,董祀低头不语,被人压着走过苏凌身边时,突然惨然大笑,眼中也出现了无比的疯狂之意,大声嚷道:“苏凌,你也有份!你也有份!你以为那萧元彻奸贼能放过你么?老夫在地下等着你.......” 许惊虎眉头一皱,低声喝道:“聒噪!” 两旁府兵倒是机灵,拿了一团麻布,塞进了董祀的嘴里。 董祀只能呜呜嚎叫,好像一条疯狗。 待压下了董祀,许惊虎这才向苏凌一抱拳,说不上恭敬,倒也随和道:“苏供奉,刚才好手段!若是许某恐怕也没有苏供奉这样如疾风一般。” 苏凌摆摆手道:“也是急中生智,一股激劲,我是司空府供奉,许将军又是为司空做事的统领,大家一家人!” 他这话无形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许惊虎淡淡一笑道:“苏供奉立下这功劳一件,怕是司空大人要多多抬举你了,莫要忘了许某才是。” 苏凌点点头道:“许将军这话说的,也是许将军勇武!” 许惊虎这才正色道:“只是,出现这样的事情,苏供奉又来的突然,看来只有麻烦苏供奉随许某去司空府向司空大人当面禀告一番了。许某也不好独占苏公子的功劳不是。”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露,好像的确是为了给苏凌表功,可是苏凌却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不过一个供奉,如何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的,又如何恰巧出现在禁宫凤彰殿的,这个你跟我说不着,你自己去向司空大人解释吧。 苏凌心中冷笑,却一拱手道:“那是自然,司空我也正要见一见的!” 许惊虎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也不再多说,做了个请字道:“苏供奉请!” 苏凌和许惊虎刚走出凤彰殿大门,两个府兵便凑近了许惊虎的耳边道:“将军,虽说那董后......可是,这殿里还有几十个宫女太监......” 许惊虎眼中杀意一现,冷冷的低声道:“都杀了吧......” 苏凌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走着,闻听许惊虎这样说话,蓦地抬头偷偷地看向他。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神色。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零九章 昔年大雪逝白衣 司空府。 萧元彻正抬头望着漫天的雪花,似乎想着什么。神情时而沧桑,时而阴郁,时而深邃,时而恍惚。变换不断。 便在这时,魏长安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拱手道:“司空,许惊虎将军回来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拉回思绪,以为许惊虎跟在魏长安的身后一同回来的,带着淡笑朝魏长安身后看去,却见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人。 萧元彻有些狐疑的看着魏长安道:“怎么你一个人,惊虎呢?不是说过,事情办完,无须禀报,直接进来的么。” 魏长安讪讪一笑道:“许将军事情是办完了,而且也活捉了董祀那贼子......”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果真是我萧元彻手下的第一头虎啊,没有让我失望,那快让他进来啊。” 魏长安面露难色,这才凑近萧元彻,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 但见萧元彻脸色有些凝重,回头对徐文若和郭白衣沉声道:“走罢,跟我出去接驾,圣上来了......” 郭白衣还好,只是疑惑为何天子会突然驾临司空府。 徐文若先是一脸讶然,随后强自按下心神,竭力的保持镇定道:“司空,天子如何深夜驾临......” 萧元彻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我也想知道......总之,就在府外。” 他又看了看伯宁、夏元让、张士佑和刚刚从憾天卫营飞马来到司空府的黄奎甲道:“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 众人齐声应命,萧元彻撑了伞,簇拥着萧元彻朝着府外大门魏长安眼疾手快,赶紧拿了厚衣服边跑边给萧元彻披好。 萧元彻来到府门口,却见几百司空府府兵,围着一驾马车,神情警惕。 队伍的正前方,一身玄黄铠甲的马上将军,正是许惊虎。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匹马上却是一个少年,那少年虽穿了冬天的衣衫,但比起许惊虎身上的一身铠甲来说,御寒效果更是不值一提。 禁宫到司空府,要穿越大半座城,想来这少年在马上也是被冷风吹了个浑身冰冷。 萧元彻的眼中,这个少年一头白雪,脸颊通红,正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只是刚哈了两声,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抖动,在马上竟咳得弯下了腰去。 许惊虎见萧元彻来了,赶紧滚鞍下马,朝着萧元彻疾走两步,这才单膝跪在雪地之上,一抱拳道:“惊虎叩见主公!” 萧元彻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眼神不错的看着那个少年,眼神中满是不忍之色。 忽的这个少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又未抓马缰,身体剧烈摇晃之下,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慌得萧元彻三步两步便来到这少年的马前,使劲一扶这少年歪斜恶朝下的身体,那少年这才堪堪坐正。 萧元彻这才带了些责备的声音道:“苏凌,骑马的时候,尽量抓好马缰,你这样太危险了,得空了让黄奎甲好好教教你。”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苏凌。 苏凌一路行来,衣衫虽厚,但坐在马上,那冷风就更大了,风雪之中,他心肺本就有旧疾,被这一路风雪折腾的,一直不住的咳嗽,方才若不是萧元彻及时过来扶他,怕是他真就从马上一头摔下来了。 萧元彻这才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许惊虎道:“不知道苏凌前些时,为了救璟舒那丫头,伤了心肺,最不能见冷气,为何还要让他冒雪骑马?” 许惊虎闻言,顿时一怔,心中暗道,这苏凌,不过是一个司空府的供奉,怎么如此被主公厚爱啊。 苏凌连忙一摆手道:“司空大人,莫要怪许将军,是我执意要骑马的,本就一驾马车,再说那里面......”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截过话道:“莫要说了,再吸了冷气......”回头朝着魏长安道:“厚氅、遮雪的伞!” 魏长安赶紧跑回门内,朝着几个当值的下人吩咐了。 这才返回头去,却愕然看到萧元彻竟将自己撑的那伞朝苏凌头上挪了一大半过去。 能让当朝司空这样对待的,这个供奉苏凌是天下第一个。 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的眼中也出现了灼灼之色。 那些大将中夏元让、张士佑也是一脸震惊。 黄奎甲视苏凌为兄弟,见萧元彻如此对他,一脸的喜色。 只有伯宁,面无表情,只有眼中似乎从未变过的阴鸷之意。 苏凌哪能让萧元彻为自己撑伞,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更知道自己什么地位,萧元彻这样做,或许的确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是他身边的是谁,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功劳赫赫的重臣心腹。 在这些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司空为自己这个小供奉撑伞,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么。 慌得苏凌连忙下了马,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便朝着伞外拼命后退。 萧元彻见不好勉强,竟也把伞随意的仍在了地上。 身后文臣郭白衣、徐文若;武将夏元让、张士佑,皆神情一肃,赶紧将撑着的伞全部都收了起来。 除了两个没伞的黄奎甲和伯宁,倒也省事。 一群人全部没有一点遮挡的静默在风雪之中。 便在这时,魏长安抱了伞和厚氅跑出来,看着眼前这景象,一时进退两难。 萧元彻这才沉声道:“愣着干什么,送过来!” 魏长安这才慌不迭的跑到萧元彻身边将伞和厚氅递过头顶。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撑着!” 魏长安这才手忙脚乱的展开伞,给萧元彻撑了。 不料萧元彻一哼道:“你这魏长安,你老糊涂了,给苏凌撑着,给我撑着这个干嘛?” “苏......”魏长安一时语塞,只得将那伞又撑到了苏凌的头顶。 再看萧元彻一抖那厚氅,竟给苏凌身上披了,一边系厚氅的带子,一边道:“一会儿,你先到我书房榻上休息,我命人给你搬去一盆......不,两盆炭火炉过去。” 苏凌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必了,司空!苏凌没那么娇贵,再者这里面还有很多事......” “说什么,这里的事有你苏凌身体重要,因为这个再折我一个未来的人才,便不值当了......”萧元彻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忽的眼中出现一丝缅怀之色道:“当年,也如这样的雪夜,那有鬼神之谋薛志才,便是这样病倒,最终不治,弃我而去的啊!......” 郭白衣在后面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颤,萧元彻口中的薛志才,是上一任的军师祭酒,更是萧氏基业的开创者。 还有一层身份,他是郭白衣的师兄。 那年冬天,萧元彻的班底初创,段白楼袭击萧元彻的大本营充州,便是这身体孱弱的白衣薛志才以一己之力,独抗段白楼。 萧元彻跟沈济舟正在当今晋帝的归属权上争得你死我活,几乎倾巢出动,先于沈济舟迎了晋帝,安奉在龙台。这才有了萧元彻以后的权倾朝野。 待此事毕后,萧元彻这才从龙台回援充州,击败了段白楼。 而此时的薛志才已经在充州城头上坚持了十一个大雪纷扬的日夜。 段白楼围城,充州形势危急,物资匮乏。这是十一个昼夜,薛志才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 只有一袭如雪的白衣,飘荡在充州城头,誓死捍卫这充州城和充州城内萧元彻一家老小。 萧元彻回援充州,击败了段白楼后。 那薛志才才因寒气侵体,药石无用。倒在了萧元彻的眼前。 临死前还喃喃的道:“充州,充州......” 萧元彻因为薛志才的死,黯然神伤,垂泪百日,亲自抬棺。 那场大雪之后,另一个一如薛志才那般白衣胜雪的青年,站在充州茫茫白雪之下。要求见萧元彻。 萧元彻暗自伤神,不打算见他。 他却自报家门,他叫郭奉戏。是薛志才的师弟。 而他又说,从今往后,那郭奉戏已死,活着的这个人叫做: 郭白衣。 郭白衣将思绪拉回,这才看到已经有了四个司空府的下人抬了软床出来,将苏凌抬了上去,向萧元彻的书房去了。 萧元彻还告诉苏凌道:“好好休息,等我忙完前面的事情,咱们再说话。” 苏凌刚被抬走,那马车这才有人挑了帘子,当先出来,众人看去,正是中常侍——齐世斋。 齐世斋先是愣了一下皆暴露在雪中的萧元彻和身后的一干文武,这才朗声道:“圣上驾到!” 萧元彻拱手,身后的文武皆跪于地上叩首道:“臣等,恭迎圣驾!” 过了好一会儿,那车轿中才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人,脸色蜡白,头发有些散乱,便是连神情眼睛都有些恍惚。 正是晋帝刘端。 齐世斋赶忙将他搀下马车。 刘端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恍恍惚惚的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忽的一眼瞅见了立在雪地中的萧元彻,正似乎似有深意的看着自己,忽的肝胆俱裂,朝着萧元彻带着哭腔道:“司空,萧爱卿......朕错了......不是朕啊!不是朕啊!朕实不知血诏之事啊!” 说着,竟双腿一软,要跪于地上。 慌得萧元彻忙一步迈了过来。将他架住。 刘端见萧元彻忽的动了,以为自己在劫难逃,自己被萧元彻架住,又反抗不得,浑身栗抖,几乎有些失态的哭喊道:“萧司空饶命!莫要杀朕!莫要杀朕......” 在场武将皆一脸的鄙夷神色。 郭白衣偷眼看了看徐文若,见他脸色难看,眼中更是有股失落和心疼,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 徐文若的心思,他郭白衣岂能不知,这徐文若分明是怒其不争,又颇为心疼这晋帝刘端...... 萧元彻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这才正色道:“您是大晋天子,一国之君,怎么能有人敢杀!你这又是承认的什么错?这自古,只有有错的臣子,哪来的有错的天子的!” 那刘端闻听萧元彻这样说,才明白萧元彻还是承认自己这个晋帝的,并没有董祀作乱,而迁怒自己,这才稍微心安,但仍有些不信道:“萧爱卿真相信不是朕授意所为么?” 萧元彻忙道:“圣上放心,圣上向来体恤臣,臣亦一心辅佐圣上,那董祀不过是矫诏作乱,臣要是不知这一点,如何对的起君臣相知这四个字呢!” 刘端闻言,这才接连不断的点头,更是大声道:“萧爱卿,是大晋的大忠臣!更是朕倚仗之人!那董祀不但矫诏离间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更是在事败之时,劫持朕,更欲加害于朕!着实可恨!一定不能轻饶了......” 萧元彻这才道:“圣上放心,臣定然秉公处理这件事。定然让圣上满意。” 言罢,忽的面色一沉,厉声道:“许惊虎,你可知罪!” 许惊虎先是一怔,朝郭白衣看去。 郭白衣朝他一使眼色,许惊虎这才不敢耽搁,忙踏前一步,在漫天雪地中跪了下来道:“末将死罪!” 萧元彻点点头,冷声道:“很好,左右给我扒掉许惊虎的铠甲,推到一边斩首!” 萧元彻这话一出,身后的文臣武将,尤其是夏元让、黄奎甲、张士佑三人皆冷冷的盯着晋帝刘端,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晋帝刘端对这个许惊虎着实深恨,一是他亲眼所见这许惊虎逼死了“董皇后”,不仅如此还在董祀劫持自己之时,欲以救驾之名,行激怒董祀以借刀杀人之实。 这样居心这人,实在该杀。 闻听萧元彻这样说,心中一喜,刚要点头,却忽的听到身边的齐世斋猛地咳了几声。 就好像是天气太冷,而他自己又那那么大年纪了,经不起这风雪一般。 刘端虽然懦弱,但也不是半点谋略城府都没有的人。 他立即知道了萧元彻这话背后的意思,忙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朗声道:“且慢!萧爱卿,为何要处死许将军,许将军可是在诛灭董祀乱/党谋逆之事上,立下大功的人啊!更是在董祀挟持朕时,奋不顾身的救驾,朕才能安然无恙啊!” 萧元彻闻言似乎不为所动,更有些痛心疾首道:“原是让他进宫,保护圣上和娘娘的安全,可是娘娘却!......” 刘端心里跟明镜一般,知道萧元彻说这话的意思,可是他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只有一边装出恼怒神色,一边违心的道:“萧爱卿这是哪里话,萧氏本就是逆贼董祀之女,这次董祀谋逆,那萧氏也多有谋划,许将军及时出现,她见事情败露,这才畏罪自杀,跟许将军何干啊?” 言罢,竟做戏做全套的缓步走到许惊虎的身旁道:“许将军快快起来,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萧爱卿,你这样可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了啊!” 言罢,晋帝刘端便要扶许惊虎起来,可是他扶了两次,许惊虎连看都没看他一下,纹丝不动的仍旧跪在雪地之中。 刘端这话说完,身后的文武这才脸色恢复如常。 萧元彻这才佯装余怒未消道:“可是这蠢材还是让圣上受惊了,便让他在雪地中跪着吧!” 说着便不再理许惊虎。 转头对魏长安道:“你带着司空府所有的仆从使女请着圣驾先去内院听暖阁中休息,圣上受了惊吓,又一路冒雪而来。” 魏长安这才赶紧朗声应下。 萧元彻又道:“还有,你和府里所有仆从使女全部都听齐公公的调遣,敢有抗令者,不用见我直接埋了吧!” 魏长安忙躬身再应下。 萧元彻这才转头对齐世斋道:“公公却是要多辛苦了,我这府中左右使唤的都是些不懂规矩、粗手笨脚的人,还望公公多加体谅!” 齐世斋忙一摆手,似乎十分签谦和的笑道:“司空大人哪里话,老奴也是伺候人的不是.......这是司空府邸,还是事事以魏总管为主,老奴打个下手就行!” 说罢这才扶了晋帝朝府内走去。 萧元彻又向晋帝刘端,似乎推心置腹道:“圣上,臣就不陪圣上前去了,毕竟眼下还有这许多善后事宜等着臣忙活;原想臣打算见圣上省体无恙,便护送圣上回宫,可是董祀一党主要人等虽伏法,却还有部分余孽隐于暗处,臣思来想去,唯恐他们对圣上不利,只得请圣上在臣的府上暂住几日了。” 刘端忙点头道:“萧爱卿如此安排。颇为得当,朕心甚安。一定要严惩这些逆/党,不用跟朕商量了,司空之意便是朕的意思!” 萧元彻点了点头,又转头对魏长安道:“加一盆新炭火在圣上行宫之中,另外榻上的铺盖枕头,都给我换成最好的最新的,不得有误!” 魏长安应了,这才由齐世斋扶着,请了晋帝刘端向司空府最深处的内院听暖阁去了。 待晋帝刘端一行人去了。 萧元彻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沉声道:“一个都不许走,进正厅议事!” 众人应诺,陪着萧元彻来到了正厅之中。 萧元彻这才让大家都坐了。 又沏了毛尖茶给众人端上,暖暖身子。 这才想到许惊虎还在府外雪地上跪着,这才对张士佑道:“你去让他滚进来,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扶他起来不成......”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章 怒与杀意 司空府,大雪。 萧元彻脸色阴沉,坐在正厅之内,一语不发。 文东武西,各自坐着。 见萧元彻的脸色吓人,也都不敢多说什么了。 徐文若干脆五心朝天,眼睛微闭,似乎要睡着了一样。 过不多时,厅外脚步响起,许惊虎大步走进正厅,将满身雪片抖落,然后朝地上一跪,头一低,不再说话。 半晌,萧元彻这才盯着他冷笑一声道:“许将军,许统领,今日你做下的大好功劳啊!” 许惊虎闻听此言,更是身体一颤,低声道:“主公......末将死罪......” 萧元彻忽的冷声斥道:“死罪?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的?当初是谁大包大揽,自告奋勇要负责对付董祀的?夸下的海口,我都替你脸红!” 萧元彻觉得实在不解气,走到许惊虎的近处,用手点指道:“你抓的人呢?为什么从他的车骑将军府跑大内晋国禁宫去了,还挟持了当今圣上!” 许惊虎也是一脸委屈和不解道:“末将亦不知晓为何车骑将军府上下老小八十四口都在府中,为何独独少了董祀一人,更不知道他如何出现在大内......末将谨遵郭祭酒的命令,一直到行动前一刻,才告诉了行动军卒们目标是什么。” 萧元彻气到只想跳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怒道:“你这是问我了?让我给你解答,给你破案么?你脑子呢?被狗吃了不成?查!今晚统归你调度参与的军卒将领,都给我查,一个一个的查,每一个都不能放过!” 许惊虎这才一低头,低声道:“喏!” 萧元彻这才压了压怒气,坐了下来,喝了两口毛尖,声音低沉,斜睨着许惊虎道:“我再问你,如何圣上会被挟持,还有苏凌如何会出现在凤彰大殿中,出手砍了董祀的胳膊的?” 许惊虎这才将事情原封不变的讲了一遍。 萧元彻闻听此言,忽的一使劲,手中的空茶卮正朝着许惊虎当头砸去。 许惊虎哪敢躲闪,那空茶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许惊虎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许惊虎也不去擦额头上的血,将头再次低了下去。 萧元彻气炸连肝肺,点指许惊虎道:“混账东西!平素让你读些书,有意磨练你,指望着你能有朝一日带兵打仗,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玩意!书都读到茅房里去了么?” 许惊虎只得低声回道:“当时董祀以天子为要挟,要见主公,末将只是觉得大雪天冷,主公更不可轻易出面......” “你给我住口!”萧元彻不等许惊虎说完,便大声呵斥起来许惊虎道:“蠢货!愚蠢!那是当今天子!我不过是个当臣子的,你不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么?何况天子有难,我就是替死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转过头对着左右的郭白衣等谋臣,夏元让等武将点指道:“你们也都给我听好了,你们是我司空府属臣不错,但司空是大晋的司空,你们也是大晋的臣子!心中要时时刻刻装着天子,明不明白!” 郭白衣、夏元让等皆起身站起,齐声道:“喏!” 萧元彻声音更大,那怒气之意更甚,又狠狠的看着许惊虎道:“听说你还要不顾圣上安危,强行去杀董祀;还有我是让你去保护圣上和娘娘,为何娘娘却惊惧自尽!定是你言语和行为上惊吓了娘娘,许惊虎,你就不怕本司空诛你九族么?” 那些武将闻言,脸上皆一阵惊骇,看萧元彻怒气冲冲,从未发过这么大火,以为真要诛了许惊虎满门,以夏元让为首,黄奎甲、张士佑皆跪倒在地,齐声道:“司空,司空三思啊,惊虎他杀不得!......” 只有郭白衣和徐文若仍旧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连站起来说句话都没有,似乎对萧司空要杀人这件事熟视无睹,就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还有伯宁,仍旧是那副阴鸷的神色。 萧元彻见这群武将皆替许惊虎向他求情,神情上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语气更是勃然大怒,声音都有些咆哮了,震得整个司空府似乎都能听见道:“左右,还不给我拉下去,先把他砍了,再去将他满门抄斩!求情者与许惊虎同罪!” 这些武将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片惊愕。没想到萧司空真就要斩了许惊虎满门。 再看左右武士军卒,往上一闯,抹肩头拢二臂,便要将许惊虎绑了。 萧元彻动怒的声音很大,雪夜本就寂静,被风传的很远。 晋帝刚惊魂未定的来到听暖阁坐下。忽的听到萧元彻怒气冲冲话音传来,听了一阵。 脸上竟有触动之色,长叹一声对身边的齐世斋道:“伴伴,萧元彻还是个实在人啊......只是他手下人不好约束......” 齐世斋诧异的看了一眼晋帝刘端,无奈的摇头叹息...... 正厅之中,许惊虎正要被退下杀头。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徐文若,见徐文若忽的睁开了微闭的眼睛,郭白衣这才暗自笑了笑,他自己竟然把眼睛闭上了。 但见徐文若长身站起道:“司空息怒,臣有话要禀告!” 萧元彻见是徐文若,这才压下怒意,声音稍缓道:“原是令君,有何话讲?若是替这蠢货求情,就不必再多言了!” 徐文若这才摇摇头道:“臣非求情,实乃宣旨。” 萧元彻这才故作不解道:“宣旨?文若何意啊?” 徐文若叹了口气,方道:“方才圣上已经当众晓谕臣等,许将军不但无罪,反倒有功,那董氏更是畏罪自杀,死有何辜?所以,臣还是希望司空收回成命吧!” 夏元让、黄奎甲、张士佑也忙再次跪倒,眼中热切的看着萧元彻。 郭白衣淡淡摇了摇头,这才也随着众武将缓缓站起。 只是站到一半,萧元彻的话音这才响起来,声音平缓不少道:“推回来......” 郭白衣闻言,索性再次坐了回去。 许惊虎死中得活,这才口称主公仁慈,叩头不止。 萧元彻这才看了郭白衣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暗道,还是没有瞒过这个人精...... 他这才哼了一声道:“今日事毕之后,去郭祭酒处,让他好好教教你如何为人臣的道理!” 许惊虎这才忙点头道:“喏!” 郭白衣心里一阵苦笑,朝着萧元彻看去,却见萧元彻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可好,他打哭的孩子,自己还要费力气哄...... 萧元彻这才又道:“一旁坐下......” 待许惊虎坐下。 萧元彻这才又饮了几卮茶,思忖了一阵,才又朝许惊虎问道:“苏凌如何救了天子的?” 许惊虎想了想方道:“当时董祀挟持天子,正在僵持,末将本已经想着不顾一切格杀董祀,不知为何有人突然从后面出手,一剑斩了他的右臂,末将看去,才发现竟是苏供奉。” 黄奎甲闻言,忽的一拍巴掌道:“噫!还是俺苏凌兄弟,关键时刻,一剑就帮了老许的大忙,俺这兄弟可是立了大功的!主公,你可要好好奖赏俺这兄弟啊!”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黄奎甲这才一吐舌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又朝许惊虎问道:“苏凌如何会出现在凤彰殿中?” 许惊虎摇摇头道:“末将不知,只是知道,圣上被挟持,末将欲拼命,苏供奉出其不意,方才一招制敌,只是,末将以为,苏供奉应该是早就藏于凤彰殿中了,否则也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巧......” 郭白衣心中一凛,抬头朝着萧元彻看去。 果见萧元彻眼神微微有所波动,缓缓看了几眼许惊虎,眼中有了些许不容易发现的冷意。 萧元彻这才不动声色道:“哦,你的意思是,苏凌早就到了凤彰殿了?比你还早一步?” 许惊虎点点头道:“应是如此,如果末将所料不差,他应该和董祀那贼人前后脚。” 萧元彻这才似有了然的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加重道:“照你所言,这苏凌进了凤彰殿,必有所图了不成?”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一咬牙,似乎豁出去了,一字一顿道:“末将以为,苏凌不是先到,便是与董祀同时到的凤彰殿,末将认为苏凌此来必有目的,只是臣末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萧元彻看了看许惊虎,仍旧不动声色道:“你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许惊虎这才忽的站起,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末将以为,苏供奉突然雪夜私入禁宫,又恰巧出现在凤彰殿中,绝对不会是巧合,可能有三种原因。” 萧元彻看了看许惊虎,不知是夸他还是讽刺他道:“方才我还说让你多读读书,看来你果真还是读了些书的,三种原因,你倒是说说哪三种啊?” “第一,便是苏供奉提前知晓了今夜我们的行动,可能是为了帮我们,所以才暗自进宫,看看是否有突发事件,好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见到董祀挟持天子,也是凑巧。这个原因.....末将以为.....可能性不大。” 许惊虎正色道。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为何?” 许惊虎道:“苏供奉乃是司空供奉,真就知道今夜行动,也当是前来司空府,拱卫司空大人,为何却前往禁宫?再者,这次行动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所知者无非司空的几位心腹,他苏凌从未参加过主公召集的任何商讨部署事宜,是如何知道我们何时行动,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必定回去禁宫之中呢?除非......” 萧元彻眼神看不出悲喜,看着他道:“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事先有人将诛逆行动时间和地点告诉了苏凌......”许惊虎并不隐瞒道。 郭白衣闻言,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许惊虎,又看了一眼萧元彻。 只见萧元彻面带一丝说不出是喜是怒的微笑,仍旧眼神不错的看着许惊虎。 郭白衣心中便是一沉,知道许惊虎大抵是在玩火。萧元彻的脾气秉性,郭白衣如何不清楚,萧元彻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往往是动了真怒和杀心的时候。 至于萧元彻如何动了杀心,又是对苏凌还是许惊虎动了杀心?郭白衣心中清楚,想要杀谁,郭白衣觉着许惊虎的可能大约有八成。 他又看了一眼徐文若,却见徐文若一脸的平静,面无表情,好像这些事情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只是听到苏凌出现的时候,略微眨了眨眼睛。 萧元彻听了,点点头又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许惊虎脸上有些为难,但还是一拱手道:“这第二,苏凌所来,根本不是为了助我们司空府,说不定是与董祀合谋......” 萧元彻打断他的话,又淡淡问道:“说第三种可能!” 许惊虎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这才下定决心道:“第三种可能嘛,便是苏凌对天子心中怜悯,故而单独行动,只为救天子和娘娘,但是还未来得及相救,便撞见了此事......” 萧元彻闻言,忽的两步走到许惊虎近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声音低沉道:“那你以为这第三种可能性,有多大?”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一横心道:“末将以为,此种可能性极大,主公莫要忘了,那苏凌可是在血诏上标过姓名的!他之前对主公说的话,只是因为标名之事暴露,不得已而为之......” 郭白衣看着许惊虎的眼神也蓦地冷了下来。 萧元彻忽的仰头淡笑了好一阵,这才道:“许惊虎,你倒是长了能耐了,那我问你,如果他不是为了我们,大可以等你出手了,董祀伤了天子后,他再出手,这样便坐实了我们罔顾圣上安危的罪名,为何反倒是你不管不顾,偏要冲上前去之时,苏凌方才出手的!” 许惊虎一怔,只得低头道:“这......末将也未想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我再问你,苏凌提前已经知道我们在血诏之事上必有行动,只是不知道何时行动,他还曾向我献了好多计策,今日之事,还有这事情之后的一连串后续事情,他都想到了对策,而且应对的极为妥当,若按照你的说辞,我来问你,苏凌为何还要出了这么许多的谋划?为何又不早日向董祀和圣上说明?” “这......” 萧元彻第三问再出口,声音已经变得冰冷无比道:“我在问你,许惊虎,你平素不喜读书,只是这半载方有所涉猎,论心机谋略,揣测人心,你跟这黄奎甲可谓半斤八两,这也是你能做我司空府府兵统领的原因。我也是看中你孤直!” 说到这里,萧元彻连走数步,已然逼视着许惊虎,眼中带着无限冷意一字一顿道:“若是你自己,一百个许惊虎也想不出这等话来,我问你,这些话是何人教你说的?” 萧元彻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无边的怒意和一股浓重的杀意。 许惊虎浑身一颤,一低头道:“末将......无人教末将,末将只是想到何处说到何处!” 萧元彻脸上的杀意更重,那怒意到是显着少了三分,目光灼灼道:“你方才还说,可能有人将今夜行动透露给了苏凌,那我问你,这行动除了你我,和在场的这些人之外,所知者不过我那三个儿子。我们这几个人定然是不能说的,那你告诉我,你所说的的有人透露,这个透露行动给苏凌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公子啊?” 许惊虎眼神一凛,身形一颤,只得咬牙沉声道:“主公,末将不敢胡乱揣测,只是知道,苏凌平素与仓舒公子颇为交好,司空......主公,这不可不防啊!” 话音方落,萧元彻已经抬起一脚,狠狠的,正踹在许惊虎的左胸之上,许惊虎蓦地吃痛,身体一歪,扑倒在地。 萧元彻脸色变更,眼中填满了腾腾杀意,用手点指许惊虎,声音如刀一般肃杀,更带了万分痛心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我萧元彻还没死呢!......” 忽的只觉头疼欲裂,一阵眩晕,几乎要倒地。 慌得黄奎甲、郭白衣赶紧过来扶住,将他搀到座位上坐了道:“主公,主公息怒,保重虎体!......” 许惊虎一脸暗淡,眼中有些誓死不改口的倔强,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萧元彻喝了口茶,又喘息了几下,这才一指许惊虎道:“混账东西,竟敢胡乱攀咬!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你这司空府府兵统领上面,可是五官中郎将!他苏凌跟仓舒友善,你呢,表面上跟在我左右,实际上萧笺舒的府上,你没少去吧?!”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皆轰然起身。 徐文若惶恐道:“司空,司空息怒,司空春秋正盛,三位公子也是兄谦弟恭,都是这群无知之人,胡乱揣测,搬弄是非......” 郭白衣也道:“令君所言极是,主公,这许惊虎是个粗人,不怕粗人死心眼,就怕粗人动脑子,他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言乱语而已......主公息怒啊!” 萧元彻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又寒声道:“还有,你在宫中,面对那齐常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上支下派,身不由己?上是我支,下何人派?你倒给我说说清楚!” 说到这里,他不等许惊虎回话,又冷冷的大声叱道:“还有,你这样说,欲意何为?莫不是将你这弑杀皇后的罪名,引到我身上,好让天下人都对我萧元彻口诛笔伐不成么?” 这话说的可是太重了。 之前,萧元彻叱他许惊虎的那些话,只是站队问题。 可是这句话说完,那可是代表了自己的主公怀疑自己对整个萧氏都不忠诚了。 那许惊虎这才匍匐与地,冷汗连连,声音颤抖道:“主公,主公息怒!末将死不足惜!末将只是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句表达,但末将对主公忠心,从未更改,日月可鉴啊!” 萧元彻不等他说完,眼中已然滔天杀意,忽的摆摆手,轻声道:“拉下去,杀了......” 这句话可谓晴空一声霹雳。 骇得正厅所有人皆齐齐跪地磕头不止道:“司空息怒!司空三思!” 便在这时,正厅门前突然传来一声话音道:“司空府供奉,苏凌求司空大人网开一面,饶许统领不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瞒天 漫天大雪之中,一个少年站在正厅门前的红烛灯下。 大雪打灯,映照着这个少年有些苍白的脸庞。 他手中撑了一把油纸伞,却不是方才萧元彻给他的。 他知道,这把油纸伞是谁给他的。 “苏凌死罪!......”苏凌站在正厅门口,朗声说道。 萧元彻和众人皆是一惊。 随即萧元彻便大声唤道:“外面冷,你进来说话,死不死罪的,你说了不算。” 苏凌这才走进了正厅之内,将伞一顺,抖落了满伞风雪。 萧元彻赶忙让身旁的人搬了把带着大厚软蒲团的椅子,让苏凌坐了,又让人搬了炭火盆到苏凌的身边。 待苏凌烤了一会儿火,萧元彻这才眼神似有所思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有什么想说的,说一说罢。” 苏凌这才点头,一抱拳,刚要起身。 萧元彻这才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坐着说罢......” 苏凌先是一窒,见萧元彻脸色也不大好看,还不停的揉着额头,这才问道:“司空这是怎么了。” 萧元彻一指那跪在一旁的许惊虎道:“还不是因为这个夯货气的......” 苏凌拱手忙道:“司空大人,我以为许统领也是个直肠子,真性情的人,倘若真的受什么人指示,怕是苏凌再回不到司空府,见不得司空大人的面了。” 萧元彻知道苏凌的意思,却还是哼了一声道:“他可没说你一句好啊。你倒好还要替他说好话。” 所有人也都看着苏凌,便是伯宁那座阴鸷的冰山,都看着他,微微有所动容。 苏凌这才正色道:“这事本就是苏凌欺瞒司空在前。怪不得许统领见疑。” 萧元彻见他说的正色,这才眼眉一挑,灼灼的看着苏凌道:“如此,你倒是要好好的跟我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苏凌你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凤彰殿,若说是个巧合,怕是即便我这司空相信,这正厅内的其他人也不信你啊。” 萧元彻这话说的似乎风轻云淡,可听在苏凌的耳中,他又如何不懂里面的深意呢。 我萧元彻信你,可若你不拿出足够的理由出来,我还会因为我麾下人的疑虑,怪罪于你的。 苏凌这才点点头,神情平静道:“司空,其实苏凌有一事隐瞒了您,然而伯宁大人是知道的。” 萧元彻闻言,疑惑的看着伯宁,可见伯宁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疑惑,正看着苏凌。 苏凌朝着伯宁一抱拳道:“伯宁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时夜里,您来找我,让我去见那个两仙观观主,那个疯了的玄阐么?” 伯宁点点头,出言道:“这事乃是奉了司空大人的命令,敢问苏供奉,有何不妥么?” 苏凌摇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大人是否记得,我见到了玄阐之后,玄阐疯疯癫癫的说的那句话。” 伯宁闻言,先是一愣道:“疯话?那玄阐每天都在说着不同的疯话,苏供奉指的是......” 他忽的想起了那句话来,那句话玄阐虽然也时不时的重复,只是不知为何,说其他话的时候皆是毫无条理,信口胡诌,还痴傻疯笑。 只是那一句话却是神情凝重,似乎那句话里面有什么大秘密。难道......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才一字一顿道:“司空,各位大人,那句玄阐到已经疯傻的地步,还说的一字不漏,正儿八经的话便是: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言罢又看向伯宁,似乎确认道。 伯宁点点头道:“却是这四句话,二十个字,苏公子记得分毫不差。” 正厅中武将还好,萧元彻、徐文若、郭白衣皆是脸色一变,萧元彻眼神微缩,低低道:“这......这难道是句谶语不成?” 苏凌点了点头道:“司空所料不错,这的确是句谶语。” 萧元彻点点头,望向苏凌,询问道:“只是这谶语何意啊!苏凌你可知道?” 苏凌不慌不忙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苏凌的一位旧识看了这谶语之后,告诉我了谶语之意。”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又有些深意的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这谶语乃是两仙教玄阐所说,你这位旧识是何许人也,竟然能看得懂谶语?” 萧元彻转念一想,忽的抬头看向苏凌,声音有些低沉道:“莫非你那旧识竟是两仙教之人不成?” 苏凌不卑不亢,点了点头道:“司空所料不差,苏凌的这位旧人,道号浮沉子,却是两仙教的人。” 萧元彻闻言,忽的似自语道:“浮沉子......我大约记得江南两仙教总坛两仙坞,两仙中的其中一仙,就是叫做浮沉子的。” 苏凌忙一拱手道:“司空博闻强记,果真不差!就是这个两仙坞两仙之一,浮沉子。” 萧元彻眼神淡淡射出一道精芒,看着苏凌沉声道:“苏凌,这便要给我一个解释了!” 苏凌这才点头,说的跟真的一般道:“司空大人,可还记得那日我在两仙教遇到了璟舒女公子的事情吧,其实我当是便是受这浮沉子所邀,前去两仙教观入教礼去了。我在南漳时,那浮沉子曾经病倒,为我师父张神农所救,便在那时与这浮沉子有过一面之缘。” 萧元彻刚想说话。 苏凌又侃侃而谈道:“原是观礼的,可是被那玄阐老道强逼着硬服了一枚丹丸,此丹丸名叫望仙丹。”其实,这望仙丹关玄阐何事,明明是观舸强迫苏凌服的,只是,玄阐毕竟脸熟,现在生死苏凌亦不知晓,所以,也只能他做个冤大头了。 萧元彻闻言疑惑道:“问仙丹,此为何物啊?” 苏凌淡淡道:“名为修真养性的仙丹,实则控制人的慢性毒药而已......” 萧元彻闻言,脸色大变道:“什么......苏凌你竟然中毒了......现在毒解了么?” 苏凌苦笑一声道:“无解,苏某虽懂些医道,却解不了这丹毒,苏某更是为了解这毒药,曾去想向郭祭酒要过一些炼丹的经籍来。” 郭白衣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我前去不好堂,正看到你炼丹炸膛出来,原是为了解毒,自己炼丹了。” 苏凌只好顺坡下驴,点点头道:“是也,那日正是炼解毒丹......” 萧元彻见郭白衣这样说,已然完全信了,忙道:“招总医官丁晏。” 不一会儿,丁晏那小老头儿,提了药箱冒雪走了进来。 给苏凌诊了诊脉,方对萧元彻施了礼道:“苏供奉果真身中奇毒,这毒毒性不大,但迁延日久,中毒已深,且不知所中之毒为何,只是多积累于苏供奉的心肺之间,所以苏供奉稍吸一点凉气,轻则咳嗽不断,重则喘不过气来。” 萧元彻这才一拍额头道:“原来你自那日受伤之后,如此畏寒怕冷,我只道是你旧伤未愈,原是身中这不明之毒所致啊!” 说罢,十分关切的看着苏凌,又对丁晏道:“可有办法解毒?” 丁晏摇摇头道:“若是寻常毒药,或可解毒,只是这些毒,乃是少见的毒药,这毒,只能是何人所下何人所解了。” 萧元彻闻言,叹息了一番,这才让丁晏退下。 苏凌又道:“司空不必以我为念,我如今除了经不得这些许凉气之外,倒也无甚大事。或许等些时日,这毒药药力散去了,我也就无事了。” 他又顿了顿,继续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道:“所以后来,我不得已服下那药,然后巧遇了璟舒女公子,见一帮道姑鼓动女公子也要吃望仙丹,这才将她救下。等我们返回龙台,又遇到了那群鬼面人的截杀。”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那群鬼面人最早我以为多半是两仙教的人,或者沈济舟的魍魉司人......” 苏凌故意引导道:“两仙教不敢明目张胆潜入京都截杀,沈济舟更不可能节外生枝,故而只有......” “董祀!”萧元彻眼神微缩,忽的低声道。 言罢,转回身去,望着伯宁道:“那十个鬼面人的身份,查的如何?” 伯宁面露愧色道:“暗影司查到今日......一无所获。” “恩?”萧元彻有些不满道。 伯宁忙一施礼道:“暗影司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只是......” 伯宁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讲!” 伯宁这才一点头,顿了顿道:“暗影司其实还是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的,只是二公子那便派人说,这乃邪教作祟,邪教归宗教局管辖,宗教局又归五官中郎将提调......” “啪——”萧元彻使劲的拍了下桌子,又强自按下怒火,沉声道:“萧笺舒......你继续查你的,他萧笺舒查他的,他若再横加干涉,便告诉他,这是我的授意!” 伯宁这才躬身道:“喏!” 其实苏凌也不知道那十个鬼面人的真正身份,只是刻意将这件事引向董祀。 苏凌点了点头道:“如今想来,十有八九便是那董祀派人所为。” 只是他说完这些话,那些武将看表情都有些信以为真了,可是郭白衣却偷偷摇头淡笑,那徐文若脸上也是古井无波。 苏凌暗道,这两个人精,他这番话虽是有意引导萧元彻往董祀身上怀疑,可是也是萧元彻多疑,主动怀疑到董祀身上的。 可是这二位,竟连一对儿对自己说的话都不相信。 苏凌心中竟有些许挫败感。 萧元彻点点头,却忽的抬眼望着苏凌又道:“只是,这些事情,与你如何知道我司空府今夜行动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就因为有人截杀你,你就能算出我要下令行动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那苏凌便是神仙,也是算不出来的,只是因为先有两仙教追击在前,后有这董祀派人想要渔翁得利在后,我不得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啊。” 苏凌心中暗道,为了让两仙教和董祀扯上关系,自己绕了这么一大圈,容易么! 萧元彻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苏凌又道:“再后来,伯宁大人带我去见那玄阐,他疯疯癫癫的只记得这句谶。我暗中记下。待返回不好堂后,竟遇到了前来找我的浮沉子。” “他?他来作甚。”萧元彻狐疑的问道。 苏凌心中暗想想,幸亏自己是中文系的,否则这小作文实在难以往下编。 “这浮沉子也是因他邀我前去两仙观观礼,才招致我中毒,心中颇为觉得对不住我,这才前来看看能帮我做些什么。” 苏凌信口瞎说。 萧元彻却点了点头道:“这道士倒还有些良心。” 苏凌又开始写起小作文道:“我便将这谶语告诉了他,他本就是两仙坞的二仙之一,便告诉了我原先,这董祀是要拉拢两仙观一起谋逆,所用的暗号便是这句谶,更是将这谶语的意思告诉了我。”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道:“这谶语何意?” 苏凌哪里知道这玩意到底何意呢,只得现想现编,他顿了顿方道:“这谶语,乃是虚实镶嵌,前两句是实指,后两句是故弄玄虚,所以后两句没有任何意义,其关键便在前两句雪漫人间......承天顺义......之上。” 这几句话,竟是也引起了郭白衣和徐文若的兴趣。 苏凌朗声“释义”道:“雪漫人间,便是指入冬的第一个雪天,只指的是董祀跟两仙教约定谋逆的时间,承天顺义,便是暗指他们手中有所谓的天子血诏,乃是承天子授意,顺心中大义也!” 解释完这些,苏凌都佩服自己,他自己差点都信了自己这番解释。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苏凌绕了这一大圈,终于自圆其说道:“便是如此,今晚大雪漫天,我料定这董祀必然发难。因此便暗中在车骑将军府房上监视,那董祀偷偷出了府上,我一路跟随,这才来到禁宫,才有了方才发生的事。” 苏凌言罢,朝着萧元彻一躬道:“苏凌,身为司空府供奉,一是隐匿浮沉子身份不报,二是破解了谶语不报,三是未经司空允许,四擅自行动,苏凌死罪!” 萧元彻缓缓的朝苏凌看去。 眼中的神色复杂,他就这样无声的看了苏凌板半晌。 终是一叹,摇了摇头。 郭白衣却是清楚,司空这个表情,应该是选择相信苏凌所言了,只是相信多少。他这个最了解萧元彻的人,也揣测不出来。 萧元彻缓缓道:“那浮沉子,现在何处?” 苏凌摇摇头道:“他解了那谶语,便走了,我也强留不住,至今杳无音讯。”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文若,知会廷尉王景兴,将那浮沉子从通缉人犯中撤下吧,毕竟他也算有功。” 苏凌心中暗笑,这牛鼻子要是知道了,岂不得乐疯了,又可以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了。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凌,这一道士我都能宽恕,何况是你呢?你一片赤心肝胆,为了我萧元彻,又是擒住董祀的首功之臣,换言之,更有救驾之功。至于那些你隐瞒我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所以......苏凌,我不但不罚你,还要大大的赏你!诸位以为如何?” 萧元彻说完,抬头看着两旁的文武。 郭白衣、徐文若自然是拱手称是,武将中,夏元让看不出喜怒,张士佑眼中也有激赏之意,那黄奎甲却是一蹦三尺高,嘿嘿一乐道:“还是我苏老弟厉害!主公也是赏罚分明的明主,比那破晋帝强的太多了!”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不管不顾的随意乱扔。 所有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徐文若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一般。 萧元彻偷偷看了一眼徐文若,眼中似有深意,这才一指黄奎甲道:“你这憨货,就会瞎说!还不给我住口!我怎么能与圣上相比?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他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未有丝毫的怒意。 然后,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许惊虎近前,冷哼了一声道:“你起来吧,还不谢过苏供奉不怪之恩!若不是他求情,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许惊虎这才长身站起,头一低,看不清他的表情,低声道:“惊虎,谢苏供奉求情......” 苏凌哈哈一笑,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能与奎甲大哥驰名的惊虎统领解除误会,苏凌诚惶诚恐啊!咱们都是为司空做事,以后更要多多走动、配合才是!” 许惊虎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倒是黄奎甲却哈哈大笑道:“老许跟俺一样,再有什么,叫上俺,带着一壶女儿红,没有摆不平的事,是不是老许!” 说着也给了许惊虎一拳。 许惊虎这才淡淡一笑道:“奎甲说的对,有酒的话,什么事都好说!” 萧元彻这才又道:“本以为此事后,让你卸了司空府府兵统领一职,掌管京卫北营。看来,你还断练的很,死罪饶过,活罪难逃,那司空府府兵统领,你也别做了,滚回军营去......” 郭白衣闻言一愣,忙道:“那许统领到军营如何安排......” 萧元彻冷声道:“他不是跟萧笺舒好么?那就去五官中郎将营,做个最低等的兵卒......” 众人知道,司空如今正在气头上,罢黜许惊虎只是为了敲打他,以后许惊虎跟萧笺舒保持距离,以司空对他的感情,想来不久还会重新起用的。 正厅气氛随之一轻。 萧元彻又道:“苏凌,我说过的要好好赏你,如今我便升你做......” 刚说到此处,却见门前冒雪,颤巍巍的来了一人。那人在雪中行动缓慢,甚至腰身都有些佝偻了。 所有人都未想到,来者竟然是宫中常侍齐世斋。 但见齐世斋走进厅中,一眼看到苏凌,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拉了苏凌的手道:“这位少年英雄便是救驾的苏凌么?” 苏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心中自然知道,这老太监唱的是哪一出。 这种心机,怕是这老太监自作主张,那晋帝刘端估计想都想不出来。 萧元彻果然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又看看齐世斋,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此少年正是苏凌......” 齐世斋故作惊讶道:“哎嗨呦......果真年少有为!传圣上口谕!” 文臣武将之中,徐文若当先跪下,其他人这才顿了顿,方才跪下。 只有萧元彻和苏凌仍旧站立在那里。 萧元彻是可以不跪的,可是苏凌竟然站着不动。 便是萧元彻都有些没想到,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颇有深意。 齐世斋先是一愣,随即干笑一声道:“罢了,苏凌未入仕,不懂规矩,今日就随他吧!” 这苏凌真就一拱手,当真就没有跪下的意思。 不跪归不跪,这所谓口谕,齐世斋确实不能不宣的。 齐世斋清了清嗓子道:“少年英雄,赤济之才,萧府供奉,医馆妙手,苏凌者,不顾危难,救朕于危难之中,着司空萧元彻,大加奖赏,拣拔以为朕之大晋效力!钦此!” 萧元彻闻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悲喜,只淡淡一拱手道:“臣萧元彻遵旨。” 待齐世斋走后,正厅内的空气还有些许微妙。 倒是萧元彻先干咳了两声,这才朝着苏凌淡淡道:“你看,连天子都下了口谕,嘉奖你呢。” 苏凌却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萧元彻这才顿了顿,缓声朝着众人道:“明日起,苏凌充任丞相府西曹掾......”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 只有黄奎甲心直口快嚷道:“俺苏兄弟这般功劳,助攻只封个从七品的丞相府西曹掾......这也忒小了点吧。” 萧元彻看了一眼黄奎甲,嗔道:“你这夯货,再要多嘴,原本给你庆功的十几坛女儿红,不给你了......” 黄奎甲这才挠挠头,不再说话。 郭白衣和徐文若却是偷偷看了一眼苏凌,却见苏凌一脸淡然,似乎泰然处之。 郭白衣和徐文若,对这个少年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因为他们清楚,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风轻云淡,但心里定然和他们想得一样明白。 若不是那所谓的、不伦不类的天子口谕。 苏凌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西曹掾......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祭酒急智 苏凌原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那番说辞,虽然萧元彻相信了,但依照他的性格,或许以后再想起这样的事情,怕是还会起疑。 这位司空大人已经招揽了两次自己了,上次是私下,这次可是当着这许多文武心腹的面,还许了自己从七品的官职,若自己还是回绝,让这权倾朝野的司空面子往哪里放? 为了萧元彻的面子,也为了让这个多疑的人对自己彻底放心,罢!罢!罢!西曹掾就西曹掾吧。 苏凌这才一躬道:“多谢司空提携,苏凌恭敬不如从命。” 萧元彻原本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见他答应了,这才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早就该出仕了,不过你生性恬淡,这样吧,这西曹掾的官职,你就挂着,那不好堂的生意,你该做照做,我这里有事了,你再来就行!” 苏凌忙点头道:“如此,苏凌多谢司空体谅了!” 众文武又是免不了的走走过场,恭喜了一番。 虽然苏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的西曹掾,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苏凌在萧元彻心中的分量,可不是官职品级可以衡量的。 众人又喝了会茶,萧元彻这才又道:“议一议罢,圣上突然驾临我府上,又嘱咐我全权处理董祀谋逆这件事情,诸位有什么说的么?” 郭白衣想了想,方道:“圣上驾临主公府邸,按照有关礼仪,司空当举家搬至别院,可是别院......”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我意,将圣上驾临的后院方圆,闲杂人等全部清空,单独辟出一道院子,供圣上居住,没有圣上宣召,任何人不准踏足其内。至于主公每日向圣山问安事宜......还要令君大人来办了。” 萧元彻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问安事宜,还是要按照规矩来的,我虽是司空,也要遵守......” 徐文若起身道:“以臣之见,圣上竟此事心力交瘁,圣上定然也想找个静处,好好休息,以安龙体,臣明日便去面圣,我想,圣上定是不希望别人来打搅的,当然司空自不比别人,圣上应会下旨晓谕,免了司空每日问安的繁琐......” 萧元彻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水推舟道:“那一切以圣上的吩咐为准。” 徐文若又道:“只是,居司空府邸,一则圣上久不回銮,总归不好,二则总不是长久之计,臣以为,还是早些返回大内才是。”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看徐文若,随即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董祀谋逆,核心逆党虽伏诛,但仍会有些余孽,圣上在我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待这件事情彻底平息了,便安排圣上回銮。” 徐文若这才一躬道:“多谢司空......” 萧元彻这才摆手笑道:“文若这谢,方是今晚最真诚的一句话吧!” 正在这时,忽的见有人在大厅外的漫天大雪中,探头缩脑,徘徊着不敢进来。 萧元彻正好瞧见,朝着门外嗔道:“外面是何人,探头缩脑作甚,进来说话。” 那门外之人,这才大步走了进来,浑身带进一股凉气。 苏凌看去,却是一个面生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方面环眼,颌下略微有些黑须。一身镔铁甲胄。 萧元彻见此人进来,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急道:“子真如何来了?可是我那别院出事了不成?” 苏凌心中一凛,将头一低,心中暗想,定是那件事情。他竭力保持着镇定,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郭白衣也是眸中目光一缩,灼灼的看着眼前来人。 所来之人,除了苏凌,其他人都认得,却是新任的越骑校尉,萧元彻的子侄辈中的少壮勋贵——萧子真。 萧子真单膝跪地,声音有些颤抖和羞愧道:“叔......主公,别院出事了,那刘玄汉不知何时从别院逃脱了......” 萧元彻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萧子真近前,面色阴沉的嗔道:“你待怎讲?说清楚!刘玄汉竟然跑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跑的?可有内应?速速详细讲来!” 萧子真冷汗直淌,也不敢去擦,忙道:“主公,末将谨遵祭酒的吩咐,因为董祀之事,需要集合人手,自三日前暗影司暗自撤离后,我麾下的精兵也开始分批撤离,末将不敢夸口,一切撤兵的事宜,都是暗中进行,并未打草惊蛇。” 萧元彻一摆手道:“这些事,你以后再说,我问你,那刘玄汉几时跑的,是有人相助么?” 萧子真半晌无语,憋得脸色通红方道:“末将......末将不知道啊!当时末将并未在别院之中,待末将返回之时,才有留守的兵卒禀报,那刘玄汉已经跑了,我详细问过,他们也都没见着那刘玄汉是如何跑的......” 萧元彻气极反笑,指着萧子真道:“废物!废物!那群兵卒是眼瞎么?那么一个大活人,又不会飞,更不会遁术,连怎么跑的都不知道?都给我砍了!” 忽的似想起什么,怒气冲冲的看着萧子真道:“你呢,你当时为何不在?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离开别院半步,你跑哪里去了?” 萧元彻怒极,大喊道:“来人,将这蠢货叉出去,砍了!” 慌得左右文武忙跪倒,向萧元彻求情。 苏凌忙道:“司空冷静,萧校尉是唯一知道这件事详情的人,还是要问清楚的好!” 萧元彻头一阵剧痛,指了指萧子真,对苏凌道:“苏凌......你来问,仔仔细细地问!问清楚!......” 苏凌头顿时大了三圈,这刘玄汉逃走的事情,是自己一手做的,他比谁都清楚,让他问,能问个清楚才怪。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装作毫不知晓,向前一步道:“萧校尉,你也不要着急,我问你些事情,你好好回忆,莫要漏了什么细节关键!” 萧子真有些懵,他不知道这司空府里何时多了这一个少年,似乎自己的叔父对他还十分看重。 这萧子真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想来这个场合,萧元彻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叫做苏凌的少年,那这苏凌定非寻常之人。 因此他忙一抱拳道:“苏公子......你只管问,子真知无不言。”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什么苏公子,这是我新提拔的司空府西曹掾!” 萧子真忙一低头道:“是!是!” 苏凌一阵苦笑,暗道这人是替我受累,心里委屈却不敢说啊,不过这事总是自己造成的...... 他这才朝萧元彻道:“司空,子真校尉是越骑校尉,总是比苏凌身份高贵许多,还是让他起来回话吧。” 苏凌不过是不忍心牵连无辜之人,可听在萧元彻耳中,却认为这事苏凌在帮着他找场面,好歹这人是自己的子侄不是,心中这才稍稍安慰,瞪了萧子真一眼道:“既然苏曹掾让你起来,你便起来回话!” 萧子真这才感激的看了一眼苏凌,朝萧元彻道:“多谢主公......” 随即起身站定。 苏凌暗道,我把你卖了,你反倒替我数钱.......也是没谁了。 苏凌刚要说话,郭白衣却蓦地开口道:“主公,事情已然发生了,只问发生过的事情,于事无补,如今只有想想补救的办法了,所谓兵贵神速,为今之计最好派出憾天卫中的精锐骑兵,冒雪出龙台四门,追捕刘玄汉,或可能够追的上啊!” 苏凌心中一震,暗暗的看了一眼郭白衣,心中不住称赞白衣神相果真名不虚传,突发事件下的急智反应,无人能敌!他本身想着借着问话,给刘玄汉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如今看来,只能祈祷刘玄汉自求多福了。 萧元彻低头不语,想了片刻方道:“城中目前还不安定,这样兴师动众,只为追一个有名无实的前将军?有这个必要么?” 郭白衣神情一肃道:“主公,放虎归山,虎必伤人,何况走脱的是蛟龙!......” 萧元彻闻言,声音一肃道:“黄奎甲!” 黄奎甲应声道:“末将在!” 萧元彻朗声道“你带一百憾天卫出东门,另外元让......” 夏元让一拱手道:“末将在!” 萧元彻想了想道:“你派人传信于白河,让他带一百憾天卫出西门,还有传信徐子明,让他带一百憾天卫出南门,李曼典带一百憾天卫出北门,务必把刘玄汉给我追回来!” 黄奎甲和和夏元让轰然应命。 夏元让忽的道:“若是刘玄汉负隅顽抗呢?”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元让应诺,同黄奎甲转身出门。 黄奎甲大喝一声道:“憾天卫,随我走!” 说着带着数百憾天卫去找其他三将汇合。 夏元让吩咐了手下将官,待将官去了,这才又转回司空府中。 苏凌这才继续问道:“萧校尉,你们发现刘玄汉不见了,是什么时候?” 萧子真忙道:“两个多时辰之前。” 苏凌暗暗算了下,那也就是说,刘玄汉走了四个多小时了。他走时大雪刚下没多久,道路还未结冰,这时道路冰封,那憾天卫马再快,怕是也不好追上了。 这才不动声色的又道:“司空别院刘玄汉那里总共几人,都走了么?” 这问题,苏凌当然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要做全套。 萧子真忙道:“三人,除了刘玄汉之外,还有他的结义二弟关云翀和三弟张当阳。不知为何只是走了刘玄汉,那两人都还在别院中,并未离开。” 苏凌这才点点头,装作思忖一阵道:“看来害怕都走了,目标过大。” 苏凌又道:“可曾问过四城门守卫,有无可疑车马出城?” 萧子真忙道:“来时已问过了,西门南门北门皆无人出城,只有东门一辆马车出城!” 郭白衣截过话道:“不是已经严令四城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城么?除了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的出城令......” 萧子真忙道:“可是东门的守卫回报说,出城之人手中的确有城门校尉和执金吾联名签发的出城令,他们查验无误,这才放行了!” 郭白衣眼神烁烁,沉思片刻,随即朝萧元彻一拱手道:“这出城令有问题,司空当派人前去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处察查,看这几日是否签发了出城令!” 萧元彻点点头道:“祭酒所言极是!伯宁!” 伯宁忙上前一步道:“属下在!” 萧元彻道:“你现在就去城门校尉处和执金吾处,察查此事,若二人有异象,当场拿了!” 伯宁一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郭白衣却蓦地又道:“伯宁且慢!”言罢转头又对萧子真道:“东门出城的是什么人,可有盘问?” 萧子真忙道:“问过了,是个经商的女公子,碧笺阁的东家,说是她的妹妹想念娘家,怕大雪封门,所以连夜回去。” “碧笺阁?......”郭白衣眼神闪动,倏尔急道:“不用去城门校尉和执金吾处了,伯宁大人,你亲率暗影司的弟兄们,去一趟碧笺阁吧,我想那个碧笺阁定然有问题!” 伯宁看向萧元彻,萧元彻朝他点了点头。 伯宁这才一抱拳道:“那伯宁便谨遵祭酒吩咐!” 说罢,转身来到院中朗声道:“暗影司的弟兄,跟我走!” 暗影司人轰然应命,冒雪朝着碧笺阁的方向去了。 苏凌心中一片冷意,暗道,郭白衣啊郭白衣,你真的好厉害! 苏凌又问了一些话,这才话锋一转道:“不知今晚萧校尉为何离开别院啊?” 他这话刚问完,便引得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齐齐的看向萧子真。 萧子真满头大汗,忙道:“司空、曹掾,我实在是因为有事,我大概在几个时辰前,在我的桌案上发现了一张字条,那字条......” 萧子真支支吾吾,似乎颇有顾忌,不敢再说。 萧元彻眼眉一立,怒道:“讲!这里都不是外人!” 萧子真这才道:“那字条是当年那空芯道人所留,说是......” 萧元彻闻言,眼珠转了转忙道:“好了,此事以后你单独跟我说!” 萧子真忙一点头。 空芯道人?! 苏凌心中一动,他记得前些时,在承天观外与提线玄甲遭遇,便是空芯道人相助,他还是穆颜卿的师父。 这空芯道人到底什么来头,似乎跟萧元彻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苏凌这才稳了稳心神,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我们在这里分析,总是不如亲自去一趟司空别院的好,刘玄汉虽走,他不是还有两个兄弟在么?” 苏凌原本是不愿说这些话的,可是到了这个程度,他再不提议,无论是智近于妖的郭白衣,还是这老谋深算的萧元彻,定然心中有所怀疑。 果真,萧元彻见他这样说,点了点头道:“苏凌说得对,我这便亲自去一趟别院!” 萧元彻说完,便打算头前迈步出来。 慌得郭白衣和徐文若忙上前阻拦。 萧元彻一愣,有些疑惑的望着两人。 徐文若急道:“司空!司空不可轻动啊!刘玄汉虽走,但是关云翀和张当阳皆万夫不当之勇,司空不易亲身犯险啊!” 萧元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神颇有些豪迈道:“人言张当阳勇烈,关云翀更是与当年段白楼齐名。我大晋司空,早想一睹这两位当世豪杰的风范了,再说,这本就是京都龙台,料也无妨!” 郭白衣眼神灼灼,想了一番方道:“司空若去,倒也去得!只是,那关云翀和张当阳的确不是易于之辈,这样吧......” “元让将军、士佑将军......还有惊虎,咱们点了五百人马,陪着司空一起去。” 苏凌顿时头大,他倒不是觉得关云翀和张当阳不行,那五百人马便不好对付,再加上这几个猛人。 关二爷、张三爷这可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苏凌蓦然想起刘玄汉临走时,将关张二人的安危全数拜托给了自己,看来这趟别院之行,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随即上前一步,朗声道:“苏凌不才,也愿随司空同往!” 萧元彻忙道:“苏凌,你旧伤未愈,加上中毒,这别院离我这司空府还有一段距离,往返劳累,加上天降大雪,你再吸了寒气可不好,你还是在我这府中等消息吧!” 苏凌一摆手道:“司空,那别院情形还未可知,苏凌既为曹掾,这点事情,苏凌还是不能辞的,我这身体还没有那么娇贵!” 萧元彻闻言,这才爽朗一笑道:“好!既然如此,那苏凌与本司空同乘一辆马车,剩余人等,皆乘轿骑马!咱们就一同前往别院,会一会这两位当世英豪吧!” 众人闻言,皆轰然应命。 萧元彻执着苏凌的手,当先走了出来,先上了马车,又招呼苏凌进来。 苏凌忙一躬,走了进去,与萧元彻对坐。 郭白衣和徐文若同乘一辆马车,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三人皆翻身上马。 夏元让坐于马上,大手一挥道“全军听令,目标,司空别院,进发!” “喝——!” 五百军士皆冷喝一声。 手中枪矛一竖,大雪之下,闪着冷冽的锋芒。 司空萧字虎旗迎风飘荡在簌簌打雪中。 大军静默行军,朝着司空别院缓缓行去。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愿为孤臣否 大雪,寒风。 五百人的队伍,在这龙台古城中寂静行军。 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淡淡的马蹄声音。 踏踏,踏踏。 旗帜在雪中飘扬,大军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排排整齐的,或深或浅的印痕。 士卒脚印,抑或车辙马蹄。 司空萧元彻的马车车轿内,却是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原本这车轿内就有一盆炭火,萧元彻因苏凌之故,又刻意让下人多搬了一盆炭火进来。 外面,风雪茫茫,冷了一座城; 里面,炭火熙熙,暖了两人心。 萧元彻将那车轿窗上帘子微微卷了些许,透过帘子,缓缓的向外面看着。 皑皑白雪,已经积了很厚,鹅毛雪片在风中漫卷飘荡。 极目望向天地相接处,天光已然有了鱼肚之色。 这一夜,在风雪之中,竟缓缓的逝去。 天,终将迎来风雪相映的黎明。 一时之间,萧元彻竟觉得眼前缓缓向后退去的龙台景色,竟然从未有过的苍凉、壮阔、寂寥。 忽的心潮起伏,望着这古城漫天雪色,眼神沧桑,声音低沉而渺远的吟道: “冬雪凝黯夜, 枯枝挂朔冰。 窗寒白发冷, 灯深残梦惊。 茫茫何所似? 一雪一寒星。” 苏凌闻听萧元彻口占一五言诗,诗意寂寥,甚至有些孤独。 心中蓦地一动,遂道:“司空,果真好文采。”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苏凌,眼下马车中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是唤我萧老哥,我听着入耳。”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也不再拘着,洒然一笑道:“萧老哥......” 萧元彻显然十分受用,点了点头方道:“我这诗,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若比起你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来说,却是逊色不少。” 苏凌忙摆摆手道:“萧老哥过谦了。” 萧元彻淡淡笑道:“我有四子,长子明舒,英武豪烈,智计百出,我更有意将我这萧家基业托付与他,只是可叹,他身死于宛阳城下......这事你是知道的。” 苏凌点点头道:“长公子风采,苏凌有幸目睹,果真令苏凌倾倒。” 萧元彻望着茫茫白雪,眼中缓缓浮现出悲伤的神色,叹了几叹,方才恢复原本神色,又道:“二子笺舒,虽有城府,亦有韬略,却性格有些偏执,更有些薄情少恩......但做事还是勤勉的。” 苏凌刚想说话,萧元彻一摆手又道:“三子思舒,写的一手好文章诗赋,更是才名满龙台,便是当今诗赋圣手王仲宣,亦可与思舒儿并称。只是,文章虽好,这却是个乱世,乱世杀伐,人心诡谲难测,偏偏他又生性纯良,对这谲诈世道人心,又半点不知......” “四子仓舒,你也见过,年纪虽小,却有谋略、有眼光,心中有大局,常为天下计。只是,年纪太小,无论朝中地方,资历尚浅,又在序齿上名列最末。”萧元彻缓缓说道。 又长叹一声,将眼神缓缓落在苏凌身上,似有深意道:“苏凌,你与仓舒儿多有交往,亦应见过笺舒,思舒文章才名,想必你也有耳闻,你觉着,何人可继承你萧老哥的位置呢?” 苏凌闻言,先是一愣,看了看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似乎真的带着询问的神情,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半晌无语,缓缓低下头去,不敢与萧元彻正视。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少年老成,放心好了,我不过是问一问,决断在我,你莫要有什么顾虑,大胆说罢。” 苏凌思忖片刻,这才一脸坦诚的神色道:“其实诚如司空所言,三位公子各有所长,各有各的特点,皆是人中之龙,司空这等英雄都决断不了,苏凌不过区区一个郎中,如何能够决断的了呢......” 不动声色之间,苏凌已将萧老哥的称呼,换成了司空。 萧元彻呵呵一笑道:“苏凌,你真就这样想的不成,我这几个儿子,你心中总有个亲疏吧。” 苏凌点点头道:“司空说的不错,若论亲疏,我心中确与仓舒最近,无他,灞南城中,我俩实在投缘。” 萧元彻眼眉一挑道:“那你是意属仓舒儿了?” 苏凌摇摇头,正色道:“司空错意了,亲疏远近与心属何人后继,本就是两件事,一为私,一为公也!苏凌不才,却断不敢因私废公,更不能以心中亲疏左右司空心中好恶,这不是失之毫厘而谬以千里么?” 萧元彻闻言,故作疑惑道:“那你是何意呢?” 苏凌方侃侃而谈道:“其实,无论是哪位公子继任,心中有家国天下,有黎庶万民,方得天下拥护,进而坐拥四海也。苏凌窃以为,一则,言此事尚早,司空如今春秋正盛,谈后继之人想来尚早,便是真就过些年,上了年纪,亦有先贤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况司空乎?” 萧元彻闻言,眼中一亮,赞道:“好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出自何人之言?” 苏凌心中暗自好笑,出自何人,另个时空的眼前人...... 他虽如此想,却无法言明,只得道:“我师尊,轩辕鬼谷......” 萧元彻点点头道:“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果真高士,只是无缘得见,甚为遗憾啊。” 苏凌揭过这话,方又道:“再者,继任之人,应经得住时光的磨练和沉淀,一步步的考察,方能确定,仅仅评空口好恶,岂不是儿戏么?” 萧元彻目光闪动,似有所思。 苏凌又道:“三则,苏凌出身不过山野渔家,自宛阳逃难南漳,又从南漳孤身入京都龙台,龙台繁华,苏凌贫贱,心中惶恐。” 苏凌顿了顿道:“司空不以苏凌卑贱,亲之、任之、信之,苏凌每每思之,无不感念无法报司空大恩于万一也。故而,苏凌心中别无它念,笺舒公子也好,还是思舒、仓舒公子也罢,皆非司空也。” “苏凌心中明白,苏凌只是为司空做事,受命于司空罢了。” 萧元彻闻言,长叹一声道:“所谓赤济,诚不欺我!” 他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颇有感触道:“原以为,我身边可信赖之人不少,可是一路从一个小小的经营八校尉,到如今当朝司空,身边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所剩者,文若心有执念,白衣那身子骨......” 萧元彻神情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又道:“原以为,惊虎忠直,可是他......苏凌,我有一问。” 苏凌神情一肃道:“司空有何事,苏凌静听。” “你可敢做我萧元彻一人之孤臣否?不依靠其他任何人,不卷入任何派系中,只做我萧元彻一人的孤直之臣?”萧元彻的声音已然有了丝丝身居高位者的威压和锋芒,眼神亦有了王道之色。 苏凌心中一颤,他没曾想萧元彻竟然抛了这个问题给他。 他心中原是不想欺骗他,他心中的信念和正义,注定了自己做不了萧元彻的孤臣,然而,他也暗暗决定,只要他萧元彻让自己做的、谋的不是杀无辜之人、行阴诡之事,真的尽力辅佐他,又如何呢? 这个天下,烂透了。 有这样一个杀伐果断,雄才伟略的人开一朝太平,有何不可? 苏凌想到此,这才向萧元彻一躬道:“苏凌愿做这天下的第一个孤臣。” 萧元彻闻言,一把握住苏凌的手道:“好啊,好啊,今日挫败那董祀倒还在其次,得一苏凌,方是我心中大快之事啊!” 萧元彻和苏凌皆大笑起来。 萧元彻忽的有些失落,长叹一声道:“想我萧元彻,无论资历、势力,还是任何一点,如何比不上那个落魄刘玄汉?就因为他是皇室正统么?” 苏凌闻言,先是一怔,遂道:“萧老哥,何出此言啊?” 他又在不动声色间将司空换为了萧老哥。 萧元彻无奈的摇摇头道:“还不是关云翀与张当阳之故么?” “哦?这两人如何让萧老哥有如此感叹啊?” 苏凌装作十分不解道。 萧元彻苦笑道:“苏凌,你出世不久,对这关云翀和张当阳你不甚了解,这两人可以说是段白楼后,天下首屈一指的武将的存在。” 苏凌故作惊讶道:“果真如此?” 萧元彻点点头道:“那张当阳天生神力,骁勇无比,当年灞城下,独战天戟战神段白楼,那一战天地变色,鬼神惊惧,强横如段白楼者都好取胜啊。想来这张当阳何如?他倒还在其次,更厉害的是这关云翀。” 苏凌又问道:“关云翀如何?” 萧元彻道:“张当阳力猛,招式刚劲爆裂,关云翀沉稳,招式飘逸更兼大开大阖之势,出手更是快若闪电。当年还是在灞城之下,王熙先锋大将华无奢,连斩我二十八路盟军十三员大将,一时之间众皆失色,莫不敢抗。便是这关云翀自荐要出阵,当时他不过是一小小兵卒,那沈济舟好虚名出身,自然是看不起他,无论如何都不允这关云翀出战。” 苏凌淡淡一笑道:“由此一观,沈济舟徒有虚名,何能与司空并论?”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那沈济舟不识关云翀为英雄,我却识得,亲自说项,那沈济舟方才答应,却刁难关云翀让他立下不胜即斩的军令状。” 苏凌只得做了捧哏,好在昔年偶像是于老师...... 他惊声道:“这关云翀真的立了军令状不成?” 萧元彻点点头道:“关云翀何等人物,当即立了军令状,掷笔在地,提了手中长刀便欲出城去战那华无奢。” 萧元彻又看了看苏凌,似乎故弄玄虚道:“你可知那关云翀的长刀叫什么,又有多重?” 苏凌暗想,当然知道青龙......额不对,这个时空叫做湮龙刀。 重量么,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八十二斤。 可是,专业捧哏,得有专业捧哏的素质不是。 于是苏凌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 萧元彻大笑道:“八十二斤,刀名湮龙......苏凌,这关云翀是不是可以称的上神力了?” 苏凌心中疑惑道,司空,你是不是多记了一斤,不行这事的找二爷弄个清楚...... 苏凌忙做了个讶然表情道:“的确惊人......” 萧元彻点点头道:“若仅仅这些,我也不会对他如此推崇啊,我当时也是年轻,见这无名小卒豪烈,便斟了一卮酒给他,以壮胆色。可是他却未喝,只说了一句,少待,等我斩了华无奢再饮不迟!” “果然豪烈!” 苏凌这话却是发自内心,他在那个时代,无论是读到还是看到这段,都心潮澎湃。 虽然他知道那是罗大忽悠张冠李戴,然而这个时代却是真真发生了,如此看来,关云翀更是厉害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当时,二十八路联军先于城内,只闻城头处战鼓擂擂,声震天际,不过片刻更是声势赫赫,使人心惊。这才全部到了城头上驻足观看。却正见那关云翀一刀斩华无奢于马下,那一刀仿佛人刀合一,快如风驰电掣,真可谓一刀斩下惊神鬼啊。” “待这关云翀回营,我拿了方才那卮酒,才发觉此酒尚温啊!”萧元彻叹道,“自此之后,云翀温酒斩无奢便大晋传扬了。” 苏凌连连点头道:“果真神仙人物啊!” 萧元彻叹道:“唉,只是可惜这样神仙中人,吾不得也!” 苏凌闻言,眼神闪烁,忽的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顺水推舟? 故而沉声问道:“萧老哥,武将千员,哪个不能征惯战?诸如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黄奎甲、于白河、徐子明等皆万人敌也,何叹关云翀和张当阳乎?” 萧元彻摇摇头道:“这些人虽然也是大将、勇将,夏元让、于白河、张士佑更是有将帅之才,可是却无法比关张二人之万一也!” 萧元彻连连感叹道:“我真就不明白了,我萧元彻比那个刘玄汉,哪点不如了?” 苏凌闻言,忽的淡淡一笑道:“苏凌不才,愿为萧老哥说这二人来降!” 萧元彻闻言,连摆手带摇头道:“苏凌啊,你是不知,我这军中张士佑本就与关云翀有旧,最初时也曾说项与他,最初时,他只是言辞拒绝,后来竟席前立刀明志,又再言让其背弃大哥者,以此刀答话......那刘玄汉善掌人心,关云翀和张当阳跟刘玄汉,又是结义多年的生死弟兄啊!”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似乎胸有成竹道:“我若帮萧老哥说降他们中任何一人,萧老哥该当如何?” 萧元彻一笑道:“这个好办,你若说降他们任意一人,这要做的茶叶生意,我三年利润不取一钱如何?” 苏凌哈哈大笑道:“如此,那苏凌就先谢过司空大人不吝钱财了!” 萧元彻揶揄道:“偏偏我身边皆是如此爱财之人么,郭白衣是一个,又来一个你苏凌......” 这才收了笑容道:“苏凌,你说要说降他们,不是说笑的罢,这难度和风险都太大了,实无可能啊。” 苏凌这才一字一顿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也!当初那刘玄汉还在这两人身边,他们自然心中最重的是结义之情。而如今刘玄汉弃他二人不顾,独自逃命,更是陷二人于险地。那结义之情,已然轻了不少。再者司空大兵强将压境,他关云翀与张当阳便是再神勇,能冲杀的出去么?” 萧元彻闻言,低头沉思。 苏凌又道:“到时,待我于阵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料这二人便是不全来降,也定有一人愿降啊!” 萧元彻道:“苏凌你就如此笃定,这两人真有一人来降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以为来降之人是关还是张?” 苏凌一笑道:“关云翀沉稳,明大义,自然可以以理动之,那张当阳性情暴躁,反倒不好说动。故我觉着,关云翀必然来降!不过,两个人都来,才是最好!”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道:“如此,等下便看苏凌你如何攻心了!” 苏凌胸有成竹道:“那便请司空于别院门前一观了!” 萧元彻又忽的一叹,脸上喜色渐消道:“只是,便是说降关云翀,这人素来忠义,怕是心不在我啊!” 苏凌淡淡笑道:“司空此言差矣,那关云翀是个重情义之人,这等人最好收拢,以情义相交便好,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且都先答应了他,待日久天长,老哥真心待他,他如何不效死乎?” 萧元彻闻言点点头,又道:“只是那关张二人神勇,苏凌你自己也要当心才是。” 苏凌哈哈一笑道:“料也无妨,只要司空大人按我的计策来做,我保证必成矣!” 萧元彻闻言忙道:“计将安出?”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道:“劳烦司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萧元彻便听,眼神便微微的眯了起来......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啸龙吟 雪中马车缓缓前行。 苏凌和萧元彻刚说完话,便觉得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早有士卒撩了车轿帘恭声道:“司空、曹掾,眼下便到别院了。” 萧元彻拿了一个手炉,塞到苏凌怀中道:“拿好,随我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皆抬头向前方望去。 但见雪幕之中,司空别院一片银装素裹,竟显得静美异常。 天光已亮,似乎是因为雪色的原因,竟显得比平素这个时辰,更亮堂了一些。 白雪茫茫,掩映着红墙碧瓦,司空别院尽显精致淡雅之气。 无声无息,默然在皑皑白雪之中矗立。 似乎有些祥和安宁。 与别院门前十数丈,剑拔弩张,全军列阵的肃杀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元彻看了一会儿,方才将伞撑了,低声道:“元让,上前叫阵。” 黄奎甲不知何时竟然返回来,追上了队伍。 他有些不耐烦道:“主公,这里面统共也就两个人,费这劲作甚,待俺上前,一戟砸死一个,岂不痛快!”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个莽夫,这是我的别院,照你这样,不由分说杀将进去,是打算把这别院拆了不成?” 顿了顿又道:“黄奎甲,一会儿动起手来,没你的事,给我一边好好待着,敢上前去,罚你一个月不能饮酒!” 黄奎甲这才颇为丧气的嘟囔道:“原以为把事情交给手下人,还能赶上,打一场痛快的,这可好,架没打着,喝了一肚子西北风......” 但见夏元让,轻催胯下战马,踏踏向前几步,将手中长刀一横,朗声道:“兀那关云翀、张当阳,司空大军已至,还不出门就缚,更待何时?” 他这番叫阵了数遍。 那司空别院竟然依旧静默如常,没有一丝动静。 回答他的只有冷风呜咽和落雪簌簌。 夏元让正欲拨马返回请示,却突然听到院内传来咯咯吱吱的脚踩积雪的声音。 不由得抬头看去。 但见这别院门前,忽的闯出一员大汉,未着铠甲,只穿了一件无袖单衣,两只胳膊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孔武有力。 这冰天雪地,他竟似感觉不到一般。 这大汉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阔口咧腮。倒提着一把出了号大的蛇矛枪,在地上极速划过,翻涌起阵阵雪浪。 几步来到门前,将蛇矛枪在地上一磕,“嘭——”的一声,掀起雪花片片迸溅。 萧元彻这才低声对苏凌道:“此人便是张当阳。”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张当阳来到门前,先环视了一圈列阵的五百精锐兵卒,这才哈哈一阵大笑道:“俺张三爷以为来了多少人,未曾想不过这么许多饭桶,禁不住俺那虎啸蛇矛枪一搠的!” 随后仰天狂吼一声,端得是震耳欲聋。 萧元彻这边,所有马匹,被张当阳这一声震天狂吼惊得踏踏向后倒退,被马上的主人连连喝止,这才原地打转不前。 夏元让喝止了受惊的战马,堪堪稳住身形,长刀一顺一指张当阳道:“识时务者,赶紧跪地请降,莫让某费事!” 张当阳冷笑一声道:“你比当年段白楼如何?就你是夏元让啊,我以为站起来顶破天,跳下来压塌地,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可敢与你张三爷一战否!” 夏元让的武力可是萧元彻武将阵容中名列前茅的存在,听张当阳这样一说,心中怒火如何压得住。 大喝一声道:“找死!”拍马舞刀,朝着张当阳直冲而去。 半途中将长刀以上示下,劈头便砍。 张当阳无马,只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夏元让这骇人当头一刀,竟然不躲不闪。 夏元让暗道,还以为这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成想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他再若不躲,我这刀沉马快,一刀便将他切开晾着。 想到这里,他这一刀竟是不遗余力。 再看张当阳身前身后,已然刀芒闪动,将他整个人全数锁死。 便在这时,张当阳忽的再吼一声,却是动了。 他不躲不架那骇人一刀,竟忽的将手中呼啸蛇矛枪横着向下,直直的推了过去。 正是一招神龙横江。 那虎啸蛇矛枪,隐隐划出一道若有实质的波浪,嗡的一声,雪浪四起。 电光火石之间,那大枪连带着荡起的波浪,爆裂强横的朝着扬蹄直冲的战马扫去。 “噗——”的一声,战马四蹄竟被张当阳这横绝一扫,尽数斩断。 断蹄四溅,雪地上鲜血斑斑。 “唏律律——”那战马惨叫悲鸣。竟是一头杵在雪地之上,痛死过去。 夏元让那一强横攻势顷刻化解,整个人也被胯下战马撅翻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幸亏他沉心静气,那手中长刀堪堪的握在手上,未曾撒手。 张当阳岂给他起身的机会。 哈哈大笑,那虎啸蛇矛枪一翻,轰的一声已然抬至半空,朝着夏元让躺倒的身躯,泼天怪力灌入蛇矛枪中。 “嗡——”的一声轻颤。蛇矛枪枪身乱抖,夏元让眼中似乎四五道枪芒同时出现,正朝着自己轰然砸下。 夏元让暗道不好,便是连滚在一旁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怎样自己也是一员大将,临危不乱还是有的。 夏元让半身仰倒在雪地之中,只一咬牙,将手中长刀死命的向上一举,大吼一声道:“给我开!” “轰——”的一声,长矛长刀倏尔撞在一处,但见金属相撞产生的火星四溅。 夏元让竟然将张当阳这砸下的横绝一击硬抗了下来。 饶是如此,夏元让忽觉双手一阵剧痛,偷眼看时,早已虎口震烈,血流不止。 张当阳也有些讶然,他这人是个遇强则强的主,看到这夏元让果真也是一员大将,更是心中豪烈之气陡升,哈哈大笑道:“有把子力气,再吃俺一矛!” 话音方落,张当阳竟将手中长矛一拨,拨开下夏元让的长刀,紧接着,根本不给夏元让喘息的机会,那长矛再次举向半空,朝着夏元让狠狠又是一砸。 这一砸比起方才那一砸,更显力气绝横,竟隐隐有虎啸之音。 暴烈浩大的气息震得旁边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的下落。 夏元让眼中全是这霸道一矛,可是他又避无可避,只得一横心,不过震裂的虎口剧痛,大吼一声,又将那长刀在头顶一横,大喊一声道:“开呀!” “轰——”再看夏元让周遭积雪,仿佛訇然炸开一样,迸溅四散,有的甚至冲至半空多高。然后突然下落。 萧元彻等人眼前,雪浪弥漫,竟有些看不清两人身形。 夏元让如遭重击,只觉胸口发闷,喉咙发腥。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饶是如此,却还是泼了性命出去,堪堪挡住了这一矛。 张当阳大笑,眼中满是豪烈杀意,朗声道:“好乌龟,我看你还如何接三爷这第三矛!” “轰——”张当阳再次举起手中长矛,这一矛寒光炸裂,战意滔天,卷起周遭凛冽罡风。仿佛盘古开天劈下了第一斧。 一矛山河碎,虎啸天地惊。 便是那五百人的队伍,都觉得身前忽的生起豪烈金风,掀起了他们的沉重铠甲。 “吼——”别院周遭,竟蓦地响起一阵虎啸之声,直入神魂。 众人脸皆变色,张士佑、黄奎甲、萧子真皆闭了眼睛。 这一枪十个夏元让也接不住,定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便是萧元彻也大惊失色,低吼一声:“不好,元让休矣!” 千钧一发,却见萧元彻阵营中,忽的一人跳将下马,将身上铠甲衣衫顷刻脱了个精光,赤/裸上身,满是骇人的健硕体魄。 这员将,也不打招呼,手中狂舞三棱金锤,大吼一声,风驰电掣般的欺到近前,让过夏元让,将那两柄硕大的三棱金锤朝着张当阳落下的一矛使劲向上崩去。 “开呀!——”那员将攒足了平生力气,大吼一声。 “轰——”的一声巨响,震彻天地。 长矛金锤刹那间撞击在一起,声响震彻。雪浪湮天。 张当阳霸道绝伦的气势竟被这突如起来的阻挡之势一滞,真就寸进不得。 不仅如此,张当阳吃这一震,身形向后暴退,竟是蹬蹬蹬的退了三四步去。 而那员裸衣大将,也浑身剧震,蹬蹬蹬的倒退了七八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张当阳定了定神,看向着金锤大将。 但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面黄金睛,钢髯重眉。容貌雄毅,勇力绝人。上身一丝不挂,满是筋肉。 手中两柄大的出号的三棱金锤,闪着金色的光芒。 张当阳哈哈大笑道:“这还像回事,你这厮有股子气力,来来,跟你张爷爷大战三百合!” 那员大将冷哼一声道:“兀那厮,休要猖狂,看我许惊虎战你!” 两员当世神将,不再搭话,各举兵刃,仿佛狂风卷地,冲在一处,杀了个难解难分。 夏元让这才勉强从雪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躯,败回本队。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道:“这张当阳如何?” 苏凌一笑,倒也坦诚道:“打我百个......” 萧元彻哈哈大笑。 门前张当阳和许惊虎各不相让,打的火热,高手过招,步步杀机,两个又都是霸道刚猛的招数。 时不时长矛金锤碰撞在一起,轰轰轰的声音连番响起,不绝于耳。 所有人仿佛觉得竟似置身于热火朝天的打铁大铺。 天地为炉,风雪为淬。 两人转眼之间已经斗了一百余回合,张当阳越战越猛,狂啸连连,气势竟没有丝毫的减弱。 许惊虎却有些吃力了,虽然招数不乱,但所有人皆看了出来,若是时间再稍长一些,怕是必败无疑。 萧子真坐于马上,冷眼旁观,见张当阳勇绝豪烈,招数更是刚猛霸道,以攻代守,而许惊虎只能双锤封住门户,抽冷子,连攻数锤。 虽也逼得张当阳连连防守,许惊虎这种搏杀却是实在耗费心力。 萧子真面色阴郁,眼神闪烁,忽的轻轻一夹胯下马腹,那马颇有灵性,以最轻的动静,绕出军阵,悄然来到张当阳侧面数丈之处。 萧子真眼中冷芒闪过,不动声色的一踹马头处得胜环上挂着的雕弓。 暗地里极速张弓搭箭,瞄准张当阳的前心,一松手。 “嗖——”如星似火,离弦清响。 一道流星破风雪而至,直袭张当阳的心口。 张当阳正全力与许惊虎厮杀,哪料有人偷袭,待发现那箭来了,已然晚了。 大吼一声,暗下决心,便是中了这一箭,也要先劈了许惊虎。 便在这时,一道绿芒如雾如风,从院内飘然而至。 那身形飘逸轻忽,看在众人眼中,好像很慢。 可是眨眼即至。 一道玄色光芒闪过,手中长刀正挡在张当阳之前,“当——”的一声,冷箭正中长刀上龙刻龙头,稍微一滞,迅速落于积雪之中。 再看这突然杀出之人,将长刀一顺,也不搭话,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刀影化龙,那身形似乎缓慢到凝滞一般。 可萧子真眼前,顿觉漫天刀芒,自雪天大幕之中骇然落下。 其徐如林,其侵如火。 萧子真连举刀相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死命一夹马腹,一勒马缰,大吼一声道:“起来!” 那马被他这一夹一勒,吃痛暴叫,两蹄不管不顾的上扬。 整个马身头向苍穹,尾扫雪地,竟直直的竖了起来。 便在这时,龙吟阵阵,那长刀一往无前,仿佛劈在空气之上,蓦然落下。 “噗——”一刀将那战马,从上至下,从头到尾,劈为两半。 一马两分,无声无息的左右倒在雪地之中。 那萧子真趁着那马阻挡刀芒下落之时,一拍马背,身形陡然悬起,向后疾退数丈。 饶是如此,左脸还是被刀气划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再看这人击退萧子真,也不追赶,长身伫立雪中,将手中湮龙长刀一搠在雪地上。 刀芒雪落,绿衣飘荡。 重枣脸庞,坚毅傲然。丹凤朗目微睁,杀伐凛冽。 一捋胸前二尺美髯,淡淡道:“暗箭伤人,卑鄙!” 来者正是——关云翀。 萧元彻倒吸一口冷气,默然一叹道:“关云翀之威,强横如斯。” 萧子真见自己的战马横死,心中大怒,忽的一顺手中长枪,一道枪芒直刺关云翀。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小辈,你还差的远!”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子真一枪倒也气势惊人,顷刻呼啸而至。 可是枪芒过后,萧子真却愣在当场。 眼前大雪一片,茫茫无际,冷风凛凛。 可是那里还有关云翀的踪迹。 他那一枪竟扎进雪地数寸,震荡的枪杆扑棱棱的乱颤。 萧子真正在疑惑,忽听身后一声冷冽杀气之音道:“在你身后......” 萧子真大骇,他这一枪扎来,竟被关云翀无声无息的躲过,更可怕的是连他如何催动身形的自己都没看见。 这还怎么打? 饶是如此,萧子真岂愿等死,只得使劲拔出大枪,便要回身再战。 关云翀冷喝一声道:“太慢了,死来!” 湮龙刀再动,竟又是看起来徐徐缓慢,然而却瞬间即至。 朝着萧子真当头劈下。 萧子真大骇,转头是不可能了,人转回来,怕是也如那战马一样尸身两分了。 只得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砰的一声拔出大枪,也不转身,献枪杆,握枪头。 一个倒卷珠帘,死命的朝着那袭来的泼天一刀挡去。 “嘭——” 刀正中大枪的铁杆之上。 “咔嚓——”一声,那镔铁铸造的枪杆,竟被生生斩断。 萧子真的身体不受控制,宛如断线的风筝,朝着前方蹬蹬蹬的跄了十数步,“吭哧——”栽倒在冰凉的雪地上,嘴还狠狠的啃了一口雪。 关云翀一道绿影,疾冲而去。 湮龙清辉,白雪生光。 眼看一刀落下,萧子真难逃一死。 忽的萧元彻阵中一左一右,杀出两人,左面人手舞一对这折铁大戟,怪叫连连。 右面人手舞日月山河大刀,杀气凛凛。 “关云翀,老子便是拼着一个月不能喝酒,也要砸死你!”黄奎甲早就憋坏了,见萧子真眼看便要命丧当场,再也不管不顾,他本就是步下将官,抡着两把大铁戟,不由分说,直取关云翀。 “关云翀,休得放肆,张士佑前来战你!”右面马上战将,正是张士佑。 那张士佑年少时与关云翀有旧,更有些交情,所以一直犹疑,没有出战。 可是夏元让败绩,许惊虎又被张当阳缠住不得分身。 眼前这萧子真更是要命丧当场,只得催马上前,冲杀过来。 关云翀原想将萧子真一击毙命,未成想竟逼得两员大将从后面杀到,只得放弃萧子真,转回头来,一摆湮龙长刀,冷声道:“以一敌二,萧元彻手下,竟都是些这样的人么?” 张士佑面色一寒道:“云翀兄,你虽勇武,可是今日大军压境,你也难逃就缚,不如早日降了,士佑保证,必拼死向司空求情!”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大丈夫死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忠臣岂侍二主耶?张士佑,你以为关某如你?” 张士佑闻言,一脸惭色。 黄奎甲哼了一声道:“跟他废话什么,俺这就将他切开晾着!” 张士佑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同黄奎甲一起,杀了过来。 关云翀抚髯大笑道:“痛快,今日我便看看你们两个有什么本事!” 言罢,湮龙刀咆哮而出,半空中一道圆弧刀芒,将二人来路封住。 黄奎甲是个夯货,哪管许多,手中大戟不躲不闪,正砸在关云翀的刀上。 张士佑却是个机巧之人,知道硬抗关云翀谈何容易,一拨马头,错身而过。 黄奎甲大戟嘭的磕在刀身之上。 却忽的发现自己纵有千钧之力,竟好似忽然不知被什么力量给卸掉了一般,只觉得那撞上的一刀,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力,而自己全力一击,竟也变得绵软起来。 虽然感觉力气被卸掉,但是他的铁戟想要借力打力,却是不可能了。 原来,关云翀知道,黄奎甲的气力便是放眼整个大晋,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与当年的段白楼相较,亦不惶多让。 所以他暗中使了巧劲,以力卸力,这才让黄奎甲觉得空有一身气力,却无用武之地。 便在这时,张士佑侧面拦腰一刀,横断寒江之势,急攻而至。 关云翀冷哼一声,湮龙刀蓦的朝地上一插。 张士佑那一刀正砍在湮龙刀的刀杆之上。 张士佑使了全力,可那湮龙刀只是嗡嗡作响,连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关云翀忽的双臂横推,朝着张士佑侧面而来的马肚子上,轰的就是两掌齐出,冷声叱道:“下马来!” “轰——”的一声。 那战马唏律律的大叫一声,四蹄扬开,撂着蹶子,朝着萧元彻的阵营疾冲而至。 张士佑在马背上翻上翻下,饶是抵抗不过,只得爆喝一声,身形自马背上陡然悬起,半空中飘向关云翀,日月山河刀高举向天,以上示下,直劈而来。 关云翀身形后退,向前挥刀,一刀逼退了黄奎甲,紧接着长刀向天,堪堪挡住了张士佑自半空斩下的一刀。 然而此时,那受惊战马唏律律暴叫,如发了狂一样,一头撞进萧元彻阵列之中。 顷刻之间十数个兵卒躲闪不及,被疯马撞到在地,东倒西歪,惨叫哭嚎不止。 后面的士兵这才急忙闪出一条路来,那战马怪叫连连,扬开四蹄朝着远处冲去。 顷刻之间,没了踪影,只余荡起的雪浪缓缓下落。 关云翀敌住张士佑和黄奎甲夹击,却仍旧应对自如,湮龙长刀刀芒闪闪,似有龙吟阵阵。 那厢张当阳跟许惊虎皆衣衫半裸,打了个火花四溅。 这时萧子真和夏元让缓了口气,见张士佑和黄奎甲那里还好,可是许惊虎已经被张当阳逼得连连后退,暴喝不止。 夏元让将受伤的虎口上缠好绷带,心中暗想着定要在张当阳身上找回场子,倒提长刀直奔张当阳杀去。 萧子真也从旁边士卒手中夺过一根长矛,将长矛一摆,直冲关云翀杀去。 大雪纷扬,皑皑白雪大地之上,七员当世最强的几个战力,两相捉对厮杀。 刹那之间刀悍枪啸,天地争锋,英雄本色。 关云翀与张当阳虽只有二人,却将那五人逼得泼了性命,方堪堪战平。 湮龙长刀,纵横睥睨。 虎啸蛇矛枪,霸道绝伦。 虎啸龙吟,天地惊心。 这两厢,厮杀了不知多久。 那苍穹的鹅毛大雪,不知何时竟然渐渐停了。 可是无论战与观战之人,竟皆未有发现。 两厢争斗,惊天泣地。 萧元彻眼中渐现豪烈之色,忽的朗声道:“来呀,擂鼓,助威!”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忠义之辩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激昂之意震彻整座古老的龙台。 龙台此时已经苏醒。 各家各户皆出了门来,拿着扫帚扫着门前落雪,那些稚童们更是在这雪地之中追逐嬉戏。 忽的,那咚咚咚——的声音蓦地响彻在整个龙台上空。 江的鼓点,彷如从万千百姓的心中擂响。 所有人,皆缓缓的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的望向城的一角——司空别院。 满城百姓,一片静默,大雪古城,恁的肃杀意。 ............ 司空别院。 苏凌看了看阵中形势,料想这样打下去,怕是打到天黑也难有结果,这才暗暗道,看来只有让我来打破这场中均势了。 想罢,朝着萧元彻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萧元彻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知道苏凌要按计行事了。 但见苏凌忽的大吼一声,手中问相思清鸣一声,一道残影朝着关云翀冲去道:“关云翀,一起死吧!” 关云翀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暗语? 死只是虚词,这是要让我跟他一起,难道苏凌要以他自己为质,逼萧元彻退走? 心中念头连闪,再看苏凌疾驰而来,眼中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关云翀再不迟疑,忽的大吼一声,湮龙长刀连闪几下,刀芒过处,逼得黄奎甲、张士佑、萧子真左右倒退,竟闪出一条道路来。 关云翀一声轻啸道:“无名宵小,也敢上阵?死来!” 绿影一动,已然冲到苏凌眼前,长刀一顺,交在左手,斜刺里一闪,倏尔来到苏凌身后。 慌得黄奎甲大吼一声道:“苏小子,小心啊!” 却是已然不及。 “砰——”的一声,关云翀的手正掐中苏凌的哽嗓。 关云翀这才左手长刀一指将门前团团围住的五百军士,冷然道:“给我闪开一条路来,否则此子必死于关某之手!”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了,许惊虎一愣之下,张当阳一矛正搠在他的左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慌得许惊虎右手锤拼命的朝张当阳脑袋砸去,张当阳这才一错步,撤矛闪身。 矛尖锋利,带出一道血线。 身后萧元彻一惊,冷然朗声道:“将士们,准备出击,抢回苏曹掾!” “喝——!”五百甲士,皆长啸一声,举盾架矛,摆开攻击姿态。 踏踏——踏踏——五百甲士踏着有节奏的步伐,朝着关云翀和张当阳逼近。 张当阳大吼一声,想是杀红了眼了,一摆虎啸蛇矛枪,便要冲阵。 苏凌吓得直翻白眼,暗道,这大爹,不对,这大爷,你怎么那么实诚呢,别冲啊,退!退!退! 幸亏关云翀看个正着,出言喝道:“三弟!不可!” 这张三爷,一脸不解道:“二哥,你掐死这小子,俺先冲杀过去,搠死他十个八个的!” 关云翀忙架着苏凌,快步来到张当阳近前,低声道:“不可鲁莽,听哥哥的!” 张当阳这才将长矛朝地上一搠,满脸愤恨的看着那五百甲士。 眼看五百甲士已然将关张苏三人围在核心。 关云翀冷声道:“谁敢近前,我第一个先掐死这人!” 黄奎甲将大戟朝地上一扔,拍着屁股跳将起来,急嚷道:“这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苏小子你是不是比俺还傻,就你能耐!用的着你么?老实待着多好?这下翘辫子了吧!” 众将皆面面相觑,回头看着立于马车之前的萧元彻。 忽的许惊虎大吼一声道:“区区一个曹掾,还想威胁天兵,我先砸了你们再说!” 说着就要欺身向前。 便在这时,萧元彻声音冰冷,自后面传来道:“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许惊虎这才一愣,悻悻的向后退了几步。 萧元彻向前走了几步,朝着关云翀一抱拳道:“云翀义士,灞城下一别,今日算是本司空第二次领略足下风采!果真无人能敌啊!” 关云翀冷声道:“当年的萧元彻不过京营八校尉,声名不显,却对大晋一片赤胆忠心,不畏强敌,敢跟国贼王熙不死不休。今日萧元彻已然是大晋司空,权倾朝野,只是不知赤胆忠心可还在否?” 萧元彻也不以为意的,淡淡道:“人生大道何止千万,云翀有云翀的证道之法,元彻亦有元彻的证道之法。今日云翀已深陷重围,不如放下手中长刀,你我对坐品茶如何?”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司空还是下令撤走吧,万一关某一个不小心,手上力气重了些,拧断了这位苏曹掾的脖子,总是不好吧!” 萧元彻半晌无语,低头沉思,却看被制的苏凌朝他眨了眨眼,他这才稳了稳心神,做了决定道:“全军听令,后退......” 军令既下,五百甲士闻风而动,缓缓的朝后面退去。 竟闪了一条通向别院中的道路出来。 关云翀朝着张当阳一使眼色,张当阳这才没有犯浑,当即朝着那别院中冲了回去。 关云翀制着苏凌,也缓缓向后退去。 那五百军士本身向后缓退,见关云翀仍然不放苏凌,更欲将苏凌劫持进别院,呼得一下,竟齐齐的朝着关云翀退去的方向涌来。 关云翀哪里给他们合围的机会,一提苏凌的衣带,将他提将起来,瞬间飘身进了别院,反手将院门插死。 那五百军士一拥而上,却是晚了一步,矛盾并举,皆砸在院门之上,嘭嘭直响。 夏元让来到萧元彻身旁,低声请示道:“主公,是否下令强攻别院?”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道:“强攻,如何强攻?拆了我这别院,再搭上一个苏凌?说的轻巧,都给我退回来,谁都不许贸然进攻!” 夏元让一窒,只得返回阵前,大吼一声道:“全体,后退!没司空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攻。” 天虽雪停,但寒风呼啸,眼前尽是皑皑白雪。 五百甲士就这样伫立在风雪之中,谁都不敢动一下。 可是时间一长,寒气逼人,这五百甲士虽顶盔掼甲,却感觉浑身冰冷,脸颊都被冻得通红。 徐文若还好,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哈着热气,驱散些寒意。 可是苦了那祭酒白衣先生,鼻涕直流,浑身发抖,脸无人色。 萧元彻看了郭白衣一眼,只得摇摇头道:“白衣入我车内,我车内有两个炭火炉,你暖一暖吧。” 郭白衣连忙摇头道:“苏曹掾还未救出,如今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先进入车内呢,何况这是主公的车轿。”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抓了他的手,半嗔道:“你这是怪我只让苏凌上车,未叫你了是吧,废什么话,我送你进去。” 郭白衣没有办法,只得随了萧元彻进了马车车轿。 萧元彻让郭白衣休息,便要转身下车。 郭白衣一边捧着一个手炉,一边哆哆嗦嗦,眼中还有一抹笑意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萧元彻佯装不懂道:“喜从何来?你这话何意?” 郭白衣嘿嘿一笑,又抽了两下鼻涕,方道:“若白衣所料不差,主公定然是与苏凌在车中定计,苏凌定然有妙计,说降那关云翀,对吧!”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怎么不冷死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白衣随手抓起一段锦帕,使劲的擤了下鼻涕。 却遭到了萧元彻好大一双白眼,颇为嫌弃道:“谁让你用我的锦帕的?用完扔了,别让我看着心烦。” 郭白衣这才嘿嘿点头道:“苏凌年岁虽小,然处事稳重,方才势均力敌,完全没有必要贸然出手,除非他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被那关云翀擒住,好单独说降于他,是也不是?”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点头承认。 只是忽的有些忧心忡忡道:“苏凌那小子,一身都是胆,这计划虽然可行,却是拿他自己生命做赌注。那关云翀或许不会趁人之危,可那张当阳暴戾......我还是担心他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我们都明白,苏凌岂能不知,主公放宽心就是,便是说降不成,料那苏凌机敏,定能安然脱身。”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便要挑帘下车。 郭白衣神情中忽然带了一丝玩味神色道:“主公就不疑心,苏凌......” 萧元彻眼神灼灼,忽的一摆手道:“连生命都不顾的人,我萧元彻岂能见疑?” 说着便下了车去。 方过了不久,车帘一挑,徐文若也走了上来,与郭白衣对坐。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老徐,我看你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苏凌安危,莫不是也看懂了这是唱的哪出戏不成?” 徐文若用手点指郭白衣,笑而不语。 ............ 司空别院。 张当阳一屁股坐在房内的椅子上,身上热汗直淌,暗暗觉得今日还是未打痛快。 忽的身影一闪,关云翀和苏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张当阳一眼瞅见苏凌,冲冲大怒道:“好你个小白脸子,原以为你是个好人,还救了俺大哥,如今你却帮助那个萧元彻,返回头与俺和二哥作对,看俺不一巴掌拍扁了你!” “雾草!张三爷,你有没有脑子啊,我这是在救你们,你还真打啊!”苏凌面色一变,见那蒲扇大的巴掌已然拍了过来。 慌得苏凌急忙向关云翀身后一躲大喊道:“救命啊!” 关云翀忙和张当阳对了一掌,嗔道:“三弟,你做什么?苏凌贤弟的确是为了救我们,否则怎能一招被擒。” 苏凌老脸有些发烧,真要动手,一招可能闪的过,能接三招,他都够呛。 张当阳这才转怒为喜,嘿嘿一笑,朝着苏凌唱了个喏道:“哎呀呀,俺是个莽夫,苏老弟莫怪,莫怪。” 苏凌摇摇头道:“怪倒不敢,指望三爷下次再出手时,轻一点......慢一点......” 张当阳这才挠挠头道:“下次一定轻,一定!” 苏凌心中暗暗叫苦,雾草!还真就有下次呗...... 关云翀这才一抱拳道:“苏贤弟,你可有杀出去的办法?”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有办法,保住二位,只是我说出来,二位恐怕不听啊!” 关云翀似有所思,微缩双目,捋了捋颌下长髯这才道:“苏贤弟但说无妨。” 苏凌点点头道:“我可保一人离开,另一人只能暂时委身降于萧元彻......” 关云翀先是眼神射出一道利芒,随后低头不语。 张当阳闻言,嚷道:“你这苏凌,是何道理?要走俺和二哥一起走,要杀出去俺和二哥一起杀出去!断然无一人逃生之理!” 苏凌暗道,活爹,大活爹!你是厉害,好汉架不住人多啊,莫说那几个大神,便是那五百小兵,你也冲不出去啊! 苏凌只得苦笑一声,不管张当阳嚷嚷,对关云翀一抱拳道:“关兄,如今强敌环伺,又有几个大将在外,想来若是他们真就不管不顾的杀将进来,加上苏某,咱们三人或可凭借别院死守一阵......只是终将难逃引颈就戮的命运啊!” 关云翀忽的淡淡一笑道:“自大哥离开之后,关某已然生死看淡,他们若是冲进来,苏贤弟自己去了,莫要管我们便是。关某死便死矣,上可报大晋,下可全兄长结拜之意!亦无憾矣!” 张当阳一拍大腿朗声道:“着啊!二哥说的不错,这话老张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对!” 苏凌翻了翻白眼,心想若有个布头,定然先把张当阳的大嘴塞了...... 苏凌只得忍了,朝着关云翀道:“关兄义薄云天,苏某也早已知晓,今日一观,果真如此!只是关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关兄真以为力竭身死,方为大忠大义不成?” 关云翀眼神一冷,冷然道:“不知苏贤弟有何高论,若是替那萧元彻做说客,还请自便吧!” 苏凌淡淡一笑,朗声道:“我去便去了,只是关兄一生忠义,却要做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也!” 关云翀脸色难看,冷然道:“苏凌何意!且容你一说!” 苏凌点点头,来到门前,望着茫茫白雪,忽的转过身来,直直的注视着关云翀,一字一顿道:“关兄应知,身死魂灭,你倒是解脱了,可是你要置皇叔何地,又置张当阳何地?” 随即叹了口气,又道:“当初关兄与皇叔、当阳二位,歃血为盟,对天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言犹在耳,关兄难不成是忘了么?” 关云翀冷眼相顾,朗声道:“关某一刻也未曾忘记!” 苏凌点点头道:“既如此,敢问关兄,如若你此刻就死,皇叔远在锡州,岂能独活,当阳兄亦能独活否?表面你不愿侍二主而背盟,实则,一人死而三人亡,这岂不是不义?” “这......”关云翀闻言,寂寂无声。 苏凌见这话果真好用,便向前一步又道:“往大了说,关兄生于天地之间,所愿不过是报效大晋,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是也不是?” 关云翀正色点头道:“关某平生所愿也!” 苏凌点点头道:“可如今山河破碎,晋室衰微,关兄若死,此志可全乎?” “这......” 苏凌淡淡的看了一眼关云翀道:“身死不能救国,这岂不是不忠?” 关云翀一窒,说不出话来。 苏凌眼神灼灼,逼视关云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丈夫自当惜之。可如今既有生还之路,关兄为何偏要赴死?这岂不是不孝?” 不等关云翀说话,苏凌步步紧逼道:“关兄既死,皇叔、当阳兄自然不会独活,忠义之士皆成一抔黄土。可山河破碎,纷乱四起,流血飘杵,天下百姓可得半刻安宁,亦可得半寸安身之地乎?想来定然家破人亡,遍地白骨也!关兄岂能为了求解脱,而置天下黎庶于不顾?这岂不是不仁?” 苏凌声音朗朗,回荡在屋中。 “如此看来,关兄既是不愿,也最终落得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 “这......”关云翀长刀触地,半晌无语。 眼神深邃而无奈。 忽的长叹一声道:“苏贤弟,一语惊醒梦中人!若关某真就现在死了,的确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了!关某受教了!” 苏凌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既如此,苏某斗胆为天下苍生请命,还请关兄爱惜自己,莫要寻死方好!” 关云翀仰天长叹道:“唉!死既不能,关某真要做那贰臣不成么?” 苏凌摇摇头道:“关兄大义,那些贰臣之人岂能与关兄相提并论?” 关云翀这才沉沉的点了点头道:“如此,关某有三事相约,若门外那萧元彻能够答应,关某便降!”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果真,这事还是来了! 只是来的早了些罢。 关云翀刚要说话,张当阳大吼一声,按住关云翀肩膀摇晃道:“二哥!怎么能降那萧贼!俺随二哥杀出去,掩护二哥离开!” 关云翀任由他摇晃,待他说完这才道:“三弟不可,断不能因为我而断送你的性命。我留下,你走!” 张当阳又是一阵大吼道:“不通!不通!俺老张这就找那萧元彻拼命!” 言罢,提了呼啸蛇矛枪,便要打出门去。 关云翀一步迈到张当阳近前,伸手一拦道:“三弟当真要陷我于不义么?” “唉!——”张当阳将长矛一扔,双手抱住大脸,蹲在地上,神色痛苦。 关云翀这才走到苏凌近前道:“苏贤弟,为何只让我一人来降,为何不让三弟随我一同......” 苏凌瞥了瞥张当阳道:“张三哥会愿意降那萧元彻?” 张当阳闻言,猛然抬头道:“老子死都不降!” 苏凌一摊手道:“如何......” 随即又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若真就关兄和当阳大哥一同降了萧元彻,若一旦有了玄汉大哥的消息,你们定然前往投之,是也不是!” 关云翀道:“这是自然。” 苏凌点点头道:“若是关兄独自前往,凭着关兄心思,千上万水,亦可往之,可是若要两人,怕是那萧元彻如何也不肯放人的,到时再横生变故,岂不麻烦......其三,为何不是当阳兄降,而是关兄,皆因为关兄心思缜密,若有事发生,定能随机应变,更好应付不是......” 张当阳闻言,不满道:“合着就是俺老张是个粗人,脑袋不灵光呗......” 苏凌心中暗道,你以为呢?却笑而不语。 关云翀这才将张当阳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道:“三弟,既如此,便依苏贤弟所言,待会儿我定向萧元彻言明,保你脱困,你切莫以二哥为念,出了龙台,便去寻大哥,一路上山高水长,三弟定要多加小心!” 张当阳虎目含泪,心中拧了个大疙瘩,可是他哪有本事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颤抖着反握了关云翀的双手,颤声道:“长兄如父,如今大哥不在,俺老张听二哥......只是二哥身陷贼营,定要时时处处小心则个!” 关云翀这才放下心中挂碍,长叹一声道:“苏凌,关某便先约了三件事,萧元彻愿意,关某扔刀请降!” 苏凌却道:“关兄且慢,我意还要找一个第三人。那萧元彻多疑,仅仅咱们三个,怕是不妥。” 关云翀一怔,随即道:“贤弟所言不差.......” 他思忖片刻方道:“不知贤弟以为张士佑如何?我昔年与他有旧,此人还算忠直,贤弟以为呢?” 哎呀!苏凌暗道,我这是做了人家的活,抢了人家的戏啊,张大神不出场,还是不行啊。 于是,苏凌点头道:“苏某也以为张士佑极恰!” 关云翀点点头道:“如此,便要劳烦苏兄弟了!” 苏凌点头,这才出了院子,“呼——”的一声打开了别院大门。 依靠在门前。 一眼看去,好家伙,五百甲士全部杵在雪地之中,冻得苦不堪言。 苏凌心中有些好笑,倒也不是笑这五百军士狼狈,而是觉着这些人充当了这场戏的冤大头,实在有些不忍。 众人见苏凌忽的独自从别院中出来,先是一愣,随即便七嘴八舌道:“苏曹掾,怎么一人出来了,里面如何?” 苏凌做了个罗圈揖,这才朝着张士佑朗声道:“张将军,只你一人跟我进去,有要事相商。” 张士佑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看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车轿之内,古井无波的徐文若却忽然开言道:“白衣,这苏凌比之你我,如何?”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张士佑入内,这是在安咱们这位司空大人的心呐......” 张士佑见萧元彻准许了,这才提刀朝苏凌处走去。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别院大门,走了进去,反手又将大门关好。 正文 第五卷血诏杀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间烟火,难慰孤独 苏凌和张士佑刚走进司空别院,张士佑便朝苏凌一抱拳道:“苏曹掾,唤士佑进来,到底所谓何事?莫不是想要劝降关云翀么?我与那关云翀,虽有旧交,可是我亦素质他的秉性,他断然是不肯降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张将军,凡事总有个例外不是么?” 张士佑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激动道:“莫不是苏曹掾已经大功告成,劝降了云翀不成么?若真如此,士佑先谢过了。” 苏凌一笑道:“降不降的,便要看张将军这最后一步如何做了。” 张士佑闻言一脸疑惑道:“苏曹掾此话何意啊。” 苏凌只道随他前往房中,到时自知。 正说间,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房中。 关云翀见张士佑果真来了,这才朝着他一拱手道:“士佑,两军阵前多有得罪,还请莫要记恨才是。” 张士佑点点头道:“士佑素知云翀兄大义,那点小事,何足挂齿。方才我听苏曹掾讲,兄要见我,可是想好了投效萧司空么?” 张士佑倒也爽快,直接开门见山。 苏凌心中暗忖,这也省了自己不少事情,如今安心看他俩如何交谈便好。 但见关云翀先是有些犹豫,而后将鹦哥绿长袍一甩,沉声道:“此事当感谢这位苏曹掾,若不是他力劝关某,又以忠孝仁义之理告之,我怕是早已做了拼杀的决定了。” 张士佑闻言,更是对这个年纪轻轻的苏凌高看一眼,暗中认定,假以时日,这苏凌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定要多亲多近才是。 想到这里,张士佑朝着苏凌一抱拳道:“苏曹掾,高义,受士佑一拜!” 苏凌忙一摆手道:“你还是听听关兄投效的条件吧......” 张士佑这才面色稍变,出言问道:“莫非云翀兄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关云翀点了点头道:“我有三约,请士佑兄代为转达萧司空,若司空允了这三约,关某当即扔刀归降,如若不允,关某誓死不降。” 张士佑闻言,顿时愣在当场,半晌方道:“既然如此,请云翀兄先对我试言之,如何?” 关云翀点了点头,朗声道:“一者,关某降晋不降萧,若萧司空对外言说,我归降的是他萧元彻,我必不降!” 张士佑闻言,心中便是一颤,这第一约便如此苛刻,若说给司空听了,万一司空震怒,怕是到时玉石俱焚啊。 想罢,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张将军莫急,此乃关兄向司空大人提的约定,你只牢牢记住,待会儿出去半字不差的传达便好,至于司空作何感想,料想张将军也无能为力,是吧?” 张士佑点点头,觉得苏凌说的不错,这才朝关云翀一抱拳道:“云翀兄这第一约,士佑记下了,敢问剩余的是什么?” 关云翀并不答言,缓缓看向立在门边,一语不发的张当阳,眼中颇有难舍之色。 张当阳也望着关云翀,虎目流泪,嘴唇颤动,这时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关云翀这才长叹一声道:“我这三弟,是个粗人,若是留下,必然频生事端,我留下,即刻放我三弟离去,一路之上不得追赶。若司空允了,关某愿降!” 张当阳点点头,头更是大了三圈,谁都知道这个张当阳,要是论起勇烈,怕是眼前这个关云翀还差上半分,想让司空放了张当阳,怕是比登天还难。 张士佑只得硬着头皮再问道:“士佑记下了,不知这第三......” 关云翀思忖片刻,忽的眼望阴霾的苍穹,冷风拂过他的长髯,竟有了些许沧桑之意。 声音低缓,但不容置疑。 “他日,关某若知我兄长消息,无论山高水长,天涯海角,我亦要前往投我兄长!” ............ 别院大门訇然洞开,张士佑在前,苏凌、关云翀并肩在后,最后是有些没有精神的张当阳。 几人依次走出。 萧元彻立于茫茫雪地之中,身后大氅随风荡漾,别有一番枭雄气质。 只是此时此刻,他目光柔和,看着这几人。更是轻捻长髯,眼中亦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张士佑将这三约完完整整的向萧元彻转述了一遍。 出乎张士佑意料之外的是,萧元彻竟然毫不犹豫的照单全收,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关云翀今日之降,乃是降晋,非向他这司空投降。 随后又似自我开解道:“我萧某人亦是大晋司空啊,这又有何不妥呢?” 他这般言语,是低声自语,虽带着淡淡的失落,听在郭白衣和徐文若的耳中,两人还是极为佩服萧元彻的胸襟的。 关云翀望见萧元彻站在茫茫雪中,竟是丝毫不觉寒冷,只为翘首以盼自己出来,心中亦有所触动,忽的朝萧元彻一揖道:“司空久侯了!” 萧元彻目光柔和,面容上还带了淡淡笑容,刚想说话,却不料关云翀竟脸色一肃道:“司空,如今云翀已然扔刀来见,便要遵守你我之间的第二个誓约,速速放了我三弟离去才是!” 说罢一捻长髯,双目微闭,遗世独立。 似乎专等萧元彻答话。 他这样行事,看在萧司空众将眼中,更是倨傲无礼,早有黄奎甲、夏元让、萧子真怒目而视,夏元让更是冷声斥道:“大胆关云翀,你不过是困兽,面对司空竟如此傲慢无礼,真欺司空门下无人否?” 关云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然道:“败军之将,关某不屑与之搭话!” 夏元让闻言,脸顿时成了猪肝色,大吼一声,从身旁甲士近前劈手夺过一杆长矛道:“夏元让今日定斩汝头!” 关云翀冷笑不止道:“不知是夏将军嘴快,还是关某的湮龙刀快?” 他这话说的毫不让步,针锋相对,更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苏凌摇头暗想,看来关云翀果真傲气无双。 又想到那个时空,那个一身傲骨之人最后的命运,不由的摇头叹息。 关云翀这一番话,立时惹恼了阵中这几员将领,黄奎甲、夏元让、许惊虎皆欲催马向前来厮杀。 萧元彻却在马车之前冷哼一声道:“我方才便已然说过,除非我的命令,其余人无论是谁,敢贸然行动,杀!还不给我退了回去!” 黄奎甲等人只得暗气暗憋,收好武器,压住阵脚。 饶是如此,看向关云翀的眼神也不善。 关云翀将眼一闭,只做不见。 萧元彻看向关云翀的眼神虽然依旧温和,脸上却没有了笑容,忽的缓缓一笑,这才道:“人言我萧元彻乃奸狡之辈,今日云翀在此,我萧元彻便要让这世人看看我到底遵不遵守誓约......只是,云翀有三约,萧元彻亦有三愿,不知义薄云天如云翀者,可否让萧某如愿呢?” 我去......苏凌有点头大,暗道,司空你不对劲啊,剧本上没这个台词啊......啥时候整出来一个三愿了? 关云翀一愣,萧元彻忙又朗声道:“当然,萧某这三愿,绝不是与云翀三约有冲突矛盾之处,云翀若答应了,你三弟即刻我便放行。”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亦朗声道:“既然如此,司空请讲,关某静听。”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萧某第一愿,云翀莫要因我不是你的兄长,即便归降,也心中有顾虑,以后若有什么想法见地,望你知无不言,行止随心!” 关云翀心神大动,朗声道:“关某遂了司空这第一愿!” 萧元彻闻言,脸上有渐渐浮现喜色,又朗声道:“萧某第二愿,若日后上阵杀敌,萧某如有拜托云翀的,还望云翀尽心竭力,全力对敌!莫要以为元彻不信你而懈怠了!” 关云翀朗声大笑道:“司空只要信我认我,关某自当阵前全力以赴,绝无懈怠!司空这第二愿可全也!” 萧元彻点点头,眼中出现了一丝无奈神色道:“若日后云翀寻得你的兄长消息,勿忘亲自向萧某辞行啊!” 关云翀眼神闪动,蓦地又是一躬道:“司空既有赏识之恩,若有辞行日,关某必当亲自登门辞行!司空三愿皆可全也!” 萧元彻这才仰天大笑道:“云翀果真是个忠义之人,萧某如何能不义气乎?” 言罢,他忽的眼神一肃,朗声道:“全军听令,后撤一百步,放张义士离开,如有阻拦,当场斩杀!” “喏!——”五百人齐声应诺。 雪地中踏踏之音响起。 那五百甲士果真有序的向后退了一百步,然后伫立在那里,队形不乱。 关云翀走到张当阳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腹心事无法诉说,只化作淡淡一笑道:“三弟,速速离去吧,兄在龙台遥祝三弟前路安好!” “二哥......”张当阳虎目流泪,肩膀颤动。 关云翀宠溺的在他头上拂了一把,宛如哄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低声道:“三弟,怎么哭哭啼啼,像个女公子啊......你看看,这四周可都是萧元彻人,莫坠了咱们兄弟的名头!” 张当阳这才用手一甩眼泪,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咱们什么时候都不能坠了名头去!” 忽的朝着关云翀跪下,两个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之上,雪片飞扬。 关云翀想扶他起来,可是用了几下力,张当阳却仍旧纹丝未动。 皑皑白雪之中,枪矛闪动之下。 张当阳长跪于地,朝着关云翀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 关云翀不忍再看,直转过身去,昂首向天,双目一闭,手捻须髯。 丹凤眼中,两行滚烫热泪。 张当阳磕完这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颤声道:“二哥保重,当阳走矣!” 说罢,再不迟疑,转头大步朝着龙台城门方向而去。 脚下的雪被他踩得咯吱直响。 张当阳就这般走了几步,不知为何,竟忽的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半晌,苏凌方低声对关云翀道:“关兄,当阳去矣。” 关云翀这才缓缓转过身子,朝着雪地上留下的两排大脚印一躬,缓缓道:“三弟......保重!” 萧元彻见大事已成,这才大笑着想要朝关云翀走来,却不想黄奎甲将他一拦道:“主公,俺觉着主公还是莫要近前,这关云翀万一反悔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罚你两月不得饮酒,说话之前,先动动你那没几两重的脑子!” 黄奎甲闻言,自己又多了一个月不得饮酒,嘴咧的向瓢一样。瞅瞅后面的徐文若和郭白衣,又看看诸多将领,皆是笑着看他,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这才挠着脑袋,也嘿嘿笑了起来。 萧元彻原先缓步向前,后来竟越走越快,直到最后,竟是走的大步流星。 转眼便来到关云翀和苏凌近前。 左手执起苏凌,右手拉住关云翀,哈哈大笑,顿感豪气陡增道:“今日天下文才将才皆在我左右,这天下何愁不定!” 言罢一指前方马车道:“苏凌、云翀随我上马车,咱们一同回司空府去!” ............ 苏凌随着萧元彻等人先回到了司空府。众人都过来同关云翀叙话,关云翀也一一回应。 萧元彻这才道:“都坐下吧,累了这许久了。” 众皆坐下,早有侍女上茶,苏凌看去,暗自好笑,竟是自己前些日给萧元彻的毛尖。 这许多日了,他竟还未喝完,看来是极为珍视了。 此时魏长安也交代好了齐世斋,从晋帝处出来,到前厅伺候着。 便在这时,有门前守卫来报,魏长安使了个眼色,将守卫截住,暗自问了所报之事。 见司空正在高兴之中,魏长安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垂手站在一旁。 待萧元彻饮茶之际,魏长安才将事情禀报。 原是于白河、李曼典、徐子明皆传讯回来,追了许久皆未见刘玄汉踪迹,大雪掩盖了马蹄印,更是不好寻找。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寻不到便寻不到吧,今日我得云翀,如彪虎生翼也!” 又过一会儿,伯宁缓缓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神情阴鸷。 只是乍一看到关云翀,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转瞬即逝。 他朝众人略微颔首,附在萧元彻耳边低声道:“属下前往碧笺阁之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属下虽扑了个空,却探得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萧元彻闻言,忙道:“噤声!你先到书房等我!”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退去。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萧元彻心中有事,这才遣散众人,临散时,朝苏凌笑道:“你可还欠我一顿好饭食,莫要忘了,眼下董祀谋逆一事,基本上不会再有波折,不知你何时兑现啊?” 苏凌一笑道:“苏凌在不好堂,随时恭候司空大驾!”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又跟关云翀聊了几句,这才让魏长安先在司空府内单独辟出个院子来,给他住了,等到这几日大朝,再奏明天子另行置办。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着,若无其事一般,朝着书房去了。 ............ 苏凌半点没有觉察萧元彻和伯宁之间的异常,从司空府出来,这才常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过一夜光景,好多人同时出现,停下,然后纷纷离去。 恍然若梦啊! 雪色满城,苏凌走在朱雀大街之上,眼前又是如平时那般人流熙攘,这龙台的百姓并未因为天降大雪而畏寒不出门。 朱雀大街,楼阁错落,银装素裹。 人们笑语晏晏,满是暖意。 更有稚子孩童,嬉笑追逐,一个雪球一个雪球的掷来掷去。 人间最是留恋处,便是这人间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苏凌刹那间觉得,若是日子时光一如现在这般,缓慢、温和而轻松,那便有多好? 可是,他终是有牵挂之人。 刘玄汉应该到了锡州了吧,或许途中与张当阳汇合了,那锡州车信远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均现在何处,这个小伙子,办事踏实,定然会安排好一切,他与他必在龙台重逢; 不知那董后娇贵,这般折腾下去,可否吃得消,她还身怀有孕,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穆颜卿已经回到了江南了吧,那个小桥流水的地方,对了,江南可下雪? 那个神神叨叨的浮沉子,如今是不是回到了两仙坞,继续糊弄他那个老牛鼻子师兄去了,会不会被他那个师兄逼着抓去学炼丹,他要是知道不再被通缉了,会不会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上一句道爷我吉人自有天相; 还有那抹盈盈绿衣。 张芷月,冬天到了,飞蛇谷中可还冷么? 还有师父元化和张神农。还有远在青燕山的父母和杜大叔一家...... 还有明舒、安钟、白书生、小兰; 这所有所有的人,如一段一段的光影在苏凌的心中脑海缓缓浮现,又无声无息的逝去。 苏凌缓缓抬头,望着依旧阴霾的天空。 枯枝之上,挂着白雪。 大家都还好么,苏凌,一人在龙台,想你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佳节团圆人难全 苏凌收拾心情,缓步回到不好堂时,已近中午,刚踏入后院中,便看到杜恒正在院中来回转圈,一脸的焦急神色。 抬头望见苏凌,这才一步走过去,如同星星盼到了月亮一般一把将他拉住紧张道:“苏凌,你昨晚去哪里了,俺今早一觉醒来,寻你不见,还听人说外面有个姓董的谋逆作乱,和司空的精锐交了手,整个龙台城都人心慌慌的。你又突然消失了,俺也不敢再开门做生意。你去哪里了?” 他如倒豆子一般说着,眼中的的焦急担忧之色却显得十分真切。 苏凌心下有点感动,从南漳到京都龙台,遇到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来来去去,如今身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憨厚的杜恒。 苏凌不想让他担心,便若无其事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杜恒却正色道:“苏凌,以后做什么事情,能不能带上俺,你忘了在那桂树之下,咱们曾经说过的,咱们要一起闯一闯这个天下!” 苏凌心中一暖,望着这个结实的少年,忽的缓缓道:“杜恒,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杜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今日有些不正常,俺杜恒这辈子认定你这个兄弟了,天大地大,俺都会跟你在一处!” 苏凌用力的点了点头,觉着眼眶有些温热。 杜恒是个粗人,未曾感觉到苏凌的情绪波动,又问道:“你昨晚,究竟去了哪里,你别看龙台现在风平浪静的,其实俺到觉得暗中腥风血雨的,你晚上还是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到处乱跑,惹了祸事。” 苏凌先是一疑惑,转念一想,原来他这位玩伴在心中,早已把不好堂当做了自己的家了。 苏凌这才笑道:“也没去哪里,去了趟司空府......” 杜恒惊得睁大了两只牛眼,刚想高声,又觉得这事万不可张扬,遂捂了半张嘴道:“你小子还真去了司空府了!你不知道那帮逆贼就是要对付萧元彻的......” 苏凌耸了耸肩膀道:“是啊,可是我不还是萧府供奉嘛,总不能白拿人家俸禄不是,关键时刻也得出出力不是。” 说着压低了声音道:“苏郎妙计安天下,那谋逆的董祀已经被司空拿下,本公子因为献计,还被司空抬举,封了个小官呢,现在我可不是供奉了!” 杜恒闻言,一脸兴奋道:“封......封官?真有你的!封了个多大的官?” 苏凌有些尬住,总不能说芝麻大小的官,只把官职报了糊弄自家兄弟道:“额......司空府西曹掾......” 哪知这位杜恒兄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忙问道:“西曹掾?是什么东西......” “西曹掾不是东西......啊不是......反正就是个官......”情急之下,苏凌脱口而出,话已出口,方觉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这才急忙改口。 “可比里正老爷大?”杜恒一脸激动道。 苏凌一挺胸膛道:“比那可大多了......” 杜恒脸上的激动之色又甚道:“比县丞老爷大?” 苏凌一哼道:“大......县丞得叫咱大人!” 苏凌这才知道,杜恒不过生活在苏家村日久,在他眼里里正、县丞之流可是大官了。 苏凌笃定这点,才又哈哈一笑道:“老杜,你就不能说的再大点的,你苏兄弟就那点能耐不成?” 敢情苏凌也是有骆驼不吹牛的主。 杜恒大嘴一咧,鼓了鼓劲这才又道:“难不成跟县令大老爷一样?”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恩恩,跟他差不多,类似于弼马温吧......”他吹牛的同时,还不忘自嘲一番。 “弼马温......弼马温,额那也行,到时县令大老爷也得让着你几分。”杜恒乐的大脸都开花了。 苏凌一翻白眼道:“啥弼马温......西曹掾!” “哦哦......对对!你小子真就长本事了,俺就说嘛,跟着你俺老杜不会吃亏的!”杜恒嘿嘿一笑道,那架势就像苏凌真就封侯拜相了一般。 杜恒又兴奋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俺这就去张罗一锅好肉,咱们这位弼马温......啊呸,西曹掾大老爷庆功,王钧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了,今天一天也没见着......” 说着便要向灶房去。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道:“你先别忙,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去做!” 杜恒闻言,一脸跃跃欲试道:“说罢,去抄哪个逆贼的老巢?” 苏凌气笑道:“你想什么?我是让你去龙台找家铁匠铺打个东西回来,图纸已经给你画好了......”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到杜恒手里。 杜恒一本正经道:“是也是也,如今升了官,那出来进去的没个好家伙总归不成,你等着,俺这就去......” 言罢,攥了苏凌给他的图纸,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苏凌这才笑着摇摇头。 回到后堂正厅,沏了毛尖茶,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心头的事情。 眼下血诏风波基本算是平息了,只是还缺少朝堂的盖棺定论。只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董祀谋逆的罪怕是谁也翻不了案去,毕竟他可是劫持了天子,天子都吓得跑到司空府临时居住了,若是萧元彻还搞不定那些唱反调的人,他这司空也就白混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压在苏凌心头久久不散。 便是那十六字谶语,到底预示着什么。 还有在承天观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自己的茶叶货船被劫到底跟这句谶语到底有没有联系? 虽然苏凌在司空府为了糊弄萧元彻,信口胡说的谶语含义,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 但是苏凌知道,这谶语背后暗示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或许作着谶语之人,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机呢? 苏凌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口中轻轻的念着那十六字谶语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苏凌念了几句,心中暗忖,这十六字分为两层一意思,以他的感觉,前八字一个意思,后八字又是一个意思。 莫不是对应了两件事情不成? 唉!猜谜这个事情,自己的确是不太擅长啊。 他踱着步子,忽的低头道:“浮沉子......牛鼻子,你说这到底......” 这才蓦地想起浮沉子早已离去,忽的抬头看着空旷的厅堂,缓缓的摇了摇头。 前阵子过惯了有人参谋的日子,这猛地一下,还颇为不习惯啊。 苏凌想这谶语想的头大,又加上昨夜劳心费神,一阵困意袭来,便半倚在椅子上,后背靠好,将两条腿架在桌几上,不一时,昏昏睡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到院内响起脚步声来,却是杜恒手中提着苏凌让他找铁匠打的物什,颇有些泄气的走了进来。 苏凌这才翻身坐起道:“打好了?” 杜恒将手中的物什朝他怀中一推,嘟嘟囔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明刀利剑,可是我看着玩意形状似圆盘,中间空,周遭深,左右两边还有个大铁把,怎么看怎么像口锅啊!” 苏凌瞥了他一眼道:“废话,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兵器来着,这就是一口锅,准确说是口涮锅。” “锅?还叫啥涮锅?干嘛用的?”杜恒不解的问道。 “能干嘛用?做饭用,这锅你背好了,过几天我要请人吃饭......”苏凌将那口大锅朝着苏凌的后背一扣,似欣赏道:“恩,背锅侠!这绰号不错......” 说着打着哈欠,回自己房中继续补觉去了。 只剩杜恒一人在风中凌乱...... 苏凌准备好了,他知道萧元彻既然说了自己还欠他一顿好吃食,必然会来的,所以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在不好堂等着。不知为何,王钧没有再来不好堂的事,杜恒竟然也没有再问过。 一天又一天,眼看年关将至,龙台又下了几场大雪,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苏凌料想,萧元彻定然是被血诏善后之事牵绊住了,这才迟迟未来。 果然,又过了两天,郭白衣使人传了消息。 董祀勾连京中数名官员,矫诏谋逆,更是胁迫当今天子,幸赖司空萧元彻披肝沥胆,致个人安危于不顾,怒闯禁宫救驾,将天子迎到司空府暂时安身。董祀及同党皆全族抄斩,董后因救驾殉国,受其父牵连的罪过既往不咎,以嫔妃之礼择日下葬。 其余人等,圣上仁慈皆既往不咎。董贼既除,天子已于昨日回銮禁宫。然天子每每思之,无不痛心疾首。故连下数道谕旨,昭告天下。 其一,司空萧元彻虽救驾有功,但负责戍卫禁宫和京都,出了此等大事,皆因失察,故罚奉半年,仍为居司空,录尚书事; 其二,命大鸿胪孔鹤臣牵头,设察查院,纠察邪气歪风、中伤谣言,一切无中生有、仇视天听和重臣之人,皆严惩不贷; 其三,下旨切责渤海侯大将军沈济舟和荆南侯钱仲谋,身为大晋重臣,圣上有危,却无动于衷,不进表问安,实非人臣所为也; 其四,以侍中钟原领司隶校尉,持节督沙凉马珣章等诸军,如天子亲临。 四道旨意既下,朝堂文武皆称颂天子仁慈贤德,更恭喜大鸿胪孔鹤臣再受天子提拔,担任重职。 孔鹤臣原想借血诏之事诘难萧元彻,可是知事不可违,那董祀的确劫持了天子,想来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他只得应付着前来恭喜的诸多朝臣,心里却暗自叫苦,暗想这设立什么劳什子察查院的计策,果真歹毒,将自己这清流之首,推倒整个大晋朝臣的对立面,以后自己行事,更是有些举步维艰。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暗叹萧元彻身边多有谋略之人。 而渤海侯沈济舟和荆南侯钱仲谋皆向朝廷上了罪表,那沈济舟更是做足了戏码,向天子三辞大将军之职。天子又少不得多番劝慰。 这下,沈济舟的声誉竟更加显赫起来了。 便是萧元彻也暗暗摇头言那沈济舟身边善谋者众矣。 一场血雨腥风以董祀等族无数人头落地而告终。 龙台也在多日的阴霾风雪中,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只是冬日的阳光,依旧让人觉得驱不走满城的冷意。 ............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整个龙台除了银装素裹的白雪,各家各户皆门上挂了红灯,炮竹声声,龙台城中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 原来今夜便是除夕,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 转眼之间,苏凌已然在京都停留了大半年的时光了。 苏凌提前给那几个军卒伙计放了假,还一人包了好大的红包,一人发了一套新衣。 待这些人散了,苏凌和杜恒这才齐齐动手闭了不好堂店门,又在前门后门挂了红灯笼,看起来也颇为喜气。 万家灯火,竹声辞岁。 杜恒和苏凌皆做了几个拿手的吃食,又拍了几坛老酒,两人对坐边吃边饮。 两人虽然也心中高兴,又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胡话。 可不知为何,那杜恒却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凌醉眼朦胧看向杜恒道:“老杜,这大过年,你哭个什么?” 那杜恒却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道:“苏凌,俺想俺娘俺爹了......” 苏凌醉骂道:“七尺男儿,就这点出息。” 只是话音方落,眼中也有了些许温热,两滴泪滴到酒卮之中,苏凌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杜恒......我也同你一样,想我的爹娘了.......” 又端起酒卮,一摇一晃,走到院中。 入眼之间,寒梅傲雪,清辉碧月。 苏凌望着天空,喃喃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老杜,我不仅想咱们爹娘,还想神农阿爷、元化师父、芷月妹子......还有浮沉子、穆姐姐.......” 酒入愁肠,红灯之下,只余两人,更显形单影只。 杜恒抹了抹泪,走到苏凌身边道:“苏凌,等过了这个冬天,咱们把他们都接来不好堂,好不好......” 苏凌猛然点头,缓缓道:“是时候了......杜恒我答应你,等过了冬,便把他们都接来,今年便是今年了,等明年除夕,咱们一家人在一处,那才叫过年!” “嗯!.......” ............ 司空府。 府内上下,皆红灯高挂,红毯铺地。所有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老伴伴魏长安,一脸的皱纹也笑开了,穿了一件新衣,又给府内佣人侍女皆发了新衣穿了。此时正在张罗着这些佣人忙里忙外。 膳房内香气四溢,庖厨杀鸡宰牛,府内上上下下进出送菜添酒,热火朝天。 正厅之内。 司空萧元彻和夫人丁氏皆穿了大红华服,居中而坐。 萧家三子一女膝下承欢,欢声笑语。 一旁笺舒大妇独孤袅袅也站在那里,光彩照人,笑颜艳嫣然。 待笺舒、思舒、仓舒、璟舒向父母敬了椒酒。 萧元彻这才吩咐了子女在大圆桌前坐了。 桌上各种珍馐佳肴,琼浆玉液,自不必说。 席间众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便是平时不苟言笑的笺舒也罕见的面带微笑。 萧元彻和丁夫人难得的跟众子女唠了家常。丁夫人席间还不停催促萧思舒和萧璟舒,说是年岁正好,若有哪家女娘公子看得上眼,就早日娶了嫁了。省的她这当娘的操心。 萧思舒只是顺着丁夫人的话说。那萧璟舒却是脸色一红,言说她是不嫁人的,要守着阿父阿母。 魏长安时不时的进来斟酒布菜。 萧元彻忽的叫住魏长安道:“魏伴伴,辛苦你一趟,去膳房捡几道做得得法的吃食,用食盒乘了,送到不好堂苏凌处。” 魏长安点了点头,萧元彻又道:“仔细着点,苏凌那小子嘴可刁,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他一人远离家乡,适逢佳节,他总是孤单一些。” 萧仓舒在一旁打趣道:“反正我看璟舒阿姊似乎对我这苏哥哥颇为用心,不若下次再逢佳节,将苏凌接来,同阿姊一起坐了,一则阿姊心中欢喜,再有苏哥哥也不孤单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璟舒顿时俏脸绯红,站起来作势要打道:“小仓鼠,你这才多大年岁,好的不学,偏学这油嘴滑舌,看阿姊不撕了你的嘴去!” 众人哈哈大笑。 丁夫人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仓舒儿这话不错,我也看那苏小子十分不错,璟舒丫头真就不愿他来?” 萧璟舒的脸已然红到了雪颈,娇声道:“连阿母也来打趣......” 萧元彻只是看着丁夫人和萧璟舒,似有所思,并不说话。 众人欢宴了一番,萧元彻和丁夫人总觉着两人是长辈,在这里总是让这些儿女不自在,这才推说有些乏了,回后院去了。 席前只剩下笺舒、思舒、仓舒和璟舒四人。 萧思舒这才向萧仓舒道:“仓舒阿弟,我听闻那苏凌颇有才学,又作得好诗赋文章,更是离忧山轩辕阁的高徒,阿兄每年上元节都要在我的府上开一个上元诗会,到时龙台公子和名士皆会前去,今年更有古小夫子赴会。阿兄听闻你与苏凌相熟,可否带代阿兄请他赴会啊!” 萧仓舒饮了一卮酒方道:“这有何难,我与苏凌私交甚笃,我出面请他,他岂有不去之理?” 萧思舒这才乐呵呵的点了点头,转向萧笺舒道:“阿兄,你也去吧!” 萧笺舒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比三弟闲情雅致,我那五官中郎将营中诸事颇多,抽不开身,我就不去了。” 萧璟舒嘁了一声道:“笺舒阿兄就是无趣,这什么上元诗会的,我要去。” 萧思舒一笑道:“这诗会去的都是名门公子,你个小女娘为何要去?” 萧璟舒白眼道:“偏男子去得,我一个女娘就不能去了不成?大不了我到时作个男子装扮。” 萧仓舒狡黠一笑道:“阿姊哪里是去赴会,怕是去瞧苏凌的吧......” 一句话逗得笺舒、思舒皆笑了起来。 萧璟舒起身便要来打萧仓舒。 萧仓舒哪里让她打着,转身就往院中跑去,萧璟舒在后边边笑边追。 萧仓舒跑进院中。 却蓦地看到满园雪白,云轻月白。 忽的竟是红了眼眶。 到底是个孩子,竟转回身,头靠在萧璟舒肩膀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璟舒脸色一变,忙问他怎么了,便是萧笺舒和萧思舒也同时站了起来。 白雪之中,萧仓舒满脸泪痕道:“阿姊,我想明舒哥哥了......以往都是他陪我在这院中堆雪人的......” 一语戳心。 萧璟舒瞬间泪光盈盈,一拉萧仓舒的手,柔声道:“仓舒不哭,阿姊和你一起堆雪人......”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香一釜肉 大年初八。 苏凌正和杜恒在后堂正厅无聊的接竹竿(牌类游戏),苏凌用竹简刻了五十四片后世扑克,闲暇时间教杜恒玩这,总算是有点事做,总比两个大汉抠脚强些。 只是这杜恒实在是有些脑袋不够用,学个接竹竿都废了好大劲,更别说其他的了。 打发时间,聊胜于无吧。 两人玩到接近正午十分,杜恒一局也没赢过。正急的想要脱衣上阵,便在这时却听到后门外马车銮铃之声。 苏凌和杜恒才放下手中的竹简扑克,迎出门去。 却见车马之前,左面郭白衣,右面徐文若,中间萧元彻正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苏凌连忙向三位一躬道:“苏凌无礼了,本是佳节,当先去三位那里问好的,却让三位先来了。”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要不是惦记着你那好吃食,我们还真不来了呢。” 说着众人哈哈笑着进了后堂正厅。 苏凌让三人坐了,又端出毛尖茶,三人喝后赞叹不已。 萧元彻却戏谑般的笑道:“这可不算数,休想再拿这茶来糊弄我们,你说的好吃食呢? 苏凌故作神秘道:“诸位少待......”便在杜恒耳边低语了一番,杜恒一脸兴奋的朝灶房去了。 过了片刻,众人却见杜恒便了一口怪异的釜出来。 材质暗黄,应该是铜器。 釜两边有两个环,釜内伸出一个圆锥柱体,伸到外面老高,圆锥底部将大半占了,只留下周围一圈。圆锥顶端有一个圆形小盖,不知作何用处。 却见杜恒将这怪异的铜釜放在桌子上便转身回去。 萧元彻一乐,一指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小子总捣鼓些稀奇东西。”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玩意不稀奇,就是一口釜啊。” 徐文若也盯着这釜看了半晌方道:“这虽然是釜,可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郭白衣笑了笑,却道:“这不稀奇,我曾听闻草原深处游牧民族曾有此类釜器,只是不知作何用处。” 苏凌点点头道“老郭好见识,一会儿大家就知道这玩意怎么用了。” 杜恒再进来时,找了四个土坯,将釜底四面支起来,下面放了些许干草、木屑之类的东西。 然后又出去提了一个大铜壶出来,里面尽是井中凉水。 苏凌朝杜恒使了使眼色,杜恒会意,将水一股脑的倒进釜里,又撒了些红色的长扁形干果,还有一些葱段,姜片。 最后将釜下的引火之物点了。片刻,火焰跳动,满室生暖。 苏凌几人围着釜坐下。萧元彻见这景象,虽觉得这种方法十分新奇,但釜内的东西实在太少,也没有什么名贵之处,便斜眼看着苏凌道:“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好吃食?不就是葱、姜还有个不知名干果煮白水么?” 苏凌哈哈一笑,故作神秘道:“等会儿司空就知道了。” 萧元彻一皱眉道:“那个你叫老郭,我你就叫司空啊?又不是什么正式场面,再这样唤我,我可走了......” 苏凌忙笑着点头道:“萧老哥......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嗯了一声,表情十分受用。 苏凌这才介绍道:“这红色的干果叫做枸杞,是我学医时,我师父张神农在游历凉州时带回来的!”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玩意小巧红艳,有何用啊?” 苏凌一笑道:“此果乃大补之物,吃了可以养颜补血,更可以......壮阳。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那六味地黄丸里就有这一味药......”说罢,拿眼若有所指的瞅了瞅郭白衣。 郭白衣闻言哈哈大笑道:“那这可是好玩意,回头送我一包,我泡了喝......” 苏凌一窒,这老郭在枸杞的使用方法上,可真是无师自通啊...... 却见郭白衣迫不及待的拿了箸,一挽袖子便要来夹。 苏凌淡淡一笑道:“稍等,稍等,这只是调味之物,大菜可还没上呢!” 话音方落,却见杜恒从灶房出来,托了一个食盒子。 众人看去,上面摆了八个小碟,总共两种东西,每种四碟。 其中四碟乃是蒜汁,众人都认得。 另外四碟却是土黄色的粘稠状东西,看起来还有些倒胃口。 萧元彻一皱眉道:“这什么东西,看着这么怪异......” 苏凌哈哈笑道,:“这是我用胡麻磨出的胡麻酱(芝麻酱),是用来蘸着今天的主菜吃的,虽然有些观之不雅,但是诸位若要试过之后,绝对上头......这蒜汁也一样。” 郭白衣一愣道:“何谓上头。” 苏凌翻了翻眼睛,一时之下把这个现代词整了出来,忙道:“所谓上头,就是上瘾,吃一口这脑子里便想着第二口......” 郭白衣这才大笑道:“脑子在头颅中,总是想着,可不就是上头嘛,苏凌你这个词极恰,极恰!我一会儿倒要看看,我上不上头了......” 徐文若看了看这胡麻酱便道:“胡麻?我只听过胡麻油,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胡麻酱。” 萧元彻先拿了一碟胡麻酱,皱着眉闻了闻,脱口而出道:“果真好香!” 只是苏凌让众人选料的时候,那郭白衣却对这个形状颇为抵触,选了蒜汁。 萧元彻则是两者都取了一些。 徐文若和苏凌各自拿了胡麻酱,然后又来到釜前坐下。 却见那釜中的白水已经沸腾了,香葱、枸杞和姜片不停的上下翻腾,热气蒸腾。 萧元彻问道:“这水已经沸了,怎么还不见上主菜,难道是要饮这一釜开水?” 话音方落,杜恒又从灶房端了一个铁盆出来,往桌山一放。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片片切的极为薄的肉片,红白各半,颜色鲜亮。 萧元彻三人看了半晌,方齐问道:“这是什么肉?” 苏凌笑道:“这是刚成年的小山羊肉。” 郭白衣却先摇头道:“这山羊肉最是腥臊,只是那东北心智未全的蛮夷靺丸部族多食用,咱们大晋礼仪教化,这玩意可是人人嫌弃的......” 说着,郭白衣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苏凌道:“这次怕是苏老弟要失算哦......你要管这个叫美食,我等却不敢苟同.......” 萧元彻和徐文若虽未出言,但从表情上看,跟郭白衣的想法一模一样。 苏凌淡笑,却不搭话,径自夹起几片羊肉,放入釜中沸水之中,滚了几滚。 待羊肉变色,便夹入胡麻酱中蘸了,送到嘴边嚼了起来,更是眼神微闭,脑袋轻晃,看那神情,却是享受的很。 众人见他这样享受神情,有些疑惑这东西真就那么美味不成? 饶是被苏凌的样子激起了好奇心,众人皆有样学样,也各自夹了羊肉按照苏凌的样子放入釜中。 待羊肉熟了,三人蘸了蒜汁或胡麻酱,放入口中。 三人方吃了一口,忽的眼睛大睁,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皆用箸指着这大釜,脱口赞叹。 郭白衣更是一边咀嚼,一边陶醉道:“此物真乃人间极品美味!唇齿留香,瘦肉不柴有嚼劲,肥的入口即化,实在是难得的享受!” 萧元彻哈哈大笑,用箸点了点郭白衣道:“方才是谁说的,这山羊肉极其腥臊......依我看,就罚你不能吃!” 郭白衣赶紧摇头道:“罪过!罪过!却是我郭白衣没见识了......”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果然美味啊!我从未想到羊肉还能如此好吃!又有如此做饭!当有好酒佐之才是!” 说着又夹了几片放入釜中,待羊肉熟了,迫不及待的享用起来。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怎会没有?”说罢,站起回到自己房中,少顷,便抱了一大坛酒来。 苏凌将酒封拍开,顿时满屋肉香酒香交织,令人食欲大胜。 苏凌一笑道:“这是我用几味药材和上好的女儿红一起泡的好酒,诸位尝尝,不但好喝,还强身健体!” 郭白衣是个嗜酒如狂的人,萧元彻也不遑多让。 苏凌给三人各斟了一卮酒。 却见萧元彻举起这卮酒道:“这第一卮酒,愿我大晋风调雨顺,百姓皆安!” 他这一说,徐文若眼中熠熠有光,当先郑重的举起手中酒卮,站了起来。 郭白衣和苏凌也各自举了酒卮,三人朝着萧元彻一躬,萧元彻也是轻轻回了一躬,皆一饮而尽。 郭白衣又给三人斟了酒,这才端起酒卮道:“这第二卮酒,愿主公诸事皆顺利,早日实现大愿宏图!” 众人又满饮此杯。 却见徐文若又给三人斟了一杯道:“这一卮,愿君臣同心,初心不忘!大业之路,同往!” 萧元彻闻言,淡笑着看着徐文若道:“文若这话说的好啊,萧某选择的这条路,还需要文若一路相随啊!” 徐文若忙正色道:“臣投效司空时,便抱定初心,初心不变,臣怎敢相弃!” 众人皆又饮了此卮。 轮到苏凌了,苏凌站起身来,想了半天,这才吭哧瘪肚道:“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萧元彻仰头大笑,用手点指道:“就你这话最实在!......” 一会功夫,一大铁盆的羊肉已经被几人消灭了一半。众人脸上皆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萧元彻更是将外氅闪掉,大朵快颐。郭白衣原本总是白到无血色的脸,这会儿除了汗珠之外,还透着丝丝的红润。 杜恒在一旁看得也馋了起来,苏凌踢了他一脚道:“”还傻站着干嘛,拿食盅和箸,一起来。 杜恒惊诧的指了指自己道:“我也可以么?......” 苏凌嗔怪道:“你是我的兄弟,好兄弟自然有份!” 说罢笑着看向萧、徐、郭三人,见三人含笑,却是默许了。 杜恒这才乐颠颠的拿了盅箸,坐在苏凌身旁吃了起来。 众人吃了一会儿,苏凌亲自起身,来到灶房。 不一会儿又端出五个小盅来,众人看去那盅中只放了一些葱末,还有少许褐色的粉末。 郭白衣自是认得,指了指那盅里的褐色粉末道:“此乃胡椒,这东西可不好弄,不过味道却是极为辛辣刺鼻。” 苏凌不搭话,将每个盅里盛了釜中的汤水,这才淡淡一笑道:“诸位尝尝如何?” 每人端起一碗,刚喝一口,便觉得汤鲜无比,味道极好。 众人赞不绝口。 徐文若含笑问道:“方才不过是一釜白水而已,如今却隐隐比那肉的味道都鲜美,苏小兄弟真是高手啊。” 苏凌点点头笑道:“白水不假,这水煮了羊肉,羊肉自带的油和肉香混入,变成了羊肉汤,加些葱末和胡椒,遮去了羊肉的腥膻,味道自然更鲜。” 众人皆称妙极。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苏凌你却是个懂生活的人啊!”说罢,那一碗已经喝完,苏凌忙又添了一碗给他。 萧元彻忽的正色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开个饭馆,专卖这些。” 苏凌可没想那么多,一怔道:“卖涮羊肉?......” 众人方知此美食叫做涮羊肉。 萧元彻抚掌大赞道:“妙哉,妙哉,这羊肉非煎炒烹炸,亦非煮炖,果真是涮字极恰!” 萧元彻又问道:“不知你有兴趣做这生意么?” 苏凌想了想,心思活泛道:“也好,那冷香丸的活计如今库内多有余存,我也没什么事做,开个饭馆倒也不错。” 萧元彻点了点头说,如此还是老规矩,毛尖茶叶馆、饭馆地方我来找,食材我来供,人手我来派,你只用负责日常经营,至于分账,还是你一我和白衣九。 他又回头对郭白衣道:“那第一批茶叶可运来了?” 郭白衣先向苏凌使了个眼色,方道:“雪前已然到了......” 苏凌会意,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徐文若心中惊讶,这苏凌竟只要一成利。 这徐文若是懂得萧元彻的脾气, 功而不贪,爱财而有度,萧元彻最是欣赏这类人。 他又不禁多看了几眼苏凌,心中慨叹不已。 忽的,徐文若笑道:“你们早就有钱赚了,我倒好,只参与了茶叶的营生,不知这饭馆,我能不能也参与一下......”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那也好,苏凌只占了一成利,自是不能再分了,这样吧,我占四成,剩余的五成,你跟白衣随意分去。” 郭白衣嘟囔道,这却好了,文若你可啥都没干,白白分了钱去。” 众人哈哈大笑。 羊肉吃了整整两大铁盆,众人渐饱。皆停下了筷子。 苏凌这才又道:“诸位回去之后,饮些些清淡之物,羊肉大补大火,不要伤了身体。“ 众人点头。萧元彻笑道:“如何等到回去?你这里不就有毛尖,泡些清茶来!” 苏凌点头,杜恒又去泡了茶,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这才撤了器件,转身去了。 萧元彻品了几口毛尖,这才缓缓道:“上次血诏的事情,多赖苏凌的谋划,如今诸事皆安,沈济舟没有动静,倒是那辞表挣了了些许虚名。” 郭白衣一笑道:“总是得给他点甜头......又是虚名太多,总归为其所累!”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白衣所言极是,看看我萧元彻,骂的人多少,却奈我何!”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萧元彻忽的有些气恼道:“只是那刘玄汉着实可恶,已然到了锡州去了,更是袭杀了车信远!自封锡州牧,实在是可恼!” 苏凌心中一动,暗忖罗大忽悠可是把这一功给了二爷,看来这个时空还是有时不相信罗大忽悠的话的...... 苏凌故作惊讶道:“我曾说过,要提前知会车信远......” 萧元彻一摆手道:“那车信远,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不如黄奎甲脑子好用......”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主公无忧,那锡州不过在咱们眼皮底下,主公想取,不是随时取之,只是血诏事件刚过,圣上又颇为看重他这个皇叔,咱们又跟沈济舟暗里争斗,再加上那张当阳业已到了锡州,此时不易逼迫刘玄汉太甚,以免他投向沈济舟,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萧元彻深思一阵,方道:“那白衣的意思是......” 郭白衣道:“不如做个人情,司空待大朝时,向天子保奏,就实授他为徐州牧,若是这人情让沈济舟或者他人做了,却不是很好......” 徐文若眼睛一亮,忙附和道:“白衣所言极是,臣附议!”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吧,倒是给了那大耳朵一个天大的便宜......” 他这才又道:“钟原已到了沙凉。他与马珣章谈的挺顺利,据来信,那马珣章有意归顺,料想不日我便要与沈济舟一战,马珣章这时想要归顺,我接不接纳?” 郭白衣笑道:“马珣章归顺,却是天大的好事,他若归顺,沙凉便可暂时安定,司空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沈济舟,只是......他是否真心归顺却不好说。” 徐文若也点头道:“马珣章骁勇,他有三子马思启、马思继、马思炀,皆是骁勇之辈,尤其是那马思继,有沙凉白马银枪之称,听人传言,更有当年段白楼之风。若马珣章名里归顺,暗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不好。” 萧元彻点头询问道:“那二位的意思是不纳?” 郭白衣一边思忖一边道:“两权相较取其轻。纳自然是纳的......” 他品了口茶,想了想又道:“只是,那马珣章要表示归顺朝廷的诚心......” 萧元彻问道:“表示诚心?何如?......” “要让他的儿子来龙台居住,也好接受朝廷教化,三子齐来最好,实在不济二子也可。”郭白衣风轻云淡道。 萧元彻点头,似有所思。 徐文若点头道:“白衣所言不差,若马珣章不愿献子,便是假意归顺,我等要早做打算。” 他顿了顿又道:“若献子,等上一二月,以朝廷诏令,诏马珣章进京都为官,他怎能不来,如此沙凉祸患尽除,余下却是碌碌之辈。” 萧元彻点了点头,眼神灼灼望着苏凌,似乎等着苏凌说话。却见这次苏凌一语不发,他淡笑问道:“苏凌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苏凌神情有些无奈,将手一摊笑道:“萧老哥身边两个牛人,我还说什么?”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下了决心道:“既然你也觉得他俩说的对,那就如此决定吧。” 苏凌忽的想到了什么,抿了口茶道:“方才老郭说马珣章有几个儿子对吧,里面有个叫马思继的?” 三人点头。 萧元彻疑惑问道:“怎么你对这个人如此好奇,莫不是这马思继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凌一愣,差点就说了马思继没什么过人之处,就是撵的你割袍断须而已...... 苏凌故作高深,一字一顿道:“此次沙凉马珣章若献子来,马思启、马思炀倒无妨,一定要马思继前来!” 三人皆问为何? 苏凌这才正色道:“马思继勇武,段白楼不知所踪后,沙凉最勇武的就是他了,他若久在沙凉,必生祸端。” 萧元彻哈哈大笑,这怪不得老弟了,西凉我经营已久,马思继虽勇,但你可听过颜行云?有颜行云在,料那马思继不敢作乱。” 萧元彻又笃定道:“再者说,待马珣章也来了龙台,到时两个哥哥加一个父亲,马思继焉能不顾及他们,而发动叛乱?” 苏凌见萧元彻胸有成竹,也就不再说了,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准备好你开饭馆的一应物什,明日我让老郭带你去看地方。” 三人这才上了马车告辞。 苏凌和杜恒收拾残局,苏凌忽的抬头问杜恒道:“你觉得,这饭馆叫什么好来着?” 杜恒嘿嘿一笑道:“你有学问,这事怎么来问俺,我只能说叫苏记饭馆,苏记老馆这些......” 苏凌眼睛一亮道:“对对,你说的不错,叫羊肉馆,只是这名字不能叫苏记。” 杜恒疑惑道:“不叫苏记,那叫什么......” 苏凌朗声笑道:“杜记羊肉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用膳嘛 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杜恒闻言,激动道:“苏凌,你说的是真的?” 苏凌哈哈笑道:“这有什么真假的,我说用杜记,就用杜记。” 杜恒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哈哈,太好了,虽然东家是你,但俺也总能闯出点名气来。”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就这点出息不成?杜记杜记,东家就是你杜恒!而且除了司空府他们的分成,剩下的全都归你,我一钱都不要!” 杜恒闻言,忽的一捂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苏凌,除了俺爹娘,只你对俺最好!......” 苏凌看着莽汉落泪,竟有些滑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傻子,我说过什么事都是咱们俩一起的,这才只是个开头,以后无论什么好事,我都会带着你的!” “好兄弟!......”杜恒一边哇哇大哭,一边道,忽的站起身来,哭道:“不行......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哭一会儿去......” 苏凌更是大笑不止,可是笑着笑着,也是满脸泪花。 他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 翌日,郭白衣裹得像个熊一般,早早来到苏凌不好堂,苏凌还未起床,就被杜恒拉了起来道:“走喽,去找店面去,人家郭祭酒都来了。” 苏凌半梦半醒,随便扯了几件衣衫穿了,刚走出门去,便像触了电一般,弹了回去。 深冬时节,他没睡醒,那几件衣衫都不怎么御寒,不冷才怪。 咳了一阵,又找了冬衣,这才出来随郭白衣前往朱雀大街逛悠。 逛了一整天,终于选定了地方,这次可没有不好堂那般选了个犄角旮旯,而是在朱雀大街最显眼的地方选了家店面。 上下两层,这原本就是一家饭馆,之前的做不下去了,便走了,里面灶台、桌椅板凳、酒窖食具一应俱全。 这店面的东家刚刚挂了牌子没两天。便被苏凌和郭白衣一眼相中。 不过这房东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觉得这几人不是什么有名的富商,撇了撇嘴道:“这里银钱可多啊!” 郭白衣一眼看见他的嘴脸,哼了一声道:“一月多少,你只管报来!” 苏凌和杜恒皆把头一低,眼前可是活财主,他们可不敢说话,默默抱大腿便好。 那房东想了想,或许是土豹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额......每月......每月三千银钱,少一钱都不行!” 苏凌都可以感觉到,这家伙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杜恒一拉苏凌胳膊嚷道:“咱们走吧......上哪里弄这许多银钱来!” 郭白衣哼了一声道:“走什么,我当是多少来着,可把我吓死了,不就三千银钱,这样吧......” 郭白衣沉吟片刻道:“我给你每月四千银钱,这店里的东西,算我们的如何!” 给跪了!这必须给跪啊,苏凌和杜恒可知道谁是财主,谁是哥了。 杜恒哇的一声,又准备开哭了,被苏凌将他嘴一捂。噎得他直翻白眼,这才没发出声音。 紧接着几天,苏凌和杜恒雇人,找庖厨,又教他们如何做涮羊肉,好在这做玩意简单,那几个庖厨一学便上手了。 只是都觉得真要拿这没人吃的羊肉来卖钱,恐怕够呛。 对此,苏凌专门训话。 挣不挣钱的,与你们无关。你们只负责好好干活,工钱每月准时结算,干的好的还有赏钱。 绩效这玩意,苏凌还是玩的挺溜的...... 苏凌又跟杜恒张罗着买羊肉。 只是这玩意实在不好找,转了整个龙台城,只在两家专门做祭祀贡品那里找到了不少。 听闻这哥儿俩要收羊肉,他们的眼神都跟看冤大头一般,暗想,总算天上掉下百年不遇的怨种了,一掉还掉下来俩...... 于是苏凌象征性的掏了点小钱,收了好多羊肉。 忙忙活活几日,这一日,杜记羊肉馆正式开张。 杜恒专门换了一身新衣服,和苏凌喜气洋洋的站在羊肉馆门口迎接客人。 见有新店开张,又是朱雀大街显眼位置,自然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只是闻听,这里面卖的东西全是跟那羊肉有关,皆是摇头叹息,做鸟兽散了。 对于这个涮羊肉,老百姓都认为是个稀罕事物,只是他们始终认为羊肉腥膻无比,用白水涮一下就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一天下来,门庭冷落,只来了两个乞讨的,没有一个客人。 苏凌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杜恒从最开始咧着大嘴笑道最后一副苦瓜脸,就差再次开腔大哭了。 苏凌正自安慰杜恒,却见店门口处,萧元彻和郭白衣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郭白衣有些戏谑道:“这可难得,苏凌也有吃瘪的时候.....这冷清的,我还以为是个义庄呢......” 苏凌白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就不能积点德,我真开义庄,你棺材板的钱,我绝对不收。” 萧元彻看着两个贴己之人互掐,乐得看哈哈笑,两不相帮。 两人斗口了一阵,苏凌方才正色道:“这饭馆不同于医馆,必须得有人知道这些东西是美味。” 萧元彻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苏凌此言不差,只是要如何让别人知道这东西美味呢?” 苏凌嘿嘿一笑,也豁出去那老脸了道:“那得让您这大司空给帮帮忙,宣传宣传啥的......” 萧元彻哈哈大笑,指了指苏凌道:“你小子的如意算盘打到我头上来了......也罢......” 萧元彻低头思忖片刻,这才大包大揽笑道:“明日我就给你做足了宣传......” 入夜,司空府。 萧元彻在正厅踱了几步,这才朝外面道:“魏伴伴,去把黄奎甲给我找来!” 魏长安应声去了,过不多久,魏长安红灯开道,黄奎甲晃动着硕大如黑塔一般的身躯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一拳道:“主公夜里唤奎甲何事,莫不是谁又谋逆了不成,告诉俺,俺这就去砸扁了他!”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哪来这许多谋逆啊?让你多读点书,多读点书,你可好,气跑了八个先生,大字不识一个。” 黄奎甲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既然不是打架,俺脑子也笨,要是商量什么事,还是唤来祭酒的好!”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出去打造一口巨大的釜,釜的模样已经给你画好了,但要大!” 黄奎甲接过图来一看,睁大眼睛疑惑道:“这玩意儿是釜?边上的那俩大耳朵干嘛用的?那要打多大呢?” 萧元彻听到大耳朵这词就来气,恨恨道:“照着一个姓刘的人画出来的......至于打多大,越大越好!” 萧元彻又想了想道:“另外去找来20只山羊,全给我宰了,切成薄片,再买50斤胡麻磨成酱,50斤大蒜捣成汁!” 黄奎甲闻言,一皱眉道:“主公,这是要干嘛,莫不是咱们要开馆子不成?那奎甲可有地方用膳了!这么多东西够奎甲吃上一个月......不对,三个月的了。” 萧元彻对他真是无语,只得笑道:“明日你随我一同去大殿早朝,我要请天子和百官吃肉,当然少不了你的!” 黄奎甲嘟嘟囔囔说着,这么多东西,请那些不相干的人干啥,都让他吃了多好! 不过一听有肉吃,这才屁乐颠乐颠的去了,萧元彻后面喊他道:“不知道如何磨胡麻酱,去问不好堂的苏凌。”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司空府外车马响动。 魏长安出来看时,满满的几车。 魏长安哭笑不得,只得对黄奎甲道:“奎甲将军,司空只让你置办,你怎么把这些多东西全拉这里来了,这成何体统......” 黄奎甲一挠头道:“额,对啊......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不过,主公也没吩咐俺拉哪里去啊,实在不行,俺再拉回去便是。” 黄奎甲转身,又吩咐跟车的军卒往回拉。 萧元彻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车一车的肉、蒜、酱堆在司空府后门,气极反笑,用手点指黄奎甲,半晌才道:“还拉回去干嘛?不嫌累啊!” 言罢,转头对魏长安道:“你去腾个院子出来,让他们把东西搁进去......唔,就天子住过的那道院子吧。” 魏长安先是一愣,这才笑着点头去了。 好在货多人也多,齐齐动手,一会儿功夫便都搬了进去。 萧元彻看着这满院的东西,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想,幸亏是在冬天,这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开,要是夏天,明天我这司空府岂不臭气熏天了。 那黄奎甲倒也没傻透,幸亏知道那蒜汁用坛子封好了,要不然,这萧府得改名叫“蒜”府了。 太味儿了...... ............ 翌日,龙台禁宫龙煌大殿。 百官朝会。 原来,初一日已然新年第一次大朝。 今日初五,五日一朝,乃为常朝。 然而,不知为何。 天子忽有旨意,明日在京五品及以上者,统统参加朝会。 这旨意下的突然,惹得朝臣议论纷纷,胡乱猜测。 只是无论如何猜测,大体上这些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一件事。 昨天司空萧元彻曾进宫去了,待他出宫之时,圣上便有了这道奇怪的旨意。 看来是明日朝会,萧司空定然会有所动作。 若是升迁或罢黜官员还是好的,倘若是...... 有些官员想到这里,已然面色死灰,如丧考妣。 更有甚者,早写了绝笔书,交给自己的家人,一副视死如归,一去不返的模样。 倒是那些官位未及五品者,却是奔走相告,一脸喜色,仿佛比正旦之日还要开心。 无他,就算有什么祸事,也是罢朝之后,自己也能多活些时辰。 龙煌殿内百官和晋帝刘端均到了朝堂,五品以上官员,文武分列两厢。 中常侍齐世斋见众朝臣肃立于龙煌殿中,这才向前了几步,一甩手中拂子朗声道:“百官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萧元彻待他说完,便开口道:“臣萧元彻有两件事启奏圣上。” 他早已被天子赐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因而也无甚么大的规矩。 晋帝刘端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萧爱卿有何事,尽管讲来。” 萧元彻这才一拱手道:“前些日,臣为大晋新收了一员大将。臣恳请陛下授爵赐宅。” 晋帝刘端闻言,心中生气,敢情又是为了投效他的人来求官来了,还要说什么是为了大晋。 只是刘端也只得暗气暗憋,面上还要一副颇为高兴的神情道:“还是萧爱卿心里时刻装着咱们大晋啊!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啊?授爵赐宅,国之栋梁方可啊!” 萧元彻知道他是何意,淡淡一笑道:“圣上英明,只是此人却是当得起的!” 刘端这才疑惑道:“哦?何人?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便是曾在灞城下斩了那华无奢的关云翀了。” 刘端心中大动,关云翀?他不是和刘玄汉是生死之盟的结义兄弟么?若真的是他,那的确可以封赏。 想到这里,刘端这才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关云翀勇烈,朕闻听此人亦是忠义无双。确实当得,朕意......” 刘端想了想方道:“既如此,朕便封关云翀为晋义亭侯,至于宅邸,便将那董逆一党秦元吉的府邸改了,权且先作为义亭侯府吧。待日后再选址另建,萧爱卿以为如何?” 萧元彻这才点头,显得十分满意道:“臣代关云翀谢过圣上!” 晋帝刘端这才又问道:“萧爱卿不是说两件事么,另一件是何事呢?” 萧元彻这才淡淡笑道:“这几日辛苦了诸位操劳董祀等逆案,萧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只想着聊表一番心意,捡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此时,我萧元彻做东,请圣上和诸位臣工用个膳!” 一言既出,满殿朝臣脸中皆现疑惑之色,但更多人却是有些惶恐。 权倾朝野的萧司空请天子和朝臣用膳,用膳的地点就选在这龙煌大殿! 这是唱的哪出戏,莫不是要效仿当年那个王熙可是干过这事。 说是请用膳,他却支了油釜,炸活人玩...... 大司农武宥闻言,却是当先站起身来道:“今日我肚腹不爽,司空盛情只能心领了。” 他说着转身欲走。 又一个站出来的,必然有跟风上的。那文臣中又走出七八位清流派系的,皆推说身体不爽,便要告假。 萧元彻冷笑几声,却不说话,只看着他们朝着龙煌大殿处走去。 只是,以武宥为首的这群人,不过是刚走到龙煌大殿门前,却忽的听到门口处“锵——”、“锵——”、“锵——”的无数声音响起。 武宥等人定睛瞧看,皆面如土色,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但见龙煌大殿门前,早围了近一百甲士。 这些甲士皆黑甲、黑盔,手中长矛闪着芒,映照着大殿房檐一角的积雪,熠熠生光。 中间一员大将,面如黑锅底,壮硕如黑塔,手中一对出了号大的铁戟,看起来甚是骇人。 但见此人见这许多人来了,朝着那些黑甲士,轻轻动了动两根指头。 那近一百甲士皆闻令而动。 长矛一立,踏前一步,齐声冷叱道:“退后——!” 所有人都认得,这些甲士是萧元彻的精锐——憾天卫。 而这黑面大将,便是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 那近百人的呼喝声势震天。 刹那间,就有三个文臣先软了,讪讪笑着又从一旁转了回去。 武宥面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道:“萧元彻,此为何意?莫不是你想在大殿之内,当着圣上的面,胁迫朝臣不成?” 萧元彻连看都不看他,低头似摆弄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随后又将带扳指的那大拇指伸了出来,呼呼的吹了两口,这才风轻云淡道:“大司农哪里话来,我萧某可不是当年那人,我真的就是想请列位臣工,还有圣上用个膳而已,你们不给我萧某人这个面子,萧某人只好让奎甲再多留留诸位了......” 说完这些,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向大鸿胪孔鹤臣和太尉杨文先。 却见杨文先脸上古井无波,甚至还微微闭上了双目。 那孔鹤臣虽脸上有些愠色,倒也还算神态自若。 萧元彻这才暗暗好笑,抬头又看向晋帝刘端。 一看这下,那刘端可没有杨孔二人那般沉稳,更没有他们老谋深算。 他几乎是瘫坐在龙书案后,额角处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面色发白,嘴巴发干,还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 那旁边的中常侍齐世斋却一脸的淡然,微闭着眼睛,看不出他作何想法。 萧元彻隐隐觉得,这齐世斋好大城府,看来得找个由头,换个人了...... 齐世斋忽的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司空请诸位臣工用膳,不过是表一表心意,几位大人怎地如此不给面子?圣上还在坐,你们倒先走了,却是有些失礼吧......” 说罢,这才低声朝那已经有些失神的刘端道:“圣上......圣上,司空说了要请大家用膳,圣上表个态啊!” 萧元彻心中暗自计较,这个老太监果真好心思,这句话看似替他说话,其实重点却在后半段,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天子还在,莫要无礼。 晋帝刘端这才晃过神来,忙定了定心绪道:“萧爱卿,当真要在这龙煌大殿,请朕和诸位卿等用膳不成?” 萧元彻灼灼的看着刘端,忽的好一阵大笑。 那刘端被他笑的正自发毛。 却听萧元彻道:“当然是只用个膳嘛,诸位何必搞得那么紧张......”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章 满朝文武尽饭桶 萧元彻说完这些话,这才从阶上走下来。朝着大殿外朗声道:“奎甲,准备了......” 众朝臣正吓得两股战战,不解其意。 却见黄奎甲“喏!”了一声,朝身后一招手。 但见他身后转出十几个甲士,怀中皆抱了如酒缸一般的东西,只是要比寻常酒缸要大上许多。 那些甲抱着这些大缸,走到诸位朝臣面前用力的放在地上,然后右手一挥,“嘭——”、“嘭——”、“嘭——”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朝臣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便觉得满殿香气四溢,端的好闻。 原是胡麻酱和香油蒜汁的香味飘了出来,只这一下,还真有不少人觉得自己真就有些饿了。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道:“来呀,给诸位大臣每样各来一盅!”甲士皆用大勺给殿内大臣将胡麻酱和蒜汁各盛了一盅。早有人摆好了桌案,那些甲士将这满满两大盅酱汁放在桌案上,这才退下。 萧元彻接过黄奎甲端来的那两盅,走到晋帝刘端面前。 骇得刘端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那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靠去。 萧元彻倒是笑容可掬,将这两盅轻轻的放在晋帝桌案上,朝着晋帝淡淡一笑,这才又走了回原位。 朝臣们低头看了这两盅里的东西,蒜汁他们认得,那黄澄澄、黏糊糊的玩意是什么,虽然闻起来很香,但那卖相实在倒胃口,有些人已然用官袖掩了口鼻,眉头紧皱。 孔鹤臣等清流众臣看了一眼这两盅,更是面露愠色,那黄澄澄的玩意,他们多少知道,似乎是胡麻磨成的酱,可是这司空口口声声说请朝臣用膳,合着就只是胡麻和蒜汁? 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这萧元彻安得什么心,这是将满朝大臣和天子当猴耍不成? 饶是很多朝臣皆面露愠色,然而实在畏惧萧元彻的权势,竟不敢发作。 只有晋帝刘端,鼓了鼓气,颤声问道:“萧爱卿,莫不是就请大家用这些东西么?” 萧元彻仰天大笑,却不回答。 忽的,他又是朝着殿门外“啪啪啪”连击了三掌。 但见殿门处,七八个甲士用架子抬来一口巨大的釜,似乎很沉重,这七八个甲士皆是壮汉,饶是如此,一边抬着走,一边还喊着呼号。 那釜大的出奇,锅身五人难以合抱。 更奇怪的是釜中有一个巨大的圆锥物体从锅内伸出向上,高度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釜左右还各伸出两只大耳朵一样的铁把儿。 但见这些甲士使了好大力气将这大釜抬到龙煌大殿正中处,这才撤了架子。 那大釜搁在地上,发出“嗡——”的沉闷声响,好像撞钟一般。 众朝臣脸色变更,有人已切切私语起来。 这么口奇形怪状的大釜,与当年王熙烹杀大臣的大釜相比更是不遑多让啊。 晋帝刚想发问,却见黄奎甲单手提了一只巨大的铜壶从大殿外再次进来。 那铜壶只壶嘴都三尺老长,看起来十分沉重,可是黄奎甲只用单手,似乎浑然不觉有多重。 但见黄奎甲走到这口大釜前,将铜壶一顺,朝着釜内中去。 哗哗的声音直响。 众朝臣看时,竟是生水,再无他物。 黄奎甲身后又转出四位甲士,各拿稍小铜壶同时向釜中中倒水,哗哗之声,壶中水呈柱状洒下。 还竟有些好看。 整整五大壶水,全部倒灌进去,那釜大概也有了八分满。 黄奎甲等人做完这些事情,这才朝着萧元彻一躬。 萧元彻淡淡点了点头。 却见又有甲士各怀抱引火之物皆放于大釜之下。 黄奎甲这才高喊一声道:“点火——!” 引火之物被点燃,瞬间烈焰飞腾,少顷,整个大殿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所有臣工皆鸦雀无声,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有些朝臣已然大汗不止,脸色惨白,坐卧不安,要不是惧怕那殿外一百名长矛甲士,怕是早已哭喊着逃去了。 萧元彻立在一旁, 眯缝着眼睛,冷眼旁观,见这些朝臣神态各异。心中暗自好笑。 又过一会儿,那釜中中水已开始沸腾了,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但见釜中水沸如潮,翻涌不止,水汽茫茫。 整个龙煌大殿均被水气笼罩,恍惚间仿若天庭。 早有朝臣已近崩溃,竟跳将出来,失声痛喊道:“莫不是司空要学国贼王熙,当着天子的面,烹杀朝臣么?” 萧元彻冷冷的看了这些快要被吓疯的几位,眼中带了些许嘲弄,一字一顿道:“诸位平时不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今日不过是看了一场生水煮沸的戏,怎生如此狼狈?” 他脸上倒也无愠色,转头对黄奎甲道:“奎甲,请着几位大人,在桌前安坐!” “喏!”黄奎甲应了一声。向立在身后的甲士又摇了摇指头。 那些强壮甲士不由分说,闯过桌案,将这些吓破胆的朝臣按在座位之上。 这下这几个朝臣像是被宰杀一般,嚎叫不止。 萧元彻忽的使劲咳了一声,那几个正自嚎叫的大臣立刻就如被人掐了脖子一般,顿时鸦雀无声。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朗声道:“诸位不要害怕,圣上在此,萧某乃大晋司空,岂学那倒行逆施的国贼王熙?萧某说过,要请大家吃饭,这只是烹制美食而已,诸位这般做派,可是有些失仪啊!” 他虽这样说话,神情又不似作假,只是这些朝臣真信他的屈指可数。 见水已煮沸,萧元彻这才又三击掌,他每击一掌,下面朝臣尽皆是一个哆嗦....... 但见殿门前转出十名甲士,各自托了一个大盆,朝大釜前走去。 那大盆之中竟全部是被片成一片一片薄薄的肉片,然而肉色上乘,鲜嫩无比,肥瘦相间。 十名甲士在锅前站定,黄奎甲这才大喝一声道:“倒哇——!”“哗——”的一声, 十名甲士将这十大盆肉全部倒入了这翻滚着白水的大锅之内。 那肉在锅中上下翻了几下,肉色已变。 萧元彻瞥了一眼知道,肉已经熟了。 这才颇为豪爽的哈哈大笑道:“涮的时间刚好,美味已经做好了!” 说罢,环视大殿臣工一圈,淡淡道:“不知哪位公卿大臣先来尝一尝啊?” 萧元彻这般连问三遍,满殿朝臣皆将头一低。竟是无人应答。萧元彻这才眯着眼睛朝众朝臣看去,眼神落在谁身上,那人便身体一抖。 萧元彻一甩袍袖,哈哈大笑道:“既然无人愿意来尝,那萧某便做这第一个试吃之人罢。奎甲!” 但见黄奎甲应声而动,忽的从身后抽出两支巨长箸,自釜中夹了几片肉,然后转身恭敬的放入萧元彻手上的胡麻酱盅里,朗声道:“司空请用!” 萧元彻真就不顾朝臣眼光,拿起手中细箸将肉夹了起来,在胡麻酱中涮了两下,放进嘴里,顿觉肉香入喉,确实痛快。 “好肉!”萧元彻哈哈大笑,将剩余的肉尽数夹起,全部放进嘴里,双眼微闭,神情极为享受。 萧元彻吃完,又命黄奎甲盛了一些肉放在另一盅内,然后端起来,一转身缓缓朝晋帝刘端走去。 那刘端坐在龙椅之上,竭力的保持着天子的颜面,饶是如此却已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齐世斋忙挡在前面,朝着萧元彻一笑道:“司空大人且慢,圣上进膳,当老奴先尝了的......” 萧元彻脸色一寒,冷声道:“齐常侍是疑我这膳中有毒不成?” 齐世斋忙一躬道:“岂敢岂敢,司空大人误会了,司空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老奴怎会这么想呢?只是,依照规矩......”萧元彻未等他说完,便不耐烦道:“既然未见疑,那便一旁自便......” 说着,只朝着齐世斋一甩袖子。 那齐世斋倒是有些老迈了,被他这猛然一甩,差点一个趔趄,向后倒退,差点就没站住。 萧元彻将这盅涮肉端到晋帝刘端近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缓缓道:“臣萧元彻,恭请圣上用膳!” 刘端面露难色,想拒绝却又不敢,正自骑虎难下之际。 那清流领袖孔鹤臣这才缓缓走出来,面带愠色,看了一眼萧元彻,出言斥道:“萧元彻,你乃人臣也!当众如此做派,有辱斯文!有辱朝廷体面!更威逼天子,实是其心可诛!” 萧元彻眼中怒色转瞬即逝,心中明白,这老家伙又在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大怒之下,把他杀了。 我萧元彻岂能上你这当?我若杀了你,岂不坐实了你方才扣过来的几顶大帽子?又与那王熙何异? 想死,以后再说吧...... 萧元彻还未说话,一旁黄奎甲便大怒,拿着手中那大长著就要砸去道:“老猪狗!尔敢!......” 萧元彻冷芒一闪,面色一沉,朝黄奎甲喝道:“天子当前,孔大人又是当朝大鸿胪,国之名士,你这莽夫怎敢放肆?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黄奎甲这才一窒,收了那“凶器”,向后退了两步,那看向孔鹤臣的眼神,依旧带着浓重的怒气和杀气。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对孔鹤臣道:“孔大人,用个膳,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何必如此?你是不知道这是有多美味!”说罢,他又带着揶揄的神色道:“孔大人,可要记住你这些话,待一会儿,你可是要后悔的哦!” 晋帝刘端毕竟还是天子,总是有些骨气,他这才装作镇定自若,声音竭力保持平静道:“既然萧爱卿尝过了,朕就也来尝一尝,怎好辜负了司空一副盛情呢......” 但见刘端双手不住颤抖,半天才拿稳筷子,夹了一片肉,哆哆嗦嗦的在胡麻酱盅和蒜汁盅间来回摇摆,犹疑不定。 萧元彻瞥了一眼,忙道:“臣觉着,胡麻酱更好些!” 晋帝刘端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方道:“既然,萧爱卿推荐,那朕就试试这胡麻酱吧!” 那晋帝刘端只得一咬牙,将肉在胡麻酱里涮了两下,把眼一闭,送肉入口中。 只是,刚入口,他忽的竟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腾站了起来,面有喜色,脱口大赞道:“好吃!好肉!妙极!好美味!......” 说着,看着眼前的萧元彻,竟觉得他这会儿倒有些亲切了。 他这才出言笑道:“司空,萧爱卿,诚不欺我!” 这话一出,阶前齐世斋,阶下全数臣工皆一脸愕然。 那刘端风卷残云,将这一盅肉吃完,便催促齐世斋亲自下去给他盛肉,见肉来了,竟又迫不及待的拿起箸吃了起来。 一来二去,顷刻间三盅下肚。 齐世斋这才打消了方才的惊疑,看来果真是好膳食。 见刘端吃的全然不顾天子威仪,忙笑着道:“圣上,圣上慢些用......” 那刘端边吃边赞:“果真是好!香!真香!” 萧元彻见刘端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不止。 众臣工见天子竟如此享受,这才皆放下心来。 尽跟着呵呵陪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志得意满的看了满殿朝臣一眼道:“如何,萧某早说了,的确是请大家用膳来着......” 晋帝刘端边吃边点头道:“是也!是也!卿等也快尝尝看呐!......”说着又低头大朵快颐起来。 萧元彻这才吩咐黄奎甲,招呼甲士给朝臣们分肉享用。 朝臣们刚吃一口,便觉腹脏生香,原本深冬,殿外又是厚厚的积雪未化,吃了这肉膳,顿觉浑身一股暖意升腾,极为舒坦。 美味无比的赞叹之声此起彼伏,朝堂上朝臣各自埋头苦干,吃了个热火朝天。 干饭人,干饭魂!从古至今皆如此......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转到孔鹤臣近前。 孔鹤臣正在大朵快颐,恍然不觉。 萧元彻这才附在孔鹤臣耳边,低声揶揄道:“鹤臣,如何啊?方才不是挺不愿意的么?” 孔鹤臣老脸一红,却仍旧手上不停,夹了肉边吃边道:“鹤臣平生从未吃过此等美食!先古圣人云,三月不知肉味!鹤臣吃了这肉,大概其余的肉食果真三月无味了吧!” 萧元彻捧腹大笑。 阶下朝臣,见这两人谈笑自若,心中都暗道,这俩明争暗斗的主,怎么突然关系这般融洽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一顿涮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吃货大神们,诚不欺我! 众臣工一个时辰有余将那二十只羊全数消灭。 谁说大晋战斗力差的,这不挺强的...... 各个吃了个沟满壕平、肚子溜圆。有几个没出息的还直打嗝。萧元彻见众臣工吃的差不离了,这才命人将残席撤下。 龙煌殿这才恢复了该有的弘大庄严样子。 晋帝刘端脸上早已一片轻松,竟主动开口问道:“萧爱卿,这是什么肉,竟然如此美味!” 萧元彻捋了捋长髯,方才不紧不慢道:“这肉乃是小山羊肉,这种在釜中涮后蘸料盅的吃法叫做涮羊肉。” 刘端一脸的难以置信道:“萧爱卿又说笑了,那羊肉可是东北蛮夷苦寒之地,靺丸部族的吃食,咱们大晋向来是不屑吃的......” 萧元彻一笑道:“圣上,那是咱们之前不知道,现在吃了感觉着如何?” 刘端点点头,赞叹不已道:“原以为羊肉最为腥膻,可这涮羊肉却没有,味道又保留了食物原本的鲜美,实在美味,之前那些羊老死深埋,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又朝萧元彻点头赞道:“萧爱卿在膳食上也是一位大家啊!” 萧元彻这才一躬道:“圣上抬爱了......这美膳食可不是臣发明的!” 刘端闻言疑惑道:“哦,那是何人,竟有如此妙手烹制之法?”萧元彻正好顺水推舟,演了这一出戏,一是要试试这些朝臣的反应,为了方便行事,萧元彻告知徐文若、郭白衣等今日皆告假。二是真就是为了给苏凌打个旗号出来。 萧元彻忙朗声道:“在京都龙台朱雀大街西边,有家杜记羊肉馆,里面有个叫苏凌的,这涮羊肉便是出自他手......” 他这句话,下面的朝臣可都暗暗记牢了,很多朝臣都在想明日,不!散朝,散朝之后就立马去尝! 刘端点点头,似有所思道:“苏凌?这名字似乎哪里听过,好生熟悉啊!” 齐世斋在一旁提醒道:“圣上,此人便是那晚救驾之人啊!......”刘端这才猛然记起,重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这苏凌是个人才,不仅临危生智,武艺精通,竟然还做得这一手的好膳食!” 阶下早有臣工出班奏道:“圣上,臣闻听那苏凌不仅如此,更是一杏坛妙手,他乃是神医张神农之徒,在京都开了间医馆,他还自制了一种妙药,名曰冷香丸的,服之有驻颜之效,久之浑身还有淡香.......” 刘端闻言,饶有兴致道:“果真如此?萧爱卿可有这冷香丸么?” 萧元彻知道他这是向后宫那些求药,便一笑道:“圣上若需要,此事包在臣身上,我散朝后就去办,最晚明日,便送百颗到宫里来!”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萧爱卿了!” 萧元彻这才微微拱手道:“为圣上出力,乃臣的本分!” 刘端点点头又道:“这涮羊肉,宫中御膳房可没一个会做的,若以后朕想吃,可否诏那苏凌进宫来做?”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却不是难事......” 一场颇为意外又颇为融洽的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散朝后,萧元彻回到司空府,将此事讲给郭白衣和徐文若,郭白衣笑的直不起腰,徐文若也只得淡淡陪笑。 萧元彻又道:“白衣,多派人手去那馆子里,估计以后苏凌闲不住了......” 自此之后,杜记羊肉馆生意蓦然火爆,每日开门至歇业,皆是座无虚席,许都名吃的名头也开始传扬了出去,便是许多外地人也慕名前来品尝。 苏凌在厨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又搞了羊肉炖锅、扒羊肉、烤羊肉串等等新菜。 那杜恒这掌柜真就甩手,除了数银钱的时候亲力亲为,哈哈傻笑到深更半夜......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元诗会 疯了,完全忙疯了! 自正月初五到正月十三,不过九天时间,苏凌几乎把整个不好堂都关了,除了现赶制了一百颗冷香丸,交付给郭白衣,郭白衣差人送进宫去。 剩下的时间,苏凌全天待在杜记羊肉馆的后厨中,不是扒羊皮,便是片羊肉,忙的焦头烂额。 以至于苏凌满身都是羊肉腥膻味道,大老远没见到人,便有一股浓重的腥膻味道扑面而来。 果真好上头。 郭白衣连续打发了三批人,每批三个过去,依旧人手不够。苏凌只得将不好堂原先的几个伙计和军卒也打发到这里来帮忙。 好在从药堂伙计转变为饭堂伙计,这样的身份转换他们几个倒也适应的很快。 连着九天,杜记羊肉馆楼上楼下天天爆满,来的晚的干脆就在饭馆门前支起几张桌子,冒着严寒吃涮肉吃的不亦乐乎。再有更晚的,站着等,搬着小马扎坐着等,到最后整个羊肉馆便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凌当爹又当妈,管了前厅管后厨。羊肉告罄,只得带着人满城找羊,无论多大个,找着就死,死了就片。 不过九日,这羊肉成了整个龙台最紧俏的东西。 羊肉好容易供应上了,酒又没了。 幸好那郭白衣是个好酒之人,联系了四家大酒行,苏凌尝过之后,皆十分满意,这才确定这四家全部为杜记羊肉馆酒水供应商。 苏凌还亲自给各家颁发了一枚象征杜记羊肉馆荣誉供酒商的小牌子。 牌子是苏凌连夜刻的的木牌。形象嘛,喜羊羊长什么样,这木牌就什么样...... 正月十三晚上,苏凌待杜记羊肉馆关门之后,拉了杜恒,拍了一坛酒,两人就着肉边吃边聊。 苏凌的意思是,明日关张整顿,理理经营思路,不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营业,一味赚钱。 现在是食客们图新鲜,虽然他们源源不断的开发新的菜式,但是整个羊肉馆腥膻满屋,烟雾缭绕。 这倒还在其次,整日食客爆满,连门前都是临时支的桌子,依苏凌的新词:就餐环境实在太恶劣了。 苏凌暗想这是没有卫生工商城管,要是有这些部门,怕是这羊肉馆早停业整顿,罚钱被罚到吐血了...... 杜恒脑子哪有那么灵光,只挠着头说,人多不正好,人气旺,生意好,生意好挣钱就多。 苏凌白了他一眼,这才语重心长的将后世那些精细化餐饮管理理念化成杜恒能听得懂的话告诉他。 饶是如此,杜恒也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 苏凌最后急道:“就打个比方,茅房是不是只要闹肚子都得去!” 杜恒点点头道:“那当然.......不去拉裤子......”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废话,真找不到茅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不也能解决.......” 他这才又道:“可是,要是让你一天待在茅房里不出来,你愿意么?” 杜恒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那可不行,太臭了......”苏凌一拍大腿道:“着啊!所以咱们现在这杜记羊肉馆现在就如这茅房......” 杜恒嘿嘿大笑道:“苏凌你这个比方不怎么样,咱们是管吃的,那里可是管拉的......” “憋住,不许笑!我是说环境......”“啥叫环境......” “.......唉,算了,就是咱们饭馆这样到处味,到处人,到处残羹剩饭.......跟茅房的乱套感觉也不差了......”苏凌直翻白眼,耐着性子解释。 “茅房是想不想去,真到了那节骨眼上必须去,咱们连茅房都比不了,现在这些人是图新鲜,等时间长了,就咱饭馆那样子,估计渐渐就来不了人了。”苏凌道。 杜恒吧嗒吧嗒滋味,这才有些明白道:“就是太乱太脏呗,气味又浓,那要如何呢?就是按你说的什么精细化办?”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了,精细化餐饮服务,而且还要精品化!” 杜恒摇摇头道:“俺不太懂,你直接说怎么办吧!” “我......就是计算饭馆的最大食客承载量......算了,这玩意你也不懂,就是饭馆规定只能多少桌同时吃,多一桌都不行,就是有空桌子也不准再进人,等这轮食客有人离开了,后面的补上!”苏凌头大的说道。 杜恒摇头道:“苏凌,俺觉着不妥吧,人家来了,饭馆还有空桌子,总不能空着桌子,撵人吧,这不得罪人了?” 苏凌摇摇头道:“开始也许吧,但是渐渐他们就会习惯,而且会发现这是对他们负责!餐馆环境好了,不吵了,也没那么大膻腥味了,吃着也舒坦!” 杜恒想了想,点头道:“俺是个粗人,你心思活络,俺听你的!只是那些等着得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苏凌笑道:“这还算你动脑子了,这不是咱们玩剩下的么,排号预定桌子啊!” 杜恒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个章程我熟......” 苏凌又道:“人员也不能有事一窝上。除了后厨不参与前面的事情,前面加上你统共二十个人。你只管收钱,对了把你算账功夫练好了!” 杜恒忙道:“这个你放心,什么菜食几钱,我心里清楚。” 还真别说,杜恒虽然笨手笨脚,可是算账上却是无师自通,倒是个人才...... 苏凌点头道:“楼下馆里除你,再分九人。四人招呼客人,点膳,二人传膳,二人站门前迎客,查验预约号。楼上九人,四人传膳,五人点膳。这楼上楼下的,除了传膳的和你之外,剩余的不忙了,都去帮忙收盅碟,打扫饭馆残羹身剩饭,每日晚上关门前,他们轮流清扫地面、桌几!......” 杜恒点点头道:“这听起来倒是挺有章程!” 苏凌这才摆摆手道:“先这样,看看情况再说!” 杜恒这才哈欠连连,拉了苏凌回不好堂睡觉。 苏凌忽的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最重要一点,给那涮釜引火时,一定要嘱咐他们小心再小心。这饭馆还有整个龙台房屋几乎都是木质的,小心别走水,烧了饭馆是小,要是连片烧了,咱们可就只有一个脑袋,混丢了可啥也没了!” 杜恒一拍胸脯道:“包在俺身上。” 于是正月十四,杜记羊肉馆关张一日。苏凌聚了大家开会,当场宣布了这些事情,一再强调防火等注意事项。 做到人人牢记,心里有数。 这才又演练了几遍,众人方才散去。 临走时苏凌告诉大家明日上元节,放假一天,大家不必来了。 众人这才一阵欢呼。 到了晚间,苏凌刚要躺下,便听到不好堂后门响动。 杜恒跑去开门,去见一身淡蓝衣衫的萧仓舒笑吟吟的站在门前。 苏凌忙拉了他坐下,问他怎么这时间来了。 萧仓舒笑着问他正旦晚间他父亲差人送来的吃食可好吃。 苏凌点头。 萧仓舒这才转入正题。 原是上元佳节,他三兄萧思舒要在府内办个上元夜诗会,邀请苏凌前去参加。 苏凌推辞说自己那点学问不过是糊弄人的,他可不敢去献丑。 萧仓舒哪里肯依,言说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梦江南》是糊弄人的,那天下学问人还敢写诗文么? 苏凌没有办法,他也想着去见见这只闻才名未见其人的司空府三公子——萧思舒,这才点头应下。 萧仓舒这才递了请柬,转头去了。 苏凌告诉杜恒明日晚上要去萧思舒府上赴会,只能刘杜恒一人看家。 杜恒道:“那你一人,再有危险怎么办,带俺一起吧!” 苏凌摇摇头笑道:“参加个诗会而已,又不是打打杀杀,哪来的危险,再者哪里全是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人,你去了不得闷死。” 杜恒这才噘嘴不情愿道:“说好什么事都一起的,你倒好,又丢下俺......” 苏凌哈哈大笑,忙安慰他道:“等我去看看,实在无聊我就给你带些好吃食,早些回来!” 杜恒这才点了点头。 翌日。 苏凌见天色擦黑,这才拿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用两个木盒装了,还在每个上面系了红花,倒也像样。 他便一手提着一个木盒,朝着萧思舒的府上去了。 他是第一次前往萧思舒府上,自然是不认得路的。只是天已擦黑。加上正是上元之夜。 今日还是个好天气。苍穹上没有一丝云,只有漫天繁星之中,捧出一轮若圆盘一般的皓月。 此时皓月刚刚东升,盈盈玉光,洒满整个龙台城中。 圆月清辉之下,各条大街阡陌,花灯盛放,灯笼清摇,皑皑雪地上,游人如织如潮。 苏凌知道,那个时代,这个时期是没有花灯这玩意的,或许这又是时空错乱? 苏凌顾不得眼前人间烟火美景。向人打听萧思舒的府邸,结果这可是尽人皆知,早有人给他指了路去。 苏凌一路溜达,这才来到萧思舒府门之外。 他打量了萧思舒的府邸。 虽然没有司空府阔气,但方圆占地也不少。门前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朱漆大门显得十分贵气。 门楣正中挂了一块匾额,那字是萧思舒亲笔——萧宅。 门楣左右两盏大红灯笼,红光氤氲,映照地上白雪。 而那门前早有两人站定,一高一矮,皆东西张望,似乎焦急的等着什么。 苏凌走近一看,正是萧仓舒和另一个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生的眉清目秀,风采俊逸,天生的一股书卷气。 苏凌想来便是萧思舒了。 其实这两人原本只在正厅等候客人便好,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出了门来,而且几乎宾客尽到,他们却撇了这些人,来到大门前。 众宾客暗中以为,能让司空两位公子相迎的人,定然是身份尊贵的人。 萧仓舒一眼看见苏凌,忙紧走两步,来到苏凌近前,一躬道:“苏哥哥来了!” 萧思舒这才从面走来,朝着苏凌也是一躬,态度虽称不上谦和,倒也颇有敬重。 苏凌敢忙向二人还礼,这才亲切的笑道:“早闻听三公子才俊雅量,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萧思舒淡淡一笑道:“听我小弟总是夸赞苏兄大才,做得一手好文章诗赋,待会上元诗会上,还盼着苏兄一展大才啊!”苏凌忙又谦虚了几句。 三人寒暄一阵,萧思舒心下对这个萧思舒印象还蛮好,说话待人拿捏分寸,颇让人感觉舒服。 思舒仓舒这才陪着苏凌向正厅走去,似乎在门前只是专迎苏凌一人而已。 早有消息传到了正厅。 正厅客人闻听当今司空两位公子大门外站了许久,只是为了迎这个叫苏凌的少年一人,皆讶然不已。皆暗想这苏凌虽然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章,但这两位公子也不能如此屈尊吧,屈尊就屈尊了,却只对他一人如此,倒是厚此薄彼了。 自古文人相轻,很多宾客的眼都红了,盘算着等下如何让苏凌出丑。 苏凌怎会不知,只是笑了笑。 做戏做全套,苏凌竟当着满厅客人的面伸手一把搭住身旁萧思舒的肩膀。 萧思舒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尬尬的笑着,也不好躲闪。 苏凌那表情,似乎让宾客觉着他与萧思舒已熟稔已久。 就这样勾肩搭背,在众宾客的异样眼光下走到厅中。苏凌才放开萧思舒,呈上礼物,却是两个木盒,每个上面还系了红花。 众人皆好奇看去,心中想着这苏凌被萧家三公子如此抬举,那礼物定然非同凡响,极为贵重了。 只是下人将木盒打开,萧思舒和萧仓舒,还有众宾客起身看去,却谁也没有想到。 那每个木盒正中皆躺着一只硕大的羊蹄子。 倒是新卤的羊蹄子,看起来肥嫩入味,肉筋鲜香。 只是这玩意实在和贵重二字沾不上边。 众宾客皆投来鄙夷的目光。以为什么贵重东西,竟然如此粗鄙。 苏凌也不在乎,哈哈一笑道:“这可是我们杜记羊肉馆最新研制的双椒羊蹄,用胡椒和花椒卤制,味道鲜美!” 他又挑挑眉毛道:“限量版,每天只有一百份哦......” 萧思舒倒没觉得礼物轻了,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吩咐人们拿了,放到后厨。 苏凌这才又郑重其事道:“苏凌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三公子。”萧思舒有些疑惑,忙问道:“苏兄有何事,如有吩咐,立马叫个仔细的下人去办。” 苏凌却忙摆手,嘿嘿笑道:“无甚要紧事,只是现在可有已经做好的小点心吃,今日我来的匆忙,一天又忙着卤羊蹄子,到现在啥也没吃......” 众宾客皆掩面哈哈大笑,眼中皆是鄙夷之色。 萧思舒先是一窒,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忙让苏凌做了左手边第一个席位方低声道:“芋头酥和蜜饯果子马上就到!”说着招呼府上佣人上点心。 点心上了,苏凌看去,果真精致。 苏凌也不客气,拿手抓起一个就吃,吃的津津有味,似乎有些干了,又拿起茶来喝了几口,方心满意足。 萧思舒这才尴尬的朝众宾客点点头道:“诸位请用,请用......”众客人这才起身谢过,看向苏凌的鄙夷神色更甚。 便在这时。门口一阵嘈杂。 萧思舒眉头一皱,却是知道这是哪个主来了。随即朝着众宾客抱歉一笑道:“我去门前看看,诸位少待。” 萧思舒出去了不久,方领进一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少年俊俏书生。 别人不认得是谁,苏凌却认得,忙低下了头,不去看她。 这人正是萧元彻的女儿萧璟舒。 萧璟舒今夜女扮男装,穿了一身淡黄的长衫,头发用黄带子拢了,別了一支木簪。刚一进正厅,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公子也长得太俊俏了,肤白如雪,眸中有光,身段修长,举手投足之间天然一段风流。 萧璟舒今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要是女子装扮,总是不便。 苏凌不愿她注意自己,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是前一阵子这小女娘总往医馆跑,跑来就赖着苏凌给他诊脉,一诊脉就是个把时辰,临走时还顺走不少冷香丸。 后来苏凌听到他她来就头大如斗,加上羊肉馆生意实在抽不开身。便开始躲起来不见她。 那萧璟舒可是个刁蛮脾气,到不好堂寻他不见,便闹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还扬言待见了苏凌,要他好看。 原先苏凌想着这得罪不起的小女娘,今日定然不会来的,没想却在这里撞个正着。 萧璟舒一眼看到苏凌,苏凌赶紧低头,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萧璟舒不等萧思舒安排,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苏凌的旁边位置,双眸上下打量着苏凌,嘴角上翘,似乎在示威。 苏凌只得埋头吃蜜饯。头都不敢抬了。 这萧璟舒却是好个刁蛮脾气,竟腾的起身,来到苏凌近前,将他手中捧着的一盘蜜饯夺了过去,朝他扬扬下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将那蜜饯盘子“嘭——”的磕在桌子上,抓起几颗便吃。 惹得众宾客纷纷侧目。 萧思舒更加尴尬,暗暗觉得自己的妹子实在有些刁蛮过头,只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他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再次干咳两声,指了指萧璟舒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曾在充州时认识的玠兄,今日也来和大家共襄盛事。” 众人不疑有他,才向萧璟舒打了招呼。 宾客到齐。 萧思舒这才一一介绍认识。 苏凌看去有熟悉的面孔,比如古不疑,那个古小夫子和萧仓舒坐在一处,颇为熟络,他也注意到了苏凌,朝他含笑点头。竟还有那个大喷子晁衡! 这是苏凌没想到的,这位大哥,打算是要喷便大晋全图不可,上次在灞南喷了几场,可能觉得那些人级别都不够,这次又来京都龙台开喷了不成? 那晁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谁都觉得不入眼,别人和他打招呼,他觉着稍顺眼的点点头,不顺眼的连看都不看。 敢有人不满,他大有摞胳膊挽袖子开喷之势。 除了这些,苏凌格外注意两家刚认识的公子,一位是钟原之子——钟疏。 他不很出名,苏凌却是知道,钟原是何许人也。这钟疏按年岁看,当是长子。 苏凌心中明白,钟疏声名一般,但后来他可个弟弟,那位可不是省心的主。 另一位是徐文若之子徐顗。徐顗年岁或许是这里面最大的,颌下已有些细髯,看起来一如他父亲一般稳重。 除了这两位之外。 还有一位宾客令苏凌有些意外,竟是跟徐顗坐在一处的穿褐衣的公子。此人竟是大鸿胪孔鹤臣之子——孔溪俨。 苏凌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有数。这些人,身后代表的是谁,他隐隐能感觉得到,钟疏身后该是萧笺舒,大喷子晁衡自然是自成一派,古不疑应该是和萧仓舒友好,徐顗和孔溪俨身后或多或许有深宫里那位的影子。 众人坐定,似乎仍在等着谁。 过不多时,忽有门下进厅报道:“公子,王大家到了......”萧思舒当先起身,朝众宾客道:“王大家既到,诸位随我出去迎一迎吧!......”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上元节,萧思舒府。 众宾客闻听王大家来了,皆纷纷起身,脸上露出恭敬神色,跟随萧思舒前往门口处去了。 只苏凌一人不知是谁,仍旧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蜜饯,站都没站起来一下。 萧璟舒近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娇嗔道:“王大家来了,你还坐着吃吃吃,饿死鬼托生不成?” 苏凌含着半块蜜饯,含糊不解的问道:“王大家?王大家是哪个大家?住隔壁么?” 萧璟舒又掐了他胳膊一下,娇嗔道:“别瞎说,王大家可是咱们大晋文章诗赋第一的,快跟我去迎迎他。” 苏凌斜睨了她一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迎就迎呗,动手掐我干嘛。”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娘......” 苏凌被萧璟舒拉着,磨磨蹭蹭的刚出正厅的大门,却见萧思舒和萧仓舒二人一左一右,众宾客围着簇拥着一壮年男子,看年岁应在三十五岁上下。净面无须,一身素衣,并不华丽,倒是有饱读诗书,做学问的气度。 便听萧思舒边走边笑道:“王大家今日能来我这府上,真令晚辈这上元诗会蓬荜生辉啊。” 这壮年男子忙摆手一躬道:“三公子切莫自谦,更不可在我王仲素的面前称晚辈,这大晋,刨除离忧山轩辕阁那些高处的隐者,天下文才有一石,三公子独占八斗之名,何人不知?我王仲素不过是长你几岁罢了。” 苏凌暗忖,姓王,哦哦,好像那个时代的确有一个人物,莫非此人影射的就是他么?据说四十多岁那个时代的那个人就脱眉而亡了。 他想到这里,抬头使劲瞅了几眼这王仲素的眉毛。 却见眉毛乌黑浓密。 他正和王仲素等人打个照面,王仲素见眼前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生的剑眉朗目,身形俊彩。只是他似乎盯着自己的眉毛看,显得颇有些怪异。一旁那个相貌也是极好,却是多了些秀气。 王仲素这才走过来道:“这二位年轻才俊面生,不知是......”萧思舒忙介绍道:“王大家,这位是我在充州相识的朋友,玠兄。” 王仲素微微一礼,萧璟舒赶紧还礼。 王仲素又望着苏凌道:“这位是......” “我叫苏凌,开药铺的郎中......”苏凌嘿嘿一笑,简短的自报家门。 王仲素点了点头,点了点头,忽的小声重复了几遍道:“苏凌......苏凌?可是先天下之忧而忧那个苏凌么......” 苏凌实在有点破门帘挂不住的感觉。怎么谁谁见我都提这个啊,只得尴尬一笑道:“那是苏某年少轻狂之言,让王大家见笑了。” 王仲素却一摆手正色道:“苏公子却是过谦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字字珠玑,面对此言,我等做学问者,有心报国者,皆应反思,更应以此为鞭策,怎么会是戏言呢?” 苏凌闻言,脸更红了,他暗道自己抄了老范的一篇文章,没想到这大晋第一文魁竟然如此高看...... 不过,苏凌转念一想,他这番解读下来,又当着这许多饱学公子说什么反思、鞭策云云,无异于将自己立成了待会儿诗会的把子了,他这是真心夸我,还是有意为之? 苏凌收回思绪时,那王仲素已经在萧思舒等人的陪伴下朝着正厅去了。 萧璟舒这才一拉苏凌小声道:“这王仲素来自扬州,虽然现在被刘靖升拜官,但刘靖升只当他是文人,未曾重用。” 苏凌嘿嘿一笑道:“所以他就到处晃悠,蹭吃蹭喝呗?” 萧璟舒想乐也不敢乐,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这什么话,他能赏脸到哪家去,那是人家的荣耀,有些人想请他去,他还不去呢......” 苏凌撇了撇嘴道:“高级化缘,就是少个钵......” 萧璟舒啐了他一口道:“整日没个正形,王仲素乐得自在,到处游历,这天下写文章的,都写不过他的,除此之外,他祖上一个曾是我朝的太尉,一个曾是我朝的司空,所以大家都敬重他。 苏凌小声嘟囔了几句道:“原来是个文坛沈济舟......” 这下萧璟舒笑不活了,将玉臂搭在苏凌的肩膀上,头靠在自己的玉臂上,格格的笑了起来。 王仲素坐在右侧第一,与苏凌对坐,自打坐下,就一直打量苏凌。 只是苏凌旁边座位的玠公子实在对苏凌有些殷勤了,一会儿扔过来一颗杏子,一会儿又跑过去从他手里夺了桃子回去。 王仲素看了半晌,方摇头收回眼光。 所有人到齐,舞姬献舞。 苏凌暗想这可是现场啊,定然是玉腰袅袅,舞姿曼妙,定比后世的网上主播扭腰弄胯高雅刺激。 结果舞乐缓慢,那些舞姬也是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差点没把苏凌看睡。 萧璟舒偷偷瞄他,见他头一会儿一低的打盹,最后竟是快低到面前的矮桌之上了,心中只觉好笑。 别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晁衡更是两眼放光。这苏凌咋就提不上兴致呢。 舞姬正跳着,忽的只听正厅内蓦地传来一声“咔嚓——”响动。 这声音跟舒缓的舞乐极为不协调,又显得突兀非常。乐师被这一扰,皆停了下来,朝着声源处怒目而视。 那些舞姬也是蓦地怔在原地,以舞袖遮面,各个脸色绯红。 萧思舒、萧仓舒和王仲素等皆循声看去。 却见苏凌不止何时竟已然趴倒在桌上,脑袋碰在一个被他吃空的蜜饯碟子,碟子被他一脑袋杵到地上,发出咔嚓的声响。 而苏凌正自呼呼大睡,一点也没发觉。 众宾客哄堂大笑,王仲素也是抿嘴低笑。 萧思舒觉着这苏凌实在是有些失礼,只得对自己的妹妹萧璟舒努了努嘴。 萧璟舒只觉得这苏凌实在太逗了,赶紧走过去捅了他几下,见他仍旧未醒,只得附在他耳边低声唤道:“苏凌,小郎中,醒醒!别睡了......” “耶!......好耶!......跳的好......!”苏凌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以为舞姬们已经跳完了,这才睡眼惺忪,一脸蒙圈的抬起头,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却猛地一激灵。 却见所有宾客都哈哈笑着看着自己,再看那些乐师舞姬也是如此。 回头看萧璟舒,笑的灿若桃花。 苏凌这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两天忙饭馆的事情,实在是太累了,方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这事给整的......实在是有扰大家的雅兴,各位亲们,对不住,对不住啊......” 苏凌那句各位亲,方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蹦出现代词了......反正他们也不在意,就这样说吧...... 王仲素哈哈大笑道:“苏公子直率,却是个真性情的人,只是苏公子会写文章,又会郎中,竟然还是个庖厨,果真是多面手啊!” 苏凌明白这王仲素说的这一句话,半句夸赞,半句暗讽。 苏凌也不以为意道,朝王仲素眨眨眼道:“哪天到我馆子里吃羊蹄子啊!我给您半价......” 王仲素只是哼哼一笑,并未答话。 萧思舒这才也面露尴尬的问道:“苏公子是否觉着舞姬们的舞姿不妙?故而昏昏欲睡?” 苏凌忙一摆手,尴尬一笑道:“甚好甚好!” 说着径自做了主,朝着乐师和舞姬们一挥手笑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刹那之间,渺渺乐声,曼曼舞姿再次开场。 苏凌强忍着看了一会儿,只觉着这开场舞跳起来实在没完没了,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又要倒头大睡去了。 没办法,他只得趁众人眼神都在舞姬身上时,悄悄走到萧璟舒面前,耳语道:“小女娘......我出去一下透透气,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这里有些闷气,等会儿舞跳完了,我再回来。”萧璟舒还未答话,苏凌便冲她眨眨眼睛,悄悄溜出了大厅。 苏凌甫一走出大厅,便觉空气流通,果真没有那么憋闷了。时已隆冬,那风本是很冷,可是不知是因为今日乃上元节的缘故,虽然依旧有些冷,但却没有前些日子的酷寒了。 苏凌百无聊赖,被风一吹,那睡意方消。 他第一次来萧思舒府上,回了正厅又颇为不自在,索性将领子口紧了紧,漫无目的的在府内回廊中穿梭。 廊边积雪素白,更有寒梅点点,红花白雪,煞是好看。 那梅香阵阵,素雅之气扑面而来。 苏凌顿觉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刚想漫步走走,忽的觉得有人拍他肩膀。身后更是有一股不同于梅花的清香传来,当是冷香丸的香气。 苏凌心中一动,扭头看去,正是萧璟舒。 红廊白雪之下,那刁蛮俏皮少女,一身淡黄书生长衫,站在那里,背着双手,冲他眨眼俏笑。 竟是别有一番的美。 苏凌心中一荡,这才一低头嘟嘟囔囔道:“我刚想清净一会儿,你这跟屁虫便来了。” 萧璟舒闻言,冲苏凌挥了挥粉拳嗔道:“你才是跟屁虫呢......我是因为你第一次来我三哥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了,回不去了咋办,所以才出来寻你,要不然才懒得管你呢......” 苏凌一脸无语,只得打了个哈欠道:“行吧,行吧,就是你穿的有点少了,就一个书生衫,也不多披个大氅......” 说罢,径自将自己身上的毛领大氅解下,披在萧璟舒的身上,又转到她的近前,边替她系雪颈下的氅领,边轻声道:“一个小女娘,不好好待家里,跑到这里凑热闹,大冷天的,还穿这么少,可不要再着了凉,缠着我号脉......” 萧璟舒俏脸绯红,头一低,心中不知是羞涩还是欢喜,只得,摆弄着发丝,声如蚊呐道:“我.....我那些都是些小女娘的.....哪有男子的吖......” 苏凌给她系好大氅,这才又看了看萧璟舒,果真娇俏中又带着几分飒爽。 这才点点头道:“行了,我这大氅今天你就披着吧。” 萧璟舒害羞苏凌看出自己的小女娘姿态,忙引开话题道:“我看厅里那些宾客,便是仓舒、王大家对这些舞姬都看得入神,怎么就你跑出来了?莫不是你对那些舞姬不感兴趣?难道她们跳的不好么?” 苏凌一摆手,嘁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的?那些颜值女主播比这个跳的带劲多了,比如哪个什么牙什么鱼里的女主播,随便拉出来一个......” 萧璟舒闻言,俏脸中闪过一丝嗔怒道:“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成想竟然是不合胃口,我却问你那什么主播的,又是哪家小女娘?” 苏凌顿时头大,挠了半天头,只得支支吾吾道:“那什么主播的,不是哪家小女娘......” 萧璟舒闻听,更是生气,玉指点了苏凌啐道:“不是别人家的小女娘,难道还是龙台哪家风月场里的花魁娘子不成?” 苏凌闻言,苦笑暗想,这怎么又扯到妓馆里去了。 只得一摆手,信誓旦旦道:“什么,什么风月场......我苏凌是那样人么?我发誓别说龙台风月场了,便是整个大晋的风月馆,我苏凌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要瞎说,天打雷劈。”便在这时,那夜空之中,圆月之下,忽的隆隆一声闷雷响过。 苏凌暗道,雾草!大正月打雷,这真是要我应誓不成? 苏凌一边朝廊台里面靠了靠,一边表情颇丧的嘟囔道:“穆颜卿哪个不算,好不好,雷公大哥......” 萧璟舒闻言,苏凌把女娘的名字都说出来了,更是俏脸含怒,挥了粉拳便打了过来,娇嗔道:“苏凌,你看我不教训你这登徒子!......” 苏凌妈呀一声,转头就跑。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竟穿了好几道廊,离那正厅有了些许距离。 只是一路之上,引得路过的下人纷纷驻足侧目。 可是这些下人知道这身后的俏公子是女公子萧璟舒,她那刁蛮脾气,全萧氏一族闻名。 这些下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敢管了,只得在心中为那个被追之人默默祈祷了...... 两人追闹了一阵,苏凌忽的听到一阵奇怪的咕咕声音。便是一愣,忽的有些戏谑的看着萧璟舒。 萧璟舒俏脸通红,喘了几口气,这才颇不好意思道:“为了弄这身装扮,逛了一天的龙台城,一点东西都还没吃......” “苏凌......我饿了......” 苏凌一斜眼,嘿嘿笑道:“一点东西都没吃?你从我手中夺的蜜饯、桃子不算吃食啊......”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道:“这哪里作数,这不过是点心,水果......” 苏凌转了转眼睛,自言自语道:“行吧,你是想来点硬菜。” 忽的嘿嘿一笑,一拉萧璟舒的手道:“走,跟我走吧,我知道哪里有硬菜,包你满意。” 苏凌本来没想那么多,只是顺手一拉萧璟舒而已。 可萧璟舒却忽觉触电般酥麻,头一低,脸烫发烧。 苏凌见她这般模样,才知道方才唐突了,忙松开了她的手。 萧璟舒这才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说的硬菜在哪里?有多硬?” 苏凌这才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在厨房,要多硬有多硬,要不我也不敢说是硬菜啊......” 萧璟舒这才展颜一笑,忽的走上前去,玉手一牵苏凌的手,格格的笑着拉着他就跑,边跑便笑道:“那还不快去啊......” 她这主动一牵,轮到苏凌半身酥麻,心神一荡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吃与管够 萧璟舒在前,苏凌在后,就任凭萧璟舒用手牵着他。 两人溜溜达达的来到厨房。 萧璟舒不管不顾,抬腿就想直接进去。 苏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道:“就这大摇大摆的进去啊?” 萧璟舒疑惑道:“不这样进去还怎样进去,这是我三哥家,又不是旁谁?” 苏凌左右环视了几眼,方才压低声音道:“咱们是进去是偷吃,这可是待会儿诗会过后,用来招呼宾客的。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被抓到了,可把老萧家的脸丢光了......” 萧璟舒觉着苏凌说的挺对,只能一耸肩问道:“那怎么办,只能回去了......” 苏凌摇摇头嘿嘿一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能回去呢?贼不走空......等里面没人,咱们再溜进去......”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才是贼呢......我才不要偷东西吃。” 话虽然这样说,却跟着苏凌在灶房正门左侧的一座假山石旁藏好。 假山石本就不算太大,藏一个人刚好,这一下子藏了两人,顿时显得局促起来。两人只离了不到三寸。 苏凌感受到萧璟舒身上的香气和鼻翼的呼吸,心跳开始有些快了起来。 萧璟舒也是渐渐有些脸红。 好在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太久,那灶房中的人一个个走了出来,各自找地方先休息去了,正厅那边离着开宴正时辰还早,热膳此时做了尚早。 苏凌和萧璟舒见状,这才蹑手蹑脚的快速溜进灶房。 进了灶房,便觉着香气扑鼻,各式各样的冷膳摆在几个大墩台之上。苏凌随手捏了几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 只是萧璟舒想是因为冬天了,所以只是看了看,摇摇头。 灶台之上,一口大锅咕嘟嘟的冒着热气,香气四溢,不知道煮着什么。 苏凌和萧璟舒凑近瞧了瞧,却因为烟雾缭绕,看得不是太清楚,隐隐约约感觉是半生的肉食。 苏凌和萧璟舒又看了一圈,发现旁边还有切好的酱牛肉。 两人各拿了两片,吃了几口。 萧璟舒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这就是美食啊?这不经常见到的么?真没劲。” 苏凌没有答话,只是在灶房一边溜圈,一边胡乱的翻找。 萧璟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好奇的跟在苏凌身后,歪着螓首,星眸望着他,隐隐有柔光。 苏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一边自语一边手上加快速度道:“不应该啊,那东西的确应该放这里啊,放其他地方也不合适啊......” 萧璟舒这才柔声道:“”你在灶房里找来找去,到底找什么啊......灶房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啊。” 苏凌仍自顾自的找着道:“当然是答应过你的硬菜美食啊......”他饶是有些着急,一不小心手碰到了一摞摞的有些高的碟子。 那最高处的两三个碟子被他触碰之下,便朝着地面掉了下来。 慌得苏凌和萧璟舒赶紧过来接。好在这两三个碟子将将落地之时,被苏凌和萧璟舒接住。 苏凌和萧璟舒手里各自抓了碟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做贼心虚的神情。 萧璟舒顿时格格的笑了起来。 苏凌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偏在这时,竟有人进来。 慌得两个人赶紧躲在一张柜子后面。 这柜子后比那假山石后面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萧璟舒的呼吸越发急促,脸色酡红。 苏凌只得把眼一闭,不去看她,心里跳个不停。 好在那人只进来一会儿,拿了不知什么东西,便走了。 两人这才从柜子后的狭小空间走出来。 萧璟舒早已微微娇/喘,香汗淋漓,玉手叉着小蛮腰,脸色通红。 苏凌赶紧转移这种尴尬气氛,一边继续找东西一边道:“得快点找了,耽误的越久,越会被别人发现......” 正说刀这里,苏凌忽的瞥见厨房角落处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指那角落放着的东西道:“总算让我找着了。” 萧璟舒朝苏凌指的地方看去。 却见角落里放着两个系了红花的木盒,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两人走了过去,萧璟舒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苏凌把红布拿掉,故作神秘道:“这是我送给你三哥的礼物,绝对的宝贝,你打开看看啊。” 萧璟舒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苏凌,却见他一本正经,不像说笑,这才缓缓的打开了那其中的一个木盒。 萧璟舒满怀期待的朝里面一看之下,立时黛眉微蹙,连连摇头,身子向后便闪,捂了口鼻道:“这......这什么东西.....黑不拉几的......上面还全是黏黏糊糊的油......看着就不好吃。” 苏凌尽量让自己笑的不那么大声,肩膀抖动,半晌方道:“这你就少见多怪了吧,这可是我亲手秘制的羊蹄,很好吃的,要不要来尝一下?” 说着他径自拿起一只大羊蹄,在萧璟舒眼前晃了晃。 萧璟舒连摇头带跺脚,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俏脸都急红了道:“咦咦——我当什么?羊蹄!不说羊最为腥膻,这羊的蹄子到处乱踩.......脏死了......我才不要吃......” 萧璟舒急忙侧身摆手,看样子就差吐了。 苏凌见状,只得摇摇头道:“唉,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这口福......你真不吃?” 萧璟舒斩钉截铁的摇头道:“不吃......你自己吃吧......” 苏凌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只,咬了一大口,连肉带筋,刺啦一声,即刻离骨,送入嘴里,瘦的有层次,肥的入口即化,满嘴流油,双椒麻香,果真太好吃了。 苏凌吃的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嘴还不断的发出巴滋巴滋的声音。 萧璟舒本就饿了,被他这番似是而非的引逗,果真有点忍不住,缓缓凑过来,支支吾吾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苏凌边吃边嘟嘟囔囔道:“我可从不骗人......”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萧璟舒鼓了好一阵勇气,这才皱着黛眉,用两根葱指拿捏起另外一只羊蹄骨,拿在手中看了半晌。 终于是鼓起勇气,闭着眼睛憋着气,咬了一小点。 羊蹄肉甫一入口,顿觉果然鲜美鲜香,味蕾妙不可言,食欲大动。下一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可好,萧司空三公子家的灶房,闯进一男一女两个俊俏小贼,别的不偷,一人一个硕大羊蹄拿在手里,两个人头抵着头,窸窸窣窣这顿吃,只吃的两人满嘴油, 萧璟舒边吃边兴奋的道:“我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片刻,两只羊蹄子只剩下了一堆骨头,扔的地上到处都是。 两人皆抬起头来,对望一眼,却见对方皆是满嘴明晃晃的羊油,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只是还不敢笑太大声,萧璟舒直低声嚷着笑的肚子疼...... 苏凌见萧璟舒满嘴油,便下意识的伸出袖子给萧璟舒擦嘴。 萧璟舒猝不及防,刚然要躲,苏凌的袖子已经擦了上来。 萧璟舒没有办法,只得任他去擦。 萧璟舒只觉苏凌动作轻柔,说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道:“多好一小女娘,除了刁蛮一点,也没啥大毛病,一脸一嘴的油,就不好看喽......” 萧璟舒听在耳中,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苏凌未注意的羞赧。 苏凌替萧璟舒擦拭完嘴,两人这才又悄悄的溜出了灶房。 至于以后庖厨看到满地骨头,少不了老鼠全家受难这些,便不多讲了。 苏凌和萧璟舒并肩走在连廊之下。 萧璟舒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道:“如果以后我想吃羊蹄子怎么办.....” 苏凌呵呵一笑道:“那就去朱雀大街杜记羊肉馆找我......” 萧璟舒点了点头,两人又走了几步,萧璟舒也不怎么说话,忽的她抬起头,星眸望着苏凌缓缓道:“那倘若你有一天不开羊肉馆了呢?” 苏凌不假思索道:“那就去不好堂找我......我那里可不止羊蹄,还有......” 萧璟舒不等苏凌说完,忽的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道:“那如果有一天,饭馆和医馆你都不开了呢?” 声音幽幽,颇有些渺渺之意。 苏凌看着这萧璟舒,不知她小女子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方正色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就是了,很容易的......” 萧璟舒声音幽幽道:“只是,若哪天我找不到你了呢......” 苏凌一时无语,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伤感起来,便安慰她道:“你找不到我?这怎么可能?我会一直在龙台的啊,能去哪里?” 萧璟舒这才似乎神色如常,朝着苏凌展颜一笑,脸上又满是刁蛮的神情,声音也娇嗔了许多道:“那你......管够么?” 苏凌一拍胸脯道:“管够!” 两人这才会心大笑,正笑间,厨房的方向来了两个人从他俩身边擦肩而过。 这二人边走边交头接耳道:“怕是厨房进了野狗野猫了,幸亏那苏公子的东西不贵重,吃了便吃了吧,三公子估计也记不起来.....” 苏凌和萧璟舒听着也不敢笑,待那两人走远了,苏凌这才朝萧璟舒扬了扬眉毛道:“小野猫.....” 萧璟舒朝着苏凌挥了挥粉拳,不依不饶道:“小野狗......” ............ 苏凌和萧璟舒返回正厅之时,正厅内已经比了一轮作诗了,此时大厅之内正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着什么。晁衡、孔溪俨、古不疑等人更是争得面红耳赤,徐顗也是脸上有些气恼,但比那三个人似乎情绪要好上一些。 苏凌细听之下,才知道似乎刚才四人都写了一首诗,各自说各自写的好,萧思舒在一旁劝慰,王仲素冷眼旁观。萧仓舒自然帮着自己的小伙伴古不疑。 苏凌乐得与自己无关,萧思舒更是不管他们。两人皆归坐。苏凌见已经上了饭食,于是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拿起酒壶倒了一卮喝了起来。 苏凌喝了几口,觉得竟有说不出的清甜,索性拿起酒觥往嘴里倒了起来。 厅内辩论的声音越发激烈。吵吵嚷嚷颇为嘈杂。 萧思舒不得不出面好言安慰各家。这些人都有些许真才实学,做的诗自然各有各的好,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一骑绝尘,高处别人太多的。 好不容易平息了他们的争论,萧思舒见苏凌返回,这才淡笑着对苏凌道:“苏兄弟方才出去了,没有听我们的这里比试的规矩,也没有聆听到诸位大才的高作,实在遗憾。” 苏凌虽点头应和,眼中却似乎并不以为意。 众宾客看在眼里,都觉得苏凌似乎真的有些自恃才高了。 萧思舒怎么看不出来,却不动声色道:“萧某给苏公子再说一遍,共分四场比试,每一场无论做诗词、文赋都可以,每位做完后,由王大家评判,王大家说好,便是第一,无论进行到第几轮都立即停止,他便是今日的魁首;若王大家不说话,便由我来评定,四轮之后,我评定最多第一的,便是今日的魁首。” 苏凌暗暗记了,看来今日这诗文好坏和诸公子文采评定的关键却在这个王仲素的手上,看来他真就是备受世人推崇啊。 只是他实在不想参与这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本就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的事情,今日若不是仓舒盛情,他也不会来了。 想到这里,苏凌点了点头,似有所指道:“那每一轮所有人都要参与了?” 萧思舒摇头笑道:“那却不是,每一轮由萧某出题,若感觉有兴趣便可参与,若没有兴趣可以不参加。只是规矩要说好,若恰巧未参加的那一轮,有人得了第一去,也不能临时后悔再作诗文了。” 苏凌点头了点头又问道“如今是第几轮?” 萧思舒哈哈一笑道:“方过了第一轮,这第一轮乃是孔溪俨孔公子第一,由我评出,若是王大家评出的,那今日这比试便算是结束了。”说着朝着孔溪俨那里点了点头。 孔溪俨忙起身朝着萧思舒致意。 孔溪俨原以为苏凌也会朝他点头示意,便做好了受礼的准备。 可是未曾想,苏凌似乎不以为意,连看他都未看一眼。 孔溪俨心中有些怒气,这才一甩袖子,坐了下来。 萧思舒看在眼里,虽觉得苏凌倒也不拘小节,却也觉得苏凌对孔溪俨似乎有些失礼,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仍笑吟吟的对苏凌道:“苏兄方才不在,照例,第一轮便算是弃权。” 苏凌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 苏凌早打定主意,这四轮,那王仲素要是提前评出第一名最好,自己也省事了,若是没有,那自己四轮全部弃权。 这诗赋比拼,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 他喝了几口,那清甜的味道更甚,忍不住又灌了几口。 萧思舒不动声色的出了第二道比试的题目,所有的宾客静静听了,待萧思舒声音落了,有人立即奋笔疾书,有人却还在思考。 萧思舒和王仲素朝苏凌看去。 却见苏凌似乎毫不在意,仍旧自顾自的举起那酒觥,不断的倒出大股酒水出来,咕咚咕咚的喝了,眼神微眯,摇头晃脑,颇为享受。 王仲素却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思舒只看着苏凌,眼神流转,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众人皆做完了诗文,一个一个的念了,又将诗赋誊抄在纸上,托着起身,恭恭敬敬的拿给王仲素,王仲素没人只看了一眼,有几个却连看都没看,便自斟自饮起来。 看来这些人的诗赋皆不入王大家的法眼。 这些人见王仲素这副神态,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才朝着王仲素一躬,又将诗文托去给萧思舒看,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萧思舒每个皆认真读了,并将誊抄诗赋的纸张留在了自己的桌案上。这些人才和萧思舒对行一礼,转身去了。 待所有人递了诗赋后,萧思舒转头见苏凌仍旧是拿着酒觥喝酒,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动未动,便出言问道:“苏兄弟为何不做?” 苏凌仍旧不断饮那酒,似乎少饮一口都觉着不过瘾。 见萧思舒问他,这才将酒觥放下,拭了拭嘴角的酒迹方道:“我这轮没兴趣,不参加。” 萧思舒也不以为意,只是略微点头,已示了然。 随即细细看了看这些人的诗文,少顷,又评出孔溪俨第一。 前两轮孔溪俨皆是第一,孔溪俨眼中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还有两轮,看来这次上元诗会宴他必定第一。 第三轮开始,苏凌仍旧一口酒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 倒好似别人是来参加诗会,他却是来吃席一般。 这下,萧仓舒都有些急了,走过来眉头微蹙,问苏凌道:“苏哥哥,怎么还在这里消遣,可就剩两轮了,这一轮若是孔公子再胜,可就结束了。” 苏凌嘿嘿一笑道:“仓舒兄弟,不着急,你看我一个人喝酒多闷,不如你在这,别过去了,咱俩对饮如何......” 萧仓舒苦笑一下,哪里有心思喝酒,只得悻悻坐了回去,和自己的三哥萧思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倒是萧璟舒凑了过来,拿了一卮,夺过苏凌手中的酒觥,淡淡一笑道:“苏凌,要不咱俩对饮如何?” 苏凌稍有醉意,睨了她一眼,方低声道:“你一个小女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大老爷们饮酒.....你是酒量好啊?” 萧璟舒低低浅笑道:“好不好,咱俩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朝着萧璟舒挤眉弄眼,附在萧璟舒耳边,声音极低道:“诗场比试没意思,咱俩这酒场比试才好玩......” 倒不是苏凌真不想比试,只是觉得王仲素那股子架势自己颇为看不惯,再说了自己又不欠他什么,何必轮得着他品头论足。 若是无王仲素,或者王仲素态度稍微不那么狷狂,或许苏凌也就真试试看了。 第三轮魁首终于花落别家,古不疑第一。 如今三轮比试过后,孔溪俨夺魁两次,古不疑夺魁一次。 这最关键的第四轮马上开始。 若此轮孔溪俨胜,今日上元诗会的魁首便是孔溪俨了,若是古不疑获胜,那两人便要加试一轮,若其他人得了第一名,那上元诗会的魁首仍旧是孔溪俨。 孔溪俨觉着自己稳操胜券了,脸上也现出了自得神色,看人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傲慢了。 这次萧思舒倒未先出题,只是淡笑着看着苏凌道:“苏兄,这可是最后一轮了,你还是不参加不成?” 苏凌正和萧璟舒喝酒喝的浑身燥热,撸胳膊挽袖子的。 听闻萧思舒这么一问,想也不想道:“不参加,没兴趣......”闻听此言,先是钟疏、然后是孔溪俨、徐顗眼中都有些气愤,皆怒视苏凌。 苏凌似乎闻所未闻,仍旧和萧璟舒全力拼酒。 那小女娘倒是真挺能喝,苏凌觉着这会儿有些醉了,可那萧璟舒不过雪白脸颊微红,更显的嫣然娇俏。 孔溪俨和晁衡两个,皆将手中酒卮“嘭——”的一声拍在桌上,直接开喷。 孔溪俨声音满是嘲讽道:“这可是上元诗会,以诗会友,怎么会有酒鬼混入,实在让人不齿为伍。不若那第四轮比试就此作罢,萧三公子直接宣布在下乃今日魁首,倒也胜省了不少事去。” 晁衡可是大杀器,原本只喷苏凌一人,听闻孔溪俨竟然让萧思舒直接宣布他是魁首,神情和语气颇为狂傲。 那他能忍? 晁衡立时拍案而起,冷嘲热讽道:“一个是自不量力,一个是徒有虚名,自不量力者跃武扬威,徒有虚名者买醉不战。哈哈哈,我晁衡有幸在三公子府上看到两大奇景,足慰平生,足慰平生啊!” 孔溪俨闻听,哼了一声,若论尖牙利齿,一百个孔溪俨捆到一起也说不过一个晁衡,他只得,别过脸去不看晁衡,低头喝酒。 晁衡还不收兵,喷起来没完没了,原先苏凌不想搭理这个喷子,谁没事了惹得一身骚? 可晁衡越喷越狠,只说让苏凌直接认输回去,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抱了酒缸过活。以免只靠着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行遍天下,招摇撞骗。 古不疑虽没说什么,但似乎也不太满意苏凌只一味饮酒,眉头不舒。 苏凌见晁衡再喷便不是什么好话了,只对萧璟舒道:“这会儿有些聒噪,等我让他们都闭嘴了,咱俩再拼酒!” 萧璟舒抿嘴偷笑,眸中满是星光。 苏凌放下酒觥,方一起身,方觉着眼前一晃,头有些发晕。才发现那酒虽然度数极低,跟萧璟舒拼了那许多酒,这会儿真有些酒劲上来,眼神有些迷蒙。 苏凌稳住身形,朝着萧思舒嘿嘿一笑,一抱拳道:“既然如此,不就是再背首诗的事情么?萧老兄你先出题,我听听看看感不感兴趣......” “若真有那么点兴趣,再背一首诗词倒也无妨.....”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寒皓月有名篇 萧思舒闻言,眼中透出一丝惊喜,这才忽的从座位上站起,神情颇有一番期待的朝着门外击了掌。 “啪啪啪——”三声过后,但见进来七八个下人,朝着众人和萧思舒施礼。 萧思舒将手一挥朗声道:“打开来!”。 “喏!”这七八个下人轰然应命。 走到左右墙边,“嘭嘭嘭-——”几声,那正厅的檀木雕花大窗左右一分,被尽数打开。 一股颇有些寒冷的夜风吹了进来。 好在正厅之内,每桌前都有一炉炭火,虽然风冷,却和炭火的温暖相撞,立时消弭于无形。 厅中所有宾客倒是感觉着有股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萧思舒走了两步,来到一处大窗之下,一指那窗外道:“诸位随我一观这上元月夜!” 苍穹之中,淡云之上捧出一轮洁白如玉的圆月。清辉洒满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月色柔光抚平这乱世中百姓破碎的心。 圆月沧沧,千古独照。 此时此刻,从那萧府房檐处,蓦地伸出一角飞甍,圆月掩映下,那飞甍下系着的小铃,被夜风拂过,轻轻摇晃,发出叮叮咚咚清响,渺远而悠长。 更有哗哗流水之声。众人极目看去。 天际处,玉桥圆月,恨水滔滔东逝,那月色如璧的光亮中,竟有了丝丝淡淡的时光流转的沧桑。 月下岸边照出许多垂柳,正月时节,看不到杨柳岸晓风残月。可是,或许正月过后春天始终会来,那月色似乎在那些垂柳枯枝上点点凝结成玉光,竟恍恍间觉着,冬夜青芽,满树银花。 众人眼中皆有陶醉之意。 苏凌与萧璟舒并肩而立,忽的天空之上蓦地腾起一道绚烂的烟火,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烟火倏尔腾空,划出绚烂溢彩流光,訇然飘洒在苍穹之上,这五彩烟火的苍穹下,古城、游人、小桥、流水、深巷皆被染上了流光色彩,那色彩随着起伏升腾的烟花不断变换,如梦如幻,如诗如歌。 烟花绚烂,忽如转瞬白头的人生。 众人皆眼望这漫天烟花和苍穹圆月。半晌无语。有人神色沧桑,有人壮怀激烈。 看罢多时,萧思舒方缓缓道:“如此美景良辰,怎能不醉心耶?便以今夜这月这景,做一篇诗赋出来,岂不应景?” 言罢萧思舒先道:“今日,萧某就先现个丑罢!” 他的心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女娘的身影,目中柔光点点,声音喃喃的唤了名字,却是因那水声、风铃声和波涛声、烟花訇然声,将他的声音遮了下去,无人听见。 “袅袅......” 萧思舒向来以急智文才著称。只不过从窗前开始低头思索,将将踱步到自己的桌案旁,便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转瞬之间,一气呵成。 他眼中有些许迷醉之意,将那张写了诗文的纸拿在眼前,张口吟诵起来。 月影重重月霜寒,月色凄凄月星繁。 销愁何须千卮酒,多情不敢醉红颜。 一酒慰心一酒歌,一舞清风一舞癫。 云若无心云逐月,月若无恨月长圆。 沧海桑田终有尽,麻姑易老泣婵娟。 天梯倾圮天界阻,入得凡尘枉成仙。 只余空梦乘云上,青鸾九霄寻凤撵。 众人大赞不已,萧思舒这才收回方才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诗名谪仙,诸位见笑了......” 众人称赞多时,便是清高如王仲素者,也不住的点头。 已有珠玉在前,众人岂敢慢怠了,皆低头苦苦思索起来。 倒是苏凌自顾自的晃悠着有些醉了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经心的倒了一卮酒出来,仰头欲饮。 却听身边有人柔声道:“说好了,一起拼酒的,你又自己去饮......我来陪你!” 苏凌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却是萧璟舒从窗前回来了,这才低声含糊道:“你不去看那窗前烟花,多好看呐!” 萧璟舒一撇嘴道:“你不来看,我自己也觉着没啥意思。” 苏凌嘿嘿一笑,给她酒卮中倒了一卮,有些醉意道:“那就喝酒,来干了!” 他这一嚷嚷,原本低头沉吟思考的众宾客,皆抬头循声。 只见那座席处,只坐了苏凌和那个所谓的玠兄。 两人似乎恍无旁人,皆拿了酒卮,边饮边笑。 晁衡、孔溪俨、徐顗和古不疑皆是眉头一皱,觉着这苏凌似乎太过失礼,大家都在苦苦思考,如何做了诗赋,配得上萧三公子那首诗作。可这苏凌和那个玠兄只顾贪杯高乐,全然未把心思放在作诗之上。 这大声扰攘,成何体统。 徐顗和古不疑到底还是持重一些,只是面色不悦。 孔溪俨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喜好杯中之物的醉猫而已,不值得一提。” 那晁衡却跳将过来道:“苏凌,买醉贪杯,回你不好堂去,莫要打扰了我们这里苦苦思索,若是被你耽误了一千古名篇出世,你吃罪得起么?” 苏凌大概是有些喝醉了,听了他这话,忽的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蓦地站起身来,将手中酒觥提在手中,哗哗的酒倾泻而下。 苏凌一口气将那酒觥中的酒饮尽。这才将那酒觥一甩,将眼前孔溪俨、晁衡、徐顗、古不疑一一用酒觥点指了。 这才身姿摇摇晃晃,朝着门外大喊一声道:“给公子我拿笔来!......” 那门前侍候的人忙取了纸笔,恭恭敬敬的放在苏凌桌前。 苏凌这才身体一瘫,半伏在桌前,五个手指全数握住笔杆,然后颤颤抖抖的抬起笔来。 饶是因为酒喝了多了些许,那手摇摇晃晃,一个字也写不完整,用不了笔和纸。 不仅如此,黑墨自颤抖的笔尖洒下,那白纸上满是墨点。 苏凌索性,将那纸抓起来揉成一团,连同那笔一起随意的朝地上一掷。 嘭的一声,掷在孔溪俨的脚下。 饶是孔溪俨躲得快当,要不然那污墨定然会泼洒在他的衣衫之上。 孔溪俨刚想发作。 却见苏凌一甩袍袖,带着些许醉意道:“写不好字,麻烦!我背,你们听罢,有点长......”说完身体晃晃悠悠的吟诵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颖月待何人,但见颖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萧思舒和王仲素原本是坐着听的,众人也是想着苏凌定会出丑,可当苏凌吟出头四句的时候,萧思舒和王仲素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惊叹的望着他。 一首诗吟罢。 再看厅中,竟无一人安坐。 所有人皆站立当场。 无人说话,瞠目结舌。 半晌,王仲素和萧思舒忽的长叹一声,击节赞道:“好诗,这便是赤济之风采么?此才只应谪仙人,若只是世人,怎有如此才情啊!” 王仲素更是赞道:“隆冬日久,苏先生一诗竟能让人感觉置身初春浓浓盎然之中,实在是身临其境,身临其境啊!冬日忆春,又写的彷如就在眼前,这更是难上加难!” 他已然将苏公子的称呼换成了苏先生。 苏凌这时也酒醒三分,暗道这次玩的着实有点大了,忙暗中向那位姓张的诗人作了好几个揖。 索性装X装全套,借着酒劲,苏凌三分醉意装出七分,环视四周后,忽的一甩袖子朗声道:“哪位作一首比我好的出来啊?谁来?” 众皆默然。 苏凌这才哼笑一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来到孔溪俨近前,手中酒觥一晃,似醉似戏谑道:“你来试试?”孔溪俨使了半天劲,却觉得自己的确写不出这种诗句,只得叹了口气,将头一低,不敢接话。 苏凌又晃晃悠悠的来到徐顗、古不疑近前,神情才稍有些平和,挑了挑眉道:“徐公子,古小夫子来试试?” 这两人脸一红,皆摆了摆手。 苏凌又转到晁衡近前,嘿嘿一笑,把头凑到晁衡近前,戏谑道:“喷子,你来喷一首试试?” “我.....”晁衡此刻战斗力负分,想喷点话出来,苏凌朗诵那首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就是再狂,也不可能写的出来更好的。 这晁衡虽然喷人,但向来用事实说话。只得悻悻的装作没有听见。 苏凌这才伫立厅中,哈哈大笑道:“这下,苏某可以安心饮酒了吧......” 说着一扬手中酒觥,又是一漱清酒倾倒而下,苏凌一张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那王仲素脸上显出敬意之色,早已亲手将方才苏凌那首诗词誊抄下来,看了又看,如获至宝般的叠好,放进贴身衣衫之内,眼中早已没了原本倨傲的神情,正了正衣衫,缓步走到苏凌面前一躬身道:“苏先生大才,仲素不如也!” 此语一出,众宾客皆一阵气结,哑口无言。 王仲素何人?大晋文魁!连他都口称先生,自叹弗如。 他们这些萤火怎敢跟皓月争辉。 在他们心中,那王仲素已然是皓月了,可这皓月都给苏凌行礼。 苏凌又该是什么? 萧仓舒闻言,憋了一晚上的气瞬间得以释放,啪的一拍桌子道:“我就说嘛,苏哥哥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这篇诗一出,咱们写的那些也配叫诗?” 萧璟舒眼神溢彩,看着苏凌痴痴柔柔的笑着。 她的眼中,那个少年身上,仿佛有光。 王仲素又是一礼道:“仲素斗胆相问,苏先生这首诗诗名是什么。” 苏凌见王仲素恭敬起来,这才随和一笑道:“先生二字,苏某愧不敢当,仲素大家才配先生二字......此诗名——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王仲素默默念了几遍,这才感叹道:“极恰!极恰!” 言罢转身朝萧思舒一拱手道:“三公子,王某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仔仔细细的诵读研究苏先生的高作,就不再此叨扰了,再会!” 言罢,也不等众人出言挽留,他竟是一边吟诵着春江花月夜的诗句,一边摇头叹息,径自走了。 苏凌暗暗好笑,这人八成是魔怔了。 萧思舒等王仲素走了,这才宣布道:“本次上元诗会的诗魁乃是苏凌,苏先生,诸位可有异议,或者再作诗出来一比的?”他那后半句不过是象征性的问问而已。 王大家都临时退场了,他们这群人,哪一个还敢班门弄斧? 苏凌闻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身形一松,歪在桌案后,便弹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萧思舒近前。 众人以为他要说一番何等要紧话出来。 却见苏凌尴尬的挠头一笑道:“方才贪杯,如今憋得难受,要出恭去,敢问三公子......茅厕在哪里?”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古不疑和徐顗却是觉着苏凌真性情,不遮不掩,倒也十分有趣。 萧璟舒听得真切,忙跳将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陪苏凌去......” 别人不知,萧思舒可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哪有一个未出阁小女娘陪着一个大老爷们去茅房的? 他心中觉得萧璟舒忒也的胡闹了,只拿眼一瞪她。 萧璟舒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让,只得一噘嘴,自己坐下生闷气去了。 萧思舒这才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尴尬一笑,给苏凌指了方向,说要吩咐下人带着他去。 苏凌忙摆手道:“还是别了......我自己去,自在......自在!”说罢朝正厅诸位掬了个罗圈揖,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 苏凌真就是有些内急,一溜烟来到茅房,一边方便,一边自言自语道:“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的存在,你们这个时候的诗文刚刚起步,怎能比大唐气象......” 苏凌解决了内急,提了裤子低头从茅房出来,刚走到门口,抬起头来,就猛地发觉眼前有个人正站在茅房门口,冲他嘿嘿笑着。 苏凌见此人清瘦如柴猴,一脸的笑意说不出的猥琐。 他只觉一阵恶寒,刷刷两下系好腰带子,朝着旁边一闪,朝着那瘦猴一样的人一摆手道:“雾草!劳资的清白都被你看没了......你是哪个?莫不是传说中的月圆之夜偷窥狂?” 那瘦猴一样的人嘿嘿一笑道:“苏公子莫要紧张,我家主人有请,差了小的来寻你,四处找寻不到,却忽的见茅厕里影绰绰的有人影,小人便过来瞧一瞧,正好却是苏公子。” 苏凌明白,这萧府主人只有一个,便是萧思舒,这才嘟囔道:“唉,不是......这也忒猴急了吧,他要单独找我聊聊这春江花月夜的妙处,那还有的说,要是再让我作诗,我可做不出来了啊?” 那瘦猴一般的下人朝苏凌一笑,那笑容赶得上小公猴呲牙了。 但听他语气十分恭敬道:“小人不知道我家主人寻苏公子何事,只是差小人来请。小人不如引着苏公子前去,到时公子也就明白了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道:“前面大厅里的宴会结束了?” 那瘦猴下人笑而不答。 苏凌摆摆手道:“别笑了,瘆得慌,跟个猴子成精一样......头前带路。” 那下人也不恼,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字道:“苏公子跟我前来罢。” 这瘦猴领着苏凌,也不说话,穿宅过院,走了好几个回廊。 苏凌暗道,在正厅等着我不就行了,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费劲走这么远。 得亏是我酒醒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这绕来绕去的,还不把我给绕吐了? 便在这时,那瘦猴一般下人突然停了下来,苏凌也赶紧停脚。 但见此处,月色凄迷,周围假山石环绕,积雪深深,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苏凌问道:“老萧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见我?” 那瘦猴下人淡淡一笑,朝着深处的一座凉亭处指了指道:“苏先生,我家主人便在这亭中恭候,苏先生请自便。”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苏凌抬起头,朝前面看去,眼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小路,蜿蜒迂回,通向前方深处。 道路两边积雪深深,更有数百潇湘竹迎风晃动,更显的幽深寂静。 鹅卵小路尽头,乃是一座八角小亭,小亭四方皆被白色纱帐遮住,纱帐被风吹动,缓缓飘荡之间,隐隐有烛光晃动。 苏凌透过纱帐缝隙和那忽明忽灭的烛光,模模糊糊的看到里面似乎有人。 只是纱幔遮了,烛光昏暗,离得又远。 苏凌只知道里面有人,却看不清楚是谁。 反正方才那个瘦猴说了我家主人来着,那便是萧思舒错不了,待会儿见了他我得好好说说他,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苏凌不再迟疑,抬脚踏上鹅卵小路,便朝亭子走着便朗声笑道:“萧老兄实在是太客气了,见我苏凌非得选这么个清雅幽静的地方,实在是让苏某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风忽来 苏凌带着三分醉意,晃晃悠悠的走过鹅卵小径。 说了那句客套话,便掀了那纱幔一头扎了进去。 只是当他抬头时,眼睛却猛的缩紧了,酒意顿醒,愣在当场。八角亭内,一张弯角木桌,桌上摆着蜜饯和半盏茶,茶还冒着丝丝热气,茶香袅袅。 桌后正位上坐着一人,年岁比萧思舒大一些,面容冷峻,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 左边站着一个中年人,背后背着一把古拙大剑,剑未出鞘,便可以感觉到凛凛剑意散发而出。 右边是一个青年的书生。只是面相虽好,神情气度却颇为内敛,身形有些消瘦,一身黑衣似乎显得有些大了,荡在身前身后,无风自荡。一双如鹰般的双目,隐隐透着犀利,更有一番说不出的诡谲。 苏凌觉得中间那人和右边的青年书生十分熟悉。似乎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如此,在这么僻静的八角小亭之中,突然引自己前来,这群人必然来者不善。 苏凌虽这样想着,但却丝毫没有慌乱,打量了他们几眼,这才沉声道:“诸位在此侯我,有何事啊?” 左右一文士,一剑士,彷如木雕泥塑一般,只是灼灼的看着苏凌,一语皆无。 倒是中间那主人忽的淡淡一笑,拿起手中的纸吟读起来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他一边吟诵,一边微微的闭着眼睛,似乎颇为陶醉。 正是苏凌方才吟诵的春江花月夜。 苏凌心中有些惊讶,自己这诗只是方才才做了出来,这人从未出现在大厅之中,因何这么快便知道了这首诗? 那中间的主人,吟诵一遍,这才向前一倾身体,直直的盯着苏凌,似笑非笑,似赞赏非赞赏的沉声道:“春江花月夜,好诗!好诗啊!苏公子果然有大才......” 苏凌猛然想起,似乎在灞南城时见过此人,当时萧仓舒亦在,还叫他二哥来着。 苏凌瞬间明白了此人究竟是谁。 当朝司空萧元彻二公子,如今的大晋五官中郎将——萧笺舒。 苏凌心中了然,看来这萧笺舒还是坐不住了。 他脸上一片淡淡笑容,并不挑破他的身份,缓声道:“这位公子,幸会幸会!只是今夜此时此地,实在有些风冷,我亦没有闯进来的意思,只是刚才有个下人,不知为何带我来到这里。实在是打扰了公子的清净了......” 苏凌说罢,便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慢慢挪向亭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凌心中清楚,这几个人突然在这里出现,绝对不好相与,那左边佩剑的人,武力应该差不了。 那主人似笑非笑,淡淡摆了摆手道:“苏公子没走错,是我请你来了。” 苏凌故作疑惑道:“你是谁啊?我好像和诸位没什么交情吧,为何请我来这里?” 那主人抿了一口茶,方淡淡道:“毛尖,果真是好茶,令我迷恋啊!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这诗词也是好诗词,只是这人可是好人?” 他似自言自语,忽的缓缓摆了摆手,声音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道:“杀了罢......” 话音方落,左边之人便已出手,快如流星闪电,半空中巨剑出鞘,划出一道圆弧直逼苏凌。 要是以前,苏凌是断然躲不开的,好在白叔至教过他一些本事。 苏凌赫然抬头,只感觉到那巨剑轰鸣,剑锋带着凌厉的风声和剑气扑面而来。 苏凌脸色一变,这持剑人只一剑便是杀招,将他左右退路全数锁死。 这人绝对是个用剑高手,自己与他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饶是如此,苏凌岂能坐以待毙,冷哼一声,身形陡然悬起,向后暴退数丈。 可那持剑人似乎人剑合一,见他退了,却巨剑向前疾追,一道凛冽寒光,再次冲来。 “没完了是吧!”苏凌低吼一声,脚下疾踏,朝亭子右侧一角,不顾一切的将身子急甩过去。 半空之中一个醉卧马鞍桥,腰身顷刻成了拱形。 “刺啦——”一声,剑光过处,苏凌左臂衣衫被他从中划开,碎屑四散。 苏凌也顾不得管那袖子,朝前一纵,刚想还击。 那持剑人怎会给他还击的机会。 身形随巨剑顷刻冲至,在苏凌眼前一晃。 下一刻便如如鬼魅一般转到他的身后,未等苏凌动作,剑已横在他的脖项之上。 持剑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道:“别动,再动头颅落地......” 苏凌瞳孔微缩,不再反抗,忽的大声喊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更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就这样杀了我,也得把名字赏下来吧......我既是死了,也好方便向阎王告状!” 那正面坐的主人,连看都不看这番争斗,似乎觉得持剑人稳操胜券。 听了苏凌叫喊,这才将嘴里的蜜饯嚼碎,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道:“给你一个机会,猜猜我们是谁,猜对了,暂留你性命。” “尼/玛,你们是什么鬼,我哪里知道啊......”苏凌虽然被制住,却还是嬉皮笑脸道:“打个商量,给个提示呗,大哥?” 那主人似乎觉得那蜜饯有些粘手,拍了拍手掌,似乎对苏凌的话恍若未闻道:“既然这样,杀了了事......” 那持剑人一点头,刚要动作。 苏凌忽的一举右手,朝亭子顶端一指道:“等下,总得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吧。” 那主人似乎被说动了,这才点点头道:“三个数......一!” 三个数》三十个数我也只知道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是谁啊。 苏凌在心里暗暗咒骂,盘算着如何脱身。 “二......” “三......”三字出口,那人眼眉一立,冷叱一声道:“杀了......” “且慢!......”苏凌大喊一声,这才如倒豆子一般道:“我知道你,你不就是司空二公子萧笺舒么,灞南咱们见过,你还让我来龙台,至于其他人,我上哪里猜去......” 然后一闭眼睛,似认命道:“行了,我说完了,要杀动手......” 那主人闻言,脸上才有了淡淡的笑意,却是不说话。 右边的书生模样的人满脸笑意,走到苏凌身边,附下身,皮笑肉不笑,话说的得倒蛮客气道:“苏公子莫惊,你这春江花月夜实在太过惊艳,我们便想见一见苏公子,也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苏凌以为,他这样说,下一个章程就是让那持剑人撤剑放开自己。 未曾想,这玩意儿笑脸讹人,半点没有叫持剑人撤剑的意思,反倒伸出两根指头,在苏凌脖项上的剑身之上,当当的敲了两声。 剑身震荡,竟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 那书生又是一笑,这才道:“既然你猜不出,那小可便介绍一下,这位持剑人乃是我家公子的学剑师父——凌一剑!而再下不才,姓温,名褚仪的便是。 苏凌闻言,心中暗暗惊讶,那凌一剑他如何也对不上号,可这温褚仪,从方才那相貌之中,他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苏凌想也未想,脱口道:“我去,就你叫温褚仪啊?” 温褚仪有些惊讶,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道:“莫非在下贱名苏公子听过?”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贱,你以后大富大贵,谁也比不上你。不对,你不是姓司马么,啥时候改的名字......” 他刚一说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这才闭口不语。 温褚仪一脸疑惑道:“小可从出生便是这个姓名,即便改名,也不会改姓啊,苏公子说的哪里话来?” 苏凌朝他一呲牙道:“没事,活跃一下气氛,犯法啊?” 萧笺舒朝着温褚仪一挥手,温褚仪这才带着疑惑退到一旁。 萧笺舒这才冷笑一声,端起茶卮晃了几下,瞥了一眼苏凌方不紧不慢的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苏凌这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我呸了个呸的,有问题问我,就把搁我脖子上的剑放下来,要不然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萧笺舒斜了一眼苏凌,冷声道:“这个情况下,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罢......” 他又若有所思道:“你答得好呢,本公子或许可以考虑,手下超生,放了你......” 苏凌这才一翻眼睛道:“那你还不快点问,这冷风嗖嗖的,万一把我脑袋吹的不灵光了,我可答不上了。” 萧笺舒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第一个问题,你此番来京都龙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凌刚想说话,那萧笺舒一摆手道:“别跟我说只是为了赚钱......凭着你的才能,不可能只甘心一个药铺的郎中和饭馆的庖厨!” 苏凌一摊手,颇有些无奈道:“萧笺舒,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真就为了赚钱......” 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逼问道:“当真?” 苏凌点点头道:“我以前在乡下穷怕了,京都龙台人傻钱多,有钱干嘛不挣?再说,你不是曾经也放话,让我来龙台的,如今我来了,还有错不成了?” 萧笺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难道就不想谋个前途?” 苏凌好像听笑话一样,嘿嘿一笑道:“”谋前途?有本事谋前途的人都死了,公孙蠡、王熙、段白楼哪个不比我强?哪个还活着?” “不过呢,真说不想谋前途,那也是鬼话,只是我来了这许久,你家老爹爹不过给了我个西曹掾的差事,比芝麻大不了多少,我想着好歹是个官,那就混日子呗......”苏凌不等萧笺舒说话,自己又补充道。 萧笺舒似乎很满意,这才点了点头,又道:“为何跟仓舒走的那么近,莫不是有意助他?” 苏凌更是一翻白眼道:“大哥......我不跟萧仓舒走的近,找个大大树好乘凉,我跟谁啊?你啊?你又不姓树......” 萧笺舒扬了扬眉毛,似乎觉得有些他的回答有些差强人意道:“我是二公子,大哥明舒战死,他日我父亲封王,我将是王府世子,我怎么不可以?” 苏凌似乎被气笑了,用手指了指他道:“你说,我怎么跟你?我认识你么?我的确想在京都龙台落脚,也想多认识司空府里的人,没关系,没门路,我就单枪匹马的去找你?我脑子/有病啊?” 萧笺舒点了点头,似乎被他逗笑了,哼了一声道:“这倒是真的,那你现在认识我了,以后到我府中效力,助我可好?” 说罢直勾勾的盯着苏凌。 这话方一出口,温褚仪鹰眼蓦地朝着萧笺舒看去,眼中一丝阴鸷,瞬间恢复如常。 苏凌大声笑了起来道:“我谁也不跟,也不给任何人效力,无论是仓舒还是萧思舒,亦或者是你笺舒,便是萧司空那里我也就是混个脸熟。” “我就是个赚钱的商人,谁那里可以赚钱,我就找谁,当官伺候人的事,我做不来......”苏凌漫不经心回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萧笺舒半晌无语,忽的长起身来,缓缓走到苏凌身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 苏凌把眼一闭,并不答话。 萧笺舒等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苏凌,轻轻摇头,声音中满是惋惜道:“唉,可惜了,可惜了......” 然后竟也轻轻弹了一下横在苏凌颈上的剑。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声音冰冷,满是杀意的冲凌一剑努努嘴道:“杀了罢.....” 苏凌闻听,双眼猛的睁开,大声喊道:“萧笺舒,你杀了我,就不怕你老爹怪罪你! 萧笺舒一摆手,颇为不耐烦道:“聒噪!你以为以后的王府世子重要,还是你这个小小的西曹掾在我父亲心中,哪个重要一些呢......” 他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回过头去,朝着凌一剑和温褚仪呵呵怪笑。 温褚仪忙恭声道:“小小西曹掾,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他满脸已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温褚仪!你大爷的!你就是嫉妒小爷!怕小爷投靠了你家主子,你失宠了是不是,这才急着杀我灭口!” 温褚仪冷笑一声道:“就凭你?我温褚仪在公子鞍前马后效力整整八年,你算哪根葱?嫉妒你......犯不上!” 凌一剑这才眼中泛出杀意,低低的道:“苏凌,怪不得我,你死之后莫来缠我,我这就送你上路,放心剑很快......” 凌一剑刚想动作,忽的凉亭的纱帘被挑开,一个陌生人缓缓的走了进来。 这人看年岁不过三十上下,苏凌觉得他的衣服十分眼熟。 蓦地想起,司空府中那些府上小厮似乎是这样打扮,只是没有他这衣服用料考究。 心下暗暗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冷冷的瞥了一眼萧笺舒。 那人站在那里,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被制住的苏凌,也不说话。 身后纱幔四起,冷风倒灌。 萧笺舒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 那人待萧笺舒坐定,这才走到萧笺舒身前,低低的耳语了的几句。萧笺舒的神色变了几变,然后朝那人施了一礼,那人转身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八角亭,消失在黑夜之中。 待那人走了,萧笺舒这摆摆手道:“凌师父,放开他罢......” 凌一剑先是一怔,这才把剑抽回,一飘身回到萧笺舒身后。那剑不知何时已然还鞘。 苏凌绝处逢生,下意识的摸摸脖颈,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笺舒似乎淡笑着道:“苏凌,算你命大,有人不让我杀你,这次权且将你这颗头颅寄下,但是你要记住,你若在我兄弟三人间兴风作浪,我必取你首级。”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干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懒得管你们这点破事......” 萧笺舒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满脸是笑地点点头道:“虽然听着不好听,但回答的很让我满意,不过,你要想掺和,何时来我府上,我萧笺舒必扫榻以待......”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还没活够,可不敢自己去找死......” “我可以走了吧?” 萧笺舒久不发话,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忽的抬头,眼中神色如刀如剑,一字一顿道:“还有一事,离我妹妹远一点,她虽然对你有些情意,不过是一时新鲜.....你不配......” 苏凌有些无语,一甩那残缺的衣袖道:“我.......你妹!.......萧笺舒,我还不知道你这人挺八卦的?哦哦,你要不提醒,我还忘了,那萧璟舒啊,以后可是母......” 萧笺舒闻听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 半晌方道:“你说这话,我权且当做未听到......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揣测出来的,只是你记住,越聪明的人,越活不长......温先生,好歹他也是咱们请来的,给他一卮酒......” 温褚仪皮笑肉不笑,将一卮酒端到苏凌眼前。 苏凌瞥了一眼那卮酒,竟也不接,冷笑道:“你这酒不好喝,太涩......你还有事么?没事我可走了。” 萧笺舒还未说话,忽的纱帘一挑。 一身淡黄书生衫的萧璟舒落落大方的走了进来,饶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来,脸颊和瑶鼻冻得微微有些发红。 她似乎不惊讶萧笺舒如何会在这里,只是一眼看到苏凌。 萧璟舒格格笑着走过去道:“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厅里的人都在等你呢。” 言罢,这才转过头冲萧笺舒微微一笑道:“哥哥也在啊......” 萧笺舒对萧璟舒还是满脸宠溺的笑容,不似作假,见她问自己,这才淡淡笑道:“苏凌做了一首好诗,我请他来请教一番。” 苏凌嘿嘿一笑,朝着萧璟舒挤眉弄眼道:“你哥哥请我喝酒......” 萧璟舒格格笑道:“怎么厅里的酒你不喝跑到哥哥这里喝酒?这里酒好喝啊?” 说着径自一拉苏凌的手道:“走啦,前厅的宾客都在等你......” 苏凌点点头,任她牵手,这才并排出了那八角亭,还未走远,那苏凌竟转回头去,朝着萧笺舒那里,吐了吐舌头。 苏凌走后。 八角亭中无人说话,气氛有些静的可怕。 冷风刺骨,吹动四周的纱幔。 萧笺舒的脸越发阴郁起来。 温褚仪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萧笺舒沉吟半晌,再抬起头来是,眼中满是冰冷。 “凌师父,你去吧,做得干净一点......对了,等璟舒和他分开了在行动......” 凌一剑无声点头,一道流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笺舒抬头看去。 苍穹之上的硕大圆月,不知何时已然被乌云遮了,显得有些暗淡苍白。 冷风有些狂了,吹得纱幔呼啦啦直响。 萧笺舒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缓缓起身道:“温先生,起风了,咱们走罢......”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年凌云志,怎忘赤子心 萧璟舒拉着苏凌从八角亭中走了出来。 苏凌笑道:“你这小女娘,怎么寻我寻到这里来了?” 萧璟舒蓦地脸色突变,低声道:“不要回头,快跟我离开!” 苏凌瞬间明白萧璟舒的言外之意,神情一凛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萧璟舒不搭话,神色尽量显得同往常一眼,忽的朗声道:“哎呀苏凌,你怎么这么不晓事,大厅里的宾客等不到你,都已经离席了,你还在这里瞎逛啊?说说该怎么罚你。” 苏凌瞬间会意,神色不变,仍旧嘻嘻哈哈的朗声道:“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便直说呗,他们散他们的,你走你的不就行了,我也没让你来找我啊。” 苏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被萧璟舒拉着,加快脚步。 待出了那八角亭的范围,萧璟舒脸色变得极为紧张,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拉着苏凌疾步前行。 那俊俏的脸颊上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苏凌边走边低声道:“莫要管我,你来时定然有马车,你赶紧走罢。” 萧璟舒秀眉紧蹙,低声道:“你当我真心管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我三哥哥的府上,给他添了祸事去,那凌一剑,你可知道什么来历么?” 苏凌摇摇头低声道:“我哪里知道他什么来历,就觉得他那柄巨剑挺邪乎的。” 萧璟舒低声极速道:“有空我在细细跟你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忽的俏脸一扬,满脸是笑,声音又高了些许道:“你若认罚,便陪着我一路走回我府上去,正好看看雪景和花灯,想来这时定然无人。” 苏凌会意,随声附和道:“我是无所谓,只要你这小女娘不怕冷。” 两人再不说话,苏凌任由萧璟舒牵着手,但见一道白衣身影和一道淡黄身影快速的穿廊过院,竟没有丝毫的停留。 萧璟舒似乎对萧思舒的府内地形颇为熟悉,不多时便绕到了前面,这才低声道:“跟我走,出门之后,寻个暗处躲进去。”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出了萧思舒府邸大门,转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是他们两人刚消失不久,那空荡的萧府前院,蓦地一道黑色身影凭空的初现。 夜风刺骨,那黑色身影似乎恍若未闻,无声伫立在前院之内。 风吹起他的黑衣,一片肃杀意。 他的眼中蓦地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光芒,那寒冬的冷意竟黯然失色。 那眼神中的狠戾滔滔,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竟似喃喃自语道:“以为出了这萧府,藏在暗处,便寻你不得,逃过一劫?我要杀的人,还从未曾有过失手......” 那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听起来令人发怵。 惨白的月光之下,那人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的带在脸上。 月光之下,那张原本就不清楚的脸,刹那之间竟成了一张獠牙嗜血的鬼面。 若苏凌在场,定然一眼可以看出,这鬼面和那夜长街遭遇的鬼面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月色被风吹来的一团阴云缓缓的遮住,月亮再从云雾中钻出之时,那前院早已空空荡荡,仿佛那黑衣身影从未出现,只有满眼的寂寥幽冷。 ............ 幽暗长街,无声无息。 这深冬的冷意,便是那习惯流浪的野猫野狗都要避其锋芒,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只有偶尔在墙角处,有几道低矮的硕鼠黑影,快速的穿过,停在废弃的垃圾旁,翻找几下后,倏尔消失不见。 黑暗之中,竟似看不清楚所有的景色。 竟忽的似有人言,仿佛从地底传来。 “那苏凌要回不好堂,这个深巷乃是他必经之路,你等便在此处等候,务必一击必杀!......” “嚓——”的一声,黑暗翻滚中,一道微不可闻的火光缓缓升腾。 却是照亮了这原本就属于黑暗中的杀手。 清一色的黑衣,总共十名,一字排开。 皆头戴渗人的鬼面,遮挡着属于他们的罪恶。 其中九个,手中皆倒提着如新月般的弯刀,刀芒幽冷。 而中间那个鬼面人,手中并未执刀,只是身后那柄巨剑显得格外骇人。 只是,方才的声音皆非出自这十人。 他们的正前方,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正托着那点点微光的火扇,映照着他无比阴鸷的面容。 鹰眼之中,一片阴鸷的杀意。那头似乎并未转向深巷巷口,眼神却似乎灼灼的盯在那里。 好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温褚仪,公子说过,要等女公子离开,方能下手......”正中那背负巨剑的鬼面人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青年书生正是温褚仪。 他闻听他口气中带了三分质问,忽的阴鸷一笑道:“公子杀伐决断,总要留些颜面,难道要他在你面前说,不用管他的胞妹不成?” 那巨剑鬼面人似乎怔了一下,这才又道:“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妥......” 温褚仪眼神一冷,忽的逼视着他道:“凌一剑!你还想不想重振你那问剑谷?若是还想,便听我的,若不想你速速离去,我温褚仪自己动手,只是你那问剑谷重振大业,怕是你要另请高明了......” “我......”凌一剑将头一低,气势上竟似矮了半分,却还是有些犹豫道:“若公子怪罪......” 温褚仪冷芒一闪道:“公子怪罪,自有我温褚仪担着!与你无关!若错失这个机会,遗患无穷。” 凌一剑这才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既然温先生说了,凌一剑莫敢不从!” 温褚仪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只是虽是笑容,却恁的一片冷意。 “很好,这件事办好了,公子高兴,必然全力助你重振问剑谷......到时什么剑庵镜无极,根本不在话下!” 鬼面凌一剑闻听此言,身体剧震,暗暗的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微光熄灭,一切融入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响。 ............ 苏凌和萧璟舒走出萧宅,半刻不敢耽搁,在阴影处躲了一阵,窥探后面无人跟来,这才再次从阴影中转出,朝着不好堂的方向走去。 朱雀大街,此时空荡无人。 宽阔的大街之上,苏凌和萧璟舒并肩而行。 周围尽是上元佳节各家各户扎的花灯。 此时此刻,虽无赏灯之人,但那些花灯却在暗夜之中绽放着流光溢彩,未敢有丝毫的懈怠。 两人走了一阵,见始终无人跟随,这才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这花灯不欣赏,也是浪费了。 加上萧璟舒本就是少女心性,看到一些颇为可爱好看的花灯,便要过去看上几眼。 “苏凌,你瞧前面的娃娃多可爱......” 苏凌循声望去,却见前方街边,不知哪家大户扎了爷孙二人模样的花灯。 那老的还算中规中矩,那小娃娃却是扎的栩栩如生。 粉脸胖嘟嘟的,额前还点着红胭脂,留着茶壶盖的娃娃头,满眼童真,笑嘻嘻的被老的牵着右手,左手上还有好大一串鲜红的糖葫芦,果真惟妙惟肖。 苏凌呵呵一笑道:“这娃娃和你一样喜欢傻笑......” 那萧璟舒已经走到了那娃娃花灯近前,伸出白皙的手在那娃娃的茶壶盖头上亲昵的摸了又摸,眸中满是柔光,格格的笑着。 闻听苏凌这样说他,这才站在娃娃身旁,冲他挥了挥粉拳道:“你才喜欢傻笑呢......” 说着径自又弯下腰去,在那娃娃花灯的脸上轻轻的捏了几下。 苏凌见她舍不得离去,这才含笑等了一会儿,方道:“快走吧,前面不远便是不好堂了......” 萧璟舒此时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危险,满脸天真的小女娘模样,冲着苏凌展颜一笑。 异彩流光的花灯之下。 这个小女娘这一笑,竟更显的娇蛮俏皮。 苏凌的心头也不禁一荡。 竟缓缓底下头去。 那萧璟舒未曾想过,苏凌这么脸皮厚的家伙,竟然会害羞,忽的一左手叉在纤腰之上,右手一指苏凌,格格的又笑了起来。 苏凌被她这仿佛从未有过半点烦恼掺杂的笑声感染,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两人便在这空荡长街上,对视着,笑的无忧无虑。 忽的那萧璟舒的星眸之中,隐隐竟有了些许缅怀之意,又看了好几眼那花灯娃娃,这才幽幽道:“苏凌你知道么,阿父当年还是奋武将军之时,我们全家都在充州。那时有大哥萧明舒,二哥萧笺舒,三哥萧思舒,还有阿弟仓舒。” 苏凌见她一脸怀念之意,也就不忍心出言打断她,默默的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听她幽幽的讲述。 萧璟舒星眸中的怀念之意更甚,声音轻柔的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四个在一处,阿父和阿母也还不曾苍老,真的是岁月静好啊。每年上元节,阿母牵了我,大哥哥明舒一手一个牵了思舒和笺舒哥哥,阿父牵着刚刚三岁的仓舒阿弟。我们一家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在充州城内观赏满城的烟火花灯。” 萧璟舒眼神有些许迷离,声音喃喃道:“那个时候充州城好小的,自然比不上龙台有这么多,样式新奇的花灯。可是我却觉得那些花灯总也看不完、看不够......” 萧璟舒俏脸一抬,望着苏凌的眼中满是柔光道:“你知道么苏凌,那个时候的小仓鼠啊,就跟这个娃娃花灯一模一样,头上就这一小撮头发,下面还穿着开裆裤。我们都被花灯吸引了,他却吵着嚷着要吃糖葫芦......” “阿爹阿母不给他买,他就赖着不走,还哭鼻子。这个时候大哥哥明舒就会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串鲜红的糖葫芦递给他......”萧思舒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 苏凌忽的想起在那个时代,他年少之时,也是被父亲母亲这般牵着,父亲怕人潮汹涌,还将年幼的他举过头顶,驮在肩上。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就觉得父亲的肩头是最宽阔、最温暖的的吧...... 他的脸上也满是怀念之意。 萧璟舒笑着笑着,忽的笑容凝滞,声音也有些忧伤道:“可是,明舒哥哥死在了宛阳,笺舒哥哥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柔和而温暖的笑容......还有思舒哥哥,自打那时便醉心于诗词歌赋。小仓鼠似乎一下子也长大了许多许多......” 苏凌心中一颤,抬起头缓缓的看着眼前那抹淡黄。 萧璟舒痴痴的看着苏凌,忽的问道:“是不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对不对苏凌?再也回不去了......” 苏凌想出言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只得叹了口气道:“萧璟舒......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成长的代价......”萧璟舒忽的仰起头,看向天空。 苏凌看得出来,这个刁蛮的小女娘有自己的倔强,她极力的抬头,极力的张开双眸,极力的忍着不掉下眼泪。 就那样有些痛惜又有些不甘道:“苏凌,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刁蛮的小女娘,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阿父一步一步从奋武将军晋升到如今权倾大晋的司空,想来封王也在朝夕之间.....思舒哥哥,心底最善,不想卷入这场嫡位之争,所以拿诗词歌赋,醉生梦死;笺舒和小仓鼠啊......再也回不到原先的兄弟无间了......都说笺舒哥哥变了,小仓鼠其实......也长大了啊......” 苏凌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觉得那些皆是萧家私事,自己也没有资格插言...... 好在萧璟舒倒也洒脱,忽的甩了甩螓首,竟又是展颜一笑道:“苏凌,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苏凌方才抬起头来道:“你说罢......” “我知道,无论是小郎中还是小庖厨,都不是你最终的目的......你胸中的锦绣,我懂......” “可是苏凌......答应我,无论是萧笺舒,还是萧仓舒,你都不要插手帮助他们任何一方好么?” 苏凌蓦地一愣,未曾想过,萧璟舒这样的小女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凌淡淡一笑道:“我如今不过是西曹掾......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萧璟舒扑哧一笑道:“这样的话,骗骗那些只知道女工花绣的小女娘还好,可骗不了我这萧家大小姐......别看你现在不过是小小的西曹掾,然而我却知道,父亲定会抬举你,现在不用你,只是想施恩与他的继任者,笺舒哥哥或者仓舒弟弟,让他们提拔你,你才能念着他们的好,为他们做事......” 这小女娘一番话,一针见血,将这其中的关节说了清清楚楚。 苏凌心中一颤,今夜这萧璟舒真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了...... 苏凌饶有兴趣道:“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小女娘为何要操心我帮谁,不帮谁呢?” 萧璟舒忽的幽幽一叹道:“别人都可以参与,唯独你苏凌,你真诚,洒脱,从来不愿意屈服任何一个人,亦不愿从属于任何人......” “可是啊......权利的争斗,尤其是夺嫡之争,会改变一个人的,彻头彻尾的改变,会让人变得冷血和无情,更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苏凌,我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笺舒哥哥......” 她这几句话,说的柔和轻呓,更没半点郑重。 可在苏凌心中,句句如山,字字千钧。 苏凌这才正色的点点头道:“我尽力吧......” “只是尽力么?......”萧璟舒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 却未等他回话,。便展颜一笑道:“也是,有的时候啊,这局势岂是人力所能掌控的,你有这句话已然不易了。” 她走过来,朝他盈盈一笑。 他也冲她笑。 萧璟舒这才收了笑容,正色道:“说说今晚之事吧。” 苏凌这才也正色的点了点头。 萧璟舒理了理思绪,方道:“其实我起先是不知道的,只是你走之后,我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在大厅门前看了几眼,并不进去,便走了。我忽的想起这人是我阿父府里的副总管张华。” 苏凌点点头,忽的想起八角亭中,那个忽然来的人,在萧笺舒耳旁低语一阵后,匆匆离去,想来便是这个张华。 萧璟舒又道:“只是,他虽是阿父府里的,却平素与笺舒哥哥颇为投机,今日阿父不再,笺舒哥哥也未出现。我便隐约猜到,可能阿父或者笺舒哥哥就在思舒哥哥的府上。”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女娘还挺聪明。” 萧笺舒扑哧一笑道:“我见你未归时久,隐隐约约的觉得你应该遇上了阿父或者笺舒哥哥。于是我便起身,朝思舒哥哥后院去寻你,却迎面碰上了那个张华。”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个副总管,怕是早已投靠你二哥了吧。” 萧璟舒一摆手道:“错了,这次是你错了,张华这次来,是奉了我阿父的命令......” 苏凌愕然道:“什么,司空他......” 萧璟舒摆摆手道:“苏凌,你想什么呢?我阿父怎会对你动手?那张华见是我,便急切的告诉我,笺舒哥哥在后院八角亭中,正制住了你,问你话呢。” 苏凌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萧璟舒又道:“其实,便是这次笺舒哥哥见你,也是我阿父的安排......” 苏凌一阵愕然道:“司空这是在搞什么?” 萧璟舒格格一笑道:“这个我却不清楚了,总之我阿父随着官越做越大,疑心也越来越大。张华告诉我说,今日我阿父只是想让笺舒哥哥试试你够不够资格做一个孤臣......” 苏凌闻言,忽的冷汗直淌,暗中道,好险好险,若是八角亭中我若答应投效笺舒或仓舒任意一人,怕是出不了那八角亭了...... 萧璟舒见他流汗,这才笑道:“就这么点胆子啊,竟吓出汗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阿父可只是让笺舒哥哥试试你,并未要他杀你,他想杀你可是临时起意的......正被张华撞见,张华这才进去假托我阿父已经知晓此间事,让他放你离开,他又怕停的久了,露了马脚,这才匆匆离开。” “原来如此......”苏凌这才恍然大悟。 “可是张华离开之后,总觉得笺舒哥哥不会放过你,又碰上我,这才实情相告。我这才前去八角亭寻你。一看之下,不但是笺舒哥哥,还有那个书生温褚仪,还有那个最厉害的家伙竟然都在!” “最厉害的家伙?凌一剑么?”苏凌淡淡道。 “可不就是他,还能有谁?”萧璟舒道。 苏凌有些自负道:“我苏凌也不是白给的......他凌一剑有多厉害?” 萧璟舒白了他一眼道:“你呀,根本不知道这凌一剑有多厉害,你可知凌武城剑庵庵主镜无极么?” 苏凌隐约记得当年张神农曾提到过此人,便点点头道:“那岂会不知,沙凉与司州交界,又一城原来名叫敦掖。因为城里剑庵庵主是天下武学第一的存在,一人一剑守护了敦掖一城百姓,各大势力莫不能抗。故而才将这敦掖改名为凌武城了。” 苏凌疑惑道:“那这个跟凌一剑有什么关系?” 萧璟舒这才做出一副夫子模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女夫子慢慢道来,其实原本天下用剑的除了剑庵之外,唯一能与之相抗衡的便是沙凉大漠深处万仞山问剑谷。而这凌一剑便是万仞山问剑谷的谷主......” 苏凌一笑道:“会不会搞错了,堂堂能跟剑庵剑圣镜无极相抗衡的问剑谷谷主凌一剑,竟然会成为你哥哥萧笺舒的打手?” 萧璟舒摆摆手道:“我岂会弄错?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问剑谷与剑庵抗衡的时候还是十年之前......” “啊......十年前?现在呢?”苏凌问道。 萧璟舒歪了歪头道:“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年前的上元夜,问剑谷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便是连问剑谷大殿都被夷为平地了,谷主凌一剑从此不知所终。” 苏凌仿佛在听天书奇谈一般道:“不知所终,为何会出现在你哥哥身边?” 萧璟舒想了想道:“大概是在五年之前,笺舒哥哥忽然见阿父说,想学剑法。更是找了一个好师父,便是这凌一剑。” 苏凌一阵头大。 萧璟舒正色道:“不开玩笑,阿父闻听凌一剑之名,觉得定然有人冒充,那凌一剑何许人物?可是武学境界已然达到了尚品宗师的境界的问剑谷谷主啊。” 苏凌闻言一阵头大道:“停停停......什么叫武学境界尚品宗师,这怎么论得......” 萧璟舒格格一笑道:“我那武术不过是花拳绣腿,你问我这个,我哪里知道,只是听阿父曾提过,天下习武之人,武艺境界都有一套高低划分,至于如何划分,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这尚品宗师,可是天下都少见的。” 苏凌这才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这个时空还有这玩意? 也不稀奇,这时空没有什么他才感觉奇怪呢...... 萧璟舒又道:“我阿父见了这人,果真是凌一剑不假,只是不知道为何,他问剑谷不去管,竟然愿意做我笺舒哥哥的剑术师父......可是听我阿父说,他的境界似乎降了不少,好像现在是什么什么巅峰。” 苏凌俩眼一翻,苍了个天的,还真有这个,他有气无力道:“这词我熟,是不是九品巅峰......”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思难挽一剑斩 萧璟舒闻听苏凌此言,使劲的点点头道:“对啊,对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 苏凌一翻白眼道:“我怎么不知道,神秘组织纵横这个境界的武者漫天飞......” 萧璟舒奇道:“纵横?这是什么组织,竟然这种境界的武者都这么多,那我们暗影司若是对上了,不就毫无胜算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暂时对不上......” 苏凌心中还有些不服气道:“凌一剑真有这么厉害不成?我苏老剑客能打他几个?” 萧璟舒被他逗得格格直笑道:“他打你这样的,十个都不费吹灰之力......” 苏凌一窒道:“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萧璟舒低下头抿嘴格格笑个不停。 只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然后瞬间消失。 苏凌不明所以,挠挠头道:“不至于吧......我就说了句玩笑话,你就不开心了?这么小气的么?” 萧璟舒的眸中蓦地出现了一股浓重的紧张和恐惧。 没错,的确是恐惧,便是她原本如星一样的双眸,此时此刻都因为恐惧和紧张,刹那之间紧缩在一起。 苏凌脸色一变,沉声问道:“萧璟舒,你怎么了......” 萧璟舒的脸色煞白,忽的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苏凌——小心!” 那一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起来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 便在此时,苏凌忽的感觉到身后一股滔天的杀意朝着自己顷刻袭来。 苏凌再想回头,事比登天! 可是他若向旁边躲,那身后的突然袭击必定会毫无阻碍的直袭萧璟舒而去。 他的眼中,萧璟舒已然不顾一切的朝他身边扑来,那小女娘的架势似乎要替他当下那决绝的杀招。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冷喝一声,不管身后那突下杀手之人,便在当下,蓦地一提全身气息,一道残影瞬间来到向他扑来的萧璟舒身边。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轻舒猿臂,将萧璟舒的纤腰揽住。 那身形如电一般陡然悬起。 速度之快,动作之连贯,只在转瞬之间。 萧璟舒被苏凌猛然抱在半空,淡黄色衣衫飘动,宛如暗夜雪中盛放的花朵。 就在他们腾空而起之时,苏凌身后那泼天一击,一刀走空,只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毒蛇吐信般的利芒。 苏凌环抱萧璟舒,在半空中旋转下落,顷刻之间向一旁退了数丈之远。 两人这才堪堪落地。 萧璟舒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扶,她半空落下的身体,站在雪地之上,安稳依旧。 萧璟舒的眼中那惊恐神色这才稍稍有些褪去。 苏凌朝她柔柔一笑道:“该来的躲不过.....放心,一切有我。” 这才冷喝一声道:“那个不知死活的,背后突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蓦地转回身去,眼神看向前方,已然如刀似剑。 苏凌眼中,赫然出现了十个鬼面人。 仿佛那个雨夜长街的梦魇重现。 不同的是,这十名鬼面人,九人手持阴冷幽光弯刀。 而为首的那个鬼面人,身后背着一柄巨剑。 那巨剑虽未出鞘,那鬼面人与苏凌的距离又在数丈之远。 可苏凌却分明的感受到,那巨剑之上剑气缭绕,嗡嗡的清鸣。 苏凌一阵无奈,摊了摊手道:“又是鬼面大哥们,你们不嫌累,我都累了!” 他又单手点指那为首巨剑鬼面人道:“凌一剑,九品巅峰的存在,你不嫌麻烦?带着鬼面我就不认识你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着实侥幸,幸亏方才出手的不是这位凌一剑大神,要不然凭他的本事,决计躲不开。 凌一剑也不作假,倒是颇为豪气的冷然道:“既然知道是我,战与不战,苏凌,你一言而决。” 苏凌昂起头来,神情中颇有些不屑道:“战,不战等着你那巨剑戳死我啊!” 凌一剑闻言,竟刷的一下摘掉那戴在脸上的骇人鬼面,露出一张妖异而苍白的清瘦脸庞。 那眼中满是杀机和战意,忽的身后巨剑赫赫清鸣,一道玄色光芒直冲半空,顷刻之间疾速下落。 “砰——”的一声,凌一剑大手一握,那剑竟如婴儿般听话,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再看他长剑一顺,朝着苏凌的方向轻轻一指。 剑身震荡,剑气四溢。 凌一剑带着宠溺的口吻,似乎对那柄巨剑自说自话道:“老伙计,先定定神,待会儿让你好好打一架......” 那巨剑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竟全数收敛了锋芒,变得古拙朴素。 凌一剑这才踏前一步,眼中带着几许豪烈和傲然道:“我有一剑,剑名封天,得此剑者,封天亦可!” 苏凌见他出剑,也忽的身体一抖,一股气息将自己的衣衫涤荡开去。 却见他的腰间竟也悬了一柄通体火红的长剑。 剑身细如叶,却也冷光乍现,夺人二目。 苏凌执剑在手,沉声冷然道:“剑名问相思!红尘痴情悲白发,相思难挽一剑斩!” 凌一剑仰天长笑道:“你们都不准出手,这个苏凌,我一人足矣。” 九个鬼面人齐声道:“喏!” 言罢,他的身形蓦然动了。旁人看去,却是慢到了极致。 甚至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 可是在苏凌的眼里,却是重剑无锋,大巧藏拙。 他甚至觉得,他目光所到之处,全是那凌一剑封天巨剑的锋芒。 苏凌一瞬间觉得,他这一剑,自己能不能躲得开,还在两说之间。 罢!罢!罢! 躲不开干嘛要躲,硬接这封天一剑又如何? 想到此处,苏凌豪气陡升,将手中问相思蓦地高举过头顶,浑身气息灌于两臂,冷喝一声道:“接你一剑,给我开!” 话音方落,凌一剑手中封天挟裹着无边的威势朝着苏凌当头斩下。 “当——”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寂寥的暗夜。 苏凌挡是挡下了凌一剑这一斩。 只是,他蓦地觉得一股巨力瞬间袭遍全身各处,浑身骨头都要被这一震之下,扬灰挫骨。 “噗——”一口血喷出体外,苏凌身形倒飞而去,摔出十几丈远,狠狠的砸在雪地之上。 “噗——”又是一口血溢出,洒在雪地之上,宛如斑斑落梅。 萧璟舒身心剧震,她想过苏凌可能不是这凌一剑的对手。 可从未料到,苏凌连这凌一剑一招都接不了。 九品巅峰的实力,恐怖如斯。 凌一剑持剑在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弹了弹剑身,索然无味道:“太弱了......没意思......” 萧璟舒凄然唤了声苏凌,便朝他扑倒之处奔了过来。 眼中有泪,急道:“苏凌,你快走,我拦住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不敢把我如何!” 言罢,忽的纤腰一摇,一条淡黄色的金丝软鞭擎在手中。 萧璟舒挡在苏凌前面,眼中虽然慌乱,却半步不让,毅然决然。 右手执鞭尾,左手执鞭头,皓齿轻咬嘴唇。 冷眸看向凌一剑,萧璟舒寒声道:“凌一剑,你就不怕我哥哥和阿父怪罪你么?” 凌一剑恍若未闻,看都不看萧璟舒一眼,鼻间哼了一声道:“小女娘,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快快回府去吧......” 萧璟舒冷笑一声道:“你们先走,走了我也自会回去,我可以保证今晚所有的事情,不会再有他人知道,如何?” 凌一剑忽的怪异一笑,声音尖锐的有些渗人,看了一眼萧璟舒道:“人道萧司空当世人杰,他的几个公子也是颇有其父之风,如今看来还要加上你这个小女娘了......” 凌一剑忽的抬头,冷芒中带着几丝妖异,哼了一声道:“小女娘,你这话要是放在萧府院中说,或许我真就一走了之了。只是现在......晚了!” 萧璟舒冷笑一声道:“那你试试,看看我阿父和哥哥会不会把你碎尸万段!” 凌一剑冷笑一声道:“还想着你那个笺舒二哥?实话告诉你,我们能在这里截杀你们,就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至于命令的内容。” 凌一剑妖异而苍白的脸庞蓦地出现一丝疯狂道:“无论是谁,杀无赦!” 凌一剑言罢,手执巨剑,带着几丝玩味的神色,一边缓缓朝着萧璟舒逼近,一边道:“不过,你这小女娘倒也有趣,这般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惜呢......” “你......你说什么,笺舒哥哥怎么会......不!他不会的!”萧璟舒身心剧震,失魂落魄的凄声喊道。 凌一剑见她失神,朝着身旁两个鬼面人努了努嘴。 那两个鬼面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将弯刀一顺,一左一右,弯刀高举,朝着萧璟舒急攻而至。 苏凌半倒在地上,眼中突然感觉到两道冷芒朝着萧璟舒无声无息的袭来,知道那凌一剑到底是害怕司空怪罪,这才不动声色的指示手下向萧璟舒痛下杀手。 他也好顺便甩锅。 苏凌见萧璟舒心神皆失,根本忘记了躲闪。 急的他大声喊道:“萧璟舒,快闪开啊!” 哪料萧璟舒宛如木雕泥塑一般,双眼无神,脸上无悲无喜。 眼看那两道刀锋顷刻即至。 苏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忍住全身骨头疼痛,大吼一声,双手猛然拍向雪地之上。 “轰——”的一声,一拍之下,雪花飞溅。 他那身子竟在雪浪之中一跃而起,一道素白光影冲至萧璟舒近前,奋力将她拉到怀中。 便在此时,一左一右两道刀芒已然攻至。 苏凌爆喝一声,右手问相思挽了一个剑花,一道弧光正中右侧鬼面人腕子。 那鬼面人闷哼一声,弯刀落地。 苏凌岂会给他反应的机会,飞起一脚,正踢在那鬼面人的胸膛之上。 “嘭——”的一声,那鬼面人倒飞而去,蜷缩在十几丈外,想来是站不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相思剑交到左手,右手一使劲,将萧璟舒揽到右侧。 左手长剑快速的抬起。 “当——”的一声,间不容发之际,那弯刀正与问相思长剑碰在一起。 那鬼面人比之苏凌还是差点,弯刀瞬间被震起数尺。 苏凌蓦地抽剑,白蛇吐信,一剑流光。 正中那鬼面人心脏,苏凌稍一用劲,那细长剑身直入心腔。 那鬼面人身形委顿,瘫倒在地,四肢蜷缩了一阵,气绝而亡。 苏凌一脚将尸体朝那鬼面人群踢去。 慌得那些鬼面人各自闪躲。一阵忙乱。 顷刻之间,连毙两名。 苏凌将萧璟舒护在身后道:“我要杀人,你这小女娘见太多血腥不好,待会儿闭上眼睛......” 凌一剑妖异的惨白脸庞闪过一丝讶然,仍旧漫不经心道:“苏凌呀,倒是真就小看了你了,被我那巨剑一震之下,竟还能反手连毙两人。莫不是你曾经用过什么东西,易筋锻骨不成?” 说着,他未持封天剑的左手,竟挽了个兰花指出来。 苏凌一阵恶寒,呸了一声道:“死变态!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接你一剑?” “哦?”凌一剑翻眼看看苏凌,那眼中似乎如获至宝一般,竟有些许狂热,阴阳怪气道:“哎呦呦,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俊俏的小模样,到底是用了什么灵宝。” 他还真就上一眼下一眼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苏凌来了。 苏凌被他瞅的发毛,嚷了一声道:“小爷没有龙阳之好,看也白看!” 凌一剑忽的摇动一根手指道:“啊呀呀,我若没有看错,那虺蛇胆是不是被你服用了......” 苏凌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点门道,竟然看得出我用了虺蛇胆,那你怕了吧,还不跑么?” 凌一剑闻听苏凌承认了自己用过虺蛇胆,那看向苏凌的眼神就像蛇看到了了猎物一般,忽的用舌头舔了舔有些猩红的嘴唇道:“那我就更放不得你了!” 苏凌心中暗骂变态,这人还是个九品巅峰,还什么当年问剑谷的谷主呢,这种做派哪有什么大家风范。 苏凌以为凌一剑要自己动手,神情一肃,横问相思在手,全神戒备。 忽的小声对萧璟舒道:“待会儿我尽力缠住他们,你见机溜走,去找司空回来救我!” 萧璟舒不过刚一点点头,那十几丈外的凌一剑却一挑眉毛道:“苏凌,大点声,你真以为我听不到是么?搬救兵,你俩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他竟不出手,朝着身后剩余七个鬼面人风轻云淡的招了招手道:“留给你们练练手,不要学那两个没用的东西。” “喏!——” 惨白的月光之下,雪浪翻涌。七个鬼面人同时举起弯刀,朝着苏凌恶狠狠的袭来。 苏凌也豁出去了,反正今晚没个好。 他只是有些担心萧璟舒,更替这个小女娘不值,原本她可以一走了之,如今却因为自己无辜卷进这场劫难之中。 无形之间,他对她竟有了说不出的感觉。 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在他身后,虽然星眸中满是惊恐,却仍旧和他靠在一起。 面对这满城的肃杀和寒冷。 苏凌冷喝一声,如叶一般的细剑问相思一声铮鸣。 今日便是为了这个小女娘,自己也要拼一拼了。 七个,又有何惧。 苏凌身形陡然悬起,带起雪浪翻涌。 半空中迎着那七柄骇人刀锋轰然出剑。 细剑一摆之下,竟隐隐有一道实质的剑气出现,如翻涌的浪潮朝着那七人横扫而去。 “相思难挽一剑斩!破!”苏凌蓦地冷哼一声。 火红色的细剑,带着火红色的剑气。 一抹痴情寄红豆,一剑难挽斩相思! 他竟将对眼前这个小女娘诸多内心深处的情感,化作这一剑,轰然斩去。 隐隐竟然有剑锋轰鸣之意。 十几丈外的凌一剑眼中竟浮现疑惑之意,有些难以置信道:“这小子竟然突破了?就这一会儿时辰,竟然突破.....” 苏凌全力斩出一剑,根本听不到凌一剑说些什么。 他也觉得这一剑比起之前他所有的招式都精进不少,声势和剑意之上也更加锋芒毕露。 那七名疾至的鬼面人身形正疾速冲来,忽的看到苏凌挥出那一剑竟带着若有实质的剑气。 刚然一愣,便觉那剑意扑面袭来。 他们虽带着鬼面,那脸与缝隙之间,竟有些生疼。 这七道疾速冲至的身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阻滞,寸进不得。 “喝——”七名鬼面人不得不同时一横手中弯刀,抵挡着扑面的凛凛剑气。 苏凌瞅准时机,忽的跃至半空,细长问相思一道流光,泼天朝着一名鬼面人当头斩去。 那名鬼面人正全力对付袭来的剑气,怎会留意苏凌蓦地换了招式,苏凌出手亦如电,顷刻即至。 那名鬼面人惊恐的抬头,但见那道剑芒细如暗夜中突然闪动的光隙,自半空中倏忽而至。 “啊——”他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喊叫。 “噗——”一剑,两段。 剩余六名鬼面人,因为苏凌突然变招,强大的剑意消弭于无形,这才蓦地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转瞬之间已然有了一个同伴被一剑斩成两段。 谁不怕死,更何况是同伴,难免兔死狐悲。 便在这当口,苏凌手腕一翻,问相思长剑平着横扫而出。 噗噗两剑,正点在两个鬼面人无法遮挡的眼睛之上。 那两个鬼面人忽然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如血海一般殷红,瞬间剧痛袭来,双目尽毁。 “当当——”两声,弯刀撒手,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嚎叫不已,痛苦难当。 苏凌冷声道:“何必呢,结束你们的痛苦吧!” 火红色的问相思,剑芒一闪,两颗硕大的头颅,咕碌碌自那两个已瞎眼的人项上滚落。 雪地上赫然出现两道惊心血痕,拉出好远,消失在阴暗之处。 顷刻之间,连毙三人。 这简直有些单方面的碾压了。 苏凌手中问相思一道流光,已然横在手中,冷声道:“哪个不怕死的,尽管再来!” 凌一剑眉头一蹙,这才有了些许重视,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声道:“都别动手!你们真的是只会吃饭的饭桶,就这还想重振问剑谷?一个小小六品武者,你们都这么费劲,早知道我自己出手了.....都给我滚回来!” 他那妖异的惨白脸上,竟有些许的懊恼。 那剩余四个鬼面人这才疾退向后,将场面打开。 正中央凌一剑,前面十丈之远,苏凌。 萧璟舒见是这个最难对付的人,心中一凛,走到苏凌近前道:“怎么办?打的过么?” 苏凌摇摇头道:“打不过也得打啊,方才我感觉自己武学境界有所提升,或许有一战之力吧。” 萧璟舒这才忐忑的点了点头道:“打不过就跑,反正他们只剩一半人了,围不住我们。” 苏凌点了点头。 凌一剑似乎有些百无聊赖的吹了吹那柄巨剑封天,这才晃了晃头道:“苏凌,你觉着你突破了便有资格跟我交手了?”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也别无选择啊。” 凌一剑长叹一声道:“唉,世人啊,多不自知,有的时候以为自己行了,其实还是不行啊,六品如何,八品以下,皆蝼蚁!” 蚁字方一出口,他竟在原地蓦地消失不见。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好快的身法,就凭空消失了。 便在这时,忽觉头顶一道阴诡的剑气直逼自己而来。 苏凌心神剧震,暗道不好。 差距,真的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一招,一招都敌不了,怎么打? 骇然抬头,苍穹之上,凌一剑手擎巨剑漂浮于上。 惨白的月光下,那柄古拙的巨剑竟似挟裹了苍穹的浩大之气。 苏凌不敢硬接这一剑,方才他硬抗了一剑,都感觉挫骨扬灰一般难受。 那这带着苍穹浩大气息的一剑又如何呢? 可是他也不能躲,躲了受这一剑的只能是萧璟舒。 苏凌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撤剑,转头,回身。 他再也不去看那苍穹一剑哪怕一眼。 冲着那个淡黄身影,忽的洒然一笑。 蓦地张开双臂,柔声道:“小女娘,到我这里来,他伤不了你。” 萧璟舒刚然一愣,便知这是苏凌以命相互了。 “苏凌——不要!......” 那个淡黄色衣衫的小女娘,再不犹豫,一头扎进了苏凌的怀中。 苍穹之中,凌一剑和他那柄封天巨剑,轰然落下......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吟剑啸 “噗——”的一声。 封天一剑斩在苏凌后背之上,也斩进了萧璟舒的心里。 苏凌闷吼一声,后背灼心蚀骨一般剧痛。 身体一软,几欲倾倒。 萧璟舒悲呼一声,不顾一切的将他抱住。 蓦地一转身,将自己的身躯挡在苏凌身前。 “苏凌......苏凌......”萧璟舒泪珠滚落。 苏凌眼神都有些涣散,嘴角鲜血流淌。压抑而急促的喘着气。 凌一剑眼眉一立,冷声道:“小女娘,让开,莫要找死!” 萧璟舒眼中写满决绝之色,声音凄然道:“不就是死,来啊!” “璟舒......不要......!” 苏凌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稍一用力,扯动后背正自淌血的剑伤,痛不欲生。 低吼了一声,却是如何都起不来了。 凌一剑眼中杀意陡现,冷声道:“那便成全你们,一起去死吧!” “嗡——”封天剑鸣,仿佛催命锁魂的沉钟。 便在此刻,朱雀长街的幽暗苍穹之上,蓦地闪了一道紫芒。 彷如呼啸飞天的紫电盘龙,向云层最高处攀升,再攀升。 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那紫芒最顶端,竟隐隐出现了一颗宛若实质的紫色龙头,忽张龙口,想要将那天上惨白的月亮一口吞下。 顷刻之间,月色和云雾竟也带着一抹神秘紫芒。 一人如风如电,竟脚踏花灯,风驰电彻之间,所过之处,无数花灯瞬间倒在雪地之中。 “轰轰轰——”的雪浪四溅。 那人白衣似雪飘荡,手中斜执着一柄幽紫色长枪。 长枪之上,隐隐有实质的紫芒缭绕,方才那空中的紫芒便是这长枪的光芒。 三息之间,那持枪之人便已来到当场。 便在这时,凌一剑封天巨剑也一剑斩下。 “给我,滚开!” 那白衣之人,幽紫长枪朝那下落的封天巨剑直直的冲了过去。 白衣身姿翩若惊鸿,幽紫长枪宛若游龙。 “吼——”隐隐龙吟之声,划破雪夜宁静。 刚猛霸道的枪意,劈面而至。 那封天巨剑都有些逊色三分。 “当——”的一声巨响。 枪与剑刹那碰撞在一起。 雪地、冷芒、花火。 封天巨剑,紫电龙枪。 便是雪中挽歌。 凌一剑毫无防备,这一剑也只用了三四层力气。 杀这个小女娘,用不着劳心费力。 他却未想到竟然有这样横绝霸道的一枪挡下。 被震得巨剑差点就脱手了。 大叫一声不好! 身形暴退十数丈之远,方才落下,堪堪稳住身形。 只觉得一股巨大钝麻之意从指甲顷刻传遍全身各处。 喉咙发甜,下一刻便要吐血。 那凌一剑好歹也是九品巅峰之境,以最快速度伸出二指,在 自己周身要穴,啪啪啪的点了数下。 他的神色和气息这才恢复如常。 饶是如此,他的脸中竟也出现了稍许的惊讶。 心中暗忖,我虽只用了三四成气力,可也非一般人能敌得住的。 这突然而至的人,想来也是为了急于救人,来不及催动全身气力,情急之下挡了我一剑。 他未尽全力,我亦未尽全力。 他却能将我震得如此狼狈! 看来我近十年未出世,这世间又多了不少才俊啊。 那白衣持枪之人,一枪逼退了凌一剑。再不耽搁,从怀中掏出一颗丹丸,递给萧璟舒道:“快让他服下,不消片刻,总是能活动......” 萧璟舒再不迟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丹丸,扶着苏凌的头,将丹丸送入苏凌的嘴里。 那白衣这才朝着凌一剑近前,缓缓的走了几步,大枪倒提,冷冽的注视着他道:“凌一剑,问剑谷的谷主,这么高的身份,跟一个六重境界的武者动手,丢不丢人?现在该收场了吧!” 凌一剑稳了稳心神,也倒提着巨剑封天,向前几步,神情少有的正色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那白衣淡淡道:“便是因为,你伤的是苏凌,伤他对我来说便不是闲事了。” “敢报通姓名么?”凌一剑冷然道。 “有何不敢?”白衣冷冷逼视道。 “紫电龙吟枪,白叔至!” “白叔至......你是白家人?”凌一剑瞳孔微缩。 白叔至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我以为十年后,知道白家的人这世间已经不存在了.......凌一剑,白家没落至此,皆拜你所赐!” 凌一剑眼中显出一丝愤怒道:“住口!若不是你们白家,我凌一剑也不可能从尚品宗师跌落到九品巅峰,当年你们白家是报应!” 白叔至轻轻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不过七八岁,至于当年的情形,我也记不清楚了,今日我来,不是来算账的,你伤我兄弟,那我便放你不过!” “嗡——”他手中的紫电龙吟枪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滔天战意,竟微微清鸣,仿若龙吟。 那枪体上的缭绕紫芒顿时大胜。 凌一剑屏息凝神,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手持长枪之人,姓白。 世人有言,当今大晋天下。四枪戟盖世。 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当属第一,剩下的三枪,不分高下。 紫电龙吟枪,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凌一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紫电龙吟枪现在的主人,竟是个白衣少年。 白叔至,他心中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屏息凝神。凌一剑也可以感受到,这个白衣少年,年岁虽轻,但和他一样。 九品巅峰境的实力。 两人刚要交手。 苏凌的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道:“白兄弟......是你么?” 白叔至闻言,急忙转身。 苏凌在萧璟舒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过来。 白叔至眼神中蓦地有些激动,忙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住道:“苏凌......我们又见面了!只是叔至来晚一步......” 苏凌一笑,微微摇头道:“不晚,刚刚好!” 随即一指那凌一剑道:“白兄弟,给我狠狠的揍那个死变态!” 凌一剑闻言,转过脸去,竟有些自怜自艾的哼了一声,那语调动作实在看着别扭。 白叔至淡淡一笑道:“苏凌放心,你就是不说,今天他也得挨揍!” 忽的他眼望苏凌,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苏凌耳中传来他的声音道:“苏凌,那凌一剑有鸡司晨,犬守夜的本事,所以但凡出声,十数丈之内皆能进他耳中,所以你定要神色如常,莫要让他看出破绽。” 苏凌以眼神示意他明白。 “还能自己走么?......”白叔至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凌又用眼神示意自己可以。 “那凌一剑和我境界差不多少,你和这位女公子在此,他若以此掣肘于我,多有不便,即便不如此,我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他,等下我与他缠斗,你和这位女公子寻机速走!” 苏凌不动声色,以眼示意。 白叔至交待过苏凌之后,这才一抖长枪,向前一步道:“凌一剑,白某今日看看你这号称凌武城下第一剑,有何本领!” “那便让你开开眼!” 凌一剑“眼”字方一出口,身形已然凭空消失。 刹那之间,再次出现时,已出现在白叔至头顶半空,封天巨剑当头斩来。 “封天云龙现......比起尚品宗师境,还是差了点啊!”白叔至一语点破凌一剑的招式,却连看都不看那泼天砍下的一剑,长枪一立,擎在右手,不躲不闪。 凌一剑心中暗道,这人好狂,我这一剑自出手到下落,不过三息,他竟然不躲不闪? “死吧!”凌一剑妖异的惨白脸上尽是阴狠之意。 一剑斩来。 间不容发之际,白叔至蓦地动了,右手一握紫电龙吟枪的枪杆,紧接着向上一送。 枪尖隐隐龙头,似有凝实之意。 紫芒一闪,直刺凌一剑心口。 这什么打法,不躲不闪,无理霸道! 一剑斩了他,他那一枪也搠进我的胸口了。 这小子好胆识,竟跟我赌命! 白叔至唇角一丝嘲弄的冷笑,沉声道:“凌一剑,敢不敢赌?” 凌一剑自是惜命之人,哪里敢如此,只得撤剑,想要退后再攻。 白叔至冷喝一声道:“等的就是你撤剑!” 言罢,手腕一转,那紫芒长枪忽的在半空中来了个倒转,枪尖平着向前,朝着凌一剑平退而去的身影,直直袭去。 凌一剑大骇,忙用封天巨剑横在身前。 眼看枪与剑再次对撞。 白叔至却忽的一笑,右手手腕向上一扬。 那紫电龙吟枪枪尖出的龙首昂然高抬,竟生生的将封天巨剑的剑身死死压住。 进而,白叔至双臂一握枪杆,浑身力气集中于双臂之上,那枪好似重有千钧。 他冷喝一声道:“给我撒手!” 凌一剑手中封天颤抖不止,堪堪脱手。 他怎样也是九品巅峰,只是白叔至先声夺人,他来不及应对罢了,那封天剑怎能轻易从他手中脱出。 凌一剑怪异的吼了一声,忽的浑身力量爆发,灌于封天剑上。 再看两人一个长枪死死向下压,一个巨剑死死向上抬。 暗自角力,互不相让。 这是苏凌的脸色虽差,皆因流血过多的缘故,行动和力气已然恢复了一些。 见两人一成缠斗之势,忽的一拉萧璟舒的手,低声道:“跟我走,去司空府!” 言罢,两人纵身向司空府的方向跑去。 凌一剑讶异了一声,在苏凌方一动之时,便已然发觉他要跑。 可是他被眼前的白叔至缠住不放,寸步难动。 只得回头朝那剩余四个鬼面人道:“你们杵在这里看戏啊,还不快追!” 那四人这才意识过来,四道黑光朝苏凌和萧璟舒的方向直追而下。 苏凌拉着萧璟舒拼了命的跑着,背上剧痛不止,饶是如此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此时此刻自己只是因为方才那枚丹丸蓄力,才能全速催动身形,若被那四人拦了,定然不敌。 萧璟舒本就是个小女娘,平素虽然会些花拳绣腿,可是这样跑也是平生第一次。 她明白现在苏凌重伤,不过是提着一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得跟上。 樱唇紧咬,她也用出了全身力气。 只是喘息声音越来越急促了。 只是刚过了一道街口,便觉得身心俱疲,眼前都有些发花了。 便在这时,苏凌蓦地感觉四周店铺房顶隐隐有所异动。 猛然抬头,便赫然发觉,房顶之上有三道黑光,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正极速的追着他俩移动。 苏凌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凌一剑留的后手。 房顶三个,身后四个,七个杀手。 自己就算泼命杀了一两个,自己和萧璟舒也会被乱刀砍死。 便在这时,苏凌突然觉得房顶高处一晃,似有锋芒闪动。 抬头再看,瞳孔立时紧缩。 那墙上三个杀手皆张弓搭箭,一边随着苏凌和萧璟舒移动,一边向他俩瞄准。 苏凌顾不得许多,大吼一声道:“萧璟舒,小心暗箭!” 话音方落。 “嗖嗖嗖——”三声锐啸,三道弓箭箭芒锐啸破空,朝着苏凌和萧璟舒激射而至。 苏凌大吼一声,强提气力,也不管背后撕裂的剧痛,蓦地一把将萧璟舒揽入怀中。 将这小女娘抱个满怀,速度不减,边疾驰,边尽力的向左侧闪去。 嗖嗖两箭落空,全数没入雪地之上。 而最后那一箭,苏凌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噗——”的一声,正中右后肩头。 钻心之痛。 苏凌已然分不清自己哪里痛了,只觉自己从骨头到身躯,皆有撕心裂肺,挫骨扬灰的疼痛。 苏凌闷哼一声,身体一颤,向前便是几个趔趄。 怀中萧璟舒心中一颤,知道苏凌中箭,大呼道:“苏凌......你中箭了,伤在哪里!” 苏凌咬牙低语道:“肩头,无妨!” 忽的大吼一声,单手揽着萧璟舒。 左手用力攥住右肩上的箭簇翎羽,一把将嵌入肉中的箭头拽了出来。 接着身深深喘息几下,左手一扬,冷哼一声道:“还给你!” 手中羽箭一道流光,朝着房顶上直射而去。 那房顶三人正自庆幸射中苏凌,哪料想这苏凌竟然如此顽强,只觉一道流光扑来。 当头一人抬头刚然一愣。 “嘭——”的一声,那被苏凌甩回的羽箭,正中此人眉心。 那人身体委顿,顷刻扑倒。 身体如枯叶从房顶滚落,带着砸碎的瓦片,重重的砸在雪地之上。 苏凌还击,身形必然放慢,加上出手挥箭,更要稳住身形。 便在这个空隙,墙上剩余两个杀手,两道流光,已然超过苏凌。 随后飘身一纵,半空中弯刀出鞘,挡在苏凌前路,冷喝道:“此路不通!” 苏凌抱着萧璟舒,刚想回转,身后那四名鬼面杀手已然追了上来。 两相夹击,将苏凌和萧璟舒围住。 眼看便是绝地。 苏凌蓦然发觉前面两人身后不远便是一条小巷,若他不动声色之间,突然前冲,那两人定然乱了阵脚,自己便可趁机闪进小巷之中。 就这么办! 他对怀中萧璟舒低头一笑道:“小女娘,抱紧我!我带你冲出去。” 怀中小女娘,已是满脸泪痕。 话都讲不出来了。 今夜几死几生,苏凌满身是伤,而自己却完好无损...... 她只是红着眼眶,使劲的朝着苏凌点了点头。 苏凌原先已经停了下来。 忽的催动身体,朝着前方那两人一往无前的撞去。 半途之中问相思再次出手。 “相思难挽一剑斩!”苏凌爆喝一声,疾冲之时,一剑闪光。 那两个杀手自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苏凌竟然搏命一击,有些慌乱的朝后退去,同时举起弯刀招架。 其实苏凌用的都是虚招,他此时的情形,也就喊喊口号,吓吓人了,那相思难挽一剑斩的招数一点也使不出了。 不过这就足够了。 趁那两个杀手疾退之机,苏凌抱着萧璟舒瞬间闪进小巷之中,速度不减朝前冲去。 身后那六个杀手这才知道上当,大骂不绝,在后面紧追不放。 “阴魂不散!”苏凌暗骂了一声。 怀中萧璟舒忽道:“苏凌,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司空府,我们也不能回去了,我料以方才形势来看,若继续向我阿父府上去,怕是沿路还会有杀手埋伏。”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凌使劲点了点头道:“小女娘,你说的不差,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知道今晚必要致我们死地,若我们活着,他们背后的主子便大祸临头了!” 萧璟舒有些绝望道:“阿父府上回不去,我们怎么办苏凌!” 苏凌心中竭力保持稳定,快速的思索着,忽的眼前一亮道:“既然城中有埋伏,那咱们就出城!” 然后又喘了几口气方道:“此地离南门不远,出了南门便是龙台山了,我们进了大山,他们就不好追了!” 萧璟舒闻言眼中也是一亮,使劲的点了点头。 苏凌再不迟疑,朝着龙台城南门一路跑下,身后六名杀手紧追不舍。 跑了一阵,眼前便是南门。 南门处,只有两个值夜的军士,估计城上值守司还有一个当头儿的在睡觉。 这两个军士也是睡眼惺忪,一边冷的瑟瑟发抖,一边打着瞌睡。 上元之夜,哪有人攻城,还是京都龙台,所以值夜的也就俩眼子头罢了。 便在这时,这两名军士忽的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之声传来。 皆揉了揉眼睛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正抱着一个少女在雪地上狂奔而来。 身后数十丈处,隐隐还有人影朝他们追来。 那两名军士吓得赶紧握住手中长矛,颤声喊道:“什么人,站住!” 苏凌心中一阵无奈,如何让这两个不明真相的军士开门呢,若费口舌,那群杀手必然追至,到时连这两名军士也活不了。 若冲过去,那城门不开,自己用肉身撞开不成! 便在这时怀中萧璟舒突然掏出一物,却是一枚金令!一手揽住苏凌的腰,一手高举那金令,娇喝道:“司空府金令,见令如司空亲临!开门!” 那两个军士闻言,哪里敢耽搁,极速跑去,使劲的拽着大门,将门打开。 苏凌回头看去,那群杀手离着自己不过三四十步远了。 再不耽搁,苏凌朝南门外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句话道:“后面是杀手,你们不是对手,不要阻拦,赶紧躲好,待他们追我们走了,赶紧去司空府报信,就说女公子萧璟舒人在龙台山中!莫要忘了!” 话音落了,人也闪出南门去了。 两个军士一听,什么,我滴个乖乖,萧璟舒,司空之女,被人追杀...... 再一转头,却看到六名鬼面黑衣人杀气腾腾的提着弯刀疾追而至。 那两个军士吓得眼珠都快掉了,现在躲是不能了。 一个军士一拉另一个道:“哥哥,该当如何,上吧!” 那个军士急切道:“你有几条命?这些全是江湖杀人的祖宗,咱们在他们眼中都是废物点心。” 眼看着六名杀手即至。 那军士已带了哭腔道:“哥哥,怎么办啊!” 旁边军士倒也急智道:“装死,快!” 言罢,两人大眼一翻,栽倒在地...... 便在这时那六名杀手疾驰而过,用眼角余光看去,却见两个军士皆倒在地上。 他们以为是苏凌杀人取了城门钥匙,也未曾耽搁,朝着南门数十丈的苏凌和萧璟舒疾追而去。 苏凌抱着萧璟舒又跑了一段,身后紧追的脚步依然清晰。 萧璟舒要苏凌见她放下,苏凌不答应,一则她力不持久,二则速度也慢。 他执意抱她前行。 眼前茫茫大山。 龙台巍巍,一片雪白与肃杀! 苏凌不管不顾哦,一头扎进了雪山之中......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共死 暗夜凄风,有雪纷扬。 龙台绵延起伏的山体,原本就一片雪白。 大雪封山,山路崎岖,这大山自第一场雪落下开始,便罕有人迹。 今夜,好不容易停了几日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起初雪势较小,不过须臾之间,便成了纷扬之势。 白茫茫的龙台山,透过层层雪浪,清晰可见的,从山腹至山顶皆是连成一片的皑皑白雪。 夜晚的山路,本就难行。 然而这满是覆盖白雪的山路,却更是难行。 雪浪之中,一个黑点仍旧极速的移动着。 而他身后大约十数丈处,有六个黑点也紧紧的缀着前面那个黑点。 这数个黑点,紧紧咬着,互相追逐,在茫茫雪色大山,忽而消失于山的背面,忽而再次浮现在无尽的雪白之中。 从进入这被雪覆盖的龙台山开始,尤其是天空再度飘起雪花之时。苏凌就有些后悔。 自己所做的进入茫茫大山的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随着雪势越大,山路越发难行。 苏凌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彻头彻尾便是错误的。龙台雪山,仿佛一个张开了口的大口袋,他钻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刹那之间,他觉得自己将会随着这彻骨的寒冷一般,湮没在雪浪之中,不复存在。 今夜,仿佛一场噩梦,而且这噩梦从来不愿醒来。 便是连背上和肩膀处的伤口都疼的有些不真实了。 风雪凛凛,龙台山上被雪半埋的树木,伸出的枯枝上,全是积雪和悬挂的冰凌。 冷,从未有过的冷。 这是苏凌眼下除了疼痛之外,最真切的感受。 从身体到神魂深处的寒冷,彻头彻尾,似乎要将他所有与外界沟通的知觉全数冰冻封存。 他蓦地放慢了速度。因为他感觉自己全身各处关节都有些冻僵了,僵到连打弯都似乎有些困难。 若不是怀中那唯一的、最后的、仍有些温热的另一个人的身体,正偎在自己的胸膛——彷如会跳动的火焰,在漫天风雪中,倔强的跳动着,不愿熄灭。 那此时此刻,苏凌将彻底陷入无尽的孤寂和寒冷。 “苏凌......我好冷......”怀中的萧璟舒蓦地开口。 苏凌艰难的喘息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美人。 她原本红润白皙的脸庞,也在肉眼可见的失去那些让人心醉的红,渐渐的被失温的白所替代。 苏凌使劲的将原本属于自己,却在萧思舒府上给她披上的那件大氅,使劲的掖了掖。 也许这样这怀中的小女娘,便会少一些寒冷了吧。 苏凌刚想安慰她两句,无边的冷气,直冲他的肺腔。 “咳咳咳......”从未有过的剧烈咳嗽,使苏凌几欲扑倒。背后和肩头伤口,刹那之间再次因为苏凌剧烈的咳嗽而撕扯迸流出汩汩鲜血。 可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不能倒在漫天风雪之中,他倒了,她该如何? “放我下来,苏凌......”萧璟舒低低的道。 可是她刚想从他的怀中挣扎着跳出来。 一双冰冷,但有力的大手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没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乖乖的......” 声音坚决、霸道、温暖、不容置疑。 他强自忍了那咳嗽,转过头去。 却见身后那六个杀手,虽然也如自己一样很明显的放满了速度,可是却依旧咬牙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缀着自己。 “真敬业啊,做其他的事情,怕是早出人头地了,却要做杀手!”这个时候了苏凌还不忘调侃。 怀中的少女,原本无限担心。 却被他这有意无意的玩笑,逗得扑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在他的怀中小声的抽泣起来。 她这一哭,苏凌更是慌了手脚,他以为萧璟舒哪里不舒服了,忙急切道:“小女娘,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很好......从来没有的好.....可是苏凌,我担心你......”她低低啜泣,声音凄哀。 苏凌心头一暖,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们都会没事,都会好好的......” 雪色之下,萧璟舒在那个为他遮蔽风雪的少年的怀抱中,分明的看到,他眉宇间从未有过的坚定。 忽的,苏凌的身子一顿,整个人疾疾的停了下来。 萧璟舒心中也是一颤道:“苏凌,怎么不走了,他们还在后面。” 她问了他好几遍。 他的声音才蓦地有些苦涩,低低的道:“没路了......” “放我下来......”她连续说了好几遍。 苏凌这才整个人一松,将萧璟舒从环抱的中放下来。 她刚从他怀中下来。 他终于是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的苏凌,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先是被封天巨剑砍中后背,留下一道惊人的伤口,再抱着萧璟舒飞奔了这么久,肩头还中了一箭。 若不是白叔至那枚丹丸。怕是他根本坚持不到现在,早就倒地不起了。 加上无边冷气和本就虚弱到极点的身体。 他方才只是不想让萧璟舒担心,所以兀自强撑。 可当萧璟舒从他怀中出来,他便感觉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疲惫齐齐的涌向自己神魂深处。 他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一脚蹬空坠下崖去。 便在这时,萧璟舒在他身旁,一把将他扶住。 让他缓缓的靠在自己的肩头上,随后将他紧紧揽住。 一如他揽她一样。坚定而温暖。 便在这时,那六名杀手也跃了上来,停在不远处,呼呼的喘着气。 双方,竟形成了微弱而短暂的相持。 终究还是那六名杀手先恢复了体力。 他们只是一路追至此地,有些累了罢了。 所以恢复的自然要快。 其中一人狞笑一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们两个,真让我们费劲!” 旁边的杀手冷声道:“莫要废话了,这里太冷了,速速杀了,赶紧回去。” 六柄弯刀齐出,朝着萧璟舒和苏凌逼来。 萧璟舒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畏惧。 默默的将金丝鞭攥在右手中。 那六个杀手,带起一阵雪浪,疾冲而至。 萧璟舒报定决死之心,将苏凌挡在身后,刚要挥鞭向前。 左手却蓦地被身后半弯着身躯的苏凌紧紧的拉住。 “到我身后......” 苏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萧璟舒的手使劲一拉,下一刻已经转到她的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那原本半弯的身躯,竟倔强的完全直了起来。 火红色的问相思,不知何时已经擎在手中。 仿佛白雪之中跳动的火焰。 “一起上吧,痛快些......”苏凌横剑一指,眼中满是决绝和冰冷。 “苏凌......”萧璟舒眼含热泪,低低的唤了声。 她可以感受到他在兀自强撑,因为她发觉,他说完那短短的一句话,便已似耗费了所有力气,低低的喘息着,尽量不让那六名杀手听到。 那六名杀手,以为此时此刻的苏凌,早就是束手待毙,未曾想他竟还有如此杀伐的气势。 皆是一愣,竟有些迟疑不战。 苏凌咬牙一笑,声音竟似大了许多道:“苏凌就在这里,不是要取我性命么?来啊!来啊!” “来啊——来啊!” 苏凌一声怒吼,更是朝着六人踏前一步。 那六人竟然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 左侧一名杀手,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不打招呼,一晃手中弯刀,大吼一声道:“结束吧!......” 弯刀一闪,直劈苏凌面门。 苏凌提起最后全身力气,身体猛地向后退了数丈,身后,便是深渊悬崖。 他的半个身躯都有些悬空,他甚至可以感受道深渊中传出的幽冷寒风。 那杀手也不让步,弯刀一顺,紧随苏凌后退向前跟进,顷刻即至。 苏凌全神贯注,瞳仁中那刀尖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忽的一侧身,左脚为轴,身体一转。 那弯刀贴着鼻尖划了过去。 可那杀手却没那么好运了,用力过猛,一冲之下,未曾想到苏凌在几乎被刺中的最后时刻,蓦地侧身躲过。 那杀手根本来不及收招。 连人带劈出的刀,一同摔下深渊。 瞬间被深渊的的寒风吞没。 无声无息。 苏凌做完这些,再也支撑不住。 问相思一剑插入雪中。 双手撑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 “苏凌!.......”萧璟舒一声悲呼,下一刻已然扑到苏凌近前。 用冰冷的手掌托起他的脸颊。 那张已经深深印在自己眸中脑海的脸。 那个时时刻刻都护着她的人。 萧璟舒眼中泪水潸然,喃喃道:“苏凌,我跟他们拼了,你撑住。”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以命相搏。 那五名杀手也回挥刀冲杀而来。 “不......不要,你打不过他们的。” 苏凌又一次拉住萧璟舒的手。 “你......怕死么?” 苏凌忽的抬头,冲萧璟舒凄然一笑。 萧璟舒先是一愣,然后喃喃道:“我怕......” “可我们一起死......我如何也不会怕的......” 苏凌点点头,忽的用力站了起来。 眼前那五名杀手,宛如凶神恶煞离着两人已然很近了。 苏凌忽的张开双臂道:“小女娘,让我再抱抱你......” 下一刻,她不顾身后呼啸而至的弯刀。 他亦不顾。 她和他抱在一起,一刻,永恒。 “我们从悬崖上跳下去吧,苏凌,你带着我......飞!” 那个少年,不再说话。 在五柄长刀落下的那一刻。 少年怀抱着那个少女,再不迟疑。 朝着那悬崖深渊万丈,纵身一跃...... 雪,突然好大............ 司空府。正厅。 灯火通明,映照着屋檐下无声落下的片片白雪。 正厅中,左侧黄奎甲、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 右侧徐文若、郭白衣、程公邵、伯宁。 正中跪着两个人。 正是萧元彻二子萧笺舒,三子萧思舒。 萧元彻背对着所有人,身边是一脸担心的萧仓舒。 没有人看到萧元彻的脸,只是感觉他的手攥的愈发紧了。 厅内鸦雀无声,只听到压抑的呼吸。 萧元彻缓缓转身,面沉如水。 “你俩做的好事!”他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冰冷。 他显然是在说萧笺舒和萧思舒。 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的怒气,只是觉得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萧元彻忽的用手点指,声音已然勃然大怒了道:“一个沽名钓誉,搞什么劳什子诗会,做了一手破诗就了不得了?” 他看了一眼萧思舒。 忽的转头盯着萧笺舒,目光冰冷,声音中的冷意更甚道:“另一个呢,该是野心勃勃呢,还是心狠手辣呢!” 他这话一出口,萧笺舒浑身一颤,忽的嘭嘭磕头道:“父亲,父亲!我是奉您的命试探那苏凌......” 萧元彻原本只是盯着他,面沉似水,目光冰冷。 听他这样一说,忽的抓起一件茶卮,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萧笺舒不敢躲闪,身上实打实的挨了这一卮。 萧元彻用手点指萧笺舒,怒气满胸膛道:“混账东西!你试探他是奉我命令,杀他奉了谁的命令!我看你是利令智昏!利令智昏了!” 萧元彻感觉一道怒气直冲头脑,那头又如炸裂一般疼了起来。 一阵眩晕,身子向前倾倒。 慌得郭白衣和徐文若赶紧过来搀扶,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了,皆道:“司空(主公)息怒!身体要紧啊!” 萧元彻一手按着头部的太阳穴,一边按,一边闭着眼睛喘着气。声音也稍有些平静,更显得痛心疾首道:“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慌着拉拢人,慌着让别人帮你上位不成!” 萧笺舒闻言,更是眼中一片慌乱,磕头不止道:“父亲!孩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啊,孩儿只希望父亲身体康健,春秋万年!从来没想过什么上位之说,孩儿孝心日月可鉴啊!” 萧元彻腾地一声,站起身子,几步走到萧笺舒身前,蓦地抬起脚,一脚蹬在他的前心之上。 萧笺舒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狼子野心,恬不知耻!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你当我眼睛瞎了么?你私养死士,美其名曰练习剑术,我原以为你也成年,只要不逾矩,你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算过分,好歹明舒不在了,你便是嫡长,可是,我万没料到,你却拿这个当滥杀无辜的工具!” 忽的萧元彻又是一阵眩晕,痛心疾首道:“还有,那璟舒丫头,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么?” 萧笺舒以头触地,失声道:“父亲!父亲,我没有想过要伤害璟舒妹子的......是凌一剑,是他,他一心想恢复问剑谷,孩儿曾多有规劝,定是他怀恨在心,所以才私自行动,请父亲明察!明察啊!” “你竟然还兀自强辩!”萧元彻勃然大怒,忽的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七灵宝刀。 “锵——”的一声,宝刀出鞘,他擎刀在手,大吼一声道:“我杀了你这个逆子!......” 那萧笺舒眼中满是绝望之色,事到如今,他知道他一败涂地,或许今生便就此失去了继任的资格。 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他竟然连躲闪都没有躲闪,将眼一闭,等着父亲萧元彻来砍,嘴里却道:“父亲母亲生我养我,孩儿的命是父母精血所化,父亲不解心头恨,便斩了孩儿,孩儿绝无怨言!” 萧元彻刀扬半空,听他这样一讲,心中却是一动,恨声道:“你以为你这样讲,我便饶恕你么?” 作势还要砍。 郭白衣岂能听不出自己主公的画外音,只用眼示意夏元让和张士佑。 这两个武将可是有韬略的人,皆从左右出列,夏元让又与萧元彻有亲,劈手将刀夺过。 张士佑跪在萧元彻眼前不住的求情。 萧元彻这才重新坐了下来,那怒气似乎消了不少,面色却依旧阴沉道:“你们可知道,苏凌是我拣拔出来,留给你们其中一人的,那是以后的肱股之臣!你们懂不懂!” 这下便是萧仓舒都扑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父亲,父亲良苦用心,兄长和孩儿无以为报!” 萧元彻摆了摆手,将萧仓舒拉起来,缓声道:“仓舒儿,你最至纯,以后定要好好待苏凌,莫要寒了他的心啊!” 萧仓舒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这才道:“主公,眼下要紧的是查找苏凌和女公子的下落啊......” 说着在萧元彻耳边低语了一阵。 萧元彻腾地站起身来,疾速道:“惊虎、元让、奎甲,你们各领五百兵士,就现在,给我上龙台山找人去!一定要把苏凌和璟舒救回来!” 黄奎甲眼中喷火,第一个应命道:“奎甲救不回苏凌和女公子,就不回来见主公了!” 这三人领命去了。 萧元彻这才似乎平静了不少,只是闭着眼睛,以手扶额,缓缓的按着太阳穴。 徐文若这才试探的问道:“司空,是不是让三位公子先回去......” 萧元彻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方缓缓道:“回去,真以为此事了了?” 徐文若默然不语。 萧元彻又默默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声音低沉阴郁道:“萧思舒,自己府上,禁足三个月......” 萧思舒身形一颤忙磕头道:“谢父亲宽恕。” 萧元彻摇头叹息道:“你啊你,少一点风花雪月,多一些脚踏实地,才是谢我......” 他转过头对伯宁道:“全力缉捕凶手凌一剑,他身份特殊,此事不宜张扬,你们暗影司暗中去办!” 伯宁忙抱拳道:“诺!” 忽的冷冷逼视萧笺舒,眼中神色不断变换,痛心、杀念、冰冷、愤怒甚至还有丝丝的赞许。 没错,真的就是赞许。 忽的无力摆摆手道:“萧笺舒,自今日起圈禁于司空别院。没有我的话,不得解禁,圈禁期内,由......萧子真代行五官中郎将之职......” 萧笺舒闻言,身体一软,双目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能低低的唤了声道:“父亲......” 宣布完这些,萧元彻叹了口气,蓦地站起,大步朝院外走去。 慌得众人赶紧追了出来。 郭白衣一边替萧元彻打伞,一边道:“主公,主公何往?”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白衣,这才道:“你说呢......” 郭白衣这才一叹道:“主公可是要亲往龙台山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若不去,我怕原本活的苏凌,到我面前的时候,便是死的苏凌了......” 说着大步走出了院子。 漫天风雪之中,车马响动,朝着龙台大山的风雪之中疾驰而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章 英雄无奈总气短 极速下坠。宛如无依的枯叶。 萧璟舒只觉耳边冷风呼啸,眼前云雾飘渺。整个人无依无伴。 她紧紧的抱住了苏凌,那是她所有的世界。 苏凌无言,也反手将她抱紧。 就这般,不知下落了多久,那深渊似乎没有尽头,就那样坠落着。 彷如永恒。 “噗——”终是到了尽头。 苏凌和萧璟舒只觉身体猛地一顿。四周雪浪迸溅。 苏凌只觉背后伤口撕扯的疼痛,一撞之下,仿佛要炸裂。 萧璟舒也是娇呼一声,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苏凌微弱的声音传来道:“小女娘,你怎么样了。” 萧璟舒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下正是苏凌。他原本背就有伤,可是在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竟将抱着自己,身体先于她落地。 那背上的伤口实实在在的撞了一下。 他这是为了不让她伤着,宁愿伤口撕裂。 怪不得他方才不说话,原来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萧璟舒喃喃道:“苏凌......我没事,我们是已经掉下去了么?” 苏凌喘了几口气方道:“感觉应该还没有掉到最下面,真那样的话,就不是仅仅一顿之力了。” 苏凌感觉了一番,只觉身下后背虽痛的厉害,却除了冰冷的积雪之外,还有些许的松软之感。 “那这是那里?”萧璟舒疑惑道。 苏凌尴尬的咳了一下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看看才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萧璟舒这才发觉,自己全然躺在苏凌身上,脸色一红,这才朝着旁边挪了挪。 苏凌挣扎着坐起,只觉头晕目眩。 他平复了好久,这才向四下望去。 陡壁悬崖,白雪皑皑。 眼前所及之处,除了翻滚的云雾和纷扬的雪花,再无它物。 耳边呼啸的风声,彷如鬼哭。 苏凌这才缓缓站起,这才发觉,两人真就未落到山崖之下。 只是在半山崖壁之间,不知被什么阻挡了下落。 苏凌又蹲下身,用手摸了摸脚下,只觉触手之间冰冷但松软。 他手伸到怀中,将火折子掏出来。 他有些感谢杜恒,当时杜恒把这个东西让他带上,他还觉得的没有必要,笑他傻。 如今却是真真的用上了。 风实在太大,卷起绝壁山石上的积雪,积雪合着风浪,迷了双目。 苏凌浑身冰冷,颤抖着打着火折子。 只一瞬的火光,瞬间被冷风吹灭,四周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苏凌又颤抖着手试了几次,还是徒劳。 萧璟舒凑过来,用身上大氅挡了风,又用冻得通红的手轻轻的捂了那火折子。 火光微微,终于是照亮了周遭。 火光中,萧璟舒冻得有些发红的白皙容颜,蓦地出现在苏凌的眼中。 那个小女娘,就那样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细微的火焰,眼眸如星。 苏凌的心中最深处的柔软起了一丝微澜。一时有些痴了。 萧璟舒也发现苏凌在看他,忙道:“看我做什么,快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苏凌这才恍恍收回眼中柔光,朝着四周看起来。 这是半山之间的山崖,他们之所以停在那里,是因为半山崖间伸出了一团巨大的宛如伞盖般的用树枝搭成的巢。 宛如一张突然伸出的巨手,将二人下落的身体正好托住。 那巢方圆很大,他们两个并排,周遭还有很大空间。 苏凌这才开口道:“这里应该是一种巨大飞禽筑的巢穴,因为天冷,那飞禽应该走了,这巨巢才遗留在这里了。” 萧璟舒点了点头。 苏凌觉得筋疲力尽,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才靠在巨巢的里面,依靠着背后的山石坐了下来,低低的喘息着。 萧璟舒也挪了过去,并排与他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样无声的坐着。 耳边冷风呜咽,眼前大雪无声。 半晌,那萧璟舒似乎有些怕了,或许也是累了,竟再次偎在苏凌的怀中,喃喃道:“苏凌,我们会死么?” 苏凌不语,只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就如哄着一个未长大的小丫头。 冷风绝地,大雪依然。 良久,苏凌只觉周遭寒气越来越重,怀里的萧璟舒也瑟瑟发抖起来。 他这才轻声道:“璟舒......我们这样下去会被冻死的,我猜测这里虽然不是山涧底下,想来是离着山下不远了,你还累么,如果可以,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下去。” 萧璟舒这才点点头,两人缓缓起身。却仍牵着手。 苏凌极目朝下望去,云雾之间,隐隐的看到一片雪白。 苏凌料想,应该是离着地面不远了,那片雪白应该就是被积雪覆盖的地面。 “璟舒,我背着你......我们试试向下面去。”苏凌轻声道。 他原想仍如之前那样抱着她,可是转念之间,他觉得这山崖,尖锐的怪石遍布,他若抱着她,她免不了撞上,估计会受伤。 便出言背她。 萧璟舒迟疑道:“可是你背上......” “没事......”苏凌一躬身,将萧璟舒的手搭在肩上,然后轻轻的使了力气。 这小女娘柔弱无骨,苏凌倒不觉着重。 “抓好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的背上,你要是害怕,就闭着眼睛,我带你下去......” “苏凌,我不怕......” 再不耽搁,苏凌方才休息了一阵,身上稍有了些许气力,这才双腿一飘,向巨巢之下纵去。 疾速的下落,萧璟舒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啊的一声惊呼。 苏凌蓦地出言道:“小女娘不怕......抓紧我!” 屏气凝神,下落了大约数丈,苏凌忽的使劲向上一提气,整个人半空一滞,便要瞬间再下落。 间不容发之际,苏凌右手一伸,“嘭——”的紧紧抓住绝壁上伸出的一块山石。 两个人便在这山崖间荡了几荡。 苏凌缓了口气,低声道:“继续了......” 萧璟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后面将他抱的更紧了。 苏凌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松。 身体再度极速下落。 大约又是数丈,再次将左手伸出来,抓住了一块山石。 大雪漫天,绝壁悬崖之上,两个微小的身影就那般飘飘荡荡。 若大海小舟,随时倾覆,却依旧顽强的抗争着。 苏凌就这样荡下,抓住山石,换气,然后继续。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飘飘荡荡。 仿佛永恒的轮回。 终于,苏凌双脚一软,踏在了雪地之上。 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趔趄了几步。 这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萧璟舒赶紧从苏凌背上下来,苏凌顿觉压力一减。 萧璟舒将他扶住,风雪之中两人并肩而立。 这竟然是个山谷。 若是在春夏间,定然绿意葱葱,生机盎然。 只是如今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白雪。 “我们四下走走看吧。”苏凌低声道。 他扶着她,她也扶着他。 互相搀扶着,两个身影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却是越走越冷。 萧璟舒的黛眉和睫毛间已经一片雪色。 苏凌也开始浑身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两人都会失温。 萧璟舒或许不懂,但苏凌明白失温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苏凌心中焦急,脚下更是加紧。 萧璟舒使尽最后力气,挽着他,方不至于跟不上。 就在两人冷到几乎有些恍惚的时候,眼前积雪覆盖之下,竟出现了一处巨大的洞口。 洞应该很深,因为从洞口望去,里面黑暗翻滚。 “咱们进去吧......”苏凌颤抖着说道。 “可是,若有猛兽......” “那也比冻死在外面强,一般的兽,我倒也勉强能应付。” 两人决定好了,使出最后的气力,朝洞口走去。 不远的路,两人仿佛走了一生。 终于风雪之中,两人钻进茫茫的深洞之中。 洞内终于没有了冷风,却依旧潮湿而寒冷。 两人将火折子再次打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向洞的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那洞似乎没有尽头。 两人终于支撑不住,皆歪倒在地上,靠着冰冷的洞壁,大口的喘着气。 萧璟舒感觉浑身冷意,巨大的疲惫让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偎在他的身旁,恍惚的说道:“小郎中......我好累啊,我要......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苏凌心中一颤,他明白萧璟舒已经出现了失温的状况。 绝对不能让她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蓦地将她抱住,使劲的摇醒她,低声唤道:“璟舒......小女娘,不能睡!不能睡啊!” 萧璟舒这才恍恍惚惚的答应着,可还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凌这才抱紧她,搓着她冰凉的手,轻轻道:“璟舒,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到底是个小女娘,萧璟舒听到有故事可以听,这才蓦地有了些许精神。 她在他的怀中微闭双眸道:“小郎中,你讲吧,我闭着眼睛听。” 苏凌轻轻的拨弄着她的瑶鼻,低声道:“听故事,就睁开眼睛,看着我,认真点......” 萧璟舒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强提精神道:“苏凌,你讲吧,我要听好听的故事。” 苏凌这才心绪翻涌,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的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山村里的少年,很普通的少年,普通到连名字都很普通,他叫张小凡......” “好傻的名字,平平凡凡......”萧璟舒这才似乎有了兴致,提了提精神,淡淡的笑着道。 苏凌满眼柔光,缓缓的讲道:“他认识了一个叫做碧瑶的小女娘,就如你一样,善良而美好......” 苏凌就这般讲着,那萧璟舒渐渐的听了进去,一声不吭的望着苏凌熠熠有神的双目。 苏凌讲述的声音,时高时低,随着这故事的深入,萧璟舒的神色也随着故事的人物,或欢喜,或忧伤。 直到苏凌讲道:“后来啊......碧瑶为了小凡舍身挡了那惊天一剑......” 声音渐渐停止,他缓缓的看向眼前的萧璟舒。 那个小女娘已然满脸泪痕的望着苏凌的脸庞,眼中满是忧伤和凄然。 她忽的紧紧将他抱住,喃喃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若有什么事情,我也愿意做碧瑶。不惜性命的救你,好好的活着......” 苏凌望着满是深情的萧璟舒,想要朝她笑笑,傻丫头,那是故事,怎么发生呢? 可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忽的觉得神魂深处一股巨大冷意涌遍全身,苏凌暗道不好,可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心肺之中,仿佛冰冻。 下一刻眼前一黑,在萧璟舒的惊呼中,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萧璟舒扑到苏凌近前,将他的头放在自己怀中,大声的哭喊着苏凌的名字。 “苏凌......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啊,你说过的,不要睡,不要睡,我都不睡了,你为什么要睡呢......” 她呼唤他,而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苏凌,我要带你出去...... 她倔强的握住苏凌的手,缓缓起身,用尽所有力气挪动他身体,想要离开这个幽暗深洞。 可是她的力气终究太小,只是挪动了几寸,便再也用不出力气了。 她只能扶在苏凌身上,在这漫天风雨和空荡的山洞凄厉呼喊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 她的声音凄怆而无助。 直到她也筋疲力尽,声音嘶哑到喊不出来。 眼看也要昏死过去。 终于。 头上那很远的洞口处。 突然出现了点点的火光。 嘈杂的脚步,和发现他们两人的惊喜呼唤传遍了整个山洞。 “洞里有人,是女公子和苏凌......” “他们还活着!还活着!” ........... 火光越来越近,萧璟舒泪眼迷蒙中,看到了当先冲来的黄奎甲。 他的身后,无数的甲士,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然后,她蓦地看到自己阿父高大的身影,向她和苏凌急切的走了过来。 阿父唤她:“璟舒丫头......” 下一刻,她终于在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陷入无边的黑暗。 萧元彻痛彻心扉,他的眼前,两个几乎被冰霜蒙着整个身躯的人。 他颤声大呼道:“奎甲、惊虎快,快救人!” ............ 我是死了的人么? 我是死了的人么? 昏昏沉沉之中,苏凌只觉自己置身在万丈深的冰湖之中,彻头彻尾的寒冷,撕咬啃噬着自己的身体。 他咬牙,用尽浑身力气挣扎。 可是却越陷越深。 放弃吧,一切都是徒劳。 忽的他似乎觉的眼前有人向他走来。 浮沉子...... 他还是那样戏谑。 “就这样放弃了么,苏凌?道爷看不起那些轻言放弃的人啊!......” 蓦地消失。 眼前又有一道绿衣身影。 她冲他笑,手中玉蛇笛,笛音婉转,身姿翩然。 芷月...... “芷月!......” 苏凌蓦地睁眼,忽的一下坐起。 剧痛,撕扯着全身。 他痛苦的叫了一声,竟再次仰躺下去。 昏昏沉沉的,他终于感觉到身上传来了一丝暖意。 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恍惚了好久,终于看清了眼前。 眼前,再也没有了冷风寒雪,而是柔柔烛光,身侧一个炭火炉,火焰正盛,满是温暖。 苏凌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衾被。 他缓缓的朝屋中看去。 却见坐着的,站着的,满屋的人。 萧仓舒、郭白衣坐在他身边,满是心疼的看着他。 一旁杜恒手中端着一个大盅,盅里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 只是两只大眼红肿如桃,想来是狠狠哭过。 再往远处看。 张士佑、伯宁站在那里,满眼沉重。 再往后竟然是关云翀。 双目微眯,手抚长髯,面色凝重。 而门边,如牛的黄奎甲靠在门边,一手成拳,砸在门上。 满眼悲愤。 萧仓舒看得真切,大声喊道:“苏哥哥......你醒了!” 喊罢,泪如雨下,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凌默默点了点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萧仓舒这一喊。 黄奎甲、张士佑、关云翀和伯宁也皆尽朝苏凌榻边疾步走来。 “苏凌......你怎么样!”张士佑和关云翀关切道。 伯宁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向阴鸷的神情中,竟也是少有的关切。 苏凌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又好一阵的的平息心神。 这才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来道:“诸位,放心吧,苏凌......死不了的!” 黄奎甲愤怒到了极点,忽的大吼一声道:“司空不公,只是圈禁,俺这就去萧笺舒那里,把他拍扁了!” 苏凌闻言,忙要出言阻拦,却一阵剧烈的咳嗽,说不出话来。 郭白衣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奎甲,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司空是你我的主公!” 苏凌咳了一阵,声音有些急切道:“奎甲大哥,你要置苏凌于何地!” 黄奎甲这才闷哼一声,一拳又砸在门上。 郭白衣见苏凌已醒,这才舒了口气道:“苏兄弟,委屈你了!” 苏凌摇摇头,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道:“白衣大哥哪里话,苏凌也是司空府的曹掾,他是二公子,我岂能怪他......” 郭白衣深深的看了苏凌一眼,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苏兄弟已经醒了过来,咱们都散了吧,他需要静养。” 说着站起身来。 苏凌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道:“白衣大哥,璟舒如何了......” 郭白衣先是一怔,然后方道:“放心,她没事了,丁医官已经诊治过了,才来你这里,开了些药,看你服了后,方才离去。”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忽的朝郭白衣投去一个挚诚的眼神道:“白衣大哥,我怕是要卧床些时日了,便请你带我向司空致谢,就说苏凌知道他亲自来救,小子何德何能,值当司空如此,苏凌感激不尽!”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握了握苏凌的手。 这才转身离开。 仓舒眼中不舍,却还是站起来道:“苏哥哥,你好好休息,明日仓舒再来看你。” 苏凌点了点头,朝萧仓舒笑了笑。 张士佑和伯宁也皆向苏凌拱手道了保重。转身去了。 只关云翀和黄奎甲未动。 郭白衣只是看了一眼关云翀,并不管他,走到黄奎甲身旁冷声道:“奎甲,还不走!” 黄奎甲长叹一声,这才一头扎进外面的风雪之中,跑了个没影。 待所有人走后。 关云翀这才坐在苏凌身旁,满是关切的握住苏凌的手,见他手上满是抠握山石留下的创伤,头忽的一扭,不忍再看。 苏凌心也有所触动,这才含泪道:“关兄......” 关云翀重重点头,忽的双眼满是杀意,一甩长髯,轰然站起,走到门前,提了那半人多高的湮龙刀道:“苏兄弟少待,关某这就去取了那小人头颅,护着苏兄离开龙台,去寻我大哥的踪迹......” 言罢倒提长刀,便要踏出门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氅送你,饭钱照付 关云翀向来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自苏凌仗义救了大哥和三弟之后,早已将苏凌当做至交。 如今见他如此,哪里忍的住。 苏凌知道,这关云翀可不是黄奎甲,总要听命萧元彻。 他可是说杀人,必要杀人的。 慌得苏凌忙用尽力气向杜恒喊道:“杜恒,拦住他!” 岂料杜恒却一摇头道:“关壮士是个好汉,咱们不受那个鸟气,壮士且等,算俺一个。” 好吧,又是一个冲动的主。 苏凌只得忍痛撑起身体,朝着关云翀和杜恒急道:“关兄,杜恒,你们若真去了,我便碰死在榻前!” 杜恒一怔,关云翀这才将长刀往雪地上一搠,反身疾走回来。 他又握住苏凌的手颤声道:“苏兄弟......你以为关某是一时冲动?” 苏凌摇摇头道:“关兄沉稳,苏凌自是知道关兄不是一时冲动。” 关云翀点了点头,方语重心长道:“苏兄弟明白就好,那萧元彻一心袒护他的儿子,寒了天下人的心,再者他弄权专横,上欺天子,下压群臣,这样的奸狡之徒,保他作甚?我那兄长,忠义仁厚,苏兄不如弃了那萧元彻,咱们一起沿路打听我兄长消息,投他如何?” 苏凌心中苦笑,刘玄汉新得锡州,自身根基不稳,萧元彻只是因为萧沈大战在即,无暇管他,才顺水推舟,给了刘玄汉锡州牧的位份。 若真就去了,到最后还是天地飘零。 他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搅动天下,帮刘玄汉打出个天下来的地步。 看来关云翀是不知道刘玄汉已经是锡州牧的消息,若他知道必然去寻。 多事之秋,不告诉他了罢。 苏凌这才一叹道:“云翀兄长话中的道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放眼天下,与萧元彻能抗衡者,几何?萧元彻虽专权,却于当年王熙不同,总是从未残杀百姓。只这一点,便不算十恶不赦。再者,他入主龙台之后,龙台、灞城、灞南,及周边县乡,隐隐有了些许往日气象,这也算他一功也!” “可是他......” 苏凌摆摆手道:“关兄想要说的话,苏凌岂能不知。大丈夫者,当能屈能伸。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曹掾,那萧笺舒呢,是实际的司空嫡长!嫡长行事,说杀了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兄长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关云翀默默无言。 苏凌又道:“如今,萧元彻禁足三公子,圈禁萧笺舒,又派重臣守在我的榻前,更是让仓舒亲至。已然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一个小小的西曹掾,惹得两位公子获罪,每每思之,苏凌心实不安也!” 关云翀长叹一声道:“那苏兄弟就这样忍了不成?” 苏凌苦笑一声道:“还能如何?他身居高位,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我怎能不识抬举?” 关云翀叹息一番,点点头道:“苏兄弟,他日要觉得委屈,便来寻我和兄长!” 苏凌点点头。 关云翀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走了。 屋中只剩苏凌和杜恒。 杜恒这才坐在苏凌榻前,看着他,满脸心疼。 忽的咧着大嘴哇哇哭了起来。 苏凌忙安慰他道:“你干什么,我又没死,哭丧一样。” 杜恒这才边哭边道:“苏凌,俺再说一次,以后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带上俺啊!俺怕你真死了,身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句话触碰到苏凌的心坎上。 晃晃悠悠,身边人停停走走。 那杜恒才是自己真正的兄弟。 蓦地,他也泪如雨下。 ............ 十数天后,饶是苏凌服用过虺蛇胆,自己又会医病。 他倒也大好了,竟可以下地走动,只是背后的伤还是有些惊心。 还有那心肺的内伤更甚,咳得更加频繁了。 又过了两三日,他已然行动自如了。 苏凌养伤的这十数日,大雪几乎未曾停过。龙台的天气已然冷到极致。 萧仓舒每日早早地来,陪着苏凌说些话。 这孩子挚诚,知道萧家对苏凌不住,所以总是带着歉疚。 苏凌不愿这样人心中背负罪责,多宽解与他。 萧仓舒更引苏凌为知己。 十几日相处下来,两人时而谈人心,时而谈天下局势。 苏凌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往往让萧仓舒眼界大开,暗自称奇。 往往一副聆听教诲的神色。 苏凌有时在想,或许仓舒,才是他选择留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仓舒走后,苏凌总是披了毛领大氅,倚在门边。 眼前,大雪无声,纷纷扬扬。 苏凌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从清晨到夜晚,久久伫立。 一直这般,十几日皆如此。 可是,他等的人始终不曾出现。 有时候,他满怀希望,觉得那人会来。 有时候又是满心失望,觉得那人定然不至。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用手托了雪花在手上。 细细数了去。 那雪花,真就有六瓣的。 正月,就这般一晃而过。 他终究是未等到他。 罢了,他那么忙,定然是忘记了! 难道不是么? 苏凌缓缓转身,走进房中。 蜡烛熄灭,没有一丝光亮。 ............ 令月初,雪霁云低。 司空府。 萧元彻正坐在书房之中,身边只有伯宁一人。 他看了几眼桌案上的书,这才缓缓放下道:“伯宁,查的如何?” 伯宁忙一抱拳道:“属下无能,那凌一剑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属下撒下人手,找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他的踪迹。” 萧元彻点点头,并未不满道:“他是江湖人,手段非常,你们寻不到也是正常......” 他顿了顿又道:“笺舒那里查了么?” 伯宁点了点头道:“查过了,二公子真的只是说取苏凌一人性命,并未曾不顾及女公子的安危。” 萧元彻这才稍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道:“私下命令的何人?” “公子的一个幕僚,白身,温褚仪。” 萧元彻眉头紧蹙,思忖了一阵道:“找个机会,除了罢......” 伯宁点头应命。 忽的萧元彻一摆手又道:“罢了,留给笺舒吧,那人或许还有用......” 伯宁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喏!” 萧元彻又低头看了会儿书,方抬头,眼神有些灼灼之意道:“碧笺阁查的如何?” 伯宁忙道:“的确是红芍影,更是他们影主姓穆的栖身之地。” 萧元彻若有深思道:“哦?姓穆,是男是女?” 伯宁摇头道:“这个,还未查到。”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明舒之后,暗影司多有懈怠啊!” 伯宁神色一凛道:“属下这就加倍......” 萧元彻一摆手道:“罢了,你自己看着做便是,做好才好!” “喏!” “他可去过那里?” 伯宁摇摇头道:“属下知道的消息,他白日未曾去过碧笺阁,晚上便不知道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吧,碧笺阁和红芍影慢慢查,不急于一时,眼下北面的情报,要成为重中之重。” “属下明白!” 萧元彻摆摆手,伯宁方去了。 伯宁刚走,大伴魏长安便快步走到书房。 萧元彻刚想继续看书,见魏长安来了,这才问道:“魏伴伴何事?” 魏长安似笑非笑,低声道:“主人,苏凌来了。” “他还是来了......” 萧元彻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主人见还是不见......”魏长安似询问的口气问道。 萧元彻斜了他一眼,方道:“干嘛不见,他是我的西曹掾......带他到我书房,另外......” 萧元彻在魏长安耳旁交待了几句。 魏长安这才点头去了。 司空府外。 雪初霁,龙台大雪覆盖,古城白雪,映照红墙。 一个白衣少年正昂然站在司空府外。 冷风吹动他的衣衫,缓缓飘荡。 正是苏凌。 等了片刻,司空府朱门开放。 魏长安迎了出来,满脸是笑道:“苏曹掾,司空在书房相候,请随老奴来吧!” 苏凌方点头一笑道:“辛苦魏总管了......” 魏长安道了声不敢,这才领着苏凌进了司空府内。 月余未至,苏凌竟觉得这司空府竟有了些许的陌生。 他不过刚进了书房后院,便听到萧元彻浑厚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道:“苏凌,里面来,外面冷,你才大病初愈......” 魏长安领着苏凌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一施礼去了。 苏凌这才踏步走进了萧元彻的房中。 却见萧元彻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见他来了,亲切的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来,坐近些。” 苏凌也未客气,这才谢过,坐了下来。 萧元彻又起身,亲自将炭火盆朝他身边挪了挪笑道:“你身子骨刚好,这大雪未化的便来了,暖一暖。有什么事不急于一时,让仓舒或者白衣捎个话过来便好!” 苏凌忙摇摇头道:“苏凌几日不见司空,心中想念,身体也大好了,所以才想着来看看。”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抽不开身去,要不然,我早去看看你了,苏凌你不会怪我吧。” 说罢仍笑吟吟的望着苏凌。 苏凌忙摇头道:“司空政务繁忙,眼下跟北边又是要紧时候,苏凌明白。” 萧元彻大笑道:“还说不会怪我?这里就咱俩,怎么还叫司空呢?” 苏凌一怔,这才正色道:“司空此言差矣,原是苏凌是个供奉,本就跟司空无密切的从属关系,如今我乃是司空府上的西曹掾,自然这称呼不能再如此随意了。” “真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道:“您本就是大晋司空,称您司空本就无错,再者,苏凌嘴上只是个称呼,心中对您如何,从未更改。” 萧元彻这才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从未更改,那便好啊!” 说着他忽的起身,一字一顿道:“苏凌,萧家对不住你啊!” 苏凌神情一肃,这才慌得起身道:“司空,司空这话严重了!” 萧元彻摆摆手,沉声道:“苏凌,你便不说,我亦明白,你心中还是有怨怼的......笺舒是我萧家实际的嫡长,却做下了这等事情,害的你几生几死,是我萧元彻教子无方啊!” 苏凌神情一肃,忙站起身来,一躬道:“司空,莫要这样说,你这样说,苏凌如何自处?我本是山野之人,得司空青睐,恩遇有加,寸功未立,便有了官身。司空如此看中,苏凌怎不心怀感激?”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两眼道:“你就真的没有怨怼......” 苏凌蓦地一笑,这才道:“司空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元彻眼神带着一些玩味道:“真话何解,假话何解?” 苏凌明白,萧元彻这种上位者,心机深沉,如果一味的说些场面话,他必见疑。 干脆见机行事吧。 “假话便是方才那些......” 苏凌声音有些高了道:“真话就是,苏凌心中有怨怼,天大的怨怼。” “哦?”萧元彻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苏凌。 苏凌点点头道:“苏某只是觉得,司空处置实在不公,对苏凌不公!苏凌虽然贱命,却只有一条,又身负重伤。我倒还在其次,璟舒可是您女儿,那萧笺舒不顾血亲,妄为人子啊!” 萧元彻倒是听得入港,一点头眯着眼睛道:“说得好,继续!” 苏凌又道:“本以为,司空您雷霆震怒,定然要严厉惩治萧笺舒,可是只是圈禁了事,什么时候放出来,您一句话的事。” 萧元彻竟也不恼,呵呵一笑道:“对呀,这叫什么惩治,不是儿戏么?” 苏凌先是一怔,这才也淡淡一笑道“这可是司空你自己说的,苏凌可没说。”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照你这样怨怼,为何今日又来我这府上,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凌睁大眼睛,嘿嘿一笑道:“我又那么傻么?跑您这里兴师问罪?我图啥?图那些清流派的所谓一腔热血?” 萧元彻用手笑着点指苏凌道:“你啊,你啊......” 苏凌这才正色一躬道:“司空,天下豪杰,也就您拿这个当做玩笑......”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天下议我者多矣,我要是全然放在心上,我还能安坐否?随他们说去,口舌而已,能奈我何?” 苏凌也笑了起来,他这才道:“苏凌最初的确心生怨怼,可是苏凌是个明白人,更是个知道司空心中苦衷的人。” 萧元彻这才收了笑容,意味深长道:“哦?说说看。” 苏凌这才侃侃道:“苏凌,西曹掾小吏尔,笺舒思舒公子何人?司空后继也!若罚的重了,将来如何臣属归心?若罚的轻了,如何安苏凌之心?所以,如何拿捏分寸,此乃一大难事也。” “说下去......”萧元彻沉声道。 苏凌点点头道:“其实,苏凌想到这里,便再无怨怼之心了,若不是小子在司空心中有莫大的分量,司空何必思来想去,劳心费神,小小西曹掾,杀便杀了,司空嫡长杀不得小吏还是怎的?” “禁足、圈禁,说重不重,言轻不轻,只有这样,才是司空本色!也只有这样,一则不至于折损两位公子许多颜面,二则苏凌也亦知自己在司空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知我者,苏凌也!” 他这才道:“你若不如此坦诚,怕是我也会见疑啊。人言我萧元彻多疑,,其实不然,只是他们多我不够,更不敢如你这般坦诚啊!” 苏凌又一拱手道:“苏凌还不会狂妄到,要笺舒公子偿命的地步,再说,我也没死不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苏凌,你果真看得透彻!” 忽的朝着门外怒道:“逆子,还不滚进来!” 苏凌有些意外,忙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材颀长之人,缓步而入,粗衣粗鞋,仿佛戴罪之身。 正是萧笺舒。 苏凌心中一翻,他从未想到,萧元彻会让萧笺舒到场。 萧笺舒走进来,满是愧疚的看了一眼苏凌,然后一躬道:“苏公子......” 萧元彻带着怒气冷然道:“方才,苏凌的那番话,你可听明白了?” 萧笺舒头一低,低声道:“孩儿明白了......” 萧元彻又沉声道:“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 萧元彻这才一拍桌子道:“滚过去!朝苏凌赔罪!” 萧笺舒先是一怔,脸上的不情愿转瞬即逝,这才来到苏凌面前,刚想要大礼拜去。 苏凌猛地一激灵,朝旁边一闪,赶紧将萧笺舒扶住,声音倒是挚诚道:“苏某怎敢受公子这一拜,公子因苏凌受罚,已然使苏凌心中不安,还望公子莫怪苏凌才是!” 萧笺舒忙点头道:“苏公子这话,更让笺舒无地自容!悔恨万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好了,滚回去继续圈禁......” 萧笺舒这才朝萧元彻行了礼道:“父亲莫要生气......保重才是!” 言罢转身欲走。 苏凌忽的朝着他道:“公子,且慢,苏凌有话要说!” 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这才恭声道:“苏公子,您有什么话,笺舒洗耳恭听!” 萧元彻也似有不解道:“苏凌,让他滚回去,自己闯的祸自己该受罚!......有什么好说的!” 苏凌忽的向前迈了一步,朝着萧元彻一揖。朗声道。 “苏凌求司空饶恕笺舒公子,免了他圈禁的罪罚吧!” 萧笺舒和萧元彻同时有些震惊,皆望着苏凌说不出话来。 半晌萧元彻才神色如常道:“苏凌,你真的要替这逆子求情?” 苏凌点点头道:“是也不是,我虽在为公子求情,却是为了司空着想啊!” 萧元彻忽的截过话来,沉声道:“苏凌......莫要往下说了,我已知你意!我这就免了萧笺舒的圈禁!” 苏凌这才淡淡一笑道:“多谢司空......” 萧元彻这才平复了一下思绪,对着萧笺舒哼了一声道:“圈禁免是免了,和你兄弟一样,禁足三个月,不,半年!去找你大妇独孤袅袅,让她教教你,抄上一千遍佛经去!好好静静心!毛毛躁躁,不计后果,当为我萧元彻人子否?” 萧笺舒欣喜若狂,未曾想到这么快便过关了,强自按捺着心中狂喜,忙朝萧笺舒跪拜道:“多谢父亲仁慈!” 萧元彻又瞪了他一眼道:“谢我作甚!谢苏凌!” 萧笺舒这才谢过苏凌,转身去了。 只是独自来到院中之时,忽的缓步下来,眼中流露出一丝阴诡和狠戾,偷偷转头盯了一眼屋中的苏凌,低声道:“苏凌,别人不知道父亲为何护你,我却知道,你那玉镯可带好了,下次......下次,就没有那么便宜了!” 他蓦地向暗处疾走而去。 待萧笺舒走远了,萧元彻这才笑道:“不要被那逆子搅扰了咱们的心情,我有件好事,告诉你!” 苏凌这才有些意外道:“哦,好事?苏凌洗耳恭听。” 萧元彻似乎心情很好道:“沙凉传来消息了,马珣章愿诚心归附朝廷,更愿献二子前来,如今已然启程了,不日便到京都龙台!苏凌还是你的好计策啊!” 苏凌也是一笑道:“那是钟大人的功劳,苏凌不过是说了几句有得没得而已。” 苏凌这才又道:“不知来的马家两个二子,可有白马银枪马思继?” 萧元彻摇了摇头道:“并无,苏凌你对这马思继为何如此上心,已经两次相问了......” 苏凌总不能说,他是差点没撵死你的主,只得摇摇头道:“也罢,总是有两个来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沙凉多年尾大不掉,现在总算可以徐徐图之了!” 言罢,他忽的从身后取下一身大氅道:“你那身,璟舒丫头穿走了,这个你拿去穿吧,新作的!” 苏凌这才赶紧俯身双手接过。 ............ 朱雀大街,大雪茫茫,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都全部覆盖了。 街边朱门大户,屋檐红墙,积雪深深。 偶尔几个街边小店开门,客人也是寥寥无几。 苏凌捧了那大氅,在大雪满地中走着。 他默默地看着那大氅,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自言自语。 “这便是我九死一生,换来的......” 他身形有些佝偻,心肺之中寒意翻涌。 蓦地,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强忍着咳嗽带来的撕扯疼痛,半直着身子,继续缓缓前行。 街旁小摊,刚蒸好的粟面包子。 笼屉还微微的冒着热气。 冬日的雪中,幌子和热气交织升腾。 他太冷了。 半直着身子,走了进去,僵直坐下。 “一笼包子。” 那摊主将一笼包子放在他的眼前。 他瞥了一眼捧在手中的大氅。 再无留恋的卷了卷,塞到摊主怀中。 大氅送你,饭钱照付。 言罢。 忽的两手抓起两个粟面包子,朝着自己的嘴里塞去。 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子心机 京都龙台皇宫大内。 刘端很久都没有这么晚休息过了,这会儿正坐在偏殿之中,身上披着一件褚黄色大氅,质地颇为奢华。 他身旁只有一个齐世斋给掌着灯,灯光不是很亮,但足以映照出桌案上那张纸上誊抄的内容。是刘端自己亲手誊抄的一篇诗稿。 烛光正照在那诗稿的题目上。 那题目赫然便是《春江花月夜》。 刘端就那般半拿着这诗稿,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他看了好久,又轻轻的读了几遍,一时间失神起来。 半晌,刘端长叹一声,将手中这诗稿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这样的人,为何不能为朕所用啊......”他似叹息般的自言自语道。 转头问道:“这人是什么来路?” 那齐世斋忙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听外面咱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这个苏凌几年前来到京都龙台,他好像是离忧山轩辕阁轩辕鬼谷的高徒。” 刘端眼中忽现灼灼之色,叹道:“离忧山,轩辕鬼谷,那是神仙中人啊......好啊,好啊!” 转瞬之间,他眼中又浮现出一股浓重的失落,声音沉郁道:“可叹啊,他如今做的事背后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啊,无论是什么涮羊肉还是冷香丸......”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悲怆和激愤道:“天不助朕之大晋啊,朕为何不先遇到他呢!” 那齐世斋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将手中的灯放下。 他迅速转身来到殿门前,向外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 这才若无其事的把殿门关了,又来到窗户前检查一番,最后返回到刘端近前。 他压低声音道:“莫不是圣上想让他为我们所用么?” 刘端叹了口气道:“朝堂之上,那个人日渐势大,董祀等成事不足,幸好那人没有深究,只是可叹我那皇后.......” 他神色一暗,更显悲痛之色。 刘端声音很低,一字一顿道:“如今大晋......只有刘皇叔一人苦苦支撑,可毕竟他在外,而且兵少将寡,朕怎么甘心大晋六百余年基业,亡于......” 慌得齐世斋赶紧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圣上,圣上不可妄自菲薄,老奴的眼中,圣上......” 刘端一摆手,将他扶起来道:“齐伴伴,你是看着朕从皇子一步步成为天子的人,朕如何,真清楚,你亦明白!如今这大殿只朕与你二人,那些奉承的话,就不说了罢!” 齐世斋闻言,这才用袖子沾了沾浊目,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还是老奴无能,让圣上受苦了!” 刘端一摆手,叹息道:“朕不苦,朕的大晋苦啊......倘若此人...... 唉!只是可惜,他虽然才学无双,却是那个人的人啊。” 齐世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再忍耐些时日,沈大将军日前差人秘密传信,如今正在操演军兵,想必不日便可兵发京都龙台,圣上出樊笼之日可期啊。” 刘端闻言,先是浮现出激动的神色,而后竟渐渐的平静下来,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苦笑了几声道:“齐伴伴,不过是宽慰朕罢了,你在大晋朝堂,耳濡目染,岂能看不明白?且不说沈一舟是胜是败,便是胜了,这朝堂掌权的只不过换个人罢了,当年王熙如何?如今那人又如何?” 刘端忽的痛心疾首道:“朕受够了,受够了啊!朕痛心的是,没有自己的势力,完全属于朕的势力啊!” 齐世斋思索了一会儿,忽的神色一肃,忽的跪于地上,行了大礼一字一顿道:“圣上,老奴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端忽的起身,一把将齐世斋扶起道:“齐伴伴,你这是做什么,朕幼时,你便在朕身旁左右,你,朕是信得过的,有什么你便说吧。” 齐世斋心中感激,这才正了正中常侍的官帽,徐徐道:“圣上,你可知苏凌在许夫子那里得了什么评价?” 刘端想了想,方道:“许夫子?许韶?他不是死了......” 齐世斋道:“他可是大晋声名一时的大儒,德是否配位的,咱们姑且不论,只是老奴知道,如今他虽身死好久了,但天下很多做学问的,对他仍推崇备至,而他生前最后一次赠字评价的人,便是这苏凌!” 刘端这才有了兴趣,眼神闪动道:“哦,所赠是何?” 齐世斋沉声道:“赠苏凌的,乃赤、济二字也!” “何解?” 齐世斋一字一顿道:“赤心忠胆,济世救民!” 刘端眼中一亮,一把抓住齐世斋的枯槁的手道:“此言当真?” 齐世斋点了点头,眼中正色道:“老奴何时敢欺瞒圣上?”刘端兴奋的搓了搓手,嘴里也不停道:“赤济,赤济!果真妙啊!大晋有救,有救了!” 忽的,他又想起什么,眼中逐渐失落起来,随即又长叹一声道:“唉,许夫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如今他不也是那个人的......” 齐世斋老眼之中,透出一丝深意,摇摇头,笃定道:“依老奴看却不尽然!” “哦?”刘端正自失望,听齐世斋如此说,这才又提起精神,半信半疑的眼神望着他,带着些许疑惑。 齐世斋缓缓的伸出三个枯槁的手指,低低道:“依老奴所见,那苏凌并不一定真就心向萧元彻,有三点可以以表明,反倒有可能是大晋又一个徐令君!” 刘端闻言,眼神一凛,凑近齐世斋近前道:“快跟朕好好讲一讲!” 齐世斋点点头,这才缓缓道:“其一,听外面我们的人探听,无论是萧家三位公子,还是萧元彻本人都有意让他入仕做官,他却始终不肯,只是想做一辈子的商人赚钱而已。要不是那日之事,圣上亲自口谕要重赏与他,他也不可能做了那司空府的西曹掾......” 齐世斋顿了顿又道:“可是圣上恩遇,那萧元彻却对他怎样?只是小小的西曹掾,他苏凌嘴上不说,心中如何想?” 刘端闻听,点了点头道:“齐伴伴说的有理,另外的两点呢?”齐世斋忙拱手道:“其二,那日那许惊虎领人闯宫,威逼皇后娘娘,其实苏凌一直在凤彰殿中,为何他不与许惊虎同流合污,而是单独隐于暗处,直到圣上遇险,他方挺身而出,救了圣上?若他真是萧元彻的人,完全可以袖手此事......” 刘端闻言,沉思一番,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他救过朕,只这一点,却是可以称得上赤忠啊!” 齐世斋点头又道:“其三,前阵子,京都龙台发生了一件案子,圣上可知么?” 刘端闻言,摇头道:“什么案子?这与苏凌何干?” 齐世斋声音极低道:“前阵子,应是上元夜,苏凌和萧府女公子萧璟舒曾在京都二次遇袭。” “什么!二次遇袭!朕还记得他们不是......这是谁,如此不死心!”刘端惊道。 齐世斋不动声色的摇摇头道:“不不不,这次下杀手的人,与上次不是同一批人!” “哦?何以见得?”刘端如坠云里雾里,疑惑不解。 齐世斋点点头道:“圣上请想,若真就还是同一伙人,依照萧元彻的脾气,他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早就上奏到朝堂了,可是他却一反常态,秘而不宣,只派了那卫尉伯宁暗中调查,此中萧元彻的怪异反常,难道不可疑么?” 到底是大晋帝王,刘端天生聪慧,一点就透,眼神闪动道:“齐伴伴是说......这次应该是萧家自己人......” 齐世斋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道:“圣上果真天资聪悟!便是如此,据咱们的谍子来报,这次的杀手头目名叫凌一剑......” “凌一剑!真听说过,那可是当世武学宗师,他怎么是萧家的......”刘端眼神灼灼,思绪翻涌。 齐世斋忙道:“圣上,那凌一剑虽是武学宗师,但他另一个身份可是萧府二公子萧笺舒的剑术师父......” 刘端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他又思忖片刻,方叹息道:“好啊好啊,那萧元彻已然冷血,这萧笺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齐世斋点点头道:“萧元彻虽然跋扈,但对圣上表面上还算恭敬,可是若那萧笺舒......那可是个狼子野心之徒啊!” “圣上,当早做打算才是!” 刘端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世斋这才又道:“这事发生以后,萧元彻只是将萧笺舒圈禁,后来苏凌竟然出面说项,免了萧笺舒圈禁的罪罚,只是禁足半年了事......” 刘端低头思虑,默默无言。 齐世斋看了看他,又道:“对于这样的处置,萧元彻麾下的有些幕僚将官都隐隐有所不满,可是那苏凌却像没事人一样,仿佛从不放在心上......” 刘端忽的叹息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这苏凌果真是个大才!” 齐世斋这才赞同的点点头道:“圣上请想,他苏凌在心性坚韧恬淡,这事他岂能不心生怨怼?只是隐忍不发而已,他还要仰仗那萧元彻。只是,这样一来,他和那萧元彻之间岂能不心生嫌隙?” 刘端闻言,不住的点头,方道:“那齐伴伴的计策莫不是......” 齐世斋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他苏凌想赚钱,就得有人给他钱赚......司空所给的毕竟有限,朝廷若给他钱赚,可是整个大晋天下啊!” 说罢,他忽的长身一拜道:“圣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苏凌曾救驾,如今又与萧元彻有了嫌隙,这个机会不正是天赐于圣上么?” 刘端闻听,低头不语。眼神流转,思虑再三,心一横,这才下定决心。 他望着齐世斋,声音中带着无比的重托道:“齐伴伴,兹事体大,朕不放心交予他人,这件事必须由你一个人去办,切记千万不可走漏半点消息!” 齐世斋浑身颤抖,大拜道:“老奴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端忽的站起身来,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紧了紧大氅的带子,便朝着大殿外走去。 殿外寒风呼啸,他竟似不觉得冷了。 慌得齐世斋忙追上道:“圣上,圣上何往?” 刘端哈哈一笑,饶有兴致道:“漫漫长夜,无心睡眠,齐伴伴陪朕去鱼池喂鱼去!” 齐世斋这才淡淡笑了,忙拿起手炉道:“圣上,拿了手炉,外面风大天寒。” “朕如今一点都不冷,朕热的很呢!” ............ 这一日. 苏凌在饭馆忙了半天,又去医馆忙了一个下午。 他虽大好了,但想来是伤了元气。 天色渐黑,苏凌便有些困乏,便让杜恒关了门,好早些休息。 杜恒正在支门板,忽的门前走来一个身着素服的老者,站在雪地中,久久的打量着不好堂的门匾。 杜恒见此老者虽老,头发全白,拿了木簪别着,然而下颌却一根胡须都没有。 杜恒以为这老者是来瞧病的,便放下手中木板,走过来唱了个喏,笑呵呵道:“这位老先生,今日已经关门了,若您要瞧病,明日早些来,若是家中哪位有了急症,便请进来吧!” 那老者也不搭话,只朝着杜恒微微点头,径自来到正厅之内,四处打量起来。 杜恒转回头走过来,见这人东瞧西看,也不说话,有些不高兴的道:“老先生,方才俺已经说了,若有急症请进来瞧病,若无急症,俺这就关门了,您进来东看西看的,什么意思啊?” 那老者,这才淡淡一笑,朗声道:“我找苏凌,苏凌何在啊?” 这老者声音虽苍老,却有些说不出的尖细,还有些难听。 苏凌正在柜台后,双腿翘在台面上闭目养神,听到这么一个声音,便探出头来瞧看。 杜恒觉得这老者气度挺像回事,说起话来,却恁得不客气,刚想说话。 苏凌却从后面柜台转了出来,朝着那老者一拱手道:“原来是您来了,失礼失礼!” 说着转身对杜恒道:“杜恒,不得无礼,这是贵客,去泡些茶来。” 杜恒闻言,心里有些不满,瞅了那老者一眼,嘟嘟囔囔道:“这也贵客,那也贵客,苏凌偏你贵客多,再多这贵字就不值钱了......” 他嘟嘟囔囔去了。 苏凌这才和这老者坐下,又是一拱手道:“原是齐常侍大驾光临,苏凌失敬了!” 这老者竟是大晋中常侍,凤彰殿大凤彰,大内总管——齐世斋。 齐世斋淡淡一笑,一脸的皱纹舒展一些道:“苏公子好记忆,那日只是匆匆几面,竟还记得老奴......” 他倒也算谦虚,在苏凌面前自称老奴。 苏凌一时搞不清楚这老太监怎么突然来了。 但总觉着一般残缺之人,必有变态之处,这才小心提防着和他寒暄了一阵。 杜恒泡了茶来,苏凌让他关了门,先回后面去。 杜恒不解道:“那他咋出去?” 苏凌忙道:“我亲自送老先生出后门。” 杜恒这才点点头,关门去后房了。 齐世斋见苏凌对自己称呼为老先生,态度也蛮恭敬,心中有些满意,这才抿了一口茶,细细品来,忽的睁大眼道:“这......茶叶莫不是昕阳山茶不成?” 苏凌哈哈一笑道:“齐常侍果真茶中大家,寻常人可不识得此茶啊!” 齐世斋摆摆手笑道:“苏公子谬赞了,老奴家乡便是昕阳,这家乡的味道,老奴怎能忘了?” 忽的似感叹道:“唉,自当年出了昕阳山中,恍恍近六十年矣,当年老奴也如苏公子这般年少,如今却是个行将就木之人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齐常侍若是爱这口,苏凌多备些茶叶来,您想什么时候尝尝,打发几个小黄门来拿便是。” 他虽如此说,心中也暗想,自己这毛尖的存活也不多了啊,郭白衣那边说要送货来卖,那次毛尖水运货船出事之后,此事便再也没有下文了,自己得空得去问一问了。 齐世斋闻言,却是心中高兴,暗赞苏凌是个识趣之人,便也哈哈笑道:“如此,便让苏公子破费了!” 苏凌笑道:“区区茶叶,值甚钱......” 齐世斋见苏凌如此识趣,印象颇好,这才开门见山道:“我家主子要见你。” 苏凌先喝了口茶,闻听此言,差点被茶水噎了,咳了一阵,方惊讶脱口道:“谁?谁要见我?刘端?!” 齐世斋一皱眉,觉得这苏凌到底还是没有规矩,到底是个普通人。 不过普通人便更好施恩。 他随即勉强的点了点头。 苏凌看了他几眼,随即神色恢复如常。 他并不急于说话,想了一会儿,这才表情平静,声音平淡道:“那行吧,拿来。” 齐世斋被苏凌这忽的没头没脑一句搞得有些懵,随即一愣,疑惑道:“拿来什么?” 苏凌这才似有深意的一笑,不咸不淡道:“旨意啊。” 齐世斋又是一愣,以为苏凌错意了,这才道:“这却没有,这次天子是秘密召见。” 苏凌闻言,这才冷冷一笑道:“既如此,那齐公公请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朝着里屋的杜恒道:“杜恒,开后门,送客!” 杜恒应了一声,随即传来后门吱呀的声音。 然后杜恒晃着壮硕的身躯走进来道:“请吧......” 齐世斋闻言便是一愣,脸色一冷道:“莫不是不愿意去。苏凌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曹掾!天子见你,那是多大的尊荣!” 苏凌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我当然可以去,但是不能这样去啊,这样吧......” 苏凌低头思索片刻,这才抬起头,朝着已然一脸怒容的齐世斋一呲牙道:“麻烦齐公公回去这样告诉刘端,你就说他是天子,想见谁便可以见谁......” 齐世斋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又道:“既是天子,当光明正大,这般偷偷摸摸的,岂是天子所为?” “你!......” 齐世斋一阵气结,刚要想要动怒,却忽的转念一想,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时竟已满脸是笑,深施一礼道:“苏公子所言极是!如此,老奴就告退了。” 苏凌这才一摆手道:“嗯,走罢走罢,慢走,不送啊......” 待那齐世斋走了, 杜恒这才十分不解的问苏凌道:“这可是天子大伴,你怎么不随他去?莫不是害怕他身份是假的?” 苏凌一笑道:“身份却是不假的,但我这么偷偷摸摸的去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么?” 杜恒无语的耸了耸肩道:“你在天子面前还拽起来了......” 说着摇头嘟囔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苏凌将医馆的灯吹灭,声音似故意大了许多道:“睡觉!” 他双眼似有深意的朝窗外瞥了一眼,转身走进黑暗之中。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禁宫何妨走一遭 翌日,大朝。 众朝臣施礼已毕,刘端先是问众臣是否有事起奏,见众臣无人启奏,这才忽的顾向萧元彻,似询问道:“萧爱卿,你曾经向众卿推荐的那做涮羊肉的人,朕若记得不错,可是叫做苏凌么?” 萧元彻心中暗自计较,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不错,此人正是名叫苏凌。” 刘端这才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回头示意一旁的齐世斋。 齐世斋忙托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张纸,走到萧元彻面前,满脸是笑。 萧元彻不解其意,一脸狐疑的看着刘端。 刘端表情风轻云,淡淡一笑道:“爱卿不要多想,这是朕近日听得一首好诗,心下甚是喜欢,便抄了下来,爱卿看看。” 萧元彻这才瞳孔微缩,拿过这纸展开。 一眼看到那题目,正是苏凌那首《春江花月夜》。 心中思绪翻涌,暗道,这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端这才若无其事道:“这诗名叫/春江花夜月,听闻也是一位名叫苏凌的才子写得,只是不知道这个写诗的苏凌和那个做菜的苏凌是否是同一个人呢?”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圣上,这正是那个苏凌所做的诗,当日是臣子思舒设宴,众人作诗,苏凌便做了这一首诗,被王仲素王大家评为魁首。” 刘端点点头,眼中故意流露出颇为赞赏的神色道:“王大家都首肯的诗作,果然是极妙,朕越读,心中越是欢喜,这苏凌果真才气逼人,才气逼人啊!” 说着,这晋帝刘端眼神中带着几点期许道:“朕对文学,尤其是作诗甚是感兴趣,如今我大晋文坛出了这么个后起之秀,只是无缘得见,探讨一番,朕心中着实遗憾,遗憾啊!”说着似有深意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这才明白,暗想昨晚伯宁所报,果真不假。 他这才神情自若,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圣上将他诏到宫中见上一面,让他给圣上做几首诗不就是了!” 刘端似乎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将这苏凌诏来,谈一谈作诗写文的妙处,也是一件风雅之事,说不定苏凌会又有一篇佳作诞生......” 他竟又神色一怔,摆出帝王架势道:“不过......朕乃天子,那苏凌不过是一介商贾平民,恐怕有些不成体统吧?”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心中暗自冷笑,神情却依旧自若道:“圣上多虑了,这苏凌虽然是一介商贾,但在董祀案中不少帮忙,如今更是臣司空府上的西曹掾,也算官身。” 他顿了顿,方道:“因此圣上若要召见,不仅是他苏凌的荣耀,更是臣府无上的荣光。” 孔鹤臣等清流闻听这苏凌竟然在董祀案中帮助萧元彻,眼中皆是一片愤懑之色。想来已经将苏凌划为帮凶之流了。 萧元彻暗自自得。 这口锅你苏凌却是背了个结结实实,我看除了我萧元彻,谁还能用你? 刘端听闻,更是神色复杂,半晌不语。 直到齐世斋假意咳嗽提醒,他才恍过神来,犹犹豫豫道:“那......那朕......” 萧元彻却一口应承,一躬身道:“圣上有诏,传见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臣自当亲自前往宣读圣谕。” 刘端有顾虑,他之前只知道苏凌在董祀一事上救过自己,万没想到,那苏凌竟在此事上替萧元彻谋划,那苏凌可还值当一见? 可是萧元彻这一句话把这件事坐实了,如今是赶鸭子上架,由不得自己不见了。 刘端只得点了点头道:“如此,便辛苦司空去一趟了......” ...... 萧元彻拿着刘端的旨意走出宫门,脸上阴晴不定。 黄奎甲跟在身旁,见萧元彻脸色不好便道:“”主公,为何上了趟朝变得不高兴了,是不是刘端那小子又出什么歪点子了,要不俺现在闯进去,把那小子的脑袋拧下来。” 萧元彻哈哈大笑,奎甲,若是天子真的让我不高兴了,你真去拧他脑袋啊。” 黄奎甲点点头,挥挥拳头道:“拧他脑袋俺都不用费力气。” 萧元彻笑了笑道:“这次先给他记着脑袋,不过拿好你的双戟跟我去一趟不好堂......” 黄奎甲一愣道:“去不好堂找苏凌做甚?” “问问苏凌最近有没有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黄奎甲丈二和尚,愣在当场。 ............ 今日生意一般,苏凌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在不好堂喝茶,便听见一声闷雷似得声音自门前喊道:“苏小子,你哪去了,出来出来。” 苏凌心中好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凌施施然走到正厅,黄奎甲已经风风火火的大步走了进来。 苏凌哈哈一笑道:“奎甲大哥,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黄奎甲刚想答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已经从后面走了进来,身后是宫里的两个小黄门,各自拿了拂子。 苏凌心中一动,迎了上去道:“苏凌,见过司空,见过祭酒......” 郭白衣只是朝苏凌点了点头,朝后面那两个小黄门努了努嘴,向苏凌示意。 苏凌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萧元彻面色严肃,将圣谕从小太监手上拿出来,朗声道:“苏凌接旨。” 苏凌这才一拱手道:“西曹掾臣苏凌接旨!” 其中一个小太监属于毛楞愣的新手,见苏凌见了旨意,竟然如此慢怠,竟然不摆了桌案,焚香洗手,还不跪接。 饶是个作死的货,竟跳将出来,指着苏凌,眼眉一横,尖锐的公鸭嗓子响起,嚷道:“大但苏凌,见了圣旨为何不跪,当大不敬,你可知罪?” 苏凌也不搭话,心中竟有些想笑,暗道这是死催的...... 果然萧元彻脸色一冷,朝着黄奎甲努嘴示意。 黄奎甲一手扛着那硕大的双铁戟,两步走到那小黄门近前,牛眼打量了他一番,一呲牙。 忽的大手一伸,“嘭——”的一把抓住那小黄门的脖子。 那小黄门刚想呼喊,便觉一阵窒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两手扒拉,两脚乱蹬,直翻白眼。 黄奎甲嘿嘿冷笑。 他像捉小鸡一样掐着那个小太监的脖子,提了出去。 过了片刻,黄奎甲再回来时,便只有他自己一人。 那个“幸存”的小太监,早已吓的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裆内一热,一股腥臊味散发出来。 萧元彻眉头一皱,又朝郭白衣点头示意。 郭白衣心领神会,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走到那小黄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拍之下,那小黄门身体一软,仿佛一团烂泥,就要瘫倒在地。 郭白衣眼疾手快,一把将这小黄门扶住,从怀里摸出一些银钱,在手中托了几下,便往那小黄门面前一递道:“小公公莫怕,司空看重了刚才那位小公公的耿耿忠心,打算让他在司空府当差,你回去了知道怎么说吧......” 那小黄门都快哭出来了,点头若小鸡啄米道:“咱家明白......咱家知道......” 郭白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将那些银钱朝他面前递了递道:“喏,这些银钱,拿去买个新裤子穿......” 那小黄门如何敢接,忙使劲摇头道:“咱家定会好好回报圣上,这......咱家就是死也不敢要啊......” 郭白衣闻言,先是淡淡笑着,看了看那小黄门,似自言自语道:“不要哇......那行,奎甲,你再跟这位小公公去谈谈心吧......” 那个小太监先是一愣,随即冷汗涔涔,脸色一变,腿又软了,尖叫一声,一把抓过那银钱,颤抖着喊道:“我要......我全要......” 郭白衣见他接了那银钱,这才又风轻云淡点点头道:“有钱赚,咋还不高兴了呢,这位小公公,你先去墙边凉快凉快,司空呢,还有话跟苏凌交待,毕竟苏曹掾头回进宫,天子禁宫规矩,总不能坏了不是......” 那小黄门这才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找了个不显眼的墙角,将左手一下塞进嘴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萧元彻只做不见,朝着苏凌一笑道:“方才宣旨,故而稍微严肃了些......咱们进去说话。” 苏凌嘿嘿一笑道:“茶已泡好,专侯司空和诸位了!” 萧元彻用手点指苏凌,笑骂道:“你这臭小子,竟早知道我们要来啊!” 说着当先走了进去。 众人皆坐了,苏凌又亲自给他们斟茶。 喝了几卮,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你知道我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么吧?” 苏凌也是满脸笑意,满不在乎道:“小子当然知道,宫里那位木偶想见我。” 萧元彻被他逗笑了,看了看郭白衣,郭白衣也是一脸笑意。 萧元彻这才装出一副正色,笑嗔道:“还是这样胡说,什么木偶,便是木偶,也是天子......” 不过,萧元彻见苏凌对他丝毫不掩饰已经知道这件事,心中这才极为满意,呵呵一笑道:“这中书令是文若当得吧,你怎么会知道内廷的旨意?” 苏凌心中暗想,这萧元彻果然是多疑之人,我都开诚布公了,他还要试我。 实在是心累啊! 苏凌也不戳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小子又不是中书当值,更不会掐算,原是昨晚宫里来人了。” 萧元彻一挑眉毛,故作不知道:“哦?何人?” 装,继续装......苏凌满头黑线。 他原本也未想隐瞒,昨晚吹灯之时,便知此事瞒不了,随即甩甩袖子,一脸委屈道:“中常侍齐世斋,小子我也没招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年老糊涂,抽了风,跑到这里来见我......我还委屈呢,这家伙好端端找我作甚。” “他来怎么说?”郭白衣一脸是笑,暗道苏凌好心思,越是这样坦诚,那司空越是不疑其他。 我这萧大主公什么都好,就是这多疑却是骨子里的...... 苏凌这才稍有些正色道:“那老家伙让我跟他进宫去,面见天子。” 言罢,不等萧郭二人相问,便又一脸不屑道:“我呢,自然是不回去的......”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心中对苏凌不屑刘端的神情更为满意。 他却带着一丝揶揄道:“那是天子,他诏你,你还摆起架子了......看来这西曹掾的官,的确小了些。” 苏凌嘁了一声道:“我跟那刘端没有什么交情,犯不着夤夜去那里冒险,所以我让那老家伙回去找他主子要旨意去了......” 萧元彻对苏凌半点没有隐瞒的的态度十分满意,更是听到苏凌直呼天子之名,心中更是觉得苏凌竟那件事后,的确未生嫌隙。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点指他笑骂道:“你这个惫懒的货,你倒清闲了,大早上的他跟我一通宣讲,还让我受累跑一趟......”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知道他能这样说,怕是心中见疑尽去了,不由得为苏凌暗暗高兴。 苏凌只是朝着萧元彻嘿嘿直笑。 萧元彻将圣旨塞到苏凌手中道:“喏,你自己看吧。” 却见苏凌连一眼都不看,将那圣旨卷吧卷吧,随手扔在一边道:“看这玩意干嘛,不就是宣旨让我进宫去么,我是一百个不想去的,原想让那个老太监回去请旨,好让司空在朝堂替我回绝了,怎么圣旨还是来了,还是司空亲自宣旨......” 萧元彻一乐,故作一肃道:“让我回绝?他可是天子,我回绝他?要脑子出气不成?” 苏凌悻悻的挠了挠头。 萧元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摆手道:“他又不是见我,我干嘛要替你回绝。” 随后似乎话里有话道:“我可是在他面前立主你必须去趟宫里。不仅如此,我还把你是我府上西曹掾,在董祀案中出力的事当着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面都说了一遍,这样这有功之人,他更得召见不是......” 苏凌一脸无语,心中有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萧元彻,你把我当枪,替你被背黑锅......你是真内行啊..... 萧元彻见苏凌没说话,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苏凌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去就去呗,不久进个宫啥的,我能死在那儿?” 萧元彻这才一皱眉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他刘端敢把你如何,我麾下憾天卫就敢再进一次禁宫。” 他这话说的不似作假。 苏凌眼中闪过一道暖意,看来这萧元彻多半还是真心待我啊,上次,那毕竟是他萧家的...... 算了,之前的暂且揭过去吧,我苏凌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 苏凌忙起身道:“苏凌不过是个小小的西曹掾,司空为我如此,不值当的。” 萧元彻再次满意的点点头,倒也敞快道:“世间苏凌只有你一个,天子没了,再换一个就是......” 郭白衣面色平静,暗想,若是徐文若在,怕又是忧心忡忡了吧。 萧元彻又道:“西曹掾却是小了点,但是是我司空府的曹掾,等过段时间,再把你的职位升一升......” 苏凌这次倒也没推辞,他知道再推辞,怕是这个主儿,又该怀疑了....... 萧元彻这才将身体朝椅子上一靠道:“你这是头一次进宫,有些规矩和事情,就让白衣给你交待吧,我大老远来累了,你怎么这么抠门,茶就给一卮啊?去把你那毛尖给我沏一大壶来。” 苏凌让杜恒给萧元彻沏了壶毛尖,萧元彻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独自品茶。 郭白衣这才正色的对苏凌道:“苏兄弟,你这第一次进宫,可不要向如今这般,见到天子不管怎样还是要跪的,还有不要直视天子,便是天子赐你坐下,他要问你什么你还需站起回话。” 苏凌有些不耐烦道:“这特么的麻烦,我知道了......” 郭白衣点点头,忽的似有深意道:“至于他怎么问,我却不知道,但你怎么说,你却要明白。” 苏凌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教,他如果想套我话,怕是让他失望了......” 一旁眯着眼睛的萧元彻笑着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继续眯眼品茶。 郭白衣点点头方道:“你说什么,司空跟我自然是放心的,便是说错一些,自有司空照应。” 他顿了顿,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似交待又似提醒道:“但是你要记住,天子说了什么,等你出来要尽快见司空转述,你可明白?” 苏凌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小子不跟司空说,还跟谁说去......还有么?” 旁边萧元彻又是一哼。 郭白衣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料想天子定然会跟你套近乎,妄图以施恩之法,拉拢你,甚至可能会许你个一官半职。” 苏凌闻言,有些无奈道:“不是,他好歹是天子,他要许我官职,我是答应不答应呢?” 萧元彻这才又哼了一声,似戏谑道:“还没去呢,就想着升官的事了?答应,干嘛不答应,倒也省了我的事了不是......” 郭白衣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方又道:“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官职你答应下来就是,如果是要职,你便说考虑一下,返回后找司空商议。” 他又补充道:“天子对付刘玄汉的那一套,今日可能会用在你的身上。” 苏凌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用我身上?我又不姓刘,他能跟我攀亲戚?还是别费力气的好!还有封我做什么破官,小至看城门,大到什么三公三母的,我都不干。” 萧元彻闻言,翻身坐起,笑骂道:“什么三公三母,我还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呢,你小子......” 苏凌这才讪讪摆手道:“不不不,只有公,没有母.......” 这下便是黄奎甲都笑了,挠着黑牛头道:“主公还让俺多读书,俺觉着苏小子的学问,跟俺也差不多......” 众人皆哈哈大笑。 郭白衣这才向萧元彻投去询问的眼神。 萧元彻没有半点犹豫的冲他点了点头。 郭白衣这才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递到苏凌手中道:“这个你拿着。” 苏凌看了看,竟又是是一个木质的令牌,心中好笑,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光令牌,他如今都拿了两个了。 苏凌拿了,揣在怀中。 郭白衣这才道:“这令牌你要细心收好,此乃司空府令,这可是不用司空宣召,进出司空府的唯一凭证,除此之外,还是遇到紧急情况的护身符。目前司空只给了五个人,你是第六个。” 苏凌问道:“我是第六个?那我还挺荣幸的......还有谁有这个?” 郭白衣道:“我、文若、元让、奎甲、惊虎。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郭白衣想了想又道:“你此次去宫里料想是没什么意外的,但以防万一,如果天子有心为难,你便装作不经意的把这令牌露出来,天子是不会为难你的。” 苏凌点头,将令牌收了,冲萧元彻一拱手道:“那就谢司空了。” 萧元彻点头站起,让黄奎甲把那个小黄门叫过来,道:“我只宣旨,就不随你同去了,让这位小公公带你去吧。” 那小黄门这次学乖了,唯唯诺诺的搭了请字道:“苏曹掾跟咱家来吧。” 苏凌点了点头,回头对内屋的杜恒道:“看好咱家,我去皇宫一日游啦......”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是两只老狐狸 萧元彻、郭白衣、黄奎甲待他们走后,也出了不好堂。萧元彻让黄奎甲驾车,郭白衣同他共乘。 车内,萧元彻似有所指的看着郭白衣,忽的出言道:“如何?” 郭白衣想了想,这才缓缓道:“他能够对主公对此事和盘托出,还有他对天子的态度来看,苏凌仍是心无杂念,至纯之人啊,主公,此人还应该重用的!” 萧元彻低头沉思了一阵,抬头风轻云淡的问道:“那便告诉伯宁,撤了暗卫的人?” 郭白衣先是一怔,又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上次主公同他说撤暗卫,我原以为已然撤了,原来只是安慰他。” 萧元彻似乎听出了郭白衣话里有话,这才哈哈一笑,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白衣不必想那么多,苏凌这小子,我们毕竟知之甚少,你我之间相处,自然是不需要这些的。” 郭白衣这才淡淡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道:“那回去你去跟伯宁说,撤了吧。” 郭白衣刚想点头。 萧元彻忽的又沉声道:“不要撤完,留下两个。保护他也是好的。” 郭白衣心中一叹,轻轻的点了点头。 ............ 苏凌跟着这小黄门一路前行,走了好久才看到皇宫的高墙,苏凌有些无聊,便跟这小黄门攀谈起来,一呲牙,摆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道:“公公贵姓啊。” 那小黄门怎能不知道这主背后的大树,忙一大躬道:“咱家.....咱家姓何。” 苏凌忙满脸堆笑,点头道:“哦原是小何公公,这京都龙台大内禁宫好气派啊,宫墙都看不到顶......” 心中却暗笑,老子,翻过几回...... 何公公知道苏凌是萧元彻的身边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又是一大躬道:“原先不是这样的,我听齐总管说,原先咱们的皇宫更是富丽堂皇,比现在更是大上不知道多少,但王熙作乱,烧了龙台城,司空大人请回了皇上来了龙台,是司空大人一片忠心,为了让皇上住的舒服,修建了无数宫殿,如今这内城便成了大内。司空又把京都的百姓集中起来,登记造册,鼓励他们在内城外屯田,修建民房,渐渐的外城也有了规模,经过这些年,龙台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苏凌点点头,暗想,这便是萧元彻跟王熙的本质区别吧,王熙心里没有百姓,萧元彻却是真的做了不少好事情。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那小何公公跟苏凌熟稔起来,方才没了拘束,端得是机灵世故,苏凌哈哈笑道:“小何公公,你很不错啊,想必日后那齐凤彰退了下来,他的位置当是你的!”小何公公连忙摆手道:“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自然不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只是希望苏曹掾他日高声,心中能记得昔日有个姓何的小黄门也曾和您谈过心便好!” 苏凌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正说间,两人便来到了大内城门口,这里早有人等着。 苏凌认识,是老熟人——齐世斋。 齐世斋瞪了一眼方才与苏凌聊得火热的小黄门。 那姓何的小黄门这才身子一颤,低头退到了一边。 苏凌做出一副自来熟样子,上去就朝齐世斋勾肩搭背,哈哈大笑道:“齐凤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皇宫我人生地不熟的,见到你便觉着有了主心骨,哈哈,齐凤彰,天子在哪儿啊?” 齐世斋对苏凌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颇为不习惯,好不尴尬。 但他也知道这个主背后的势力不好惹,更何况这要是见到了天子,说几句让天子高兴的话,走出大内,摇身一变,再升个官,他更是得罪不起了。 齐世斋只得任他搭着肩膀,满脸假笑道:“苏供奉倒是个念旧的人,跟咱家就是投缘,投缘......” 他又附在苏凌耳边似神秘道:“天子在宫里等着呢,体念您头一回进宫,特让老奴前来迎接,要是旁人,怕是最多一个小黄门等着罢了呢.....” 苏凌一拍齐世斋的肩头,嘿嘿一笑道:“那还不是齐凤彰提携小子的功劳么?” 他这一通溜须,齐世斋心里倒也美滋滋的。 齐世斋满脸是笑的摆摆手,然后转身那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沉声对姓何的小黄门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跟你同去那个呢?” 这小黄门身子一颤,张了张嘴,怔了一会儿方低声回道:“杨公公踏实忠厚,司空大人说他很喜欢,就留在司空府了,让小的回禀一声。” 齐世斋先是一愣,心中多少知道了些什么,但他心中也是无奈,只得暗叹一声,随后点点头道:“那你去吧,我陪着苏曹掾面见天子就是。” 苏凌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劳齐凤彰啦,咱们走着,我这还是头回白天进宫,早就迫不及待领略皇宫风采了!” “走着,走着!” 说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朝皇宫里走去。 说是九千九百殿,九千九百廊,虽有些夸张,但想来也是相差无几了。 刘端乃大晋一国天子,虽然实际上是个傀儡,但是这天子威严,表面上的富丽堂皇,弘大奢华,还是一点都不马虎的。 苏凌被齐世斋带着,左拐右拐的,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宫殿院落,只是觉得有走不完的长廊和台阶,累的苏凌呼呼只喘,齐世斋哈哈一笑道:“苏公子头回来,其实这里也离天子驾前不远了,是不是累着了。” 苏凌摆摆手道:“累倒是小意思,就是这台阶多的让人无语,怎么宫里这么多台阶,直接修成平路,岂不更好走路。” 齐世斋哈哈一笑,似乎套近乎的道:“这可是密辛,一般人定是不能讲的,但苏公子是自家人,自家人自然可以说的......实不相瞒,宫中路少台阶多,这是为了防止宫变,另外圣上他老人家住着也能安心不是?” 苏凌有些疑惑道:“宫变?修台阶就可以防止宫变?” 齐世斋点点头道:“正是啊,如果有大队人马攻过来,首先这遍地台阶的,骑兵不就废了,当年咱们大晋可没少遭沙凉那伙骑马的祸害啊!” 苏凌心中暗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齐世斋又道:“还有若是步行,平路岂不是一马平川,这台阶越高越多,步兵就走的越慢,宫里的羽林卫也能据高而守不是。” 苏凌哈哈大笑道:“设计这个的真就是个人才,这果然甚妙甚妙啊。只是这台阶实在是太多了......真有事,人家累,咱们也累......” 齐世斋觉得他大惊小怪,也是存心显摆,淡淡一笑道:“这便算多的?咱们天子早朝的龙煌宫殿外的台阶是整个大内最多的地方......” 随后他故作神秘的道:“苏曹掾。不妨猜猜那里有多少台阶?” 苏凌耸耸肩膀道:“这上哪里猜去。” 齐世斋似乎是在炫耀,声音稍大了点道:“统共九百五十个台阶。” 苏凌闻听,确实有些吃惊,只觉得修这么多台阶实在是有些脑壳有包,但嘴里也不敢说。 天子搞不定司空,多修些台阶,刷刷存在感,倒也无可厚非......他故作惊讶,又有些揶揄道:“多少?九百五。。。。。。怎么不是二百五?” 齐世斋自是听不懂的,以为他被这皇宫气势镇住了,如此便更好收服于他。 他遂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九百五,象征天子九五至尊啊,只是不知二百五作何解啊”。 苏凌自是不能把真话说出来,额。。。。。二百五,就是天下的百姓都是圣上子民嘛,子通儿子,吾当然指圣上自己....儿....吾的嘛.......” 苏凌有些佩服自己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齐世斋却是不清楚,不过对他这番话却是十分满意,心中暗忖,这苏凌虽然表面是萧元彻的人,但萧元彻那群人,对待宫里的人简直不放在眼里。 独这苏凌见了我如此亲近,还说天下子民都是圣上的,看来真的有机会争取一下,不禁心中更有拉拢之意。 想到此处,便更要卖好与他,齐世斋压低了声音道:“苏公子,你这是头回见陛下,陛下那里的规矩你可知道?” 苏凌心中暗道,老狐狸,还怕你不说呢。 于是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道:“还望齐凤彰不吝赐教。” 齐世斋一摆手,忙说赐教不敢,只是为苏凌着想,略微交代几句。 他遂正色道:“咱们这位天子,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虽然年轻,但是却是德行端正,对待向苏公子这样的有才之人更是礼遇有加,咱们天子喜欢别人掏心窝子的跟他说话,若如此,他自然更会高看一步,苏公子知道了这一点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苏凌暗骂,老阴人,老子真信了你这鬼话,你们就能轻松套老子的话了不是? 真当老子是个菜鸡? 他装作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使劲点点头。 齐世斋又道:“但天子自小就是贵胄,因此极不喜没有礼数的人,见了天子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三跪九叩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说罢,似有所指的看看苏凌。 苏凌打了个哈哈,权当应下。 齐世斋这才笑眯眯的又道:“还有就是天子没让你说话时莫要说话,这点想必苏公子是知道的。” 苏凌忙点点头,装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齐世斋这才一拉苏凌,靠的更近了些。 苏凌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逢场作戏,怕是一脚将这老太监踹在一旁了。 齐世斋这才故作神秘郑重道:“然而天子面前还有两个大忌。咱俩投缘,老奴不妨先告诉曹掾。” 苏凌闻言,忙一副虚心求教的神色道:“大忌?什么大忌?多谢齐凤彰相告!” 齐世斋压低声音道:“第一不可提及王熙之事,第二嘛,不可提及当年弘邑王之事。” 苏凌暗想,这倒也是,毕竟是个皇帝,尊严还是得有的。 当年被王熙当做提线木偶的日子实在是不堪回首,有辱皇家颜面。 再一个这刘端的帝位说到底有些言不正名不顺,是王熙废了晋少帝为弘农王,他才当了皇帝,如今王熙成了国贼,这国贼立的皇帝,也就...... 想罢苏凌点点头道:“多谢齐公公提醒,苏凌记下这份情谊了。” 齐世斋觉得苏凌颇为识趣,这才一摆手道:“苏曹掾前途无量,待发达之时,莫要忘了老奴当年的肺腑之言便好!” 苏凌满口应承。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座不是很大的宫殿。齐世斋方停下脚步道:“苏曹掾,眼前就到了,请留步,待老奴前去禀报,您再进殿面圣。” 苏凌笑眯眯的做了个请字。 齐世斋走进殿里,不一会儿,从殿中传出齐世斋苍老的公鸭嗓子道:“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进殿......” 苏凌闻听,昂首挺胸,阔步走进了宫殿之内。 宫殿不算很大,采光不是很好,但殿内蜡烛、宫灯照的十分明亮。 苏凌走进殿中,便看到了龙书案后端坐着一个年青人,长得倒很清秀,穿着便服,像一个书生一般,但眼神却有着与其年纪极不相称的深邃,脸上看不出悲喜。心想那夜没有细看,这人到是颇有些帝王长相。 想到这里,苏凌一拱手,朗声道:“微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见过圣上。” 齐世斋闻言就是一愣,方才交待的三跪九叩,他答应的不是挺溜挺干脆的,怎么进来就是这样一番做派,不由得出口斥道:“大胆苏凌,见了天子,为何不跪。” 却见苏凌只是嬉皮笑脸的看着齐世斋,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 苏凌还没搭话,那晋帝刘端却摆了摆手,淡淡道:“苏卿家走累了,头一回进宫,朕穿着便服,又不是大朝,这礼数也就免了吧。” 苏凌正好顺坡下驴,朝齐世斋扬了扬眉毛。这才忙拱手道:“谢陛下隆恩啊!” 齐世斋一脸猪肝色,却也不好发作。 刘端点点头,竟从书案后走了过来,走到苏凌近前,上下打量起来。 齐世斋也是愣了,他从未见过他这位天子对谁如此,便是之前刘玄汉也是规规矩矩。 苏凌被他看的有些汗毛发竖,暗想别这刘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好像历史里的皇帝,这种玩意不止一个啊...... 刘端打量了苏凌好久,脸上这才慢慢浮现出笑容。看得苏凌心中毛毛的。 真就是个背背山? 刘端又看了他好久,淡淡笑着这才说话道:“也只有这样的俊才才能写出那样的诗文来,今日一见,苏卿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他这才转身道:“来啊,赐座。” 苏凌见小太监搬来座椅,忙把手抽回来,坐在椅子上。 刘端命人把自己龙椅搬过来,跟苏凌对面近坐。 苏凌还在想词,怎么开口跟皇帝聊天,这个技能点他来这个时代之前,也忘了点啊? 不过转念一想,什么玩意儿的皇帝......封建帝制在咱们新时代好青年眼里,早就是被历史抛弃的落后社会形式了,便是有,为了迎合发展,也不得不委曲求全,搞个君主立宪啥的,好比那鹰鸡粒和那霓虹国。 不就是个机关领导,还是没啥实权的玩意,自己时代官场阿谀奉承那一套,可是五千年传下来的精华,咱能不会?几句话就能糊弄的他一愣一愣的。 随机应变吧。 苏凌正想着如何应对这所谓的一国之君。 那刘端却淡淡一笑,看神情颇为平易近人道:“不知苏卿家是如何作成这春江花月夜的。” “我抄......” 苏凌一窒,赶紧改口道:“我抄起笔来,乱写了一通.......就写出来了” 我滴个神啊,差点说秃噜嘴了......幸亏没说自己剽的。 那刘端听了,万一以为不是这个剽,那自己可就英名扫地了...... 苏凌只得悻悻一笑,又道:“那是微臣玩笑之作,当不起圣上如此夸赞的。” 刘端却认为他是自谦,心中更是觉得苏凌不简单。遂带着些许夸赞之意道:“”玩笑之作,便已如此才气逼人,若是用心去写,怕是惊为天人了吧。” 苏凌刚想说话,却见刘端一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苏公子有些诗文上的事要探讨探讨,你们在这里,朕不能专心研学。” 殿里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应声退下,只留了齐世斋站在刘端身后。 苏凌暗忖,看来这个齐世斋果然是刘端的心腹,独独留他,便不简单了。 苏凌心中犹如明镜,怕是接下来便是上大菜的时候了。 只是这大菜好不好吃,能不能吃,自己想不想吃却还在另说。 管他呢,反正来都来了,也不能脚底抹油溜之乎了,总是小心应对便是。 苏凌心中暗暗的打定了主意。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有苍生,开万世太平 偏殿之内,显得有些空荡寂寥。刘端沉思不语,不知想着什么。 苏凌想着搭讪,可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也只得低头摆弄自己大氅的带子。 良久,刘端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忧郁,长叹一声道:“齐伴伴,去把朕桌案上的折子拿来。” 齐世斋闻言一愣,脸色更变,颤声急道:“圣上,这折子涉及军国大事,除了陛下龙目预览,其他人恐怕......” “拿来!——” 刘端忽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带着些许的怒气。 齐世斋身体一颤,没有办法,只得颤颤巍巍走到龙书案案前,将那些折子拿来。 刘端瞥了一眼,从里面随手拿了三个折子出来,递给苏凌道:“苏卿,你看看吧。” 苏凌先是一怔,觉得自己看折子,的确有点不合适,不过刘端都说了,自己也就没啥压力,随即也不客气,接过来翻看起来。 原来皆是任命官员的折子,署名的皆是司空萧元彻。 苏凌心中知道,这肯定是司空府的幕僚代笔的。 他粗略的看了一下,便递了回去。 “如何?......”晋帝刘端似有深意的看着苏凌,缓缓问道。 苏凌直抒胸臆道:“微臣看过了,这里面任命的官员职品都不高,但皆是军、吏、户等重要环节的实权要职。” 刘端心中暗暗赞许,点了点头道:“你只粗粗看了一会儿便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刘端又似有些期待的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了什么。” 苏凌也不隐瞒,淡笑道:“这些职位的人选皆是曹司空的心腹嫡系,并非圣上心中的人选!” 齐世斋闻言,声音颤抖,大声斥道:“大胆苏凌......” 刘端朝齐世斋瞪了一眼,沉声道:“齐伴伴,一旁伺候着便好了......” 齐世斋忙低声道:“老奴明白......” 刘端似乎对苏凌的直接很满意,点点头道:“苏凌,你倒是很坦诚啊!” 苏凌一笑道:“圣上今日诏我,不就是想让苏凌说心里话么,苏凌既然来了,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隐瞒讨好呢?” 刘端点点头道:“听听!听听!这才是为人臣者该有的态度,可叹满朝......” 他忽的住了声,缓缓将这几个折子在手中晃了几晃,似征询道:“你说,朕是准了,还是不准呢?” 苏凌神色如常,朗声道:“圣上乃是天子,任命考核官员自然是天子一人做主的,这折子里的人选,若陛下看着中用,便准了,不中用便驳了。” 刘端心中更为满意,看来这人真的不是萧元彻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说话。 大幸!大幸啊。 只是刘端却有无奈,忽的仰头轻轻笑了笑道:“不准?我倒是希望一个也不准,可是,朕真的能不准么?” 忽的刘端蓦然站起身来,两三步走到齐世斋的近旁,从他手上,接二连三的拿起的一本一本的折子,不断晃着,不断冷笑。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统统都是司空府上的折子,莫说这些......” 刘端忽的朝那龙书案上看去,满眼的厌恶道:“这书案上的所有折子,哪一个只需朕一人看了便能做主的?朕看是看了,还要发到中书那里去......那里不过是萧元彻的后花园,中书要看,萧元彻也要看!朕不过是盖个大印戳子罢了!他们不嫌费事,朕还嫌费事,自己进宫取了这大印,自己想怎么盖,怎么用,岂不更好!” 刘端说着说着竟浑身颤抖,眼中悲愤,忽的一使劲,朝那书案上使劲的抹去。 “稀里哗啦——”那些折子全部掉落到地上,散落的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堆。 吓得齐世斋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苏凌心中一凛,他也有些可怜这个皇帝,从刘端跟他这几句对话中,苏凌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昏君,更是看透这些折子背后的关系利害。 但他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也救不了他,他不敢、不愿、不能、不会去救他。 苏凌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 仿佛晋帝的冲冲大怒和无尽悲凉,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本来就没有,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刘端不知为何,竟渐渐冷静下来,轻轻闭上眼睛,缓缓道:“齐伴伴,把这些收一收吧。” 其然后又走到苏凌对面坐下,闭眼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大殿里雅雀无声,只有齐世斋整理折子的声音,窸窸窣窣,他虽轻,可是那声音却仿佛敲在人的心上,每敲一下,都沉重一分。 等齐世斋收完了,刘端才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苏凌,朕有些话想对你说说。” 苏凌这才正色道:“圣上请讲!” “朕知道如今天下早已不是那个强晋的天下,沈济舟名为朕之晋臣,但暗中做什么勾当,朕还是知道的,他与萧元彻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刘端的神情有些苦涩。 苏凌心中一震,刹那之间,他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刘端。 这个人,有韬略的,只是无奈...... “除此之外,刘氏皇亲只顾自固地盘,根本无法指望,唯有一个刘玄汉,或赤胆忠心,然而势单力微,艰难支撑......” 刘端顿了顿,一股强烈的无助感袭满全身。 “我这个天子,又能指望何人......” 他说这句话时,已然泪光盈盈了,若不是估计天子颜面,便要当着苏凌的面落泪了。 苏凌心中也暗自叹息,听到刘端这些话,他也对刘端感到些许的悲哀。晋自刘端之前的二帝开始,便已积重难返,朝政黑暗,国力衰微。 而这刘端自幼年便成了皇帝,如今二十多岁,对时局看得倒也透彻,看来还是有些才能的。 只是生于囹圄,他有什么办法呢。 苏凌默不作声,只将头低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刘端对他的反应似乎意料之中,也不恼怒,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跟你一个小小曹掾说这个,朕也知道没什么用处,只是,你刚入仕途,朕还是相信你,没有过多的偏向谁的,跟你说了,也不怕招来什么祸事......” 苏凌暗暗称赞,这刘端的胸怀也是有的,做一个天子,够用。“朕也不是要有什么作为,而是只有一个希望,这大晋几百年的江山社稷莫要葬于朕的手中便好啊......” 刘端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苏凌说的一般。 齐世斋在旁边听着,只惊的大汗淋淋,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道:“圣上......圣上慎言!慎言啊! 刘端摆摆手说,齐公公,你也莫要害怕隔墙有耳,朕这样说,便是有其他人听到又能如何呢?亦或者朕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能把朕如何了么?” 刘端缓缓转身,眼中似有希望对苏凌道:“苏凌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苏凌没想到刘端就这样直接的问了出来,一时语塞。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刘端,你这是死局,趁能多当几天皇上,多享享福,多纳几个妃子,醉生梦死一场也是好的这些话吧。 苏凌思忖良久,这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或许不该问我吧,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比苏凌才高?大晋的路该如何走,应该是他们需要做得吧......” 刘端苦笑一声,淡淡的道:“满朝文武?我能问谁?郭白衣、徐文若、程公邵?还是黄奎甲、许惊虎、夏元让?亦或者与朕同宗族的刘梓鞅?哪一个我能问,我问了,哪一个又敢说?哪个真敢说了,又说的是真话!” 苏凌不动声色道:“既然是朝中的大臣都无法言说的,苏凌区区曹掾,更不敢随便乱说。” 刘端淡淡一笑,忽的盯着苏凌,竟有些了些许帝王气势道:“朕要你说,你便能说,朕恕你无罪。” 苏凌没有办法,心中暗道,你恕我无罪鸟用?司空恕不恕? 他无奈,只得接过来刘端踢来的皮球便琢磨便道:“这大晋乃是陛下的大晋,这天下的臣民也是陛下的臣民,陛下应振作起来,肃清纲纪,扭转颓势,想必天下定然云集景从,而不是问我这小小的曹掾。” 苏凌虽然在给他画了一张好大的饼,但也有心提醒于他。 言下之意,只要你硬起手腕,叫板权臣,这天下定然有人会打起勤王除贼的大旗来。 说完,苏凌竟毫不避讳,身体一拔,直视起刘端来。 那眼神分明是告诉他,除权臣和除贼,都是除萧元彻,而你这个大晋天子真的敢么? 苏凌也是有意试探刘端,若刘端真的能够血气方刚一回,苏凌倒也真想不顾一切的帮刘端出几条主意。 刘端闻听蓦地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眼中渐渐的发红起来。 齐世斋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天子,只吓得再次跪地扣头流血道:“圣上息怒......圣上三思啊......如果圣上此时按照苏凌的话昭告天下除贼勤王,怕是旨意还未出这宫墙,便已经......” 苏凌忽的站起来,眼神直逼齐世斋,冷嘲道:“齐世斋,未战先怯,陛下身边有你们这群畏首畏尾庸才,大晋何时方能振兴?” 他转头,直直的盯着刘端,一字一顿道:“自古成大事者,向死而生,何须此身?圣上,该当如何,一言而决!” 刘端身体颤抖,呼吸急促,半晌如此。 他却最终还是眼神涣散,身体一软,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之上。 苏凌暗暗摇了摇头,堂堂大晋天子,连豪言壮语的这点血性都没有了,实在是可悲。 苏凌在赌,他也赌对了。 这个刘端虽然可怜,但可怜之人必当可恨! 他赌这刘端没有这般勇烈气血,果真如此。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刘端喃喃的似乎自言自语有有些掩饰的说道。 苏凌这才淡淡道:“圣上,苏凌在离忧山时,曾听师父讲过一个故事,不知圣上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装X就装大一点,在皇帝面前装,算不算最高境界了。 苏凌满嘴胡说,他何时去过离忧山?便是离忧山在何处,他亦不知道。 只是,气氛都到这儿了,总得熬碗毒鸡汤出来...... “你说吧......” “有一个人捉了一只鸟,把这只鸟关在了鸟笼之内,这只鸟起初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每日里在鸟笼内挣扎扑腾,凄鸣不已。然而这个人不为所动,只是每日三餐供给鸟儿。” 苏凌偷眼看了看刘端,见他依旧无语的坐在那里,眼神失落,并没有觉得苏凌将他比作故事里的鸟而动怒。 他这才又道:“时间一长,这鸟儿吃惯了人给的饭食,便是人打开鸟笼赶它出去,它也不飞走了。” 苏凌说完,眼睛微闭,不再言语。 刘端凄然一笑,淡淡道:“朕便是那只鸟么?” 忽的,刘端身子一正,眼神多了些许犀利,沉声说,苏凌,你可知罪! 苏凌闻言,暗道,雾草!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你玩不起啊! 事到如今,苏凌也只得淡淡一笑道:“大不敬是么?” 刘端眼神灼灼,沉声道:“既然你知道,就不怕朕处置你?” 苏凌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苏凌贱命一条,自然不如圣上尊贵,圣上豁不出去的东西,苏凌却是舍得的。” “只是,苏凌舍得给的这条贱命......” “圣上敢要么?......” 苏凌说着直直的盯着刘端,眼中仍旧是风轻云淡。 刘端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缓缓的摆了摆手,轻轻的道:“罢了!忠言逆耳,朕又不是暴君......人言苏凌乃赤济之才......” “苏凌,朕要用你,你可愿意?” 苏凌不置可否,淡淡道:“不知圣上,如何用我?” 刘端一字一顿道:“文官武官,所有品级,任你挑选......” 苏凌一点都不曾动心。 这玩意跟大街白捡一样,别人扔的,他还稀罕捡回去? 弄不好惹得一身骚。 苏凌一摆手,哈哈一笑道:“苏凌不过是一浪荡之人,从未想过做什么高官,更没有什么济世之才,微臣还是去卖饭、卖药,做个清闲的曹掾,来得自在。” 刘端犹不死心,盯着苏凌道:“朕不信,你来到京都龙台不是为了搏个前途?如今前途给你了,你能不要?” 苏凌依旧淡漠,声音也不疾不徐道:“不瞒圣上,苏凌本是宛阳苏家村人士,若不是宛阳连年争战,苏凌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京都龙台......” 他顿了顿又道:“苏凌不过是做得一盅好肉,抓得一副好药,写得几首歪诗罢了。当个小小西曹掾正好符合苏凌的能力。真要立于朝堂,其一德行不配,第二才学不堪,第三名望不足。因此苏凌于高官厚禄一途,没有任何妄想。” 刘端说,你不愿做官,莫不是还想着司空府么?” 苏凌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刘端声音一沉道:“只是苏凌,你今日来宫中见朕,你觉得司空还能如曾经那般不疑你么?” 苏凌这才正色拱手道:“圣上,苏凌来见圣上,乃是司空传圣上谕旨,其中原委,陛下明白,司空也明白......” 苏凌忽的洒然一笑道:“日后司空不疑我,我继续在龙台做生意,若司空疑我,我走便是,难道苏凌还舍不下一个小小的曹掾乎?” 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许多,朗声道:“还有,圣上错会了,苏凌非是司空府的人,只是司空大人与微臣有些许生意上的来往,至于董祀的事情,实乃苏凌无心为之。” 刘端闻言,追了他的话音道:“你说你不是司空的人?此话当真?” 苏凌不假思考,点了点头。 刘端见此,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朕信你,只是,苏凌你可敢保证,你从宫中出去,不管日后如何,你绝不助萧?” 苏凌哈哈大笑道:“圣上,您不是一直问我来龙台干什么?又觉得我满身是才,不立于庙堂可惜了......” “那苏凌便实言相告罢!” 苏凌忽的站起,神情悠远,声音浩然道:“圣上,有的时候,不立于庙堂不代表不能做些事情,庙堂上的那些人是为陛下做事,或者有可能迫于形势为司空做事。” “而远离庙堂者,所做之事——只为天下苍生!” “朝廷是圣上的,而天下却不止圣上一人!” “天下还有苍生浩荡,还有百姓何辜!” 苏凌的声音听在刘端耳中,犹如晨钟暮鼓,渺渺恢宏。 “如今军阀混战,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能有个公论?莫说司空,便是沈济舟、刘靖升之流,苏凌也不助!” 苏凌说完这句,那眼神中已是凛凛之意。 既然他信我不将他的话告知萧元彻,我便也敞开心扉一次吧。 这些时日,太压抑...... 苏凌想到这里,便洒脱许多,忽的又道:“圣上,既然推心置腹,苏凌斗胆再送您几句话。” “什么......” 苏凌蓦地起身,声音庄重,亦满是铿锵之意。 “生为人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再看刘端和齐世斋,皆面色肃然,默默不语。 苏凌这才朝着刘端一拱手淡淡道:“时辰已然不早了,苏凌多留无益,告辞!” 言罢,苏凌蓦然转身,昂首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殿外有风,白雪朱墙。 少年身影,白衣猎猎。 “苏凌......”刘端忽的轻轻地唤了一声。 他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他知道,这个少年出了这间大殿。 或许,终将不再为他所用。 苏凌并未转身,缓缓停下,沉声道:“圣上,还有事么?” “朕只需你记住答应朕的那件事......” “圣上明示。” “无论何时,不要助萧,无论何时,不要叛晋。” 苏凌耸了耸肩膀,举起右手做了个OK的姿势,不再停留,大步的离开了大殿。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万千孤独沥血心 自苏凌离开禁宫之后,那红墙碧朱门间便已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雪花。 雪落无声,刘端一人恍恍的站在大殿的门前。一动不动。 身后齐世斋苍老到有些佝偻的身躯,离他有着数丈的距离。似乎这距离是他刻意保持的。 苏凌走后,刘端便一直如此,默默的站在那里。 自早上至中午。自雪花淅沥到漫天纷扬。 冷风刺骨,吹起他的褚黄色的大氅。 他不动。 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雪越来越大,有些雪片被风吹到他的眉间发梢。 他不动。 他似乎恍若未闻。 那手中捧着的手炉,早已失去了最后一丝暖意,变得和外面的风雪一样冰冷。 他不动。 他依然用双手托着那手炉,就像它依旧温暖。 刘端不语,齐世斋亦不语。 偶尔有小黄门和宫娥路过。 看到天子就这般伫立在风雪大殿旁,皆惶惶的跪在地上,口称圣上赎罪,奴才(婢)该死。 他任他们跪去。 仿佛眼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 从雪开始下落,到雪势渐大,再到大雪纷扬。 从那殿门前跪下来第一个小黄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从殿门前几乎快跪到了宫院的门前。 雪势愈大,冷气愈重。 这雪中数十个跪着的小黄门和宫女不敢出声,皆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终于,接二连三的小黄门和宫女无声无息的昏倒在积雪窝中。 旁边清醒的人,神色麻木,视若无睹。仍旧面目表情的跪着,瑟瑟发抖。 无他,因为大殿门前的天子,他未动。 他们这些低贱之人,岂敢先动。 或许是天怜弱小,到了下午十分,那雪竟缓缓的停了。 禁宫大殿高挑的殿檐角处,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道如血的残阳。 那大殿,除了殿门处,有点点残阳的光照着已然站了一整天的晋帝之外。 整个大殿都提前融入了黯淡之中,那残阳一丝一毫都照不进去。 齐世斋佝偻的身躯和苍老的容颜,似乎也和这浓重的黯淡融为一体,几乎都看不真切了。 刘端缓缓的抬起头来。 残阳如血,苍凉寂寞。 落日的余晖斜洒在岿然屹立的宫墙一角,那最后一点醉人的殷红,就如开出的点点血色花瓣,明艳之中带着绚丽的凄美。 那数十跪着的人,那殿前和殿中的人。 仍旧无人开口。 压抑,诡异而寂静。 “搬个躺椅来吧,朕乏了。”刘端终于出声。 幽暗之中的齐世斋,这才闻声而动。 他有些吃力的搬了把躺椅,放在殿外。 刘端半躺在躺椅上,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外的残阳。齐世斋赶紧又拿了厚厚的皮毛衾被盖在他的身上。 这才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将手方到腰背处,朝着殿外轻轻的摆摆手。 跪在积雪中的数十人,这才如蒙大赦,几个人拉着那些冻晕死的同伴,快速的离开。 刘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忙碌。 很快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他仍旧这般枯坐着,冰冷手炉也不让齐世斋换掉。 齐世斋也不敢离他太远,只得垂手站立在他身边。 那老太监因为长时间的站立,早已腰酸背痛,兀自强撑。 “这天下,真正把朕当做一国之君的,也只有这些禁宫的太监宫女了罢......” 刘端蓦地开口,似自言自语。 齐世斋只能苦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这天子,也并非真的叫他回答。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陷入沉寂和孤独之中。 “你去吧,朕再坐一会儿。” “圣上......” “去吧......不用守着朕,朕没事。” 齐世斋这才叹息一声,转身走入积雪与残阳之中。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更显寂寥。 “啾啾......”一声轻微的鸟鸣,打破这无边的寂寥。 刘端缓缓的伸出手来。 一只通体赤红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鸟,扇动着翅膀缓缓地落在他的掌心。 那小鸟在他掌中踱了了几步,扑棱扑棱翅膀。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是很好。便又振动翅膀,轻轻的伏在他的肩头。 随即,他和它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赤羽,去我的桌案旁,那里有一壶酒。” 那赤羽毛的小娘似懂人言,倏尔飞起,掠过大殿中,停在殿内的桌案前,那鸟首转动了一阵,蓦地发现书案一角有一个如它身躯大小的银色小壶,壶上雕着一条盘着的龙。 那龙无声无息的盘着,似乎从来不曾飞舞云端。 龙嘴和龙尾处,扣着两个银环,用一根银条穿着。 那赤羽鸟儿,用褚黄色的细抓抓住那银环串为一体的银条,将那银壶提了,再次朝刘端躺椅处飞去。 待飞到了刘端的近前,这才又轻轻的啼了两声。 刘端伸手接了那银壶。 触手之间,可以感觉那小小银壶中的酒,尚温。 他这才朝着那赤羽鸟儿淡淡一笑,低声道:“你也要喝?” 那赤羽鸟儿似乎鸟眼之中带了些许欢愉,轻轻的颤动了几下鸟羽。 刘端拿起那银壶,仰头饮了几口,这才将银壶朝着那赤羽鸟的尖喙处一放,缓声道:“给你......” 这年少君主,斜倚在躺椅上,一只手微微的支撑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满身赤血色羽毛的小鸟。 那赤羽鸟却正低头,用喙啄着那从银壶中流在掌心的酒,啄的正欢。 而这少年君主只是任那鸟啄了。他眼神片刻不离的看着远处那扇高大而恢宏的鎏金色宫院大门。 眼神之中,三分深邃,三分无奈,三分沧桑。 这深邃、无奈、沧桑混在一起,便是彻头彻尾的万千孤独。 终于,残阳在无声无息之中消失于天际,幽深的黑夜笼罩了或弘大或庄肃的宫殿每一个角落。 那迷茫的夜色之中,禁宫所有色彩都被遮挡。 然而,那天地之间,唯有赤羽鸟缓缓翕动着的如血液般的细,和那褚黄色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显得更为清晰。 犹如两颗半空中的星芒。 天上地下,唯有一人一鸟,而已。 刘端缓缓的抬头,默默望着天际,黑云沉沉,朔风萧萧。 他一直就这么的看着这幽冷如墨的天空,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他转头朝着那赤羽鸟淡淡一笑,轻轻道:“赤羽……你怎么也不鸣叫了呢,难道,你也觉得寂寞了么?……” 那赤羽鸟似乎能听懂人言,忽的轻轻的浮动羽毛,轻轻的拂过少年君主的脸庞,似在诉说,又似在安慰一般。 刘端缓缓抬头望着苍穹,久久不语。 白日虽有雪,却在下午便放晴。 此时苍穹漆夜,星斗漫天。 漫天星斗之下,这一人一鸟拉下的影子,更显的寂寥凄清。 “赤羽,我困了,要睡觉了。” 说罢,那少年君主,面对着黑夜里的漫天星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只是,睡梦之中,那绝美的脸庞之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悲伤。 只有那只赤羽鸟,似乎怕主人冷了,用那褚黄色的细抓使劲的拽了几下半盖在主人身上的衾被。 ............. 有日东升,虽阳光浩大。 但却是带着冷意的,驱不走那遍布宫墙之内的冷意。 刘端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阳光洒下,似自言自语道:“新的一天来了,你这臭鸟,却也不唤我一唤?” 他方做出要打的姿势,那赤羽鸟却吱吱的飞在半空,盘旋一阵,朝着宫墙与苍穹连接处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朕不如你啊,赤羽。这宫墙,朕如何,也飞不出去。” 宫殿深处,缓缓传来脚步声。 齐世斋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天子竟然在宫殿外睡了一夜,还是如此寒冷的冬夜。 慌得赶紧跪在地上,失声道:“圣上,圣上,是老奴的错,昨日老奴确实站的乏了,原想让圣上清净一会儿,不想回去便睡着了,使得圣上竟在寒夜殿外睡了一夜,老奴该死!该死啊!” 刘端这才掀了衾被,走过去将他扶起,淡淡道:“这衾被本就很厚,再说朕只是在檐下,又不是在宫院之内,也无甚寒冷。朕也不知为何竟睡了,这事不怪伴伴,怪朕任性了。” 齐世斋明白刘端因为未将苏凌招为己用,心中的不甘、无奈、失落甚至还有孤独在刹那之间涌向心头,才会枯坐一夜。 他想了一会儿,终是一声叹息,开口低声劝慰道:“圣上,那苏凌一介书生,只是名声在外而已,料想也不会做出什么大的成就来,不过是碌碌之辈。好在冲他那些句话,他应该是不会助纣为虐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大的气魄啊!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怎可能是碌碌之辈呢?”刘端转回头看着齐世斋苦笑道:“齐伴伴还是莫要安慰朕了......” 他似又细细的品味了这句话一番,方道:“这样胸襟气魄的人,岂是碌碌之辈?唉,只是遗憾......”刘端的话音充满了不甘。 他忽的仰天长叹道:“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么?” “老奴以为,此次圣上召见苏凌,也并非无功,起码明白他心不在司空,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齐世斋缓缓道。 刘端闻言,也沉思起来,这也算是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事情了。 齐世斋略微沉吟了一番,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狡黠的神情,声音也有了些许的兴奋之意道:“老奴还有一计,或可全圣上爱才之心。” 刘端闻言,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声音高了许多,便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按捺住内心的悸动,却还是掩饰不住语速,疾问道“齐伴伴,你果真没有安慰朕么?有何计策快快讲来!” 齐世斋眉头微皱,缓缓道:“此计当应在苏凌这几句话中。” “何意?” 齐世斋扶着刘端坐下,这才一边思索,一边道:“此乃连环计也,第一,恳请圣上,将苏公子的这几句话龙笔抄誊,并于五日后大朝会时,谕示满朝文武,让他们以苏公子的话为标榜,时时刻刻警醒自省。”齐世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刘端。 刘端眼中流光闪闪,思索片刻,他本就是机敏聪慧之人,略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忽的淡淡笑说道:“妙啊,妙啊,他苏凌经此一事,再想低调已然不能。” 刘端更是一拍旁边的桌案,声音一沉,一字一顿道:“他不愿意出来做事,朕便推他出来......” 说到此处,他的话音已然如刀如剑道:“既是朕有心抬举,那萧元彻心中恐怕会埋下一根刺,他又生性多疑,怕是再也不会全信于苏凌......”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恻道:“到时苏凌不得萧元彻全信,更无法放手施展才智,朕再用些手段,不动声色间离间一番,到时候苏凌甚至可能会被萧元彻弃之不用。” “他萧元彻不用的人,朕用!” 他的声音也蓦地高了许多。 想了一阵,刘端的神色方才平静了些许,出言问道:“那这连环计的第二计呢。” 齐世斋顿了顿,方道:“老奴斗胆,圣上召见苏凌,不该处处示之弱,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苏公子见圣上处处受人掣肘,便是有心效力,也会观望不前!” 刘端闻言,长叹一声道:“刘伴伴所言极是啊,是朕失策,失策也!朕把他当做第二个刘玄汉了......” 齐世斋点点头道:“然而圣上那番话,我想苏凌是有所触动的,他既然说过有心不助萧,那换言之便是,他为圣上效力的路也就没有堵死!” 刘端眼神一亮,忽的重重的点点头道:“是也!是也!齐伴伴说的话果真深有见地,他答应过朕的,不助萧,不叛晋!那日后,朕以苍生之名招之,他岂能推辞?” 齐世斋看着昨日失落无魂的天子,今日意气风发,心中不住的感叹,这刘端业已不是王熙祸国时懵懂到只会哭喊的小男孩了。 他的羽翼,也已渐渐的披上了铠甲。 齐世斋似循循善诱道:“圣上示之以弱,而萧元彻在他心中又至强。苏凌何许人也?岂能弃强附弱?换做旁人亦如是也。” 刘端闻言,低头沉思不语,久之,他才眼神流转,低低道:“不错,天下人皆知萧之强,却笑朕之弱。然而这十数年间,朕身边真就无人否?如何让苏凌知道,朕的大晋也有群才济济,更是打动他的关键所在啊......” 齐世斋眼中欣慰之色更甚,他的小皇帝长大了,自己不过放一开口,他便可以直击问题的最核心处,不易啊!不易啊! 齐世斋老眼之中,隐隐有泪,声音颤动道:“圣上,圣上英明啊!圣上真的一夜之间,心思缜密了不少,老奴心中欢喜欢喜啊!” 说着更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刘端也蓦地心潮起伏,颇为动情道:“齐伴伴,往日是朕心智不成熟,如今朕已然见惯了这深宫内外的云波诡谲了,朕明白,若想改变我大晋的倾颓,朕必须要快速成熟起来!这些年,辛苦齐伴伴了!” 齐世斋老泪老泪纵横,忽的扑倒与地,失声痛苦道:“圣上对老奴一片爱惜之心,老奴肝脑涂地,至死不悔!” 刘端一把将齐世斋掺起来道:“什么死不死的,齐伴伴,朕还要你亲眼看着朕,收复至高之权,光复我大晋大好河山!”他的声音中已然满是铿锵之意。 齐伴伴这才道:“既然圣上有此心意,老奴便献这连环计第三计!” 那齐世斋老脸之上也少有的风采,一字一顿道:“自古以来,风雅文士皆诗歌风流,更是站在这世间伦常的最高处的。大晋立国六百余年,国本看重的便是崇文修德。故此,老奴提议,圣上当以天子名义,举龙煌诗会,宴请大晋朝中、地方饱学之士,才学之人,只论才学,不问出身,汇聚朝堂,到时让他们在诗文上较个长短,一则,天下才学饱读之士,圣上尽可收其心,以服之、用之!” 齐世斋越说越激动,声音更是颤抖了些许道:“二则苏曹掾看到圣上身边左右才学之士如浩瀚星辰,怎能不臣服?怎敢不效命?” 刘端瞳孔之中放出一道光芒,倏尔锋芒尽敛,点点头道:“伴伴所言不差,只是,那苏凌才气,以我观之,不敢说压盖大晋,却也是惊才绝艳之辈也,我怕到时他在这龙煌诗会之上,拔得头筹,那萧元彻岂不是要更重用于他么?”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圣上,你是太爱惜那苏凌的才学了。想我堂堂大晋,找出一个作诗文的,压他一头,岂是难事不成?到时不仅苏凌知天子之威,揽八方才士,萧元彻也会觉得他这西曹掾给他司空府丢了脸去。如此一来,那苏凌还不为圣上效死力不成么?” 刘端闻言,击节称赞,腾身站起,一扫忧愁道:“齐公公此计甚妙,待朕重整朝纲之后,齐公公当记头功。” 刘端忽的,又有些顾虑道:“朕处处受那萧元彻掣肘,忽的无缘无故,要开龙煌诗会,可有什么好的理由呢?” 齐世斋缓缓道:“眼下萧司空正在厉兵秣马,圣上也知道,萧司空与沈济舟不久必然会有一战,到时他若师出有名,必然要借圣上天威,再过一月余,便是立春,圣上可介此为名为名,于五日后大朝上宣布,以一月之期,修一龙煌台,用于召开龙煌诗会。所修龙煌台的花销由大内出,而这龙煌台的匠作大监,由萧元彻任命!” 刘端有些疑惑道:“为何要便宜他了?”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圣上请想,想那萧元彻与沈济舟大战前为了师出有名,自然会向圣上示好,再者,他正自厉兵秣马,龙皇台的修建,可是一笔无头的糊涂账,他其能不挪为己用?由此亮点,他断然不会从中阻拦龙煌诗会的举行,” 刘端又想了一下,忽的一甩袍袖,展颜大笑道:“如此,给朕拿笔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粱一梦只做真 司空府。 萧元彻一人坐在书房内,手中证捧着一本《渤海山水志略》看得津津有味。 魏长安走进来禀报道:“主人,苏曹掾回来了。” 萧元彻眼神仍在书上,只淡淡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魏长安点了点头,出去不久,苏凌便大步的走了进来。 萧元彻一指身旁的座位道:“这次去禁宫,是不是开了眼了,比我这司空府强多了吧。” 说罢,将手上的书放下,笑吟吟的看着苏凌。 苏凌一摆手,不以为意道;“什么破地方,宫殿是不少,就是到处都是台阶,多的没完没了,把我累个半死,反正我是不喜欢。还是司空府顺眼。” 萧元彻指了指苏凌笑道:“那可是禁宫,还不入你的法眼了?你啊你,说说吧,赏了个什么官做?” 苏凌一笑道:“却是赏了官了,不过没说具体做哪个官......” 萧元彻闻言,有些疑惑道:“既然赏官了,怎么会没有什么职位?” 苏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说文武官职,无论大小,随我挑去......” 萧元彻闻听,先是一惊,脸上却满脸是笑道:“哦,这手笔倒也真够大的,你选的哪个?是文官还是武官啊?” 他神色之中,只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苏凌不假思索的一摆手道:“我?文官武官......这下可是有点让司空失望了,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我啥都不干,刘端怎么上的菜,我怎么给他原封不动的端回去了......” 萧元彻闻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哈哈一笑,故意嗔道:“你这小子,好歹当一个官去,拿了他的发的俸禄,还不干事,这有多好,我也省了给你升官的麻烦了。” 苏凌闻言,也是睁大眼睛一哼道:“嗯?司空说的对啊,这生意稳赚不赔,要不我现在回去,再找他要个官当当?” 萧元彻闻言,白了他一眼道:“那是禁宫,那是你说进去就进去的地方?拉倒拉倒!” 萧元彻摆摆手,这才道:“说说吧,都说了什么?” 苏凌没有隐瞒,将进宫后,他与刘端的所有对话和盘托出。 当然,自己装X的那“横渠四句”,他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就没脸再提了...... 萧元彻眼神波动,不住的想着什么。 待苏凌说完,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毕竟大了,想的也就多了,想的多了,便越难压制了,或许对他,我不应逼得太紧,或许该换一种方式了......” 苏凌只做不懂,瞧了瞧着书房左右墙上的字画,仿佛萧元彻一人自说自话。 萧元彻忽的点了点头道:“很好,苏凌,你这次进宫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他顿了顿,忽的瞥见书案上的那本他还未读完的《渤海山水志略》,稍加思索,便将这书扔到了苏凌的怀中。 苏凌正神游天外,被飞来横书砸的忽然回神,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有东西飞进自己怀中。 他拿起一看,正看到《渤海山水志略》六个大字,心中蓦地一动。 他故作迷茫道:“这书是,司空觉着苏凌办事办得好,赏给我的?”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算是吧......拿回去好好看看,或许日后你有用得着的地方。” 苏凌似乎对这个所谓奖赏有些不太满意,先是拿在手里随意翻了两页,见里面除了一些文字注解之外,竟还有一些图画。 苏凌这才道:“这书讲的是什么......我这去趟皇宫,跟刘端斗智斗勇的,就值一本书啊?” 萧元彻嗔怪似得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要你好好看看,你便好好看看,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能用得上。” 苏凌心中一动,也不加掩饰道:“莫不是司空向北边用兵之时,也要带上苏凌不成?” 萧元彻点点头道:“怎么,你不愿意跟我去战场走一遭?” “我......当然不愿意去.......”苏凌丝毫不隐藏一脸的抗拒。 “嗯?你小子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苏凌一脸苦笑的摆摆手道:“司空错意了......我不是不想上战场啊,您想啊,那战场上金戈铁马的,苏凌对付一个刺客都费劲.....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小曹掾,哪有曹掾上战场的......曹掾连匹战马都混不上.....” 萧元彻笑骂道:“你小子,他封你官,你百个千个不稀罕,这会儿在我这里说了一大车鬼话,不就是想让我提拔你的官职么?” 苏凌嘿嘿一笑,其实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上战场,战场瞬息万变,尤其是面对的可是渤海,或许大体上战争走向不会改变,可是万一有个差错,他把命搭上便不值当了。 只是,那萧元彻却错会了。 苏凌也只好顺坡下驴,在仍旧不十分信任你的人面前,适当的表现出一些欲望出来,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萧元彻自以为得计,面色含笑,略微想了一下道:“这样吧,待三日后朝会,我便走个章程,提拔你为司空府长史,还是将兵长史。你觉得如何?” 苏凌有些疑惑道:“将兵长屎?是个什么屎?” 萧元彻用手点指他笑骂道:“休要装疯卖傻,你会不知道?为掾属之长,秩千石,从五品,司空府将兵长史可助我掌兵,品阶稍高,正五品。” 苏凌一脸的小人得志,一拍手道:“那我不是能在您下面横着走了?” 萧元彻点点头笑道:“这长史中,丞相长史权位最重,一般在朝里的品阶在正三品,只是如今朝廷丞相一职空悬已久,所以若只是在长史中,你的官的确是最大的。” 苏凌这才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那就多谢司空提携小子了,到时候上战场,苏凌当先锋官都使得。” 萧元彻哈哈大笑,倒是极为满意道:“行了,在他那里唱了一天的戏,想必你也乏了,回去休息吧。” 苏凌这才点头,起身拱手告辞。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前院去了。 忽的听到似有女子的声音在唤他,苏凌这才狐疑的停下脚步,转头向后面看去,却是空无一人,又仔细听了听,也是只有风声。 苏凌这才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书房的外面,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有些失落的站在满地积雪之中,眼中似有泪水。 “你喊他作甚?”那书房中的声音很沉,更是带了微微的怒意。 “父亲,他救了我,我总是要......” “你是我司空府长女,他不过是个还未正式任命的长史,你就这样毫不避讳的追出去,成何体统?” “可是......” “没有可是,回你自己的府上去,没有我的命令,那人今后你莫要再见了......” 那淡黄身影,身形微微一颤,这才转过身去,再也不看那书房中人。 忽的一抹脸颊上的泪水,那双星眸中满是坚定和决然。 她再不多说,大步的向书房院外走了出去。 那淡黄身影消失了一阵。 书房的门前,萧元彻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站在阴影之下,满脸阴郁。 璟舒丫头,不是为父不想让你与他多来往,只是为父亦有苦衷,他和你若在一起。 那是天道难容的啊....... 他叹息一声,转身又走向书房之中,那背影竟有一丝苍老之意。 ............ 翌日,京都龙台龙煌殿。 文武百官到齐,刘端居中坐在龙椅之上。齐世斋说了那过场话后,萧元彻边缓缓站了出来。 他的眼中倒似有些许询问神色道:“前些日臣拟的官员名单,圣上可过目了。不知圣上以为那些人选如何,若不得当,臣再斟酌一番。” 刘端心中明白知要利益交换,让萧元彻同意举行龙煌诗会和修建龙煌台,那么这他提名任职的官员自己一个也不能驳回。 想到这里,他竟少有的平心静气,和颜悦色道:“萧爱卿为朝廷尽心竭力,举荐贤才,朕怎么能有不准之理,按照爱卿所拟人选,诏书朕已拟好,散朝之后交由中书下发便是。” 朝臣中第一排的徐文若心中有些异样和意外,以前刘端总是犹豫很久,总要倔强的剔除一些人员,虽无关痛痒,但总是表明了自己才是一国之君,今日为何这般爽快? 他的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忧虑和阴影。 萧元彻心中虽然也有些诧异,但总是对自己有利的,便不再说话。 刘端示意将齐世斋将诏书交给徐文若后,这才笑吟吟的看着萧元彻,不紧不慢的道:“萧爱卿,前些日你向朕提起的苏凌,朕见了,果然是才学之士,朕心中十分喜欢,苏凌告退之时,曾以肺腑之言告知,不知萧爱卿以前可曾听闻过?” 他的声调不疾不徐,眼神之中的笑意更是明显。 萧元彻闻言,心中惊讶无比,肺腑之言?苏凌何曾跟我说过,他可只说,在这天子近前不过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我亦反复确认,看他神情,当是无甚遗漏。 可是今日这刘端突然一问,何解? 他心中满是疑云,竟是半晌无言。 那刘端却是又将这话说了一遍,仍旧笑吟吟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郭白衣却在臣工中第三排,见萧元彻一时之间怔怔不言,便知道自己的主公疑心病又犯了。 忽的开口朗声解围道:“苏凌才学之士,他的肺腑之言,臣和列位臣工亦满心想要倾听高论,恭请圣上示下!” 最前面一排的孔鹤臣闻言,怎会不知郭白衣的用意,只是眉头一蹙,哼了一声,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句登徒浪子。 萧元彻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方道:“圣上惜才,此乃大晋之福也,苏凌一介布衣,当然要在圣上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肺腑之言,圣上若问,自然也不会隐瞒。臣却是无缘听到了。还请圣上示下。” 刘端见总算扳了一城回来,这才哈哈一笑,满脸喜色道:“萧司空果真如此认为?若如此那便好,齐世斋,呈上来......” 萧元彻正不知刘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无表情,心中却胡乱猜疑。 但见齐世斋托了一个托盘,走到自己近前。 刘端仍旧满脸是笑,朝萧元彻扬扬下颌道:“萧卿,将托盘里的纸张打开看一看吧。”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一眼齐世斋,却见齐世斋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冷笑一阵,这才轻轻拿出托盘里的纸张,展开看,却是一段话,看字体应该是刘端手书无疑。 刘端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元彻,沉声道:“劳烦萧卿给他们念一念吧。” 萧元彻先是一怔。 郭白衣却在下面朗声道:“萧司空乃我大晋司空,怎么能做这些小事,臣郭白衣愿代劳......” 刘端却一摆手,声音已然有些不容置疑道:“郭卿不在高位,自然读不出朕晓谕群臣的气势,这件事只有萧卿可做得......” 他又笑吟吟的看着有些怔住的萧元彻道:“萧爱卿不愿意么?” “自然愿意......”萧元彻这才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将那纸张一展,哗的一声在他面前铺开来。 “生为人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萧元彻声音起初不很大,但他念到第二句时已然被这段话牢牢吸引,声音竟不由自主的变大了许多,语调也变得抑扬顿挫,铿锵起来。 念毕,他犹自觉得心中竟有些许激荡之意。 便是向来以豪放诗文著称的自己,也觉得这段话好大的胸襟气魄,听完许久仍震耳发聩了。 大殿之中的百官皆是一脸惊佩之意,先是满殿鸦雀无声,皆是一片肃然。渐渐的切切议论之音传出,此起彼伏。 萧元彻心中暗暗思量,这话绝不可能出自刘端之口。 无他,依照这刘端懦弱的性格,怎样也没有这话中的半分豪迈气魄。 他忽的瞬间明白,这段话应该是出自苏凌之口。 原来,这便是刘端所说的苏凌肺腑之言了吧。 萧元彻表面虽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然阴晴不定,如此言语,如此事情,为何苏凌半点未向自己透露? 若此时苏凌知道自己未向萧元彻说明这四句装X的话,给自己带来如此的麻烦,他自己或许早就将这四句话原封不动的再背一遍出来了。 只是,萧元彻怎么会知道苏凌只是因为这话是他偷别人的而不愿再提及。 萧元彻心中已然闪过数个念头。 苏凌为何不向自己事先说明,他说这几句话,在向天子表明什么? 表明他有大志,他要匡扶天下,造福万民?还是想扬名天下? 刘端此时将这句话示众,又有何意? 可是无论何意吗,这分明摆明了是向百官昭示苏凌臣服于他了么? 萧元彻心中无数个疑问陡生。 或许,这个苏凌,自己还是要慎重的审视一番了。 如此,那个长史的位置,还是先缓一缓吧。 若是苏凌此时知道,因为自己几句抄来的话,弄得萧元彻心中更加见疑,还丢了本该属于他的将作长史,他自己会不会哭笑不得? 刘端十分满意大殿众臣此刻的状况,又偷眼朝萧元彻看去,见他一脸失神的站在那里,心中更是得意,遂清了清嗓子,又将这几句话重复了一遍,眼中似无限欣赏,方道:“今日朕将这一小小曹掾的肺腑之言昭示众卿,是想让众卿以此言为表率,时时自省,日日自省!” 刘端的声音有些大,他竟蓦地从龙案上站了起来,一拂袖子又道:“若众卿以此为志,何愁我大晋江山,不昌不盛! 众卿面面相觑,都暗中思量区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曹掾说的话,竟被天子拔高到如此高度,实在有些意想不到。 一闪之念后,众卿皆跪于地上,齐声高呼:“谨遵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端已然太久未见过朝臣步调一致,齐齐跪地,山呼万岁的景象了。这一刻他才觉得,原来这才是做天子的妙处。 他有些志得意满,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朕之大晋在司空为首的众卿扶持下,已然恢复了不少昔日气象,大国者,不但应刀兵强盛,人民安乐,文化也应该昌盛才是!” 说着转头对萧元彻道:“萧爱卿,你说,朕这几句话对么?” 萧元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组合拳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他暗自沉心,暗道以不变应万变,遂开口道:“臣以为,圣上所言极是!” 刘端做出一脸感叹之意,朗声道:“想大晋几百年来,文才绝艳者层出不穷,朕这一朝,萧卿和萧卿的几位爱子也是领袖文坛。遥想月余后,便是立春佳日,当是时,冰雪尽融,万物复苏,正是生机初发之日也,朕念及此,决定立春当日汇聚天下才学文士,来一场龙煌诗会,不知司空和卿等意下如何?” 萧元彻瞬间才明白刘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重点便在这诗会之上。 苏凌此次进宫,乃是由诗名而起,他如今要做什么龙煌诗会出来,定然是招揽苏凌之心不死啊。 萧元彻心中已有决定,立即朗声道:“圣上圣明,这样的盛会早该筹办,而且应该形成一个传统,便以这次始,每三年举办一次,也好让我大晋更多一些名篇出来,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刘端没想到萧元彻答应的如此痛快,整件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心中痛快,忙道:“司空所谋者,国运也!如此便依司空所言。只是......” 刘端原意是想说朕希望苏凌也破格参加,这样,更显的苏凌是自己的人。 只是不等这刘端说完,那萧元彻竟截过话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刘端只得一怔问道:“爱卿但说......” “既然是召集天下文学俊才,臣斗胆让司空府客卿苏凌也参与......” 萧元彻说完,似有深意的灼灼望着晋帝刘端。 刘端心中有些不痛快,暗道,这萧元彻果然奸猾,抢了自己的话,这样一来,明摆着告诉群臣,他苏凌还是司空的人。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苏凌参加诗会的目的总是达到了。 刘端这才点头道:“苏凌凭借那首春江花月夜,当然有资格参加此次龙煌诗会了。” 刘端忽的又开口道:“不仅苏凌要参加,司空的几位爱子,诸如笺舒、思舒、仓舒也要参加。” 萧元彻面无表情,他岂能不知这皇帝的用意,到时候若自己的儿子却说巧不巧的对上苏凌,无论是苏凌败阵,还是自己的几个儿子败阵,对自己来说,都将是折了颜面的事情。 萧元彻想了一番,这才道:“蒙圣上抬爱,只是臣二子和四子文学上差强人意,自是不去丢人现眼了,三子到时可以去试一试。” 刘端暗想,来一个也行,到时看看他司空的儿子在我众有才之士的包围下,碰一鼻子灰最好,要是到时与苏凌自相残杀,结果被心向我的人拿个头名,才更好呢。 刘端点了点头道:“世人言,天下才学一石,萧思舒独占八斗,既然如此,朕便那日等着看司空爱子风采了!” 他说完这话,竟忽的转头,不看萧元彻,朝着阶下臣工朗声道:“孔爱卿。” 孔鹤臣忙出班跪倒。 “有资格参加之人,由你那里出个名单,无使遗漏一个有学之人。” 孔鹤臣忙点头称是。孔鹤臣为首的清流派自然对这些事情一百个赞成,他们皆饱学,清闲时,写出几篇诗作,附庸风雅,倒也常有的事。 刘端这才转头朝萧元彻道:“萧爱卿在苏凌入宫见朕一事上也颇有功劳,盛会自然要有好的地方来举办,朕觉着,春分日,日和风清,若是在大殿中,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春光......” 他顿了顿方道:“朕自即位以来,从未有过大兴土木之举,今日便为了天下才子学士破一回例吧。” 说着他朝萧元彻一探身道:“便在这龙煌大殿前,九百五十个台阶之上,以一月为期,筑一龙煌高台,到时卿等与朕一道,等龙煌台,汇天下才子,共襄盛举!” “至于建造这龙煌台的匠作大监人选......便交给萧爱卿来定.....” 他蓦地看向萧元彻,声音也高了许多道:“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明白这是再卖个好给他,心中冷笑,却一拱手带头高喊道:“圣上英明,臣遵旨!” 阶下众臣工,见萧元彻第一个山呼圣上英明,皆一个个俯身跪下,口呼圣上英明。 刘端满脸志得意满,看着满地尽匍匐的朝臣,刹那之间觉得他大权在握。 可是,他却心中一冷,蓦地发现。 面对满殿匍匐跪拜的人,不仅只有自己。 还有一旁,挺拔站定的,萧元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记住,盗版是要砍头的 散朝后,众大臣渐渐散去,皆是议论春分日,龙煌诗会的窃窃私语之声。 萧元彻缓步走出大殿,脸上阴晴不定。 郭白衣走了过来,看到萧元彻的表情,想了想,方才试探道:“主公是不是觉得苏凌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使您在朝堂上才会如此被动。” 萧元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道:“这几句话,定然是出自苏凌之口。如果苏凌提前告诉我,那这句话不可能在朝堂上由天子说出来,可是,他没有告诉我,经天子一说,便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收服了苏凌,并立苏凌为天下才学之人的榜样......” 萧元彻眼中神色变了数变,声音更加低沉道:“那日苏凌从禁宫返回,我曾仔仔细细的问过他,还曾出言提醒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或者重要的话。” 郭白衣闻言忙道:“哦,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言说,所有要紧的话和事情他已经全部说了,可今日却如此?苏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郭白衣的神情也有些凝重,想了想,摇摇头道:“白衣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两点.....” 萧元彻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哪两点,说说看。” 郭白衣点头,这才道:“这第一点,苏凌定然是记得他说过这样四句话的。” 萧元彻笃定地点点头道:“白衣和我所想一样,那苏凌怎会记不得这几句话?” 郭白衣点点头又道:“之所以没有回来禀报主公,大概有两种可能,第一个是他认为这几句话在他看来无关紧要,所以他选择自动过滤掉;第二个便是他有意不说.....”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所言不差,那白衣更倾向哪种可能呢?” 郭白衣神情一凛,这才缓缓低头,迟疑道:“这......” 萧元彻望着他,忽的淡淡一笑道:“既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方才你说他向天子说这四句话,可以确定两点,哪第二点又是什么?” 郭白衣顿了顿,这才道:“所图仕途也,主公可曾记得,那日苏凌曾救过天子,天子更是口谕让主公重赏与他。” 萧元彻瞳孔微缩,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是说,他不满于小小的曹掾,在天子面前这样表现,只为了更好的仕途?”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想了一番,一甩袖子道:“不通不通,我不已经告诉他了,会提拔他为将兵长史......而且,据他所言,天子亦曾拿高官相诱,他都拒绝了啊。”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主公莫要忘了,您许他长史之位,可是在他进宫之后;还有,主公可听说过以退为进,待价而沽,苏凌或可就是这种手段。” “会么?......”萧元彻眼中神情不断变化,脸上的犹疑之色越发浓重。 在郭白衣面前,萧元彻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郭白衣想了想,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主公曾数次招揽于他,他都拒绝,由此,苏凌的确对仕途无意......” “若只是待价而沽,那也应该待主公的价,为何去找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天子?只是为了名正言顺?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啊......”郭白衣也有些琢磨不透,神情中满是疑惑。 他眉头微蹙道:“只是这几句话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苏凌虽表面吊儿郎当,实在颇懂分寸,这样的话,他不可能不回报.....主公,我越发对苏凌看不透了,莫非他所图更大么?” 萧元彻一直沉思不语,忽的一甩袖子,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道:“我俩也不必如此猜来猜去了,想要知道这臭小子怎么想的,便去会他一会吧。” 两人出了禁宫,早有黄奎甲等在马车前,萧元彻当先上去道:“白衣,你进来随我同去,奎甲你驾车,去不好堂。” 黄奎甲点头,驾了马车,萧郭二人上车,朝不好堂而去。 那马车渐渐远去,可是,谁也想不到。 龙煌殿的九百多层的台阶之上,一个佝偻的老太监正看着他们马车离去的背影,皱纹堆累的脸上,满是阴鸷的笑意。 马车缓缓行进,主臣二人沉默不语,郭白衣可以感受到萧元彻此时的心绪波动。 过了许久,郭白衣方小心翼翼道:“主公,白衣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尽管问来。” “若苏凌真的有所异心,不知主公会如何处置?”郭白衣问了这句话,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尽量显得风轻云淡一些。 萧元点了点头,不过思索片刻,眼中冷芒愈甚,眯缝着眼睛,轻轻捋着长髯,沉声道:“那便杀......” 只是杀字刚一出口,萧元彻猛的吸了口气,脸上的阴郁之色又重了不少。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 他明白自己的主公已然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郭白衣这才不再掩饰内心所想,满眼灼灼之意道:“司空是不是觉得如今想要杀了他,已然不太好办了。” 萧元彻不置可否,阴郁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道:“白衣何出此言?” “其一,苏凌在京都龙台经商的产业,基本都与司空有太多关联......”郭白衣不疾不徐的分析道。 “无论是冷香丸还是涮羊肉这些,看起来生意虽小,但一个带动了整个京都的爱美风气,俨然成了一种潮流;另一个是寻常百姓花几钱便可喝到的羊汤,再多花几个便有肉吃。”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下去......” “吃乃民生之本,苏凌两大生意,不在贵重,在于普遍,更与寻常百姓息息相关,而钱财却可源源不断。” “白衣所言不差,这两点,便影响了京都龙台,甚至周边的生活习惯和方式。”萧元彻叹了口气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凌又把利润的绝大部分给了咱们司空府,那这两笔进账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实则极为可观” 司空可知这两笔钱财的重要程度么?”郭白衣说到此处,眼神缓缓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摇摇头道:“不过是些小钱,何来重要之说?” 郭白衣摇头失笑,神色郑重道:“主公错矣,吃乃民生头等大事,虽是小钱,但胜在源源不断,单那冷香丸一项收益,便已不容小觑......” 郭白衣凑近萧元彻身旁,低声道:“如今我们与渤海沈济舟的战争一触即发,所缺者,钱粮也!只是主公可知,依靠苏凌的生意虽不能全部弥补,却可以使我们的钱粮周转十之三四!” “十之五六?这么多!”萧元彻讶然道。 郭白衣重重点点头道:“主公细想,这还仅仅是冷香丸一项,若再加上开张不久,但早晚必定形成规模的饭馆和即将开办的茶叶生意,那苏凌给我们的收益,要占到我们所有钱粮来源的多少呢?” 萧元彻蓦然长叹道:“不敢算啊,不敢算啊!” 郭白衣这才语重心长道:“如果一旦没了苏凌的存在,这偌大的京都之内,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这些生意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其一便已经让人觉得心惊了,后面的呢?” 郭白衣感觉有些憋闷,掀开轿帘,冷风过处,车轮在积雪上飞速滚动,那地上积雪似乎经过这许多日来车马行人的碾压,竟压实了不少,只有点点琐碎的雪屑迸出。 他长叹一声道:“于无声处,他的根基已然越扎越稳了啊,再也不是随意一震荡,便会四分五裂的雪片了.....” 郭白衣收拾了一下心情,方又道:”其二,苏凌虽然官位不显,只是区区的司空府曹掾,然而先有许韶的赤济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创出了名头;再有《春江花月夜》一鸣惊人......” 郭白衣看了一眼萧元彻,方又道:“如今做学问的后辈甚至很多大家都已经视他为后起的学问领袖,如果这般杀了他,怕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啊......”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的神情又浓重了不少。 郭白衣干脆将心中所想,全数讲了出来道:“再者,天子又将苏凌这四句惊世之言公之于朝堂之上,那些清流在心中对苏凌的印象已然有了很大的提升,天子有意树他为天下百官之楷模,这样一来,恐怕更不好动他。” “主公,当年杀边章之事引出的后续种种,依旧历历在目,这苏凌大有下一个边章之势啊?” 郭白衣言语犀利,出言提醒道。 萧元彻在他刻意提醒之下,心中也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当年萧元彻不过刚迎了晋帝刘端返回龙台,便有当世名阀大儒边章者,跳将出来,言说萧元彻所作所为,乃是挟天子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言语之中,将萧元彻与王熙之流贵为一类。 当时无论各地大族名阀,还是庙堂臣工,皆苦王熙久矣,那边章一番摇唇鼓舌,名阀和臣工顿时风声鹤唳,天下一片倒萧论调。 萧元彻一怒之下,不顾徐文若和郭白衣的联名反对,杀了边章,更夷其三族。 此事一时之间沸沸扬扬,萧元彻的形象自此才有了根本上的改变,若不是徐文若和郭白衣等这许多年殚精竭虑,这才将萧元彻本人的风评和形象,稍有扭转。 萧元彻听完郭白衣的分析,沉沉的点了点头道:“白衣说的不错,这苏凌虽然无权无势,但在京都龙台这短短时间,竟无形中有搅动京都风云之势,或许他是无意而为之,只是他的名望果真不能再一一个曹掾来看待了.....” 郭白衣这才不动声色道:“主公所虑极是!若这样的苏凌真有异心,主公还是要多加考虑为上,当然死人,却是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萧元彻沉默不语。 半晌,他脸上竟颇有些许洒脱之意,哈哈一笑道:“有没有异心,我和你在这里揣测终究失之偏颇,去问问他便是,再者,凭本司空的手段,便是他真有异心,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忽的萧元彻一点指郭白衣,笑骂道:“我把你这个老狐狸的,你表面之上,诱我怪罪于苏凌,甚至不惜试探我是否要杀他,实则最后拿边章之事敲打我,提醒我,让我重新慎重对待苏凌,方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郭白衣老脸一红,拿手中折扇遮了,也是偷笑不已。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但愿一切都是你我自寻烦恼吧,否则......便是不杀,却也着实......可惜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不好堂外,杜恒正在堂前忙活,却认得是萧元彻的车驾,便迎了过来,接过黄奎甲手中的马鞭。 那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挑帘走了下来,萧元彻的脸上仍旧风轻云淡。 杜恒见过萧元彻,刚想进去告诉苏凌,萧元彻却一摆手道:“轻车熟路,我跟白衣进去就行......” 他又转头,不动声色的对黄奎甲道:“奎甲,你陪着杜恒在门前说说话。” 杜恒正疑惑往常都是三人一起进去,今日却留下黄奎甲跟他在外面,正要再问,却被黄奎甲粗壮的胳膊一揽说,老杜,走咱俩马车旁边说说话,俺教你几招......” 萧元彻跟郭白衣迈步进了不好堂。 苏凌正在炮制冷香丸,见萧元彻和郭白衣进来,却不见杜恒提前来说。 他心中也是一动,不动声色的迎了过来。 他满脸是笑道:“司空和白衣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了......稍坐,我这满身药味的,实在有点对不住......” 萧元彻面色云淡风轻道:“冷香丸又不是毒药,倒也闻得惯,下了朝,时间还早,过来找你聊聊生意上的进账如何......” 苏凌心中一凛,暗想,这不过是托词,萧元彻平日何曾有过关心生意进账如何的?从未问过。而且他方才已经说了上过朝了,前几天在他府上,他可是亲口告诉自己上朝之后,便有长史的正式任命下发。 苏凌倒也不是有多在乎这长史之位,而是觉得萧元彻这番话看起来风轻云淡,实则有悖于常理。 他心中隐隐觉得,定然是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事情,而这事情定然与自己有关。 而且这件事情定然不小,如若不然萧元彻怎么会让杜恒留在外面。 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心中暗骂那个傀儡皇帝刘端,怎么动不动给他添堵,上次老萧要给他官做,他一个口谕,自己只捞了个七品曹掾,这次好不容易老萧又说了要升他的官,当那个什么长史的,他不知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看来这升官是彻底泡汤了...... 估计还有什么大锅在等着自己呢...... 苏凌不动声色的将二人让进后堂正厅,亲自沏了毛尖。 苏凌待萧元彻品完了一卮茶后,这才淡淡道:“司空今日来,恐怕不止为了生意吧。” 萧元彻一挑眉,不置可否道:“哦?” “如是为了生意,老郭来看一眼即可,用不着司空一下朝便来这里。” 苏凌笑吟吟的望着萧元彻,仍旧显得十分自然。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沉声道:“那你说我来为何事啊?” 苏凌是真不知道这次萧元彻来的目的,只是知道隐隐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实在懒得去想,这些时日,他都快成揣摩人心的心理师了, 他专业是中文,可不是什么犯罪心理学...... 犯罪心理学这事,得找浮沉子,他专业对口...... 苏凌喝了一口茶,嘟嘟囔囔的道:“莫不是天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萧元彻不接话,只是靠在椅子上,斜睨着苏凌,淡淡的吟诵道:“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苏公子好远大的志向,怕是只做个生意人和司空府的曹掾,有些屈才了吧?”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苏凌,竟似一点都不生气。 苏凌先是一怔,随后心中一凛,接着又有些好笑。 苍了个天的,竟然是自己装X剽窃来的四句话,给自己惹了麻烦,看着萧元彻这种表情,他知道,这麻烦还真就不少...... 看来剽窃这种行为,真就是风险不少,以后少干为妙。 可是苏凌一时犯了难了,他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这玩意叫做横渠四句,不是他说的,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装了十三而已。 不说萧元彻信不信,就是信了,他要问,大晋横渠这个地方在何处,苏凌上哪里跟他找去啊...... 苏凌满脸的无奈和哭笑不得支支吾吾了半晌,脸憋的通红。 这个大乌龙,实在圆不了。 早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嘴欠呢。 终于,苏凌只得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一躬,挠挠头,不紧不慢道:“......司空要是觉得这几句话,我没有告诉司空,是大逆不道,那就把苏凌叉出去,砍了头一了百了的好......毕竟盗版别人的这事,真就侵权......”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暮虎萧墙 苏凌知道这次委实是有点装大发了,索性也不解释了。 他明白萧元彻其人,疑心实在太大,萧元彻是否选择相信自己,的的确确与自己解释不解释,关系不大。 要杀要饶,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自己也就这一百来斤。 萧元彻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盗版,盗版何意啊?” “我......”苏凌一怔,又嘟嘟囔囔一句道:“看盗版不花钱,看正版得订阅啊......这辈子都别想让我订阅......” 这下连郭白衣都有些存不住气了,站起来道:“苏老弟,你莫要再这个样子了,今日主公在朝堂上,因为事先未曾得知这四句话,被圣上抓住不放,好一阵编排......司空都有些措手不及了,这也难怪他会疑你啊,你还不说实话么?” 苏凌这才暗忖,原来是萧元彻在皇帝那里吃了瘪,在自己这里找场子呢,那也真不怎么怪他,换做自己估计也急眼。 想到这里,苏凌忽的抄起身边放药的大笸箩,腾的站起身来。 慌得郭白衣以为苏凌对萧元彻急眼了,忙拦在萧元彻近前,变毛变色道:“苏凌,你干什么?把你手上的东西速速放下。” 哪料苏凌嘴里啐了一声,骂骂咧咧嚷道:“那个什么龟孙子的刘端,我见他哭哭啼啼的怪可怜,这才写了四句屁话安慰他,没成想,他还拿着这玩意显摆到朝堂去了,司空丢了的面子,我苏凌替你找回来!......” 说着摞胳膊挽袖子,倒提着这大笸箩便要向外走去。 萧元彻见他如此,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叫住他道:“苏凌,你拿个笸箩气势汹汹的出去去哪里?” “找那狗屁天子拼命去,见了他二话不说,先给他头上开俩瓢再说......敢将我这四句话发表出来,问过我同意没?” 苏凌边嚷边欲走。 萧元彻见苏凌这架势,已然信了七八分,看来这苏凌的确是无心之过,这才出言喊道:“你小子给我滚回来,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和奎甲相似了呢?你拿破笸箩就想闯禁宫?你脑子呢?” 苏凌这才一边挠头,一边悻悻的走回来。 苏凌嘿嘿一笑道:“关键是这口恶气出不来啊......”说着,又拿着那笸箩比划了起来。 萧元彻一脸嫌弃道:“行了行了,先把你这破玩意收一收......” 苏凌这才胡乱将这笸箩一扔,还拍了拍手。 “坐下,我问你话!”萧元彻嗔怪的看了苏凌几眼。 苏凌这才老实坐下。 “你没放在心上,所以未曾报我知晓,这篇暂且揭过去......”萧元彻又看了苏凌一眼,这才下定决心,说了这话出来。 郭白衣和苏凌皆不动声色,却在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萧元彻喝了口茶,这才声音一沉道:“我只是好奇,那四句话何等气魄,究竟是何人所说的呢,有这等胸襟气魄的人,决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之辈......” 言罢,萧元彻眼中竟有了些许崇敬与向往神色。 苏凌趁着萧元彻出神,脑中飞速旋转,现编着这四句话的出处。 待萧元彻回过神来,苏凌也编的差不多了。 但见他忽的眼中满是庄肃之意,一抱拳道:“司空也觉着这四句话震耳发聩、不同凡响啊!这四句话的确与苏凌有关......” 萧元彻有些诧异道:“你......” 便是郭白衣也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 苏凌这才一笑道:“不过不是我说的,打死我也说不出来不是......此乃我那离忧山轩辕阁阁主师尊轩辕鬼谷的名言,我离忧山轩辕阁弟子,皆以此为最终的奋斗目标......” 苏凌暗自好笑,反正那个雨夜遇到的老者,多半就是轩辕鬼谷无疑了,他那么高的身份,萧元彻总不至于派人去离忧山,专门为了查实一句话......自己也就使劲吹呗......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皆用手点指苏凌,这说话大喘气的,差点就以为真是苏凌说的话了。 萧元彻这才一捋须髯,长叹一声道:“原是轩辕鬼谷先生的高论,那便不足为奇了,只是轩辕鬼谷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却无缘得见,实乃我平生之一大憾也!” 苏凌煞有介事道:“我师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没见过他多少回。”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似有些嗔怪道:“这次也就算了,只是下次再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言,你这小子定要告诉我知晓,你明白么?” 说着,他那眼神竟也又有了灼灼之意。 苏凌这才满口应承,暗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总算是过关了。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吃瘪了,这事就完了?” 苏凌不知何意,挠了挠头啊了一声。 萧元彻揶揄道:“哪能便宜你了......天子已然明诏,一个月后,立春当日,要举行一个什么龙煌诗会的......” 苏凌嘁了一声道:“什么实惠不实惠的,他不折腾我才是真的实惠......再说,他开他的会,管我什么关系......”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我已经在天子面前奏明,力保你参加这龙煌诗会,天子已然招准了......” “阿西吧了个吧的......”苏凌小声嘟囔了几句,心中暗忖道,自己盗版别人的语录,差点连脑袋都混没了,这可好,到时更要盗版了,估计盗版一首诗,还不一定够。 想到这里,苏凌一翻白眼道:“不去,死我都不去......” 萧元彻一脸看他笑话的模样道:“你不是喜欢卖弄你的文采,这次给你个机会,给我使劲卖弄去......不去也得去......” 言罢,他站起身来道:“白衣,你给他详细讲一讲这龙煌诗会的事情,生这小子一天的气,有些乏了,我先回去......” 他说完,边走出门去便叫了黄奎甲。 待苏凌和郭白衣送走了萧元彻,两人这才重又返回屋中。 郭白衣喝了口茶,拿着茶卮,一个劲的盯着苏凌只笑不语。 苏凌被他笑的汗毛发炸,问道:“白衣大哥,你这没来由的笑了看着我,我有些心里发毛。” 郭白衣这才将手中茶卮放下,用手点指苏凌道:“好你这一手装傻充愣,到是轻松过关,害的我在车中白费了半天心机,说了个口干舌燥的。” 苏凌这才明白,自己能够轻松过关,怕是郭白衣的功劳也不少。这才正色道:“苏凌谢过白衣大哥了。” 郭白衣方正色道:“这也算作一次教训吧,主公多疑,你这次也太过不留心留意了,好在你这招混过去了,只是这招用头两次新鲜,以后再用怕是真不好糊弄了,苏凌,伴君如伴虎,他虽然名义上还不是君,却的确是猛虎啊,你以后定要小心谨慎才好!” 苏凌点了点头道,正色道:“苏凌记下了......” 郭白衣这才嘿嘿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要谢我么,我觉着多给我两包六味地黄丸,才是正经谢我......” 苏凌一脸无语...... 司空府。 萧元彻一人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暖炉。 脸上古井无波,心中却缓缓回想着朝堂和苏凌不好堂的种种事情。 天子的神情和话语他看在眼中记得清楚。 若是自己再年轻个三十岁,怕是定然怒不可遏了,只是自己已然过了知命之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浮躁的年青人。 他手下除了自己这偌大的家族,还有战将谋臣,麾士百万。 作为如此庞大的一家之长,他若不内敛沉静下来,怕是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更不能走到权倾朝野的今时今日。 他蓦地想起那个年青天子的神情语气,嘴角竟泛起一丝好笑,暗暗自语道:“这个天子,还是如稚童一般心性,他只以为折了我萧元彻的面子,便是胜利?”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想着,天下文人,铁骨铮铮这有几个?大多数皆是些软骨头,卑躬屈膝之徒罢了。乱世之中,靠着这些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政客文人摇唇鼓舌,便能夺了天下实权? 谁手中有兵有马,谁才有绝对的主宰权力。 一切鬼魅魍魉,在杀伐决断近前,全部都会顷刻土崩瓦解,卑微到不值得一提。 龙煌台..... 这是个大工程,那刘端既然明知这里面的的花费是一笔无头糊涂账,却还卖了好给我,我怎么能辜负他一番好意呢。 只是这匠作大监的人选,的确得费一番思量啊。 由谁出任才好呢? 太阳穴除隐隐作痛,萧元彻一边用手轻轻按压,一边心中想着人选。 他心中原想着郭白衣,毕竟这账面乃是精细活,郭白衣却是当得这精细二字,可是再一想,便否了他。 一则,龙煌台要一月完工,定然无论黑天白天,都要抓紧赶工,辛苦是免不了的,就算立春日,那天气还是春寒料峭,郭白衣的身体,怕是吃不消的。 二则,郭白衣虽精细,但于建筑匠作一途上却是不懂的,再加上,与北方势力摩擦日益激烈,他还是留在身边参详军事的好。 萧元彻又想了几个人的名字,却都觉得不太合适。 便在这时,萧元彻只觉两个太阳穴连着整个前额和后颈皆疼的厉害,竟有股昏昏然的感觉。 “魏伴伴......魏伴伴......”他顿觉痛苦难忍,这才出言急唤。 魏长安听到萧元彻急唤,这才赶紧入了书房,一眼便瞧见萧元彻满脸不正常的赤红,白色瞳仁之中也是血丝布满,正自按了前额和太阳穴,表情也是痛苦难当。 魏长安顿时慌了手脚,忙几步走过来,颤声道:“主人,主人你怎么样......我这就去唤丁医官!” 萧元彻听到他这话,忽的一咬牙,一把将他拉住,一边呼呼喘气,咬牙抵御头部的钻心之痛,一边低低道:“你这老奴怎么越发糊涂了,如今咱们正跟北方在关键之处,我这身体疾恙定然要绝对保密,再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三个儿子,明争暗斗,这件事若再声张出去,他们三个是不是更要斗得你死我活了?北方战事未启和结束之前,我这萧家绝对不能先乱了啊!” 魏长安满是心疼,这才颤声道:“那主人这样扛着也不是办法啊......” 萧元彻沉声道:“莫要慌,你忘了那笺舒儿介绍的承天观瑜吉仙师的承天丹了么,那丹丸确实有效,我服了,过不多时,便轻松不少,那匣子便在左侧墙边书柜上,你给我找来,倒卮水给我。” 魏长安这才眼神一亮,喜道:“对啊,对啊,老奴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那书柜近旁,将那匣子取下,走到萧元彻近前当面打开。 里面有五枚红色丹丸躺匣子中,精巧不已,闻之还隐隐有所异香。 若是苏凌在此,定然脸色大变。 可是萧元彻却半点不知这红丸究竟是何物,只知道它可解头痛顽疾,这才抓起一个,塞进嘴里,魏长安忙递了水来,萧元彻方将那丹丸送服了。 那丹丸果真有些用处,不过片刻,萧元彻脸上怪异的红潮褪去,眼神渐渐清明,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经这一折腾,他顿感体虚无力,这才让魏长安搬过一把躺椅,半躺了上去。 魏长安又细心的拿了衾被替他盖了,重新取了新的手炉,给他手中握了。 萧元彻这才微微闭了眼睛,轻声道:“长安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魏长安这才垂手站在一旁,轻声道:“多少年,老奴却是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奴跟随主人第二年,主人方从骁骑校尉升为奋武将军。”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沧桑之意,轻声道:“竟然如此久了......时光匆匆啊,你和我都老了......” 魏长安忙道:“老奴是老了,可主人不老,老奴见过许多过了知命之年的人,却从未有一个像主人这般龙行虎步,气血旺盛的。” 萧元彻哈哈一笑,淡淡道:“你这老家伙,竟也会寻些让我开心的话说......” 萧元彻忽的又问道:“老家伙,你有多少子女?” 魏长安这才恭声道:“老奴未净身之前,也娶了一房,倒是有一儿一女。” 萧元彻点点头道:“如今他们可好啊?” 魏长安点点头道:“家里太贫穷,老大是个女娘,老二是个男娃,他们的娘生了老二不久,便撒手去了。我没有办法,这才将他们寄养在亲戚家中,一狠心这才......幸亏得遇主人,这些年我也安顿了下来,这才跟他们又有了联系,大女娘已然嫁为人妇,这老二也在前两年娶了新妇,如今啊,倒也生活的还不错。” 萧元彻一脸羡慕神色道:“好啊,老家伙,你是个有福的人啊,虽然只有一男一女,可是都互相帮衬,哪像我,几个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魏长安这才一笑道:“主人这话说的,我那一儿一女不过是下等人家,怎么能和主人家的公子相比呢......” 萧元彻没有再说话,这才缓缓闭了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魏长安这才试探道:“主人今日为何会头疼?莫不是有了什么难事不成?” 萧元彻淡淡看了魏长安一眼,这才问道:“唉,跟你这个老家伙说了,你也不懂。” 他又叹了口气,方道:“的确是有件难事,不知道该问谁啊?” 魏长安不动声色道:“不知主人心中可想了要问之人的人选了么?”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的看了魏长安一眼,笑道:“老东西,倒是打听起我的想法来了......倒也罢了,我便问问你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罢,兴许你看得更透彻呢?” 萧元彻又想了一阵,方道:“有一件急事,我不知道于何人参详......老家伙,你觉得苏凌和......笺舒,问哪个好些?” 魏长安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依旧一副本分之相,想了想道:“这个老奴却是不太清楚了,只是觉得苏曹掾虽然大才,可毕竟是主人的臣属,而笺舒公子么......”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如何?” 魏长安淡淡笑了笑,低声道:“笺舒公子对主人还是孝顺的,主人头痛这件事,也只有他放在心上不是,那瑜吉本来心向天子,若不是笺舒公子亲自前往诚心求丹......” “你的意思是......” 萧元彻望着魏长安,若有所思。 魏长安一笑,不疾不徐道:“臣始终是臣,奴才始终是奴才,而儿子,永远都是儿子......” 萧元彻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半晌不语。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朝着魏长安摆了摆手道:“长安啊,你退下吧......” 魏长安心中一凛,这才道了声喏,方缓缓向外退去。 只是当他退到书房门槛之处时。 书房中的萧元彻这才缓缓出声道:“把笺舒给我找来吧......”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章 参不透的,无非人心 萧元彻讲完这句话,这才又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魏长安也缓缓的退了下去,书房内一片寂静。 萧元彻难得如此安静,竟头昏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多少梦,梦中的自己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奋武将军。 灞州城下,挥斥方遒,指挥一军,阻那王熙百万骑兵不得前进一步。 硝烟滚滚,旗荡日西。 ............ 萧元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偏西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一天又将过去了。 书房之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或明或暗,他竟有些看得不太真切了。 转过头去,却见身旁跪着一人,似乎跪了很久,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萧元彻这才轻声唤了道:“笺舒,你何时来的......” 长跪着的正是萧笺舒。 萧笺舒见父亲醒了,这才稍微的向前挪动了几下膝盖。 只觉得浑身酸痛,只得强自撑着,他也轻声道:“来了有一个时辰了,见父亲正睡着,孩儿也就没有打扰。”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到底是上了些年岁,这几日也过于耗费心血了......” 萧元彻这才掀了那身上的衾被,缓缓坐起,看了萧笺舒一眼后又道:“怎么跪着,起来说话。” 萧笺舒却仍旧跪在那里不动,将头一低道:“孩儿不敢,孩儿乃是戴罪之人,如今正在被禁足之中。” 萧元彻一怔,这才又看向他道:“你也禁足了这许多时日了,可有什么体悟么?” 萧笺舒这才一叩头,十分恭敬道:“孩儿谨遵父亲的教诲,自那日禁足起,便在袅袅的督促下,抄誊佛经,修身养心,这许多日过去,孩儿倒是颇多体悟。”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淡淡道:“颇多体悟?那你说说看。” 萧笺舒神情颇有悔悟,不似作假道:“儿知错......上次事情儿大错特错......” 萧元彻淡淡笑了一声,却沉声道:“认个错,服个软,这个谁不会呢?” 萧笺舒又叩头道:“不不不,父亲,孩儿是真的知道错了,父亲虽平素待孩儿较为严苛,孩儿以前不知,还以为父亲不喜孩儿......可是这许多天来,孩儿终日思量,父亲的三个儿子之中,只有笺舒一人入朝做官,从越骑校尉到如今至关重要的五官中郎将,孩儿也曾自问,父亲这样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那你自己说说,我到底为了什么?” “父亲是看重孩儿!真正的看重不是平素的仁慈或者事无巨细的关爱,而是于不动声中提拔孩儿职位,寄期望孩儿能够在朝中帮衬父亲......可是,孩儿却未能想明白,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 萧笺舒说到此处,眼眶竟是先红了。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笺舒儿,爱之深,责之切,你现在明白亦不算晚啊!” 萧元彻拍了拍萧笺舒的肩头,又缓缓道:“儿啊,为父也不瞒你,我心中原意属明舒......只是他......所以,剩下了你、思舒和仓舒三人。” 萧笺舒声音一颤道:“孩儿,也想大哥......”他这话没有作假,声音也是颤抖不已,极力的掩饰了哭腔。 萧元彻点点头,久久不语,半晌方道:“思舒生性随意,附庸风雅,看看他手下的那些人,几个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呢......你四弟仓舒,却实聪慧,且看事情透彻,往往分析人或事,一针见血,只是,他虽有大局,但毕竟失于仁慈,加上他年龄最小,身子也最弱......” 萧元彻顿了顿,这才将目光又投到萧笺舒的身上道:“所以,目前为止,最像我的人,是你萧笺舒啊!” 萧笺舒闻听此言,身形一震,低低的唤了声:“父亲......” 萧元彻摆摆手道:“只是仓舒儿,你杀伐果断,在军中更有威望,可是你要明白,世间上位者,除了这些铁腕之外,更应懂得何谓怀柔,何谓人尽其才、人尽其用啊......” “你便是杀伐铁腕有余,仁慈怀柔不足啊。更加上,你还年轻,有时冲动起来,不计后果,雷厉风行倒是像我,却少了太多沉稳啊!” 萧笺舒闻言,再叩头不止道:“孩儿自己也知道,孩儿比之父亲,差的多得多。” 萧元彻又道:“我萧家,从名声不显,不过行伍校尉,到如今勋贵大族,权倾朝野,难道仅仅是靠着杀伐和铁血就能做得到的么?太柔已被欺,太刚亦被折。笺舒儿,行帝道者,是这天下最难走的路。” 萧笺舒默默地听着,脸上一片恭肃。 “帝道不是霸道,霸者舍我其谁,帝道亦不是仁道,一味仁慈,迂腐难成大事也。帝道乃是二者兼之,只是何时行霸道,何时行仁道,要靠自己好好拿捏才是,笺舒儿,你可懂了?” 萧元彻语重心长,眼神也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笺舒。 萧笺舒认真的听着,待他说完了,这才跪伏与地颤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所谓禁足,只是要给苏凌一个交待,那苏凌心中隐忍,也颇为明白事理,不会纠结这件事情太久......他是我拣拔出来,留给你们子辈们施恩的,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以后......定要信之、任之,你明白么!” 萧笺舒这才点头道:“儿臣记下了......” 萧元彻见他仍跪着,这才走过来将他拉起,忽的淡淡一笑道:“我萧元彻的儿子,能因为旁谁罚几日禁足,已然不易了,今日起,便免了你的禁足吧......” 萧笺舒眼中这才一阵兴奋,又要行礼,萧元彻哈哈一笑道:“父子之间,不必多礼,又怎会记仇呢......” 萧笺舒这才也一笑道:“父亲说的是。” 萧元彻这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为父今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萧笺舒这才坐下道:“不知父亲唤孩儿何事......” 萧元彻这才道:“今日早朝,那天子要举一个龙煌诗会出来,你觉得他的用意何在。” 萧笺舒略加思索,这才道:“父亲,我以为,他此举乃是收买天下做学问之人的心,好拣拔一些,新鲜血液,为他所用,妄图施恩这些没有背景的新人,用来给父亲添堵......” 萧元彻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又问道:“那你觉得,他这方法如何?” 萧笺舒呵呵一笑道:“孩儿以为,此法迂腐,而且他的意图也达不到。” “哦?”萧元彻扬了扬眉毛道:“说下去。” “其一,龙煌诗会,参与者众多,看起来都是新晋的才子,可是背后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能参加的人,有几个真就是白纸一张,便是真就被天子相中了,亦不可能全心倒向天子,不过是他们身后势力的臂助罢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还有么?” “其二,即便是天子真就拣拔了一些身世清白的寒门子弟,可是这些人,无依无靠,且只是一个满嘴锦绣文章的文臣而已,何能在朝堂立足?这天下本就是乱世,岂能靠写几篇诗文便能夺得的?” 萧笺舒毫无保留,将心中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道:“笺舒我儿,的确有为父的心机!所言不差!” 萧笺舒这才一低头道:“这也是父亲平时的教导......” 萧元彻一摆手又道:“谦虚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也是你多年磨练心性使然。你可知天子更店点名让你参加这次诗会,为父却给拒了,你不会怪为父吧。” 萧笺舒神色一肃道:“孩儿不仅不会怪父亲,更是要谢父亲的良苦用心。” 萧元彻闻言,饶有兴趣道:“哦,我的良苦用心?你倒是说说看。” 萧笺舒点点头道:“这次参与诗会的人,多真才实学,笺舒不肖,写诗文上与三弟思舒相比,已然相去甚远,在这天下才子近前,岂有便宜讨得,再者,既是比试,便要分个高低,若是孩儿真就不小心压盖了他们,一旦他们进入朝堂,岂能不罗织谣言,攻讦孩儿?此乃树敌之法,不可取也!” 萧笺舒顿了顿又道:“自古文人相轻,父亲不让孩儿参加,也是爱惜保护孩儿,孩儿岂在乎那些虚名尔!”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意道:“笺舒儿,果真看得明白,好啊!极好!” 萧元彻又停了一会儿,方才又道:“眼下有个人选,那天子因为此次诗会,要建一个龙煌台,限定一月为期,你推举个人选出来,做那匠作大监......” 萧笺舒思忖半天,心下有了人选,却张了几次嘴,未敢说出来。 萧元彻含笑道:“不用拘谨,想到谁头上了就大胆说,可是你军中的哪位将佐不成?” 萧笺舒却蓦地摇摇头道:“不不不,儿举荐一人,便是前些时,被父亲罢黜的龙台令,杨恕祖。” “哦?杨文先那个儿子?为何是他?” 萧元彻有些惊讶,他未曾想过,萧笺舒竟然举荐了一个与萧思舒颇为亲密的文官,还是自己亲手罢黜的人。 萧笺舒神情郑重道:“父亲,我觉得杨恕祖最合适......”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些,侃侃而谈道:“其一,孩儿军中已然有了些许威望,但孩儿这些时日有所悟,再加上父亲方才也教导孩儿,只有杀伐和铁血,便有失偏颇。那杨恕祖早有才名,更与三弟合称大晋萧杨,他又精于算筹,而且在建造一事上,也颇有涉猎,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一也;” “杨恕祖乃是年轻一代学问才士翘楚,他因上次一事,被父亲罢黜,此事在年轻学士中早有怨言,此次借机拔为匠作大监,一则,施恩于杨恕祖,他岂能不尽心尽力,二则,也可安天下士子之心,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二也;”萧笺舒偷眼看向萧元彻,却见萧元彻眼神流转,却是听进去了他的话,这才稍稍放心又道:“杨文先,大晋三公之司徒也,比之孔鹤臣、武宥等清流之徒,却是不同,他虽与他们多有来往,但在清流对父亲一些龌龊事上,多三缄其口,而他明知其子杨恕祖与三弟交好,却未曾阻拦,所谓何故也?倒不如趁机推杨恕祖一把,那杨文先若是识趣,定然知道如何选择,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三也;” 萧元彻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道:“说得好,还有么?” “此次修建龙煌台,一月之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孩儿料想,不赶工是不可能的,这是个辛苦差事,而凡大兴宫室,必耗财力,只是这财力如何耗法,又用在何处,却是不好纠察根源,以杨恕祖为匠作监,他定然感恩父亲,如何不在这上面费心周转,以助父亲乎?他若助父亲,那龙煌台修建出来的用料、工艺、质量便是个疑问。若建成后,平安无事,父亲便可顺水推舟,真就再赏他个官......” 萧笺舒小心回答着。 萧元彻淡淡道:“若建成后,用料粗鄙、工艺不精、质量堪忧,圣上怪罪了,又如何呢?” 萧笺舒一笑道:“那便全数将此事归结于杨恕祖身上,他本就是杨文先的儿子,那些清流必然为之鼓噪,定不会怪罪到父亲身上,此为孩儿举荐其为匠作大监原因之四也!” 萧笺舒讲完这些话,便不再言语,满心期待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思虑良久,这才轻轻的拍了拍萧笺舒的肩膀,大笑道:“我的笺舒儿长大了!是也是也!那这匠作大监非杨恕祖莫属了!” 萧笺舒这才神色一送,也缓缓的笑了起来。 萧元彻这才笑道:“很好,那就这样定了,你去吧,我也起来走一走,坐的有些腿脚都困了。” 萧笺舒忙道:“孩儿扶父亲同去。” 萧元彻点点头,在萧笺舒的搀扶下,向院中走去。 在院中踱了几步,萧元彻这才低声道:“笺舒儿,记住为父一句话,在你五官中郎将的位置上,要全力做事,便是做出的事情,犯了什么错,也比什么事都不做的好,有什么为难之处,有父亲在后面擎着......” 萧笺舒眼神奕奕道:“孩儿.....明白!” ............ 夜,司徒府。 杨文先在内室坐着,杨恕祖垂手站在一旁。 杨文先抿了口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方道:“今日朝会,旨意已下,你可接到了?” 杨恕祖点了点头,恭谨道:“孩儿已经接到旨意了,明日便上任匠作大监,替圣上尽心修建龙煌台......” 杨文先哼了一声,用手点指杨恕祖道:“你啊你啊,平时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你以为是圣上抬举你?” 杨恕祖闻言,诧异道:“难道不是......” 杨文先盯着杨恕祖,半晌方道:“圣上能决定什么?这是萧司空的主意......” 他又顿了顿,方道:“因此,儿啊,什么叫替圣上尽心,你作者匠作大监,可是要为萧司空尽心,你可明白了?” 杨恕祖这才大彻大悟,忙一躬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只是......” “说......” 杨恕祖这才仗着胆子道:“孩儿知道,父亲不是心向清流,为何此次?” 杨文先叹了口气,这才语重心长道:“恕祖,我杨氏一门,自大晋开国,便是望族门阀,恍恍六百余年,为何杨氏仍能在风雨之中,岿然不动呢?” 杨恕祖一低头道:“请父亲明示。” 杨文先叹了口气,一字一语道:“无他,莫要轻易站队啊!如今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局势都颇不明朗,此时真要旗帜鲜明的站了队去,恐怕大祸也就不远了啊!” 杨恕祖一愣,说不出话来。 杨文先又沉声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平素和那萧家三子走的近,又颇为投缘,可是为父何曾阻拦?” 杨恕祖蓦地出声道:“父亲的确从未阻拦......” 杨文先点点头道:“是也,为父也算半个清流,可是你在为父眼皮底下交好萧氏,为父为何不管不问?你想过没有?” 杨恕祖半晌无语,心绪翻涌,终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躬身道:“孩儿明白了,只要清流中人认为咱们杨氏是清流一派,而萧家也认为咱们杨氏是他们萧家一派......” 杨文先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无论哪一派是最终的胜出者,我们都将分一杯羹去啊,这才是我杨氏一门长久不倒的关键所在啊!” 杨恕祖闻言点头道:“儿,明白父亲的苦心了。” 杨文先点点头,忽的又道:“只是龙煌台的修建,皆在众臣和天子的眼皮底子下进行,你既然要让天子觉得你在尽心尽力,又要让司空觉得你在为他办事,以你现在的阅历,的确是难了点......” 杨恕祖也是一片为难的神色,想了想道:“如果有什么为难事,我多问思舒便好......” 杨文先瞳孔微缩,思虑良久方又道:“听说你曾结识过一个名为苏凌的,好像还和他做了一处叫做冷香丸的生意的?” 杨恕祖一点头道:“确有此事,孩儿当早些禀报父亲知晓的......” 杨文先一摆手,似有决断道:“这修建龙煌台之事,事关萧家,你真有什么事去找萧思舒,他难道就没有什么私心么?所以断然不能问他......” 杨恕祖闻言,默然无语,良久方道:“那孩儿若真有什么事情,找谁好呢?” “苏凌......多去问问他......” ............ 夜深沉,龙台山山深林密,距上一场雪已然有了些许日子了,可是那大雪仍旧将龙台山厚厚的覆盖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融化之意。 龙台山大雪封山,寂寥幽暗,没有一丝声音的静默在黑夜之中。 红墙碧瓦处,隐隐有灯光晃动,映照着墙面上一个大大的道字。 那道字一撇一捺,颇有出尘之意。 正门处,仍旧四五个道士风中提灯,脚下积雪皑皑。 门楣处,被雪遮盖了一些,但是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已然看得十分清楚。 承天观。 承天观此时连钟声都没有,寂寂的矗立在风雪中。 几乎所有的院子、道殿都无声无息,满眼黑暗。 只有穿过数个幽深院落和蜿蜒幽竹小径,才能看到最后一座茅草搭成的小殿,还闪着丝丝的光亮。 从窗户的光亮缝隙看去。 承天观大德仙师瑜吉正盘膝坐在一处蒲团之上,手中瞧着木鱼,近前佛龛上,三清像庄严肃穆。 那木鱼声连绵不绝,飘荡在承天观上空,若有若无,隐隐约约。 瑜吉鹤发寿眉,古井无波,嘴里不知念得是何等高深的道家经文。 忽的他寿眉微蹙,眼睛微睁,两道若有实质的光芒从他眼中陡然出现。 他并不起身,只是将手中木鱼放下,缓缓道:“进来罢,门未落锁。” 话音方落,那茅屋门声吱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转身又将茅屋门关好。 可是从门缝窜入的风还是有些大了,刹那间吹得茅屋中的烛光昏昏欲灭。 一阵明灭之后,方又长亮起来。 可是依旧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只觉得他浑身裹在黑色的宽大衣衫之中,头上带着一个黑色蓑帽,压的很低。 瑜吉也不回头,似乎知道来者何人,只是淡淡道:“事成了?”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身形有些佝偻。 他停下脚步,声音极低,却听起来颇有些与常人不同的怪异道:“已然成了,便在我们商定的地方,明日破土动工......” 瑜吉这才长身站起,满是冷肃的神情道:“辛苦你了......” 那人淡淡一笑,笑声也十分怪异。 “苦心谋划这许多年,眼下所有的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手段了.......”那人沉声道。 瑜吉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眼睛望着茅屋唯一的后窗,声音有些恍惚和沧桑,又有些许的冰冷和疯狂。 “不会太久了......到时候,一切都将一了百了......” “一梦黄粱,终有醒来的时候.......” 言罢,瑜吉转头眼神中满是悸动的神色。 那人见他如此,也忽的怪异大笑起来。 那笑声中的怪异。 似乎, 颇为熟悉......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迷雾 苏凌今日起了个大早,连续几日的阳光照耀下,龙台城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到处都是积雪化水的哗哗声音。 扰得苏凌睡不成,索性起来,披衣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房檐,已然有水流自上而下流了下来。雪水清澈。 苏凌灵机一动,扯开嗓子喊道:“杜恒,杜恒别睡了,快起来!” 杜恒犹在梦中,昏昏沉沉间听到苏凌外面大喊,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只一激灵,光着脚丫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正好院中低洼处化了雪水,他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踩中,脏水荡起,弄得他满头满身。 他也顾不得许多,跑到苏凌近前道:“苏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要打架......” 苏凌见他赤脚出来,哈哈大笑道:“我就喊你帮个忙,你这一出学得赤脚大仙?” 他方一提鼻子闻了,便觉一股味自地面蹿了上来。 “几天没洗了,这脚怎么这么味啊,回去把鞋穿了再出来!”苏凌掩了口鼻,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 杜恒挠挠头道:“天冷,俺也就懒得洗了,也没几天啊,带上昨晚,统共五天而已......” “五天?!你这老汗脚的,别说五天,一天都够呛的,赶紧消失......” 杜恒进了屋,在角落里找了裹脚布包好,又将拿裹脚布的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翻了翻白眼,自语道:“确实有受不了哈......算了今晚再洗吧!” 他这才穿了鞋子,再次跑了出来。 只见苏凌抱了一个大木盆放在屋檐流水的地方下面,正好接住下落的雪水。 苏凌见他出来,便一指墙角道:“那里还有几个,搬过来,找墙角屋檐,接这雪水......” 杜恒有些丈二和尚,嚷道:“你一大早不让俺睡觉,就接这破水不成?你想喝水,井里打去。”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节约用水,人人有责......再者雪水泡毛尖,那该有多惬意,赶紧的,别磨蹭。” 苏凌暗想,这时期没有汽车尾气,没有二氧化碳和污染排放,这雪和天然矿泉水也差不到哪里去,接了之后,煮了泡茶,的确是一件美事。 杜恒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的搬了那几个木盆过来。 两个人就这般并排站在院子中,仰着头看着那雪水哗哗流下,只看得杜恒眼睛都有些花了,方道:“你看着吧,我去羊肉馆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让他去了。 羊肉馆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所以苏凌就是现在不怎么去,那些人手也能照应过来。 最初西排号限制客流量,的确遭来很多非议,只是时间长了,那些食客的确享受到了更周到的服务和更好的就餐环境,渐渐的他们竟然自觉的维护起了这些规矩起来。 苏凌和杜恒这几天也没少了商量,再开个分号出来。 苏凌见最开始的那个木桶里的雪水渐满,这才提了一个小壶过来,舀了大半壶雪水,提着进了后堂正厅。 将那灌了雪水的小壶放在炉子上煮着,他又找了毛尖出来,事先放好在茶卮中,闭目养神起来。 过不多久,那小壶上热气蒸腾,苏凌方睁开眼睛,将那小壶从炉上撤下,摇动了几下,朝那茶卮中倒去。 顿时茶香水清,心神清明。 苏凌喝了一口,这才摇头啧啧道:“赛过活神仙啊......” 他正美着,却忽的听到后院有脚步声传来,更有人言笑道:“你这苏凌,自己躲了清闲,让我这些天东跑西跑的来回操心,于心何忍啊!”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转过头来道:“白衣大哥快来,尝尝这雪水毛尖如何......” 来人正是郭白衣。 郭白衣坐了,也自己沏了一卮茶,抿了一口,果真那毛尖的香气比井水泡出来的更加馥郁,也不禁摇头道:“苏凌啊,还是你会享受啊!我却是个天生劳碌命。” 苏凌闻言,诧异道:“白衣大哥此话何意啊?” 郭白衣这才将茶卮放下道:“苏凌可还记得上次茶叶货船被劫的事情么?”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记得,可是查出了什么眉目不成?” 郭白衣嘁了一声道:“要是查出些眉目,反倒好了,不但没有眉目,反而更加不好了......” “啊?怎么回事?”苏凌一脸疑惑道。 郭白衣叹了口气这才正色道:“那次茶叶货船被劫之后,我以为最近时期,不会再有昕阳茶叶货船来了,便没有多问,前两日司空问我茶叶到货的事情,我才又去了漕运码头,查了一番,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苏凌一脸狐疑道:“如何?”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那第一批被劫的茶叶之后,昕阳负责采买毛尖的军卒又发了茶叶从漕运送来京都,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仅茶叶货船在漕运码头登记卸货,都有三次之多。” “雾草!三次?我可一次也没见着过啊......”苏凌腾身而起道。 “所以就奇哉怪哉啊,明明三次发货,漕运码头亦有三次茶叶货船往来登记,可是这三批茶叶,我也没见过啊......这三批茶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失踪了......”郭白衣也十分诧异的道。 苏凌不说话,心中暗暗思量,眉头也是微微蹙了起来。 他半晌方道:“这些茶叶又不是活物,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其中确有蹊跷啊......” 苏凌又想了一阵,忽的出言问道:“白衣大哥,他们漕运登记检查的官吏,可检查的仔细么?” 郭白衣闻言,有些不明所以道:“这能走漕运的货物,都已经在漕运衙门提前登记造册过的,运到京都之后,这些检查的吏目,也就是例行公事,查个一两箱便就放行了,毕竟漕运码头货物太多,真格的都一个个开箱验货,那漕运码头的货物岂不要堆积如山了......” 他说到这里,忽的眼神一亮,怔在那里,半晌才神色激动,急道:“只检查一两箱......那岂不是......” 苏凌淡淡一笑,似有深意的看着郭白衣。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道:“调包了!” 苏凌见郭白衣也意识到了关键所在,这才笑吟吟的看着他。 郭白衣边思忖边道:“照这样推测,定然有什么人先劫了货船,杀了船工,然后将茶叶货箱中的茶叶调换成他们要运送的东西,却只留前排几箱茶叶应付漕运检查,他们再装扮成船工,大摇大摆的拉着他们的货物,离开漕运码头,藏匿起来......” 苏凌点点头道:“白衣大哥说的有理,只是这都是猜测,到底是谁劫了货船,他们为什么要把茶叶调包,又换成了什么货物,做什么用,藏匿在何处,我们都无从知晓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的确如你所言,咱们一无所知。” 苏凌有些疑惑道:“暗影司呢?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不成?” 郭白衣摇摇头道:“暗影司自那次之后,因为忙于北方的事情,所以就将此事搁置了......” 苏凌忽的问道:“下次茶叶货船到漕运码头是什么时候?” 郭白衣忙道:“就在今日......”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取了问相思道:“白衣大哥,与其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一同到漕运码头走一遭,专侯这批茶叶货物到岸如何?” 郭白衣点点头,神色一凛道:“好,咱们一同去。” ............ 漕运码头。 龙台漕运码头,是整个京都除了朱雀大街之外,最为忙碌的地方。 漕河之上,白帆点点,停靠在岸的货船也是不计其数。 无数壮汉纤夫,皆下半身泡在河水中,似乎那冰冷的河水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们手里拿着又粗又结实的纤绳,眼望着河上来来往往的货船,一旦有了货船靠近,便齐齐涌上,踩得河水水花四溅。 然后他们皆齐齐的将纤绳抛上半空,纤绳甫一落下,早有等在船上的船工接了,使劲的系在船板之上。 但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拉——”的呼喊。 满漕运码头的上空,纤夫的呼号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倒也雄壮豪气。 苏凌和郭白衣来到漕运码头,先是看了看漕河之上,无奈船只实在太多,他们也不好确定有没有茶叶货船。 两人只得来到了漕运码头设立的登记司处,那里正有一个负责登记的吏目整理誊抄着册目。 他倒也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了郭白衣,慌得他赶紧起身,便要行礼。 郭白衣忙给他递过一个眼色低声急道:“不用了......我们这次前来有公事,不易暴露身份!” 那吏目倒也机灵,这才点了点头,只是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他更觉得浑身不自在,尬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郭白衣这才一拉苏凌,朝他介绍道:“这位是司空府苏曹掾,他有话问你......” 那吏目忙点头,结结巴巴道:“原是祭酒和曹掾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讲来,下官知无不言......” 苏凌见他太过于紧张,这才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来,忽的走过去,将他肩膀搭了,似乎自来熟的嘿嘿笑道:“这位老兄贵姓啊......” 那吏目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在他眼里曹掾已经是天大的官了,如今却搭着自己的肩膀,还口称老兄,这还得了。 他心中发怵,只差双腿一软,秃噜到地上去了。 苏凌忙又道:“莫要紧张,我们也是随便看看,问几句话,你该怎么说怎么说。” 那吏目这才定了定神道:“苏曹掾.....下官免贵姓.....姓谭,叫谭敬。” 苏凌点点头道:“原来是谭老兄,在这漕运码头公干几年了?” 谭敬一脸不知所措,不知苏凌问他这个作甚,莫不是要免了他这差事,忙做了个揖道:“下官......下官已经干了十一年了,但下官敢保证,从来都是兢兢业业.......” 苏凌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这个,有件事打听下,今日可有茶叶货物靠岸啊?” 谭敬想了想道:“今日还不曾有,但下官若是记得不错的话,这旬月之间,当是有过几次。” “哦?可有登记造册?” 那谭敬忙点头道:“有有有这一点下官绝对不会马虎。” 苏凌这才低声道:“你莫要声张,自己去找来,我要看一看。” 谭敬点了点头,这才回到自己的桌前,再那一大堆的册子里翻了不大一会儿,这才捧了一个册子走了过来道:“苏曹掾,您过目。” 苏凌这才点点头,将这册子接过,翻看了起来。 翻了数十页,果真发现,有三批茶叶货船曾在不同的时间停靠在漕运码头之上,由于时间不同,也没有记在同一页上。 只是,这记录的最后,都标着一行小字,查验无误。 苏凌这才将册子递给郭白衣,郭白衣确定了一番,这才道:“不错,我也是看得这个,当是未动过手脚,否则也不会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放在这里。” 苏凌冲点了点头道:“好吧,老兄你只管忙你的去吧,我和郭祭酒也是闲来无事,我们去这近旁茶摊吃茶休息,只是若有茶叶货船到岸,你定要告诉我们啊!” 说着苏凌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白布幌子茶摊。 那谭敬忙连连点头,便要引着他们去茶摊去。 苏凌忙一拦道:“不必了,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在少说,人多眼杂,我俩也颇不方便,你就在这里忙吧......” 谭敬这才点头道:“那两位大人的茶钱,下官一会儿差个面生的差役过去付了,两位只管吃茶就是!” 苏凌这才谢过,向郭白衣招了招手,朝着茶摊去了。 那茶摊里无甚客人,原来这码头前的茶摊,多是那些潜伏和路过的客商来买上几碗,站着喝了,便匆匆走了,所以里面虽然摆了两张小桌,却一桌客人也没有。 苏凌和郭白衣在稍微避河风的桌子旁坐了,一问茶博士,却只有大碗茶,吃食只有一些陈板栗,两个人要了一壶茶,取了两个大碗,又要了一盅板栗,边喝边剥板栗吃。 正吃间,忽的远远看见,那谭敬正朝着他们使劲的回首,苏凌和郭白衣皆对视一眼,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向码头登记司处走去。 谭敬见两人过来,这才迎了上去,低声道:“有茶叶货船来了......”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何处来的?” 谭敬忙道:“差役回话是从昕阳来的......”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 苏凌这才又将谭敬的肩膀一搭道:“那就叫上几个差役弟兄,咱们一道去检查检查如何?” 谭敬忙点头,朝着身后登记司的七八个差役挥了挥手,他们忙起身,带好兵刃,走了过来道:“头儿,有何事吩咐?” 谭敬这才清了清嗓子,壮了壮胆子道:“一会儿有昕阳的茶叶货船过来,你们都给我拦了下,将他们的货船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明白了么......” 那七八个差役忙道:“明白了头儿!错不了,这些事咱们熟,您说这次是几钱银子吧......” 那谭敬一脸猪肝色,只能唯唯诺诺的朝着苏凌和郭白衣尴尬的笑笑,那笑比哭都难看。 苏凌倒也不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兄生财有道,理解理解,好好办差......” 谭敬这才点头哈腰的应了。 苏凌忽的出言问道:“五官中郎将是否常来啊?” 谭敬忙回道:“曹掾大人说笑了,这里虽然也归笺舒大人管辖,可是这里乌烟瘴气,人多杂乱的,笺舒大人便是来,也是到漕运衙门去,怎会来常来码头呢,下官在这里十余年,只见过笺舒大人来过两次......” 苏凌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又等了片刻,只见二三十余大汉皆船工打扮,或手搬,或用大车推着不少的箱子朝着登记司这里来了。 那箱子看起来都十分重,搬着的需要两人合搬,推车的也得两人推着。 那车轮压在漕运码头粗木之上,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苏凌心中一动,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刚到这里,那七八名差役便将这一行二三十大汉拦住,谭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停下,验货造册!” 那二三十个大汉倒也配合,皆向他们作了揖,道声官爷辛苦,这才将前面的数个箱子搬到谭敬近前道:“官爷你开箱过目吧!” 苏凌眉头又是一蹙,朝郭白衣看去,却见郭白衣也是不动声的盯着这搬来的几个大箱子。 这几个大箱子表面上与后面的箱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苏凌却细心的发觉,这几个箱子似乎分量上轻了许多,一个大汉便能抱过来一个。 苏凌不动声色的看着,但见谭敬让这些差役开了这几个搬来的箱子,查验了一番,果真是些打包好的茶叶,闻起来还有茶叶香气扑鼻而来。 那七八个差役查了这几箱后,这才回头请示谭敬道:“头儿,查过了,没问题,都是茶货!” 谭敬点点头,转头看着苏凌和郭白衣,似征询他们的意见。 却见这俩主皆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他心里知道,这是俩上官不满意。 他这才出口骂道:“一个个都办的什么差?这许多茶叶货箱,怎么就只开箱查验了这几箱呢?全都给我开了,细细查了!” 此言一出,先是差役一脸的蒙圈,有个差役头目还凑道谭敬近前道:“头儿,咱们一直都是这样查的啊,他那么多货物,都一个个开了看,那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这是丁记船行的货船,他们可是打点......” 谭敬眼眉一立,暗骂了声蠢材,将他一推,嗔道:“废什么话,都给打开,仔细的查了!卯了一箱,都给我滚蛋!” 这些差役互相一咧嘴,这才又懒洋洋的走到这二三十个大汉近前,那个差役头儿懒洋洋道:“都打开了,我们要过目......” 这二三十大汉中,转出一个中年大汉,左脸颊处还有一道深疤,满身横肉,看起来有些可怖,他倒是一脸陪笑道:“官爷,官爷,你看我们这么多货物,一箱一箱开了,不说我们再封箱麻烦,您们查着也费事不是,咱们是老字号丁记船行的,从来都是守规矩的,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差役头儿,回头看了一眼谭敬,却看他一脸没有商量的神情,暗想今日谭头儿是哪根筋不好了,倒也铁面无私起来了。 他只得也哼了一声道:“少废话,谁家的船行,卸下来的货也得查!赶紧开箱!” 那刀疤脸大汉先是一怔,脸上稍显不悦,转过头跟那二三十大汉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是脸色一寒,看着刀疤脸。 刀疤脸大汉这才咬牙道:“弟兄们,先搬两箱下来,一会儿小心伺候着官爷们查验!” 竖说着朝后面退了两步。 但见四个大汉搬了两个货箱,咣当一声放在差役近前,没好气道:“查,查吧!” 苏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二三十个大汉,见他们都眼神不错的盯着这搬过来的货箱,有人的手已然放在了腰间。 苏凌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忽的朗声笑道:“大家伙都辛苦了,不如这搬过来的两箱,我来验一验,如何?”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追踪 苏凌说完这句话,缓缓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那差役头儿瞥了苏凌一眼,感觉有些面生,刚想说话,却见谭敬拿眼瞪了自己几下,心中一突突,看来这位定然是官宦子弟,所以赶紧一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苏凌走到近前,朝着那二三十余大汉一呲牙,又向那个刀疤脸一抱拳道:“辛苦辛苦,我来看看这新搬来的两箱,若没有什么问题,后面的就不检查了......” 说着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谭敬,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谭敬也不知道苏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点头满口应承道:“曹......”他刚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便是苏凌和郭白衣也是脸色微变。 好在谭敬马上改口道:“曹......公子,您说的是,说的是。” 苏凌这才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走到了那两个货箱近前,他却不急着打开,只是围着这两个货箱转了几圈,忽的笑眯眯的盯着那刀疤脸。 那刀疤脸有些沉不住气,脸色也有些难看,出言道:“查箱验货,又不是查我,你盯着我干嘛?” 苏凌嘿嘿一笑道:“就是想问一下这位兄台,这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啊?” 他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刀疤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满的道:“我方才不已经说了,这些箱子里都是茶叶啊......还能有什么?” “哦!茶叶,明白了......”苏凌说完,又转了两圈,这才缓缓的蹲在货箱旁边,朝那刀疤脸嘿嘿直笑。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那刀疤脸大汉身后的二三十随从,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右手同时都朝着腰间伸去了。 苏凌看在眼里,心中却不急不躁,稳若泰山。 “什么茶啊?”苏凌仰头问那刀疤脸道。 “茶就是茶,还什么茶?”刀疤脸哪里懂这个顺嘴胡说。 苏凌一笑,似炫耀道:“看这位兄台不怎么喝茶吧,这是从昕阳来的,那里漫山遍野都是太平猴魁,这里面应该是太平猴魁吧。” 那刀疤脸先是一怔,随后装出一片恍然之意,连连点头尬笑道:“是是是,俺这粗人,管什么茶呢,就喝个味道罢了,就是太平猴魁......呵呵,呵呵!” 苏凌这才啧啧的点了点头,忽的似打趣道:“哎呀,果真是太平猴魁啊,这可是好东西啊,我最喜欢喝,不如兄台卖我一箱,我现在付钱,也省的你们再跑路了,也减轻些负担如何......” 说着他似有意的笑着看着这刀疤脸。 刀疤脸又是一窒,却沉声道:“我们只是送货的,这货送到哪里,有多少箱,都是事先说好的,我们可不敢私自卖了......你要喝茶,去茶铺中买便是了。” 苏凌这才似恍然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啊。” 他忽的一副颇为遗憾的神色,叹了口气,声音也高了许多道:“唉,真是可惜了,不能当场买一箱回去......” 说着忽的举起双掌朝那茶箱上使劲的拍去。似乎颇为遗憾这满地的茶叶,自己不能买了去。 “嘭嘭——嘭嘭——”一阵沉重到有些发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茶箱也跟着震颤了几下。 苏凌心细如发,不动声色间,发现随着茶箱的震荡,边缘封口处似乎有些灰色的粉末。 他心中起疑,只是牢牢记住。 刀疤脸见他拍了那茶箱,脸色已经变的极为难看了,刚想出言阻止。 却见苏凌竟站起身来,扑了扑手上的灰尘,朝着刀疤脸嘿嘿一笑道:“既然都是茶叶,这位兄台又不卖我,得了,反正也错不了,我看不查了,就此放行......” 那刀疤脸和身后的二三十大汉,这才面色一松,伸进腰间的手才缓缓的放下。 苏凌这才转头朝着谭敬嘿嘿一笑道:“谭大人,您说呢?” 谭敬有些丈二和尚,查也是苏凌让查的,真查了就这么草草了事。 不过他可明白苏凌可是曹掾,就算苏凌是小官,后面可还站着个军师祭酒呢。 谭敬连忙陪笑点头道:“您说的是,说的是,那就放行,放行!” 说着朝那些差役摆了摆手,差役方才退下。 刀疤脸见状,赶紧让后面四个大汉,将新搬的两个货箱搬回去,这才一脸是笑道:“这位公子喜欢喝茶,那却好办,下次你在这儿,我还来的话,备些多余的免费送您不就成了。” 苏凌嗯嗯了几声,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那刀疤脸这才朝着身后一招手,朗声道:“弟兄们,再加把劲,仔细着点,交了货咱们再歇息!” 后面二三十大汉应了,这群人才搬箱的搬箱,推车的推车,走过了码头,朝着龙台城内去了。 那群人消失在人海之中后,郭白衣立时走过来,急切道:“苏凌老弟,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方才你说要检查的时候,他们变毛变色的,这货箱里真的有问题!” 苏凌淡淡笑着点点头道:“白衣大哥,我岂能不知道,方才我故意诈他,这茶叶也是太平猴魁,他便顺风达意,只是白衣大哥您喝过不少茶,你知道有种茶叫什么猴魁的么?” 苏凌暗中想,太平猴魁可是他那个时空安徽一带的名茶,这个时空肯定不会有这玩意。 果然郭白衣点点头道:“我的确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种茶,再者他们押了货来,竟然不知道是什么茶叶,这也不合道理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方才我故意拍了拍那货箱,便已然知道里面装什么都有可能,但绝对没装茶叶!” “哦?苏凌老弟为何如此笃定?”郭白衣有些讶异道。 “哼哼,那茶叶有多轻,就是压实了,装满了也比寻常重货装满了轻上许多,不用打开箱子,用手一拍之下,因为茶叶本身的重量,箱子发出的声音相较重货来说,会显得清脆一些,可是方才我拍了两下那箱子,却发觉那箱子发出的声音极其沉闷......”苏凌哼了两声,笃定道。 郭白衣眼前一亮,急道:“果真,果真,方才你一拍之下,我也听到了那声音的确十分沉闷,看来应该是装了什么很重的东西......” 苏凌点了点头又道:“我拍那箱子,箱子震动,我发现箱子缝隙处有细细的灰色粉末渗出,所以这里面定然不是茶叶!” 郭白衣点点头,这才奇怪道:“那为何你方才不将他们拦下,还要放他们离开啊!” 苏凌一笑道:“他们二三十人,皆是魁梧壮汉,真要动起手来,就凭着七八个差役,能是对手?再者这漕运码头多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伤了他们,这事便更加麻烦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还是苏老弟想得周到,可是就这样白白放了他们,咱们线索不就又断了......” 苏凌冷笑道:“哪能这么便宜的放了他们?白衣大哥你附耳过来!” 郭白衣忙走到苏凌近前低声道:“兄弟有什么话说?” 苏凌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来漕运码头的路上我已经细细观察过了,总共有三条岔路,其中两条都是通往朱雀大街的,我料想他们这许多人,目标如此之大,定然不会选择这两条路,另外一条乃是绕开朱雀大街,出北门,进龙台大山的,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走这条路,等会儿我跟上去,白衣大哥速去暗影司找了伯宁大人,让他带些硬手出北门,到大山里寻我,记住要快啊!晚了我就危险了......” 郭白衣面色一肃道:“好了,此事包在我身上,只是兄弟可要小心应付,一旦力有不逮,速速离开,咱们在从长计议!”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撸起袖子,朝郭白衣晃了晃胳膊道:“白衣大哥,你看我这手镯。” 郭白衣看去,却见苏凌手腕上带着一个手镯,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有些银灰色的暗光,倒也看着十分坚固。 苏凌低声道:“龙台山岔路颇多,山高林密,未免你们不好找,我会在沿路做了记号,就一个方向的箭头,你要给伯宁大哥说清楚,要他们沿路仔细看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暗中佩服苏凌心思缜密。 苏凌这才声音压得更低,瞥了瞥那个谭敬又道:“白衣大哥,那个人,方才差点说走了嘴,可是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精明的,为何会犯这等错误,莫不是故意的不成?我走之后,你找到伯宁大人,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寻我踪迹,另一路把这个谭敬抓了送暗影司审一审,若是真的无心之过,再放不迟,咱们谨慎些还是好的!” 郭白衣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苏凌这才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懒腰,走到谭敬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会儿还真有点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谭老兄保重啊!” 说着不慌不忙的,施施然的朝着码头外的人群之中去了。 苏凌走了远了些,这才脚下加紧,极速的朝着他算定那伙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 离着漕运码头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酒楼,此时那里早坐了一个白衣人,面前的大窗完全开着,从大窗外居高临下,漕运码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尽收眼底。 那白衣人一身素白长纱,更有白纱罩面,头上带着一个大斗篷,看不清楚相貌。 他的桌旁手边,放了一把幽蓝色的长剑,长剑剑鞘古拙肃杀。 剑柄正中,两个娟秀的小字:听荷。 那白衣人脸朝着大窗,半倚着窗棱,右手拿着一卮酒,轻轻的抿着。 他蓦地看到苏凌出了那码头,这才又喝了两口酒,将酒卮当得一声放在桌上,掏出几枚钱,扔在桌上,一把提了那幽蓝长剑。 白纱衣轻荡之间,人已经出了那酒楼,朝着苏凌远去的方向,身形轻荡,转瞬不见。 苏凌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岔路口处,眼前南北东三条岔路,他不在迟疑,朝着北面的岔路,极速的追了过去。 北面的路上,行人原本就比其他两条路的人少上许多,苏凌极速向前,不过片刻之间,已然行了好远一程,街上的人更少了,好久看不到一个。 苏凌正行间,忽的听到远处似隐隐有话音飘来道:“弟兄们都仔细点,那码头上的小子,有些怪异,这次咱们可千万不能出岔子,耽误了咱们上峰的事情,咱们都得掉脑袋,快点,再快点!” 有人回道:“头儿,你也忒小心点了吧,那个小子人单势孤,看起来就是个书生公子,真就发现什么,还架得住咱们一顿乱刀伺候?敢追上来,宰了就是......” 另有人又道:“只让咱们快些赶路,只是这箱子也太重了些,这大冷天的,兄弟们浑身是汗,累都累死了......” 又听最先的那人怒道:“你们这群吃才,吃饭时一个比一个能造,就这点活儿都干不了了?箱子里是什么,不想死的都他娘的少打听,赶紧送完这一趟,那窑子里的小娘子,你们随便去搂了开心......” 苏凌身形一顿,脚步声尽量控制的轻微不可闻,一闪身,进了一个胡同口躲了,探头朝着前面看去。 却见前方极目之处,点点的有一拨人,押运了几大车的货物,正快速的走着。 他一眼认出,为首的便是那个刀疤脸。 苏凌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分析是对的,他们的目的地的确是龙台大山。 苏凌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发出声音,和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远远的缀着。 却见这群人极速的走着,过了一阵子,便来到了北城门口。 北城门守门军士将他们拦了,也是草草的验了那前面的几箱,见都是些茶叶,这才挥手放行。 待他们出了北城门,苏凌这才缓缓跟随,也出了北城。 北城外的道路,皆是黄土地。 本就不是通畅官道,加上前些日子下雪,这几天积雪融化,道路及其泥泞难行,泥水和着还未完全融化的冰水雪水,倒是阻了这二三十人的速度。 那刀疤脸咒骂额几声什么破路,这才又催促人群加把劲,等进了大山,路就好走了。 苏凌待他们走远了,来到道边一棵半枯死的歪脖槐树前,将手镯取下,在树干上划出一个指向龙台山方向的箭头,又来回的加深了几下,这才戴好手镯,继续远远的缀着那群人朝前走着。 没过多久,眼前便浮现连绵不绝的茫茫龙台大山。 或许是苍山地势较高,古木狼林,刚到山脚处,便觉得这里已然比龙台城里要冷上好多。 延伸上山的山路,泾渭分明,先是黄褐色的泥水路,走了不久,便全数是一点都不曾融化的积雪。 远远望去,山路蜿蜒盘旋,仿佛一条看不到头尾的白色大蛇,在山腹和群山之间缓缓爬升。 山路旁的的枯树,皆是倒挂的冰棱。 那二三十人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上,缓缓走着,车轮吱吱呀呀的,有节奏的响着,打破了龙台大山的幽深宁静。 几只伏在枯树枝上的不怕冷的不知名鸟儿,被这吱吱呀呀的声音惊动,忽的齐齐的飞了起来,涤荡起枯枝上的积雪,阵阵雪浪。 苏凌又放慢了些许速度,一则这龙台大山就是一个冰封的积雪世界,他那吸了寒气心肺难受的毛病一直没好,他一直强压着自己不咳出来,可还是避免不了的低低咳上两声,若是跟的近了,怕是会让他们发现。 二则,这满山的积雪,那车上的货物又极重,车轮轧在雪上,留下了数道清晰可见的车辙,倒也给苏凌追踪他们提供了不少的方便。 苏凌自山下开始,就用手镯做了不少记号,想来一旦伯宁寻来,定然能够找到的。 苏凌走着走着,忽的感觉身后似有动静,好像还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心中一紧,先是装着继续向前走,忽的顷刻回头。 身后凄风寒雪,白茫茫的一片,那里有什么人迹。 苏凌摇摇头,想来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他这才安下心来,全力的追踪向前。 又走了一程,苏凌低头看去,竟蓦地再次发现,雪地之中一路竟然斑斑点点的洒下了什么东西,沿着山道一直向前延伸。 咦?苏凌心中一动,俯下身去,将那斑斑点点的东西捏了一小撮,放在手上,竟然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就是在码头时他拍箱子时震荡而出的灰色粉末么? 他心中觉得这粉末定然有些不太寻常,于是将这些灰色粉末凑到鼻尖吻了吻。 说不出的味道传来,不是很刺激,但也不好闻。 只是苏凌觉得,这味道好生熟悉,自己很久很久前,似乎闻到过。 到底是什么玩意? 苏凌心中疑惑不解,但也不敢再耽搁,怕万一耽搁久了,那群人再跟丢了,他这才站起身去,极目远眺。 却见前方很远出,那数十个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就如万丈白雪大山上,缓缓蠕动的一群小黑点一般。 苏凌身形一晃,再次跟了上去。 待苏凌消失不过十息,苏凌站定的那片雪地山道上。 忽的白影一晃,白纱衣飘荡之间,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初现。 手中幽蓝长剑,闪着幽幽光华。 他抬头,从面罩的白纱之中,隐隐的射出两道眸光。 他停了一会儿,也如苏凌那般捡起地上的灰色粉末,在掌心摩挲了片刻,随即一扬,那粉末顷刻被冷风吹走。 他这才不再耽搁,一道白光,再次消失在茫茫大雪山中。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剑 p.s: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 茫茫大山,白头孤寂。 苏凌远远的缀着那二三十人,只觉冷意袭遍全身,苏凌强自忍着这通体寒意,兀自坚持着。 又跟踪了一段,山路渐渐变得难走起来,随着山势越来越险峻,那原本蜿蜒曲折的大山路,竟有种自天而来的气势,笔直的直上直下,倾泻而来。 苏凌和前面的二三十人的速度也再次减缓了不少。 又走了一段,过了一个拐弯,眼前山岭重叠,幽深渺远。 这二三十人似乎轻车熟路,一头扎进山腹的深处。 苏凌在这拐弯处做好记号,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进了大山深处。 他正全神贯注的跟着,忽的见那个刀疤脸一抬手,二三十人顷刻停了下来。 苏凌一阵紧张,以为他们发现了自己。 可再仔细看去。 刀疤脸连同那二三十人忽的长喝一声,伸手在胸膛处,抓了外面的罩衣,使劲一扯。 “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再看,他们外面罩的衣服,顷刻被他们扯下,然后随手一丢,半空之中碎衣飘动,被风吹着荡了几荡,落得哪里都是。 苏凌可顾不上看那些被扯下的罩衣,眼神灼灼的盯着这二三十人。 但见这二三十人将外面罩衣撤下,里面竟然还穿了一层应该穿在外面的衣衫。 苏凌赫然发现,这二三十人的衣服,包括那个刀疤脸,皆是一身幽紫色的衣衫,而这紫衣的制式,苏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曾在城门处剑斩一紫衣杀手,他的穿着,和这二三十人,一般无二。 紫衣映在雪色之中,凛凛的有杀气涤荡。 而他们身上的气势也陡然一变。 从方才一看就是做苦力的体格健壮的船工气息,蓦地变得浑身满是嗜血和杀意。 又在一瞬之间,那二三十人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柄弯刀。 白雪悍刀,冷血鬼魅。 哪里还是船工,分明是江湖杀手。 那刀疤脸倒提弯刀,走到队伍之前,用长刀拍了拍最初的十数个货箱,冷声道:“卸——!” 左右数个紫衣杀手闻声而动,顷刻之间将这十数个货箱搬到山崖前。 那刀疤脸这才冷喝道:“扔——” 那数个紫衣杀手,再不迟疑,将十数个货箱高举过头顶,朝着山崖下狠狠的掷了下去。 做完这些,他们又停了片刻,那刀疤脸,又查点了剩下的货箱,这才点点头道:“数目没错,弟兄们再加紧点,翻过这个山头,便到地方了。等护法验了货,到时候在天王近前美言几句,有我们的好处!” “是!——”这二三十个紫衣杀手,眼中一片贪婪的欢愉之意。 皆纷纷推了那货车,继续向前走去,那速度真就快了不少。 待他们走远了,苏凌这才飘身走到山崖前,朝下望了望。 山崖深不见底,云雾重重,哪里还有那十几个货箱的踪迹。 苏凌可以笃定的是,这十几个货箱里,应该就是装的茶叶。 应付了那码头和城门处的盘查,这些东西对他们便再无用处了,便这样抛下山崖。 山崖幽深,也不会有人发现。 苏凌不再耽搁,也加快脚步继续跟踪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苏凌眼前极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贯穿了一处山体的山腹,其上怪石嶙峋,山峰直插天际。 从山峰的陡壁之上,竟然直直的挂下一道滔滔悬泉。 只是天寒地冻,那悬泉早已冰封,只有一道数丈宽的冰嶂挂在那里,熠熠的闪着光芒。 蔚为壮观。 那数十个人这才停下来,将货车护住。 苏凌悄然转向旁边的密林处,冷冷的窥视着他们。 山洞想来是很大的,除了洞口山壁上嵌着两个火把,火焰跳动。 而洞口里面不远便能看到又是两处火把嵌在山石上,照亮了方圆数丈,再往里面便幽深晦暗,看不清楚了。 那个刀疤脸等了片刻,便见从洞里出来了四个人,也是一身紫衣,各自擎了一柄弯刀。 刀疤脸上前跟他们说了几句,那四人围着货车转了几圈,用刀撬开了其中一个货箱,看了几眼,这才朝他们一招手。 “走,进洞——”刀疤脸一挥手,领着这二三十人朝洞内走去。 那后出来的四个紫衣杀手,警惕的朝着四周看了几眼,这才也转身,迅速的消失在洞口处。 苏凌按捺着性子,又等了片刻,这才从密林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低头思忖了一阵,这里或许就是这群人的核心贼窝子,里面的高手定然不少,一定还有那个刀疤脸提到的什么护法。 自己实在是人单势孤,这样贸然进去,怕是到时不好脱身,他心中暗自着急,那伯宁如何还不来,要是人手齐了,冲进去抓人就好。 他正低头思忖,忽的感觉洞口处有人影一闪,站在他的身前数丈,声音冰冷道:“怎么,在等人么?” 苏凌大惊失色,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忽的抬头看去。 竟然是那个刀疤脸,不知为何,竟然去而复返,身形轻的连苏凌都未曾发觉。 苏凌将身体一蹲,蹲在雪地之上,脸上一阵懊恼道:“雾草!早知道我再等会出来了,被你发现了,是不是要请进去喝茶啊,太平猴魁还是毛尖?” 那刀疤脸刚想说话。 却见苏凌猛地暴起身形,悬至半空,双手一扬。 “呼——”一阵涤荡的雪雾朝着那刀疤脸铺面扬去。 刀疤脸只觉眼前一阵迷蒙,大吼一声,手忙脚乱的扑棱着洒了个满头满脸的雪雾,破口大骂道:“小子,你也太阴损了!” 苏凌也不答话,锵的一声清响,半空之中问相思细剑出鞘,一道寒芒,瞬间穿过雪浪,朝着那刀疤脸的哽嗓刺去。 那刀疤脸果然有些身手,虽然眼前看不清楚,但听风识剑,大吼一声,将手中弯刀猛地朝着脖项前一挡。 “当——”的一声清响。 那问相思剑尖正点在弯刀之上。 苏凌只觉的一股巨力将他震得几乎稳不住身形,不由的朝后面暴退数丈。 使劲稳了稳将要脱手的问相思,这才堪堪站住。 不等苏凌再出手,那刀疤脸大吼一声道:“剑是好剑,只是力道就差了点,接我一刀试试!” 话音方落,就见这刀疤脸身形疾纵,欺身向前,宛如一头猛虎,带着凶戾气息,弯刀刀芒一闪,带起刀风阵阵,以上示下,狠狠的朝苏凌当头劈去。 苏凌知道这刀疤脸一身怪力,自己可是接不了这一刀的,只得双脚一点雪地,“嘭——”的一声斜着闪去。 脚下雪浪迸溅。 饶是苏凌身形够快,刚刚偏身,那巨力刀芒便从他身前掠过,苏凌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刀芒上的横绝气息。 “不过是一身熊力而已......”苏凌半斜身体,整个身形几乎离地两丈多,几乎跟地面平行,一翻手腕,问相思斜刺里横推向刀疤脸的右侧腰部。 若是砍上了,这刀疤脸定然会被拦腰砍为两截。 刀疤脸只得放弃进招,右手一顺,那弯刀直直向下,朝着冲过来的问相思剑芒再次挡去。 苏凌暗道,这刀疤脸看起来憨傻,还有一身蛮力,却招招针对我力气不及的弱点,逼我和他的弯刀相撞。 我若真的不小心撞上他的弯刀,凭他的力气,轻则剑飞,重则身形不稳,被他再补一刀,命就没了。 这怎么玩?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使劲将相思剑抽回。 那刀疤脸见苏凌有了破绽,抽刀而回,便得理不让人,弯刀从下向上,反手朝苏凌肚腹出撩去。 “雾草!不讲武德!”苏凌大骇,只得死命的再次向后暴退数丈。 那刀疤脸岂能轻易放掉苏凌,壮硕的身体,一步欺来,朝着苏凌又是雨点般的三刀。 苏凌拼了命的左躲右闪,好在身法够快,这三刀全数劈空,劈在地上,震荡起雪片乱飞。 苏凌不敢和刀疤脸硬碰硬,只得左冲右突,凭借飘逸的身法,围着刀疤脸转圈,抽冷子在刀疤脸进招间隙,直攻数剑。 刀疤脸虽然浑身蛮力,可是一头熊碰上一只轻盈的蝴蝶,也是不好对付。 他仗着蛮力不住挥刀,却都砍在了空气中。 两人就这样交手了十数回合。 那刀疤脸被苏凌左晃右晃,闪的眼花缭乱,热汗直淌,心中满是焦躁。 忽得,他朝着洞中喊了一声道:“你们这几十个,杵着看戏么?还不出来帮忙!” “嗖嗖嗖——”数十声响过,方才进洞的二三十紫衣杀手,一个不少,全数飘身出洞,一字排开在苏凌面前。 弯刀一举,大喝一声道:“杀——” 苏凌身形疾退数丈,细剑一横,看了这杀意满身的数十紫衣杀手骇然的刀芒,头自是先大了三圈。 苏凌破口大骂道:“雾草!玩不起啊你这刀疤脸,打着费劲就叫人不成?” 刀疤脸冷哼一声道:“聒噪什么,杀人战场,凭着肉舌就能赢么?” 苏凌无奈一笑道:“和谐社会,要不咱们坐下来谈谈,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刀疤脸刚想叫人动手,却见苏凌主动要提自己的名字,这才让这二三十人先停下,向前一步道:“也好,我先问问你到底姓甚名谁,以免你死了没办法给你立碑!”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要问我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好汉爷姓祖名宗!” 苏凌一嘴的胡说八道,他在拖延时间,心中暗暗念叨,伯宁大哥,你再不来就不用来了,先去给我买口上好的棺材,等着吃席就行。 那刀疤脸点了点头,念了一遍道:“啊,原来你是祖宗......” 忽的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啊呸!你个王八蛋,占老子的便宜,老子把你切开晾着!” 说着当先催动手中弯刀,大吼着朝苏凌劈去。 身后那二三十个紫衣杀手,身形一动,弯刀一顺,也欺身朝苏凌冲去! 苏凌哈哈大笑道:“小爷不占你便宜,对得起你这憨头憨脑的模样么?” 便在这时,那刀疤脸已然欺身赶到,弯刀再次砸向苏凌的脑袋。 苏凌急忙朝左侧退了数丈,绕过这刀疤脸,一道残影朝着他身后最前的一个紫衣杀手顷刻激射而去。 半空中问相思蓦地出手。 剑芒一闪,剑锋嗡嗡有声。 “噗——”斜肩铲背,一剑荡起血浪翻涌。 那个紫衣人的左臂被苏凌一剑砍下。断臂翻滚,鲜血汩汩。 “啊——”那紫衣人惨嚎一声,就地翻滚。 刀疤脸和其他的紫衣杀手被突变的情势骇的立时停身。 苏凌瞅着这机会,蓦头就跑! 刀疤脸哇哇暴叫道:“这他娘的是什么破招,占了便宜就跑啊!还愣着干嘛,给我把他乱刀砍死!” 说着当先朝着苏凌冲去,身后那二三十人也冲了过来。 苏凌边跑边回头,心中暗骂伯宁这玩意真不靠谱,怎么还没来,再没来自己真就吹灯拔蜡了。 忽听脑后风声不善,原来是一个紫衣人当先追了上来。 原来那刀疤脸虽然力气大,但论速度却差了点,所以被这紫衣杀手抢了先。 苏凌也不回头看,只用耳朵听,感觉那弯刀已然到了,这才冷喝一声,身体疾速向右侧撞去。 那紫衣杀手还以为一刀砍中了,刚然一愣,却觉得手臂发麻。 原来苏凌早已闪到右侧,自己那一刀却是砍在了旁边的树桩之上,刀入数寸。 那紫衣杀手正欲拔刀而出之时。 苏凌蓦地从右侧翻身而起,宛如鹞子,冲天直上,一荡手中细剑,问相思划破空气,正刺入那紫衣杀手后心。 又是一声惨叫,这紫衣杀手顷刻毙命。 便在这时,那数十紫衣杀手已然来到,瞅准苏凌身体下落的当口,各自挥舞弯刀,一阵乱砍。 “当当当——”的声音响成一团,却是全数砍在了雪地之上。 苏凌下落之时,便一眼看见这数十人的弯刀气势汹汹的朝自己砍来。 只得舌尖一顶上牙膛,那下落的身体在半空一窒,忽的调转方向,朝后面射去。 只是这样,苏凌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索性也不再去管,任凭这失控的身体向后冲。 “嘭——”的一声,苏凌只觉得后背撞在不知什么玩意儿上,这才堪堪停下。 苏凌后背被这实实的一撞,气血翻涌,眼前一黑,苏凌强忍着一口气,没有当场吐血。 可是再起身之时,那刀疤脸和身后数十杀手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刀疤脸一脸狠戾,晃了晃手中的弯刀道:“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 “给我剁了他!” 那刀疤脸一声戾喝,数十紫衣杀手皆举了弯刀,就要朝着苏凌当头砍下! 忽的那洞上方的悬泉山崖上蓦地飘来一阵清冷的声音道:“几十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东西!不知羞!” 刀疤脸和那数十个杀手皆惊,惶惶然抬头朝那山崖悬泉处看去。 山崖之巅,冰封悬泉,恢弘绝美,宛如冰封的银河! 忽的一白衣素影,毫无征兆的翩然出现。 白衣飘荡,如幻如仙,轻踏吧已然冻成光滑无暇的冰嶂悬泉,翩然而下。 身姿绝世,衣袂如仙。 手中幽蓝长剑,凛凛蓝芒,直入神魂。 这白衣人径自从那冰嶂悬泉之上飘荡而下。 顷刻之间已然来在半空。 声音冷如冰霜,却是极美的女子声音道:“我说过,这个小子,只有我能动的,你们这些人,不配!” 幽蓝长剑,蓦地蓝芒大胜。 将她的如雪般的白衣身姿整个环绕住。 “嗡——”的一声高亢的清鸣,那幽蓝长剑蓦然从她素指间飞出。 一道绝艳蓝芒直插苍穹。 那天色,竟然蓝芒尽染。 那数十个杀手,哪里见过这般异象,皆吓得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听荷!斩!” 白衣如幻,她身姿轻动,惊鸿一瞥。 这数十人竟感觉到了无边的冷意和杀机。 那幽蓝长剑在苍穹中疾速旋转飞舞,幽蓝剑芒四溢飘荡。顷刻之间一股惊天的剑气不断的在剑身周围聚集涌动。 “叱——” 半空中,如雪白衣身影蓦地伸出一根葱指,朝着那数十人的核心处一指,冷声喝道。 那幽蓝长剑再不耽搁,化作一道耀眼蓝色剑气,从苍穹之上,猛然冲下。 瞬息之间,将那数十杀手的身形,全数笼罩在浩大的蓝芒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 剑气震荡四溢,雪浪奔涌迸溅,弥漫开去,遮了四周方圆。 苏凌眼前,那幽蓝长剑正插在自己身前数丈的雪地之上,直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飘然而至,立于幽蓝长剑之后。 白衣倾城,清影如歌。 那震荡的剑气字幽蓝长剑之上轰然铺开。 刹那之间,那数十个杀手如遭重击,朝着四周暴退翻滚开去。 有十数个杀手已然倒在地上翻滚惨嚎,饶是起不来了。 一剑之威,强横如斯。 苏凌这才发觉这白衣女子竟然认识,这可是个神仙! 他狂喜道:“原来是仙子姐姐!好久不见。” 那刀疤脸还是有些功夫,被震的倒退十数丈,将手中弯刀朝地上死命一杵,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白衣女子也不理苏凌,只是抬了螓首,白色面纱中眼眸透出两道冷意,声音也是冰冷道:“哪个近前,死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敌巢惊心 原本占了绝对优势的紫衣杀手一方,在这白衣女子突然出现之后,形势转瞬直下。 刀疤脸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周围,能站起来出手的,加上他自己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不过他想到洞里的那些高手,还有护法在,便出不了乱子。 想到此处,他这才大吼一声道:“能站起来的,都给我起来,保持阵型,别装娘们儿在地上嚎叫!” 他一喝之下,竟还真就有效,那地上东倒西歪的人中,还真就有七八个紫衣杀手,咬牙站了起来,迅速的聚拢在刀疤脸的身后。 刀疤脸这才有了些许底气,兴许自己扛上一阵,待护法手中的要紧事办完之后,便能出动支援自己。 若是护法出手,这局势就不在话下了。 想到此处,他强压气息,这才倒提弯刀向前几步,一指那白衣女子喝道:“你这小女娘,好狠,大爷一时之间不备,着了你的道了,说,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女子却也不回答,忽的又伸出一根葱指,朝着他点了一下,又朝着他身后点了起来。 声音依旧冰冷,似乎没有一丝的喜怒波动道:“一、二、三......十二......” 她这才轻轻将那插在雪中的幽蓝长剑拔出,轻轻的吹了吹。 气息如兰如馥,那面上的白纱轻轻被她吹起飘荡,竟隐隐能看到她绝美的雪颌和朱唇。 紧紧这浅浅的一露,就连刀疤脸都有些看得呆了。 竟是想不过一切的欺身向前,粗暴的,不对,轻轻的揭了她的面纱,看看她的容颜到底有多么的绝世倾城。 太粗暴了,弄疼她了,岂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么? 那白衣女子似乎淡淡笑了下,声音仍旧冰冷,低低道:“不要浪费本姑娘的时间,你们十二个,一起上吧!” 那刀疤脸脸上的横肉跳动了几下,这才色厉内荏的吼道:“小女娘,猖狂!给我上!” “杀——”身后的十一个紫衣杀手,皆同时举起手中弯刀,呼喝一声,朝着白衣女子冲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竟似恍若未闻,反到转过身去,朝着苏凌轻轻的抬了抬下颌道:“苏凌,你还能起来不能?” 苏凌一阵头大,暗想这等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你怎么连躲都不躲一下。 苏凌这才迅速起身,朝着白衣女子迅速笑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道:“神仙姐姐,小心你身后啊,别只顾着跟我唠嗑......” 那白衣女子将头一歪,带动白纱一荡,呐呐出言道:“唠嗑?此为何意?” 苏凌大急,眼看身后已然有两个行动迅速的紫衣杀手弯刀高举瞬息便要冲至。 苏凌只的一提手中问相思,大吼一声道:“神仙姐姐,闪开!” 他屏息凝气,便要摆剑纵身挡在白衣女子身前。 可就在他将纵身还未纵之时,那白衣女子却忽的清叱一声道:“烦——” 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也不回头,只是右手的幽蓝长剑蓦的蓝芒大胜,她握在手中,朝着气势汹汹,顷刻便至的那十一个紫衣杀手轻轻一拂。 “轰——” 又是一声巨响,再看那十一个紫衣杀手,也不知怎地,竟似被什么巨力掀翻一般,根本稳不住身形,瞬间东倒西歪,弯刀撒手,躺在地上,翻滚不止,哀嚎连连。 抽搐片刻,皆没了气息。 苏凌看在眼里,瞳孔一缩。 妈的妈我的姥姥,这还叫武功么? 他只得伸出一根大拇指,在白衣女子面前白纱一竖道:“神仙姐姐,你真不是人!” 那白衣女子正自将长剑还鞘,听他这一句,忽的抬起头来冷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凌忙给自己嘴上来了一巴掌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你真是神仙......” 白衣女子这才冷嗔道:“等会儿再跟你计较,我先打发了那个丑鬼。” 她说罢,朝前踏了两步。 白衣如雪,缓缓飘荡。 她轻轻指了指那刀疤脸道:“你是出手啊,还是滚回洞里送信啊?” 那刀疤脸一脸惊恐,脸色煞白,那刀疤竟显得更深了些。 他由于恐惧,面色更显狰狞,忽的大喊一声道:“你.......不要过来!” 苏凌在白衣女子身后,看着这五大三粗的刀疤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笑喷了。 大哥,你就这点成色,太对不起你这彪悍外形了吧。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那你还不滚进去送信,让你们那什么狗屁护法的滚出来见我!” 说完,她不再看那刀疤脸,转身朝苏凌走去。 那刀疤脸见这白衣女子毫无防备的转身朝苏凌去了,忽的眼神变了数变,犹豫、胆怯、愤怒和狂热,忽的举起手中弯刀大吼一声道:“给我去死吧!” 说罢挥起大弯刀搂头便剁! 苏凌脸色一变,刚要出言提醒,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要是说出来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刀疤脸只是刚把手中弯刀举过头顶,却蓦地顿在了那里。 手中弯刀竟然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而原本在他眼前的白衣女子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正惊恐犹疑,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冰冷的话音道:“非要我多杀你一个......” 话音方落,那刀疤脸蓦然觉得后腰一阵剧痛。 自己那柄弯刀已然从他后腰出贯穿,前面的肚腹处,刀尖贯出,滴滴答答的淌下血珠。 那刀疤脸瞬间身体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 这才将白衣女子的身形显露出来。 “何必呢,进去报个信,你兴许能活......” 那刀疤脸眼神空洞,气息微弱,挤出一句话来到:“紫衣教......完不成任务......也是......死。” 默默跪地,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机。 苏凌这才走过来,附下身看了看这刀疤脸,这才道:“真就死了......” 那白衣女子似乎有些好奇道:“你还想他活着不成?” 苏凌这才站起身来道:“本想抓个活的,这可好,全死翘翘了,啥也没问出来。就知道一个紫衣教,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 白衣女子嘁了一声,冷道:“早知道,让你死在他们手里算了,横竖我不出手!”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白姐姐,你这话说的,我还是感激你出手相救的,要不然认识我的都得吃席不是......”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哪个告诉你我姓白的?”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看,你也不告诉我你贵姓啊,我总不能叫你神仙姐姐吧,那多矫情,你这一身白的,我就叫你白姐姐了。” 白衣女子这才点了点头道:“姓白就姓白吧,随你怎么叫去......” 苏凌这才又是嘿嘿一笑道:“话说,白姐姐的功夫剑术可是真的厉害,这群人,架不住白姐姐一划拉的。” 那白衣女子淡淡道:“我这算不了什么,凌武城剑庵,皆比我的功夫高上不知多少呢......” 苏凌闻言,瞪大了眼睛道:“凌......凌武城?剑庵!我滴个乖乖,那可是武学胜景啊,天下武学出凌武,是不是我要到那里挑事,怕是会被揍的连我妈都不认得我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你还想去挑事,估计凌武城大门你都进不去......” 苏凌这才挠挠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白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白衣女子想了想道:“你不是想抓个活的问话,走,我陪你进去抓个大活人出来......” 苏凌一脸无语道:“白姐姐,这几十个人你是不在乎,里面可还有个什么护法呢,还不知道多少打手,咱们还是别去了,咱俩找个饭馆,喝个小酒,交流下感情啥的多好......”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朝着苏凌肩上一推道:“你进不进?不进我拽你进!” “进进,白姐姐都如此盛情了,我岂能犹豫不前,有洞不进,非丈夫也!”苏凌猥琐一笑,这才头前走进洞中去了。 那白衣女子也是白影一闪,跟在苏凌的身后朝洞内去了。 ............ 洞内。 这洞内方圆的确十分浩大。好似没有尽头。 穿过无边的或天然或人工的小路,不知多久才能看到核心的区域。 一个巨大而宽阔的空间。 一方巨大的水池,里面的水满是暗红褐黄之色,细细闻了,竟有种浓重的说不出的刺鼻味道。 方圆的洞壁上也被染上了如水池一样的颜色,显得怪异而丑陋。 水池旁,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巨大的大陶缸,一人多高,两人方能合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木质的不知名的巨大机器和架子,不知作何用处。 这空间的最深处,数个石阶之上,有张石凳。 石凳之上半倚着一个身材长硕的紫衣男子,带着一个铜兽面具,看不清五官。 他左臂和右臂各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紫衣女子,那两名女子却是体格风骚,狐媚无比。 而他右手的两指之上还挂着一个银色的酒壶,不住的往嘴里倒着酒。 台阶之下,数十人正忙忙碌碌,将那些机器、架子和一人多高的巨型陶罐往洞的深处搬去,不知搬向何处。 人群出来进去,却没有一丝声音和交流。 细细看了这些人,有人着紫衣,皆是会功夫的杀手,但还有部分只是寻常粗布衣衫,看起来倒像是一些工匠。 便在这时,一个紫衣身影疾速的跑了进来,径直走到这紫衣兽面人前,低低的道:“护法,那刀疤死了,连着还折了数十个兄弟.......” 那紫衣兽面人正对两个艳冶女子上下其手,听他这一说,才又狠狠的在左侧女子胸脯上抓了一把道:“谁这么大本事这才多久,三十几个人全死了,再加上个七品武者刀疤头......” 那紫衣人忙道:“是一个白衣女子.......白纱照面,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那紫衣兽面人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雌儿......那刀疤平时不是挺能收拾娘们儿的么,怎么这个娘们儿都搞不定,真就是个废物......死就死了吧......” 那紫衣人这才又低声道:“他们进洞来了,不过不太熟悉道路,但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来!”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一推那两个艳冶女子,长身站起朗声道:“怎么样,都搬了这许久了,搞什么?还没搬完?” 有下面人回话道:“护法,基本搬完了,只是这下小瓶小罐的,散散碎碎的,实在不好拿啊。” 那紫衣兽面人挥了挥袖子道:“这些玩意儿,无关紧要,他们死在这里,总要给他们点陪葬品不是!” 说完他大吼一声道:“都给我集合!” 他一声令下,这些忙碌的杀手进而工匠皆放下手中活计,全数在紫衣兽面人的阶下集合。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一个兄弟陪着咱们一个宝贝工匠,朝后面撤走,哪个要是敢畜出声,敢掉队,那就别怪本护法不客气了!听清楚没有!” 那些紫衣杀手皆喝道:“喏!” 而那些工匠则是唯唯诺诺的低头不语。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一挥手,这集合的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洞内深处去了,不过一会儿时辰,那深处翻滚的黑暗便将这群人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了。 那紫衣兽面人这才忽的冷笑几声,一甩那紫色宽大的后摆和袍袖,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 苏凌和白衣女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洞中走着。 只是无奈这洞内的空间太大了,仿佛又是一个世界。 不仅如此,原本石壁上是有火把的,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然被人全数熄灭了。 而且,他们这样没头没脑的走着,前方又多有岔路小道,他们来回折返,当真是又耗时间,又费体力。 苏凌大实在有些累了,喘着粗气,举着火扇道:“白姐姐,不行咱们回去吧,这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什么是个头啊!”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这小身板,这么快就不行了?” 苏凌忽的一挺胸膛道:“谁说我不行来着,这才哪到哪啊,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白衣女子这才又道:“那就赶紧走,废什么话!” 苏凌又走了一阵道:“不是,这洞深不见底,万一等下蹿出些蝙蝠、毒蛇啥的,你不害怕?” 白衣女子径自走路,也不看他道:“比起小青来说,它们能叫蛇么?” 苏凌闻言,这才欣喜道:“什么,小青没死么?” 白衣女子淡淡道:“我阿爷出手,那小青自然无事,现在说不定正在山里逮熊罴练手呢......” 苏凌心中暗喜,若是张芷月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更加的欢喜呢。 苏凌忽的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了?” 白衣女子扭头有些意外道:“你怎生知道的?” “你看,那蛇叫小青,姐姐又是白姐姐,那你是不是叫白素贞......” 白衣女子一阵疑惑道:“白素贞?是哪个,可也会剑术?比我凌武城弟子可还厉害么?” 苏凌忙讪讪的摆摆手道:“白素贞厉害,不过也比不上她夫家许仙的,那许仙可是敢......” 他话说了一半,便咽下不说了。 那白衣女子哪里肯依,转回头来几步走到苏凌近前道:“许仙如何?尚品还是无上宗师?” 苏凌嘿嘿一笑道:“玩蛇宗师......” 两人又行了一阵,苏凌忽觉的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前面幽暗之处传了过来。 那白衣女子也闻到了,转头道:“这什么味道......” 苏凌摇摇头道:“不敢确定,好重的味道,我想应该离他们藏匿之地不远了,咱们加紧些。” 两人脚下加紧,又走了一阵,只觉得这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重。 正自犹疑,忽的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 苏凌一拉那白衣女子衣袖道:“白姐姐,就是那里!” 白衣女子眼神先是落在苏凌拉她衣袖的手上,哼了一声,将衣袖抽走道:“快走!” 两人催动身形,两道白影顷刻即至。 直冲到当场,这才停下脚步。 两人两双眼睛,朝着周遭细细看去。 一池暗红又泛着褐黄色的臭水,旁边还有几个残缺木架子,架子周遭,无数小小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胡乱放着,有的已然破碎残缺了。 周遭石壁,有八盏火把灯,火焰毕毕剥剥响着。 除了这些,再无它物。 那火焰的声音,更显得深洞寂寥无声。 “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那白衣女子出言问道。 苏凌摇摇头,朝着那一池颜色不正的水中捧了一些出来闻了闻方道:“看来这水便是这刺鼻味道的源头了。” 苏凌又抬头观察了一番,愣神道:“人呢,什么鸟护法呢?” 两人正自疑惑。 忽的整个山洞中传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桀桀桀桀——哈哈哈哈——” 这怪异阴恻的笑声瞬间在洞中弥漫开来,一阵接着一阵,合着回音,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我滴个神啊,什么鬼怪!”苏凌汗毛都竖起来,刷的抽出了问相思。 那白衣女子也是向后退了一步。 手中的幽蓝长剑,轰然飞出,盘旋在她的身侧,发散着微微蓝芒,嗡嗡轻鸣。 苏凌大声嚷道:“你大爷的,装神弄鬼吓唬小爷,给我滚出来!” 话音方落,只听“啪、啪、啪、啪——”四声响过。 左侧四盏火把瞬间熄灭,那洞立时暗了许多。 苏凌和白衣女子的眼中,蓦地出现一道幽紫色悬浮身影,在半空之中极速飘荡,宽大紫袍无风自荡。 而那阴恻怪异的笑声也是从这悬浮身影处发出来的。 这幽紫身影,身形飘忽不定,游荡在洞壁左右四处。 倏忽不见。 宛如鬼魅幽魂。 那诡异身影刚一消失,原本熄灭的四盏火把,顷刻之间再次燃烧起来。 瞬间将洞内照的通透。 苏凌赶紧借着光线充足,仔细的寻找方才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过片刻,又是“啪、啪、啪、啪”四声响过,右侧的四盏正旺的火把,顷刻之间熄灭。 洞内再次暗了下来。 那个幽紫色的飘忽身影,又再次悬浮出现,忽左忽右,鬼魅幽幽,骇人心魄。 苏凌刚想开口,那白衣女子却是向前一步,蓝芒长剑虚浮眼前,冷声道:“莫要装神弄鬼,紫幽蝙蝠,别人不认得你,姑奶奶可是认得的!速速出来受死!” 话音方落,那“桀桀”怪笑再次回荡在洞内方圆。 一声幽冷的声音蓦地从他们身后响起道:“既然知道本护法是谁,小女娘倒是有些道行,看看你能在本护法手下撑过几合,统统死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塌地陷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阴恻恻的声音让苏凌觉十分不舒服。 “这是个什么怪物?人呢?人哪去了?老蝙蝠,老乌龟,有本事,你过来啊!过来啊!”苏凌这句话,可不是有意模仿,因为那个人的身形实在飘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蹿出来给自己一下。 “你后面,小心!”白衣女子蓦然出声。 苏凌大惊失色,便觉着脑后生风,亦有金属破空之音,瞬息即至。 想要转头,却是事比登天。 那紫幽蝙蝠出手实在太快了,苏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也一刀砍了下来。 “无头侯了......完犊子......”苏凌一脸哭丧,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道:“躺下......怎么这么笨呢?” “咚——”的一声,苏凌应声倒下,只觉得自己的腿弯处火剌剌的疼。 将将躺下,只觉眼前一道巨大的幽紫身影,从他面前一掠而过。 那宽大的袖子展开飘荡,真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低空掠过。 苏凌还未及看清楚,只觉从那幽紫身影中蓦地激射出一道利芒,自上而下,直穿他的胸口。 完蛋,还是死! “嗡——”的一声清鸣,原本悬浮在那白衣女子身前的幽蓝长剑,一道蓝芒,化为一道流光,下一刻便已挡在苏凌近前。 “当——”的一声,那来势汹汹的利芒正撞在幽蓝长剑之上。 紫芒蓝芒,刹那迸溅。 一息之间,紫芒尽散。 儿那幽蓝长剑却仍旧悬浮在苏凌近前,蓝芒大胜。 一只素手蓦然而出,一把握住幽蓝剑柄,横着只一推,幽蓝剑气平铺弥漫。直冲漂浮在苏凌上方的紫色身影。 那紫色身影咦了一声,身形暴退而去。 待他在十数丈外落下地时,却见白衣女子已然执剑挡在了苏凌前面,浑身气息冷若寒冰。 “能不能起来了?......”那白衣女子并不看倒地的苏凌,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苏凌一边揉着腿弯站了起来,一边嘟嘟囔囔道:“白姐姐,下回踢我的时候,能不能下脚轻一点,你这一踹,万一把我腿给我踹断了,一会儿出去,你得背我......” 白衣女子知道苏凌这是在贫嘴,并未回头看他,只冷冷的望着十几丈外的紫衣人——紫衣教,左护法,紫幽蝙蝠,燕无归。 那燕无归桀桀怪笑,脸上的兽面也跟着他的肌肉抖动,声音阴恻恻的道:“小女娘,有些本事。”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燕无归,你除了会装神弄鬼,还能干什么?” 苏凌闻言,呸了一声道:“还真是乌龟!燕无归,你还会一件事,缩头乌龟,不敢正面跟小爷打......” 燕无归似乎被苏凌激怒了,冷哼一声道:“凭你,本护法就先吸干你的血再说!” “雾草!你跟青翼蝠王韦一笑是一家子不成?”苏凌骂了一句道。 “什么青翼蝠王,你小子胡说什么,还不受死!”燕无归“死”字方一出口,人已经消失。 “还玩这个?”苏凌嚷了一句道。 可他刚想找一找这个燕无归,却发觉眼前紫影一闪,那燕无归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他的近前。 手中弯刀搂头便剁。 苏凌妈呀一声,手中问相思死命向上便抬。 “当——”正撞在弯刀之上。 苏凌如受剧震,整个身体倒飞而去,后背正撞在那水池边上,幸亏他死命的控制身体,要不然定会一头栽进那刺鼻的水池里,喝个肚圆。 苏凌干脆躺在那里不动了,反正自己起来也是倒下,他摆摆手道:“不玩了,小爷躺平了,还不行么?” 白衣女子冷声道:“燕无归,堂堂九品巅峰境的高手,欺负一个六品境界的人,不怕失了身份么?” 苏凌一翻白眼道:“怎么又是一个九品巅峰,小爷最近倒霉,先碰见一个死变态是九品,这里又冒出来一个,怪不得小爷一招也接不住。” 那燕无归桀桀怪笑道:“小女娘知道本护法是九品巅峰,还不跑,看来是想跟你这小白脸情郎死在一处了!” “情你个大头鬼......你这人不但变态,而且八卦......”苏凌躺在地上,嘴还穷对付。 “看看谁死!......” “听荷雨!......”白衣女子蓦然出声。 再看手中幽蓝长剑清鸣一声,竟化作点点蓝芒剑幕,宛如凭空而现的绵绵雨珠,滴滴落下。 “叱——”那白衣女子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流光,从那点点蓝色剑雨之中瞬间穿过。 待她穿过这蓝色剑雨之后,那无数点点的蓝色剑雨忽的快速涌动起来,顷刻化为一道流光,汇聚成一滴耀眼光点白衣女子手中握着的长剑之上。 “别动!”白衣女子身形再次出现之时,点点蓝色剑雨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手中幽蓝长剑正抵在燕无归的哽嗓咽喉之处。 一身清冷,白衣绝世。 燕无归似乎并不惊慌,仿佛幽蓝长剑并未抵在他的哽嗓一般,兽面上露出的双眼竟有些狂热,桀桀冷笑道:“听荷五剑,第一剑——听荷雨!果真玄妙!小女娘你竟是凌武城镜无极门下!” “算你有些见识!还不束手就缚!”白衣女子冷声道。 “笑话!五剑只出了这一剑,就想打败我!” 燕无归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竟然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凌躺在地上直摇头,仿佛在看玄幻大片道:“乾坤大挪移也没这么快吧,大哥......” 忽的,燕无归的声音自高处传来道:“小女娘,我已然看破你的境界不过八品而已,那听荷五剑虽然厉害,但你区区八品境界,不过只能使出前三剑而已......” 白衣女子蓦然转身,却见那台阶的石凳之上,燕无归正身形悬浮,宽大的紫衣无风飘荡。 “三剑对付你这个蝙蝠也是够用的!”白衣女子冷然道。 “是么?......既如此,本护法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们玩了,你们跟我的儿孙们玩会儿吧......” 他说完这话,紫衣蓦地鼓荡起来,刹那之间,几十道幽紫光芒激射而出,更有吱吱吱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凌盯睛看去,只吓的妈呀一声翻身而起。 眼前几十只长着幽紫羽翼的巨型蝙蝠,皆红眼獠牙,吱吱吱的凄厉叫着,朝自己和白衣女子铺面而来。 便是整个洞中都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真有蝙蝠啊.......”苏凌脸色变了数变。 刚想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白衣女子却冷哼一声道:“退后,不怕被这毒蝙蝠咬死,就抱头蹲下,别动!” “好勒您呐......” 苏凌倒也听话,真就立刻蹲在地上,做了个标准的双手抱头的姿势。 白衣女子冷叱一声道:“斩清波——” 再看手中幽蓝长剑,剑芒大胜,顷刻之间迸溅出数道连绵不绝的浩大剑气。 仿佛清波风吹起,激荡缠绕,一波剑气蓦然向前,其后又极速的生成新的一波剑气。 剑气连绵不绝,翻涌如波。 便在这时,白衣女子一道残影,已然迎着铺面而来的蝙蝠潮而去。 她的身影瞬间被巨大的蝙蝠潮湮没。 苏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清楚状况了。 只有眼前,蝙蝠潮翻涌,缝隙之间更有一浪接一浪的紫芒剑气直透而出。 耳中不断的传来巨型蝙蝠的惨叫声和扑簌簌的跌落在地的声音。 “吱吱吱吱——”“砰砰砰砰——” 彷如一夜秋风,吹落枯叶无数。 顷刻之间如雨的蝙蝠身影尽数从半空之中跌落尘埃。 而幽蓝剑光过处,铺天盖地的暗红色蝙蝠血迸溅翻滚,血浪滔天。 就如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刹那之间,血雨住,吱吱砰砰的声响消弭于无形。 那洞内竟有股说不出的死寂。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虚浮于半空之中。 周身蓝芒隐隐,白衣荡漾,清冷绝世。 那滔天的蝙蝠秽血,竟一滴也不曾落到她如雪的白衣之上。 苏凌可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整个白衣血污满身,竟成了暗红色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腐臭味道。 苏凌实在是抵挡不了这浓重的味道,脸色蜡白,哇哇的吐了起来。 那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只看着他吐个没完。 苏凌好一顿吐,这才止住,还是心中好一阵恶心。 “出门不带伞......失误......失误......”苏凌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欲再吐。 白衣女子冷声道:“先别吐了,那燕无归不见了!” 苏凌闻言,这才忘记自己一身血秽之事,抬起头来和白衣女子细细找寻。 再看这洞中除了几十只死在地上的巨大蝙蝠之外,哪里还有那燕无归的身影。 “这个乌龟,放了毒就跑啊!出来......赔我衣服!”苏凌一边找,一边大声嚷着。 两人戒备搜寻,也不见燕无归的身影。 白衣女子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燕无归并不想恋战,只是拖住我们一时半刻而已,苏凌现在怎么办?” 苏凌在这洞内方圆踱了几圈,蓦地发现两扇巨石,巨石之间,竟有一个微不可闻的缝隙。 他用眯着眼睛朝那缝隙之中看去,只觉得里面幽深寒冷,似乎是条通道。 苏凌想了想方道:“白姐姐,你能把这两扇巨石挪开么?” 白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怀疑这巨石之后有密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整个洞内,只有这一处缝隙,那死乌龟蝙蝠要跑,定然从这里走了没错。只是他知道如何开启巨石密道机关,咱们不清楚罢了。” 白衣女子不说话,走到这巨石之前,敲了几下,方道:“我试试看吧......” 言罢,她将幽蓝长剑悬在腰间,伸出两只玉手,扣住两扇巨石的缝隙。使了使劲。 那两扇巨石竟然纹丝未动。 “这......”白衣女子有些不甘心,忽的调动全身气息,白衣荡漾开去,全身气息灌于双手之上。 “哼——”白衣女子冷哼一声,双手再次用力向两边挪动巨石。 结果,她试了数次,苏凌喊了数次加油。 那巨石只是从顶端落下数道石屑,仍旧纹丝未动。 两人正自无计可施,忽的“吱——吱呀——轰隆!”一声巨响。 那两道石门竟缓缓的朝两边自动退去。 顷刻之间,巨石之后闪出一处幽深阴暗还带着丝丝冷意的密道出来。 “这?请君入瓮么?”苏凌看了看那霍然出现的密道,疑惑道。 那白衣女子也不说话,便朝那巨石之后的密道方向走去。 慌得苏凌又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白姐姐,你干嘛去?” 那白衣女子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被他抓住的衣袖,似乎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任凭他如此抓着,冷声道:“自然是进密道,寻那燕无归......” 苏凌使劲摇头道:“还是别了,这里面乌漆嘛黑,还冷气逼人的,万一有什么机关埋伏,怕是咱们都不能全身而退。咱们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白衣女子也答话,轻轻甩开被他抓住的衣袖,闪身间,飘身进了密道之中。 “我......”苏凌一脸无奈,摇头自语道:“算了,死就死吧!” 他没有办法,握了握手中的问相思,紧紧的跟上白衣女子,也进了密道之中。 密道之中,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周围光景。更有潮湿阴冷的气息不消不散,让人觉得阴森无比。 苏凌似乎想找回点男人的脸面,竟打开火扇,点点微光照亮脚下的路。 他这才举着这火扇,走到白衣女子近前道:“白姐姐,你在我后面,我在前面开道。” 那白衣女子也没有执意走在前面,轻轻点了点头,跟在苏凌身后,两人向密道深处走去。 这密道最初还算宽敞,苏凌举着火扇照亮,两人细细的打量四周。 密道的两侧,偶尔有些残缺的瓶瓶罐罐,还有些灰色的粉末踪迹,再无他物。 左右和头顶,皆是潮湿而光滑的石壁。 随着两人不断的深入,那股原本不太浓重的刺鼻气息,竟然又变得浓重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好生熟悉。 苏凌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忖。 密道曲折蜿蜒,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这密道似乎没有尽头,就如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两人罩在里面,脱身不得。 只有无尽的幽暗前路,看不到来处与去处。 只有苏凌手中的火扇发出点点微光,氤氲昏暗。 两人顺着密道的走势七拐八拐。 苏凌眼尖,忽的看到前面一堆如山堆积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忙向前一指出声道:“白姐姐,前面那堆东西是什么?” 白衣女子也发现了前面堆积的东西,两人脚步加快,几步便走到近前。 苏凌将那火扇晃了晃,借着微光看去。 不看无妨,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冷汗直淌,苏凌颤声道:“死人骨头!全部都是死人骨头!” 原来,这堆积在一处如山的东西,竟然是无数的四人骨头,细细看去,更有无数早已只剩白骨的头颅,狰狞可怖。 白骨如山,不知道多少性命。 “这些人,该是死了好久了,竟然都成了白骨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竟饶有兴致的从这对如山的白骨之中拿出一根大骨细细的看了起来。 苏凌一阵发寒道:“白姐姐,你就不怕么?你可是个女娘......” “这不过是没有了生命的白骨,活人比这个可怕多了......”白衣女子盯着那根大骨看了一阵,方出言道:“看骨色和风化程度,当死了三个月以上,五个月以内。” 苏凌一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我好歹也是个郎中,三个月到五个月的死人,总是还有些残留的衣服腐肉,这可是一堆白骨啊......” 白衣女子闻言,将那大骨一扔,正仍在苏凌的怀中。 苏凌仿佛接了一个烫山芋一般,双手直哆嗦。 “你若不信我说的,那便自己看啊,如果是死的时候是皮肉完整的人,的确如你所说,当还有些腐肉和残留的衣物,可是,这些人如果身上的肉被一点一点的刮下来,最后只留下白骨呢?” 苏凌闻言,脸色巨变,惊骇的圆睁二目道:“什么,你是说,他们身上的肉被锐器一刀一刀的刮了下来,只刮的剩下了这堆白骨不成么?” 白衣女子点头道:“应该如此,你不信细细看看那骨头上是否有刀刮时留下的刮痕?” 苏凌强忍惊骇,细细朝那大骨看去,果真如此,若只是粗粗看了,发现不了,细看之下,果然这大骨通体都布满了细细的刀刮细痕。 “或许......或许是凑巧了......”苏凌喃喃道,心惊之下,又在这如山的白骨堆中抽了几根,一看之下,皆有刀刮细痕。 “好残忍!人都死了,还要刮人皮肉!这群畜生......”苏凌恨声骂道。 “紫衣教,什么事情做不出的?”白衣女子似乎见怪不怪。 “可是,这些人到底都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还这么惨?”苏凌满心疑惑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谜题,也许只有抓住那个燕无归,才能够知道最终的答案......” 说罢,不再停留,继续向前方无尽的幽暗走去。 苏凌也急忙跟上。 两人又不知走了多久,白衣女子忽的停下来,指了指前面道:“没路了......” 苏凌忙走过去,用火扇照了照,果真前面原本还是密道的,不知何时被一堆巨石封的死死的,却是没路了。 “看样子,是这群紫衣教的人撤退之后,把这里封死了。”苏凌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密道的尽头到底通向哪里.......为什么要挖这样幽深的密道做什么用......”苏凌边说边想,却始终想不出个究竟。 “嘶——”、“嘶嘶嘶——” 便在这时密道之中先是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嘶嘶之声。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嘶嘶嘶声音响了起来。 刹那之间整个密道空间皆是这样的嘶嘶响声,不绝于耳。 “什么声音?”白衣女子疑惑问道。 苏凌刚想说话,却蓦地觉得那股刺鼻的味道变得从未有过的浓重,便是呼吸都不顺畅了。 刹那之间,苏凌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味道......炮仗!” “不对!是火药!好多的火药才有这么强烈的味道!”苏凌忽的大声喊了起来。 “轰——轰——轰——” 苏凌话音方落,这个密道无数的轰隆巨响自远而近,轰鸣不断。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密道的来处极速的向他们所处的空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轰——轰——轰——” 惊天巨响,震彻了整个龙台山山谷。 这深洞原本坚硬的岩石,顷刻之间碎裂,无数巨石化为齑粉。 刹那之间,气浪滔天,无数石屑烟尘涤荡蔓延。 倏尔,苏凌和白衣女子感觉整个大地和空间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他们头顶上巨石碎屑如雨而下,整个山洞密道火药味道弥漫在涤荡的烟尘之中。 “轰——轰——” 又是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小心!”白衣女子大声喊道。 苏凌近旁上方的山石全数坍塌,巨石挟裹着山土轰然而下。 苏凌大惊,身形向着白衣女子近前暴退而去。 一瞬之间,整个山洞全数坍塌,无边的气浪挟裹着剧烈的震颤,轰鸣不绝。 白衣女子和苏凌皆迅速后退,然而一闪身的功夫,周遭已经全数塌方。 无数泥土巨石将他们的来路和去路全部封死。 苏凌被震的几乎站不住,那白衣女子也是摇摇欲倒。 “白姐姐,拉住我!.......这洞还在塌陷......” 苏凌不由分说,疾至白衣女子近前,使劲的抓住白衣女子的手。 触手之间,冰冷异常。 他也顾不了许多,转过身去,将白衣女子护住。 “轰隆——”骇人巨响。 无数泥土气浪挟裹着巨石向苏凌砸去。苏凌脚下的土地也訇然裂开了无数的的缝隙巨口。 “苏凌,闪开——”白衣女子大喊一声。 “不——若是今日被炸死,死的也只能是苏凌!” “轰隆——轰隆——” 天塌地陷。 无边翻涌的巨石和尘土将那两道紧紧靠在一起的白色身影顷刻吞噬埋葬。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六章 跟我走吧 天摇地动,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震彻山谷。 龙台大山,宛如一头沉睡百年,开天辟地后,蓦然苏醒的巨兽。 跳动翻滚,嘶吼轰鸣。 乱石纷纷,自苍穹峰顶滚滚落下,咔嚓嚓的将无数粗壮的树拦腰砸断。 山河破碎,日月无光。 涤荡着满山的雪浪,轰鸣涌动,遮天蔽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场噩梦。 那轰鸣和震颤终于停止。龙台群山恢复如初。 仍旧无声无息的静默在寂夜幽暗之中。 积雪深深,月光如瀑。 原来竟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那种安静,让人忽然觉得,仿佛那场大爆炸从未有过。 石洞早已坍塌,根本找寻不到半点原有的踪迹。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尘埃。 整个洞内密道几乎全部被坍塌的山石和山土填满,从外面看,根本发觉不了这山石和山土之下,曾经被挖空出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密道。 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光。彷如混沌初开。 只有厚厚的山石和山土之下,隐隐好像有微微的呼吸。 一张一翕之间,仿佛提示着什么,似乎还有什么生命存在。 一抹素白,缓缓的在黑暗之中飘动。 将周遭的黑暗和泥土衬托映照的更加丑陋。 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有纤细的身影,似乎艰难的直起半个身体,却忽的怔怔的停了下来。 “苏......苏凌......”她的声音低婉凄切。 正是被压在坍塌山石密道之内的白衣女子的声音。 她在山石和泥土奔涌而来,密道坍塌的一瞬间,竟是被巨大的气浪和震颤生生的震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似乎刚想试着移动身体,看看周遭的情况到底如何,便忽然觉着自己身前有人将她死死的环抱着,胸膛间竟还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是苏凌...... 她蓦地想起,山洞密道轰然坍塌的那一刻,无数山石和山土朝自己狂暴的倾泻压来的一瞬间。 是这个少年不顾一切、毅然决然,毫不退缩的将她抱住,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护住她,硬生生的的抵挡住铺天而来的所有的风雨。 她只是震昏了过去而已。 而这少年整个身躯,从头到脚皆被山石和山土毫不留情的掩埋覆盖。 那至危至险的一刻,他完全可以向后退。 可是他却朝她张开双臂,毅然决然的奔向她。 用血肉之躯将她整个人完全的护住。 决绝、从容、没有丝毫的退缩。 仿佛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然抱了必死决。 却依然, 无怨无悔! 他不过和她见过几次,为什么却要以命相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呼唤他的名字。 苏凌,你醒一醒,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可是,他不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试图坐起来,可是他护着她,将她环抱的紧紧的。 她试了几下,都不曾将他的双臂挪动分毫。 她喘息了一阵,她觉得这被封死的空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终于,她使劲之下,苏凌的手才忽的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将她缓缓放开。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 腰间幽蓝长剑,轻鸣阵阵,蓝光盈盈。 映照着他被泥土半埋的少年脸庞。 她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好看。 便是被泥土掩埋了半张脸,也从未有过的,这么的, 好看。 “苏凌......”她将自己的脸伏在他被泥土半埋的脸上,呢喃的唤着他。然后轻轻的从怀里取出一枚丹丸,送到他嘴里服下。 忽的,她有些婆娑的星眸,写满了倔强和执念。 我要救他! 她使劲的起身。 “呼啦啦——”又是一阵尘土涤荡。 她似乎恍若未闻。 她忽的伸出两只雪白素手,不停的、不断的、歇斯底里的挖着、抹着那埋在他全身之上的泥土。 有山石,她也不停,使劲的将山石挪开。 然后继续挖,继续的一手一手的捧着泥土。 “苏凌......苏凌......” 她两只素手已然全是伤口。 殷殷鲜血和着泥土滴滴答答的流下。 她似乎恍若未闻。 她仍旧只有一个动作。 使劲的捧出一手掌,一手掌大小的泥土。 她起先唤他,到后来不说话,也不抬头。 只是重复着这个捧土、挖土、搬石的动作。 不知疲倦,不曾想过半分停下。 终于,那泥土之中,露出了点点雪白和暗红。 雪白是他的衣衫,暗红是他衣衫上沾染的蝙蝠血。 终于,他的全身都从泥土中显现出来。 可是她看了他一眼,却忽的泪如潮涌。 他的姿势啊...... 却是那个向前的,倾着的,将她拥个满怀的姿势。 她把他挖出来,他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她一阵的凄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苏凌.......” 黑暗之中,她放声大哭。 昏昏沉沉之中,苏凌只觉得脸颊一点冰冷。 紧接着,一点又一点的冰凉。 是下雨了吧...... 下雨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真的真的好累啊。 一阵空白。 忽的他的身子一震。 不不对,那天塌地陷。 那满目烟尘。 那万物湮灭。 还有那抹白衣。 我不能让她有事,苏凌,不能让她有事。 苏凌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挫骨扬灰的痛。 就仿佛被直落苍穹的万钧星幕碾压过一般。 他终于记起,哪里是天塌了。 只是有人将这洞炸塌了,无数山石和泥土一起朝自己涌来,将自己掩埋。 她如何了?他尽力的护她了。 她还好吧.....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只是抱他的人身体冰冷如雪。 他看清了眼前。 是她,抱着自己。 “白姐姐......”他声音极低,气若游丝。 “苏凌......你没死......我以为......” 苏凌使劲全身力气,这才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白姐姐.....你怎么哭了......”苏凌低声道。 他眼前,这白衣女子脸上的轻纱已然被泪水打湿了,半边滑落,只剩了半边仍遮着她半张容颜。 苏凌使劲咬牙,向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 可手伸出一半,却再也没有力气,缓缓的垂了下来,触碰到她半遮的轻纱。 轻纱如梦,缓缓从她脸颊出飘落,无声的落在一旁。 她的容颜,全然出现在苏凌的眼中。 清冷无方,绝世倾城。 泪光盈盈。眸中有点点星河。 眉心之间,似清冷、似凄哀、似落梅听雪。 似从未识得人间烟火。 他一时之间,看得痴了。 她不躲不闪,就让他这般看着。 “苏凌......你终于醒了。”她眸中清冷之中带着三分欢喜。 苏凌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依旧抱着他,也不说话,一如他那般缓缓的闭上眼睛。 这个只容得他们两人的封闭坍塌方寸空间,只有微微的呼吸和她身上幽幽的冷香。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她依旧这个姿势。 仿佛永恒。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缓了许多道:“白姐姐放我下来,我大概是能动动了。” 她才缓缓的将他放开。 苏凌挣扎了一番,兀自咬牙撑起身体。 还好,手脚都还能动,只是挫骨的疼痛依旧不减。 身上好多处都是被山石擦砸的伤口,细细的渗着血。 虽然外伤看起来有些惊心,但好在,未伤到骨头。 “为何我都被山石和山土埋了,却只是外伤,没有伤到骨头。”苏凌有些侥幸,又有些心有余悸道。 “虺蛇胆......煅骨易筋,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救我的时候,也是整个身子弓着,护住你的身体脆弱各处。山石其实已经碎裂了,泥土因为积雪,湿润松软......”她小声的说着。 “原来如此......虺蛇胆竟然如此厉害......” 白衣女子点点头,轻声道:“你可知天戟战神段白楼,他一直无法突破到无上宗师境,便是机缘巧合之下,斩了一条幼年的虺蛇,取了蛇胆服下,便不日突破,何况你取那虺蛇胆,是个成年的虺蛇......另外你昏厥之时,我让你服了师尊炼得九逆丹。”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那虺蛇胆的功效果然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它的强横之处。 也算自己命大了吧。 他低声道:“还是多谢白姐姐斩了那虺蛇......” “我叫轩辕听荷.......” 那白衣女子忽的轻抬螓首,眸中点点星光,低低说道。 “轩辕......听荷......” 苏凌喃喃道。 “这名字......很好听......” 苏凌忽的想起了什么,蓦地出口道:“轩辕......离忧山轩辕阁谷主轩辕鬼谷,便姓轩辕,姐姐也姓轩辕......” “那是我阿爷......”轩辕听荷低声道。 苏凌这才蓦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个雨夜,我阿爷与你相谈,他是个惜才之人,便有心收你为弟子,只是你心在入世,因此机缘未到。”轩辕听荷的声音渐渐的又变得清冷起来。 “我阿爷和我师尊镜无极先你一步到了启垕镇,发现了魍魉司的踪迹,只是他们何等身份,所以才让我留下助你......”轩辕听荷声音清冷道。 苏凌闻言,更是吃惊道:“你说那个.......那老先生是......” 轩辕听荷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凌武城,剑庵,剑圣——镜无极。”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雨夜他只觉所见之人皆不寻常。 未曾料到。 一个是大晋皇叔刘玄汉。 一个是天下文章出离忧的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 还有一个竟然是天下武学出凌武的剑圣镜无极。 随便拉出来一个,这大晋便可以风起云涌,随便拉出来一个便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白姐姐......听荷姑娘......” 苏凌一时习惯了,急忙改口。 “你可以只唤我听荷。”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寻一个人.......” “谁?” “紫电龙枪。” 苏凌一怔道:“白叔至,白大哥?” 轩辕听荷点了点头道:“你识得他?” 苏凌点了点头道:“认得,他教过我武艺。” “他是我剑庵的记名弟子,背负血海家仇,只是不应现在离开凌武城的......他打不过凌一剑。”轩辕听荷淡淡道。 苏凌还要再问。 轩辕听荷却站起身来,面色清冷道:“苏凌,你还能自己起来么?” 苏凌只觉得轩辕听荷的性子太过清冷,这才道:“听荷,你还是多笑一笑好......” “你......若能起身,随我四下瞧瞧,看看哪里能出去......”轩辕听荷一扭头,看着前方,不再看他。 “好......” 苏凌使了几次劲,方才咬牙,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却身躯佝偻,浑身剧痛更甚。 “我可以的......” “苏凌,跟我走吧......” 她不看他,忽的幽幽道。 “走,好这就找出口......” “不,跟我走吧,去离忧山。” 轩辕听荷说完这句话,忽的转头看向苏凌。 神情已然清冷,星眸如雪。 “我......”苏凌一时语塞。 不过转瞬之间,轩辕听荷又转回头去,冷声道:“罢了......当我从未提起......” 苏凌心中也是一阵惆怅,叹了口气幽幽道:“还是先看看怎么离开这里吧。” 两人在这狭小的坍塌空间转了好一会儿。 四周都被封死,根本没有出路。 他俩若是一直不动,那洞中的空气也许还能让他们多撑一些时辰。 可这一番寻找,不但出口未曾找到,反倒觉得越来越憋闷,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没有出口的,我们会困死在这里。”苏凌低低喘气道。 “有出口......” 轩辕听荷并不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已然坍塌的密道顶端。 清冷的双眸流转,不知想些什么。 “你说什么,哪里有?”苏凌摇头道。 “有便是有,轩辕听荷从不骗人。”轩辕听荷依旧望着上空。 “啊?......”苏凌有些不知道如何说了。 “若只是你,便真就没有出口......若是我,便有......” “你说说看......”苏凌依然不信。 轩辕听荷看着上空,幽幽道:“天上,天上有出口......” 苏凌一阵无语道:“天上?天上是坍塌的山石和泥土。” “轰开便是......”轩辕听荷淡淡道。 “对啊......轰开......什么,轰开!?”苏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凌退后......”轩辕听荷冷声道。 苏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按她说的,后退到无路再退的地方。 “听荷剑!......”轩辕听荷忽的冷叱一声。 “嗡——”一声清鸣。 轩辕听荷纤腰间的幽蓝长剑一声清鸣,竟再猜飞出,悬浮在她的身前。 幽幽蓝光,盈盈如幻。 现在看来,这幽蓝听荷剑,却是柔光无尽,锋芒尽敛。 “你要用剑挖啊?”苏凌有些疑惑道,“这要挖到什么时候?” “不,听荷长剑,剑开天门!”轩辕听荷声音淡漠,似乎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剑开......天门?”苏凌有些懵,这不是姓李的招数么? 再看轩辕听荷,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忽的浑身气息一变,满身清冷气息更甚。 素手一扬,朝着那听荷剑指去。 “微雨听荷,断寒江——” 她蓦地出口,声音清冷。 衣袂飘荡,雪颜绝艳。 但见幽蓝听荷长剑蓦地剑身幽蓝剑芒大胜。 蓝光剑气缭绕翻涌,缓缓的向上升腾。 嗡—— 一声剑鸣,彷如暮鼓晨钟,渺远浩荡,空寂清冷。 瞬间,一道幽蓝光柱缓缓浮现在听荷剑的剑身之上。 渐渐的那光柱的蓝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凝聚。 最终,就在这狭小空间,这道乍然而现的幽蓝光柱凝成实质。 就似一柄遮天的幽蓝巨剑。 将上空之处全是遮掩。 那满是覆盖的山石和泥土也尽染成了蓝色。 而长剑听荷缓缓的脱离这光柱,重又被主人执在手中。 轩辕听荷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听荷剑似乎也欢快的清鸣,仿佛回应。 但见轩辕清荷忽的冷眸一闪,低低的一声冷叱道:“开天——给我破!” “轰——” 破字刚一出口,轩辕听荷只是朝着那幽蓝光柱巨剑轻轻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 但见那幽蓝光柱巨剑蓦地变得闪耀无比。 无尽的蓝芒光辉将整个空间照了通透。 仿佛白昼。 苏凌只觉那蓝芒太过闪耀,自己都不敢直视它的锋芒。 顷刻之间那蓝色光柱巨剑,自下而上朝着遮掩苍穹的坍塌山石和泥土一往无前的冲去。 瞬息而至,直直的与这不知多厚的坍塌山石和泥土撞在一处。 “轰——”的连响数声。 山石泥土迸裂四散,哗哗落地。 烟尘涤荡弥漫,久久不散。 过了许久,烟尘散去。 那耀眼蓝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轩辕听荷这才收剑转身,淡淡道:“这不便是有出口了?” 苏凌蓦然抬头。 眼前天空幽蓝,星斗满眼。 “我们出去!”轩辕清冷的声音响过,早已一道流光,投向上空开口之处,转眼立在这洞口之外,淡淡的看着洞内一脸惊骇的苏凌。 苏凌暗道,这还是不是人......我说凌武城没人敢打呢? 不再耽搁,苏凌咬牙提气,一纵身跃在半空,身体一滞,刚要下落,他嘭的踩住半空伸出的山石,又一换气朝着苍穹直冲而去。 ............ 甫一落地。 苏凌只觉呼吸顺畅,神情气爽。 他抬头看去。 漫天星光之下,轩辕听荷白衣胜雪,负手而立。 手中幽幽蓝剑,清冷飒飒。 苏凌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立。 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是,哪里?” 轩辕听荷这才出言相问。 苏凌转回头去,却发现茫茫龙台群山在他身后隐约可见。 他这才晓得,原来他和轩辕听荷在密道之中走了许久,那密道竟然如此之长,贯穿了龙台群山数座山底。 “我们应该在龙台山的背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挖了这么长的密道。”苏凌边说话边想道。 “还有,我已然明白了,那货箱中的东西是什么了,还有那洞内水池为何刺鼻,以及山石为何颜色不正了。”苏凌觉得心中一些谜题已然渐渐解开了。 “为什么?” “因为那货箱中是火药!不过是纯度不高的火药!这整个山洞也好,还是那水池也好,还有那瓶瓶罐罐,都是用来提炼货箱中的火药纯度的......”苏凌一字一顿道。 轩辕听荷默不作声,只抬头看着漫天星斗。 “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进来了,所以临时撤走了,我料不差的话,之前还有三批纯度不高的火药,也是在这里提炼的!” 苏凌声音有些激动。 她仍旧不语。 “他们怕事情败露,又想摆脱我们,所以主动暴露了那个密道,引我们进去,然后用火药炸毁密道和山洞,想让我们死在那里!”苏凌的思绪如潮,只觉得从未有过这么清晰的想法。 只是苏凌脸色蓦地一暗道:“然而,炸毁密道就需要很多火药了,他们似乎并不可惜,可见他们手中还有更多难以想象多的火药......他们要做什么?” “这密道显然未到尽头,尽头又在哪里?密道和火药有什么用?还有紫衣教到底要干什么?”苏凌心中解开了一些谜题,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看不透的谜团。 “猜不透么?”轩辕听荷蓦地出声道。 “猜不透啊......”苏凌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何苦绞尽脑汁......不猜了,又能如何......” 苏凌默然不语。 轩辕听荷缓缓转回身,眸中如漫天的星河一般,隐隐有光芒。 她蓦地幽幽道。 “苏凌,跟我走吧,莫要在这个乱世中了,好么?” 苏凌心中怅然若失,低低唤道:“听荷......” 半晌,苏凌的眼中满是决绝,苦笑道:“哪里又不是乱世呢?如果哪里都是,为何不能结束这乱世呢?.......” 轩辕听荷缓缓一叹,目光再次清冷起来。 “真的不跟我走?” “不了......” “好......累了,就去离忧山......我......阿爷在等你......” 轩辕听荷说完这句话,淡淡的看了苏凌一眼。 忽的转过头去。 “我走了......” 一道流光,瞬息之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听荷......”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谜团难解 龙台大山。 黑夜无声,静谧空荡。 苏凌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望着满眼的苍穹星光。 星斗变换,他的眼眸亦在变换。 跟我走吧...... 这句话好像一根刺,扎在他自己的心中。 他虽然最后选择了留下。 可是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有留下的必要么? 乱世飘萍,没有一棵草不染上血的。 结束乱世? 他做的到么? 如果做不到,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空见疑,位卑人轻。 伤痕满身,几乎数次丧命。 值得么? 苍穹星斗无数。 自己比它们孤单。 他怔怔的想着,轩辕听荷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响在他的耳畔。 忽的,他听到了似乎远处密林之内传来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 苏凌蓦地有些紧张。 若此时再出现一群紫衣杀手。 自己真的就立时就死了。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问相思,将满身的疲惫放在心间。 缓缓起身,朝着密林处看去。 有灯光晃动,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 深红衣帽,腰悬细剑。 苏凌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这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暗影司,你们总算来了。 来的真快,快到自己都九死一生了,他们才来。 “伯宁大人,前面是苏曹掾......” “苏曹掾......苏曹掾......” 更多人呼喊他的名字,灯光下皆是激动的神色。 苏凌将问相思当做拐杖,插在地上,自己半倚着,朝他们微笑。 人群最后是伯宁,还有郭白衣。 苏凌想喊他们,却发现自己真的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伯宁和郭白衣大步的走过来。 伯宁满脸歉疚,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曹掾,有事耽搁了,伯宁来晚了......” 苏凌喘息了一阵,这才摇摇头,声音低沉道:“不晚,我总是不用走回龙台城了......我现在连迈步的力气都没了。” 郭白衣手提灯笼,朝着苏凌照了一下,脸色变得无比浓重道:“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好多地方都在流血.....” 苏凌轻描淡写道:“总算活着不是,有软床架么......” “快!......”郭白衣神色凝重,朝着身后一招手。 早有四人抬了软床架,又有两名暗影司的人将苏凌抬到了软床上。 苏凌躺好,平复了一会儿,这才闭着眼睛轻声道:“白衣大哥......” 郭白衣忙凑到苏凌近前道:“苏兄弟,有话回去说。” 说着,便要转身吩咐将苏凌抬着转回龙台城。 苏凌一把拉住他,低声急切道:“那茶叶被替换成了黑/火药.....” 郭白衣和伯宁皆是神色一变。 天子脚下,京都王城。 竟然有黑/火药出现,这样的事情既严重又匪夷所思。 “有多少?......”伯宁眉头紧锁道。 “不清楚......之前这里有个洞,很大的洞,里面便是他们提炼精纯黑/火药的地方......可是被我发现了,他们干脆将洞都给炸了,妄图将我埋在下面......只是我料想,他们炸洞必然需要很多的火药,可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可见他们手中定然又更多的......” 郭白衣神色一变,截过话道:“苏兄弟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先回龙台城,有什么话,等明日......”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伯宁。 伯宁立时明白郭白衣的意思,忙点头道:“祭酒说的极是,先回去吧!” 苏凌这才又闭了眼睛,任由他们抬着,朝着龙台城的方向去了。 只是刚行了数十步,苏凌猛地睁开眼睛,又唤道:“白衣大哥......” “什么事......” “洞内又不下于百人的白骨......查一查吧......从龙台城失踪百姓上入手,问问龙台个衙门,最近三到五个月内,有多少报人口失踪的......”苏凌低声道。 郭白衣神色一凛,面色更为沉重,低声道:“好,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和伯宁大人。” 苏凌这才闭上眼点了点头。 ............ 苏凌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了。 他躺在床上,朝着周围看去。 不好堂,自己的屋子。 床边炭火炉已然燃尽,微微的有些余灰飘动。 然而,外面却是晴朗的天气。 阳光透过窗户纸,洒了满床。 他竟觉得有些暖意。 他又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温度,这才缓缓起身。 只觉浑身像酥了一样,酸沉乏力。 这已然不易了,他昨夜整个人被崩塌的碎山石和泥土埋葬。 若不是虺蛇胆和九逆丹。 怕是连命都没了,何况现在他还能起身活动。 他缓缓走到不远的桌前坐下。 桌上有茶卮,他倒了一卮,大口的吸进嘴里。 然后又倒了一卮。 接连喝了三卮,他才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一些。 他拿起旁边的纸笔,埋头写了起来。 第一张纸。 是那句谶语。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字迹歪歪扭扭,他真的用不惯毛笔。 第二张纸。 三个字,承天观。 第三张纸。 四个人的名字,瑜吉、观舸、萧笺舒、燕无归。 第四张纸。 写着几个地方:承天观、两仙观、山洞、密道、紫衣教、漕运码头。 最后一张纸。 只有两样东西,茶叶、火药。 然后苏凌将每张纸都平铺在桌上。 眼神不错,眉头微蹙的一个接一个的看了数遍。 这是如今苏凌掌握的所有线索。 或者说琐碎的,片段。 它们之间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茶叶被调包成了火药,可是究竟有多少火药,他已然不清楚。 然后剩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凌想的头昏脑胀,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苏凌有些无奈,苦笑着甩了甩头。 老罗,你那本演义秘籍,也没写这些玩意啊。 便在这时,门缓缓的被推开。 苏凌眼角的余光,看到正是郭白衣和伯宁两人。 他不动声色的将写着萧笺舒那张很多人名的纸抟成一团,搁在袖子中。 这才转头向这两人打招呼道:“来了......坐!” 郭白衣和伯宁这才在桌旁坐了下来。 郭白衣看了看桌上的这些写着字的纸,这才笑道:“字是该练练......” 苏凌尴尬一笑道:“若不是怕漏掉这其中的一些线索,我是不会写字的,字容对不起人啊......” 苏凌这才有些嗔怪的看了几眼两人,道:“你们这俩人,昨天为何去的那么晚,早去我也不会这么惨啊!” 伯宁这才又满脸歉意道:“实在对不住曹掾,昨天我和白衣兄碰面之后,便迅速的派了一队人先去漕运码头抓了那个谭敬,另一队我和白衣兄带队,顺着你留的记号去寻你。” 郭白衣又道:“苏兄弟你不知道啊,在龙台城里,按着你留的记号,我们很顺利的出了北门,朝龙台山去了......可是就在我们要上山时,出了岔子。” 苏凌闻言,神情一凛道:“岔子,出了什么岔子?” 郭白衣眉头微蹙道:“我们刚要上山,便出现了十几个紫衣杀手!” 苏凌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声音低沉道:“看来是白衣大哥和我在码头时已然被紫衣教的人盯上了。所以他们才会沿路截杀你们。” “紫衣教?这是什么?”伯宁疑惑道。 苏凌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紫衣教便是这群杀手的组织,他们不是穿着一样的紫衣么。我只知道这个紫衣教残忍好杀,而且他们有个左护法,十分诡异,武功高强,他叫燕无归。至于他们这教中还有谁,教主是谁,我都不清楚。” 伯宁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苏凌笑道:“连暗影司都不清楚这个紫衣教的来路,我更不知道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个待回去后,伯宁老弟自会调查,还是说我们吧,一番苦战杀退了那些紫衣杀手,但是仍旧有十几个缀着我们,往大山深处去了,我们一路追赶,迷失了方向,那些杀手也不见了踪影。” 伯宁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他们是故意拖住我们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也怪不了你们......” 接着,他又把自己的所遭所遇讲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 轩辕听荷的所有事情。 郭白衣和伯宁听完,皆是叹息不止。 郭白衣感慨道:“苏老弟真就是九死一生啊!” 伯宁没有说话,一贯的阴鸷脸上,神情变换,不知道想着什么。 郭白衣这才又道:“昨夜我截了你的话,是因为......” 苏凌点头道:“怕走漏消息,我明白。” 郭白衣点点头,又似向伯宁解释道:“不是不信老弟的暗影司人,只是我们对隐在暗处的敌人知之甚少,小心些总是好的。” 伯宁淡淡点头,表示理解。 郭白衣想了想又道:“依照苏兄弟的所见所闻,若我料不差,那三批茶叶均被调包成了黑/火药,这数量已然十分庞大了。这些人要这么多黑/火药做什么?” 伯宁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苏凌也不解,忽的问道:“那个洞,还能进去么?还有密道......” 郭白衣无奈的摇摇头道:“坍塌掩埋了,莫说进去了,若不是苏老弟言明,怕是连发现都难。” 苏凌有些丧气的摇摇头道:“那密道应该很长,通向哪里却是不好查了......可惜了。” 郭白衣和伯宁也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是紫衣教的人调包茶叶,运到龙台山的一个山洞中,提炼精纯的火药,然后顺着密道秘密运出龙台山的。” 苏凌点点头道:“不错,只是这许多精纯的火药,威力更大,他们放在哪里,又要做什么,咱们都一无所知。” 伯宁神色有些难看道:“这些事,是暗影司疏忽了,等我回去,立即着手调查。” 苏凌点点头道:“却是有劳伯宁大人了。” 伯宁忙道:“比起苏曹掾九死一生,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 郭白衣想了想道:“伯宁老弟,这些事情没有眉目之前,切莫惊动司空啊,司空最近被北边搅得不胜其烦,就不要再添堵了。” 伯宁轻轻点了点头。 “查了么?京里有多少人失踪?”苏凌忽的开口问道。 郭白衣和伯宁对视了一眼,脸色愈加凝重。 郭白衣沉声道:“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啊。” 苏凌脸色一变道:“多少?”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昨晚道今早,我跟伯宁老弟去了京中所有衙门,只衙门登记在册的人口失踪案子便数不胜数,刨除陈年旧案,这五个月以来,就有六百余人失踪!” “什么......六百余人!”苏凌有些难以置信。 伯宁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个数字已然出乎意料了,可是这还是报官的,若加上没有报官的,怕是更多......” 苏凌愣在当场,忽的摇摇头道:“不对啊,我看那堆白骨,不过百人左右啊,怎么会......” 郭白衣也是一头雾水道:“不清楚,或许是失踪的人口,死了百人左右吧......只是苏凌,你知道么,这失踪的人,年龄各不相同,家境也不相同,但是竟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共同特点?”苏凌看着郭白衣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这失踪的所有人,都是工匠,虽然有石匠、木匠、铁匠还有一些其他营生的工匠,虽然种类不同,但所有的都是工匠。” 苏凌半晌无语,想了许久道:“失踪这许多人,而且都是工匠,这绝对不是巧合,那紫衣教为何会需要这么多工匠呢?若只是制造火药,只用找会这门手艺的工匠即可,为何......” 郭白衣和伯宁皆摇了摇头。 郭白衣有些为难道:“我和伯宁老弟掌握了这个消息后,便来寻你,依你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苏凌想了想道:“第一,仍要盯住漕运码头,看看还有没有调包的事情发生,漕运那里要加派高手,一旦有,立即就地抓了。” 伯宁点点头道:“等我们回去,我就去禀报笺舒公子,让他多派人手。” 苏凌不动声色的摆摆手道:“笺舒公子那里,多时行伍军卒,跟江湖杀手不是一个等级,此事还是不要惊动笺舒公子的好,只需伯宁大人的暗影司外围埋伏调查便好。” 伯宁想了想道:“好,苏曹掾考虑的不错。” 苏凌又道:“第二,全力寻找失踪的工匠,这么庞大的人群,说失踪便失踪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么,我觉得除了使鬼神,是人都有破绽,只要寻得一个工匠,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伯宁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暗影司和各衙门抽调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寻人了。” 苏凌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洞和密道已然塌了,但是火药还在。暗中走访,哪家哪府今年冬天比往年冬天少用炭火的。” 苏凌又补充道:“若是少了一点,便不要管,倘若比平素冬日少用很多炭火的,都要重点暗查,这个走访范围只在京官和贵勋大宅中,寻常百姓不要管了。” 伯宁点头,郭白衣却疑惑道:“苏老弟为何要调查这些?” 苏凌这才一笑道:“火药怕明火,炭火是引燃之物啊!我们所料,这火药的数量庞大,寻常百姓家是藏不了的,只有这些京官和贵勋的府邸才有可能藏匿。” 苏凌又觉口渴,自己倒了卮茶喝了道:“白衣大哥和伯宁大人请想,今年冬日来得早,雪又大,京官和贵勋没有理由减少炭火的用度啊,若是大量的减少,背后的原因会不会与火药有关呢?当然这是假设,或许无关,但是我们总是要顺藤摸瓜,察查清楚吧!”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击节赞道:“苏老弟心细如发,这点都想的如此周全!白衣佩服啊!” 伯宁脸上很少有表情,苏凌说完这番话,脸上也浮现了十分敬佩的神色。 苏凌一笑道:“我也是临时想到的......” 苏凌和这两人又细细想了一番,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先按照这三个计划着手去办了。 苏凌见这三件事定妥了,这才道:“谭敬关在哪里?” 伯宁道:“在我暗影司里,暗影司重兵看着,应该不会出事。” 苏凌点点头道:“招了么?” 伯宁和郭白衣皆是无奈笑笑。 郭白衣道:“伯宁审过我也问过他话,这谭敬是个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自进了暗影司大牢到现在,只说一句话,他是冤枉的......” 苏凌眯着眼睛,淡淡道:“越是如此,越说明有问题。” 他转头对伯宁道:“伯宁大人,我想见见这谭敬。不知道方不方便?” 伯宁点头道:“这都是公事,曹掾也是为司空尽心,有何不方便的?今晚吧,今晚我怕我的手下来接您。” 苏凌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杜恒突然走了进来道:“苏凌,你可是真忙,昨天都那样了,今天还不停有人找,正在前厅......” 苏凌一愣道:“还有人找?谁啊?” 郭白衣和伯宁也疑惑的看着杜恒。 杜恒挠挠头道:“这人咱们见过,他跟方习曾经来过咱们不好堂。” 苏凌闻言,讶异道:“龙台令......不不不,现在该是匠作大监杨恕祖!” “他来做什么?” 杜恒一摊手道:“不知道啊,我看他架势,不见你是不会走的。” 苏凌和郭白衣、伯宁对视一眼。 郭白衣和伯宁这才站起来道:“他来,我们便不能在这里了,我们后门离开,苏老弟不用相送了。” 两人这才拱手离去。 苏凌待他们走了,这才对杜恒道:“杨恕祖一个人?” 杜恒点点头。 苏凌身心俱疲,可是他发现自己是个劳碌命,只得强打精神道:“你去请他来见我,顺便泡些茶来。” 杜恒转身出去。 没多久,便看到杨恕祖大步朝他屋中来了。 苏凌忍痛起身相迎。 只是这杨恕祖方一进屋,便朝着苏凌大礼一拜道:“苏曹掾,救我一救啊!......”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外青山楼外...... 杨恕祖进来就朝着苏凌行了大礼,面色十分着急沮丧。 苏凌忙走过来摆手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杨恕祖这才点了点头,饶是坐下,却依旧看得出他十分的不安。 苏凌稳如泰山,等杜恒将茶沏好,劝杨恕祖喝茶。 杨恕祖一脸愁容,如何喝的下,见苏凌一片盛情难却,便勉强喝了两卮,然后将茶卮朝着桌上一顿,再次起身,又是大礼道:“苏曹掾救我啊......”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的将他安抚坐下,沉声问道:“杨大人这是怎么了,闻听圣上明旨,钦点杨大人为龙煌台匠作大监,为何会口出此言呢?” 杨恕祖连连摆手,一脸无奈道:“苏曹掾,就是这匠作大监要了杨某的性命啊......” 苏凌诧异道:“此话怎讲呢?不就是修建一个龙煌台么?” 杨恕祖叹息一声,这才道:“苏曹掾有所不知啊,这龙煌台圣上要求要离地事务丈,每一根台柱都要雕龙图案,这还是小事,偏偏又在禁宫龙煌殿,这修建龙煌台的工匠身份确实要慎重考虑,定要拔了又拔,选了又选,才能入得禁宫之中。这是第一个难处。” 苏凌点点头道:“还有什么难处么?” 杨恕祖点点头道:“这龙皇殿前又是九百五层台阶,物料木材到了,车马又不能上台阶,还要人工徒手搬运,只搬运这些东西的人工,都要好些人。” 杨恕祖大倒苦水道:“还有这工期只有一个月,赶工或可完成,可是若再遇到什么雨天雪天的,怕是更加麻烦了,只怕要延期啊......” 苏凌暗想,这些问题你跟我说不着啊,咱们虽然有些旧,但也到不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啊。 想到这里,苏凌淡淡一笑道:“所以啊,圣上才钦点了杨大人做这匠作大监啊,若是寻常的工程,何须杨大人亲自出马呢。” 若在平素,苏凌这个彩虹屁拍过去,杨恕祖定然心里无比舒坦,可是如今他却心乱如麻,听苏凌这样一说,只得苦笑道:“苏老弟,咱们也算有交情了,这些问题哪个不棘手呢,苏老弟的才能怎么会看不出呢?家父在我做了这匠作大监之后,便提点我,有什么大事小情,多来烦问苏老弟,还请苏老弟念在我在冷香丸一事上,处置的还算公道,帮一帮杨某啊。” 苏凌想了想,也罢,他能来求我帮忙,却也出于真心实意,自己虽然对他这人无感,但也说不上讨厌。 苏凌沉吟片刻,方道:“这第一点么,知会匠作监,将登记在册的官家工匠和民间高手按图索骥,一个个寻来,共同修建龙煌台。这些人本就是工匠,为皇家当差,已然是极大的荣耀了,至于酬劳,说得过去就行了,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苏凌又道:“这第二点么,这搬运的活计,的确需要大量人手,在京城撒下告示,征召民夫劳力,这些人本就是下苦力的人,酬劳相较那些工匠自然更少些,人数虽众,但花费却不一定比那些工匠多。只要一日三餐按时供足,无论饭食如何,只要吃饱,每日酬劳按时结算,他们会下力气的。” 杨恕祖点点头道:“却如苏老弟所言啊。” 苏凌一笑道:“但有一点,杨大人需要注意,这毕竟是出入禁宫的人,所以无论是招多少劳力民夫,均要查清他们的户籍,并且要详细登记造册,以免有叵测之人,混入大内,滋生祸事!” “是是是!苏老弟说的极是。”杨文先不住的点头。 “至于工期么的确有些紧了,定然是要赶工的,可是一旦赶工,还是如此大量的活计,怕是有人心中不愿意,虽然人在那里,却消极怠工,事半功倍,徒耗时间和国库钱财,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苏凌缓缓道。 杨恕祖一拍大腿道:“是啊,苏老弟说的一点不差,无论是工匠还是民夫劳工,若消极怠工,那工期也是赶不上的啊。这该如何是好。” 苏凌哈哈一笑道:“我有两个方法,杨大人不妨一试。” 杨恕祖闻言忙道:“请苏老弟教我!” 苏凌道:“这第一嘛,请杨大人把圣上有关工期要求的旨意请到龙煌台修建当场,并装裱悬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杨恕祖不解其意道:“这是为何,那可是圣上旨意,怎么能随意示人呢。” 苏凌摆摆手道:“杨大人此言差矣,圣上本就下的明旨,杨大人匠作大监的身份更是尽人皆知。这圣旨毕竟代表了天子圣意,你悬挂在那里,修建龙煌台的每个人皆可看到,那工期写的清楚明白,他们每日一观,也是无形之中提醒自己,到期这龙煌台若建不好,便是有违圣意,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心中如明镜一般,时时提醒,日日提醒,想必他们定然重视的。” 杨恕祖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冥顽不灵,不分轻重的家伙不以为然,因此我意,赶工可以,但不能所有人都赶工,一窝上,反而可能不出效率啊。” 杨恕祖叹了口气道:“苏老弟所言不差啊,不瞒苏老弟,现在天子圣旨值甚么?还不如司空下道手令......可是司空却对这事情不上心,明显不想多问啊。” 苏凌闻言,暗道,天子诏令,大家心照不宣它到底有多大重要,可也不敢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杨恕祖啊杨恕祖,怪不得你会祸从口出啊。 苏凌虽这样想,但他没有必要提醒杨恕祖,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让那些想多挣钱的,又肯多出力气的人留下赶工,没有必要全部留下。杨大人可听过绩效激励?” 杨恕祖听着这词都新鲜,一脸蒙圈道:“绩效激励?这是何意?” 苏凌一笑道:“所谓绩效,便是成绩效率,做得快的,好的,做得多的,愿意留下赶工的,便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便要多发些酬劳给他们,做的一般的,不赏不罚,按时结算酬劳便可,那些消极怠工,做事没有效率的,不仅无赏还要罚。” 杨恕祖听着,心中不断盘算,却还是摇摇头道:“这样下来,那些拿得少的不会眼红么,扣了酬劳的不会闹事么?还有多给酬劳,岂不是又要耗费财力?” 苏凌哈哈大笑道:“杨大人多虑了。先说那些做得好,做得多的,他们本就一心干活,你又另加了酬劳奖励,他们岂能不更加卖力?到时这些榜样带头,那些做得一般的人,会不会也被他们带动,提高干活的积极性呢?杨大人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杨恕祖眼神微眯,喃喃重复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苏老弟出言必是至理名言啊!” 苏凌笑了笑道:“再者,我料定那些消极怠工的人必然不敢闹事,毕竟他们是少数,有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大多数人得了实惠,他们还敢挑拨不成?便真敢挑拨,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至于样大人说多些酬劳便耗费国库财力,更是多虑了。那些好吃懒做,消极怠工的人扣出来的酬劳,发给那些积极肯干的人不就行了,何须多出?” 杨恕祖眼前一亮,似乎颇有些心动,可还是摇了摇头道:“这样一来,那些人少拿了银钱,岂不更要惹事!” 苏凌看了一眼杨恕祖,暗道这也是个怂货,方一笑道:“杨大人啊,他们干的那些活,就值那些钱啊,所谓多劳多得,不劳不得,他们还能怨得旁人不成,退一万步讲,真有些不开眼的,你可是匠作大监,吩咐禁卫,叉出禁宫便是!这点魄力杨大人都没有么?” 杨恕祖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神色方好了稍许,一拱手道:“杨某受教了!”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杨大人客气了......” 苏凌又道:“至于你说的阴晴雨雪这些天候,我现在无法答复你,等今日太阳偏西,我会让人去找你,告诉你最近的天候走势,虽然不一定完全确定,但我料想也是差不太多的。” 杨恕祖闻言,更是惊叹起身道:“莫非苏老弟还会观天象之术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也许算是吧......” 杨恕祖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脸上还是有些郁闷为难之色,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苏凌看在眼里,这才淡笑道:“杨大人有话便说吧。” 杨恕祖这才唉声叹气道:“其实最棘手的还是另外两件事情。” 苏凌点点头道:“不妨说说看。” 杨恕祖点点头道:“不瞒苏老弟,我能复起,皆是司空的提携,这龙煌台匠作大监却不是什么美差啊,司空为何用我,这其中的关节,我不说,想必苏老弟也明白的。” 苏凌笑而不语。 杨恕祖道:“我当然明白,从中周转一下,有些国库的银钱也便成了私钱了。可是,我去见了二公子笺舒,你猜他如何说?” 苏凌不动声色道:“二公子自然是一片公心......” 杨恕祖摆摆手道:“苏老弟,莫要提防了,我能如此推心置腹,自然是未将你当做外人......” 苏凌暗道,你别急着攀关系,你这人以后会倒霉的,我可不想跟你走得这么近。 杨恕祖又叹了口气道:“八成啊!他要修建龙煌台国库拨银的八成啊!苏老弟请想,这龙煌台到时可是天下有头脸的人齐聚之地,再者毕竟还是皇家颜面,我原想着五五开,已然是极限了,可笺舒公子却挑明了八成,少一分都不行啊......苏老弟,只剩两成,这工程浩大,不说材料都不够买的,便是这些人工,也不够啊!” 他这样说完,又垂头丧气道:“我还是等着朝堂震怒,轻则罢官,重则掉脑袋吧。” 苏凌也没想到这萧笺舒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不过顷刻间,他便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 怪不得这萧笺舒不用自己的人,却用了与萧思舒交厚的杨恕祖。 一则,若是这杨恕祖真就有办法走到二八分账,又建起了龙煌台,那这八成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他能借机赚一波自己父亲的好感; 二则,若杨恕祖完不成这个工程,到时龙煌台建不好,那龙煌诗会自然无从谈起。想来这次龙煌诗会萧笺舒没有参加,萧思舒定不会缺席,萧思舒文章天下驰名,若他露足了脸,那他拉拢文臣岂不更加手到擒来,若龙煌诗会没了,不也算变相挫了那萧思舒的风头; 三则,向杨恕祖怎么说也是有才的,若日后涉及夺嫡,他铁定是萧思舒的人,杨恕祖若要站队,那整个京都杨氏怕是全都要倒向萧思舒,这对萧笺舒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如果这次龙煌台不能完工或者延期,他萧笺舒可以趁机造势,除了这杨恕祖的同时打压萧思舒。 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啊! 苏凌沉吟半晌,也无奈的笑了笑,方才道:“苏某斗胆问一句,不知杨大人觉得钱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杨恕祖闻言,疑惑不解道:“苏老弟何意,当然性命重要了。” 苏凌点点头道:“想要保命,那你们杨氏一族,怕是要放点血了。” “啊?......这......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我杨氏......” 苏凌一摆手,一副你不要忽悠我的神色,淡淡道:“杨氏一门自先朝便是名阀望族,大晋立国六百余年,杨氏一直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莫非就真的没有这些许家底?杨大人啊,若连这点都舍不得,那苏某也就无计可施了啊。” 杨恕祖脸色一暗,终是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苏凌点点头,他本就对这些门阀没有好感,控制着整个社会最好的资源,做出来的事却无比龌龊,千百年来,如出一辙,便是这异时空,竟然也是如此...... 因此杨氏一族,割多少肉,放多少血,他自然是无所谓的。 反正你有的是钱。 苏凌笑了笑道:“这件事解决了,那另外一件呢......” 杨恕祖闻言,脸上出现了一丝怪异的神色,低声道:“苏老弟,这件事颇为怪异,我未曾向旁人提起,若不是我束手无策,怕是我任谁也不会说的。” 苏凌这才正色道:“想必杨大人相信苏某的为人吧。” 杨恕祖也正色道:“这是自然,否则杨某也不敢直言相告,毫无保留。”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 杨恕祖低声道:“苏老弟啊,你可知道今次修建龙煌台,人手奇缺啊!” 苏凌一摆手道:“杨大人,我不是说了,缺人发告示征召啊!......” “不不不!”杨恕祖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凑到苏凌近前道:“我征召了啊,可是招不来啊......”杨恕祖一副苦瓜脸。 “什么?......是不是你酬劳给少了......”苏凌诧异道。 “哪有,绝对公道啊,可是就是招不来人。不知为何。”杨恕祖垂头丧气道。 苏凌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杨大人不妨仔细说说。” 杨恕祖叹了口气道:“往年无论是民夫还是工匠,都是极好征召的,今年却十分反常啊,我已经连下了三道征召令了,民夫还好,但也比往年人少很多,那工匠却更是寥寥无几,如今不过两个巴掌便能数得过来啊。” 苏凌已然猜到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跟京都失踪工匠无数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这件事毕竟牵扯甚大,他也不便明说,便笑了笑道:“既然京都招不来,何妨向中书表明,下发就近郡县,协同征调啊!我想徐令君还是会竭力操持的。” 杨恕祖这才恍然大悟,站起身来又是大礼道:“苏公子大才,救杨某于水火,杨某记住今日情分,容后再报。” 苏凌心中一颤,还是别了,你这玩意以后走背运,我这情你最好永远别还。 苏凌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山外青山楼外青楼,能人背后有人弄......真不用记在心里。” “什么什么......” 杨恕祖脸都绿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杜恒,送杨大人......” 杨恕祖走后,苏凌一天都待在屋里蒙头大睡,一则是自己太累了,再有自己这伤虽然不要紧,但还是需要休息的。 何况晚上还有事情,那个谭敬还等着自己去审呢。 日落西下。 苏凌这才起来,胡乱的到灶房吃了点东西,便走到了院中,看了看西边的夕阳。 火烧云,晕红尽染,晚霞如歌。 苏凌做到心中有数,又闭眼感受晚风吹动。 竟然是南风,还有丝丝暖意。 不过刚刚到二月。这风便是有些暖意的南风了。 这便更好确定了。 苏凌睁开眼唤道:“杜恒,你替我跑一趟,太尉杨文先的府上,见见杨恕祖,告诉他这一段时间应该都是好天气。” 杜恒这才走出来道:“你怎么不去。” 苏凌笑道:“你活动活动呗,我晚上还要去暗影司,审个茅厕里的石头,我怕去了回来来不及了。” 杜恒这才道:“那你当心些。” 苏凌点点头道:“放心好啦,暗影司万无一失。” 杜恒这才点点头走了。 夜色降临,星月争辉。 苏凌站在后院,忽的听到后门有车马声响。 他打开门,却见伯宁和四个暗影司的人正等在那里。 见是苏凌,伯宁阴鸷的脸上微微有了些许笑意,点了点头道:“苏曹掾,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 四个暗影司人朝他走来,手中又拿了黑布。 又来! 苏凌一脸无语,只得照办。 被人扶上车后,伯宁淡淡道:“走......” 马车清响,朝着未知何处的暗影司去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狈与牝鸡司晨 暗夜。 龙台城早已寂静无声,万家入睡。 五官中郎将府。 萧笺舒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不知想些什么。 身旁纤纤身姿的独孤袅袅叹了口气,粉色纱衣轻荡,走到灯下,伸出葱指,将头上的细簪摘下,将灯芯轻轻的拨亮。 柔光氤氲,她的身姿更显得曼妙无方。 她秀目朝着自己的夫君看了一眼,却见他满脸阴沉,不由得摇头叹息了一下。 她轻启朱唇道:“夫君难不成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烦心?” 萧笺舒点点头,有些生气道:“废物!凌一剑和燕无归,都是九品巅峰的人,两次出手,都没做了那苏凌,还搭上了那山洞,连那密道都炸毁了!” 独孤袅袅摇摇头,扑哧一笑道:“袅袅还没见过夫君在袅袅面前生气呢,苏凌何等人物,身边又有剑庵的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 萧笺舒这才神情稍缓,握了独孤袅袅的素手,柔柔一笑道:“为夫也不是冲你,只是这次动静的确有点大了,漕运那边,还有龙台山都有人盯着,郭白衣和伯宁可都不是眼中揉沙子的人啊。” 独孤袅袅娇笑道:“夫君从来都是镇定自若,郭白衣如何,咱们不是还有温先生,再说郭白衣是个病秧子,怕是命不长了。” 萧笺舒点点头道:“也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郭白衣之才只在温褚仪之上啊......” 独孤袅袅笑道:“夫君却是爱才的,这有什么,待夫君继承阿父之位,有朝一日成为九五至尊,天下人才皆是夫君的。” 她忽的眼神一段娇媚,掩唇在萧笺舒耳旁轻声呼气道:“只是,到时候可不止天下人才皆为夫君所用了,天下绝色亦是如此哦......” 萧笺舒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天下的绝色?可有比得过你这小妖精的么?” 说着伸手在独孤袅袅的瑶鼻上刮了一下道:“若有这一天,袅袅当母仪天下......” 独孤袅袅这才扑哧一笑,身子倾在他的怀中,喃喃道:“那袅袅便等着这一天了。” 便在这时,忽的窗户一开,一阵冷风过后,一道紫色身影如鬼魅一般飘了进来。 萧笺舒先是一愣,冷声道:“下次进来,先打招呼!” 灯光之下,正是那日洞中的紫幽蝙蝠——燕无归。 燕无归在独孤袅袅高耸的胸脯上剜了两眼,这才桀桀一笑道:“怕是打扰了中郎将的雅性了。” 萧笺舒一阵气怒,眼中一道寒光,一字一顿冷声道:“燕无归,你只是紫衣教的护法,便是你们教主亲至,也不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吧!” 燕无归只是桀桀冷笑,丝毫不在意。 萧笺舒腾身站起,冷声道:“不要以为你们紫衣教现在势大,本公子一句话,便可以将你们统统抹杀!” 独孤袅袅见事情要激化,这才格格一笑。 灯光之下,更显的魅惑。 “夫君,燕护法深夜至此,定是有事情,你们好好谈嘛,现在我们所谋之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莫要自家人伤了和气,是不是?” 独孤袅袅半撒娇半规劝道。 忽的朝着燕无归勾了一眼,燕无归只觉半身酥麻,只点头道:“是......是......是!” 独孤袅袅这才又扑哧一笑,更显魅惑众生。 “燕护法,你多担待,我夫君正烦恼龙台山和漕运之事,因此有些火气,你们两个都平息一阵,好好说话,袅袅就先回内室了。” 说着朝萧笺舒使了使眼色,这才纱裙一撩,灯火之下,身姿曼妙,若隐若现。 燕无归又是狠狠的朝她剜了两眼。 独孤袅袅这才款款的朝内室去了。 萧笺舒这才压了压火,沉声道:“何事?” 燕无归这才收回眼神,低声道:“谭敬被抓了!暗影司......” 萧笺舒脸色一变道:“何时的事情,为何不见漕运那里来报!” 燕无归叹了口气道:“应该是苏凌缀着刀疤之后,暗影司突然行动,漕运那边现在遍布暗影司人,因此不敢来报。” 萧笺舒想了一番,这才神色平静道:“谭敬我安插多年,平时也没少捞好处,他的嘴还是严的,暗影司审不出什么来,否则这将近两天了,暗影司不可能不来这里。” 燕无归挑了挑眉,淡淡道:“暗影司或许不能审出什么......” 他忽的声音一沉道:“若是苏凌去审呢......” “苏凌......不能吧,暗影司不是谁想进便进的......”萧笺舒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慌乱。 燕无归桀桀一笑道:“可我知道的消息,那苏凌已经在前往暗影司的路上了。” 萧笺舒倒抽一口冷气,腾身站起,脸色变了数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燕护法该如何?”萧笺舒有些束手无策。 燕无归怪笑几声,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谭敬,我们紫衣教去杀了他便是,死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顺带连苏凌也解决了。” 萧笺舒低头不语。 燕无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忽的似嘲笑道:“怎么,萧公子这是舍不得那一个小小的谭敬喽?” 萧笺舒忙摇头道:“不,不,谭敬死便死矣,我所虑者,那里可是暗影司,伯宁和暗影司的人......” 燕无归嘁了一声道:“伯宁和暗影司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加上一个苏凌,本护法一人就够了。” 萧笺舒半晌不语,瘫坐在椅子上,犹疑不决道:“不不,这事还要再想想,再想想,暗影司啊,不好对付......” 忽的,有脚步轻响。 灯光一闪,那一身粉色纱衣的独孤袅袅提了一盏红灯再次款款的走了出来。 看了看失神无策的萧笺舒,又看了看这个燕无归。 忽的张口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事情不能再等了,燕护法你一人去袅袅还是不放心的,召集了人手,打他们暗影司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谭敬么......” 她的声音透着与方才娇柔完全不同的冷冽和杀伐决断。 更有丝丝的不容置疑。 “能救下最好,不能救......” “杀!......” ............ 苏凌又是眼前一片漆黑,只是这次也许是苏凌有些刻意的感受周遭的环境变化。 他感觉最开始马车的速度很快,周遭骑马的暗影司人,马蹄声也听得十分清晰,整齐而有节奏。 然而似乎苏凌感觉那马车拐了三次弯,两次向左,一次向右后,不知为何马车的速度竟渐渐的慢了下来,不仅如此,骑马人的马蹄音也有些散乱了。 苏凌暗中细想,或许最初是在朱雀大街之上,那街道宽敞,自然可以随意速度,行进也整齐有节奏。 只是拐了几个弯后,脱离了朱雀大街,或许扎进了巷子之中,那马车的速度才降了下来,巷子狭小,骑马也就不是那么方便,因而才听起来马蹄声有些散乱。 只是苏凌却也奇怪,他曾经这样有过一次前往暗影司的经历,也曾细细的感知,可是什么也辨别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凌一剑说的武功境界突破? 又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听了,少顷有人将苏凌扶出来,摘了蒙在他眼上的黑布。 苏凌抬头看去,却惊讶的发现,眼前和上次见到的暗影司景象完全不同。 上次在外面看,暗影司以饭馆作掩护。 而这次,眼前却是一处衙门的大门的正前方。 衙门左右两边,仍旧是那虎头蛇身双翼飞兽石雕,栩栩如生。 正门红灯之下,一块匾额正是:暗影司三字。 苏凌正自疑惑,伯宁走到近前道:“苏曹掾不必疑惑,这里是暗影司衙司正门,上次那个是暗影司的大牢,所以并不同。” 苏凌问道:“暗影司不是秘密机构,也还有衙司?” 伯宁一笑道:“我是卫尉兼暗影司正督领,这可是天子亲封,自然封了,怎么也得有个衙司不是,苏公子请。”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与伯宁一起走进了暗影司衙司。 穿过了两道院子,前面便是衙司二堂。 远远的苏凌发现堂内灯光晃动,堂内有不少人。 苏凌不解道:“为何上次那个玄阐被压在大牢秘密之处,而这个谭敬却只在衙司内呢?” 伯宁淡淡道:“这不一样,玄阐罪行已然查明,且无官身,自然压入大牢,这谭敬怎样也是个吏目,再说他现在还未定罪,只能在这里了。” 苏凌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走了片刻,便进了二堂之内。 伯宁坐了审犯人的正位,淡淡一笑道:“委屈了曹掾......” 苏凌淡淡一笑道:“客随主便......” 伯宁这才吩咐将谭敬带至二堂。 苏凌等了片刻,便觉着院中有脚步声响,更有铁链碰撞之声。 抬头看去,见四名暗影司人压着谭敬朝二堂走来。 谭敬头发披散,头狠狠的低着,看不清楚悲喜。 来到堂中,那谭敬仍旧低头,却立而不跪。 伯宁脸上的阴鸷神色更重,忽的冷声斥道:“大胆谭敬,见了本督领,为何不跪!” 半晌谭敬这才用手撩了撩头发,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手上的手镣轻轻响动。 “下官因何要跪?下官只跪五官中郎将萧大人!”谭敬的声音不咸不淡道。 伯宁眉头一皱,也不废话,朝着身边暗影司人努了努嘴。 但见左右出来两人,一人一脚,踹在谭敬的腿上。 扑通一声,谭敬应声跪倒,呲牙咧嘴一阵叫嚷。 却还要挣扎着站起来。 伯宁冷声道:“若再如此,便挑了你的手筋脚筋,我想一个废物,你背后的主子估计也不会在乎了吧!” 苏凌暗道,雾草,这伯宁有够狠,以后跟他打交道,还是要小心提防。 谭敬果然老实了,跪在地上,将头一低。 伯宁冷笑一声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把你知道的事情,招认出来么?” 谭敬跪在地上,低声道:“伯宁大人,要问什么,下官知无不言。” 伯宁点头道:“那还不从实招来,茶叶调包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有是不是你向紫衣教报的信,引我们迷失方向,你身后的主子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章 袭杀突至 暗影司衙司。 谭敬闻听伯宁如此问话,忽的抬起头,高声喊冤道:“伯宁大人,冤枉,冤枉啊,下官不知道什么紫衣教,更没有向谁传递过消息啊,望大人明察!明察啊!” 忽的一眼看到了伯宁身旁坐着的苏凌,眼睛猛地张的很大,向前跪爬了几步,一指苏凌道:“关于茶叶货箱的事情,这位苏曹掾,能够为下官作证,苏曹掾更是亲自去检查了货箱,确认无误啊,伯宁大人,你不信可以问问苏曹掾我话里可有半句虚假!” 苏凌闻言,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谭敬,并不说话。 谭敬见状,又是高声喊道:“苏曹掾,您跟祭酒二人前往漕运码头,下官并未有得罪的地方吧,更是尽心尽力,眼看下官遭受不白之冤,苏曹掾救一救下官啊!”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谭敬对吧,你也不要着急,冤不冤枉的,等下就知道了。如果你真是清白的,我在这里,暗影司也不会屈打成招的,但是你敢耍心眼,怕是你背后的主子也救不了你。” 谭敬听到背后主子这句话后,眼中忽然出现一丝莫名的神色,转瞬即逝,只把头一低,不再说话。 他眼中的神色,被苏凌看个正着。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谭大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喊打喊杀的,只要你配合,说了实情,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谭敬的眼神更是一动,这才一拱手道:“只要苏曹掾不屈打成招,下官知无不言。” 苏凌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敞开了说,我来问你,茶叶调包昨日已不是第一次了,算上昨日那次,少说也有四次,谭敬,谭大人,你可是漕运司负责登记造册的总负责人,你真就一次也不知道么?” 谭敬一脸无辜道:“苏曹掾,我真不知道啊,昨日您也不是没有看到,漕运码头货物如山,船只何止上百,若是每箱货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莫说造成漕运码头拥挤不畅,累也要累死下官和下官手下的差役啊!登记造册的除了我谭敬,还有另外两位丁大人和葛大人,按照惯例,无论什么货物,我们都是只检查前面几箱,若无问题便会放行啊!” 谭敬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故意不检查,那下官也算失职,可是所有的吏目都是这样行事啊!” 苏凌冷笑了一声道:“谭大人好一张利口啊,你这是在提醒苏某法不责众么?” 谭敬忙摆摆手道:“下官实无此意啊!只是,要是因为下官未曾检查仔细,便断定下官勾结匪类调换茶叶,下官却是不服气的。” 苏凌淡淡一笑,也不看他,随手拿起几本从漕运码头收缴的登记册子,随意的翻看几眼,这才抬起头,眼神如剑,冷然道:“只是为何这一个多月以来,只要是这家船行的茶叶货款,负责登记造册的就偏偏是你谭大人一个人呢?这登记册子上白纸黑字,可都有你谭大人的亲笔签名,我苏某倒向听听谭大人,如何解释呢?” 说着,手稍一用力,将登记册子掷在谭敬的脚下冷然道:“谭大人要不要亲自看一眼?这是巧合了不成?” “我......”谭敬一时语塞,将头一低,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半晌方小声道:“那或许就如苏曹掾所言,的确是巧合......巧合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很好,这巧合两字,你倒是现学现卖啊。只是我还有个册子,想让谭大人亲自过过目,不知这些事是巧合呢,还是谭大人有意为之呢?” 说着,苏凌又将手边的一个册子朝谭敬脚边掷了过去,眼神也愈发变得凛冽起来。 “这......这是?”谭敬一脸疑惑,他看了一眼苏凌掷过来的册子,只是觉得这册子十分眼熟。 苏凌冷笑一声道:“谭大人是否觉得这册子十分眼熟啊,哦对了,我来的时候,伯宁大人曾经告诉苏某一件小事,就是他请谭大人来这里做客之后,顺道去了你的家中一趟,瞅了几眼,发现了一处密室。这册子便是从那密室之中带过来的......” 苏凌笑吟吟的看着他道:“谭大人,不会不记得这册子里写的是什么吧......” 谭敬闻言,顿时浑身颤抖,死死的盯着苏凌,忽的眼中满是怨毒之意道:“我乃国家命官,未有上峰和天子定罪,你们便私闯我的家宅,你们眼中就没有国法么?” “啪啪啪——”苏凌朝着他击了三掌,满脸冷笑道:“好一个国法,谭大人既然知道国法如山,苏某便请教一句,你这册子可是记载了你做这漕运登记吏目几年以来,所有克扣盘剥往来货船和船行、商行所有的银钱账目,谭大人要不要算一算,这么多页的记录,你要长几个脑袋,才够砍的?” 常言道,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更何况这谭敬在漕运任上浸淫多年,又是个肥差,他本人便是贪财之人。这个贪污数目,便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到的! 谭敬顿时浑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半晌无语。 苏凌这才不动声色道:“不过呢,凡事都有个例外。这大晋自朝堂重臣到地方小吏,又有几个不贪的呢?反正伯宁大人还未将此事上奏司空,所以,只要谭大人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这件事呢,我想伯宁大人也会替谭大人多多遮掩的......” 苏凌顿了顿又道:“哦,对对对,这上面好像还有很多条记录,却是漕运衙门和五官中郎将府送给你的钱财.......一个漕运小吏目,竟然还有上峰打点给你的钱财,看来是笺舒公子也被你隐瞒许久,哎呀呀,若是笺舒公子知道此事,你说你是死的很惨呢还是全身而退呢?” “我......”谭敬早已乱了方寸,忽的朝着苏凌近前不过一切的跪爬而去,嘴里大声念叨起来道:“苏曹掾......苏凌!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苏凌闻言,和伯宁对视一眼,方又朗声道:“哎呀!我可是记得昨日郭祭酒介绍我的时候,只是提了我姓苏,敢问谭大人,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名凌的呢?” 谭敬闻言,更是身躯一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啪——”苏凌使劲的一拍桌案上的惊堂木,冷声道:“谭敬,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供么?还幻想着你的主子能将你保出来不成?莫说你的主子不会保你,进了暗影司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的?” 事到如今,谭敬所有的心理防线被击得的粉碎,他嘭嘭嘭的磕头流血,嘴里不断的喃喃道:“伯宁大人,苏曹掾,只要留我性命,我愿意什么都说!......” 苏凌长舒一口气,朝伯宁眨眨眼睛。 伯宁也是面色一松,朝苏凌点点头,这才沉声道:“很好,本督领问你,是谁主使你遮掩茶叶调包的事情的,还有,你如何传递的消息!” “我......”谭敬刚想将事情的经过合盘托出。 便在这时,“嗖——”的一声,从暗影司二堂院内不知何处,毫无征兆的激射进两道利芒。 流星似火,撕裂空气的阻隔,一道利芒朝着苏凌袭去,另一道利芒朝着伯宁袭去。 伯宁和苏凌皆脸色一变,身形自桌案后陡然悬起,朝着左右两侧疾退而去。 “嘭——嘭——”两声,那两道利芒正中身后屏风。 “咣当——”一声,屏风应声倒地。 伯宁和苏凌刚刚稳住身形,便听到漆黑的院中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在黑夜之中蔓延开去,闻之让人心惊。 那谭敬闻听这怪笑蓦地响彻暗夜,竟是大叫一声,半跪的身躯一下子蹿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恐之意,朝着苏凌踉踉跄跄的奔去,边跑边泼了命的大声惊呼道:“他来了,那个杀人的恶魔,紫幽蝙蝠,紫衣教的人,他要来杀我!他要来杀人灭口......苏凌救我!救我啊!” 伯宁和苏凌皆是脸色一变,伯宁眼中射出两道锋利的锐芒,冷声喝道:“暗影司,保护人犯,速速列阵!” “喝——!”、“喝——”、“喝——”几声肃啸呼喝,但见二堂之中,剑影如山,剑气凛冽。 所有暗影司人,皆细剑出鞘,纵身一跃,将谭敬挡在身后。怒视着院子外翻滚的黑暗。 伯宁也执剑在手,朝着苏凌道:“苏曹掾好计策,果真把他们引来了。” 苏凌也早已问相思出鞘,眼神却满是凝重道:“引是引出来了,只是这个主可是个大/麻烦。咱们要小心应付才是。” 伯宁淡淡一笑道:“自暗影司成立以来,还没有哪个大胆狂徒敢出手袭击暗影司衙司的,今日他们来了,就都留下来吧!” 言罢两人纵身一跃,跃出二堂,来到院中。 苏凌和伯宁皆横剑在手,冷冽的眼神注视着院子。 身后留了八个暗影司的高手护住谭敬,余者也皆飞身纵到院中。 苏凌仰头朗声道:“死蝙蝠,燕乌龟,既然来了,还不现身?难道要小爷去掏你出来不成!” “桀桀桀——苏凌,上次没在山洞密道把你炸死,今夜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吧!” “嗖嗖嗖嗖——”无数的声响在暗夜中传来。 再看院中房檐和走廊之上,紫衣闪动如鬼如魅,弯刀冷芒夺人二目。 片刻之间,已有数十穿着一般不二的紫衣杀手飞出,皆手持弯刀,满脸杀意的站在苏凌和伯宁身前十丈左右处。 忽的,那天上漫天星斗似乎被一个巨大的紫幕遮掩,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月圆如盘,竟似也散发着渗人的幽紫之色。 紫月当空,一个宛如巨大的紫色蝙蝠之人,缓缓的虚浮在圆月之中,脸上的兽面狰狞,仿佛吃人的怪兽。 手中弯刀朝前一指,声音冰冷的如九幽森罗。 “紫衣幽蝠,无常索命!今夜便是尔等的忌日!” 忽的燕无归一摆手中弯刀,弯刀撩出一道诡异紫芒,朝着苏凌袭去。 “杀——!” 那数十紫衣杀手,杀字出口,蓦地朝暗影司人群直冲而去。 弯刀如电,幽影魇天。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江湖刀剑血长殷 伯宁神情一肃,冷声道:“暗影司,出剑!” “喝——” 数十暗影司人长啸一声。 “犯我暗影司者,皆斩!” 暗红官衣遮天飘荡,数十人化作一道巨大的暗红光影朝着那数十个紫衣杀手冲去。 刹那间,暗红与幽紫对撞在一起,刀剑碰撞之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暗影司虽也是朝廷建制,隶属司空府,可是萧明舒初创之时,招收的便是江湖人士,虽初代暗影司几乎在数年的征杀中凋零,但活下来的尽是高手。而且,暗影司的总教习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训练出来的成员,皆是江湖搏杀的路数。 今夜其实是伯宁和苏凌计划好的,便是要以谭敬为引,逼着他身后的黑手现身。 所以,在二堂的暗影司成员,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身经百战之人。 那群紫衣杀手,也皆尽高手。 两相交战,一时间针尖对上麦芒,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暗影司院中,一场鏖战的大幕徐徐拉开。 但见刀海剑山,杀气蒸腾。 一个暗影司人一剑刺死眼前一个紫衣杀手,还未来得及撤剑,身前已然冲来两名紫衣杀手,刀影一闪,血浪迸溅,这暗影司的人便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身旁的战友见状,怒吼一声,细剑一挥,瞬间将那两个杀手砍翻在地,怒吼着朝杀手人群冲去。 前赴后继,唯死而已。 这是汉子和魑魅魍魉的搏杀,豪烈而悲壮。 “杀啊——!”“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暗影司人怒吼不断,各个不畏死,不偷生,剑影闪烁,血光和着惨叫,仿佛永恒定格。 那群紫衣杀手,早被洗脑,认为死即永生,也是各个悍不畏死,不遮不挡,狠冲猛打。 双方像两道奔涌的洪流,今夜不是暗红吞没幽紫,便是幽紫践踏暗红。 搏杀惨烈,无生犹死。 此时此刻的暗影司,早已成了一片修罗战场。 鏖战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暗影司的院子已经堆了无数尸体。 有的三五成群死在一处,有的形单影只倒在暗处,有的尸体上压着另一具尸体。 细细看去,暗红血衣斑驳,幽紫血衣冷冽。 苏凌长叹一声,心中一沉。 世间残忍不过人类...... 乱世如此,盛世亦如此! 虚浮在半空的燕无归冷眼的看着双方的殊死搏斗,似乎对这惨烈的景象没有一点触动。 脸上一点动容的表情都没有,只有眼神中越发疯狂的嗜血杀意。 终于他有些不耐烦了,冷声喝道:“一群废物,连暗影司这群官差都突破不了,死都是便宜你们!还得要本护法出手!” 再看那圆月之中虚浮的幽紫身影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凌和伯宁凝神对敌,知道这个怪物要出手了。 便在这时,伯宁只觉着眼前紫芒一闪,如电刀芒以上示下,朝着自己直袭而来。 伯宁冷哼一声,手中细剑挽花,向上撩去。 “当——”的一声,与弯刀撞在一处。 那燕无归身形稳若泰山,而伯宁则暴退数十步,整个后背撞在身后的一个大柱子上。 “死来!——”紫色流光一闪,刀芒顷刻即至,直刺他的心口。 眼看伯宁要被刺个透心,便在这时,燕无归身后冷风袭来,一道白影直追向前,朝着他的后心点去。 却是苏凌见伯宁危急,这才蓦地出手。 “不知死活!”燕无归冷哼一声,只得放弃伯宁,却也不转身,只是将手中弯刀朝着身后一挥。 苏凌只觉一道泼天的强大刀气朝自己直冲而来。 他的身形猛地一滞,便是半寸也前进不得了。 苏凌只得一咬牙,将手中问相思一横,死命的抵挡着这股泼天的刀气。 不过三息,苏凌再也抵挡不了了,刀气碾压般的突破苏凌的防御,朝苏凌撞去。 苏凌大吼一声,身体朝着左侧死命的倒飞而去,飞出数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这死蝙蝠,真不是人......”苏凌觉得屁股生疼,破口大骂道。 那燕无归不过两刀,竟硬生生逼倒了伯宁和苏凌两人。 苏凌六品武者,普通杀手早已不是对手。 伯宁更是七品武者,七品武者放眼整个大晋,都是翘楚。 可是燕无归顷刻之间化解两人的攻势,仿佛老叟戏顽童一般轻松写意。 九品巅峰境的实力,恐怖如斯! 那燕无归也不过多纠缠,忽的刀芒向前,紫影流光,朝着二堂堂内激射而去。 堂内一直护着谭敬的八个高手见状,冷喝一声,队形猛地一缩,将谭敬围住,八柄细剑剑光交错,身形不动,准备阻挡燕无归的攻势。 “不好!燕无归的目标是谭敬,他不能死!死了就前功尽弃了!”苏凌大呼一声。 话音方落,但见左右一暗红,一素白两道光影朝着燕无归直直追去。 半途中,苏凌和伯宁双剑同出,朝燕无归死命的挥出。 燕无归只得停下向前的身形,听得两道剑风疾至,忽的身形向上,早已飘到半空。 苏凌和伯宁两剑扫空,交叉在一处。 而燕无归的身形正好下落,“啪啪——”两只脚借势猛踩两人的剑身。 苏凌和伯宁浑身剧震,又倒飞向后。 燕无归冷哼一声道:“这才是九品的实力,你们不值得一提!” 伯宁身体倒飞,正撞在左侧桌凳之中,顿时将桌凳撞得稀碎。 苏凌泼命的控制自己倒飞的身体,终于在将要撞上堂内大梁柱之前,稳住身体,双脚落地。 苏凌大吼一声道:“伯宁大哥,今日不拿下这死乌龟,一切都是白扯!” 苏凌神情一肃,蓦地调动全身气息,不再留手。 “嗡——”手中问相思感受到苏凌澎湃的战意,竟微微的清鸣起来。 “相思难挽一剑斩!——” 苏凌冷喝一声。 问相思流光大胜。 细剑悬浮在苏凌近前。 苏凌双手交错,那问相思震颤不已,忽的剑尖朝天,极速的旋转轰鸣不已。 蓦地,问相思竟凭空分出两道如有实质的相思剑影。 那两道剑影凝如有形,当是剑气化形。 三道剑影,震颤轰鸣,剑气如芒。 燕无归脸中稍显惊讶道:“苏凌,我倒是小瞧了你,剑气化影,看来你这已然是六品上的实力了,可是,在本护法面前,依旧不够看!” 苏凌不搭话,全力操控相思剑,忽的朝着燕无归一指,冷喝一声道:“斩!——” 三道问相思剑气,化作三道流光朝着燕无归疾斩而至。 “哇——吱吱——”但见燕无归宽大的衣衫之中,激射出六道幽紫色的光点,发着凄厉的叫声,朝着三道剑气冲去。 “那是......好大的蝙蝠!”伯宁满脸惊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六道翻滚的光点。 但见这六只巨大的蝙蝠,各个扇动着幽紫羽翼,眼中红芒恶毒,朝着三道剑气恶狠狠的扑打抓去。 三道剑芒被这突如其来的六只蝙蝠所阻,不得寸进。 苏凌气的大骂道:“老乌龟,就知道召唤术,有本事别放这些带翅膀的死老鼠!” 只是数息之间,那两道分化出的剑气顷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相思剑本体清鸣一声,蓦地剑光闪烁如雪。 “噗噗噗——”数声,六只畜生化作血污,栽倒在地上。 然后,相思剑一道流光倒飞回苏凌的手中。 燕无归气的大怒道:“苏凌,你个小杂碎!竟然伤我儿孙!看我不杀了你祭奠它们!” 燕无归紫影怒闪,顷刻之间便闪至苏凌身前。 苏凌蓦地发现,自己身前身后,左右上下均被燕无归的刀意锁死。 完犊子了,九品巅峰,实在是太变态了! 苏凌闭眼等死。 然而便在这时,伯宁手中细剑一翻,将身体速度催动到极致,细剑红衣,一剑朝着燕无归斩去。 “死来!——” 伯宁气势一往无前,悍不畏死。 他可是七品武者,若全力相抗,燕无归必须重视起来。 果然如此。 燕无归只得舍弃了苏凌,整个人忽的悬起转身。 弯刀一竖,所有刀芒刀气疯狂集中在剑身一点处。 伯宁全力冲至,细剑一挥,挟裹着冷肃的剑气,朝着燕无归砸去。 “给我破!——”燕无归大吼一声。 但见疯狂聚集在一点的刀芒刀气在顷刻之间释放出来。 一柄巨大到有些狰狞的巨大刀芒,凭空而现。 “轰——” 泼天而下。 一斩之下,伯宁剑光顿时湮没。 那刀芒毫无阻碍的砸在暗影司二堂的地面之上。 无数玄武石砖,顷刻化为齑粉,欺天烟尘弥漫激荡。 但见烟尘弥漫之处,伯宁身体如枯叶一般倒飞向后,狠狠的跌在数丈之外。 “噗——”一口血喷出体外。 胸膛处一道骇人的刀口,鲜血迸流。 人虽然还能活命,但想再战,已然事比登天! 苏凌眼睛似乎被狠狠的灼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阴鸷的伯宁竟然为了自己,不顾生死。 “伯宁大哥......” 苏凌大声唤道。 “暗影司请来的客人,谁也动不得......这是......大公子定下的规矩!”伯宁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萧明舒。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便是身陨多年,却还是让这许多人, 念念不忘。 燕无归狂笑不止道:“那便让你去见你家大公子!” 说罢,便要动作。 那八个未出手的暗影司高手,眼中一片肃杀冷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保护伯宁大人!誓死不退!” 但见八道剑芒,呼啸着朝燕无归直冲而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二章 蝠海魇天 八道剑芒,剑影闪动。 燕无归桀桀大笑,似乎根本不把这八个高手放在眼中道:“一群蝼蚁,不过五品,岂能阻我!” 这八个暗影司高手也不答话,左右两边各有两名高手,身形悬起,半空中一剑朝着燕无归挥去。 燕无归躲都不躲一下,兽面中的两只眼睛盯着这四道剑光,放出两道阴恻恻的寒光。 “滚开!——”燕无归弯刀上寮,身形已然疾速冲至。 “刷刷——”两刀,刀气睥睨,左右一分,向四人冲去。 “嘭嘭——”刀气剑影撞在一起。 再看这四名高手如遭重击,原本飞旋而至的身躯,被震的向两边斜撞而回。 “锵朗朗——”四人的细剑皆被刀气震断。 四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太弱了!” 燕无归轻蔑的说了这句话,速度不减分毫,弯刀直冲护着谭敬的最后四名高手。 苏凌心中大急,虽然用计引来了燕无归,但是这个人实在太过逆天了,他们根本拦不住。 若让燕无归一刀劈了谭敬,那再想找到所有事情的线索,便难了。 “不能让他冲进去!”苏凌大吼一声,“腾”的一身,从地上弹起,一摆手中问相思,朝着燕无归后背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燕无归此时便是如海的蛟龙,如何挡得住。 “既然不想谭敬死在前面,那你就先上路吧!” 燕无归猛地回头。弯刀一闪,朝着苏凌当头斩去。 “开啊!——” 原本苏凌是不想硬接他这一刀,无他,燕无归的气力远远胜过自己。 加上他力猛刀沉,自己接了这一刀,怕是立时也得被震的吐血。 可是,不接不行,他的刀太快了。 苏凌来不及撤剑抽身。 只能咬牙将浑身气力集中在右臂之上。 “当——” 一声巨响。 苏凌不过刚刚举起问相思,燕无归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咔嚓——”问相思虽然挡了这一刀。 可是不过瞬息之间,燕无归一刀将苏凌的问相思斩断。 苏凌大惊失色,只觉臂膀都要被震断了。 燕无归手中弯刀只是凝滞了片刻,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挡。 “噗——”一刀斩断问相思,卸了了几分刀劲,瞬间那弯刀便砍中了苏凌右肩。 刀入数寸,鲜血横流。 “啊——”苏凌一声惨叫,倒飞而去。 断掉的问相思撒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悲鸣。 而苏凌落在十数丈之外,右肩头血流如注,想要再抬起来,却是如何都做不到了。 “送你上西天!”燕无归刚想欺身上前,一刀结果了苏凌。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低低的声音。 “踏......踏踏......” “咦?”燕无归一声讶异,抬头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踏踏踏......踏踏踏!” 无数的踏踏声音响彻云霄。 更有战马嘶鸣,怒吼不止。 整个大地顷刻之间震颤起来。 天上圆月刹那之间失去乐色彩,似乎畏惧这万马齐喑的赫赫威势。 “什么玩意儿?”燕无归收刀定式,忘记了进攻。 眼神中也出现了丝丝慌乱。 “咣当——轰——” 便在这时,暗影司的大门顷刻之间全数坍塌,涤荡在尘埃之中。 从大门处,两道光影,一黑一绿,带着一往无前的豪烈之势朝着二堂极速冲来。 听去, 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苍穹之内,蓦地两道无比愤怒的话音响起:“敢伤苏凌兄弟,还不授首!” “吼——”虎啸龙吟,气贯山河! 绿影当先冲至。 龙首/长刀,欺天湮月。 冲天刀芒朝着燕无归身前砍去。 燕无归只觉得身前身后皆是湮湮刀影。 “这是湮龙斩!” 燕无归的脸色终于大变,声音颤抖。 忽的一声尖锐的大吼,整个幽紫色的衣衫鼓荡而起。 手中弯刀接连晃动,刷刷刷的在身边凝成三道如有实质的刀墙。 “插标卖首尔!”一声冷叱。 湮龙长刀气势不减,朝着那三道刀墙直撞而去。 半途中隐隐出现了一条龙首,呼啸破空。 “啪——” 龙首一冲之下,那刀墙顷刻之间化为虚无。 湮龙龙首刀气不减,仍旧挟裹着无边威势朝着第二道刀墙直冲而去。 “啪——”第二道刀墙也毫无意外的碎裂。 这次那龙首刀芒方稍微凝滞了一下,然后,更是朴实无华的只有一冲向前,撞向第三道刀墙。 “关云翀!......好强横!”燕无归牙关紧咬,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惊惧。 “轰——” 三道刀墙,三息全碎,顿时消弭于无形。 倒也卸了些许气势。 龙首刀芒再冲向燕无归时,气势已经减弱了不少。 饶是如此燕无归也不敢硬接其锋锐。 死命的向后暴退,蹬蹬蹬几步已经退至墙角处。 那龙首刀芒,孤傲无双,根本没有收势的意思。 “给我滚开啊!——”燕无归只得一横心,死命的抬起弯刀,阻挡冲向自己的龙首。 弯刀龙首顷刻对撞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 刀芒消退,龙首隐没于无形。 烟尘涤荡,看不清状况。 烟尘渺渺,许久方散。 再看燕无归仍站在原地。 只是手中弯刀已断,持刀的右臂一道血痕,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的流下,滴到地上。 “你......” 燕无归只是堪堪说了个你字。 “咔——”的一声清响。 他面上的兽首面具,从中间碎裂开来,落在地上。 再看一张丑陋的脸毫无遮挡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鼠眼蛇头,宛如青蛇皮的肤色。 血红眼珠,突嘴獠牙。 哪里有半点人样。 清晰可见的,嘴角不知何时已淌出鲜血。 燕无归神情大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绿衣飘荡,一身孤傲。 美髯散满前心,眼中冷意灼灼。 关云翀倒提湮龙长刀,刀芒幽幽。 就如一尊战神,不可战胜。 “欺我兄弟,唯死而已!”关云翀一捋长髯,声音冷冽,横身挡在苏凌近前。 便在这时,那黑光也来到苏凌近前,一把将苏凌扶起道:“苏老弟,你没事吧,俺来晚了!” 说罢,又向前一步,与关云翀并立。 他将手中硕大的双铁戟一晃,暴叫如雷道:“敢在这里撒野,问过黄奎甲没有。” 正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 燕无归惊骇的倒退数步,整个人靠在墙壁处。 他觉得连墙壁都是冷的。 燕无归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对是自己不可战胜的。 就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然不能用境界来形容了。 就是天戟战神重新现世,怕是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何况自己只是个九品巅峰的武者。 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对上自己,都是碾压。 鼠目之中,隐隐出现了些许慌乱。 他甚至有些后悔做出这夜袭暗影司的决定。 忽的,暗影司外有人高喊道:“憾天卫,将暗影司团团围住,只等都督一声令下,马踏暗影司,活捉这群宵小!” 马蹄声狂乱,大地再次震颤。 燕无归可以感受到,无数强大的气息将整个暗影司围了个水泄不通。 憾天卫!果然是世间最精锐的存在! 不可战胜啊! 苏凌一手捂着右臂伤口,向前走了几步,冷声道:“燕无归,你有多强?如今云翀与奎甲两位大哥在此,今夜你难逃公道!” 院内也停止了打斗,为数不多的紫衣杀手也是满脸惊骇,回头望着自己的主人——左护法燕无归。 燕无归心一横,又是桀桀的怪笑一阵,压了压五脏六腑的翻腾之意,阴恻恻道:“苏凌,今日算你命不该绝!” 苏凌淡淡道:“那你是不是该把命留下来了?” 燕无归桀桀大笑,忽的昂首怒道:“本护法想走,你们一个也拦不住!” 话音方落,再看他身形忽的虚浮至半空之中,周身幽紫光芒大胜。 “装神弄鬼,俺一戟把你拍下来!”黄奎甲大吼一声,手舞大戟朝着燕无归身前毫不讲理的砸去。 “呜哇——吱吱——呜哇,呜哇——” 凄厉的怪声响彻暗夜云霄。 燕无归虚浮的身前顷刻之间出现了无数幽紫色的巨大蝙蝠,血红眼睛,满是凄厉,巨翅震颤,嗡嗡作响。 “给我咬死他们!”燕无归大吼一声。 “呼——”不计其数的巨大蝙蝠,遮天蔽日,若潮水翻涌一般朝着关、黄、苏齐齐涌来。 顷刻之间,整个暗影司二堂、院子。角落各处皆是幽紫色的巨大蝙蝠翻腾俯冲。 连天地万物都被这无数蝙蝠尽数遮盖。 “他怎么能召唤这么多毒物!大家小心,莫要被蝙蝠咬了,蝙蝠剧毒!” 说着苏凌当先,用断了一半的问相思拨打已然欺到身边的蝙蝠。 院中无论暗影司人还是紫衣杀手,也是满脸惊骇,看着无边无际的蝙蝠朝他们呲牙咧嘴的涌来。 反应快的,用手中兵器不断拨打涌来的蝙蝠。 反应慢的顷刻之间便被蝙蝠群湮没,咔咔几声撕咬过后。 惨烈的嚎叫过后,这些人生生被咬死,扑通,扑通,死尸栽倒。 这是无差别攻击,无论是暗影司人还是紫衣杀手。 那无边无际,汹涌如潮的蝙蝠见人就咬,顷刻之间数条生命消亡。 整个二堂,关云翀、黄奎甲、苏凌、伯宁皆是拼命的将手中兵器舞动开去,抵挡着一波又一波蝙蝠群的撕咬冲击。 扑簌簌—— 无数蝙蝠死尸栽倒在地上,宛如雪片纷扬。 无奈,这蝙蝠群好似杀之不尽,一群未杀完,另一群又至。 凄厉的撕咬声,惨叫声,咒骂声,兵器砍在蝙蝠身上的噗噗声,混在一起,弥久不散。 哪里还是暗影司,分明就是森罗蝠穴。 就这样众人在蝙蝠血海职中锋左冲又杀,杀了一波,又是一波。 仿佛无穷无尽,根本斩杀不完。 人蝠大战,惨烈无比。 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那些蝙蝠才被杀了个精光。 苏凌一剑搠死最后一只蝙蝠。 抬眼望去,整个暗影司院中,到处是堆积如山的蝙蝠死尸和蝙蝠幽紫色的血液。 令人心惊,更让人作呕。 暗影司原本数十人,如今存活的带上伯宁不到十人。 而那些紫衣杀手,已然全部葬身蝠海。更有许多,身体被蝙蝠撕咬的早已残缺不全,形状凄惨。 关云翀和黄奎甲也是满身蝙蝠紫血,呼呼低喘。 苏凌恼怒不已,大吼道:“这个死乌龟,老子跟他不死不休!” 可是,众人再找燕无归,哪里还有半点踪迹。 原来燕无归放出这无尽蝙蝠之后,趁势逃遁的无影无踪。 众人皆全神贯注的对付蝙蝠了,连这怪物何时逃走的,都未曾发觉。 苏凌忽的心头一颤,失声喊道:“快去看看谭敬!” 说着当先冲至。 再看谭敬早已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趴着四个蝙蝠残躯。 而他的五官被蝙蝠撕咬的面目全非,脖项上一个大窟窿,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唉!嘿嘿!这算什么?这场架算白打了!”苏凌一跺脚,懊恼的喊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三章 晦暗凉薄枭雄心 暗夜,司空府。 书房灯火昏暗。 书案前,萧元彻披着一个大氅,独独的坐在那里。 很反常的是,书房中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 便是经常守在身边的魏长安,此时此刻也未见踪影。 他双手正在一个炭火炉上烤着,覆手之间,火焰明灭。 将他的脸庞也映照的忽明忽暗。 萧元彻面无表情,眉头微蹙。 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脸色照的有些诡异。 他的半个身子更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有些看不清楚。 万籁寂静,司空府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忽的,幽暗的院子中传来淡淡的脚步声。 “啪啪——”有人轻轻的叩打书房门环。 萧元彻神情并不意外,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个暗夜到访之人。 “进来吧......” 萧元彻声音低沉。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在微弱的光线下寻了许久,才发现书案后独坐的萧元彻,刚要行礼。 萧元彻却是一摆手道:“你坐吧......” “是......” 那人低声应了一句,这才在萧元彻对面轻轻坐了,似乎保持着可以的距离。 “事情了了?”萧元彻的声音古井无波。 “是......都办妥了......” 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死了?” “死了,神仙也救不活。”那人点点头笃定道。 萧元彻这才拍了拍双手,直起身子,似乎思索了一阵。 “苏凌如何?”萧元彻忽的问道。 “伤了右肩,想来无甚大碍。”那人恭敬道。 “你做的很好,没有像之前那样赶尽杀绝,我很满意!”萧元彻的眼中透出一丝夸赞之色。 “伯宁呢?”萧元彻又问道。 “他受伤都有点重,怕是得卧床一些时日了。”那人回答道。 “他最近办事,颇不上心,也罢,算是给他一个应得的教训吧!”萧元彻缓缓道。 “暗影司精锐还有几何?”萧元彻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到十个......” 萧元彻闻言,眼中稍有一丝痛惜,忽的长叹一声道:“说到底也是明舒留下来的人,谁知道日久之后我是否还能用的动他们,罢了,死便死了......也算为你和你的几个兄弟扫除了一个隐患。” 那人闻言,忽的起身跪下,大拜道:“父亲为孩儿如此费心劳神,孩儿感激涕零......” 灯火不知为何跳动了几下,蓦地房中一亮。 那来人的五官顷刻变得清晰起来,紧接着灯光暗下,那人的五官又有些看不清了。 然而足够了,一点光便看得清楚明白。 来人,萧笺舒。 萧元彻神色平静,缓缓道:“白日伯宁来报,与苏凌定计,引蛇出洞,我便想到这个将计就计之法。一则削弱那紫衣教的根基,以免日后尾大不掉,一则末去了那暗影司萧明舒最后的影响,如今看来,你做得还不错。” 萧笺舒忙道:“孩儿不敢贪功,这都是依仗父亲的谋划!” “燕无归呢?”萧元彻又问道。 “身受重伤而逃,当是从九品巅峰跌至九品初境了......”萧笺舒低声道。 “很好,凌一剑下落不明,原本我以为燕无归无人掣肘,如今他元气大伤,想来是掀不起大浪来了。”萧元彻点点头道。 “父亲,苏凌/锋芒太盛,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那洞穴和密道,更是将手伸进了漕运那里......不得不防啊!”萧笺舒低声说完,偷眼观察萧元彻的神情。 萧元彻眼中陡现灼灼之色,半晌方表情平淡下来,一摆手道:“洞没了再找,密道堵了,再挖通就是,告诉那个人,计划照常进行......至于苏凌,凭着他手中那些琐碎的蛛丝马迹,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我倒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少才能......” 萧元彻忽的声音高了些许道:“他查得到的,是我让他查得到而已,我不让他查到的,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 “父亲帝王之术,儿稚嫩的多啊!”萧笺舒心中一叹,父亲还是不愿对苏凌下手啊! 唉我这个光明正大的实际嫡长子,竟然比不过一个...... 忍了吧,温先生说过,总有机会。 “谭敬什么也没招吧?”萧元彻抬头看着萧笺舒道。 “没有,燕无归去的正是时候,再晚一步便......” 萧元彻一摆手道:“漕运里面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我萧家在京都再无立锥之地了。那谭敬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我们军队的进项,也有他的功劳......” 萧笺舒有些疑惑,试探道:“父亲的意思是,要厚待......” 萧元彻声音一沉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妻一妾,两个二子,长子十七,二子尚幼。”萧笺舒忙道。 “嗯......既然他为萧家立了不少功劳,做了不少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让他全家人在下面团圆吧......” 萧笺舒刚想说话,萧元彻又道:“不,他那个长子留着罢,做你五官中郎将帐下的一个亲随,记住施恩!” 萧笺舒闻言,心中一颤,低声道:“儿明白......” “你打算如何行事?”萧元彻问道。 “我帐中心腹,扮成杀手屠了他家......”萧笺舒不假思索道。 “愚蠢!一个小小的漕运司使而已,何必大张旗鼓,你那些人毛手毛脚,杀了人,免不得惊动刑衙,到时候再查出什么,岂不是节外生枝?”萧元彻有些发怒道。 “孩儿愚钝,请父亲示下!”萧笺舒忙一低头,低声道。 “最近天气不错,皆是大晴天,雪早就化了,天干物燥的......”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孩儿明白!......” “你打算谁来接替谭敬?”萧元彻忽的又问道。 “这......还有两个副司使,他们也出过不少力,也算谨慎忠诚......”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不料萧元彻满脸不屑之意,淡淡道:“你在说笑话不成?”说着他竟真的冷笑起来。 “孩儿......”萧笺舒一窒。 “你当那苏凌真就这点本事不成?他既查得到谭敬,难道查不到那两人身上?”萧元彻怒意更盛,眼神灼灼的盯着萧笺舒道。 萧笺舒身体一抖,忙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的汗珠道:“孩儿......” “你啊你,正经筹谋半点没有,全是想些杀人越货的阴诡之事......”萧元彻有些怒其不争道。 “找个由头,将这二人全家充军灞南,这一路上盗匪横行的......”萧元彻一脸的古井无波道。 “是......父亲当机立断......”萧笺舒刚想奉承几句。 “从你军中挑选三个继任,接了他们的妻儿,萧家养着,怎样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不是?”萧元彻淡淡道。 “孩儿遵命。”萧笺舒忙道。 “还有几批货?”萧元彻盯着萧笺舒,再次问道。 “还有两批......” “需要这许多么?这四批已然能撼天动地了吧......”萧元彻眼神流转,不断的思索着。 “孩儿也问过了,那边的答复是,这都是未经提炼的原料,提炼精纯的东西,损耗颇多,而且有些受潮的还多不能用,因此......”萧笺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罢了......最后一批莫要再走茶叶货船了,走你的路子......”萧元彻一摆手,想了想又道:“那些东西,你可要给我仔仔细细的清点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差了,若出了差错,那可是惊天大祸!你可明白!” 萧笺舒浑身一颤,忙低头道:“儿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忽的眼神灼灼道:“袅袅可知道?......” 萧笺舒脸色顿时苍白,语无伦次道:“父亲,袅袅只是怕孩儿思虑不周,所以在身旁帮衬一二......父亲......!” 萧元彻摆摆手,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她知道便知道吧,只是你要明白,她不该知道的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她知道......袅袅是独孤大族,是我拣选的儿妇,我还是满意的。” 萧笺舒这才又擦了擦已经流到脸颊的热汗,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孩儿谢父亲!谢父亲!”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语重心长道:“笺舒儿,我做这些,已然尽力在位你们兄弟铺路了,到时无论是你、思舒、仓舒,定要兄弟齐心!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可明白?若有一日,你们谁第一个敢兄弟阋墙,莫要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萧笺舒忙又叩头道:“孩儿不敢,亦不会!” “但愿你心口一致!”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我乏了......” 萧笺舒这才拜了拜,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对了,那丹丸还是不错的,我快没有了,我总去那里也不便,你有空再给我寻些送来!”萧元彻淡淡道。 萧笺舒并不回头,只低声道:“孩儿这两天便去......” 说罢,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惨白月光,照在萧笺舒的身上,拉下好长的倒影。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书房尽暗,一丝灯光也没有了。 萧元彻长身而起,朝那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走去。 瞬间,他的身躯与那黑暗溶于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四章 赤心一片,独对炎凉 天亮,阳光不燥。 然而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龙台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只是所传内容经过无数好事人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改编,足以写成一出天地变色的大戏了。 传言燕无归时蝙蝠成精的有之;传关云翀能召唤神龙助战的有之;传人蝠大战,人都被蝙蝠啃得骨头都不剩的亦有之。 虽然说的大多恐怖惊心,然而从寻常百姓的眼中瞧去,倒却真没有几个害怕的,只是说笑谈论,当为谈资罢了。 只是暗影司死了数十个人却是真的,司衙门前数十张白布盖着的尸体横躺当街,有些还向外渗着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不仅如此,暗影司衙司的朱漆大门也坍塌的四分五裂。 种种迹象表明,昨晚的交手十分惨烈。 暗影司的精锐几乎折损殆尽。 暗影司一夜缟素,自大门到整个院子全部挂了白帐,远远看去,庄肃而凄哀。 只是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圣上没有半点动静,朝臣亦无一人去吊唁,治安府衙也无一人前往调查。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这暗影司正督领伯宁大人身受重伤,想来要卧床至少三个月,萧元彻却下了一道司空令,命萧子真暂代暗影司正督领的职位,在伯宁伤好之后,再行定夺。 不仅如此,暗影司可是司空臂膀,可反常的是,萧元彻只是令二公子萧笺舒慰问伤者,抚恤死者家属,而自暗影司出事至今,一次都未曾踏入暗影司半步。 看来司空府的势力有大变化啊,这是很多明眼人都能得出的结论。 这是苏凌三日以来得到的所有的消息,他这三日肩伤实在难受,便使杜恒外出打听,然后根据杜恒说的半囫囵不囫囵的话总结出来的所有线索。 萧元彻竟然连暗影司都没去一次,也未曾下令彻查此事。 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连装一下都懒得装了么?苏凌心中不断的冷笑。 正想间,杜恒跑进来道:“苏凌,司空来了,现下就在门外。” 苏凌心神一动,点了点头,这才迎了出去。 他右臂还缠着绷带,一走之下,牵扯着伤口生疼。 刚来到门前,便见司空府的车马停在那里,郭白衣已经下了车来,正扶着萧元彻下来。 苏凌连忙欲拱手,伤口又再次痛了起来,不由得咧了咧嘴。 萧元彻大步走过来,便走便指了指他道:“你这小子,平时也未见多礼,今日却这般?你那伤口在肩上,见礼的就不必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将萧元彻和郭白衣让进后堂正厅。 三人喝了几口茶,萧元彻这才道:“那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未曾想到那些贼人竟然如此强悍,真是可怜了暗影司那几十好手,还让你受了伤,你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本就是苏凌思虑不周,低估了那燕无归的实力,这才招致了大祸。” 萧元彻一摆手道:“哎,这怎么能怪你呢,还是他伯宁,若他提早布控,将暗影司的人全部都集中起来,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苏凌忙道:“伯宁大人也是拼死保护我,司空该去看一看他。” 他这话说完,却见郭白衣脸色一变,朝他努了努嘴。 苏凌装作喝茶,只做未见。 萧元彻闻言,眼中出现了一丝怒色道:“还让我去看他?我念在他多年忠心的份上,不怪罪他也就是了,暗影司正督领,被人家打的差点暗影司衙司都保不住了,他这正督领做的什么?正好他也受了重伤,便在他府上好好歇歇吧。我已经命萧子真暂代他的职务,这子真啊,老成持重,在萧家年轻一代中却是个成器的,苏凌以后有事,尽管找他,他定然全力配合你!” 苏凌眼中无奈的神色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神色如常,沉声道:“茶叶货船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漕运在笺舒的手里,给我管的是一塌糊涂,我已经严加申饬了他,苏凌你还有什么看法么?” 苏凌想了想,原本不想说,他知道这定然是一段无头公案,可是还是有些不太死心道:“笺舒公子公务甚忙,漕运那个地方更是鱼龙混杂,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他......” 他顿了顿方又道:“漕运管理混乱,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才能扭转的,此事该从长计议。这几次茶叶被调包成黑/火药的事情,这背后也定然关系着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所以这件事还要细细查了,司空请想,四批黑/火药,这份量想想都令人心惊啊。” 萧元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说罢,怎么查,暗影司、憾天卫全力配合你。” 苏凌叹了口气道:“唉,可惜谭敬已然身亡,要不然他知道的幕后事情定然惊天,真是遗憾啊!” 苏凌心中转念,忽的疾道:“司空,这三日可曾派人搜查谭敬的家宅了么?他人虽死了,但是他的家宅或许会有些蛛丝马迹啊!” 萧元彻先是一愣,随及一摆手道:“这三日暗影司都乱套了,伯宁重伤,群龙无首,我又被天子缠着商议龙煌诗会的各项事宜,不得脱身,今日子真才到任,还未着手察查!” 苏凌疾道:“司空,事不宜迟,当立刻派人前去搜查啊!”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谭敬虽死,可是这些不法的勾当,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定然还有他人从旁协助,对了,漕运不是还有两个副司使,司空应立即将他们控制起来,他们与这些事定然有莫大的关系啊!” 萧元彻闻言,又是一怔,忽的拍了拍额头道:“我也是气极了,今日刚刚奏了天子,将那两个副司使全家发配灞南充军了,苏凌你这一说,我才醒悟过来,看来得派人将他们追回来,到时交给你,汇同子真严加审讯,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和郭白衣对视了一眼。 三人又喝了会儿茶,萧元彻笑道:“只是咱们这茶叶生意还要往后等一等了,我已经派人再去昕阳了,等采买茶叶后,再运回来。” 苏凌点点头笑道:“好事多磨,司空全力支持,苏凌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萧元彻点了点头,笑吟吟的看着苏凌道:“龙煌诗会,你有什么想法啊。” 苏凌一笑道:“能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多背几首诗出来就好。” 萧元彻摇摇头道:“你这个人啊,这件事现在可是头等大事,到时天下才子云集,哦,对了,我今日见天子,天子可是说了,渤海那边要派三个才学之士参加,不仅如此那大将军沈济舟还要亲赴诗会,各地的州牧诸侯也会亲往,这可是大晋这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苏凌你可是代表了我萧元彻啊,到时候定要挫挫他们的锐气,尤其是那个沈济舟!” 苏凌笑道:“司空放心,苏凌尽力而为。”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转头对郭白衣道:“那龙煌台建造的进度如何了?” 郭白衣一笑道:“那杨恕祖倒也上心,如今已经起了一层多高了,想来一月之期,应该能够建造完成。” 萧元彻这才点点了点头道:“你有空也去看看,不仅是速度,还要保证质量,别建了个纸糊的台子出来,到时那台上不仅是我们还有各路州牧诸侯,天子也在的!” 郭白衣点头道:“这事白衣自然多加留心。” 便在这时,忽的门前走进一人,神情有些慌张,正是魏长安。 他三步两步走到正厅门口,朝厅内探头探脑。 萧元彻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魏长安,哼了一声笑骂道:“老东西,什么事探头缩脑的,进来说话!” 魏长安这才走进来,附在萧元彻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 再看萧元彻神情中的笑意渐渐消失,等魏长安说完,已然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苏凌和郭白衣感觉萧元彻的神情不对,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忙皆问道:“司空(主公)出什么事了。” 萧元彻看了他俩一眼,这才沉声道:“谭敬宅院起火了,火势凶猛,连着周遭数片百姓家宅都烧了,如今火势还未控制住,憾天卫和巡城司已经去救了。” “什么......”苏凌和郭白衣同时愕然,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萧元彻面沉似水,也站了起来,朝院外走去,便走便沉声道:“苏凌、白衣你们随我一道,去那里看一看吧,如今那片百姓有些伤亡,人心惶惶的,这接下来如何安抚,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应声道:“喏!” 萧元彻上了头一辆马车,苏凌和郭白衣共乘后面一辆马车。 车轮响动,朝着他出事地点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郭白衣坐在苏凌对面,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苏凌。 眼神中似有深意。 苏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开口道:“白衣大哥,可是有什么事么,为何这样看着我。” 郭白衣将车帘放下,这才压低声音,似有所指道:“苏凌,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突然,实则暗中皆有联系啊。”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开诚布公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白衣大哥,苏凌如何看不出来呢?” 郭白衣挑了挑眉毛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其一,暗影司遭此劫难,司空不但不震怒彻查,反而撤了伯宁大人的职务,由自家子侄萧子真代替,这不符合司空脾气秉性......”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其二,漕运之事,我等都可以看出来,谭敬事关重大,为何不第一时间搜查他的家宅,一直到方才经我提醒,才说是因为忙乱疏忽了,司空何人,那血诏之事,他都不曾疏忽一件小事,这么明显的关键事情,他却能疏忽了?” 苏凌也不遮掩他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说道。 郭白衣脸色逐渐凝重,又开口道:“还有么?” “其三,那两个副司使,依照常理应当立即控制,可是司空连谭敬的家宅都未顾得上安排察查,便让天子降罪,将两家充军灞南,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苏凌又道:“其四,我这边刚求司空察查谭敬的家宅,便有来报谭敬家中起了大火,这也太过于巧合了吧,放火的人绝对不是紫衣教的人,他们那晚一役元气大伤,根本不敢在近期有所动作啊,这火着的蹊跷啊!”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那苏凌你以为呢?” 苏凌吸了口气,看了看郭白衣方道:“白衣大哥,我能信你么?” 郭白衣一笑道:“你觉得你能信我么?” 苏凌使劲点点头道:“我觉得我能!白衣大哥,根据现有的线索,茶叶货运乃是司空手下亲自操办,那些调包的匪徒却敢劫司空货船,谁给他们的胆子,而且司空货船机密之事,这些消息又是何人透露的?货船被劫,司空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有方才我分析的种种,苏凌心中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郭白衣眼神如电,扫过苏凌的脸庞,沉声道:“什么?” “这事背后,司空定然知情,又或者这本就是司空唱的一出好戏,至于什么目的,我猜不透!”苏凌笃定的道。 郭白衣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声音压得极低道:“苏凌,你不怕掉了脑袋么?你敢妄加揣测司空?” 苏凌淡淡一笑,笃定道:“妄加揣测?以白衣大哥的才智,你真的就看不透么?” 郭白衣闻言,这才蓦地一叹道:“苏凌,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为何方才还要跟司空进言,要彻查呢?我都替你捏了把汗,也就是你,若换个旁谁,怕是现在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苏凌低头不语,半晌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决绝的倔强。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苏凌,你为何一直要执着于这些呢?这个世道,活的太明白总归不长命啊,还是糊涂点好啊!” 苏凌忽的淡淡一笑道:“白衣大哥,糊涂点?暗影司几十条性命,哪个不是热血好儿郎?四次劫船,那次被杀的不是手无寸铁的劳苦船工?苏凌再糊涂,也怕这些冤魂日夜在苏凌梦中哭嚎啊!” “你......”郭白衣一时气结。 苏凌正色道:“苏某一介山野,大道理我不懂,如今乱世,为何人心凉薄?不都是因为没有希望?而使英雄热血渐凉!苏凌若也同流合污,何必要来这龙台一趟?大可躲在离忧山里,度过一生,倒也平安自得啊!” “可是......司空之心,乃是......”郭白衣叹气道。 “司空自有他行事的道理,我不是上位者,也考虑不了这么多,退一万步讲,便是不为这乱世,白衣大哥你可曾想过,这难以计数的黑/火药一旦用于不法,遭殃的仅仅是整个龙台的百姓么?到时候你我,甚至司空,真的能够安然无恙......!” 郭白衣眼神一缩,脸色刷白,半晌无语,似乎颇为挣扎,胸口起伏不已。 半晌,郭白衣这才重重点了点头道:“苏凌,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需我做什么,郭白衣万死不辞!” 他说完,这才半倚在座前,低声道:“我没有你心怀百姓的大志,我只是为司空计,那黑/火药有可能......所以司空的安危,郭白衣不可不管,苏凌你可明白么?” 苏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苏凌明白......”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跪 济臻巷,谭敬家宅。 萧元彻、苏凌和郭白衣走下车来,眼前早已一片焦炭。 火已经扑灭了,还有些许余烬冒着细细的黑烟。 不仅谭敬的家宅,连着整条济臻巷方圆十数家百姓的房屋皆在这场大火之中,付之一炬,化为瓦砾场。 萧元彻三人默默站在那里,眼中神色凝重,萧元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眼前,火海逃生的幸存者三五成群,蜷缩在一处。眼中空洞、迷茫。 更多的是一脸悲伤,泪水满眼。 更有几个耄耋老者和几个稚童抱在一起,呜呜痛哭,闻之恸痛,使人泪下。 浓重的焦糊味道,让三人掩了口鼻。 苏凌更是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道:“人呢,救火的人呢!给我滚过来几个!” 救火的军士早已筋疲力竭,浑身上下被烟火熏得漆黑,没有半点人色,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大口喘息着。 早有两人小跑上前,朝萧元彻行礼道:“司空,惊动司空,末将(下官)该死!” 萧元彻看着眼前两个被熏得面目全非的人,辨认了半晌,方确定这二人是谁。 左边暗影司暂代督领萧子真,右边巡城司正堂令韩之浩。 萧元彻这才一皱眉头道:“你俩怎么也搞成这个样子了......” 韩之浩双眼遍布血丝,一抱拳道:“司空,火势太大,这方圆房屋皆是木质的,大火一起,便连成一片,一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火海,下官组织人力全力扑救,抢救百姓,无奈火势太大,下官等拼了性命,还是阻止不了这十数家房屋被大火吞噬殆尽,下官无能啊!” 萧子真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萧元彻沉声道:“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且问你们,伤亡几何,损失几何?” 韩之浩一阵语噎,萧子真忙拱手道:“回禀司空,房屋全数焚毁十八处,还有三处烧了过半,伤五十六人,死......” 萧子真嘴唇蠕动,不敢往下说。 “说!多少!”萧元彻大声怒道。 “死三百二一人,其中多是孩童和老人......”萧子真这才颤声回到。 “什么!......”萧元彻几乎眼角瞪裂。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听着眼前儿童和百姓的低低啜泣和悲凉呼喊。 他的心似乎沉入海底,一片冰冷。 便在这时,一个少年突然从巷口疾跑过来,不顾一切的冲到早已一片残垣断壁的谭敬家宅前。 “扑通——”一声,双腿一软,死死的跪在地上。 双手抓着满地的灰烬碎屑,大声的哭嚎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眼中的泪已然成了血泪。 他一边哭喊一边凄厉喊道:“阿娘......阿弟,谭白门来晚一步,来晚一步啊!” 说着他竟单手指天,眼中满是凄然和激愤道:“贼老天!你为何如此残忍,我不过是去集上买条鱼的功夫,回来便要与至亲阴阳两隔,留我一人,如何活在这世上啊!......” 他悲痛至极,心路也窄了,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面前十丈左右的一个未完全焚烧的大柱之上,狠狠的撞了过去! 他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万念俱灰,一心想要随至亲去了。 人影一闪,一人已敢在他的前面,一把将他拽住,沉声道:“你,想死么?你若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萧元彻等人和所有落难的百姓,还有救火的军卒皆同时看去。 一个少年,右臂之上还缠着绷带,艰难的将这个一心寻死的谭白门拽住。 一步不退。 饶是如此,那谭白门还是一心求死,使劲的想挣扎拜托这个少年。 扯动之下,那少年的绷带全数被扯开,里面伤口惊心,血迹斑斑。 而那少年连半眼也不看自己渗血的伤口,仍死死的拽着谭白门,一刻也不愿松手。 在场军卒和落难百姓,皆眼中一红,有人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萧元彻也是心神大动,对这萧子真和韩之浩大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苏曹掾一把!” 这两人这才迅速转身,几步走过去,三人这才将谭白门制住。 谭白门仍旧哀嚎不已,肝肠寸断。 “你若死了,这场火的真相再也查不出来了!你就这么甘心你母亲和兄弟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么?” 苏凌深深的看了谭白门一眼,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谭白门如梦方醒,这才安静下来,只是双眼流泪,再次缓缓的跪倒在地。 苏凌深吸一口气,似乎心中有了决断。 一步,两步,三步...... 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 但从未有过的坚决。 苏凌就这般缓缓的走到萧元彻的身边,忽的长身跪倒在地。 这是苏凌来到这世间的,第一次。 一跪。 萧元彻有些愕然,蓦地出口道:“苏凌,你做什么?这可是我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见你下跪的!” 苏凌不语,长跪于地,忽的朝萧元彻拜了三拜。 萧元彻忙伸手相扶道:“苏凌,有话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 可是无论萧元彻怎么用力扶他,苏凌的身躯却是一动也不动。 萧元彻无奈,只得生生受了苏凌这三拜。 苏凌神色写满了心痛,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这......”萧元彻一怔。 苏凌见萧元彻不开口,忽的又是三拜,声音再次高了些许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苏凌......你......”萧元彻眼神灼灼,怅然出口。 苏凌又是三拜,言语中已然满是铿锵之意道:“臣,司空府西曹掾苏凌,替这谭白门和生着的、死去的所有无辜百姓,恳求司空,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使生者安慰,逝者安息!” 便在这时,谭白门,所有的军卒,还有这方圆所有遭难幸存的百姓,无论少壮还是耆老,无论妇人还是孩童,忽的围了上来。 呼啦啦全数跪在苏凌身后,朝着萧元彻叩拜道:“草民等,恳请司空大人彻查此事,还我等一个公道!” 其声轰訇然,其情憾天! 萧元彻负手而立,满眼怅然,更有无尽的悲悯。 便在这时,又是一声平缓而坚决的声音响起道:“臣,军师祭酒郭白衣,恳请司空,彻查济臻巷失火一事,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白衣轻动,郭白衣也蓦然跪了下来。 “末将萧子真......” “臣巡城司正堂令韩之浩......” “恳请司空,彻查此事!” 萧子真和韩之浩也一甩衣襟,缓缓的跪了下来。 整个济臻巷,所有人皆长跪于地。 只有一个大晋司空,独立于天地之间,仰天长叹,双眼微闭。 半晌,萧元彻抚了抚胸前长髯,这才将郭白衣搀起来,又转头对萧子真和韩之浩道:“你俩也起来吧。” 萧元彻这才缓步走到苏凌近前,长长一叹道:“苏凌啊苏凌......你真的好......好啊!起来!” 说着又伸手想要搀起苏凌。 一搀之下,苏凌不动如山。 萧元彻眼神一凛,低声道:“苏凌,你信我么?” 苏凌瞳孔一缩,忽的低头喃喃道:“苏凌,信萧老哥......” 萧元彻这才叹息不止,点点头道:“那就先起来!” 苏凌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满眼凄凉。 萧元彻这才又朝着他们身后看去。 满脸疲惫,一身熏黑的军卒,满眼凄哀,凄凄惨惨的百姓。 他心中此时此刻也是满是不忍。 他朝着跪着的人群处走了几步,忽的朗声道:“元彻不才,亦以苍生为念,更为百姓安宁,盛世承平披肝沥胆!如今发生如此惨剧,吾心与你们一样,如何不痛,如何不哀?” 他缓缓朝着面前跪着的所有人挥了挥手道:“大家先起来吧,听我萧元彻一言!” 说着,当先走到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近前,躬身将其搀起。 那老人心中顿感一暖,泣涕交加,悲声道:“司空,司空使不得......您是万金之躯!......小老儿......” 萧元彻执意将他扶起来,这才又环视了一圈道:“大家都起来吧!” 所有人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悲伤。 萧元彻这才稳了稳心神,朗声道:“我萧元彻虽是大晋司空,但司空何贵?我亦是百姓一员!今日滔天大火,焚我百姓家园,夺我父老兄弟性命,萧元彻如何不痛!” 他这几句话说完,人群之中更是悲声大放。 “萧元彻舔为当时豪杰,亦知何可为,何不可为!各位父老乡亲,萧元彻在此立誓,定然将此事前因后果察查清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请大家放心!”萧元彻一字一顿,说的郑重无比。 “司空英明!司空一心为了咱们百姓!司空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所有人皆齐声喊了起来,声音震天,弥漫在整个济臻巷的上空,久久不散。 萧元彻摆了摆手,百姓们这才又安静下来。 萧元彻这才朗声道:“萧元彻在此承诺,其一,家中烧毁者,朝廷开国库,为大家重建家园,家中有亡者,亦有安葬抚恤金拨付,明日济臻巷将搭起十数个临时安置帐篷,供无家可归者暂住,待朝廷寻得安置之地,重修家宅,再搬过去!” “谢司空大恩!司空真是我大晋子民的司空啊!”人群中又是一阵赞叹呐喊。 “其二,免除济臻巷所有在册人户三年徭役赋税,家中伤亡过半者,三年之后,再减免一半赋税三年!”萧元彻不假思索道。 这下,所有人更是感念不已,呼啦啦又是跪倒一片,朝着萧元彻三跪九叩起来。 “其三,由朝廷拨发救济钱粮,司空府牵头主持,务必使每一位,有饭吃,有钱度日,直到安身为止!” 萧元彻说完,满脸郑重的看着众人。 所有人皆跪了下来,无数的“万岁——”呼喊,此起彼伏。 苏凌缓缓朝萧元彻看去,眼中也缓缓的有了丝丝的光芒。 萧元彻说完这些,缓缓走到谭白门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叫谭白门......” 谭白门眼中惶恐,点点头,刚要下跪。 却被萧元彻一把扶住。 萧元彻打量了他几眼,声音有些语重心长道:“谭白门,很好,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好好活着......我知道你阿父是谭敬,他虽然有大罪,但已然伏法,罪不牵连家人,谭白门,你一身好气力,愿不愿意投军?” 谭白门闻言,浑身一颤,忽的一抱拳,朗声道:“谭白门愿意投入司空府府兵,报效司空大恩大德!” 萧元彻这才朗声道:“好!萧子真何在?” 萧子真应声走出。 萧元彻指了指谭白门道:“你领着他去吧,看看哪个营合适,莫要委屈了他!” 萧子真点了点头,朝谭白门一招手道:“跟我走吧!” 谭白门点了点头,刚走了几步,忽的反身朝着苏凌跑去。 来到苏凌近前,忽的跪在地上一拜道:“谭白门今生今世铭记苏公子大恩大德!......” 苏凌嘴唇翕动,刚想说话。 那谭白门却蓦地起身,大步流星的随着萧子真去了。 人群在军卒的指挥下,渐渐找了临时落脚的地方安置。 济臻巷大火一事,算是到了尾声。 萧元彻长叹一声,对郭白衣和苏凌道:“你俩留下,同韩之浩商量下,安置难民的详细事宜,拟个折子,明日我号上奏天子。” 苏凌和郭白衣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转身,沉声道:“魏长安,回司空府!” “喏——!” 萧元彻只身上了车马。 车帘缓缓放下,他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起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声鹤唳 司空府。书房。 萧元彻脸色铁青。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后,胸口一起一伏,极力的压制着满腔的怒气。 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一把抓起手边的一盏茶卮,朝着地上狠狠的掷了过去。 “咔嚓——”一声,茶卮顿时四分五裂。 碎屑迸溅,溅到魏长安的脚边,吓得他浑身使劲一哆嗦。 萧元彻似乎觉得一点都不解气,一脚将旁边的炭火盆踹倒。 “稀里哗啦——”一声响,炭火盆里燃烧着的木炭全部洒了出来,烟尘涤荡,余焰跳动。 魏长安只吓的身体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主人,主人息怒啊!这炭火炉里面的炭火还着着呢。万一再烧着什么,那就麻烦了!......” “烧吧烧吧,把我这司空府给我烧了才好呢!”萧元彻大怒冲冲,颇没好气的道。 魏长安急忙低声道:“那怎生使得,怎生使得......”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炭火已经燃起了地上的毛毡,灰烟四冒,火光点点。 “哎呦呦——”魏长安吓得一蹦三尺高,朝着外面凄厉的喊了起来道:“外面的都没长眼睛么,还不快进来救火!救火啊!” 一喊之下,门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七八个人各自拿了水盆和扫把,扑火的扑火,泼水的泼水。 火本就不大,少顷功夫便全数扑灭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收拾......”魏长安又大声斥道。 众下人七手八脚的一阵折腾,总算将书房又收拾了停当。 萧元彻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动作。 待他们收拾好了,萧元彻的火气才稍稍平复,只是脸色愈加阴冷,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出去,然后对魏长安道:“让那个逆子速速滚来见我,若是晚了,就别来了,直接去济臻巷下跪赎罪去吧......” 魏长安不敢耽搁,转身大步去了。 片刻之后,院内响起慌张的脚步声,萧笺舒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一只脚方踏入书房,萧元彻冲冲大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道:“滚出去!就这样进来的?平素学的礼数都被狗吃了?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萧笺舒浑身一抖,只得撤回脚,站在门前,低声道:“儿臣萧笺舒叩见父亲!” “滚进来!......”萧元彻的声音依旧愤怒。 萧笺舒这才面色一凛,低着头走了进去。 “还给我跪下!”萧元彻怒斥一声道。 萧笺舒浑身一颤,身体一软,老老实实的跪在书案近前。 萧元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你做的好事!” 萧笺舒闻言,忽的抬头颤声道:“儿臣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竟惹得父亲冲冲大怒,还望父亲示下!” “什么!竖子!竖子啊!”萧元彻忽的长身而起,两步走到墙边,“呛朗朗——”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拽了出来。 转回头,朝着萧笺舒的脚下掷去。 剑光缭绕,锋利如芒。 “你自裁罢,省的我费事!”萧元彻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萧笺舒闻言,先是一窒,随后眼中放出两道冷芒,忽的一把抓起脚边的长剑,脸上满是决绝之色,一字一顿道:“父亲让孩儿死,孩儿犹死而已!”说着抄起这把剑,往脖项上一放。眼看就要自戕。 萧元彻眼珠也瞪大了,眉眼猛地一跳。 慌得魏长安不顾一切的朝萧笺舒扑了过去,伸手抢夺萧笺舒横在脖项上的剑。 萧笺舒哪里肯放手,两个人便在书案下拉扯撕拽起来。 萧元彻冷冷的盯着二人的动作,忽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嘭——”的一声,将两人震得皆浑身一颤,忙停了下来。 “当啷——”,萧笺舒手中的佩剑撒手,跌落在地上。 两人皆将头一低,浑身颤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萧元彻眼中冷芒连闪,忽的一字一顿沉声道:“一个长跪不起,一个横剑自杀!你们两个真的好啊!都来逼我!逼死我你们都高兴了,是不是!” 萧元彻说完这句话,忽的觉得头痛欲裂,双眼发黑,身体一软,差点倒下去。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大叫起来,一只手使劲的按着额头,另一只手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痛苦的喊道:“痛煞我也!痛煞我也!魏长安,丹丸!快,丹丸!” “主人......”魏长安痛惜的老泪纵横,使劲的在地上爬到一旁的书架上,一眼看见那个放着丹丸的匣子,打开看去,差点眼珠都要睁掉了,慌乱的哭喊道:“主人......主人,丹丸没有了......” “什么!.......”萧元彻眼前一黑,扑倒在桌案上,昏死过去。 “啊——主人!快来人啊!”魏长安一下蹦了起来,拼命的跑过去一把将萧元彻抱住。 萧笺舒也慌了手脚,腾地站起身来。两步来到萧元彻近前,也大声呼唤起来道:“父亲!父亲!莫要吓唬孩儿,父亲若有个三长两短,孩儿百死莫赎啊!父亲!......” 门前慌慌张张的滚进来数个下人,见到这个情况,皆吓得脸色刷白,浑身颤抖,有人声音凄厉道:“丁医官告假回乡去了......” “什么!......这可要了老奴的命了!”魏长安顿时六神无主,放声大哭起来。 屋中顿时乱成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便在这时,一人刚好走进院中,便听到了书房传来哭喊之声,隐隐听去,似乎是司空出事了。 他脸色顿时大变,三步两步走进书房,正看到一群人六神无主,束手无策。魏长安抱着一个昏厥不醒的人,正是萧元彻。 萧元彻双目紧闭,脸色刷白,但却透出一股妖异的红色。 魏长安一眼认出,来者正是中书令君——徐文若。 “令君,令君这可如何是好......” 魏长安朝着徐文若哭喊道。 徐文若脸色凝重,一把将萧元彻抱在自己怀里,高声喊了几声司空,却见萧元彻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眉头拧着,看起来痛苦非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文若不敢耽搁,将萧元彻的手腕抓住,细细的诊起脉来。 脉象微弱,更有滑脉迹象。 徐文若脸色更加凝重,忙道:“大家一起动手,把司空抬到榻上!” “快!快啊!......”魏长安招呼着屋中众人,将萧元彻平抬着,放在书案右侧的一张小榻之上。 萧笺舒忽的起身沉声道:“我这就驱马闯皇宫,让天子排御医前来!” 说着便要向外走。 徐文若一把将他拉住,沉声急道:“公子,公子不可!” 萧笺舒一跺脚道:“那该如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父亲......” 徐文若一字一顿道:“眼下,司空病势不明,正是紧要关头,笺舒公子岂能轻离司空身旁?” 他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笺舒一眼。 萧笺舒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徐文若的意思。 他向徐文若投去感激的神色,却还是道:“可是,父亲不能不救啊!” 徐文若想了想,忙道:“苏凌!苏凌在何处?” 魏长安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急道:“苏曹掾就在不远的济臻巷中!” 徐文若这才沉声点头道:“辛苦魏大伴亲自去一趟济臻巷,让苏凌务必尽快前来司空府,再若耽搁,司空危矣!” 魏长安闻言,使劲点点头朝外面大喊道:“老奴豁出命去也要请曹掾速来,快,备马!” 说罢,魏长安朝着院外急冲冲的去了。 徐文若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笺舒公子,你我在这里守着,让司空府副总管去传三公子萧明舒、四公子萧仓舒速速前来,不得耽误!” 萧笺舒点了点头,身边便是司空府郭副总管,他朝郭副总管使了使眼色,那郭副总管一脸凝重抱拳去了。 徐文若又想了想道:“这还不行,为防万一,笺舒公子应速速知会安东将军夏元让、中领军许惊虎、巡城司韩之浩、荡寇将军张士佑、京营四方校尉,各领军一千护住京城龙台四门,无笺舒公子和我的亲笔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进城!还有,知会憾天卫正督都黄奎甲,提五百憾天卫拱卫司空府,擅入者格杀无论!” 萧笺舒点头转身出去,不一时来到司空府正门前,朝着他带来的几个亲兵耳语一阵,那几个亲兵脸色大变,点了点头,各自飞身上马,四蹄蹚帆,朝着各处去了。 做完这些,萧笺舒阴冷的目光朝着天空望了望,日光惨白,没有一丝暖意。 ............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整个京都龙台陷入无边无际的压迫和肃杀之中。 安东将军营。 夏元让一马当先,点起一千军卒,将旗猎猎作响。 大枪一指东方,大吼一声道:“将士们,围住东门,如有宵小,格杀勿论!” “喏!——” 中领军军营。 许惊虎手提两把大锤,未骑马,身后一千步卒,顶盔掼甲,各个手持盾牌朴刀,每个人神情肃穆。 许惊虎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接管西门,如有敢造次者,斩!” “喏——” 荡寇将军军营。 张士佑胯下龙驹,手中长刀。 身后一千军士各上马提刀。 张士佑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冷声大喝道:“南门,进发!” “喏!——” 四京卫营,四千军马浩浩荡荡,盔明甲亮。 黑、红、青、皂四旗迎风飘荡。 旗下,四员大将。 东营骁骑校尉李曼典、西营虎贲校尉曹子洪、南营典军校尉李显通、北营越骑校尉萧子真各个提枪上马。 萧子真在萧元彻返回不久,已经回到了越骑校尉营。 四人各催战马,大吼道:“大军开拔,目标北城门!” “喏!——” ............ 四路大军,齐齐动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整个龙台城顿时陷入一片幽冷的死寂与静默之中。 大军涌动,如潮翻涌。 所到之处,百姓闪避,家户闭门。 沉默之中,只有无数大军发出的整齐脚步声和战马的踏踏声。 所有京中百姓,虽然惶恐,但隐隐觉得,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上一次有这般光景,还是王熙国贼授首之日。 今日为何会如此? 千家闭户,万铺摘幡。 刹那之间,整个龙台城只有空荡的街道和惨白的日光。 恁的一片幽冷肃杀意。 ............ 济臻巷。 苏凌、郭白衣、韩之浩正在商议着如何规划出难民临时安置点,忽的觉得气氛猛然不对。 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忽的感觉整个龙台城的大地都震彻起来。 “怎么回事?”苏凌疑惑的看了看郭白衣和韩之浩。 两人也是一脸疑惑。 便在这时,一大队军马乌泱泱的如一阵狂风卷过,瞬间消失于长街尽头。 郭白衣眼尖,一眼瞧见了大军所打的旗号。 “安东将军麾下的?怎么回事?元让在做什么?”郭白衣一脸诧异。 苏凌刚想说话,但见一匹马从济臻巷口风驰电彻般的直冲而来。 眨眼来到三人近前,那马长嘶一声,前蹄上扬,不住的原地打转。 一人翻身滚落马下。 那人不顾一切的朝着苏凌跪爬而去,一把拽住苏凌的衣衫道:“苏曹掾,快,快随我去司空府,司空他......他!” 众人看去,正是一脸惨白,老泪横流的魏长安。 郭白衣和苏凌同时一愣,脸色大变。 郭白衣一把将魏长安拽将起来,沉声喊道:“你待怎讲?主公......主公如何了?” 韩之浩也是脸色一变,踏前一步。 魏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悲切喊道:“主人......主人气怒攻心,头风发作,如今已然昏迷不醒!怕是......” “住口!再要胡说,小心你的脑袋!”郭白衣脸色巨变,厉声制止道。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大吼一声道:“韩将军,可有快马!” 韩之浩点点头大吼道:“来人,给苏曹掾备马!” 早有人牵来一匹马,苏凌翻身上马,朝郭白衣大声道:“救人救火,白衣大哥快去不好堂寻杜恒,你们两个带了药箱后撵,苏凌先去了!” 说罢,手中马鞭一扬,朝着马背上使劲抽去。 “驾——!” 胯下战马唏律律大叫一声,载着苏凌风驰电掣的直奔司空府去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危难之时人心现 司空府。 司空府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从府前到书房,一路之上,亭台楼阁,连廊穿堂,皆跪着无数的下人丫鬟,皆是一脸的惶恐和慌乱。 书房之中,萧笺舒、萧思舒、萧仓舒皆跪在一张榻前。 萧笺舒面色凝重,冷眉紧皱。 萧思舒哭的眼睛红肿,无力的靠在床榻一角。 萧仓舒紧紧的握着萧元彻的苍老的右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徐文若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抬首望着屋檐一角的苍穹,一言不发。 黄奎甲早来了,吩咐五百憾天卫将司空府外围了,自己便疾跑冲进书房。 看见萧元彻此时的情景,这憨子列了大嘴,哇哇大哭起来。 一哭就止不住。 徐文若劝了几次,却未有任何效果。 恼的徐文若厉声斥道:“司空只是昏厥了,你这样成什么样子!想哭滚到院子里哭去,闹心不闹心!” 这大黑牛真就一捂大嘴,撞出门去,蹲在院中以拳击地,哇哇大哭不止。 便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极速的脚步声,苏凌白衣飘动,转眼进了书房。 他不动声色的朝屋中看去。 萧笺舒、萧思舒和萧仓舒均在,徐文若站在一旁。 苏凌定了定神,平复了下心情,朝着徐文若一拱手道:“令君,苏凌来了......” 徐文若点了点头,沉声道:“苏曹掾,快去看看司空......” 萧仓舒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苏凌的衣襟,凄声道:“苏哥哥......救救我父亲!救救我父亲!” 苏凌使劲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仓舒不必如此,苏凌尽力而为!” 苏凌不再耽搁,大步来到萧元彻榻前。 萧思舒忙也起身,朝着苏凌拱了拱手。 只是萧笺舒却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道:“苏曹掾,你可要仔细当心了......若有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苏凌冷笑一声,淡淡道:“有没有差错我不知道,二公子这样说,是不是盼着我出什么差错不成?” “你!......”萧笺舒一时气结,甩了甩袖子,转过身去。 “起开!......你挡在那里,我如何诊脉?”苏凌冷叱道。 萧笺舒大怒,刚要发作,却见黄奎甲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双铁戟,一双牛眼瞪着自己。 他不由得心中一颤,只得默默地起身,站在一旁。 苏凌来到榻前,先仔细的打量了萧元彻一番,这便是中医所谓的“望”字诀。 但见萧元彻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发白,却有一股异样的红潮,颇为不搭的泛在脸上。 “清水......”苏凌低声道。 早有人打了一盆清水。 苏凌洗过手后,这才坐在榻边,伸出两根手指撑开萧元彻的嘴唇。 却见他牙关紧咬,想是痛苦无比。 便在这时,房内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苏凌未抬头,其他人看去,正见魏长安引着杜恒急冲冲的进来,杜恒身上还挎着一个药箱。 杜恒一眼瞧见苏凌,大声急道:“苏凌,药箱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便要上前递药箱过去。 萧笺舒却哼了一声,将他一拦,冷声道:“好没规矩,你这样大呼小叫,莽莽撞撞的,小心搅扰了瞧病!......” “我......”杜恒刚想回嘴怼人。 “杜恒,近前来!”苏凌昂声唤道。 杜恒瞪了萧笺舒一眼,一甩萧笺舒拦在近前的胳膊,大步朝着苏凌走去。 萧笺舒刚想发怒。 徐文若不动声色的咳了两声,萧笺舒这才一窒,暗自暗憋起来。 杜恒两步来到苏凌近前,将药箱递到苏凌近前,嘿嘿一笑道:“我来的不晚吧?” 苏凌点点头道:“不晚,刚刚好。” 杜恒将药箱放下,垂手站在一旁。 苏凌伸出三指,在萧元彻腕上细细的诊了起来。 一诊就是半晌,不言不语。 萧笺舒等的急躁,忽的出声道:“苏凌,你到底行不行啊,这么长时间,给个话啊!” 苏凌这才斜眼瞪了他一眼,示意杜恒。 杜恒一步走过去,冲萧笺舒一咧嘴道:“你想怎样,大吵大嚷的,你是存心要你爹死不成么?” “你......”萧笺舒眼珠一翻,脸红脖粗,差点背过气去。 杜恒可是个愣头愣脑的大爹,说话从来不管不顾,不知轻重。 这话说完,满屋的人都是一脸异样的看着萧笺舒。 徐文若忙打圆场道:“二公子也是着急,二公子稍安勿躁,苏曹掾可是京都名医,师承张神农,在等一等吧。” 萧笺舒见徐文若这样说了,这才点了点头,抱着膀子在旁边坐下。 又等了片刻苏凌这才起身,洗了洗手,方走到徐文若近前道:“司空是急火攻心,他头里本就血瘀不畅,这才有那头疼的病,方才急怒之下,血淤集于一处,所以才会当场昏厥......”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那司空情势如何?” 苏凌叹了口气道:“此病,当活血化瘀,使司空供血通畅,血行头脑,方可缓解。只是司空病日久矣,若想根治,怕是有些棘手了,现下,我有个法子,或可一试,只是成不成的,又或者另有变数,却是不好预见的。” 徐文若闻言,心中一沉,兹事体大,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只得点了点头,来到萧笺舒、萧思舒和萧仓舒近前低声道:“三位公子,意下如何......” 萧思舒忙道:“我已心乱如麻,一切听凭徐令君定夺吧。” 萧仓舒朝徐文若一拱手道:“令君,我相信苏哥哥,还请苏哥哥全力施为!” 萧笺舒冷哼一声道:“这苏凌好没道理,只是说有一个办法,还或可有用,谁知道他什么办法,万一无用了,他担待的起么?” 徐文若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来到苏凌近前道:“苏曹掾,但不知道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苏凌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笺舒,这才不加隐瞒道:“行针,只有用我药箱中的七根神农针,在司空头上行针,以针引导淤血散开,使血流通畅,方可毕全功啊!” 他话音方落,萧笺舒已经跳将起来,大声嚷道:“什么!苏凌好个黄口白牙!说的理直气壮,我父亲可是当朝司空,他的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竟然在他头上用针!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其中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徐文若也觉得这次萧笺舒说的有理,看了苏凌一眼道:“苏曹掾,非是我不信你,可是兹事体大,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苏凌摇摇头,斩钉截铁道:“除此一法,别无他法了。” “可是......”徐文若依旧犹豫不定。 苏凌忽的昂起头来,一字一顿,毅然决然道:“若有个万一,苏凌一力承担!” 徐文若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眼中透出一股赞许,刚想说话。 萧笺舒又朗声道:“你承担?你不过是小小的曹掾,你承担的起么?不行,坚决不能行针!” 苏凌闻言,这才摊了摊手道:“那苏某才疏学浅,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朝杜恒一挥手道:“杜恒,咱们回去!” 萧仓舒大急,一把拽住苏凌,央求道:“苏哥哥,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吧!” 苏凌见他神情凄切,心里也是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非是我不救,只是我只有行针一法,诸位都不信我,我爱莫能助啊!” “这......这......”萧仓舒神情无助,忽的转头来到萧笺舒近前,出言恳求道:“二哥,大哥不在了,您就是我跟思舒哥哥的大兄,您信苏凌一次,就一次吧.....” 萧笺舒眼神一冷,声音低沉道:“他不过是一个市井郎中,咱们父亲是何等人物?一旦事情有个意外,仓舒你是老三,我最年长,这不孝之名,你不用担,我萧笺舒如何担得起呢!” “我......”萧仓舒一时语塞,朝萧思舒看去,却见萧思舒目光躲闪,想来求他也是无用。 萧仓舒犹不死心,忽的走到徐文若近前,深施一礼道:“令君大人,你是我父亲肱股之臣,你说句话啊......” 徐文若只是仰天长叹,半晌不语。 萧仓舒心中悲切,也是急的没有办法,忽的朝着徐文若直直的跪了下去,一边摇着他的手,一边道:“文若伯父,你随父亲起于微末,患难与共。如今怎么能见死不救!你说一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徐文若见萧仓舒言辞凄切,满是恳求,心中也是惆怅百转,百爪挠心。 忽的仰天长叹,眼中有泪光,叹息道:“仓舒公子,不必如此啊......我虽是你们的长辈,可是此乃萧家大事,我不过是一个外臣,你们兄弟三人都拿不了主意,我多说何益啊......” 说罢,只把眼睛一闭,任由萧仓舒不断的摇晃着自己。 便在这时,黄奎甲忽的抽出双铁戟,拿在掌中一晃道:“我相信苏小子,谁在敢阻拦,我认得你是谁,我这大戟可不认得你是谁!” 说着便朝着萧笺舒踏前一步。 萧笺舒颜色更变,却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实质的嫡长子,他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将领,自己怕他作甚。 想罢,他冷哼一声,也踏前一步,争锋相对冷声道:“黄奎甲!你不过是憾天卫都督,说白了是我父亲的近卫长而已,这里由不得你造次!” 黄奎甲闻言,牛眼怒目,刚想发作。 徐文若又冷声道:“黄奎甲,你有几个脑袋,赶紧给我退了下去!” 黄奎甲闻言一怔。 他料想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将大铁戟撂在一旁,蹬蹬的跑到萧元彻榻前,伏在萧元彻身上,哇哇大哭道:“主公,主公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不管你,不救你啊!” 这堂堂九尺彪形大汉,那哭声越发凄厉。 便是苏凌也是心中一酸,眼中一红,泛起泪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七针七穴 屋内正自相持不下。 忽的有人沉声道:“你们都别争了,仓舒儿起来,奎甲你也别哭了,我相信苏凌!” 这声音自门前传来,声音不怒自威,沉稳非常。 众人转头朝着门前看去。 却见门前四个丫鬟左右一分。 萧元彻长女萧璟舒一身淡黄衣衫,搀着一个满身华服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妇人满身雍容,气度不凡,站在那里,却是十分的庄肃威严。 正是萧元彻的正室发妻——丁夫人。 “母亲!” “大夫人......” 萧笺舒、萧思舒、萧仓舒见母亲来了,忙迎上来跪倒行礼。 徐文若和黄奎甲也赶紧走上前拱手施礼。 苏凌第一次见丁夫人,心中也是一凛,忙拱手低头。 丁夫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都起来吧,令君、黄都督你们也不必多礼了。” 三子起身。 丁夫人这才径自来到苏凌近前,看了一眼苏凌道:“你就是苏凌,苏曹掾?” 身旁萧璟舒看到苏凌,眼中满是柔光。 苏凌看向她,却见她星眸通红,当是知道了自己父亲危在旦夕,应是哭过了。 苏凌忙又一拱手道:“小子正是苏凌......” 丁夫人点了点头,声音平和道:“我跟璟舒丫头,这些日子都住在别院中旅,那里清净,又有佛堂,璟舒丫头陪着我佛前诵经,多日不回,今日听到下人来报,这才知道我夫君出事了,紧赶慢赶,方才赶到。” 丁夫人顿了顿,沉声问道:“苏凌,你施那针是什么样式?” 苏凌忙对杜恒道:“杜恒,药箱给我。” 杜恒将药箱递给苏凌,苏凌打开来,这才一指那药箱中瓶瓶罐罐中间的七枚小针道:“诸位请看,这便是苏某行针所用的七枚小针了。” 丁夫人和众人忙细细看去。 只见瓶罐中间,安静的躺着七枚小针,长短不齐,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柔和的银光,看起来精致小巧。 苏凌让众人看了,方道:“这七枚小针,名曰神农七针,是我师父南漳飞蛇谷张神农的至宝,小子不才继承了师父医术七七八八,虽然行针手法不如师父精妙,但自以为,除非我师父亲至,否则整个龙台城找不到胜得过我的手法的人!” 丁夫人听了,方点了点头朝徐文若道:“我记得很久前,咱们在充州时,我夫头疼不止,便是这位张神农妙手行针,我夫方才无碍的,对吧!” 徐文若刚要答话,忽的门外又有人朗声道:“不错,正是张神农!” 众人看去,却见郭白衣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郭白衣朝着苏凌点了点头,对丁夫人一拱手道:“大夫人,如今丁医官告假,张神农远在南漳,只有他的高徒苏凌在此,大夫人不如让苏凌一试啊!” 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朝着苏凌又问道:“苏曹掾,这行针需要多久。” 苏凌忙道:“这个不好说,得看司空血淤如何,不过小子思忖,一刻钟不行,两刻钟总是成的。” 丁夫人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苏凌想了想道:“七成以上吧......还是那句话,因人而异,司空病势已久,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说绝对可以。” 丁夫人不动声色道:“若是针也施了,我夫君还是不醒该当如何?” 苏凌忙朗声道:“大夫人,眼下司空的情势,便是施针不行,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形更糟糕了,待我先行施针,等等看司空是否转醒,转醒一切好说,若如不醒,咱们再商量怎么办,小子想着,总是有方法的!” 丁夫人又思索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道:“好,需要做什么准备,苏凌你尽管开口,我让人准备了,你全力施为!” 话音方落,萧笺舒第一个跪倒道:“母亲!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啊!” 丁夫人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笺舒你起来吧,你父亲危在旦夕,从长计议只是耽误时辰,你也不用想的太多了,这件事不用你们承担,我一人承担便是,若是我一人不够,我丁氏一族,全力承担!” 她这话一说,便是徐文若和郭白衣也是脸色一肃。 丁氏家族,可是大晋老牌大族。 丁夫人敢这样说,便是代表了整个丁氏家族对此事的态度了。 众人再无反对。 苏凌点了点头,将身上大氅闪掉,又命人取了两盆清水,放在萧元彻榻前。 他在一盆水中洗了手,又忽的朝着那药箱中的七枚神农针一拂。 但听得“噗噗噗——”数声微响。 众人看时,只见那药箱中的七枚银针皆不见了踪影。 而那盆清水中,七枚银针在其中缓缓漂浮,排列的整整齐齐。 苏凌朝着丁夫人和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一会儿施针,萧司空可能会吃痛叫喊,诸位留下来多有不便,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待我施针完毕,诸位再进来不迟。” 丁夫人点点头,却眼神坚决道:“这是我家夫君,我是不会走的......笺舒,陪着几位大人先行到偏房等候。” 萧笺舒点点头,朝着徐文若等人做了请字。 徐文若当先去了,郭白衣迟疑了一下,朝着苏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去了。 黄奎甲看了看苏凌,苏凌淡笑道:“奎甲大哥放心好了,你去偏房忍耐下。” 屋中人都走了。 只留下了苏凌、丁夫人、杜恒、萧璟舒和萧仓舒五人。 苏凌看了看萧璟舒。 萧璟舒却是柔声道:“苏凌......我不走......” 萧仓舒也道:“我也不走,我陪着父亲和母亲。” 苏凌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只是我先说明,一会儿无论如何,诸位都不要慌乱,也莫要阻止苏凌施为,若做不到,还是请出去吧。” 众人点了点头。 但见苏凌,忽的盘膝而坐,双眼微闭,五心朝天。 忽的伸出左手食指,朝那盆清水中一指,忽的双眼一睁。 但见一道流光,清水中第一枚最短的银色小针一声清鸣,荡了个微微的水花,一道银色流光缓缓悬浮在苏凌指尖上方。 苏凌深吸一口气,指尖画圈,那小小的银针也随着苏凌的手势,不断地旋转蜂鸣。 就这般循环往复了数圈,苏凌忽的眼眉一立,清叱道:“神农一针,神庭!去!” 小针蜂鸣一声,一道流光,无声无息的直没入萧元彻的神庭穴上。 却见萧元彻躺在那里,却一动不动,只是那针刚施下,额头之上已然是豆大的汗珠了。 “杜恒,绢帕沾了冷水,快!”苏凌忽的出声道。 “我来!”萧璟舒大声喊道。 说罢快步上前,麻利的拿了绢帕在水中浸透,递给苏凌。 苏凌一点头接过,在萧元彻的额头细细的擦抹了几下,方又递还给萧璟舒。 丁夫人坐在一旁,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璟舒和苏凌,微笑不语。 苏凌不再耽搁,还是依照方才的样子,朝清水中国一指,一声清鸣,第二枚银针缓缓悬浮起来。 苏凌清声道:“神农二针,风府!去!” 小针又是一阵清鸣,一道流光,正钉在萧元彻的风府穴上。 萧元彻双眼紧闭,忽的低低的呻/吟一声道:“唔......啊......” 随即再没了声音。 这声音不大,饶是如此,萧璟舒和萧仓舒还是浑身蓦地抖了一下。 独独丁夫人坐在那里,似乎镇定自若,没有什么异样。 苏凌又朝那清水中忽的指了两下。 “嗡——嗡——”两声蜂鸣。 第四枚银针缓缓浮起。 “神农三针,上星!神农四针,神聪!去!” 两道流光,钉在萧元彻两处穴道。 “啊......”一声压抑的痛呼从萧元彻的口中发出,但见昏迷中的萧元彻双手握拳,脖项青筋暴起,显然是痛苦不已。 “父亲......”萧仓舒第一个忍不了,刚要扑过来。 “仓舒,出去!”丁夫人冷叱一声。 萧仓舒呆在当场,忽的转头大步朝门外扎去...... 萧璟舒花容失色,星眸含泪,却是皓齿紧紧咬着樱唇,一声不吭。 苏凌舒了口气,不做迟疑,又是一指那清水中的银针。 第六枚银针缓缓浮起。 “神农五针,天柱!神农六针,攒竹!去!” 两道流光,再次一闪,钉在萧元彻的两处穴道。 这两针刚刚下去,萧元彻呼喊的声音更甚,啊啊的大呼起来,整个五官都有些狰狞起来。 双手攥得格格直响。 萧璟舒已然有些受不了了,饶是如此却伸出玉手将自己的樱唇紧紧的捂着,努力不发出一丝声音。 丁夫人也缓缓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苏凌。 最后一针! 苏凌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湿透。 其实他擅长右手施针,可是那夜激战,燕无归伤了他的右臂,如今缠着绷带,却还是往外微微的渗血,没有办法,苏凌只得改用左手。 苏凌屏息凝神,再次指向清水中的银针,清叱一声道:“神农七针,率谷!去!” 这第七针,是七枚小针中最大的一枚,也是最关键一枚,若此针运的不准,前面六针皆前功尽弃了。 凝神凝神,再凝神! 苏凌的指风平静安稳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全神贯注的引导这最为关键的一针,朝着萧元彻的率谷穴一针运去。 不偏不倚,正中率谷。 再看萧元彻,躺在那里,平静非常,没有一声叫嚷疼痛。 苏凌心中方定。 忽的手掌上隐隐有气流流动。 他忽的左掌一翻,横在萧元彻满是银针的头上缓缓的运转气息起来。 随着苏凌的动作,那七枚嵌在萧元彻头部七处的穴道银针,嗡嗡清鸣,震颤不已。 如此过了半晌。 苏凌忽的清叱一声道:“神农针,回!” 话音方落,七枚银针化作一道流光,全数没于苏凌掌中。 苏凌翻掌之时,七枚银针安静的躺在掌心,精致玲珑。 苏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朝着榻上的萧元彻看了一眼,缓缓唤道:“司空......司空醒来......司空醒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恍恍惚惚中,萧元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感觉眼前有人,可是他感觉自己太过神思疲惫,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好长时间之后,萧元彻再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苏凌......璟舒丫头......”他低低的唤了一句。 萧璟舒这才呜呜的哭出了声,苏凌也是眼眶一红。 萧元彻缓缓的伸出手,怕了拍萧璟舒的肩头,柔声道:“璟舒丫头,不要哭,你阿父没事了......” 他刚说完,便听到一声熟悉的话音道:“夫君,你觉得怎么样,头可还痛么?” 人影一晃,丁夫人快步来到萧元彻榻前,握住了他的手,关切的看着他。 萧元彻这才微微笑了笑道:“已经不疼了,而且还感觉比之前轻松许多,夫人费心了。” 丁夫人这才柔柔笑道:“夫君哪里话,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感谢,还是要感谢苏凌的,是他用神农七针之法,才把夫君救醒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着苏凌轻声道:“苏凌,你也辛苦了......” 苏凌微微一笑道:“只要司空无恙,我这点辛苦还是值得的。” “扶我坐起来......”萧元彻轻声道。 丁夫人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苏凌道:“这会儿可以动么?” 苏凌点点头道:“这些小动作倒也无妨,只是莫要动气,莫要做一些剧烈的活动才是。” 萧璟舒和丁夫人扶着萧元彻坐了下来。 萧元彻这才又道:“夫人辛苦劳累,我心中的不忍,现下也没什么事了,让璟舒丫头陪着你回别院吧,我这里有这么多人呢......” 丁夫人知道,萧元彻还有事情要处理,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这才点了点头,对萧璟舒道:“璟舒丫头,咱们回吧,这里有苏曹掾他们陪着,你阿父不会有事的。” 萧璟舒这才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跟在丁夫人身后朝着外面去了,可是方走了几步,萧璟舒突然返了回来,冲着苏凌柔柔一笑道:“苏凌,立春之日的龙煌诗会你可去么?” 苏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先是看了一眼丁夫人,却见丁夫人满脸是笑的看着他俩。 他又回头看了榻上萧元彻一言,见萧元彻的神情不是喜也不是怒,总是有些不自然的古怪。 苏凌尴尬的挠了挠头,方点点头道:“原是不去的,司空让我去,那我就去看看热闹......” 萧璟舒闻言一喜道:“那可说好了,那天你一定要去哦,有惊喜的......” 苏凌一阵茫然的问道:“惊喜?背诗有什么惊喜......” 萧璟舒却不回他,笑嘻嘻的跟着丁夫人跑走了。 待两人走后,萧元彻似有深意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你诊脉时,已经知道了罢。” 苏凌心中一紧,沉声道:“不错,司空身中一种慢性毒药,此毒虽不致命,但会导致你头痛发作越发频繁,而且还要依赖这种毒药。久而久之......” 苏凌不再往下说了,叹了口气。 萧元彻却淡淡一笑道:“那你知道,我身中何毒?” 苏凌不隐瞒,实话实说道:“知道,承天观瑜吉仙师所配丹丸之中,有一味名叫白果的药材......”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又是一笑道:“苏凌,看来你去了承天观,也弄到了那丹丸......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想到的多啊。” 苏凌点点头道:“我以为司空不知道,那丹丸有毒,只当是......” 萧元彻不动声色,沉声道:“说下去......” “只当是二公子萧笺舒送给您的一份孝心......” 苏凌说完,一低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风轻云淡的笑了好久,这才摆摆手道:“苏凌啊,你这次的确是想错了......这丹丸是我让笺舒去求来的,里面有毒我也是知道的......并不是笺舒的主意......” “什么?......”苏凌大惊失色,忽的抬起头来,看着萧元彻急道:“司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饮鸩止渴是么?”萧元彻淡淡笑着看着苏凌道。 苏凌一低头,低声道:“是......” “苏凌啊,人说我萧元彻权倾大晋,可是真的是这样么?朝堂有清流和保皇派想要和我掰掰腕子,地方上有各路军阀诸侯虎视眈眈,萧元彻不能倒下啊,一旦倒下,满盘皆输啊!”萧元彻声音低缓道。 他握了握苏凌的手,又一字一顿道:“眼下,北边战事一触即发,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我司空府萧元彻的身上,此时此刻,我更不能倒下,那丹丸虽有毒,但三年五载不会有大事发生,只要能让我挺过跟北边的一场大战,到时再说罢.....再说,苏凌,我也别无选择啊......” 苏凌叹了口气,一片默然。 “苏凌,我知道你看的很透,你也明白,无论是漕运,还是暗影司谭敬被截杀,甚至于济臻巷失火,都是我萧元彻的授意,对不对......”萧元彻仍旧风轻云淡的道。 可听在苏凌耳中,却是让他震惊不已。 他没有想到,萧元彻竟然会好毫不隐藏的将他心中所想的全部点破。 苏凌暗忖,罢了,无非是一死而已,他都这样说了,自己若再否认,也太没骨气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错,小子的确怀疑是司空授意的......暗影司那么大动静,司空不去,漕运司的两个副手不抓起来,却要充军......我想此时他们已经去阴曹地府参军去了......还有这边小子刚说要彻查谭敬的家宅,那里便失火了,这也太巧了......小子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司空您的手笔。” 萧元彻竟不生气,倒还非常赞赏的看着苏凌道:“我定下这些事情时,就知道你早晚会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如今看来,苏凌啊,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苏凌忽的神情一冷,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问道:“只是苏凌不明白,司空为何要如此做。” 萧元彻指了指他方道:“你就是知道了我是司空后,就变的谨慎了,就该这样单刀直入的问,还有什么,你只管问,今日我也不打算瞒着你。” 苏凌点点头,眼中没有一丝怯弱道:“其一,谭敬乃山洞、密道和茶叶调包成火药的唯一知情人,小子一直因为大批火药出现在龙台而担心,司空也是知道的,为何还要派紫衣教的人杀灭暗影司的几十名高手,更要杀了谭敬灭口,这样一来,火药、山洞和密道的事情,再也无从查起了。” 萧元彻眼睛微眯,似乎假寐,似乎认真的听着,脸上古井无波。 苏凌又道:“其二,谭敬已死,为何不立即抓了两个副司使,反而充军出了龙台,又于路上加害,这样一来,那火药一事彻底没了任何的线索。” 萧元彻点点头道:“还有么?” 苏凌点点头,不卑不亢道:“其三,既然谭敬已死,为何还要连累他们的家人,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宅,若是他一家死了,也便算了,连坐自古皆有,也算一个理由,可是为何会火焚济臻巷,那三百多位烧死的亡魂,何处伸冤......” 苏凌说完这些,这才缓缓的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恕小子愚昧冒犯,还请司空不吝赐教。” 萧元彻点点头道:“罢了,我先回答你为何要不顾一切,甚至要搭上暗影司人几十条性命也要杀了谭敬,还有为何不放过漕运司的副司使吧。” 萧元彻顿了顿,方道:“苏凌,你知道壮大一方势力,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精兵良将,还是谋士众多?其实都不是,而是钱财,没有钱财养着军队、将官、谋臣,萧元彻不可能有如今的实力。”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个小子剁手懂得一些。” 萧元彻一笑道:“既然懂得,那便好办了。如今大晋凋敝,我手下将官文臣,说是大晋官员,拿着大晋的俸禄,其实哪一项开销,不是我司空府自己出,自己供养自己的人?养将兵用钱,养谋士用钱,造军械用钱,哪里又不用钱的?这些花销,从哪里来?” 苏凌摇摇头道:“苏凌不清楚。”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不是上位者,你自然不清楚这些事情,我萧元彻这许多年一直忍着北方沈济舟徐百般挑衅,因为什么,还不是聚集钱财,还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到时与他一决雌雄?打仗,更是要用钱的......” 苏凌蓦地明白了,方道:“所以大晋整个漕运,所盘剥的下来的银钱都进来司空府,再有司空府作为各项发展的财力对么?” 萧元彻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不错,苏凌你一点就透啊。” “漕运有多少?......”苏凌有些不解道。 “多少?自古漕运漕运,运得便是白花花的银钱啊!可以说,我萧元彻若没有漕运的进项,再给我五年,我也发展不到现在这个地步。”萧元彻手捻长髯道。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那谭敬和两个副司使因为漕运之事被我查了,故而暴露了,所以他们,连带他们的家人,一个都活不了......” 萧元彻点点头,并不否认道:“自从他们三个成为漕运司司使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们必死的结局......” 萧元彻又叹了口气道:“苏凌,萧家不能乱,也不能有事,此事若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比如那个沈济舟,他大可以借题发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攻伐与我,到时我萧元彻便是有天子诏令,怕是也难以自圆其说,形势倒转,我只有束手待毙啊,所以,谭敬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苏凌闻言,心中觉得异常压抑。 上位者的博弈,却是拿着小民的性命做赌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苏凌终于有些明白了这句话中的一些道理。 萧元彻见苏凌不说话,摇了摇头道:“苏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待普通人的性命太过儿戏了?” 苏凌面无表情道:“苏凌,不敢......” 萧元彻一笑道:“苏凌啊,我为了大局稳定,不惜尝毒,岂能在这件事情前功尽弃呢?所以他们死了,大局才能稳定......何况,我还念在谭敬多年为我办事的份上,给了他儿子谭白门好大的恩典,免他一死,成为我萧家禁卫军中的一员,这也算对得起他谭家了吧......” 苏凌闻言,忽的冷声道:“杀了人,还要被杀之人的儿子继续卖命,司空,你管这个叫做恩典么?” 萧元彻一扬眉毛,一字一顿道:“不是么?最起码,当了禁卫军,总是吃穿不愁了吧,好过他一人在世上无依无靠,冻饿而死吧......这不是恩典,又是什么......” 苏凌又低下头去,心中满是失望之意,不再说话。 萧元彻却不以为意,淡淡道:“苏凌啊,我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赤子,也许你一时想不通,可是乱世能让一个人活下来,便是对他的最大恩赐,不是么......” 萧元彻摆摆手道:“不谈这个了,我觉得你会慢慢想通的。我再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那火药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 苏凌闻言,一阵愕然道:“为何?司空可知那火药的数量可是......” 萧元彻摆摆手,斩钉截铁道:“苏凌,有时候一件事一查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知道么?我说过了,火药和密道这件事,不要在查了,你明白么!” 苏凌心中倔强,他觉得萧元彻这个态度实在古怪,他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查个清清楚楚。 依照萧元彻的秉性,他若将这不计其数的火药用在龙台城,那么,遭殃的人...... 所以,这件事要查,还要仔仔细细的查。 苏凌心中下定决心,不过嘴上却道:“小子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司空不让查了,那便不查了,我也落个清闲自在。” 萧元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淡淡笑了笑道:“这样才对嘛......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会火烧整个济臻巷,如果我说,这是个意外......” 萧元彻忽的抬头,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道:“苏凌,你信么......” “意外......这怎么会是意外?”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沉声向门外喊道:“萧笺舒.....滚进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章 受尔三叩又如何 随着萧元彻的一声怒斥,门口脚步声响。 萧笺舒快步走了进来,先是看到萧元彻已经没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盯着苏凌,面色一寒。 萧元彻指了指萧笺舒对苏凌道:“你不是想知道济臻巷大火为什么会出意外嘛,问他便是......” 苏凌不说话,也抬头迎着萧笺舒的目光看去。 两个人的眼神轰然相接,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相互冷冷对视,各不相让。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笺舒,你说说吧,我只是让你烧谭敬一家,为何连着整个济臻巷都给我烧了!” 萧笺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怔怔道:“父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凌还......”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自己做下的事情,竟不敢说了,我便是要你当着苏凌的面,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个清楚。” “可是......我......”萧笺舒一脸惊诧。 “萧笺舒,你难道想抗命不成?”萧元彻冷哼一声,朝萧笺舒狠狠盯去,眼中一片冷意。 萧笺舒咽了口吐沫,这才直了直身体道:“我自己做得事情,做便做了,有何不敢的?”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赏。 萧笺舒向前两步,声音愈冷,沉声道:“苏凌,你听好了,谭敬留不得,所以必须死!父亲命令,只是烧了他的家宅和他的家人,至于将整个济臻巷全部烧毁,父亲不知道,你也怪不着他,此事是我一人做主,我一力承担,苏凌你又能如何......” 苏凌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仍旧盯着萧笺舒,一语不发。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你听到了,如今萧笺舒这混账,已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无可挽回了,那济臻巷烧则烧已,苏凌你打算怎么办?” 苏凌忽的冷笑起来,眼神不错的盯着萧笺舒,一字一顿道:“笺舒公子,你可是五官中郎将,身居朝廷要职,你一句话,便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只是苏某想问你一句,三百余人的百姓何辜?你就不怕那些亡魂前来向你索命!” 萧元彻和萧笺舒皆是眼神一凛,万没想到苏凌会针锋相对,毫不退缩。 萧元彻眼神微眯,表情平淡的看着一脸冷意的苏凌,不知想些什么。 萧笺舒闻言,忽的不屑的笑了起来道:“那些人,死便死了,为了萧家大计,他们也算死的其所!” “你!.......”苏凌一脸怒意,忽的低吼道:“萧笺舒,无辜人的性命,你说让他们死,便让他们死了?这是你萧家大计?若是这大晋千万百姓都反对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他们都屠了干净?”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王朝霸业!苏曹掾未免显得太迂腐了了罢!”萧笺舒言语之中颇为不屑,也和苏凌针锋相对起来。 苏凌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为了王朝霸业!笺舒公子,你敢与我一同到济臻巷,面对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将你这些话再讲一遍么,那个时候,你还敢如此言之凿凿么!” 萧笺舒一阵气馁,低头不语。 “啪啪啪——”萧元彻淡笑着击了三掌。 忽的冷冷看着萧笺舒,冷叱道:“竖子,犯下如此杀孽,还执迷不悟,苏凌说的好,你现在就跟苏凌去济臻巷,向无辜百姓亲承一切,说明你就是这纵火的凶手,然后听凭发落罢!” 萧笺舒一脸惊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父亲,孩儿也是一时糊涂,只想着斩草除根啊!父亲,孩儿死不足惜,可这件事情,一旦真相大白,不仅是父亲,还有整个大晋局势都将倒转啊,父亲三思,三思啊!” 萧元彻淡淡摆摆手,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害怕了?方才不还是还说为了萧氏大计,你为了萧氏大计,便可以枉杀无辜,肆意妄为?你烧起这大火之时,心中可装着你口口声声说过的大计么!” “孩儿......孩儿糊涂!糊涂了!”萧笺舒脸上冷汗直淌,嘭嘭嘭又磕起头来。 “给我磕头有用么?恩?蠢货!”萧元彻冷哼一声。 萧笺舒如何不明白,萧元彻这是要让萧笺舒向苏凌表达认错的态度,毕竟苏凌是司空府的曹掾,当真敢受了自己这实际嫡长子的磕头请罪不成。 上次他因我差点丧命,我便故作姿态,磕头请罪,他可是一下也未让我真磕,这次我再唱这出戏,我想他定然顺水推舟吧! 想到这里,萧笺舒心中有数,这才再次朝着苏凌下跪,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他想着自己这样做着动作,这苏凌定然来扶,到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便做下跪动作,便沉声道:“苏曹掾,笺舒向你请罪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苏凌就坐在萧元彻旁边,见他欲跪,却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萧笺舒的眼中,苏凌眼中一片冰冷,就盯着自己跪下,根本无动于衷。 萧笺舒心中恼怒,可却不敢发作,他看了一眼萧元彻,萧元彻眼中也是一片平静。 萧笺舒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何态度,只得硬着头皮,心中百个千个不愿意的跪了下来。 他跪下之后,声音愈发低沉道:“苏曹掾,萧笺舒向你磕头请罪了!” 苏凌不语。 萧笺舒一阵恼怒,只得一咬牙,“嘭——”的一声磕了一个头。 他抬头再看时,苏凌便是连一点表情都欠奉,仍旧冷冷的看着他,似乎恍若未闻! 好吧,苏凌,我今日便给你磕三个头,看你如何收场! 想罢,萧笺舒再不迟疑。 “嘭嘭——”接二连三,又实实在在的磕了两个头。 然后萧笺舒直起头来,不动声色的看着苏凌。 苏凌这才蓦地冷声道:“笺舒公子,我的账,你这三叩,便算是抵消了,可是,还不够!” “什么!苏凌你好大胆子,你敢刁难我!”萧笺舒再也压制不住火气,腾地站起身来。 眼中一片杀意,牙关紧咬的看着苏凌。 苏凌缓缓站起,眼中一片悲凉,缓缓道:“我苏凌与你不过个人恩怨,我可不敢替济臻巷无辜百姓做主......还是劳烦公子大驾,去济臻巷,当着他们的面,祈求原谅吧!” “你!——”萧笺舒一阵窒息,他知道苏凌这几句话说的平淡缓慢,但却可以感受到他这些话中不容置疑态度。 他顿时六神无主,只得看向萧元彻,惶恐唤道:“父......父亲......!” 萧元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对苏凌淡淡一笑道:“苏凌啊,看来方才你我说的话啊,你还需多多消化消化,你起于微末,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我也不怪你,这段时日,你受的委屈,一桩桩,一件件,我萧元彻清清楚楚......只是我说完下面的话,你若认为笺舒还要去认罪,那我便不再管他,让他随你去好了!” 苏凌转头,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这才长身站起,一躬道:“那小子,斗胆请司空不吝赐教了!” 萧元彻点点头方道:“萧笺舒所犯罪行,罪无可赦!只是苏凌,方才我已说过,我萧元彻也好,萧笺舒也罢,可是代表了整个萧氏,换句话说,代表了如今充、司、灞和直隶的整个萧氏势力。如果因此事使萧氏蒙羞,他萧笺舒不过一死,可我萧元彻又将立于何地?北有沈济舟,西有马珣章,南有刘靖升,便是朝堂也有清流和保皇,到时乾坤倒转,你敢断定江山易手之后,这些狼子野心之人,真的能有一个对待百姓,胜得过我萧元彻的么?” 萧元彻说完,眼神缓缓的看向苏凌。 苏凌闻言,心思百转,忽的心神一暗。 的确,无论是谁,还有一个能胜得过萧元彻这般对待百姓的?怕是到时百姓将更加暗无天日了。 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从苏凌心头划过,苏凌神色一暗,低声道:“天下,除了司空,再无旁人了......”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淡淡笑道:“苏凌啊,看来我萧元彻对待百姓,你从内心还是觉得说得过去的罢!所以,笺舒不能出面,我萧元彻就是想杀他千次,万次,又能如何?大局乱不得啊!” 苏凌一窒,他知道萧元彻所言不假,他没有办法反驳。 饶是如此,苏凌还是蓦地一叹,并不掩饰道:“可是,那三百余无辜百姓,就这样死了不成么?” 萧元彻摆了摆手道:“苏凌啊,他们如何白死?家宅没了,我萧元彻给他们建更好的,没有钱我给!我还免了他们许多年的徭役赋税!这已经是我尽最大限度的弥补了啊!难道真的让我被满朝文武弹劾,丢官罢职,朝堂再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控制,便是拯救黎民于水火不成么?苏凌,我想这也不是你的本心本意吧!” “我......” 苏凌低头不语,心中不断挣扎,他心中明白,萧元彻所说的是事实,他突然有些明白徐文若心中的悲凉和无奈。 心有戚戚焉啊! 想到这里,苏凌这才长叹一声道:“小子短练了......让司空为难了......” 萧元彻摇摇头叹道:“苏凌,我惜你才,所以今日你所说的的话,我半点没有动怒,而且你愿意跟我说实话,说明你还未对你这个萧老哥失望......所以,我不怪你......” 苏凌点了点头道:“司空知我......”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苏凌,你放心,我已然在那些百姓中承诺,此事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亦决不食言!” 萧元彻低头思忖半晌,这才抬头起头来,做了最后的决断道:“即刻,削去萧笺舒五官中郎将之职,贬为庶人,除非日后立有大功,否则永不叙用!” 萧笺舒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只得瘫软在地,叩头道:“孩儿,谢父亲宽恕!” 苏凌默默无言,他心中岂能不明白,萧元彻为何如此做?他也是怕寒了自己的心。 至于以后用不用萧笺舒,也是他萧元彻一句话,怎样他也是他的儿子。” 只是苏凌也不点破,萧元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不易。自己在京都立足,也只有暂时依靠萧家,他如果再抓住不放,怕是也太不知趣了。 那整个京都再大,怕是也无自己立锥之地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谢司空不徇私情......” 萧元彻笑道:“苏凌啊,拍马屁的话,你就莫要再说了,希望这件事不要在你我之间生下嫌隙......” 苏凌忙正色道:“司空始终是司空,苏凌怎样也是您的曹掾不是......” 萧元彻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似劝慰道:“苏凌啊,你明白这些,比我死中得活,我都欣慰啊!” 萧元彻顿了顿,忽的高声向外喊道:“郭白衣,进来!” 郭白衣应声进了书房。 他看了看房中三人神色,似有些担心苏凌处境,暗暗地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道:“你等明日前往五官中郎将将营,将纵火的两个将佐全部给我抓了,不用审了,就地正法!然后将他们的人头悬于龙台城头,告慰济臻巷的百姓!” 郭白衣神色一凛,轰然应命。 萧元彻这才转头,淡淡的问道:“苏凌,我这样处置,你可满意了么?” 苏凌这才连忙点头道:“如此,也是给死者和死者家属的一个交待了......” 萧元彻忽的闭着眼睛,声音不咸不淡,半真半假道:“此事便是了了,只是,苏凌,你可知罪么......” 苏凌这才神色一变,拱手道:“小子方才出言多有无状,冲撞了司空和公子,论罪,当斩!”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一摆手道:“什么斩不斩的!我萧元彻不喜杀人!尤其苏凌,假以时日,你当是我萧家的肱骨之臣,我如何怪你呢!” 苏凌这才也笑了起来道:“司空胸襟,小子自愧不如!” 郭白衣忽听萧元彻要问苏凌之罪,不由得也是一阵紧张,可听到萧元彻如此说,便心中明了。 这是司空恩威并济,再次收服苏凌的手段啊。 只是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脸笃定的萧元彻,和神情淡然的苏凌。 心中不由长叹一声,只是这苏凌,主公真的能如此就收服的了的么? 萧元彻又笑道:“你若觉得方才真的欠妥当,那立春当日的龙煌台上,做几首好诗,把那些自恃清高的文人给我比下去,便算是你赔罪了吧!” 苏凌这才一笑道:“司空放心,到时,苏凌定当全力而为!”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一摆手道:“我乏了,白衣留下,笺舒和苏凌,你们也都回去吧......对了,跟外面的人也说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在这里了。还有各城门的军兵也都撤了吧,我府前的憾天卫也让黄奎甲带走,乌烟瘴气的做什么......” ............ 苏凌一人朝着司空府大门前走去,忽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更有人冷声叫住他道:“苏凌......留步!” 苏凌转头,却见萧笺舒站在他身后三丈之处,冷冷的看着他。 苏凌无所谓的扬了扬眉毛道:“二公子有话未在书房中当着司空的面说完,还要在院中见教么?” 萧元彻将苏凌重头到脚冷冷的审视一番,这才道:“苏凌,你今日受我三叩之事,望你记得清清楚楚,莫要忘了!” 苏凌故作不解,淡淡道:“哦?我记得如何,记不得又如何?” 萧笺舒眼中杀意陡现,一字一顿冷声道:“今日我向你三叩,他日本公子定然让你百倍叩还给我!” 苏凌闻言,冷笑不止,忽然仰天一叹,看着萧笺舒,半步不退,声音亦冰冷道:“苏某,翘首以盼!”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愿这丝丝甜,祛除无尽苦 司空府,书房。 此时众人早已离开。整个书房只剩下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 郭白衣坐在萧元彻榻旁,一脸关切的问道:“主公觉着如何了......” 萧元彻一摆手,似乎开玩笑道:“白衣啊,你说你要先与我,离开这人世,我怎么觉得我要先你一步离世呢......” 郭白衣眼神一变,眼眶一红,颤声道:“主公不可多想......这大晋无白衣可矣,无主公万万不可啊!” 萧元彻叹了口气,语气多有挫败感道:“我这半生峥嵘,真正懂我知我者,也就你白衣一人矣!我原以为苏凌会是第二个,可是.......” 郭白衣脸色一阵黯然。 “白衣啊,你觉得这苏凌是不是越来越像文若了......”萧元彻长叹一声,幽幽道。 郭白衣嘴唇翕动,似欲言又止。 萧元彻缓缓看了他一眼,这才道:“白衣,你唤我大兄,我也视你为知己,如今连你都不肯跟我说真心话了么?” 郭白衣这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大兄啊,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不能怪苏凌啊......苏凌不易,他心里苦啊!” 萧元彻闻言,不置可否道:“哦?难道是我错了么?” 郭白衣摇摇头道:“大兄亦无错,苏凌毕竟是后来者,大兄完全信任他,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莫说是苏凌,换成我,亦是如此,若不是我当年代我师兄前来,与大兄生死与共,风雨患难,大兄岂能会像现在这样不疑白衣呢......” 萧元彻低头沉思,一语不发。 郭白衣又缓缓道:“其实,白衣斗胆想说一句,大兄对苏凌,的确是有些苛刻了啊!” 萧元彻闻言,并不否认道:“说说看......” 郭白衣点点头道:“大兄请想,苏凌自来到京都,为大兄做了什么?一者开医馆、饭馆,为大兄收尽天下钱财;二者拼死护佑女公子璟舒,若不是他,璟舒女公子那晚岂能毫发无伤;三者衣带血诏之时,更是赖苏凌计策,制衡各方,大兄才能制沙凉,诛董祀,震天子,扼清流;四者不顾个人安危,一人说关云翀投效,大兄方得一员大将;”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五者,苏凌入禁宫,一番言语,虽惊世骇俗,可是却也绝了天子招揽的心思,更表明了他心系大兄的决心;六者他查火药,虽然也是为了大晋百姓,但也是为了大兄安危计啊,大兄请想,不计其数的火药,不知其源,不知其用,苏凌心中顾念司空安危,这才揪住不放啊!” 郭白衣偷偷看向萧元彻,见他眼神流转,似有所思,这才又循循善诱道:“大兄请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桩那件苏凌是为了自己?医馆饭馆,利之八九,皆归大兄,其他的事情,哪一桩是为了他自己?一件也没有啊!” 萧元彻长长舒了口气,这才道:“白衣所言不差,苏凌的确全是为了我萧元彻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可是大兄,司空府给了苏凌什么?是日渐信之,还是日渐相疑?是给了曹掾的职位匹配苏凌的功劳?是苏凌满身是伤,差一差丢了性命,换来了大兄动容,真心关怀?” 说到这里,郭白衣这才一躬道:“大兄啊,白衣斗胆了,是咱们对不住苏凌啊!更别说,今日司空无恙,还是全靠了苏凌的回天医术啊!” 萧元彻半晌无语,抚了抚额头,这才懊悔道:“唉!的确是我萧元彻不对啊!我对他太多疑了!” 郭白衣不答话,他总不能再怪下去。 毕竟自己是臣,而萧元彻是君,话到此处已然不能再往下说了。 郭白衣沉默片刻,方又道:“大兄方才说,苏凌越来越像文若了,其实不然,不是他越来越像文若了,而是大兄越来越把他当做文若来对待了啊!” 萧元彻闻言,脸上有些不解道:“哦?白衣以为,他跟文若不是一路人?” 郭白衣点点头道:“文若心思,只向刘氏大晋而已,可苏凌所做,哪一件事不是为司空计?使司空见疑的三件事,一乃为天地立心之言,二乃不顾司空警告,调查火药之事,三乃济臻巷不愿退让的态度,对不对!”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三件事......”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可是在白衣看来,若是这三件事,那更可以确定,苏凌与文若不同啊!” “哦?何以见得?” 郭白衣一拱手道:“大兄请想,文若平素暗中坚守的是什么?是天子颜面,是刘氏正统,此乃他的底线。可是苏凌呢?抛开这里面为司空着想的心思不谈,这三件事哪一个于天子有关,他所想的,乃是大晋百姓,这大晋百姓有朝一日,难道不是大兄的子民么?” “所以,苏凌怀赤济之心,装的非天子,而是天下众生啊!这便是他与文若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啊!”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萧元彻轻捋长髯,眼睛微闭,忽的重重点点头道:“白衣所言,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差一差犯了大错啊!” 郭白衣又道:“大兄严重了,便是如此,苏凌心中也是装着大兄的,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出手相救啊!他大可以不管!所以,大兄啊,只要你心中有百姓,给苏凌一点安慰,苏凌如何不盼望大兄早日进位呢!”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所言极是......你这番话我以后还要多想一想,提醒我自己!只是白衣啊,我之前也是有苦衷的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大兄心思,白衣如何不知?你心中早把苏凌当做了永固萧家后继者的肱骨之臣,也是不二的人选......只是对于苏凌的考察考验,当徐徐图之,而不是如此急迫,未免寒了他的心啊!” 郭白衣又道:“然而,我却是明白的,大兄知道,时不我待,大兄是怕万一有天......而那时,你真的就放心把整个萧家江山托付给一个考验一半的苏凌么,是也不是......”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知我者,白衣也!白衣啊,萧元彻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杀伐决断的奋武将军了啊!若是笺舒今日之事,放到那时,一百个萧笺舒,我亦废了他!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岁月不饶人啊,时光磨平了我萧元彻这颗英雄心的棱角啊!” 郭白衣长叹一声,两人相对无语。 皆是两行清泪。 “无论何时,白衣陪着大兄......” “好!好啊!” ............ 翌日。 龙台东城城头上,高高悬挂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呲牙咧嘴,狰狞可怖。 城下告示写的清楚,五官中郎将有不法之徒,为了一己私欲,抢劫谭敬家宅,唯恐暴露便纵火烧屋,无奈火势控制不住,这才将整个济臻巷烧毁。如今已然伏法。 一个少年身影,看着这告示上说的郑重其事,耳中听着城下百姓议论纷纷,不由得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凉。 一转身,朝着济臻巷去了。 不多时,这少年已然来到了济臻巷口。 满眼看去,灾民蜷缩在每个角落里,形容枯槁,悲悲切切。 一个稚童,一脸稚嫩,清澈的眸中满是泪水,正在一个老者怀中哭闹。 这少年仔细听了。 却听得这个稚童边哭边撕心裂肺道:“阿爷,我要找阿爹阿娘,我要找阿爹阿娘......” 那个老者,满头白发披散,闻言却是涕泪横流,将这稚童抱住,恸哭不已。 这少年眼眶一红,缓缓走了过去,附下身对这老者柔和一笑道:“老伯,我能抱一抱这个小家伙么?” 这个老者抬起浑浊泪眼,似乎觉得这个少年十分熟悉。 他见他面善,绝非歹人。 这才点点头道:“这位公子,一场大火,我这孙孙的父母均没了性命,都化成灰了,他正哭闹,莫要冲撞了公子才是。” 说着将这稚童递给这少年。 这少年柔柔的将这稚童抱在怀里,眼中满是柔光,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用手拂掉稚童脸颊的泪珠,柔柔笑道:“你可是个男娃,怎么学那些小女娘哭鼻子呢?不哭,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几岁了?” 那稚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方才只是哭闹他的阿爷,见有这么一个可亲少年将他抱着,怀中还有丝丝温暖,这才抬起稚嫩的小脑袋,怯生生道:“我叫阿楚......我五岁了!” 这少年点点头,仍是满眼柔光,声音柔柔道:“阿楚乖,想爹娘了是么?” 阿楚闻言,却是委屈的又抽泣起来道:“阿楚已经两日未见到爹娘了......阿楚想他们。” 一语,击碎了少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将阿楚抱得更紧了,转过头去,早已泪光盈盈。 可是他再次与这阿楚对视之时,眼中的泪光消散,仍是满眼温暖的笑容。 他在阿楚耳边低低道:“阿楚乖,等晚上,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哪两颗最亮,便是阿楚的爹娘,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可不希望阿楚天天哭鼻子。” 阿楚闻言,先是一喜,忽的眼神有些失望道:“可是阿爹阿娘为什么不下来见阿楚,那天上那么高,阿楚怎么找他们?” 少年眸中似有星光,柔柔道:“阿楚快快长大,等长大了,便能见到爹娘了......” “真的么?你不骗我?”阿楚歪着脑袋,天真的问道。 这少年柔柔一笑道:“大哥哥,从来不骗人的。” 说罢,他左手在怀中摸索一阵,再摊开手时,手上竟然出现了四五颗不同颜色的糖果。 他将这些糖果递到阿楚的小手上,柔声道:“阿楚乖乖的,这些糖果阿楚拿去吃吧!” 到底是小孩心性,阿楚眼睛一亮,从少年怀中跳下来,一把抓了糖果,兴奋道:“我去找阿青和阿七他们,他们也是找不到爹娘,正哭鼻子呢,有了这些,他们肯定不哭了。” 说完,这阿楚才蹦蹦跳跳的朝着巷子远处去了。 这少年久久伫立在风中,风吹白衣。 这世间的黑暗,仿佛从未靠近。 愿这颗颗糖的甜,祛除世间无尽的苦...... 那个老者缓缓走过来,朝着这少年一拱手道:“小老儿多谢公子了......” 这少年转过头来道:“老伯,再忍几天,临时救济的帐篷就到位了,现在不是已然有朝廷拨下的口粮了么......” 老者点点头,眼中又是浑浊的泪水,半晌方道:“公子看着眼熟,是不是这里出事的时候,公子来过。” 那少年点点头,一字一顿道:“老伯,你或许听说过我,我叫,苏凌......”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魑魅魍魉夜正深 三日后,龙煌台。 杨恕祖正愁眉苦脸的坐在一张椅子前,瞅着眼前修建了将近一层多的龙煌台,没有一点高兴的模样。 他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龙煌台修建了这许多天,虽然看起来进度不慢,可是他比谁都明白,一个月的工期,怕是不太好完工。 资金的问题,好在杨氏门阀一族财大气粗,总是能补着缺口,勉力支撑。 如今摆在他眼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人手太缺少了。工匠缺,劳工更缺。偌大的工程现场,加上他统共不超过三十个人。 杨恕祖本人还是个门外汉,若论诗词歌赋,他还算的上行家,可是这龙煌台的图纸,自从交在他手上第一天,他日日看,夜夜想,最终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这龙煌台修了一层多点,他全都是蒙瞪转向的,他自己都怀疑这一层多的工程到底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图纸看不懂,慢慢看,总能研究出个七七八八,资金有杨氏一族支撑,他也暂时可以不用操心。 人手短缺,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不是他不想招人,整个龙台工匠和劳工他划拉个遍,应招的寥寥无几。 哪怕是自己把酬劳提升到有史以来最高,还是无济于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恕祖的脑袋眼见的大了三圈。 因为这件事,他没少往不好堂跑,找了苏凌不知道多少次。 苏凌最初告诉他,扩大招人范围,做好相关登记。 他记了一半,只记得扩大招人范围,龙台方圆近百里,都能看到他招人的告示。 可叹的是,就这样,劳工招了几个,工匠新招收人数还是鸭蛋。 这龙煌台的图纸也缺德,越往上层,工艺图纸越发复杂,没有专门的工匠,全靠他一人瞎蒙,这台子建好了,一阵风都能刮榻了去。 无奈他只能继续去找苏凌想办法。 刚开始一天两趟,还算正常。 后来一天跑八趟,不好堂的门槛都快被他踢烂了。 苏凌只能苦笑以对,言说招不来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也不会撒豆成兵的法术,要是会他做个法什么的总也应应急。 再后来架不住这老哥找他的频率太过疯狂,苏凌只得让杜恒去门口守着,远远的见杨恕祖来了,苏凌就躲出去。 杨恕祖没有办法,只能唉声叹气的再回来。 好在这天气正让苏凌说中了,总也未曾下过一滴雨雪。 杨恕祖正自唉声叹气,手中的茶喝着也不怎么香了。 他正自发愁,却见一个小工头模样的精明壮汉朝着自己乐呵呵的走了过来。 这人向杨恕祖先施了一礼,随即笑道:“杨大监,眼下龙煌台不过十日已然起了一层多了,这进度也算赶得上,为何杨大监仍旧如此愁眉不展呢?” 杨恕祖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倒有些印象,这人名叫何四,是他第一批招人时,招来的,除了他自己,他还带来了五个人,如今在这里做得还算不错。 杨恕祖这才叹了口气道:“何四啊,你是不知道吧,咱们现在就这几十号人,这龙煌台是个大工事,越往后建造,难度越大,咱们这点人手可是不够瞧的啊。” 何四点点头,嘿嘿一笑道:“大监可是因为人手不足发愁么?” 杨恕祖点点头道:“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呢?” 何四朝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的也在这行当混了好多年了,眼下手里还有些许人手,不过呢,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现在兵荒马乱的,失了户籍凭证,不知道大监敢不敢用啊......” 杨恕祖闻言,眼前一亮,忙道:“何四你说的是真的么?有多少人手?” 何四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头道:“有一百来人,不过可都没有户籍凭证,说白了都是些流民,小的见他们可怜,就都养着,有些杂活,让他们随便做些,权当救济他们了。” 说着他又一笑道:“我也是看大监有些为难,这才实言相告,但也知道没有户籍凭证,大监总是不招的......” 杨恕祖却一拍大腿道:“你这个何四,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早说,这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至于没有户籍凭证,我可是此处的匠作大监,我给工部那些人知会一声,通融通融,倒也无妨啊!” 何四闻言,这才一躬笑道:“大监此言当真,若真若此,却是极好的,我带那些苦哈哈谢过大监了。” 杨恕祖一摆手道:“甭废话了,人呢,你现在就去召集他们,给我带过来,喏这是进宫的凭证,带过来马上上工,今天不够一天了,本官也给他们算一天的工钱如何?” 何四闻言忙点头笑道:“大监办事干脆利落,小的这就出宫召集他们前来。” 何四拿了进宫的凭证便告辞去了。 杨恕祖这才一扫愁云,一边品着茶,一边等着人来。 一百多人,这下人手紧缺的问题,顷刻之间便解决了,一劳永逸,还救济了流民,本官的官声还能再拔高一番。 杨恕祖心中高兴,竟哼起了小曲来。 杨恕祖这边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见。 刚开始他还悠然自得,到后来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 只得一边焦急的踱着步子,一边朝着工事大门前不断张望。 眼看日头便要偏西了,仍旧不见何四的影子。 杨恕祖心急如焚,以为着必然出了什么岔子,何四和那些人不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这进宫的凭证,还在他的身上,万一...... 杨恕祖越想越不安,就差自己出宫寻找了。 就在杨恕祖惴惴不安,胡思乱想之时,猛地看见龙煌台工事远处一群粗衣人在何四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过来了。 粗粗看去,人数果真不少,约有一百多号。 这一百多号人,虽然穿的有些破旧,但人人倒也精壮。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很守规矩,四人一列,整整齐齐,皆低着头,安静的向这边走来。 杨恕祖这才大声唤道:“何四,这厢来!” 何四老远看到杨恕祖正喊着自己,忙对人群道:“加快速度,先去见过大监!” 队伍速度加快,不一时便来到了杨恕祖身边,何四赶紧行礼道:“哎呀呀,大监等急了吧,这一百来人不好集中,因而耽搁到现在,杨大监宽恕则个。” 杨恕祖忙一摆手道:“凑齐了就好,便是他们么?” 何四点点头道:“杨大监,这些人都是毛手毛脚的流民,要不大人先训个话,然后让他们赶紧干活。对了,这里面还有十个工匠。” 杨恕祖闻言,更是大喜,一拍何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便更好了,何四!等着龙煌台/完工,本官会好好抬举你的!” 何四满脸是笑,忙一躬道谢。 杨恕祖恢复了神气,迈着方步,端着上官威严,走到这一百人近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眼下这个工事,乃是天子亲自下的旨意,修建的龙煌台,是为了一月后的大晋百年盛会龙煌诗会准备的场地,诸位能够参与修建,却是三生有幸的大事情!本官向来不可扣工钱酬劳,而且还比其他地方给的多,给的及时,只要大家好好干,一门心思的为天子出力,酬劳奖赏自然少不了大家的!” 这百余人闻言,皆呼啦啦的跪下,口中全是称赞杨恕祖为官为民的话语。 杨恕祖心里痛快,这才让他们都起来,又问了何四哪十人是工匠,何四一一指引了。 杨恕祖这才吩咐这一百余人归何四统一管理,让他们下去立即投入工事建造中。然后又把十名工匠留下。 何四见杨恕祖说完,这才领了这些人下去。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龙煌台顿时有了热火朝天的气象。 杨恕祖喜不自胜,又将图纸摊开,让这十名工匠看了。 这十名工匠真就有些本事,看了图纸,各抒己见。 真就比杨恕祖这个门外汉有见地。 杨恕祖喜出望外,吩咐了他们到各处监督建造,这才觉得高枕无忧,拧了鸭子腿,又闭眼哼曲品茶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初春夜晚的风还是十分冷的。 杨恕祖被一阵风吹得只打哆嗦,不由得又紧了紧衣领。 便在这时,何四笑着走了过来。 杨恕祖十分亲切的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俨然将何四看成了自己的心腹道:“来,这边坐了,这里还有些茶水,你自己倒了喝!” 何四也不客气,谢过坐了,倒了一卮茶喝了,更是赞不绝口。 他见杨恕祖冻得缩头缩脖,这才嘿嘿一笑道:“大监,您可是官身子,这大晋的官员们,现在可都在自己家里,想来不知道抱着哪房小妾风流快活,满室春暖呢,大人何必在这里受冻吃苦呢?” 杨恕祖口打唉声道:“何四啊,你有所不知,你以为本官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守着?只是这龙煌台可是大事,无论天子还是司空都十分重视,我更是这里的匠作大监,我不守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微微一笑道:“小的自然知道杨大人一片公心为国,可是这龙煌台修建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对吧,后面可还有将近一个月呢,难不成大人一直守在这里吹冷风不成?” 杨恕祖一笑道:“只要龙煌台能顺利完工,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何四这才压低声音道:“大人,天色已黑,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却是寒冷难捱的,这里也没什么大事,眼下工匠和劳力均充足,更不是之前缺人的时候。小的的意思是,不如大人现在回去,暖衾红帐,不比这里强上许多,更可以缓缓乏,小的在这里替大人盯着,料想半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啊?” 杨恕祖闻言,心思被这何四说的活络了。 他已然从龙煌台开工之日到现在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了,眼下也真的累的不行。 偏巧自己更是个文弱书生,何曾吃过这般苦。 只是他仍有些不放心道:“你自己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一拍胸脯道:“杨大人把心放肚子里就是,小的修建各类宫室建筑也不是头一次了,再说了,这一百多人也是小的找来了,小的在这里守着,万无一失。” 杨恕祖又想了一阵,这才道:“如此,好吧,我回去一晚上,明早早来,今日便要辛苦你了!” 何四嘿嘿一笑道:“大人哪里话来,杨氏一族,乃是天下名阀,能为您出力,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 杨恕祖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何四胸脯拍的山响,打了包票。 杨恕祖这才心安,又等了一阵,等天完全大黑了,这才在夜幕的掩映之下,离了皇宫,回府去了。 何四有样学样,拧了鸭子腿,往椅子上一靠,一边喝茶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夜色深沉,寒风更冷些许。 今晚的夜色似乎比往常的更暗了不少。 龙煌台的几杆高蜡灯,似乎都有些驱不散浓重的黑暗。 何四缓缓睁眼。 两道寒光自眼中射出。 他不动声色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龙煌台周遭仍旧热火朝天的赶工,无人注意他。 他这才身形一闪,闪进了黑夜暗影之中。 过了片刻,龙煌台后面不远的暗处,忽的响起几声微弱的呼哨。 分散在各处做工的新来的一百个劳工,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在黑夜的掩映下迅速朝着呼哨处聚集。 龙煌台暗处,何四正站在那里。 那呼哨便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着装跟之前全然不同。 一身紫衣,宽大的衣袍随着冷风不断飘荡。 那一百余人无声无息的聚集在他的身边。 这些人皆是神情冷峻,眼放寒光。 何四粗粗的点了下人数,这才沉声道:“留下五十人继续在明处做工,剩余的人跟我走!” 这一百人闻言,无声无息的分散开来。 却说何四,领着五十余人,悄然来到材料独轮货车前,何四一指道:“一人推一辆,随我来!” 五十余人齐齐动手,各推了独轮车,何四领着朝着龙煌台去了。 他们推着独轮车,大摇大摆的来到龙煌台下。 龙煌台前,还有一些以前招的劳工正在埋头赶工。 何四朝着这五十余人一使眼色。 但见这五十余人将独轮车放在一边,朝着这些劳工走去。 皆十分熟稔的跟这些劳工勾肩搭背,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伙计,这大冷的天,你们做工这么辛苦,我们今日刚到,你们撤下休息吧,我们替你们干活,今夜赶工的酬劳,还算在你们头上。” ............ 有这好事,哪个不愿意。 不一会儿,龙煌台工事前,只剩下了何四和这五十余人。 何四不动声色的使了使眼色。 但见一半人推了这独轮车,围着龙煌台四周不动声色的转起了圈子。 剩余一半人跟着何四飞身跳上龙煌台,又小心翼翼的朝四下张望一番。 确认安全之后,他们身形皆是一闪,再次出现之时,以何四为首已然出现在龙煌台底座处。 有人走到何四近前道:“何头儿,机关在何处,您可记得清楚么?” 何四一笑道:“我自然记得,这怎么会忘呢......” 他不再耽搁,忽的俯下身去,用手在地面上轻轻的拍打起来。 拍了一阵,他忽然停下,用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听,这才一笑道:“就是这里了。” 说罢,他探出右手,朝着方才耳朵听得地方,轻轻的按了两下。 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过后,众人眼前原本看起来平整的地面,忽的向左右两边移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处四尺见方的洞穴映入所有人的眼前。 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何四一指这洞穴入口道:“教主好算计,果然是此处,诸位兄弟,跟紧我,咱们下去......” 说罢紫影一闪,当先纵身跃入。 黑暗顿时将他的身影吞噬。 那几十人不再耽搁,皆闪身朝那洞穴中纵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名俱灭,不废江河 白驹过隙,恍惚间,半月有余。 这段时间,苏凌过的倒也惬意。 司空府无事,他也不用每日再去。 济臻巷各项救灾事宜按部就班,他每日早上起来,去逗逗那个叫做阿楚的小家伙,然后中午再去杜记羊肉馆帮个忙。 下午回到不好堂瞧瞧病,开开方子。 夜色初霁,他便早早休息了。 他也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 望仙丹的事情,他未放在心上。 只是到了临近日期,他才忽的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心中叫苦不迭,可是他也没有解药,只能束手无策。 可是第二日他起来,便发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个小包。 苏凌打开来看时,正是后续两月足量的望仙丹。 苏凌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中。 只是隐约觉得那个神神叨叨的浮沉子,在及时供应他丹药这件事上,倒也靠谱。 虽然知道这东西有毒,可是在未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他只有一直吃这玩意,别无他法。 苏凌算了算日子,蓦地发现。 龙煌诗会之期已然越来越近了,算上今日,只有五日了。 怪不得杜恒昨日从街上回来,对自己说街上好热闹,过了数家不同旗号的军队车马,一个比一个豪气。百姓纷纷列于街道两旁观看议论。朱雀大街一天来就未曾消停过。 苏凌问他是谁,他只说认得一个沈字,一个刘字,其他的他也不怎么认识。 苏凌细细想来,那沈字,应该就是大晋当朝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了。 苏凌暗想这沈济舟麾下还是有些有本事的人,沈济舟如此大张旗鼓的进京,而非遮遮掩掩、不动声色的突至京都,定然是他幕后高人的手笔。 无他,若是遮遮掩掩,就算封锁消息做得再好,依照暗影司的能力,也能将沈济舟所行线路打探的清清楚楚。 萧元彻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沿路截杀的好机会,怕是沈济舟到不了京城,已然去阎罗殿报道了。 可是他大张旗鼓的前来,又有五百精锐随行,萧元彻就是想对他动手,也只能想想罢了。 据说沈济舟的五百精锐唤作长戟卫,皆是清一色的长戟骑兵,便是对上憾天卫也不遑多让。 萧元彻谨慎,这种无把握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至于那个刘姓旗号的,当是扬州刘靖升的人马了。 这刘靖升比起沈济舟,在萧元彻心中便多少有些无关紧要了。 萧沈对峙,这个当口上,萧元彻不会再去惹那刘靖升去。 苏凌心中却还是有些疑惑,便出口问道:“有钱么?” “钱?什么钱?铜钱还是银钱?”杜恒疑惑的问道。 合着,自从杜记羊肉馆开了之后,只要提到这个钱字,杜恒便两眼放光。 “大官出街,还发钱的么?”杜恒一脸不甘道,“我却没见到一枚铜板的......” 苏凌一时无语,只得摇摇头道:“你还是在家里数钱的好,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问的是那个荆南侯,钱仲谋。 杜恒哪里明白。 苏凌觉得,钱仲谋既然来了,那红芍影岂能不来? 苏凌披了大氅,随身携了短匕,朝着朱雀大街溜溜达达的去了。 问相思已断,他眼下也不知道求谁去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只得又将以前用的短匕拿了出去。 苏凌一路溜达,天气越来越暖,道路两旁的店铺皆开门迎客,还有不少的小摊贩也集中在路边。 龙台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熙攘。 苏凌刚来到朱雀大街之上,便听到有人喊道:“李大家马上过来了,快去看看啊......” 朱雀大街人潮皆往一个方向不断涌动,苏凌被人推搡着,也不觉的朝人头涌动的方向去了。 李大家又是哪个? 前番有王仲素王大家,这次怎么又冒出一个李大家来? 苏凌暗想,这大晋乱世,倒不妨碍大家辈出啊。 苏凌疑惑之间,便向旁边看起来也是文士打扮的男子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可是也要去看看李大家么?” 这文士便走便瞥了苏凌一眼道:“这是自然,这当口在朱雀大街上的人,应该都是冲着李大家来的。” 苏凌边紧跟他的脚步便道:“李大家是哪位,很有名气么?” 那文士闻言,忽的停下了脚步,似乎看怪物一般看了看苏凌道:“你可是大晋子民?”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这位兄台哪里话来,普天之下的众生,哪一个不是大晋子民呢?” 这文士方才嗔怪道:“那你竟然不知道李大家盛名?” 苏凌闻言,满脸不解道:“李大家很有名气么,比司空三子萧思舒和王仲素王大家还有名望不成?” 这文士见苏凌这般相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这才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大晋诗文江山,若不算已然仙人的离忧山轩辕阁,乃天下三分。其一便是司空三公子萧思舒,其二便是王仲素王大家,其三就是这李大家了。”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王萧并称,但是两个人的诗文才情加起来,才隐隐可以与李大家略争风采啊。” 苏凌闻言,也是一叹道:“哦,李大家这么有才情的么?” 这文士嘁了一声道:“何止是有才情,诗文江山,李大家诗文风流,就如天上谪仙人一般,萧与王,不过是人间风华罢了。”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似乎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了,笑道:“李大家真就这么厉害。” 那文士面露向往敬仰之色道:“李大家,李知白,天下皆知,你可知人间有两句诗,便是颂的李大家风采啊!” 苏凌摇摇头道:“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那文士一捋胡须,吟道:“一咏惊天地,再咏泣鬼神!便是形容李知白的,试问哪个大才能够做得到呢?” 苏凌差点就是一句雾草,这什么李知白真就那么夸张的么? 文士见苏凌一脸惊骇,哈哈大笑道:“李知白有桩往事,想必老弟不清楚吧。” 苏凌摇摇头道:“还要兄台受累细细诉说了。” 文士脚步不停,边走边道:“你跟紧我,我细细与你讲讲。” 苏凌点头,两人并行。 文士这才娓娓道来道:“想是五年之前,大晋王大家和萧三公子声名还不显,当时诗文江山齐名的,只有两人,一个便是如今登峰造极的李大家,李知白了。” 苏凌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道:“那另一位又是何人呢?” 文士看了苏凌一眼,好像觉得眼前这少年真就有些白痴了,这才又道:“另一位,姓杜,名杜残月。” 苏凌又是满头黑线,一个李知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又出来一个杜残月。 文士一脸神往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李杜二人,无论如何也是要较个高下的。于是五年前,仲秋月圆之夜,两人约在大晋第一高山——天绝山纵横顶上一较高下。你猜结果如何?” 苏凌自然不知,忙问道:“如何?” 文士一笑道:“两人对峙五日,杜残月成诗五千余篇!” 苏凌闻言,大惊失色道:“什么?五千余篇......这也太恐怖了吧!” 文士点点头道:“这五千余篇,便是放在现在,杜残月也是震古烁今的存在了,可还是略逊李大家啊!” 苏凌闻言,叹息道:“不会吧,五千多篇诗文,竟然还略逊李大家?那李知白到底有多强悍!” 文士哈哈大笑,仿佛这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叹道:“李知白五日成诗六千余篇啊!” 雾草!这还是人么?六千余篇,五天!! 真是谪仙人啊! 文士说完,脸上稍显落寞道:“只是遗憾啊,自从这场较量切磋之后,杜残月似乎元气大伤,如今只留下了这个传说,似乎从此销声匿迹了,只有李大家诗文耀千古,可惜了当年李杜双子星啊!” 苏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李知白真就当得起一咏惊天地,再咏泣鬼神之誉了。” 文士也点头叹道:“何止当得起,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不过他却忽的有些迷惘,似自言自语道:“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冒出了一个后起之秀,似乎颇有直追李大家的趋势啊。” 苏凌闻言,更是大奇道:“哦?这又是何人呢?” 文士这才叹道:“此人年纪轻轻,我亦未曾见过,只说是个郎中,诗文虽少,似乎只有两诗一文,但却句句精妙,才气难掩啊。” 苏凌闻言,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不动声色道:“但不知道是哪两诗一文,这位尊姓大名啊。” 文士忙道:“诗一名《梦江南》,一名《春江花月夜》,至于文嘛,题目不太清楚,但却有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发人深省。这位后起之秀,姓苏,名凌。” 苏凌一阵哑然,老脸一红,正不知如何接话。 那文士又看了一眼苏凌,觉得他呆傻中倒透着实诚,结伴同行,或者以后多多相处,开心解闷也是不错的,这才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啊?” 苏凌忽的冲他呲牙一笑,附在他的耳旁低低道:“小弟不才,便是那个苏凌了......” 说完,苏凌蓦地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位仁兄,在风中独自凌乱。 人群如海,越聚越多,如潮水一般朝朱雀大街涌去。 人群过后,只有一个人还立在一片空荡的街头。显得有些突兀。 再看那人,似乎颇为不屑的朝着人群嘁了几声,翻了翻白眼,颇没好气的自语道:“又不是长相俊俏的小女娘,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的,道爷是当年语文没学好,学好了,将那些之乎者也背出来,有他们什么事呢......” “都给道爷一边玩泥巴去,啊呸......”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谪仙风骨 夜,大晋龙台皇城禁宫。 灯昏黄,映照着冷冷清清的大殿。 刘端靠在龙椅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的入迷。 齐世斋站在一旁,时时的偷偷瞥一眼刘端的神情。 刘端看得仔细,过了许久,他才堪堪将这书翻了两页。 灯火虽昏黄,却正好能照亮这书籍的名字。 《知白诗集》。 “好啊!真的是惊为天人啊!我大晋文坛有此谪仙人,又心向皇室,这是大晋之大幸,天下之大幸啊!”刘端忽的轻轻拍了拍龙书案,声音中满是赞叹之意。 齐世斋这才满脸是笑,一躬身道:“圣上也觉得李知白的诗好么?” 刘端点点头,一指那书册上的一首五言长诗道:“这首诗,尽显李知白才气,不负天下第一诗谪仙之名也!” 齐世斋看了那首诗一眼,不动声色道:“不知圣上觉得,此诗比苏凌《春江花月夜》何如?” 刘端想了想,方道:“各有特色,不分高下!但若论流传于世的诗文,那苏凌还是不能相比的!” 齐世斋这才低低的问道:“不知老奴推荐此人为本次诗会的总裁官,圣上是否满意啊!” 刘端兴奋的点点头道:“吏部误朕,误朕啊!此等惊才绝艳之人,若不是齐伴伴推荐,差点便埋没了啊,吏部在选拔官员之时,为何不选在这李知白呢?真是岂有此理。” 齐世斋这才一拱手道:“圣上有所不知,这等颇有才名的人,是不愿意出来做官的......吏部亦曾多次征辟,可这李知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应辟啊!” 刘端闻言,眼神中有些迟疑道:“他既然不愿意出来为官,此次诗会,他真的能为朕所用么?” 齐世斋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圣上所虑极是,我原想着请王仲素出来主持,就是怕这李知白不识抬举,不愿出面。可是未曾想,见到圣上诏令,这李知白却是满口应承,更是从青莲郡日夜兼程来到了京都。看他此次重视的程度,当是愿意为圣上效力的。” 刘端疑惑不解道:“齐伴伴不是说这李知白自恃甚高么,为何此次却如此上心呢?” 齐世斋哈哈一笑,脸上的皱纹像一朵老菊花道:“圣上,自古以来有些才情的文人都有些怪脾气,像这李知白,更是大晋诗坛首屈一指的存在,他的心思更是不好揣测的......” 齐世斋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奴曾想过这其中的缘由,老奴窃以为,能猜个七七八八。” 刘端一挑眉毛道:“哦,齐伴伴讲讲看。” “李知白居天下诗坛魁首已久,高处不胜寒,无敌便是寂寞啊,加之大晋百姓中最近颇为流传后起之秀苏凌者,才气逼人,《梦江南》和《春江花月夜》更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名篇。圣上又刻意的推波助澜,将苏凌那为天地立心四句话树为标榜,他李知白岂能不知。” 齐世斋满脸是笑,笃定的道:“李知白名声遍天下,突然出来这样一个声名势头直追自己的苏凌,他岂能不好奇,想亲眼见一见这苏凌究竟是何许人也?” 刘端这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齐伴伴说的不错,李知白定然是出于这个目的才答应做这龙煌诗会的总裁官的。” 齐世斋似有深意的低声道:“圣上,文人相轻,尤其是足以威胁到天下第一的人,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便更加不可思议,因此只要圣上见了那李知白,好言赞赏他的才情,进而挑动......” 刘端忽的截过话,满脸正色道:“齐伴伴不用往下说了,朕举行这龙煌诗会,的确是为了弘扬我大晋诗书文化,展示我大晋以文立国的底蕴,无论是苏凌还是李知白,只要是有才能的,有本事的,朕一视同仁。” 他这话虽然说的郑重,但却满脸皆是似有深意的笑容。 齐世斋看到眼中,岂能不知,随即也淡笑道:“圣上一心为国选拔人才,倒是老奴狭隘了!” 刘端这才一笑道:“齐伴伴为国举贤,也是大功一件,待龙煌诗会结束之后,朕自当奖赏。” 齐世斋这才一脸感激深躬道:“老奴只希望圣上身边有才可用,朝堂之上皆是向我大晋江山的肱骨!” 刘端点点头又道:“伴伴所想,亦是朕心所愿也!那李知白何时入京啊?” 齐世斋忙道:“今日白天便已然入京了,朱雀大街还因他的出现,颇有一番万人空巷的景象。” 刘端闻言,眉头一皱道:“那伴伴为何不安排他见朕呢?” 齐世斋目光深邃,缓声道:“圣上,老奴可以肯定,李知白沿路之上,无论是萧还是沈定然全程关注,私下里更是多番拉拢,可是,他李知白乃是清高之人,定然不会倒向他们任何一方。老奴早已撒下人手,秘密向他转达了圣上要亲自召见的意思,他更是觉得受宠若惊,本想着一到京城便来觐见,可是老奴觉得,李知白本就惹人注意,若是白日进宫面见圣上,恐怕多有不便,圣上也不好行事,因此老奴便安排了他深夜前来,想来这会儿便在路上了。” 刘端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齐伴伴考虑的周全啊,很好,照伴伴如此说,那李知白应该是快到了吧” 便在这时,大殿外匆匆走进一个小黄门,在齐世斋身边耳语一阵。 齐世斋这才满脸是笑,对刘端低声道:“李大家已经到了,便在殿外侯旨呢!” 刘端闻言,大喜道:“快,快宣!” 不一会儿,大殿门前有一人缓步走了进来。步子不疾不徐,一身青纱衣随风飘荡,虽不是昂首挺胸,却仍旧感觉藏不住的气宇轩昂,风骨无双。 但见那人来到龙书案下,整了整衣冠,这才郑重跪倒在地叩首,声音洪亮道:“草民青莲郡李知白,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端挺了挺身子,这才按下激动心情,柔和道:“李大家平身,来呀,赐座!” 齐世斋忙向小黄门使了眼色,那小黄门搬了把椅子,让李知白坐了。 李知白倒也不卑不亢,谢过之后,正襟危坐的坐了,将头一低,不看刘端一眼。 刘端对李知白恭谨的态度颇为满意,点点头朗声道:“李大家,抬起头来!” 李知白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刘端仔细打量起眼前被称为诗谪仙的李知白来。 李知白年岁不过三十余岁,长得却是堂堂仪表。 但见此人目若朗星,清澈动人,眉分八彩,斜飞入鬓。虽然是一介书生模样,却不知怎的,没有一丝文弱气势,倒是神情中颇有一副豪天然迈雄劲。 两捋长须,挂在嘴边,唇红齿白。头扎束带,腰缠玉巾,青纱长衫,好一副飘然傲骨,倜傥模样! 刘端越看越喜,不禁开口赞道:“这才是我大晋诗谪仙该有的风骨模样啊!” 李知白这才忙又一低头,恭声道:“圣上谬赞了,诗谪仙之名乃是方坊间百姓抬爱,草民不过是会写几句不入流的诗文罢了......” 刘端展颜一笑道:“李大家的诗文若不入流,那大晋还有哪家的诗文入流的?李大家不必过谦!朕说你当得诗谪仙的名头,你便当得。” 李知白忙一拱手道:“谢圣上抬爱!” 刘端点点头,忽的话锋一转,似有所指道:“李大家一路辛苦,这一路上定然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吧。” 李知白淡淡一笑,也不掩饰,和盘托出道:“司空萧元彻、渤海沈济舟、扬州刘靖升皆曾派下使者,想要草民入京后先去见他们。” 刘端闻言,倒也欣赏他的直率,点点头道:“那李大家作何选择呢?” 李知白正色道:“知白虽是一介草民,但亦知自己是大晋子民,非这些人的幕僚,何故要见他们呢?草民皆已拒之。” 刘端闻言,更是激赏道:“好一个大晋子民,朕果然没有看错李大家啊!” 李知白忙一拱手道:“圣上谬赞了,这是知白作为子民的本分,今日知白前来,也是一心一意的想为大晋拣选些人才,收集些名篇出来,以期提振我大晋诗文风气啊!” 刘端这才叹道:“李大家胸襟果真不同!朕心甚慰啊!” 他忽的转头对齐世斋道:“将那副朕亲笔抄誊的诗文拿来。” 齐世斋转身来到书架前,返回之时,手中托了一张裱糊的纸来。 他亲手递给李知白,然后刻意的说道:“李大家,不妨细细看了,看看这首诗是否入的了李大家法眼!” 李知白双手接过,将那张纸展开看去。 却正是苏凌的名篇《春江花月夜》。 李知白粗粗看了几眼,便将这纸递还给了齐世斋。 刘端疑惑道:“李大家为何不多看几眼?” 李知白一摆手道:“圣上,这诗草民早已不知读过多少次了,每每读之,心中都对这个作诗的苏凌神往之,总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他一见啊!” 刘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那这次龙煌诗会,朕钦点苏凌参加,李大家到时真就可以见一见他!” 李知白脸上露出喜悦神色道:“多谢圣上成全草民心愿!” 刘端点点头,似有深意道:“李大家也觉得苏凌这首诗很好么?” 李知白直抒胸臆,满脸赞叹道:“岂是很好,应是极好啊!草民浸淫诗坛多年,自以为写尽天下绝句名篇,可是自从苏凌这首《春江花月夜》问世,草民才知道,是草民过于自满了!” 刘端疑惑道:“哦,李大家此话何意啊?” 李知白眼中仍是一片赞赏之意道:“草民知道苏凌不过是最近才有才名的后生,所做不过一文一词一诗也,草民自作诗起,已然写了万首有余,若是比起数量,他自然是比不了的,然而若比起诗文的精妙,他这首《春江花月夜》可称得上孤篇压盖全晋啊!草民读了他的诗,方觉自己做的这万余首诗是白做了的!” “什么......”刘端一时无语,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知白,半晌方道:“李大家太过自谦了吧,苏凌就这一首诗,竟能将我大晋六百余年传世的诗文全部比下去不成,连李大家自己都自愧不如么?” 李知白点点头,正色道:“草民所说的确是心中所想,也的确无夸大之意啊!” 齐世斋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李知白,暗道这人未入宫之前,我便差人告知他小心回话,他这番言语,岂不是为圣上添堵么。 想罢,他颇为嗔怪的哼了一声。 李知白却一低头,只做不知。 果然刘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原以为文人相轻,自己展示了苏凌的诗文,那李知白定然好胜,诋毁一阵,自己再加以挑拨,那他让李知白为自己办事的意图便可水到渠成。 却未成想,这李知白竟然将苏凌的诗文推崇到了如此的高度! 刘端半晌不语,神情也逐渐冷淡了下来,方才淡淡道:“李知白,你可知做得这一首好诗的苏凌,正在为何人效命么?” 李知白一怔,这才低头道:“草民只论诗文,其他的......” 刘端冷笑一声道:“若是德行有亏,便是再做得好诗文,又有何用呢?” 李知白闻言,头更低了,低声回道:“圣上说的极是!” 刘端这才面色稍稍恢复,仍旧冷声道:“你一介草民,自然知之甚少,朕便告诉你,这苏凌可是当朝司空的心腹红人啊......” 李知白神情一凛,默然无语。 刘端这才淡淡一笑,声音平和了许多道:“朕自然知道李大家一心为朕,为大晋!正是如此,朕才诏你为本次龙煌诗会的总裁官的!” 李知白忙起身跪倒叩头道:“圣上知遇之恩,草民无以为报。” 刘端这才缓缓起身,将李知白搀起来,满脸笑意,一字一顿道:“既然李大家知道朕的用意,那你更应该明白在龙煌诗会之上,若苏凌作诗,你该如何裁断了吧......” 李知白心中一暗,满是挣扎。 可他知道自己只是所谓的诗谪仙,不过区区寻常百姓罢了,这可是天子,他还能说些什么。 只得心中暗暗一叹,低声应道:“草民李知白定当全力而为,为圣上选拔出真正为民为国的才学之士!” 刘端这才执起他的手放声大笑道:“朕相信李大家定然不会让朕失望的!” 他忽的转回头来,对齐世斋朗声道:“来呀,拿酒来,朕要赐李大家三卮御酒!” 齐世斋也才眉开眼笑的转到后面,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卮御酒出来。 刘端更是亲力亲为,端了酒杯递到李知白近前,淡淡笑声道:“既然李大家愿意替朕分忧,那便满饮这三卮酒如何。” 李知白怔在原地,如木雕泥塑一般,满心暗淡。 刘端执酒的手递了过来半晌,那李知白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刘端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齐世斋见状,忙干咳了一声,催促道:“李大家,圣上赐你御酒,你还不快接过饮了!” 李知白只得强自压下满心的无奈彷徨,撩衣跪倒,将双手高高举起道:“李知白,谢圣上赐酒!”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知白接过这酒,更是心事满腹,但料想也没有办法,只得一闭眼,一仰脖,将那三卮酒接二连三的饮了。 御酒入口,李知白却觉得满口苦涩......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幕拉开 夜,司空府。 萧元彻坐在书房,少见的未曾读书。 自苏凌施针以来,萧元彻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此时此刻正半躺在躺椅上,身边是四溢的毛尖茶香。 魏长安被他打发走了,可他却还不曾休息,似乎等着什么。 忽的书房门前一道暗影,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萧元彻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出声道:“进来罢......” 这人缓步走了进来,朝着萧元彻一抱拳,垂手站立。 萧元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有人发现你么?” 那人低声道:“不曾......”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伯宁啊......我撤了你的暗影司正督领的官职,你可心中有不满么?” 灯光之下,来人一身暗红色衣衫,暗红色冠帽,宛如夕阳残血。 正是多日不见的——伯宁! 伯宁神情一肃,忙正了正身子道:“属下知道主公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属下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萧元彻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伯宁啊,你跟了我这十数年了,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啊,你对我的忠心,我向来是清楚的!” 伯宁闻言,颤声道:“主公......” 萧元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伯宁啊,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之浩、惊虎、士佑他们这些日没少来烦我,都说我处置你处置的重了,他们还是不懂我萧元彻啊!” 伯宁闻言,张了张嘴,终是一低头,脸上是一贯的阴鸷神色。 萧元彻抿了口茶方道:“暗影司乃我暗中的谍报势力,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和暗影司众属过多的、频繁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对暗中察查和收集谍报颇为不利啊!” 伯宁低声道:“主公所虑极是。” 萧元彻点点头又道:“我思来想去,只得想了这个办法,让萧子真明面上代你的位置,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暗影司,当个幌子给那些对立面的人看。而我暗中起用你,一则暗中重新组建暗影司,毕竟跟紫衣教那一役,暗影司中坚力量损失殆尽,急需重新吸纳有生力量!” 伯宁点了点头道:“伯宁明白.......” 萧元彻摆摆手,颇为语重心长道:“不不不,伯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暗影司在其他各方势力眼中,皆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你如今过多暴露在各方势力面前,那魍魉司、红芍影、扬州卫能不想办法暗中下手,除你而后快么?我免了你的官职,你方能彻底隐藏在暗处,一则你再有所行动,他们也不好轻易识破,二则,这也是我对你这个跟随我十几年的忠臣的一种保护啊!” 伯宁心中大为触动,一躬扫地,颤声道:“司空处处为属下着想,属下万死难报万一!” 萧元彻将他扶起来道:“眼下咱们与北边的大战一触即发,如此关头,你还有你的麾下,更要有大用处,你明白么!” 伯宁神情一肃,沉声道:“伯宁明白!” 萧元彻这才目光柔和的点了点头,出言问道:“李知白现在如何了?” 伯宁低声回道:“自李知白离了青莲郡青莲草庐之后,属下和暗入暗影司的人便一路跟踪监视,更曾按照主公的意思试探过他。” 萧元彻一扬眉道:“哦?他有何表现?” 伯宁有些生气道:“那李知白好不识抬举,只是看了主公的信,却并不答复,便下了逐客令。” 萧元彻却似乎已然料到,淡淡一笑道:“这才正常,区区一封信,他便归附,那诗谪仙的名头怕是徒有虚名了。” 伯宁又道:“不仅如此,属下还发现,渤海沈济舟,扬州刘靖升都曾派使者拉拢他。” 萧元彻笑声更朗道:“怕是皆吃了闭门羹了吧!” 伯宁点点头道:“主公慧眼如炬,这些人那李知白连见都未见。” “嗯?......”萧元彻哼了一声,有些自得道:“看来,我萧元彻的面子还是最大的呢,总是见了你的人啊......” 伯宁一时无语,不知道怎么回答。 萧元彻又道:“进宫了?” 伯宁点点头道:“便在今夜,天子宣他入宫去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看来龙煌诗会,苏凌那小子有麻烦了啊......” 伯宁闻言,神色一凛,脸上阴鸷之色更甚道:“属下请主公示下,是否即可在宫外截杀李知白......”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风轻云淡的摆摆手道:“不必了,留着他也好,我倒想看看再那种环境下,这苏凌小子有何妙招应对吧......” 他顿了顿方又道:“我也正好可以赌一把......” 伯宁颇为不解的问道:“不知主公赌什么......” 萧元彻满眼含笑道:“赌一赌这青莲郡李知白诗谪仙有几分风骨......” 伯宁闻言,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又话锋一转道:“算算日子,离龙煌诗会之期已然剩下三日了,那龙煌台他杨恕祖建的如何了?” 伯宁忙回禀道:“听属下的人回报,今日龙煌台已然完工了,杨恕祖谨慎,今日和众工匠,还有工部那帮人先上了这龙煌台,在那三层高台上检查了好长时间,各个角落都未放过。” 萧元彻神情一动,忽的出口道:“可检查出了什么不妥的地方了么?” 伯宁摇摇头道:“龙煌台修建,在龙煌大殿九百五层的台阶之上,大庭广众之下,工部和杨恕祖盯得紧,想来是没有什么安全隐忧的。”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眼中颇有嘲讽之意道:“那杨氏果真百年大名阀啊!这财力倒真的雄厚啊.......” 伯宁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并不答话。 萧元彻自语了一番,这才道:“那明日大朝,怕是杨恕祖便会向天子奏报龙煌台/完工之事了罢。” 伯宁点头道:“工部和杨恕祖勘验龙煌台无误的凭证已然用了印了,想来明日便会递到天子驾前。只是......” 萧元彻看了一眼伯宁,见他欲言又止,便淡笑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伯宁又一拱手道:“属下只是觉得,修建龙煌台功劳甚大,为何不用咱们的人,偏偏便宜了杨恕祖......他父可是心向清流派的太尉杨文先啊......” 萧元彻忽的朗声大笑,半晌方似有深意道:“这好大的功劳,是我萧元彻给的,只是莫说这杨恕祖,便是他身后的整个杨氏门阀,却得好好的承受住才好啊......” 伯宁有些疑惑,却明白不能再深问了,他跟随萧元彻多年,萧元彻的性格,他是十分清楚的。 萧元彻又开口问道:“凌一剑和燕无归有消息么?” 伯宁摇了摇头道:“还是没有......” 萧元彻摆摆手道:“罢了,不用管他们了,这几日给我盯紧了沈济舟、刘靖升还有......” 萧元彻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这才道:“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除了上面那位,其余的我准你便宜行事!” 伯宁脸色一肃,沉声道:“喏!......” 伯宁走后不久,萧元彻忽的朗声朝着外面唤道:“魏大伴,备轿......” 不一时,魏长安疾步而来,颇有些忧心道:“主人,您大病初愈的,苏曹掾又千叮咛万嘱咐,要主人好生静养,这深更半夜,外面风还挺冷的,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萧元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老东西,明知故问,我三更半夜若出去,岂去过第二个地方么?赶紧的,随我去承天观......” ............ 翌日,龙煌殿,大朝。 大晋天子好久不曾升坐大朝了,今日却是这许多天来的第一次大朝。 文武百官汇聚,文东武西,皆按次序一阶一阶的登上龙煌殿的九百五十阶台阶。 而他们赫然发现,今日台阶最高处,与上次大朝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座方圆极为宽阔的三层高台,平地拔起,恢弘浩大,富丽堂皇,尽是皇家气派。 文臣武将走到这座高高的龙煌台前,皆驻足不前,惊叹龙煌台天人气象。 大朝钟响,晋帝刘端高坐龙椅,百官礼毕。 杨恕祖便头一个出班跪倒交旨,将用了匠作大监和工部大印的勘验凭证呈上。 刘端仔仔细细的瞧了,又居高临下,打量了一番殿外高耸的龙煌台,心中欢喜不禁,龙颜大悦的勉励了一番杨恕祖,更当着百官的面,许了杨恕祖待龙煌诗会后必然重赏的承诺。 杨恕祖春风得意,满脸红光。 刘端这才正式下了旨意,后日春分,巳时整,群臣和各地登记有资格参加龙煌诗会的才子,与天子同上龙煌华台,共襄大晋百年不遇的盛事! 更是由齐世斋宣旨,由天下最负盛名的谪诗仙李知白,为本次龙煌诗会的总裁官,到时由李知白和天子本人共同推举大晋诗魁。 此旨意一出,好多文臣脸上皆是兴奋惊叹的神色。 在他们心中,那李知白还了得么? 只有萧元彻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 而台下众臣之中,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有深意的看着萧元彻。 ............ 两日后。 司空府门前,庄肃大街。 早已有憾天卫维持秩序,道旁两侧无数百姓夹道肃立,无人敢高声。 但见最前方四匹高头白马,马下昂然而立六个人。 左侧两人衣衫素白,一个少年,一个年岁稍大,皆是气宇轩昂,翩然倜傥。 少年西曹掾苏凌,神相军师祭酒郭白衣。 中间一人,一身玄色官服,头戴进贤冠,冠上二梁。 此人正是中书令君,徐文若。 右侧两人,皆是武将。一身绯色官服,头戴虎贲冠,冠上三梁。 此二人中一人乃安东将军,博宜亭侯夏元让;另一人乃荡寇将军,弘昌亭侯张士佑。 再看马后约有一百黑甲红旗麾士,皆骑黑马,气势纠纠。捧出一架穹顶马车。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马挂銮铃之上一对玄铁双戟。 兵乃憾天卫,将乃憾天卫正督领,黄奎甲。 穹顶马车,车帘高卷,里面端坐一人。悬剑傍身,不怒自威。 正是大晋当朝大司空,萧元彻。 沿街道路两旁百姓皆一脸肃穆,有人已然跪地膜拜。 便在此时,司空府门前钟鼓齐响。 刹那间,响彻整个龙台城。 钟鼓三通。 穹顶马车内,萧元彻负手而立,朗声道:“文武听令,龙煌台,进发!” “喏!......”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佬都是老狐狸 龙台禁宫,大门外。 众人下马,萧元彻下了穹顶大车。 萧元彻吩咐了黄奎甲带着一百憾天卫守在宫外,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进宫。 黄奎甲恭声应诺去了。 顷刻之间一百憾天卫各自站好方位,昂然挺立。 便在这时,早来的萧思舒带着两个幕僚,小跑着朝萧元彻迎了过来。 他见到萧元彻便是一躬,恭声道:“儿臣恭迎父亲。” 萧元彻今日的心情似乎大好,拍了拍萧思舒的肩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萧思舒又见过徐文若、夏元让等人。 这才朝着苏凌一抱拳道:“等下龙煌诗会,还请苏曹掾多多照拂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三公子不必过谦,天下一石才,三公子独占八斗,怕是苏凌还要向三公子多多请教呢。” 两人皆相视一笑。 萧元彻也看了看萧思舒和苏凌,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表现,让那帮文绉绉的家伙,看看我萧元彻的人,也不是只会打架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皆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这才一挥手道:“走,大家随我赴会!” 说罢大步当先走进宫门。 身后苏凌、萧思舒、徐文若、郭白衣跟随。 夏元让和张士佑本就是武将,这番前来一是保证大家的安全,二是凑凑热闹罢了。 刚走到宫门前,早有中常侍、大凤彰——齐世斋恭迎在那里,他见到萧元彻忙走过来,一脸是笑的恭敬行礼道:“司空今日容光焕发,风采更是照人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辛苦齐凤彰亲自来迎,元彻这几日颇忙,未曾进宫向天子请安,不知道天子可还安好啊。” 齐世斋知道萧元彻不过是假模假式的说说过场话,只一哈哈一笑道:“天子安好,这几日也甚是思念司空大人,司空,三公子和苏曹掾可一起来了。” 萧思舒和苏凌这才走过来,同齐世斋打了招呼。 齐世斋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这才满脸是笑的做了个请字道:“那老奴亲自引各位同上龙煌台吧。” 众人刚要走,却见对面一行人,皆穿红袍,簇拥着一个中年人朝这边走来。 齐世斋心中一动,暗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这两位在宫门前相遇,我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想罢,他停下脚步,朝着萧元彻笑了笑,方道:“司空稍等,我看那厢有人过来,老奴合计着,咱们凑在一处,一同前往如何啊。” 萧元彻先是一愣,抬头看去。 果真是老熟人,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齐世斋一眼,暗道,老太监,你想看戏,那我可得好好跟你演一场了。 想罢,忽的哈哈大笑,也不管齐世斋,竟然大步流星的朝着对面那群人迎了上去。 一边疾走,一边朗声亲切喊道:“济舟,济舟啊,多年不见,今日却在宫门前见到了,弟心里着实想念大兄啊!” 苏凌闻言,蓦然抬头,朝着那里看去。 却见这群人也是瞧见了他们。 被簇拥的那个人,脚步明显加快。 此人也是一身绯色官服,头戴虎贲冠,冠上五梁。 往脸上看,鼻直口方,三庭五眼生的周正,红唇齿白,浓眉斜飞入鬓,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颌下三缕长髯,飘洒前心,身长匀称,跟萧元彻一比,萧元彻的身高却真真是矮了半头。 苏凌心中一动,这人想来便是大晋如今势力和军力最为强大的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了。 原先只闻其名,未见其面。 今日见了,这人果真仪表威仪,果真三公名门。 只是苏凌心中冷笑,这沈济舟表面君子,实则龌龊,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他可还欠着芷月妹子一身血债呢。 老子定有一天让他百倍偿还。 苏凌一脸冷意,一旁冷笑不止。 郭白衣看得仔细,觉着苏凌见到沈济舟的表情似乎不同往常,低声道:“苏老弟,见了这沈济舟,好像见了仇人一般啊,莫非这里面有故事不成?” “故事也好,事故也罢,反正苏某觉得他不顺眼,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苏凌不会将张芷月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苏老弟这八字评价,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 再说这沈济舟,大老远的便瞧见了萧元彻一行人,虽然表面风轻云淡,心中却着实拧了个大疙瘩。 他见萧元彻如此亲热的朝着自己走来,边走还边大声的呼唤自己。 他心里虽然发堵,但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这点城府对他而言,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命令身边人加快脚步,更是当先朝萧元彻走了过去。 沈济舟一走之下,却是行步有威,更添风姿。 两人迎头相遇。萧元彻赶紧一躬到地,朗声道:“济舟大兄,灞城外二十八路义军汇集后,恍恍已然十余年未见了,大兄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今日相见,弟心中着实高兴啊。” 她这几句话,加上一副激动感慨的表情,让人看去倒真是有一番深情厚谊。 沈济舟岂能真让他行完大礼,忙紧走两步,一把将萧元彻搀起来,朗声笑道:“元彻老弟,多年不见,为兄也是十分想念啊!你看看,岁月不饶人啊,如今咱们俩都老了不少哟!” 两人真如多年未见的老友,执手相看,皆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萧元彻这才感叹的摇摇头道:“能不老么,我那不成器的老三都已成年了,咱们这群老家伙,只盼望着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咱们也能早些解甲归田不是!” 沈济舟哈哈大笑道:“我不就半解甲归田了么,那渤海苦寒之地,我也就躲个清净,倒是元彻老弟身在朝堂,诸事繁多,不得清净啊!” 萧元彻忙捧了个实实在在道:“大兄戍卫大晋东北疆,小弟只能在朝堂上多多襄助了,咱们都是为了大晋江山。” “是是是!老弟此言极恰!极恰!”沈济舟一脸赞同,满是笑意。 苏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勒个去的,大佬就是大佬啊,不仅混实力,更是混的人情世故啊,这通小话,我苏凌拍马不及啊! 苏凌在心里朝着这俩老戏骨竖了个大拇指。 萧元彻这才扭头朝着萧思舒喊道:“还不过来见过你沈伯父!” 萧思舒先是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 父亲是个人精,自己这遗传基因能差到哪里去呢。 萧思舒一脸恭谨,忙走了过来,向沈济舟行了礼道:“小侄萧思舒,拜见沈伯父!” 沈济舟一脸亲切的看了看萧思舒,随即赞道:“早听闻我这思舒侄儿大才,长得更是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萧老弟后继有人啊!这要比起来,我这儿子却是拿不出手的。” 随即向后一扭头,声音严肃道:“坤儿,还不过来见过你萧叔父!” 人群中,一个青年,年岁似乎比萧思舒大上一些,也快步走了过来,同样神情恭谨,朝着萧元彻一礼道:“小侄沈坤,拜见萧叔父。” 萧元彻看去,但见这青年,身材比萧思舒稍高,长得虽然没有萧思舒俊逸,却也是中上之姿。 就是有些脸色发白,有些白面书生的感觉。 萧元彻知道,沈济舟有三子,嫡长子早逝,如今实际的长子沈乾,却是个武将,二子便是这沈坤,据说诗文才情在整个渤海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三子沈元,是沈济舟老来得子,最为宠溺,现在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萧元彻忙将沈坤扶起来道:“沈坤侄儿也是声名满大晋啊,今日你们兄弟俩可要在龙煌诗会上好好表现啊!” 沈坤到底是年少,城府还不够,闻言,却丝毫不加掩饰道:“侄儿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夺这诗会头名的!” 萧思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撇了撇嘴。 萧元彻却还是一脸的自然,笑道:“侄儿大才,那些人不过是碌碌之辈,想来这头名归属定然是沈坤侄儿啊!” 沈济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声音有些斥责之意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谦让,今日天下才子云集,何曾轮得你了?退下吧!” 那沈坤有些不服气,刚想再说话,他身旁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轻轻的拉了他袖子一下。 他才一低头,向后退了下去。 萧元彻也注意到这个阻止沈坤的人,脸上却淡淡笑道:“这位是?” 沈济舟这才笑道:“哦,此乃我州里的长史——郭涂。” 这文士郭涂忙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郭涂见过司空大人。” 萧元彻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好像号称沈济舟麾下四大谋士之意,这才心里重视起来,也忙神情一肃拱手道:“原是郭先生,久仰!” 郭涂谦虚一笑道:“司空抬爱了,郭某不过是个小小的长史,平素写写酸腐文章,蒙大将军不弃,混口饭吃罢了!” 苏凌闻言,心中暗笑,我滴个乖乖,这家伙便是郭涂了?这名字也没改啊。 这老兄可是个“人才”! 正自暗中哂笑,却听沈济舟问道:“闻听萧老弟今日得了一名大才,不知苏凌,苏曹掾是哪一位啊......”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七章 风云汇聚 苏凌正在一旁看好戏,一听沈济舟这话,心中暗想,得自己也得从观众变成演员了。 这才朝着他们走去。 苏凌来到近前,只是略微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苏凌,见过大将军。”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沈济舟对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看在萧元彻的面子上,不好发作,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萧元彻心中十分满意苏凌对沈济舟的态度十分满意,但也觉着大庭广众之下,苏凌的确有些不给这个大将军、渤海侯面子,这才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朝着沈济舟笑道:“大兄,咱们赶紧进宫去吧,莫让诸位同僚等急了。” 沈济舟这才点点头道:“元彻老弟,请!” “大兄请!” 两人这才携手揽腕,朝着宫内走去。 他俩这出戏,彻底把齐世斋尬住了。 他只得暗骂了声两只老狐狸,这才假笑着迎了两人,朝着龙煌台去了。 两拨人跟在大晋最有实权的两个人身后。 萧思舒和沈坤边走边聊,看样子颇为投机。 苏凌百无聊赖,忽的瞥见身边的郭涂,顿时有了兴趣,低声道:“郭先生......” 郭涂见苏凌主动向自己说话,忙也笑道:“苏曹掾,可是有事么?” 苏凌压低声音道:“不知郭先生名字中那个涂,是哪个字啊。” 郭涂哑然失笑道:“自然是涂抹的涂啊......苏曹掾问这个作甚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无事无事,只是觉着先生这名字颇为亲切,我认识一个故交,也是您这个名字,那可是有着经天纬地,计谋百出的大才,只是,他那个图,可是图画的......想来您定然也是大才!” 郭涂其实因为苏凌对自己的主公有些慢待,心中着实不太满意,忽的见他不知为何,竟然似乎对自己颇为推崇,顿时觉得飘飘然起来,低低一笑道:“苏曹掾谬赞了,谬赞了,就是少时多读了些书罢了......才能嘛,一些些......” 苏凌见他还拽了起来,心中更是好笑,便真就半真半假的拍起马屁来。 一路之上,这位郭大长史被苏凌一阵拍马,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连怎么进的宫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还心中感叹道:苏凌,是个知趣的人啊,这种人我要是能说降投诚,一则为主公臂助,二则也能帮帮我,看到时那祖达授、田翰文、审正南还怎么刁难我! 原来,这祖达授、田翰文、审正南和郭涂乃是沈济舟麾下四大谋士,除了祖达授和田翰文稍微亲近,皆是互相死不对眼,暗中倾轧。 苏凌不过是觉得这位仁兄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人,拿来开开心挺不错的,就故意投其所好,多说了些话。 至于这位郭涂郭长史想要招降他,他可是想不到的。 众人在齐世斋的指引下,来到了龙煌殿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 苏凌抬头看去。 只见连绵不绝的九百五十阶汉白玉台阶之上,高耸着一座三层高台。 雕梁画栋,碧瓦红漆,富丽堂皇,巍峨华贵。 三层高台拔地而起,皆红花簇拥,台角处六棱飞甍向苍穹,皆雕刻镶嵌着龙之九子螭吻,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台板皆宽大木板,铺着红毯。 三层高台最顶端的台尖处,还雕刻着一条盘龙。 龙威凛凛,煌煌天威。 其龙口正中叼着一块牌匾,笔走龙蛇的写着三个大字:龙煌台。 虽然众人只是站在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抬头仰望,那三个鎏金大字却依旧看得清清楚楚。依然可以感受到龙煌台的泼天气势。 苏凌心中暗想,这杨恕祖果然有两把刷子,还是生在名门望族的好,有钱好办事啊! 齐世斋这才微笑向众人朗声介绍道:“司空、大将军和诸位请看,这九五台阶之上便是今日的比试地点——龙煌台了。” 沈济舟赞叹一番,便有些不解道:“既然是比试之处,为何修了三层,看起来倒像个楼阁啊。” 齐世斋这才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啊,这个创意乃是圣上所出的,所有赴会的臣工和才子们,均不得上台,只能在九百五十阶前九十阶台阶上安坐,最高的九百五十阶是圣上之位,往下三阶萧司空、大将军和大司徒、大司马之位,再往下三阶是大鸿胪、六部尚书、各地公侯之位、再下三阶是各开府令君、九卿之位,这些位置离着龙煌台也是咫尺距离,观赏极佳。再往下各朝臣依照品阶位次坐了。而白身才子们,只能各位臣工最后坐了。” 众人这才点头。 萧元彻暗道这刘端好算计,高低贵贱分个清楚明白,他自己坐在最高之处,为了凸显他九五之尊的地位,真是挖空心思啊。 齐世斋又笑道:“那龙煌台分三层,依次对应了本次诗会题目的难度。本次的总裁官李知白代表天子向赴会众人出题,出题之前,先有参赛者登上龙煌高台,若只登第一层,李大家出的诗题便稍微容易一些,若登了第二层,诗题难度便会增加一些,若是哪位参赛者真有大才,便可直上龙煌台最高的第三层,这一层的诗题却是颇有难度的,当然要是想着一举夺魁,那第三层龙煌台必然要上去的!” 众人这才明了,皆点头不已。 齐世斋这才引着众人朝那台子上去了。 最下面数十层,早已坐满了人,宫中禁卫站在最前,开辟了一条向上的道路。 这里也是今日焦点——天下有头脸的才子的座位,今日参赛的主力军。 苏凌大眼看去,竟还真就发现了不少自己认识的人:沙凉薛桁、古不疑等人皆在人重之中。 竟然还有那个大喷子晁衡! 苏凌暗笑,怎么哪哪都有这位...... 众人不停留,再往上去,苏凌看到又是一波熟悉之人,在自己前面三层台阶之上。 钟原之子钟疏、徐文若之子徐顗、孔鹤臣之子孔溪俨赫然在列。 这些都是世家官宦子弟,也皆有官身,自然不能与那些白身才子坐在一处,故而在他们上面坐了。 这些人在上元节时,已然见识过苏凌逼人才气,皆大老远的便先朝着萧元彻和沈济舟行礼。 萧沈二人只是淡笑颔首还礼,继续向上走去。 苏凌低着头,闷声不吭的跟着向上。 却不想,齐世斋却忽的伸手将他一拦,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道:“苏曹掾,大家都能向上去,您就只能在这里坐了的......” 萧元彻闻言,脸色一冷,沉声道:“齐凤彰,这是何意,苏凌为何只能在这么低的台阶坐了?他可是我司空府的人啊!” 齐世斋仍旧满脸笑容,不慌不忙道:“苏曹掾大才,按说该向上,才不致委屈了。只是苏曹掾不过七品西曹掾,咱们这里论官职不论才学就坐,所以只能安排到此处。” 萧元彻因为身边有沈济舟,不便发作,只得冷哼了一声。 沈济舟倒是一脸笑吟吟的乐得看戏。 苏凌却是一摆手,满不在乎道:“上面冷,我这人最怕受冻,这里挺好,不高不低,正好坐了!” 说着苏凌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安心向上就坐,我便坐在这里。” 萧元彻这才深深看了一眼苏凌,低声道:“苏凌,你先在这里安坐,那些人安的什么心思,我知道,我能让他们这么得逞的?” 说着这才满脸是笑的和沈济舟等人朝上去了。 钟疏、徐顗、孔溪俨见苏凌停在了他们后面,先是一愣,忽的明白了为何如此,本想着同苏凌客套几句,打个招呼。 可是,这苏凌座次比自己还低着一些,打招呼岂不是太失脸面了么。 想到此处,这些人只做未见,只转过身去,自己安坐了。 苏凌对此司空见惯。 人心便是如此,你得势时,恨不得各个与你亲善,若是失势,每个人恨不得多踩上你两脚。 苏凌也不以为意,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旁边的人,见苏凌是跟着萧元彻和沈济舟来的,这两人他们可是惹不起的,故此都刻意的和苏凌保持着一些距离。 苏凌倒也乐得清净自在。 且说齐世斋引着萧元彻和沈济舟继续向前,走道台阶中上处,这才停身,对郭白衣和郭涂一抱拳道:“两位,这里便是两位的位置。” 众人看去,这里已然和之前只有座位不同了,除了座位每人座位之前还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着些果蔬点心。 郭白衣和郭涂皆向各自的主公拱手后,找了位置各自安坐。 齐世斋这才领着剩余的人继续向前。 这次走了很久,已经离着龙煌台很近了,方才停下道:“这里便是两位公子的位置了。” 萧思舒和沈坤恭声向各自父亲施礼后,也各自坐下。 再看这里的桌上,除了果蔬点心,还有一壶酒,旁边有酒卮。 这一层台阶上,倒是有些老熟人,除了萧元彻的属下的高官之外,大鸿胪孔鹤臣、太尉杨文先、大司徒蔡伯疆、大司马鲁方皆在座。 齐世斋等两位公子坐了,又引着众人继续向上。 走到最上面的第六层台阶时,这才朝着徐文若、夏元让和张士佑一拱手道:“三位大人,请坐。” 这里比方才萧思舒他们的座位更不同,除了应有的果蔬点心和美酒,那椅子却是宽大不少,还有靠背。 徐文若等人坐下后,齐世斋又引着最后的两个人萧元彻和沈济舟向最上面去了。 上面还有五层台阶。 第五层台阶上,萧元彻却发现有一人正端坐,却是沙凉太守马珣章。 马珣章自接受了朝廷封官,先令二子入朝,随后又亲自前往,昨日方才进京。 他见了萧元彻和沈济舟来了,忙抱拳实力。 萧沈二人和他一阵寒暄。 便看到第四第三层台阶之上,有两人走了过来,皆向萧沈二人叙礼。 左边一人,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身材高大,形貌奇伟异于常人。正是荆南地方,荆南侯钱仲谋。 右边一人,年岁更比他们皆大一些,银发银髯,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沉稳练达。正是扬州牧,皇室贵胄——刘靖升。 眼下大司空、灞昌侯萧元彻; 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 扬州牧、安国侯刘靖升; 荆南侯钱仲谋; 沙凉太守,威烈侯马珣章皆齐聚一堂。 竟是在大晋皇宫凑齐了可以搅动天下江山风起云涌的五大巨头,倒也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这五个大佬,平素私下里如何死不对付,可是眼下却各个满脸笑容,惠风和畅,倒是真真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满朝文武,皇亲贵戚,绝代才子。 一堂汇聚,俨然好一个江山锦绣,万里多娇!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近前来! 所有参加龙煌诗会的人,皆就坐完毕。 又等了片刻,但听得玉鼓三通,玉钟三响。所有喧哗的声音皆尽消失,整个龙煌台方圆顿时安静下来。 但听得齐世斋高喊道:“圣上驾到!” 一声喊,所有人齐齐动了,皆离席肃立,便是萧元彻、沈济舟等也齐齐站了起来。 但见宫娥采女开道,往两边一闪,一身褚黄袍的晋帝刘端,缓步从龙煌殿内走出,来到最高的台阶正位之上,朝着下面文武群臣。天下才子负手而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皆山呼万岁,提衣撩袍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惟大司空萧元彻,由于天子皇恩,有入朝不拜的权利,只是朝着刘端肃然拱手而已。 靠低下的苏凌料想这乌泱泱的人山人海,定是无人注意自己,只拿了果蔬盅盘遮了自己的脑袋,悠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动也没动。 拜这傀儡皇帝,除非自己吃饱了撑得。 刘端高高在上,见脚下群臣匍匐,顿生君临天下之感,稍微等了一下,这才一挥手朗声道:“众卿平身,归坐吧。” 话音方落,萧元彻第一个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抄起手中酒壶斟了一卮酒,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众人也都皆尽坐好。 刘端端坐正位,又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颇为满意道:“适逢春分之节,朕大会群臣及天下才子于龙煌台下,彰显我大晋大国气象,大晋立国六百余年,更是文治天下,期间不知多少名篇光耀千古,朕窃以为,诗文名篇才是我大晋该有的风骨,于是便有了今日之龙煌诗会。” 阶下所有人皆高声称颂道:“圣上英明,此乃我大晋盛事也!” 刘端满意的点点头,朗声道:“今日天下才子汇聚在此,更是在朕的心中,等下龙煌诗会,朕希望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踊跃等上龙煌台,诗文较量,各显其才,决出个魁首,壮我大晋文坛气象,更慰朕心也!” 言罢,以目视意齐世斋,齐世斋这才上前一步朗声道:“宣龙煌诗会总裁官——李知白!” 话音方落,只见龙煌殿九百五十阶台阶之下,一人着青衣长衫,怀抱天子剑,缓步而来。 众人皆认得,此乃大晋首屈一指的诗谪仙——李知白! 李知白缓步拾阶而上,走的平稳非常,更显诗谪仙的气度。 见他缓步上了台阶,离着刘端还有三层台阶,这才正了衣冠,跪倒在地,刚想行大礼。 刘端却朗声道:“李大家,大礼免了,今日还望李大家多多尽心,为大晋文坛选出真正的诗文魁首,即成一段佳话,更不负朕之重望也!” 李知白这才朗声谢恩,朝着刘端一拱手,一甩衣衫,大步流星朝着龙煌台上去了。 但见他沿着龙煌台台阶,缓缓上了第三层,那里也有一张椅子,一方桌子,他这才又面向晋帝行礼后,方端坐其上。 齐世斋又将龙煌诗会的规矩讲了一遍,这些规矩萧元彻等人自然方才已经知道了,只是其他人不太清楚。 齐世斋说完之后,这才请示刘端是否正式开始龙煌诗会。 刘端这才一点头,朗声道:“既然万事齐备,朕便宣布......” 刚说到这里,却见其下第一节台阶之上,萧元彻忽的起身,朝着刘端一拱手朗声道:“圣上,在龙煌诗会未开始之前,臣有一事不明向奏明圣上。” 刘端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暗道,这萧元彻果真嚣张,我刚想宣布龙煌诗会开始,他便先出言堵我,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他心中稍有些慌乱,不动声色的卡呢一眼齐世斋。 只见齐世斋目不斜视,一脸古井无波。 刘端这才也稳了稳心神道:“萧爱卿,既然在龙煌诗会前有事要奏,定然是要紧事情,那就当着天下众卿和才子的面讲一讲罢。” 他这话绵里藏针,暗暗提醒萧元彻莫要太过放肆了,现在天下众卿和才子皆在,你可要留心一些。 换言之,惹了众怒,你可不好收场。 萧元彻岂能不知,却不以为意道:“臣想请问圣上,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是什么?” 刘端一愣,实在有些搞不明白萧元彻这一没来由的突然发问,到底所谓何故。 他只得耐着性子,淡笑道:“萧爱卿,方才朕已经说了,大晋立国六百余年,诗文风骨,盛世脊梁,朕是为了延续大晋文韵......” 萧元彻忽的哈哈大笑,引得沈济舟、刘靖升和前排的大鸿胪孔鹤臣等一帮清流皆侧目。 刘端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萧爱卿何故发笑。”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圣上怕是未懂臣所言,臣不是问此次龙煌诗会的目的,而是问起因......” 刘端觉得跟萧元彻对话着实费劲,万一他再设个套让自己往里钻,失了天子威仪,那就颜面尽失了,索性将这个问题又端了回去道:“哦,那以萧爱卿之见,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是什么呢?” 萧元彻淡淡一笑,忽的转身面对着天下臣工和才子,朗声道:“列位!此次龙煌诗会,当是圣上英明,更是能让天下才子感受的到皇恩浩荡啊!既然如此,列位更应该对之所以要举行龙煌诗会的起因做到心里有数,如此,萧元彻便将这来龙去脉,讲讲清楚罢。” 萧元彻说完这番话,又淡淡的扫视了阶下众卿和才子,这才又朗声道:“此次龙煌诗会的起因,乃是因为一个人!” 他这话说完,再看阶下众卿和才子,皆是屏息凝神,注视着萧元彻,似乎也对此十分好奇。 更有切切私语者,皆相互问着,大晋竟因一人而举办了如此盛大的龙煌诗会,此人是谁,竟然如此了得不成? 他们的反应,正中萧元彻下怀,萧元彻看了一眼刘端。 却见刘端的脸色已然难看起来,早已没有了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萧元彻似恍若未闻,继续朗声道:“列位或许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促使圣上下定决心,大会群臣和天下才子举行龙煌诗会的吧。” 但见众卿和才子的心思竟皆被他调动起来,不约而同的点了了点头。 萧元彻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这才又笑道:“我其实不言他姓甚名谁,只说他一首诗的名字,向来大家就会知道了。” “是何人啊?竟然有能打动圣上的传世佳作啊!司空快快讲来!” 却是扬州牧刘靖升当先开口了。 刘靖升守着天下最富庶的扬州,一门心思的想要守城,所以无论是萧元彻还是沈济舟,他皆不愿得罪,周旋在两边,绝不轻易站队。 如今他也乐得捧个场,故而以好奇难耐的语气开口问道。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想来《春江花月夜》一诗,在座的列位,应该是知道的吧!” 刘靖升当先朗声道:“原来是做此诗之人啊,这《春江花月夜》,我身在扬州之时,已然听到不少人传颂,果真是名篇,名篇啊......” 他装作有些记不太真,一拍脑袋道:“这个作诗的大才,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凌那日在萧思舒府上做《春江花月夜》,这篇诗文早已不胫而走,到现在,整个大晋,凡读书者,皆对此有所耳闻。 更有好事者,拿着这诗跟诗谪仙李知白相较,一时之间,苏凌的名望不在李知白之下。 只是苏凌整日不是医馆便是饭馆的,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罢了。 见萧元彻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苏凌打腰提气,那些以孔鹤臣为首的清流心中已然骂了不知多少句成何体统了,只等天子一个眼色,便会跳出来对萧元彻一顿唇枪舌剑。 萧元彻似乎对所谓后果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笑吟吟的朝着刘靖升一拱手道:“靖升兄,也知道此诗么,不瞒靖升兄,做此诗的人名叫苏凌!” 刘靖升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朗声道:“对对对,年岁大了,只记得姓苏了!不过,似乎听闻传言,这苏凌乃是司空府的西曹掾,不知是否属实啊!” 萧元彻暗道,这个圆滑的家伙,这次倒是真帮了自己不少忙,不是他跟自己一唱一和的,自己也真有些尴尬。 萧元彻这才一捋长髯道:“不错,不错,这苏凌现如今正在我司空府中效力啊!” 刘靖升闻言,忙拱手道:“恭喜司空,又收了一个大才啊!”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把晋帝刘端撇在了一旁。 刘端哼了一声,刘靖升这才故作尴尬道:“啊呀,年岁大了,有些糊涂了,竟然忘了还有天子再上......” 萧元彻满脸是笑,暗道,这出戏你唱的比我好啊! 刘端这才忍了一心的怒气,沉声道:“司空今日忽的提及此事到底所谓何故啊......” 萧元彻一笑道:“若臣记得不错,圣上更是在前次大朝之上,钦点苏凌参加此次诗会的,是不是啊?” 刘端点头,这事,他就是想否认也不能的,当时大朝,他可是当着满朝文武亲口说的,只得道:“不错,只是既是朕既然钦点苏凌参加诗会,为何不见他人呢,莫不是他眼中没有我这个天子不成?” 萧元彻知道,这刘端开始有心诘难了,他暗忖,我还怕你不质问我呢! 他正好顺水推舟,朗声道:“既然圣上相问,定然是向见见苏凌了,这敢情好......” 但见萧元彻既不请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忽的当着天下臣工和才子的面。 就在这龙煌殿外九百余阶的高台之上,仰天大笑。 只见萧元彻忽的神情豪迈,气发于丹田,朝着高台之下,浑厚的声音立时响起道:“苏凌何在......近前来!”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位次之争 苏凌正往嘴里塞了块酥饼,今日起了大早,未顾得上吃饭,被萧元彻这一喊,直噎得翻白眼。 他心中叫苦,大司空啊大司空,你这对我可是真的好,当着天下人的面,先把我这活靶子立在这里,我还不得被万人捅啊。 苏凌心中叫苦,但萧元彻当着所有人的面叫自己,他总不能不应。 只得拼了老命生吞了那块酥饼,支支吾吾的朗声答应,这才提带撩袍,蹬蹬蹬的一路小跑,直上高台而去。 待来到萧元彻身边,这才向他一拱手,又向刘端唱了个喏。 台阶之下,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夸苏凌一表人才的有之,喷苏凌徒有虚名的有之,赞苏凌诗文者有之,贬苏凌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亦有之。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只是议论的焦点皆在苏凌的身上。 苏凌有些尴尬的低声对萧元彻道:“司空啊,你玩这一手,先告诉我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反正就挺突然的......差点就回光返照了......” 萧元彻被苏凌驴唇不对马嘴的成语逗得哈哈大笑,这才看热闹不嫌事大,揶揄道:“反正气氛已经给你烘托到这里了,待会儿全力作诗,别想着收敛锋芒,年轻人,总低调也不好啊!” 苏凌正自苦笑,但听得晋帝刘端沉声问道:“苏凌,你既然来了,为何不上来见朕呢?” 尼/玛...... 你这明知故问,倒打一耙啊,你定的按身份就坐的破规矩,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元彻截过话道:“圣上,苏凌不过是一个西曹掾,自然座位靠后,但臣心想,一则这诗会是因苏凌而起,二则他又是圣上钦点参加诗会的人选,三则又有名篇。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圣上允准才是。” 刘端脑袋大了三圈,得,这个好人,萧元彻坐了个实实在在。 没有办法,刘端只得明知故问道:“司空但讲无妨。” “由以上三点,臣以为,苏凌当破格坐在我的座位之下,以彰圣上爱才之心,不知圣上意下如何......”萧元彻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刘端。 刘端的脸都快成硫酸了...... 饶是没有一点办法,只得自我开解,反正这诗会还没开始,暂且让他们得意,我有诗谪仙,到时候连本带利,让他们一并还回来就是了。 刘端刚想说话。 却见台下已有一人出席跪倒,朗声道:“臣孔鹤臣,以为司空此言不妥!” 刘端人都麻了,听声音就知道,此乃清流之首大鸿胪孔鹤臣了。 还让不让我清净了,我这夹在你们中间,我容易么我! 刘端只得收拾心情,问道:“哦,孔卿有何意见?” 孔鹤臣这才朝着萧元彻和苏凌哼了一声,朗声道:“臣以为,司空此言是坏了本次诗会的规矩了!本次诗会,皆是按照官身高低排了座次,岂能一人而坏之!此为一不妥也;苏凌不过西曹掾,若列在百官之上,我大晋朝臣置于何地?此为二不妥也!苏凌虽有一诗,做得也算不错,只是,此次江山名士、大才之人皆在,大晋藏龙卧虎,岂能以一首诗,便要抬高他的身份,这不是让天下才子饱学心寒么?此为三不妥也!” 孔鹤臣说完这话,声音已然带了几许激昂之意道:“由此三不妥,臣请圣上让苏凌回到他应该坐的位置上!” 萧元彻眼神一冷,盯着孔鹤臣,脸色有些难看。 苏凌倒是不以为意,他也真不稀罕坐的这么靠前的,跟这些城府颇深的大佬们坐在一处,真就十分不自在,还不如自己回去多吃两块不要钱的酥饼来的实在。 便在这时,前排朝臣中又走出两人,跪在阶前,朗声奏秉。 “臣大司农武宥附议!” “臣大理寺少卿段大夏附议!” 这清流派率先发难,萧元彻那边的人,岂能袖手旁观。 郭白衣、夏元让、程公郡、张士佑等皆走了出来,朗声道:“臣等以为司空之言,言之有理,还望圣上恩准!” 眼看两家势若水火,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孔鹤臣心中有所计较,忽的又朗声道:“若如圣上,真就抬举苏凌,认为苏凌名声显赫,当坐次靠前,臣亦有个不情之请。” 刘端一脸无奈道:“孔卿试言之。” 这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司空一个是自己全力拉拢仰仗的对象。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我这天子能怎么办...... 孔鹤臣似乎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身旁沉沉坐定的沈济舟,这才一字一顿道:“臣听闻,大将军儿子沈坤,才名满渤海州,圣上若是爱才,当诏沈坤前面来坐,以彰圣上一视同仁之意!” 沈济舟原本乐得看个热闹,他自成一派,喜得这两家派系争个头破血流。 可孔鹤臣这句话,明着是替他出头,实则是想要沈济舟也卷进去,而且他若真卷进去了,只能帮着孔鹤臣说话了。 沈济舟岂能不知孔鹤臣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哼了一声,整个将孔鹤臣的话端了回去,坐在座位上,不咸不淡道:“孔大人实在抬爱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他那点本事,怎么能位居天下饱学之士之上呢,实在是当不起啊,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坐在本该坐的位置上,虚心学习吧!” 他这话,不仅不领孔鹤臣的情,顺带还踩了苏凌一脚,隐隐有讥讽苏凌不自量力的意思。 苏凌暗道,我曰你仙人板板的,别人说说倒也算了,何时轮得到你这伪君子说话的。 真以为小爷被人随便踩不成,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未等萧元彻说话,苏凌却忽的冷笑起来。 他蹬蹬蹬的下了台阶,走到孔鹤臣身边,朝他呲牙一笑道:“孔大人以为我苏凌那首《春江花月夜》只能称的上不错么?那看来是孔大人能做得更好的,不如此刻登了啊龙煌台,作一首诗来,也让我一睹孔大人的才情如何啊?” 孔鹤臣一窒,他还真就做不出如此名篇来,这点他不服不行。 苏凌见他不语,忽的嘿嘿一笑道:“我可是诚心请教啊,既然孔大人不愿出/台......我见你这里也还有些地方,不如孔大人向旁边挪一挪,我跟孔大人一处坐了,也好私下切磋学习一下啊......” 苏凌故意把登台说成出/台,他料定孔鹤臣这老小子不知道这个词语的深刻含义。 那孔鹤臣只得满脸怒气的哼了一声。 苏凌见他吃瘪,又走上了几步台阶,来到沈济舟近前,也是嘿嘿一笑道:“沈大将军是觉得苏某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是么?那我也斗胆请大将军向下退一个位置,虽然您是大将军,但久居偏远苦寒之地,怎么能跟久居中枢的司空大人同列而坐呢......哦对了,这苦寒二字,可是沈大将军亲口所言啊,我用的正确吧!” 萧元彻满脸笑意,暗道,论舌战,这俩人捆到一起,也不是苏凌的对手。 果真,沈济舟怒火陡升,可是仍然为了顾全自己四世三公世家颜面,只得隐忍不语。 眼看事情僵持下来,那老太监齐守斋忙向着龙煌台上的总裁官使眼色,那意思是,这位诗谪仙,你就别稳若泰山的坐着了,那御酒你也喝了,总是说句话啊。 龙煌台上,李知白默默看着这几家争论,心中也是一片黯然。 大晋的重臣,哪一个真的心向大晋的,一个个不都是为了己方利益么。 他心中免不了一丝悲凉。 可是当今的天子呢,他心中所想,真就如方才他对天下臣工才子所说的那般么。 他越想越觉得苦涩,也越发后悔来这龙台一趟。 可是,他总不能对快要斜眼看自己看得眼珠都要挤出来的齐世斋视而不见,知道心中苦笑一下,长身站起。朗声道:“诸位,诸位!在下既然受圣上所托,持天子剑,为本次诗会的总裁官,不如诸位听我一言如何?” 苏凌和众人这才停止了争论,抬头看着龙煌台上最高层的李知白。 李知白沉了沉心神,方朗声道:“苏凌之名,之才有目共睹,那首《春江花月夜》更是甚妙,便是我李知白也赞叹不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话一出,刘端更是脸色难看,看了一眼齐世斋,那意思是,看看你给朕举荐的人才,到底向着谁说话呢! 萧元彻也是有些意外,双眼灼灼的看着高处的李知白。 李知白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无论苏凌做过什么好的诗词,写过如何精妙的文章,那都是代表了过去,今龙煌诗会,便是真正让天下才子显露诗书风华的时候,所以,在下以为,且让苏凌在高处坐了,以这龙煌台为试金石,倘若他真就压盖全场,这位置他倒也坐得起,若他不能做得到,哪怕输给任何一位,圣上便可治他一个不学无术,欺世盗名之罪!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刘端这才如吃了槟榔顺气丸一般,哈哈大笑,满口应承道:“李裁官所言甚是,就这样吧!” 苏凌闻言,终于明白,原来这李知白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主,自己就算拥有后世诗词加持,可是出题的是这个祖宗,自己也得小心应付了。 万一有个不慎,丢人事小,欺世盗名之罪,那可是欺君杀头的。 苏凌心中暗自计较。 刘端这才道:“来呀,给苏凌在司空之后的台阶上设个座位,一应陈列招待,一如司空!” 早有小黄门应了,不一时桌案、靠椅、桌上的酒、果等一应俱全。 苏凌只得看了一眼萧元彻。 萧元彻却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安坐便是!” 待苏凌坐了,萧元彻和阶下的大臣也都各自归坐。 刘端这才拾起天子威仪,朗声道:“龙煌诗会,现在开始!” 当当当—— 三声玉钟响过。 龙煌诗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钟声刚过,便见世家子弟的台阶处站起一人,一甩衣衫,昂然等上龙煌台第一层台板之上。 众人皆抬头看去。 沈济舟更是一脸想不到的神色,手上握着酒卮,竟忘记了往嘴里送酒。 无他,此人正是自己的二子——沈坤。 苏凌也想不到,沈济舟的二子沈坤竟然头一个登上了龙煌台。 不过他倒也谦虚,只是登上了龙煌台第一层。 苏凌暗道,我滴个乖乖,刚开始就要玩这么大的么? 真的假的?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章 江山有诗 但见沈坤稳稳站在龙煌台第一层台板之上,先是朝着天子和朝臣一拜,又朝着天下才子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沈坤,家父沈济舟,在下自忖才疏学浅,那便一步一步来吧,今日先登这第一层龙煌台,献丑了!诸位权当沈坤抛砖引玉吧!” 他这话虽说的谦逊,但神情动作却带了七分傲气,负手而立,抬头向李知白朗声道:“诗谪仙,请出题。” 李知白亦知沈坤其名,暗暗点头道,这青年却是颇有一番当仁不让的豪气。 他也顿生惜才之意,稍作思考,朗声道:“沈二公子和天下众贤,我李知白既被圣上所重,舔为龙煌诗会的总裁官,今日便只论诗词才情,不看家世出身。沈二公子既然踏上第一层龙煌台,那知白所出的诗词文题也不会过于刁钻......” 但见李知白稍作沉吟,这才朗声又道:“今日春分,我大晋人才汇聚天子近前,春分日,万物复苏,大地回春,不如就以春为题,做一首诗或词如何?” 说罢又一拱手道:“诸位未登台的大才,也可在下面思考,如成佳作,亦可登台与沈二公子比试,由我品评一二!” 李知白题目既出,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忽的安静下来。 那些才子们低头思索,沈坤也低头沉吟不语,眉头微蹙。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朝苏凌看去。 却见苏凌竟丝毫不以为意,一手抓起一个酥饼,大口咬着,似乎比试题目什么的,比起填饱肚子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萧元彻淡淡哼了一声,倒也不生气,这才又朝沈坤看去。 但见沈坤略微沉思片刻,忽的眼眉舒张,朝着李知白一拱手朗声道:“李裁官,学生已然做好了!” 李知白略微讶然,叹道:“沈公子果真才思敏捷,这才不过顷刻,你便已经有了好诗词,后生可畏,可畏啊!” 萧元彻心中也暗暗叹息,这个沈坤倒是真有些学问,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侧的沈济舟。 却见沈济舟一脸得意,看着沈坤的神情满脸是笑。 再转头时,却看到身边苏凌仍旧大口吃着酥饼,似乎满不在乎的嘁了一声。 萧元彻刚想开口,却见沈坤踏前一步,面朝天子、臣工和诸多才子,朗声吟道:“风吹月色梦乞长,忽来闲雨敲窗。龙煌台下影微凉。不耐罗裳。碧玉丝丝拂面,桃红点点中央。繁花十里度晨阳,莫负春光。” 沈坤最开始语速缓慢,似乎仍在思考,只是到了诗词的后半阙,却是语速渐快,最后几句竟是一气呵成。 他吟诵完毕后,又沉声道:“《画堂春·莫负春光》,沈坤献丑,请李大家和诸位品评。” “好!沈公子大才!”早有沈济舟阵营的人,摇旗呐喊起来。 他们这一带动,众多才子也不由得跟着叫起好来。 再看大将军沈济舟,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天下第一和泥高手——刘靖升,也是一脸称赞的神色,朝着沈济舟拱手笑道:“沈二公子,年少才情,令人惊叹啊,这一首《画堂春》,让我等都觉得自己的诗词拿不出手去啊!” 萧元彻神情不变,转头看向苏凌,却见苏凌这时拿着酒卮,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想来是,刚才狼吞虎咽,对那酥饼一顿造,此时此刻,定是渴了。 萧元彻故意低声问道:“苏小子,你以为这词如何啊?” 苏凌饮了一口酒,这才不屑一顾道:“不怎么样,生拉硬造,我能背一大车出来,都比他的强......” 他的声音倒也大了些,离着沈济舟也不远。 沈济舟听了个真而切真,不由得不满的哼了一声。 萧元彻怂恿道:“那你上去啊......” 苏凌又嘁了一声道:“第一层龙煌台,没意思,不去......” 且说台上李知白也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遂朗声问道:“诸位可有上台比试的么?” 话音方落,忽听才子台阶那里,有人朗声道:“我来试试!” 众人看去,却见又是一个青年公子,一身墨色长衫,长得比沈坤更要俊逸一些,一甩衣袖,蹬蹬蹬的上了龙煌台台板之上。 见了沈坤,只微微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沈坤认得,台下阶上大半人也认得的。 便是晋帝刘端也连连点头,他可认得,这位可是自己依仗的清流派首领大鸿胪孔鹤臣的长子——孔溪俨。 这可是皇家的人,刘端竟不自觉的叫了声好。 他这一声好,惹得萧元彻、沈济舟、钱仲谋等皆纷纷侧目。 倒是万事皆可捧的刘于谦,啊不是,刘靖升嘿嘿一笑,出口道:“圣上这是爱才心切,心切啊!” 这才将尴尬气氛掩饰了过去。 台下孔鹤臣微微颔首,面露淡笑,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何要上台去,只因方才他拉拢沈济舟时,被沈济舟撅了回来。 老子折了脸面,小子怎么也得出头不是。 但见孔溪俨又向李知白施了一礼,也转头面对台下所有人,朗声吟诵起来道:“一夜东风吹尽,薄云阔天空悬。晨阳羞涩透栊帘,御园莺语乱,宫墙柳如烟。欲把行囊装满,同行看杏花天。半壶清酒醉花前,一间茅草舍,三分稻花田。” “词名,《临江仙·春隐》,请李大家和诸位品评!”孔溪俨吟诵完毕,负手而立,似乎稳操胜券。 他这首词一出,整个龙煌台之下,皆尽切切私语起来。 所议论的内容,有的认为沈坤所做更好,也有的认为孔溪俨更胜一筹。 议论之声渐大,却见李知白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 台下众人这才止了议论,注目朝着李知白看去。 李知白朗声道:“两位公子,才气逼人,所做二词更是上成,但知白窃以为沈二公子所做更佳!” “好!——”台阶之下,郭涂第一个叫起好来,沈济舟阵营见状,更是摇旗呐喊,好不热烈。 沈坤也是面露得色,孔溪俨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早有清流派大将大司农武宥第一个站起来朗声道:“本官窃以为不敢苟同李大家的想法,我观孔公子所做,立意恬淡,高洁隐者之风,清流二字更是刻在骨子里的,为何就不如了沈公子呢?” 李知白淡淡一笑道:“大司农所言不错,知白亦这样想的,可是春做何解?万物生机,春即希望也!沈公子所做,莫负春光,便正合了此次圣上召开龙煌诗会的本意也!春光正好,有才志士,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当不负春光方好,这不是正是感念圣上恩典么?” 说着,李知白朝着天子刘端深深一躬。 刘端本来心里有气,听李知白处处以天子心意为标准,更是将自己拣选良才的意思当着天下才子的面再三强调。 他又看诸多白身学子无不点头,心中更是觉得称心如意,这才面带喜色起来。 李知白顿了顿又道:“反观孔公子之词,虽然立意恬淡,更得清流要义,可是却要落在归隐之上,岂不是负了这大好春光么,故而知白觉得,这一轮,孔公子胜!” 萧元彻转头问苏凌道:“你以为呢?” 苏凌觉得实在无趣,嘿嘿一笑道:“一个标榜高洁,一个野心欲望......不过尔尔。” 萧元彻指了指他,大笑起来。 苏凌这话正听在沈济舟的耳中,他刚想出言呵斥,却又想到自己可是大将军,跟一个小小的西曹掾争口舌,实在有些掉身份。 只得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知白说完,一拱手道:“请孔公子上第二层龙煌台!” 沈坤闻言,满脸喜色,朝着李知白一拱手,也不看孔溪俨,蹬蹬蹬的走上第二层龙煌台。 孔溪俨脸色一红,只得低头走下了龙煌台,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他刚下去,便有一人轻轻站起,朗声道:“着实有趣,既然来了,不如我来试试如何?” 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少年。 一身白衣,看年岁似乎不超过十五岁。 可是他的名头早已一个雷天下响,早有人拱手致意道:“古小夫子,是古小夫子!” 古不疑,年岁刚过十三,便以才名,被大晋饱学年轻才俊私称为夫子的存在。 这位可是重量级的。 萧元彻面露得色,虽然古不疑不隶属任一势力,但他平素与萧仓舒交好,想来应是向着萧家的。 古不疑?...... 苏凌眼中略有了些许重视神色,也缓缓的朝着龙煌台看去。 虽是如此,那手中的酒卮却是没停下来,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 这苏凌对这大晋的美酒可是太喜欢了,这可是皇室御酒,比起萧思舒府上的,更是醇香甘甜了不知多少。 苏凌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大吃大喝的机会,他不先混个肚圆,真对不起自己...... 再说古不疑上了龙煌台,竟不在第一层停留,直接撩衣上了第二层龙煌台,与沈坤相对而立,微微的拱手施礼。 不过他直上二层的举动,倒也无人非议。 夫子之名,区区二层,如何上不得? 李知白亦知古不疑之名,也不觉得多么突兀,这才淡淡一笑道:“原是古小夫子,失敬失敬!” 古不疑这才朝着李知白一拱手,神情不傲不谦道:“李大家过誉了,我这夫子之名是大家抬爱,私称罢了,在李大家面前,我可不敢放肆!” 李知白点点头,这才朗声道:“既然二位准备好了,那知白便要出题了,诸位和天下才子们静听了!” 众人这才又安静下来,皆注视龙煌台上。 李知白稍作思考,朗声道:“两位一位乃是世家高门,一位是大才小夫子,今日又齐聚龙煌高台,方才已有春色,却不能忘刚过之冬日银装素裹,便以冬为题,春日写冬景,却是别出心裁了!二位以为如何?” 他这一题出了,台下又是一片安静。 写诗多以眼前景色为启发,继而感怀有做,大好春日,题目却与眼前景色背道而驰。 第二层龙煌台果真比第一层增加了不少难度。 沈坤与古不疑皆是以急智著称,李知白话音方落,沈坤已然一拱手,似感慨道:“今年冬日,吾曾求学至一寒庐,拜访一隐士高僧,当时见冬雪冷月,心中感怀,便偶得一首诗,如今便吟来,请诸位品评!” “寒庐拥雪千山寂,老树横鸦半月凉。 一叶孤舟江上卧,红尘不在水中央。” 沈坤一脸感怀之意,吟完此诗,沉声道:“此诗,雪夜寻僧不遇,请诸位品评!” “好!好一个一叶孤舟江上卧,红尘不在水中央!绝句,绝句啊!”这首诗造成的轰动,比方才的词更甚,台下有寒门学子早已起立鼓掌,一脸赞叹。 倒也不用再需沈济舟的人摇旗呐喊了。 李知白倒未多么动容,只是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古不疑。 古不疑淡淡一笑,朗声道:“冬已生机寥寥,为何还要如此空寂呢,沈兄,我倒觉得可以别开生面。” 沈坤哼了一声道:“请赐教!” 古不疑踏前一步,忽的负手而立,在龙煌高台之上,顿生豪情,神色也愈发壮怀激烈起来。 但见他声音豪迈,出言吟诵道:“休怜白雪催山老,但见青松唤日新。岁暮春风吹渐绿,壮心未减向红轮。” “好!好一个壮心未减向红轮!”李知白头一个击节赞叹起来。 “哗——”台下一片沸沸,皆被古不疑诗中百折不挠的心境和欲建功勋的豪气感染了! 台下大多数皆是寒门才子,无权无势,多少寒夜苦读,皆是因壮心未减向红轮。 这句诗写尽寒门学士的艰难苦恨,却矢志不渝的心态。 台下萧元彻也是心潮起伏。 他本是寒门,出身亦不高贵,但却起于微末,多少年呕心沥血方有了当今萧氏屹立于诸强之上的局面。 其中的艰辛和奋斗,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古不疑......果称夫子也!”萧元彻赞叹道。 苏凌此时已然有了微微的醉意,饶是多喝了几卮酒,忽的淡笑一声道:“司空,只是不知他所向红轮是姓萧,还是姓刘呢.....” 他却是无心了,只是贪杯失言,这才冒出了两句话来。 可是也不能怪苏凌妄加推测,他可知道这古不疑到底与那个时代的那个神童差不了多少。 那个时代,神童的下场,苏凌可是知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萧元彻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看向古不疑的颜色也不似方才那般热烈了。 苏凌一时真情流露,把眼前这主多疑的性格忘了,见萧元彻这般反应,只得暗暗说了几句罪过,闭口不言了。 却见最高台阶上的刘端一脸了然于胸的微笑。 萧元彻更是笃定非常。 这个古不疑莫不是天子的暗棋,假意接近仓舒,实则...... 但见那龙煌台上的古不疑先是淡淡的冲李知白点了点头,又朝着天子的方向微微颔首。 此人可杀不可留! 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机,更是领袖年轻俊才的存在,若是日久之后,怕是又一个边让啊! 萧元彻眼中阴郁之色更甚。 李知白朝着议论不止的众人做了个手势,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李知白这次却是未曾耽搁分毫,朝着古不疑一躬道:“古小夫子,请上龙煌台最高处!” “当得,当得!实至名归!”台下所有才子皆然轰动起身,大声的赞叹着。 沈济舟神色有些难看,朝郭涂使了使眼色。 那郭涂料想自己无才扭转这个局势,整个一副苦瓜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看沈济舟阵营中人,各个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不再吭声。 沈坤脸色发烫,自己这事虽然也好,但他承认,若论立意,自己怎么也比不上这古不疑。 输了夫子,也不算折了面子。 沈坤随即朝着古不疑一拱手,这才走下了龙煌台。 古不疑如今已然长身立于龙煌台最高层,与李知白并肩而立。 两人皆负手,看着台下,一身傲然之气。 李知白这才朗声道:“可有高才愿意上台与古小夫子一决高下的么?” 李知白连问三次,台下一片雅雀无声。 李知白这才笑吟吟的想要举起古不疑的手,宣布结果。 便在这时。 九百五十阶台阶靠前处,忽的一人长身而立,朗声喊道:“怎就没有人了?” 说着蹬蹬蹬的朝龙煌台而去。 一层不停, 二层不停。 顷刻之间直入龙煌台最高处。 声音寒冷道:“萧思舒,领教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梦谁先觉 萧思舒登台。 萧元彻心中一动。 他的印象之中,这个老三,最是宽厚,性子也恬淡怯懦一些,从来都是一团和气,逆来顺受。 只是今时今日,却忽的登台与古不疑对峙起来。 而且,从他的神情上看。 他显然也是读出、看透了古不疑隐藏的用意。 萧元彻心中暗忖,看来对这个以前从来不怎么重视的老三,自己也要重新多多了解一番了。 他这一出现,昂然而上,哪有半点怯懦? 像我!像我! 萧元彻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看着三子萧思舒,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但见萧思舒一改往日和煦笑容神色,脸色寒冷,冷声一字一顿道:“古不疑,看在你平素与我四弟仓舒多友善的份上,我有一言,你可听了。” 古不疑故作不解道:“哦?思舒兄长有何高见?” 萧思舒声音越发冷肃道:“今日你这诗,不该做,更不能做的!” 古不疑闻言,却是朗声大笑,颇不以为然道:“龙煌诗会,便是做诗词的,别人做得,我便做不得么?我便做了,又能怎样?” 萧思舒闻言,却是摇头叹息了一番,方道:“罢了,萧思舒好言相劝,你既然一意孤行,那便诗文论高低吧!” 古不疑击节笑道:“对嘛,这才是龙煌诗会的本来目的......” 说罢,两人皆朝着李知白一拱手道:“李大家请出题!” 李知白这才点了点头。 低头沉思起来。 一个是古不疑,他心里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又是当朝权臣之子,论才名,独占八斗的名声也不是恭维出来的。 这题怎么出,便是出了这题,到时候又如何评谁高谁低? 更是免不了一片沸沸扬扬啊。 李知白心里苦啊,可他说不出来啊...... 罢了,既然应了这总裁官,那我就顾不得许多了,李知白想了半晌,这才蓦地开口道:“二位皆是大才,更是这世间少有的天骄,不如便以这红尘人世为题,做篇诗词出来如何?” 诗题一出,满场皆惊。 这玩意看似命题了,实则难度太大,题意太广,不像之前春冬有具体的形象。 这难度亦可想而知了。 萧思舒和古不疑皆脸色一肃,低头沉吟起来。 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也思绪如潮,想着该如何写,才能应了此题出来。 红尘人世,可写,但若写的不好,便空洞而无价值了。 可是诗词本就风月,如何能不空洞呢? 还是古不疑急智,思考片刻,遂抬首笑道:“倒有一儿戏之作,难登大雅,吟诵出来,诸位权当一乐。” 但见他抬首高声吟道: “万木春归茶一盏,余生夏后梦半帘。 何来宿酒迎尘世,此处情深有不甘。 深闺有心初尝醒,暖莺初闻枕上弦。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笑鸳鸯不慕仙。” 古不疑吟诵这诗之后,忽的缓缓一笑道:“此诗名,《余生》。” 他这首诗吟毕,台下已然切切私语起来。 无他,这首诗和方才他所做的诗完全相反的立意。方才激昂向上,这首却隐隐有了些许的不争之意。 大多数人还是知道他上一首诗的意思,更知道萧思舒那句话原因何在。 以为是古不疑听进去了萧思舒的规劝,故意以此诗告知他不争之意,否则何来不慕仙之言呢? 倒是萧元彻和刘端皆听出了此诗的言外之意,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诗前半段,似乎对如今乱世红尘心有不甘,故而有“何来宿酒迎尘世,此处情深有不甘。” 以酒麻木,虽有心入世,但无力改变,心有不甘。 只是萧元彻心中暗想,他这不满到底是因为谁?这是对我不满,或者是对这乱世不满的? 换句话说,若不是我,他估计便不会宿酒尘世,只心不甘了吧! 若这只是猜测,那也算萧元彻多疑了。 可是后面,初尝、初闻又指的什么呢?莫不是在劝谏天子,以这个所谓龙煌诗会为契机,试图改变,初试天下人心,是否心向大晋? 若如此做了,他便会“不笑鸳鸯不慕仙。”全力投效不成? 萧元彻面沉如水,看向古不疑的眼神已然带了三分杀意。 那刘端可是天子,自幼便饱读,在诗文一途上也可算个大家,他如何听不出这诗的言外之意。 激动之下,忽的拍案而起,朗声赞道:“好!好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笑鸳鸯不慕仙。深得朕意,深得朕意!” 台下清流一派和保皇一派见天子已然当先叫好,自然明白古不疑是谁的人,皆跟着叫起好来。 有好事者已然嚷了起来道:“我看古小夫子这首诗已然冠绝,干脆就不用比了,古小夫子当为天下第一!” 这一起哄,随波逐流者,观望形势者,皆跟着叫起好来。 一团轰轰叫好,声势浩大。 萧元彻的脸上已然一片寒冷。 他觉得把憾天卫留在外面,实在失策。 要是黄奎甲在,他这个大爹,一戟砸死一个,倒也解气。 李知白喝止了一阵,这才压下这股风潮,遂笑问道:“思舒公子,可做好诗了么?” 萧思舒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做好了,只是有些人太聒噪,污了我的耳朵!” 李知白淡淡一笑道:“做文学者,当不受外界影响,既然成了,还请思舒公子吟了才是!” 萧思舒似有意的看了一眼古不疑,方才朗声吟诵道: “三春过后无花色,唯剩流年指上听。 幸有一山同我老,何须半世与尘争。” 他吟诵完毕,眼神不错的盯着古不疑,灼灼之意尽显。 “诗名,《无争》。” 古不疑岂能听不出萧思舒诗里的意思,这是暗讽自己,不要只顾眼前的浮华与虚名,因为“三春过后无花色,唯剩流年指上听”。 幸亏现在仓舒与你友善,你还算有所退路,倒不如只是跟仓舒单纯的交流,做一个“幸有一山同我老,何须半世与尘争”的隐士,才是你的出路。 换言之,你不如此,那便堵死了最后的退路了。 其实按道理来说,萧思舒做得这首《无争》,自己五分的才情都未曾显露出来。 无他,情急之下,那古不疑又以诗为刀,他岂能相让。 加上龙煌台下又那么多人鼓噪,他心绪不宁,做了这首诗出来,已然不易了。 古不疑脸色难看,默然不语。 台下各派势力也好,还是寒门才子也罢,皆大声大喊道:“李大家,您感觉谁是魁首啊!” 有人问,必然有人争论。 各怀鬼胎,吵吵嚷嚷。 沈派还是说他家沈坤公子最好,应该重新登台。 清流的自然推孔溪俨。 保皇派自然为古不疑鼓噪造势。 那萧家的势力更大,以郭白衣、程公郡为首,还有一干武将更是声如海潮。 这一下可是炸了窝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个个横眉立目,吐沫星子乱喷。 若不是有禁卫军维持,恨不得掀了桌子,跑到对立面上,咬对方两口,方觉得痛快。 刘端看着台阶之下一片乱哄哄的,像一锅粥一般。 有些大臣早不顾失仪,带帽歪斜,撸胳膊挽袖子,颇有骂街之势。 刘端无奈的大喊起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就是朕的大晋大臣,饱学之士么?荒唐!荒唐啊!你们再不住了,朕便要问你们失仪之罪了!” 齐世斋也慌了,扯着老公鸭嗓子喊道:“放肆!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天子了!都不想活了?” 那些大臣、才子哪里听得到这些,什么失仪之罪,算个什么? 大晋天子,摆设而已,真惹急了,他算哪家大葱? 一片吵嚷声浪,把这两位的声音湮没了...... 台上沈济舟、钱仲谋一言不发,只希望这局势再乱点方好。 刘靖升这老好人也玩不转了,只得这......这......这个没完。 马珣章有些蒙了,这就是自己投效的大晋?这就是自己想要安心养老的京都龙台? 他甚至有了回沙凉的念头。 萧元彻没有办法,他要是不发话,这些人非要吵翻天,吵到天黑也不罢休。 他只得站起身来,忽的将眼前的桌子推倒。 “哗啦——”一声,吵闹的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哗啦声镇住。 所有人皆顷刻住口,扭头看向萧元彻。 萧元彻声音冷峻,弹压道:“看看!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这好好的盛会,这般闹下去,就是天下最大的笑柄!我问问你们,你们是天下重臣才子,还是一群跳梁小丑!都给我坐回去!” 那些禁卫也多萧元彻的势力,见他怒气弹压,也皆“锵——”得一声抽出腰间悬刀,冷声呵斥道:“坐下!都坐下!犯天威者,立诛!” 这一下,那些大臣和才子们,脑袋立时凉快了起来。 皆一低头,快速的坐了下来。 整个龙煌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到。 李知白,这才收回思绪,却还磨蹭着不知道如何评这第一名。 天子不能惹,萧元彻更不敢惹。 他能怎么办。 便在这时...... “呼......呼呼......呼呼呼......” 一阵巨大的,且带着节奏的打鼾声自九百五十阶台阶上清晰的传来。 嗯? 所有人脸上都带了惊异神色,循声寻找。 到底是谁这时候睡了,还打鼾。 萧元彻和刘端同时发现了这打鼾熟睡之人。 萧元彻哭笑不得,刘端鼻子都气歪了。 却见高台之上,萧元彻旁边的坐位置上。 一人正整个人趴伏在桌案之上,周边果盘、点心盘子歪七八扭,里面的东吃食洒的满桌满地。 这人手里还拿着酒壶,酒壶歪在嘴边,呼啦啦的合着嘴角熟睡流下的哈喇子,让人觉得可笑可气。 但见此人,满脸喝酒喝的通红,脸到耳根脖项,皆成一片红布。 他闭眼歪头,正大梦一场,睡得正香。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司空府西曹掾——苏凌! 萧元彻一脸无奈,只得用脚踢了踢苏凌,高声斥道:“苏凌!苏凌,你这在干什么,还不给我醒醒!”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二章 酒鬼的反击 讲真的,苏凌真不是故作自态。 而是真觉得无趣。 倒不是他觉得他们作诗做的不好,确实好,比他这个会背诗的强。 只是他在那个时代可是985院校中文系的。整天跟语言文字,之乎者也,诗词歌赋打交道。 现下好容易拜托这玩意了,结果仅类似诗会形式的这种大会小会,来了三次了...... 苏凌一点新鲜感也没有了。 这群人又一个个跟斗鸡一样吵个没完没了。 自己又贪杯,喝了不少酒。 虽然度数低,喝多了也上头啊。 嗡嗡的吵闹声,直接成了苏凌最佳的催眠曲。 苏凌心里想着别睡别睡。 越想越犯困,一个不留神就去会周公女儿去了。 他是真控制不住了。 正睡得香,忽觉得有人踢他,他刚不满的想要说话,只不过微微皱了眉头,却恍惚中看到萧元彻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苏凌这才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只是这酒意却还带着七八分。 他这才嘿嘿一笑道:“不是我想睡觉,实在太过无聊了!......”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 然而晋帝刘端。大将军沈济舟和老太监齐守斋却是听了个真而切真。 便是离得很近的清流领袖孔鹤臣也听的清清楚楚。 不说刘端不满,那孔鹤臣就先掀桌子了。 嘭的一声以拳击案,腾身站起,蹬蹬蹬向台阶上迈了几步。 苏凌以为这架势,这老家伙要咬他似得。 也变毛变色起来。 却看这孔鹤臣火冒三丈,一指苏凌怒斥道:“天子诏你之时,你便毫无规矩,不跪不叩,天子仁慈,未与你计较。然老臣可是纠察百官风气的长官,眼里揉不得沙子,现下这龙煌诗会,众才子佳句频出,哪一诗篇不足以名垂千古,你一字未有,只在这里吃酒带醉,还不顾天子威仪,蒙头大睡!这还不说,醒来之后,却借酒狂言,蔑视众才子,苏凌你该当何罪!” 他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的苏凌罪状,苏凌觉得他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又满口吐沫星子乱喷的形象着实好笑。 他实在憋不住,憋不住就不憋了。 “哈哈哈哈......”苏凌捧腹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沈济舟原本也想踩上一脚,给萧元彻一个难堪。被他一闹,有些茫然起来,只愣愣的看着这苏凌。 他暗忖道,这苏凌,怕不是个疯子吧。 萧元彻却是暗笑,他知道苏凌虽然平素嘻嘻哈哈,但大事上绝不含糊,他敢这样说,心里定然有谱,自己乐得看这些人吃瘪。 因此,萧元彻只淡笑不出声。 “笑什么!......粗鄙之人!”孔鹤臣说完,朝着天子刘端跪拜道:“臣孔鹤臣,恳请陛下治苏凌失仪狂妄之罪!” 刘端也是怒气冲冲。可是他却知道,苏凌身边可还有个萧元彻呢。 他只得压了压火气,沉声问道:“苏凌,你可知罪......” 苏凌醉眼一翻,又抄起酒壶咚咚饮了几口,这才一抹嘴道:“知罪?知吱吱......圣上,苏凌要是有罪,那苏凌先请圣上治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罪!” “胡说什么!......”齐世斋冷声斥道。 苏凌瞪了一眼齐世斋,哈哈大笑道:“老阴人,你算个什么玩意,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圣上还没说话,你就不是失仪,罪该掌嘴!” 齐世斋一翻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 刘端强忍怒火斥道:“苏凌,再要如此放肆,便是萧爱卿也保不了你......” 说着似有深意的看向萧元彻。 哪料到,萧元彻此时已然坐下了,拿起酒壶满了一卮酒,似恍若未闻的自斟自饮起来。 刘端满眼羊驼呼啸而过。 苏凌可不给他再问话的机会,抢过话道:“圣上岂是对方才乌泱泱的大吵大闹视而不见乎?我记得不错的话,大司农、各部少卿、侍郎可有不少撸胳膊挽袖子的,那架势,泼妇骂街也不过如此了吧!偏就苏凌说了个无聊,便失仪狂妄了?是不是我也走过去喷他大鸿胪三天三夜,才叫正经啊?” “你......”孔鹤臣被他噎的面如猪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的,龙煌台上李知白高声喊道:“圣上,知白有一言,恭请天下臣工才子和圣上听了!” 刘端一听,总算来了个打腰提气的人这才挺直了腰板道:“李大家,快说!快说!都听着!” 李知白这才朝着刘端一躬,转而冷冷看着苏凌,沉声道:“苏凌,以我观之你其罪有三。醉酒无状,口出狂言,其罪一也!藐视天下才子,狂妄自大,其罪二也!诗会较量,只顾贪杯,才学半点没有,却舔坐九五高阶,与重臣一列,其罪三也!” 他这话自高处传来,一字一句皆传至天下人耳中,满台阶大臣和才子皆朝着苏凌侧目而视,一脸怒意。 除了萧元彻的人,隐隐对苏凌担心起来。 萧思舒双手紧握成拳,他也没有办法,暗暗替苏凌捏了把汗。 李知白再出言道:“今日诸家都已献诗,连大司空三世子曹思舒都做了华章,为何圣上钦点的苏执一次比试也不参与?莫不是心中没有圣上、没有大晋皇朝么?”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讽刺了苏凌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又明斥苏凌,实则暗指萧元彻目无天子,嚣张跋扈。 真可谓图穷匕见。 萧元彻眼神阴冷,直直的盯着李知白,怕是杀心大动了。 一个古不疑,一个李知白,怕是不知道死为何物吧! 李知白趁热打铁道:“还望圣上话付前言,将苏凌赶出龙煌台,治他无才欺君之罪!以正视听!” 这下刘端倒有些怯弱不前了,他真敢跟萧元彻撕破脸? 何况萧元彻此时满脸写着杀人二字。 他可不傻,知道如何苟住。 苏凌却忽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多时,将手中酒壶一抡,斜睨着李知白道:“谁说我不做诗,你这些命题实在枯燥乏味,跟我背高等数学一样乏味,不是春啊冬啊的,就是红尘人生啊,俗不俗?你倒是想个好题,小爷有了兴趣,也好费费力气,背几首好诗出来,让你见识见识!” 这会儿的苏凌,酒气上头,对这个李知白又心生厌恶,着实一点情面都不留。 李知白被他一阵抢白,一时气结,终是凝了凝神,朗声道:“好啊,好啊!既如此,你上来呀!” 苏凌睨了他一眼道:“你出题呀!你出了好题,我就上去!” 李知白淡淡一笑。朗声道:“你不上来,我出甚题,我看你是不敢登台!” 苏凌猛喝一口酒,醉眼惺忪的瞪了高台上的李知白一眼,高声道:“王八蛋才不敢上去!” 说完,他朝着萧元彻胡乱的行了一礼,一咧嘴笑道:“司空稍待,我去找找那老小子去!” 萧元彻含笑摆手,催他道:“赶紧滚上去!” 但见苏凌又吃了两口酥饼,喝了两口酒,忽的一个饱嗝。 料想是吃饱了。 他拍拍肚子,自言自语的笑道:“饱了饱了,吃饱好干活!” 这才晃晃悠悠,走路三道弯的朝着龙煌台去了。 双腿如踩棉花,磨磨蹭蹭的上了第一层龙煌台,忽的呸了一声道:“破台子,修这么高干嘛用,大家又不会飞......” 他这一句话,萧元彻麾下的人皆哄堂大笑起来。 苏凌磨磨蹭蹭,一步三摇上了二层,早就有些呼呼喘气。 不是他体弱,这低度酒后劲太大...... 苏凌无奈,只得朝着台上萧思舒喊道:“大兄弟,来搭把手,搀我一把......” 萧思舒一脸苦笑,只得朝着古不疑和李知白一拱手,下了最高层龙煌台,来到苏凌近前摇头不止,一把搀了他,朝最上面去了。 李知白这才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既然来了,那你跟萧公子和古小夫子都静听题目吧!” 李知白沉吟半晌,这才霍然抬头,眼中已满是沧桑壮怀! 他的声音也是蓦然一变,厚重而庄肃道:“人生百年,悲欢离合,繁华虚无,声名虚妄。天下兴亡,众生忧乐,弹指一挥矣。人生天大,却四字可全,谓之风花雪月也!诗文歌赋,更是雅事美谈。红尘种种,皆逃不过风花雪月。不如三位和天下大才们,以风花雪月四字为题,将这人间世写尽写全,也不负人间青葱到白头,何如?” “风花雪月......” 龙煌台下,众才子皆眉头微蹙,苦苦思索起来。 这一题一出,可不简单。 四字,风、花、雪、月,一字一诗,短时间内还要写出人间红尘。 这已然极难做到了。 萧思舒和古不疑也是脸色一变,低头沉思起来。 一时间思绪纷扰,不能成诗。 那苏凌却也是暗中忖道,好家伙,一口气要写四首诗,这也太有些极限了吧。 幸亏我是中文系的,成绩也好。要不然一时间还真挑不出来四首这样的诗来。 他略加思索,忽的放肆大笑,神情更加的豪迈不羁起来。 “这有何难,不就是多背几个命题诗的事么?你俩想好没,若还未做出来,苏凌可要抢先一步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有挂,你们买挂么? 李知白有些难以相信,出言确定道:“苏凌,莫不是酒还未醒?风花雪月,可是四首诗词!你这么快就想好了?” 苏凌写睨了他一眼,一摆手道:“这有什么可想的,手到擒来而已。” 他这话说完,天下才子和萧思舒、古不疑皆抬眼盯着苏凌,便是萧思舒也觉得苏凌太过狂妄了。 诗谪仙李知白怕是顷刻也想不出来罢。 李知白眼神灼灼,竟有了丝许激动神色,颤声道:“那你快做!” 苏凌吧嗒吧嗒嘴,觉得少点什么,忽的晃晃悠悠的来到台边,扯了嗓子朝台下人群喊去道:“谁有酒,扔上来一壶,没有酒,背诗不尽兴!” 那张士佑第一个站起身来,也未请示萧元彻,想来萧元彻是许可的,提了桌上大半壶酒,蹬蹬来到台下,朝着苏凌喊道:“苏凌,我有酒,大半壶,不够我再给你拿!” 苏凌嘿嘿一笑道:“差不多了!够用!” 张士佑也颇为豪迈的哈哈大笑道:“如此,接着!” 这龙煌高台比那龙煌殿还高了数丈,但见张士佑大喝一声,忽的抡圆了右臂,大吼一声道:“去——!” 但见他手中酒壶仿如离弦之箭,朝着苏凌飞去。 苏凌虽醉,却不知为何,轻舒猿臂,将那壶酒稳稳接住。 酒从壶嘴处溅了些许,苏凌把嘴一张,这些许酒一滴没有浪费,全洒在嘴中。 他这才醉声醉气的大赞一声道:“好酒!” 然后一边仰头喝酒,一边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脱口吟出了出了第一首诗来: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正是初唐四杰之首王勃的名篇——咏风。 此诗一出,台下鸦雀无声的变成了切切私语,李知白和萧思舒的眼中皆是一亮。 便是古不疑也有些震撼的看着苏凌。 “好一个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萧元彻顿觉酣畅淋漓,为君,这个君,萧元彻可是知道苏凌在代指何人! 萧元彻文学造诣已然也不俗,否则也不能当世称为三萧了。 他这一喊好,台下郭白衣、程公郡也是喝彩不绝,一旁满腹心事的徐文若也不由自主的捋须含笑。 他们是觉得这诗真的好。 夏元让、张士佑、许惊虎皆是武将,对这个写诗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见自家这么多大才都叫好,也纷纷站起大声叫好起来,他们那嗓门一个人敌得过十个文臣的音量。 台下文臣和才子,也觉得这首诗极好,只是算不得十分惊艳,虽然说急智之下,已然不易,但给点时辰,他们亦可做出来。 要是这点实力,最多也就登个第二层罢了。 赞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故而窃窃私语,嗡嗡不断。 李知白眼中的赞许之意更甚,颤声道:“苏凌,第二首,花!” 苏凌淡淡一笑道:“方才那首算是小菜,这花么,当然更好!” 苏凌继续喝酒,扬起脖子,那酒如瀑洒下,借着阳光,清冽闪光。 苏凌本就酒醉未醒,这回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此时已然摇摇欲坠,半倚着汉白玉的栏杆,方才不至摔倒。 第二首关于花的诗,便在他半醒半醉间吟诵出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靺丸,男儿尽带黄金甲!” 苏凌留心将黄巢的咏菊后两句改了,因为长安毕竟是他那个时空的城池,这里显然没有。 而靺丸乃是这里盘踞在大晋东北极附近苦寒之地的强悍少数民族政权。 多少年来,大晋王朝曾无数次发兵攻打,却败多胜少,更是被靺丸部落侵吞了不少土地,边疆百姓苦不堪言,大晋王朝打不过,只得屈辱和亲,以求暂时的平安。 因此大晋王朝立国六百余年,凡热血男儿者,皆想征袍满身,争战沙场,平定靺丸。 这首诗方一出,顿时引起了在场所有武将和大内禁军的共鸣,皆满含热泪,一脸的壮怀激烈! 就连一向整肃的禁卫将士,也无不动容! “杀——!”、“杀——!”“杀——!” 各个角落的禁宫将士,皆长矛指天,单手握拳,蓦地齐齐的发出了三声长啸,以示回应。 再看台下才子文臣,皆一脸惊叹,怔在那里。 整个龙煌台方圆,将士长啸之后,竟安静的掉一根针的声音亦可听得清楚明白! 台上三人,李知白、萧思舒、古不疑。 三人中两人难掩激动神色,李知白更是有些身体颤抖。 反倒是古不疑一脸默然,低头不语,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知白忽的出声道:“苏凌,只吟诵,却是遗憾,当以笔记之,我当收录之!” 苏凌看着李知白竟是满眼挚诚,也点了点头,七分醉意朗声喊道:“酒不够了,酒来!......” “笔来!......” “纸来!......” 李知白神情豪迈激动,忽的一转身,拿起自己桌上的酒壶,递到苏凌眼前笑道:“喝我的,我这一口都未喝呢!” 苏凌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知白一眼,转眼间又是满眼醉意,伸手接了过来,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早有台下小黄门递了纸笔,又搬了桌椅上来。 苏凌这才有模有样的坐了下来,拿着笔试磨了半晌,也没有写下一个字来。 苏凌本就对毛笔使用头大,更如今已然七分醉了,却是一点也写不成,索性只得将手中笔一扔。 他带着醉意,高声嚷道:“什么破笔,软的没有一点骨头!” 此话一出,晋帝刘端和古不疑皆是脸色一红。 李知白脸上也有些火烧之意。 萧元彻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心中高兴,忽的朝台阶下大喊一声道:“郭白衣,为苏曹掾执笔!” 郭白衣应声站起,白衣飘荡胜雪。 他大步登上龙煌高台,捡起地上的笔,朝着苏凌一笑道:“苏老弟,白衣执笔,可使得?” 苏凌哈哈大笑道:“旁人使不得,白衣大哥却是天大的使得!” 郭白衣饱蘸稥墨,提笔在手,抬起头来,也是俊逸非常,朗声道:“苏凌兄弟,诗来!” 苏凌又喝了几口酒,这才脱口吟诵出第三首诗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诗咏终了,那郭白衣也笔走龙蛇,一手行书写的是大气磅礴,一气呵成。 他脸色满是赞叹,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朝着苏凌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他自然是知道这首诗的绝妙所在的。 此诗诵完,台下文臣才子皆面面相觑,似乎觉着这首诗的气势有些弱了,虽然写雪景色写的极好,遣词又非常独道准确,可是这也就是一首上佳的五言诗罢了。 有人已然窃窃私议起来,怕是苏凌才尽于此,写不出更好的来了。 只是李知白看苏凌的眼神更是惊为天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萧思舒和古不疑也是一脸疑惑,领会不到此诗的精妙之处,但觉得李知白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激动。 正在众人窃语讨论之时,只见清流派的领袖孔鹤臣忽的击节而起,大赞道:“好诗!这诗吟出,已然感觉寒冷透心,比方才那首更佳!除此之外,此诗更是一首绝妙的好诗!” 一直未说话的沈济舟见萧元彻的心腹苏凌竟然大出风头,而自己的儿子只能在第二层龙煌台落败,心里拧了个大疙瘩,又见一向与萧元彻死不对付的孔鹤臣都起身称赞,料想自己不说话是不成了。 他这才朗声冷笑道:“孔大人你这话有点过誉了吧!绝妙?何来绝妙?我怎么半点都没看出来?” 孔鹤臣知道沈济舟所想,暗想方才你不还撅我的话,这下我可不让着你。 他一捋颌下长髯道:“这首诗四句,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精妙之处。” 李知白忽的截过话去,赞叹道:“千——万——孤——独,写雪更写红尘似雪,孤独心境,果然绝妙!当浮一大白!” 刘端未曾想到李知白竟然会转变态度,竟似有被苏凌折服的迹象,已然有些不满,淡淡的哼了一声。 齐世斋朝李知白狠狠的瞪了一眼,李知白只一转头,眼中对齐世斋满是不屑的厌恶。 萧思舒和古不疑这才恍然大悟,如梦方醒。不由得也击节称赞起来。 古不疑有些承认失败,眼中无神,喃喃自语道:“苏凌......你......好厉害!” 苏凌此时醉态尽显,身子已然直不起来,半倚在汉白玉栏杆前,醉眼惺忪的朝着他俩一呲牙,低声嘟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么?” 萧思舒和古不疑一脸疑惑,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任是如何也想不出答案来。 “不知......” 苏凌朝他俩嘿嘿笑着,软绵绵的招招手道:“来来,你俩过来,我告诉你们......” 这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苏凌要做什么,踟蹰不定。 “你俩过来啊!磨磨唧唧的,晚了我可啥都不说了啊......”苏凌醉言醉语,满口胡诌。 他二人只得将信将疑凑到苏凌近前。 顿觉酒气熏天。 古不疑一皱眉。 便在这时,苏凌竟是又打了个酒嗝,朝他俩鬼头鬼脑,神秘兮兮的道:“我有挂......你们买挂么?”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俯首诗酒仙 苏凌这话说完,萧思舒和古不疑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萧思舒疑惑问道:“苏兄弟,挂乃何物啊?” 苏凌醉成一滩烂泥,所幸整个人瘫坐在汉白玉栏杆上,后背倚靠其上,半坐半躺,晕晕乎乎道:“挂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那可是高科技,五杀团灭超神!探囊取物!......” 他声音说着说着,竟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把脸一背,单手支着头,靠着汉白玉栏杆,不再理这两个一脸迷茫的哥儿俩了。 众人已然沸腾了,这首诗看起来平淡无奇,那千万孤独藏头诗,已然写尽天下孤独,仅这一手,便可流芳千古了。 嗡嗡的热烈讨论声音,此起彼伏,如今所有人几乎都在讨论苏凌的才情到底有多高,已然不能用才高八斗来形容了。 惊为天人,这才极恰! 萧元彻一颗心才落了地,偷看了一眼吃瘪的晋帝、沈济舟和孔鹤臣,见他们皆一脸阴沉,憋气不吭。 他心中大感畅快,看来这诗会之后,苏凌将兵长史的职位是跑不了了,这样也好,前段时间委屈他了,这算补偿了吧! 在短暂的热烈讨论之后,整个偌大的龙煌台下,所有人都雅雀无声,皆面露期待神色,迫不及待的想听听苏凌的第四首关于月的诗,到底能多么的惊才绝艳。 有的寒门才子已然握拳屏息了,生怕一个不留心,错过了千古名句。 可等了半天,苏凌只是一手支着头,醉的不成体统,未见到一点动静。 李知白、萧思舒和古不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露疑惑之色。 郭白衣手中的毛笔都蘸了三回墨乐乐,也不见苏凌吟咏,郭白衣没有办法,这才站起身来,缓步来到苏凌近前,也未细看,低声道:“苏凌老弟,你这是还没想好第四首诗不成?”郭白衣说完,却见苏凌依旧这个姿势,并不答言,料想是他酒喝的多了些,没有听清楚,这才又大声说了一遍。 照旧,苏凌仍旧一点反应也不给。 郭白衣疑惑之下,仔细朝苏凌脸上看去,一看不要紧,郭白衣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再看这苏凌早已瘫坐在台板之上,一手支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闭着,竟是呼呼大睡起来。 细听之下,还有轻微的打鼾声。 郭白衣暗中笑骂,凑近苏凌耳边低低的唤他的名字道:“苏凌,苏老弟,苏大诗人醒醒,诗会还没结束,你怎么就睡这儿了?” 饶是郭白衣的声音确实小了一些,喊了几遍,这苏凌仍旧大睡不醒。 实在没有办法,郭白衣只得伸手去拉苏凌的衣袖,动作大了,台下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便看出此中门道,那苏凌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动作小了吧,这苏凌实在睡得太死,无论如何也拽不醒他的。 郭白衣一番拉扯,正在众目睽睽之下。 台下所有人起先不知道什么情况,那郭白衣拽的时候稍长,便是二傻子也知道。 这万众期待,惊才绝艳的苏大诗人,酒喝多了,当着天下人的面,在龙煌台上睡着了! 古今奇闻,众皆哗然。 郭白衣没有办法,听着下面人群人声沸沸,多有不利苏凌之言,心一着急,只得使劲的拽了苏凌几下。 原本苏凌就只用一只手支着个脑袋睡觉,被他这大力一拽,脑袋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完全脱离了汉白玉栏杆,往下一出溜,四仰八叉的来了个“大”字造型。 直挺挺的躺在台板之上,仍旧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郭白衣两手一摊,看了看萧思舒和李知白,但见两人也是一脸的无奈。 便在这时有个捧晋帝臭脚的文臣忽的自所在的四五品文官台阶上站了起来,走到正中间,朝着晋帝刘端叩拜之后,朗声道:“圣上,苏凌实在大胆!他喝的烂醉不堪,当着圣上的面呼呼大睡,体统尽失,看来这第四首诗是做不出来了。李大家可是说明了四首诗,缺一首都不行,故而以臣之见,他不过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罢了,臣恳请圣上将这个失仪之人叉出龙煌台去!” 谁知,苏凌竟然忽的直起头来,好像这个文臣的话,他听了个实实在在,他揉了揉惺忪醉眼,向看笑话一样,瞥了瞥这个捧臭脚的文臣。 忽的,他翻身坐起,指着那文臣所在的地方破口大骂道:“放屁!还是放的嘟噜臭狗屁!你才该叉出去吧,你全家都该叉出去!......” 那文臣直气的面如紫羊肝,更是浑身发抖,只半天憋出一个字来道:“你......你!......” 苏凌一副你咬我啊的样子,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做诗,来来,你上来!小爷给你露脸的机会!” 那文臣怒发冲冠,刚一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就上去了,忽然想到自己当真不学无术,自己这五品文官也是靠祖上荫恩得来的,自己上去,一句诗也念不出来。 这一下,他脑袋顿时凉快了,只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整个龙煌台下所有人见这文臣的窘相,皆哈哈大笑起来。 整个龙煌台充满了换了的气氛。 苏凌这才又醉熏熏的朗声道:“谁说小爷做不出诗来?莫说剩下一首,就是再来百首也做得......” 他忽的呲牙一笑,随即小声嘟囔起来道:“大不了把唐诗三百首搬过来就是了,算什么难事!虽然肯定背不出三百首,但小爷好歹也是一文科学霸。” 晋帝刘端此时倒是沉稳了下来,他暗忖那李知白自己恐怕是已经无法控制了,只有靠自己了。 朕是天子!朕是九五之尊!不靠自己能靠谁! 晋帝刘端忽的一拍桌子,沉声斥道:“笑什么笑!这就不怕朕治你们失仪之罪了么?” 他忽然来这一下,倒是立时生效。 台下所有人这才头一低,面色庄肃起来。 倒是萧元彻和沈济舟皆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若有所思的朝着晋帝刘端看去。 刘端制止了骚动,这才半晌无言,他心中却暗暗计较起来。 这苏凌如今如此烂醉,更是出言不逊,如此醉酒癫狂之下,他指定是作不出第四首诗的! 想到这里,刘端方长舒一口气,当着众臣和才子的面,胸有成竹的对龙煌台上的苏凌沉声道:“苏凌,今日盛会,朕可以不计较你酒后失仪之罪!但那最后一首诗词你做来听听,若是你做不出来,或是做的不好,便别怪朕无恩了,到时朕一并治罪,把你赶出龙台京都,永世不得再踏入半步!”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然风声鹤唳起来了。 苏凌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他胡乱的摆了两下手,这才低声道:“罢了!罢了!做就做被,早完事早回家睡大觉!” 说完此话,苏凌方口如梦呓般的将最后一首关于月的诗词吟诵了出来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诗词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皆尽折服。 若说前几首还有人想跟苏凌试个长短,这诗词出来,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单凭这几句,已然写尽红尘人世离合悲欢,却更大气的赋予了此事古难全的定论,最后更是直抒胸臆,人长久,共婵娟。 这是何等的宏愿,何等大气的胸襟气魄! 郭白衣写到最后,忽的想起自己的师兄,字字句句之中,他的师兄温润如玉的向他走来。 不由得涕泪沾巾,难以自持。 李知白也面色肃穆沧桑,抬头望着龙煌台一角,眼神迷离不知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苏凌这四首诗词出来,他们写的只能叫打油诗了。 “好啊!绝了!天下再无苏曹掾此等天人之才的人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和欢呼声。 这下,晋帝刘端彻底坐立不住了。 他本来是要杀杀苏凌和萧元彻的势气,可未曾想苏凌竟然来了个满堂彩,诗才更是碾压了所有人。 他这才又想起了李知白,料想自己是没有办法了,只得看向李知白。指望他还能摄于自己天子之威,暗做手脚。 那李知白仍在苏凌的诗词中回味,口里喃喃的重复着苏凌最后这首词的词句道:“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啊!好啊......” 齐世斋察言观色,见晋帝刘端的模样,知道如今李知白成了他们最后的依仗了,只得出言高声唤他。 他扯着老公鸭嗓,连叫了李知白两遍,李知白方才回过神来。 齐世斋见状,方才装模作样先问了在场所有人道:“诸位,可有敢上来同苏凌比试的么?” 这老太监连问三遍,龙煌台上皆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无他,现场发挥,极短的时间内做四首精妙的诗词,不但要扣题,还要压苏凌一头,莫说这些人,便是诗谪仙李知白也做不到。 齐世斋见无人应答,只得抬头向龙煌台上的李知白问道:“李知白,李大家,苏凌的诗您觉着如何,您可要好好评一评喽!”他故意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知白半晌无言,面露挣扎阴霾神色。 李知白啊李知白,你可是诗谪仙!你自成年起,便遍访天下,决心收集天下名篇,成就名垂千古的集大成的诗文歌赋合集,如今眼前有一人,声名、才情,皆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你敢承认么? 李知白眼神迷离,忽的想起他曾经遇到一位深不可测的老先生,曾告诉他,做学问者,当胸怀天下,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纯粹的人,不要被世间纷扰迷了自己的本心! 李知白啊李知白,你可是天下人眼中的诗谪仙,晋帝如何?岂能压了你的脊梁傲骨! 罢罢罢!便让天下人看一看何谓诗谪仙的风骨吧! 他的眼中蓦地清明坚定,话一甩衣袖,踏前几步,当着天子、皇亲贵戚。 也当着王侯将相,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面。 面色肃然而不悔, 李知白的声音缓缓的回荡在整个龙煌台的上空,所有人听得真而切真! “苏凌诗才冠绝天下,我亦不如。我若为诗谪仙,苏凌当为诗酒仙也!” 一言既出,脊梁傲骨,冷对天下! “好!好一个诗酒仙!李大家果真是大家,能为后起之秀站脚助威,公道!公平!” 所有的才子们,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才子更是满脸的激动和喜悦敬重。 晋帝和齐世斋头颅发蒙,李知白的声音仿如铜钟,直入神魂嗡嗡作响。 齐世斋气的哼了一声,退在一旁,一脸的阴冷之意。 晋帝刘端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向前弓着,死死的盯着台上大醉的苏凌和一身正气风骨的李知白,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他不发话这比试苏凌胜了,任何人就都不敢说这比试已经结束,众人又都不上台比试。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古怪沉默而又尴尬。 萧元彻心中一叹,看了看天色,但见红轮见有西坠之势,暗暗想到。 时辰差不多了,这所谓的龙煌诗会也该到此为止了罢! 但见萧元彻一脸风清云淡的缓缓起身,朝着晋帝刘端所坐之处,缓缓走了两步。 刘端见他突然向前,脸色一紧,颤声道:“司空......司空你欲意何为?” 但见萧元彻忽的仰天大笑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苏凌不过酒后乱作了几首,诸位一听罢了,今日盛会,无人第一,文坛如此气象,乃是晋朝大幸!” 众人闻言,皆煌煌跪倒,朝晋帝山呼万岁! 而那萧元彻却一脸淡然的站在前面面向众臣,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之意。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晋帝刘端心中虽然有气,但料想萧元彻最后的话还算落在了大晋江山上,怎样也算是给了自己几分颜面。 萧元彻直面群臣,负手而立的样子,他虽然十分不满,料想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的,只得在心中暗暗想着。 萧元彻啊,萧元彻!好账不怕算,你等下就知道什么叫颜面尽失了! 刘端打定主意,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众卿平身,都坐吧!” 所有大臣和才子这才起身,整肃衣冠,方才坐好。 苏凌和李知白等人见这龙煌诗会到此才算画上句号。刚想回去就坐。 苏凌暗想,这次想说自己什么诗词都不会,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至于李知白,心中百转惆怅。 然而却有一点,他从未有过的清醒。 说真话,讲真言。 此乃诗谪仙的风骨,纵九死亦不悔改也! 便在这时,突然整个龙煌台上空,蓦地传来乐声阵阵,宛如仙音渺渺。 众人正自不知怎么回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刘端额齐世斋却不动声色,心中暗想着,看吧,好戏开场了! 但见漫天七彩绚烂的彩带绸缎自龙煌殿的殿顶处漫天飘起。 伴随着阵阵仙乐渺渺,绚烂翻腾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众人眼神皆被如仙景象吸引了,各个抬头仰望。 漫天之上,无数七彩炫光,彩带如纱如梦。 彩带舞动间,蓦地三位仙子在七彩之中缓缓浮现,顷刻之间舞动升腾于天际之上。 如云七彩顷刻蔓延,朝着龙煌台最高处的龙头金鼎之上訇然冲去。 甫一接触,那漫天的七色彩带缠绕曼舞,飘荡在龙煌台之上。 龙煌台和龙煌殿的上空之间,蓦地出现了三座七彩的彩带虹桥。 这三位仙子长身飘荡于上,一个曼妙飞身,竟齐齐的自七色彩带所铺成的虹桥之上翩然而过。 霓裳倩影,仙姿曼妙。 世间绝美,观者无不动容。 赞叹声音此起彼伏,气氛比方才的诗会还要热烈 萧元彻也是一脸淡笑的看着,这穹顶之上突然出现的三位仙子,暗道果然皇家歌舞,不同凡响啊。 可是他只看了几眼,却忽的脸色变了,双目灼灼的盯着中间那位仙子,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萧元彻已然眉头紧锁,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但见,那三位仙子站定之后,正中的那位仙子,一身淡黄色纱衣,出尘之姿,宛如九天玄女。 仙乐渺渺之中,她蓦地回首。 回眸之间,眼神流转。 似清冷、似娇柔、似不食人间烟火、似世间万般美好。 回眸一笑百媚生,倾国倾城绝世颜。 所有人皆惊叹于这位淡黄衣衫的仙子绝世的容颜。 可是萧元彻阵营,萧元彻的政敌阵营,皆瞬间认出了这为仙子到底是何人了。 萧璟舒! “萧.....小女娘......”苏凌顿时酒醒了三分,带着七分醉意,朝着天穹上的萧璟舒望去。 绝世容颜,梨涡浅笑。 他看着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竟忽的向他浅浅一笑。 那笑容烂漫无暇,若梦似幻。 苏凌心中一荡。 小女娘......她好美啊! 沈济舟看着一脸阴沉的萧元彻,忽的揶揄的低声朝他道:“元彻老弟,原以为思舒侄儿诗文绝佳,未曾想我这璟舒侄女也是色艺双绝啊,当着天子和满朝臣工才子的面,这曲霓裳仙羽舞,曼妙无方,当真是色艺双绝,此次之后,璟舒侄女之名,定然倾国倾城啊!哈哈,哈哈......” 萧元彻脸色铁青,也不答话,只盯着萧璟舒,冷哼了一声。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自古歌伎乐者,皆是不入流的贱籍,便是萧璟舒贵为司空之女,在萧元彻的心里也是自降身份。 她这不是甘当皇家歌舞伎么! 把我大晋司空的老脸都丢尽了! 虽然大晋礼乐伎者统归希音署管辖,亦有官秩,但总是不入流的。 萧元彻忽然想起自己被苏凌救醒之际,萧璟舒便曾问苏凌是否参加龙煌诗会,还说什么有惊喜。 现在想来她说这惊喜,便是献舞罢! 她这是给苏凌一人而舞。 然而龙煌台下,可是天下人! 萧元彻抬头朝龙煌台上看去。 只见苏凌一双醉眼,望着天穹曼妙起舞的萧璟舒,竟一脸的迷醉痴相。 “哼——!”萧元彻这一声哼声音更大了些。 在心中已然骂了八遍苏凌,这混小子! 萧璟舒宛如九天仙子般,忽的,长身自龙煌台天穹翩然落下,霓裳轻动,容颜绝世,朱唇轻启,歌声仿若天籁,如梦如幻。 歌喉婉转,舞步盈盈。 在苏凌近前翩然惊鸿,一舞倾城。 三分妩魅、三分娇俏、三分清丽、一分羞涩。 一曲罢,舞姿歌声悬即消散。 “哗——” 掌声如雷。朝臣叫好,那些不明萧璟舒真实身份的才子们更是面露痴迷之色,看神情更是如痴如狂。 原以为晋帝这一手,自己定然不会放过冷嘲热讽萧元彻的机会, 只是不知为何,那晋帝刘端似乎不知着了什么魔一样,死死的盯着萧璟舒,眼神不错,便是一曲终了,他的眼神也不曾移开分毫。 萧璟舒一曲罢,先是朝着醉意三分的苏凌展颜一笑,然后随着希音署另外两位娘子一同,走到龙煌台最前端的汉白玉栏杆前,朝着晋帝刘端的方向盈盈一拜,清声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刘端仍旧恍恍的盯着萧璟舒,其他两个娘子半眼不看。 一语皆无。 他都似若未闻。 萧璟舒和那两位希音署的娘子见刘端如此,皆有些尴尬,那施礼的身姿因为天子未说话,只得继续保持着。 晋帝一旁的齐世斋偷眼看向刘端,他可是老人精,怎会不知刘端此时的心思。 怕是此时,天子的七魂六魄都被司空长女阿哥叫做萧璟舒的小女娘给勾了去了吧。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这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才子的面啊! 还有一旁的萧元彻那脸色阴沉的就差杀人了。 没有办法,齐世斋只得苦笑一下,低声出言提醒刘端道:“圣上,圣上......司空长女,女公子萧璟舒和希音署的两位霓裳舞的大家娘子向圣上您见礼呢!” 刘端这才恍恍惚惚的猛然回过神来,又似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 刘端方以袖掩口,干咳了几声,加以掩饰。 “你们都平身免礼吧!......” 刘端刚想继续说话。 忽的龙煌台上,苏凌竟不知为何,抬头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带着醉意,望着萧璟舒,慢条斯理,悠哉悠哉的说道:“此情此景,当再赠一首诗给我大晋朝第一美人,萧璟舒!” 众皆闻言,不由得齐声呼喊道:“倾国绝世,诗酒仙醉酒有诗,我等有幸目睹,快哉!快哉!” 台阶之上,刘端身侧的齐世斋却冷哼一声,满脸怒容的斥道:“没礼数的东西,天子还未发话,如何轮得你说话!” 萧璟舒满脸惊喜,却不管这些什么礼数,她平素也是骄纵惯了,随着性子来。 她喜欢的如何也要喜欢,她不喜的如何也不会看上一眼。 天下皆无,只有一个白衣苏凌在她的眸中心间。 她淡黄纱衣轻舞,翩然来到到苏凌近前,也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没有半点扭捏小女儿的姿态,十分自然亲昵的牵住苏凌的手,展颜一笑道:“小酒鬼,你当真要为我作诗么,快些做来,我可有些等不及听听了!” 萧元彻见女儿如此行事,端得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忒也的放肆了,又见她大庭广众之下牵了苏凌的手,眉头更是微微皱了一下。 他这个小动作被郭白衣看在眼里,郭白衣心中思绪翻涌,暗暗叹息。 刘端竟被萧笺舒的身姿和笑容迷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苏凌也不搭理那个老太监,就这样被萧璟舒牵着手,柔柔笑了两声,眼神流转,看着曹璟舒,神情似乎还在回味曹璟舒方才绝妙的舞姿。 他看她,她迎头让他就这般看着。 半晌,她终是有些羞赧,俏脸通红,却未曾移开眼眸,柔声道:“苏凌你这样傻乎乎的看着我作甚?我好看么?快些作诗啊......” 苏凌酒意未醒,倒是酒壮“怂人”胆,又痴痴的看着她,淡淡笑着道:“给你作的诗,不看着你,看别家小女娘,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萧璟舒闻言又是展颜一笑道:“那你喜欢看多久,便看多久......” 苏凌忽的闭上双眼,呼吸轻柔,过了一会儿,方微微睁眼,声音缓慢而柔和。 半醉半醒间,但见这少年,衣衫飘动,竟是又喝了一口酒壶中的酒。 竟然又有些微醺起来了。 这酒竟忽然这么浓烈了么? 他,半醉半梦,喃喃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图穷 舞乐之声又起,又有希音署的乐舞伎师上台来,起舞的起舞,奏乐的奏乐。 好一派歌舞升平。 苏凌半醉半醒间,被萧璟舒搀着下了龙煌台,走到龙煌殿外的角落处。 萧璟舒刚想嗔怪他总是饮酒必醉,下次定要收敛一些。 便见一金盔武将引着一队军卒朝他们走来。 两人看去,正是中领军许惊虎。 原是许惊虎的官职被一撸到底,成了一个小卒。 只是萧元彻不过是想敲打他一番,怎么可能真就让他做个军卒? 因而过不多久,又恢复了他中领军的职位。 萧璟舒见许惊虎领着军卒朝他俩走过来,颇为不解,不过还是朝着许惊虎盈盈一拜道:“许将军怎么来了?” 许惊虎面色看不出喜怒,一脸严肃的冲萧璟舒一抱拳道:“惊虎此番前来,正是来寻女公子的。” 萧璟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有些嗔道:“是不是我父亲怪我擅自做主,登台献艺了?父亲就是老顽固,希音署偏就见不得人了么?方才两位赵娘子和宋娘子都是舞乐上的大家,平素我请她们为我伴舞,她们还不一定答应呢。” 许惊虎脸色不变,这萧璟舒本就刁蛮,他们这些臣属自然是见怪不怪的。 许惊虎只是一抱拳,沉声道:“奉主公之令,接女公子回司空别院,没有主公的命令,女公子当陪在大夫人身边,不得离开半步!” 萧璟舒闻言,俏脸又是一怔,随即樱唇一撅嗔道:“不就是禁足么?萧璟舒不带怕的,又不是没有第一次被禁足......” 她转头搀了苏凌道:“苏凌,咱们一起走,谁稀罕在这里不成?” 苏凌醉眼一翻,一挥手嘿嘿一笑,吐字不清道:“对对,走,我也早不想在这里了,费脑细胞......” 萧璟舒和苏凌刚向前走了一步,却见许惊虎踏前一步,一伸手将苏凌拦住道:“慢!主公只说让女公子一人前去别院,苏曹掾不能离开龙煌台,恕惊虎不敢擅自做主了!” 萧璟舒闻言,容颜之上已然带了三分怒气,嗔道:“我偏要带着苏凌一同去,你们谁敢阻拦!” 许惊虎闻言,未退半步,只沉声道:“女公子,惊虎奉命行事,还望女公子不要为难我和手下的这些弟兄......” 萧璟舒依旧摆着不依不饶的架势,拉了苏凌的手,就要走。 苏凌似醉似醒,忽的抽回手去,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女娘,你还是一人去吧,许将军也是不易,何必为难这些当兵的呢?我大不了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如今日已偏西,想来这破会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萧璟舒还是不想听命,见苏凌忽的朝她柔柔一笑,萧璟舒这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留在这里,答应我多吃果蔬,少吃酒......结束了便回去,让杜恒给你熬完醒酒汤喝。” 苏凌先是一怔,觉得这小女娘的口气,倒十分像后世那些大老爷们要出去喝酒,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媳妇。 不由得哑然失笑,忙一拱手道:“别人这样说,我是半个字也不听得,小女娘这样说,那苏凌遵命照办就是,赶紧走吧,这里离着别院还有一段路,再不走天都黑了!” 萧璟舒这才点了点头,跟着许惊虎等人离开,便走还便依依不舍的回头朝苏凌看去。 待萧璟舒的身形完全消失在苏凌的眼中,苏凌这才靠着大殿宫墙,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眼前光景。 却是一座宫殿的后面,前面的那座大殿便是龙煌殿,隐隐有乐声传来。 有风吹来,苏凌的酒醉被风一吹,基本醒了。 他其实方才已然只剩三分酒醉了,只是若不装的醉醺醺的,他当着天下人的面,也不好行事。 那也有些对不住自己诗酒仙的人设。 他靠在宫殿后墙角落处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尿急,看来得找个无人之处,方便一下了。 真是,这酒喝多了,容易憋尿啊。 苏凌捂着肚子,向远处走去,便离了龙煌殿越来越远了。 苏凌一边晃晃悠悠的走着,一边四下寻找能方便的地方。 可是他憋得肚子都疼,却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一路之上倒是撞见了不少宫女太监,他们倒都认得这位诗酒仙,还都向他打着招呼。 苏凌只得故作自如的朝他们打着招呼,待他们走后,又捂着肚子,四下寻找,边找边自言自语道:“这时代什么都好,美酒娇娘,就是没公共厕所......” ............ 龙台大山。 山脚和山腰间已然有了些许的青意,现下隆冬已去,初春渐来,那丝丝绿意,倒让人觉得龙台大山别有一番盎然生机。 山腹之间,忽的似有杂乱的脚步和人言。 “快,快些集中,抓紧进洞,时辰不等人,眼看日头渐西了......” 循声望去,果见一条废弃的山路之上,乱草苍木掩映之下,又几十个人,正各提着弯刀,快速的向大山深处走去。 这群人身形彪悍,身上皆穿着一身紫衣。 不知是何来历。又为何手持弯刀,出现在罕无人迹的龙台大山荒废的小路之上。 这几十人走了好一阵,便忽的看到前面闪过一个漆黑的洞口。 为首一人,狼眼阔口,壮实无比,看到那洞口,这才嘿嘿笑道:“教主果然通天,竟然早就留了后手,原以为护法告知那山洞毁了,竟然在这里还有一个入口,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随我速速进洞!快!” “喏!——” 这几十人再不迟疑,跟着那个狼眼紫衣人极速的走入洞中。 洞内翻滚的黑暗将这数十人的身形全数吞没。 洞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狼眼紫衣人嚓的一声,将手中火扇打着。 这才转头对身后的紫衣人群低声道:“除了我这火扇,其他人拿好火镰、火石,不到预定地方,切记不可引火,否则出了什么事,你们升天事小,坏了教主的大计事大!都明白么?” 这几十人点了点头,数十人皆无声无息的,在这微微跳动的火光下疾步前行。 洞内蜿蜒幽深,潮湿无比。 洞壁岩石上,更因潮湿,蒙上了青苔水汽,不停的有水滴滴滴答答的落下。 这些人恍然未闻,只是向着更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眼前闪过一堵巨石形成的高墙,阻断了前路。 那狼眼紫衣人方停下脚步,将手上火扇交给旁边的人,千叮咛万嘱咐道:“仔细拿好,莫要脱手!” 那人点头,低声道:“头儿,离着那些货还远着呢,用的着那么谨慎?” 那狼眼紫衣人斜瞪了他一眼方道:“你懂个屁!咱们来回搬运那些东西,无论是这里的每一处,可能都飘散这这东西,万一......这后果你担得起么......” 说着不再搭理这人,伸出手朝着巨石壁上不断的摸索着什么。 不知他触碰到了那里,众人耳中一声细微的清响传来。 “后退......” 这狼眼人跟这数十人向后退了数步,闪目观瞧。 但见那巨石壁发出几声低闷的声响,仿佛来自幽暗的地底叹息。 顷刻之间,石壁缓缓朝着两边移动开启。 石壁之内竟然闪出一条密道,通向幽暗地底,一眼望不到尽处。 旁边举火扇之人这才低声道:“头儿,那密道不是已经......” 狼眼紫衣人狞笑一声道:“塌了?就不能重新疏通了?教主何人?能诈就能修!走,,快进去!” 这群人这才点点头,皆闪身走进了密道之中。 那密道比方才的山洞更为狭窄幽暗,蜿蜒迂回,似乎没有尽头。 这数十人疾速静默的走着,除了那火扇传来的隐隐火光,照亮了他们些许疯狂和阴冷的目光。 也不知他们行了多久,仍未停步,那密道似乎无穷无尽,通向未知。 有人低声又道:“头儿,不会错吧,这里离着那个地方可是十几里路呢......” 狼眼紫衣人道:“废话,护法带着我跟其他的几个头领,可是走了不知多少次了,哪会有错?教主的本领大着呢,谁能想到远在龙台大山中有一条地下密道,直通......”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只有他身旁的数人听的清楚明白。 “不会走漏消息?万一上面的提前准备......” “不可能,那百余工匠和制作货物的人分为三批,皆去黄泉路上了,我也曾亲手送了一批过去,除了他们,都是咱们自己的人,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除非他们是神仙!” “别疑神疑鬼,赶紧走,时候不多了!......” 众人又走了一段,忽的觉得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自密道深处向上传来,最初微不可闻,越往里走,那气息味道越发浓烈。 有人已然掩了口鼻。 那狼眼紫衣人见状,又低声吩咐了一遍,拿好引火之物,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再出问题。 他们继续疾行,不多久,便来到了密道的终点之处。 “噗——”那狼眼紫衣人一口气将手中火扇吹灭。 整个密道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数十个人的眼中,隐隐的泛着疯狂而又嗜血的冷光。 几十人屏息凝神,似乎听了一会儿周遭的动静。 所有人皆听到好像隐隐有声音自密道上方隐隐传来,似乐声,又不似乐声。声音太小,他们又在地底,实在听不清楚。 那狼眼紫衣人凭着这似有似无的声音断定了便是这里,朝前又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的看到前方。 正前方,一处突兀的堆屯着不知何物的突起,自上而下大约两人多高,方圆约有一丈多宽,上面蒙着一层隔潮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只是,那股浓烈的刺鼻气味,便是从这里发散开来的。 那狼眼紫衣人一挥手,几十个人分散开去,将着堆放不知何物形成突起团团围住。 “揭!——” 那狼眼紫衣人一声冷喝,这些人从不同方向朝着这堆放如小山包的货物上齐齐动手。 “刷——”的一声,将上面遮盖的隔潮布全数掀开。 一掀之下,一堆半耸的黑色如沙土一样的东西,状如山形,顷刻跃入他们的眼中。 那狼眼紫衣人眼中疯狂之色更甚,抓了一把那黑色沙土般的东西,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深吸一口气道:“就是这味道,哈哈哈,杀人的气息果然令人迷醉啊!” “头儿,要不要行动?”有人低声问道。 “再等等,这一次一定要尽全功!......” 那狼眼紫衣人,眼中闪着嗜血的冷光,恶狠狠的道:“只需顷刻,顷刻之间,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蠢货,一个也跑不了!统统上西天!” 幽深阴森的密道内,冷冽而又嗜血的呼号,低低响起。 “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匕见 龙台城,禁宫大内。 苏凌捂着肚子,好一阵的游荡。 终于发现前面有一片竹林,虽然不是十分茂盛,但总比他无处遮挡的强。 加上肚子实在憋得难受,索性就这里。 苏凌毫不犹豫,一头扎进竹林之中。 不由分说,解了裤带。 一泻千里,爽了再说。 终于不用憋着了,苏凌一边方便,一边吹着口哨。 神仙难忍一泡尿啊。 他正吹着口哨,忽的觉得肩头有人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吓得他差点将后半截尿憋了回去。 双腿一抖,差点偏离的准心。 他只得憋着气,一口气方便之后。 这才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气呼呼的回头,刚要破口大骂道:“雾草!谁在小爷尿尿时拍小爷肩膀......” 他正自气恼,却见眼前出现一个禁卫制服穿着的人,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满脸惊喜,刚要大声喊,这人忽的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苏凌立刻会意,未在出声。 那人一把拉了苏凌,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待走到竹林深处,他这才放开苏凌,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这才惊喜的低声道:“牛鼻子你改行了?怎么当起了宫中禁卫......” 原来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江南两仙坞二仙之一——浮沉子。 浮沉子这才翻了翻眼睛看着他嗔怪道:“放屁!道爷好端端的干嘛改行当保镖?我进来见你,穿一身道装实在不方便,这才扒了了个大怨种禁卫的行头......” 苏凌低低笑道:“你不是回江南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还这么想我,等都不等,冒着风险进宫找我?” 浮沉子又白了他一眼,低声啐道:“啊呸,我想你干嘛,你又不是小女娘,我此次来是有机密之事,要告诉你,一刻也不能耽搁......” 苏凌以为这浮沉子满嘴跑火车,嘿嘿笑道:“机密之事,还一刻也不能耽搁?耽搁怎滴,能死人不?” 浮沉子见苏凌嘻嘻哈哈,毫不在意,这才正色低声道:“苏凌,粗大事了......这事弄不好真的会死人......” 苏凌笑意渐消,见浮沉子神情严肃急迫,看来不像作假,这才收了笑容,低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浮沉子看了看天,但见夕阳将云霞尽染,宛如血色翻涌。 他这才道:“长话短说,我此次来是奉了我师兄策慈的命令来的,说是有一个工事在京城之中,要我去巡视一下,我原是不想来,但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 苏凌摇摇头,不明所以。 “这工事是三家一起合力修建的,这三家一家是我们两仙坞,另外两家分别是承天观和紫衣教......”浮沉子满脸郑重的说道。 “什么......!”苏凌眼神一凛,难以置信的看着浮沉子。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听了这两家玩意也有参与,便觉得有必要来了,我走时问我师兄策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工事,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师兄只说到时自然知道了。” 苏凌点点头,沉声问道:“你可是见到了那工事?” 浮沉子点点头道:“我三日前便到了京都,本想着先找你,可是此事牵扯紫衣教和承天观,我怕被人跟踪,我若找你他们必然忌惮,所以就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了......直到今日早上,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凌一剑!......”浮沉子低声道。 “什么!......竟然是他,他不疑你?”苏凌惊疑道。 浮沉子点点头道:“怎么不怀疑,只是我代表了我师兄策慈,他也不能把我如何,他带了我,还有一个叫什么乌龟的......” “燕无归......”苏凌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 “对对,就是腌乌龟......还有一群紫衣教的人,对了承天观也有个牛鼻子,当是瑜吉那老妖怪的心腹,然后你猜我们去了哪里?”浮沉子极速道。 “别让我猜了,你不是说事情紧急,赶紧说!”苏凌急切道。 “咋这么烦银呢?一点气氛烘托都不会......”浮沉子瞥了一眼苏凌,方道:“去了龙台山,七拐八拐的进了个山洞,然后那山洞乌漆嘛黑的,还不让人举火把,只搞了个火扇子,我也不敢问为什么......后来在山洞,一个巨石壁挡了路,那个凌一剑摸了半天,那石壁开了,竟是一个密道!”浮沉子声音压得很低,倒豆子一般的道。 苏凌脸色越发沉重,低声道:“怎么又是密道?” 浮沉子闻言,这才好奇道:“又一个密道?你什么意思?” 苏凌一字一顿道:“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曾遇险,跟那个燕无归在一个山洞之中打了一场,后来被引到一个密道中,不过那密道已然被炸塌了啊......” 浮沉子闻言道:“雾草!苏凌几日不见,你竟然能跟腌乌龟交手,你这功夫一日千里啊......”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别说废话,快讲正题!” 浮沉子这才又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密道塌了的事,反正我进的这个密道狭长幽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才到了尽头。只是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奇怪味道。” 苏凌忙问道:“什么味道?火药味道?!” 浮沉子闻言,一竖大拇指道:“我勒个去的,苏凌你越来越玄乎了真就是火药的味道,不仅如此,我还见到密道的尽头有个大坟头一样的被覆盖的土堆一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苏凌忙道。 “不知道,不过那里的火药味道最浓,据道爷推测,八九不离十就是一大堆的火药!”浮沉子笃定道。 苏凌眼神一寒,低头沉思不语。 浮沉子又道:“我曾问凌一剑和腌乌龟,这密道尽头上面是哪里,还有这坟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他俩皆讳莫如深,似乎还是不放心我,带我来只是因为我师兄的原因,所以我一头雾水的从那里面又回去了,转回到地面上,又暗中记了这密道的方位。” 苏凌点点头道:“你在地面之上,按照密道的大致走向和你走完密道的大致时间又走了一遍?” “着啊!——”浮沉子又点了个赞,这才又道:“我老本行可是刑警,这踩道,顺藤摸瓜的事情岂不是门儿清......我就按照密道的大致方向,走了起来,走到大约是我在密道行走的时辰一致时,你猜我到了哪里......” 浮沉子口若悬河,刚说了个你猜,忽的想起苏凌方才那句话,翻了翻眼睛又道:“反正你也懒得猜......我前面被一道宫墙拦住了......” “什么......禁宫!”苏凌脸色巨变,低吼一声道。 浮沉子点了点头。 苏凌一摆手道:“你不要说了,我来说!你站在宫墙外高处,可能是大树上,也可能是其他地方,朝着宫墙内禁宫看去,依照你的经验,用眼神丈量,便看见有一高层建筑,高耸入云,你今日进了禁宫方才知道,这建筑便是龙煌台了,而你用眼睛测量的距离也好,还是你今日进了禁宫,寻了那宫墙走了一番也罢,最后那密道尽头的上面是.....” 苏凌和浮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两人眼中惊异剧震神色,不约而同的低声齐道:“龙煌台!” 浮沉子说完,低声道:“苏凌,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了监控,你怎么啥事都知道,你说他们修个密道修进禁宫,难道是要杀了刘端那破皇帝?......” 苏凌忽的一摆手,声音愈发急迫冰冷道:“不要说话,我似乎想到了!” 浮沉子神色少有的一凛道:“想到什么?” 苏凌脸色变了数变,这才沉声道:“你可还记得那个那个疯疯癫癫的两仙观观主玄阐那句谶的最后两句么?” 说罢,他也不等浮沉子回忆,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浮沉子,这是什么意思!......” 浮沉子先是眼睛微缩,缓缓的重复了几遍。 忽的又极速的低声念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雷火涤荡?雾草!他们要......” 苏凌使劲的点点头,眼中已然满是惊骇的冷芒,一字一顿道:“雷火涤荡的意思,就是要引燃那密道中的黑/火药,而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杀了皇帝......” 苏凌嘴角颤抖,喘息了几口,声音蓦地压抑无比,低沉道:“龙煌台方圆,甚至龙煌殿整道宫院,里面的人,萧元彻、沈济舟、孔鹤臣等等等等,有一个算一个,皆会在一声巨响之后,雷火涤荡之下,尸骨无存!” “我......他......草了个草的......他们,承天观、两仙坞、紫衣教,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一票玩的可够大的!” 浮沉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凌眼中似喷出火焰,神情忽的决绝无比,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浮沉子道:“瘫在地上做什么,还是带把的么?起来,快跟我走!” 说着苏凌转头,大步朝着龙煌台方向迈步。 慌得浮沉子急忙翻身站起,一步走过去,死命的拉着苏凌道:“你个愣头青,你想干嘛?” 苏凌低吼一声道:“干嘛?还能干嘛!救人啊!”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救人?就你跟我,咱俩老哥儿两个,去救那乌泱泱一大帮人?你脑子没病吧?且不说时间来及来不及,便是来得及,那么多人,萧元彻、沈济舟、孔鹤臣还有破皇帝会相信你说的这些?万一里面再有一个那些杂碎的眼线,反咬你我一口,苏凌你到时候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苏凌知道浮沉子所说在理,只得神情一暗,低声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浮沉子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低头讷讷道:“让道爷想想,好好想想......” 苏凌等了几息,抬头望天。 但见残阳如血,带着些许的狰狞。 苏凌一跺脚,眼中又喷出火焰来,忽的低吼一声道:“没时间了,再等就来不及了!浮沉子!你若是我兄弟,便跟我回去救人,我直达天听,你想办法混上龙煌台,把真相当所有人的面宣布出来,至于他们听不听的,听天由命吧!” 浮沉子一翻白眼道:“大哥......你想死还要拉着我当垫背的?我上龙煌台,你去找天子?咱俩有几个脑袋?道爷还想多活几年呢.....想逞英雄,你自己去,道爷不奉陪!” 苏凌见状也不废话,冷声道:“爱去不去!......” 再不耽搁,一转头,朝着龙煌台的方向狂奔而去。 浮沉子把脚一跺,高声骂道:“道爷之前尽做了除暴安良,守护百姓的事啊,怎么来了这个时代,摊上你这么个大怨种啊......唉!苏凌你倒是等等道爷啊!” 言罢,朝着苏凌跑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变 残阳如血,将苍穹上的云层也染成了血色。 一排乌鸦在半空中不停盘旋,发出一阵呜哇哇哇的难听的叫声。 仿佛殷红的天际之上,蓦地出现了一些黑色而丑陋的斑点,倏忽远逝。 乌鸦的叫声虽然难听,但被悠扬的舞乐遮掩,连龙煌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未曾惊动。 萧元彻神情淡漠,缓缓抬头看了下血染般的天际,长叹一声,这才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甚是乏味,弟先稍稍告退,透透气,一会儿再回来陪伴大兄。” 沈济舟只道萧元彻是因为方才自己女儿的事情,坐在这里气闷尴尬,倒也不以为意道:“元彻自便......” 萧元彻又缓缓看了一眼高台之上坐着的晋帝刘端,见他的心思全然在龙煌台的歌舞上,这才转身从台阶的后侧,缓步下了高台,待走的远了些,这才大步流星的直下台阶,一转身走到了龙煌殿的后面宫殿后墙处。 他抬头之间,却见郭白衣、程公郡、夏元让、张士佑等他今日带来的人竟皆在此处等候。 众人见了萧元彻过来,这才忙迎上来施礼齐道:“主公......” 萧元彻点点头,沉声道:“思舒可通知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无奈道:“三公子已然知道了,只是不知为何,执意要在龙煌台上,不肯到这里汇合。” 萧元彻闻言,眉头蹙了几蹙,半晌不语,忽的冷声道:“妇人之仁!他以为这样便可以阻我不成?如今已成箭在弦上之势,如何能够停下,罢了,他愿意在那龙煌台上,便由他罢!”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默然的点了点头。 “走......”萧元彻大手一挥,当先迈步朝这侧边的宫院门走去。 众人赶紧在后面跟随。 萧元彻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下脚步,神情一肃,转头问道:“苏凌!......苏凌呢?” 郭白衣和程公郡神情一暗,郭白衣走到萧元彻近前低声道:“原是元让和公佑一直注意着苏小子,不过转眼之间,他便没了踪迹,一直到我们见着主公,也未见苏凌的半点影子啊......” 萧元彻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忽的急切道:“都回去,回去找,定要寻到他一起离开!” 说着翻身回头,便要回到龙煌台去。 慌得这群人呼啦啦的全部跪在他的面前,阻了他的去路。 萧元彻神情一冷,沉声道:“尔等阻我回去,意欲何为?” 郭白衣,神情紧迫。急切道:“主公,主公不可啊,如今龙煌台已然是最危险的地方了,苏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曹掾,主公岂能因他返回?万一......” “不要说了!”萧元彻冷声低吼一声,截过郭白衣的话道:“什么小小的曹掾,那可是我萧元彻以后的肱股之臣!我岂能让他陷在那里!都给我起来,你们不愿返回,你们速走,我萧元彻一人回去寻他!” 这话一出,跪着的所有人均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皆叩头道:“主公,主公岂可以身犯险,为了苏凌不值得啊!主公三思!三思啊!” 萧元彻大吼一声道:“让开,都给我让开,谁敢阻我,我诛他九族!” 萧元彻神情急怒,不似作假。 这群臣属,竟然连一个让路的都没有,一个个皆跪在当场,将头一低,一语不发。 “你你.....你们,可是要扼杀我一栋梁不成!”萧元彻用手点指,颤声道。 郭白衣忽的抬头道:“主公啊......此事眼看便大功告成,怎么能够因为他苏凌一人功亏一篑!主公乃是万金之躯,又如何因为一人而不顾全大局呢!主公若有事,我等如何自处!主公啊!......” 萧元彻见这些人打定主意,死阻自己返回,不由的一跺脚怒道:“你,你们!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巴不得苏凌陷在那里,你们仕途上便少了一个对手,是也不是!” 郭白衣神情一凛,忽的朝着萧元彻拜了了三拜,一字一顿道:“主公,主公此言是疑我郭白衣不成?主公啊,这个计策,是主公和二公子定下的,臣等之中,我知此事最早,也不过旬日之间,公郡、元让、士佑只是到了最后时刻才知晓,还有令君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跟心向主公的一班属臣仍留在原地,主公,苏凌的命是命,令君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郭白衣忽的昂头看着萧元彻道:“主公不会忘了吧,当初臣听说此事之后,便对主公进言,此事牵连太大,一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无论是司空府还是朝廷,都将牺牲重大,可司空已然下定决心,定要行此计。司空当时曾对臣言,为了大计,必然有所牺牲,如今只是多牺牲了一个苏凌,主公便于心不忍了么?” “我......”萧元彻顿时哑口无言。 郭白衣顿了顿,方又冷静道:“司空请想,我们多方寻找苏凌,可是他依旧不明踪影,臣料想,他定然是提前有所觉察,以他的才能若真的无法提前觉察一二,怕是也对不起所谓大才之名了,故而臣觉得,苏凌定然不会有事啊,若主公返回,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苏凌却返回了,又将如何呢!” “嘶——”萧元彻倒吸了一口气,神情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看了看跪倒在他脚下的众人,这才点点头,沉声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是我萧元彻方才有些乱了分寸了......” 众人这才缓缓起身。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被人发现,主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由臣等陪着赶紧离开禁宫。至于苏凌,待主公出了这宫墙,臣吩咐隐于暗处的暗影司伯宁他们,待禁宫有变,立刻闯进去寻找苏曹掾的踪迹,务必搭救也就是了!” 萧元彻何许人也,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这才点头道:“速速离开......” 但见众人将萧元彻护在中间。 前面夏元让,殿后张士佑等,护着萧元彻和一干文臣谋士,尽量从表面看起来平静如常,以免被人看出了破绽,这才从侧门离开了龙煌殿这道宫院。 一路不再迟疑,直奔禁宫大门之处。 沿路之上,碰到一些宫娥太监,那些人见是司空等人,只得慌忙躲避,实在无法便急忙跪在道边。 萧元彻等一路没有任何阻碍,顺利的出了宫门。 早有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率憾天卫等在那里。 黄奎甲对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见竟是司空出来了,忙迎上来道:“末将参见主公,可是龙煌诗会结束了么?” 萧元彻嗯了一声,再无多言,极速上了马车,将车帘放下。 黄奎甲又看了看返回之人,觉得少了谁,忽的朝郭白衣道:“苏小子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郭白衣怎么敢向这个憨货说实情,只得掩饰道:“你苏老弟诗才冠绝天下,已然夺了魁首,现下被圣上留住,赐了晚宴,就不跟我们回去了。” 黄奎甲到底是个粗人,这才嘿嘿一笑道:“俺就说嘛,苏小子何许人也!哈哈,真就得了个头名......那祭酒,咱们现在回哪里?” 郭白衣想了想道:“我们你就不用管了,如今龙台涌入了不少其他诸侯势力,你带着憾天卫部曲,护送司空前往别院,与惊虎汇合,然后拱卫别院,切记不可离司空半步!” 黄奎甲点点头,这才翻身上马,大吼一声道:“憾天卫,开拔,司空别院!” 郭白衣见黄奎甲护送着萧元彻走了,这才心中稍安,转头道:“元让、士佑你们也速回营中,转告子真、子洪、曼典、还有巡城司韩之浩,和五军都督府徐日明将军,接下来龙台将会迎来翻天大乱,你们早做准备,一旦有命,立刻点兵出击!不得有误!” 夏元让和张士佑皆神情一肃,拱手翻身上马,二马趟帆,朝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 只剩下了一班文臣和谋士,郭白衣朝着他们一抱拳道:“公郡,诸位,已然明白了接下来将发生何事,那便辛苦诸位随白衣返回司空府,坐镇于此,随机应变吧!” “喏!......” ............ 九五台阶最高处,晋帝刘端端坐在最高一层台阶之上。 下面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和马珣章等皆向天子频频举杯。 刘端兴致正浓,一边饮宴一边眼神不错的看着龙煌台上的歌舞晏晏。 他身旁垂手站立的齐世斋忽的缓缓抬头看向如血的天际。 初春的黄昏,风还是有些冷的。 吹动了齐世斋鬓角前的苍老白发,他缓缓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端,眼中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似激动、似不舍、似挣扎。 终于,他的神情被浓重的沧桑取代,轻轻叹了口气道:“圣上,这红日西沉,风还是有些冷的,老奴去龙煌殿里取了毯子,给圣上你盖了如何?” 刘端眼神仍在歌舞上,挥了挥手道:“齐伴伴自去罢......” 齐世斋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未曾说出口,只朝着刘端缓缓的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老奴去了......圣上保重。” 言罢,颤巍巍的转过身去。 再不看身后的歌舞升平,一派繁华。 他颤巍巍的走着,皱纹堆累的脸上,古井无波。 起初几步,他走的似乎有些艰难,眼中更似有老泪流下。 不过刚走了几步,忽的那佝偻的腰身竟直直的挺了起来,脚步也变的颇有力量。 三晃两晃之下,整个身躯消失在已然半黑的龙煌大殿殿内,再也看不到了...... ....... 且说苏凌和浮沉子一路疾跑,终于来到了龙煌台下,抬头看去,人头攒动,朝臣和才子皆是看着龙煌台上的歌舞,津津有味。 那舞乐声音悠扬弘大,将所有的声音都遮挡了去。 苏凌知道,如果现在就是使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自己的声音也会被这舞乐之声瞬间湮没。 “太吵了......”苏凌眼中闪过一道无奈的神色,忽的对浮沉子急道:“浮沉子,弄出点大动静,让那些鼓噪的乐声停下来!” 浮沉子白了他一眼道:“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关键时候不还得看道爷的本事!” 他嘟囔了两句。 忽的双掌一翻,气发于丹田,直向上冲去。 再看浮沉子用双手拢着嘴,忽的张口大声吼道:“都停下!别奏乐唱歌了!还想不想保命了!——” 那声音不知为何,竟声似巨龙啸天,声震天彻,宛如苍穹巨雷阵阵轰鸣。 苏凌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轰鸣起来,一捂耳朵,这才稍微好些。 他这一声似炸雷的吼声,彷如炸雷响起。 所有臣工和才子皆觉得声震心神,嗡嗡的巨响在耳中不断回荡,弥久不散。 龙煌台上,乐舞戛然而止,那些正自歌舞的舞姬歌姬,皆面如土色,惊慌失措的呆立在当场。 刘端和禁卫连同臣工和无数才子,皆大惊失色,神情剧变。 整个龙煌台在浮沉子一吼之下,竟然怪异的鸦雀无声起来。 刘端气冲顶梁,忽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道:“何方宵小,敢咆哮龙煌台!禁卫军,给我仔细搜索,拿到朕前来!” “喏——” 龙煌台近百禁卫闻令而动,各执御刀长矛,循声找去。 但见苍穹之上,蓦地出现两道直射苍穹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射入苍穹半空,极速分离,一道光影直冲龙煌台,另一道光影直冲九五台阶最高处的刘端。 “南漳苏凌!” “道爷浮沉子!” “前来救尔等性命,尔等还不自知么!” 两声大吼,响彻龙煌台上空。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七十九章 龙煌天崩 龙煌台前,九五百阶之下。 惊变陡升。 所有人眼神骇然的看着凭空出现的苏凌和浮沉子二人,一脸惊慌和无措。 这两个人怕不是疯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救人性命? 谁人危难了?哪个又要死了? 所有人的心中皆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半空中影芒一闪,苏凌一道白色流光已然射到九五百阶最高处。 与晋帝刘端相距不过数寸。 刘端似乎能够感觉到苏凌眼中的利芒和急迫。 苏凌一拱手,沉声道:“请圣上当即宣布龙煌诗会结束,所有人立刻马上远离龙煌台!” 刘端心中先是发慌,却见只是苏凌一人,又看向旁边没有萧元彻的身影,这才心中大定。 我手下还有听命的禁卫,还有百官和天下才子,他苏凌能做什么! 他这才底气十足,盯着苏凌,冷声道:“大但苏凌,朕看你酒还未醒吧!你离我如此近,欲意何为?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不成?” 苏凌冷声急道:“圣上,听苏凌一言,眼下迫在眉睫,请圣上和在场所有人赶紧离开龙煌台,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刘端眼神有些疑惑,觉得苏凌说的郑重,似乎不像妄言,不过转念一想,怕不是苏凌又出什么狡猾计策,要折损于自己,忽的气恼道:“朕乃天子,为何要听你这不入流的曹掾之言,左右禁卫,将这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喏——!”左右禁卫应声而动,各持枪矛朝着苏凌涌来。 苏凌冷芒连闪,知道再拖下去,巨变便在顷刻之间,只得暗道,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 但见他忽的抬头急道:“事情紧急,怕是由不得你了!” 话音方落,一道白色残影朝着刘端激射而去。 禁卫和刘端还未反应过来,苏凌的身形已然出现在刘端身后。 手中短匕出鞘,反手抵在刘端哽嗓处,冷声大喝一声道:“天子在我手,你们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退后!”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近在咫尺的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马珣章等,还未反应过来,见苏凌已然挟持了晋帝。 皆神情大骇,你看我我看你,腾地站起身来,拔出腰中佩剑,执剑怒吼道:“苏凌,逆贼,挟持当今天子,欲意何为!” 那些禁军一阵骚乱,便要向前冲。 “哗——”朝臣和才子皆大乱起来,一个个皆站起身来,如潮水一般要向天子近前涌去。 早有人大声斥责起来道:“苏凌,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孔鹤臣等清流和一干保皇党也大吼着想要上前抢回刘端。 苏凌一脸无惧,半步不退,手中紧握短匕,冷声道:“谁在近前,莫怪苏某刀快!” 刘端早已脸色惨白,身体发软,大声嚎叫道:“都退后,退后!你们是想让朕死的更快一些么!” 苏凌这才低声道:“圣上,苏凌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你相信令君大人是吧,那便让徐文若,徐令君近前回话!” 刘端都快拉裤子里了,颤抖着声音惨嚎道:“徐文若,徐令君,徐爱卿快近前来!快啊!” 徐文若还算镇定,他不太相信苏凌是弑君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救了那个人! 他稳了稳心神,走到离着苏凌劫持刘端近侧,沉声道:“苏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凌正色朗声道:“令君,你信苏凌么?” “信!” 苏凌豪气陡增,朗声道:“好!那我便告诉令君,所谓龙煌台,其实是杀人的断头台!” “什么?......”徐文若闻言,神情变了数变。 沈济舟等也脸色大骇,一脸的难以置信。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龙煌台最底下有机关密道,下面埋了能将整个龙煌台和龙煌大殿宫院方圆炸毁的黑/火药,现在凶徒已然准备行动了,这里瞬间会被炸成一片焦土!到时候便是人间修罗炼狱啊!令君,还望您说服众臣和才子们,赶紧撤离,跑得越远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待怎讲!你说的可是真的!”徐文若神情巨变,他心神大受震撼,看着苏凌,见他正气凛然,不像作假。 他又朝萧元彻的座位前看去,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他不停,朝着郭白衣等人的位置看去,也是没有一个人在座。 顷刻之间,徐文若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此刻对苏凌的话一点都不再怀疑。 苏凌见徐文若此时仍不语,大急,朝着龙煌台上的浮沉子朗声喊道:“牛鼻子,把我的话再说一遍!快!” 龙煌台上的浮沉子不敢耽搁,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次用龙啸功将苏凌的话重复了一遍。 “哗——” 江翻海沸,整个龙煌台下,所有人神情巨变,议论不止,宛如开了锅一般,沸沸扬扬起来。 少数人相信,但大多数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无论他们持什么态度,脸上都是无比的惊骇之意。 龙煌台上,李知白缓缓的看向萧思舒,只见萧思舒一脸黯然,缓缓低头,看着台板,一身孤寂。 他瞬间也明白了。 龙煌台爆炸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徐文若忽的朗声道:“诸位!诸位安静,听徐某一言!” 徐文若还是德高望重的,他一说话,台下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管苏凌所言真假,但诸位,尤其是圣上的安危,不能不顾!我意,咱们还是迅速撤离龙煌台周遭,寻个安静处,若无事发生,再治苏凌之罪,若真的发生了,也好全大家性命,如何啊!” “好!——令君这话在理!” 有不少人已然出言支持徐文若。 “那就最后一阶的各位赶紧转身离开,一阶接着一阶,不要乱!天子先走!”徐文若当机立断道。 可是那些才子似乎还是有些犹豫,踟蹰不前。 九五百阶最初的十数阶皆是寒门才子,塔他们不怎么动起来,堵在前面,后面的想要极速离开的人,汹涌乌泱,挤挤搡搡,乱成一片。 李知白心中一沉,踏前一步,朗声道:“天下才子,我等皆是学问者,临危不乱,方君子所谓,知白相信诗酒仙的为人,赶快撤离,不要乱,不要踟蹰了!” 说着,蹬蹬蹬下了龙煌台,投入到才子之中,大声的指挥后撤。 萧思舒、古不疑和浮沉子皆下了龙煌台。 四人合力,指挥台下所有人有序后撤。 但见自龙煌台到龙煌大殿东西南北四方各处院门,人潮汹涌,洪流滚滚,人流无声,迅速的远离龙煌台而去。 苏凌挟持着刘端,见沈济舟、刘靖升、钱仲谋、马珣章等人在自己的护卫护持下,左冲右突,根本不管什么秩序,冲到一片,推倒一股,横冲直撞,已然离了龙煌台数丈远了。 他们一冲,倒下一片,等这些人还未站起,后面的洪流人群又后继而来。 顷刻之间踩踏频发。 这个时刻,空气蓦地紧张到极点,这个架势,由不得人不相信了,惟恍恍奔逃而已。 哪个还管,哪个又顾,什么秩序,什么谦让。 保命本能,让所有人都头脑发热,人推人,踩着倒下的人往前冲。 刹那间,咒骂声、呼号声、惨叫声、哭喊声、脚步杂乱声,此起彼伏,闻之心惊。 整个大晋臣工才子,恍恍如丧家之犬,四散奔逃,不管不顾,这一冲一乱之下,已然有数不清的人被踩踏而亡了。 这样一乱,逃离后撤的速度自然慢了起来。 何人还顾得上什么天子圣上?哪个又是刘端,哪个又是至尊! 蝼蚁之之命,恍恍奔逃。 众生平等,何来贵贱! 刘端被堵在最后,脸色惨然,嘴里不停絮叨哭嚎:“这怎么办,朕命休矣......谁来救驾!齐伴伴!齐伴伴那里去了?” 那龙煌台下,早已是混乱无序,所有人向没头苍蝇一般乱扑乱奔,哪里能寻得一个老太监的身影呢。 苏凌看了看天色,心中大急,摇了摇头,叹息道:“太乱了,太乱了!来不及了!” 他忽的大吼一声道:“浮沉子,近前来!” 浮沉子正在大声喝止,想要恢复秩序,却听得苏凌呼唤,心中已然知道苏凌的想法。 蓦地大吼一声,直冲半空,蹬蹬蹬的脚踏慌乱奔涌的人群人头,顷刻之间便来到苏凌近前,飞身而下。 苏凌和浮沉子再不多话,一个架起徐文若,一个架起晋帝刘端。 爆喝一声,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顷刻远离龙煌台激射向宫墙之处。 便在此刻,乱成一锅粥的龙煌台方圆忽的蓦然响起无数“嘶嘶嘶嘶——”的声音。 蔓延弥漫,仿佛敲响的丧钟,骇人心神。 漫天浓重的刺鼻火药气息,若潮如浪,将整个龙煌台方圆周遭所有的气息一并抹杀。 火药气息天地弥漫,紧接着凭空腾起无数浓烟。 浓烟翻滚汹涌。 天地变色。血阳也成怪异的灰红色彩。 苏凌和浮沉子一人架着一个,激射而出,已然越过了两道宫墙。 苏凌回头看时,但见龙煌台四周,丛台底蔓延出无数浓烈翻滚的黑色烟气,遮天蔽日,将三层多高高耸的龙煌台都遮掩的若隐若现。 忽的浓烟之中,窜出十几道蓝红火焰,直冲天际,噼里啪啦的擦出无数迸溅的火花。 望之肝胆俱裂! 苏凌神色变了数变,大吼一声道:“快跑!要炸了!” “轰——”、“轰——”、“轰——”、“轰——” 无数滔天而起的轰隆之声响彻整个禁宫。 大地震颤,神鬼接泣。 刹那之间。 龙煌天崩!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章 危急存亡 “轰隆——”, “轰隆——”! 接二连三的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爆炸形成的剧烈气浪,彷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将还未来得及逃离的人,无论是谁,全是掀翻,未等他们起身,因爆炸而形成的如龙翻涌焰浪瞬间将他们的身体吞噬殆尽。 烈焰飞腾,爆炸声不绝于耳。 无数人的身形在巨大的气浪和滔天焰火之中犹如大海孤舟顷刻倾覆,呼喊声、惨叫声、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被气浪和火焰一冲之下,顷刻化为乌有。 整个龙煌大殿周遭方圆,顿时成为了无边炼狱。 狰狞可怖,无人幸存。 气浪和爆炸连环四起,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将巍峨的龙煌大殿震塌了半边。 烟雾、灰尘翻滚弥漫,木屑、石屑激荡乱飞,如雨一般自苍穹之上纷纷砸下。 更是砸中了不少人,惨状森森,目不忍视。 “轰——咔嚓——” 一声惊天巨响,仿佛盘古开天,奋力挥下的一斧,震得人心肝俱碎。 三层多高,恢弘气派的龙煌台在这声惊天巨响之中轰然坍塌。 气浪、石浪、焰浪翻滚肆虐,似乎这天地都要被撕成碎片。 龙台城。 百姓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朱雀大街之上人群照样熙熙攘攘,繁华如梦。 各种店面旗幌迎风飘荡,迎来送往,正是热闹时刻。 便在这时,天地之间轰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所有人刹那之间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大地震彻,苍天变色。 无数鸦雀振翅飞天,呜哇惶恐乱叫。 所有人在短暂惊慌之后蓦地都看到了,禁宫之处的天空弥漫着浓重的黑灰色烟尘,将整个天空都遮蔽的失去了色彩。 巨大的数条火龙,直冲天际苍穹,翻滚舞动,嘶吼狂怒般的从天而降。 顷刻之间禁宫周遭方圆,一片火海翻腾,火海泱泱,犹如大海浪潮。 不仅如此,火势迅速蔓延,眨眼之间火龙魇天,冲出禁宫,连着周遭方圆的民房,尽数吞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圣人无道,天降劫罚不成? 龙台城中百姓,眼中皆是一模一样的惊骇神色。 瞬间恍神之后,宛如决堤的洪水浪潮,哭喊着四散奔逃。 整个龙台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不知何处,街巷、角落、路边看似不起眼的小商小贩,行路的路人,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忽的皆神色一凛,神情之中出现了嗜血般的疯狂。 “雷火涤荡,大德飞仙!——顺者昌,逆者亡!” 无数这般的口号,铺天盖地的响彻于龙台城的上空。 这无数喊着口号,眼中疯狂嗜血的人,皆忽的衣服炸裂,里面竟然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衣衫。 顷刻之间,大街小巷,人群商铺,这些数不尽的紫衣人,形成了无数股浪潮,手中弯刀向天,冷冽的刀芒,彷如恶鬼勾魂。 “杀——杀——杀——” 这肮脏的世界,必须由承天顺义者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涤荡! 无数的紫色浪潮,朝着四散奔涌的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头冲来。 然后出刀,冲杀,劈砍,不分男女老少,刀芒所指,血海尸山。 宛如魔鬼,嗜血而又疯狂。 无数无辜百姓,再未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之时,已然被无数的弯刀砍中,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之中。 紫色恐怖,顷刻之间笼罩了整个龙台城。 大晋京都,繁华人间,摇摇欲坠,刹那成了炼狱森罗。 惨惨万人哭,戚戚鬼魂荡。 人间惨剧,最惨的莫过蝼蚁百姓! 司空府。 郭白衣、程公郡、郭白攸一脸肃杀和紧张,皆立于正堂之中。 不断地有斥候军士来报。 “报,南城出现无数紫衣凶徒,见人就砍,无论男女老少!” “报,西城出现无数自已凶顽——” “报,北城出现......” “报,东城出现......” “报,坊市出现......” 无数斥候军士其快如飞,一个个紧急变故的奏报,宛如雪片一般,出现在郭白衣眼前。 郭白衣脸色惨白,应接不暇。 程公郡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祭酒,你不是说这一切只是针对那些主公的政敌,惊天一炸,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些无端出现的无数紫衣人,是谁的势力?百姓何辜,何辜啊!” “我......”郭白衣瘫坐在桌椅上哑口无言。 便在这时,魏长安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祭酒,祭酒,苏凌,苏曹掾和一个自称浮沉子的道士,已然冲进司空府来了,我阻拦不住!” 郭白衣忽的眼神一亮,大声道:“那是苏凌啊!何故阻拦,快让他到这里见我!” “我已经来了!”一声大喝。 两道白色身影疾风似火出现在正堂之中。 众人看去,这两人浑身烟尘,白色衣衫之上早已血迹斑斑,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们自己的。 正是苏凌和浮沉子。 郭白衣刚想起身说话。 苏凌已然大步欺身向前,气血翻涌,一把将桌案掀翻。 稀里哗啦,军报情报滚落的到处都是! 苏凌声音冰冷,满腔怒火的斥道:“郭白衣,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何不阻止!为什么!......”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苏凌,苏凌你冷静些......听我说!” “冷静不了了,你们那些腌臜计策,老子也不想听一句了!我只问你,郭白衣,你妄称智计无双,岂可想到,那紫衣教、两仙教和承天观,将计就计,趁火打劫,想要凭着这一炸,制造混乱,从而控制京都,覆灭大晋么?” “苏凌——你说什么!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郭白衣脸色刷白,一脸的惊骇! 苏凌昂然冷笑道:“你以为那些紫衣凶徒只是趁火打劫?我来问你,那劫持货船,偷运火药的,是不是紫衣教,他们的衣服是不是便是如今龙台肆虐的紫衣凶徒!” 一语点醒郭白衣,郭白衣倒吸冷气,胸口起伏,哇的一口血喷出体外。 “祭酒......!” 慌得身边众人急忙来救。 郭白衣一摆手,急声大喊道:“郭白衣死是小,这些凶徒邪祟若占了龙台,大晋危矣!危矣啊!” 苏凌扫过正堂,见所有文臣聚集此处,唯独不见武将和萧元彻。 苏凌大急道:“司空何在?此危急存亡之时,他更应该出来主持大局!” 郭白衣摆摆手道:“司空现在别院,如今外面紫衣邪祟猖狂,断然是不能离了别院啊!” 苏凌无语,百个千个念头涌上心头,忽的正色大呼道:“白衣大哥,如今只有你承担这个重任了,眼下赶紧分派,镇压那些凶徒,恢复龙台秩序,绝了这乱象方好啊!” “这......此等大事,只能是司空决断啊!”郭白衣犹犹豫豫,不肯说话。 苏凌忽的大吼一声道:“白衣大兄,我敬你英雄了得!如今只有你的威望才可主持大局,否则龙台危矣!大晋危矣!江山百姓危矣啊!” 浮沉子也大吼一声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到时不仅旁人,司空又能独善其身?” 郭白衣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冷静,忽的强自打起精神,朗声道:“罢罢罢!危局之下,我也管不了许多了,白衣便当得这力挽狂澜之人了!” 他忽的转头看向苏凌道:“苏凌,想你也探得不少消息,把你知道的快同大家将来,时间紧迫,言简意赅吧!” 苏凌忙正色道:“此次龙煌天崩,实乃承天、紫衣、两仙神权自居的邪祟联合所为,偷运炸药,暗修密道,才有龙煌台惊天一炸啊!他们的目标不仅是天子,更是大晋所有的门阀势力,妄图凭一炸将他们全部炸死,然后用手中武装,控制京师。京师有承天观,江湖有紫衣教,地方有两仙教。凭借他们的势力,进而裂土称霸!各取所需啊!” 苏凌知道,紫衣教轰炸龙煌台的事情由萧元彻和萧笺舒默许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捅出来的,否则一个消息走漏,不但自己,连萧氏的势力都要被连根拔除的干干净净。 郭白衣向苏凌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又道:“趁如今混乱局势,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宵小又不能一时之间攻占整个龙台城和禁宫,白衣大哥,应迅速提调各方可用兵马,将他们统统绞杀!若让他们彻底控制了龙台和禁宫,则大势去矣!” 郭白衣闻言,忽的想起什么道:“天子呢?天子如何?” 苏凌这才镇定道:“天子已被我和浮沉子所救,现在一个安全所在,待龙台局势恢复,自会出来与诸位相见。我跟浮沉子沿路之上杀了无数紫衣教众,这才突围而来。” 郭白衣这才稳了稳心神,想了想道:“既如此,当提调五军督提府徐白明所辖、巡城司韩之浩所辖、暗影司伯宁所辖、京卫四营所辖,即刻大军镇压,缉拿叛党邪祟!夺回龙台的控制权!更要知会中领军,禁卫统领许惊虎拱卫禁宫!” 苏凌点头道:“此为上策也!” 程公郡忽的摇头道:“不好!如今大街小巷,皆紫衣贼人,我们如何传递消息啊!” “有我伯宁,何愁消息传不出去!”一声大吼,伯宁身形已然冲到大堂。 身后五十余名暗影司人皆刀明甲亮。 郭白衣这才神色一凛道:“好!伯宁来得正好,由你将这些军令传至各方营中,让他们速速发兵,直救龙台!” 伯宁应声允诺,忽的回头朝着五十余名手下朗声大吼道:“暗影司全伙,继承大公子遗志,今日不成功,便成仁!随我出发!” “喏——!” ............ 伯宁方走,忽的司空府大门传来剧烈的拍打门的声音,咚咚之下,那大门几乎都要被拍的坍塌了。 “怎么回事?......”郭白衣等人正自疑惑。 只见一个军卒浑身是血,爬将进来,声音凄惨道:“大事不好,无数紫衣凶徒,已然将司空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大门已然被砸坍塌,我等抵挡不住,他们已经冲了进来了,马上便到这里......” 话未说完,那军卒头一歪,气绝身亡。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眼神中更是透出了一丝慌乱。 苏凌闻言,肝胆俱裂,忽的从旁边墙上取下司空宝刀——七星刀。 大吼一声道:“诸位,我等身后乃是大晋江山子民,如今生死存亡,退无可退,当勠力同心,杀敌除祟,天佑江山,昂扬不灭!” 众人神色一凛,以郭白衣为首,众文臣已然“锵——”的一声抽出随身佩剑,脸上皆是决绝之色。 郭白衣大吼一声道:“诸位,今日之势,有死无生!萧氏荣光,亦有我等守护!来呀,随苏曹掾,出门迎敌!” 苏凌、浮沉子各持刀剑,两道白影已然朝着司空府门前直冲而去。 大厦将倾,何惜此身! 风雨若至,吾亦无惧,若涤荡,便涤荡个痛快吧!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一章 龙枪长啸,英魂长存 司空府门前。 一紫衣身影,凭空悬浮。 手中巨剑,剑光凛冽,剑气逼人二目。 他的神情与这肃杀气氛丝毫的不相符。 倒是带着几分戏谑和随意,虚浮的身影,竟有些许的懒洋洋的。 身后是百余名紫衣杀手。 紫衣魇天,弯刀冷煞。 苏凌和浮沉子一左一右,各持刀剑与此人相峙。 苏凌心中泛起一丝无奈和绝望,看了看此人,咬牙一字一顿道:“凌——一——剑!” 凌一剑见是老熟人,忽的在半空中哈哈大笑道:“原是冤家路窄,好你个苏凌果真命长,龙煌台竟然没有炸死你,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不过,也就是多活片刻,怎么着,你是自裁于此,还是让本尊费些气力呢?” 浮沉子低声道:“这勾八玩意儿,好大口气......不就是九品上而已,咱们两个联手,不一定打不过他!” 苏凌摇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他傻啊?他岂会一人战我们两个?他身后可有上百高手,你看看咱们身后,一个郭白衣,病秧子,另一个一点功夫都不会,出来也是送人头,除了程公郡多少会两招,但也丝毫不够看的啊......” 浮沉子嘿嘿一笑,低声道:“别着急山人自有妙计!” 但见他踏前一步,朝着虚浮在半空的凌一剑唱了个喏道:“大仙,收了神通吧,总在天上飘着,也累不是......” 凌一剑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缓缓落在地上,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一翘兰花指道:“哎哟哟,我当是谁,这不是两仙教上仙浮沉子么?”说着,竟手指挽了个花,朝他点指道:“你这个人啊,好不晓事,如今这个局面,他们这群晋朝猪狗,还能反了天不成?不如你投效本尊,本座见你生的细皮嫩肉,倒也俏皮,干脆渡你还俗,做我身边的义子如何?” 浮沉子好一阵恶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差点将昨天的饭菜都吐出来了,暗骂了几声死变态,这才又笑呵呵道:“凌老怪,你的功夫呢虽然跌了境界,也好歹是九品上,你看看我跟苏凌都不够瞧的,你不会仗势欺人,打群仗吧,知道说你人多势众,不知道的以为你惧怕我俩,人多群殴,哎呦呦道爷都替你丢人!” 凌一剑闻言,脸色一厉,怒道:“对付你俩,我何须旁人,今天本尊便要你心甘情愿的投效本尊!”说着回头对那数百紫衣杀手道:“都不准上,谁敢援手,本尊拔了他的皮!” 然后又朝着浮沉子魅惑一笑,兰花指一指他道:“哎呦哟,你还是乖乖让本尊打两下屁股,放心,本尊疼你,不会出手太重的.....” 浮沉子一捂屁股,朝着苏凌一咧嘴,恶寒道:“这个老阴人,道爷受不了了,苏凌咱俩围攻他,莫要留手!” 苏凌沉声道:“我明白!” 但见苏凌一摆七星刀,刀芒一闪,顷刻已然纵至凌一剑身旁,斜肩铲背就是一刀。 凌一剑不躲不闪,阴阳怪气的叫了声来得好!忽的身形相左一撤,手中封天巨剑斜刺里朝着苏凌拦腰挥去。 苏凌大骇,好厉害的凌一剑!覆手之间便从守势变成了攻势。 苏凌不敢用手中刀招架,那封天巨剑的力量他是清楚的! 只得连挥三刀,向后疾退。 凌一剑直跟而上,刚要进攻,却听得浮沉子笑道:“老阴人,吃道爷一剑!” 但见浮沉子身形悬起,半空中剑划弧光,天河倒泄,直劈凌一剑头颅。 凌一剑只得舍了苏凌,封天剑剑尖朝上,直奔浮沉子的剑而去。 浮沉子心思有多鬼,见那巨剑比自己胳膊都粗,知道不得硬碰硬,忽的撤剑回身,飘落在凌一剑面前三尺之处,大叫一声:“慢!——” 凌一剑刚想进攻,听他一喝,这才收剑,疑惑的探头问道:“小心肝,你要作甚啊?不打了?......” 浮沉子哈哈大笑,忽的两只宽大的袖子朝着凌一剑探来的头脸使劲甩去,大喊一声:“王八犊子!看暗器!土炮!......” “土......” 凌一剑刚然一愣,刚说了一个土字,便觉得两大股黄色土沫子自浮沉子的大袖之中喷涌而出。 他再躲已然不及,正被这两大股土沫子喷撒了个满头满脸。 整个人灰头土脸,眼泪直流,睁都真不开了。 喷嚏鼻涕齐出,呛得他嗓子眼、气管全是土。 苏凌哈哈大笑道:“浮沉子,你这一招土炮颇有老贱客的神韵啊!” 浮沉子偷袭得手,哈哈大笑道:“不能骄傲,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两人默契十足,趁他病,要他命! 一左一右,两道闪电般的白光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正自恍惚,忽的听到左右金风已至,顿时窝火带憋气,发起狠来! 忽的双手死命抓着巨剑封天,不管不顾的在身前抡圆了。 他视有障碍,这一下使出了浑身气力,浮沉子离得近,剑先到了,但被凌一剑一抡之下,连人带剑崩飞数丈,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屁股生疼。 可是凌一剑虽逼退了浮沉子,苏凌七星刀已然到了,这下凌一剑再想挡,却已不及。 一刀直冲向前,正刺入凌一剑左肩之上。 “嘭——”的一声刺入三寸,血流如注。 凌一剑吃痛不已,大吼一声骂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本尊岂能与你们善罢甘休!” 浮沉子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坐在地上穷对付道:“什么下三滥不下三滥,对付你这种大阴人,死变态,能伤你就是高招!” “去死!——”凌一剑竟然半步不退,也不管刺进肩头的刀,此时他已抖落了满头土,右手封天剑清鸣一声,朝着苏凌直挥而去。 剑光缭绕,苏凌蓦地发现,剑气已然将自己锁死,根本避无可避。 浮沉子看得真切,一跺脚急呼道:“苏凌,小心啊——” 苏凌只得一狠心,抽刀而出,刚要抬手迎那漫天剑影,已然来不及了。 苏凌心中冰冷,直直的看着那巨剑封天当头砸下! 就这样死了么? 苏凌心中苦笑,只得一闭眼,等死而已。 “嘭——”的一声巨响。 苏凌蓦然睁开眼睛。 只见凌一剑倒飞而回,封天巨剑几乎脱手。 一人横在苏凌身前,白衣飘荡。 手中长枪,隐隐泛着幽紫色的电光。 “叔至!”苏凌惊喜大喊道。 来人手中紫电龙吟枪。 白叔至! 白叔至回头低声问道:“苏凌,你怎么样!” 苏凌点点头道:“无妨!” 白叔至点点头,这才转头,长枪一指,龙头枪芒闪动,气势冲天。 “凌一剑,你的对手是我!”白叔至声音冰冷,带着万般杀意。 “呵——原来是你!当年白家的漏网之鱼,今日还敢强出头!”凌一剑稳住身形,阴阳怪气的说道。 白叔至眉头微蹙,冷声道:“当年问剑谷勾结靺丸,妄图血染中原,我白家合全族之力,才将问剑谷绞杀,趁我们与问剑谷教众以及靺丸狼兵两败俱伤之时,你竟然突下杀手,可叹我白家四十九口,尽丧在你的封天剑下!” 白叔至声音悲愤道:“天道轮回,今日这灭门之仇,白叔至要全数向你讨还!” 凌一剑一阵狞笑,声音尖锐难听,他翻眼看了看白叔至道:“就凭你,你也配!” 配字刚一出口,手中封天剑蓦地悬浮半空,顷刻之间化为三道虚影大剑。 凌一剑持封天真身,剑光汹涌,直扑白叔至而去。 “紫电龙吟,给我破!——” 白叔至横枪在手,龙吟阵阵,化为一道白光,随着枪芒朝着凌一剑直撞而去。 两人顷刻之间缠斗在一处。 两人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其实若不是凌一剑那场暗杀,降了些许修为,白叔至定不是对手,如今二人旗鼓相当,枪鸣剑啸,杀了个昏天暗地。 凌一剑身后的数百紫衣杀手见状,皆大吼一声道:“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杀啊!” 数百弯刀刀芒,若潮如涌,紫衣涌动,朝着司空府门前冲去。 妄图一冲之下,占了这司空府去。 苏凌脸色变了数变,自己一方除了他和浮沉子,其他人战力等同于零。 人单势孤,根本挡不住。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苏凌执刀在手,将这七星宝刀当做剑用,大吼一声道:“相思难挽一剑斩!给我杀啊!” 刀气纵横,直冲进紫衣杀手之中。 刀芒一闪,砍倒一片,刀芒一翻,血浪翻涌。 浮沉子见状,也红了眼,大吼一声道:“无量阿弥大陀佛,老剑客也杀上一阵!” 剑光冲天而起,来到苏凌近前,两人背靠背,互为犄角,同进同退。 只是这两人再勇,也架不住这数百人一起围攻。 眼看情势岌岌可危。 “踏踏——” “踏踏踏——” 无数声踏踏声响彻,大地震颤。 一声怒吼由远及近道:“苏凌兄弟莫慌,憾天卫黄奎甲到了!” “关云翀到了!” 但见两马趟帆,快如星火旋风,从长街街口顷刻冲了过来。 四蹄撒开,朝着这数百紫衣杀手的阵中直撞而入。 “啊啊啊——”惨叫连连,早有十数紫衣杀手未弄清何事,已然被这两匹马踏撞而倒,再踏之下,肠子肚子尽数流出,死状惨不忍睹。 这两员大将,宛如天将魔神,在这数百紫衣杀手阵中左冲右突,双铁戟翻滚,如泰山压顶,湮龙刀呼啸,如索命怒龙。 顷刻之间,放倒了数十人。 再往后看,五百余黑甲麾士,黑甲黑马黑旗,如一阵旋风般直抵而至。 这便是憾天卫的威力。 所向睥睨,威可憾天! 这数百紫衣杀手皆江湖人士,被憾天卫章法精妙的冲杀冲的阵型散乱,四散奔逃。 哭嚎惨叫,血浪如潮。 精锐对上杂鱼,杂鱼岂有还手之力。 屁滚尿流,萎靡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形势顿时逆转,司空府解围。 关云翀和黄奎甲冲到门前,翻身下马,仿佛两座门神堵在司空府门前。 风雨飘摇,司空府岿然不动。 凌一剑正自全力与白叔至抗衡,忽的觉着周遭一片大乱。 偷眼看去,才发觉己方紫衣杀手阵营,早就被憾天卫冲的稀烂,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他知道大势已去,便想抽身逃离。 忽的巨剑朝着白叔至猛攻三剑。 白叔至身形向后稍退,凌一剑纵身冲天而起。 下一刻已然跃至房顶,大笑道:“白叔至、苏凌,你们的脑袋本尊暂且记下,洗干净了等我来取!凌一剑走也!” 说罢,转身欲走。 苏凌大急,转头对关云翀大喊道:“云翀大哥,此贼乃匪首,切不可让他逃了!” 关云翀神色一凛,大吼一声道:“他逃不了!——” 也不见他纵身追赶,忽的湮龙刀以上示下,顷刻两刀。 “吼——”两声龙吟。 两道巨大的绿色刀芒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转身逃离,没有防备,那两道湮龙刀芒呼啸而至。 “轰——” 将那房顶整个掀塌。 凌一剑惨叫一声,身如落叶,直坠而下! “凌一剑!死来——” 白叔至人枪合一,身化一道流光,直冲凌一剑而去。 凌一剑瞳仁之中,白叔至宛如九天杀神,身化龙形,枪芒猎猎。 “嘭——”的一声。 凌一剑只觉哽嗓处一冷。 低头看时,那紫电龙吟枪已然整个贯穿了他的哽嗓咽喉。 枪尖处血殷殷,直透神魂。 凌一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白叔至撤枪。 “嘭——”紫电龙吟枪直搠在地上,紫芒缭绕盘旋。 白衣飘荡,白叔至负手而立。 龙枪向天,竟发出三声长啸。 他的眼中忽的泪眼迷蒙,颤声喊道:“爹娘!白门四十九口英魂不灭!今日你们的大仇,叔至替你们报了!” 轰咔—— 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困局何破 众人合力杀退了司空府外的紫衣杀手。这才重又返回司空府正堂之中。 苏凌浑身是汗,其他人也是神情冷峻。 郭白衣眉头微蹙,来回的踱着步子,远处街上杂乱的呼嚎声、惨叫声不时的传来。 暴/乱仍在持续,邪祟仍在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苏凌一把拉了郭白衣,低声道:“想以紫衣教、承天观为棋,未曾想他们会有如此惊天阴谋吧,反倒成了他们的棋子了......” 郭白衣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还望苏老弟以大局为重,莫要声张司空对龙煌天崩一事是知情默许的才是啊!” 苏凌长叹一声,低声道:“我明白......” 他这才转回头对黄奎甲道:“奎甲大哥,你带了五百憾天卫回来,司空在别院的安危怎么办?” 黄奎甲忙道:“主公已然知道龙台生变,这才命我率憾天卫回援,至于别院那里,留下了八十多憾天卫精锐,那些贼人只是以为主公在司空府中,想来别院定然无事。” 苏凌这才心中稍安。 ............ 龙台城东城外,五十里。 龙台大山的分支在这里形成了三座较为宽阔的山梁。 居高临下,左中右三道山梁上,驻扎了三股不同颜色的旗幡军营。 左侧军营,中军大帐高挑一展中军主帅大旗——荆南侯,钱。侧面两展副帅旗幡,分别绣着两个大字——甘、程。旗幡皆为蓝色。 右侧山梁上军营,中军大帐高挑一展中军主帅大旗——安国侯,刘。 两侧亦有两展副帅旗幡,分别绣着大字——齐、文。旗幡皆为皂色。 这两处军营,规模均不算大,看连绵方圆的范围,大约均有二三百人。 中间山梁上,亦有一处驻扎的军营,却是比左右两侧军营的规模大上不少,连绵在山梁之上,旌旗飘摇,猎猎作响。 中军大帐亦有三面旗幡,正中帅旗,上书——大将军,沈。 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展副帅旗幡,上书——文、张。旗幡皆为红色。 从他们的旗号上可以窥测出,左右两厢的军营,左侧乃是荆南势力,荆南侯钱仲谋的精锐;右侧乃是扬州势力,安国侯,扬州牧刘靖升的势力。 两家地盘以荆湘大江为界,钱南刘北。 平素两家暗中较劲,虽有互吞之心,小摩擦不断,但好在明面上未撕破脸,倒也相安无事。 今日两家势力的主公亦应天子相邀,赴龙煌诗会去了,两家隔着山梁,各自歇兵。 中间那道山梁,兵锋最盛的,便是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精锐,五百骑兵,号称天下无敌——长戟卫。 沈济舟与这钱、刘两家还算友好,故而列阵在中间山梁,也当为两家缓冲。 且说,中军大帐之中,帅案之上空无人影,原是沈济舟不在,也赴会去了。 而左右两侧,乃是两位身着重甲的副帅,正在笑着谈论着什么。 左侧身长八尺有余,孔武有力,往脸上看,无发光头,不仅如此,连眉毛和胡须均无,远远看去就像一尊无毛老怪。 此人便是副帅之一,号称渤海四骁之一——文良将军; 右侧那人身长七尺,虽是一身重甲,但却面目清秀,身体也不似文良看起来浑厚孔武,但目光深邃,颇有儒将风采。 此人便是沈济舟麾下,第一员儒将,渤海四骁之一——张蹈逸将军。 那文良是个火爆脾气,胸无点墨,却打仗勇猛,战场之上百十人不得近前。 却听他正在向张蹈逸抱怨道:“你说说,主公不准咱们饮酒,却偏偏去龙煌诗会,喝那天子的御酒去了,这也不知几日才回来,我这嘴里岂不要淡出个鸟来了!” 张蹈逸淡淡一笑,劝道:“文大哥英武,又是豪量,不喝些酒的确是有点缺了什么似得,只是主公临行前,将这五百长戟士全数托付你我二人,此处不比渤海,形势错综复杂,莫说单单一个根深蒂固的萧元彻,咱们左右山梁那两家也不是好惹的主啊!文大哥还是忍耐一些,待主公返回,能不赐你好酒喝?” 文良这才拨棱了几下大秃脑袋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这性子当然无所谓,我可是有点憋闷,不给喝酒,我待夜间出去打几只野兔,解解馋也好啊!” 两人正在说话。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响彻整个苍穹。 整个山梁大地都震颤起来,那巨响回荡期间,弥久不散。 张蹈逸和文良对视一眼,皆脸色更变,急忙出了大帐,循声看去,但见龙台城处浓烟翻滚,火浪滔天,尤其是禁宫方向更是一片火海烟尘。 两人面色一凛,正要呼唤手下,却见一个斥候急匆匆的跑来,见了二人忙跪下,声音颤抖道:“报!报两位将军,龙台城不知何故,竟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看方向,当是禁宫龙煌台,现下禁宫一片混乱,消息断绝,整个龙台京都也乱了套了,百姓四处逃难,还请两位将军示下!” “你待怎讲?龙煌台爆炸了?何人阴谋?主公如何?!”张蹈逸神色大变,一把抓了那斥候的衣领,大吼道。 那斥候一脸惊恐,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龙台一片混乱,我等只能在外围打探,禁宫情形,实在不知,只是......只是这一炸,火海四起,怕是主公......主公凶多吉少啊......” “混账!胡说什么!乱我军心,左右给我推出去斩了!”张蹈逸大吼一声,一脚将这斥候提到在地,早有左右军士,将那斥候按住,拖走了。 文良虎目怒睁,哇哇暴叫道:“好啊!好啊!我当这天子好心宴请主公,未曾想竟设下了这样一条毒计,看来主公凶多吉少啊!张蹈逸,咱们应当速速提兵踏破龙台城,闯进宫去,救主公啊!” 张蹈逸神情数变,电光火石之间思绪翻涌,默然无语。 文良脾气火爆,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忽的回了大帐,取了自己的瓦棱双锏,大吼一声便要前去集合军队。 张蹈逸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急道:“文大哥!且慢!莫要冲动啊!” 文良大吼一声道:“张蹈逸,我平素敬你是条汉子,如今事态紧急,你却是个惜命的孬种,你不去便守好军帐,劳资一人带兵踏平龙台!” 张蹈逸死死抓住文良不放,语重心长道:“文大哥!文大哥!莫要焦躁啊!这天子到底是个什么份量,你我皆知,他岂能有如此胆魄,定下此等毒计?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文良闻言,愣在当场。 他虽粗莽,但也还是有些脑子的,听张蹈逸说的在理,这才道:“那照你说,这龙煌台爆炸,到底是谁的毒计!” 张蹈逸眼神微眯,一字一顿道:“以我观之,萧元彻的可能更大!” “什么!好贼子!老子不取了他的脑袋,誓不为人!”文良大吼一声,还要前去点兵。 张蹈逸急道:“文大哥,且在听我一言!如今龙台局势混乱,主公又生死未卜,我等贸然出兵,若主公有事,当算师出有名,可是若主公平安无事,咱们贸然出兵,若被别有用心之徒抓住不放,这罪责,你我倒也无所谓,主公将如何自处啊!” 张蹈逸苦口婆心又道:“文大哥,这些咱们都不考虑,可是龙台可是大晋京都,城防坚固,我们这些长戟卫皆是骑兵,陆上奔袭,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若攻城,怕是不擅长的,假定这就是萧元彻的毒计,迫我们出手,他必然有重兵等着我们,到时候攻城攻的下攻不下,还在两说,可是我们岂不是落入了他的彀中了!” “那你说怎么办?出兵不行,不出兵干等着么?主公难道就不救了么?”文良一脸气闷,朝着龙台城方向直挥拳头。 张蹈逸沉声道:“兵是肯定的要出的,城也是要打的,只是时机未到,再等等!” “等什么!再等黄瓜菜都凉了!”文良急的如热锅蚂蚁。 张蹈逸抓了文良的手道:“兄若信我,随我到大帐之中等候,料想不出片刻,必有结果!若到时还是没有结果,兄若出兵,蹈逸必不阻拦!” 文良没有办法,只得憋着气,跟张蹈逸重回大帐,勉强坐在那里运气。 张蹈逸面沉如水,目光冷峻。 过了片刻,忽的帐帘一起,有人飞报道:“报!报两位将军,有荆南侯麾下甘锦帆、程公晋两位将军和扬州牧麾下齐玳、文铁铮两位将军求见!” 张蹈逸这才淡淡一笑,笃定道:“等的就是他们!快!快请......” ............ 司空府正堂。 众人正在休整,忽的门口其快如飞的闪进一个斥候,连滚带爬的跌撞进来,满身是血。 众人见状,皆神色一凛,知道定然有大事发生。 但见这斥候见了郭白衣,纳头拜倒,神情慌乱道:“报!报祭酒,大事不好了!” 郭白衣眉头一皱,急道:“快讲!” “渤海沈济舟麾下大将文良、张蹈逸;扬州刘靖升麾下大将齐玳、文铁铮;荆南钱仲谋麾下大将甘锦帆、程公晋三家兵合一处,如今正在猛攻龙台东城门!城门校尉郭准见事态紧急,特命属下,杀出紫衣教重围,前来秉报!” 郭白衣闻言,双手颤抖,腾身站起,急道:“可有交战?” “未有!他们三家兵合一处,约有千余人,皆是精锐。郭准校尉料敌势大,未敢轻出,只命高挑吊桥,死守东门,可是他们再若猛攻,东门恐怕......” 郭白衣点了点头,沉声道:“你速回去,告知郭准,切勿出击,援兵即刻便到!” 那斥候应诺去了。 待他走后,郭白衣面色阴沉,如今形势严峻,巡城司、暗影司、五军督提府、京营卫所有能用的兵力全数在城中镇压那些紫衣教暴徒的叛乱,一时半刻绝对抽不开身,却未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郭白衣束手无策,如今已然无兵可用了。 苏凌忽的起身,沉声道:“东城城门校尉郭准处还有多少人?” 郭白衣道:“约有二百余人!” 苏凌点了点头,转头对黄奎甲急道:“奎甲大哥,紫衣逆贼已然逃散,又有各处军马围城镇压,想来司空府无大碍了,苏凌以为分一百憾天卫留守便可,剩余四百憾天卫,奎甲大哥都带着,驰援东城门!务必不使那三家军兵进城方好啊!” 黄奎甲看了一眼郭白衣,郭白衣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奎甲切记,若战,战场必在城外,若这群狼兵进城,怕是龙台即刻陷落啊!” “黄奎甲明白!俺这就去杀了这群鸟人!”说罢,黄奎甲手提双铁戟,便要出了正堂带兵去东城门。 苏凌思绪连连,忽的出声道:“奎甲大哥且住!我有一计,诸位参详!” 他话一出,郭白衣、郭白攸、程公郡皆眼神不错的看着苏凌。 苏凌神情丝毫不慌乱,沉声道:“扬州刘靖升和荆南钱仲谋,两人势力,只隔了一道荆湘大江,且钱仲谋之父钱文台更是死于刘靖升手下大将黄江夏之手,他们两家,眼下虽表面和平,但不和由来已久,我意,当派一智勇之士,随奎甲大哥一同到东城门,缒城而下,去到甘锦帆的营中,以言挑拨之,到时他们结盟自乱,东城门之危可解!”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大赞。 郭白衣拍手赞道:“苏凌此计甚妙,只是当派何人前往?” 苏凌神色一凛道:“苏某,当仁不让!”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烈马白衣,少年追风正当时 苏凌话音方落,黄奎甲一跺脚道:“嘿!还是苏小子厉害!如此便跟俺前去吧!” 苏凌点头,刚想离开。 郭白衣却出言道:“慢!苏凌,城内形势错综复杂,我一人恐独木难支,你万不可离开啊!还需另派人选!” 苏凌一愣,抬头看了看浮沉子,嘿嘿一笑。 浮沉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道:“苏凌,你别打道爷主意,刚才道爷吃了凌一剑那死变态一招,摔得如今屁股还疼呢,可干不了这个事,再说我这人向来不着调,那钱仲谋貌似又跟我师兄有着莫大的关联,我可不去送死!他要知我帮着你们,到时我回不回得了两仙坞还是两说呢!” 苏凌想了想,觉得浮沉子说的有理,正自为难。 旁边程公郡忽的走出来,沉声道:“若诸位信得过我,公郡愿往说之!” 郭白衣大喜,点头道:“公郡智勇双全,早年亦曾领军上阵,这个人选非公郡莫属啊!” 苏凌也点了点头。 程公郡这才神色一肃,朝着众人一拱手道:“程公郡,定不辱使命!” 程公郡随着黄奎甲带着四百憾天卫精锐,朝着东门,如风似火的去了。 正堂之上,只剩苏凌、浮沉子、郭白衣、郭白攸(白衣族侄)、魏长安、白叔至等人,静听各方讯息。 正堂之上,气氛压抑到极点,无人说话,神情冷峻。 就是平素吊儿郎当的浮沉子,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 正堂寂静,那外面大街小巷的喊杀声、奔走呼号生、惨叫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弥久不散。 不绝于耳,闻之心惊。 苏凌长叹一声,忽的缓缓吟道:“龙台如聚,火浪如怒,山河江山万里路。望京都,意踌躇。伤心旧朝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吟诵的缓慢苍凉。 郭白衣等人闻听,恍恍间,如摧心肝! 倒是浮沉子脸上若有笑意,偷偷白了一眼苏凌。 只是苏凌方吟完这些,便觉得四周方圆有些一样。 安静,极为的安静。 呼嚎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等等等等,所有的声音,仿佛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仿佛所有的乱象、屠杀皆不曾发生一般。 一切诡异的平静而又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的有人飞速来报道:“报,东城紫衣暴徒已然全部镇压,除少数遁逃,死者不算,生者皆为俘虏!” 郭白衣刚想说话,又有人飞报前来道:“报,西城......” “报,南城......” “报,北城......” “报,坊市......” 顷刻之间,龙台城各处斥候均飞速来报,将整个司空府大堂站了个满满腾腾。 郭白衣闻言,各处均已安定,这才神色难掩激动,仰天大笑道:“宵小授首!我司空府麾下天军兵锋何人能抗!大局定矣!大局定矣!” 不仅是他,郭白攸、魏长安等人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皆大笑起来。 可是唯有一人,面色却愈发阴沉,怔怔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语皆无。 眼神冷冽,带着万分的疑惑和不解。 正是苏凌。 郭白衣转头笑问道:“苏老弟,如今大局已定,你怎生如此模样,莫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大军掌控局势的实力么?” 苏凌长然一叹,声音低沉道:“非也!大军正统,那些宵小怎么会是对手,只是......” 郭白衣闻言,看了看他,方道:“只是?只是如何?” 苏凌一字一顿道:“快!太快了!......” 浮沉子闻言,高声道:“苏凌,这还快啊?外面从未下雨,到如今雨都停了,已近次日平明了,一夜都快过去了,每一刻皆为煎熬,道爷都快精神分裂了,你还嫌快?” 苏凌摇头,声音低缓,一边思忖一边道:“真的不快么?诸位试想,那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三家,精心谋划,想来谋划已久,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密道、火药、龙煌台此间种种,更是大费周章,以我观之,必然所图甚大啊!可是围攻司空府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却只有凌一剑一人称的上高手,其余人不过是普通杀手而已,一冲之下败亡的彻彻底底,这且看做是低估了咱们的实力,可是龙煌天崩,罹难的大臣才子不计其数,天子几乎都蒙难了,如此声势,岂能是寻常的暴/动?再有,龙台城遍地突现紫衣暴徒,见人就杀,整个龙台被他们搅得地覆天翻,我们只是仓促应对,便能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平定暴/乱,龙台各处皆安?” 郭白衣闻言,低头沉思不语,忽的抬头急问道:“苏凌老弟的意思是......” 苏凌神情凛冽,语速也快了不少道:“若不出我所料,他们定然在酝酿更大的惊天阴谋,若没有后手,这便是毫无意义的闹剧啊!” “所以......这场惊天变乱,远远未曾结束!......” 他此话说的在理。 郭白衣和郭白攸皆是智计无双之士,如何听不出苏凌所言极有道理。 郭白攸吸了口气,沉声道:“敢问苏曹掾,那如你所说的更大的阴谋当是什么?” 苏凌思虑良久,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只是诸位试想,紫衣教等到现在只出现了一位匪首,便是死鬼凌一剑,剩余的人呢?那个另外的护法燕无归哪里去了?据他们手下所说,似乎还有一个紫衣教教主,此人一直身份成谜,到现在仍不知是谁,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不露头么?还有,我的情报,既是承天观亦参与此事,那观主瑜吉,岂能安坐承天观中?如今此人在何处?更有两仙观还有一个负责此事的观舸,乃是两仙教实质的二号人物,此人自官兵围剿两仙观,便下落不明,如今又在何处呢?” 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 他们的脸色从惊喜渐渐的变成了忧心忡忡。 白叔至忽的起身道:“如今瞎猜,亦不是办法,白某愿出府,到龙台街市巡查一番!” 苏凌感激的看了一眼白叔至道:“白大哥,如此甚好,能者多劳,如今咱们是灯下黑,倒不如主动出击的好,那就辛苦白大哥走一趟,只是切记,若碰到我说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不要交手,火速返回,我们从长计议!” 白叔至点了点头,提了紫电龙吟枪,纵身跃上房顶,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众人心中沉重,坐在堂中半晌无语。 郭白衣忽的叹了口气道:“如今不管如何,主公的大军总是控制了些许局面,司空府不可无当家人,我意还是尽快到雪衮别院接了主公和璟舒女公子回来,也好主持大局啊!” 众人点头。 苏凌正自想着心思,忽的听到郭白衣此话,蓦地站起,脸色变了数变,急声问道:“白衣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郭白衣一愣,这才又道:“我说,接司空回来主持大局,怎么苏兄弟又不同看法?” 苏凌急忙摆手,神情愈发惊骇阴沉,急道:“上一句,你说司空别院还有个名字叫什么?” 郭白衣一脸疑惑道:“雪衮别院啊!” 苏凌一激灵,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骇道:“不好!这下真的大事不好啊!” “什么......你说什么!” 郭白衣、郭白攸、魏长安见苏凌从未有过如此惊骇的表情。 皆出口急问道。 苏凌神色越发寒冷,沉声道:“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郭白衣忙道:“雪衮二字,起源于数年之前,主公迎天子于灞城灞上,居高临下,眼望滔滔灞水连绵不绝,撞石飞花,犹如激雪,故而挥毫提了两字为——雪衮。我曾出言提醒,衮字缺水三点。主公抚掌大笑说,一河流水,岂缺水乎!后来主公修建司空别院,征别院名号,天下皆献之,主公皆以为不中意,忽的想起那雪衮二字,偏别院正院,修一假山悬泉,颇有灞水当年其势之一二也,故主公取司空别院为——雪衮别院!” 郭白衣看了看苏凌道:“怎么,苏老弟对这个雪衮别院之名,怎生如此感兴趣?” 苏凌须发皆炸,眼中满是凛冽寒意,忽的一把拽过浮沉子,朗声道:“浮沉子,你可当记得那个疯子玄阐那句谶的前两句......” 浮沉子被苏凌从未有过的神情吓得脸色一白,哆哆嗦嗦的道:“道爷之前记得,被你一吓,全忘了!” 苏凌一字一顿道:“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半字不差!”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浮沉子点点头,不以为意道:“背的挺溜,咱们不是破译出了这谶是要炸了龙煌台的意思么?” 苏凌猛地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仅仅是指龙煌台么?浮沉子,你好好想一想......” 浮沉子嘶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念道:“雪漫人间,承天顺义!.......” 忽的停顿不言,抬头来,已是满脸惊骇的看着苏凌道:“雪漫人间......雪!......” 苏凌使劲的点头道:“我原以为所谓雪漫人间,或许是约定了这一炸的时间,当为冬日雪时,可是眼下已然立春,我便以为只是为了凑四句谶,故作高深......” 苏凌猛然抬头,眼神已满是赫赫之意,沉声道:“直到,白衣大哥方才言讲,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 “我勒个去!这麻烦了啊,苏凌!”浮沉子大骂一声,一蹦三尺高。 苏凌声音如刀如冰。 “原来这群混蛋,不仅要炸禁宫,还要炸......” “雪衮别院!”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郭白衣更是瞬间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惊骇失措。 苏凌不再多想,想也是浪费时间。 毅然决然之下,快刀斩乱麻。 但见他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流光冲到院子里,大吼一声道:“快,马来!” 早有马倌牵了一匹乌骓烈马。 苏凌翻身上马,大吼一声道:“苏凌现下飞马前往司空别院,但愿来得及,否则,司空危矣!” 但见他一勒马缰,那马唏律律的长鸣,前蹄仰空。 苏凌挥鞭在手,白衣长风,马上少年,神情激荡。 “司空别院!好马儿,快一点,再快一点!” 烈马乌骓,四蹄蹚帆,撞出司空府,如星似火直奔司空别院去了...... 司空!苏凌来也!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道 五官中郎将府。 萧笺舒面沉如水,坐在长椅之上。 身旁独孤袅袅一身粉色纱衣,正用玉手摇了小扇,小炉之上,一鼎茶壶冒着氤氲的香气。 她见茶烹的火候刚刚好,这才摘了茶卮,将茶壶提在手中,一道清冽的茶水从壶嘴处倒出,满室皆香。 独孤袅袅曼妙的身姿缓缓站起,薄纱轻动之间,幽香阵阵。 幽香浮动间,她婀娜的身姿已然来到了萧笺舒的近旁。 “夫君,饮茶......” 萧笺舒淡淡的看了一眼独孤袅袅递来的茶,轻声道:“不饮......” 独孤袅袅略微怔了怔,方又浅浅一笑道:“这么好的茶,夫君不饮,岂不是浪费了么?” 萧笺舒不语,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龙煌一炸现已大功告成,我想此刻禁宫早已一片混乱了,到时候夫君和父亲出面,力挽狂澜,无论是声望抑或权柄,当如日中天,夫君因何事不快呢?” 萧笺舒满腹心事,一叹道:“虽如此说,但我亦听斥候来报,京都龙台同时出现大股紫衣教的人,兴风作乱,屠杀百姓,他们欲意何为?” 独孤袅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哦?竟有此事?紫衣教莫非另有图谋不成?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咱们大军镇压下去,不消半刻,他们必定土崩瓦解,夫君何必烦恼呢?” 萧笺舒仍是眉头紧蹙道:“话虽如此,然而,屠戮无辜百姓,亦非我之本心也!但等温先生前来,我当详细问一问方好。” 便在此时,但听门前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萧笺舒和独孤袅袅抬头看时,却见门前人影闪动,一灰褐色长衫的青年书生,缓步而来。 正是温褚仪。 萧笺舒这才朝他微微点头道:“温先生来了,就请坐吧。” 温褚仪谢过,与萧笺舒对面而坐。 独孤袅袅恰到好处的递了一卮香茶,温褚仪忙双手接过,饮了一口方道:“公子深夜唤褚仪何事啊?” 萧笺舒不动声色道:“温先生,按照你的计策,那龙煌台已然化为焦炭,想来父亲也已撤回别院去了,不知下一步当如何啊?” 温褚仪点点头,淡笑道:“此事容易,待龙台乱起,司空和公子再现身,力挽狂澜,龙台可定,凭此功绩,定当万民传颂啊!” 萧笺舒似乎不以为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温褚仪道:“只是,京都龙台城为何会突然窜出无尽的紫衣教暴徒,烧杀抢掠,搞得整个龙台城风雨飘摇,更有沈、刘、钱三家猛攻东城门,不知此间事,温先生是否料到了呢?” 温褚仪神情不变淡淡道:“此事,我亦听闻,只是司空大军已然前往镇压,如今早已风住雨歇了,那些紫衣狂徒不堪一击尔,再者东城门之危,亦有黄奎甲将军亲提憾天卫精锐前往,城防坚固,他们那些人,说实话,实在不够看的。” 萧笺舒闻言,低头思虑片刻,忽的抬头问道:“不知先生可知,亦有紫衣凶徒围攻司空府之事?” 温褚仪点头道:“已然听说了,然而,乌合之众,那凌一剑九品境界,也身殒当场,看来紫衣教不足虑也!” 萧笺舒默然不语,忽的似有深意道:“真就如此?可据我所知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筹谋已久,想来不可能就这般草草收场吧。温先生,藏在他们身后的人,无论是那个护法燕无归,还是两仙观观舸,亦或者承天观的观主瑜吉,皆未曾露面,不知是真的就此结束,还是另有图谋呢?” 温褚仪一愣,看着萧笺舒说不出话来。 萧笺舒忽的冲冲怒气,嗔道:“温褚仪,你真的当我是三岁孩童么?那紫衣教三家的势力,你知我知,我早就觉得他们尾大不掉,不可能就此草草收场,我来问你,龙台城的局势,开始时迅猛混乱,几有控制不住之势,为何顷刻之间便全数稳定下来,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温褚仪眼神中阴鸷的光芒闪过,鹰眼之中带着些许杀意和凝重。然而他还是掩饰道:“公子所言,我亦想到了,只是,我以为定是天军所向睥睨,那些人......” “住口!你以为这样搪塞我我便不知了么?温褚仪你到底背着我,与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等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萧笺舒满脸怒气,声音已然如刀似剑。 “我......”温褚仪头一低,一语不发。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私自行事,所谋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欲置我我于何地?”萧笺舒忽的拍案而起,眼神灼灼的看着温褚仪。 温褚仪头一低,一语皆无。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袅袅,拿笔,研墨!”萧笺舒忽的冲独孤袅袅喊道。 独孤袅袅从未见过自家夫君竟然发如此大的脾气,面色也没有了方才的娇艳如花,忙走到书案前,将纸铺好,拿了笔放在一旁,细细的研起墨来。 未等独孤袅袅研墨完毕,萧笺舒已然等候不及,一甩衣袖,大步走了过去,提笔在手,刷刷点点的在白纸上写了四句话。 温褚仪和独孤袅袅抬头看去,却见那纸上写着: 雪漫人间,承天顺义,雷火涤荡,大德飞仙! 萧笺舒写完这四句话,忽的将笔掷在温褚仪的脚下,盯着他冷声道:“温先生大才,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四句谶到底该如何理解啊?” “这......”温褚仪先是迟疑了片刻,这才道:“这四句谶,我已禀报过公子,是藏了龙煌天崩之事啊,公子怎么又问起了这个呢?” 萧笺舒眼神愈加冰冷,看着温褚仪的眼神如刀如剑,低吼一声道:“温褚仪,事到如今你还想蒙骗我不成?你那说辞,只是解释了后两句话,我且问你,前两句话何解?从速讲来!” 温褚仪的眼神忽的闪过一丝倔强,鹰眼灼灼道:“温某不知公子在说些什么!......” “哗啦——”一声,萧笺舒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大吼一声道:“温褚仪,你想死么?” 温褚仪这才浑身颤抖,缓缓的跪在地上,仍旧一语皆无。 “罢罢罢!既然你不知道,我便试解说于你听!雪漫人家,承天顺义,这雪可是指的我父亲如今身在之处,雪衮别院不成?除了我父亲,便是承天顺义了,对是不对?”萧笺舒声音冰冷如刀,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冷冽杀意。 他不等温褚仪说话,忽的直追一句道:“温褚仪,你藏的后手,你不愿说,我替你说,我让你暗中联络紫衣教那三家,只说了炸了龙煌台,你呢,不仅图谋此事,还要图谋炸毁雪衮别院,致我父亲于死地,是也不是!” 温褚仪见自己的图谋被戳破,神情倒平静下来,忽的朝着萧笺舒大拜,沉声道:“温褚仪该死,未将此事秉明公子,只是,温某一心所图,乃是为公子计也!” “温褚仪,你骗的我好苦!我就觉着区区一个龙煌台,怎生需要那么多的炸药,原来,你是要连带着整个雪衮别院都炸了!温褚仪你好大的胆子!”萧笺舒越说越气,忽的转出桌案,一脚将跪在地上的温褚仪踹倒。 慌得独孤袅袅赶紧一把将他拉住道:“夫君,夫君息怒,这也是温先生一时糊涂啊......事到如今,已然无法改变了,夫君不如将错就错的好啊!” 温褚仪闻言,神色一凛,重又跪好道:“公子,公子!夫人所言极是啊!褚仪想着,那龙煌台一炸,龙台京都必然陷入一片混乱,司空各处兵马必然闻风而动,别院守卫必然空虚,此乃公子大有可为之时也,若别院也化为焦土,司空归天,这龙台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公子到时便可当仁不让,何须再等将来......公子的壮志可酬啊!公子!” “你混蛋!......”萧笺舒大骂不绝道:“你就是头冷血的狼,畜生!这天下何人知我萧笺舒也!这天下又怎么能离了我父亲萧元彻,不说那清流和保皇派将趁机做大,也不说城外还有狼兵攻城,单单这紫衣教、承天观和两仙教所展现的实力,我萧笺舒可能应付得了?你私欲熏天,竟然想起这么个狗屁计策,还要打出我的名号来,其心可诛!可诛啊!” 温褚仪目光冷冽道:“公子若想成大事,便总有踏上前台的这一天,如今事情发展,已然把你推向前台,公子何故自薄不前!这天下不仅有萧元彻,从今往后,他萧元彻已成过往,现在是继承司空之位的——萧笺舒!” 萧笺舒声音冷若冰霜,盯着温褚仪一字一顿道:“温褚仪,你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么?”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公子岂能妇人之仁!”温褚仪毫不相让。 “你!......温褚仪,你枉为人也!我若为了江山,而罔顾父子人伦,不念兄妹之情,萧笺舒如何有脸面再活于煌煌世间!” 萧笺舒说完此话,眼中已然满是毅然决然,心中已有了抉择。 “门外,牵我的爪黄飞电!”萧笺舒神情冷峻,无比坚毅的大吼一声。 “唏律律——”烈马嘶鸣,一匹骏逸的黄骠马早被人牵了过来。 萧笺舒再不迟疑,一手夺了马鞭,翻身上马。 作势便走。 那温褚仪见状,忽的浑身颤抖,腾身站起,三步两步来到萧笺舒马前,迎着马头长跪于地。 “让开!——”萧笺舒坐于马上,低头喝道。 “公子,公子不可啊,这可是公子的机会,若错过了,再无良机啊!”温褚仪大声喊道,竟是丝毫不让。 “让开——,若再阻我,我认得你,爪黄飞电可不认得你!滚开!”萧笺舒又是大吼一声。 “褚仪纵使碎骨粉身,亦不能让!公子不为大业,倒也算了,可是此时若去雪衮别院,怕是未曾赶到,那别院已然被炸为焦土了!......公子来不及了!”温褚仪大声道。 萧笺舒肝胆俱裂,怒目圆睁,朗声道:“温褚仪,你听着,无论何时,我萧笺舒也不做弑父之事!来不及救我父亲,我萧笺舒便在焦土之前,自刎谢罪!” 再看萧笺舒一拨马头,调转马匹,手中马缰使劲挥下,大吼一声道:“驾——爪黄飞电给我冲!雪衮别院!” 风驰电掣,萧笺舒一人一马直冲向雪衮别院而去。 那身影,竟有些许的九死不悔! 马声渐远,五官中郎将府一片死寂。 温褚仪跪在那里,一脸孤寂怅然。 幽香袭来,粉纱晏晏。 独孤袅袅将他扶起,朱唇轻启低声道:“先生啊,你还是不了解我夫君啊,笺舒这人虽然贪恋权位,可是他从心里还是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的啊,你所谋划的事情,便是他重生一次,也不为也!” 温褚仪抬首向天,缓缓的叹气。 “可是,公子此去,凶险啊.....那里可是埋伏了......”温褚仪一脸凄然的担忧。 独孤袅袅神色一凛,忽的出言道:“温先生,若还念我夫君是你的主公,便想个办法补救啊,袅袅拜托了!” 温褚仪身体一颤,神色清明不少,颤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尽起五官中郎将营中军士,驰援别院,助公子一臂之力了啊!” 独孤袅袅闻言,神色一凛,郑重道:“我知夫君令符在何处,待我取了,袅袅亲赴军营,调动兵马!”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试问鹿死谁手? 烈马追风,夜色之中,一白衣少年策马狂奔,马踏风疾,如雾如电。 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雪衮别院门前十数丈处。 苏凌翻身下马,丝毫不敢耽误,疾步向门前走去。 看到雪衮别院依然无恙,想来那炸药还未炸,心中这才稍有安定。 他大步走到门前,早有憾天卫守卫将他拦住。苏凌蓦地掏出司空府金令,这些守卫这才忙行礼放行。 苏凌大步穿过前院,直入正堂。 正堂之中,萧元彻、丁夫人、萧璟舒均在。 除了他们,竟还有两员武将:萧子洪、萧子真。 萧璟舒第一个看到来者竟是苏凌,原本满是担忧神色,立刻消弭于无形,欣喜的走过来,拉了苏凌的手道:“苏凌,你竟然来别院了,我不知道龙煌台......你没事吧!” 苏凌点点头道:“大难不死!......” 萧元彻见是苏凌,这才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我本是找你了好久,却是找你不见,我可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你不会怪我吧!” 苏凌一摆手,神情一凛,快步来到萧元彻近前,附耳低语了一番。 萧元彻起初还有笑意,可是渐渐笑意已然消失,到最后一脸的冰冷。 待苏凌说完,萧元彻眼中冷光连闪,低声道:“苏凌,你的话可属实?” 苏凌点头道:“司空,早下决断啊!若是晚了,怕是......” 萧元彻忽的一摆手,打断苏凌,竟然面色如常,朝着萧子真和萧子洪一挥手道:“子洪、子真近前来!” 萧子洪和萧子真一脸疑惑,见司空呼唤,这才忙走上前来一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点齐憾天卫剩余人等,还有别院守卫,全数在院中集合!”萧元彻表情平淡,缓声道。 萧子真和萧子洪不明所以,但主公既然有命,皆应命而去。 丁夫人懂得夫君的心思,心中知道定是大事发生了,这才拉了萧璟舒在身边,低声道:“跟着娘亲,待会不要乱跑,若有什么事,去找苏凌,他可护你周全!” 萧璟舒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但见丁夫人一脸严肃,也点了点头。 顷刻之间,憾天卫和别院守卫均在院中集合完毕。 苏凌陪着萧元彻等人,走出正堂,来到院中,粗略看去,憾天卫加上别院守卫,大概有百余人。 还是太少了啊,谁知道那紫衣教三家朝这边来了多少人呢。 萧元彻点了点头,沉声道:“随我撤出别院!......” 萧子真和萧子洪一怔,忙道:“司空为何要撤出别院,如今外面......” 萧元彻一摆手,不容置疑道:“不必多说!速速离开!” 萧子真只得点头,朗声道“后队变前队,护着司空及家眷,撤!——” 众人刚行到第一道院子中,忽的无数浓烟自别院各处毫无征兆的弥漫开来。 更有无数的嘶嘶之声响起,响彻整个别院,闻之心惊。 那浓烟的味道无比刺鼻,竟是浓重的火药味。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别院中不知何处,竟然有炸药! “快走!——” 苏凌大吼一声,萧元彻也神情大变。 众人慌乱疾走。 萧元彻和丁夫人等刚走到大门前。 苏凌转头看去,却见萧璟舒还是因为身体娇小,拉在了最后面。 苏凌刚想翻身去接她。 便在此时。 “轰隆——”、“轰隆——”、“轰隆——” 三声震彻天地的巨响訇然炸开。 整个雪衮别院仿佛被翻了个底朝天,无数建筑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坍塌倾倒。 巨大的气浪,将还来不及踏出别院的人群顷刻掀倒在地。 石飞土荡,地裂天崩。 刹那间烈焰飞腾,整个雪衮别院成了滔滔火海。 “璟舒!......小女娘!”苏凌大吼一声,迎着无边无际的飞石和剧烈的气浪,死命的、义无反顾的朝着萧璟舒的身前冲去。 他的眼中。 那抹淡黄,刹那之间就要被火海碎石吞没...... ............ 大路之上,萧笺舒一人一马,策马狂奔、爪黄飞电如芒如飞。 父亲,等着孩儿,孩儿来救你了! 萧笺舒不顾一切的猛冲,手中的马鞭也不知挥了多少次。 眼中,亦是决绝! 只是正当他离着雪衮别院已然不远,似乎都能看一片竹林小亭之后,掩映的别院红墙了。 “轰——”、“轰——”、“轰——” 巨响震天,连番响起。 萧笺舒只觉耳中一阵轰鸣,瞳孔之中,那雪衮别院在不远处纷纷坍塌崩裂。 烟尘漫天,火焰如魇。 萧笺舒心中一颤,一头栽下马来。 那爪黄飞电也是受惊非小。 围着主人来回打转,唏律律的悲鸣个不停。 终究是晚了一步,终究是咫尺天涯! 萧笺舒浑身颤抖,眼含血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司空别院门前的。 跪爬着,望着满眼的残垣断壁、灰尘涤荡,烈火翻腾。 “父亲!母亲!阿妹!笺舒来晚了!笺舒不孝啊!” 冷风呼啸,萧笺舒满眼疮痍,放声恸哭。 他双膝跪倒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双肩颤抖不止。 想来是早已身形俱伤了。 便在这时,他的周围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无数的紫衣杀手,更有道装打扮的道士。 紫衣遮天,犹如恶鬼幽灵。 弯刀凛凛,仿佛无常索命。 瞬间,如潮般的将萧笺舒包围。 东方天际,鱼肚惨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半空中,一个幽紫身影缓缓浮现,虚浮在半空之中,宛如嗜血的恶魔。 声音桀桀似鬼,洋洋得意的大笑道“萧笺舒,萧公子,怎么哭起来了,往日的威风何在啊......怎么今日成了阶下囚了,哈哈哈哈!” 萧笺舒霍然抬头,一眼看见,这无数如潮的紫衣杀手和道士正上方,那个缓缓飘动的幽紫身影。 他牙关紧咬,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燕无归......” 半空中的燕无归哈哈大笑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逞威风不成?算了看在你家那个独孤袅袅风姿魅惑的份上,等我去你府上占了她这美娇娘,在我身旁追欢取乐,你嘛,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萧笺舒眼角瞪裂,蓦地起身,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惧意道:“观舸呢?还有瑜吉那个老怪呢!” “无量天尊.......萧施主别来无恙啊!”随着一声稽首。 观舸和瑜吉两人皆着一身玄黄道袍,阴恻恻的一左一右走到了萧笺舒的近前。 瑜吉冷笑一声道:“萧施主哦,机关算尽,反误了尔等性命,我这一箭双雕之计,您觉得如何啊?” 萧笺舒啐了一口骂道:“卑鄙小人!你们就不怕司空府天军前来剿灭尔等么?” 观舸哈哈大笑道:“哎呦呦,萧公子怕是还未睡醒吧?是不是美人怀温柔乡里待的时间长了?忘记了什么?司空府天军?你是说在东城门激战的黄奎甲和憾天卫,还是说被我们牵着鼻子在京城各处乱撞的那些蠢货!” 瑜吉也阴恻恻的笑了起来道:“司空?司空何在啊?怕是如今命丧在这废墟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吧!” 忽的瑜吉脸色一冷道:“萧笺舒,事到如今你还不让本观主手起刀落,打发你轮回!难道还要我们费事不成!” 此时此刻的萧笺舒,已经有些万念俱灰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悲愤、壮烈、恼怒,更有无边无尽的悔恨。 萧笺舒缓缓抽出手中佩剑,眼中满是悲怆之意,缓声道:“萧笺舒好恨,错信了尔等阴谋宵小的话,才铸成今日大错!......” 他忽的眼神决绝,将佩剑一顺,直指这三人道:“今日萧笺舒犹死而已!然而死之前,我萧笺舒堂堂司空嫡子,绝不屈辱,便是死,也要站着死!” “你们,一起上吧!”萧笺舒大吼一声,剑芒凛冽,映照着他求死的决心。 “哈哈哈......就凭你!萧笺舒,那我等就打发你见你的父亲吧!” 观舸和瑜吉两人缓缓向后一退,半空中的燕无归朝着无数的紫衣杀手轻轻摇了摇手指,声音阴森道:“给你们十息时间,将萧笺舒的头颅砍下来,得其头者,敕封护法上仙!” 那群紫衣杀手闻言,眼中皆射出贪婪的神色,仿佛萧笺舒便是他们眼中的美餐。 “杀——杀了他!”紫衣杀手人群爆发出阵阵嗜血的呼号,如潮狂涌,弯刀闪着杀戮的冷光,便要动手。 萧笺舒横剑在手,双眼微闭,心中默默祷告,大哥、父亲、母亲、阿妹,笺舒杀几个乱贼,便来陪你们! 萧笺舒沉心静气,摆剑便要向那些紫衣杀手中冲去。 便在此时,紫衣杀手人潮之后。 忽的一声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响起道:“哪个宵小,敢动我萧家儿郎!” 声音凛冽,弘弘浩大。 瑜吉、观舸、燕无归皆心中一颤。 这声音好生熟悉,似乎是...... 所有人惶然转头,朝着后面看去。 一看之下,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身后,十丈之远。 竹林深深,竹涛绿波,如浪翻涌。 竹林之下,站定了数个熟悉的人。 正中间一人负手而立。 中等身材,长髯虎躯。一脸凝重——萧元彻! 身旁一少年,面容俊逸,白衣胜雪——苏凌! 两边两员骁将,各擎大枪,百步威风。 萧子真、萧子洪! 再往后看,一百余精锐麾士,列阵于前。 长刀猎猎,冷矛烈光。 瑜吉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颤声道:“萧元彻......你竟然没死!” 燕无归和观舸也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紫衣杀手之中也嗡嗡的响起议论之声。皆有骇色。 萧元彻朗声大笑,一指他们,沉声道:“你们这群为祸人间的败类还未死,我萧元彻怎么能死呢......” “可是......方才已然炸了啊!”燕无归声音有些发颤道。 “那是个空别院,你们费些炸药,炸了些烟尘灰土而已......就凭你们雕虫小技,岂能伤我!”萧元彻朗声大笑。 “这......”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皆心神剧震,半晌无言。 萧元彻声音凛然,已有了俾睨天下之意,沉声道:“戏演到此时,也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苏凌何在!” 白衣轻动,苏凌昂然负手。 “将这群野心勃勃之人,给我拿下!”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光明与黑暗,亦能携手 苏凌心中一凛,暗中叫苦,司空你怕不是喝大了吧,让我老哥一个上去,跟观舸、瑜吉和燕无归三个斗? 莫说我一个人,就是再变出十个我捆到一起,也不是这三个老怪物的对手啊。 退一步说,就是我一个人敌得住这三个怪物,他们后面两三千如潮的紫衣杀手一拥而上,就咱们一百来号人,都不够他们包顿饺子的。 这御酒也不假啊...... 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打肿脸充胖子,总不能怂了。 苏凌沉心静气,向前迈了几步,冲那燕无归三人嘿嘿一笑道:“哎呀呀,老三位,咱们怎么又见面了呢,您们挺好啊!” 观舸打稽首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苏凌,怎么,你想跟我们交手不成?且问你,我们两仙教那个叛逆浮沉子呢?为何不滚出来见我?”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是说浮沉子?好像在两仙教中,两仙一个指的你们的掌教策慈,另一个便是浮沉子了吧,你不过是个护法,怎么舔着脸让他出来见你?不妨告诉你一声,你们此时此刻已经被司空漫天神兵包围了,他们都隐于这竹林周围,但等我一声令下,随时出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苏凌信口开河,说的跟真事一样。 观舸这三人却是知道苏凌使诈的,可是他们身后两三千杀手可分不清楚真假,闻言,一阵骚动,脸上似有惧意。 观舸气的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你使诈乱我军心,活该今日死在贫道手下!” 苏凌毫不在乎,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大脾气,当心你娶不到媳妇!” 观舸闻听此言,气的鼻子都歪了,自己本就是个道士,娶哪门子媳妇! 观舸大吼一声道:“谁也别出手,这苏凌交于贫道!我打发他上西天!” 话音方落,一道残影直奔苏凌而来。 左手单手一晃苏凌的面门,右手单掌开碑,以上示下猛击苏凌的右耳门。 苏凌见观舸一掌势大力沉,朝着左侧闪身躲过,后退一丈,朝着萧子真和萧子洪道:“大将督后阵,我不欺负你这上了年纪的人,两位将军,给我往死里揍他!” 说完,苏凌朝着萧元彻身边一闪,嘿嘿笑道:“司空,看我,多给你撑脸面!” 萧元彻笑骂道:“你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坏了.......” 苏凌嘿嘿笑道:“能智取,当然不用蛮力,是不是!” 萧子真和萧子洪原本站在一旁,想着开开眼,见识一番曹掾恶斗,未曾想苏凌自个先跑了,把他俩给卖出来了。 就是挺突然...... 萧子真和萧子洪可不能退缩,两条大枪,一左一右,白蛇吐信,将观舸围在当中。 观舸丝毫不惧,掌山如海,跟萧氏双将斗在一处。 那观舸也是半只脚踏进九品的高手,萧子真和萧子洪七品巅峰,若是单打独斗,根本不是观舸的对手,可是两条大枪,又是刚猛的枪招,围了观舸,两条枪上下翻飞,枪气缭绕,将观舸困在当中。 观舸赤手空拳,本身就失了先机,萧子真和萧子洪皆是年轻勇将,宛如两头猛虎,枪招皆是杀招。 一时之间打了个难解难分。 贼众之中,承天观观主瑜吉有些沉不住气,他知道萧元彻之所以为枭雄,便是他手下的军队皆精锐,他料想自己城中的人,拖不了大军太久。 忽的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苏凌,看你那么闲,不如陪我几个娃娃玩玩如何?” 但见瑜吉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时,念得挺缓慢,到后来声音愈加迅疾,也越发浩大。 吵得苏凌的脑仁都疼。 苏凌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大喊道:“唐长老,莫念你那紧箍咒了!......” 可是瞬间,苏凌便知道了这瑜吉老怪究竟在做什么,不由得脸色变了数变,暗道不好。 “不好!这老怪物要召唤他的提线玄甲!......” 话音方落,但见对方道士阵营之中,七名年轻力壮,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道士,蓦地脸上出现了无比痛苦的神色。 “锵踉踉——”这七个道士手中弯刀皆尽落地,忽的伏在地上,痛苦的低吼起来。 头深埋在胸前,五官都已扭曲挪移了。 数息之间,异变陡生! “啊——”七声凄厉压抑的嘶吼过后,“咔咔咔——”撕裂的乱响过处。 再看那七名道士身上的道袍尽数碎裂。那七名道士轰然起身。 身形似乎更高更魁梧了,皆是身高过丈,强悍无比。 七名道士身上尽数出现了一身玄甲,玄甲似乌金,似玄铁,浑身直冒死寂的黑气。 宛如幽暗森罗中的魔神。 骇的萧元彻也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道:“苏凌,这些是......” “提线玄甲,之前我曾夜探承天观,那老东西就唤出了这玩意儿招呼我,被我卸了几个,今日怎么又出现了七名提线玄甲?” 瑜吉似乎听到了苏凌的疑问,双掌一翻,左三右四,七道若有若无的黑气正牵连着那七名提线玄甲。 他面容也变的暗红而狰狞,冷笑道:“你以为杀了我几名玄甲,我便凑不齐七名了么?不过是再豢养几名补充一下罢了!孩儿们,给我取了那小子的性命!” “吼——”七名玄甲昂然抬头,发出类似野兽的嚎叫,“嘭嘭嘭——”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颤动,朝着苏凌逼来。 苏凌头大三圈,暗道,早知道我去对付观舸了,这挺好,这七名提线玄甲自己更白瞎。 苏凌没有办法,大吼一声道:“事到如今,苏老剑客给你们拼了!” 一道残影,手中七星宝刀,放出七色霞光,直冲入七名提线玄甲之中。 未等七名玄甲反应过来,苏凌刀撩而上,七彩刀芒从下而上,凝成一道弧光,直扑正前方一名玄甲。 玄甲本就笨重,苏凌出手又快,这一刀正撩在那玄甲腹部。 听得“嘭——”的一声,那七星宝刀正砍在冒着黑气的甲胄之上。 苏凌只觉被震的手腕发麻。 定睛看去,砍是砍中了,却是未砍进分毫。 这怎么打......刀枪不入啊! 苏凌正自叫苦,这被砍的玄甲一愣,发起蛮狠起来,一拳砸来,直轰苏凌胸膛。 与此同时,左右两名玄甲也同时挥拳朝着苏凌左右软肋轰了过来。 “我滴个天......真就是怪物!”苏凌大叫一声,抽刀向后尽力甩身形。 顷刻之间后退了数丈。 三名玄甲重拳砸空。砸在地面之上,泥浪翻滚。 苏凌横刀而立,热汗直淌。 还未来得及喘气,另四名玄甲已然直扑而来,八个碗大的拳头,齐齐轰向苏凌。 苏凌见势不妙,只得使劲朝半空一纵,纵起一丈多高。 手上七星刀横扫而出。 “当当当当——”四声过去,宛如敲击编钟,扫中这四名玄甲的头颅,嗡嗡作响。 那四名玄甲只是身形稍微停滞,而苏凌只觉的虎口生疼。 苏凌破口大骂道:“瑜吉,你耍赖,这怎么玩!” 瑜吉哈哈大笑道:“不会玩,会死就成!” 便在这时,苏凌偷眼朝观舸那里看去,却见观舸身形如飞,在萧子真和萧子洪大枪间隙下,宛若游龙戏水,萧氏二将虽然勇武,却伤不得他分毫,倒是这老道抽冷子直攻几掌,逼得萧氏二将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苏凌暗自叫苦,自己虽然及时来报,萧元彻等人才幸免被炸,可是正欲离开,那萧笺舒又来了,情急之下只能来救。 虽说萧笺舒趁乱绕回了己方阵营,可是在这么打下去,自己这边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无他,人太少了,莫说他与萧子真萧子洪苦战两个老道已然吃力非常,那个腌乌龟还未出手。 万一逼急了,他再召唤出血蝠出来,那己方定然泉水等复活不可。 就算腌乌龟一旁观战,他们身后可是两三千的杀手,自己阵营就算憾天卫和别院守卫再能打,加起来也不过刚刚过百,两三千对上一百来人。 绝无胜算! 苏凌心中有些绝望,看来只能出其不意,把这三个头领先宰了一个,拖拖时间,万一那京都中被紫衣教的人领着玩跑酷的大军,有一支醒悟过来,驰援别院,那就缓解不少危局了。 苏凌不能多想,那七名玄甲已然并做一排,再次向自己压来。 苏凌瞥眼瞧见那瑜吉正全神操纵着七名玄甲,左右手上下翻飞。 心中暗道,原来这七名玄甲必须由这个牛鼻子操纵,若是自己出其不意,直捣黄龙,杀瑜吉一个措手不及,那七名玄甲没了操控之人,岂不是成了一堆废铁! 苏凌打定主意,装作一心对上这七名玄甲,嘿嘿大笑道:“七个怪物,老子拆了你们卖破烂!” 说着竟迎着七名玄甲的攻势而上。 两相相距不过数丈,苏凌七彩刀芒连闪,呼呼呼的划出三道如有实质的刀气,生生阻滞了七名玄甲攻来的步伐。 偷眼看去,见那瑜吉全神贯注操纵玄甲往前攻破苏凌的刀气防御。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时机来了! 忽的纵起身形,白衣悬浮在半空,作势朝着七名玄甲出刀。 瑜吉连掐咒诀,催动七名玄甲防御苏凌的攻势。 便在此时,苏凌向前的身形忽的一顿,横着一道白光,手中刀芒泼天,直冲左侧数丈外的瑜吉而去。 刀芒如星,身形如雾。 莫大的刀芒涤荡开来,半空中苏凌大吼一声道:“老牛鼻子,吃我一刀!” “相思难挽一剑斩!” 再看苏凌一刀化三影,三道如有实质的刀芒忽现,呼啸着从半空劈向瑜吉。 瑜吉正全力催持玄甲,未曾想这苏凌竟然舍了玄甲不顾,突然攻向自己。 “瑜吉,你死不死!”苏凌刀潮翻涌,如仙降世。 瑜吉大骇,只得双掌一扣,黑气尽散。 那七名提线玄甲顿时成了没有生机的树桩,愣在阵前,一动不动。 但见瑜吉口中念念有词,忽的双掌直立朝天。轰——的轰出一掌。 再看瑜吉周身,竟腾起了一道如有实质的金芒屏障。 苏凌全力一刀证砍在金芒屏障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 刀芒撞在屏障之上,凛凛的气息四溢。 瑜吉身体一颤,蹬蹬蹬后退十数步,脸色蓦地有些发白。 苏凌更狼狈,被这相撞之力轰的倒飞而回,身形根本稳不住。 饶是如此,苏凌在掠过这七个玄甲头顶之时,还是不顾一切的大吼一声,使劲平生气力,一刀挥去。 正中一名已经成了木桩的玄甲的脑袋。 “嘭——”刀光过处,黑气弥漫。 苏凌倒飞向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苏凌顾不得疼痛,回头看去。 那名玄甲被苏凌一刀削了脑袋,那硕大的头颅飞上半空。 剩下的身子无声无息扑倒在地上。 “轰隆——”一声,仿佛倒了一堵墙,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 玄甲尽碎,没了脑袋的脖项上一个大窟窿,黑血嘟嘟直冒。 苏凌强自提气,一刀搠地,站起身来。 这才心中暗叹,总算是杀了一名玄甲。 那瑜吉稳住身形,见自己的一名提线玄甲被杀,顿时大怒,双掌一翻,手中六道黑气再现,大吼道:“提线玄甲,给我杀了那个苏凌!” “吼——” 六名玄甲再度激活。 只是这次,似乎看起来更加狂暴,周身黑气翻滚,恐怖无比。 那六名提线玄甲齐齐踏步,直冲苏凌而去。 苏凌如今稳着身形都站不稳,如何能再向前死斗。 忽的人影一闪,一人持剑昂然站在苏凌身前。 苏凌一眼看去,却是大大的意外。 来者非别,竟然是。 萧笺舒! 萧笺舒站在苏凌前面,低声道:“苏凌,在护我父亲这件事上,咱们目标一致!我替你抵挡一阵。” 苏凌心中大动。 看来萧笺舒还真不是十恶不赦。 至少在孝道上,还是个人物。 苏凌低声道:“二公子,你五官中郎将将营的军队呢?” 萧笺舒苦笑一声道:“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去调,但我料想,我夫人独孤袅袅定然会调兵前来,此时应该在来的路上!” 苏凌闻言,这才朗声道:“好!那我苏凌今日就跟二公子携手,先渡过眼前难关,等着公子大军前来吧!” 两个原本势如水火的人。 如今并肩而立,冷眼看着眼前的六名玄甲魔物。 一步不退!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威 六名提线玄甲,黑潮翻涌,朝着苏凌和萧笺舒步步逼近。 苏凌不清楚萧笺舒到底武功境界如何,但料想他的剑术师父凌一剑也不会真的传他精妙剑术,想来顶多是个五品境界。 他也没有办法,五品境界也只能拿来顶上去了。 六名玄甲顷刻攻至,重拳如山,朝着两人狠狠砸来。 苏凌大吼一声道:“闪!” 苏凌和萧笺舒同时向左右两边急闪数丈。 那六名玄甲左右一分,各分出三名玄甲来,朝着苏凌和萧笺舒分别进攻。 苏凌只得挥刀向前,跟那三名玄甲缠斗在一处。 可是他明白,玄甲自身武力并没有多高,大约也就是五品上的程度,只是一身不明来路的黑气玄甲刀枪不入,加上他们重拳力猛,所以定然不能硬碰硬。 只得施展身法,仗着自己灵活,勉强抵挡。 回头看萧笺舒时,他心中不由得暗道糟糕。 萧笺舒本就缺乏实战,心中再过于紧张,虽方才闪过了玄甲的齐攻,现在被三名玄甲围了,六只重拳狠狠轰来。 情急之下,萧笺舒只得拿手中长剑抵挡。 苏凌暗道,萧笺舒,你白给啊! 你这长剑本就不是宝刃,普通佩剑而已,怎么能挡得住,他们重拳一击之下,你岂不要剑断人亡了么! 苏凌大急,疯狂挥刀敌住身前三名玄甲,大吼道:“萧笺舒,不要硬碰硬,快闪!” 萧笺舒心中猛地明白过来,可是他已然来不及撤剑抽身。 眼看惊天拳风直轰而来。 苏凌心中一凛,暗道,萧笺舒算是交待了。 不知为何,萧笺舒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好印象,可是真就到了危急关头,他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忍。 苏凌想要撤身来救,哪里来得及。 又在这个当口,只听当——的一声,苏凌回头看去,却见观舸一掌正中萧子真的护心镜,虽然萧子真人没大碍,但大枪已然撒手,扬在半空,一枪搠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突变。 苏凌救萧子真,萧笺舒殒命,苏凌救萧笺舒,萧子真不死也要重伤。 不对,别想着救人了,自己被那三名玄甲围困,已然岌岌可危了。 千钧一发之际。 眼看萧子真遭重,萧笺舒被重拳砸死。 不知为何,观舸的身躯似乎一颤,如遭重击一般,蹬蹬蹬的后退十数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嘴角淌血,神情痛苦。 而那三名玄甲也顷刻之间似乎被无形的巨力所阻,拳虽高举,却如何也砸不下去。 萧笺舒和萧子真趁机后退。 萧子真更是寻机将大枪捡了起来。 忽的漫天的高颂法号,响彻天地,浩大恢弘:“无量天尊——!” 观舸、瑜吉和燕无归皆是脸色一变。 萧元彻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忽的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还没死啊!早点出来啊,也不至于我如此狼狈。” 法号渐消,一人的声音渺渺传来,朗声笑道:“萧元彻,你没死呢,我可不能死在你的前面。” 苏凌茫然抬头,却忽的见前方,一道人影,倏忽急闪,三下两下便来到当场。 苏凌细细看去。 却见正是一个道士。 只是这个道士年岁并不大,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金簪别顶,一袭水蓝色道袍,上印一个偌大的八卦图案。 那八卦栩栩如生,似有真气流转。 右手打着稽首,左手拿了雪白拂尘,站在那里,宛如仙神。 苏凌这才闪身过来道:“这位仙长,你是哪位啊?” 这道士淡淡一笑道:“苏曹掾,贵人多忘事啊,你可曾记得,上次承天观前一场恶战,有人救了那林不浪么?” 苏凌闻言,眼前一亮,惊喜道:“原来你是......” 他本想说穆颜卿的师父,却忽的想起穆颜卿的身份实在特殊,硬生生的改口道:“空芯道人!” 空芯道人哈哈大笑道:“苏曹掾记得贫道啊!” 苏凌连忙点头道:“不知林不浪......” 空芯道人淡淡笑道:“无妨,如今在我的道场,他是个根骨资质上佳之选,更是被贫道收为关门弟子,料想不用多久,你和他还会再见面的!” 苏凌大喜,林不浪活着,还成了这空芯道人的弟子,他心中着实高兴。 苏凌哈哈大笑道:“苏凌多谢道兄了!” 阵营中间的萧元彻却是翻了眼睛,不满道:“苏小子,你胡乱喊些什么?这老道我都得叫声道兄,你也敢攀大......” 苏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空芯仙长,司空也要唤你道兄?不知仙长贵庚啊!” 空心道长满脸是笑,打趣道:“无量天尊,贫道还小,舔为道仙宫掌教,年龄么,不过一百挂零!” 苏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暗想这空芯道人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怎么竟然一百多岁了。 苏凌想了想,这才忽的记起,后世金大侠书里也有个人,似乎年岁也大,单比空芯道长看上去更小的多。 “原来道长是真·天山童姥啊!” 苏凌揶揄笑道。 空芯道长闻言,一脸疑惑道:“天山童姥是哪一个?” 苏凌忙道:“说来话长,道长先解决了这些玩意儿,咱们再好好唠嗑!” 空芯道长点点头道:“苏凌、笺舒公子、萧子真、萧子洪你们都退下吧,贫道跟他们说两句!” 苏凌和萧笺舒等人早就筋疲力尽,这才抱拳退回。 但见空芯道长气定神闲,朝着瑜吉、观舸和燕无归近前迈了几步,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诸位别来无恙啊!” 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皆面色一凛,似乎对这个空芯道长十分忌惮。 观舸一抹嘴角血迹,平复了心气,这才沉声道:“方才我正全力对敌,忽的感觉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掌,可是你空芯暗中下手!” 空芯道人哈哈大笑道:“道仙宫,百步神拳无影掌,岂是虚名尔?不过到底是观舸仙长,挨了贫道一掌,竟然无碍,空芯佩服啊!” 观舸冷哼一声道:“你这么高的身份,暗中下手,不怕你们道仙宫声名扫地么?” 空芯道长不以为然的笑道:“观舸,莫要耍嘴,你是八品上,燕无归是九品,瑜吉更是九品巅峰,你们三个人若合力,怕是尚品宗师亲至,也讨不得半点便宜,为何欺负一群小辈?你们就不怕丢人么?” 苏凌闻听,震惊的看着空芯道长,听他的话,尚品宗师亲至,也讨不得便宜,而他竟然一人对敌。 言外之意,他的境界可比尚品宗师还要高。 苏凌忍不住高声道:“敢问空芯道长,您是不是已然无上宗师境了!” 空芯道长淡淡一笑道:“境界是什么?贫道没有境界......” 苏凌一窒,好嘛,这波话自己接不了。 空芯道长神情一肃,打稽首道:“观舸、瑜吉、燕无归,你们三个是一个接一个跟贫道交手,还是一起上啊!” “无论如何,贫道奉陪!......” 观舸大怒,他料想自己方才是全力对敌萧氏二将,未加留心,所以才中了空芯道长的百步神拳无影掌。 观舸也不跟瑜吉和燕无归打招呼,踏前一步,冷声道:“观舸不才,领教道长高招!” 说罢,身形一闪,劈面就是一掌。 空芯道长神情不变,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淡淡看着观舸一掌袭来。 观舸见他竟然不躲不闪,暗道这空芯大概是个疯子,自己这一掌出手如电,两人又近在咫尺,若此时不闪,便再无躲闪的机会了。 观舸眼中凶光大盛,泼天一掌直轰而去。 “空芯!你托大了!” 可是他一掌轰下,却什么都没打着。 眼前空芯竟消失不见。 观舸心头一震,正自不解。 忽的淡淡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道:“是么?贫道怎么就托大了呢?” 观舸心神大震,刚想回头再攻。 “趴下!”一声清喝。 “啪——”观舸只觉的后背之上,一掌拍下。 观舸蹬蹬蹬向前跄了两步,无论如何也是稳不住身形的,倾倒在地。 背后火辣辣的疼痛。 翻头看去,却见空芯道人站在两丈之外,蓝衣飘荡,道骨仙风。 右手负手,左手仍持着拂尘,岿然不动。 观舸怒从心头起,脸色涨红。 自己怎么也是两仙教实权二号人物,何时丢过这人。 他蓦地翻身跃起,大怒道:“空芯,本仙长要将你挫骨扬灰!” 空芯道人负手大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观舸双掌一翻,急攻而上。 与此同时,敌阵之中,燕无归阴恻恻的眼神冷芒连闪。 忽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桀桀的怪笑响彻周遭方圆。 苏凌等人骇然抬头。 只见燕无归浑身被紫色宽大的衣衫笼罩,悬浮半空之中,浑身散发着破败的幽紫死气,宛如一只庞大的蝙蝠。 苏凌大骇出言道:“道长小心!这怪物要召唤血蝠了!” 话音方落。 燕无归宽大的袖袍一挥。 “呜哇——呜哇——!”的难听的叫声此起彼伏。 数不清的幽紫利芒光点从他衣衫各处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 前有观舸重拳轰击,后有燕无归召唤而出的无数幽紫血蝠凄厉嚎叫,漫天漫地朝着他撕咬而至。 空芯道长立时陷入险地绝境。 只是不知为何,空芯道长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 忽的右手一扬,朝着观舸一挥,冷然道:“趴着别动,谁让你起来了!” “嘭——”的一声,观舸方疾纵而起的身体如遭重击,轰隆一声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观舸嚎叫一声,满地翻滚。 空芯道长淡淡一笑道:“这才听话!” 那口气仿佛老叟戏顽童。 顷刻之间,他蓦然转身。 抬头望去,漫天无尽蝠海,朝着自己涌来。 蝠眼血红,凄厉的嚎叫闻之心惊。 空芯道长一步不退,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开杀戒了!” 忽的左手拂尘悬浮而出,荡在身前,白光盈盈。 也不见空芯道长如何作势,只淡淡指了指那拂尘道:“起!——” 倏忽间,拂尘白光大盛。 那拂尘根根白丝线,不知为何竟蓦然疯狂涨开,越涨越长,齐齐向天。 仿佛刹那间千丝万缕,笼罩天际。 “缚!——” 空芯道长冷声叱道。 但见“叮叮叮——”的清响阵阵。 那千丝万缕竟直冲漫天蝠海而去。 不偏不倚,不多不少,每一个丝缕正缠绕在每一只蝙蝠之上。 那无数蝙蝠岂愿被困,上下乱撞,呜哇嚎叫挣扎。 可是这些畜生挣扎的越厉害,那千丝万缕便越如枷锁一般,将它们缚得越紧。 空芯道长仰头看了几眼,淡淡道:“火候差不多了!” 一道残影,来到拂尘近前,伸手一握,轻轻向身前一拉道:“一切幻像,退散!——” 但见漫天蝙蝠血海顷刻之间化为烟雾,升腾飘荡,顷刻云淡风轻。 再看东方天边。 云开,红轮初升。 空芯道长哈哈大笑道:“燕无归,你也给贫道趴下!” 话音方落。 悬浮在半空中的燕无归,如枯叶一般坠落在地上,惨叫连连。 空芯道长这才缓缓走回萧元彻和苏凌近前,一甩拂尘道:“司空,曹掾,我这两掌之威,如何啊?......”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危局血战 空芯道长一掌一个,将观舸和燕无归放倒在地,转身朝着萧元彻笑问自己如何。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道兄风姿依然不减当年啊!灞城之下,战段白楼者无数,仅道兄可全身而退,想来这三人确实不在话下。” 瑜吉打了稽首,厉声道:“空芯,你也是我神权道门中人,为何要帮那萧贼?你难道就不想神权制霸天下的这一天么?” 空芯道长朗声大笑道:“神权?瑜吉、观舸,你们这群魑魅魍魉,残杀百姓,利欲熏心,算的哪门子的道门,你们何敢提神权二字,今日有我空芯在,容不得你们放肆!” 瑜吉脸色中出现一丝狠戾,忽的朗声道:“观舸道兄,燕护法,这空芯厉害,我们三人围攻与他!” 观舸和燕无归闻言,皆点头称是。 但见三人宛如三道流光直冲空芯道长而去。 空芯道长神情一凛,淡淡道:“三个人,我亦何惧!” 空芯道长高颂法号,催动身形与三人大战一处。 空芯道长赖以成名的招式便是百步神拳无影掌,只是若三人齐攻于他,他便不好施展此招式。 但见空芯道长催动自身真气,掌影如山,正是自创的道仙掌法。 一人独战三人犹自不倒。 瑜吉见合三人之力仍战不倒空芯,心中起急,忽的双掌一翻,六道黑气瞬间从双掌中冒出。 六名彷如木桩般的提线玄甲,忽的大吼一声,齐齐动了。 朝着空芯道长围攻而来。 空芯道人以一敌三,堪堪战个平手忽的六名提线玄甲又朝他攻来,他便有些吃力。 顷刻之间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苏凌大吼一声道:“萧家两位将军,此时不杀敌,何时杀敌,随我大战提线玄甲!” 言罢,手中一摆七星刀,七彩刀芒盛放,直冲提线玄甲而去。 萧子真和萧子洪也应声而出,一摆手中大枪冲向提线玄甲。 六名提线玄甲中,三名将苏凌围住,另外三名对上萧子真和萧子洪二将。 场上众人,分作三处,如走马灯一样打了个难解难分。 局势焦灼,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燕无归偷眼看去,却见萧元彻身边有功夫的人皆尽数出战,他身边只剩下军卒和一可以忽略的萧笺舒,心中暗忖,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但见他朝着空芯道人猛攻几招,忽的纵起在半空之中。 紫衣浮动间,天空中又翻涌起无尽蝠海。 “呜哇——”的凄厉惨叫过后,如潮的紫色蝠影在半空盘旋数息,争先恐后,呲牙咧嘴的朝萧元彻直扑而来。 萧笺舒脸色大变,大吼一声道:“憾天卫,御——” 一声令下,早有十个憾天卫挡在萧元彻身前,铁盾上举,风雨不透。 无数血蝠当头袭下,犹如暴雨倾泻,撞在铁盾之上,轰鸣声不绝于耳。 “轰——”一冲之下,两名憾天卫已然抵不住这泼天怪力,顷刻被震的口鼻蹿血,不省人事。 防御盾顷刻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数十血蝠一股脑的朝着这个大口子内撕咬而去。 萧笺舒大骇,大吼道:“换——” 剩余八个憾天卫以盾为兵器,上下挥舞,“嘭嘭嘭——”朝那数十只蝙蝠死命的砸了上去。 那些蝙蝠不会躲闪,只知道不顾一切的撕咬人肉,吸人鲜血。 被这八个憾天卫手中铁盾一砸之下,顿时砸为齑粉,幽紫色的腥臭鲜血在铁盾上到处流淌。 可是半空之中仍有数不清的血蝠,前赴后继,凶悍的朝着这八名憾天卫涌来。 这八名憾天卫由于失去了铁盾做掩护,顷刻之间被漫天冲来的蝙蝠包围,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被这些血蝠撕咬的面目全非,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手脚、脸各处的皮肉一点不剩,只剩森森白骨,凄惨可怖。 那些血蝠一顿美餐,更加疯狂,凄厉的啼鸣之声更甚,再次翻涌如潮,向萧元彻撕咬过来! 慌得萧笺舒再次大喊道:“憾天卫,御——” 萧元彻身后又有十名持盾的憾天卫麾士,大喝一声,跃上前来。 双手将铁盾高举过头顶,再次形成了十人盾阵,将萧元彻护住。 这十个人满眼悲壮,他们已经看到了方才是个同伴被血蝠撕咬致死的命运,却仍旧一往无前,毅然决然的挡在前面。 无他。 憾天之志,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如出一辙,漫天血蝠疯狂的朝着铁盾之上撞击起来。 “轰轰轰——”几次撞击之后,十人盾阵再次被冲破。 这十位憾天卫麾士的命运同他们的弟兄一样,身体残缺,白骨森森,死状惨烈。 萧元彻双眼一闭,不忍再看。 苏凌便战三名提线玄甲,便朝萧元彻那里看去。 只见漫天血蝠狂乱盘旋,几乎将己方阵营都遮蔽了。心中大震,料想若不先杀了燕无归,怕是他们几个还未分出胜负,萧元彻早已葬身蝠口了! 可是这提线玄甲太过强悍,自己对上,还犹自吃力,抽身去杀燕无归,更是痴心妄想。 苏凌大急道:“空芯道长,擒贼先擒王,那腌乌龟是个大杀器,要把他先杀了,这些无尽的畜生才会成为没头苍蝇!” 空芯道长虽然明白,但也是分身乏术,刚一掌逼退了观舸,那瑜吉已然欺身攻来,刚逼退瑜吉,观舸又至。 不仅如此,那燕无归还看准时机,一边操控者蝠海,一边冷不丁的挥拳攻击。 一时之间,形势疾转直下 这还仅仅是他们几个人混战,那后面的两三千紫衣杀手可还未动呢。 萧元彻身边憾天卫已然死了四波,四十人,原本军士就少,现下已然不足百人。 苏凌心中有些黯然。 死局,败了...... “吼——” 便在这时,一声若龙吟般的声音响彻方圆。 伴随着龙吟,鱼肚色的苍穹之上,连连闪过数道紫芒。 一白衣身影,如星如火。 踏风而来。 手中长枪紫芒巍巍,气势凌天彻地。 “苏兄弟莫慌,紫电龙枪白叔至到了!” 苏凌一眼瞧见,来者非别,正是白叔至。 只是他只顾看向白叔至,那三名提线玄甲,六只重拳齐齐轰来。 骇的苏凌将七星刀横在身前,身形顷刻疾退数丈,那六只重拳这才轰到地面之上,石泥乱飞。 白叔至白衣飘荡,大吼一声道:“苏兄弟,全力对敌,那些畜生交于白某!” 言罢,龙枪一挺,朝着无尽蝠海一枪砸去。 枪尖寒芒,龙吟啸天。 一枪砸下,那蝠海之中,扑簌簌的无数血蝠跌落在地,失去了生机。 剩下的血蝠仍旧漫天遍地,忽的调转方向,舍了萧元彻,漫天飞旋,朝着白叔至杀去。 “紫电龙吟,给我杀!” 但见白叔至被无边的蝠海围住,自己的身影都淹没其中,众人眼前,只有遮天蔽月的血蝠嚎叫沸腾。 隐隐的从蝠海缝隙中,龙枪紫芒不时透出,如电如霜。 更有龙吟阵阵,漫卷罡风。 好个白叔至,紫电龙枪,舞了个天地变色,一人独对万千血蝠,那血蝠如雨坠落,虽将他团团围住,却伤不了他分毫。 一声龙啸,紫芒挟裹着白叔至的身体直冲苍穹,蓦地,苍穹变色,龙枪烈烈,再度轰然投向蝠海。 “轰轰轰——”数声,无数血蝠宛如落叶,栽在地上,星星点点。 血污满地,竟有种渗人的壮烈。 瑜吉见原本胜券在握,可半路杀出个白叔至,战场又成鏖战之势,心中发狠,大声吼道:“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众教徒听令,不遗余力,全力冲杀,杀萧元彻者,封大将军,万户侯!” 身后一直静默的两三千紫衣杀手终于动了。 忽的弯刀向天,凛冽的刀芒杀气尽显。 “杀——杀了萧元彻!冲啊——” 呼号嘶吼,两三千紫衣杀手,宛如紫色洪流朝着萧元彻不足百人的阵营咆哮冲去。 苏凌一刀逼退眼前玄甲,反手三剑,放倒三个已然冲至的紫衣杀手,破口大骂道:“瑜吉,枉你是承天观主,胜之不武!” 瑜吉疯狂冷笑,早已没了道家风姿,宛如狂魔嗜血。 “什么胜之不武,杀了你们,天下尽归紫衣承天!” 如潮紫衣杀手顷刻即至。 萧笺舒一脸决绝,牙关紧咬,眼中喷火,一横手中佩剑大吼一声道:“将士们,枪矛并举,随中郎将杀贼!” “冲啊——誓死保护大司空!” “冲啊——莫要坠了憾天卫的名头!” 剩余数十憾天卫和别院守卫枪矛并举,随着萧笺舒杀入重围。 双方撞在一处,顷刻之间火花四溅。 天地变色,杀意憾天。 憾天卫虽是精锐,各个以一当十,只是无奈人数太少。 这两三千紫衣杀手,皆是贼人中的精锐,哪一个不是江湖高手。 双方打了不过十数息,憾天卫死伤已然过半。 萧笺舒血染衣袍,早已杀红了眼,往返冲杀,兀自坚持。 后背和左臂血流不止,当是受伤了。 可是已然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十息,这如潮的紫衣杀手必然冲至萧元彻近旁,到时大势已去,尘埃落定。 只是萧元彻仍旧面沉如水,似乎丝毫没有惧意。 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眼神冷冽。 枭雄也!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一抹淡黄身影,忽的挡在他的近前,手中金丝软鞭,眼中虽有惧意,但却未想过退后。 萧元彻心中触动,看了看重围中奋力拼杀的萧笺舒,又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淡黄身影。 这才感慨叹息道:“笺舒、璟舒!你们不愧为我萧元彻的儿女!好啊!好!” 萧璟舒俏脸寒冰,银牙紧咬道:“阿父,今日若死,璟舒必死于阿父之前!” 话音方落,已然有三名紫衣杀手冲至。 萧璟舒冷哼一声,手中金丝软鞭涤荡开来,啪啪三鞭,那三人未曾想一个小女娘还有如此身手,大意之间,皆中鞭,翻身栽倒。 早有周遭冲来的憾天卫,枪矛并举,将他们戳了个无数透明窟窿。 血染征袍,萧笺舒舞动佩剑的手颤抖不已,此时此刻,他觉得原本不费力气便能舞动的佩剑,此时亦有千钧之力了。 他抬眼看去,苏凌被三名玄甲缠着,身边更围了无数紫衣杀手,险象环生。 空芯道人处,也不乐观,这道人少有的面色凝重。 萧子真和萧子洪也身上受了伤,血染铠甲。 而白叔至依旧被血蝠缠着,脱不开身。 方圆周遭,还有无数紫衣杀手如潮涌来。 父亲那里,阿妹萧璟舒和数十憾天卫将萧元彻围在中心,犹自死战。 萧笺舒心沉大海,满眼悲凉。 败了,真的打不过了。 萧笺舒啊!萧笺舒,你误信奸人,以致满盘皆输,还活着作甚! 罢罢罢! 萧笺舒一剑砍倒一个紫衣杀手。 忽的将手中剑横在脖项之上。 眼中满是沧桑之意。 蓦地有泪。 泪光之中。 一个白衣伟岸身影,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淡淡的朝他笑着。 “二弟,你尽力了,大哥......不怪你!” “明舒大哥......弟,随你去了!” 萧笺舒双眼一闭,便要挥剑自戕。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术欺天,可欺人心乎? “杀啊——!” 萧笺舒刚闭眼想要自裁,忽的方圆周遭蓦地响起震天彻地的喊杀之声。 萧笺舒心神大震,蓦地睁开眼睛看去。 只见极目之处,出现了无数兵马,皆打着红色旗幡,与天地连成一线。 旗幡招展,刀眀矛冽。 更有马嘶喑喑,踏踏不绝。 宛如潮水旋风,直冲而来。 “杀啊——救出司空和中郎将大人!兄弟们杀啊!” 萧笺舒眼中,那如潮而来的麾士军队,正中央一杆大旗,迎风猎猎。 上书五个大字: 五官中郎将! 萧笺舒心中一颤,缓声喊道:“袅袅,我的袅袅来了!” 再看这如潮麾士军队正中,一员粉色铠甲戎装女将。 虽面容娇娆,却星眸肃杀,浑身英气。 手中长剑破空,身下白马昂昂。 率领着这千余麾士,直冲而至。 瞬间杀入阵中。 剑起寒光,荡起血浪。 正是独孤袅袅。 独孤世家,文武双全,自古以来便是名门大族。 那独孤袅袅虽然平素是娇滴滴的魅惑尤物,可是若戎装在身,也是一员女将,上了阵上,三四个男子近不得身前。 平素她与萧笺舒也月下切磋,萧笺舒都有些不是对手呢。 独孤袅袅一边带人猛冲,一边马上娇喝道:“五官中郎将众将士,杀入敌阵,保护司空和中郎将!冲啊!” 一千多五官中郎将军营精锐,虎入羊群,狼奔豕突,顷刻之间分割了战场。 那两三千紫衣杀手虽然凶悍异常,可是皆是江湖人士,对上一千训练有素的精兵,一时之间,被穷追猛打,阵型立刻散乱。 无效的单打独斗,与行进冲杀有素的军队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 独孤袅袅白马当先,冲至萧元彻近前,在马上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袅袅来晚了,害父亲担惊了!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萧元彻这才一捋长髯,似有深意的望了望远处,重又提振心神奋力搏杀的萧笺舒,朗声大笑道:“儿妇果真乃巾帼女杰也!” 独孤袅袅娇声喝道:“留五百甲士,护住司空安全,余者随袅袅杀敌!” “喏——!” 白马当先,独孤袅袅带领剩余五百余军士直冲向前。 一个冲锋便来在萧笺舒身前。 独孤袅袅朝着萧笺舒扑哧一笑道:“夫君,上马!” 言罢,伸出一只玉手。 萧笺舒再不迟疑,握了她的手,飞身上马,两人同乘一骑。 独孤袅袅神色一凛,朗声道:“众将士,将这群贼子,一个不留,统统绞杀!” 长剑一指向前,身后甲士如潮般直冲而去。 ............ 苏凌力战三个玄甲,身边更有数十个紫衣杀手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正自焦急,忽的感觉自己身边紫衣杀手不知为何,竟顷刻散开,顿觉压力一减。 回头看去,只见萧笺舒与一女将同乘一匹白马。 而那女将面容魅惑无双,正从容的指挥将士冲杀。 苏凌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这就是萧笺舒的贤内助?倒是颇有帅才啊! 苏凌忽然觉得这个女子,日后定然不凡。 只是,现下容不得他想太多,只得抖擞精神,全力对敌。 五官中郎将将营麾士冲阵,那紫衣杀手阵营,却无法抵挡,几次冲杀下来,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吼——”一声龙吼,紫光漫天,直透漫天蝠海。 白叔至龙枪昂然,一扫之下,将最后一股血蝠击杀。 紫芒冲天,长空呼啸而起。 大喊一声道:“苏凌,叔至来助你!” 声到人到,他大枪一挥,跟苏凌成掎角之势,两人和三名玄甲战在一处。 刚战了数合。忽听一声厉喝道:“瑜吉,还不授首!” 苏凌回头看去。 但见空芯道人一掌如山,带起罡风,极速攻向瑜吉老怪。 瑜吉看到紫衣杀手结节败退,眼看便不敌了,心中纷乱如麻,加上他还要操控玄甲,本就一心两用,空芯道人这惊天一掌实在太快。 瑜吉感觉到掌风之时,已然晚了,这一掌正中前心。 “啪——”一掌拍下,瑜吉身形倒飞向后,嘴里鲜血四溢。 萎顿在地上,低低喘息,想要站起来已然不能。 手掌之中六道黑气,顷刻四散。 再看那六个提线玄甲顷刻又成了木桩,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凌大吼一声道:“叔至老弟,这些玄甲,已然不能再称之为人了,留着便是祸害!” 白叔至朗声道:“叔至明白!” 龙枪枪芒一闪,横着一枪挥去,两颗玄甲的头颅顷刻被扫向半空。 与此同时,苏凌七星宝刀直冲另一个玄甲身前,以上示下,刀芒过处,玄甲被他一刀劈为两半。 血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便萧子真和萧子洪二将,正死战另外三名玄甲,却见玄甲成了木桩,心中大喜,两条长枪,朝着三名玄甲头颅上砸去。 “啪啪啪”三声响过,三名玄甲额头颅犹如万多桃花开,脑浆迸裂,巨大的死尸扑倒在地。 六名玄甲,悉数毙命。 大局已定。 苏凌和白叔至飞身返回到萧元彻近前。 苏凌一拱手道:“司空,下令全军冲杀,将这些宵小全抓了!” 萧元彻神情大动,一捋长髯,朗声道:“所有将士,全军压上,将这些宵小全部给我拿了!若有反抗者,立时诛杀!” “喏——!” 一千左右的麾士,朝着败退的紫衣杀手冲杀过来。 眼看战斗进入了尾声,大局已定。 只是谁也想不到。 “轰——”、“轰——”、“轰——” 无数声爆裂的轰隆之声响彻方圆周遭。 地面之上尘土被扬起数丈之高。 四五百正冲锋的军士脚下,尘土飞扬,气浪翻滚。 将这四五百将士连人带马顷刻扎上半空,旋转着连人带马,坠落在地上。 而众人眼中。 方才轰隆的震天巨响的地面,蓦地出现了十数个大深坑,深有数丈,无数沙尘沙沙响动,朝着这深坑里面飞速的疯狂倒灌。 顷刻之间,四五百军士便无声无息的丧命了,身躯皆埋在深坑沙土中,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萧元彻和苏凌脸色皆变。 苏凌有些无奈,破口大骂道:“怎么还有炸药!有完没完了!” 五官中郎将一千余军士,在这惊天一炸中,损失一半还多。 幽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 “萧元彻!你以为你胜了?得意的太早了吧!” 那声音尖锐苍老,带着与常人不同的怪异。 听在萧元彻和苏凌的耳中,似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萧璟舒神情一变,俏脸刷白,颤声道:“竟然......竟然是......” 苏凌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小女娘不要担心,苏凌在呢!” 萧璟舒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回握住苏凌的手。朝他看去。 白衣少年,温润如玉。 苏凌将她护在身后,转头对萧元彻无奈一笑道:“司空以为只有一炸,而且是您首肯的,没想过一炸过后还有两炸吧,这最后一炸,还是王炸!” 萧元彻听他这乱说一通,虽然听不太懂,也知道苏凌暗指自己被人利用,已至今日之祸。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苏凌,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眼下局势再次扭转,先全力对敌,有话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正在这时,漫天响起阴森凄厉的笑声,阵阵回荡,弥久不散。 苏凌上前一步,朗声道:“什么鬼,既然来了,不怕笑岔气,速速现身。” 蓦地,天地异变陡生。 苍穹,忽的腾起漫天的紫色幽芒,顷刻之间,那层层朝霞,也变成了妖异的幽紫色。 天地皆暗,幽紫魇天。 风起,如刀如霜。 一个巨大的幽紫身影忽的出现在苍穹之上。 浑身幽紫魔气,死寂弥漫。 宛如死神降世,诡异而幽煞。 “苏凌......萧元彻.......空芯......白叔至,你们果真有一套,竟然能让本教主现身,也算前无古人了!既然本教主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声若闷雷,带着些许尖锐,九天轰响。 天际之上,幽紫异色如潮翻滚,似乎要形成遮天的雷暴。 而那巨大的幽紫身影,睥睨般的傲然在幽紫雷云之上。 幽紫色电芒浑身环绕,杀气凌天。 再看苍穹之下。 以瑜吉、观舸、燕无归为首的千余紫衣杀手,皆一脸疯狂的敬畏和狂热。 方圆周遭,所有的紫衣杀手顷刻之间长跪于地,朝着这漫天的巨大幽紫魔神巨像顶礼膜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 “属下恭迎紫衣神教教主降世!——” 那苍穹之上的巨大幽紫身影似乎看了看这遍地跪拜的紫衣教众,忽的声音幽冷沧桑,响彻天地: “紫衣神魔重现,天命所归!重塑天地,改换江山,宵小俯首,不恭者,坠入修罗地狱!——” 如此往复再三,震人心神。 五军中郎将骑兵胯下战马,似乎被这浩大的幽冷声音震动,唏律律的狂嘶不已。 有的战马已然马蹄倾倒,似跪地拜服。 萧元彻的阵营又是一片大乱。 苏凌收敛心神,手中七星刀一指苍穹之中的幽紫巨像,朗声道:“呸——不就是会些更为精妙的幻术,竟然妄称天命!你个老阴人,你可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阴人?.......什么意思?” 萧笺舒、独孤袅袅、萧子真和萧子洪等人皆一脸疑惑,看着苏凌。 便是空芯道人也有些不解道:“苏凌,你说这漫天异象是幻术?这幻术也太厉害了吧,连贫道都未看出来!” 苏凌一笑道:“这幻术要是遇到刘谦、大卫·科波菲尔就是小儿科,不过是利用了这里的地形,用了光的折射和放大原理罢了,在这里装神弄鬼,蛊惑人心!” 空芯道人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光的折射,放大?这什么意思?” 苏凌嘿嘿一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想不仅仅是我,便是司空也知道那天上的紫色扑棱蛾子到底是哪个大阴人了!” 萧元彻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苏凌,虽然你我皆知此人是谁,却还要小心对敌的,他的实力我们都不清楚啊!” 苏凌点点头,一拱手道:“司空放心,一切由我!” 言罢,苏凌踏前一步,指着那天空之上的浩大虚像朗声道:“大阴人,别躲在某个地方利用这破把戏唬人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将你手下这些孝子贤孙全部咔嚓了!” 那天空中的幽紫身影似乎哼了一声,声音中多少有些气急败坏,音调似乎也更加尖锐道:“苏凌,你不怕死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大阴人,你欠下的血债还没还呢,我苏凌怎么能死在你前面!” 说着,苏凌忽的哈哈大笑,用七星刀指了指遍地膜拜的紫衣杀手嘲讽道:“你们这群玩意儿,真以为你们教主有魔神神通啊?你们可知道你们教主是个不带把的大阴人!” 说罢,抬头向天,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对不对啊,紫衣神教大教主——齐世斋!” 正文 第六卷龙煌天崩 第一百九十章 迷雾渐散 苏凌一语点破那紫衣神教教主的身份和手段。 萧氏阵营一方一脸的愕然。 萧笺舒当先震惊出声道:“苏凌你说什么!他是......中常侍......齐世斋!?” 不仅萧笺舒难以置信,整个阵营的人都满脸的难以置信。 只是萧笺舒回头看到自己的父亲眼神灼灼的看着苍穹中渐渐缩小的仿佛魔神的身影时,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自己从未见过紫衣神教的教主,只是平素跟凌一剑和燕无归,亦或者瑜吉打交道。 他私下认为瑜吉可能就是紫衣教的教主,只是故意遮掩罢了,或者,所谓的紫衣神教教主根本就是虚妄不存在的。 他把所有有可能是紫衣神教教主的人想了个遍,却从未想到,这个隐在诡谲之中的紫衣教主竟然是他! 齐世斋——那个身体残缺的老太监! 漫天诡异的幻象缓缓消失。 东方天空又恢复了应有的亮色。 紫衣神教教主缓缓落在地上,宽大的幽紫色衣衫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进去,便是连相貌都看不清楚。 一千多紫衣神教的杀手仍旧顶礼膜拜,虔诚不减。这洗脑已经洗的深入神魂了。 紫衣教主的幽紫色衣衫上,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异兽。 蛇头、狮身、鹰翼、龙爪。 面目狰狞,令人恐惧。 萧元彻远远的看着这异兽,忽然觉得好生的熟悉。 这异兽图腾,自己似乎年少时在何处见过,只是时光太久,早已湮没在记忆长河之中,一时想不出来了。 那紫衣教主向前缓缓行了两步,众人才看清,他的头上带着一个硕大的幽紫色帽子。 帽子与紫衣连为一体,完美的遮住了他所有的容颜。 只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体发散出的浓重的冷意和杀意。 他似乎抬头看了看对面面色风轻云淡的苏凌,缓缓开口,声音尖锐而苍老道:“苏凌,你很不错......” 苏凌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我当然厉害,用不着你提醒,怎么?坐不住了,不躲在后面装神弄鬼了,跑出来现眼了?” 那紫衣教主似乎淡淡笑了笑,也不生气道:“我此次现身,不为别人只为你一人而来。” 苏凌闻言淡淡道:“得了,你还是别抬举我了,我可遭不住......有话你就直说。” 紫衣教主点点头,声音显得激荡而又严肃道:“苏凌,萧元彻倒行逆施,挟持当今天子,观其所作所为,无异于第二个王熙也!你胸有锦绣,诗词一绝,智计无双,功夫也不差,你就真的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这国贼不成?” 他这话说完,萧元彻神情似有深意,缓缓的看向苏凌。 苏凌一摆手道:“磨磨唧唧说了一大堆,痛快点吧,想招揽小爷,诚意在哪里?” 萧元彻听苏凌这样说,感觉他似乎有些心动,脸色有些难看。 萧璟舒低声道:“阿父,小郎中肯定是戏耍他的。” 萧元彻不语,盯着场上对话的二人,神情深邃,不知想些什么。 紫衣教主忽的仰头大笑道:“哈哈哈,苏凌你倒是个痛快的人,想必你亦知我已是风烛残年了,又无子嗣。若你帮我夺了这天下,几年之后,无论我在不在这世上,你便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你觉得如何?”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瑜吉、观舸和燕无归眼神颤动了一下,皆欲言又止。 苏凌并未先答话,忽的扬起脸吧嗒吧嗒滋味,戏谑道:“恩?这听起来我稳赚不赔啊......哎呀呀,若是换成旁人,估计早就纳头请降了吧......” 紫衣教主淡淡笑道:“如何?你若不信,我即可下令,我手下的人即可奉你为主,你意如何?一言而决。” 苏凌闻言,大笑不止,忽的朝着紫衣教主啐了一口,冷声道:“大言不惭!你所谓的天下又在哪里?一个龙台你都还未控制,何来天下之说?拿空头支票许诺,你当我苏凌是个傻子不成?” “你......” “别你呀你的,说不出话来,就别说,公鸭嗓子,小爷听着就烦!老阴人,我来问你,你夺天下也好,炸皇宫也罢,为何要在龙台城兴风作浪,屠杀无辜百姓,搅得百姓难安,你手中血债累累,还好意思说司空是国贼,这天下最大的窃国大贼,当是你吧!”苏凌冷言斥道。 不等这紫衣教主说话,苏凌接着又道:“退一万步,小爷就是将这天下所有豪杰保个遍,也轮不保你!” “为何?......”紫衣教主声音冰冷。 苏凌哈哈大笑道:“为何?你自己不知道啊?就因为你是个老阴人,死太监!断子绝孙的玩意,何敢称王称霸!做你的春秋大梦!” 紫衣教主闻言,声音也没有了方才的淡然,再出口时已然带了泼天的杀意道:“苏凌......你可是自己找死!” 苏凌不屑的耸耸肩膀道:“就凭你?到现在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魑魅魍魉的老阴人,能耐小爷如何!” “谁说我不敢!.......”紫衣教主沉声斥道。 言罢,他缓缓的抬起双手,抓住头上的紫色帽子,忽的使劲一甩。 整个人的相貌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白发满头,皱纹堆累,脸上的皮肤因为过于苍老,松塌塌的堆在一处。 一双吊三角眼,却射出两道满是杀意的寒光。 众人皆不由自主的叹道:“原来......真的是他!......” 紫衣神教教主,也是大晋天子的大伴,凤彰殿大凤彰,中常侍——齐世斋! 齐世斋既已全然暴露在众人眼前,也不再遮掩,白发飘荡,冷眼看着苏凌道:“苏凌,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苏凌一笑道:“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世斋点点头,白色的寿眉一皱,声音苍老而尖锐道:“你是何时知道,我齐世斋是紫衣神教的教主的。” 他这话问出,便是萧元彻、萧笺舒、萧璟舒等人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苏凌。 苏凌一笑道:“这个容易啊,靠脑子去分析啊,说真的,我起初并未怀疑到你,我以为这件事背后最大的主谋有两个人。” 齐世斋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淡笑道:“哦,说说看吧!” 苏凌点点头,声音不急不缓道:“我最初以为,紫衣教也好,承天观和两仙观也罢,背后的主使是你身后的瑜吉老怪!而我们阵营这里唯一知道要炸龙煌台的人,便是另一个主谋。” 他这话说完,萧笺舒的脸上显得颇为不自然,萧元彻也是眼神闪烁,面色有些不好看。 “可是,直到这别院被炸上了天,化为焦土,我才知道,主谋不一定是瑜吉,因为瑜吉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且这别院一炸,我们这里阵营的那个所谓主谋,只是被你们骗了,只知道要炸龙煌台,而你们的后手,最终的目标炸别院,怕是我们这边的那个所谓主谋并不知情......” 齐世斋点点头道:“仔细说说看。” 苏凌朗声道:“好,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稍等片刻......” 苏凌说完此话,走到空芯道长近前,一拱手道:“道长功参造化,可会结界之法?” 见空芯道长一脸疑惑,苏凌淡淡笑道:“苏某接下来要说的话,知道的人太多的话,多有不便,所以恳请道长施为,蔽了咱们后面那些士兵还有子真、子洪两位将军,我方可以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空芯道长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却不难,只是颇耗内气,苏公子莫要耽搁太久方好。” 说罢,忽的从怀中拿出一叠符咒,朝着身后剩余数百五官中郎将将营军士和萧子真、萧子洪两人轻轻挥洒而去。 符咒漫天飞舞,悬停在半空之中,闪着淡淡的金光。 空芯道人这才朝着苏凌一稽首道:“苏施主,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到时符咒失效,这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苏凌点点头道:“足够了!” 苏凌这才看了看萧笺舒和萧元彻,见他们二人朝他点了点头,料想自己估计他们颜面的想法,他们是明白的。 苏凌这才毫无挂碍,朗声道:“司空、二公子还有齐大教主,这所有的事情,还要从第一次茶叶货船被劫讲起......” 未受空芯道长符咒影响的人,皆仔细的听着苏凌缓缓的讲述。 “萧司空曾到我不好堂喝了毛尖茶,心中喜欢,便和我做了这茶叶生意,派人道昕阳山中采茶,走漕运前往京城龙台。可是第一批茶叶货船被劫。当时船上的船工几乎皆被一帮紫衣杀手全数杀死,唯独逃走了一个名叫小六子的人,此人被郭祭酒救回祭酒府中,祭酒与我一同见了他,才得知货船被劫,不知哪里来的紫衣人劫了茶叶之后,便绕城转圈,杀了三十多名暗影司的兄弟,随后消失在龙台大山之中。我和小六子说话之时,暗中有紫衣杀手突施冷箭将小六子杀死,我追出去,格杀了那紫衣杀手,自己也受了重伤。” 苏凌声音平缓,讲到这里,看了看萧元彻道:“司空亦是记得此事的吧!” 萧元彻点点头,并不说话。 苏凌这才又道:“当时我便觉得可疑,司空与我所谋茶叶之事,整个司空府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为何会有人劫船?更何况货船走的是二公子萧笺舒所管辖的漕运,司空的货船,又在儿子的漕运上出事,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萧笺舒头一低,神色难看。 苏凌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道:“起初,我以为只是江湖人劫财的偶然事件,可是随后接二连三所发生的劫船事件,让我推翻了这个假设。若此事只有一次,或许是偶然,可是劫船频发,每次都是紫衣杀手,每次都是绕着龙台城兜圈,最后人货皆消失于龙台大山之中,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呢?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凌声音淡漠,似乎在讲着故事道:“可是漕运是二公子所辖,货船又是司空的货船,接二连三出现这样的事情,司空竟然不知情?萧笺舒公子也不知情?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再者,货船开船和到码头的时间和路线,都是机密,除了郭白衣,所知者只有司空和二公子,那些紫衣杀手为何每次都能准确的预知这些事情?只有一个可能......” 苏凌的眼神淡淡看过萧元彻和萧笺舒。 萧元彻一脸淡笑,不躲不闪,萧笺舒眉头微蹙,将头低的更低了。 苏凌这才道:“苏凌断定,劫船之事,司空和二公子必然知晓,甚至这行船时间和路线,都是司空或者二公子授意给那些紫衣杀手的,我猜的不错吧!” 萧元彻闻言,忽的淡淡笑道:“苏凌,你果真心细如发,不错,此事乃我跟笺舒的授意。” 苏凌一笑道:“司空敢作敢当,苏小子佩服!” 齐世斋也是一脸赏识的表情道:“不错,可是只有这些,你又如何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呢?” 苏凌一指齐世斋身后的瑜吉道:“那得感谢这瑜吉老怪大半夜放觉不睡,让我和浮沉子听了墙根啊!” 瑜吉闻言,一脸怒色道:“那晚让你跑了,早知如此如何也要杀了你!” 苏凌一笑道:“那夜我和浮沉子夜探承天观,在承天观看到了两个黑衣人,这两人皆黑衣,黑帽遮了面容,但我从言语中已然断定了,第一个来的是司空,司空前来取瑜吉所谓的治头疼的神丹,第二个来的从语气之中,我已然断定了,此人当是二公子萧笺舒,而所说的内容,便是谋划龙煌台爆炸的事情,对吧......” 瑜吉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苏凌一笑道:“起初我不知道,你们谋划的事情是龙煌台爆炸一事,你当时派了玄甲追杀与我,几乎要置我于死地,我原以为是因为我知道了你那丹药有毒,你以为我定然向司空告密,而因为我知道了你丹药有毒,也混淆了我的判断,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天子的人,做了毒药,暗害司空,你杀我也是怕暗害司空的事情暴露......” 苏凌忽的看向萧笺舒道:“当时,我还以为二公子和你这瑜吉假老道勾结,一起向司空下手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抽丝剥茧 萧笺舒闻言,脸色一冷斥道:“苏凌,你也太不了解我萧笺舒了,我岂是......” 苏凌朝着萧笺舒唱了个喏道:“二公子在对司空的孝道上,当无可挑剔......还是稍安勿躁,听听苏某接下来的分析吧。” “我当时断定的是,二公子和瑜吉联手用毒药害司空,好攫取司空之位,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其一,后来司空头风发作,苏某施针救治,司空更告知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丹药有毒;其二,二公子今日孤身犯险,公子夫人又亲率五官中郎将将兵来救,故而,二公子不会做罔顾人伦的事情的......” 苏凌声音不卑不亢道。 萧元彻点点头,看向笺舒道:“笺舒我儿,此事难为你了......” 萧笺舒身形一震,忽的一跪道:“儿......惭愧,还是上了他们的当......” 萧元彻将他拉起来道:“咱们还是继续听苏凌往下说吧。” 苏凌一笑,又侃侃道:“既然司空知道这药乃毒药,那瑜吉就应该不用怕药为毒药的事情暴露,却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呢?当然我也偷了药,回去买了丹炉提炼,在司空告知我真相之前,已经发现了药为毒药的事情。既然此事司空知道,那瑜吉依旧要置我于死地,他在害怕什么?” 苏凌说着,眼神灼灼的看着瑜吉。 瑜吉头一低,不敢与苏凌对视。 苏凌哈哈笑道:“因此苏某大胆猜想,瑜吉和二公子的对话,不仅仅是指这丹药有毒一事,他们定然是在谋划更大的事情。他瑜吉怕他们谋划的更大事情被我苏凌所知,才要置我于死地啊!可是这更大的事情是什么呢?” 苏凌顿了顿,又道:“我想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两仙教玄阐已疯,只留下了四句解不出的谶,承天观因我夜探,必有戒备。我只得暗中查漕运这唯一的线索。果真,茶叶货船再次被劫,我假意调查货箱,发现除了前几箱为了掩人耳目,货箱中还是原来的茶叶,后面的货箱皆被调换了。我用手拍打,隐约可见黑色粉末浮于其上,当时我还不清楚这些黑色粉末到底是什么。于是我暗中跟踪紫衣杀手,来到了龙台大山的山洞之中,结果被那个刀疤脸紫衣杀手发现,一场恶战,我杀进洞中,可是洞中所有的东西和人员全部撤离,只有一些琐碎的杂物,和发散着刺鼻气息,已经成了暗红色金属光泽的废水水池。现在想来,那里当是你们曾经提炼精纯火药的一个山洞作坊吧。那水池便是提炼火药之后排出的废水!” 齐世斋点点头道:“不错,你当时就知道我们在提炼火药?” 苏凌摇摇头道:“我不是神仙,只知道你们调换了货物,怎么会知道你们提炼火药呢?后来我被腌乌龟那个蝙蝠精引入密道,你们炸毁密道,我差点埋葬,幸亏憾天卫来的及时。原本以为发现了龙台大山你们的秘密之地所在,顺藤摸瓜,此事便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这一炸,洞塌,密道损毁,这个线索再次断掉了。” 齐世斋点点头道:“既然两个线索都断了,你又是......” “急什么,听我说......” 苏凌白了他一眼,继续讲道:“坐了这许多无用功,只能返回头再查漕运,可是济臻巷失火,关押漕运使谭敬的暗影司又被突袭,唯一的知情人谭敬被死蝙蝠燕无归杀了,漕运的线索就此中断......可是线索虽是断了,我却更加笃定了一点,无论是货船被劫,抑或谭敬被杀、济臻巷失火,这些事情,司空和笺舒公子皆知实情。后来司空承认了这一点,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司空、二公子和承天观、紫衣教定然在密谋一件惊天的大事!” 萧元彻忽的大笑道:“好你个苏凌啊,我让你收手,你倒还是追着不放啊!” 苏凌揶揄道:“司空,若我真的收手了,今日您可躲得过这场劫难?” 萧元彻点点头,颇为感慨道:“你说的是啊......” 苏凌这才又道:“而后,我回到不好堂养伤,那龙煌台大监杨恕祖多次前来寻我,说招不到工匠人力,便是按我说的扩大范围,也招收不到,郭白衣那里亦传回消息,龙台周遭,劳工和工匠多神秘失踪,所占比例十之七八。而且,从名单所见,精通火药术的工匠更是占了十之八九。我当时便已然隐隐觉得,那山洞废弃的作坊,应该与火药有关,而那黑色粉末,应该就是火药!你们连劫数批茶叶货船,所调换的货物,便是未经提纯的火药了!” 苏凌忽的一挑眉毛,寒声道:“我若猜得不错,我在密道所见的那如山白骨,当是那些被你们强掳来,失踪多日的工匠,更多的是懂火药提炼之术的工匠,你们怕消息走漏,便将这些工匠为你提炼火药后,全数杀死,而更为残忍的是,剃了他们的肉身,用来喂燕无归豢养的血蝠,才使这些血蝠看到人,闻到人味,才如此疯狂!” 苏凌说完,满脸愤怒,一指燕无归道:“丧尽天良的妖人,你可敢安眠乎!你不怕那些死去的工匠鬼魂夜夜啼哭,向你索命么!” 燕无归忽的哈哈大笑道:“那些贱民皆是蝼蚁,喂了我的血蝠,也算有些价值了!......” 苏凌沉声道:“燕无归,累累血债,容后再算!” “紧接着,龙煌诗会举行,天下才子名阀,渤海沈氏,扬州刘氏,荆南钱氏,沙凉马氏,还有龙台萧氏皆往之。我亦有幸参与。直到此时,我手中的线索仅剩那四句谶,对你们密谋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们的密谋就差最后一步便要得逞,可是千算万算,你们漏算了一个人!”苏凌声音愈发冰冷。 “谁!”齐世斋白眉一皱,满是皱纹的脸上一脸杀气。 “哈哈哈哈——便是道爷我了!” 伴随着一阵大笑,一个身影如风似火的飘来,顷刻之间来到当场,并肩与苏凌站在一处,看了看苏凌,又嘿嘿笑道:“苏凌,道爷我来的不算晚吧!” 苏凌一拍此人肩膀道:“不晚不晚!” 所有人皆认得此人,正是——浮沉子! 浮沉子朝着所有人来了个罗圈揖,这才吊儿郎当的道:“苏凌,说了半天的话,想必你也是渴了,你歇歇我来说!” 苏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浮沉子这才不慌不忙的清了清嗓子,一指对面的瑜吉和燕无归道:“我浮沉子还是要谢谢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的十八辈祖宗啊!带我进了那龙台山另一处的密道,密道走一圈,道爷暗中记了大致的方向,出来在地上又大致走了一遍,发现密道之上的终点,便是新建的禁宫龙煌台,哈哈,你说巧不巧!唉,我就说嘛,老老实实做人多好,非要犯法,孰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凌忙笑道:“至于为何明知浮沉子与我相交,却仍带他进入那关键的密道,苏某料想是你们两个过于托大了,以为密道蜿蜒曲折,浮沉子平素不着调,定然记不清楚,想不明白,转一圈也是白转,还有那策慈你们还要依仗,他指定的人,你们敢不带着?观舸,你说他们不带着浮沉子去,你回了两仙坞估计得被骂吧......” 观舸一脸无奈,面皮涨红。 苏凌和浮沉子一唱一和,这现场好像后世某某社的相声专场一般。 见他俩彼此奉承个没完,空芯道人咳了一声道:“行了,什么事得有个度,还有不到半柱香,到时那些军卒可都能听到了。” 浮沉子一摆手道:“道爷嘴笨,你是主角,你说吧......” 苏凌摇摇头,这才朗声又道:“浮沉子混入禁宫找我将此事说明,而我手中唯一的线索,那四句谶的后两句,也终于被我俩联手破解,雷火涤荡,大德飞仙,只得便是火药炸了龙煌台,你们紫衣教教主,所谓大德者控制京都,从而图谋天下!是也不是!” “啪啪啪——”齐世斋鼓掌赞道:“苏凌啊苏凌,我只道你有才,如今你分析的环环相扣,看来你真的是智计无双啊!” 苏凌摆摆手道:“先别忙,留些词,后面夸我!......” “想通这一节,一切都明朗了,先说动圣上和那些不明真相的清流举办龙煌诗会,然后再暗中联络司空和二公子,暗中以将圣上和沈氏、刘氏、马氏、钱氏一网打尽为饵,便有了这合谋之计——龙煌天崩!不知苏某说的对不对啊!” 齐世斋点头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一语中的!” 萧元彻忽的走到苏凌近前,一拍他的肩头,眼神似有深意道:“苏凌啊,你之才能,冠绝天下啊!若当时我能与你商量......唉,还是我太过疑你了......而你如今还要为我遮掩......萧元彻对你不住了......” 苏凌心中其实早拧了大疙瘩,可是这萧元彻是大晋上位者,能说出这番话,已然不易,总不能让他认罪吧。 苏凌长叹一声道:“司空,苏凌自南漳千里而来,若不是欣赏司空,何必如此劳顿呢?还望司空记住今日之事,莫要再疑我才是啊!” 萧元彻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是我萧元彻的......智谋之士,我本就不该疑你啊!” 苏凌这才道:“司空还是向后站站,毕竟眼前形势还不容乐观,有什么话等解决了眼前,咱们再说!”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缓缓的走了回去。 看了一眼眼前的萧璟舒,只见这小女娘,看着苏凌,一脸的柔光。 心又不由得沉了一下。五味杂陈。 苏凌又道:“破解了这谶的后两句,我这才知道龙煌台天大的功劳,为何司空草率之下,竟起用杨恕祖,原来是你们早就知道龙煌台必有一炸,那找个替罪羊、倒霉蛋便不足为奇了!” 齐世斋满意的点点头道:“苏凌啊,奇才当如是!只是为何上苍不让我先认识你,反倒便宜了萧元彻......” 苏凌笑了笑道:“天道不可违,你若逆天,便要付出代价!这么好听的故事,我还没讲完呢,你要不要继续听呢?” 齐世斋点点头道:“如何不听,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苏凌点头道:“若是按照你们的计划,或者说司空和二公子手中的完全计划,龙煌台炸了,便算大功告成了。所以当我和浮沉子返回龙煌殿救人之时,司空和司空下属的大臣皆在龙煌天崩之前避走了。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隐隐觉得,此事除了司空和二公子,还有观舸、凌一剑、燕无归和瑜吉之外,还有一人当也知情!” 苏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指前方的齐世斋道:“最后一个知情人,必然是你!齐世斋!” 齐世斋有些意外,反问道:“为何你如此断定是我呢?” 苏凌蓦然摇头道:“起初我是不知道的,我还以为那晋帝身边最后一个忠于他的人,只是你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齐世斋!虽然我对你印象不好,但你护佑天子的拳拳之意,我却是敬重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并未疑你!” “那为何,你又怀疑我了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天子刘端,自王熙以来,颠沛流离,身边无论太监还是宫女,死的死,逃的逃,换了一批又一批,按说当年龙台大交兵,王熙手下贼兵劫掠京都,天子都朝不保夕,如你这般垂垂老矣,身躯佝偻的老太监却一直活着,而且无论天子在哪里,你都总是出现在他身旁,似乎流离失散,性命之忧,对于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我原以为,是巧合......只是,后来想想,若是巧合,那也太过巧了,乱世之下,苟活者能有几何?你一个手无缚鸡,身躯佝偻的老太监偏是其中之一?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我开始见你对天子殷勤,也就未放在心上,可是那董祀矫血诏之事,我对你的身份便更加的怀疑了!” 他这话说完,齐世斋和萧元彻眼神皆投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解之意。 苏凌一笑,也不隐瞒道:“所谓血诏一事,牵连者众多,上至皇后,下至董祀军卒,皆斩。便是皇后身边的黄门和宫女都未曾幸免。这些小虾米都死了,而贵为皇后所在的凤彰殿大凤彰——齐公公,为何司空连提都不提一句?仍旧原职原位,岿然不倒的陪伴圣上左右呢?请问,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苏凌说完这句话,冷眼看着齐世斋道:“血诏一事,为何齐公公丝毫未受到牵连呢?不知你能否解释一下呢?” 齐世斋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因为司空忘记了老奴这个人么?” 苏凌挑挑眉毛,哦了一声道:“你说的还是对的,司空的确是忘了你这个齐凤彰,只不过,司空是故意忘记你的吧,因为留下你,是因为在司空的眼中,你还有更大的价值。” 苏凌忽的声音大了许多道:“于是,后面便有了这龙煌诗会,所有人都以为龙煌诗会是当今天子的主意,可是,天子身边有一人已然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这个人便是齐公公吧。依照天子的性情,他怎么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举行这龙煌诗会呢?因此,苏某便断定,龙煌诗会能够如期举行,必然是出自齐公公的妙计吧。” 齐世斋淡淡一笑道:“苏凌,你在看透人心之上,的确让人感觉到可怕。” 苏凌一笑道:“你这些雕虫小技,只要稍加推测,看透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罢苏凌一回头,朝着萧元彻等人道:“龙煌诗会大可以在龙煌大殿之中举办,完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在外面修一座龙煌台,可是,圣上为何下令要在龙煌大殿外再修一座龙煌台呢?因为紫衣神教的密道最终的地点,就是龙煌台的修建之处,我说的对吧齐公公。龙煌大殿根基深厚,已经无数风雨,当时修建之时,更是几乎举全国财力,若想炸掉龙煌大殿,谈何容易?可是一个新修的龙煌台便不同了。世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家财力,这龙龙煌台的坚固程度,怎么能跟龙煌大殿相比较呢?” 齐世斋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之所以选择炸龙煌台而非龙煌大殿,就是这个原因,可是修建龙煌台的旨意可是出自天子,与我何干?” 苏凌哈哈大笑,十分笃定的道:“天子以你为臂助,你只要把龙煌台修建的所谓重要性说一说,然后选址在密道出口处便可。天子对你无比信任,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怕是不难办到吧。而且,能够左右天子想法的人,除了你齐世斋,还有何人可以做到呢?” 齐世斋点点头笑道:“很好,便是我进言,也有可能是凑巧而已,这又怎么让你笃定的认为我就是紫衣神教的教主呢?” 苏凌伸出两根手指,朗声道:“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司空提前离开龙煌台之后,返回的地方不是司空府,而是别院,这一点是我怀疑到你头上的第一个原因!” “愿闻其详!” 苏凌一笑道:“很简单,龙煌台爆炸,紫衣教必然趁势作乱。京中必然一时失控,司空也要必然要做出一副此事他不知情的姿态,既然紫衣杀手在龙台各处作乱,那司空府必然也是首当其冲的目标。果真,紫衣杀手围攻了司空府,只是这所谓的围攻,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司空本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一个层面来讲,天子死了,龙台不一定能乱,你们不一定能成事,可是若司空死了,那龙台乃至整个天下必乱。我说的对吧!” 齐世斋低头不语。 苏凌又道:“可是,司空府一战如此重要,观舸、瑜吉、燕无归未至,堂堂紫衣教主也未至。只是派了一个跌境的凌一剑和几百杀手前来,这样的势力完全与重要不沾边。所以,苏某料定,攻打司空府是假,洗脱司空嫌疑才是真的,对不对!” “苏某据此推演,定然是紫衣神教的教主找到了司空,当面说了佯攻司空府的事,更是约定,等到京城即将失控,无人出来收拾局面之时,司空再出面来一个力挽狂澜,那司空的地位岂不更加稳固?当然司空对你们紫衣教也不会全信,于是与郭祭酒商量,干脆不回司空府,回司空别院去了!到时你们做样子也罢,真的攻占司空府也罢,司空也可留有后手,将尔等一举歼灭。对不对啊!”苏凌说的清楚明白,好像这些密辛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萧元彻一叹道:“苏凌,心思缜密,你料不差,当时我跟紫衣教的人就是这样约定的......而我回司空别院暂避的计策,也是出自白衣......” 苏凌淡淡笑道:“只是,司空要与紫衣教达成一致,紫衣教必然是教主亲自出面,观舸、瑜吉或者凌一剑、燕无归还不够格!苏某忽然想到,若龙煌台的修建不是偶然,是出自齐公公的建言,那能够接触到司空的人,而且还不属于司空政敌的人,只有你——齐世斋!此时我便断定了你便是紫衣教主了!” “令我最终确认你是紫衣教主身份的还是这第二个原因。龙煌台爆炸是最终额目的,无论保皇派还是清流派都是心向朝廷,所以这些事,必然不是他们所为。我在龙煌台爆炸前返回救人,发现了满朝文武皆在,天子亦在,所以龙煌台爆炸保皇和清流派也好,天子也好,还有各地的势力都被蒙在鼓里。” 苏凌缓了缓,又道:“谁此时不在,便可断定谁就是幕后主谋,便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我和浮沉子一观之下,发现司空不在,另一个不在现场的人还是你——齐世斋!如果之前的皆是巧合,而你平时不离天子半步,龙煌台欲炸之时,你却莫名其妙的也消失了,只能证明一点,龙煌天崩这件事你才是幕后的策划者,那个隐在暗处的紫衣教主非你齐世斋莫属!” 齐世斋哈哈大笑道:“苏凌啊苏凌,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你啊......要是知道你如此了得,我必令凌一剑和燕无归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提前格杀......唉!只是怪我爱才啊!” 苏凌啐了一口道:“被你赏识,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 苏凌转头朝着萧元彻无奈一笑道:“从谋划到最后龙煌天崩,事情的发展一如司空与齐世斋约定,进展的也十分顺利,可是司空和白衣大哥却是忘记了一点,他们如此费尽心机,难道只是为了司空能够更加的权势和地位稳固不成?” 萧元彻叹息道:“唉,与虎谋皮,几乎害我啊!” 苏凌摇了摇头道:“此事也不全怪司空和祭酒,人心隔肚皮,他们的狼子野心,岂能轻易被猜透!” 齐世斋笑了笑道:“苏凌啊,人心虽隔肚皮,可是我们紫衣神教的最后一步谋划还是被你猜中了啊!我真的很好奇,你如何知道我不仅要炸龙煌台,更要炸这司空别院?” “我方才已经说过,天子无足轻重,死不死的,大晋最多一时之乱。可是你们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炸龙煌台呢?原因只有一个,为了转移注意力。让天下人以为此次事件,只是为了针对当今天子和朝臣,只有这样,你们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实施你们最终的计划!”苏凌盯着齐世斋道。 苏凌不等齐世斋说话,便又道:“不浪费时间了,半柱香的时间很快的,我还是把你们最后的密辛讲一讲罢!齐公公,你们漏算了一个正常的浮沉子,同时还漏算了一个疯子!” “疯子?......”齐世斋有些诧异的问道。 “哎呀,就是那个玄阐啊!道爷都记得!”浮沉子插嘴道。 苏凌朝浮沉子一笑道:“不错,就是玄阐!玄阐疯了,疯的莫名其妙,为什么?因为那一夜我从两仙教逃走之后,玄阐怕我知道什么消息,肯定去找了你齐世斋,对不对!玄阐地位虽然不如观舸,但却是京都两仙观的观主。你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对他起了杀心,可是他可是策慈的人,你与策慈之间亦有合作,更不敢轻易动他的人,可是此人不死,我必盯上他,还有暗影司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你为了让他保守秘密,同时也不至于得罪策慈,便将他逼疯了,然后仍回了两仙教,妄图以一个疯了的玄阐为替罪羊,让暗影司抓了,好就此息事宁人,我说的对吧!” 齐世斋眼中出现一丝狠戾道:“那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野心还大,就是不坏我大事,我亦不会放过他!” 苏凌仰天大笑道:“天道轮回,那个疯了的玄阐,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了四句谶!而这四句谶的背后,便囊获了你们所有的阴谋!” “苏某最不擅猜谜,直到龙煌天崩的最后一刻,才猜出了那四句话最后两句,雷火涤荡,大德飞仙指的是炸龙煌台一事。可是头两句话,我却始终参不透。直到我回了司空府,郭祭酒的一句话点醒了我!”苏凌叹了口气,看着齐世斋。 他的声音也愈加沉重,一字一顿道:“司空别院,又名雪衮别院。雪衮乃雪漫漫之意也!而那谶的头一句便是雪漫人间!如此,我终于明白,你们的终极阴谋,便是先借龙煌台爆炸,禁宫失控,从而在龙台城中制造混乱,进而引出司空麾下精锐带着他们在龙台城兜圈子,司空可用兵力便被分散,然后你们再将雪衮别院炸毁。若是这一炸炸死了司空,你们便可以合紫衣教、承天观、两仙教三家之力,承天瑜吉,大晋实质的国师,天子和司空已死,你瑜吉便可攫取京城,紫衣教制霸江湖,两仙教策慈划江而治,凭借在江南的影响,江南各地唾手可得,这天下便可以在你们的筹划之下,尽收囊中!是也不是!” 苏凌一顿,又道:“当然,你们也怕别院炸不死司空,所以你们紫衣教的最后精锐和实力齐出,方有了这别院外如今的截杀!齐世斋,你真的可谓是机关算尽啊!” “好!太好了!苏凌,我为你鼓掌!这一步步的谋划,我齐世斋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才走到现在的地步!可是你却在一夜之间洞悉!当浮一大白啊!”齐世斋仰天大笑,神情掩饰不住的满是对苏凌的赞叹。 苏凌冷笑一声道:“齐世斋啊,你也算前无古人的阴谋家了!可是诡计就是诡计,阴谋总是不能立于朗朗乾坤!今日你将会一败涂地!” 苏凌声音如剑如刀,声声震耳! 便在此刻,半空中罩在军士头顶的符咒皆轰然炸裂。那些军士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空芯道长走到苏凌近前低声道:“苏施主,符咒失效了......接下来你要慎言啊!” 苏凌一笑道:“该说的话,苏凌已经说完了!” 萧元彻忽的朝前迈了两步,看了看齐世斋,沉声道:“齐世斋,我不明白,你已经风烛残年,又是身体残缺之人,当今天子早把你当做亲人对待,你为何还要如此野心勃勃,机关算尽!” 齐世斋闻言,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笑声中竟带了无数的沧桑和悲愤。 他冷冷的看了萧元彻一眼,眼中早有血泪和无限的悲伤。 “为什么?萧元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了,怕是你们大晋这些权倾朝野的野心家统统都忘却了吧!”齐世斋声音满是怨恨和悲怆。 他忽的一指萧元彻,声音凄厉而颤抖道:“你忘了!大晋天子忘了!天下百姓都忘了!可是我齐世斋一时一刻都不会忘记!” 齐世斋忽的以手指天,满头白发飘散在身前,浑身颤抖,似控诉、似愤恨,又似祷告的大声呼喊道:“你们这些汉人!睁开你们的眼看看吧,这苍穹之上,哪有什么风轻云淡,分明是数万无家可归的阴魂不甘的嘶吼!......”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遗族 p.s:本章所有涉及大汉族名称,皆为异世大汉族,而非中华汉族也!特此声明,民族情节者,还望海涵。 齐世斋满脸悲怆,神情怨毒,忽的扭头看向萧元彻,嘶吼道:“萧元彻!萧司空,你不知道我,你当知道我这紫衣之上的图腾代表了什么吧!” 说着,一抖宽大的长衫,那长衫上的异兽图案仿佛活物,映在所有人的眼中。 萧元彻仔细的朝那异兽图案看去。 蛇头、狮身、鹰翼、龙爪。 这异兽图腾好生熟悉啊,似乎自己在年轻之时,在哪一本书上见过,可是年代过于久远,到底是哪本书,又是什么异兽,他一时之间真的记不起来了。 忽的,一部书中的内容和一副异兽图案缓缓的浮现在他心间。 那异兽到底是什么,萧元彻也瞬间记了起来。 萧元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凝重,沉声道:“这异兽......这是夷吾!原来你是......夷吾族人!” 齐世斋闻言,泪眼向天,凄然大笑,忽的眼中满是杀气,看着萧元彻,半晌方一字一顿道:“我原以为,这朗朗乾坤之下,夷吾二字,早就被人遗忘了,原来萧元彻你竟然还能记得啊!不错,本教主便是这夷吾族人!” 萧元彻吃惊非小,忽的摇头道:“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查过你齐世斋的生平,你是汉人!你还有妻儿!你怎么可能是夷吾族人!” 齐世斋血泪满眼,愤恨的道:“你说的是齐世斋!那个死鬼早在十数年前王熙乱国之时被我亲手杀了!而我不过是顶着这汉人死鬼的名字,在这禁宫之中蛰伏到今日罢了!” 萧元彻圆睁二目,难以置信道:“你......原来你不是齐世斋!而是,冒名顶替!” 苏凌一脸蒙圈,这时代实在太混乱,怎么冒出个夷吾族,只是什么玩意。 苏凌咦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道:“司空,还有你这个假齐公公,你们先别说的这么热火朝天的,你们谁能告诉我,夷吾族是什么么?” 齐世斋叹了口气道:“苏凌,你还年轻,更是出身在山野,夷吾族与大晋汉人的恩怨,早就过去了几十年了,所以你不知道也属正常,罢了,既然事到如今,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听完此事,你会对我有所改观,说不定,你会投效于我。” 苏凌点点头,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迫不及待的点头道:“苏某洗耳恭听!” 齐世斋的声音苍老而缥缈,缓缓的讲述着一个尘封于光阴长河中的故事。 “夷吾,自上古时,便存在于灞河流域的古老民族。他们与渤海靺丸、岭南山越、沙凉羌浑还有龙台夏族,也就是你们大汉民族的先祖,并称先古二十八州四大部族。靺丸苦寒之地,故而茹毛饮血,到如今还是以松散的部族存在世上,岭南高山瘴气,山越民风诡异,多喜食毒虫,炼毒蛊。沙凉沙漠广袤,但盛产烈马,沙凉羌浑驯之,族人彪悍粗犷。四大部族自上古以来,恪守地盘,互不侵犯,繁衍生息。”齐世斋声音沧桑,没有了方才嗜血的戾气。 苏凌这才对这个时代上古历史,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此相安无事,繁衍生息了不知多少年月。那一年,二十八州天降大水,整个大地一片汪/洋。” 苏凌一惊,自言自语道:“雾草!这是要女娲补天,还是要大禹治水啊?” 齐世斋看了苏凌一眼道:“大禹何人?天下皆成汪/洋,四大部族人口十去五六,皆有灭种之危。此时夏族之中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圣人,此人便是被后来的大汉族尊为鼎禹圣皇的上古大能!不知与你所说的大禹,是否是同一个人......” 苏凌一阵窒息,摆摆手道:“我瞎说的,打扰了,你继续。” 说罢偷眼看了浮沉子,浮沉子倒是表情自然,见他看自己,这才对苏凌低声道:“这些事,我师兄策慈跟我说过了,当时我也是一阵雾草......” 齐世斋声音依旧沧桑缥缈道:“这个鼎宇圣皇,发宏愿于天地之间,合二十八州气运,筑鼎二十八樽,镇于二十八州之地,故而大水尽褪。天下得以保全,四大部族子民也得以继续繁衍。四大部族聚汇于二十八州之中心——龙台,共尊圣人禹为鼎禹圣皇,为天下至尊。” 苏凌听着,觉得汗毛根都竖起来了,这个宇宙撕裂,开了如此之大的玩笑么? 齐世斋长叹一声道:“其后成千上万年,四大部族皆相安无事,直到夏族部落出了一个名叫赢秦的人。” 苏凌低声惊道:“雾草!秦始皇......” 浮沉子赶紧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齐世斋的声音再次开始显得激愤起来道:“这赢秦行霸道,依仗夏族所占之地乃最为肥沃丰沛之地,便展开了他一统二十八州的大计。西击沙凉羌浑,打的羌浑部族逃进更深处的沙漠,东进滔滔渤海,将靺丸部数个部族各个击破,直到现在靺丸部族仍如一盘散沙。南渡荆湘大江,涉岭南万仞群山,将山越部族打的皆逃进深山,到现在也未恢复元气。赢秦所行霸道,天命亦有所归,他当王之!” “此时,天下四大部族,惟余中土灞河流域的夷吾,由于世代繁衍,中土教化,与赢秦夏族势力不相上下。但夷吾历代先王,曾严令,恪守自己的土地,不称霸,不掳掠。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与赢秦夏族开战。由此看来,我夷吾族才是行得正,走的端!”齐世斋声音恢弘,满是沧桑。 “后来呢?后来如何?”苏凌被齐世斋勾出了兴趣问道。 “呵呵,你们大汉族的先祖夏族,从来都是妄称天下正统,其实皆是虚伪之辈!赢秦见我夷吾族强盛,料想若贸然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便定下了毒计,表面上邀约我夷吾先王到龙台赴宴,商讨共掌天下之事。实则狼子野心!我夷吾先王不疑,带领夷吾部族所有的族长亲赴龙台,可叹啊,可叹......”齐世斋一指萧元彻等人。 他的声音悲愤道:“你......你们大汉族的先族,那个赢秦于宴席前突下杀手,扑杀我夷吾族先王和所有的夷吾族长!然后趁我夷吾族群龙无首,倾尽兵力攻伐我夷吾灞水流域地盘!” “此战......日月无光,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我夷吾族十不存一!只有少数夷吾先人杀透重围,涉渤海而走,最终赢秦追至渤海,因大海阻隔,方才收兵。”齐世斋声音悲凉,不疾不徐,缓缓讲述。 所有人仿佛觉得置身在那古战场之上,耳边战鼓摧心,眼前落日如血。 “至此,二十八州,四大部族的天下格局成为历史尘埃!赢秦一统天下,建立了强大的赢朝!更改夏族为大汉族,如此你们大汉族的血脉便一直繁衍至今!”齐世斋说道此处,满脸的不甘。 “而我夷吾族人,涉汪/洋渤海,来到渤海以东,发现了一块土地,虽然荒芜贫瘠,更是苦寒之地,更与最东之处的靺丸部连接,然而却不失为一处安身之土啊!虽东有靺丸,可是他们比之我夷吾势力更为衰败,所以其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我夷吾族人家园没了,便披肝沥胆在渤海东岸重建家园,更建了城池,号为玄都!夷吾族便在此处再次扎下根来,繁衍生息。” 苏凌点点头道:“那也挺好啊,总是没有亡族灭种吧......” 齐世斋长叹一声,眼中沧桑之意更甚道:“若是如此,我夷吾族也就认命了,毕竟成王败寇,天下气运在大汉族,不在我夷吾。夷吾在渤海东岸觅得栖身之地,也算天可怜见......可是,悠悠苍天,何薄我夷吾也!” 苏凌闻言,暗道,大哥,你抢人家台词了...... 齐世斋声音愈加沉郁而悲愤道:“六百余年前,赢朝传至国君婴亥,任用奸佞,施行暴/政,加上天灾连年,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反抗赢朝婴亥的统治。大汉族中出现了一个英雄,于灞河斩了天生神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经过了数年的交战,终于建立了如今的大晋王朝!此人姓刘名秀邦!”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不错,这便是我大晋的开国高祖——刘秀邦!” 苏凌一时凌乱,刘秀邦?这是那两个历史开国牛人的结合体么? 齐世斋不管他们如何,声音依旧沉郁,似乎进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道:“大晋自刘秀邦始,传景惠皇帝后至今日天子刘端,恍恍六百余年也!” 萧元彻点头沉声道:“不错,这是我大汉族的历史,至于你说的夷吾族与我大汉族之间的纠葛,皆是上古之事,时光恍恍,早不可考,其中真伪,又如何分辨呢?萧元彻只知道,天下正统在我大汉族!其他的若觊觎江山社稷,皆为异族!” 萧元彻声音已然如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齐世斋有些鄙夷的看了萧元彻一眼,忽的仰天大笑,沉声道:“好一个煌煌之词!异族?我夷吾族若不是被你们的先族利用,这天下异族又是哪一族?” 萧元彻冷声道:“成王败寇!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齐世斋冷笑不止,忽的昂头质问道:“萧大司空,既然你识得我身上的图腾为夷吾,那想必你是看过那本孤本奇书——《佚史志》的吧!” 萧元彻冷声道:“看过,又如何!” 齐世斋冷然道:“既然看过《佚史志》,那你便应该明白,八十年前,夷吾族与你们大汉族又一次的血海恩怨吧!我来问你,若之前种种可以归结为所谓的天命使然,成王败寇......” 齐世斋冷芒连闪,半步不退道:“那八十年前这场血海恩怨,我夷吾族与你们大汉族,哪个才是欺世之寇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四章 悠悠苍天,兴亡过手 萧元彻闻听齐世斋如此质问,神情也是一凛道:“时过境迁,你又何必执迷于那些旧事之中呢?八十年前的那件事,早已经尘封,便是参与当年事的人,还有几人活在这个世上?你若寻仇,也不能对如今无辜的人下手吧!” 齐世斋惨然一笑道:“时间久了,就必须要遗忘么?你们大汉族人可以忘却,可是累累血债,我夷吾族人如何能够忘却!空芯你出来说句话,当年你可是见证者!” 空芯道长神情一肃,打稽首道:“无量天尊,施主,看你年岁,应该也未经历那场变故吧,是非曲直,你又怎么能够知道的清楚明白呢?为何不能放下执念?” “放下!说的轻巧!你是大汉族人,我的身体里流着夷吾之血,这是到死也不可能放下的!”齐世斋声音冰冷而缓慢道。 苏凌听了个胡里八涂,忽的朗声道:“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把我都搞糊涂了,八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齐世斋神情沧桑,深陷往事不可自拔,点点头道:“苏凌,你既然问了,我便告诉你!” “八十年前,大汉族如今的晋帝刘端的祖父晋桓帝不过刚刚即位三年。大晋已然内忧外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渤海极东的靺丸部族,出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首领,便是被靺丸成为霸汗的——朴泰根!此人天生神力,成年之后更是雄才大略,将位于苦寒之地的各个靺丸松散部族各个击破,终于在渤海极东建立一个庞大的靺丸帝国——百罗国。朴泰根不满久困渤海极东,于是挥兵西进,数十万大军犯我夷吾部族。兵锋直抵夷吾都城玄都!当是时,夷吾危矣!”齐世斋声音缓慢,仿佛透过风雨沧桑,回到了当年。 “夷吾部族,经过这许多代的生息繁衍,早已视如今的渤海东疆为国土,亦放下了远古时期与大晋的仇恨,毕竟年代久远,成王败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可是当时西有大晋正统,东有百罗强兵,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当时的夷吾国主黎城绪纳谋士建议,派出第一批使者渡过汪/洋渤海,欲求助大晋天子桓帝。可是使者船队遭遇风暴,倾覆在大海之上。国主黎城绪又接二连三的派出了两批使者。结果其中一批使者依旧遭遇了风暴,葬身大海,另外一批使者历经艰难万险终于靠岸,抵达了曾经生活过的大晋领土!” 齐世斋声音忽高忽低,缥缈沧桑。 “桓帝接见了使者,好言劝慰,更说上古时期大汉族与夷吾族便是兄弟,双方约定,共抗靺丸朴泰根。待夷吾使者返回玄都之后,国主黎城绪力排众议,斩了主和的大臣,御驾亲征,经过五个月的准备,尽起夷吾全部兵力,东上阻挡靺丸朴泰根的大军。双方在边疆大山——金甘山遭遇,展开了一场生死鏖战!” 齐世斋的眼中满是对当年夷吾国主黎城绪的崇敬之意。 “国主黎城绪每战必冲锋在前,身先士卒,斩杀百罗靺丸兵将无数。大战自此连续进行了十天十夜!无奈,百罗靺丸精兵数十万,而我夷吾部便是尽征所有男丁,所有战力相加,也不过只有数万人。对上那数十万的百罗靺丸兵,怎么可能有胜算!可是,国主黎城绪坚信大晋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大晋援兵未至,两天未至。一直到了第十天,夷吾部族士兵几乎全军覆灭,数万人只剩下了区区不到一万人。黎国主终于明白了,大晋所谓的共抗百罗,不过是信口雌黄!他们根本未想过发一兵一卒!山河破碎,何以为家!国主带着夷吾族最后的力量,发起了他此生最后一次冲锋!”齐世斋满眼悲愤,字字如血道。 “不到一万人,瞬间便被几十万的百罗军队屠杀殆尽。百罗之主朴泰根将我夷吾之主黎城绪踩在脚下,举起了带血的屠刀。”齐世斋声音颤抖,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 他呼吸渐重,面色痛苦,忽的睁开眼睛,声音凄怆无比道:“被踩在脚下的夷吾国主黎城绪看到这世间最后的一眼中,残阳如血,夷吾儿郎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可是除了这些,那如血的残阳之下,竟忽然出现了代表着大晋的龙旗!随即漫山遍野伏兵尽起,皆是大晋精锐。黎国主至死才幡然醒悟,原来大晋只是利用夷吾和靺丸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屠刀挥下,我夷吾族最后的王惨死于刀下!” 齐世斋说完这些,忽的一指空芯道长道:“空芯,当时大晋先锋大将便是你吧!” 空芯道人神色一暗,一打稽首,寂然无语。 “靺丸百罗国,虽然在和夷吾的战争中获胜,可是夷吾亦重创了了百罗,此时朴泰根的几十万军队已然成了强弩之末。大晋军队以逸待劳,猛冲猛打,靺丸百罗一溃千里,朴泰根仅以身免,逃回都城,却遭遇权臣政/变,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从此百罗再无统一,靺丸部凋零,夷吾族更是覆亡,亡国灭种!大晋卑鄙,一箭双雕,趁势占领了整个渤海东域!靺丸部不得不在此成了零散的部落,苟活在苦寒之地,而我夷吾都成玄都,竟成了大晋国土的一郡之地,便是如今公孙氏所占的——玄兔郡!” 齐世斋终于讲完了沧桑过往,长叹一声,满脸怨毒和悲愤的指了指萧元彻和空芯等人道:“你们大晋大汉族,妄称天朝上族,实在哪一次不是卑鄙行事!我堂堂夷吾部族,国灭族亡,皆拜尔等所赐,国仇族恨,我一刻也不能忘,更不敢忘!” 他忽的一回首,指了指观舸、瑜吉和燕无归还有他们身后的千余紫衣杀手,朗声道:“便是我一人忘了,他们,还有他们身后这一千多流淌着夷吾族血液的夷吾后人,岂敢相忘!儿郎们,你们忘了么?!” “不敢忘!天地大恨,一刻不敢忘!” 身后以瑜吉、观舸、燕无归为首,一千余紫衣人皆昂首向天,怒吼不止。 空芯道长忽的眼神灼灼的望着齐世斋,疾道:“我怎说觉得你好生面熟,你.......你是!” “我是谁?.......几十年了,我潜伏你们大晋几十年了,虽然被人叫齐世斋叫惯了,甚至恍惚之间自己都觉得我就是那个老太监了......可是热血微凉,无数夷吾族人的阴魂日夜在我梦中啼哭,我怎么能忘了我究竟是谁?!” 齐世斋声音蓦地变得威严起来,忽的朗声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何人?儿郎们告诉他们!” 千余紫衣人神情一肃,齐声唤道:“我等叩见,夷吾族大王子——黎宣!” “呼啦——”一声,观舸、瑜吉和燕无归带头,千余紫衣人齐齐跪地,大声喊过后,朝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老者山呼朝拜起来! 山呼朝拜声中,那风烛残年又佝偻的黎宣(齐世斋)的身形,竟缓缓的挺直了脊梁。 他略带嘲弄的看着空芯道长道:“先锋李将军,数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空芯道长脸色变了数变,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人,真的就是当年夷吾国主黎城绪的长孙——黎宣! 空芯道长神情有些悸动,颤声向前一步道:“黎王长孙,多年不见......你.......” 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空芯道长和黎宣的神情,从他们的神情上判定,这假齐世斋的身份真的就是已经亡国灭族的夷吾族王长孙黎宣了! 苏凌忽的朗声道:“空芯前辈,这黎宣说的当年事,可是真的么?” 空芯道长长叹一声,一打稽首,声音沧桑道:“基本属实,可是他还是有些内情不清楚啊!” 黎宣闻言,气愤喝道:“内情!还有什么内情!这就是真相!你们大晋王朝皆是些阴谋诡计之徒!” 空芯道长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贫道也就不再隐瞒了......当年大晋朝中,的确有两个声音,一个便是以大司徒章歆为首的文臣,他们主张坐山观虎斗,待夷吾与靺丸两败俱伤之时,大晋天军便可长驱直入,覆灭二族,永绝东北边疆之患;另一个便是以我这个骠骑将军为首的武将,我们主张即可发兵救援夷吾,施以恩惠,边疆便可借夷吾之手,安宁百年。” “哦对了,空芯不过贫道的道号,贫道俗家姓李名白启。是桓帝时的骠骑将军啊!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的那个身份,贫道早已忘却多年了”空芯道长声音沧桑,颇为感慨道。 “小子请问,当年桓帝采纳的是哪家之计策?”苏凌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抬头问道。 “当年天子自然是采纳了我这个骠骑将军的意见,可是待送走了夷吾使者之后,本该大军出征,可是江南贼盗势大,连陷大晋州郡,天子无奈,只得暂时搁置了对渤海东域的用兵计划,我亦亲率天兵围剿贼匪,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可也还是用了三个多月才尽数收复失地。我一刻也不敢耽误,这才挥军东上,驰援夷吾。”空芯道长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 他的眼中满是无奈,叹了口气道:“只是造化弄人啊,等我们大晋天军到时,夷吾已然败了......我令军士们奋力拼杀,却仍救不了夷吾之主黎城绪啊!惭愧惭愧!” 苏凌沉默不语,也是满心的遗憾。 空芯道人又道:“可是既然有言在先,我等还是要尽力与靺丸百罗国一战的,这才打败了百罗国主朴泰根......等战事结束,我们率兵进入了夷吾都城玄都,也是在那里的王宫中,我见到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满眼的凄凉无助。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这妇人乃是夷吾之主嫡子的夫人,而她抱着的这个男孩,便是王长孙,当时只有三岁的黎宣!” 黎宣听到空芯道人讲出这些事情,忽的想起自己的母亲,满脸老泪纵横。 空芯道长叹了口气道:“当时夷吾国灭,夷吾百姓十不存一,我当时曾想,让这孤儿寡母永居玄都王宫。可是黎宣之母却说,此生再不踏入这伤心之地,便带了黎宣走了,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未见到过,恍恍几十年后,未曾想今日在此处,又见到了他。” 空芯向前一步,一打稽首道:“黎宣!当年之事,虽根本错不在我,可是亦造成了你国灭族亡,无家可归,有国难投......贫道每每思之,心中不安,这才在返回大晋之后,辞掉了官职,隐姓埋名,一心修道,几十年间创立了道仙宫。自那时起,世间再无大晋骠骑将军李白启,只有一心问道的空芯啊......” 黎宣忽的满眼狠戾,低吼道:“有用么?说这些有用么!你以为你出家为道,便能赎罪了?你以为你就此可以踏破红尘,再与尘世无瓜葛了?你以为你这样做,便是对我夷吾族人有所补偿了?你补偿的了整个死难的夷吾族人么?你补偿得了覆灭的夷吾国么?你补偿得了我年幼时的颠沛流离,人间冷暖么!你补偿得了么!” 空芯道长神色一暗,缓缓转头向天,寂然念着法号。 苏凌忽的仰天大笑,一指黎宣道:“黎宣啊黎宣,原以为你其情可悯,可是如今看来,你真的枉活这近百年!......” “你!说什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上 苏凌神情冷峻,一字一句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活了近百年,却连最根本的道理都不懂!” 苏凌踏前一步,朗声道:“黎宣,还有两方阵营的诸位,苏某不才,却有四问,相问你黎宣,请诸位静听!” “一问,无论是夷吾还是大汉族,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既然知道所谓成王败寇,为何要纠结这些?试问,先古一战,若我大汉族败了,我们的下场会好过你们么?二问,你所恨者,首当其冲该是如今的靺丸部,毕竟是他们要灭你们夷吾,更杀了你们的国主黎城绪,若不是他们起了这刀兵,你们夷吾岂有灭族之祸,你却本末倒置,不找靺丸算账,跑来我大晋国土兴风作浪,残害我大晋无辜百姓,制造刀兵之祸,试问,你这是何道理?” “我......你!” 苏凌看了黎宣一眼,鄙夷一笑道:“还没问完,你稍安勿躁!”“三问,夷吾遭祸,我大晋助与不助,皆无可指摘,本就不是我大晋子民,大晋出于道义相救已然不易,你却因我大晋天兵晚到,而怀恨在心,将所有的恶果推给我大晋,试问,你是何居心?四问,空芯道人当年不辞劳苦,千里驰援,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更是去到王宫,救你黎宣母子,更想让你们永居玄都宫中,但这一番好意,却是你们自己拒绝了,才有后来的颠沛人间,流离失所,你黎宣不感激眼前恩人,却处处质问,恶意中伤,毫无感恩之心,试问,如你这样人,配得上代表整个夷吾族么?由此四问,黎宣,黎王长孙,不如试答之,如何?” “你.......”黎宣一时语塞,怨毒的看着苏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黎宣身后瑜吉大吼一声道:“晋人奸狡!当年便是逞口舌之利,蛊惑我大夷吾国主和臣民,如今还妄图动摇我等人心,其心可诛也!苏凌不可不除!” 苏凌冷笑一声道:“剥夺生人性命,炼化成不是活物的玄甲,瑜吉,你也配称夷吾人?你连人都算不了!” 燕无归冷笑不止,忽的大喊道:“国主!这些宵小,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如今他们只剩几百余人,所谓高手只不过空芯和白叔至两人,他们势弱,这才在这里叫嚷,我们这么多高手,还有千余儿郎,何不快快动手,浪费什么时间!” 黎宣神情愈发冰冷,抬首间,已然满眼杀意和嗜血,忽的仰天长啸道:“夷吾儿郎们!夷吾神兽护佑我等即刻杀了这些晋人,重塑我夷吾江山指日可待,来呀,给我冲啊!” “杀——!” 千余人冷喝一声,弯刀朝天,冷光冽冽,如潮般朝着萧元彻和苏凌阵营冲了过去。 萧元彻神情一凛,对苏凌道:“苏凌,此时该当如何?” 苏凌大吼一声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道理说不过,只有武力解决!” 萧笺舒也是神情一荡,忽的冷叱一声道:“五官中郎将将兵听令,枪矛在手,盾兵护佑司空,余者随我冲杀——” “杀——!” 千余紫衣人洪流与咆哮着前冲的五官中郎将将兵顷刻之间对撞在一处。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呼嚎声、咒骂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如潮沸沸,响彻苍穹大地。 竹林方圆,白刃格斗,双方均杀红了眼,悍不畏死,杀了个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兵对兵,这厢一个紫衣夷吾士兵和一个中郎将兵激烈搏斗。夷吾士兵搏杀手段狠戾,中郎将兵一个不留神,那弯刀已然没入他的肚腹。而他惨叫一声,反手将手中长矛也搠进了这夷吾士兵的胸膛,两个人皆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随即不断冲锋的士兵从两人的尸体上踏过,继续展开了厮杀。 整个战场惨烈无比,每时每刻都有士兵失去生命。 战争,才是最残酷,最冷血的杀人机器。 苏凌七星刀扬刀在手,砍翻数个紫衣夷吾兵,刚想往里冲,却被瑜吉拦住,两人互不相让,厮杀起来。 白叔至刚想助战,六名玄甲已然将他团团围住。 观舸刚想助瑜吉,浮沉子大笑一声道:“咱俩也该算算账了吧!接道爷一剑!” 两人不再搭话,也开始了拼斗。 燕无归转身之间,又放出无数血蝠,在血蝠的冲击下,飞身而起,杀入阵中。 空芯道人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你那些畜生还有你,便由贫道收拾了罢!” 拂尘清光凛凛,飘身与燕无归战在一处。 萧子真、萧子洪二将,萧笺舒和独孤袅袅夫妇,也各自挥动手中兵刃,在阵中奋力拼杀,血染征袍。 战场之上,兵对兵,将对将,杀了个难解难分。 可是所有人都动了,只有一个人未动。 便是那紫衣神教教主,夷吾族王长孙,自封如今国主的——黎宣。 黎宣神情阴鸷,双目冷冷的盯着被盾兵保护的萧元彻,又缓缓的看了几眼战场的局势。 晋兵虽少,但皆精锐训练有素;夷吾紫衣兵虽阵型无章法,但胜在人多。 苏凌等高手皆全力对己方高手,一时之间自顾不暇。 他眼中的狠戾之色更甚。 机会!此时便是机会! 缓缓的黎宣动了。 一道残影直透重围,带着强横诡谲的紫气,顷刻便冲到护佑萧元彻的盾兵阵前。 盾兵长见黎宣袭至,大喝一声道:“盾兵——御——” “喝——”数十盾兵高举铁盾,将萧元彻护在中心。 “蝼蚁,你们岂能挡我!”黎宣一声长啸。 “都给我死吧!” 但见黎宣忽的抬起双掌,身形陡然悬浮在半空之中。 半空中朝着盾兵阵营,蓦地轰出两掌。 那两掌竟凝成了两个巨大虚像,半空中宛如两座巨大的掌山,遮天蔽日,挟裹着强横的威势,当头倾泻而下! “轰轰——”两掌拍下,气浪翻滚。 几十名盾兵,未来得及反应,皆被这骇天两掌一轰之下,轰碎了挡在身前的铁盾,顷刻间人仰马翻,大半盾兵被一震之下,当即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黎宣眼前再无阻拦,半空中狂笑连连,忽的一伸手臂,凝掌为爪,一道残影朝着萧元彻的脖项抓来。 “萧元彻,给我死!——” 苏凌等人正奋力拼杀,忽的听到两声轰响,转头看时,正看到黎宣身化残影,正朝萧元彻的脖项抓去。 其疾如风,苏凌等人想要回头相救,事比登天! 苏凌大急喊道:“司空,快退!” 待萧元彻反应过来之时,那一抓已然到了。萧元彻只觉脖项处冷风袭来。 不由得神色大变。 千钧一发! “呼——”的连绵不绝的巨响在众人头顶响起。 一双乌金双铁戟翻滚着,如带火的流星朝着袭向萧元彻的黎宣狠狠砸来。 黎宣全力催动身形,想一抓之下,便扭断萧元彻的脖子。却忽觉头顶金风巨响,抬头正见一双硕大的乌金双铁戟正冲自己砸来。 仿佛带着泼天的巨力。 黎宣神情一变,只得大吼一声,向后暴退数丈。 一声震彻竹林的怒吼响起,“哇呀呀——敢伤我住,老子的大铁戟把你拍扁了!” 但见萧元彻阵营身后,一身材魁梧高大,彷如铁塔一般的黑大汉,身跨乌骓黑色烈马,四蹄蹚帆,一阵旋风已然撞到当场。 他伸手将下落的双铁戟握住,当胸一横,宛如巨山一般横亘在萧元彻和黎宣之间。 马上大将,乌金甲,乌金盔。宛如九天杀神! 苏凌大喜,朗声道:“奎甲大哥,你怎么来了!” 黄奎甲朝着苏凌一笑,大喊道:“不仅俺来了,俺的四百憾天卫也到了!” 说话间,大地震颤,竹林的无数竹叶在震颤中扑簌簌的下落如雪片乱飞。 萧元彻身后,一条乌如潮黑线齐刷刷的朝着战场涌来。 “踏踏踏......”的声音撞击着大地。 正中一面红旗迎风飘荡,上面两个乌金大字:憾天! 中郎将士兵已然疲惫不堪,忽的看到这黑潮翻涌,皆大喜狂吼道:“兄弟们,憾天卫到了,咱们也不能丢脸,杀啊——” 再次翻身,朝着紫衣夷吾士兵冲杀过去。 四百憾天卫精锐,马踏战阵,横冲直撞,无人可挡。 战场形势顿时逆转,夷吾士兵再凶悍,在憾天卫的冲击下,也是徒劳。 黎宣偷眼看去,见夷吾紫衣士兵死的死,逃的逃。越来越少。 黎宣心中发狠,忽的狂笑不止,狰狞的声音响彻整个竹林深处。 “蝼蚁,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无上宗师!” 但见黎宣身子忽的变大,竟有丈余。 忽的紫衣冲天,直上天穹。 东方红日渐升。 红光之下,一道泼天紫影訇然而现。 巨掌如幕,仿佛挟裹着江河大地。朝着厮杀的战场一掌轰下。 “轰——”气浪翻涌,大地开裂。 无数士兵,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几十个憾天卫精锐也连人带马埋葬在大地裂洞之中。 黄奎甲大吼一声,一提战马,手中双铁戟轰然横扫。 一扫千钧,山河变色。 “偏你一个无上宗师不成?俺就不是了么!”黄奎甲马踏如风如火,双铁戟犹如横亘在天幕的乌金蛟龙,将整个天地拦腰砸断。 “吃俺一戟!——” 黎宣神情稍变,回身两道巨掌直冲黄奎甲而来。 无上宗师与无上宗师的对敌,天地皆为虚无。众生皆为蝼蚁。 两人数息之间已然交手了数十招。 苏凌等人根本插不上手,只得返回头,继续开始将兵之间的搏斗。 战场之上,忽的龙吟阵阵,白叔至紫电龙枪顷刻之间连挑六个玄甲。 六个玄甲皆铠甲尽碎,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瑜吉正在跟苏凌拼斗,忽的掌上黑气尽消,偷眼看去六名玄甲皆被破,心中一晃神,苏凌七星宝刀,正砍在他的肩头之上。 瑜吉惨叫一声刚向转头逃走。 一声龙吟,紫芒一闪,贯穿了他的身躯。 瑜吉双眼圆睁,只瞧了一眼被龙枪贯穿的身体,便无声无息的萎顿倒地。 苏凌见杀了瑜吉,转头看去,见浮沉子被观舸逼得连连招架,大吼一声道:“浮沉子莫慌,我与叔至助你!” 苏凌和白叔至纵身来到浮沉子近前。 浮沉子嘘嘘带喘道:“我勒个去啊,你再不来,道爷真就去见三清祖师了!” 三人大战观舸。 一个白叔至,观舸就够呛,何况还有苏凌和浮沉子。 一个不防,被苏凌刀里加脚,一脚踹在地上。 未等观舸起身,浮沉子飞身而来,长剑高举道:“观舸你个妖道,平日就算计道爷,今日道爷打发你见太上老君......” “咔嚓——”一声,一剑将观舸的人头砍下。 四人解决了瑜吉和观舸,这才返回头冲杀入战阵之中。 那燕无归跟空芯道人正自死战,空芯道人原本就比他功夫高。他那血蝠放出一批,便被空芯的拂尘灭一批。 空芯未觉吃力,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蓦然瞥见瑜吉和观舸皆做了亡魂,心中大乱。忽的连攻三剑,转头直冲半空,便欲逃走。 “无量天尊!今日贫道便除了你这孽障!”空芯人未动,忽的手中拂尘清光大盛,长啸一声,自手中飞出,一道流光直冲燕无归。 顷刻之间,拂尘清光,朝着燕无归当头砸下。 “啊——” 燕无归半声惨呼间,那拂尘已然砸中了他的头颅。 “啪——”的一声,砸了个万朵桃花开,脑浆迸裂! 空芯道人解决了燕无归,回头看打的惊天动地的两尊宛如神佛的无上宗师。 端的还是黎宣厉害一些,他是江湖武功入道,修成无上宗师境。 而黄奎甲则是战场搏杀入道,虽然也是无上宗师,但比起黎宣还是略有不及。 黄奎甲招式强悍,双铁戟刚猛绝伦,黎宣却顷刻之间飘逸化解,不费多大力气。 若时间一长,黄奎甲终有力气不济之时,那胜负便已见了分晓了。 空芯高颂法号道:“无量天尊,黄将军莫急,贫道前来助你!” 言罢,一摆拂尘,飘身而上。 空芯道人境界未知,倒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他的功法驳杂,有战场搏杀功法,又有修真炼体的功法,所以境界上不好判断,但就算不是无上宗师境,也差不了太多。 两人并肩,双战黎宣。 黎宣招式精妙,丝毫没有下风之意。 二战其一,他犹自不倒! 时间一长,憾天卫和中郎将将兵已然控制了整个战场局势。 又过了一阵,紫衣夷吾族杀手除少数逃,其余不是被俘,便是被全数格杀。 大战场终于偃旗息鼓。 可是三大无上宗师仍旧你来我往,战至正酣。 苏凌心头大急,忽的一握手中七星宝刀大吼道:“就剩这个大阴人了,咱们这么多高手,一起上!我不信他能打得过!” 再看苏凌、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无人皆纵起身形,各拉刀剑枪矛,直冲而上。 只是萧笺舒明白,无上宗师的眼中,士兵不过是蝼蚁,所以为了避免伤亡,也为了护佑父亲,萧笺舒命令士兵原地结阵,不得上前。 再看战场之上。 苏凌、浮沉子、黄奎甲、白叔至、空芯、萧子真、萧子洪七人将黎宣团团围住,围了个风雨不透。 七人战一无上宗师,那黎宣却犹自不倒! 无上宗师境的实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 黎宣早已发现了战斗已经结束,夷吾一败涂地。 可是他心中沉稳而清醒。 自己此番是失败了,萧元彻杀不了,夷吾江山光复也是痴人说梦。 可是凭着自己无上宗师境的修为,他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那就临死之前,再杀上几个高手吧! 黎宣虚浮在半空之中,忽的一柄幽紫弯刀缓缓浮现在身前,他眼中满是狠戾和狂妄。 “就凭你们七个,也想杀我黎宣?” “无上宗师!命由己不由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真 七大高手大战无上宗师黎宣。 那黎宣犹自不倒,宛如九天魔神。 黎宣身形虚浮半空,巨大的虚像显得狰狞可怖。 忽的周身上下,紫芒大胜,一柄带着幽冷气息的幽紫色弯刀缓缓自他身边虚浮起来。 擎刀在手,幽紫刀芒如魇。 “今日,你们逼出我这幽紫血刃,也算实力不俗了,也罢,便让你们看看我血刃的厉害吧!” 话音方落,紫芒自刀刃上迸射而出,轰然向天。 顷刻之间,苍穹之上,那巨刃紫芒分出七道个血刃巨响,无闪着幽紫色的光芒,刀尖向下,如天河倒泻一般直冲向七人。 “幽紫血刃,屠尽这天下的蝼蚁吧!” 但见暗紫色的苍穹仿如炸裂了一般,血刃杀气翻涌沸腾。仿佛挟裹着天地威势一般,直直的从天际只冲向大地! 天地变色,鬼神惊惧。 黄奎甲和空芯道人脸色突变,皆大声喊道:“诸位,快闪开!” 但见黄奎甲大吼一声,手中双铁戟顷刻变大,如托天一般缓缓升腾,遮天大戟横亘在呼啸而至的七道紫芒巨刃近前。 空芯道人三道法诀顷刻打出。 但见手中拂尘轰鸣而出,万缕千丝形成了一道气罩,蓦然变大,将在场所有人全数罩住。 下一刻,七道紫芒血刃轰然与横天大戟撞在一处。 “轰轰轰轰——” 四道恐怖的巨芒刃被横在天际的无尽双铁戟挡住,轰隆的声音震彻霄汉。 撞击之下,四道巨刃顿时破碎消弭。 只是戟与刀每撞一下,黄奎甲的身躯便剧震一次,向后暴退一丈。 生生的抵住了这四道强横绝伦的轰击。 可是待第五道紫芒巨刃轰击而下的时候,黄奎甲再也抵挡不住了。 双铁戟虚像尽散,倒飞回黄奎甲的身边,黄奎甲大叫一声,倒飞向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最后两道血刃再无挂碍,直轰而下,正砸在空芯道人拂尘所化的防御罩之上。 “轰——轰——”两声巨响。 幽紫光芒尽散。 白色的防御罩晃了两晃,几乎被击碎。饶是如此还是勉强挡住了这两下致命的轰击。 而空芯道人此刻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真气,身形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上。 防御罩顷刻之间光芒尽散,化为一道流光,重又凝成拂尘,倒飞回空芯道人的身旁。 两大无上宗师境被黎宣一招震退,想要再上前,已然有些力不能及。 黎宣身形化为巨大的虚影,悬浮半空,蓦地开口:“如何?你们两人不过刚入无上宗师境,还想拦我!这天下,谁能杀得了我。” 苏凌、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五人皆一脸惊骇。他们的修为,在无上宗师的威压下,根本不值一提。 幸好空芯和黄奎甲倾力挡住了黎宣的惊天一击,否则这五个人性命堪忧。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什么玩意儿?还是人么?!” 空芯道人跌坐在地上,打了稽首神情肃然道:“天道有规,无上宗师境不得参与寻常人的争斗,更不能依仗境界屠戮普通人,黎宣,你有违天道,就不怕天罚么!” “天罚又如何?我偏要逆天而行!能奈我何!” 说罢,他蓦然回首,一眼看到被憾天卫和中郎将将兵护住的萧元彻,顿时一脸的怨毒。 “解决了他们,下一个,萧元彻,给我死来!”黎宣踏步而出,朝萧元彻逼去。 苏凌蓦然大喊道:“阻止他!不要让他过去!” 说罢当先纵身挥动七星宝刀,朝着黎宣直劈而出。 “蝼蚁——”黎宣只是稍微停身,左手一挥,一道幽紫气息直冲苏凌。苏凌如遭重击,暴退而回。 撞在一根粗壮的青竹之上,咔嚓一声,青竹随即断裂。 苏凌嘴角淌血,半晌才颤巍巍的起身,却是无法再战了。 浮沉子、白叔至、萧子真、萧子洪皆暴喝一声,各持兵刃,从四面朝着黎宣围攻而上。 黎宣觉得多看他们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迎着四人锋刃继续朝着萧元彻的方向逼去。 四人手中兵刃顷刻之间砍在了黎宣的身上。 结果除了白叔至的龙吟枪没入黎宣左肩皮肤两寸之外,其余三人虽然砍中了黎宣,却觉得砍在坚硬的铁盾之上,不但砍不动,反而被震的皆倒飞而去。 兵刃纷纷撒手,如雨落在地上,锵然作响。 黎宣这才缓缓停步,斜睨了一眼左肩没入皮肤的紫电龙吟枪,然后缓缓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白叔至,冷声道:“九品巅峰,你这大枪倒有些厉害,竟能刺得动我!只是还是太弱......!” 弱字刚一出口,但见他身形一震。 “嘭——”的一声,硬生生的将龙吟枪崩出体外。 白叔至神情一凛,挥枪从下朝上,撩出一道弧线,直攻黎宣。 “罢了,吃我一掌试试!”黎宣漫不经心的抬起右手朝着冲向自己的龙吟枪尖拂了一掌。 可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掌轰出,巨大的掌风顿时将猛冲而来的龙吟枪挡住。 无论白叔至如何使劲,那龙吟枪也寸进不得。 白叔至正和掌风相抗。 黎宣左手又清挥一掌。掌风直冲白叔至。 白叔至回枪格挡,黎宣右掌必将击中自己,若不回枪,黎宣左掌一样会击中自己。 顷刻之间,进退两难。 没有办法,白叔至只得屏息凝神,将浑身气息灌于未持大枪的左掌之上。 迎着黎宣左掌掌风狠狠的对了上去。 “啪——轰——”一声巨响。 激起尘埃激荡弥漫。 半晌尘埃渐散,但见白叔至已然被震退了十数丈,脸色惨白,身躯佝偻,气息紊乱,也失去了战力! 黎宣一人力挫七名高手。 剩下的那些士兵和萧笺舒、萧璟舒如何拦得住他! 但见他疾步朝着萧元彻而去。 萧笺舒神色一厉,大吼一声道:“架矛!” 身后憾天卫皆大喝一声,一抬右手,将手中长矛举起,数百矛尖正对着朝他们而来的黎宣。 “掷啊——!”萧笺舒大吼一声。 顷刻之间,半空之上,数百支长矛如雨一般飞出,朝着逼近的黎宣狠狠的掷去。 数百长矛,如雨倾泻。 黎宣这才神色稍有重视之意。 忽的双掌一翻。两道强横掌气凝成一道巨大的气墙。 便在此时数百长矛已然袭来。 “轰轰轰——”无数的长矛皆砸在气墙之上。 声音震彻天地。 饶是如此,却没有一柄长矛能穿过气墙,皆是一碰气墙,顿时被震成齑粉。 顷刻之间,数百长矛化为碎屑,在天空之中纷扬,弥久不散。 黎宣再无挂碍,踏步而出,直取萧元彻。 司空,危矣! “插标卖首!吃我关云翀湮龙一刀!” 苍穹之中,一声怒喝! 天地相接之处,一道巨大的绿芒冲天而起。 顷刻凝成一柄巨大的长刀。刀首缓缓虚浮着一条青龙,龙口呼啸,龙须皆炸。 “轰——”长刀一刀自苍穹劈下,直劈半空之中的黎宣。 黎宣忽的感觉这刀气强横的让自己都有些惧怕,他明白自己根本挡不了。 这才身形疾退,手中幽紫血刃冲天而起。 直直的撞向苍穹的绿色青龙状刀芒。 龙吟大地,幽紫和青绿两道巨芒轰然相撞。 只是,幽紫血刃只是坚持了半息,便光芒尽散,倒飞而回。 那青绿刀芒毫无阻碍的朝着黎宣当头劈来。 黎宣神色大变,大吼一声,身形极速后撤。 终于堪堪躲过这一刀。 饶是如此,仍被强横霸道的刀气掀翻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黎宣挣扎起身,冷然道:“来者何人!” 但见一人,绿袍绿甲,出现在萧元彻身前。 丹凤龙目,美髯如瀑。 湮龙长刀,青龙龙躯盘旋其上,若隐若现。 “关云翀,领教黎王长孙高招!” 关云翀站在那里,一拂长髯,丹凤眼中,冷傲逼人。 萧元彻惊魂未定,一眼看去,心中大喜,朗声道:“云翀,你来的正好!” 此时此刻,苏凌等人调息的一阵,已然行动自如,皆汇聚过来。 空芯和黄奎甲境界已达无上宗师境,此时元气也恢复不少。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云翀兄弟来了,那黎宣岂不顷刻授首,来呀,我俩双战于他!” 说罢,一舞手中双铁戟便要上前。 “慢!” 关云翀伸手将他一拦。 黄奎甲一愣道:“这黎宣,违反天道,用了无上宗师境的修为,云翀兄弟,你一人......” 关云翀淡淡一笑,满身傲气凛然,缓缓道:“无妨!” 忽的踏前一步,高声道:“今日,对付这黎宣,关某一人足矣!谁也不要助战!” 众人和苏凌都有些无奈,暗暗觉得关云翀有些托大了。 要知道,黄奎甲和空芯也是无上宗师境,又加上五个七境以上武者,都还是惨败。 关云翀一人,真的可以么。 关云翀淡淡向前两步,朝着黎宣一拱手道:“关某,领教!请赐教!” 黎宣心中有些无奈,他方才一人独战七大高手,虽然胜了,其实他也损耗不少气力,加上又一人破了矛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又来一个关云翀。 他分明的发现,这关云翀也是无上宗师境,甚至他的修为比自己全盛时还要高深。 自己打不过。 事到如今,黎宣也管不了许多了。 黎宣朝着关云翀点了点头道:“也好,今日黎某能对上大晋如此多的高手,此生也无憾了!来接我幽紫血刃一招!” 说着,身化一道残影,一刀直攻关云翀。 只是,在苏凌的眼中,他这一刀,没有任何真气注入,就如寻常武者一样发招,只是身形比寻常武者快了几分。 “他怎么不继续施展无上宗师境的本事了?”苏凌有些疑惑的低声自言自语。 身边浮沉子低声回道:“这两个人都是无上宗师境,修为不差上下,比到最后,却是真功夫上见高低了,所以这样的比试,到最后还是纯粹的武术招式啊!......” 苏凌一脸无语,这叫什么?返璞归真?...... 关云翀昂然而立,丹凤眼盯着直冲而来的刀芒,眼看着离着自己不过三寸了。 “来得好!接我湮龙刀!”关云翀右手湮龙刀横着朝袭来的紫刃挡去。 “嘭——”两把兵器撞在一处。 黎宣身体剧震,向后倒退数步。 关云翀不等黎宣站稳,手中湮龙刀一个青龙飞天,直劈而上,快如星火。 黎宣想躲已然不及。 只得慌乱中冲着关云翀斩下的长刀抬起了右手的紫刃。 他以为,不管如何,能挡一挡关云翀刀芒的攻势。 顷刻之间,紫刃与湮龙刀撞在一起。 “咔嚓——”一息之间,紫刃被湮龙刀斩断。 再无阻挡,湮龙刀青芒一闪,正砍在黎宣的右臂之上。 顿时血光迸溅,关云翀一刀将黎宣的右臂斩断。 断臂扬着点点鲜血,坠落在地。 “啊——!” 黎宣一声惨呼,剧痛难忍,顷刻扑倒在地。 关云翀绿影一动,顷刻来在黎宣近前,抬起脚一脚踩住黎宣,冷声道:“别动!” 紧接着,关云翀双手一使劲,咔咔两声扭断了黎宣的脚筋。 一场至高无上宗师的决斗,就这样轻易的以最普通武者较量的方式,决出了高下。 苏凌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浮沉子却在旁边摇头晃脑,啧啧不已道:“这才叫归真!真高人也!”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夷吾王长孙身死于此! 黎宣被关云翀扭断脚筋,一身无上宗师修为尽废,再挣扎也是徒劳。只能神情一暗,一脸的破败和萧瑟。 众人见关云翀擒住了黎宣,这才呼号欢呼,想起方才种种,彷如一场噩梦。 萧元彻这才大吼一声道:“来呀,将黎宣绑了,押入暗影司地牢,等此事平息后,再行处置!” 萧子真、萧子洪闻言皆应诺,便要闯上来。 原本已经放弃抵抗的黎宣,闻听要被押入暗影司的地牢,脸上忽的一阵挣扎,他可知道暗影司的地牢,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忽的凄厉喊道:“萧元彻,如今我已无缚鸡之力,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萧元彻冷哼一声道:“你屠我龙台百姓,阴谋炸死天子和本司空,又想颠覆我大晋,你想即刻就死,哪那么便宜,待日后议罪,我必下令将你凌迟处死!” “萧元彻,你不得好死!”黎宣凄吼不止,忽的一眼看见了他身边的苏凌,忽的大喊道:“苏凌,你敢不敢过来,跟我说两句话!你要是不敢,你就是个孬种!” 苏凌看了一眼萧元彻,萧元彻一脸狐疑,但料想此时的黎宣也翻不出大风浪了,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凌手持七星刀,缓缓的走到黎宣近前。 黎宣被关云翀踩在地上,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似央求道:“关云翀,闻听你重情重义,如今我黎宣已然是个废人,你便是放了我,我也跑不了了......” 关云翀点了点头,收回脚,倒提湮龙刀,回转己方阵营。 黎宣这才挣扎着半坐起来。 他喘息了好一阵,这才缓缓的抬起头,忽的朝着苏凌凄然一笑。 苏凌神情冷漠,轻声道:“黎宣,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筹划诡计的那一刻,应该能想到这个下场吧!” 黎宣凄然的摇摇头道:“今日我黎宣败了,可是我不服啊!若没有你苏凌算无遗策,我岂能败的如此惨!” 苏凌摇摇头道:“苏某只是侥幸,大晋比我高的人才不计其数,就是没有我,还有其他人,你也得逞不了!” 黎宣无奈的笑笑,满脸苦涩道:“罢了!今日是天亡我!天亡我夷吾族!我亦无话可说,但是苏凌,我虽十恶不赦,可我毕竟是夷吾王长孙,先古夷吾的确被先古大汉族所欺骗,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苏凌一怔,淡淡点头道:“我承认,我大汉族,却有对不住夷吾的地方,只是,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乱世,我苏凌一人的想法,岂能代表天下人......” 黎宣点点头,颇有些欣慰道:“好啊!好!我在宫中之时,就闻听你赤济之名,诚不欺我啊!苏凌我求你一件事!” 苏凌神情一凛,蓦然出声道:“何事?” 黎宣使劲全身力气,这才抬起仅剩的左臂,朝苏凌缓缓招手道:“你附耳过来,这件事我不能让其他人听到......” 苏凌有些犹豫,害怕这黎宣再刷耍什么阴谋诡计,可是看他早已无反抗之力,只有落败者的凄然,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罢,将身形凑到黎宣近前道:“你所求何事......” 黎宣凄然一笑,眼中似有老泪划过,喃喃低语道:“苏凌啊,我好歹是无上宗师,放眼天下,四海八荒,能成无上宗师者几何?不说这个,我亦是夷吾之王长孙,对不对......” 苏凌闻言,也是一阵慨叹。 堂堂无上宗师,呼风唤雨,众皆仰望的风云人物,更是一族之王长孙,如今却落了个如此凄惨地步。 人生无常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苏凌点了点头,感慨道:“不错,无论是谁,对你的身份也该抱有敬畏之心啊......” 黎宣凄然一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强如我这样人,一旦成了阶下囚,不还是要被人欺辱......苏凌啊,我有一事求你!帮我解脱了吧,我不想这样一个大宗师,夷吾族最后的王室血脉,被暗影司折辱,还要在万民仇视的眼神中,生生受那凌迟羞辱啊.....” “这......”苏凌一脸的无奈,低头不语,神情犹豫不决。 黎宣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凄哀,声音更低,带了万分祈求又道:“苏凌啊,那些人都是萧元彻的人,从不入我黎宣法眼,只有你不同,你是赤济之人,苏凌,我只有求你!” 忽的,他伸手抓住苏凌的胳膊,使劲的摇动,声音凄凉道:“苏凌啊!给我夷吾族人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好么!” “苏凌!我求你,帮我解脱了吧!......” 苏凌心潮起伏,暗自感慨。 战争从来无情,尤其是乱世,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是阵营不同罢了。 大晋有大晋的道,而夷吾亦有夷吾的道。 黎宣乃夷吾最后的王室正统,他的所作所为,若站在夷吾族人的角度看,他亦是英雄。 “苏凌啊......给我一个夷吾王室最后应有的体面真的就这么难么?”黎宣声音低沉凄凉。 苏凌看了看眼前凄惨的黎宣,又朝着萧元彻阵营处看去。 见他们一个个冷眼如刀,面带愤恨。 他知道,若黎宣活着,下场必死,可是死前,将会被折磨凌辱到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 作为夷吾皇室,世间人类最顶端的大宗师,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身份,他都不应该有如此的待遇。 罢罢罢! 苏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忽的低声道:“黎宣,我答应你,闭眼受死吧!” 黎宣忽的朝苏凌感激一笑道:“苏凌,我谢谢你了,有劳了!” 说罢,忽的抬头,看了看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苏凌后退两步,屏息凝神。 忽的朝着黎宣一抱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苏凌,请夷吾王长孙,身死于此!” 七星刀刀芒大胜,顷刻之间自黎宣的颈部处划出一道七彩光华。 “噗——”黎宣头颅荡起在半空,鲜血长殷。 许久,那头颅才跌落到尘埃,滚到竹林暗影之中。 众人原本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忽见苏凌突然出手,皆大惊出声。 萧元彻更是急道:“苏凌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没有头颅的黎宣尸身已然扑到在地,无声无息。 众皆惊呆,半晌无语。 苏凌看了一眼死尸,这才收刀还鞘,转身径自走到萧元彻身前。 萧元彻此时看向苏凌的眼神已然带着七分冷意,面沉如水。 苏凌也不说话,只向萧元彻缓缓一躬。 萧元彻强压怒气,沉声道:“苏凌,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苏凌淡淡一笑,缓声道:“没有解释,未收住刀,他黎宣死既死矣,司空若治苏凌的罪,苏凌无话可说......” “你......”萧元彻浑身颤抖,指了指苏凌,说不出话来。 慌得黄奎甲和萧璟舒皆尽求情。 黄奎甲道:“主公,不能降罪于苏凌啊,苏凌在这么多事情上是有大功的......那黎宣怎样也是一死啊!” 萧璟舒也带着哭腔道:“阿父,苏凌可是为救你,舍生忘死啊!请阿父开恩啊......” 萧元彻忽的眼神平缓下来,朝众人哈哈大笑道:“诸位,我何时说过要治苏凌的罪呢?苏凌杀了这逆贼,倒也省了我不少事,他不但无过,还有功,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死人迁怒苏凌呢!” 说着似有深意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低声道:“苏凌啊,你啊,还是太年轻......算了,此事揭过。” 众人这才转忧为喜,苏凌也一抱拳,朝萧元彻笑道:“多谢司空不追究小子的罪过......” 此事已毕,众人转头想要返回龙台司空府,但见竹林尽头其快如飞的来了一辆马车,顷刻来到众人近前,车帘一掀,郭白衣从车内走了出来。 见众人无事,心下这才大定,朝着萧元彻一躬道:“主公,白衣来晚了.....” 萧元彻一笑道:“你来早了,也帮不上忙啊。” 郭白衣这才急忙道:“白衣来前,东门已然传来消息,沈、钱、刘三家已然退军,张士佑张将军在龙台剿灭了他所负责的紫衣杀手后,大军开拔到龙台各城门,加上苏凌的计策,刘钱两家互相攻伐,渤海军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索性各自退去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是我这一夜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郭白衣神情郑重道:“白衣觅得空处,查阅了中书档案,发现那齐世斋其实是假冒的,种种迹象表明,此人乃是夷吾异族的后人......” 萧元彻哑然失笑道:“这件事不必说了,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不知道......” 郭白衣看向众人,见众人哑然失笑,这才猜了个七八分。 怕是假齐世斋的事情,众人皆知道了。 黄奎甲哈哈笑道:“祭酒,不是俺说你,这次你可没俺苏老弟厉害,苏老弟早就知道这齐世斋是假的,这不,刚刚被苏老弟摘了他的脑袋!” 郭白衣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也笑道:“既然除了那假齐世斋,龙台城如今再诸营将士的努力之下,已然恢复了安定,不如司空就请上马车,咱们同回司空府,再商议善后之事吧。” 萧元彻点点头,刚想招呼众人,却见白叔至朝众人一抱拳道:“既然此间事毕,我白家大仇得报,白某便返回剑庵去了,诸位就此别过!” 萧元彻原本是想留下白叔至为己所用,但见白叔至去意已决,更未有投效之心,想到他跟苏凌亲近,日后定然是自己的人,这才没有强留,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有些不舍,拉了白叔至道:“叔至,为何又要走......” 白叔至一笑道:“我此番出世,以为九品巅峰武者,已经不凡,可是比起无上宗师,却不值一提,我还要回剑庵去找师父,好好修炼才是......”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两人抱拳后,白叔至转头三晃两晃,消失不见。 空芯道长一打稽首道:“贫道闲云野鹤,今日卷入此事,也前因牵扯了贫道,如今事情解决了,贫道也该告辞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空芯,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空芯道长点点头笑道:“我所愿也!” 萧元彻感慨道:“两位皆是道门大德仙长,萧某羡慕的很啊,罢了,若以后有机会咱们龙台再聚,萧某再当面致谢吧。” 空芯道人一笑道:“谢倒不必了,只是贫道想请求留苏凌片刻,你们先走,我还有几句话,交待苏凌,不知司空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闻听此言,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空芯道人,这才似有所指道:“莫非道长......” 空芯淡淡一笑,一甩拂尘,打稽首道:“无量天尊,萧司空放心,贫道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反悔的,只是有些小事需要单独跟苏凌交待,司空莫要见疑......” 萧元彻这才哑然一笑道:“如此,苏凌你就留下来,跟空芯仙长说说话,等说完话,速速来司空府寻我......” 苏凌心中一动,觉得空芯和萧元彻之间似乎都是话里有话,可是一时之间,苏凌也猜不透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只能点了点头道:“小子稍后便来寻司空。” 萧元彻这才吩咐道:“奎甲,憾天卫列阵在前,笺舒,中郎将兵护佑在后,咱们回去吧!” 一声令下,军卒列阵,护着萧元彻朝龙台司空府去了。 萧璟舒原是想留下跟苏凌一起,萧元彻却不同意,只得委屈巴巴的随了萧元彻和丁夫人坐了马车,一同回转司空府去了。 待萧元彻大军走远。 苏凌这才朝着空芯一抱拳道:“道长,小子有个不解之处,还请道长解惑才是。” 空芯一笑道:“我原是有事跟你说,既然你有疑惑,便先说说你的疑惑吧。” 苏凌点头道:“今日,小子见识了数名无上宗师的功夫,当真是神魔降世,便有了两个疑惑,其一,当今天下,有多少无上宗师呢?其二,若是各地割据的诸侯门阀请了无上宗师助阵,岂不一战一统了么......为何不见战场上奎甲将军这样的宗师施展宗师境的功夫呢......” 空芯一笑道:“苏凌啊,你果然心细如发啊,这两个问题问的好,这第一个问题,天下究竟有多少无上宗师,贫道亦不知,倒不是贫道孤陋寡闻,而是无上宗师平素皆收敛气息,与常人无异,所以不好探知啊,只是,无上宗师境,是天下武者的顶峰,人寿元有限,穷一生之力,能到九品境者,已然凤毛麟角,何况九品上还有尚品宗师,再上才是无上宗师,故而贫道以为,无上宗师者,寥寥无几,整个大晋应不会超过十五人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对无上宗师境心生无限渴望和敬畏。 空芯道长又道:“至于你说的,无上宗师者,皆有大能,为何不在战场或寻常人中展露,以达到左右战局的目的,此事,你这朋友浮沉子就能回答......” 浮沉子一笑,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苏凌啊,也有你问着道爷的时候......”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赶紧说......” 浮沉子这才慢条斯理道:“无上宗师,已然超脱了人世范畴,他们所修习的功夫和手段,皆是逆天而为。天道昭昭,威不可侵。人间气运更有天道主宰,不是一个无上宗师能够扭转的......所以无上宗师之间有一个天道法规,便是可以参与人间诸事,所用手段也是人间武者的手段,只有无上宗师之间的争斗才可以使用无上宗师的诸多功夫,而且不能因此牵连寻常百姓。若哪个无上宗师违背了这一条天道规则,天立降天劫雷罚,无上宗师顷刻之间身死道消......” 空芯道人点头道:“是呀,至强者,天道亦有约束之法,所以战争,尤其是大规模的战争更是决定人间气运的大事,无上宗师更不能显露其无上之境,否则,天道罚之,神亦弃之......” 苏凌这才明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空芯道人这才笑道:“苏凌,你还有疑惑么?” 苏凌摇了摇头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小子受教了,但不知道道长留我,所为何事......” 空芯道人哈哈一笑道:“哪是我找你有事啊,而是贫道受人所托,有人想要见你......” 苏凌正自疑惑。 却见空芯道人朝着竹林深处一指道:“徒儿,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一见苏凌吧......” 话音方落,苏凌抬头间。 但见竹林深处,竹影婆娑。 一道火红身影轻动,一人缓缓的走了出来。 苏凌眼前一亮,颤声道:“穆姐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赠剑美人有情深 竹影婆娑,一袭火红纱衣的穆颜卿,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曼妙倾城。 苏凌心中一荡,急忙走了过去,朝着穆颜卿柔柔一笑道:“穆姐姐,你也来了......” 穆颜卿点点头,冲苏凌勾了勾葱指,笑道:“这里出了这许多事情,偏只有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了?” 苏凌忙摇头道:“穆姐姐能来,我当然高兴......” 空芯道长和浮沉子相视一笑,这才朝他俩走过来道:“是穆丫头怕你出事,求我一同来助你的,她身份特殊,所以到现在才与你相见......” 穆颜卿脸色一红,娇嗔道:“师父只会取笑徒儿,不是你要了却一番旧尘缘嘛,怎么赖我呢?” 浮沉子揶揄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要不要我把萧璟舒追回来,你们三个在竹林中,好好叙叙旧啊......” 苏凌大窘,白了他一眼道:“你这牛鼻子,胡说什么?人家凌一剑不是还要摸你屁股么......” 浮沉子一摇头,反胃道:“别提那个死变态,道爷我一心求道,早已看破红尘,也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才会如此......” 穆颜卿瞪了一眼浮沉子道:“小道士,你陪我师父去远点切磋道法吧,莫要打扰我和苏凌说话......” 浮沉子嘿嘿一笑道:“就只说话不成,不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气氛都到这里了,苏凌你比道爷都墨迹!” 苏凌一脸窘相,穆颜卿抢话道:“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我回江南,将你在这里做得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策慈,看你怎么回两仙坞......” 浮沉子一脸无奈道:“你厉害......得了,道爷也不想当灯泡,空芯咱俩找地方凉快凉快去......” 他又朝着苏凌努努嘴道:“机会不易,小子,好好把握哦......对了道爷耳朵可灵通,你俩卿卿我我的时候,注意压低音量,万一让道爷听了去,乱了道爷的道心,那你苏凌可罪过大了!” 苏凌和穆颜卿闻言,齐齐转头对浮沉子白眼嗔道:“死道士,不许听墙根!......” 空芯和浮沉子皆哈哈大笑,两人迈步走远了。 竹林深处只剩下苏凌和穆颜卿。 苏凌显得有些拘谨,朝着穆颜卿挠头笑着,不知说些什么。 穆颜卿却是落落大方,深深看了苏凌一眼道:“小淫贼......我给你的问相思断了,对吧......” “我......”苏凌一头黑线,看来这个“小淫贼”的雅称在穆颜卿这里是改不掉了。 苏凌点点头道:“是的......我还好一阵可惜呢......” 穆颜卿咦了一声,忽的用葱指点了点苏凌的胸膛,格格一笑道:“可惜?可惜什么?是不是觉得这是我送你的相思剑啊......” 苏凌身体一僵,心跳加速,忙掩饰道:“哪里......是因为问相思断了,我就没趁手的兵刃了......” 穆颜卿剜了他一眼,嘁了一声道:“死鸭子嘴硬!承认是因为我的缘故偏就这么难么?” 苏凌只能挠头笑,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穆颜卿见他一脸心事被戳破的窘相,又笑的弯下腰去,忽的又道:“剑断了便断了,人没事就好......给你!” 苏凌一愣道:“给我什么?” 穆颜卿一脸的挑逗魅笑,忽的双臂一张,落落大方道:“把我给你吖......苏凌姐姐想你了,过来抱抱我把!” 苏凌顿时木然,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抱还是不抱。 便在苏凌愣住的时候,这魅惑女子竟主动的投入苏凌的怀中,张开双臂将他拥住。 温软满怀,幽香阵阵。 苏凌呼吸加快,浑身僵直,一双手臂直直的伸在半空,不知道是回抱她,还是原地不动。 来回试了三次,苏凌一咬牙,心中盘算,亏自己还是新时代的有志青年,人家一女子都如此落落大方,主动投怀,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抱一下能死不成?抱就抱! 苏凌这才将她牢牢拥在怀中。 白衣少年,红纱少女。 两颗心温热跳动。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在竹林中拥抱着。 竹影婆娑,阳光温暖而斑驳。 良久,苏凌怀中的穆颜卿才喃喃道:“这世间的人,只有你最傻......” 苏凌不解,柔声道:“穆姐姐为何这样说......我也是......” 穆颜卿忽的将葱指抵住苏凌的嘴唇,抬起螓首,幽幽道:“什么司空天子,什么天下苍生,苏凌,在我心中,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 说着她将他抱得更紧了。 苏凌心中一阵温暖,低低唤道:“穆姐姐......” 穆颜卿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一头如瀑的乌发,双眸中的柔光宛如星河,喃喃道:“小淫贼......跟我走吧......” 苏凌低声道:“去哪里?” “江南,只你跟我,找一个满山都是红芍的好地方,不再管这乱世纷扰......你说好么......”穆颜卿闭上双眸,如梦呢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 苏凌神色一暗,只将她拥住,不再说话。 良久,穆颜卿这才格格笑道:“你也不用为难,方才是我一时忘情......你终究舍不了这乱世,我的大仇亦未得报,苏凌啊......你和我都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啊......我明白......” “穆姐姐......” 苏凌刚想说话,穆颜卿却从他怀中离开,冲他摆手轻笑,笑颜如风,苏凌一时看得痴了。 “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 穆颜卿忽的一扬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朝着苏凌怀中扔了过去。 苏凌急忙接住,只觉得有些许的发沉,仔细看去,竟是一柄宝剑。 通体银白剑匣,上刻日月江河,熠熠生辉。 “这是......” 穆颜卿笑道:“问相思断了,从此之后,这柄剑便是你的了......” 苏凌看那剑匣,已然知道此剑不凡,忙道:“这是柄......” “我给你了,便是你的了......,方才我只是玩笑话,说了句给你,就是指给你这柄剑......” 苏凌这才恍然,挠挠头尴尬笑道:“我以为你要......” 穆颜卿一脸魅笑道:“我要如何啊?吃了你么?” 苏凌又是一尬,不知道如何接话。 反倒是穆颜卿格格笑的花枝乱颤,笑了多时方正色又道:“此剑名江山笑,这可是柄不可多得的名剑......无论从重量......锋利程度和材质,都要比问相思珍贵上不知多少呢......苏凌试剑看看......” 苏凌一点头,不再迟疑,右手轻轻握了剑柄,心念稍动。 “锵——” 的一声清鸣,那手中的江山笑已铿然而出,一道流光虚浮在苏凌近前。 剑气凛冽,银白色的光芒如月光,如星河。 苏凌右手一把握了那江山笑,一脸兴奋道:“好剑!” 穆颜卿一指不远处的一棵极为粗壮的青竹道:“这青竹看来生长了应有近百年了,苏凌你试一试!” 苏凌点点头,持剑之手朝着那粗壮青竹轻轻一挥。 凛冽剑气锐啸而出,直冲那青竹。 剑气方过,那青竹发出一声脆响,已被苏凌一斩而断。 再看江山笑流光溢彩,分毫未伤! 苏凌大笑道:“好剑锋!” 穆颜卿这才格格笑道:“这江山笑有了你这样的主人,也不至于埋没了.......” 苏凌点点头,刚要道谢。 穆颜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谢我......我得这剑也未费多大功夫......” 穆颜卿忽的神色一暗,眼中已满是不舍道:“苏凌,我不能停留太久......我要走了......” 苏凌愣了一下,这才神色一暗道:“我知道......” 苏凌心中亦是不舍,他对穆颜卿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她要走,心中满是怅惘。 “穆姐姐......回江南么?” “是该回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穆颜卿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幽幽道。 不过片刻,她脸上的离愁竟一扫而光,朝着苏凌道:“小淫贼......或许咱们下次再见,不用等太久了......我在江南等你......” 苏凌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空芯道人和浮沉子从远处返回,空芯道人朗声道:“丫头,话说完了罢,此地并非江南,不宜久留,咱们还是上路吧......” 穆颜卿闻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朝着空芯道人一施礼道:“徒儿陪师父回去......” 苏凌也忙走过来,冲空芯道人一抱拳道:“小子还是要多谢道长今日助我......” 空芯道人哈哈一笑,打稽首道:“苏施主客气了,此间事,也是因我而起,今日了了这份旧尘缘,以后这天下,再无牵挂也!” 浮沉子有些不满道:“苏凌,你小子厚此薄彼啊,不是道爷及时现身提醒,你早就被炸上天了......” 苏凌揶揄道:“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望仙丹还有没有,给我点,以免你万一有事,我没处找这玩意,一旦毒发......” 浮沉子一脸无奈道:“罢了......就知道你要敲诈道爷......”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包望仙丹,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包递给他道:“这些量够你吃上半年多了......拿去!” 苏凌却劈手将两包望仙丹都抓了过去,浮沉子一脸肉疼道:“都给你了,道爷怎么办!” 苏凌嘿嘿一笑道:“你都回去找你师兄策慈了,还能短了这东西么......你忒抠门儿......” “我......这玩意儿怎样也是毒药,你这架势,倒像是吃上瘾了......”浮沉子一脸无奈。 苏凌拿了这许多望仙丹,其实是想好好研究下如何做解药,可是他却不这么说,朝浮沉子翻了翻眼睛道:“废话什么......我当糖豆吃不成么......” 浮沉子摇摇头,一副无奈之相道:“吃,吃吧......当饭吃也没人管你......” 空芯道人这才与苏凌拱手,浮沉子和穆颜卿陪着空芯,与苏凌分别。 穆颜卿一步三回头,回望着苏凌,直到出了竹林,那竹影将她和浮沉子、空芯的身影遮挡到完全看不清楚,苏凌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江山笑。 他心中五味杂陈,暗暗在心中道,穆姐姐、浮沉子、空芯前辈,一路保重! 少年如风,苏凌将心中牵挂埋在心底,他知道,此刻还不是感伤的时候,龙台残局,还等着他收拾。 白影轻动,苏凌缓步出了竹林,迈步走向一片和煦阳光之中。 竹影沙沙。 仿佛讲述着几许深情......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己为饵,上位者谋 马车车轮清响,憾天卫和中郎将营士兵前呼后拥。 司空仪仗,凛凛威严,不容侵犯。 马车之内。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坐。 郭白衣自从上了马车,便一副沉吟的神态,一句话也不说。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几次郭白衣,见他依旧如此神情,这才出口问道:“白衣,此间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怎么看你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啊......” 郭白衣这才回过神来,向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白衣只是心中有几件事情尚未想的清楚明了,所以方才只顾想心事了......主公赎罪......” 萧元彻一笑道:“哦?还有你白衣神相想不通的事情么?现在想清楚明了么? 郭白衣点点头道:“全部想清楚了。”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的笑吟吟看着他道:“想些什么,不如说一说罢......” 郭白衣这才不隐瞒道:“我在主公手下做事十数年了,向来了解主公做事风格,正因为此,白衣在想,今日火药爆炸的事情,主公真就不知情么?” 萧元彻眼眉一挑道:“龙煌台爆炸,我已经同你提前说了,我当然知情......” 郭白衣忙一摆手道:“我指的是......雪衮别院......” 萧元彻不再说话,眼瞳微缩,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白衣,这才淡淡道:“那白衣以为我知情么......” 郭白衣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低声道:“主公,恕白衣斗胆揣测......白衣以为,无论是龙煌台一炸,还是别院一炸,主公当皆知情......” 萧元彻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才压低声音道:“此话出你口,入我耳,其余人......” 郭白衣神色一凛道:“白衣明白......” 萧元彻这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马车内一靠道:“说说罢,你怎么就猜到我知情的?既然我知情,为何事先不做准备,已至如此狼狈呢......”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那白衣斗胆一猜,主公不要怪罪!”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我之间,你就不要那么多顾虑了。” 郭白衣这才正色道:“我断定主公知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其一,暗影司曾抓了玄阐,审问出了那四句谶,主公对此十分重视,还命人将这四句谶全数抄了下来,每日研究。而且主公的别院,更是主公亲自命名为雪衮,那雪漫人间这句话的意思,依照主公的才智,如何猜不透指的是什么......” 萧元彻淡淡一笑,也不否认。 郭白衣又道:“其二,这齐世斋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主公唱反调,若是在前几位先帝时,宦官权势滔天,他有如此作为,却是好理解的,可是如今宦官权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者他齐世斋又从来不跟清流和保皇派交往,反倒只是因为当今天子的缘故,才会处处与您作对,可是,他不过是个老太监,哪里来的如此魄力......” 萧元彻哑然失笑道:“白衣果真心细如发啊!” 郭白衣笑道:“主公谬赞了,这些事情,若稍微多想想,便能想到,还有若是平素只是跟主公唱反调也就罢了,主公也犯不着跟个老太监置气,可是血诏一事,那齐世斋不可能不知情吧,主公仍旧不动他,这便是另有隐情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下去......” 郭白衣又道:“以上种种,白衣大胆猜测,这齐世斋定然是主公留在天子身边的一个暗桩,后来龙煌台之事,白衣更加肯定了这一点,更大胆推测此人是紫衣神教的教主。” 萧元彻笑道:“可是就算知道他是紫衣神教的教主,也无法推测出他留有后手,要炸我雪衮别院啊。” 郭白衣一笑道:“不不不,方才我已然说了,那谶当是被主公破解了,自然知道雪衮别院要炸,龙煌台之事,是主公、二公子和这齐世斋一同定下的,那同样是要爆炸的雪衮别院,不是他齐世斋要做的,还能有谁呢?所以白衣料定,主公定然知道雪衮别院要炸之事,而且定然清楚幕后的凶手是齐世斋。” 萧元彻不否认道:“不错,你推测的完全正确。” 郭白衣忙道:“不仅如此,白衣觉得主公也知道了这齐世斋是个冒牌货,他真正的身份就是夷吾族皇室长孙黎宣。这一点并不难,中书的资料档案中便有迹可循,白衣能够找到,想必主公若想查假齐世斋的底细,更是轻而易举吧。” 萧元彻淡然道:“嗯......我的确早就知道这齐世斋其实就是夷吾族王长孙......只是不知道他竟是无上宗师......这却是我失策的地方......不过,白衣既然知道我对这些事情皆已洞悉,不妨再猜猜看,我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假装上当啊?” 萧元彻说到此处,含笑看着郭白衣。 “白衣窃以为主公如此做,只是将计就计,其用意有六:其一,利用龙煌台爆炸,进一步降低天子威信,借以巩固主公的威赫,除此之外,若是真能把清流和保皇党,甚至那几个割据势力的重要人物炸死,也算为主公扫清了一些障碍。” 郭白衣毫不隐瞒,侃侃而谈。 萧元彻颔首,一指郭白衣,笑道:“也就你郭白衣敢这么不加掩饰的跟我说如此的话了......白衣啊,看来咱们的确相知深厚啊......” 郭白衣忙笑道:“那是主公从不疑我,我也就放肆惯了......” 他顿了顿,方又道:“其二,龙煌台炸后,定要处理修建龙煌台的有关人等,工部尚书岑之本就是保皇一派,这一炸,他的尚书也算做到头了,再者凭此事,那龙台大门阀杨氏也难逃干系,杨氏一族向来是太尉杨文先当家,而修建龙煌台的大监便是他唯一的儿子——杨恕祖。且不说杨文先如何,他定然要全力保下自己的独子,为杨氏门阀保留一支血脉。原先杨文先在主公和清流之间摇摆不定,主公正好借此事,逼杨氏名阀站队。”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的确是我心中所想的,只是对杨氏门阀的处理之上,我还未想周全,等回了司空府,跟你和苏凌那小子再议一议罢。” 郭白衣又道:“其三,龙煌爆炸,龙台百姓必乱,黎宣既是夷吾之主,必然会趁机叛/乱,谋求复国。主公正好借助平乱之由,将夷吾族这个隐患连根拔起,一则增加主公在百姓间的声望,二则也可以当做一次演练,京营卫也好,巡城司也好,五军督提府也好,还是憾天卫也罢,一旦与渤海开战,都是要上战场的主力部队,主公正好以此为试金石,检验一下他们的成色。” 萧元彻不停点头,满脸是笑。 “其四,龙煌一炸,龙台城郊外驻军的沈、钱、刘三家精锐必然担心自己主公的安危,全力进攻龙台城,意图救回自家主公,而主公正好可以看看这三家精锐的战力到底如何,另外,更可以看看他们是否通力合作,据城门处的张士佑将军报,三家久攻不下,反倒因为苏凌吩咐程公郡前往离间钱刘两家,这两家竟先争斗起来,所以,主公以后可以分而治之,全力跟渤海一战,分化钱、刘两家,到时这两家自顾不暇,主公后方无忧也!” 郭白衣口若悬河道。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知我者,白衣也!” 郭白衣继续道:“以上,乃是龙煌一炸,主公由此事想要达到的几番用意。接下来,便是别院一炸主公知而不宣的原因了。” 萧元彻道:“白衣大可知无不言!” “其五,主公已过天命之年,膝下三子,二公子笺舒,秉性多像主公,只是做事不如主公沉稳,而且更有自己的一番算计,主公有时也心中疑之;三公子思舒,表面懦弱,其实内心也坚韧,不过行事多少些决断;四公子仓舒,才智绝伦,心性至纯,只是年岁有些小了,威望不足,不足以压服老臣。所以主公每每思之,心中对他们三人何人继之,往往犹豫不定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的确是我心头不好取舍之事啊,但不知道白衣更倾向于谁?” 萧元彻问的风轻云淡,可是郭白衣心中却咯噔一声,忽的朝萧元彻一拜道:“白衣死罪,此乃主公家事......” 萧元彻一摆手道:“你呀你呀!刚刚夸了你对我挚诚,怎就如此了呢?此事虽为我之家事,却也是关系着咱们以后命运的公事啊,白衣不必隐瞒,大胆说便是......” 郭白衣这才叹了口气道:“白衣也实不知道......但白衣明白,既然您是白衣的主公,那您定下谁是您的继承人,白衣也定然会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萧元彻一阵唏嘘,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好啊!好......” 郭白衣又道:“还是继续方才的话说罢,正因为主公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谁能继承主公之位,又害怕二公子做事算计颇深,加之在军中浸淫多年,怕其生私心,到时主公若要压服恐费些心思,所以才以身犯险,赌一赌二公子知道主公危险,是否拼死来救,更赌一赌那五官中郎将将兵到底是主公的将兵,还是他萧笺舒的私兵,而且这爆炸诸多事情,笺舒公子亦有参与,他是不可能不知道雪衮别院也会出事的......” 郭白衣这话却是说的直白的,既然萧元彻有话不怪罪他,他也就不再隐瞒了。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不错......今日这番试探,我还是赌赢了,笺舒在孝道一事上,还是做得很好的......” 郭白衣点点头道:“笺舒公子舍命相救,五官中郎将将兵更是奋力杀敌,半步不退,主公可以放心了......此事之后,怕是笺舒公子在主公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了......”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只是主公,白衣有一言,主公虽然身体依旧鼎盛,但迟迟不定后继之人,自古以来在此事上犹疑者,皆成隐患啊,还望主公......”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再等一等罢......待与渤海一战之后,再行确定吧......” 郭白衣闻言,忽道:“主公是要在渤海一战时,带笺舒公子上战场了么......” 萧元彻不置可否道:“的确是带我一子上战场,总是在后方,不经风雨,怎么成长呢......” 他顿了顿,方才又道:“不过不是笺舒......而是仓舒......” 郭白衣谋略无双,身躯一震,萧元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如何不知。 只是,无论如何,那是当权者的心思,自己再被萧元彻倚重,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郭白衣点了点头,转回头又说起方才的事情道:“其六,主公还是在最后试探苏凌心中所属......” “哦?”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苏凌所查的那些蛛丝马迹,主公虽嘴上说不让他查,却并未限制苏凌的自由,那些蛛丝马迹看似苏凌赶巧了知道的,其实哪一件事不是主公让他知道的呢......” 萧元彻低头淡笑,并不否认。 “主公既然知道苏凌到最后定然知道龙煌台一事,便有心试他到底是心向天子还是主公了,龙煌一炸,若苏凌心向天子,可能会因此事彻底与主公离心,以他的智计,定然也能算出雪衮别院之事,更况有主公交待白衣,在不经意间将雪衮二字透给苏凌。若苏凌心向天子,必然知道雪衮别院爆炸而装作不知,到时亦不会前往救主公。可苏凌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后,便策马狂奔而至,在爆炸前救了主公、大夫人和璟舒女公子,更在对敌时奋不顾身,不惜己命,由此,苏凌是真心为主公啊......” 言罢,郭白衣朝萧元彻一拜,满是敬服道:“大智者,大魄力者,放眼我大晋,只有主公一人当得!白衣敬服!” 萧元彻这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六个原因,丝毫不差,白衣啊,幸亏你是我的心腹,要是沈济舟的......那我连与北面开仗的勇气都没有了啊......” 郭白衣一笑道:“主公说笑了,那沈济舟不配白衣助他!” 两人这才会心相视一笑。 萧元彻这才似有所思道:“自此后,苏凌将是另一个白衣,我永不见疑!只是,今日他突然砍了黎宣的人头,却是还是让我稍显意外啊。” 郭白衣一皱眉道:“主公可还是要怪罪苏凌么?” 萧元彻摇摇头道:“他砍了黎宣,其实是为我解决了不少隐患,若一个活的黎宣被抓了,那些清流和保皇派,甚至那些割据势力,都将对此人虎视眈眈,黎宣再不死心胡乱攀咬,到时我还要费一番力气,可苏凌杀了他,死人嘴里无招对,此事便可定性了......” 郭白衣点点头,并未说话。 萧元彻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苏凌虽然处于自己的赤心杀了黎宣,可是还是被黎宣再临死前最后利用了一次啊,换句话说,苏凌比起白衣你啊,还是有些稚嫩了啊,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啊......”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道:“白衣明白了,黎宣求速死,更求苏凌亲自下手,其实是利用了苏凌赤心这一点,让苏凌公然违背主公大庭广众之下要凌迟处死黎宣的命令,从而让主公对他相疑,埋下了最后一颗君臣离心的种子......” 萧元彻点点头道:“是啊,苏凌还以为自己做了件磊落之事,让一个大宗师、王长孙保全了脸面,却不想又落入他的彀中。只是黎宣小看了我啊,经过这些种种,我怎么还能因一个死人见疑一个栋梁呢......” 郭白衣这才放下心来,忙道:“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了......主公能完全相信苏凌,这是苏凌的福气啊!” 萧元彻哈哈一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提醒我呢......” 郭白衣哑然失笑。 萧元彻神情一肃道:“只是棘手的是......龙煌台一炸,禁宫大乱,天子生死去向如今我却并不知晓啊......” 郭白衣忽的想起什么道:“主公无忧,在司空府时,苏凌曾提起,天子已被他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去处......” 萧元彻闻言,一拍马车坐案,笑骂道:“这个臭小子......罢了,咱们也别猜了......到司空府等着臭小子回来,再做计较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章 尘埃落定 萧元彻返回司空府的时候,却见一人正等在那里,正是徐文若。 徐文若迎了萧元彻下了马车,这才神情一肃道:“闻听别院也被歹人安放了炸药,司空无碍吧!” 萧元彻一笑道:“文若啊,我要有什么事,还能回来,九死一生啊......倒是你,龙煌台爆炸,未来得及及时撤离,没有什么大碍吧。” 徐文若忙点头道:“幸赖暗影司倾力护我出了禁宫,臣无碍。”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道:“当时一片慌乱,走得匆忙,未来得及顾及文若,文若不会见怪吧......” 徐文若忙一拱手道:“司空哪里话来,情势危急,司空应立即撤离,怎么能以臣为念呢。” 萧元彻这才大笑起来。 徐文若神色如常,这才又道:“斥候传来消息,沈济舟、钱仲谋和刘靖升都已经被自己随行的侍卫救护着,现今已经全部返回各自的营中了,沈、钱二人并无大碍,刘靖升年岁有些大了,被爆炸的震碎的木屑刮伤了脸,不过伤的也不算重。对了,马珣章也安全离开了,如今被安置在驿馆之中......” 萧元彻闻言,颔首笑道:“呵呵,这些人倒也命大......都好好的啊......” 说着便朝里面走。徐文若跟上去,面色有些凝重道:“不过,经这一事,沈、钱、刘三家皆已上了折子,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他们和死难朝臣、学子一个公道。” 萧元彻闻言,这才停下脚步,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道:“哦,折子现在何处?” 徐文若忙拱手道:“折子都在中书,皆被臣留中了。”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都搁在那里放好了,他们倒先叫嚣起来了,我还未问他们擅自出兵攻打京城的罪呢......再者如今天子下落不明,哪有时间理他们......” 萧元彻一甩袖子,又朝院里走了两步,忽的又朝徐文若,似随口一说道:“文若啊,你可知天子如今身在何处......” 徐文若神情微变,忙道:“司空都不知道天子在何处,臣更不知晓了......”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没什么,苏凌那小子说他知道,我也乏了,先去书房歇息一会儿,你们都去正堂等候吧,待苏凌回来,再使人来唤我。” 说着朝一旁的魏长安招了招手,魏长安赶紧走了过来,扶着萧元彻朝书房去了。 临走时,萧元彻又忽道:“对了,文若不太了解雪衮别院的事情,白衣啊,你跟他说一说罢......” 郭白衣拱手领命,两人目送萧元彻进了书房。又让府内丫鬟安置了丁夫人、萧璟舒和萧笺舒进了内室。 黄奎甲、关云翀、萧子真和萧子洪四人先进了正厅,院内只剩下郭白衣和徐文若二人。 二人也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些事,你早就知情,对不对啊......”两人并行间,徐文若开门见山,低声问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事情紧急,我未来得及告诉文若兄,文若兄不会见怪吧......” 郭白衣笑吟吟地朝着徐文若一拱手。 徐文若哼了一声方道:“收起你这假惺惺的样子,是你未来得及,还是司空有意让你隐瞒于我......” 郭白衣忙摆摆手低声道:“文若兄哪里话来,干主公何事,主公在别院也险些......” 徐文若截过话道:“这些话都不用再说了,我徐某人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遗族王长孙呢......” 郭白衣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被杀了......” 徐文若这才低低叹息道:“司空好手段......” 郭白衣又一摆手道:“这你可想错了,苏凌杀得,一剑枭首......” 徐文若一脸的难以置信,低声道:“苏凌.......他怎么会?” 郭白衣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道:“他比你识时务......” 徐文若神色一凛,半步不退道:“白衣莫忘了,君为何人......” 郭白衣针锋相对道:“文若兄亦不要忘了,到底是谁给你文官之首的位置的......” 徐文若刚想说话,郭白衣一摆手道:“就此打住......有什么话,你去找主公说去,别来聒噪我......” 徐文若这才无奈的看了一眼郭白衣,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太清醒不好,还是糊涂一些得好啊......” 郭白衣这才低低笑了起来。 众人返回正厅,却见郭白攸、程公郡、张士佑、许惊虎、伯宁等人皆已经在了,众人打过招呼。 程公郡和张士佑等人将京都龙台暴/乱和离间钱刘两家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 郭白衣等人这才做到心里有数。 众人问起司空,郭白衣将萧元彻的原话讲了一遍,众人无奈,只得一边喝茶一边等着苏凌返回。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厅门前脚步响起,苏凌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这才起身跟苏凌打了招呼。 原是苏凌不过七品曹掾,按理说这些人皆比他的官职大,可是众人都知道,在此事上苏凌却是立下了赫赫功劳,想来不久便会青云直上,所以他们觉得先打招呼也没什么不妥的。 倒是苏凌惶恐,忙一一见礼。 这才差了下人,前去给司空萧元彻送信。 过不太久,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众人闪目看去,萧元彻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迈步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见礼,萧元彻摆手免了,让他们都坐下。 文东武西,萧元彻更是刻意让苏凌坐在了徐文若和郭白衣之后。 众人心里又觉得苏凌定然要平步青云了。 萧元彻心情似乎很好,喝了口茶,先问了问张士佑和许惊虎等人城中情况,又问了问程公郡城外情况,最后又问了问伯宁各紧要朝廷众臣的反应,做到心里有数。 待问完了,知道一切都已尽数掌控,龙台秩序正在稳步恢复,萧元彻这才长舒了口气,朗声道:“诸位,此次夷吾异族作乱,先炸禁宫,又炸我之别院,更是屠杀京都无辜百姓,犯下滔天大罪,幸赖诸位勠力同心,挫败了他们的阴谋,护佑大晋龙台得以重返安宁,萧元彻谢过了......” 众人心中一凛,皆知道萧元彻这些话已经给此次事件定了性了,皆长身而起,一躬道:“此事有惊无险,大晋臣民得以保全,皆是司空(主公)功德无量,臣等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萧元彻这才一摆手,让众人又坐了,品了会儿茶,方朝着苏凌笑吟吟道:“空芯仙长留你何事啊......” 苏凌忙起身道:“空芯前辈见我用的刀乃是司空佩刀,故而赠我一柄剑......便是这柄剑了。” 苏凌未隐瞒赠剑之事,只是也不敢说此剑是穆颜卿所赠,只推说是空芯心意。 待苏凌将这柄剑拿出展示于众人眼前,众人皆赞叹不已。 只见此剑剑光凛凛,光华缭绕,端得是一柄宝刃。 张士佑本就是武将,见此名剑更是赞叹,忙道:“苏曹掾不如剑出鞘,让我等开开眼,长长见识啊.....” 在场习武之人皆这样说,黄奎甲更是喊的声音最大。 苏凌一笑,看向萧元彻,萧元彻也点了点头道:“你就出剑一试吧。” 苏凌点头,心念一动,手中剑一声清鸣,自动出鞘。 整个正厅一阵华光,剑气凛然。 苏凌持剑在手,心中想着当着司空之面,总不能真练一套剑法,想来想去这才想到了一个方法。 但见他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剑刃处,朗声道:“诸位请看。” 忽的朝着剑刃头发处一吹。 顷刻之间头发已然断开。 “好!好一个吹毛利刃!” 众人一阵叫好。 苏凌这才将剑还鞘,朝萧元彻一拱手。 “此剑何名......”看得出萧元彻也替苏凌高兴。 “剑名,江山笑!”苏凌一拱手道。 “好剑!好名字!”萧元彻抚掌称赞。 苏凌这才又一伸手,将后背所背的萧元彻的七星宝刀双手呈给萧元彻道:“此刀,奉还司空......” 萧元彻笑吟吟的看着他,并不接刀,一捋长髯道:“剑是你的,这柄七星宝刀,乃是当年我行刺王熙国贼所用之物,也是当世宝刃,留在我身边倒也有些埋没了,干脆,宝刀配英雄,苏凌啊,七星宝刀也是你的了......” 苏凌一怔,抬头看了看萧元彻,说不出话来。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怎么苏凌,有了江山笑,就嫌弃我这七星刀了不成?” 苏凌忙双手捧刀,恭声道:“小子哪敢嫌弃司空宝刀......只是,太贵重了......” 萧元彻这才语重心长道:“苏凌啊,此番多亏有你,这刀只是第一个奖励,你收好吧,以后便手握七星宝刀,为我萧元彻打下这个天下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将七星宝刀背在身后,一拱手正色道:“苏凌定然还苍生一个清平世界!” 萧元彻点头大笑。 众人皆过来恭喜了苏凌一番。 萧元彻这才看向关云翀道:“云翀啊,擒杀黎宣,你当为首功,说说吧,如何赏你呢......” 关云翀起身抱拳,神情肃然道:“云翀自来到司空帐下,寸功未立,便多受司空抬爱,更封亭侯,已然觉得心中不安。此次虽是关某擒住了黎宣,但也是诸位齐心协力与之拼杀,待关某出手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因此关某不过是赶巧了......关某心中倒是有个愿望......” 萧元彻心情大好,一摆手道:“云翀有话便说!” 关云翀一抱拳,一字一顿朗声道:“一旦司空知我兄长下落,还望司空即刻告诉云翀,无论千里万里,云翀定去寻我兄长......” 他这话一说完,原本正厅一团兴高采烈的氛围,被他这一句话,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泼下。 所有人神情一凛,皆寂寂无语。 萧元彻也是忽的怔在那里,脸上笑意渐消。 慌得郭白衣和张士佑忙起身拱手道:“关将军不居功,心念兄长,也是人之常情......” 萧元彻忽的面色如常,朗声大笑,起身朝着关云翀一拜道:“云翀义薄云天,元彻钦佩!放心,元彻时刻记得我们之间的三约三诺,不敢或忘啊。” 众人这才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萧元彻跟众人又说了些闲话,知道今日大家都乏累了,不宜谈正事,这才挥手让大家都散去了。 却留下了苏凌、郭白衣和徐文若。 待大家都散去了,萧元彻这才瞧了瞧苏凌,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还不告诉我们天子在何处啊?” 苏凌嘿嘿一笑,一脸的吊儿郎当道:“司空急什么,你看看令君担惊到现在,祭酒又居中运筹,我也是舍命冲杀,大家都累了,更是饥肠辘辘,司空总得先管了饭,待天色黑了,我便带三位一同去见天子如何......” 萧元彻闻言,并不生气,只笑骂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啊,拿了我的刀,又要赖我饭食不成?” 苏凌揶揄笑道:“哪有饿着肚子说正事的啊......司空不会小气到连一顿饭都不管吧.....”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管,管饱......” “吃什么......” “涮羊肉如何?” “噫,好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一章 落魄天子 天色渐黑,星斗漫天。 苏凌这才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司空,时间差不多了,那便请司空和两位大人移步,苏凌陪着去见天子......”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吩咐了魏长安备轿。 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皆坐了一辆马车,苏凌上马。 由于是秘密行事,只待了四名侍卫,这才在夜色掩映下,马车缓缓向庄肃大街上行去。 龙台自昨日起便已经宵禁,现下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只有马车吱呀的声音,行进的速度也不太快,过了一会儿,马车离了庄肃大街,拐进一条深巷之中。 立春已过,天气渐暖,微风拂过,万籁俱静。 如今沉沉安睡的万家百姓风景,谁也不会想到,昨日还是一片风声鹤唳,命悬一线。 这个国家的百姓,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便是不需要国家的安慰和只字片语,只靠他们自己,便可很快的抚平内心的恐惧和创伤,仿佛风波从未来过。 无能为力的事情,为何还要多想? 只要活着,便是最好的结果,还奢望什么呢? 千百年来,小民者,皆如是也! 马车从小巷之中穿过,又来到一条大街之上,马车的速度也略微加快了一些。 萧元彻挑帘向外看去,月光之下,空荡荡的大街,还有一些因之前暴/乱被砸碎推倒的摊铺,散乱的歪在一旁。 萧元彻暗暗的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看了出来,此地乃是朱雀大街。 京都一乱,朱雀大街首当其冲,这里人流密集,紫衣暴徒乱杀之下,死在这当街的百姓为数不少。 萧元彻不知道,他是今日来了,若是昨日,这条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斑斑血迹,凄惨不已。 巡城司和龙台令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擦拭抹掉了这些残忍的痕迹。 仿佛从来都没有人间惨剧发生。 一阵风过,虽不冷,车轿内的郭白衣却仍咳了起来。 萧元彻赶紧把车帘放下,关切道:“白衣啊......你这身体可是件大事情啊,等忙过此事,你让苏凌给你好好瞧瞧病,我准你休假,多养养身子......” 郭白衣脸色发白,更带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摆摆手道:“主公怜惜,白衣感激不尽,只是如今这局势......紫衣教一事尘埃落定,那北方的事情,不还是要不胜其扰么,白衣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歇不得的,若是歇了,怕再也起不来了......” 一句话说的让萧元彻和徐文若皆唏嘘不已。 三人闷了一阵,萧元彻这才转过话锋道:“这条路是朱雀大街,不知苏凌这小子将天子安置在何处......他又怎么救得天子呢......” 徐文若笑道:“司空既然有疑问,待马车到了地方,一问便知。” 又行了一阵,马车这才缓缓停下。 苏凌跳下马来,一挑马车车帘朝萧元彻三人笑道:“三位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萧元彻三人这才走下车来。 甫一下车,三人便认出了身在何地。 萧元彻更是脱口道:“苏凌,你不是说带我们见天子,怎么跑到你不好堂来了......” 眼前正是不好堂的后门。 苏凌一笑道:“三位,随我进去便知道了......” 说着轻轻叩打门环。 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门开了一点,一个硕大的脑袋探了出来,一眼看到了苏凌,这才一用力,将大门大开,一把将苏凌抱住道:“苏凌,你回来了......担心死俺了......” 正是杜恒。 苏凌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道:“得了......你这一抱,抱得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我也少胳膊断腿不是,司空也来了。” 杜恒这才看到后面萧元彻三人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忙走过去见礼。 萧元彻三人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道:“安置在哪里了?可有怠慢?” 杜恒点头道:“一直在你房中,从未出去过,你那日带他回来,也不说是谁,只说不要怠慢了,这两日全是俺亲自下厨,他羊肉可没少吃......刚才俺送了茶进去,想必此时正在看书......” 苏凌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谢谢老杜了......” 杜恒摆摆手道:“跟俺还客气啥......” 苏凌这才朝着萧元彻三人坐了个请字的姿势道:“司空、令君和祭酒请吧......” 萧元彻三人皆正了衣冠,一脸庄肃。萧元彻忽的出口道:“苏凌你可是好大的胆识,竟然把天子安置在你不好堂中......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呢......” 苏凌一笑道:“小子也是临时起意,那日龙煌天崩,龙煌殿也被炸塌了半边,宫内一片混乱,我和浮沉子救了天子,越过宫墙,外面皆是紫衣歹人,幸亏浮沉子随行包裹之中带了一套道服,这才让天子换上,以掩人耳目。一时之间,龙台大乱,天子又是身份极为重要的,原本是想护送天子前往司空府中暂避,但考虑到紫衣教有如此动静,无论司空府还是两位大人的府邸怕都不安全,我这不好堂所处之地乃是深巷背街,情急之下,只能让天子暂时安身了......” 他这话引得萧元彻三人点头慨叹,那杜恒却是一脸的惊骇,张着大嘴嚷道:“我滴个亲娘耶......你说那青年道士......是当今天......” 苏凌急忙瞪了他一眼道:“噤声!别吵吵!” 杜恒这才慌忙捂住大嘴。 苏凌让杜恒回自己的房中,这才引着萧元彻三人来到自己的门前。 苏凌明白自己的身份,这才朝后面一撤步。 萧元彻上前一步,“啪啪啪——”轻轻的叩打了三下门环,低声道:“臣萧元彻,请见圣上......” 萧元彻说完,四人在门前等了一会儿。 屋中却一片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见有人开门。 萧元彻无奈,只得又加重了叩门的力度,声音也大些许道:“臣萧元彻,请见圣上!” 还是没有动静。 萧元彻和苏凌等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无奈。 没有办法,只得如此再三。 可是已然照旧。 萧元彻神情一变,急道:“莫不是圣上出了什么意外......” 徐文若也是一脸紧张。 苏凌挠挠头道:“不能吧......他在这里,没人知道啊,他也不能想不开自杀啊......” 苏凌想了想道:“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先砸开门再说,司空闪闪!” 萧元彻这才闪到一旁。 苏凌提七星宝刀在手,一刀朝着门环砍去。 “咔嚓——”一声,将门锁砍开。 接着提刀迈步走了进去。 萧元彻和徐文若、郭白衣也急忙随后跟了进来。 四人闪目看去。 却见灯下,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正蜷缩在墙角处,双手抱膝,浑身颤抖。 看脸上早已吓的面无人色,体如筛糠。 忽的他一抬头,看到苏凌提了明晃晃的七星宝刀大步进来,吓得双眼圆睁,惊恐的连声音都变了,颤抖而尖锐的叫起来道:“苏......苏凌,你持刀见朕,欲意何为!......” 这吓得丢了魂的人正是当今晋帝——刘端! 苏凌一脸无奈,这才将宝刀还鞘,朝着萧元彻三人摊了摊手。 萧元彻大步朝刘端走去。 刘端再一眼已然看到了朝他走来的萧元彻,忽的大叫一声,长身蹦起,蹿到更远的角落,身体不住的颤抖道:“萧......萧卿你是救朕......还是杀朕来了!......” 他这番神情和作为,哪里还有一个天子的威严。 徐文若心中一阵黯然,已然背转过身,眼望屋顶,长叹不已。 萧元彻动作尽量轻缓,脸上的笑容也尽量和煦,边朝刘端缓缓靠近,边柔和道:“圣上......圣上不要害怕......臣是来接圣上的......圣上受苦了......臣是大晋司空......您是大晋天子......臣怎么能做出弑君之事呢......” 刘端一怔,低头想了一阵。 萧元彻眼看便已走到他身边了,他忽的又惊恐叫喊起来道:“住了!住了!莫要往前再走了!朕问你......龙煌诗会是朕下旨举行的,更是朕聚拢了朝臣参加......可是这一炸......萧卿......定然是认为我要害你......你夜间前来,定然是要杀朕的!......休要诓骗与朕!” 萧元彻没有办法,只得停下来,无奈的朝徐文若看了一眼。 徐文若只得长叹一声,收拾心情,走了过来,朝着刘端一拜道:“圣上不要惊疑......司空此番前来,还带着臣,真的是来接圣驾的......” 刘端见是徐文若,知道他心中还是装着大晋,这才稍微镇定了些许,声音也恢复了一些道:“那为何夜里前来......对还有,这苏凌为何持刀......” 萧元彻忙一拱手道:“圣上不要多心......如今龙台局势刚刚稳定,圣上何等重要,若是白日前来,恐有变故......至于苏曹掾......是因为我等在外久等,不见圣上有话,我等怕圣上有什么意外,臣才让苏曹掾持刀砍断了门锁......臣等对圣上没有半点恶意......” 刘端这才半信半疑,到底还是想起自己乃大晋天子,方强自镇定了,缓缓的走到椅子前,颤巍巍坐下,对萧元彻道:“不是朕不信萧卿......而是朕被那一炸吓住了......萧卿你要信朕啊......朕对龙煌台一炸之事,一无所知啊!”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又一拱手道:“圣上多虑了,臣自然知道......圣上是被奸人蒙蔽了......此事与圣上无关......” 刘端这才如吃了定心丸,放下了心,饶是如此也喘息了半晌,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看了看萧元彻和徐文若身后,只看到了苏凌和郭白衣,便又有些疑惑道:“萧爱卿既然要接朕回銮,为何不见宫中人?齐伴伴呢......”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圣上,龙煌台被炸,龙煌殿塌了一半,眼下宫中一片狼藉,圣上此时不宜回銮啊......臣已将上次圣上小住臣的后院收拾停当......随时迎了圣上前往暂住......至于齐世斋嘛......还是请徐令君说罢......” 徐文若闻言,这才朝着刘端又是一拜,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 刘端虽是傀儡天子,可是若论聪敏程度,也是上人之选。听徐文若讲了,又想到齐世斋在此事上对他的所言所为,最后想到齐世斋早于爆炸之前离开,便再未返回,心中便有了明悟。 他此时此刻才知道这罪魁祸首竟然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齐伴伴! 心中着实恼恨! 刘端一抬头,恨声道:“这个齐世斋......不黎宣!欺朕欺的好苦啊!......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萧元彻这才笑道:“圣上,紫衣教、承天观、两仙观相关反叛皆已伏诛,如今京都龙台也恢复安宁了,黎宣更是被苏凌亲手斩杀......圣上放宽心就是!” 刘端闻言这才使劲点了点头,忽的站起来握了萧元彻的手道:“萧爱卿......才是我大晋肱骨啊!朕要重赏爱卿......”忽的又想起了什么道:“对对对!还有苏凌,朕也要重赏!” 萧元彻一笑道:“圣上,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还请圣上移驾臣的府中,先行安顿,至于此间事种种,自然有专人向圣上详细奏报......还有那些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的处置,也需从长计议啊。” 刘端这才点点头道:“那就一切托付给萧爱卿了!” 萧元彻点点头。 萧元彻亲自执着晋帝的手,走到外面,扶他上了车。 后面来时便已准备了另外一辆空马车。 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坐了后面的车,苏凌上马,又向司空府回转而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二章 司空,你不地道啊! 司空府。 萧元彻吩咐魏长安安置妥善了晋帝之后,这才拱手出来,看了看苏凌、郭白衣和徐文若道:“你们可觉着乏累么?” 苏凌三人相视一眼,皆笑道:“听凭司空(主公)吩咐。” 萧元彻点点头道:“既如此,咱们趁热打铁,我吩咐人叫来白攸和公郡,咱们议一议罢,拿出个折子来,也别让圣上等太久。” 三人点头,随着萧元彻来到正厅,皆坐下品茶。 等了片刻,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萧元彻这才一挥手道:“白攸和公郡来的晚,如今圣上暂住我府上,正等着咱们拟个折子出来,这几日的事情也算有了结果了。” 众人点头。 萧元彻当先表态道:“此次事件,乃是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野心勃勃,在京都制造爆炸和流血事件,我等虽然已经脱险,但京中百姓和官员多有死伤,这件事还需公郡多多辛苦,你乃户部尚书,便有你汇同吏部将此次伤亡的百姓数目和官员名单于这两日开列清楚明白,好于圣上下次升殿时,呈给圣上!” 程公郡急忙拱手道:“臣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道:“另外,这些死去官员的位置便空缺出来了,文若和白衣也多辛苦辛苦,拟个继任人选名单,拣选人员的原则么,你们两个心中清楚,拟好报我便是!” 徐文若和郭白衣皆拱手道:“喏!” 萧元彻这才转头看向苏凌道:“苏凌,这次堪破凶顽奸计,护佑天子和我,功劳甚大,苏凌啊,你想让我如何赏你啊......” 苏凌一笑,忙起身道:“苏凌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奢求司空奖赏。” 萧元彻一笑道:“很好,像你这样不居功的年轻人,如今不多了,不过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也是我位居司空多年的行事准则,上一次我便跟你说过,那司空府将兵长史,你可觉得委屈了?” 长史者,最低五品,最高可至正三品。司空府将兵长史,略高于普通级别的长史,乃从四品官职。 说实话,在场众人觉得苏凌立下这许多功劳,最后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将兵长史,确实还是有些低了。 程公郡和郭白攸心中虽然这样觉得,可是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程郭二人谋略虽不比徐郭,但放眼大晋也是前排的智计之人,见了徐郭二人的表现,心中还不清楚? 说句公道话,依照此次苏凌的功劳,封一个列侯,实授各部侍郎都绰绰有余,只是最后却给了一个司空府属将兵长史。其中的用意,这两人也是清楚的。 将兵长史,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亦不低,但比普通长史重要在将兵两字之上。从此以后苏凌便真正一步踏入了司空府军机机密的决策层中。 官位不重,实权却还是有的。 而且司空这样安排的原因在场的这几位哪个不清楚呢? 苏凌更高的官位也好,封侯也罢,都可以办的到,只是,这件事司空不能办,司空的后继者才可以去办。 苏凌其实对做什么官倒也无所谓,见萧元彻说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多谢司空抬爱!将兵长史很好了!”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定下了,等天子大朝,我再奏明天子,文若你那里拟好旨意,便可以发往各口了!” 徐文若忙点头。 众人这才又恭喜了一番苏凌,苏凌也抱拳说了一些过场话。 萧元彻待众人重新坐好,这才话锋一转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有关人等的处理事宜了。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已经身死,还有那几个核心贼匪也伏法,那所犯国法就一笔勾销了,只是需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皆明白这件事的缘由,皆知道黎宣乃这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文若你还需多费心啊!” 徐文若拱手道:“司空所虑极是,臣今日回府,便着手此事。”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神情一肃道:“死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现在咱们议一议活着的人吧。一个一个来,先说说龙煌天崩之后,驻扎在城外的沈、钱、刘三家竟不思拱卫京都,反而合兵攻打龙台东城门,实在是大胆妄为,目无天子。诸位觉着如何发落才是啊!” 程公郡想了想,第一个出言道:“这三家虽皆攻打了龙台东门,可是据臣所知,刘、钱两家只是从属于沈济舟的长戟卫而已,且在攻城攻了一半的时候,撤兵了,至于什么原因撤兵,撤兵之后这刘、钱两家因为私人恩怨互相攻伐,本就在龙台大山山腹,咱们也可以只做不知。故臣以为,这三家都要处置,以彰国法,只是,刘、钱两家还要与沈家区别对待的!” 萧元彻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向徐文若和郭白衣道:“你们两个的意思呢......” 徐文若思索一番道:“公郡所言极是,只是这三家悍然进攻京都龙台东门,已然天下震动。据臣所知,益安刘景玉,玄兔公孙氏、淮南沈济高、汉水张公祺闻听此事之后,竟也暗调大兵,想要趁机分一杯羹,后来当是知道了司空迅速拨乱反正,龙台转危为安,他们这才大军后撤,未敢前来。” 萧元彻闻言,面色阴沉冷笑道:“好嘛,都想来试一试,真真是狼子野心啊!” 徐文若点点头道:“此事之后,天子威仪有损,若不对三家严惩,不足以震天下,大晋社稷也将不再稳固啊。所以臣一请司空,严惩沈、刘、钱三家......” 萧元彻深深点头道:“文若所虑乃是大局稳固之事,惩治这三家是必然的,只是方才文若所言只是一请,莫不是还有二请不成?” 徐文若神色一凛,似乎有些犹疑,不过片刻,他还是一拱手,朗声道:“司空方才已经说过,有功必赏,有罪当罚,臣所知,天下诸路势力中,几乎闻龙台之乱,都有叵测之举,但只有一家,未有所动,更是晓谕他的臣属,一旦天子有诏,必率兵勤王,此人亦当赏之。”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故作不知的抬了抬眉毛道:“哦?此人是谁啊?” 徐文若朗声道:“锡州牧——刘玄汉!” 他刚报出这个名字,整个大厅顷刻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程公郡和郭白攸皆头一低,不敢再看萧元彻和徐文若,郭白衣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略有些复杂。 苏凌也知徐文若为何会此时抛出要奖赏刘玄汉的提议。或许,在徐文若心中,天下间,心向大晋的各路豪杰,也就只有这个皇叔刘玄汉了吧,他这是在给日落西山的大晋,争取最后的一丝希望啊。 苏凌暗中叹息,令君啊,你还是......这萧元彻岂会同意不成? 果真萧元彻听徐文若讲完此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看着徐文若的眼神也渐渐的阴晴不定起来。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沉声道:“文若,你此话可当真?” 徐文若忽的抬头,迎着萧元彻的灼灼目光,一字一顿道:“此乃臣深思熟虑之言,更是臣的心里话!” 萧元彻呼吸渐重,神情愈冷。 一旁的郭白衣无奈的摇了摇头,出言道:“文若......文若啊,咱们就事论事,那些所谓蠢蠢欲动的几家,不过是捕风捉影,再者刘玄汉远在锡州,他怎么想,咱们也不知道不是。所以不如只论沈、钱、刘三家之罪,其余人等,既然未成实际,便不赏不罚,可好啊?” 若是放在往常,这徐文若估计就退一步了。只是今日或许是因为龙煌天崩,京城被攻,大晋天子威严扫地,颜面无存,而心中实在闷极,故而竟一反常态,朝着郭白衣冷笑一声道:“祭酒和的一手好稀泥啊!......” 郭白衣闻言,也是大为光火,我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和稀泥,行,那我就表明下自己的态度! 郭白衣神色一冷,朝着萧元彻一拱手,朗声道:“主公,臣以为,赏罚必有缘由,更要就人论事!赏者,苏凌也,苏凌所立功勋,有目共睹,罚者沈、刘、钱三家,他们的罪责,亦是众所周知,这便是臣所说的赏罚有由也!若按照令君所言,关于此事,无论是否实际上攻打未攻打京都,只要有一点所谓的异动都要罚,按兵不动都要赏,这不成了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了么!何能服人?!”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司空不在这一日多,郭祭酒居中运筹,各地情报多如雪片,我说的那些事,哪一个是我徐文若胡乱猜想的吧,郭祭酒,到现在你怀里还揣着刘玄汉上的等候勤王的折子呢吧!既然有这个折子,那刘玄汉不该赏么?” “我......!”郭白衣一窒,说不出话来。 徐文若瞪了一眼郭白衣,这才郑重的朝着萧元彻一躬道:“臣请司空,赏所有该赏之人,罚所有该罚之人,这样心向大晋者才不至于寒心,图谋不轨者亦可心怀敬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苏凌一脸无语,插不上话,只得低头喝茶。 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个也是尴尬无比,坐在那里茫然无措。 这一个军师祭酒,一个中书令君。 两个人在司空的心中皆是举足轻重的人,虽然两人平素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意见相左,但是总会有一人让步,司空也居中活的一手好泥。 今天,两人互不相让,跟两只斗鸡相似,萧元彻,萧大司空也是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稀泥也不活一下。 这样的情景,这郭白攸和程公郡也是第一次见。 萧元彻看看徐文若,又转头看看郭白衣。 心中虽然生气,但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争执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好笑,然后他竟真的笑出声来了。 但见萧元彻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满院都是他的笑声。 他这一笑,倒也真起了作用了。 这俩重臣,被他这大笑弄得皆是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各自朝着萧元彻一拱手,脸一红道:“主公(司空),臣失仪......” 萧元彻一边笑着指了指徐文若,又笑着指了指郭白衣。 看着这两人,眼眉皆是笑,半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一个是我军师,一个是中书令君,这吵得,让外人看去,我萧元彻这一大家子,是不是要分家啊!” 郭白衣和徐文若这才又是一怔,忙摇头请罪。 萧元彻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个和稀泥高手,他心中是倾向于郭白衣的,可是徐文若毕竟是他战略决策的奠基人,如今他亦不能离了此人。再加上之前龙煌台撇下他,多少也有点不地道。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说来回话道:“我觉着文若说的在理......” 郭白衣闻听,刚想再说话。 萧元彻却朝他一摆手道:“不过,白衣所说也不是不对......” 这次轮到郭白衣和徐文若哑然失笑了。 两人齐声道:“那司空(主公)还是得做个决断的好啊!” 萧元彻一笑,幸灾乐祸的瞅了瞅一旁只顾喝茶的苏凌,忽的哈哈一笑道:“苏凌啊,茶好喝不......嗓子也润过了,方才你这两位大兄的争执,你也听了,你以为该当如何啊......” 苏凌闻听,头大了三圈,暗道,尼/玛......司空,你不地道啊! 稀泥和了,再把皮球踢给我...... 我能有什么以为? 我就没什么以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三章 赏罚之论 苏凌没有办法。 赶鸭子上架,还不提前通知鸭子一声...... 苏凌一脸无奈,又猛灌了几口茶,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朝着三人一拱手道:“那小子就斗胆说两句?” 郭白衣知道苏凌也犯难,被司空临时抓包,料想也是无奈,也笑道:“苏凌,你现在跟我一样,都是从四品,想说什么说罢......” 萧元彻也向苏凌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看我干嘛!就你......就你搞我...... 苏凌差点就说出来了,只得翻了眼睛,思考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小子以为,祭酒和令君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他这句话,跟萧元彻说的不能说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这下,连程公郡和郭白攸都笑了起来。 萧元彻哼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小子,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苏凌挠挠头道:“不是......还有下文啊!......” 众人这才注意的听着。 苏凌清了清嗓子,这才又道:“令君计,乃天下大局也,龙台遭劫,天子威仪有损,天下宵小者、不臣者、狼子野心者皆可能因此事,藐视我大晋,江山社稷自然难以稳固。所以令君所想,赏天下当赏者,罚天下当罚者,本就为天下谋也,故无可厚非......” 苏凌说完这话,心中觉得自己真太难了,徐文若心中所想,他如何不知,可是总不能就说他是为了大晋最后的希望吧...... 萧元彻点点头,徐文若也满意的看了一眼苏凌。 苏凌这才心下稍定,总算是这俩主没挑出什么毛病。 郭白衣刚想说话。 苏凌朝着郭白衣又一拱手,嘿嘿笑道:“祭酒所言,乃是就事论事,不想此事追究太深,牵连太广,以免节外生枝,亦是图稳固也。”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苏凌的眼神也变得颇为和善起来。 苏凌两句话讲出来,其实还是废话,可是废话总有作用,先哄着两位大佬不哭,才是第一要务...... 苏凌原想着,这两句话说完,哄好孩子,然后再一脚把皮球踢还给萧元彻,说上一句,因此,还请司空亲自决断才是。自己便可全身而退了。 哪料,萧元彻心知肚明,见苏凌一脸狡黠,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是这一途的高手,苏凌,你小子还是太嫩了点。 于是萧元彻根本不给苏凌机会,插言道:“你这不还是废话,既然都有道理,苏凌你来说该怎么办......” “我......”苏凌一怔,看向萧元彻,只见萧元彻笑眯眯的看着苏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苏凌头大三圈,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快速的思考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道:“苏凌以为吧......祭酒计策可用,令君计策亦可用也!” 他这话一出,萧元彻、郭白衣和徐文若皆朝他抛来一个大白眼。 苏凌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和稀泥.....我只是觉着......祭酒和令君的计策都有可取之处,亦有弱点,不如结合一下,才是最好的......”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道:“哦?结合?怎么结合?” 苏凌一笑道:“沈刘钱三家当罚,这是两位大兄一致的看法,而且沈济舟和刘精神、钱仲谋更应区别对待。攻打东门挑头儿的就是这沈济舟,所以,其罪当重一些,而刘沈两家只是凑数,其罪稍轻。至于重罪如何,轻罪如何,这还是要交给两位大兄来商量,司空定夺便可。” 萧元彻三人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上,算是达成一致。 苏凌又道:“至于对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诸如刘景玉、张公祺、沈济高者,不可不罚,只是尺度之上,应该更轻一些,比之刘靖升和钱仲谋更要轻一些。” 萧元彻闻言问道:“为何?” 苏凌一笑道:“刘靖升和钱仲谋虽然半路撤兵,但总是去攻打了城门,所以其罪比那刘景玉等人还是要大一些的,刘景玉之辈只是集结了军队,但并未开到京都城下。若处罚等同于刘靖升和钱仲谋,便是有些重了,毕竟人家连京畿地界都没来,大可以说只是为了防御演练,再有,若真的罚重了,造成各地局势不稳,怕也不是祭酒和令君想看到的吧......” 郭白衣和徐文若闻言,皆低头默默思索起来。 苏凌此言有理啊。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淡笑道:“说下去......” 苏凌这才又道:“可是不罚或者罚轻了,又起不到震慑的效果,这与司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战略又背道而驰......所以,苏凌以为,刘景玉、沈济高、张公祺之辈当罚,但既是塑我大晋威严,当由圣上遣天使官去到他们那里,问他们想怎么罚自己。若他们知趣,必然郑重对待,咱们也就顺水推舟,反正是天子质询,他们自己认罚,与司空何干呢?” 萧元彻三人连连点头,萧元彻笑道:“若是他们不知趣呢?” 苏凌哈哈一笑道:“那也好办,奉天子以令不臣,令的就是他们,除了他们吃错药了,否则只能甘心认罚!” 这一席话,让正厅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萧元彻忽的正色,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道:“罚的就按你说的办,可是赏得那个,可要真的赏么?” 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盯在了苏凌的身上。 苏凌满心无奈,好嘛,绕了半天,总还是这个难题绕不开。 苏凌只得摇摇头道:“额.....刘图图......额不是,刘玄汉嘛,苏凌觉得该赏......” 这句话说完萧元彻和郭白衣、徐文若皆看向他。只是,萧元彻和郭白衣眼中有些冷意,徐文若眼神之中似有光彩。 苏凌一摆手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还没说完......” 萧元彻沉声道:“讲!” 苏凌这才一笑,不慌不忙道:“功者赏,错者罚,这是上位者之道也,方才司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大晋臣民都清楚,大晋无论如何赏如何罚,表面上出自天子,实际上皆是司空之心也,因此,若刘玄汉未上勤王折子,倒也可以不用去管,可是他上了这折子,便要不得不管了,因为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乃是大义,司空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些清流和保皇派焉能不知?他们再鼓噪宣扬,天下人又如何不知?若司空仍旧无所表态,天下人也会觉得对刘玄汉不公也,原本是司空力挽狂澜,这一下,岂不是他刘玄汉压了司空风头了么?” 萧元彻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不错,苏凌你所虑甚是,可是,这刘玄汉还要如何去赏?封侯拜将,他皆已经有了,难不成赏他个三公不成?” 徐文若满脸期待的看向苏凌,郭白衣也沉吟不语。 苏凌一笑道:“那当然不能,刘玄汉怎么可能做三公,位比司空呢?既然刘景玉那些人轻罚之,这刘玄汉也当轻赏便已足够,不能刻意张扬,一者,刘玄汉的确有功,但他也真就未参与龙台诸事,所以重赏不当也;二者,不赏,当寒了天下有心报国的者之心,也不利于司空;三者,若大肆宣扬,怕是关云翀便知道他兄长已经安身锡州了,司空再想留他,也就难了啊!” 萧元彻吸了口气,这才正色问道:“那以你之见,如何赏?” 苏凌忙朝着三人一拱手道:“小子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无需朝廷出面,只需司空府出个使者,持司空符节,前去宣慰,并赏赐上好兵甲三百副便好。一者,不至于太招摇,以后有人问起,刘玄汉也不敢说司空无赏;二者,司空亦可以示恩惠,以免他没有任何顾虑的投向咱们的对立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徐文若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可是他知道,这是如今能够争取的最大利益了,总是不能辜负苏凌的苦心,这才当先表态道:“臣以为,苏凌此计可行!” 郭白衣也叹了口气,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凌和徐文若,才道:“臣附议!” 萧元彻闻言,这才哈哈一笑道:“这多好,一团和气的,那就这样办了......” 众人皆点头。 众人喝了会儿茶,郭白攸方道:“主公,此次龙煌台出了这天大的事,主持修建龙煌台的乃是杨恕祖和工部,他们犯了不察之罪,更负天下人所托,理当治罪!” 萧元彻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股威势和杀意道:“工部尚书岑之本,即可罢免,投入刑部大牢,定罪后,枭首弃市,匠作大监杨恕祖,更是首要负责官员,其罪难恕,待大朝会禀过天子,按罪当腰斩弃市!不准杨氏收尸......” 徐文若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他亦知道,自己方才因为刘玄汉之事,已经触怒过了校园侧,此时再出面维护杨氏,怕是自己也会活罪,所以只能一闭眼,暗自叹息。 苏凌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杨恕祖这个背锅侠,脑袋混丢了,倒也够悲催的,可是命运如是,他平素对那些所谓门阀之人天生的优越感也颇为厌恶,所以不会出言求情。 倒是郭白衣张口欲言,可是试了几次,却还是未说出口。 萧元彻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有话便讲。” 郭白衣这才起身,正色道:“主公,此次事件的本意是......” 他顿了一下,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知道他顾虑什么,一摆手道:“在这里的没有外人,你只管说!” 郭白衣点了点头方又道:“本意是让杨恕祖因龙煌一事获罪,然后逼摇摆不定的杨氏大门阀站队,不仅如此更是杀鸡儆猴,给大晋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提个醒,只是真的这样处置了杨恕祖,那杨氏门阀将会是何反应,还有会不会逼得其他的门阀......” 郭白衣说到此处,一低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的声音满是杀伐决断道:“只一个杨恕祖么?杨氏门阀如何?杨恕祖不肖,乃是其父太尉杨文先教子无方之罪也,此次龙煌台崩,死伤朝臣、才子几何?只杀一个杨恕祖便可以平天下人的愤怒么?远远不够,他杨文先按理同罪!不过念在他为大晋出了这许多年的力的份上,致仕吧!他杨氏门阀再不知趣,我倒也不怕将他这所谓大族门阀连根拔起!将他们杨氏一门在门阀册上抹除掉!......” 众人闻言,皆噤若寒蝉。 苏凌心中苦笑,看来杨恕祖不会死在鸡肋上了......可是怎么死也还是死...... 萧元彻又威严的看了看众人,方一字一顿道:“那些所谓名门望族,优渥惯了,早就是自扫门前雪了,杨氏出事,我料定他们没一个人敢跳出来反对,无他,他们也得想想自己的后路,所以,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再更改!” “喏!”众人皆拱手应命。 萧元彻这才面色如常,朝众人摆摆手道:“都坐吧......” 众人心里都有些疑惑,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这司空怎么还让坐着,不让走呢...... 众人心中犹疑,但皆未表明,各怀心思的坐了。 萧元彻跟众人喝了几口茶。 这才忽的幽幽道:“那李知白......该当如何处置啊?” “李知白.....李大家?”徐文若第一个疑惑的抬头,看向萧元彻。 苏凌正在喝茶,听萧元彻这一句话问来,忽的手上一抖,茶卮中的茶洒在手上几滴,灼的他生疼。 或许是疼的了,他蓦地抬头,咬牙冷然的看向萧元彻。 郭白衣一脸古井无波的坐着,一言不发。 徐文若只得一拱手道:“臣愚钝,不知李知白所犯何罪啊?” 萧元彻满脸杀气,冷冷道:“罪大恶极,不容饶恕,当斩!”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忽的,一人昂首而起。 白衣轻动,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苏凌认为,李知白无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四章 风雨凄凄,亡者已矣 入夜。 万籁寂静,白日的喧嚣消散的无影无踪。 杜恒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乌云遮月。 想是苍穹正在酝酿下一轮的风雨。 杜恒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晚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他咒骂了几句,转头朝着苏凌房间望了几眼。 房门紧锁,连一丝缝隙都未曾露出,只有窗户上氤氲出一片昏黄的灯光,洒在窗台之上,缓缓的晕开。 杜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搞不明白,这家伙天天想些什么,自打从司空府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也不让人进去,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唉......” 杜恒叹息着摇头,转身回到了灶房,将剩菜又热了一次,转身端了出来。 他来到苏凌门前,推了推们。 房门从里面插上了,推不开。杜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唤道:“苏凌,你开开门,把自己锁里面,不吃饭也不说话,这是要干嘛!” 房门内传来苏凌无精打采的声音道:“你有什么事情......” 杜恒先是一愣,随即嚷道:“饭食都给你热了八遍了,你好歹让我送进去,你吃两口啊......” 半晌,房中苏凌的声音再度传来道:“不吃......不饿.....不开门!” “我......”杜恒瞪大了牛眼,却也没辙,只得咒骂了几句道:“行,你就自己饿死在屋里吧,没人管你......” 他虽这样说着,还是把饭食放在了门口,这才叹息着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待他走了好久,房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苏凌站在房门前,眉头微蹙,一脸的凝重,抬头看了眼天,觉着似乎快要下雨了。 他又摇头叹息一阵,低头看到盛着饭食的托盘放在门口。 托盘内,一碗白粥,两碟咸菜,一张粟米饼。 苏凌知道这是杜恒怕自己会饿,所以将这些饭食放在了门口。 他叹息了几声,这才收拾心情,摇了摇头,躬身端了盛着饭食的托盘,转身进了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回身又将房门插死。 插房门的一一瞬间,外面冷风呼啸,彤云翻滚,树枝摇晃作响。 苏凌忽然觉得浑身冷意袭来。 使劲的关好门。 外面的冷风人间,被这道紧锁的门隔绝。 只有这间屋子,用温暖昏黄的灯光抚慰着自己。 吃点吧......人总还得吃饭不是。 苏凌不去管那两碟咸菜,只将那碗白粥端了起来,用勺子盛了一勺,朝自己的嘴里塞去。 往日的白粥香气四溢,杜恒熬粥的功夫更是一绝。 可是今日他吃到嘴里,竟是满嘴苦涩。 苏凌强迫自己将白粥咽下去,更是觉得肠肚皆苦。 他索性不管这些,只埋头吃粥,手上的勺子盛了一满勺又一满勺的白粥。 苏凌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埋着头,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嘴里塞,动作越来越快,仿佛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与吃无关。 直到满嘴被白粥填了个满满当当。 他忽的怔怔停下。 白粥微微的顺着嘴角流出。 他似乎浑然不觉,连擦都不去擦一下。 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刚刚停止,整个肩膀便开始不住的抖动起来。 再抬起头的一刹那。 泪水轰然而下。满脸清泪。 他就像无助的孩子,无声无息的流泪,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不去擦拭,任泪水流着,一点一滴的流进盛着白粥的碗中。 他就这样,无声流泪。 满眼悲哀、无奈和破碎的忧伤。 甚至还有一丝丝愤怒。 粥中掺杂了泪水。 却是吃不成了。 他这才缓缓的将碗放下。 看向跳动的灯光,泪眼迷蒙。 他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在司空府发生的一切。 那是他悲哀的源头。 他尽力了,尽力争辩,尽力维护,甚至于恳求和威胁。 连不做将兵长史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只有一个目的,诗谪仙李知白无罪。 他恳求司空萧元彻,不要处死李知白。 那个谪仙风骨的诗文大家。 可是,萧元彻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怒斥苏凌全然不顾大局,是不成熟的表现,幼稚到可笑。 苏凌不明白。 一点也想不明白。 救无辜的生命,与大局和不成熟有半点的关系么? 更何况,所救之人还是在关键时刻,仗义直言,只为自己追求纯粹文章的风骨大家——李知白!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稍微有人不合他意一点,他便容不下?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为了自己所谓的大局利益,便可不管不顾的杀一个无辜的人?无论这个人是无辜百姓,亦或者文章大家? 权利,使人冷血而疯狂! 天下的的上位者都是如此么? 他几乎和萧元彻纠缠到撕破脸的边缘了。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上位者。 他执拗不过这个向来标榜杀伐决断的上位者。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眼看情势失控,郭白衣急忙的冲他使眼色,更不管不顾的打圆场,将说到绝路的话拉回来。 然后自己被郭白衣死命的拉出司空府。 他亦曾问他,白衣大哥,李知白何罪之有?他不过是个一心钻研诗文的大家。 他不曾屈服于天子的命令,亦不曾屈服于司空的权势。 他真的只是跟随自己的内心,讲了自己该说的话。 他在龙煌诗会的最后一刻,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本心,选了苏凌的诗文为魁首。 他遵从了自己的风骨! 可是正因为此。 天子不容他!清流不容他!司空亦不容他! 这个天下,就是这么的荒唐。 保持本心,不可! 一心做文章学问,不可! 不趋炎附势,不折风骨,亦不可! 站队,必须站队,还要站好队,选好主子,只有这样才可以苟活! 荒唐么?荒唐! 不荒唐么?世人不都是如此,何来荒唐? 苏凌两只手不住的颤抖,使劲的攥在一起,久久的不能平静...... ............ 夜深。 太尉杨府。 所有人都已经睡去了。 只有府内最后面的书房仍旧闪着微光。 杨文先。大晋太尉,正一个人独坐在桌案之前,望着跳动的灯焰,一脸的凄凉和悲哀。 杨氏,大晋望族名阀。 历经四代,先人们前赴后继,自己这第五代杨氏门阀的族长更是苦心孤诣,战战兢兢,不结党、不营私,不站队,保持一颗不争之心。 终于杨氏几经风雨,在自己的手上终成屹立龙台的举足轻重的大族。 他自以为自己不站队,敬天子,远朝党。杨氏一族便可世代平安永存。 可是他还是败了。 龙煌天崩的那一刻,他杨文先,和他身后的整个家族,一败涂地。 杨文先手中举着一面铜镜。 他缓缓的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皱纹堆累,白发如霜。 “终究还是老了啊......或许自己选择主动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杨文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声音凄哀。 可是,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他走了却是一了百了。 可他年岁正好的儿子杨恕祖怎么办? 他身后的整个杨氏家族的命运又该怎么办? 杨文先啊杨文先,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么? 忽的,他面如死灰的眼神之中,那股熄灭多时的希望之火,在一瞬间莫名的被点燃。 烛光之下,他眼中有火燃烧,仿佛焚烧着他这副苍老躯体最后的精力。 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 不为别的,我是杨氏家族的族长! 我亦是大晋太尉! 杨文先忽的腾身站起,一把抓过一大团宣纸,双手颤抖着,将宣纸在他面前的书案上铺的平平整整。 研墨,提笔。 略加思索,笔走龙蛇,一行行小篆从他笔下轰然而现。 一句一叹,一字一血。 少顷,他终于写完了。 杨文先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叹了口气。 搁笔,枯槁的双手拿起这几页写满小字的纸,一遍又一遍的读了起来。 不知道读了多久,所有的遣词造句,所有的血泪剖白,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后。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烛光之下。 老泪纵横。 如今,放不下的,只有恕儿了! 他颤抖着手,将这几张纸封好,放在书案最显眼之处。 然后缓缓起身,似自言自语道:“是该去跟恕儿告个别了......时辰也不早了......” 他抬头看向天际。 泪光之中,竟还有丝丝的凄惨淡笑:“看看,这天亮的多快......东方天空都发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缓缓起身,脚步竟显得比方才从容许多。 大族族长,门阀名士。 当有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气度。 杨文先,亦不能丢脸! 他想到这里,那脚步更加的从容不迫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向后宅走去。 身后,寒风凛凛。 一间卧房。 灯光皆灭,房门关着,却并未上锁。 屋内,杨恕祖已然睡着了。 自打龙煌台一炸,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担惊害怕。 茶饭不思,不敢睡觉。 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无论是天子亦或者司空府。 都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这两日,只要听到府内稍有嘈杂响动,他都心惊肉跳,甚至会惊恐的大喊大叫。 他以为那是司空派了人来杀他。 就这样,他折腾到筋疲力竭。 直到今晚,他实在扛不住了,这才昏昏睡去。 然而不过刚入睡。 他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门声,还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 他蓦然翻身坐起,惊恐的望向门口。 “是谁在那里......”杨恕祖神情惶恐,声音颤抖。 一人,手中提着一盏红灯笼,朝自己缓缓的走了过来。 杨恕祖刚想惊叫。 那人却先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平静:“恕祖儿,莫慌,是为父......” 杨恕祖这才定了定神,细细看去。 果然是自己的父亲。 灯笼之下,但见父亲玉簪别顶,一身庄肃的太尉官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 杨恕祖这才心神稍定,低声行礼道:“父亲......这么晚您怎么来孩儿房中了。” 杨文先手提灯笼,拉了把椅子,坐在杨恕祖榻前。 满脸的疼爱和慈祥。 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独有的深情。 他朝杨恕祖摆摆手道:“风大,你身子弱,快躺好......” 杨恕祖愣了一下,依言躺好。 杨文先又细心的替他将衾被四角掖好。 这才借着灯光,缓慢而慈祥的久久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是他的儿子。 他英俊、聪慧,有文才! 放眼整个大晋亦有才名! 他是我杨文先的儿子,他要继承我杨氏族长的位置,守护我杨氏门阀的荣光! 杨文先这样想着,朝着杨恕祖慈爱一笑,缓缓低声道:“为父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父亲......”杨恕祖只唤了一声,便已满眼泪水。 “哭什么?有为父在,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下来,也有为父为你擎着!......” 杨文先忽的看着杨恕祖,沉声道。 “可是父亲......” 杨文先忽的摆摆手,打断杨恕祖的话,眼中似有回忆神色,更有淡淡柔光道:“恕祖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么?” 杨恕祖只得收拾心情,一低头呐呐道:“太久了......孩儿记不清了......” 杨文先满是宠溺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笑着缓缓道:“那是你四岁的时候,你母亲给你买了一个糖人,你拿在手里,跑去找司空的三儿子思舒,未曾想那萧思舒竟一把将你手中的糖人夺了过去,他自己吃了......你觉得委屈,便大哭着跑回家来见我......” 杨恕祖闻言,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今日为何说起这陈年往事,但他不敢打断父亲的思绪,只得脸一红道:“那是孩儿当年太小......” 杨文先一摆手,忽的一字一顿问道:“儿啊......你还记得当年为父是如何对你说的么?” 杨恕祖想了想道:“孩儿记得......父亲对我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吃就自己争取,让自己尽快长大,做到跟萧家平起平坐的时候,所有的糖人都将是自己......谁都不敢再抢。” 杨文先点点头道:“那时你还小,可能听不懂为父话里的意思......” 杨恕祖低头不语,忽的抬起头一字一顿道:“父亲......孩儿如今明白了......” 杨文先这才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期许道:“现在明白还不晚啊.....恕祖儿啊......父亲老了......或许等不到你强大的那一天了......可是你记住......人活一世,不易啊!只要你活着,就要变得越来越强大,只有这样,你想要什么,才能拥有什么!......儿啊,你明白么!” 杨恕祖不知道深夜父亲忽来,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心中疑惑,但见父亲说的郑重,这才使劲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孩儿努力,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杨文先这才蓦地大笑起来,望着杨恕祖的眼神熠熠有光道:“为父相信我的恕祖儿终将强大!终可以担负起兴复我杨氏一族荣光的使命!为父会看着你一步一步的成长,一步一步的做到.....” 杨恕祖使劲的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又想到龙煌台一事,自己怕是朝不保夕了,只得满脸沮丧道:“可是父亲......孩儿怕是过了今晚,就会被定罪处死了......” 杨文先忽的眼眉一立,一把抓住杨恕祖的手,沉声道:“恕祖儿,你记住,这天下,无论是谁想要你的性命,还要先问我答不答应!......” “父亲......” 杨文先笃定的点点头,又握了握杨恕祖的手,声音平静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为父守着你.....” 杨恕祖直到这时,才终于回归一个孩子的心态,使劲点点头道:“父亲......您就在孩儿房中......不要走,孩儿方能睡着......” “为父......哪里都不会去,就在恕祖儿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 杨恕祖终于安然睡去,脸上还挂着安心的微笑。 杨文先这才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来。 轻轻拿了那红灯笼,轻轻的走到房门前。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向杨恕祖的眼中,满是不舍和凄凉。 床上,杨恕祖睡得安然。 杨文先这才缓缓的回过头,走出房门,反手将房门带好。 走入一片冷风之中。 杨府书房。 灯光昏沉。 似乎还是那个红灯笼发出的点点微光。 书房门紧闭着。 杨府院内,风声凄厉,呼啸阴冷。 大雨终于落下。 乌云如怒,风雨如晦。 激荡在这个残酷的世间。 苍老的声音透雨而出。 悲凉而决绝。 “风雨已至,来接我大晋太尉上路了......” “啪嗒——” 一声清响后。 死寂弥漫。 整个杨府终于变得无声无息。 连那盏红灯笼的微光都湮灭在了风雨之中......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五章 进位丞相 翌日。 大晋天子刘端,在龙煌天崩后的风雨如晦的天气中,再次升坐大朝。 只是,龙煌殿倒塌了半边,如今废墟还在风雨的冲刷之下,萧索无比。 可是很多事情都要做个了结。大朝不得不举行。 龙煌殿塌了,还有靖安殿。 此时的刘端正高坐在靖安殿的龙案之后。 身旁萧元彻昂然站立。阶下百官叩首。 刘端心中升起一阵无奈。 昨日,萧元彻已经将所有议定的事情拟好了,他明白,今日所谓的大朝,自己只是做点点头这一件事罢了。 百官叙礼之后,一个小黄门按照往常的规矩,喊了声有事启奏,无事卷帘朝散。 便有徐文若当先站了出来,将龙煌台一炸死伤的官员和才子名单递了上去。 刘端早就知道伤亡人数不少,可是一看之下还是心惊不已。 各部都有被炸死的官员,最高的官阶已然达到了二品。 粗粗算去,整个在朝官员,因为这一炸十去其三。 刘端心绪翻涌,说不出话来。 众臣又是跪倒,高呼圣上龙体尊贵,切莫过度悲伤。 刘端这才摆摆手,当众宣旨,死者按照官阶和相关礼制,拨发抚恤金,各部堂空缺官位,由中书令徐文若汇同吏部拟定人选后,呈龙目御览,而后补缺。 此事定下之后,刘端看了一眼萧元彻,忽道:“萧爱卿,朕这几日,对龙台所遭不幸之事,思来想去,心中甚为自责和内疚,我大晋六百年,京都龙台都未发生过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也!此朕之过!因此朕有个决定,晓谕萧爱卿和众卿等......” 萧元彻有些发愣,之前本次大朝所有章程都已经提前告诉了刘端,未曾想他突然说了这些。 萧元彻心中狐疑,却还是一肃,拱手道:“圣上请讲!” 刘端叹了口气,又扫视了阶下的众臣,这才沉声道:“龙台之祸,乃人祸也,是朕不察,才让夷吾宵小有机可乘。朕每每思之,无不痛心自责,朕之不察,连累无辜百姓和众多朝臣罹难,朕意,当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上安社稷,下抚黎庶......” 他这番话说完,百官皆惊。 便是萧元彻也未曾想到,刘端竟突然来了这一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清流领袖,大鸿胪孔鹤臣当先跪倒道:“圣上!圣上不妥啊!圣上乃天子,自古无论何事,皆是做臣子的不肖,哪有天子受过的道理!此次劫难,非人力所能算到啊,与圣上何干!圣上,千万不可过于苛责自己啊!若圣上下了罪己诏,我等该当如何自处啊!” 说着竟涕泪横流。 他一带头,满朝文武皆匍匐于地,口称万死,皆涕泪满裳。 只有萧元彻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刘端未曾想过百官竟有如此反应,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满朝文武哭拜于地,涕泪满脸,觉得十分可笑,更多的是恼怒。 朕是天子!平素什么都由不得朕,如今自己下个切责自己的罪己诏,你们还左一个不可,右一个不行的! 那朕这个天子还能做什么! 刘端越想越恼,终于震怒满胸,啪的使劲拍了一下桌案。 所有朝臣都正在声嘶力竭卖力哭喊,被刘端这冷不丁的一拍桌子,竟皆被镇住,满殿悲声全消,众大臣皆噤声低头。 刘端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饶是不想对这些虚情假意,各有目的想法的朝臣多费口舌,一字一顿的沉声道:“此事既定,朕不会更改,朝散之后,罪己诏便发给中书,中书行发各地,昭示天下!谁再敢阻拦,朕诛他九族!听清楚了,诛九族!” 满朝文武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只有萧元彻淡淡看了盛怒的刘端,这才不慌不忙的一拱手朗声道:“圣上心怀天下,爱臣民之心,犹胜上古神皇!臣赞同!” 他这样一说,除了政见不合者,满朝文武顿时见风转舵,皆口称万岁。 刘端无语的摆摆手,又道:“除此之外,为了纪念京都劫难重生,朕意明年正旦改元为崇康。以期大晋万事康平!” 这次文武反应还不算激烈,年号这些事情,本就是你这天子做主,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天子想改便改呗,谁还能因为这个自找晦气不成? 宣布完这些事,刘端又和蔼的朝着萧元彻看去,一脸的挚诚道:“龙台劫难,幸有萧爱卿力挽狂澜,因此萧爱卿对大晋可谓是劳苦功高,朕意,封萧爱卿为大晋丞相,位居三公之上,如何啊!” 这下不仅满朝文武都没想到,连萧元彻也吃了一惊。 孔鹤臣刚想出言反对,却被旁边的大司农武宥拽住袖子,孔鹤臣朝武宥看去,见他对自己缓缓的摇了摇头。 满朝文武皆不出声,萧元彻可不能不说话,忙一拱手道:“圣上!臣请圣上收回成命,臣德薄才微,居司空之位尚觉力有不逮,怎么可以居丞相之位呢!” 刘端却满脸郑重,朗声道:“龙台遭劫,何人力挽狂澜?萧卿也!朕危难之时,何人迎驾,亦是萧卿也!还有龙台受创,恢复还需仰仗萧卿竭尽全力,如此来看,萧卿做不得丞相,何人可做我大晋丞相!朕意已决,萧卿莫要推辞了!” 萧元彻闻言,默然不语,他倒不是真心不想当丞相,只是刘端突然提出来,他多少有些意外。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阶下的徐文若和郭白衣,见他二人朝着自己缓缓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朝着晋帝刘端一躬,朗声道:“既然如此,萧元彻领命!谢圣上天恩!” 刘端这才似乎心中大慰,看着萧元彻连连点头道:“好啊!这才是我大晋丞相的风范!左右,带萧丞相入后殿,穿戴丞相朝服后,再入正殿,接受百官朝贺!” 早有小黄门跑过来,引了萧元彻去了后殿。 过了片刻,一身丞相冠冕朝服的萧元彻从容不迫的返回到大殿之上。 但见百官皆拱手齐贺,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还礼。 朝贺完毕。 萧元彻这才又道:“圣上,此次龙台能够有惊无险,贼人伏法,幸赖臣府中曹掾苏凌者,臣以为此人亦当赏赐!” 刘端点头,这件事萧元彻已经提前告知了,再加上,龙煌台爆炸时,是苏凌救了自己,他如何能拒绝提拔苏凌呢。 于是再刷一道旨意,升苏凌为丞相府将兵长史。 丞相府将兵长史,比之司空府将兵长史官阶更高。已然是正四品的职位了。 由于萧元彻升为丞相,相府属官皆自动提升官阶。 照这样看来,萧元彻的权柄比之司空之时,更重上许多。 宣布完赏赐之事,按照既定的章程,开始议罚。 沈、刘、钱三家首当其冲。 刘、钱两家便是遣天使官亲至扬州和荆南,让其自领罚罪,上折天子,说明自己罚自己些什么,再由天子定夺。 可是对于沈济舟的罪责便当朝议定。褫夺大将军职位,仅留渤海侯领渤海州州牧,以观后效。 这道旨意下了,满朝文武皆无人反对,清流和保皇跟沈家本就不是一体,也犯不着因为这些,触怒天子和如今的大晋丞相萧元彻。 萧元彻见所有章程虽出了些小插曲,但总算是按部就班。 这才再次拱手道:“此次龙煌台修建,乃是由匠作大监杨恕祖和工部尚书岑之本负责,谁知竟然玩忽职守,以至于台下密道都未发现,才酿成了滔天大祸。臣以为岑之本应枭首弃市!杨恕祖当腰斩弃市!另外,杨恕祖乃太尉杨文先之子,此次杨恕祖犯下弥天大罪,皆是杨文先教导无方,但臣知道圣上仁慈,杨文先多年来劳苦功高,便不再追究他了,只令他致仕便好,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萧元彻说完,阶下满殿朝臣皆窃窃私语起来。虽然议论不止,却未有一人出来为岑之本和杨氏求情的。 无他,龙台一炸,不说那些才子,便是文武官员都死者众多,此乃杨氏和工部尚书岑之本其罪一也,再者令天子危若累卵,更是大逆之罪。 谁都不可能想不开站出来为求情,谁敢说一句,自己当先就落得个欺君罔上,估计自己倒先死在前面了。 只是满殿朝臣闻听龙台大族杨氏门阀最后依旧落得这个下场,家族必然衰落,甚至在林立的大晋大族中除名,不由得还是感叹唏嘘不已的。 这才有了议论不止。 刘端听完萧元彻的话,也是眼神一立,面现杀伐之色道:“杨恕祖和岑之本罪无可赦,朕意,岑之本枭首弃市,杨恕祖腰斩弃市!” 满朝文武闻言,皆跪倒在阶下高声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第二次高呼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第三次高呼道:“臣等请圣上开恩!” “不准!” 满朝文武这才长身而起,一脸庄肃。 此之谓论死三请。乃是大晋百年的规矩,无论何人犯了死罪,圣上当众论死,他们都要三请免死。 美其名曰,约束天子,不易杀伐过重。 不过这些都是走走过场的礼仪,他们倒也真不是求情的。 便在这时,阶下早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官“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正是工部尚书,岑之本。 早有左右打掉其冠帽,扒掉其朝服,架了出去。 刘端又神色一肃,喝道:“杨文先何在!” 连喝三次,皆无应答。 早有小黄门跪倒,声音颤抖的回道:“圣上,太尉,不是......罪臣杨文先今日因身体有恙,告假了!” 刘端闻言,一脸的无奈,转头看了看萧元彻无奈道:“萧爱卿你看这......” 萧元彻神色一凛道:“身体有恙?也罢!此事就不劳烦圣上了,臣即可吩咐中领军许惊虎带禁卫前往杨府,给杨文先瞧瞧病!......” ............ 朝散。 满朝文武皆散去。 武宥和孔鹤臣一路同行,待出了宫门,两人并不回府,只在街中闲逛。 孔鹤臣一脸凝重道:“如今萧元彻做了丞相......权柄更重,咱们大晋和圣上的日子便越加不好过了啊......” 说罢,他长叹一声道:“武宥兄,朝堂之时,我要出言反对,为何兄要拦我!” 武宥摇头叹息道:“鹤臣兄啊!萧元彻如今锋芒两无,何人可敢于之争锋?沈济舟如何?褫夺大将军位,杨氏门阀如何?当是树倒猢狲散......鹤臣兄,你比之杨文先何如?” “我......”孔鹤臣一怔,满脸无奈,只能摇头叹息。 他显得有些痛心疾首道:“可是就这样坐视萧元彻一手遮天不成?” 武宥忽的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你以为圣上真的也是惧怕了萧元彻,才给了他丞相之位不成?兄之才智不在我之下,兄何不细想之!” 孔鹤臣闻言,这才沉思不语。 终于孔鹤臣一脸的沉重逐渐消散,压低声音有些兴奋道:“武兄的意思是,圣上有意让萧元彻为丞相?” 武宥淡淡一笑,并不否定。 孔鹤臣又想了一阵,忽的也笑了起来,一拍脑袋道:“是也!是也!咱们的天子终于成熟了,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坐享渔利也!表面示弱,给了萧元彻丞相之位,这样,萧元彻便会觉得圣上屈服了,便不会逼圣上太甚;再有,萧元彻身居如此高位,以后定会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要先以丞相的身份考量,表面是权柄更重,实则这丞相之位也成了其负担啊!三者,萧升沈降,可论地域,亦或者军力,沈济舟皆强于萧元彻,沈济舟岂会在此事上忍气吞声?沈萧二者之间的矛盾将再也无法调和,若所料不差,沈萧一战,不久后终将爆发!” 武宥笑吟吟的点点头道:“鹤臣兄所言极是!天子成长起来了,这是大晋之幸也!一旦沈萧开战,无论是哪一方胜利,最后也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天子只需坐收渔翁之利,遣一心腹上将,持天子剑,天下便可一战而定矣!” “哦?但不知道兄所言的心向大晋和天子的上将是何人也?”孔鹤臣一脸疑惑道。 武宥淡淡一笑,又环视了左右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此人如今正在......锡州!”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六章 字字恸痛亦泣血 萧元彻的仪仗正行进在返回的路上,便看到一个小校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萧元彻一皱眉,这小校看穿着乃是中领军许惊虎属下,自己不是让许惊虎领着人去了杨文先的府上了么? 难道事情有什么变化不成么? 萧元彻左右护卫刚想阻拦,已然被他喝止了,他抬手将这员小校唤到跟前,沉声道:“何事?” 那小校行过礼,这才恭敬道:“属下奉许将军命令来寻丞相,的确有要事禀报......” 他说到这里,朝着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道:“请丞相附耳过来,此处人多嘴杂......” “大胆!......” 早有护卫冲这小校喝止起来。 萧元彻一摆手,想了想,这才眼神微眯的附耳过去。那小校在萧元彻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元彻的瞳孔猛地缩紧,倒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小校道:“何时发生的事?” 小校忙回道:“许将军去的时候已然是那个样子了。” 萧元彻点点头,朝他摆了摆手,那小校这才行礼去了。 萧元彻想了想,忽的大声唤道:“魏长安!” 不多时魏长安已然站在了萧元彻的马车前。 萧元彻并未掀开轿帘,沉声道:“去把苏凌找来见我!” 魏长安先是一阵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回道:“是带苏凌来这里还是......” “太尉杨府门前,你带他直接去罢。” “喏!” 魏长安转身去了。 萧元彻这才一摆手吩咐道:“转道,太尉府!” ............ 苏凌随着魏长安来到太尉杨府门前时,只看了一眼,心便缩紧了。 眼前,整个太尉府一片缟素。 白幔素纱,从府门前蔓延向后,一眼望不到边。 一阵风过,飘荡如潮。 无数醒目的招魂幡,合着白幔素纱如大海扬波。 满眼之中,极尽哀痛,闻之心伤。 苏凌心中也觉着不是滋味,收拾了心情这才来见萧元彻。 萧元彻见苏凌来了,只是面色凝重的朝他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毕竟杨府的阵仗,实在让人觉得沉重。 府门紧闭,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大大奠字一左一右贴在门上。 白纸黑字,分外醒目。 萧元彻和苏凌无声站立在那里,不多时许惊虎大步走了过来,朝着萧元彻行礼。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这里怎么回事?太尉府谁死了?” 许惊虎一脸无语,一抱拳道:“丞相,末将也不知道啊,末将奉命前来,来到府门前的时候,这里就是如此啊,因此末将不敢轻动,派了人请示丞相。”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他府上如此阵势,若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他们,倒真就落人口舌。” 许惊虎点了点头道:“请丞相示下,现在该如何行事。” 萧元彻看了看旁边的苏凌,低声道:“苏小子,你觉着该如何啊?” 苏凌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魏长安说过萧元彻晋升丞相,而自己也因此水涨船高,从司空府将兵长史变成了丞相府长史。 因此他并不奇怪萧元彻被人叫做丞相。 苏凌略加思考道:“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还能因为这阵仗回去不成?能怎么办,上去叩门!” 萧元彻哼了一声,一挑眉毛道:“这话说的在理,苏凌叩门!” “我......” 苏凌一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抬头看向萧元彻,但见萧元彻忍住笑,还表现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得了,刚当上丞相,自己就被卖了。 苏凌摇摇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苏凌没有办法,磨磨蹭蹭的走上门前的台阶,伸手有气无力的叩打了几下门环。 声音太小,瞬间被风湮没的无声无息。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又用了些力气叩打门环。 连续三次,府门里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凌正自疑惑。 忽听“吱扭扭,咣当——”一声闷响,太尉杨府的大门竟缓缓的被打开了。 苏凌毫无准备,慌忙之下,朝一旁闪去。 只见百余男女老少,列队而出。 皆一身缟素,孝服素纱,飘荡在冷风之中。 每个人皆神情清凄苦,哀恸至深。 眼中皆有泪光,眼睛红肿。 但见这百余男女老幼来到府门前,认出了萧元彻的车驾,竟忽的朝车驾而去。 慌得护卫皆腰刀出鞘大声喝道:“汝等意欲何为,休得再近前了!否则格杀无论。” 这百余男女老幼离着萧元彻的车驾大约还有三丈余,便听到他们中有人凄怆的大喊一声道:“杨氏一族,跪!” 话音方落,“呼啦啦——” 百余人动作一致,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 白衣缟素,飘荡如絮。 每个人脸上的忧伤更显的破碎凄楚。 萧元彻坐在车中,神情不断变换,沉声道:“尔等何故跪我?你们杨府满府缟素,可是又谁故去了不成?杨太尉,你杨氏家族族长何在?” 萧元彻连问了三遍,跪在地上的数百缟素男女皆无声无息。 萧元彻正自迟疑。 忽的,这群跪地的人中又有人凄怆的高声喊道:“请先族长灵位!” 话音方落,百余男女悲声大作,哭声震天。 其声凄凄惨惨戚戚,其状摧人心肝皆碎。 但见杨府门口人影一闪。 一青年男子,满身重孝,缟素雪白。手中捧着一巍巍灵牌位,眼含清泪,亦步亦趋的从府门口走了出来。 此人面色枯槁,当是伤心过度所致,双眼如血,当是过度流泪所致。 披头散发,只用一根孝带勒了前额的乱发。 他亦步亦趋,颤巍巍的走到这近百人的缟素队伍之前。 正是太尉杨文先的长子——杨恕祖! 但见他一脸的凄怆,忽的将灵牌位举过头顶,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那声音却依旧嘶哑,却说的凄楚悲怆,一字一顿。 “杨氏家族族长,大晋太尉先考杨氏讳文先府君之灵位在前,杨氏族人,大跪!” 杨恕祖一甩孝服,当先跪了下去。 但见缟素飘荡湮天,这百余缟素杨氏族人悲声大作,凄凄哀哀,锥心刺骨。 萧元彻坐在车中,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杨文先死了?这怎么可能? 苏凌心中也是一惊。 不过瞬间便明白了,这杨府上下如此大阵仗,也只能是杨文先故去了。 苏凌心中也不由的一阵叹息。 说到底,他杨家是被人摆了一道,这大晋十几年的老臣,落得的下场竟然如此。 苏凌心神大动,寂然无语。 萧元彻也是瞳孔微缩,忽的从车上疾步而下,来到高举着灵位牌的杨恕祖身前,沉声问道:“杨恕祖,你说什么?老太尉死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恕祖这才双手高举灵位,叩头到额上流血,凄声道:“丞相大人!此事怎么可能有假?我父亲因为我的事情,一时间担忧惊惧,府中亦曾好言劝慰,未曾想今日一早,恕祖去问我父亲安,却见他已然自挂于梁上了......” 萧元彻闻言,身体一颤,头忽的疼的几乎要裂开。 眼前一黑,几欲摔倒。 慌得魏长安赶紧过来扶住萧元彻,颤声道:“主人.....主人保重身体啊!......” 萧元彻心神剧震,脸色极为难看,使劲的揉着额头。 忽的眼中两行老泪滚落。 神情哀痛,不似作假。 萧元彻的本意,并不想完全至杨文先和杨氏家族于死地,只是逼他杨氏一门站队,他以为自己要杀杨恕祖,那杨文先定然亲自到自己府上求情。 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卖个人情,顺便敲打敲打他,不愁杨氏不完全倒向自己。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杨文先竟然选择了如此极端而又刚烈的做法。 自缢而死,保全了他作为杨氏大族,最后的一点颜面。 “文先啊!......你这又是何必啊!.....文先!” 萧元彻泪眼迷蒙,神情至恸。 他并未有一丝假装的意味。 当年王熙作乱,天下二十八路诸侯共抗王熙。是太尉杨文先倾整个家族之力暗中救下了被乱兵所掳的晋帝刘端。 随后杨文先又力排众议,主张将晋帝交给当时还是奋武将军的萧元彻。 这才有了萧元彻迎晋帝到龙台,而萧元彻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方略才得以实施。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 萧元彻和杨文先,可以称得上患难与共的盟友。 正因为这些事情,萧家老三萧思舒与杨文先之子杨恕祖更是自小便相交。 萧杨两家可以称得上世交。 只是到了后来,杨文先从兵部尚书进位太尉,萧元彻从奋武将军进位为司空。 由于两人的地位提升,政见开始不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开始渐渐有了裂缝。从通家之好逐渐离心离德,势若水火。 可是即便是这样,因为之前的故旧,杨文先一直保持着中立,并未完全倒向萧元彻的对立政敌。 所以萧元彻闻杨文先竟然自缢而死,念及往事,如何不心痛? 萧元彻老泪潸然,哀痛至极出言道:“往事悠悠,不可追也!文先与我当年携手,共迎天子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文先怎么会先我而去了呢!” 言罢,垂泪不止,更加凄然,神情沧桑。 杨恕祖见萧元彻如此,更是悲声大放,痛泪湮心。 萧元彻上前两步,执着杨恕祖的手,一眼看去,满是悲凉。 此时此刻,他对杨恕祖再也起不了哪怕一丝的杀心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哭罢多时,苏凌和许惊虎亦满脸戚戚的走过来相劝。 萧元彻这才用衣袖沾了沾泪眼,凄声道:“恕祖啊,你父文先可留有什么遗言遗书么?” 杨恕祖这才将灵位交给身旁之人,一边哭泣,一边双手颤抖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谨的递到萧元彻面前,凄然道:“萧伯父......家父书桌前留有一封信......侄儿不敢擅处,呈给萧伯父.......” 连萧元彻都未曾想到,杨恕祖出言唤他,未曾用官称——萧丞相。 而是用了多年前萧杨两家友善之时的称谓:萧伯父! 多年都未曾用过了,杨恕祖忽的又唤自己为萧伯父...... 萧元彻身躯一颤,热泪满眼。 萧元彻接过那封信,颤抖的撕去封签。 将信小心翼翼的展开。 工整的小篆字字行行的映入萧元彻的泪眼之中。 萧元彻忽的想起。 杨文先乃是篆书大家啊。 曾经两人诗文唱和。 自己的诗,他的篆书。 更被当时世人推崇,号称诗书双璧。 可如今,造化弄人,形同陌路,阴阳两隔...... 小篆如泣血,上书: “元彻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血泪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今汝既老,而吾亦死也,嗟夫! 此时春寒料峭,犹如寒冬。吾坦然就死,以明吾之生为晋人,死为晋臣之志也。犹死无憾矣。 余忆吾等年少时,虽起于微末,却未敢自轻,少年英姿,勃勃而发。汝亦曾对吾言,兄弟齐心,天下何敢搦锋锐也。 当年壮志,皆发于心,吾忆之,犹壮怀激烈也! 初,国贼王熙,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劫掠京师,天下涂炭,天子蒙尘。汝与吾戮力齐心,讨国贼之不肖,迎天子返龙台,振朝纲于庙堂。当是时,弟与吾雄姿英发,常有报国安民,解天下倒悬之志哉! 然造化弄人。吾虽志拳拳矣,为社稷之计,尽心竭力,未有怠慢之意,披肝沥胆,常怀尽瘁之愿。奈何汝之愿与吾之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以致势若水火,无可挽回矣。 吾每每思之,无不痛心疾首也! 世曾有言,鸟之将死,其鸣哀乎!人之将死,其言善乎! 想吾为大晋太尉恍恍十余年,未能恪尽职守替天子分忧,此为不忠;未能使杨氏一族举足若轻,门楣光耀,此为不孝;未能不离不弃,与弟同进退,共患难,此为不仁;一人求死,而致天下苍生于不顾,此为不义。 临死自省,吾之罪深矣! 吾虽身死,亦有微言告知与弟也。 龙煌之罪,杨氏必要有所担当,死吾一人,而全杨氏一族,可矣!死吾一人,可全弟免受攻讦之祸,亦可矣!此为其言一也。 杨氏一族,几经沧桑,方有今之气象,我既死矣,望弟念乞当年同心过往,援手以照拂之,勿使杨氏消弭于泱泱人世也!切切!此为其言二也。 吾死之前,已将吾之志皆言于吾子恕祖。恕祖少不经事,文武不就,庸才而已。故吾恳弟留汝侄苟活世间,如此不成才者,弟何忧也?更况,杨氏继任之主,诚心听命与弟,比之另选他人,若天资过人,弟不好制之,何如?此为其言三也。 吾之三言,望弟念之,信之,为之!则杨氏百年亦不叛萧也!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吾无穷尽也! 由此,何惧死乎? 倘有来世,愿为山间一风,溪中一水,空中一鸟,土中一木也,勿复为人矣! 临别沾巾,字字血泪。悲夫!” 萧元彻连看三遍,每看一遍,皆哀痛到不能自已。 待他最后一次看完这封绝笔信,早已满目沧桑,涕泪满裳。 半晌他终于缓了口气,一把将跪在脚下的杨恕祖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颤声道:“贤侄,替我好好给你父亲发丧!” 杨恕祖闻言,身体一软扑倒在地,大哭不止。 萧元彻不忍再看,跺脚转头,朝着苏凌和许惊虎凄然沉声道:“走,随我回府,派一队军士留在此处,如有闹事者,就地格杀!” 说着他转头缓缓的朝车驾而去。 蓦地向天一叹道:“文先兄,汝可安息矣!”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七章 身不由己 丞相府。 萧元彻自从太尉府回来,脸色变极为阴沉。 如今正靠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凌和许惊虎两人垂手站在一旁。 萧元彻不发话,他们也不能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半晌,萧元彻终究是长叹一声,朝他们摆了摆手道:“太尉杨文先之事,触碰我心里的往事,故而有些感伤。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苏凌和许惊虎这才谢过坐下。 待两人坐下半晌,萧元彻仍旧一语不发,望着屋顶,怔怔的出神。 魏长安站在一旁,低声道:“主人,过于感伤伤身子,你还是节哀吧。”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道:“死者长已矣,我再想终究也是改变不了。你等下去中书府上,告诉徐文若,将太尉杨文先薨了的事情,拟个折子,明日呈给天子吧。” 魏长安这才点头,似询问道:“只是老奴多句嘴,不知是否给谥号么?”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再怎么说,杨氏乃大族,他又是多年的大晋太尉,生前无论如何,死后也要体面哀荣,谥号还是得有的,至于给个什么谥号,让徐文若自己看着拟吧,不必再请示我。” 魏长安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让他给苏凌和许惊虎上了茶。 三人品了会儿茶,萧元彻这才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若有所指的道:“如今,死人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咱们说说活人吧。” 他顿了顿方道:“苏凌啊,朝廷丞相府将兵长史的任命,已经正式下发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苏凌点了点头道:“承蒙丞相提携,丞相大恩,小子铭记于心。” 萧元彻这才淡淡一笑道:“哦?你打算如何感谢我啊?” 苏凌一怔,只得拱手道:“小子一时想不出来,只知道日后为天下多尽一份心力才是。” 萧元彻一摆手道:“大话就不要说了,我也听腻了。只是你要记住,如今你是丞相府将兵长史,位至正三品,所以今后你无论做什么事,行事之前都要多加考量,当以大局为重。苏凌,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苏凌心中一颤,隐隐觉得萧元彻话里有话,但他既不明说,自己也不好说破,只得点头道:“谨遵丞相教诲。”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若交给你去办,你可还要推辞么?” 苏凌一怔,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萧元彻要说什么了,只得道:“不知丞相让苏凌办什么事?” 萧元彻转头看向许惊虎道:“惊虎啊,李知白现在何处啊?” 许惊虎忙一拱手道:“李知白如今正在龙台驿馆中,丞相有话,末将自然不敢放他离开。每天的饭食有小卒送进房中,对他只说因龙煌台爆炸,还有些未了之事,需要他留下来配合。”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眼神灼灼的看向苏凌道:“你可听到了?李知白如今正在龙台驿馆......” 苏凌心中一阵黯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苏凌听到了......” 萧元彻这才一字一顿道:“我若把抓捕李知白的事情,交给你,你可愿意?” 说罢,看着苏凌的眼神灼灼之色更甚。 “我......”苏凌身体一颤,神色一暗,张了张嘴,终究是未将话说出口。 萧元彻淡淡道:“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吧,只是若还为李知白求情,那便免了罢,李知白必须死!” 苏凌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苏凌不敢替李知白求情,只是不太明白,司空......哦不,丞相连杨恕祖都决计不再追究了,为何不能放过李知白......那李知白虽然开始向着天子,处处为难丞相和我,可是他最后......” 萧元彻像听了笑话一般,冷笑起来道:“苏凌,那杨恕祖何人?其父杨文先乃当朝太尉,杨氏更是百年大族。他杨家与我萧家又是旧时故交,更况,杨文先以替子赴死,这件事上,他们杨氏付出了族长的性命,已然足够了......” “可......” 苏凌刚想再说话,萧元彻一摆手截过话道:“自古文人多自诩清高,更是凭着一腔所谓的热血,不明真相,为所谓清流和正统摇唇鼓舌,煽动人心。尤其是这个李知白,更是颇有才名,被天下文人私赠诗谪仙的名号,想来更是恃才傲物之辈。此种人不仅不知进退,更不能为我所用,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苏凌急忙摇头,恳切道:“丞相,李知白断然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他只是身不由己,才卷入了政治旋涡,龙煌台之事,也属无奈.....” 萧元彻冷哼一声道:“无奈如何?有意如何?他已经做下了此等事,更是当着清流和保皇派的面,让我颜面无存,若是留着,那些清流们岂不尽全力拉拢?所以此人不能留。” 萧元彻顿了顿,看着苏凌的眼神一沉,一字一顿道:“杨恕祖活命是有人替死,李知白若想活命,亦不是不可,只是苏凌,你愿意为他替死么?” 言罢,萧元彻轰然抬头,眼神直逼苏凌。 苏凌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此事再无半点挽回的可能了,再多说亦是无益。弄不好还会触怒萧元彻。 罢了! 苏凌这才缓缓起身,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道:“苏凌愿意为丞相走一趟,将李知白下狱,听候丞相发落。” 萧元彻一挑眉毛,试探道:“哦?你想清楚了?” 苏凌面无表情,低声道:“想清楚了......” “此事之上,再无怨言?” “再无怨言......” 萧元彻这才展颜笑道:“很好,这才是我萧元彻的将兵长史。” 他转过头冲许惊虎道:“从你营中拨二十名精明强干的军士,让苏凌带着,同去捉拿李知白!” 许惊虎应诺,转头对苏凌一拱手道:“苏长史请吧!” 苏凌点点头,这才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不等萧元彻说话,便转身径自走出了正厅。 两人来到相府外,许惊虎营中的诸多军士皆在外面候命。 许惊虎似随意的挑了二十名军士,又再两个看起来是领头的军士耳边低语了一阵。 那两个军士极速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苏凌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 许惊虎这才命这二十名军校集合,朗声道:“你们此次随苏长史前往龙台驿馆抓人,一定要听苏长史的安排,更不能让所拿之人走脱了!” 这二十名军校大声应诺。 苏凌这才朝许惊虎一拱手,话都不说一句,当先朝着龙台驿馆的方向迈步走去。 走的连头都不回一下。 那两个当头儿的军校一怔,看向许惊虎。 许惊虎哼了一声道:“看我作甚,你们还不赶紧跟上!” 这二十个军校这才如梦方舒,加紧脚步追上苏凌,在他身后整齐的行进着。 一路之上,苏凌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说。那二十个军校见他如此,也各个噤声。 整个队伍雅雀无声,只有整齐的行进步伐,清晰可闻。 龙台驿馆离着丞相府不太远,约莫过了一刻,苏凌抬头看时,便看到一座金顶皇家馆驿矗立在前方。 门前两座石狮子,左右各站了两名军校。 苏凌也不说话,迈步上了台阶,便要往里走。 却被这四名军校拦下,为首军校神色一厉道:“中领军有命,入者须持有中领军手谕,没有手谕者,就此止步,违者立斩!” 苏凌心情本就气闷,偏有这不长眼的,仗着中领军许惊虎的势力,拿着鸡毛当令箭,拦他去路。 若是在之前,苏凌也许会停下,好言表明身份,可是今日,被这为首的军校一拦,心中怒火直冲头顶。 苏凌也不说话,抬脚朝着这拦他的军校一脚踹去,正揣在他的左胸之上。 那军校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苏凌眼中满是寒冷,恨声道:“滚——” 另外那三个军校见苏凌突然暴起,踹倒了当头儿的,哪里肯依,“锵——”的一声,各自将悬在腰间的佩刀抽出。 冷光闪动,将苏凌围住,厉声喝道:“莫要再向前,再向前当场格杀!” 苏凌连看都不看一眼,将头一低,眼中的冷芒尽数遮掩,却仍旧一步一步的向里面走去。 他浑身的寒冷肃杀之意,逼得这三名军校莫名的胆怯起来,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不想死,就滚开!” 苏凌声音冰冷,虽低着头,看不清容颜,但这句话却是如刀如剑。 这三名军校只得持刀缓步后退,他们每腿一步,苏凌便朝前逼近两步。 眼看自己的身躯就要撞在刀尖之上了。 身后二十名军校这才姗姗来迟。 那两个军校头目,见馆驿前剑拔弩张,如此阵势,只得一跺脚,边走边冲守门军校大喊道:“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位是丞相府将兵长史,奉了萧丞相之名,前来押李知白入狱,你们胆敢阻拦!” 待他们说完,人也到了近前。 那三名军校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冷意逼人的主儿,正是如今丞相身边的大红人苏凌,皆慌忙扔了佩刀,噗通跪倒在苏凌近前,颤声道:“小的不知苏长史到了,多有冲撞,苏长史饶恕则个!” 苏凌依旧不抬头,依旧冷冷道:“若跪,滚远点跪!本长史未出馆驿之前,都跪好了不准起来,我若出来时,哪一个站着,老子要他狗命!” “是是是......”这三个军校冷汗涔涔,磕头如捣蒜。 那两个军校头目这才朝着这三人一使眼色,低声道:“没听见苏长史的话么?跪远点!” 那三人这才惊慌失措的跪爬到一边,一字排开,跪的整整齐齐。 苏凌依旧一眼不看,低头往里便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忽的停身站住。 蓦地转过身来,抬头之间,冷芒连闪,盯着身后跟进来的那两个军校头目,寒声道:“你们跟进来作甚......” 这两个军校头某,先是一愣,随即颇为尴尬道:“苏长史一人,恐怕人单势孤,那李知白若要反抗,却也麻烦。我们想着随苏长史一同前去捉拿与他!” “不用......” 那两个军校头目又是一怔,才又讪笑道:“许将军临行前交代过,务必要保证苏长史的安全......” “滚.......” 苏凌忽的朝着这两人身前蹬蹬蹬的疾走几步,眼神寒光大现,直逼两人。 两人浑身一颤,却还是强自撑着道:“许将军有命......” “锵——” 苏凌不想多废话,伸手按在七星宝刀刀柄之上。 稍一用力,七星刀一道流光,已然出鞘。 苏凌朝着刀身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冰冷道:“若是我回去的时候,向你们许将军说,你们两个办事不周,触怒与我,我将你们尽数杀之,你们说,许将军会替你们收尸么?” 这两个军校头目,一脸惊恐大骇,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二人便在此等候苏长史,苏长史一人进去便好......” 苏凌这才收刀入鞘,一转身,扬长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八章 巍巍风骨,诗文有泪 龙台驿馆。 这京都驿馆自不比州郡驿馆,占地十分大,更有三道院子。 每道院子中皆有小池假山,风景也属上乘。 苏凌心绪烦乱,无心观赏院景。 他仍旧如进门时那般低着头,缓缓的向里走着。 记不清穿过了几道回廊,便是行走的脚步,都有些机械。 终于在最后一道院子的最后一间屋子前,苏凌缓缓的停了下来。 他朝前看去。 房门虚掩,并未关闭。离着房门不远处,一片竹林,幽深宁谧,高洁恬淡。 苏凌断定,李知白便在这间屋中。 苏凌早听闻李知白喜竹,他所写诗篇中,咏竹的诗词亦不在少数。 苏凌脚步沉重,缓缓走到门前。 双手似有千斤重,抬起手做了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未叩,刹那间无力的垂下。 往复再三。 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轻轻的在门环上叩了三下。 里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平淡如常。 “门未锁,进来坐吧......” 苏凌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进得门去,抬眼看去。 屋内简朴,未有一点奢华。 光洁的青石砖铺地,正中一鼎铜炉,其上檀香袅袅。 再往后看,便是一方宽大的桌案。 那桌案比正常人家的桌案还要宽阔许多。 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纸、竹简。 饶是如此,这些书和竹简还是放不下,在桌案的下面地上,还对折几摞。 书案之后,一人坐在长椅之上,并未抬头,一手持笔,正在专心致志的奋笔疾书,不知写着什么。 正是一身青衫素衣的李知白。 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不知为何,李知白并未抬头,手上的笔仍是挥笔如飞。 他只是低声道:“若是求诗或字,便在一旁稍歇,桌上有茶,自便吧......待我将这篇诗文誊抄了,再说罢......” 苏凌没有说话,害怕打扰了李知白,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诗谪仙。 却见李知白说完这些话,仍旧自顾自的低头奋笔,笔走龙蛇之间,那眼中的一抹亮色更显。 他在写着什么呢? 或许是一部巨著吧,可是他还有多长时间呢?可否完成这部巨作呢? 若是知道他即将走向死亡,他是否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著书么? 苏凌恍恍的想着。 过了片刻。 李知白终于搁笔,又拿起写满字的纸卷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似轻轻的吟诵了一遍。 这才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随后抬起头来,向苏凌看去。 一看之下,不由的怔住了。 苏凌也缓缓的看向李知白。 两人不知为何,均未先开口。 半晌,李知白还是先说话,声音平静道:“知白方才只顾著书,怠慢了苏曹掾(他并不知道苏凌如今已然是长史了),实在有些无状啊!” 苏凌这才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道:“李大家专心著书,果真大家风范,到时苏凌来的不巧......打扰了李大家的兴致。” 李知白点点头,缓缓起身,从书案后转了过来。 走到苏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吟吟的看着苏凌,似乎等待着什么。 苏凌神色一暗,不敢与李知白对视,只得低下头去。 李知白缓缓点头,忽的长长一叹道:“知白知道苏曹掾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我的时辰到了,也该上路......” 苏凌闻言,蓦然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仍旧一脸从容淡笑的李知白,忽的颤声道:“李大家......我......” 李知白摆摆手道:“苏曹掾不必多说,知白知道诗酒仙亦有风骨,怎么愿意做残杀无辜的事情呢?你此番前来,当是司空(他亦不知萧元彻已为丞相)授意吧......” 苏凌闻言,长叹一声,一闭眼颤声道:“李大家......苏凌身不由己!在苏凌心里,其实对李大家诗谪仙的风骨极为崇敬......可是......” 李知白闻言,忽的哈哈大笑,一捻须髯道:“得诗酒仙称李某人一声诗谪仙,便是对李某人最大的认可!李知白无憾也!” 言罢,李知白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李知白哪里算的上仙人呢?终究还是被声名所累,误了自己的性命啊!” 苏凌颤声道:“李大家,苏凌亦曾苦苦恳请萧丞相......可是苏凌还是无能啊,未能救下李大家!” 李知白摆摆手道:“吾之死也,自我踏上龙台那一刻心中便知是注定的!只是,大晋这许多年不曾有如此弘大的诗文大会,我知虽死,却还是希冀能在龙煌诗会上听闻几首足以名垂青史的名篇啊!” 说着,李知白一脸得偿所愿的神色,望着苏凌真切道:“天可怜见,李知白今日死矣,无憾也,只因你苏凌,在那龙煌台所做的几首诗词,却是千秋万代不朽的名篇也!方才我已将你的那几首诗文抄誊在我著的《大晋诗文》中了。如此,我心愿也算了了......” 苏凌闻言,更是心中悲伤,颤声道:“李大家......才是我大晋唯一的诗谪仙......小子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李知白摆摆手道:“苏凌啊,你年少有为,才思无双,何必自谦呢,知白不会看错人的,假以时日,你必为文坛大家也!” 李知白忽的长身站起,朝着苏凌施了一大礼。 慌得苏凌赶紧起身,要来扶他道:“李大家,使不得,使不得......苏凌当不得您这一礼!” 李知白却向后一退,又朝着苏凌连行了两次大礼。 苏凌更是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李知白行了大礼,这才面色一肃,正色道:“苏凌啊,知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方才所行的三大礼,并非拜你也,实是为大晋文坛诗词传承有重托与你,所以,你当受之。” 苏凌一怔,出言问道:“李大家此言何意......” 李知白神色庄重,殷殷的望着苏凌,满眼期望道:“知白平生所愿,乃是抄录我大晋天下所有的名篇诗文,编撰为《大晋诗文集》,如今书已成四卷,每卷二十册。” 说罢,他转头一指那桌案上堆满的书册竹简道:“这便是四卷,共八十册的《大晋诗文集》。知白想着,大晋如今乱世,可是名篇不能散佚,必须汇集成册,才能让后人知道我大晋诗词风流,独领风骚!这也算我李知白为大晋,为天下学子文士做得最后一点贡献吧。” 苏凌正色点头道:“李大家才是纯粹的大家风范......” 李知白淡淡一笑,又道:“不仅如此,我亦对这八十册诗文依照自己的理解,做了译注,知白鲁钝,可能有些地方词不达意,未尽全功,却也是我之心血也。方才你进来时,我正好将你那首《江雪》做了译注。” 苏凌默然无声,他这才知道,李知白方才奋笔疾书正是为了给《江雪》做注! 李知白长叹一声,眼中这才隐隐有了泪光,满是可惜道:“只是,我紧赶慢赶,却还是来不及了啊,眼下还有你的两首诗,以及我一位故人杜残月的一百三十二首诗文未来得及做注。便要赴死了!” 苏凌闻言,眼泪亦在眼眶打转,忽的转头欲走,凄声道:“我去求丞相.......” 李知白使劲将他拉住,一脸沧桑道:“不用了......苏凌啊,你便是再去求得让我活个三五日,又有何用呢?三五日,我又能将一百余首诗词统统做了注不成么?” 说罢,李知白清泪满眼,仰天长叹道:“死既死矣,知白离了青莲郡,便已抱定必死之心也!人皆有生老病死,我李知白又能长活于世乎?” 李知白回头,满眼不舍的望了望满桌案的书册,摇头叹息道:“这些书卷,乃我李知白毕生心血倾注而成啊!只是我已是罪人之身,我死之后,这些书卷定然被罚抄焚毁,半字也留不到人世间了啊!青史之中,还有何人知道我大晋亦曾诗歌风华耶!” 说到此处,李知白早已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不能自持。 苏凌张了张嘴,挖空心思想要安慰李知白几句,可是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知白忽的一把抓住苏凌的手,几近哀求道:“苏凌啊,帮帮我吧,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赴死之人吧!” 苏凌神色一暗道:“丞相已经说了,此事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李知白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要你帮我活命,而是......” 他忽的拉了苏凌来到桌案边,颤抖的手指着桌案上的书册道:“这些书,还有地上这些书,不能够被焚毁啊,我李知白既死,这四卷,八十册书一定要传承下去!死罪之人李知白求你,希望你冒着触怒萧元彻的风险,收藏这《大晋诗文集》,同时将我未完成的书注继续撰写下去......苏凌啊,我只能拜托你了!” 苏凌闻言,心中如潮翻涌,一股热血在胸膛之中熊熊燃烧。 他忽的郑重的看着李知白,使劲一点头,拱手一拜道:“末学后进定在此立誓!当如视生命一般护佑李大家的这八十册诗文集,并施展平生所学,完成李大家未完成的诗文注解,苏凌亦承诺,在适当时候,将所有完本的书著公布与世人使之千古流传!” “若违此誓,天厌之!” 李知白闻言这才转悲为喜,拉住苏凌的手仰天开怀大笑! “李知白得偿所愿,死亦何憾!死亦何憾!” 忽的李知白望着苏凌,但见这白衣少年,风华正茂,才气无双,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苏凌,你既然受我的书著,可愿拜我这将死之人为师么?”李知白一字一顿,俯首叹道。 苏凌一激灵,心中如潮狂涌,看着李知白说不出话来。 李知白神色一暗,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终究是个犯了死罪的人,做你的师父,却是连累了你了!” 苏凌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子只是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拜在诗谪仙的门下!小子既欣喜又惶恐......” 李知白闻言,这才欣慰地点点头道:“苏凌啊,我终究是未看错你啊!既然如此,你便跪下拜我三拜,唤我一声师父吧!” 苏凌双腿一软,郑重跪在李知白的面前,拜了三拜,唤了声:“师父!......” 再想说什么,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李知白也是泪眼迷蒙,忙扶了苏凌起来,喃喃道:“好!好啊!” “我李知白将死之时,竟收了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徒弟,死既死矣!故我所愿也!哈哈哈哈.......” 苏凌这才忙道:“不,今日徒儿来此,并不是来杀师父的.......而是奉命押师父入死牢......依照萧元彻的意思,估计师父赴刑之日当在三天之后。” 李知白闻言,这才笑中带泪点头道:“好好,看来还能多活几天......想来也是不错的!” 李知白这才抹了抹泪道:“既然不是即刻赴死,徒儿为师交待你两件事情,这三日你要办好!” 苏凌忙大礼道:“师父请吩咐!徒儿万死不辞!” 李知白点点头道:“第一件事,今日我被押走之后,你在暗夜之时潜入这里,务必将这四卷八十册《大晋诗文集》和注解全部带离这里,务必保护周全!徒儿可办得到么!” 苏凌点头应诺道:“徒儿能够!” 李知白欣慰的点点头,这才又道:“至于这第二件事么......徒儿附耳过来!” 苏凌忙附耳,李知白低头,在苏凌的耳边低低的说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零九章 风雨茫茫,忽有黑衣撑伞客 朝廷要问斩诗谪仙李知白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天下震动。 上至庙堂,中至太学,下旨黎民百姓,贩夫走卒无不议论此事。 有无数文官长跪于凤彰殿前,向晋帝刘端施加压力。 有无数太学院的儒生学子更是聚集在丞相府门外,也是跪的满地皆是,更有甚者,举着先古大文贤者的牌位。高喊着口号。 所呼着,听在耳中。 皆是大晋诗谪仙李知白何罪之有?请求朝廷宽宥李知白,已显示朝廷重视有学之士。 群情激昂,山呼海啸,好不热闹。 只是虽然文臣越跪越多,儒生越聚越多,只是皇帝是随便想见便可见得的么? 丞相亦是随便想见亦便可见得到的么? 晋帝刘端已然派人宣了三次旨,让那些跪着的文臣速速离去,更不容置疑的表明李知白绝不宽宥。 可是那些文臣岂肯罢休,引经据典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抓着那些宣旨的黄门纠缠个没完没了。 言之沸沸,到最后,晋帝索性不管了。 这些人,愿意跪,便都跪着吧。 丞相府门前已然被穿着统一制式的太学儒生围了个水泄不通,皆是高呼,诗谪仙李知白乃大晋第一冤屈,望萧丞相出来倾听他们的呼声。 魏长安已经出来了多次了,让他们散了,更告诉他们处斩李知白,乃是朝廷下旨,司空亦无能为力。 可是这些太学儒生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人头涌动着,想要冲进丞相府当面呈情。 魏长安一脸无奈的吩咐相府侍卫守在门口,并把丞相朱门关的死死的。 索性自己也不出去了,随外面那些儒生们哭喊鸣冤的闹去吧。 众太学儒生在相府门外苦等,不见丞相出来见他们,心中焦躁,喊冤之声响彻整个云霄。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道:“既然丞相不见我等,我等便砸了这朱门,冲进去见丞相,无论如何也要救李大家脱难才是啊!......”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人潮翻涌,朝着相府门前蜂拥而去。 门口站定了八个侍卫,一字排开,见这些年轻的儒生们竟真的冲进来了,皆面色一变,大喝一声道:“退后,再若上前,格杀无论!” 说着,锵锵几声,八个人腰间的悬刀皆刀锋出鞘,紧张的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 司空府内。 萧元彻正坐在书案后品茶,身旁垂手站立一人,正是伯宁。 却见萧元彻低头喝茶,也不看他道:“查的如何了?” “属下已然探知,当日笺舒公子来别院相救,拦着二公子的是他的门客,温褚仪。”伯宁的脸上,依旧是不变的阴鸷表情。 “啪——”的一声,萧元彻将手上的茶卮,猛地拍在桌案上,一脸的怒气道:“可恶!竟又是这个温褚仪!” 伯宁一顿,遂一拱手道:“属下请示,是否将此人除掉。”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压了压怒气道:“不用,这个温褚仪,虽然计谋阴诡,非光明正大,但却也是个有韬略的人,先留着吧,不授他实权,他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话锋一转道:“杨恕祖那里如何?” “一切如常,杨府仍在治丧中,杨恕祖一切应对如常,没有什么过激异常行为。”伯宁忙道。 萧元彻点点头道:“虽说杨恕祖不如他父亲杨文先老辣稳重,但是毕竟他也是有才名的,多多盯着才是。如有异心,不必请示我,准你便宜行事。” 伯宁忙一拱手道:“属下明白。” 萧元彻又似随口淡淡问道:“苏凌这几日如何啊?可对李知白的事情,再生怨言么?” 伯宁忙答道:“苏凌自那日亲自抓了李知白之后,便绝口不再提此事,似乎李知白的生死跟他毫无关系似得......除了府内唤他,其他时间如以前一样医馆饭馆来回跑,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哦?”萧元彻眉头一扬,饶有兴致的笑道:“这小子是想通了不成?” 伯宁这才低声道:“苏长史想不想通的,属下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这两日属下觉得有两件事比较怪异......” 伯宁说到这里,便垂手不言。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只管讲来......” 伯宁这才拱手回道:“第一件事,便是李知白馆驿所住的屋中,曾有很多书册堆积在桌案上,李知白被带走之后当晚,属下暗影司部属曾去他屋中探查,那些书册还在,可是第二日晚间再去查的时候,那许多的书竟是不翼而飞了......” “哦?还有此事?”萧元彻眉头微蹙,暗自思忖,却对伯宁道:“还有一事是什么?” 伯宁低声道:“昨日午后,苏长史独自离了不好堂,去到一个铁匠铺中打了一件兵刃......” 萧元彻闻言,更为疑惑道:“他不是有七星宝刀和江山笑了,怎么又要去打兵刃呢?打了什么?” 伯宁摇摇头道:“不敢跟的太近,所以未看清楚。” 萧元彻坐在书案上,不断思忖,久久不语。 半晌这才道:“李知白的那些书,写的是什么内容。” 伯宁忙道:“属下曾看过,皆是抄录的我朝善诗词者的诗词,应是李知白在著一本叫做《大晋诗文录》的书。据看守他们的军卒们说,自打李知白从龙煌诗会回到馆驿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似乎是将苏凌在诗会上做的那几首诗,一并抄录在这《大晋诗文录》里。” 萧元彻听完,并未说话,心中暗自思想,苏凌去抓李知白当日,那书案上的书还未有丢失,到了第二日便消失不见了。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有人夜入馆驿,将李知白所著的书册全部转移走了。 萧元彻只是稍微细想,便已猜出了转移书册的人八九不离十便是苏凌了。 因为李知白在京中无故交,自己又自大内返回后一直未外出,那么知道他著书的人,只有那日去羁押他的苏凌一人了。 至于苏凌为何那样做,萧元彻多多少少也可以揣测出来一些。 李知白获罪,他所著的一切书籍等皆会被查抄、封禁并焚毁。定是这小子受了李知白的嘱托,才暗中转移了这些书册。 萧元彻倒也未生气,想来苏凌也是写的好诗文的,李知白亦是大家,他保存一些大家所著的诗词文集,倒也是出于自己的热爱。 再者,不过是诗集而已,与朝堂五无关,更不是一些含沙射影的政治言论。 索性随他去了。 萧元彻想到此处,这才朝伯宁淡淡道:“李知白所著书册丢失一事,不用去查了,反正李知白是个将死之人,丢几本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苏凌已有两件兵刃,为何又打了兵刃,打了什么兵刃,又要做什么,这却要留心一些,毕竟再过一天,便是李知白押赴刑场,枭首之时,这段时间万不可出什么岔子......你明白么?” 伯宁一拱手,正色道:“属下明白......” 萧元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魏长安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萧元彻一皱眉,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魏长安急忙朝着萧元彻施礼回道:“主人,不好了,外面那群太学生,因为久等不见主人出来,便各个激动起来,如今正欲毁门直入,现下正和府门前的侍卫纠缠,可是老奴觉着,那些太学生近千人,咱们府前的侍卫怕是阻挡不了啊......” 萧元彻闻言,也有些生气,声音冷道:“看看如何,这李知白还未死呢,便有这许多太学生前来煽动鼓噪,这些太学生,实在是太有些目无王法了!......” 说到这里,萧元彻忽的唤道:“伯宁......你待我出去,告诉这些除了嘴上功夫厉害,来真格的就不敢向前的太学生,谁敢再搅闹丞相府,暗影司的大牢等着他们住!......” “喏!......” 伯宁应诺在,转身退了出去。 ............ 翌日。 整个龙台城的上空,乌云翻滚,如墨一般的黑暗压得让人透不过气。地上,狂风吹动树枝沙沙作响,满地落叶弥漫在半空和深巷大街的每个角落。春寒料峭之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生机,那种深深的破败和萧索,宛如生离死别般得悲凉。 天色愈发的阴沉,狂风把路上无数行人的衣裙吹起,仿如大海生波一般。所有人都发觉大雨欲来。 风似巨口,席卷了整个龙台,树摇叶落,满城皆飘荡着无数的初春浅绿的细叶,满城飘荡,欲迷人眼。彤云压得很低,仿佛碰着人的头顶一般。 “嚓——”,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苍穹。天地似猛的亮了一下,这龙台林立的店铺在黑暗中也突的如会发光一般,一明一暗。 “轰——”雷声大作,仿如天塌地陷一般。雷电的声威挟裹着无边的威势充斥在整个天地。闪电的忽闪。下几只流浪猫狗飞似的钻入暗处。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恁的一片凄凉。 不知为何,原本若是天将大雨,这龙台大城中的每一个人都会脚步匆匆、神情匆忙的朝自己的家中赶去,以期在大雨倾盆之际,好赶回家中。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是反常。 人流,无边的人流,汇聚在龙台的大街小巷,大雨之中,人流如潮翻涌,男女老幼比肩继踵。 看身份贩夫走卒、妇孺少壮,达官贵人,太学儒生,不一而足。 所有人的神情几乎都一模一样,面色凝重,神情哀痛。 无数的人不顾满城风雨,在如瓢泼的雨幕中随着人流不断的向前涌动。 有人带伞却未撑伞,大多数人干脆不带伞。 任凭暴雨打湿他们的衣衫和脸庞。 只是如此,每一个人似乎都不为所动,整个大街之上,雅雀无声,只有哗哗大雨,大雨之下的漫漫人流。 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京都归天台,那是大晋有身份之人获死罪砍头之地。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大晋,将会永别一位文学诗词大家,一位无数寒门学子和文士心中的精神导师将永远失去生命。 他们要来送他他最后一程。 天有雨,似乎也在为他哭泣。 离着归天台大约数十丈的距离,有间酒楼,平时的生意不好,只有归天台处决犯人时,生意才会火爆,因为这里两层高,居高临下,归天台上处决犯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遮挡。 所以很多看热闹的人,多会聚集在这里。 今日这酒楼更是爆满,只是往日人言鼎沸,还要评说一番受死之人,今日每一个在此的人,皆闭口不言,神情凝重,手中擎着酒壶,皆是自斟自饮,以慰惆怅。 酒楼大门前,站着酒保,以前也是面带热情的揽客笑容,今日却也是神色凝重,站的笔杆条直。 便在这时,漫天茫茫风雨之中。一个黑衣少年执着一把油纸伞,迎风向雨,缓缓的自雨幕中穿行而来。 站在酒楼门前,抬头望了望,抖落了几丝溅落在身上的雨水。 那酒保见这黑衣少年来了,这才忙迎过来,虽然未有笑容,却也恭敬道:“这位公子,您来了。” 这黑衣少年点点头,似乎是这里的熟客,问道:“楼上我常去那雅间,可留了?” 酒保忙点头道:“公子交待过几次,无论如何小店也会替您留好的,只等公子前来。”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锞银钱,扔给了酒保道:“赏你的......本公子喜欢清净,没我的话,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这雅间......做的好,本公子另外赏你!” 酒保忙点头表示明白,却见这黑衣少年身后背着一个颇大的黑色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 那酒保便殷勤的想要替这黑衣少年取下接在自己手上拿着。 黑衣少年却稍一皱眉道:“不用了......我自己背着就成。” 说话间已然进了这酒楼。 黑衣少年环视了一眼酒楼一层的客人,并不耽搁,蹬蹬蹬的上了二楼,挑帘进了那雅间中。 酒保问还是按照之前,先筛四角酒,一盅花生? 黑衣少年点头,酒保去了,不多时去而复返,将筛好的酒和花生皆盛上,这才转身出去了。 待那酒保去了,这黑衣少年这才忽的起身,走到雅间门前,侧耳听了,觉着酒保的脚步远了,这才返回去。 一伸手将背后被背的黑色包袱取下来,轻轻的放在右手桌边。 虽然动作轻快,却还是听见那包袱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鸣之音。 做完这些,那黑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快步的走到后窗前,“吱呀”一声,打开后窗,缓缓的朝着窗下外面看去。 果真这个雅间是这座酒楼观看归天台的最佳位置,居高临下,眼下不过数丈间便是那归天台的行刑之处,看得清楚,离得最近。 那黑衣少年,侧身偏出头来,仔细的观察着归天台上的一举一动。 正在这时,街上有人忽的喊道:“来了.....来了!李大家的囚车朝这边来了......” 黑衣少年闻言,双手不由的缩紧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章 诗仙断笔 冷风凄雨之中,一辆囚车被一众军卒押着缓缓的朝着归天台前行进。 囚车行进的过程中,不断有学子和百姓跪于道路两边,神情哀痛,不停的呼唤着李知白的名字。 一路行来,不断有人追着囚车沿路冒着风雨追跑,神情凄婉,全然不顾漫天冷雨。 苍天当哭,所以才用了这一场冷雨,浇透了多少寒士们亦曾滚烫的心。 出于名阀的杨恕祖,就因为足够高贵,便是龙煌台炸了,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照样能够安然无恙。 可是出身寻常寒门的李知白,无论他被冠以诗谪仙也好,诗词大家也罢,也不管他的诗词已然普及到寻常百姓和妇孺都知晓的程度。 大晋有语,凡井水处,皆颂李知白。 颂的是李知白足以流芳千古的诗文,颂的是人们对这位寒士出身的诗词大家风骨的敬重。 偏偏这大晋,门阀后人皆可包容,无论大罪滔天,却容不下一个万众寒民中走出的一个文学大家! 这便是所谓的包罗千万气象的大晋!这便是所谓上位者的眼界和胸怀。 可悲可叹! 囚车吱呀,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地底无边的冤魂凄鬼不甘的叹息。 李知白长身立于囚车之上,罪衣罪裙已然被冷雨打湿,脸上也满是雨水。 他面容平静,任凭那些追着囚车的学子在他耳边凄凉的呼唤,却紧闭双眼,抬头向天,一语皆无。 冷雨如瀑,打在他的脸上。 而他却依旧高扬着头颅,似乎从来都不畏惧风雨的寒冷。 身后万千学子尽匍匐,身前风雨凄凄断头路。 囚车在行了最后一程之后,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囚笼洞开,李知白微闭的双眼睁开,轻轻甩了下脸上的雨水,忽的抬眼朝着前方的离地不到一丈的木台看去。 木台空荡,只有一个木桩台,木桩台的颜色,似乎又因为沾染血液的缘故,显得稍有些暗红。 那里便是我断头之处么? 李知白淡淡的想着,脸上竟闪过一丝微笑。 有不甘,有凄凉,有不屑,亦有安宁和恬淡。 终究是到了这一刻了。 若是旁人,到了这里怕是早就面色死灰,成了一堆了。 可是李知白却似乎比平时更加从容淡然,脸色虽苍白,但眼中却有光。 身旁狱卒似乎觉得李知白动作有些慢了,忽的厉声催促道:“走快些,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说着便要来推搡。 李知白面色一冷,沉声道:“李某自己会走,无需劳烦......” 说着大步走下囚车,竟是一点的畏惧都没有。 只是,他方一下车。 便看到前方数百个身着蓝白相间的太学院制式儒生服的年轻学是子,忽的不顾一切的冲破路边把守的军卒,如潮一般朝自己这边涌了过来。 军卒喝止不住,一脸的无奈。 路边的百姓也顿时骚动起来,人潮翻涌,都往前挤去。 “李大家......李大家!” 人群之中,不断传来人们的呼喊。“李大家无罪!放了李大家!李大家无罪......” 声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终究那些都是寻常百姓,小民而已,面对手拿尖矛利刃的兵士,也只能随波逐流,喊喊口号,助助声势罢了。 加上朝廷知道今日定然有人生事,所以加派了数倍的兵士。 所以小民百姓,是无论如何也近不得前去的。 可是那些太学院的学子儒生,却是无论如何不敢死命的拦的。太学者,国家最高的学府,这里面有多少日后的重臣,若是今日全部得罪了,以后还有好果子吃。 所以兵卒只是稍作阻拦,便由着这数百太学学子去了。 但见这数百学子蜂拥而来,离着李知白不过三丈,忽的有太学生高喊道:“众位学子,跪!” 风雨凄凄,苍穹漫卷。 这数百太学学子,皆甩衣跪倒在地,一时之间,衣浪雨浪,浑然一体。 数百太学生,跪在地上,凄凄哀哀。 “叩——!” 一声喊,数百学子齐齐朝着李知白叩拜起来。激荡起地上的积水迸溅四散。 李知白原本神色平静,看到眼前这番光景,不由的满腹心酸,心神剧震。 长叹一声,泪流满面。 “诸位,诸位,快快请起,李知白何德何能,诸位这一拜,李知白受不起的......” 李知白双手颤抖,便要来扶第一个学子。 可是手上手铐沉重,他扶人的动作做的颇为艰难。 再加上这数百学子执意跪地,不肯起身,李知白无论如何都搀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李知白心中着急,害怕上位者迁怒于这些太学生,只得大声喊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诸位都是我大晋千挑万选出来的绝艳之才,能够进入太学,更是有身份,有前途的尊荣,各位赶快请起,切莫因为我这个朝廷死囚而自误也,若真的因我牵连诸位,李知白死也难瞑目也!” 可是,这数百太学生却仍旧跪着不起,齐声高喊着:“李大家无罪!......” 便在这时,归天台里面的监斩棚中,人影晃动,监斩官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负责监斩李知白的是朝廷刑部的一名侍郎,姓王名良栎,看年岁亦有五十余岁,黑髯之中夹杂了一些白色,看起来一脸庄肃。 见监斩官大人来了,慌得旁边军卒急忙举伞过来。 王良栎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近旁一大片的太学生,并未呵斥,然后走到李知白近前,竟朝着李知白拱了拱手。 慌得李知白赶紧还礼,举手间,铁镣震响。 李知白诚惶诚恐道:“大人乃朝廷亲命监斩官,李某人可当不得大人如此......” 王良栎并未因为李知白已是马上要被处死的死囚而有半点轻慢,沉声恭敬道:“李大家不必妄自菲薄,世人皆知李大家乃是为我大晋真正留下几篇名篇所累,而获此死刑,李大家风骨若受不得本官一礼,何人可受的呢?” 李知白心中动容,忙问道:“王大人直抒胸臆,却也是贤良之人,不知王大人尊姓大名。” 王良栎忙又一拱手道:“本官,刑部侍郎——王良栎。今日监斩李大家,也是奉命行事,心中也是不愿,可是职责所在,还望李大家勿怪!” 李知白心中一颤,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王良栎,这才淡笑赞道:“原是灞州名士王家之人,王良栎王大人,王大人能如此说话,果真不坠王氏名门之风也!某区区死囚,怎么会见怪!” 王良栎这才拱手叹道:“李大家风采,本官亦神往已久,可叹却是在此相见,怎么不叫我伤神呢......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王良栎又朝李知白一拱手,这才转头对着仍旧跪地不起的数百太学生沉声肃然道:“诸位!诸位的心思,王良栎亦知,今日来送李大家的人,何止千万?整个大晋能来的,不能来的都心中默默的关注此事也!可是李大家因何事至于此地耶?不外乎一颗拳拳学问之心也,他用生命在完成一件为天下学子文坛计的大事也!诸位如果还如此阻拦在这里,到时天子震怒,朝廷再降罪于尔等,尔等被太学院除名,已然事小,到时身形俱灭,辜负了李大家的心,却是事大也!尔等还是在天威未怪罪之前,速速散开了吧,这样李大家也好安心上路,诸位觉着如何啊!” 这数百太学生闻言,心中一片黯然凄凉,他们明白眼前这个上官王良栎说的极是,可是,却还是不忍心李知白就此赴死。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道:“那就斗胆请监斩官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大晋诗谪仙,最后提一次笔,做一篇诗吧!”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群情激昂起来,刹那间人声鼎沸,皆高声喊道:“对,给李大家纸笔,让李大家再做最后一首名篇!”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未曾停歇。 王良栎不敢做主,只得转身回到监斩棚中,与同监斩的诸位官员商量,大部分官员觉得此事可以,若不让李知白写首绝笔诗词,怕是难以平复千万百姓们的愤慨。 王良栎这才重又走回到,李知白和数百仍旧跪着不起的太学生近前,先冲着李知白一拱手道:“既然百姓们和学生们由此心意,不知李大家可愿留最后一首名篇么?” 李知白闻言,神情一肃道:“故我所愿,不敢请尔!” 王良栎这才点了点头,忽的朝这些跪着的太学生和群情激昂的百姓朗声道:“本官做主,李大家也答应了愿做了着最后一首诗词,然后从容就死!诸位莫要如此悲切,扰了李大家作诗词的心绪,既然本官答应了大家的要求,大家就要在李大家做了诗词后,该退后的退后,严肃遵守这里秩序,也好让李大家安心上路!” 数百太学生见此,心中也着实没有其他办法,让李知白活命已然做不到了,只能如此,便皆恭声答应。 但见王良栎忽的朝着监斩棚中朗声大喊道:“纸笔伺候——!让李大家安心做诗文!” 早有军卒捧了纸笔小跑过来。 只是大雨倾盆,那纸刚一拿过来,便被大雨打湿,却是写不得字的。 王良栎叫人重又换了纸笔来,忽的夺过为他打伞遮雨的军卒手中的伞,两步来到李知白近前道:“李大家安心作诗文,王良栎不才,亲自为李大家执伞!” 李知白感念王良栎的大义,忙道:“有劳了......” 可是等李知白握笔之时,那手上的铁拷实在过重,竟手不能握笔。 王良栎看在眼中,忽的大吼一声道:“左右,去枷去拷!” 左右军卒一愣,暗想这可是朝廷钦点的必死之人,此时去枷去拷,万一让人给跑了,他们如何吃罪的起呢? 军卒正自犹疑不前,王良栎眼眉一立,大声斥道:“犹豫什么,本官是监斩官,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官一力承担!快些......” 左右军卒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走过来,颤抖着手将李知白脖项的枷锁和手上的铁拷统统解除。 李知白再无挂碍,忽的朝着王良栎一拱手道:“如此,多谢王大人了!” 说着,一甩长髯,顷刻之间提起笔来,饱蘸浓墨。 “轰咔——”一道利闪划破苍穹,一声闷雷訇然响彻整个天际。 风雨如晦,雷电煌煌。 李知白提笔在手,稍加思索,便俯身在白纸之上写了起来。 起初,笔势稍慢,只写了前三个字,那笔锋却蓦地一转,竟是笔走龙蛇,越写越快。 宛若游龙,气势惊天。 那雨和风竟在刹那间似乎有些不敢搦其笔锋之锐,竟变得无声而缠绵缥缈起来。 不一时,李知白绝笔诗已成,忽的右手紧紧攥笔,神情悲壮而豪迈,将那首绝笔诗当着天下人的面吟诵起来。 那声音凄绝而雄浑,缥缈而悲凉。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 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笔锋问天道,墨洒血斑斓!” 苍然之中,李知白连连诵读,已至最后几遍,在场万千人皆随着李知白低声吟诵起来。 其声凛凛,其势浩浩! 但见李知白,忽的仰天大笑道:“李知白做此诗后,天下再无诗谪仙,死便死矣,快哉!快哉!” 言罢,但见他一撩罪衣罪裙,不顾满身大雨,蹬蹬蹬的上了归天台,长然立于归天台正中。 声音渺渺,凄绝不悔。 “诗谪仙既已归天台上归天,便要站着亡,绝不跪着死!行刑吧!” “咚咚咚——”三声追魂炮响。 王良栎已然不忍再看,负手转身,凄然大喊道:“刀斧手,准备!行刑!” 但见一名彪悍雄壮的刀斧手手捧鬼头大刀,忽的饮了一碗浊酒。“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酒全数喷洒在刀身之上。 大雨倾盆之中,刀斧手高高举起了鬼头刀,刀身被雨珠打的凄厉鸣响。 李知白忽的抬首,眼睛死死的盯着几丈之外的那座酒楼的二层一处雅间小窗。 却见雨幕之下,风雨之中,那小窗之前,早已站定了那个黑衣少年。 李知白眼中泪珠点点滚落,对着那小窗前的黑衣少年身影,忽的凄然大喊道:“李知白今日归天矣!” 大喊声中,他右手使劲平生之力。 “咔嚓——”一声,手中紧攥的笔,瞬间折为两段。 凄风冷雨之中,那窗前的黑衣少年,蓦地动了。 但见他一道残影便来到了桌前,一刻也未曾犹豫,一把将那黑布包袱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镔铁大弓。 那黑衣少年张弓在手,提弓搭箭,顷刻之间来到窗前。 将弓一顺,那闪着寒芒的弓箭箭尖正对着底下数丈内昂然站立的李知白的心口。 少年眼中泪光闪动,拉弓的右手使劲,顷刻间已然拉满了弓弦。 下一刻,只要他一松手,李知白将正中一箭,顷刻毙命。 可是却在这紧要关头,这黑衣少年却是泪水如雨,整张俊逸的脸上写满了破碎的忧伤。 无奈、愤慨、挣扎、心痛、不舍...... 万般情绪在刹那之间浮现,那拉弓的手也訇然颤抖起来。 然而,时间却不允许他抚平所有的情绪。 那刽子手已然大吼一声,这是代表了下一刻,那催命的大刀便会下落。 那少年眼中喷火,逼着自己,平心,静气! 瞄准李知白的心窝,忽的一松握着羽翎的手。 “嗖——”的一声尖锐的利啸,那弓箭如星似火,划破了万丈雨幕,直冲李知白的心口而去。 少年心中默念道:师父,徒儿送您上路! 顷刻之间,弓箭锐啸,不偏不倚正中李知白的心口。 李知白身体猛然剧震,提着最后一口气缓缓的看向心口处那嵌入的一箭。 缓缓的露出解脱的微笑,黑暗顷刻即至。 下一刻李知白的身躯,缓缓倾倒....... “哗——”人潮狂涌,这不知何处的致命一箭仿佛炸雷一般,将所有人震得惊呆在当场,不过数息,归天台上台下一片大乱。 无数人潮直冲向李知白倒下的躯体而去。 王朗栎当头冲了过去,一把抱起李知白,再看李知白生机早已断绝了。 整个归天台顿时一片大乱。 ...... 且说那酒楼二楼雅间的黑衣少年,一箭射死了李知白。 却忽的像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轰然跌坐在地上。 “铛啷啷——”那镔铁大弓,脱手坠在身旁,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黑衣少年眼泛泪光,惨然一笑,似祷告又似喃喃自语道:“师父,您交给徒儿的两件事情,徒儿均已做到了,徒儿给您留了全尸,师父您安心去吧......” 时间不允许他过多伤心,因为归天台突遭变故,定然有朝廷军卒四下搜索这突施冷箭之人。 那黑衣少年少年快速起身,一挑门帘,疾步出了雅间,蹬蹬蹬的下得楼板。 再看一楼,早于人去楼空,所有人都知道了归天台的变故,争抢着跑去看了。 那黑衣少年看过一眼,并不耽搁,快步走到门前。 酒楼门外。 黯云凄雨,冷风怒雷。 那少年未耽搁一息,黑衣轻动,一头扎进这满目疮痍的江山风雨之中,其势如雷,其形如电。 也不知他就这般快步如飞的走了多久,又要走向何方。 直到早已远离了归天台好远。 眼前是一处长街。 满眼寂寥,一个人影都没有。 长街空荡,冷雨茫茫,其势若江翻海沸。 那黑衣少年这才宛若脱力一般,在漫天风雨之中黯然跪于地上。 长街之上。 一人,独影,漫天孤寂。 半晌那黑衣少年朝着归天台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才有重新起身。 脚步缓慢,失魂落魄,只有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呢喃,声音悲凉而凄怆。 “诗仙断笔,乱世凄离,山河风雨霁; 人生几许,晋三万里,悲歌声四起......”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漫漫长街,孤魂流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一章 渤海兴兵 晋历崇安四年春,大晋北方渤海势力——大将军,渤海侯,渤海州牧沈济舟(沈济舟大将军位,于晋崇安二年夏再次恢复)经过数年的厉兵秣马,此时早已兵强马壮,刀眀甲亮。其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北方渤海最高权利拥有者沈济舟按捺不住争霸的雄心,终于竖起了清君侧,诛萧贼的大旗,以勤王助天的名义,亲自提大军三十万南下,兵锋直抵灞水上游大晋丞相萧元彻的势力边界,欲与萧元彻一战而定北方大势,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沈济舟初发兵之时,麾下有主要谋臣四员,为将兵长史审正南、领军长史郭涂、军师祭酒田翰文、别驾司马祖达授。 关于其主公此次出兵,却分为了两个不同派系。以两位长史为首,主张立即兴兵,一战而北方可定;另一派以祭酒田翰文、别驾司马祖达授为首,主张不宜此时出兵,极力反对开兵见仗。 于是整个沈济舟的阵营,从一开始便分化为主出兵和主按兵不动两方阵营。 两方阵营以自己各两位沈氏举足若轻的谋臣为首,鼓动摇唇,各说其理,一时间喧嚣尘上,争执不下,两个派系更势若水火。 大将军沈济舟眼看大军出征在即,为使上下齐心,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定鼎,故而在宣布征伐萧元彻之前,专门主持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 沈济舟原本想要居中调停,对两个不同阵营皆勉励几句,好使他们摒弃争议,同心扶保自己,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却未曾想,这两派四人竟当着他堂堂大将军的面,争了个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吵吵嚷嚷的让沈济舟顿时心乱如麻,头大如斗。 主战一派的审正南和郭涂,其理赫赫,掷地有声,所持论调大概有以下其三: 一者,渤海数年厉兵秣马,如今兵锋钱粮皆最盛之时,又值春回大地,乃是大战的良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若正趁时机,发兵讨萧,一战全功; 二者,天下苦萧久矣,此时出兵,清君侧,诛萧贼,名正言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而不在萧也,为何要坐失良机; 三者,萧元彻虽也筹谋已久,但势力远逊于渤海,正所谓先下手为强,为何不逼萧元彻与渤海开战,仓促之间,萧元彻即便应战,也必然兵力。钱粮捉襟见肘,再有天下向大势者助力,何愁不能破萧也! 反观主按兵不动一派的田翰文和祖达授,也不甘示弱,据理力争,所持论调大概亦有以下其三: 一者,萧元彻非一时仓促,自北方局势渐朗,便开始对渤海暗中筹划,此时早已各处城防坚固,防御亦完备,若想一战而败之,怕是痴人说梦。战场瞬息万变,一旦双方拉锯,却是变数颇大,因此此时开战,胜负难料; 二者,大将军沈济舟除了渤海州之外,更坐拥天下二十八州之青、燕、冀三州,加上渤海,四州之地。疆域辽阔,人户兴旺,钱粮若不大动干戈,可保三世源源不绝也,而萧元彻不过只有充、灞两州,和狭小的龙台京畿方圆,无论从疆域、人户、财力、粮食各方面,均远不如渤海,既然其凋敝如此,为何要一战而定之,不如久战袭扰,令其自己陷入久战疲敝的泥潭之中,以萧元彻的实力,不久必自乱之,到时大将军亦可不费吹灰之力,北方可定也。何必反其道而求全力决战? 三者,渤海虽高举清君侧,诛萧贼之旗,但天子无明诏,这所谓的义旗不过是为了与萧元彻开战而找的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实际细究起来,完全不能使天下信服也,反观萧元彻却是始终手握天子刘端这展正统大旗,标榜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义举也。若悍然对萧元彻发动战争,则有违正统大义,萧元彻持天子剑,大可昭告天下,奉旨讨贼,天下局势则顷刻扭转,沈萧两家在大义这点上,高下立判。战争极有可能对渤海越发不利。 两家皆言辞凿凿,各说各的理,争了个天昏地暗,也没有将对方说服。 沈济舟想要一手托两家,居中调停却实难也,眼下看来,这两派之间不生大嫌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眼看无法达成一致,掌权者沈济舟必须要做出最后的决断,故而沈济舟当机立断,集合大军开赴灞水以北,与萧元彻全力决战!更严令不可动摇军心,再有持不战论调者,绝不轻饶。 主公决心既定,主战一派,以审正南、郭涂为首皆欢欣鼓舞,更银自身计策得主公赏识,一时之间得意忘形,在祖达授和田翰文前耀武扬威、嚣张跋扈,更极尽挖苦讽刺之能。 祖达授其人恬淡无争,但心智坚定,自然对审正南、郭涂等挑衅视而不见,默默隐忍,心中却筹划着一个大的计策。 可是田翰文性情刚直且豪烈,眼见宵小得势,在其眼前狺狺狂吠,如何能忍? 于是每日跪在沈济舟的大将军府门前泣血相告,陈述自己的观点,希望主公沈济舟听之,信之。 时间日久,风声日甚,渤海州望海城中皆知田翰文每日泣血长跪,而沈济舟却刻薄少恩,不来相见。 领兵长史郭涂,本就气量狭小,更乃阴诡小人也,怕这田翰文整日如此,万一打动了主公沈济舟,那自己首倡出兵之功便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郭涂日夜反侧难眠,如鲠在喉,几成其心腹之疾也。 于是,郭涂瞅准时机,阴告于沈济舟,言说田翰文此举乃沽名钓誉,博得同情之举也,更是不顾主公颜面,招致天下人对主公议论沸沸,多有不敬之词也。 沈济舟本就最在乎声誉,自己的出身又是四世三公,惜声名如鸟惜羽翼,故而闻听郭涂之言,冲冲大怒,下令长戟卫将田翰文关入望海城死牢之内,待大军得胜凯旋之后,再放其出狱,当面问他是否知错。 田翰文就缚当日,眼中泣血斑斑,大骂郭涂小人,暗进谗言,误君误民,更矛头直指主公沈济舟偏听偏信,毫无主见,沈氏江山必丧其手。 田翰文被执于天牢的路上,仍大骂嚎哭不止,形状凄然。 又有军卒报于沈济舟田翰文中伤之言,大将军沈济舟深恨大怒,按剑而起怒道:“今日必亲手结果了这狂妄腐儒的性命!” 幸有近旁审正南者,虽与田翰文、祖达授政见不合,却正直不阿,出言久劝道:“田翰文虽言行无状,但一片心皆为主公计,主公此时处死了他,必使天下忠直之士寒心也!” 沈济舟这才按下怒气,却仍旧余怒未消道:“待大军得胜返回之后,再看此僚何如!” 诸人散去后,郭涂不满审正南出言维护田翰文,故入其府,质问道:“今日若不是审公,那田翰文必死也!” 审正南正色回道:“我今日所言,乃惜才,亦乃一片公心也,如今田翰文身陷囹圄,郭涂兄何必赶尽杀绝?” 郭涂冷笑以对道:“斩草不除根,审公就不怕田翰文复起之时,乃你我丧命之日么?” 审正南讥道:“便是来日有此下场,正南亦不效郭涂兄小人谗言之举也!” 由此,审郭二人方始结怨。 春四月初,渤海州大军集结完毕,校军场内,旗幡飘荡,飞虎旗、飞豹旗、飞熊旗、飞彪旗迎风招展,如大海生波。 将士昂扬,骑兵凛凛,步兵纠纠。 沈济舟负手于点将台上,一时之间豪气顿生,朗声向数十万大军道:“今日与国贼萧元彻一战,不尽全功决不收兵,清君侧,诛逆萧!” “清君侧,诛逆萧!清君侧,诛逆萧!清君侧,诛逆萧!......” 大军齐呼三声,气壮山河。 沈济舟往左边看去,渤海四骁将:文良、颜仇、张蹈逸、臧宣霸神情肃穆,垂手站立,不动如山,除此之外,部将淳琼、高桓、蒋封、方晖等皆盔明甲亮,肃立主将之后,武将其势雄浑,虎威不容侵犯。 再看右边,谋士者,将兵长史审正南、领兵长史郭涂、从事段攸之、纪沾等皆满眼庄肃,风采翩翩,气度浩浩。 自己身后三个儿子,长子沈乾、次子沈坤、幼子沈璜皆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看向自己的眼神皆与有荣焉。 沈济舟顿生壮怀激烈之感,仿佛此刻便已君临天下,万民归心了。 只是,他心中亦有疑惑,为何所有文臣武将皆在侧,为何独独不见别驾司马祖达授呢? 沈济舟虽心中犹疑,但大军开拔的吉时已到,只得平复心绪,稳稳拿起一只大将军令箭,刚要抬手宣令。 却见大军中央的大道上,一人手中高举一物,疾走上前,不一时已来到点将台下。 忽的长跪于地,将手中之物高举过头顶,叩头流血。 整个校军场中万众瞩目之下,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还如此行事,确实出乎所有人之意料之外。 沈济舟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别驾司马祖达授。 沈济舟眼神一厉,一道寒光射向跪伏于地的田翰文沉声道:“祖别驾,大军点卯之时,你不至,已是大罪,为何在我宣令出兵之时出现,还长跪于大军之前,你欲意何为啊!” 但见祖达授神情一肃,朗声道:“主公,达授不才,有一言相告主公,望主公听之!” 沈济舟眉头一皱,刚想驳斥,却觉得当着这文臣武将,还有这几十万士兵的面,若是驳斥了祖达授,也显得自己气量太过狭隘了。 沈济舟只得按下怒气,冷声道:“有何话讲,从速讲来!” 祖达授一句一叹,字字发自肺腑道:“自主公决定兴兵讨萧以来,臣日夜难寐,辗转反侧,终是难以说服自己,故而才有今日所为也!此时伐萧,有违天时,大军远离渤海州郡,战线拉长,不具地利,天子在贼不在主公,兴义兵缺乏说服之力,有失人和也!主公啊,臣思前想后,耗尽心血,已然写成伐萧十策,故臣斗胆劝主公暂时休兵,纳臣之伐萧十策,则渤海永固,北方亦可定矣!主公三思啊!” 说着,祖达授已难以自持,涕泪沾巾。 沈济舟以为祖达授或许会说些新的说辞出来,未成想依旧是老调重弹,翻来覆去的还是以这些理由阻止自己出兵。 若是在平素,见其一片忠心可嘉,或许沈济舟也会不以为意,加以好言宽慰一番,可是今日,大军已然集结完毕,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能因他一人之言,而就此罢兵。 若真如此,此渤海还是他沈济舟的天下么! 沈济舟大怒,拍案而起,一指跪在下面的祖达授冲冲大怒道:“大胆祖达授,大军开拔在即,你不思悔过怯战之罪,却还在此时蛊惑摇唇,乱我军心,误我大军开拔吉时,实乃居心叵测,大逆不道,罪不容赦!” 沈济舟朝着左右大喝一声道:“典刑官何在,将此人打入囚车,随军押赴前线,本大将军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取了那萧元彻狗贼项上人头的!” “喏!.......” 左右早有典刑官应命而出,走下点将台,不由分说,叉起祖达授便向后拉去。 祖达授声音凄绝,大喊不止道:“主公,主公!主公可看一看臣的伐萧十策!再治臣之罪啊!” 沈济舟朝着身边侍卫使了眼色,早有侍卫下台,一把夺过祖达授手中的丝绢长卷,回到点将台上,恭敬的呈在沈济舟的眼前。 沈济舟拿眼一撇,却见这洁白的丝绢长卷上,写满了殷红的字迹,那殷红颜色,直刺二目。 他也未想到,这祖达授竟是蘸血写就。当真是字字泣血了。 可是沈济舟却越看越气,忽的劈手将这丝绢长卷抓在手中,只一用力,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消片刻,已然将祖达授用血写就的伐萧十策撕成碎片。 沈济舟大怒骂道:“你要效旁人以血死谏么?博取清名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本大将军是那种不纳忠言的昏主么!你想死本大将军偏不成全你!左右拉下去装入囚车,严加看管,不能让他死了!” “喏!——” 典刑官死拉硬拽,将祖达授拽离众人视线,直至看不清他的身影,那凄厉的死谏之声还能听得清晰异常。 经祖达授这一闹,沈济舟半晌才逐渐平复心绪,但见他将手中大将军令朝空中一扬,朗声赫赫道:“大军听令!” 顷刻之间,全军肃然,刷的一声站的整整齐齐,齐呼道:“喏!——” “目标灞河以北,灞津渡,进军——”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衣论战 “报——急报!大将军沈济舟集结兵力三十万,正向灞水灞津渡方向逼近!......” “报——急报!沈济舟精锐长戟卫已到达灞津渡附近,离渡口三十余里扎下寨来!......” “报——急报,沈济舟前锋文良部、颜仇部正在猛攻灞津口,我部守将郝文昭请求丞相发兵救援,若驰援晚了,恐灞津口丧于敌手!......” “报!......” “报!......” 丞相府大厅内,斥候们如走马灯似的来去往返,雪片一般的十万火急战报几乎堆满了萧元彻整个桌案之上。 半个时辰之内,萧元彻已然不知道看了多少斥候传回的情报,脸色也是越发凝重起来。 大厅两侧,文东武西,列于两旁。 东面文臣徐文若为首,郭白衣、苏凌、程公郡、郭白攸、陈尚之依次在列。 西面武将夏元让为首,黄奎甲、许惊虎、张士佑、徐白明、夏元让族弟夏元谦、萧子真、萧子洪、韩之浩也依次在列。 萧元彻神情凝重,半晌无语,终于不再有斥候报信了,他这才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沈济舟果然先沉不住气了,已经大兵南犯,侵我灞津渡,诸位认为该如何应对啊!” 黄奎甲脾气火爆,第一个跳将出来,大吼道:“俺早就看那鸟人不顺眼了,以前就总袭扰咱们边境,现在竟然打上门来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东西啊!俺老黄愿提全伙憾天卫为主公先锋,先把沈济舟身边的那几块杂碎的头拧下来再说!”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奎甲勇猛,这话说的涨气势,可是此次不同与以往,牵一发而动全局啊,所以还是要重视他们才好啊!” 夏元让身为武将之首,自然要先表态,忙抱拳道:“末将,愿听凭主公差遣,丞相,打了吧!” 他这一带头,其后诸将皆群情激昂,抱拳朗声道:“是啊,主公,打了吧!打了吧!......” 萧元彻非常满意他麾下武将们的态度,他要的就是他们各个悍不畏死,勇于上阵杀敌。 但是萧元彻明白,无论是对手沈济舟,还是他自己,都为了这终将爆发的战役准备了多年,如今终于大战在即,萧元彻却突然越发郑重起来,心中竟不知为何,有些踟蹰。 萧元彻转头望向众谋士,似有深意道:“诸位以为,如何?” 徐文若第一个出言道:“沈济舟借口有天子血诏,兴兵来犯,其实所持诏乃矫诏也,此一点天下共知,其包藏祸心,实则行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气焰嚣张跋扈,而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天下大义在丞相,故臣以为,沈济舟此贼来犯,必须要与之战,且要战而胜之,以震慑天下宵小不臣之心!” 徐文若的意思除了几个大老粗的猛将,如黄奎甲者听不明白,在场的人那个不明白。 他言外之意是,必须对沈济舟用兵,但这个出兵的决定不应该由萧元彻来做,而是要请示天子,让天子发明诏,这样萧元彻才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师出有名也。 萧元彻如何不清楚,他此举虽然是存了维护皇家颜面的私心,但是这个大义先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不顾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方道:“文若所言正和我意,若待咱们商定了与沈济舟开战,那我便即刻进宫,向天子请旨讨贼!” 徐文若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听出萧元彻的话外之音,似乎对是否跟沈济舟开战心中还是犹豫不定的。 于是,他正色道:“主公,与沈济舟这一战,已然迫在眉睫,不得不战,一者我们已经准备了许多年,等的就是一个他不顾天下大义,率先动干戈,如今果真等来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与主公么?” 萧元彻点点头,并未说话,示意郭白衣继续说下去。 郭白衣游又道:“其二,沈济舟新并燕州公孙蠡,新得其兵十万众,然而新兵是否与沈氏同心勠力,却不好说了,主公犹疑之处,在于沈济舟兵多,而我们兵少。但据白衣观之,沈济舟对外宣称起大兵三十万,实则能战之兵几何呢?” 萧元彻插话道:“白衣认为,三十万兵能战者几何?” 郭白衣淡淡一笑,一脸的笃定道:“三十万兵中,除去新降的燕州败兵十万,我料其临时拼凑的民夫壮丁更不在少数,因为沈济舟后方玄兔郡公孙氏早有趁乱扩张之心,不仅如此,靺丸部亦蠢蠢欲动,沈氏虽占有四周,除了青州之外,皆是地广人稀,他不可能不分兵防御玄兔郡和靺丸部,所以本部军马不可能全部参战,然而为了虚张声势,做倾巢而出的假象,只得大量拼凑民夫壮丁,所以我料,剩余的二十万兵马之中,民夫壮丁因占十之四五。这些人的战力,实在不值一提。” 萧元彻低头沉思不语。 郭白衣似乎颇有嘲讽之意道:“这些人,上了战场,也不过是多吃几碗饭,给沈济舟徒添粮草供给压力罢了,若是上了战场,岂不是千里送人头嘛!” 他这话一出口,大厅上的人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郭白衣笑罢,遂又正色道:“其三,我龙台军力也好,还是灞城军力也罢,离着灞津渡的距离都较近。若大军疾行,不过两日间便可到达灞津渡附近。所以,战线因素之上,我军便已占了绝对的优势,无论军事增援还是粮草辎重调度,皆便利,这便是我军之先机也。” 郭白衣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道:“反观沈济舟,倾巢而动,大军三十万,粮草辎重本就是问题,再加上他远离腹地,奔袭灞津渡,战线距离是我军数倍之多,若稍微粮草不济,其军心必不稳,我军可一战而胜之。” 听郭白衣这番话,众人皆连连点头,萧元彻脸上也有了笑意,笑道:“白衣此番话,如拨云见日啊!” 郭白衣仍旧正色拱手道:“既是论战,那主公,便恕白衣放肆了,白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四,无论渤海,抑或灞津渡,皆是大晋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沈济舟惜名,更标榜自己乃四世三公之后,然而却私据四州之地,更是悍然进犯灞津渡,此所为将置大晋天子于何处?主公之师,乃大晋王师,人心向背,何如也?主公正可趁此一战,彻底揭穿他标榜清名的伪善一面!” 郭白衣并不停顿,接连又道:“其六,主公不可犹豫不战,战场战机稍纵即逝,灞津渡虽在我之疆域,但方圆皆是沈济舟之地,因此若战,则灞津渡不可不先援之,灞津渡若失于贼手,那沈济舟便可大军长驱直入,威胁我灞南、灞州一带,主公便被动了,但若灞津渡为我军掌控,我军可以以此为据点,将战火引至他沈济舟疆土之内,到时战火之下,他州郡岂能不受战争之乱,到时他州郡皆乱,而我州郡皆无恙,他岂能不顾此失彼,他所辖民生百姓定然怨声载道也!” 萧元彻闻言,眼前一亮道:“白衣所言不差,一语点醒梦中人!” 郭白衣又道:“其七,据暗影司报,沈济舟君臣看似铁板一块,然而却内斗不止,手下谋士互相倾轧,各不相让,而沈济舟者,好谋无断,色厉内荏,大战者,最忌统帅畏首畏尾,举棋不定,反观我军,将兵不畏死,谋臣同心谋划,岂是他沈济舟可比?君臣一心,则政令通畅,政令通畅,则大军无往而不胜也!” 郭白衣一吐为快之后,忽的深吸一口气道:“主公,由此七战必胜之因,何故怯战耶?主公当速下决心,分兵派将才是!”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白衣!果不愧神相之名也!” 萧元彻主意议定,忽的看到一旁的苏凌一直没有说话,觉得颇为奇怪。 这个小子平时不都是滔滔说个没完嘛,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萧元彻似有所指的朝苏凌揶揄一笑道:“苏凌,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你可是我的将兵长史,如今到了开兵见仗的时候,为何沉默不语呢?” 苏凌挠挠头,一副窘样,尬笑一声道:“我也想说两句来着,可是祭酒滔滔不绝,我也插不上话啊......” 随后他又小声嘟囔道:“白衣大哥可是只说了七胜之论,那原著可是十胜十败论,我要是再来抢台词,那祭酒的粉丝不喷死我啊......” 众人哈哈大笑,萧元彻和郭白衣却是听得清楚苏凌在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古怪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奇怪的问道:“什么十胜十败论?还有粉丝为何物啊?” 苏凌一吐舌头,只得含糊揭过,拱手朗声道:“论战什么的,我也不会,毕竟打仗么,要先打了再说,打胜了,一切都好说,打败了,一切都白扯,虽然那沈济舟看起来三十万大军,可苏凌却有一言,诸位静听!” “哦?苏长史发话了,诸位竖起耳朵听好喽!”萧元彻仍旧带着戏谑的口气道。 苏凌摇头晃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在苏某看来,一切自高自大者,皆是纸老虎!” 他这话虽然是引用又加以修改,听在众人耳中却莫名的畅快! 再看,正厅文武,皆拱手抱拳,向萧元彻请命道:“主公,我等皆做好一切准备,大军所向,消弭一切来犯之敌!主公,下令吧!” 萧元彻再无犹疑,仰天大笑。 笑罢多时,萧元彻大手一挥道:“我即可进宫面圣,请天子明诏,明日擂鼓聚将,兵发灞津渡!” “喏!——” 众人齐声应命,皆壮怀激烈。 萧元彻却示意大家平复心绪,似有所思道:“王师者,当师出有名,虽有天子诏,但更应宣告天下,沈济舟者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意,当拟讨贼檄文,传檄天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拱手称善。 便是苏凌也觉得,老萧搞政治宣传,沈济舟十个捆到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元彻点头道:“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就趁热打铁,选个撰写讨贼檄文的人选出来,明日大军出征,将檄文当众宣于天下!” 众人点头,皆思忖着撰写讨贼檄文的人究竟选谁才合适。 众人报了几个名字,皆被萧元彻以各种理由否了。 寥寥几个萧元彻没意见的人选,文武却不能达成一致。 一时之间各抒己见,不能统一。 忽的萧元彻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刚才白衣还说,咱们君臣同心,这一会儿因为个写檄文的人选,就闹成这样啦?你们也不要纠结了,我这里有有个人选,提一提,诸位听听他合不合适?” 众人忙拱手。 萧元彻斜睨了一眼苏凌,一副小子你别躲清闲的戏谑神情道:“我意,这讨贼檄文,除了我大晋诗谪仙做得,谁人还能做得啊!” 苏凌闻言,满头黑线,头摇的向拨浪鼓似得,刚想出言推辞。 却未曾想,这正厅所有人皆向他投来肯定的目光,齐声道:“丞相所言极是!撰写檄文的人选,非苏长史莫属!” 苏凌闻言,一张脸顿成苦瓜,想来也没有办法,只得吞吞吐吐道:“不是即刻就要交作业吧?总得等我放学之后,回家抄点经典才好吧......”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不急,明日出征时,交由文若当众宣读便好!” 苏凌点头,众人又谈了会儿战事布局,这才散了。 苏凌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出丞相府,心里暗自叫苦,人家穿越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怎么死活都绕不开笔杆子了...... 看来我改个名字为好,叫苏笔吧! 正想间,便已返回不好堂。 后门锁着,他之前走得匆忙,忘了带管匙,只得抬手砸门,有气无力的喊道:“开门......开门!” 片刻,杜恒的憨粗声音传来,或许是晌午觉还未睡醒,声音有些迷迷糊糊道:“谁呀......这么吵!” 苏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嚷道:“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你哥......苏笔!”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起风了 大晋京都龙台。 王师点将台。 萧元彻金盔金甲,一身戎装端坐在帅案之后。 身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银盔银甲,虽显得有些稚嫩,但也是一脸的肃然。 正是萧元彻的三子萧仓舒。 萧元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脸的喜爱,不由得陷入回想之中。 萧元彻此次与沈济舟争战,选了三子萧仓舒随军出征,却是费了些许周折的,一方面丁夫人觉得仓舒年岁还小,征战之地艰苦,端得是难舍难离,萧元彻费劲口舌,丁夫人这才啐了他一脸,说,可别学之前,活儿子去,死儿子回。 这句话搞得萧元彻一脸的尴尬,但既然丁夫人这半讽刺半认真的朝他说了这些话,仓舒上战场的事情却是可以定下了。 而另一方面,二子萧笺舒在军中的威望远高于萧仓舒,整个军中皆以为此次出征丞相必让萧笺舒公子随行左右,便是萧笺舒自己也认为非他莫属了。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萧笺舒的预料。父亲选择了萧仓舒,而将自己留在后方灞城。 他心有不满,却又无处发作,索性壮了壮胆子,直接去问自己的父亲。 萧元彻一反常态,这次并未斥责与他,只是说他这样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见萧笺舒还是心中不服,又语重心长对他言讲。 “笺舒啊,你以为随为父出征了便是上了战场不成?” 萧笺舒当然这样以为,直抒胸臆。 萧元彻却哈哈大笑,满眼期望道:“此次大军倾巢而动,誓要与沈济舟一决雌雄,此战决定了北方最终的局势。虽然前方战事是聚焦,然而大军倾巢出动,后方必然空虚,为父不让你上战场,是要你和徐文若坐镇后方,保我萧氏根基啊!” 萧笺舒这才明白萧元彻的苦心,跪伏于地,正色道:“儿臣绝不辜负父亲期望。” 萧元彻这才语重心长道:“笺舒啊,你善军事,内政非你所长,而徐文若久居中枢,你当多多向他请教,凡事都要以他的意见为准,当然,我儿要是觉得自己想法对,可六百里加急报与为父,由为父定夺。除此之外,更要多于令君用心相处,他可是文官之首,百官楷模啊!你可明白为父话里的意思?” 萧笺舒心中大动,跪地磕头,热泪盈眶道:“孩儿不负父亲苦心,孩儿在后方遥祝父亲战无不胜!” 萧元彻拉回思绪。 但见文臣武将俱到,王室点将台下,旗幡招展,将军佩剑悬刀,士兵架矛搠枪,军容赫赫,声威振振! 萧元彻这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神情一肃,朗声道:“擂鼓!聚将!” “咚咚咚——”鼓点震荡有力,回荡在龙台上空,亦激荡在所有将士的心中。 伴随着鼓声越发雄壮,将士们的心也越发的激昂起来。 三通鼓罢! 萧元彻长身而起,眼前旗海扬波,将士神色壮绝,不由得心潮起伏,感慨良多。 萧元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将士,大晋乾坤朗朗,谁都不想打仗,谁的家里没有老母,谁的家里没有妻儿,离开慈母妻儿,终赴沙场,更是九死一生,这些我想大家都能够想的到!” 萧元彻声音恢弘而沉郁沧桑。 这句话正击中所有将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有些将士已经眼含泪水了。 萧元彻感慨激昂,声音愈加豪迈道:“可是,我大晋男儿皆是好汉,没有一个是醉死在温柔乡里的孬种,皆是期盼建功立业的好男儿!是不是!” “是!” “是!” “是!” 无数的将军和士兵们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萧元彻点点头,朗声又道:“若是天下太平,才能顾家小,全孝子人伦之乐也,恨只恨,狼子野心如沈济舟者,目无天子,无视江山社稷,占我我州郡,杀我父老乡亲,将士们,我们能袖手不管么?!” “不能!” “不能!” “不能!” 将士们三呼大喊。 萧元彻示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继续道:“若贼人来犯,占我州郡,诸位将士当如何?” “为丞相驱之!......” 山呼海啸,齐声呐喊。 “若贼人屠我百姓,诸位将士当如何?” “为百姓杀之!......” 声音猎猎,震天彻地。 “若贼人欲颠覆我大晋江山社稷,诸位将士又当如何!” “犯我大晋天威者,诛之!” 这最后一声,如潮如浪,奔涌翻腾。 萧元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朗声又道:“今萧元彻不才,代天子征讨逆贼沈济舟,其罪必要昭告天下,以彰天日也!讨贼檄文何在?” 身旁苏凌这才拿出一金丝绢,双手捧着朝萧元彻递了过去。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小子,也忒不会做事了,让你今日呈给我,你就真这个时候给我,也不事先写了,先让我过过目啊!万一,你这里面有不妥之处......” 却见苏凌一副气定神闲的低声笑道:“丞相,我办事您放心,再者苏凌岂是不知轻重的人么?”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若是写的不文采激昂,小心我罚你!” 说罢,接了那檄文,递给文臣之首的徐文若,朗声道:“令君辛苦,便有你传檄天下吧!” “喏!” 徐文若郑重接过檄文,在点将台上向前稳稳的迈了一步,缓缓将檄文展开,清了清嗓子。 随后似随意的向台下无数将士扫视了一眼。 这万千将士刹那之间安静下来,整个校军场内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徐文若声音弘大而雄浑,朗朗诵读之声忽而沉郁,忽而昂扬,忽而壮怀激烈。 “晋国贼沈者,性非和顺,空有四世三公之名,实沽名钓誉之辈。昔圣祖有言,乱我大晋者,人人得而诛之。大晋六百余年,魑魅魍魉潜踪,蝇营狗苟匿迹,无人敢窥窃神器。然欺世盗名者沈济舟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目无天子,拥兵跋扈,更兼残杀百姓,涂炭人间!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颠覆天下。君之天下震动。 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王都,北尽灞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闻知。” 徐文若刚念完此檄文。 三军皆尽呼啸,声震寰宇。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其势莽莽,江河日月为之叹也。 萧元彻眯眼看了看苏凌,心中暗道,这小子倒真有两把刷子。 苏凌正自洋洋得意,骆宾王讨武檄文,自己稍加修改,这天下文章一大抄的事,自己轻车熟路。 萧元彻神情一凛,刚要说话。 忽的远处有人高喊道:“圣上遣天使官到了!” 萧元彻神情略显意外,但当着这无数将士的面,如何也得恭敬。 忙率文武下了点将台,亲自来迎。 苏凌偷眼看去,觉得这天使官好生眼熟,便拽了拽郭白衣道:“白衣大哥,这天使官是谁啊,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啊?” 郭白衣哈哈一笑,低声道:“你可是忘了,你头回进宫,两位来接你的小黄门,一个被黄奎甲料理了,还有一个乖巧机灵的,便是他了!” 苏凌这才猛然想起,原来是他。 他还记得,这位小黄门姓何,当时自己和他在去大内的路上聊得火热,自己还称他小何公公。 看他如今的样子,怕是发达了。 果然,郭白衣又道:“这为公公,现在人称小何公公,自那个假齐世斋死后,这小何公公不知为何,颇得天子欢心,如今已然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了......”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他能得天子欢心,却也是他自己机灵......” 但见萧元彻朝小何公公施了礼,小何公公一脸庄肃,朗声道:“天子有旨!跪!” 呼啦——一声,所有人都齐齐跪下。 倒是苏凌仍旧故作迷茫,直愣愣的站在那里。颇为显眼。 小何公公瞅了他一眼,刚想发作训斥,忽的认出了,这位站着大喇喇的主是那个故人苏凌。 饶是熟人好办事,也是这小何公公机灵。 他倒也故作不知,展了圣旨朗声念道:“大晋六百余年,大动干戈之事,从未有之,今沈济舟者大逆不道,悍然兴兵,罔顾朕器重之心,深负朕望也!幸有丞相,不辞辛苦,兴王师而讨之,朕心甚慰。当赐天子剑,王师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朕夙兴夜盼,望丞相早日得胜还朝,复我大晋山河,解百姓倒悬之苦也!钦此!” 萧元彻恭敬的接过圣旨,朗声道:“臣萧元彻定竭尽全力,兴王师,讨逆贼!” 宣旨罢,小何公公这才朝着萧元彻恭敬的拱手,一脸笑颜道:“萧丞相,方才有旨意在身,所以才严肃一些,丞相勿怪啊!” 萧元彻忙摆手笑道:“何公公哪里话来,天子那里,还需何公公多多关照才是!” 小何公公会意一笑道:“丞相哪里话来,这是杂家分内之事!” 随即小何公公又低声道:“原本天子当亲至,只是最近天子龙体微恙,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得由杂家来传旨了......” 萧元彻心里冷笑,龙体微恙?真病还是装病?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皆心照不宣。 小何公公这才拱手告辞。 插曲过后。 萧元彻再次走向点将台,威严的扫视了校军场一周,忽的一按天子剑剑鞘。 锵朗朗一声,天子剑出鞘。 萧元彻执剑向天,大喊一声道:“大军开拔——!” ............ 龙台,禁宫大内。 惜暖阁。 晋帝刘端自龙煌殿倒塌后,便经常在此殿阁之中。 即使是龙煌殿修复之后,他也不怎么去。 这惜暖阁,位于禁宫西侧深处,幽深寂静,无人打扰。 刘端手捧一本书,虽然看起来像读书的样子,但眼神却并不在书上,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的石板地面出神。 惜暖阁殿门前,缓缓走来一人。 走的近了,才看清楚,正是方才去校军场宣旨的小何公公。 刘端这才收回思绪,看到小何公公走进来,这才朝他招招手。 小何公公,一低头,恭恭敬敬的走过来道:“见过圣上。” 刘端点点头,沉声道:“何映啊,你进宫几年了。” 小何公公小心翼翼答道:“回圣上的话,奴才进宫五年了。” 刘端神情流转道:“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要凭你自己,如何也做不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小何公公闻言,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叩头不止道:“奴才明白,这都是圣上抬举奴才,奴才也想时刻替圣上分忧,万死不辞!” 刘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搀了起来,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能到这个地步,虽说是朕抬举你,但也是你机灵懂事,办事勤谨。” 小何公公忙恭声道:“奴才谢圣上夸奖。” 刘端不动声色道:“如今,朕有一事,需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小何公公一脸的诚惶诚恐道:“圣上吩咐,何映万死不辞!” 刘端摆摆手道:“也没有那么严重,朕书案上那个小竹筒你看到了吧?” 小何公公忙朝龙案看去,却见龙案上正放着一个四寸长短的细竹筒。 小何公公只看了一眼,便低头道:“奴才,看到了。” “你拿着,今夜子时,还回惜暖阁来,到时会有一只赤红色小鸟在殿前停留,你将这竹筒绑在它的腿上便好!”刘端不紧不慢,一脸的风轻云淡道。 小何公公忙点头应下。 刘端这才摆摆手道:“行了,朕乏了,你去吧......” 小何公公这才行了礼,转身欲走。 “何映啊......”刘端忽的出言。 小何公公赶紧停步,转身道:“奴才在......圣上还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明日换身中常侍的宫服来见朕吧!” 小何公公闻言,浑身颤抖,面色激动,忽的跪在地上,不断叩头道:“奴才谢圣上隆恩!......” 刘端摆摆手,低声道:“去吧......哦对了,走的时候把暖阁的窗户给我关严了......” 他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起风了......朕还真的有些冷了......” 小何公公低头,小心翼翼的将惜暖阁的窗户都关了,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来到暖阁门前,他用眼神余光朝暖阁内看去。 却觉得晋帝刘端整个人笼在暖阁的暗处,连身影都有些看得不太清楚了...... .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考教 晋历崇安四年春,大晋丞相萧元彻奉天子诏令,起大军八万,号称十万,征伐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驰援灞津渡。 除了五万留守京都龙台和军事重心的灞城军力之外,八万大军,已经是萧元彻几乎能调动最大军力。 龙台城外,龙台大山余脉,山路和山谷之间,尽是萧元彻大军招展的旗幡,黑底镶红旗,颜色鲜明。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大军后方的一辆马车上,时不时的传来低低的咳嗽之声,虽然尽量的压低了音量,却仍可以听的清楚。 郭白衣自大军进山之后,便受不了颠簸,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他本就身体不好,加上大军一路急行,更是觉得艰难辛苦。 郭白衣一人占了马车车轿的一边,斜倚在车内,脸色苍白,还透着一股因气喘而显得不正常的淡红。一边抚着前心,一边用手绢遮着自己的口鼻。 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看起来的确极为艰难。 他对面坐着两人,正是苏凌和萧仓舒。 苏凌乃是萧元彻阵营中除了郭白衣之外的第二谋士,自然要与郭白衣一路同行,也好商量策划。 而四公子萧仓舒跟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却是萧元彻的安排。只说让仓舒跟着这两位大谋好好的历练学习一番。 偏一个是仓舒的开蒙师父,一个又颇与仓舒交好,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而萧元彻作为统帅,自然在后面更大的另一辆车上。 苏凌十分担忧的看了看郭白衣,叹了口气道:“白衣大哥,你这身子却是越来越不好了啊,让我给你诊诊脉,看看症结在哪里,待此番战事结束,去我不好堂,我给你好好调治调治。” 郭白衣忙摆手笑道:“诊脉作甚,我这身体的毛病我却是清楚的,若是吃几副药便好,却是难的,可若说时日无多,也有些过头了,所以还有几年光景好活,如今我们与沈济舟正式开战,还是不要以我为念,多考虑战事为好!” 说到这里,却还是未忍住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萧仓舒满眼心疼,站起来走过去替郭白衣轻轻的捶着后背。 郭白衣忙摆手道:“仓舒公子,公子身份尊贵,这可使不得......” 萧仓舒满脸挚诚,执意如此道:“师父哪里话来,仓舒就是身份再如何尊贵,您也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我该做的,再说了,师父可不能有事,咱们还指望着师父为战事出谋划策呢......” 郭白衣见仓舒挚诚,心中十分欣慰,长叹道:“主公四位公子,各有所长,可是我却独喜仓舒,在仓舒身上,白衣看到了仁者之风啊!仓舒儿啊,快快长大,趁你师父还能动,也好多帮衬帮衬你啊!” 说着向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也是眼神奕奕,一脸欣赏的看着萧仓舒。 萧仓舒眼眶微红,颤声道:“师父,您的身体定然会好起来的,仓舒不想以后如何,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永远守着仓舒!” 郭白衣淡淡笑着,满脸宠爱道:“瞧瞧,到底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他似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苏凌,似有深意的淡笑着对萧仓舒又道:“反正离着灞津渡还有两日的路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考教考教你吧!” 萧仓舒闻言,神情一肃,恭声道:“师父请讲......” 郭白衣这才沉声道:“今我军起兵八万,对外号称十万众,而沈济舟起兵号称三十万,便是夸张了些,但我料十五万到十八万之众还是有的。以你观之,八万对十八万,我军可有胜算么?” 萧仓舒闻言,眉头一蹙,沉思起来。 可是随着他想的越发深入,却越是迷茫,终究是没个确实的答案。 他也不隐瞒,朝郭白衣一拱手道:“师父,仓舒实在不敢确定啊,若抛开军兵数量不谈,单论其他的,我觉得沈济舟也不一定在我父亲之下,父亲虽然纵横天下这几十年,经验阅历天下几无匹敌,可是沈济舟发迹更早,更兼有四世三公之名,岂是仓舒倒觉得,他们两人论大局观,战机把控,战略眼光,可以说棋逢对手啊。” 萧仓舒顿了顿又道:“而且,所谓战争,在绝对强大的兵力面前,其他所有的因素都可以抛开不谈!所以,仓舒斗胆,觉着此次父亲几无胜算也。” 郭白衣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偷眼看苏凌,却见他撇了撇嘴,似乎不怎么在意。 干脆自己再加把火。 郭白衣遂点了点头道:“仓舒所言亦为我心中所想啊。” 萧仓舒闻言,身躯一震道:“难道师父也觉得,我军此去无胜算?”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若说全无胜算,那也不至于,以我观之,胜算不足三成。” 一旁的苏凌再也忍不住了,嘁了一声,这才道:“行了,别一会儿瞅我一眼,你说是考教仓舒,其实是考我罢......” 他这一说话,郭白衣和萧仓舒皆笑了起来。 苏凌拉了仓舒坐下,这才笑道:“别听他瞎咧咧,听你哥我说,这一仗,关系着丞相能否定鼎大晋北方疆土,当然若是丞相败了,定鼎北方的可就是他沈济舟了,到时候丞相莫说据守灞城或龙台了,怕是天下都无立锥之地了......” 郭白衣和萧仓舒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知道苏凌说的是实情,皆默然不语。 苏凌方又道:“可是若沈济舟来犯,丞相不给他硬钢,总是能支撑个一年左右,到时实力比之现在当更强,可是丞相为何会选择迎战?仓舒你想过没有?” 萧仓舒闻言,思虑良久方道:“还请苏哥哥教我!” 苏凌点点头道:“仓舒啊,你虽然天资聪悟,可是在军事战争上,确实短练啊,丞相让你此次随军,确实是正确的。” 仓舒忙道:“父亲说了,让我跟在师父和苏哥哥左右,用心看,用心学!” 苏凌点了点头道:“丞相纵横天下几十年,胜多败少,便是败也不至于惨败,何也?大局把控、局势分析,可以说,整个天下无出其右也!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此战凶险,可为何还要昭告天下,兴兵讨沈?无他,局势使然。如今北有沈济舟犯境,南有刘钱两家观望,京中又暗流汹涌,若丞相不战,登上一年,到时所面对的恐怕不止沈家一个对手了啊......怕是钱刘两家也会出手,若真如此,丞相两线作战,怕是两边战场加起来估计也就十万兵力了,胜算又能有几何?到时咱们岂不更加危急。” 郭白衣暗中点头,心中十分赞同苏凌的话,暗暗叹息道,主公啊,大兄,今有才智如苏凌者,若哪天我撒手而去,亦可安心也! 萧仓舒点点头道:“苏哥哥说的极是......” 苏凌又道:“所以,这一战不能等,要打,还要大大方方的正面迎敌,不仅要打,还要打胜,大胜!只有这样,北方可定,那些蠢蠢欲动之辈,方不敢搦丞相之锋锐也!至于面对强敌,如何打胜,你师父七胜之论你可以多多参详......到时战争发展到哪一步,我再详细同你分析!” 萧仓舒这才点头,兴奋道:“那就多谢苏哥哥了,如此,仓舒这一次随军倒也没有白费。” 郭白衣哼了一声,以为苏凌在买关子,不肯说他心中所想。 其实倒也不是,苏凌明白这个时代虽然与那个宇宙的那个时代诸多不同,但大体走向还是一致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学过人教版历史课文吧...... 苏凌岔开话题朝郭白衣道:“白衣大哥,我军倾巢而出,留守五万。灞城和京都各两万五,虽然两地相距不远,又有徐令君和萧笺舒坐镇,可是,丞相真就放心?” 郭白衣故意装作不懂道:“你这话何意,令君忠直,笺舒又是主公实质的长子,有何不放心的?” 苏凌哈哈大笑,暗想,大家都是老狐狸,你别跟我装..... 苏凌也不遮掩道:“丞相前线领军,京都和灞城虽有驻军,却也是这许多年来最为空虚的时候,定然有人不会安分啊......” 他顿了顿,忽的堂而皇之的说道:“当年宛阳,萧沈还未如现在一般势若水火,大公子萧明舒便曾跟我说过,有个谁谁谁,可是和朝中丞相麾下的某些官员阴结北面,互通书信,往来过密啊......” 他这话说完,萧仓舒的神情一暗,脸色颇为的难堪。 郭白衣一指苏凌,嗔道:“你这口无遮拦的货,你就不怕被人听去,招致大祸?”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车中就咱们三个?仓舒会说,还是你会说啊......” 郭白衣一怔,随即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啊,我是真看不透你,有时圆滑世故,有时又一条道走到黑,拉都拉不回来......也罢,我告诉你罢,其实主公早有安排。” “哦?”苏凌先是一阵好奇,随即撇撇嘴道:“白衣大哥就是不同,这话丞相都不跟我明说的。” 郭白衣白了他一眼道:“什么不学,学宫里那些娘们儿争宠?此事机密,主公也是为保密......此次主公出征,京中和灞城皆留了暗影司和巡城司的人,一旦有什么事,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报知丞相,暗影司副督夏元谚留守,他跟安东将军夏元让,折冲将军夏元谦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跟主公又是族亲,所以是主公的心腹,巡城司韩之浩也留在那里未随军,所以谍报方面,却是万无一失的。” 苏凌似有所思道:“那伯宁大人呢?” 郭白衣一笑,压低声音道:“伯宁大人在几日前已经带着直属暗影司人,暗中动身了,你以为我们这一路行来皆坦途,原因何在啊?皆是伯宁大人之功啊,这几日来,伯宁大人已经端了他沈济舟魍魉司好几处暗桩据点了,并将沿途的地形和沈济舟想策划的几处伏军地点传书给了主公,魍魉司如今受挫,不敢轻动,只得龟缩在灞水附近,而咱们这一路各处的伏击地点也端上了明面,那沈济舟无奈,怕自己伏击咱们,反被咱们全歼了,干脆撤了伏兵,老实在灞水等着咱们一较高下了!” 苏凌这才点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战争还未打响,情报战已经打的火热了啊......苏凌长见识了。” 苏凌随军上战场,面对的还是大战,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他这番惊叹,的确出于本心。 他暗暗告诫自己,此次随军,也是自己绝佳的学习机会。 倒是郭白衣一笑道:“倒是你,羊肉馆和医馆,你安排好了?家里可就剩那个大老粗杜恒了,他能顾得来?” 苏凌摆手笑道:“老杜虽是个粗人,但是粗中有细,那羊肉馆实际上也是他的产业,自然会上心。至于不好堂嘛,我走前已经知会了医会方会首,他已然答应多多照拂,哦对了,你可还记得那个郝藻?” 郭白衣想了下,笑道:“哦,想起来了,你开医馆之初,方会首前来找茬,装死的就是这个郝藻。” 苏凌点点头道:“我打发他去了南漳找我师父张神农去了,前日回来,还带回我妻张芷月的一封手书,正好我要离开,便留他在不好堂坐堂了。” 郭白衣闻言点点头,忽的一副吃瓜八卦模样道:“哦?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室,这张芷月又是哪家的淑媛,以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苏凌摇头一笑道:“我在南漳时,曾有一难,是我这娘子芷月照看着我,我方才好了,她就是我师父张神农的亲孙女,所以,张神农既是我师父,也是我阿爷......” 郭白衣闻言,这才点点头道:“怪不得龙煌诗会时,你对那沈济舟颇为冷淡,我听说他沈济舟曾经跟张神农张氏家族有恩怨,你既娶了张氏女子,那你对沈济舟这个态度却无可厚非了。” 苏凌点点头,似叹息缅怀,眼前那个盈盈绿衣的梨涡浅笑的少女,仿佛就在眼前。 郭白衣一笑道:“既然想她了,何不接来龙台,龙台繁华,自然条件比南漳强上太多。” 苏凌感叹道:“是啊,离开他们这许多年了,当年还承诺他们,一旦安定,便接他们来京都龙台,却一晃这许多年过去了......我苏凌有愧于他们啊......待此次战事结束,我便向丞相说明,接他们来龙台!” 郭白衣点点头道:“也好,那到时我让我府里的五娘、六娘多多与张娘子走动,也好照拂......” 苏凌忙摆手道:“我谢你了......这个事情还是算了......芷月心性单纯......” 这话跟骂郭白衣没什么区别,郭白衣刚想嗔怪。 忽的听到大军之后,有快马疾驰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更有一人大呼道:“丞相大军慢行......丞相大军慢行啊!......”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武圣神驹 呼喊之声由远及近,后面的军士也听到了声音。 萧元彻的马车中忽的传来两声踏踏的声音,似萧元彻踩了几下车板。 一旁跟车而行的魏长安已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赶紧高喊一声道:“全军停止前进!” “全军停止前进!......” “全军停止前进!......” 顷刻之间,大军停止。前面两将黄奎甲和张士佑皆调转马头,来到丞相车驾之前,跳下马来,垂手站立。 魏长安见大军停止前行,这才撩了车轿帘,萧元彻从车轿中缓缓而出。 苏凌、郭白衣和萧仓舒三人也纷纷出了车轿,走到萧元彻近前。 众人这才循声看去。 却见大军后面十数丈外,一人策马狂奔,涤荡起阵阵烟尘。 马快如飞,但马上之人还觉得这马跑的满了,不住的扬鞭抽打,那马四蹄蹚帆,如风似火的直冲过来。 离着萧元彻大约还有五丈左右,来人翻身下马。 只刚下得马来,那战马却唏律律一声惨叫,翻倒在地上,毙命了。 这人竟然为了能追上萧元彻的大军,跑死了一匹上好的战马。 那人先愣了一下,也不再管死马,疾跑向前,身上的铠甲被他一跑之下,震得咔咔作响。 不过刚跑了丈余,便被一队守卫士兵横着长矛拦住去路,一个校尉斥道:“来将休要近前,前面乃是丞相,不得靠近!” 这人将手中长兵刃搠在一旁,一手一个,紧紧攥着架住自己的两只长矛,抬头看见萧元彻、苏凌等人,一边摇晃着攥在手里的士兵长矛,一边疾声大呼道:“丞相!......丞相!某有事要问丞相!放某过去罢!” 苏凌和萧元彻同时认出此人是谁。 绿袍绿甲,搠在身边的乃是湮龙长刀。 来人非别,正是晋义亭侯——关云翀。 萧元彻先是一怔,忙朗声道:“左右放行,云翀来了,无须阻拦!” 那些守卫这才放行。 但见关云翀大步来到萧元彻近前,刚要见礼,却被萧元彻伸手扶住。 萧元彻一脸欣赏的笑意,朗声问道:“云翀匆匆而来,所谓何故啊!” 关云翀神色一肃,一抱拳朗声道:“丞相,云翀不解,为何此次与沈济舟战,为何不带关某上阵!” 萧元彻闻言,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道:“云翀啊,你是我大晋晋义亭侯,不可轻动,再者前番剿灭夷吾族,颇费心里,元彻不忍云翀再受征战辛劳,故而不敢劳烦也!” 关云翀一抱拳道:“丞相此言差矣,关某当初在别院时,已然跟丞相约定,无论何时何事,只要用得着关某的地方,关某必当尽心竭力,好立了功劳,报答丞相庇护之恩,好早日去寻我兄长啊!如今此番大战胜负尤为重要,云翀岂有不随军的道理啊!” 萧元彻心中本是很高兴,此次出征,他原本也是故意留下关云翀,看看他作何表现,果见他为了追赶大军,连战马都跑死了,心中能不欢喜? 可是他听了一半关云翀的话,却高兴不起来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凝固。 他不是为了我而来,而是为了立了战功,不再亏欠于我,好去寻他心心念念的大哥! 刘玄汉啊刘玄汉,我萧元彻比你到底差在哪里! 萧元彻一时无语。 场面有些尴尬,郭白衣忙咳了几声,走出来打圆场道:“云翀将军既然一片挚诚,上战场之心急切,这是我军大幸也!丞相,丞相......” 他连唤了萧元彻几遍,萧元彻这才如梦方舒的点了点头。 苏凌也忙走过来解围道:“既然云翀兄如此挚诚,丞相就不如允了云翀兄一起上战场吧!” 萧元彻仍有些犹疑,看了看郭白衣,见郭白衣不动声色的朝他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拉了关云翀的手道:“云翀将军素来忠义,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就随我一同上战场吧!” 关云翀忙一躬扫地道:“云翀多谢丞相!” 郭白衣在一旁提醒道:“主公,云翀将军的马匹因为追我们过急,已然暴毙了啊......” 萧元彻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的朗声喊道:“奎甲何在!” 黄奎甲应诺抱拳。 萧元彻正色朗声道:“云翀将军功高盖世,忠义无双,寻常马儿如何能够相配,去牵那匹火云流霜来!” 黄奎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嘟囔道:“主公,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宝马......俺都不曾有份......”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皱眉嗔道:“你废话那么多干嘛,黑电乌骓也不屈了你......别磨磨蹭蹭的!” “喏!俺这就去......” 黄奎甲走了一时,再返回时,身后却跟着一匹神驹骏马。 但见此神驹,浑身上下,火炭烈烈,如流云朝霞,毛色熠熠,如霜华流动。 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壮,龙奔虎突,有鬼神之威也! 端得是神马骏驹! 关云翀原本眼睛微眯,待见得此马,不由得倒退几步,一脸的激动神色。 萧元彻接过马缰,朝关云翀一笑道:“云翀,可识得此神驹?” 关云翀忙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抱拳拱手道:“若关某没有看错,此乃天下第一神驹——火云流霜!乃是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的坐骑!”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云翀好眼力,此神驹正是当年段白楼的坐骑——火云流霜!当年我奉天子诏,征伐段白楼,段白楼兵败不知所踪,我收兵返回时,闻听山谷之内,马鸣嘶嘶,如龙若虎,更有云蒸霞蔚,异象种种,便亲自去查探,果见此神驹,心中喜爱,便找了七八个驯马的好手,方才将其困住,带回龙台。只是此马性烈,难以驯服,我也不敢轻易赏赐给旁人,恐它再伤了人。” 苏凌闻言,偷眼看去,暗道,得了,这故事线对上了! 再看萧元彻一笑道:“云翀既然英勇,这神驹又无人可以驯服。不若云翀试试看,若是能够驯服,这火云流霜也算得遇明主,不至于被埋没了。” 关云翀点点头,将身上重甲卸下,挽了挽袖面。迈步朝着这火云流霜走去。 关云翀并不急着上马。 只是围着这马身前来回的转了几圈。 似乎那火云流霜也注意到了关云翀,低低的打着响鼻,原地不停的踏步,发出踏踏的声响。似乎是在向关云翀示威。 关云翀丹凤眼中熠熠有神,一道寒芒射向火云流霜。 也许有些惧怕,也许是下意识的,那火云流霜竟蓦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和声响,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有尾巴轻轻的甩动着。 关云翀这才信心十足的走到它的近前,伸手轻轻的摩挲着火云流霜的鬃毛,仔细而又柔和。 说来也怪,那火云流霜丝毫不反抗,竟还闭上了眼睛,看样子好生享受。 关云翀又上步冲着那马的耳朵低低细语起来。 声音很低,所有人都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是待他说完,那火云流霜却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忽的昂首/长嘶起来。 如此三遍。 关云翀这才大笑道:“好马儿!” 言罢,一拂美髯,腾身而起,翻身跃入马背之上。 但见那火云流霜忽的前蹄向天扬起,唏律律的长嘶啸天。 声震四野,道旁的深林处,树枝都被震得乱颤,无数树叶簌簌落下。 片刻之后,那火云流霜方收了蹄子,驮着关云翀,不动,不鸣,温顺至极。 这下周围的将领如夏元让、夏元谦、许惊虎、张士佑、徐白明者皆暗暗喝彩。 黄奎甲头一个嚷道:“这马也是奇了个怪了,偏老子骑它,它一百个不愿意,尥蹶子,甩屁股的,为何关云翀骑它,却如此听话!老子长得脸黑不成?”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朗声大笑道:“此马天命当归关将军所有啊!关将军英武,如今又有神驹助力,到时战场之上定然所向无敌!” “喝——喝——喝——!”三军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爆喝。 关云翀端坐在火云流霜之上,朝着萧元彻抱拳拱手道:“多谢丞相赐神驹,如此,关某他日寻兄长便有了好的脚力了!”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全部浇在了萧元彻的头上。 可是当着三军众将的面,萧元彻心中后悔不该赐神驹给他,但已然相赠出去,自己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没有办法,萧元彻只得苦笑一声道:“云翀喜欢就好!” 关云翀抱拳再谢道:“如此,关某前军去了,为萧丞相开路!” 说着一拱手,催马向军前而去。 萧元彻见他去了,这才摆了摆手道:“好了,该干嘛都干嘛吧,传令下去,大军继续急行军,务必两日内到达灞水南岸,以解灞津渡之围!” “喏!——” 一声令下,大军皆动。 漫漫长路,大军军容严整,极速前行。 两日后的后半夜。 时已深夜,星斗漫天之下,萧元彻的大军终于开赴到了灞水南岸。 大军立即停止前进,这些都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将兵,已然到了阵前,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八万余人,在黑夜的掩映之下,无声无息的在灞河南岸,安营扎寨。 苏凌和郭白衣、萧仓舒三人被安排在一顶大帐中,离着萧元彻的中军大帐距离最近。 苏凌走出大帐之中,抬头看天。 只见星斗满天,苍穹渺远辽阔。 不远处,灞水滔滔,无声东逝,其尽头接天滚滚,壮观无比。 苏凌暗自叹息,这壮美夜色之后,便是战场的残酷厮杀了吧。 到时,又有多少士兵安然无恙,多少士兵成为孤魂野鬼呢...... 苏凌叹息着,极目朝灞水对岸看去。 却见满眼皆是军帐,除了看得到的,更多看不到的军帐湮没在黑夜之中。 这只是沈济舟麾下,文良和颜仇两部将的军马,便已有浩浩荡荡之意了。 萧元彻这场仗不好打啊。 苏凌甚至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对面有士兵在军帐中来回巡弋。更有红底镶金的旗帜迎着河谷的风不断飘动。 除此之外,更可以看到两座高大挺拔的箭楼矗立在对岸,箭楼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是否有敌兵。 除此之外,敌营也如萧元彻的军营一般无二,一片寂静无声。 苏凌忽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刚想转头去找郭白衣商量。 却不知郭白衣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笑吟吟的似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何时出来了?” 郭白衣淡笑道:“有一会儿了,见你想事情想的入神,不忍心打搅你。” 苏凌一笑,也不隐瞒道:“白衣大哥,我有一策......” 郭白衣忽的摆手一笑道:“莫说,莫说,我亦有一策,不如我们写在手上,然后一同去见主公,到时再同时展示给主公看如何?”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道:“故我所愿,何敢请尔!” 言罢,两人进了帐中,让萧仓舒拿了笔墨。两人皆在自己的手心之上写了字,然后相视大笑。 萧仓舒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两人有些怪怪的。 刚要相问,却见苏凌和郭白衣携手揽腕朝着萧元彻的中军大帐去了。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深沉,星斗漫天。 宁谧的夜晚,最适合沉沉睡去,悠悠清风合着滔滔灞水,更显的夜静谷深。 灞河之上,在夜色的掩映下,二十几条飞舟极速的从河的南岸向河对岸极速的驶去。 每条飞舟之上大约有十几员精壮士兵,若是在白日看去,整个灞河之上,突现二十几条白线,极速而迅猛。 荡桨摇橹,浪遏飞舟。 那哗哗行舟的声音却和滔滔灞水滚滚流逝的声音和在一起,一点也分辨不出来。 飞舟之上,人人神情紧张而肃穆,黑夜如一张巨大的口袋,吞没了所有的光华,而这二十条飞舟竟似为了故意遮掩行踪,一盏火把都未曾点燃。 顷刻之间,这二十条飞舟已涉过灞水,靠在了北岸边。 待飞舟刚刚靠岸,每条飞舟上的精壮兵卒皆极速从舟中跳下,动作轻微而小心翼翼,不能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发出的声音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连春虫的鸣叫声都比他们发出的声音大上一些。 北岸岸边,黑夜之下,顿时出现了近三百名黑甲精壮士兵。腰中悬刀,神情紧张,但显得从容不迫。 他们无声无息的,迅速的聚集在一处。 最前方的一人,便是这三百黑甲士兵的首领。 他却未穿铠甲,只是一身江湖夜行人的打扮。 背后背着一刀一剑,隐隐的泛着寒光。 此人正是苏凌。 苏凌朝着四周看了扫视了一遍,见所有的黑甲兵卒全部登岸,这才将声音压到最低道:“诸位,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那颜仇、文良而将,皆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不足惧夜,我们深夜到达灞水南岸,他们皆在睡梦之中,不曾察觉。便是有所察觉,也定会觉得咱们长途跋涉,定会抓紧时间休整,以期明日决战。” 苏凌顿了顿,又向所有人投去鼓励的眼神。 所有人的脊梁不由的挺直了起来。 苏凌又低声道:“可是,咱们就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杀他们个神不知鬼不觉!将士们,前方不过百丈,便是颜文二将的大营,此去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步军营不是吃素的!打出咱们步军的威名!” 所有人眼神奕奕,显然是受到了苏凌的感染。 “现在听我命令,尽量放慢脚步,向敌营移动,待我再次下令,就给狠狠的打!” 三百步军皆朝着苏凌拱了拱手,神情坚决。 苏凌又不放心的嘱咐道:“移动时一定要轻手轻脚,谁要是提前惊动了他们,记住你死是小,还有这数百兄弟的性命也与你们息息相关!为了你们身边的每个人,苏某在这里拜托大家一定要谨慎!”说着,苏凌朝众人做了个罗圈揖,这才低喝一声道:“行动!” 一声令下,数百人宛如一股无声黑潮,朝着前方影绰绰的敌营方向极速的移动而去。 无声无息,如鬼如魅,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不过片刻,敌营已在眼前,苏凌的眼中,那红底金边的中军大旗上的字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左颜右文。 苏凌顿感热血澎湃,豪气顿生,大喝一声道:“众将士,出刀!” 一道寒光,背后的七星宝刀已然出鞘。 紧接着身后三百步军皆朴刀出鞘,冷芒如雾。 刀芒凛凛,映照着每一位勇士坚毅的面庞。 苏凌沉心静气,忽的大喝一声道:“诸位将士,给我杀啊——!” “杀——!”三百人同时迸发出一声怒吼,其势如怒,静夜雷响。 旋风一般,三百将士各个争先,一个冲锋顷刻便突袭至敌营营门处。 营门处有四名小校,因为已是深夜,早已经困得难以支撑,时不时的低头打盹。 便在这时,响彻四周的喊杀之声泼天而来,吓得他们皆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睡意顿消,只是他们刚睁开眼睛,瞳仁之中便是朝着他们如潮水涌来的无数凛冽刀芒。 他们刚想大喊敌袭,苏凌已然冲到眼前,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个小校,另外三个小校,刚想抽刀,已被苏凌身后赶来的步兵乱刃齐下,当场毙命。 四个小校,连一点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无声无息的倒地毙命。 苏凌抬头看向矗立在不远处黑夜中的高大箭楼,却见这两座箭楼仍无声静默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 苏凌笃定,他们并未发现营门有变。 苏凌心中把握更大,暗想此夜袭之计,当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全军听令,目标敌营中军大帐,敢有阻拦者,杀!冲啊——” “冲啊——” “杀啊——” 喊杀之声顷刻在暗夜之中激荡开来。 三百余步军如潮如怒直冲敌营中军大帐而去。 可是,不知为何,这敌营中的士兵似乎沉睡太久了,如此动静都难以让他们在睡梦中惊醒。 苏凌带领三百步军,如潮涌来,却未有哪怕一兵一卒出现,阻拦他们的步伐。 一个猛子,苏凌已带领全部步兵突入中军大帐外。 但见他身化一道残影,已然来到中军帅旗近前,手起刀落。 “咔咔——”两声,颜、文两展中军大旗,顷刻被他手起刀落砍断,扑倒在尘埃之中。 苏凌七星宝刀向天,大吼一声道:“杀进去,活捉敌首!” “活捉颜仇、文良!” 三百步军怒吼声声,争先恐后的朝着中军大帐内直冲而去。 苏凌随着如洪的兵锋冲进中军大帐之内。 却忽的冷在那里。 再看中军大帐,烛火通明。帅案之上连半点纸片都没有,不仅如此将盔将甲,武器兵刃也半点没有。 整个中军大帐空空如也,哪里有颜仇、文良的身影。 早有步兵一脸震惊的向苏凌喊道:“苏长史,这中军大帐是个空帐啊!” 苏凌神情凝重,看了他一眼,声音渐冷,一字一顿道:“我有眼睛,看得清楚,喊什么!” 冲进军帐的步军眼中皆出现了无比的惊恐和慌乱,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的心好像沉入大海一般,低声道:“他们有防备,怪不得我们能这么毫无阻碍的杀入中军大帐之中,我们中计了!” 主将这样说,这三百步军更没主心骨了,各个神色慌乱起来,执刀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 有士兵慌乱的喊道:“苏长史,这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可能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了......” 虽然所有人心中早就想到了,可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只是一个空帐而已呢? 可是苏凌,他们的主将,这一句毫不加掩饰的话,摧毁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 偷袭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清楚。 死亡有多可怕?只有直面它的人才会明白。 苏凌心中发狠,一咬牙,脸上已现铮铮之色,大吼道:“将士们,打仗从来都伴随流血牺牲,我们不牺牲,那死的可能就是我们大营中的兄弟,还有翘首期盼我们凯旋的父老乡亲!热血男儿何惧死也!大家都不要慌,苏凌将尽全力,带你们杀出去!” “杀出去!杀出去!” 原本已经黯然到极点的士气,被苏凌三言两语重新点燃,烛火之下,苏凌可以看到每个人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 “听我号令,前军变后军,迅速撤离大帐,朝大营外突围!” “喏——!” 一声令下,三百训练有素的步军迅速调整阵型,顷刻之间撤出了中军大帐,苏凌身边更有数个亲兵簇拥着,疾速的朝着大营门前撤去。 然而,不过刚走了十数丈。 便听到震彻河谷的炮声响起。 “轰——轰——轰——!” 炮如闷雷,闻之心惊。 后撤的队伍,顷刻之间停在原地。每个人都惊骇这炮声的威势。 苏凌的瞳仁之中,忽的看见大营门口,如疾风巨浪一般闯出一彪军来,前步后骑,约有五百人马。 正前方,一员大将,身高九尺,长髯黄面,横刀立马,身后一杆将旗直入苍穹:前部正先锋——颜! 正是沈济舟麾下,渤海四骁将之一的颜仇! 那颜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前方不远的苏凌,狂笑道:“苏凌,此路不通!” 苏凌也不跟他废话,大喝一声道:“敌兵已现,前路不通,后撤!向后面散开!快!” 一声令下,三百步军又掉头向后,不过刚向后走了数步。 却又听到喊杀声震天,他们身后也闯出一彪军来。将他们的后路顷刻切断。 苏凌一咬牙,暗骂道,好阴狠的计策,这是要绝我性命啊!老子记下这笔账了! 但见后方军中亦捧出一员大将,却是赤裸着上半身,一身的健壮肌肉,两手之上一对明晃晃的乌金锏。 更引人注目的是秃头秃脑,眼上连一根眉毛都没有。 身后一杆将旗:前部副先锋——文! 苏凌知道,这个无毛怪,正是沈济舟麾下,渤海四骁将之一的文良! 苏凌暗中冷笑,渤海方还真看得起我,我不过是劫个营,竟然两位猛人一起埋伏截杀我! 正想间,颜仇、文良已带着各自的兵马将苏凌团团围住,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颜仇坐于马上,捻须大笑道:“苏凌,亏你号称智计无双,今日情势,你还有何话说?” 如今的形势,苏凌一点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情势已经如此了,索性苏凌干脆躺平拉倒。 “嘭——”的一声,苏凌将七星宝刀搠在地上,当了拐棍拄着,朝着文良、颜仇一呲牙,冷笑一声道:“这个世界太疯狂,武夫都看上兵法了,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反正我苏凌死到临头了,有个问题想问一问?” 文良是个火爆脾气,身猛嘴笨,只是瞪着苏凌不语。 倒是颜仇还多少有些儒将风姿,轻蔑的看了苏凌一眼道:“哦,你尽管问来,既然死了,我可以让你做个明白鬼!” 苏凌点点头,冷笑道:“你还算是个文化人儿!我想不通,你们俩每个人智商一百二十五,加起来整个二百五的货,怎么就能笃定的知道今夜有人来偷袭,而且还这么肯定带队的是我苏凌呢!” 文丑是个暴脾气,缺心眼的大块头,听他一说,不由得洋洋得意,脱口道:“苏凌小子!你以为你们商议的事情就这么密不透风?俺们魍魉......”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颜仇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文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翻眼睛不再说话。 颜仇接话道:“苏凌,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智计无双?可知我们营中随军参谋许先生也是善谋之士,你们这些许小伎俩,岂能瞒过许先生的法眼!” 苏凌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暗道,怎么把这个玩意儿给忘了,许先生,说的难道是那位大神?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姓许的,那还真不奇怪了......” 忽的,苏凌神情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朝着二将撇撇嘴道:“两位大佬,你们以为今日苏凌真就要命丧在你们的刀下不成?” 文良早就火冒三丈,大怒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来来来,吃俺文某的一乌金锏!” 说罢,怪叫连连,拍马舞锏,直冲苏凌而来。 苏凌眼睛一翻,暗道,这大爹锏比自己大腿都粗,别说一锏,半锏自己也接不住。 苏凌忽的向后一退,七星大刀一指文良,大吼一声道:“诸位将士,诸位兄弟,冲锋陷阵的时机到了,给我上,顶住这个野秃驴!” 看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死犹一念,杀气凌穹苍 随着苏凌一声令下,早有数十步军朝着来势汹汹的文良扑了上去。 文良力大刀沉,胯下又是名驹,怎会把这几十步卒放在眼中,拍马冲了进去。 可是等文良冲进去这才陡然发觉形势跟他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他原想凭着他一身超群功夫,对付这几十名步卒,岂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可是这数十名步卒却显然没有自乱阵脚,共同进退,齐攻齐闪,攻时凶猛,闪躲迅速,眼中熊熊战意,哪里是什么寻常步卒。 恍惚间文良觉得这几十员步卒的战力跟自己主公麾下的精锐长戟卫的战力差不了多少。 文良左右冲杀,战法虽猛,可是这几十名步卒身形步伐扎实,除了不敢硬碰文良的双锏,因为看出来他力大无穷,搏杀招数却是颇有章法,打的更是好看。 一头猛虎突入群狼之中。 谁死谁活,还未可知。 文良折腾了半晌,只觉得热汗直淌,可是那几十个步卒,除了有两三个因为一时不慎,手中朴刀碰到了他的双锏,被磕飞,回身去捡之外,他一个步卒也未能击杀。 只急的文良怪叫连连,以泄心中的愤怒。 苏凌在后面乐得看哈哈笑,忍不住笑道:“野秃驴,物理攻击不够,音波攻击来凑是几个意思啊?” 颜仇面沉如水,见文良连这几十个步卒都对付不了,也觉得自己兄弟的功夫怎么越来越回旋了...... 其实这事是真的怨不得文良,文良的功夫,已然到了尚品宗师之境,便是离着无上宗师也是只差临门一脚而已,虽然天道有法,除非宗师之间的争斗,其他的情况不得展露宗师修为,但一个宗师大成的人,普通功夫也不是轻易什么人能够匹敌的了。 只是,苏凌今晚偷袭敌营,所带的这三百步卒,乃是萧元彻手下仅次于虎豹骑的精锐,更是中领军,步兵统领许惊虎亲自拣了又拣,拔了又拔的好手,只是没有正式的任命,他们每人的实力,做个弱一些的副将都可胜任,哪里又有一个孬种呢。 无他,今日劫营,事关重大,整个萧元彻的阵营都十分重视,所以才拍给了苏凌如此强力的步卒。 而苏凌敢大摇大摆,光明正大来劫营,所依仗的底牌,这便是其中之一。 颜仇比之文良却是沉稳且腹有一定谋略的,虽然依旧半斤八两,但八两者必然是颜仇。 他见文良久战不下,徒费气力,忽的在战马上冷哼一声道:“文兄弟,他苏凌不过区区三百人,你我加上咱们的兄弟,已近千人,围也当围死他,困也当困死他,何必费这个力气!” 言罢忽的一拜手中长刀喝道:“来啊,给我冲,拿下苏凌此贼!” “杀啊——!”这近千人一起呼喝,声势可比苏凌三百人更为震撼,但见近千红甲镶金的甲士直冲苏凌三百人近千而来。 更有一百多骑兵,马嘶阵阵,舞刀拍马,气势凛凛。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微变,大吼一声道:“三百步卒,布阵迎敌!” 但见三百余步卒齐齐动了,虽然人数微寡、气势不足,但丝毫未有半点慌乱。 但见步卒小头目,站在苏凌身前,将手中令旗一晃朗声道:“沉心,阵起!” 一声令下,三百步卒节奏一致,颇有章法,顷刻之间摆好了阵法。 但见其阵:二百余步卒围成一周,相互交错,脚下纷踏,成地圆之势,转动腾腾,声声不惜。左右两翼各分出五十精壮步卒,如两翼贲张,振翅欲飞。 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这正是蛇蟠阵的精要之处。 苏凌稳居阵眼,看着文良和颜仇哈哈大笑道:“如何,识得本长史这阵法么?” 文良当真是个莽夫,却不识得,到时颜仇还识得几分,见苏凌摆了蛇蟠阵,忽的厉吼一声道:“步军后撤,骑兵向前,随本将军冲阵!” 那些步兵已然杀到,进了这蛇蟠阵中,刚想厮杀,却见蛇蟠阵两翼猛地疾速收缩,两翼收缩之下,正好和中央圆蟠形成三个闭环,将步军分割为三处。首尾顿时不能相顾。 但见大阵启动,三百军卒一边分割战场,一边齐齐挥刀。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 颜文二将所辖步卒,只是寻常兵卒,哪里懂得这阵仗,只觉着眼前刀影如山,凛凛而至。 “噗噗噗——”的无数声过后,惨叫不绝于耳。 顷刻之间便倒下了近百人。 剩下的步军,死命冲杀,端的还是因为人多,齐冲舍命,那蛇蟠阵虽然厉害,但还是人少,终是被撕了个口子。 这些敌方步卒这才死命冲了出来。 苏凌己方步卒见敌方步卒后撤,也不追赶,蛇蟠阵两翼重新打开,两翼伸展,再次守势待命。 文良大腿一拍骂道:“老子早就说了,这苏凌不好对付,让多派些兵来,偏那个许先生......” 颜仇哼了一声道:“九百对三百,你还嫌少,若是这阵破不了,咱们渤海双雄的面子还往哪里放?替我掠阵,看我冲之!” 言罢大吼一声,一马趟帆,朝着苏凌蛇蟠阵心直冲而去。 身后近百名骑兵随之跟随掩杀冲击。 颜仇却还算行家,知道如这种首尾相困的阵法,必须直冲阵眼,一击要害,阵眼若破,这蛇蟠阵自然瓦解。 而且要快,不给布阵的一点反应时间来变阵。 所以他才喝止了步军,亲带骑兵直冲阵眼而来。 只是,心中亦是懊恼,喊得晚了些,平白葬送了一百多步军的性命。 苏凌脸色一变,大骂道:“雾草!老子不玩了,碰到个懂行的!郭白衣,你害死了老子了!快快快!给我挡住!” 骑兵之速,只在一瞬之间。 蛇蟠阵被一冲之下,顿时中心圆圈阵眼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两翼来救,无奈步兵怎么能是骑兵铁蹄的对手,刚冲上来,便被如浪潮汹涌的骑兵战马踹翻在地,几十个步军还未来得及起身,敌方骑兵已然马踏他们的身体而过。 数十声惨呼之下,数十苏凌的步军被马踏而亡,鲜血合着流出来的肠子,散在地上,凄惨无比。 苏凌心中不忍,大吼一声道:“什么东西,不讲武德,今日我要杀光你们,为我的兄弟们报仇!杀啊!” 说着,他一把拽起搠在地上的七星宝刀,高举着,当先朝着蜂拥而至的骑兵冲去。 当先撞来一员骑兵,苏凌知道自己在地上,这骑兵以上示下,本就占尽优势,若是真就硬抗,却是打不了几个照面,后面的骑兵便会纷纷杀到,到时候被乱刃分尸的就是自己了。 但见苏凌长啸一声,身化一道残影,忽的一个铁板桥,身躯直弓向下,如一道激射而出的箭簇,正俯身冲至战马下方。 饶是苏凌已经尽量的压低了身形,可还是觉着头顶之处,敌人战马的马腹传来阵阵温热。 看来是堪堪掠过苏凌的头顶。 苏凌并不耽搁,手中七星宝刀舞动如飞,但听得“咔咔嚓嚓——”连响过去。 那员骑兵坐下战马顿时惨嘶一声,整个马躯歪倒在地,立时毙命。 原来苏凌几刀挥下,将这战马的四条马腿尽数斩断。那马钻心之痛,如何受得了,这才死了。 马上骑兵因马突然暴毙倾倒,被一掀之下,撞到在地上,只觉刀影一闪,苏凌已在漫天血雾之中杀出,挥刀一顺,将这骑兵的脑袋剁了下来。 这一切说着麻烦,可是却只是发生在顷刻之间。 便在这时,颜仇和身后数十骑兵已然齐齐掩杀而来。 苏凌眼中喷火,举着七星宝刀迎了上去。 身后三百步卒见主将竟如此悍不畏死,又想起苏凌壮语,要带他们杀出去。 主帅身先士卒,不惧生死,他们又能怕死不成! 但见二百步卒,皆高举手中朴刀,刀尖朝天,大吼道:“弟兄们,随苏长史跟他们拼了!杀啊!——” 战场,是人类最原始的血性迸发之处,一旦到了生死关头,只有一往无前的拼杀,只有本能的驱使下,挥刀!挥刀!再挥刀! 才是最原始最真实的反应。 三百步军对不足百人的骑军,两相对撞,刹那间打了个你死我活,生死相决。 骑兵对步兵,本就先天优势,但骑兵的人数不过百,步兵虽绝对劣势,但胜在人多,且皆是悍勇之辈。 战场之上,大营之中。 几十骑骑兵被数百名步卒围在正中,战况相持,鏖战不下。 可是颜仇却是武力勇绝的大将,身前虽有数十步卒挡道,岂能将他拦住,加上他手中又是长刀,快马长刀一冲之下,便冲破阻挡,拍马抡刀直取苏凌。 苏凌正在跟一个骑兵全力拼斗,那骑兵坐在马上,自己还要纵身攻击,打的实在窝火憋屈。 哪里能发觉那颜仇已然冲至近前。 幸好身边几个步卒正好看见,皆大喊一声道:“长史当心啊!” 但见这几个步卒一边大喊,一边不顾一切的死命去挡。 那颜仇眼看一刀就能结果了苏凌的性命,未成想半路杀出几个悍不畏死的小卒,心中大为恼火,大吼一声,刀芒乱飞,如杀神一般,一刀一个,将这数个步卒顷刻劈死。 阵阵惨呼,亦有热血溅在苏凌的脸上。 苏凌这才猛然回身,见数个步卒为了救自己而毙命,肝胆欲裂。 这些人不过跟他只今夜此时相聚,以前从未相识,自己更未施恩于他们。 可是,士兵的天职就是不顾一切的保护主帅不受任何死亡的威胁。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杀神一样的颜仇的对手,可是他们冲上去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他们会不会死! 苏凌心中腾起满腔悲愤的怒意,忽的大吼一声道:“相思难挽一剑斩!” 但见手中七星宝刀放出七彩华光,刀气呼啸,直冲身前骑兵,“噗——”一刀将其拦腰砍为两段。 苏凌腾身一脚将这骑兵死尸踹倒马下。 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战马嘶鸣,前蹄向天。 苏凌眼睛都杀红了,一举手中七星宝刀,大吼道:“颜仇,敢杀我的兄弟,死来!” 颜仇哈哈大笑道:“倒要试试你这七境武者,有什么大本事!来呀,速战!” 两匹烈马。两名水火不容的强者。 皆四蹄蹚帆,手中兵刃寒气如霜如凛。 流星似火的朝着对方一往无前的撞去! 看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兵煌煌 两匹烈马,宛如两道对撞的星火,直直的冲在一处。 长刀对短刀,再加上颜仇是一员勇将,也是尚品宗师的实力,端得是力大刀沉,苏凌在兵刃上就吃了亏。 再者自己也不过是个七境武者,根本没系统的学过功夫,全靠白叔至打底和自己自创。 至于对阵搏杀,更是一点都没有学过。 苏凌眼前,颜仇的长刀如山砸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硬抗这一刀,气力上自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只得一拨马头,胯下战马朝左边一偏,两马交错,颜仇一刀落空。 苏凌瞅的空隙,马上一拧身,手中七星宝刀一刀弧线,黄龙转身,朝着颜仇的左腰横劈而去。 颜仇冷喝一声道:“小子还行,出手够快!” 说话之间,颜仇长刀一顺,横亘铁门栓,平着一挡。 苏凌收招不及,七星宝刀正砍在颜仇的长刀镔铁刀杆之上。 “嘭——”的一声火花四溅。 刹那之间,苏凌只觉得一股巨力瞬间传遍他的全身,整个胳膊的骨骼被震得几乎要断裂一般。 那七星宝刀被震得掂起数尺之高,苏凌死命的拽着刀柄才不至于脱手。 苏凌虎口剧痛,刚想再次忍痛进招,那颜仇如何给他机会。 苏凌被震的勉力支撑,他可丝毫没有任何感觉,长刀一翻,以上示下,朝着苏凌当头砸下。 “我曰你仙人板板的!”苏凌大惊道。 苏凌只觉得一股挟裹着天地巨力的刀气直冲自己的头顶而来。 这一招属实不敢硬接的。 苏凌大吼一声,腰部用力,腾身而起,斜着在半空之中暴退数丈。 颜仇一刀正砸在苏凌胯下马背之上。 “咔嚓!”一声。 那马连一声惨嘶都未发出,瞬间扑倒在地上,眼口鼻蹿血,顷刻毙命。 苏凌暗暗后怕,幸亏自己拼命躲了这一刀,要不然他比那马更惨! 苏凌自半空飘落而下,刚一落地,举着七星宝刀,便纵身朝着颜仇的马头就砍。 老子把你马头砍下来,我就不信你摔不下来。 颜仇神情一肃,急忙一勒马缰,那胯下良驹唏律律暴叫连连,忽的前蹄扬在半空,后蹄坐力,前蹄如泰山压顶一般朝苏凌当头踢下。 苏凌顿时脸色大变,这下别说砍马头了,自己若不疾退,怕是被这从天而落的马蹄踩成肉饼子了。 苏凌爆喝一声,撤刀向后疾退。 便在这时,一直在后面掠阵的文良瞅得时机,大吼一声道:“如今敌人阵法已破,全体步卒,随俺冲锋!” 说着拍马舞锏,一马当先朝着苏凌后背之处直冲而上。 身后还余七百多步卒,闻令而动,呼号着,各个挥动长矛大刀,直冲苏凌阵中。 苏凌刚刚后退,还未来的及喘息,便听到身后金风响动,刀芒凛凛。 便知道文良走后面突下杀手。 暗骂,这憨货,竟然也会搞偷袭了! 转身已然来不及了。 可是再往后纵,总不能纵入如潮的敌军步卒阵营吧,那就算未死在文良锏下,也会被无数长矛长枪戳上百个窟窿。 眼看苏凌已陷入必死之局。 忽的身旁有十数个己方步卒大吼一声道:“主将危险,保护苏长史!” 但见这十几个步卒舍了眼前缠斗的敌人,大声呼号着,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越过苏凌,冲向文良而去。 苏凌心中一阵难过,这十几个步卒,根本就是送命,明知道不是文良一合之敌,却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决绝的直冲而去。 他们是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也怕,可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明知道是送死,也要拼命救护自己的主将。 主将不死,便有带领剩下存活的弟兄们杀出去的希望,那么自己的死也就值得了! 一死而已!快哉快哉! 苏凌刚想大吼,阻止他们替死。 可是已经晚了,苏凌眼前,这十几个步卒,被文良舞动如飞的双锏,一锏一个,全数砸倒在地,然后被后面冲过来的敌军枪矛搠死的搠死,大刀砍死的砍死。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数个步卒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凄厉的嘶吼着,一口咬在敌军的胳膊、手臂之上,夺过他们的兵刃,反手一下,带着最后的愤怒,刺入敌人的身躯。 眨眼之间,数对无名的兵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扑倒在冰冷的尘埃之中。 何等揪心,何等惨烈! 若不是这乱世战争,他们都是这天地间最好的男儿! 苏凌肝胆欲裂,状如疯魔,大吼一声,纵起数丈之高,已然超越了文良的马头,半空之中,双手高高举起手中七星宝刀,七彩流光直轰文良的头颅而去。 文良大吼一声道:“给我开啊!——” 双手双锏,使劲平生气力,直推而上,眼看便与苏凌凛冽的七星宝刀撞在一处。 若是平时,苏凌定然撤刀后退,因为硬碰硬,苏凌决计不是文良的对手,可是此时苏凌眼见自己带来的兄弟,一个个为了保护自己这个主将惨烈而死,早已豁出性命了。 自己是主将,却还要自己的士兵为了自己前赴后继的赴死,自己何惜此命! 苏凌眼神决绝,沉心静气,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气息,直灌于紧握七星宝刀的双手之上。 七星宝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决死的战意,迸发出七彩的光芒。 刀啸天地惊,一刀斩苍穹! 轰——! 刀与锏刹那间撞在一处。 巨响过后,苏凌身形倒飞向后,七星宝刀溢彩散乱,几乎从苏凌的手中脱出。 苏凌牙关紧咬,拼尽全力终于控制住自己倒飞的身躯,手中刀刀尖向下,一刀搠在地上。 自己的整个前身这才堪堪的凭着刀的倚靠,缓缓停身站住。 再看虎口已然血流如注! 那文良坐下战马被苏凌凌天一刀震得暴叫连连,惊惧扬蹄,尥了数个蹶子,马上文良拼命喝止,却喝止不住,反被这战马掀了下来。大叫一声滚落在地。 苏凌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强忍着虎口钻心的疼痛,紧握七星宝刀,血顺着刀柄点点滚落。 “给我死啊——!” 苏凌大吼一声,一道黑光直冲文良而去,不过两息便袭至文良近前。 大吼一声,苏凌蓦然举起手中宝刀。 刀芒呼啸,苏凌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着文良当头便砍。 速度之快,文良眼中只能看到闪烁的刀芒虚影。 若是换个旁人,便是九境巅峰的武者,怕是苏凌这全力迸发的一击,也是躲不过的。 可文良是尚品宗师! 那能束手待毙? 文良知道全然躲过这一刀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得拼尽全力,泼命使劲将整个身体朝着左边射去。 刚刚移动了数寸,头是躲过了苏凌的刀,可是肩膀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 “啊——噗——!” 一刀斩下,砍裂了他的铠甲,直入肩头数寸。 溅起阵阵血浪,划出一道绝艳的弧线。 幸亏文良身穿重甲,关键时刻保护了他自己,否则苏凌这全力一斩,怕是会将他的整个臂膀斩断。 饶是如此,文良肩头也是剧痛不止,大声吼叫起来。 苏凌撤刀而出,见文良正疼痛恍神,一刻也不喘息,刀芒再次大胜,横着一刀直推文良脖项而去。 这一刀,文良避无可避! 眼看文良身首异处。 苏凌身后马踏声声,颜仇的愤怒声音传来道:“苏凌,敢伤我兄弟,招刀!” 话音方落,马已撞至苏凌身后,颜仇稳坐马上,右手举刀,以上示下,直劈苏凌后背。 苏凌明白自己若是不躲不闪,那文良便会被他一刀枭首,可是自己杀了文良,也将必死于颜仇刀下。 自己若是往左右方向躲闪,颜仇收不住马势,亦改变不了方向,自己便能化险为夷。 可是这样做,便错过了必杀文良的时机。 苏凌可不愿意跟文良以命换命。 只得一咬牙,舍了文良,横着朝左边一闪。 颜仇势大力沉的一刀劈空,苏凌闪到一旁的间隙,颜仇已然在马上一弯腰,一把拉起了文良,关切道:“兄弟如何?” 文良懊恼的磕了两下大锏道:“大意了,俺不怕苏凌,俺那战马可吃不消他那一震之力......被这小子钻了空子!” 说罢,双手将大锏舞动如飞,便要在与苏凌厮杀。 苏凌已然拼尽全力,虽然此时还能站立,可是双腿早已突突打颤,根本不能再战,何况一个文良方才还是取了巧,才占了先机,如今文良无恙,再加上一个颜仇,自己便是通天本事,也战不过这两个尚品宗师。 苏凌偷眼看向战场局势。 自己麾下三百精锐步卒,虽然悍勇,也能死缠着数十骑兵,可是如今七八百敌方步军加入战场,高下立判。 敌方步卒加入战场,不仅敌方人数顷刻之间占尽绝对优势,而且解放了那几十名骑兵。 骑兵顿时有了施展的舞台,在三百己方步卒阵营中往来冲杀,锐不可当。 眼看三百步卒且战且退,每时每刻皆有自己的步卒倒在血泊之中。 苏凌心渐沉,眼看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了。 罢罢罢! 今日有死无生! 苏凌横刀在手,打算拼命。 便在这时。 “踏......” “踏踏......” “踏踏踏......” 无数的踏马之音訇然响起。 整个敌营都震颤起来。 苏凌抬头看去。 只见敌阵之后,蓦地出现了数百狂奔而来的精锐骑兵。 皆着乌金重甲,战马昂昂,其势摧山填海,无可阻挡。 当先一员大将,绿袍绿甲,胯下神驹,如跳动的火焰流霜,手中湮龙长刀青芒熠熠,龙首隐隐。 那大将流星似火踹营而至,顷刻之间已然撞入敌营之中。 湮龙长刀呼啸翻飞,敌方步卒挨着就死,碰上即亡! 更有被被湮龙长刀刀气震飞半空者,惨绝凄吼,嚎哭连连。 血浪翻滚,刀气汹涌。 这大将边向苏凌冲来,边大声吼道:“苏凌兄弟莫慌,关云翀到了!” 苏凌顿时热泪盈眶,看着这宛如天神一般的绿袍大将关云翀,长叹一声道:“云翀大哥!你总算来了!再不来苏凌真就见不到你了!” 刹那间关云翀率领身后五百员憾天卫精锐冲杀出一条血路,直冲而来。 神兵煌煌! 其锋凛凛,其锐难当。 顷刻之间,整个敌阵后方哭嚎连连,乱成一团。 文良和颜仇大惊失色,皆甩头看去。 但见关云翀长刀所向,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皆大惊失色,骇然惊道:“只是关云翀......憾天卫!” 苏凌哈哈大笑,忽的震天怒吼一声道:“步军弟兄们,援军到了,咱们抖擞精神,两相夹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活下来的还有二百左右步军,眼见强援来了,敌方军心大乱,皆振臂高呼道:“兄弟们,憾天卫来了,咱们也不能怂!杀啊!——” 苏凌为首,带领幸存的二百余步军精锐自前向后追杀。 关云翀为首,带领五百憾天卫自后向前掩杀。 两相夹攻之势尽显。 文良和颜仇眼中惊惧不已,脸色也变了。 苏凌看着这两人朗声大笑道:“苏某倒要看看,今日到底是你们伏击我苏凌,还是我苏凌伏击你们!” 看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白衣之谋 战斗在摧枯拉朽之中结束了。 如今,东方天际之处已然红霞漫天,朝阳将在下一刻降临人间。 天已大亮。 河谷的景色看得清楚通透。 灞水滔滔,滚滚东逝,亘古不变。 两岸之上,绿草盈盈,更有几处不知名的粉白小花,随风摇曳。 苏凌靠在一处树桩之前,一脸凄哀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硝烟还未完全消散,无声无息的飘荡弥漫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场大战之后,不肯坠入黄泉的鬼魂,那阵阵硝烟,便是他们对这人间最后的一丝留恋。 营垣残破,远处还有几展残破不堪的旗幡,在微风中左右飘荡,虽摇摇欲坠,却依旧不愿倒下,凄凉而壮烈。 战场之上,尸体已经被一车一车的运走了,现在根本看不出昨夜的一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可是,苏凌却永远不会忘记,到底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年纪无可挽回的流逝。 尸体早无,血迹未干。 苏凌长身站起,缓缓走到灞河岸边。 眼望无尽的碧水东逝,满脸的苍凉悲伤。 乱世,究竟活着有什么意义? 就是为了这无休止的争权夺利,而随时准备上战场屠戮性命,或者被屠戮性命? 若是没有上位者的争斗,或许无论己方还是敌方的那些无数的无名兵卒,会守着自己的小家和幸福,一生相安,平淡而满足吧。 更决计不会杀得像如今一般你死我活,生者十不存一吧。 他们,说到底并无深仇大恨。 却还是要卷进这无情的战场之中啊! 那么这样的战争,到底意义何在? 苏凌想不通,也不愿想。 忽的身后有脚步响起,关云翀迈步走了过来,与苏凌并肩而立。 见苏凌如此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苏凌兄弟,是头回上战场吧,看到这残酷的景象,想不通?” 苏凌不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关云翀抚髯一笑,淡淡道:“无妨,经历多了,就想明白了,这不是天灾,也不能全然算到人祸的头上。怪只怪这吃人的乱世。若想再无战争,便要早日结束这个乱世才好啊!” 苏凌虽然心中郁结,但明白关云翀话中的道理。 他说的不错,若天下一统,何来战争和死亡呢? 关云翀长叹一声道:“关某平生所愿,能亲手终结了这乱世,才不负我堂堂九尺之躯也!” 苏凌被他的言语感染,心神一阵,抬头看去。 朝霞漫天,那个绿甲大将站在漫天朝霞之中。 高大伟岸! 苏凌回想昨夜的情景,关云翀带憾天卫一冲之下,再加上自己的配合,两相夹击。 文良和颜仇部根本无法抵挡,只得仓皇逃走。 剩下的他们麾下的军士,死的死,未死的皆做了俘虏。 一战而胜。 经此一战,苏凌更加佩服那个被称为白衣神相的郭白衣了。 昨夜刚到灞水南岸,两人便都想到了同样的计策,便是趁颜文两将未加防备,率一支步军偷营。 他和苏凌自己都在手掌上写下了偷袭二字。 只是,苏凌的意思是,找个便宜,骚扰一下他们的大营而已。 可是郭白衣却是想的更远。 两人去见萧元彻后,萧元彻最终拍板,决定偷袭敌营。 郭白衣却说了自己的担忧。 己方虽然行动迅速,且保持静默,可是两军不过隔了一道灞水,己方的动作再轻,也不可能不惊动对岸的敌军,所以,真就去偷袭敌营,怕是敌人有所防备。 为了证实自己是对的,他们三人一起走到灞河岸边,朝对岸敌营观望。 见敌营一片漆黑,连箭楼处都没有丝毫的灯光。便更加笃定,那里是一处空营无疑。 郭白衣侃侃而谈,敌营将士就是都睡了,也不可能如此寂静,甚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这是摆明了在告诉咱们,他们没有一点点防备。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没有准备,你们还不过来偷袭? 再者,文良虽是莽夫,但颜仇还是有些谋略的,再者此处乃是沈济舟阵营的第一处军事营地,扼守灞河,不可能不重视。 因此,不可能如此的防卫松懈。 于是,郭白衣断定,定然是有沈济舟帐下谋士献计,做了个空营出来,故意引萧元彻的人马前去偷营,若萧元彻不派兵偷袭还是便宜,若是派兵偷营,他们的伏兵便会尽出,将偷营的萧元彻人马全数包围歼灭。 郭白衣说到此处,苏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自己还是缺乏战场临阵的经验啊,被郭白衣这一番分析,果然就是如此。 于是,苏凌便想要打消偷营的行动。 郭白衣却摇头笃定的说,不但要去偷营,还要苏凌亲自带步兵,大摇大摆的涉过灞河前去偷营。 苏凌惊愕,问郭白衣既然知道那是空营,为何还要上这个当! 郭白衣大笑说道,就是要敌人以为我们中计了,才好将计就计。 见苏凌和萧元彻皆一脸的疑惑不解,他这才笑着打开地形图指给两人看去。 原来,离着两军阵大约十里左右,有座小桥,因为常年无人,故而连本地人都有些忘却了。 那小桥残破,一次只能通过三匹马。 郭白衣这才将胸中计策和盘托出。 先由关云翀即刻带五百憾天卫涉桥而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灞河北岸。 当然,桥若残破,骑兵便涉水渡河,那里的水势不如此处湍急,皆浅滩,骑兵骑马,涉水反而更容易。 待关云翀率憾天卫骑兵过河之后,再派人来大营告知他们。 这时苏凌再带上三百人前去偷营。 以苏凌的三百人偷营为饵,调出敌人事先埋伏的伏兵,到时双方厮杀一阵后,关云翀再带五百憾天卫长驱直入,一战即可夺营。 夺了这灞河北岸的营地,苏凌和关云翀就可就地休整并静候萧元彻的大军渡河而来。到时,灞河北岸便皆在我手了。 此乃偷营,包围和反包围的计策。 听完郭白衣的计策,萧元彻和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皆言妙极。 只是苏凌担心,万一那十里外灞河浅滩,沈济舟的人也知道,并在那里派兵把守,到时关云翀岂不先危险了。 郭白衣大笑说,行军打仗,便是要兵行险着,只有赌一赌了。 若是真有沈济舟的兵在那里把守,五百憾天精锐加上关云翀的勇武,撤回来,他们是如何也阻挡不了的。 只是,苏凌为饵,却是有些冒风险的。 苏凌却慨然应诺,反正这偷袭的计策是自己先提出来了,如今到了战场,不打个头阵也太说不过去了。 萧元彻和郭白衣知道苏凌心细,又对整个计策了解的通透,这才点头答应。 即使如此,萧元彻还是放心不下苏凌,叫了许惊虎亲自拣选了三百精锐步卒。 这才有了最开始苏凌偷营被包围,后来关云翀突然带憾天卫杀到。 一环扣一环,无懈可击。 只是出了点小插曲,郭白衣的地形图时年久远,关云翀带憾天卫渡过河才发觉,眼前竟有一座山,好在山不太高。所以这才姗姗来迟。 饶是如此,苏凌也几乎身陷死地,三百精锐步卒,活到最后的不到一百五十人。 ............ 苏凌拉回思绪,关云翀这才笑着说道:“慢慢历练吧,不过苏凌你今日的表现,关某还是十分佩服的!” 苏凌忙拱手道:“苏凌此番能活着,还是云翀大哥来的及时啊!” 关云翀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里了,大丈夫,何必纠结这些呢?如今萧丞相的大军已然接手了灞河北岸军营,丞相和祭酒如今正在中军大帐之中等着你呢。”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跟关云翀抱拳后,收拾心情朝着中军大帐去了。 苏凌甫一进入大帐,便听到萧元彻爽朗的笑声传来。 抬头看去,萧元彻正坐在中军大帐的帅位之上,郭白衣坐在下面,两人皆是神采奕奕,掩饰不住的喜悦。 萧元彻见苏凌走了进来,忙走下帅位,笑着走过来怕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苏小子,昨夜一场厮杀,你怎么样啊?” 苏凌一笑道:“只是虎口被震裂了,现在还有些疼痛!” 萧元彻点点头道:“一会儿我让军医去你帐中,给你好好包扎一番。” 苏凌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萧元彻这才赞赏的看了看苏凌道:“少年英雄,苏凌昨夜那一仗,我听你带去的步卒说,你英勇杀敌,神武不凡啊!这笔功劳我记下了,待奏凯班师,定然秉明天子,好好封赏你!” 苏凌一摆手,正色道:“司空,昨夜能尽全功,非我苏凌的功劳,若不是有那些步卒弟兄,苏凌怕是见不到丞相了!” 郭白衣在一旁不好意思道:“苏凌啊......是我的错,我那地形图......害的你几生几死......” 苏凌忙拱手道:“这怎么能怪白衣大哥呢?只是,苏凌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罢,什么事!” 苏凌正色道:“还望丞相能多多体恤跟我一同杀敌的步卒兄弟,对那些已经死去的步卒更要将他们的尸体好好安置,并给他们的家属多多发放抚恤金银,这样才能告慰他们的英灵!” 萧元彻点点头,对苏凌更为赞赏,正色道:“这是自然,萧元彻定然不会寒了这些弟兄们的心的!” 苏凌这才一躬道:“如此,苏凌代这些弟兄们多谢丞相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也辛苦了,咱们坐下说话。” 苏凌坐在郭白衣旁边,三人喝了会儿茶。 郭白衣开口道:“苏凌,此次劫营大功告成,也是兵行险着,辛亏那沈济舟不知那浅滩的存在,若是在那里埋了伏兵,我大军主力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渡过灞河了。”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一事,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一抱拳,神情凝重道:“此次劫营,我却知道了一件机密的事情,想来还是要禀报丞相和白衣大兄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神情一凛,忙问道:“什么机密事情。” 苏凌眼神灼灼,一字一顿道:“咱们营中......有沈济舟的奸细!”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章 对阵 苏凌话音方落,萧元彻和郭白衣脸色皆同时一变。 萧元彻沉声道:“苏凌,你怎么会如此笃定,咱们营中有细作?” 苏凌并未说话,忽的起身快步走到中军大帐门口,若无其事的朝着外面看了几眼,这才转身回来。 他朝萧元彻和郭白衣一抱拳,低声道:“昨夜我带着三百位兄弟突入颜仇和文良的阵营,与他们乍见之下,那文良竟然十分笃定咱们夜里要来劫营,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劫营的主将就是我苏凌本人!” 萧元彻面色凝重,看了一眼郭白衣。 郭白衣也低头沉吟不语。 苏凌又道:“我故意套那文良的话,只可惜他说了一半,便被比他有心计的颜仇截过话去了,看颜仇的神色,似乎对文良矢口十分不满,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从文良的话中探得了一些内情。” “什么内情?”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出口问道。 “文良言语中提到了魍魉司!似乎咱们夜里劫营的情报是有人透露给魍魉司,再由魍魉司的人传递给颜文二将的。”苏凌一字一顿道。 “不过,我欲再问,那颜仇截话,将洞悉这一切的功劳推给了他们随军参谋,叫什么许先生的人。”苏凌补充道。 “许先生?许宥之?”郭白衣脸色变了数变,脱口而出道。 苏凌看向郭白衣问道:“怎么,白衣大哥认得此人不成?”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仅我认得此人,便是主公也认得此人啊!” 萧元彻沉吟片刻,这才道:“不错,这许先生当是许宥之无疑了,当年我年青时,曾为京都八校尉之一的越骑校尉,而当是的司隶校尉便是徐宥之,哦对了,那沈济舟也曾为八校尉之一,乃是中军校尉。”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萧元彻又道:“只是当时,我与沈济舟亲善,更时有交往,那许宥之还是沈济舟引荐给我的,当是我便看出此人胸有韬略,腹有良谋,只是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而且有些过于贪财,我当时比起家世四世三公的沈济舟却是比不了的,他颇有家资,那许宥之便更多的跟他混在一处,不想如今竟也是他沈济舟手下的谋士了。” 苏凌这才明白萧元彻当年和沈济舟、许宥之还有这一段鲜为人知的渊源。 郭白衣忽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许宥之此人的确有些计谋,若说劫营之事,他或许可以料到,那文良的话便是佐证,可是他连你亲自带兵前来,都可以算到,那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说到这里,郭白衣忽的神情一肃,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看来苏凌所说不差,咱们营中的确有魍魉司渗透进来的细作,此事不可不查啊!” 萧元彻点点头,想了一阵,这才低声道:“可是,咱们所定的计策,当时是在这大帐之内,也只有咱们三人知晓啊!却是如何走漏的消息呢?”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不奇怪,隔墙有耳罢了!” 萧元彻又思量了一阵,这才朝外面喊道:“让伯宁来见我!”苏凌有些疑惑,昨晚伯宁并未随军,而且他的行踪一直不定,这是何时到的。 郭白衣笑道:“怪不得你不知道,昨夜你刚走,伯宁便回来了,如今带着几十个暗影司的好手,正在营内。” 苏凌点点头道:“查细作的事情,伯宁大人是内行,交给他办万无一失。” 过了片刻,大帐帐帘一挑,伯宁迈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阴鸷表情,见苏凌和郭白衣也在,这才微微的朝两人拱手,又参见了萧元彻,这才问道:“不知主公此时唤属下有何事?” 萧元彻用眼神示意郭白衣,郭白衣便把方才的他们的对话朝伯宁讲了一遍。 伯宁本就神情阴鸷,听完这些话,神情更阴鸷的吓人,朝着萧元彻一抱拳,沉声道:“属下这就去集合暗影司的兄弟,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可恶的细作找出来!” 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伯宁稍安勿躁,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一旦惊动了那细作,他有了防备,咱们便不好找出他来了。” 郭白衣点头道:“伯宁大人,丞相的意思是,暗暗查找,由你亲自负责,知道此事的人越多越好,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这细作是何方神圣,咱们身边的人也要多多提防啊!” 伯宁这才一抱拳道:“祭酒说的极是,伯宁明白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好,你去吧,有了眉目速来报我!” 待伯宁走后,萧元彻这才道:“苏凌啊,唤你前来,是想着跟你和白衣两个,商量一下,下一步咱们怎么打......” 萧元彻话说了一半,便有报事的军卒疾步而来,刚到帐外便大声喊道:“报!报丞相,紧急军情!” 萧元彻朝两人使了使眼色,这才沉声道:“进来说话!” 那报事的军卒这才快步走了进来,却见神色有些慌张,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见了萧元彻,忙单膝跪地,抱拳道:“报丞相,沈济舟亲自领兵在营外叫阵呢!”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头,朝着郭白衣和苏凌似戏谑道:“他沈济舟不是率大军在围堵灞津渡,怎么竟然来到了灞河岸?就这么着急见我,我刚渡过灞河,也罢,咱们也会一会他吧!” “擂鼓,聚将!” ............ 灞水北岸,两军对圆。 萧元彻高坐在一辆战车之上,眼神深邃的看着离着自己军阵不过十数丈的沈济舟的军队。 萧元彻身旁,苏凌、夏元让、夏元谦、关云翀、许惊虎、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统统列阵而出。 萧元彻气定神闲,朝着对面瞥了一眼,见对面军阵正中一杆红底镶金大旗,上书:大晋大将军,渤海侯沈。 旁边还有数杆将旗迎风飘摆,分别写着颜、文、张、臧等姓。 沈济舟一身金甲,也同萧元彻一般稳稳的坐在一辆战车上,身旁大将环簇。 萧元彻忽的沉声对驾战车的军卒道:“载我到阵前去。” 旁边许惊虎和张士佑一脸担忧,皆出言劝道:“主公,两军阵前,您一人过去,实在是有些危险,不如交由末将......” 萧元彻一摆手,淡淡笑道:“我不过是去跟老伙计叙叙旧,料也无妨!” 众人知道萧元彻主意已定,这才不敢阻拦。 但见战车缓缓的来到阵前,离了己方战阵依仗左右,这才缓缓停下。 萧元彻缓缓起身,站在马车上朝着沈济舟的方向一拱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朗声道:“济舟大兄,龙台一别,恍恍四年有余,弟着实想念大兄啊,不想今日在灞水两军阵前相见了,实在是令人感慨啊!大兄,元彻既然当先出来了,也不为别的,咱们先叙叙旧,可否啊?” 声音方落,沈济舟的战车也缓缓驶向阵前,沈济舟却未起身,也未向萧元彻拱手,神情颇为倨傲,还淡淡哼了一声道:“萧元彻休要惺惺作态,如今我奉天子血诏讨伐你这国贼,我大军在此,你何不早降?” 萧元彻似乎并未因为他轻视自己而生气,反倒朗声大笑道:“大兄这话说的,一点旧情都不念,上次咱们相见,我还跟大兄说过,咱们一道解甲归田,一把年纪了,在自己府上享享清福多好,非要弄得如今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是不是,要不,大兄再想想,咱们不如就此罢兵,你呢撤了围我灞津渡的军兵,我也回去想天子保奏,你继续做你的大将军,这该有多好,不知大兄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呢。 沈济舟忽的呸了一声道:“住口,谁是你大兄,当年你我皆在京都为校尉时,我还未曾发觉你这狼子野心之徒,今日不取你性命,我沈济舟决计不会收兵的!” 萧元彻闻言,忽的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叹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叙旧,也罢,看见我手中剑了么?” 说着,萧元彻一抬手,将临出征前晋帝给自己的天子剑高高举起,看了看剑,再看向沈济舟时,已经满脸杀意,冷声道:“见天子剑,如天子亲临!沈济舟,可敢试试天子剑的锋锐么?” 沈济舟火撞顶梁门,回首朝阵中喊道:“哪位将军替我把那萧元彻老贼的头砍下来!” 话音方落,在军阵中已然拨马而出一员将来。 镔铁盔,镔铁甲,手中擎着一根铁棒,身材魁梧,膀大腰圆。 正是部将方晖。 但见他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大将军,末将不才,愿打这这头一阵!” 沈济舟素知这方晖虽为他手下四骁将之一臧宣霸的副将,但马上功夫也十分了得,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方将军既然讨令,便允你出战,只是这头一阵,一定要打胜才是!” “末将明白!”但见方晖大吼一声,拍马舞动铁棒,朝着萧元彻的马车便冲了过来,边冲边吼道:“萧元彻老贼,吃俺一棒!” 萧元彻并不慌张,吩咐了驾车的士兵调转马头,返回自己阵中。 他刚一返回阵中,却见自己阵营中撞出一将,胯下黄骠马,手中擎着一条大斧,冲出阵营大吼道:“无名之辈,何敢猖狂,徐白明前来战你!”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布局 “咚咚咚——”两方战鼓擂响,其声震天。 但见这两员将,各催战马,舞动手中兵刃,顷刻之间战在一处。 但见棍影如山,斧影连连。 顷刻之间战了五合。 关云翀一边观战,一边问苏凌道:“苏兄弟,觉得这两人谁胜谁败?” 苏凌摇头道:“才不过五合而已,看不出来......” 关云翀一捻须髯,淡笑道:“徐白明,大将也,那手中大斧,颇有火候,便是我跟他对上,也要费些力气,而那方晖,不过是一寻常武夫,怎么可能是徐将军的对手,此战,徐将军必胜!” 话音方落,场上局势陡变,两将马头交错,徐白明并不调转马头,而是手中大斧忽的一翻,挂定风声,朝着那方晖腰部砍来。 方晖未曾料到,待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啊——” 一声惨叫,被徐白明一斧将其拦腰斩为两截,死尸栽下马来。 萧元彻看得清楚,大喊一声道:“徐将军神勇,立了今日首功!” 这下,沈济舟的阵营一阵骚动,早已恼了渤海四骁将之一的臧宣霸,那方晖乃是他的部将,如今惨死,他岂能不怒。 但见他也不打招呼,催马舞刀,直取徐白明。 徐白明认得来将正是臧宣霸,这才豪烈大笑道:“臧宣霸,你若早些出手,那厮也不会白白送命!” 两人再次战在一处。 这一打,却是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匹战马嘶鸣阵阵,马上两员大将互不相让,身后战鼓也是越发激昂。 两人战了三十余回合,未分胜负。 沈济舟阵营之中,那张蹈逸眼神不错的看着战场上的两将厮杀,正好两马交错,徐白明后背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却见张蹈逸脸色一寒,跟谁也未事先打招呼,张弓搭箭,沉心静气,瞄准徐白明的后心。 “嗖——”的一声,冷箭迸发,一道流光激射向徐白明。 徐白明正全力与臧宣霸拼斗,忽的听得身后金风响动,便知有人突放冷箭,暗道不好。 他只得使劲的催马向左躲闪,还是稍微晚了一点,那箭矢正中徐白明的左肩胛骨,箭透铠甲,嵌在肉中,钻心疼痛。 徐白明吃痛,大吼一声,跌下马去。 臧宣霸眼前一亮,正是良机。 手中大刀以上示下,朝着徐白明便砍,冷哼道:“徐白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只是那大刀方落了一半,便听得当的一声,臧宣霸直被震得虎口发酸。 定睛看去,却见不知何时,萧元彻阵中已然闯出一员虎将,刚才正是他手中大枪挡了自己砍下的刀锋。 徐白明这才忍痛,重又上马,败回萧元彻的阵中去了。 但见来将,一身健硕的肌肉,黑盔黑甲,胯下一匹大青马,虎目钢髯,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臧宣霸冷喝一声道:“来将报名再战!” 这员虎将冷哼一声道:“中领军,许惊虎!纳命来!” 臧宣霸心中一颤,许惊虎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如今对上,他丝毫不敢大意,这才抡斧来战。 许惊虎一挺长枪,两人厮杀在一处。 刚战了十个回合,沈济舟阵营之中又有一将催马抡刀冲了过来。 正是文良。 文良见臧宣霸已然力敌了徐白明,唯恐他气力不足,这才打算双战许惊虎。 萧元彻阵中也飞出一马,马上大将正是安东将军夏元让,但见夏元让大吼一声道:“文良休走,我陪你走几趟!” 两人刚一交战,双方阵营同时各飞出两匹战马。 萧元彻阵营二将,夏元谦、黄奎甲。 沈济舟阵营颜仇、张蹈逸。 刹那间,战场之上,烟尘滚滚,八员大将,分成四对,捉对厮杀。 一时之间马嘶阵阵,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八员大将,拉开阵势,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一打,时间更长,半个时辰过去,这四队厮杀的将领,仍未分出高低。 萧元彻看了看天,这才叹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传令官何在!” 早有传令官举着令旗过来。 萧元彻淡淡挥了挥手道:“大军压上,冲锋!” 传令官执旗在手,摇了三摇。 萧元彻身后大军刹那间呼喝阵阵,如潮水一般朝着沈济舟的大军冲锋而去。 沈济舟见萧元彻大军先动,也一挥手,朗声道:“来呀,大军冲锋!” “杀啊——!” 灞河北岸,两军阵前,喊杀声四起。一场万人厮杀的大幕就此拉开。 萧元彻的主力军队和沈济舟的主力军队此次是第一次交战,双方皆有试探之意,所以都有所保留,饶是如此,这一战竟也杀到了红轮西坠。 双方各损失了些军卒战车,这才各自收兵回营。 萧元彻返回营中,待诸将稍歇片刻,便再次擂鼓聚将,这一次,不但武将全数到齐,便是他麾下的所有谋士也都聚集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萧元彻大帐之中,高挂着作战地形图。 他见众人皆到了,这才朗声道:“今日诸位辛苦了,本该好好休息,可是大战一触即发,由不得半点轻松,聚集大家前来,是要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打!” 说罢,朝郭白衣道:“白衣啊,你开始吧!” 郭白衣点点头,一指地图,朗声道:“诸位请看,这里便是我军如今驻扎的灞河北岸。而咱们正北方便是沈济舟大军的营地。” 郭白衣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地图位置的正北方不远处。 众人点头。 郭白衣手又指了指更北的一处渡口道:“此处便是沈济舟大军围困日久的咱们的灞津渡了。” 苏凌对此处地形并不清楚,眼神跟随郭白衣的手指移动,却见方才郭白衣指的沈济舟营地的正北方果然标着一处名为灞津渡的渡口。 郭白衣见所有人知道了己方阵营、沈济舟所处阵营和被围困的灞津渡大概方位,这才又道:“灞津渡离咱们的营地大约三十里,离着沈济舟的营地大约二十五里。换句话说,咱们必须要突破横在咱们面前的沈济舟大营,杀到灞津渡渡口之下,才有可能解了灞津渡之围。诸位可明白我说的意思么?” 众人点头。 苏凌眼神不错的盯着这地形图,忽然发现离着沈济舟如今所在的大营的东北处不远,有一座城池。图上标注的城池名字叫做临亭。 苏凌发觉,临亭在东北,萧元彻的阵营在西南,而沈济舟现在的大营在正北。 临亭在地图右侧,萧元彻的大营在地图左侧,两者之间正处在地图的同一条直线上。 而这两处地方的正上方便是沈济舟的大营。 三处地方在地图上呈现出一个非常明显的品字形。 苏凌的眼神自从发现了这些,便死死的盯着那临亭的位置,一刻也未曾移开。 众人只顾听郭白衣说话,并未发觉苏凌的神情。 待郭白衣说完之后,所有人开始各抒己见,议论究竟下一步该如何跟沈济舟作战,方能尽快解了那灞津渡之围。 只是,众人议论的热火朝天,终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最后只得按照既定的方案,强攻突破沈济舟的防线,然后大军才能来到灞津渡,到时和灞津渡城内的军卒两相夹攻沈济舟围困灞津渡的军队。 众人虽然高谈阔论,声音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可萧元彻和郭白衣总觉得少点什么。 忽的才发觉,无论众人说什么,那苏凌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地图出神,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意见也不发表。 萧元彻有些好奇苏凌在想什么,朝他招招手,笑道:“苏凌,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商量,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呢?”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却似乎有些疲累,淡淡道:“没什么,我觉得大家说的都很对,小子插不上话,更加上太累了,所以,小子斗胆请丞相开恩,我先回我的帐中去了,等丞相做了决定,白衣大哥回帐的时候,再告诉详情便好,我在我的帐中等丞相的决策了......” 说着,朝着萧元彻一拱手,也不管萧元彻同意不同意,径自转身一个人出了大帐,回转自己的营帐去了。 中军大帐之中的气氛有些尴尬,众人都不知道今天的苏凌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连丞相都不请示,就自己做主回去了。 早有夏元让怒道:“这小子太无理了,主公召集大家,他竟然先回去,末将请主公依军法治他罪过!” 萧元彻却是笑吟吟的摆摆手道:“苏凌昨夜到现在,连连经历了两次大战,的确也是疲累了,随他去吧!” 众人见丞相都不追究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叹息苏凌越发乖张之时,郭白衣却未曾说话,然而他的的眼中却熠熠有光,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萧元彻,又看了看中军大帐外早已消失不见的苏凌。 众人议定明日继续跟沈济舟开战,这才都散去了。 萧元彻这才背过身,眼神灼灼的盯着方才苏凌一直盯着不放的那个城池——临亭。 忽的他发觉,自己的大帐之中竟还有一人站在他身后,未曾离开。 萧元彻转身看去,正是郭白衣。 郭白衣见萧元彻转回身来,这才朝萧元彻一拱手。 两人会心一笑。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现在过去,还是再等等?” 萧元彻压低声音道:“再等等,万一细作还在暗处窥视呢?” 两人又在大帐之中喝起茶来,说话声音一声高,一声低,皆是些明日一定要跟沈济舟决一死战,调动所有军马一定要拿下沈济舟的营地,才好长驱直入,解了灞津渡之围云云。 似乎谈话的声音,比平时更高了许多。 只是他们两人不知道,中军大帐的后方,有一道黑影正屏息凝神偷偷的听着。 他俩的谈话全数进了此人的耳中。 此人听了一阵,见他俩翻来覆去的都是明日主力决战的话,无甚新意。 这才身形一晃转瞬消失。 过了一阵,那道消失的黑影婉如鬼魅一般来到一处军营角落,似焦急的等着什么。 片刻时候,一只信鸽缓缓的落在他的眼前。 这黑影眼前一亮,捉了那信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绑在信鸽的腿上。 一松手,那信鸽忽闪了翅膀,振翅消失在苍穹之中。 ............ 萧元彻和郭白衣喝了好一阵子茶,见外面天色大黑。 两人这才轻轻起身,郭白衣快步走到军帐外,见有两个守卫之外,再无他人。 这才又走进军帐,对萧元彻低声道:“主公,可以走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两人信步出了大帐。 门外两名侍卫见丞相出来了,忙上前想要跟随。 萧元彻一摆手,低低道:“都站在门前不要动,我跟祭酒吹吹河风便回,不用你们伺候了。” 这两名侍卫这才应诺点头。 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缓步走的离了这两名侍卫大约十丈之远,回头看去,已然看不清这两名侍卫的身影了。 两人这才脚下加快,在漆黑的夜色掩映之下,朝着一处营帐极速走去。 只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很远,便是苏凌的营帐......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待到功成酒尚温 夜色掩映下,萧元彻和郭白衣走进苏凌帐中时,见苏凌正执笔在书案的纸上画着什么,眉头微蹙,似乎想着什么。 身旁萧仓舒也聚精会神的看着,却发现苏凌一直在写同样的一个字,只是写一时,便停下略微沉吟片刻,紧接着又重复写着那个字。 不一会儿,眼前那张纸已然被他写了好多个“品”字。 萧仓舒见苏凌自会来,就一直写这一个字,不知为何,正出言问道:“苏哥哥,你来来回回的写这个品字是何意啊?” 正在这时,大帐前人影一闪,萧元彻和郭白衣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萧仓舒抬头见是父亲和师父,刚想打招呼,却见郭白衣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萧仓舒何等聪慧,立即便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隐情,便未再出声,只是轻轻的朝二人点了点头。 萧元彻和郭白衣悄然来到书案前,朝苏凌写的字看去,却见这满章大小不等的全是“品”字,苏凌用毛笔又颇为费劲,竟是没有一个品字三个口写的一般大小的...... “你这字是该好好练练了,这么丑,不要随便说是我萧元彻的长史......”萧元彻低声笑道。 苏凌正全神贯注的想着事情,等听到话音,抬头看时,才发觉萧元彻和郭白衣来了,赶紧起身拱手道:“小子无礼了,丞相都到我眼前了,我只顾想事情,竟未发觉......” 萧元彻摆摆手道:“方才众人议事,你自顾自的走了,我便知道了你定然想到什么好的计策,只是因为害怕细作暗中偷听,走漏消息,这才提前离场,临走时留言于我,说等我消息,我岂能不亲自来呢?” 郭白衣见苏凌满纸写了品字,心中已然明了苏凌的心思,正好与自己不谋而合,不由的笑道:“苏凌心思,我已然知晓了,却是于我不谋而合啊。” 苏凌闻言,讶然道:“白衣大哥在丞相大帐中,不是力主与沈济舟决战的么,怎么会跟我的心思不谋而合呢?” 郭白衣一脸笑意的看了看萧元彻,这才笑道:“偏你苏凌能唱戏,我郭白衣就不能也唱出戏了?” 言罢,三人相视而笑。 萧元彻这才笑着问道:“苏凌啊,你既然让我来了,那就说说罢,到底想到了什么好计策。” 苏凌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见萧元彻又冲萧仓舒招了招手。 萧仓舒赶紧走过来,低声道:“阿父,何事吩咐孩儿。” 萧元彻低声道:“仓舒啊,你现在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出了这大帐,然后假装散步,绕着这营帐兜圈子就行,如有可疑的人,不要打草惊蛇,速进来报为父知晓!” 萧仓何等聪慧,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帐。 萧元彻这才向苏凌示意可以说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在中军帐时,已然看了许久地形图,更记得沈济舟的营地方位大概就如我所写的品字的最上一‘口’,而咱们这军营就像我写的品字的右下角的那一‘口’,那左下角的一‘口’,是座小城池,我若记得不错,那城池的名字叫做临亭。” 萧元彻和郭白衣皆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临亭。” 苏凌点点头道:“临亭是沈济舟的城池?”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是的,临近灞水北岸,统共有两城一渡。西北临亭,距离咱们的营地五十里,正北灞津渡,与咱们营地之间隔着沈济舟的大营。东南灞阳,却是更加偏远了一些。距灞津渡一百二十里,与两军战场和西北临亭的距离则更远。”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恍然道:“原来灞津渡在临亭和灞阳中间,左右两城皆是沈济舟的,这就好比一把尖刀直插心脏处,让临亭和灞阳的联系就此隔绝,沈济舟要想将灞河北岸所有城池渡口都建立联系,必然要拔除这心脏上的尖刀,怪不得他们大军此来,便是先围了灞津渡。我原以为不过一座小小渡口,沈济舟为何会如此重视,如今才明白,这灞津渡对我们来说只是一把尖刀,可对于沈济舟来说,却是盘活整个灞河北岸的关键所在啊!” 听了苏凌这番分析,萧元彻和郭白衣连连点头。 苏凌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对萧元彻道:“丞相,咱们兵少,就算沈济舟分了一部分兵去围了灞津渡,可是兵力依旧数倍于咱们,所以小子以为,咱们不宜在正面战场上跟沈济舟硬碰硬。” 萧元彻一挑眉毛道:“哦?那你的意思是避战?倘若如此,那灞津渡危矣,若灞津渡失守,到时正面灞津渡,西北临亭,东南灞阳,那沈济舟可要对咱们形成三面合围之势了,那局面对咱们可实在太被动了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灞津渡位置重要程度自不必说,若是咱们在灞河北岸一日,那灞津渡就要在咱们手中一日,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倒是可以换一种方法去救......” 郭白衣已经清楚苏凌心中所想,暗暗感叹苏凌真是才思敏捷,跟自己想的计策丝毫不差。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郭白衣,见他一脸赞赏的看着苏凌,心中便有了数,点点头沉声道:“换什么方法能解灞津渡之围呢?” 苏凌不假思索,脱口道:“暗度陈仓,围魏救赵......” 他这俩词一出,彻底把萧元彻和郭白衣整懵了,郭白衣还好,虽然不知道苏凌嘴里说的陈仓、魏赵是什么,但见词生意,却也明白了八九分,可萧元彻却是听了个稀里糊涂。 苏凌一耸肩膀,一脸的无奈,忘了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陈仓,哪里又有什么魏赵呢? 他只得忙道:“哎呀,反正就是......” 待苏凌将整个计策和盘托出,萧元彻便陷入了沉吟中,神情不断变换,一时拿不定主意。 郭白衣却拱手正色道:“主公,此乃完全之策,若是苏凌此计成了,那我们便有了犄角依靠,到时便是咱们三面合围沈济舟了啊!” 萧元彻想了多时,这才点了点头道:“若是计成,的确是极好的,只是那沈济舟会中计么?” 郭白衣淡淡一笑,一副笃定的神色道:“主公啊,方才咱们在中军大帐中大声说话,不就是摆明了告诉沈济舟,咱们要在此跟他的主力军队决一死战么......若是这个消息又恰巧让沈济舟知道了,主公你想,他沈济舟会不会信以为真,在这里布下重兵,等着跟咱们决战呢?” 萧元彻闻言,用手点指郭白衣道:“原来方才你跟我在中军帐中说话,是故意那么大声音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轮到苏凌一脸的不解了。 郭白衣也不多做解释,只淡淡道:“那沈济舟不是安插了细作探听我们的消息动向么?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这决战的消息拱手送与他又何妨呢?” 这三人,哪一个不机敏,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皆心知肚明。 萧元彻笑了笑,这才正色叹道:“此计能不能成,就看明日两军对阵的形势了啊......” 苏凌和郭白衣皆轻轻的点了点头。 ............ 翌日。 两军对圆。 萧元彻阵营十分罕见的是,郭白衣竟然也骑了一批马列在阵中,与苏凌一左一右,中间却是萧元彻,今日他也骑了马,并未乘战车。 两军刚列好阵势,萧元彻便低声对苏凌和郭白衣道:“你们看看,沈济舟列阵军队可有变化?” 郭白衣看了几眼,便已看出端倪道:“主公,确有变化,今日于昨日相比,似乎沈济舟一方步军的人数增加了好多,倒是骑兵稍微减少了一部分,但总体上步兵增加的多,骑兵虽减少了,但总体上兵力应该比昨日更多。” 苏凌也道:“不错!不仅如此,丞相,白衣大哥,你们看那些将旗,是不是少了一杆?” 经苏凌一提醒,萧元彻和郭白衣皆注意的朝沈济舟的阵营中看去,果真今日那些将旗中少了一杆。 那一杆正是属于颜仇的将旗。 萧元彻低声道:“会不会今日颜仇休战......” 苏凌摇头道:“不会,今日沈济舟的兵力比昨日更胜,几乎是倾巢而出,这种时候,颜仇更不会窝在营中不出来......我想他定然是......”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萧元彻和郭白衣听了个清楚明白,不由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三人又看了片刻,萧元彻问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观察么?” 苏凌和郭白衣同时摇头道:“不必了,丞相(主公)可以下令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朗声亲自下令道:“目标沈济舟营地,全军出击!” “杀——!” 萧元彻身后将士大吼着,如潮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沈济舟身后的大军也朝萧元彻的阵营冲来。 两道洪流,咆哮对撞在一处。 ............ 一场乱战,又是打了个难解难分,直到日头渐西,双方这才扔下了无数军卒的尸体,各自休兵,撤军回营。 苏凌顾不上休整,和郭白衣一同陪着萧元彻返回了中军大帐。 萧元彻命黄奎甲提了双铁戟在大帐外兜圈,时刻警惕可疑人等,若有,当场格杀。 黄奎甲得令,这才瞪着牛眼,晃着牛躯,扛着大戟迈步走出了大帐。 萧元彻屏退了所有人,只独独留下了苏凌、郭白衣和关云翀。 萧元彻让三人坐了,这才问道:“今日阵仗,不知白衣和苏小子觉着那沈济舟是否已经中计了?” 郭白衣笑道:“白衣以为,沈济舟已然认定咱们真就要跟他在此地展开决战了,不仅如此,他麾下大将颜仇今日并未在阵中,若白衣所料不差,此刻他人应该在此处!” 郭白衣一伸手,指向了大帐中悬挂的地图之上。 苏凌和萧元彻皆点了点头。 萧元彻等郭白衣说完,这才下定决心沉声道:“既然鱼儿已经咬勾了,那还能让他挣脱了不成?” 说着转头对关云翀道:“云翀啊,此番还有件事情,要仰仗你啊!” 关云翀正色抱拳道:“云翀,听凭丞相吩咐!” 萧元彻一笑道:“无他,收网捉鱼尔!” 关云翀正一脸不解,萧元彻又笑道:“那就让苏凌将这个计划跟你好好讲一讲罢!” 待苏凌将计划详细的向关云翀讲了一遍后,关云翀这才明白,随即正色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云翀定尽力而为,不负丞相所托!若让鱼儿跑了,云翀提头来见丞相!”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云翀严重了,你武功盖世,又有苏凌从旁协助,你们两人行动,我萧元彻是完全放心的!” 说罢萧元彻拿起手中茶卮,朗声道:“当年二十八路诸侯反王熙,灞城下,有一王熙先锋敌将姓覃名雄,乃是天戟战神段白楼下第一勇将,那覃雄连斩我联军数名大将,一时之间诸侯皆无策,云翀却是自告奋勇出战那覃雄,还被当时的盟主沈济舟瞧不起,一阵奚落,我赞云翀雄壮,当即斟酒一卮,以壮云翀胆气。云翀啊,你还记得当时你怎么跟我言讲的么?” 关云翀一笑,风轻云淡道:“当时,关某只教丞相少待,等我斩了那覃雄的头,再饮不迟!” 萧元彻捻须大笑,眼中满是过往的回忆和对关云翀的赞赏道:“果真,那覃雄在云翀手下走了不到五合,便被云翀斩了首级,待云翀回来之时,我斟的那卮酒尚温也!” 说着,萧元彻和关云翀同时大笑起来。 萧元彻感叹道:“那时起,萧某便以能结交云翀为平生最大的心愿啊!......” 他说着,脸上竟流露出淡淡的失落神色。 苏凌一旁静静的听着,知道这一段是这个世界的云翀温酒斩覃雄...... 虽然人名听着有些别扭,可是事迹却没有半点的逊色之处啊。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萧元彻,见萧元彻满脸都是对关云翀的赏识神色。 苏凌心中也不由叹息一阵,暗道:看来老萧不仅爱少妇,他对关云翀的爱,也爱的深沉啊...... 但见萧元彻收回思绪,举了那手中茶卮道:“苏凌、云翀今日萧元彻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待二位大功告成返回营中之后,萧元彻当亲自为英雄温酒!” 苏凌和关云翀也端起手中茶卮,一饮而尽。 ............ 苏凌和关云翀已离开一段时间,萧元彻的眼神仍不舍的看着关云翀身形消失的地方。 郭白衣淡淡笑道:“大兄,看来是真的爱惜关云翀之才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啊,得云翀便可得半个天下也!” 郭白衣点点头,忽的拱手道:“大兄宽心,白衣定当竭尽全力,定要为大兄留下关云翀!” 看\对弈江山\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场欢宴,可知冢中枯骨 夜。 无星无月。 盘山小路之上,一队军马正艰难前行着。 初春的深夜,还是有些冷意的。 而在深山之中,这冷意便更重了不少。 这队军马大概有三千余人,骑兵和步兵各半。 皆打了黑底镶红旗幡,却未打出领军主将的旗帜来,显得颇为怪异。 旗幡在凛冽的风中,不断的飘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打头的两匹马上,有个人。 其中一人绿甲绿袍,手中长刀散发着青色的刀芒,稳稳的坐在一匹火红色的神驹之上,颇有傲然的威严。 另一人却是未穿铠甲,只一身白色长衫,看起来颇像一位俊朗的公子。 和别人不同的是,背后背了两柄武器,一刀一剑,分外惹眼。 三千军马,极速无声前行。 只有踏踏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更显的夜静山寂。 那绿甲大将忽的低声道:“不知他们是否发觉了,若是他们发觉了,咱们跋山而去,道阻难行,去了人困马乏,再有坚城强敌,怕是不好攻得下啊!” 那白衫公子淡淡一笑,却胸有成竹道:“此计瞒天过海,八成消息未走漏,看白天的情势,那沈济舟定然以为咱们全力和他对攻,看来他安插的细作也被咱们迷惑了,向沈济舟传递了错误的消息。故而白天对阵时,沈济舟阵营的兵力比昨日增加了至少三成。” 绿甲大将略微思考,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点点头道:“不错,看来是他抽调了那里的军马前来阵前,但又怕那里驻兵太少,万一咱们去骚扰,总是隐患,所以,让颜仇带了一些骑兵敢去防守?” 那白衫公子点点头,笑道:“云翀大哥胸中亦有锦绣啊!你所说的应该不差分毫!” 原来这两人正是苏凌和关云翀。 只是不知为何,他俩竟然带了这三千军马出现在这罕无人迹的山谷幽深蜿蜒的小道上?这是要去何方? 关云翀摇摇头道:“这当是苏凌兄弟和郭祭酒定的好计策,咱们才能瞒天过海的出现在这里,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苏凌点点头,却有些忧虑道:“虽然灞河那里,丞相和祭酒做足了样子,可是不知能迷惑沈济舟多久啊,咱们此去的地方,离主力大帐有来回一百多里,更多山道险崖,这便更耽误时间了。临行前丞相已经言明,最多只能拖住沈济舟三天,三天内,咱们若不领军回援,怕是丞相和主力大军危矣啊!” 关云翀也神色凝重的点点头道:“却如苏凌兄弟所言啊,此计还是有很大风险的!” 言罢,他又向疾行的军队朗声大喊道:“全军,再加速度,全力赶路!” “喏!——” 兵士和马蹄的节奏蓦地更快了不少。 又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忽的大军行军的速度蓦地慢了不少。 苏凌和关云翀正自疑惑,早有先行开路军士来报道:“报苏长史和关将军,前方乃是绝壁悬崖,只容得一匹马通过。” 苏凌和关云翀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无奈和凝重,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人打马快速来到队伍最前方,一眼便看到了前面的地形。 险! 这是苏凌和关云翀最强烈的感觉。 悬崖峭壁,陡峰深壑一眼望不到尽头。 夹山之间,一条及其狭窄的山路蜿蜒盘旋在山崖峭壁之上,加上黑夜,根本看不到多远,极目望去,只见前方幽深暗淡,如坠云雾。 更有冷风呼啸如刀,彻骨冰冷。 苏凌半晌无语,只得叹息道:“命令全军,骑兵在前,一个接一个慢慢通过,注意悬崖峭壁和转弯,若道路突变,要立即向后传达,不得耽误,步军两人一列,跟在骑兵后面,全军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不得有误!” “喏——!” 三千军马轰然应命。 但见骑兵迅速原地改变阵型,一个接一个的排好长龙,有经验的在前,没经验的后跟,缓慢的在悬崖绝壁之上穿行着。 紧接着步军两人一列,互相扶持,小心翼翼的踏上狭窄陡峭的挂壁山路。 苏凌和关云翀行进在骑兵之后,步军之前。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发现了这处极险,马蹄也抬的小心翼翼,每抬一下,似乎确认了安全,这才小心翼翼的落下。 冷风呼啸,如刀割一般侵袭着每一位战士的脸庞。 大军无声,在黑夜冷风和悬崖绝壁间缓缓的移动着。 每个人脸上皆是紧张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坠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无法寻找。 大风、绝壁、黯云、盘旋移动的大军。 竟显得有些凄绝的壮美...... ............ 一百多里外,一座城池,城楼上灯火通明。 颜仇正坐在城上一座高楼之上。 里面点着灯火,更有炭火燃烧,整个楼内一片暖洋洋的气息。 他感觉有些燥热,已然脱了重甲,袒露着上身。 此刻,他手中正举着酒卮,咚咚的往嘴里灌酒。 帅案之下,此城的县令、县丞以及守城的参将、游击等皆相陪着,频频向颜仇劝酒致意。 可是颜仇却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也不怪他郁闷。 昨日晚间,他正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在自己的大帐中撕着牛腿,喝着美酒,大朵快颐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公沈济舟叫了去。 他以为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给他,没成想,沈济舟却对他说,得到了确切消息,萧元彻已经集中所有兵力要跟他在灞水决战。 沈济舟恐怕萧元彻势大,故而连夜抽调了临亭的五万步军前来阵前相助。 如今临亭只剩下不到一千地方守军,地方守军力量可以忽略不计。 按说,萧元彻集中兵力在此地,那临亭当不会有事。 然而审正南和许宥之却说,临亭亦不容有失,一旦丢了临亭,沈济舟主力大军将顿时陷入三面夹攻之势,(临亭、灞津渡、灞河北岸)恐于大军不利。 许宥之更言说,萧元彻奸诡,郭白衣和苏凌又是颇有计谋的人,所以临亭还应驻兵,只是驻兵不宜过多,只需精良便可。当派一员大将,引一千骑兵驻守。 只有这样,既可集中兵力与萧元彻大军决战,又可保着临亭不失。 待主力决战之后,若临亭无人来犯,便可以合围追杀萧元彻,若临亭有萧元彻的兵马来攻,也可引所有大军回援临亭,两相夹攻之。 沈济舟对颜仇说,思来想去,颜仇乃是驻扎临亭最佳的人选。 无他,文良虽勇,有勇无谋,不可领兵一方。 张蹈逸虽有韬略,但在勇力之上,又差了许多。 只有颜仇可担此任。 颜仇见沈济舟既已决定,这才引了一千骑兵,与今日凌晨到达临亭驻防。 可是,颜仇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气暗憋。 什么驻扎临亭!什么防备萧元彻偷袭! 简直是无稽之谈! 萧元彻和他麾下将领以及所有军队皆在灞水北岸,怎么可能分兵攻打临亭? 再者临亭与灞水之间更有绝壁悬崖阻挡,萧元彻大军如何通过? 还有,那萧元彻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临亭城小人少,他说不定就不知道这个城池的存在! 颜仇心中越想越气。 暗中认为,这肯定是审正南还有许宥之,跟张蹈逸和臧宣霸亲近,多与自己和文良兄弟不合,看我们不顺眼,又怕抢了他们的功劳,这才想了诡计,将我调离了主战场!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不由的越来越气闷,那酒便越喝越多起来。 还是俺文良兄弟实诚,赶紧战事结束,俺也好离了这鸟地方,回去找我文兄弟喝他帐中的美酒才自在。 他一个人在这里想事情喝闷酒。 脸色极差,一言不发。 这临亭当地的官吏守将也感觉颜大将军自来了临亭脸色就不好看,似乎带着气。 但他们如何敢问,只得要酒给酒,要肉做肉,一点也不敢怠慢。 颜仇拿着酒卮又饮了一会儿,忽的将酒卮狠狠的扔在地上,大声嚷道:“这酒卮,实在太小,不过瘾,给本将军换大碗来!” 下面那些地方小吏小将,都是小角色,颜大将军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捏死他们这群小蚂蚁,他们如何敢得罪。 连忙吩咐下人换了大碗来。 临亭的县令和参将亲自起身,给颜仇斟酒布菜,大献殷勤。 这酒就喝起个没完没了了。 如今,这整个殿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从昨晚到现在,颜仇一直在喝酒,现如今,帅案下已经堆积了无数空酒瓮。 加上这些地方官吏,皆是些阿谀奉承的主儿,净挑些颜仇爱听的话说。 什么颜将军英明神武,盖世无双了; 什么颜将军乃是渤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 什么大将军定鼎天下之后,颜将军定为天下兵马大都督之类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那颜仇本就被人捧惯了,又是自傲无比的人,加上喝了那许多黄汤。 此时此刻也醉酒放浪起来。 拉着这些地方官称兄道弟,满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更是许诺了他们每人只要伺候好了自己,都会跟着自己发达的空头承诺。 一时之间这满殿官员,乌烟瘴气,好不快活。 颜仇又喝了几碗就,这才一抹嘴,大手一挥,睁大了因醉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目光散乱的大声嚷道:“不痛快!实在是不痛快!我在军中,但凡豪饮,必有美姬相陪,这里连个雌儿都没有......实在是扫兴!” 早有临亭县令一脸溜须拍马的假笑道:“颜将军不要着急,等酒宴散了,您回驻地大帐去看看,早有咱们临亭最美艳的头牌香香小娘子,在大帐为将军暖床呢!” 颜仇这才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诓骗本将军!” 那县令赶忙摆手道:“下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诓骗颜将军不成?您不信,等会儿回帐,一看便知!” 颜仇这才一脸无耻的神色,一把揽了临亭县令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哈哈,你是个知趣的人,深的本将军的心,等我回去,给大将军说一说,给你个郡守来做!” 那县令闻言,忙跪在地上,涕泪交加,演的颇像回事道:“颜将军真是我再生父母,不!亲生父母!下官这条命都是颜将军的!” 满殿之上,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颜仇正自顾自的想着一会儿如何春风一度呢,忽的有城头军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颜仇心中不满,醉醺醺的冷哼道:“你这小子,打搅本将军的兴致,作死不成!” 那军士一脸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道:“颜将军......大事不好了!萧......萧元彻.......” “萧元彻败了?......” 那士兵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萧元彻不知何时派了一支军,此刻已经兵临城下了!......” 颜仇闻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揪住这士兵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士兵被颜仇这一揪,差点没拉裤子里,饶是如此,仍手刨脚蹬道:“颜将军不信......您可亲自到城上,一看便知!” 便在这时,城外已然传来了如潮的喊杀之上。 颜仇顿时酒醒了不少。 一把将这士兵推倒在地,一脚踢翻了桌子,大吼一声道:“好,竟真有不怕死的来偷袭我临亭!真以为我颜仇是吃素的不成!” 说着扫视了一眼下面已经脸色惨白的县令和守将,暗骂了一句孬种,然后又沉声道:“来呀,抬某的大刀!传令下去,集合全城军士,随本将军出城迎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斩 临亭城下。 黑夜之中突然出现了如潮一样的士兵。 无数黑底镶红旗帜迎风飘扬,遮挡了漆黑的夜空。 “杀啊——!拿下临亭,活捉颜仇!” 震天的呐喊和咆哮声中,这些士兵已然一个猛子冲到了临亭城下,刀枪并举,叫阵不绝。 临亭城中,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缓缓的亮了起来,渐渐的整座城都在黑夜中惶惶苏醒。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了一户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的寻常百姓。 他们每日为生计奔忙,原以为这偏远小城,无人问津,总可以逃离战争的苦难。 可是,这乱世,又何曾有一片净土可得安宁? 这每一盏悄然点亮的灯火,便是一颗忐忑而无眠的心。 今夜的临亭,注定满城风雨,无人入眠。 苏凌和关云翀来到临亭城下,抬头观察,但见临亭果真是一处穷困的小城。 虽有城墙,但城墙低矮,根本挡不住大军过而摧之。 城垣残破,连绵大概有个几里方圆,可随处可见坍塌的残垣废墟。 这样的小城池,真的就无险可守。 但苏凌和关云翀知道,颜仇在里面,他手下还有一千骑兵,当真是精锐,不可小视,在这这里还有地方守军,大约也有千人。 若是两者相加,这人数已然有两千之多。 虽然那些地方守军的战力几乎等同于零,但是胜在人多,一千守军,便是一刀一刀的砍了,怕是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再说,那颜仇带来的一千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苏凌和关云翀所带的兵,只有三千人,一半步兵,一半骑兵。 虽然感觉战力高于颜仇,但是长途跋涉,急行军而来,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高强度的行军,再加上道路难行,悬崖陡壁。 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 反观颜仇,昨日凌晨便来到了临亭,一千骑兵得到了休整,现在完全是以逸待劳的状态;再加上有地方守军为之爪牙。 如此看来,颜仇军队的战力还要高上苏凌和关云翀的。 再者,城墙虽破,也是城墙,墙头上也有弓箭手居高临下放箭,更有滚木礌石,用来阻挡步兵搭云梯攻入。 城垣虽残,但怎么也不能算的上平地,骑兵也不能一马平川的越过去。 所以,苏凌和关云翀皆十分默契的选择了叫阵,引颜仇领兵出来对阵,然后见机行事,而非直接攻城。 伤亡,这个因素他们不得不考虑。 不仅他们要考虑,丞相萧元彻也得考虑,己方的兵力本就比沈济舟少的多,沈济舟家大业大,随便挥霍,反正几十万兵,他自然有恃无恐,可萧元彻呢? 只有八万,对外宣称十几万,他不能挥霍,也挥霍不起。 苏凌让叫阵的士兵扯了嗓子骂阵,什么难听拣什么骂。那些叫阵士兵这下可过了嘴瘾了,祖祖奶奶的骂,直将颜仇的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边,还觉得不解气。 苏凌笑道:“不解气啊,不解气就逮着沈济舟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这些叫阵的士兵从来没骂的这么过瘾过,一个个扯了嗓子,这顿骂,骂了个惊天地,泣鬼神。 叫阵士兵骂的正欢,但见临亭城吊桥放下,城门大开,一彪军,约有两千人,也是步兵和骑兵各半,呼号大喊,冲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手捧长刀,坐在马上,高大魁梧,正是颜仇。 苏凌这才暗笑,这样骂你,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苏凌低声对关云翀道:“云翀大哥,那颜仇出来了......” 关云翀点点头,眼睛盯着颜仇,沉声道:“既然出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 苏凌看向关云翀,但见他眼神中冷芒连闪,知道他已然对颜仇起了杀心。 苏凌又看了看颜仇,但见他满脸通红,眼睛充血,不知为何,眼神竟有些许的散乱,虽然使劲睁着,然而却说不出的别扭。 苏凌哈哈大笑,一脸嘲弄的神色朝颜仇喊道:“老颜头儿,方才问候你家祖宗,你听得过瘾么?” 颜仇早已大怒,那种骂阵,搁谁头上谁也受不了。听苏凌还敢跟他提这件事,直气的哇哇暴叫道:“苏凌,卑鄙小儿,只会逞嘴上便宜,有种的跟爷爷大战一百合。” 苏凌故意乱其心智,嘿嘿一笑道:“对对,继续生气,万一气个脑溢血啥的,直接阵前嘎嘣了,也省的我们费事,好拿下这临亭。” 颜仇呸了一声道:“苏凌,做你的大梦去吧,今日我身后这些兵卒皆是精锐,如今早列阵待你们送死,可敢一战否?” 苏凌闻言,抬头细细看去,不由的有些佩服颜仇的领兵能力。 颜仇果然比文良高上太多,不说骑兵阵势颇有章法,他方来了不过一日,这地方守军的阵法已然有了些许起色,全然不似印象中的地方守军那般散乱。 苏凌心中一凛,暗忖,看来想要极速拿下这临亭,却是有些难了。 饶是有些醉意,颜仇借着酒劲,一提马缰,但见胯下大黑马四蹄直踏而出,在两军阵前掀起阵阵烟尘,颜仇边纵马,边大吼道:“何人敢与我一战?” 临亭县令和县丞等文官,全数站在城楼之上注目的看着,见颜仇颜将军果真英雄神武,正是拍马溜须的好时机,那县令大吼一声道:“左右,来呀,擂鼓!以壮颜将军神威!” “咚咚咚......”鼓声阵阵,自临亭城上回荡开来。那声音已然足够雄壮了,可那县令总觉着不怎么到位,干脆撵了那擂鼓的小卒,自己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咚咚咚的擂起鼓来。 这马屁拍的果然够身先士卒的了...... 鼓助声威,再加上烈酒冲头,那颜仇更加耀武扬威,仿佛这偌大的两军阵都要容不下他这个天下第一勇将了。 苏凌刚回头,却见自己阵营之中,一位骑兵副将恼将起来,大吼一声,一挺手中长枪道:“颜仇休要撒野,我某来战你!” 苏凌暗道不妙,颜仇何人,自己的一个副将如何能敌,只能是去送人头。 可是那副将已然策马挺枪直奔颜仇而去,苏凌再想拦着已然来不及了。 果真,那副将策马冲至,不由分说挺枪直刺颜仇的前心,颜仇不躲不闪,一抡手中长刀,正挡在刺来的枪上。 “呼——”的一声,巨震之下,那副将根本握不住手中的长枪,一碰之下,长枪呼啸旋转飞上半空。 那副将正愣神之际,颜仇以上示下,一刀将这副将劈为两段。 这副将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死尸都不成形状了,当真凄惨。 苏凌一抖手,满脸无奈道:“唉这何苦来的......” 颜仇见斩了一员将,顿时趾高气扬,哈哈大笑道:“如何,谁还来送死,赶紧的,可以同他作伴!” 话音方落,苏凌身后又冲出一员副将,拍马舞刀直取颜仇而去。 原来此人与方才死的那位乃是同乡,又同时参军,感情深厚,见自己的同伴死的这么惨,能不心疼? 又见颜仇大笑叫阵,如何能忍? 他这才拍马来战颜仇。 苏凌大急,扯嗓子喊道:“回来!你去你也死!” 话音还未落,但见那副将一刀朝颜仇头颅砍下,那颜仇根本不挡,只长刀向前一递,正刺入那副将前心。 那副将下落大刀只落了一半,便忽的停滞了一下。 颜仇回身撤刀间,那副将惨叫一声,前心喷血,跌落马下,手刨脚蹬,不一时便断了气。 “哗——”整个苏凌的军阵一阵大乱,颜仇连胜两阵,顷刻之间,已有两员副将折在了他的手中。 骑军剩余的两名副将早已红了眼眶,见自己的兄弟如此惨死在颜仇的刀下,如何能忍? 皆大吼一声,刚要催马双战颜仇。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道:“谁都不许出战,违令者斩!” 那两个副将闻言,只得怔在那里,眼中皆有泪光,朝苏凌一抱拳道:“苏长史为何要阻我们为两位兄弟报仇!” 苏凌一脸痛心疾首道:“你们以为死了两位副将兄弟,我不上心恼恨?可是那颜仇勇武,非你们所能敌也,你们应留着有用之身,等下总攻之时,多多杀上几名敌军,这才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你们若冒失上前,不但报不了仇,反而搭上你们自己的性命!岂不是不值当么!” 那两员副将心中一暖,知道这是苏凌体恤他们,但仍旧一脸决绝道:“我们两位兄弟死了,我们岂能袖手?今日这颜仇我们是战定了,力敌而死,总好过做缩头乌龟!” 苏凌闻言,冷芒一闪,大声喝道:“我再说一遍!谁敢再上前,苏凌定军法从事!” 随即苏凌看了看在阵前趾高气扬的颜仇,当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一副作死模样。 苏凌心中也起了无名火。 手朝背后长剑江山笑剑鞘上一按,“锵——”的一声,江山笑冷光一闪,剑已出鞘,寒芒凛凛。 苏凌持剑在手,咬牙冷声道:“谁都不要出战,今日苏凌一人,取那颜仇狗头!” 言罢,便要催马上前。 苏凌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颜仇的对手,只是总是能抵挡一阵,总好过不停死人的强吧。 他刚要上前,关云翀却一伸手将他拦住,沉声道:“慢!” 苏凌一愣道:“云翀大哥,何故拦我?” 关云翀淡淡道:“怎么用得着兄弟上阵,你一旁掠阵,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交给关某!” 苏凌神情一凛,低声道:“云翀大哥,咱们一路跋涉,精力不济,不如先让苏凌跟他周旋一阵,耗费些他的气力,你再来换我,如何?” 关云翀淡笑摇头道:“胜之不武的事情,关某不做!” 苏凌一翻眼睛,暗道,这关云翀的傲气,今日总算是见识了,自己本是好意,他却一句话给撅回来了...... 苏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云翀大哥,那颜仇阵仗严整,刀枪森布,他又是以逸待劳,更是渤海有名的四骁将之一,骁勇异常!还是要小心,不可轻视啊!” 关云翀瞥了一眼,一捋美髯淡淡道:“吾观颜仇,如插标卖首尔!”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这词好熟悉。 他蓦然想到了这一节。 可是那个时代,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如今颜仇以逸待劳,连胜两阵,气焰正盛。 可是他和关云翀却是跋涉而来,气力不佳。 这也是未知的变数啊。 苏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云翀大哥有多少把握......” “哈哈哈!”关云翀抚髯仰天大笑,言语中已然有了铿锵之意道:“杀一土鸡瓦狗,何须这许多废话!苏凌兄弟少待!关某去去就来!” 再看关云翀冷喝一声,一催胯下火云流霜,那神驹前蹄扬起,唏律律一阵嘶鸣。 顷刻间,火云流霜驮着关云翀,已然冲了出去。 关云翀右手倒提湮龙刀,湮龙刀在地上极速划过,阵阵金属火花迸溅而出,隐隐龙吟声起。 两军阵前,关云翀奋然催马,凤眼圆睁。蚕眉直竖。 如跳动的火焰,瞬间径奔颜仇而来。 那颜仇正自跋扈耀武,忽觉得金风响动,便见一人好似吞云逐日而来。 其势催山倒海。其声奔雷阵阵。 刀啸忠肝义胆,马踏战阵风霜。 九天杀神,一斩山河天地暗。 颜仇惊惧,大吼一声道:“来将何人!” 那关云翀大喝一声道:“汝不配知我名姓,只需死来!” 但见一道绿芒,横贯天际,暴雨银河,倾泻而下。 颜仇满眼刀芒,耳中更有龙吟呼啸之声。 他刚想提刀去挡,便觉得脖项一阵寒意。 他忽的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在半空之中。 他极力睁眼,想看清关云翀的模样。 可是他只看到自己没有头颅的身体,脖项上一个大窟窿,鲜血喷涌,躯体晃晃悠悠,如风中枯叶,顷刻扑倒在马下尘埃之中。 他惊恐无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大约是酒喝多了,才出现了如此可怖的幻象。 他想喊一声,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忽的,颜仇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白光之中,自己的兄弟文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碗酒,正笑着对他说话。 “颜大哥,吃酒!” 颜仇刚想伸手去接,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接不到他最好的兄弟递来的酒碗了。 下一刻,巨大的黑暗吞噬了自己。 ............ 城头上,雄壮的鼓点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那县令已然惊得嘴张的老大,抬起敲鼓的手凝滞在半空,竟忘了敲下去。 但见关云翀一刀将颜仇的头颅挑起在刀尖之上,冷笑连连,朗声道:“颜仇已死,汝等若早降,可免受屠戮之苦!” 声音赫赫,势若奔雷。 三军听之,皆尽俯首。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少年白衣,沙场扬刀 灞水之畔。 喊杀声从东方鱼肚之色,一直持续到残阳如血。 狼烟滚滚,旌旗残破。 如血的残阳给这鏖战的战场更平添了几分壮烈的悲凉。 逝者长已矣,尸体堆积如山,分不清楚是哪家阵营。 可是生者依旧嘶吼着,迸发着人类的本能,拼杀,拼杀再拼杀。 血流成河,那浓重的血腥气息,更加激发了人类本为灵长动物的嗜血和悸动。 能上战场者,便是天大的豪气。 能活着的,归来不分贵贱,皆为英雄。 战场无边,苍穹斜阳下,无数的人仍在激烈拼杀中。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是属于堂堂七尺男儿独有的惨烈舞台。 兵对兵,将对将。 至死不退,这才是军人最后倔强的脊梁。 惨烈,这是如今对这正面战场的最为贴切的形容词。 无论是萧元彻一方,亦或是沈济舟一方。 皆可适用。 萧元彻正站在战场外数丈处的一座高坡之上,神情浓重的看着战场上的局势。 身边郭白衣,白衣随着充斥着浓重硝烟的料峭春风寂寂飘荡。 这本是初春,万物生机的时候,然而,眼前的战场上,又有多少儿郎的生命在最美的年岁,最好的季节无声的凋零。 身边大将黄奎甲紧握乌金双铁戟,率领着五百憾天卫精锐,拱卫着萧元彻的安全。 黑甲黑气,威势不容侵犯。 每一名憾天卫的眼中均写满了肃杀和嗜血,所有人屏息凝神,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上惨烈的搏杀。 仿佛不断倒下的士兵,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长矛在手,只听将军一声令下。 憾天卫将毅然决然的投入战场,憾天者,便是战至最后一刻,也要捍卫他们的荣光。 “报——!” 有军卒浴血来报。 “讲!” “我军步军伤亡太重,阵型收缩,怕是顶不了太久了!” 那兵卒说完,头一歪,已然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萧元彻不忍,闭眼抬头向天,半晌无语。 郭白衣轻声问道:“主公,沈济舟步军数倍于我们,咱们不能看着步军兄弟就这样白白送命啊,上骑兵吧!” 萧元彻看了看天空,忽的神情坚毅,已然做了决定,沉声道:“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郭白衣神色一暗,他知道萧元彻在等什么。 他在等临亭的消息,他在等苏凌。 骑兵是萧元彻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他断然不会下令让骑兵出战的。 可是,己方步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还能支撑多久呢? 郭白衣不敢想,也不不知道步兵究竟能支撑多久。 但愿苏凌的行动快些,再快一些吧! 战阵之上,萧元彻的步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眼看沈济舟的步军已成合围之势。 只是在战场最东面的一角,还有一小片萧元彻步军仍在抵抗拼杀。 几展残破的黑底镶红步军战旗,倔强的不愿倒下,随风寂寂舞动。 可是,如潮的沈济舟步军朝着这最后的萧元彻步军坚守的阵地涌来,眼看这最后的步军阵地下一刻便会被吞噬。 郭白衣再次忍不住,颤声道:“主公,不能等了,让骑兵将士们上吧!步军牺牲太大了。” 萧元彻岂能不知。他这次带了八万军马前来,步军五万,骑兵三万。 这一战,步兵和骑兵各只留了两万,留守灞河北岸大营,剩余三万步兵倾巢而出。 为的就是拖住沈济舟,给苏凌在临亭的行动,争取最多的时间。 可是,就算萧元彻的步军再如何/勇悍,这场正面决战从早打到晚,面对数倍于己的沈济舟的步军,坚持到现在,已然极为艰难不易了。 可是,骑兵是萧元彻最后的一张底牌。一旦骑兵也抵挡不住,而苏凌又渺无音讯,那萧元彻便会彻底失败了。 上骑兵,还是不上骑兵? 萧元彻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正为难。 却见以郭白衣为首,程公郡、郭白攸、陈尚之等一班谋臣皆纷纷跪地。 郭白衣叩头不断,颤声道:“主公,若步兵损失殆尽,就算等来了苏凌的消息,怕是也无力再反击了啊,臣郭白衣请求主公速让骑兵出战!” “臣等附议!......” 萧元彻从未见过郭白衣如此急切,忙将他扶起来。 郭白衣忽的一阵眩晕,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忙用手一捂嘴。 一滩血污洒在了手上。 郭白衣为了不让萧元彻分心,忙不动声色的将满是血污的左手藏在了身后。 萧元彻长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朗声道:“一万骑兵听令,尔等速速冲杀至战场,援救剩余的步兵兄弟!” “喏——!” 一声齐吼。 再看骑兵将领:许惊虎、夏元谦、张士佑等皆提刀上马,眼神猎猎。 “冲啊——!” 一声大吼,数将当先,身后一万骑兵如潮水一般冲入战阵之中。 骑兵乃是萧元彻为之依仗的王牌,皆装备精良。 大晋六百余年,除了当年沙凉王熙的铁骑,再也没有一支骑兵能与萧元彻的骑兵相提并论。 骑兵本就按兵不动,双方步兵拼杀,虽然沈济舟的步兵占尽优势,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何架得住这生龙活虎的一万骑兵一冲之力? 骑兵如火如龙,咆哮着冲入战场之中。 长枪如雨,马嘶喑喑。 顿时打的沈济舟的剩余步兵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碾压,完全的碾压。 那些早已强弩之末,精疲力尽的步兵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向后败退而去。 一万骑兵呼啸着杀穿战阵,终于与最后的大约不到一万的步军汇合。 骑步两军汇在一处,同时向沈济舟后撤的军队发起了追击猛攻。 战场局势,顷刻扭转。 沈济舟也如萧元彻一般站在己方阵营后的一处高坡上。 身前是五百长戟卫,也是重装精锐骑兵,无声肃杀的拱卫着自己。 沈济舟见己方步军败阵已现,心中有些焦急。 他原以为自己数倍于萧元彻的步军军力,怕是萧元彻的步军在战场上只能一触即溃了。 可未曾想萧元彻的步军竟然如此顽强的抵抗了这么久,从早上一直杀到黄昏,竟然还有近万的萧元彻步军顽强抵抗。 更未想到的是,萧元彻还有一万生力骑兵,偏偏在紧要关头冲入战场,打的自己号称天下无双的步军措手不及,接连后退溃败。 沈济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 身边许宥之和审正南对视了一眼,审正南一拱手沉声道:“主公,萧元彻派了骑兵出战,咱们步兵本就劣势,加上已经大战了一天,不如就此让步军回来,压住阵脚,派咱们的九千骑兵上阵吧!” 沈济舟此次出兵十五万,对外号称三十万。步兵是绝对的主力,共有十万。渤海步兵又天下闻名,他以步兵为主力,本无可指摘。 而且,他还将五万骑兵中的四万留在了灞津渡城下,用来围困灞津渡。 原以为几日便可拿下灞津渡,可未曾想灞津渡守将郝文昭守城是一把好手,仅凭着手中五千兵马,硬是将那四万骑兵拖死在灞津渡,直到现在那灞津渡仍未攻破。 于是十分尴尬,沈济舟灞河的大营只有一万骑兵。 还给了颜仇一千去驻防临亭。 因此,他可用之骑兵只有九千。 而这九千骑兵无论如何也比不了萧元彻的一万骑兵厉害。 他所长者,步兵。 萧元彻所长者,骑兵。 沈济舟脑海极速旋转,终是做出了决定,整合步兵,止住颓势,不下战场,九千骑兵悉数压上! “冲啊——!” 张蹈逸、文良、臧宣霸等将,上马提刀,率领九千骑兵冲杀入战场。 沈济舟的步军虽然方才显出了败相,但皆因萧元彻的骑兵穷追猛打的原因,等扛过最激烈的冲锋之后,又立刻结阵,配合着九千骑兵,重又掩杀而上。 双方在战场上反复争夺,战事焦灼。 萧元彻目前战场上兵力,步军不到九千,骑兵一万。 沈济舟则是步军二万余(留了五万在灞河大营,方才步兵对阵,死伤一万),骑兵九千。 萧元彻骑兵强,步军少, 沈济舟则更好相反,步军强,骑兵少。 因此两相较量之下,谁也无法将对方一口吞下。 鏖战,极其惨烈的鏖战。冲锋的萧元彻骑兵,被无数敌军长矛搠中,落在尘埃中,被乱刀砍死。 而这些敌军还未来得及半点欣喜,身上已然中怒吼而来的萧元彻的军兵数刀,倒在血泊之中。 肉搏,刀光,马蹄,嘶吼,血浪。 成了这战场上永恒的主题。 萧元彻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样耗下去,自己还是兵少,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其他的都是空谈。 萧元彻不再耽搁,苏凌还是没有一丝消息,再拖下去,自己面对的只有失败。 “黄奎甲!” “末将在!” “集合五百憾天卫,给我杀!”萧元彻大吼一声。 可是黄奎甲却魁梧的身躯一颤,抬头一脸震惊的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知道黄奎甲的意思。 老黄为人憨厚,但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大将。 憾天卫的天命职责,是保护主公萧元彻,在最危急时力保主公突围。 可是萧元彻却命令五百憾天卫出战!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断! 换句话说,萧元彻已然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了。 他自己不顾自己的生死。 可是作为憾天卫大都督的黄奎甲不能! 所以黄奎甲只是听命,却仍旧拱手默然的站在原地不动,向郭白衣求援。 郭白衣刚想说话。 萧元彻大手一挥,朗声,毅然决然道:“什么时候了,若我在顾及我自己,咱们注定失败!黄奎甲,为何还不行动,难道你想抗命么!” “这......”黄奎甲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跺脚,大吼一声道:“憾天卫,持矛,准备!” “喏——!” 五百憾天卫应声而动。 便在这时,沈济舟军兵左翼处的战场,突然大乱起来。 一支清一色的骑兵踏马而来。 马蹄震彻了整个战场。 骑兵列成数列,连接了整个天际。 朝着正面战场猛冲而入。 一展大旗,迎风飘扬。 黑底镶红边。 只写了一个大字:苏! 这数千清一色的骑兵铁蹄所踏之处,沈济舟的军兵望风而逃,一触即溃。 萧元彻、郭白衣、黄奎甲等所有人的眼中,但见数千铁蹄最前方,一匹白马踏风而来。 马上少年,白衣猎猎,宛如星芒! 轻扬七星宝刀,彻电追风,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萧元彻看到这白衣少年在危机之时突然出现,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了。 他忽的眼眶一热,喃喃喊道:“苏凌,终不负我望,大局可定也!” 马鸣风萧萧,白衣少年正扬刀! 苏凌忽的震声大吼道:“沈济舟的人听着,如今临亭已被我军拿下,颜仇授首!尔等已成被围之势,还不早降!” 沈济舟正在高处观敌料阵,忽的见左翼兵马大溃,正不知何故,便看到了白衣苏凌率无数骑兵大吼着冲杀入战场,他说的话,一字一言,沈济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向审正南惶惶问道:“刚才他说什么?” 审正南面色也出现了一丝慌乱,低声结结巴巴道:“他说,临亭已然失手,现在我们被他们合围了!” “什么!不可能!”沈济舟脸色大变,再也沉不住气了,只觉得眼前发黑,几欲扑倒。 幸亏被旁边的人扶住。 “主公!主公如何......” 沈济舟一脸沮丧,颤声道:“临亭......失守了?那里不是有我的爱将颜仇么?怎么可能......” 众人刚想回话。 但见一马冲到沈济舟眼前,马上斥候翻身落马,浑身浴血,颤声道:“报......报大将军,临亭失守,颜将军被关云翀阵斩于马下!” 沈济舟闻言,顿足捶胸,六神无主,只不停道:“如今局势,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在这时,后方又有一马冲至眼前,又是一员斥候,浑身是伤,翻身落马,颤声禀报道:“报!灞津渡今早突然出现关云翀兵马,与灞津渡敌将郝文昭里外夹击,我四万骑兵抵挡不住,现在正朝灞河方向败退而来!” 沈济舟连早打击,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六章 急转直下 大战终于宣告结束,以沈济舟全面败退,萧元彻连下灞水北大营、临亭两座重要战略据点,并解了灞津渡之围为最终的结果。 沈济舟十五万兵马,在这场大战中遭到重创,骑兵加上步军统共只剩下八万余人。 更损失了渤海四骁之一的颜仇。 而萧元彻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 带出来的八万兵马,步军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最后的一万余,加上又在临亭、灞津渡招兵,大营驻防以及招降沈济舟的步军,勉强凑了近四万余。只是,战力可以忽略不计。 骑兵虽然损失较小,也有一万众。 一战之后,萧元彻全部兵力还有六万,然而却要分兵驻守临亭和灞津渡。 他可以调动的兵马,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多。 沈济舟撤退,萧元彻的军马也到了人困马乏的临界点,也就象征性的追了一阵,便收兵撤队。 如今沈济舟无力再反身夺回灞水北大营,萧元彻亦无力乘胜追击。 双方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相持。 入夜,萧元彻灞水大营。 中军大帐。 此时的中军大帐一片灯火通明。 谋臣武将分列两厢,萧元彻居中坐在帅案之上,满脸都是喜色。 众人先是恭喜了萧元彻获胜,说了些过场话。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瞅着关云翀和苏凌,哈哈笑道:“记得,苏凌和云翀奔袭临亭之前,本丞相曾许下诺言,一旦得胜,便为两位英雄亲自温酒!今日便是我萧元彻履行承诺之时!” 再看萧元彻向大帐外朗声喊道:“来啊,抬上来!” 但见帐外走进六名士卒,头四名两两一队,正用粗杆挑了两大坛酒,身后两名士卒手中捧着十数个酒碗。 “嘭——”的一声,将酒坛放在地上,这才行礼转身离开。 萧元彻大步流星,亲自将那两大坛酒的酒封拍掉。 顿时,满帐酒香四溢,果真上好的美酒。 萧元彻拿过酒筛,筛了两碗酒来,转身来到桌案前,将这两碗酒亲自放在温酒的瓮中。 当真温了两碗酒。 随后萧元彻自己筛了一碗,也温好,将之前温的那碗酒擎在手中,先是笑吟吟的看向满营众将和谋士,这才朗声道:“今日能打得沈济舟溃不成军,云翀和苏凌乃是首功,不负众望,奇袭临亭,云翀、苏凌,萧元彻敬你们一碗酒!” 关云翀和苏凌忙拱手谢过,萧元彻又亲自端了这两碗酒递给二人。 递到关云翀近前时,哈哈笑道:“云翀啊,我可兑现诺言了,你来尝尝,这酒温热还是当年灞城下的那卮酒温热啊!” 关云翀忙一抱拳道:“云翀何德何能,敢劳烦丞相亲自温酒!”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美酒配英雄,萧元彻荣幸之至!” 苏凌也端了酒笑道:“此次能够阵斩颜仇,拿下临亭,的确是云翀大哥的功劳,我不过是运气好,沾了云翀大哥的光,云翀大哥,当得这碗酒,你就别客气了!”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端起酒碗,跟苏凌和萧元彻示意,三人这才共同饮了一碗酒。 大帐之中,此时却是众生相。 谋臣皆是一脸赞赏神色,尤其是郭白衣,看向苏凌和关云翀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是武将们,却神色各异了。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自不必说,向来不是跟他俩中的一人亲近,便是跟这两人都十分亲近。 所以也是一脸替他们高兴的神色。 可是,有高兴的,便有嫉妒红眼的。 譬如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萧子真、萧子洪。 皆皮笑肉不笑,显得十分的不自然。 苏凌和关云翀皆砍在眼里,也不点破。 总是不能坏了这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不是么。 萧元彻又满了一碗酒,让大帐中所有人皆去到桌案前满了一碗酒。 他这才朗声道:“此番大战,幸赖诸位勠力同心,奋勇杀敌,萧元彻在此敬诸位一碗酒!” 众人忙举起酒碗,刚要说话。 却见萧元彻神情一肃,正色道:“然而,沈济舟败虽败矣,却未伤元气,我军现在所处的地方,除了大营、临亭和灞津渡,满眼望去,还皆在沈济舟的控制中,所以,此僚元气并未大伤。因此,胜利固然可喜可贺,但也只有这一碗酒!我料沈济舟只是一时被打蒙了而已,等他反应过来,必定会重新纠合重兵,发动更猛烈的战事!” 萧元彻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朝每一个人脸上看去。 但见众人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皆深以为然。 萧元彻这才仰天大笑道:“诸位,战争还未全胜,大家仍需尽力!我记得苏凌那篇讨贼檄文曾有一言,甚得我心,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见众人皆是一副回忆思考的神色,他这才一笑,朝着苏凌笑道:“那就麻烦苏长史,将那句话再吟诵一遍,如何?” 苏凌点头,他不过粗略想了一下,便已然知道了萧元彻指的是哪句话了。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苏凌的声音,起初平缓,随后越发的激昂起来。 待到他吟诵完毕,这才昂然向所有人拱手。 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激昂之意,无不深以为然。 萧元彻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也变得浑厚而郑重起来道:“这一碗酒,敬此言,也敬诸位,更敬自起兵讨贼以来所有死难的英灵!诸君,与元彻满饮之!” 声音冽冽,郑重而渺远。 所有人神色一肃,皆是慷慨激昂之意,皆拱手应命,烈酒入喉,更显庄肃豪迈。 萧元彻见众人皆饮了酒,这才将手中酒碗啪的摔在地上,酒碗顿时四分五裂。 萧元彻朗声一字一顿道:“萧元彻在此立誓,此役若不尽全功,此生再不回转龙台!” 众人见此,皆拱手应命道:“臣等定当同心竭力,共助丞相!” 萧元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示意大家坐了。 正在这时,营帐之外有士卒撒脚如飞,跑进帐中,单膝跪地道:“报!报丞相,紧急军情!” 萧元彻脸上的笑意逐渐凝重,沉声道:“讲!” “沈济舟自灞河以北败退,一路收揽残部余兵,又聚拢兵士共计十万众,如今正盘踞在石仓,更星夜修书令渤海再发五万援兵,星夜驰援石仓!” 萧元彻点了点头,那士卒这才行礼退下。 士卒退下之后,萧元彻的神情变得凝重无比,低头沉思,半晌无语。 郭白衣忽然出声道:“主公,石仓在灞津渡以北,离灞津渡约有一百三十里。却是渤海第一座大城,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萧元彻点点头,沉声道:“地图!” 早有人将作战地图展开,挂在大帐之中。 众人皆看去,果见灞津渡正北方,大约一百三十里处,有做大城,标注着石仓二字。 不仅如此,在其左右大约三十多里,还有两处小城池,犹如石仓两翼,拱卫着石仓的安危。 萧元彻眼神久久的盯着这石仓的位置,沉默不语。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起来。 石仓大城,骑兵攻城,基本白瞎,攻城还得看步兵。可是萧元彻一战步兵损耗太多,眼下虽然明着还有四万余,便是都是精锐,这石仓城防固若金汤,攻不攻得下,还在两说之间。 更何况,这四万余,还有新兵和降兵,战力更要大大打了折扣。 还有,若是攻伐石仓,萧元彻便要最少提兵前往灞津渡驻扎,这样,临亭和灞河北大营的战略意义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不仅如此,石仓左右更有两座小城,若石仓有变,三十里的路程,两座小城可尽出其兵来源,到时萧元彻将又一次陷入三面夹攻的境地了。 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奎甲之外,都有韬略,这些内情,如何不懂呢? 萧元彻半晌无语,大约就是在做决定,到底是固守灞津渡,还是攻打石仓。 正在萧元彻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的帐外又有士卒飞奔入帐,神色有些慌乱,急声道:“报!报丞相!灞城有紧急军情!”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疾道:“快讲!” 未曾想,那士卒向左右环视了一圈,脸上竟显出为难的神色来。 萧元彻本就心情沉重,又听说自己的军事重地灞城有了紧急军情,更是五内如焚。 见这军卒吞吞吐吐,内心十分不满,冷哼了一声,厉叱道:“这里全是我的大将谋臣,好不晓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讲!” 那士卒见萧元彻动了怒,这才颤声道:“大公子六百里加急来报......锡州牧......刘......刘玄汉已与前日起兵相应沈济舟,更带领锡州兵和半路汇合而来的渤海兵,共计四万众,来犯我灞城了!如今离着灞城不足二百里了!” 他这话刚一说完。 大帐之中,两个人霍然站起,皆颤声大喊道:“什么!......” 众人看去,这站起来的两个人皆是神情巨变。 一个是萧元彻。 而另一个却是关云翀! 萧元彻等自己出言之后,便觉得有些失态,这才缓缓坐了下来,看到关云翀也神情大变,心中也不由得懊悔不已。 刘玄汉的下落,整个萧元彻的阵营都瞒着关云翀,结果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这士卒的一席禀报,揭了个底朝天。 怪不得这个士卒一脸的难色,原来他看到了关云翀...... 萧元彻也懊恼自己实在太过心急了。 果然,那关云翀忽的出列,朝着萧元彻大礼一拜,沉声道:“丞相!我兄长真的已经做了锡州一州的州牧了不成?这小卒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萧元彻一怔,眼中满是无奈。 只得悄悄的向郭白衣和苏凌使眼色。 郭白衣也没辙,他跟关云翀没打过多少交道,这糊弄人的事情,他也做不来。 不过,自己做不来,这不还有个糊弄人的高手在座么。 于是,郭白衣一拉身边苏凌的袖子,朝他眨眼,那意思是,苏凌,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凌一阵无语,暗道,你们做的好事,屁股不擦干净,让我出面......这关云翀可不是黄奎甲没脑子,我怎么糊弄?糊弄个鬼啊! 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苏凌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关云翀讪笑道:“云翀大哥啊,现在丞相正有紧急军情,你不要着急,再说你兄长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你若是信我,等这里散了,我去你帐中,咱们再说,如何啊?” 关云翀心中一阵急切,刚想出口回绝,可是又看了看满营众将,看向自己的神情皆有愠色。 关云翀并不是那寻常武夫,这才压住自己满心的疑问和急迫,点了点头,低声道:“苏兄弟我还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关某就再等一等。” 他忽的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关某心乱如麻,不能自持,先告退了!” 言罢,他竟不等萧元彻说话,一甩衣袖,转身径自走出大帐,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萧元彻一脸的尴尬和无奈,忽的气恼攻心,两只胳膊一使劲。 只听得哗啦一声,将书册和酒碗等物,全部推下书案。 众人见状,不由心中一凛,皆同时站起身来,头一低,脸上皆是诚惶诚恐的神色。 萧元彻面色冷如冰霜,一字一顿咬牙道:“刘玄汉!萧元彻不杀此僚,誓不为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春蚕有丝,蜡烛有泪 经关云翀一事插曲,萧元彻再也无心谈军情,只将发言自由贯彻到底,让满帐武将和谋士各抒己见,自己只做倾听者。 这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皆发表了看法,整个大帐之内沸沸扬扬,讨论的声音好不热闹。 众人观点无非三种,其一便是大军开拔,进驻灞津渡,急攻石仓,一战打痛沈济舟,然后在回援灞城。 其二便是据守灞津渡,等着沈济舟来犯,他若来犯,灞津渡、临亭、灞河北岸三军齐出,让他有来无回,至于灞城,本就是己方阵营的军事重地,城防坚固,又有京师相互照应,挺上一个月的时间,该是没有问题的,等解决了沈济舟,再回援便好。 其三便是全面撤军,大军撤回灞城,以灞城为据点跟沈济舟和刘玄汉的联军决一死战。 萧元彻做到心里有数,再听下去,见众人也无甚新意了,反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的让自己脑仁疼。 他这才挥挥手,低声道:“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做了决定,再向诸位说......” 众人见萧元彻下了逐客令,这才拱手退下。 苏凌和郭白衣刚想离开,却听见萧元彻沉声道:“白衣和苏凌留一留......” 苏凌已经疲乏不堪了,听萧元彻这么一说,只得无奈的看了看郭白衣,低声道:“唉,白衣大哥,咱俩却是劳碌命啊!” 两人只得重又走回归坐。 待众人都散去。 萧元彻却未说话,只是仍旧看着地形图,眼神灼灼,不知道想着什么。 两人等了半晌,萧元彻也不说话,偏偏已到深夜,四周安静无比,苏凌又困乏至极,竟坚持不住,半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萧元彻正看着地形图,忽然听到不绝于耳的鼾声,这才转过头去。 却见苏凌瘫靠在椅子上,摆了个大字型,睡得正香,鼾声阵阵,嘴角还流着老长的哈喇子。 萧元彻一阵哑然,直翻白眼。 郭白衣也是一脸无奈额摇头,刚想唤醒苏凌,萧元彻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不忙,苏小子也是累的紧了,让他再睡一会......咱俩先说一说。” 郭白衣这才心中一动,满是感激道:“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体恤之意。” 萧元彻一摆手,这才低声问道:“白衣啊,你认为咱们下一步该如何破局啊?” 郭白衣闻言,脸上竟有些淡淡的笑意,不答却反问道:“主公,方才营中众人皆各抒己见,主公也都听了,就没有什么决断么?” 萧元彻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眼皮低垂,半真半假道:“自然是有的,我已经说过,不与沈济舟分出个胜负,绝不回师啊!明日便传令大军,开赴灞津渡,直攻石仓城!” 郭白衣勉强听萧元彻说完,竟再也忍不住了,又不敢大声笑了,肩膀抖动,低笑不止。 萧元彻翻眼看了郭白衣笑个不停,一副无语的样子道:“你这家伙,笑什么?我说的就这么好笑不成?” 郭白衣一边忍住不笑,一边似有所指的看着萧元彻反问道:“不是白衣发笑,只是主公这番话说的实在可笑......主公啊,你说你要这样决定,这话......你自己信么?” “我......”萧元彻一怔,这才一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吊我胃口了,我是真的左右为难,你既有决断,不如说来听听。” 郭白衣这才改言正色道:“决断还谈不上,但方才众人的建议大概有三个,白衣觉着,可以替主公将这三个建议的利弊做个分析,好助主公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萧元彻点点头,低声道:“你坐我近点,莫要吵了苏凌......”郭白衣起身,将椅子朝着萧元彻身边拉了拉,这才又坐下。 刚要说话,萧元彻却正好瞧见郭白衣手掌上满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一皱眉道:“白衣,你手上......” 郭白衣先是一怔,这才瞥了一眼那手上的血迹。 他自然知道这是自己咳血咳出来的,可是他不能告诉萧元彻实情。 他虽心中伤感,但脸上一脸风轻云淡,一摆手道:“我也不知何时沾上的,或许是清点俘虏时,碰到那些俘虏铠甲,甲上有血吧!” 萧元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真的是这样么?” 郭白衣点点头道:“主公放心,不是这样还会如何?若是白衣自己吐得血,白衣早就求主公放我回京都,去找丁晏丁医官瞧病去了......”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郭白衣心中动容,眼眶一热,强自压下潸潸欲下的泪,仍旧一副风轻云淡道:“主公才是最辛苦的......白衣这点辛苦,不值得一提......” 萧元彻点点头,也颇有感触道:“唉,咱们风里雨里,相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奔波,从未停歇,待这场仗结束了,咱俩歇一歇,听说龙台山中的红枫叶不错,到时咱俩去多多清净,在山里住些时日,好好歇息歇息!到时,咱俩好好切磋切磋围棋才是!” 郭白衣眼中已然有泪,暗自叹息,主公啊,白衣真的能等到那一天么? 他只得将头低下,声音尽量放的轻松如常道:“大兄有此美意,白衣安敢不从啊!” 他说着,暗自强迫自己静心沉气,忍了泪,抬起头,脸上早已一片平静,方又道:“现下的要紧事,还是战事......白衣就替大兄,将这三种建议的利弊试言之吧!” 萧元彻点点头,却摆摆手,来到帐内的一个小炉上,炉上正烹着茶。 他伸手取了那茶壶,倒了一卮,清香扑鼻,端到郭白衣近前道:“白衣啊,这是我进帐时便着手烹的茶,茶叶是好毛尖,只是行军前走的匆忙,带的不多,你先喝了这茶,润润嗓子,咱们好说话!”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那茶。 但见绿叶盈盈,茶色醇厚。 眼前不知不觉的又起了一层薄雾。 郭白衣忽的有些抑制不住的颤声道:“大兄对白衣的情义,白衣粉身碎骨,九死难报万一也!” 萧元彻看了看他,低声笑道:“你啊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都说死啊死的!这可不吉利!白衣要一直陪在我的身旁,帮着我打下这大好河山!可不能半道躲清闲,自己先归天去了!你要是被天收走了,那我萧元彻可要向这老天要回我的白衣了啊!” 郭白衣闻言,更是鼻子一酸,悲伤之意在心头翻涌不断,他使劲压下,这才低声道:“白衣答应大兄,此生定当不离大兄左右!” 他不敢说多,恐怕泪水夺眶而出。 这才以茶水盖脸,仰头一饮而尽。 等郭白衣饮了那茶,心绪早平复下来,这才声音如常道:“首先是大军进驻灞津渡,急攻石仓,克之,再回援灞城,白衣认为利在于,若石仓克之,则定然伤了沈济舟的元气,不敢说他无力再与主公抗衡,最起码数年内,不能再兴兵了。若进展顺利且极速,回援灞城,更能两相夹攻刘玄汉,一战可解灞城之危也!” 萧元彻点点头,郭白衣又道:“可弊端呢,一者在于,石仓不是此地,乃是渤海境内第一个大城,易守难攻,我军统共六万多人,沈济舟本就在自己的地盘,渤海城调来的五万援军即刻便能进驻石仓,那可是足足十五万的人马,我军能克之?而且还要急克之!此事太难了啊!” 萧元彻长叹摇头,显然是不认为自己的人马能够做得到。 郭白衣又道:“其二,不能即刻攻克石仓,便会形成相持局面。到时必定迁延日久,那灞城岂不危险。也许灞城能够抵挡刘玄汉和沈济舟的联军,甚至战胜他们。可是这些都是假设,灞城乃我们的军事根基,不敢拿灞城来做赌注啊,若是灞城失守,便切断了我军与京都龙台的联系,到时灞城和石仓夹攻我军,我军两线作战这还是轻的,万一他们攻克了灞城,兵锋直指京都龙台,到时天子岂不又要易手了,真到那时,咱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白衣跟我想的一样,所以这第一个建议,不能用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再看第二个建议,固守灞津渡,等着沈济舟来犯,然后一战胜之,而灞城有京都遥望,自身城坚,守个月余不成问题。灞津渡与临亭、灞水北大营皆近,这一带又是咱们掌控,以逸待劳,专候沈济舟,然后在灞津渡城下决战。” 郭白衣顿了顿,方又道:“此计看似最为稳妥,却是最差的下策!” 萧元彻闻言,扬了扬眉毛道:“哦?白衣为何如此说呢?” 郭白衣低声道:“咱们知道坚守灞津渡是最稳妥的,他沈济舟就不知道么?他可能傻到领兵来攻么?” “便是来攻,也要瞅准时机,这时机可不是一两个月就会出现的,我们就这样傻等他们?便就是铁了心的等他们来,他们也不怕啊,这里是哪里?渤海境内,他们完全不用忧虑粮草供给。” 郭白衣看了看萧元彻,见萧元彻一脸凝重,心中一叹,又道:“可我们的,深入渤海,战线本就拉长,粮草自龙台而来,必经灞城,灞城正跟刘沈联军鏖战,若占上风,一切还好,若是战事不利,他们还要翘首期盼援军呢,那咱们的粮草供应岂不立时被切断了。等我们粮草断了,咱们在灞津渡的大军自乱,如此,沈济舟便可挥军前来,我军必败!” 萧元彻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亏得白衣提醒,我最初可是偏向这个计策的......差点就误了全局啊!” 郭白衣摆摆手道:“方才那情势,主公看不透也属正常。” “再看第三个建议,全军回援灞城。利处在于可集中兵力,消灭刘沈联军,解了灞城之危。可是亦有弊端啊。我军好不容易渡过灞水,深入沈济舟的渤海境地,如果此时撤军,于全军气势大大不利啊!再有,沈济舟一旦知道我军撤了,就不会派人追击么?我军回援心切,又被追兵袭扰,到时定然疲于应付,等回到灞城,便要面对刘沈联军,能战之力几何?再者,若此时沈济舟尽起渤海人马,一压而上,我军前有刘沈联军,后有他沈济舟的兵马,仍旧是险地啊!到时就算是胜了,那咱们苦心经营的灞城,也会在战争中毁于一旦啊!” 郭白衣说完,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因此,白衣以为,这三计,皆不可取也!” 萧元彻脸色颇为难看,长叹一声道:“这也不可,那也不行,我该如何行事呢!” 便在这时,忽听旁边有人长长打了个大哈欠,声音中带着七分睡意嘟嘟囔囔道:“哎呦呦......落枕了......我脖子疼啊......疼!”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转头看向座椅那里,正瞧见苏凌在呲牙咧嘴的扭动着脖子。 郭白衣淡淡一笑,朝苏凌努努嘴道:“主公,何不问问苏凌,他说不定会有破局良策啊!”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一脸期待的冲苏凌道:“早不醒晚不醒,这个时候你醒了,正好,你说说看如何破局?” 苏凌一脸的丈二和尚,挠头间,又被落枕的疼痛惹得好一番呲牙,这才一头雾水道:“啥破局?我这睡了一觉......到底错过了什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略转移 苏凌一脸惺忪的醒来,便看到萧元彻和郭白衣皆是淡笑着,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苏凌顿时有些蒙圈,挠了挠头尬道:“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小子无状了。” 萧元彻摆摆手道:“无妨,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白衣要唤你,被我给拦了,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便说个破局的办法出来罢......” 苏凌有些无奈,知道这是郭白衣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这才斜睨了几眼郭白衣,郭白衣一脸揶揄的回敬了他几眼。 苏凌挠了挠脑袋,盯着地图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七四十九眼,萧元彻都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哼了一声。 半晌苏凌这才憋出一句话道:“破局啊......容易啊,撤退不就成了!......” 萧元彻翻眼看了一眼苏凌,一脸嗔怪道:“你这小子,大约是还未睡醒吧,梦呓不成?撤退回灞城的方案,已经被我和白衣否了,还用的着你来说......” 苏凌这才低头嘟嘟囔囔道:“哦,否了啊......”忽的他抬头急声问道:“不是,谁说要撤到灞城啊?......” 萧元彻和郭白衣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齐声问道:“不撤退到灞城,能撤向哪里呢?” 苏凌这才不慌不忙的用手指了指灞河南岸,萧元彻势力范围内的一座城池,一字一顿道:“就撤到这里!” 萧元彻和郭白衣循着他的手势看去,却见苏凌的手指正不偏不倚的点在地图上的一座城池之上。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道:“旧漳?......” 苏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这个地方叫做旧漳啊!我也是听你们说了,现在才知道......”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座城池下标注的城池名称,果真是旧漳二字。 苏凌这才笃定道:“不错,就是要撤到这旧漳了!” 萧元彻连连摇头道:“旧漳......怎么能撤到旧漳去呢?万万不可啊!” 苏凌有些疑惑道:“哦?为何旧漳就万万不可啊?” 郭白衣截过话道:“苏凌你有所不知,旧漳以北有条河,乃是灞水的支流,被当地百姓唤为漳河,虽然是支流,但流经之处,乃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不似咱们灞河北大营这里,有大山阻挡。所以那漳河虽是支流,却连年水患,冲击漳城,那座城方圆的百姓遭殃了,便携家带口,弃了这城池,向南去了八十余里,有座小城,方圆百姓便在这小城安了家。久而久之,那小城发展起来,城池一再扩展,经济也开始繁荣,成了主公所辖的接近沈济舟地盘的第一座大城,百姓们为了区别原先那座漳城,又因新城在其南部,故而将这新兴的城池唤作南漳,而原来的漳城改名为旧漳!如今,旧漳虽不至于完全荒废,但是也只能算作一座下县小城了......” 苏凌闻言,吃了一惊道:“什么......什么?你说这旧漳南方的这座大城叫什么?......” 郭白衣又说了一遍道:“南漳城啊?怎么了?你为何如此吃惊。” 苏凌睁大了眼睛,朝着旧漳城南方看去,果见地图之上,旧漳之南有一座大城,上面名称标注的清清楚楚,赫然有两个大字:南漳! 苏凌顿时失声道:“雾草!不会这么巧吧,敢问祭酒,咱们地盘上,有多少个城池的名字叫这个南漳的......” 郭白衣哑然道:“还能有多少啊?就这一个地方叫做南漳......” 这......这算什么?荣归故里? 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自己说要撤军到旧漳,未曾想离着南漳只有八十里! 飞蛇谷!张神农!张芷月! 一时之间,苏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苏凌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方道:“先不管南漳,咱们现在说的是,撤军到这个旧漳城。” 萧元彻仍旧是摇头,觉得撤到这里实在不妥。 而郭白衣却望着地图上旧漳的位置,神情似有所思。 苏凌见状,这才一字一顿道:“丞相不愿撤军到旧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旧漳城凋敝,城防估计也荒废许久的缘故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苏凌淡笑道:“敢问丞相,旧漳比起灞津渡,那座城的城防坚固一些?” 郭白衣却在此时出言道:“若是和灞津渡相比,旧漳城虽然有些荒废,但也是近些年的事情,而且并未完全荒废,事到如今还有数百户人口,加上原本旧漳是座大城,沈济舟的兵力也很难深入到这里,所以,旧漳城城防可能有损坏和坍塌,但本就是大城城防,再怎样也比一个渡口的城防坚固!”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不就是了,既然旧漳城防比灞津渡城防坚固,而且又是大城的规模,为何不能撤军到旧漳驻防,偏要死守这周围都是敌人城池,且城防并不如旧漳城的灞津渡呢?” 听闻苏凌此言,萧元彻低头沉思起来,久久不语。 半晌萧元彻方抬头问道:“可是,既然已经撤到了旧漳,为何不干脆撤到灞城,那里是咱们的军事重地,而且那里的城防更固若金汤啊!” 苏凌淡淡一笑,侃侃而谈道:“丞相请想,我们放弃灞津渡的原因是什么,以小子观之,原因不过是五点:其一,灞津渡深入沈济舟渤海势力范围之内,周围皆是沈济舟的势力城池,更是离着渤海城近得多,而灞津渡最近的便是我们新得的临亭小城。临亭的距离比灞津渡周围沈济舟势力城池远的多,且临亭的兵马也是我们大营分出来的,临亭本身无兵驻防。一旦开战,我军不但会被多路沈济舟的势力围攻,而且为了守住临亭,临亭分走的兵马也不可轻动!” 萧元彻和郭白衣听着苏凌的话,不住点头。 “不仅如此,如今的灞河北大营兵线已经有些长了,大军粮草还要从灞城运来,若是我们离开北大营,全部进驻灞津渡,战线将进一步拉长,后方供给将更为艰难,何况灞城也要面临大军压境的危局,那粮草供给,将更加雪上加霜。”苏凌不慌不忙道。 “那撤退到旧漳,这些问题就可以解决么?”萧元彻忽然出口问道。 “当然!”苏凌朗声道:“丞相、白衣大哥请看,旧漳城在灞水南岸,灞水南岸皆为我们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等着沈济舟来犯,形势便是逆转,成了沈济舟孤军深入,而我们以逸待劳,沈济舟一旦来攻,以旧漳为核心,方圆数城皆可相应,到时沈济舟便陷入了咱们的围攻之中。我们不用担心我们兵力不足的问题了。” 郭白衣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其二,旧漳城防虽然有损毁,但方才白衣大哥说了,旧漳最初是大城,就算如今城防有所损毁,但总体还是要比灞津渡坚固,从城防上比较,旧漳也是不错的选择。” “其三,丞相、白衣大哥请仔细观察这地图,旧漳城距离南漳城八十里,再向南不过几十里便是灞南城,过灞南城再几十里便是灞城,灞城再往西南一点,便是京都龙台。所以,从旧漳到龙台不过几百余里,若是急行军,最多一日便可返回灞城。一旦咱们回到旧漳,咱们的战线将极大的缩短,而且咱们的供给不仅能从灞城方向来,更能直接从南漳城调配,既然从南漳城调配粮草,八十里路,岂不近的很,南漳可没有敌兵犯境啊,还有,南漳富庶,倾全城之力,粮草供应大军两三个月,也差不多吧!自此咱们大军的粮草问题迎刃而解啊!” 苏凌说完,郭白衣已经连连点头,眼中透出一阵激赏的神色。 萧元彻点了点头,沉声道:“说下去!” 苏凌拱手又道:“其四,旧漳离灞城并不算远,若灞城可以挡住刘沈联军,咱们尽可以集中全力与来犯的沈济舟军马决战,若是灞城有危难,咱们可以直接从旧漳出兵救援灞城,急行军一日即到,刘沈联军要是撤的及时,是他们便宜,撤的不及时,援军与灞城守军两相夹攻,也够他们喝上一壶啊!除此之外,旧漳分去支援的兵力,可以从南漳郡城和附近的几个县城抽调兵力,立即补上。咱们的兵力也不会因为救援灞城而损失啊!” 郭白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确实如苏凌所言。” 萧元彻眉头微蹙道:“还是如我方才的疑问,那为何就不能直接撤回灞城呢?” 苏凌一笑道:“这便是第五个原因了。一者,灞城城下有刘沈联军,我们若贸然撤回灞城,刘沈联军必然来阻止,到时我们便要在城外扎营面对刘沈联军,大军便成了无城可守的孤军,若是咱们不能尽快打垮了刘沈联军,沈济舟反应过来,提大军后追,到时咱们前有刘沈联军,后有沈济舟大军追赶,顿陷夹攻包围,怕是咱们解不了灞城之危,自己的大军都会被沈济舟吞掉了!” “二者,灞城乃是我军军事重地,是丞相多年苦心经营,才有如今的规模,一旦将战火引到灞城,无论咱们打胜还是打败,灞城都将繁华不复,毁于一旦。然而旧漳本就没有多少人户,更是废弃的旧城,战场摆在那里,就算受创,咱们的损失也最小的!” 苏凌一口气说完这五点,这才笑吟吟的朝着萧元彻一躬道:“所以大军要不要开赴到旧漳驻守,还是要丞相亲自决断了!” “嘶——!”萧元彻吸了口气,眼睛不住转动,终是拿不定主意,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却是爽朗一笑,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白衣以为,大军返回旧漳驻守,等待沈济舟前来决战的计策,可行也!”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还是有些犹疑道:“既然白衣也这样想,那咱们就撤军回旧漳?可是咱们真的要放弃灞津渡、北大营和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临亭么?” 郭白衣一笑道:“主公,战争谋的是最后的胜利,何必计较一城的得失?临亭也好,还是北大营,亦或者灞津渡也罢,说到底都在沈济舟的势力包围下,若在他们眼皮底下,咱们强行占去,必要分兵固守,若是沈济舟起了大军各个击破,咱们守不守的住还在两说,不如就买个便宜给他们,咱们将所有可用之兵全部带上,都撤回到旧漳!也能积蓄咱们的军力啊!” 萧元彻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真的从这几个地方都撤下拉,那灞河北岸,再无我萧元彻的城池了啊!” 苏凌一笑,朗声道:“丞相放心,沈济舟怎么吃掉的这几个城池,到时候定让他怎么吐出来,而且还要付出比这更多的代价!” 萧元彻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你们俩都看法一致,我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只是,咱们毕竟刚刚打胜仗,未吃败仗先撤军退却,恐将士们士气有损啊!” “丞相啊!什么叫撤军退却?这只是一个词罢了,咱们不妨换一换,不管这行动叫撤退,咱们发令下去,把这个行动叫做......战略转移!那将士们如何还会士气低落呢?”苏凌哈哈笑道。 “战略转移!......哈哈,这个词妙计!主公啊,便如此发下令吧!”郭白衣暗叹苏凌急智,能把撤退说成战略转移,也只有他了! 萧元彻又沉吟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道:“也罢!就依你俩所言,传令下去,明日拔寨,大军战略转移至灞河南岸支流漳河边的旧漳城!临亭、灞津渡军马同时向那里移动,在旧漳城会师!” “丞相英明!”苏凌和郭白衣这才相视一笑,朝萧元彻拱手。 两人以为此事已毕,便要告辞。 萧元彻却一脸揶揄的叫住苏凌道:“别忘了,你答应关云翀的,去找他的事情......苏凌啊,你定要为我将关云翀留下来啊!” 苏凌方才只顾战场大军调动的事情,一时之间把这件事忘了。 待到萧元彻出言提醒,他这才想了起来。 苏凌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大了三圈。 这件事情,就算自己口舌灿若莲花,估计也留不住关云翀...... 他只得苦笑道:“丞相,小子尽力而为......不过小子斗胆问一句......若是关云翀执意离去,寻找他兄长,丞相有何打算?”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萧元彻。 但见萧元彻一脸的阴晴不定,半晌无语。 忽的,他脸上浮现出一阵无奈与感慨,捋了捋胡须道:“云翀忠义,当年我与他的约定,乃是君子之约,如今他真要弃我而去........” “罢了......天大地大,随他去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声鹤唳 夜。 一处不知名的山道上。 一彪军正在静默前行,速度不算太快,但每一位兵卒的脸上皆有尘土之色,似乎是赶了许久的路了。 队伍前方,有三人骑马并行。 左侧之人,竟是一个文士打扮,一身褐色长衫,面容清矍,颌下一捋短黑须髯,看起来颇有文雅的气度。身后有人打着号旗,上有一字:雍! 右侧之人,却是长得好生勇武,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高九尺余,黝黑的面皮,一身乌金重甲,胯下骑了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匹马黑中透亮,亮中透明。 分外惹眼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柄蛇矛大枪,迎着月色,散发着点点寒芒。身后有人打着号旗,也是一字:张! 中间一人,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颌下也是一捋短髯。一身银盔银甲,背后十字插花背着一柄子母宝剑,胯下一匹白马,那马一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此时,他面色平静,双目深邃,看不出喜怒。 身后一人打着号旗,却是一行字:大晋豫城亭侯,前将军,锡州牧;最后一个大字:刘! 若是此时苏凌在此,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中间领军主帅正是关云翀的兄长,大晋天子皇叔,如今的锡州牧——刘玄汉! 而那个面皮黝黑的大汉将领正是刘玄汉和关云翀的三弟——张当阳! 至于那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却有些面生。 这彪军行在山路之上,似乎赶路的速度并不十分快。刘玄汉竟也不催促加快行军步伐。 他只是双眼深邃,时不时的望望黑色的苍穹。 只是今夜无星无月,不知他时时抬头看得是什么。 张当阳觉得憋闷,这才出声道:“大哥,自打离了锡州,俺便觉得大哥沉默了不少,这眼看就要到了灞州地界,大哥更不怎么说话了,莫非是担心与那姓萧的灞城一战么?” 刘玄汉见自己的三弟出言问他,这才神情中带了些许笑意,摇摇头道:“三弟,灞城一战,总归是要来的,既然答应了大将军沈济舟联合攻伐萧元彻,总要分出个胜负不是。我虽有些担心,但这也不是最主要的。” 张当阳闻言,瞪大了眼睛,嚷道:“那大哥为何不说话?到底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让俺听听!” 刘玄汉长叹一声,暗自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来。 三日前,刘玄汉接到了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的信,邀他联手共同讨伐萧元彻,以期匡扶晋室,扶助天子。 在信中,沈济舟历数萧元彻罪状,更将当年血诏同盟一事讲了出来。 最后更是告诉刘玄汉,只要他出兵,不用管正面战场,只需在半路与他的一支轻骑汇合,到时刘沈联军偷袭萧元彻军事重地灞城,灞城一旦攻下,正面战场上,萧元彻必败,而刘玄汉更可挥军直下京师龙台,护佑天子的首功,更是他刘玄汉的。 刘玄汉早有攻伐萧元彻的心思,为了他恢复晋室江山,也为了自己的大志,只是苦于没有时机,锡州又是地盘最小的州郡,州内兵马统共不过三万,若攻伐萧元彻,不能不顾大本营,所以可用之兵只有一万多,一万多攻伐萧元彻岂不是痴心妄想。 眼下却是个好时机,萧元彻几乎倾巢而动,在灞河与沈济舟交战,灞城必然空虚,加上沈济舟更亲承会派五千骑兵相助。 自己调兵两万加上沈济舟的五千骑兵,两万五千人马,奇袭灞城,灞城应该不难攻下。所以刘玄汉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出兵的事情。 可是,等他点齐了兵马,出了这锡州地界,越想此事,心中却是愈加沉重起来。 眼下再走两个时辰,天蒙蒙亮之际,便可来到与沈济舟约定的合兵之处,可是刘玄汉却意外的下令,全军缓行。 似乎,他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沈济舟的骑兵相见。 刘玄汉见张当阳如此相问,心中更是愁肠百转,长叹不止。 身边的中年文士,缓缓的看了一眼刘玄汉,忽的淡淡一笑道:“主公,因何事如此烦恼啊!” 刘玄汉见此人也问他,这才神情有所缓和,十分恭敬的朝着他一拱手道:“玄汉心中的确有些忧心,劳烦雍先生挂怀了!” 这位被称作雍先生的文士淡淡一笑道:“不知主公忧心何事啊,不如说与雍翥一听啊!” 原来这位雍先生名叫雍翥。 大晋名士诸多,但若称的上名士中的名士者,必有雍翥。雍家乃是整个锡州土生土长的名士门阀,自前朝到如今大晋立国六百余年,雍氏经久不衰,声望也越来越大。 大晋之锡州,其实实际上是雍氏之锡州也! 雍氏一直标榜自己清高,出身大族,心向大晋天子。而雍翥本人又是这一代雍氏的族长。 刘玄汉自袭了雍州,第一个去拜访的便是雍氏大族的族长,这位雍翥雍先生。 雍翥敬他乃是天子皇叔,又是亲封豫城亭侯,故而亲自相迎。 两人执手相谈,一见如故。 在雍翥的帮助下,刘玄汉才安定了整个锡州,坐稳了锡州牧的位置。 而雍翥更是广散家资,为刘玄汉招兵买马,如今刘玄汉的几万军马,皆是雍翥鼎力相助。 刘玄汉与雍翥推心置腹,又亲委任雍翥为军师祭酒,锡州军政皆由二人共同商议。 便是此次出兵灞城,也是两人议定的结果。 见雍翥相问,刘玄汉不敢隐瞒,这才抱拳恭声道:“雍先生,玄汉在想,不知沈济舟那五千骑兵是何人统领啊!” 雍翥何人,那也是有韬略之人,刘玄汉只说这一句话,雍翥已经知道了刘玄汉的担忧所在。 雍翥一捋短须,笑道:“沈济舟帐下,战将如云,但若论拔尖之人,渤海四骁将:颜、文、臧、张也!” 刘玄汉点点头,叹道:“这次带兵的不知是这四位中的哪一位啊!” 雍翥闻言摆了摆手,云淡风轻的淡笑道:“主公放心,雍某觉得,此次统领五千骑兵的,不会是四骁将中的任何一位啊!” 刘玄汉闻言,有些吃惊道:“哦?雍先生如此笃定?” 雍翥点点头道:“萧元彻此次几乎倾巢而出,沈济舟何敢大意?此次偷袭灞城,其战略意义远高于实际意义,既如此,沈济舟怎么能派四骁将前来呢!以雍某所料,带兵的可能是四骁将手下的某位部将。绝不会是四骁将。” 刘玄汉闻言,眉头这才稍微舒展。 雍翥见状,神色了然道:“眼看两军快要汇合了,主公却放慢速度,拖延汇合时辰,雍某私以为,主公是不是担心沈济舟统兵将领过于强势,到时喧宾夺主啊!” 刘玄汉被说中心事,也不遮掩,沉沉点头。 雍翥一笑道:“主公放心,若那将诚心配合,咱们就合力攻萧,若是他有二心,雍某略施小计,让他带来的五千骑兵一个也带不回去,皆归主公帐下!如何?” 刘玄汉闻言,眼神中一道利芒,这才不动声色道:“此为不得已而为之,能两家同心,才是最好!” 雍翥点点头道:“张将军威名赫赫,那统兵将领,怕是无论如何也会给咱们几分面子的罢!” 张当阳闻言,哈哈大笑道:“雍先生这话说的,咱爱听!那统兵的小子敢对大哥不敬,俺一矛搠死他便是!” 一句话,逗得刘玄汉和雍翥皆哈哈大笑起来。 刘玄汉笑骂道:“三弟不可胡说,能同心对敌才是最好的!” 这件事了了,刘玄汉的面色虽平静,却仍不叫军队加快速度。 只是淡淡望着前路,虽然说几句话,但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雍翥见状,又笑道:“主公可是忧心灞城能否攻得下?” 刘玄汉点点头道:“雍先生知我,据我所知,灞城有守军两万,萧元彻长子萧笺舒亲统,灞城西南几十里便是京都龙台,那里萧元彻麾下首席谋臣亦徐文若统领两万精兵。若我们急攻灞城,那徐文若定然来救,咱们虽对外宣称三万兵马,实际只有两万五千兵马,到时徐文若加上萧笺舒便有四万精兵,灞州又是军事重地,城坚防固,怕是咱们不好攻得下啊!” 雍翥淡淡道:“既然主公看得明白,为何还要答应沈济舟攻打灞城呢?” 刘玄汉神情一凛,一字一顿道:“天子蒙难,日夜屈辱,大晋有倾覆之危,我为大晋皇室,如何不救?血诏有名,当年天子执手泣泪,玄汉一刻也不敢忘,因此,玄汉知事不可违,也要为之啊!更何况......” 刘玄汉顿了顿,忽的从袖中拿出一物,捧在手中对雍翥道:“雍先生看看这个罢!” 雍翥一愣道:“这是?......” 刘玄汉低声道:“天子密信!我自来到锡州,便用信鸽与天子互通音信,这密信是前段时日,萧元彻领兵出发后,天子用信鸽传于我的!” 雍翥闻言,神情一肃,恭敬的接过这密信,展开来看,正见一段篆书,字迹公正,写的颇为考究。 玄汉皇叔: 自京都一别,恍恍数年,朕含辱偷生,周旋于萧贼左右,奈何皇室暗弱,朕有心无力,恨不能剪除萧贼。 今大将军沈济舟自渤海兴勤王义兵,然萧氏势大,所战胜败,犹难料定。 然,朕亦知,萧沈两家,无论胜败,朕皆不得脱困也!皇叔亦知,一丘之貉,岂有区分? 今萧贼倾巢而去,京中防御空虚,龙台大门之灞城,亦兵少,此天不绝我晋室刘家也!况京中留守,乃心向我大晋之中书令徐文若也,朕窃以为,此乃天赐良机,故书信以告,望皇叔早发王/兵,攻灞城,克京师,助朕困龙入海,再造大晋江山万代! 朕夙兴夜盼,翘首以待皇叔前来,切切! 雍翥读到最后,已然眼中含泪,待读完之后,这才将书信郑重交还给刘玄汉,颤声道:“主公拳拳报国之心,雍翥感佩!此次雍翥必尽心竭力助主公一战而胜,复我大晋江山!” 刘玄汉重重点头,肃声道:“玄汉全仗雍先生了!” 雍翥点点头道:“主公,我已有良策......” 说着,附在刘玄汉耳旁,低低的说了起来。 刘玄汉便听便频频点头。 待雍翥说完。 刘玄汉脸上忧虑一扫而光。 忽的他振臂高呼道:“大军听令,疾行向前,尽快与沈济舟的五千骑兵汇合,如有迁延,延误军机,立斩!” 三军齐声喝道:“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章 苦劝 苏凌刚走进关云翀的大帐,便见关云翀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神情十分焦急。 他抬头见是苏凌,便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住苏凌的手道:“苏凌兄弟,怎么这般时辰才来,关某等的心急啊!” 苏凌心中一边想着词,一边不动声色的笑道:“丞相留我个郭祭酒又商量了些事情,故而来晚了,云翀大哥莫怪才是。” 关云翀点点头,将他拉倒椅子前道:“坐!” 苏凌刚坐下,关云翀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苏凌兄弟,方才那小卒所言,当真么?我兄长如今真的是锡州牧了不成?”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实言相告道:“不错,的确是锡州牧,方才云翀大哥也听到了,皇叔如今正领兵前去攻打灞城......” 关云翀神色激动道:“我三弟当阳可随军前往?” 苏凌摇摇头道:“这我却不知了,张将军自那日离了龙台,若是没有遇到旁的事情,当前去追赶皇叔了,你们兄弟本就一体,此番皇叔出兵,他或许跟随左右吧。” 关云翀点点头,沉吟一番,这才神情一凛道:“关某即刻便去辞别丞相,去寻我兄长,他孤军前去攻打丞相重镇灞城,三弟是否跟随又在两说,他此行定然危险,关某要去助兄长一臂之力。” 苏凌一怔,说不出话来。 但见关云翀甩衣袖,大步朝帐外走去。 眼看便走出了帐外,苏凌蓦地喊道:“云翀大哥且慢,且慢啊!” 关云翀闻苏凌将他叫住,这才转身眉头微蹙道:“苏凌兄弟为何阻拦?莫不是要劝关某留下不成,真若如此,那便请尊驾免开尊口了!” “我......”苏凌被关云翀噎得直翻白眼,定了定神方道:“云翀大哥,我此次前来,并非要劝你留下,而是要助你离开啊!” 关云翀闻言,这才神色稍缓,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沉声道:“此话当真,莫要诓骗于我!”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是真话,我何时骗过云翀大哥!” 关云翀这才反身朝苏凌近前走了几步,施了一礼道:“苏凌兄弟,关某寻兄心切,方才无状了!” 苏凌忙摆了摆手,关云翀却又道:“苏凌兄弟,你年少有为,智计无双,人品也正。比起那郭白衣更是不遑多让,不如也随了关某去投我兄长,何故保他萧元彻呢?” 苏凌一阵苦笑,暗道自己还没说什么,这关云翀却先来招揽我了...... 苏凌只得朝他摆摆手道:“云翀大哥稍安勿躁,你先坐了,听小弟一言如何!” 关云翀这才点了点头,与苏凌对坐。 苏凌现编现说,缓缓问道:“云翀大哥,就算丞相允了你去寻你兄长,你当如何前往啊?” 关云翀淡淡道:“凭我胯下火云流霜,自这里疾驰而去,到灞城慢则五日,快则三天!” 苏凌一笑,一字一顿道:“可是沿路还有城池关卡,若是丞相只允你寻你兄长,却并不给你关凭路引,你当如何过得去城池关卡呢?” 关云翀先是一愣,随即冷声道:“丞相果真会如此么?” 苏凌点点头,笃定道:“云翀大哥武功盖世,无论在哪一方阵营,都如虎添翼。丞相更是个爱才之人,虽你们有约在前,可是他大可以说他自己允了你走,但如何走,凭你自己的本事,再说,皇叔如今要去攻打灞城,那可是丞相的对立面,丞相便是有心放你走,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会放人啊!” 关云翀闻言,脸现怒色道:“若丞相如此刁难,那关某便一路杀过去,不见到兄长,绝不收刀!” 苏凌吸了口气,暗道,得,这真就按剧本上来呗? 真要是关云翀一路杀过去,那自己不得被萧元彻给喷死。 苏凌忙摆手道:“云翀大哥,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不至于,不至于啊!” 关云翀沉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凌想了一阵,这才道:“云翀大哥,你要信我,此时万万不能走啊!” 关云翀闻言,冷笑道:“说了这许多,原来你还是要劝我留下不成?” 苏凌见关云翀已对自己也有些恼怒了,这才正色道:“云翀大哥,苏凌敬你平素义薄云天,这才与你推心置腹,若是兄长如此疑我,那兄长自便吧,只是,若到时寻不得皇叔,兄长不要后悔便好。” 关云翀见苏凌神情郑重,也带了些许愠色,想到苏凌此番前来,并未强留自己,这里乃是丞相军营,若不是真心帮自己,他大可叫上一队军卒,将自己连人带马扣下便好,何必又费这些口舌呢。 关云翀想通这一节,方才一拱手,声音缓和了许多道:“可是,人需重诺,我关云翀虽是一介武夫,但也识得大义,我猜我兄长任锡州牧的消息,满营众将怕是早就知道了吧,却怕我离开,故而欺瞒至今,丞相既已答应一旦兄长有了落脚的消息,便放关某离开,为何还要如此行事,这岂不是不尊诺言么?” 苏凌一叹道:“这件事情,丞相的确做得欠妥当,可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关云翀冷笑一声道:“他有苦衷?整个龙台,只知有丞相,何知有天子?让不让我离去,便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不愿意而已!” 苏凌摇摇头道:“云翀大哥此言差矣,丞相虽然一言九鼎,可是他麾下武将文臣多如牛毛,可是丞相待你如何?赐宅封侯,更是十分看重与你。可是跟着他一路打拼的将领们呢?诸如许惊虎、黄奎甲如何?这么多年,可有封侯?便是那元老级别的夏元让,如今的爵位官职方刚好能与你比肩啊!前番,咱们袭了临亭,丞相更是亲自温酒,他这番恩情,发自内心,可是能不惹得他麾下将领眼红么?” 关云翀闻听苏凌这一席话,默默无言,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苏凌又道:“如今,萧沈大战,你死我活,丞相便是有心放你离开,那些将领和文臣当做何反应?更何况你此去还是投已经和沈济舟联合的皇叔,这更是难上加难,丞相危大局计,也不可能眉顶着满营文武的压力,放你离去啊!” 关云翀这才点点头道:“苏凌兄弟,所言不差,可是,我总不能困死在这里吧,兄长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寻得!” 苏凌忽的正色道:“云翀大哥与皇叔情深义重,我亦知晓,可是,你若现在走了,如何全当时与丞相定下的三诺三约?” 关云翀微挑眼眉,淡淡道:“如何没有全这些诺言,我说过,在丞相营中时,定当鼎力相助丞相,如今临亭一役功成,我又阵斩了颜仇,这还不行么?想来我亦不欠他萧元彻什么了吧!” 苏凌缓缓摇头,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关云翀诧异道:“苏凌兄弟何故发笑,难道你不认同关某的话么?” 苏凌点点头,声音中已然带了些许锋芒之意道:“当然不赞同,而且我认为若云翀大哥此时离开,却与那背盟之人无益也!” 关云翀神情一凛,已然带了些许怒意道:“苏凌兄弟此话怎讲!” 苏凌不慌不满,缓缓道:“云翀大哥当初许诺,定然在寻兄之前,为丞相建立功勋,以拳丞相赏识之恩,然后再去寻找兄长,可是自那日以来,丞相三日一小赏,五日一大赏,更是将这绝世神驹火云流霜赐给你,可反观云翀大哥,你可立有寸功么?” 关云翀冷道:“如何没有?临亭不是?” 苏凌针锋相对道:“临亭当然不是!一者,袭临亭,乃是我与祭酒、丞相三人设计,云翀大哥从头至尾参与谋划了么?此战乃是计谋周全,便不是云翀大哥前往,换上黄奎甲、夏元让、许惊虎哪一个又不能成功呢?因此,无论是谁皆可成功,只不过是这份功劳,丞相送给了你罢了!云翀大哥,丞相有意赠你的功劳,你如何能算作这是你自己建立的功勋呢?” “我......” “二者,云翀大哥或许还不知道,因为灞城又被攻破之危,加上沈济舟又重新纠合了十几万大军,妄图诱丞相深入,好到时围攻之,所以方才丞相、我与祭酒已经定计了,全线转移,撤退到旧漳城去,这样一来,临亭也好,灞津渡也罢,得而复失,等我们撤了,又将丧于萧元彻之手。如此看来,那攻占临亭的功劳就算全是云翀兄长的,可最后临亭还是丢失了,这样的功劳岂不是化为了虚无?兄长如何能够拿此事服众啊!” 苏凌不等关云翀反应,暴风骤雨额拿话轰炸道:“其三,等大军返回旧漳,丞相方能与沈济舟展开决战,这个当口,正是兄长立功还丞相恩情之时,可是兄长却要此时弃丞相而投丞相敌对的皇叔,这岂是大丈夫所为?试问兄长,可担得起义薄云天四字否?” 关云翀终是神色一暗,低下头去,久久不语,半晌方抬头叹息道:“唉,苏凌兄弟句句如刀,字字如剑,却是说的正理,关某受教了,可是让我舍去兄长留在萧营,云翀宁死不为也!” 苏凌忙摆手道:“云翀兄长言重了,之前小弟已经说了,此番前来是要助兄长离去寻兄的,所以,小弟已然想好了兄长何时离去,如何离去的计策!” 关云翀闻言,这才一扫忧愁道:“如此,关某谢过了!苏凌兄弟请教我!” 苏凌点点头,这才不慌不忙道:“此次咱们大军转移,目标极大,沈济舟军中斥候和管情报的魍魉司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沈济舟定会派兵袭扰,甚至会在半路伏击我们,苏凌以为,不若兄长暂时留下,到时助丞相击败袭扰埋伏的军队,要是再能杀他几员将佐,便是真的立了功劳,这样也守了诺言,再若离去,丞相营中便不会有那么多异议了。” “再者,反正前往灞城和前往旧漳走的是一条路,我料丞相必不给你关凭路引,云翀兄长何不顺势而为,随着大军先往旧漳,从旧漳到灞城,只有数个关卡,和一座灞南城阻隔,比起从此地出发前往灞城的难度亦小上许多吧!不知云翀兄长意下如何?” 苏凌说完这些话,眼神奕奕的看着关云翀。 关云翀沉吟良久,终于站起身来,朝着苏凌一躬道:“苏凌兄弟确实一片真心为关某考虑,关某差点冤枉了兄弟,实在惭愧!我方才想了想,如今只能按照苏凌兄弟的计策行事了!” 苏凌这才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幸亏眼前的是关云翀,总是听些劝,若是张三爷,怕是此时自己早被他撵出来了。 苏凌这才点头笑道:“这便好了!那兄长既然决定如此,便早些休息,明日随着大军开拔,一同起身吧。” 关云翀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转身告辞。 可是,他刚走到营帐门口,关云翀却蓦地出声道:“只是,云翀有一事拜托,还望苏凌兄弟返回丞相帐中,将我随大军到旧漳后,必去寻兄长一事代为为兄向丞相秉明,以免到时丞相阻拦,闹的不愉快!” 苏凌闻言,五官顿时成了苦瓜,不住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了......二爷,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回去见丞相......我容易么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仁主乎?雄主乎? 黄昏。 灞城外五十里,一座高坡之上。 连营星罗棋布,扎的颇有章法。 高坡的的最高处,竖着两展大旗,合着如血的残阳,迎风飘动。 左旗上刘字,右旗上丁字,异常清晰醒目。 大晋右尊左卑,刘玄汉又是天子亲封前将军、豫城亭侯、锡州牧。 如此显赫的身份,他的将旗却颇为怪异的竖在左侧。 而右侧的尊位,这丁姓大旗,又是何人,何德何能能够居尊位? 离着高坡大约几十丈处,一处营帐之中,刘玄汉正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颇为专注。 身旁三弟张当阳,半倚在椅子上,两条腿跷在桌几上,身旁长矛搠在地上,正自一脸怒气的嚷嚷着什么。 “那丁嚭忒也的无礼了,不过是一小小的裨将,如何敢胆大妄为,夺了大哥主将大帐,更将自己的将旗竖在尊位之上,实在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刘玄汉起先仍旧专注看书,并不答话,可是后来实在架不住这张当阳一直嘟囔,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这才放下书册,劝道:“三弟,莫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咱们虽然有两万步兵,但皆是东拼西凑的,战力几何?可丁将军所辖的五千骑兵,皆是沈大将军精锐渤海卫,战力更是以一当十,再者说,萧元彻的大军也是被沈大将军拖住的,丁将军居主将,这是正理!” “狗屁的正理,那小子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做主将,俺老张第一个不服,若不是两军汇合之时,大哥你苦劝俺,俺一矛就搠死他了,也轮不着他如今作威作福!” 刘玄汉一笑道:“他做他的主将去,不过是个虚名,只要到时同心攻打灞城,我让让他又能如何呢?” 张当阳哼了一声,刚刚停下嘟囔,便听见那中军大帐传来阵阵乐舞之声,更有男女调笑的声音传来。 张当阳顿时火冒三丈,腾地站起身来,提了那长矛扭头便走。 刘玄汉“啪——”的一声将书拍在桌案上,沉声道:“三弟何往?” 张当阳怒道:“咱们长途跋涉而来,扎营时他丁嚭先挑好地方,他们的人挑完了,才轮到咱们,俺看在大哥面上,便也忍了,接着埋锅造饭,等饭食熟了,他们那五千人先盛了吃,咱们只能站着看,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咱们只能吃剩下的,这个哥哥你忍得了,俺张当阳自是忍不了,却在哥哥面前不敢撒野。可是,哥哥,你听听,这外面那乐舞声和那丁嚭和舞姬调笑的声音已经快传到灞城里去了,他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享乐的,老张忍不了,这就去砸了他的乐宴去!” 说着便要朝外面走。 刘玄玄汉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三弟,不可造次!你若再如此鲁莽,可别怪哥哥军法从事了!” 张当阳气的一跺脚,使劲将长矛朝着大帐门前正中央一戳,转身来到刘玄汉近前,大声嚷道:“大哥,你忒也的仁厚了,他都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了,你还这样隐忍!老张真的是服气了!” 刘玄汉这才拉了张当阳的手,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在他近前,好言劝慰道:“三弟啊,那饭食多的是,他五千人如何也吃不完,咱们就等上一等,又能如何?再者咱们此行是为了打破灞城,克京师,迎天子,为了大局,咱们必须处处忍耐才是啊,他听他的曲,他看他的舞,他随便与歌姬舞姬高乐,咱们管得着么?再说要管也是沈大将军来管,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待明日三弟把一身气撒到灞城敌兵身上便是!” 张当阳只得一拳捶在桌几上,恨声道:“也罢,老张就先忍了这鸟气!” 刘玄汉这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转回头又朝桌案去了。 可是待他拿起手中的书册,遮了脸后,那双深邃的眼睛之中忽的射出一道寒意,更隐隐透着七分怒气,握着书册的手也不由自主的使了使劲。 转瞬,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恬淡,专注的看起书来。 不一会儿,帐外响起脚步声,雍翥缓缓的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帐门外正中,上杵天下杵地的搠着张当阳的长矛。他不由的哑然失笑,走进来朝着刘玄汉一抱拳道:“主公,这长矛搠在这里,莫不是张将军又生气了不成!” 刘玄汉点点头,朝雍翥无奈一笑道:“除了他这般撒野,还能有谁?” 雍翥大笑,刚想说话,却见张当阳一把拽住他道:“雍先生,你给评评理,那丁嚭是不是无礼至极,搁雍先生身上,雍先生不气么?” 雍翥一挑眉毛,戏谑的哼了一声道:“气,气的五脏六腑都冒烟了!” 张当阳闻言,这才扭头朝刘玄汉道:“大哥,你看,连雍先生这样的人,都气的肠子肚子着火了,你却能忍。” 刘玄汉笑骂道:“什么肠子肚子着火,那叫五脏六腑!” 张当阳牛眼一瞪嘿嘿道:“差不多,差不多!” 雍翥却似有所指的淡笑着对张当阳低声道:“张将军,可想好好的出出气啊?” 张当阳闻言,嚷道:“当然想出气,再这样下去,俺老张非得憋死不可!” 雍翥一笑,低声道:“那张将军稍安勿躁,等等有你出气的时机!” 说着他走到刘玄汉近前一拱手道:“主公,咱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丁嚭果然小人,欺辱主公,更是目无军纪,营中狎妓,其罪当诛也!雍翥恳请主公诛灭此人,以正军法!” 刘玄汉却面露难色道:“雍先生此话在理,可是,他不归我统辖,乃是沈济舟沈将军的部将,咱们本就是合作关系,我如何能动他?我真若动他,那五千骑兵岂能坐视不管,沈将军不知情,因此事疑我,我岂不是离大祸不远了么?” 雍翥沉声道:“主公此言差矣,沈济舟四世三公,平素最爱名声,岂能因此小人而自轻之,那五千骑兵,虽统归丁嚭,但是只有五千,若主将死,他们岂能不效命与主公?” 刘玄汉闻言,连连摆手道:“雍先生,大战在即,咱们自己人先起了内讧,我刘玄汉绝不为也!” 雍翥闻言,眉头微蹙,缓缓道:“怕是主公不得不为了!” 刘玄汉惊道:“先生何故有此言?” 雍翥一拱手道:“灞水前线传来消息,沈济舟丢了临亭,临亭守将乃是他的爱将,渤海四骁将之一的颜仇,此役颜仇阵前被一大将斩杀,不知主公可知此大将是何人否?” 刘玄汉摇头道:“何人,竟然杀得了那颜仇?” 雍翥一字一顿道:“此人姓关名云翀,正是主公结义的二弟也!” 刘玄汉闻言,大惊失色,脸色连变了数变,颤声道:“雍先生此言当真?” 雍翥点头道:“消息自前线咱们锡州的谍子那里传来的,应该千真万确,而且谍子来报,沈济舟因为失了颜仇,雷霆大怒,已然派了身边近侍前来这里向主公兴师问罪了!如今那近侍已经到了丁嚭的大帐,这乐舞之声,便是丁嚭招待这近侍所为啊!” 说着,雍翥长身而起正色道:“我料,用不了多久,丁嚭便会请主公前去大帐问话诘难,主公当早做准备才是啊!” 刘玄汉胸口起伏,长叹道:“云翀......云翀怎会......” 张当阳闻言,大声吼道:“俺想那关云翀早就忘了昔日与大哥和俺的结拜之情,如今死心塌地的保了萧元彻老贼,这才陷哥哥于险地!” 刘玄汉神情数变,终是重重摇头摆手,颤声道:“云翀大义,绝不会叛我,三弟不得胡言!再若如此污蔑你二哥,大哥便先自刎于三弟近前!” 说着,疾步走到帐前挂剑出,锵的抽出宝剑,神情决绝。 慌得张当阳急忙跪在地上道:“大哥,大哥莫要生气,俺老张是粗人,方才,方才是口不择言啊!” 刘玄汉这才泪流满面道:“三弟啊,你真以为当年那句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是戏言不成!” “大哥......!” 张当阳大声唤了一声,刘玄汉一时悲从心头起,一把将张当阳扶起,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雍翥颇为感慨的看着二人,半晌方劝住,这才又道:“主公啊,为今之计,不可束手待毙,当早做打算才是啊!” 刘玄汉却一摆手道:“本就是二弟先斩了大将军爱将在先,若是等下他们诘难于我,玄汉愿替兄弟受罚!” 雍翥急的直摇头叹息道:“主公,主公仁厚!可是,死的是颜仇,主公真以为诘难一阵便可了事?如今咱们锡州三万军马,带出了两万,锡州空虚,只剩一万驻防。那丁嚭又非光明磊落之人,早欲除主公而后快,这下有了这件事为由头,只怕是主公进的他的大帐,没有命出来啊!” “不仅如此,一旦主公有难,两万大军顷刻便能被丁嚭鲸吞,到时他调转人马,锡州危矣啊!”雍翥苦口婆心的急切说道。 刘玄汉闻言,顿时脸色煞白,一时之间六神无主,颤声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雍翥一拱手,神情意味深长道:“雍翥只问主公一句话,这丁嚭的五千渤海卫,主公到底想不想要!” 刘玄汉闻言,先是一愣,忽的脸上惊慌和害怕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决绝。蓦地自眸中闪过两道寒芒。 但见刘玄汉看了一眼雍翥,一字一顿道:“丁嚭欺我,如今我又身陷死地,若不反击,岂称的上大丈夫!既然那五千骑兵主将非人哉,我不取之,何人配取!” 雍翥见状这才哈哈大笑,躬身施礼道:“这才是吾之雄主也!” 说着,他朝着张当阳一招手。 三个人在大帐中低声商议起来。 待商议完毕,但见张当阳一拱手道:“外面的事包在俺老张身上,到时一切听哥哥号令!老张先去也!” 说着大步走到帐前,一使劲将那帐门中央的长矛抓起,倒提着出帐去了。 张当阳方走不多时,却见丁嚭帐下一小卒迈步走了进来,朝着刘玄汉拱手道:“刘使君,我家丁将军有请,请随小的到中军大帐中商议军情!” 刘玄汉不动声色的与雍翥点了点头,这才从容站起身道:“既然丁将军相招,刘玄汉这就前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小人当诛 刘玄汉缓步走进中军大帐之内,满耳所听靡靡之音,满眼所见不堪入目。不由的微微皱了起了眉毛。 丁嚭高坐在军帐正中,帅案之后,一手揽了一个艳冶的舞姬,正丑态百出的乱摸乱啃。 那两名舞姬衣衫半裸,几乎寸缕不挂。 整个军帐之内更是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更有数个舞姬身着薄纱,妖娆起舞。 丁嚭满脸喝的通红,见刘玄汉迈步进来,这才用赤红的老鼠眼瞥了瞥他,将身边的两个舞姬推在一旁,略微整了整衣甲,这才朝着刘玄汉呲牙一笑,竟是满嘴的芝麻粒的小黄牙。 他捋了捋上颌间的八字小胡,这才朝刘玄汉醉醺醺的道:“刘使君来了啊!坐!” 刘玄汉耐着性子谢过,坐在左侧。 刚一坐下,丁嚭又冲刘玄汉嘿嘿一乐道:“刘使君,我这营中歌舞美姬比之锡州城内的如何啊?” 刘玄汉忙一拱手道:“将军营中皆国色惊鸿,我锡州州小凋敝,却是凑不出这些国色来的!” 丁嚭闻言,哎呦了一声,故作讶然道:“我这营中美姬竟然比你一州的舞姬都强!哈哈,既然刘使君觉着喜欢,看看这几个正在跳舞的,哪个顺眼,扯了过去,陪着使君吃酒!” 说着朝着正自起舞的几个舞姬努了努嘴。 这些舞姬当真心领神会,忽的从里面转出两个艳冶女子,娇滴滴的来到刘玄汉近前,挽胳膊投怀,搔首弄姿起来。 又有军卒捧了酒卮过来,给刘玄汉满了一卮。 刘玄汉正襟危坐,双眼低垂,不去看这两个舞姬哪怕一眼。 桌上酒卮他也未曾去碰一下。 丁嚭又瞥了刘玄汉一眼,哼了一声道:“怎么,刘使君不给本将面子不成?还是我这些庸脂俗粉,浊酒粗造入不得使君法眼啊?” 刘玄汉将心中火气压了一压,勉强笑道:“将军错会了,只是玄汉现在心忧军务,实在是无心享受啊!” 丁嚭似有所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举了酒卮,晃晃悠悠的走到刘玄汉近前,含糊不清的道:“不就是那破灞城,使君把心放到肚子里,有本将军在,又有大将军拨于我那五千渤海卫,灞城过而摧之!” 刘玄汉不动声色道:“丁将军英明神武,灞城若破,乃是将军首功!” 丁嚭嘁了一声,不屑的看了一眼刘玄汉方道:“恩,你还算识相,比你那个黑脑袋的三弟强,对我倒也恭谨,本将军就暂且不与你那三弟计较了!” 刘玄汉这才一抱拳道:“丁将军大人大量,刘玄汉替我弟谢过将军了!” 丁嚭点点头,这才又醉醺醺的道:“这不,大将军也是放不下灞城的战事,于是派了潘爽潘监军前来督促军情,使君这位便是潘监军!” 说着指了指上垂首的一个文官打扮的人。 刘玄汉快速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叫做潘爽的监军,但见此人白净面皮,淡眉深目,眼圈发青,薄嘴片,略有些发干。 刘玄汉一眼便知此人乃是酒色之徒,又是颇有些歪门邪道的叵测小人。 他忙朝着潘爽一抱拳道:“刘玄汉见过潘监军,监军一路远来,辛苦了!” 这潘爽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先是随和一笑,随即出言道:“早闻刘使君忠厚,今日一见果然君子也!” 刘玄汉忙摆手道:“潘监军谬赞了,刘玄汉不过是有些虚名罢了!” 潘爽点点头,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此次前来,不过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来,潘某才疏学浅,军事上更是一窍不通,虽然我为监军,但是一切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要由刘使君做主的!” 刘玄汉忙点头道:“潘监军客气了,有两位沈大将军的重臣在,我如何能自作主张呢!” 潘爽倒似十分满意的道:“既然如此,咱们有缘,先满饮此卮!” 刘玄汉没有办法,只得举起酒卮,勉强饮了一杯。 酒卮方落,潘爽却似不经意道:“若说有事,潘某临行前,大将军真就嘱咐了潘某一件小事情......”说到这里,他故意的停了下来。 刘玄汉心中一动,暗道正题来了,这才故作不知道:“哦?但不知是何事啊,还请潘监军明示!” 潘爽一笑,仍旧风清云淡道:“哦,前些时,临亭不小心被萧元彻那贼偷袭了,不过现在不知为何,那萧元彻全线撤退,临亭又回到了咱们手中,按说失而复得,也无甚损失,只是啊,沈大将军有一心腹爱将,乃是渤海四骁之一,唤作颜仇的,不知使君可知道此人?” 刘玄汉忙道:“颜仇颜将军!这玄汉如何不知呢?早闻颜将军乃是大将军麾下第一员勇将,玄汉恨不得早日领略颜将军风采啊!” 潘爽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忽的身体前倾,深目之中蓦地射出两道寒光,缓缓的冷声道:“怕是刘使君与颜将军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刘玄汉故作惊讶道:“地下相见?......潘监军何意啊!” 潘爽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声色俱厉道:“刘玄汉,颜将军死于你二弟关云翀之手,这件事你不会不清楚吧!” 刘玄汉一阵愕然,忙摆手急道:“潘监军此话从何说起啊,我与我二弟关云翀自龙台失散,亦有数年,我一直在锡州,根本没有他的消息,如何会知道他斩了颜将军!若我提前知道,定然不会让他如此做的!” 丁嚭却忽的冷笑不止,一手掀了帅案。 只听得稀里哗啦,帅案上罗列的杯盘皆尽摔碎,那些舞姬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尖叫着抱头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起来。 鼠眼中贼光四射,冷声道:“大胆刘玄汉,分明是你勾串萧元彻,妄图里应外合,夹攻我主,还暗中指使你二弟害我颜将军,如今事情败露,你还想狡辩不成!” 刘玄汉闻言,腾身站起,脸色也是一寒,一字一顿道:“丁将军,潘监军,不知你们今日唤我前来,是调查原委,还是问罪呢!” 丁嚭狞笑一声道:“便是问罪,你能如何!” 刘玄汉仰天大笑,忽的一抬手点指丁嚭,寒声道:“你这无耻小人!问我刘玄汉之罪,只是,我亦要问一问你的罪过!” 丁嚭放肆大笑道:“哎呦!你这是兔子急了,学会咬人了不成?好,临死之前,我就让你多说几句!” 刘玄汉神情一凛,面现峥嵘之色,朗声道:“丁嚭,你有三大罪过,其罪一,你本为宵小裨将,却不知自重,全然不把我这大晋前将军放在眼里,雀占鸠巢,夺我中军大帐,是为不公,军法有严令,以小犯上,斩!其罪二,虐待军卒,全然不把我所辖的二万大军放在眼中,每次埋锅造饭,都是你和你所带的五千骑兵先吃,我们只能吃残羹剩饭,军法有令,虐待士卒,不公正严明者,斩!其罪三,军营重地,公然狎妓,白昼宣/淫,藐视军令,斩!丁嚭,你身犯三条斩令,还不自知请罪,却还在此狂吠不止,栽赃于我,我岂能容你!” 丁嚭和潘爽对视一眼,两人皆狂笑不止。 丁嚭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刘玄汉道:“刘玄汉,你大概是迂腐透顶了吧,这是我的中军大帐,帐外早埋伏了五十名刀斧手,你还大言不惭的不容我!本将军今日便教你身首异处!夺了你的两万军马,占了你的锡州!” 说着返回头,从帐内兵架上取了一条长枪,握在手中狂叫道:“刘玄汉,还不受死!” 那潘爽也狂叫不止,伸手拽出腰间佩剑道:“刘玄汉,今日便打发了你!” 刘玄汉冷芒连闪,忽的双肩一抖,大氅飘落在地,正现出背后十字插花的一双子母剑。 “锵——”得一声,双剑出鞘,剑影一闪。刘玄汉擎剑在手,昂首决然道:“今日,刘玄汉便替沈大将军斩了你们这两个混账!” 说着,但见他极速向左一纵,正来在潘爽近前。 左手短剑一晃潘爽的面门,右手剑剑芒一闪,白蛇吐信,直刺潘爽哽嗓。 潘爽本就是个酒色文臣,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今日只是狗仗人势,仗着丁嚭有武力,这才不横装横,狐假虎威。 他只觉着眼前剑影一晃,刚想伸手去挡。 刘玄汉右手长剑疾风似电,一剑正中其哽嗓咽喉。 潘爽只觉气息一堵,惊恐的朝脖项处看去,只见那剑已刺入三寸。 刘玄汉反手用力,一剑划破他的气管。 潘爽身体一软,怪异的闷声惨叫,死尸栽倒在地。 丁嚭以为刘玄汉定然束手就缚,却未曾想他突然暴起,一剑毙了潘爽,不由得心神一阵,大吼一声道:“刘玄汉,你竟然敢行凶,本将岂能饶你!纳命来!” 说着,纵身挺枪,朝刘玄汉攻来。 刘玄汉精通武艺,虽然远远比不上关张二人,但丁嚭本就是个裨将,又是个酒色之徒,加上刚才又醉酒,身形都是晃荡的。 此时勉力再战,跟刘玄汉打了个不分高下。 但见两人在帐中厮杀,那桌椅皆纷纷被撞了个东倒西歪。 那些舞姬如何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吓得体如筛糠,抱头哀嚎。 丁嚭打了一会儿,料想怕此间动静惊动了张当阳,那个主若来,此事就麻烦了。 他这才摆枪连攻数招,逼退刘玄汉,大声吼道:“帐外你们几十个刀斧手,是聋了还是哑了,里面都打上了,还不速速进来,将这刘玄汉给我乱刃分尸!” 话音方落,但见中军大帐帐帘一闪,一人人到话到,只听一声怒吼道:“你张三爷久侯多时了!” 但见帐前蓦地闯进一员面皮黝黑大将,身高九尺有余,宛如铁塔,手中擎着一柄大号长矛,长矛上冷光闪烁。 正是张当阳! 此时的张当阳,须眉皆炸,杀气腾腾,宛如杀神,大吼着闯将进来。 丁嚭一见来的是张当阳,心中一慌,大喊道:“怎么是你!我那五十名刀斧手呢!” 张当阳冷笑大吼道:“你想谋害俺哥哥,你的奸计早被俺家雍先生知晓,如今你那五十个废物点心,已然被我帐中军士擒了,丁嚭小子,你张三爷在此,敢一战否!” 丁嚭闻言,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心头突突乱颤,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豁出破头撞金钟了。 他只得大吼一声,权做打气,一摆手中长枪,纵起不到一丈,朝着张当阳当头砸来。 张当阳冷哼一声道:“这等手段,也敢在三爷面前卖弄!” 但见张当阳不躲不闪,眼神不错的盯着落下的长枪,忽的一式举火烧天,手中长矛横举过头顶。 只听得“当——”的一声。 再看那丁嚭如遭重击,被这一挡,震得旋转着翻起数丈之高,如枯叶一般狠狠的摔落在地上。 手中长枪也咔嚓一声断为两截,半晌才从空中坠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丁嚭眼球突出,面色发暗,“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再想起身,却是不能了。 但见张当阳一个箭步,来到丁嚭近前,抬脚将他踩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死不死!” 那丁嚭也是个孬种,见今日难讨公道,忙挣扎求饶道:“张三爷!刘使君,看在沈大将军的份上,饶了小的一命吧!” 刘玄汉提剑在手,走到近前,看向丁嚭的眼神已然如冷似冰,呸了一声,沉声道:“汝等小人,死有余辜,留你何益!” 但见长剑光华闪过,一道血光,已然将丁嚭人头砍下。 刘玄汉一手持剑,一手提了丁嚭人头,沉声对张当阳道:“三弟,随我出帐!” 刘玄汉和张当阳并排大步昂然走出中军大帐。 此时帐外,那离得近的丁嚭带来的渤海卫,已经将中军大帐包围。无数长矛闪着冷光,正对着刘玄汉和张当阳。 长矛冷光之下,尹朝哲面无惧色的刘玄汉。 刘玄汉将丁嚭带血的人头狠狠的掷在地上。眼中冷芒缓缓的扫过围在中军帐前的军卒脸上。 不知为何,那些军卒皆心中一凛,不敢与刘玄汉对视。 刘玄汉忽的缓缓道:“丁嚭辱我,更目无军纪,小人当诛!如今他已被我斩了,哪个不服,下场皆同此僚!”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涂涂妙计安天下? 灞水北大营。 天色大亮,灞津渡的所有军马均撤了回来。苏凌第一次见到了灞津渡的守将郝文昭。 对于这个人,苏凌多少是在前世的记忆中寻得到一丝线索的,郝文昭,萧元彻帐下第一个最会打防御战的将领,虽然武艺可能不是很强,却把防御战阵、固守阵法玩的得心应手。 灞津渡被沈济舟数万兵马围困,这郝文昭仅凭手中五千兵马硬抗了月余,力保灞津渡不失,这才给最后萧元彻三路夹攻沈济舟创造了条件。 跟苏凌想的一模一样,这郝文昭身材中等,但面庞颇有棱角,喜怒不形于色,一举一动都透着坚毅和沉稳。 苏凌心生亲近,与郝文昭打过招呼,郝文昭也久闻苏凌之名,两人言语之间颇为投机。 萧元彻见北大营大军和灞津渡的军马汇合,这才一声令下,大军开拔,转移至灞水支流漳河处的旧漳城。 起初,萧元彻宣布这个命令的时候,麾下谋臣武将多有不解,皆言好不容易守住了灞津渡,又袭取了临亭,沈济舟亦远遁石仓,为何不坚守,反而要撤兵回旧漳,这不是把敌人引入自己的家门么? 萧元彻见这股议论之风颇为普遍,这才斥责了反对的下属,一句,此乃战略转移,如有再言撤退者,立斩不饶! 这句话的份量,所有人都是明白的,顷刻之间,无人再有异议。 大军顺利开拔,渡过灞水,开始向旧漳城方向急行军。 萧元彻更是让郭白衣修书旧漳县令和南漳郡守,令旧漳县令准备将军行辕,南漳郡守邓檀征发全南漳及周遭粮食,全力保障大军的粮草供给。 苏凌与邓檀却是老熟人,当年在南漳苏凌落难之时,是邓檀仗义出手相助。 苏凌想到这些,刻意在郭白衣的书信之中签了自己的名字。 ............ 石仓城。 沈济舟中军大营。 沈济舟最近有点心烦,原因无它,当年跟着自己屁股后面混的小弟萧元彻,竟然能跟自己掰腕子了,而且还把自己这个带头大哥给打了,真的是婶可忍,叔不可忍呐!更何况,自己数倍军力于他,竟被他打的落花流水,恍恍如丧家之犬。 灞水大营、临亭全部白给,自己还后撤了几百里,来到石仓城中。这窝囊气,能忍? 忍不了! 好在沈济舟势大,一路上收揽残部,再加上渤海城又调了兵马前来支援,他这才又在短时间内聚齐了十几万兵马,声势复振。 若不是新来大军和残部需要几天的修整,他估计一刻也不想等了,直接提兵找萧元彻算总账去了。 这不,如今他正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写着什么,那握笔的手,越写越用力,眼中愤怒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却看他纸上不停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写完之后,又狠狠的一笔将这人的名字划掉。 这名字有两个字,便是:苏凌! 这个玩意儿,实在不是个玩意儿! 不是他献计,我临亭能丢?我临亭不丢,他萧元彻能三路夹攻于我?他萧元彻不能三路夹攻于我,我能葬送了数万大军,一路跑回石仓?我不跑回石仓,灞津渡能不被我攻破? 对对对!更让老子痛心的是,我那大将颜仇还死在了临亭! 都他麻的怨这苏凌!非是老子指挥不当! 老子要生啖其肉! 沈济舟越想越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这样自顾自的比比划划,帐内三个儿子,三个谋臣加上三个将领站在那里,端得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咱们这主公(老爹)可是个薄情少恩的主! 沈济舟正写写划划的兴起,突然有一人快步如飞的走了进来。 见帐内气氛委实有点不对劲,先是迟疑了一番,但紧急情报不得不说,只得单膝跪地,硬着头皮低声道:“属下牵晁参见主公......” 话刚说了一半,却见沈济舟忽的伸出左手,示意他打住。 “等等......我还没出气!” 堂堂大将军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牵晁一脸的丈二和尚,写写划划的这些,也能出气? 主公就是主公,出气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还这么雅致,真高人也! 那沈济舟又写了数个苏凌的名字,然后一口气划掉,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抬起头看是牵晁,忽的神情不悦道:“愣着作甚,我说过,魍魉司所奏皆是要紧事,必须立即奏报,你何时进来的,为何不早些说话,等着我问你么?” 牵晁满脑袋的羊驼呼啸而过,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嘛? 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样说,只得吞了口吐沫,朗声道:“属下魍魉司司主牵晁又紧急军情报于主公!” “说!” 牵晁忙又拱手道:“属下探知灞河北大营、临亭、灞津渡三处,萧元彻的军马同时后撤,现下,除了临亭之外,北大营和灞津渡萧元彻的军马已经渡过了灞河,撤向萧元彻的势力范围旧漳城方向去了!” “什么......什么!”沈济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让牵晁说了一遍,这才确信自己听到的千真万确。 萧元彻千辛万苦、费劲吧啦的夺了临亭和北大营,解了灞津渡之围,竟然不吭不响的又撤退了? 这老狐狸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在给自己唱戏呢? 沈济舟半晌无语,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看了看帐内的文武道:“你们觉着,这萧元彻在干什么?” 审正南出列拱手道:“主公,萧元彻此人奸诡,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怕是觉得石仓深入我方势力范围,不敢来打了,故而主动撤退了,也可能是龟缩到他的地盘积蓄力量,以图再战!” 沈济舟沉吟思索间,却听得有人朗声大笑,抬头看时,却是个青年文士打扮的人。 正是自己颇为依仗的谋臣——郭涂。 却见郭涂笑罢,一捋颌下八字胡,朝着沈济舟一躬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沈济舟眉头一皱道:“我军损失惨重,刚刚恢复元气,更是退到了石仓,你这恭喜何来啊!” 听得出沈济舟者话中带气。 郭涂一摆手道:“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无论萧元彻下一步要做什么,咱们临亭和北大营失而复得,而且原本向尖刀一样让我们忌惮的灞津渡,也拱手送给了咱们,这等好事,臣如何能不恭喜主公呢?” 沈济舟闻言,点点头道:“不错,你这话说的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这才一脸喜色道:“那萧元彻定是畏惧我乃四世三公,兵力又强于他太多,故意撤出来,估计他此刻正在班师回京都龙台路上,下一步定是要天子出面调停,跟我罢兵言和!哼,想的倒美,这次不灭了他,我誓不收兵!” 郭涂一个马屁拍过去道:“主公真乃坚定目标之雄主也!臣万分佩服!” 沈济舟这才一脸得色道:“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审正南看不惯郭涂溜须拍马的样子,忙正色道:“主公,不管萧元彻因何退兵,但臣以为他言和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战关系着大晋北方谁为霸主,他萧元彻不可能不清楚,还望主公慎重对待!” 沈济舟心中不悦,自己正高兴呢,这审正南好没趣的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审正南乃是他麾下第一谋臣,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只得漫不经心道:“正南说的不错......我定当留心才是!” 郭涂眼珠一转,忽的故作高深道:“主公可想让萧元彻彻底屈服?” 沈济舟闻言,饶有兴趣的看向郭涂道:“当然想,可是......” 郭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让萧元彻彻底臣服,便要将他打痛,打怕,再也不敢与主公正面抗衡......臣不才略施小计,可助主公一臂之力也!” 沈济舟闻言,眼前一亮,大喜过望道:“哦?郭长史此话当真,若真的能够如此,郭长史当为我谋臣之首也!” 他这话说完,郭涂心里暗喜,偷眼朝审正南看去。 却见审正南一脸的不自然。 如今审正南才是谋臣之首,可是主公说了这话,一旦我计成,审正南看你还敢看清我! 我可记着呢,你羞辱我是小人这事,咱们没完! 郭涂想罢,点头故作神秘道:“萧元彻北大营本部兵马已然撤回了灞水南岸,不可伐也,灞津渡军马亦随之撤回,也不可伐也。我军若此时渡过灞水,那萧元彻已然扎好营寨,专侯我们前来交战,若战,胜有几何不可料也......” 沈济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哼了一声道:“郭长史,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结果说了一大堆不可伐,那你告诉我什么可伐!” 郭涂故作自态,一指帐内地图道:“这里可伐也!” 沈济舟和帐内众人看去,只见郭涂所指之处正是临亭与旧漳城之间。 沈济舟仍有些不明白道:“这里可伐?如何伐之?” 郭涂笑道:“主公请想,这临亭如今还有多少军马?不出我所料大约还有五六千人,多是当时苏凌带去的骑兵。如今萧元彻本部和灞津渡已然撤走了,临亭那五六千人,因为路途较远,所以单独撤离。主公请看,临亭到旧漳不仅路远,而且周围多山崖,道路难行,更不利于骑兵行军。故此,此处我军可伐也!” 沈济舟听罢,连连点头。 郭涂趁热打铁道:“临亭撤下来的兵少,再加上统兵之人也不是萧元彻营中大将,所以不足虑也,他们仓皇撤离,已然是自乱阵脚。如果主公派出一支轻骑军,以驻防灞津渡的名义出征,再与半途突然改道,提前埋伏在临亭与旧漳城之间的山道上,专候那临亭撤下的萧元彻兵马,到时一战可催之,萧元彻这五六千骑兵皆可消灭。那骑兵可是萧元彻的主力,他萧元彻岂不心痛?” 沈济舟略微一想,又紧紧的盯着那临亭与旧漳城之间地图上的道路,忽的点点头,一拳砸在桌案上道:“妙计!长史果然妙计!如此咱们就......” 沈济舟刚要下令用郭涂之计,分派将领领兵在中途埋伏临亭撤向旧漳的萧元彻军马。 忽听的帐外有人朗声道:“主公!主公啊!临亭后撤之兵万万不可伏击,更不可能追赶,何人献得这愚蠢之计,此乃误我主公也!当诛!当诛也!” 沈济舟、郭涂与帐中众人皆抬头朝大帐门前看去。 却见一灰衣文士一脸忧心的疾步而来。 郭涂眼尖,一眼认出来人。 心中暗恨道,又是你!若不是你出来搅局,主公已经定下用我的计策了! 老子跟你没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四章 虎父无犬子? 一声呼喊,但见沈济舟中军大帐外,一名中年文士疾步而入,朝着沈济舟一抱拳道:“臣许宥之,见过主公!” 沈济舟见是许宥之,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宥之啊,我正欲下令用郭长史之计,你为何出言阻拦啊,莫不是另有高见不成?” 这许宥之,是燕州名士,并不是跟随沈济舟渤海起家的班底老臣,乃是前些年,沈济舟灭了燕州公孙蠡后,投奔于他的。 不过此人颇有计策,当年燕州初定,各种隐忧纷杳而至,燕州极不稳定,幸赖这许宥之筹划,才使燕州快速安定,成了除渤海之外,沈济舟势力中最牢固的一州。 沈济舟惜其大才,虽然许宥之入他阵营较晚,名声不列他四大谋士之中,但已然也是别驾之一,隐隐有凌驾四大谋士之上的趋势。 因此,今日沈济舟见许宥之前来,更是急声阻止,他握在手中的令箭这才又放了下去,耐心的问他何意。 许宥之忙拱手道:“主公,所谓追敌也好,埋伏也罢,其要旨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是那萧元彻突然放弃临亭、灞津渡和灞河以北的地域,又有条不紊的后撤前往旧漳,定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既有准备,定防偷袭与埋伏。因此,我们若此时追之,岂不正中下怀?所以,臣以为萧元彻之兵,不可追也!” 沈济舟眼睛眯缝着点点头,声音上扬道:“哦?果真如此么?” 许宥之点点头又道:“退一步讲,便是萧元彻未有提防,我军亦不宜追赶埋伏。” “为何?” “萧元彻大军后撤,我们此时才得到消息,定然已经晚了许多,如今萧元彻大军与临亭部相距多远,我等亦不清楚。若要赶在临亭到旧漳城前设伏,必要出轻兵,抄小道,方能赶在临亭部撤到旧漳城前设伏以待。可是主公请想,一者,我们出的是轻骑兵,更抄小路,所带兵力便有限,一些重装备更不能携带,还要急行军,在临亭与旧漳间又多山多险道,我军一路疾行,定然疲乏,等埋伏以待临亭部后,战力还有多少?能不能击败临亭部还是另说。”许宥之侃侃而谈道。 沈济舟闻听此言,眼神闪烁,沉吟不语。 许宥之定了定神又道:“再者,萧元彻大军行至何处了,离着临亭部有多远,这些我们全然不清楚。若他们相距不远,知道临亭部正被我军进宫,他萧元彻调转大军,我军顿时陷入合围之势,到时莫说吞下临亭部,我们这支轻轻骑军只怕是都有来无回啊!” 许宥之最后似总结道:“因此,臣窃以为,萧元彻临亭部后撤之兵,不可追,亦不可伏击也!” 沈济舟这下为难了,方才他听郭涂之言,觉得言之有理,现下又听许宥之之言,也觉的确如此。 如何决断,他有些蒙圈了。 这玩意儿又不能抓阄决定...... 沈济舟没有办法,忽的向身后的三个儿子看去,出言问道:“乾儿、坤儿、璜儿你们觉得如何啊?” 沈乾当先出言道:“父亲,儿臣觉得许先生所言极是,萧元彻狡诈,那郭白衣和苏凌也是善谋之人,因此不可轻易设伏,以免落入他们的圈套!” 许宥之闻言,向大公子沈乾投去了一道赞许的目光。 旁边沈坤却哼了一声,拱手道:“父亲儿臣觉得郭长史说的不差,萧元彻突然撤军,便是准备,也是仓促,我军乃是轻骑疾驰,又有大山峻岭作掩护,他萧元彻如何能够察觉,故此,儿请求父亲用郭长史之策!” 郭涂闻言,这才得意的剜了一眼许宥之,朝着沈坤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不奇怪,沈坤喜好吟诗写文,附庸风雅,那郭涂也是这样人,两人平素便多在一处,那次龙煌诗会,两人也一同参加,若要站队,那郭涂和沈坤定是一队。 沈济舟闻言,摇摇头,暗忖,这可好,两个儿子了,一人站一队,还是没办法决定。 他把眼神投向三子沈璜道:“璜儿呢?” 这沈璜是老小,比起长子沈乾和次子沈坤,年龄小得多,如今不过十四岁,他生母乃是沈济舟最得宠的一位妾室所生,更加上是沈济舟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三公子,也算是老年得子,所以平素多娇惯,这些年长到十四岁,生的面如冠玉,仪表有方,颇讨沈济舟欢心,沈济舟私下曾言,待自己百年之后,便要传爵位给这三子沈璜。 沈璜由于从小娇生惯养,沈济舟也好还是他生母也罢,什么都随着沈璜的性子来,结果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世家公子的恶趣味却是一学就透。 可是沈济舟看去,自己这儿子龙凤之姿,天生贵相,哪哪都是好的。 原本沈济舟长子沈乾和二子沈坤因为日后继承问题,便暗中培植势力,沈坤拉拢郭涂,沈乾以嫡长子身份拉拢许宥之,许宥之新到沈济舟阵营,急需找棵大树,以站稳脚跟,正好嫡长子示好,故而全力为沈乾谋划。 原本两个儿子明争暗斗,现在沈璜长到了十四岁,加上自己的父亲颇为喜爱,那沈璜隐隐有压过两位哥哥的势头,也要在继承一事上争一争,沈济舟也有心扶植这个小儿子,所以,审正南等一干人,却是沈璜的人。 父亲骄纵,幕后支持的又是渤海资历最老的文臣之首审正南,所以沈璜的势力一时两无,他两位哥哥比他都黯然失色不少。 沈坤这些时日,因郭涂逐渐受到沈济舟的重用,势力有所抬头,隐隐可以与沈璜暗暗角力。 可是嫡长子沈乾,最早最被父亲看中,可是从当年灞南自己的表弟袁戊谦一事上,多多少少受了些诛连,逐渐失宠,到现在除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是两个弟弟不具备的之外,便再无任何亮点了。 加上暗中支持他的许宥之又无太深的根基,所以,现在的形势,身为长公子的沈乾倒是最失势的那一个。 不过沈乾心机颇深,做事也低调,加上许宥之提点,故而一直隐忍,韬光养晦。 再说这大帐之内,沈璜见自己的父亲沈济舟相问,他本就是个不怎么读书的主儿,方才郭涂和许宥之的话,他听了个半懂,见父亲相问,又不得不说,只得朝着父亲行了个礼,慢吞吞道:“儿臣......儿臣觉着郭长史说的极是......” 嗯!郭涂闻言,腰板挺了挺,面上露出得色,可刚如此还未得意几息,那沈璜却又开口道:“不过......儿臣觉得许先生所言,也有一定道理......” 郭涂闻言,刚挺直的腰板又弯了下去。 合着这是来和稀泥的,谁都不得罪啊。 沈济舟闻言,也是一脸无语。三个儿子怎么也得是三比一吧,没曾想竟然是一对儿半对一对儿半。 转来转去,这皮球又回传给了自己。 (作者:中国足球有这迂回脚法,世界杯早出线了......) 偏偏沈济舟也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总不能当众抓阄,这也太丢四世三公世家的脸了不是。 沈济舟正自犹豫,却见郭涂忽的冷笑一声,阴恻恻道:“微臣请主公立刻诛杀怯战之人,以正军法!” 说着,用手一指许宥之。 许宥之知道这郭涂是个小人,大谋半点没有,小聪明天下无敌,不愿与他争辩,只哼了一声,抬头看天,理都不理他。 郭涂更是火冒三丈,恨声道:“许宥之!主公与萧元彻之间必有一战,眼下正是时机,主公原本便要兴奇兵,埋伏萧元彻,若不是你怯战,进谗言,主公已用我之计策也!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这也不可伐,那也不可伐,分明是惧怕了萧元彻,你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一番谗言,如何能自立于帐内!” 许宥之闻言,这才缓缓看向郭涂,见他正气急败坏的指着自己,不由的冷冷一笑道:“吾不与小人争辩,一切有主公明断!” “你......!”郭涂气的脸时青时白,若不是在中军大帐,怕是早扑过去咬许宥之一口了。 郭涂见许宥之不接招,忽的一眼瞥见武将之中一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此人近前,一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样子朗声道:“文将军,你与颜将军义结金兰,情同手足,那颜将军死在临亭,如今临亭兵马后撤,我军正好攻其不备,大好良机如何错过!文将军,大丈夫当有仇必报,颜将军的仇你不想报了么?还是认为许宥之说的对,想要做个缩头乌龟!” 这文良本就是沈济舟帐下第一个暴脾气之人,这些日因为自己的大哥颜仇死在临亭的事没少哭。 他心中早已恨透了苏凌和关云翀,发誓要砍下两人头颅祭奠自己的大哥,加上本就好斗,被郭涂一激之下,顿时火冒三丈。 不去埋伏临亭兵马,便做了缩头乌龟,那可不成! 男人做什么都不能做乌龟!颜色不对! 文良顿时哇哇暴叫,跳将出来,大声嚷道:“末将文良,请求主公给俺一支兵,埋伏在临亭兵所过之处,无论是谁统统杀了,苏凌不来便是便宜,苏凌若来,正好为我颜仇哥哥报仇!”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叉出去 文良魁梧,嗓门也大,他这一喊,仿如一颗炸雷。 便是许宥之也是眉头一皱。 文良是沈济舟手下四骁将之一,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整个沈济舟麾下武将的态度。 如果武将们皆言战,怕是主公会因此动摇啊。 许宥之刚想说话。 却见张蹈逸迈步出列,朝着沈济舟一抱拳道:“末将以为许先生所言有理,蹈逸窃以为如今收拢士兵,大军休整之后,再寻战机与萧元彻开战才是正理,那临亭本就不算萧元彻的主力,且咱们不知底细,追之无益也!” 沈济舟心中无奈苦笑,得,自己文臣、儿子、武将刚好人数平均,各站一边。 闹了半晌,一个个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到最后还得我来决定不是。 可是沈济舟自己也举棋不定,不知道到底该用谁之计策才好。 郭涂瞅了一眼那张蹈逸,已然暗暗怀恨在心,暗道有朝一日定要杀杀这个不知趣的人的威风不可。 众人见沈济舟仍旧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这下更是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理,一时之间中军大帐之内,摇头晃脑的有之、叉腰叫骂的有之、默不作声的有之。 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 沈济舟本就没有主意,被他们这吵吵嚷嚷的连番轰炸,只觉得脑仁都疼。 最后见他们吵得脸红脖粗,声音嘶哑,吐沫横飞的,实在有些恼怒,啪的一拍桌子怒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之中最小的也是个别驾司马,这倒好,一个个箱泼妇骂街一般!这事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再若如此,都去自领二十军棍!” 这下,这满营众人皆立时住了争吵,一个个静默无言。 可是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还得有个章程不是。 郭涂当先出言道:“主公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埋伏要兵贵神速啊,再若犹豫,战机必失啊!” 那许宥之岂能势弱,也忙出言道:“主公,绝不可出兵啊!若贸然出兵,必然落入萧元彻的彀中啊!” 这可好,沈济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一场唇枪舌战的大戏又将再次上演。 便在这时,却见审正南忽的来到沈济舟耳边,朝他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沈济舟眼中腾起一阵怒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忽的他再次一拍桌子,做出了决断道:“诸位都不要再争了,即刻传我命令,由文良带三千轻骑兵,与临亭和旧漳之间的山路上提前埋伏,截击里萧元彻临亭部兵马!” 文良闻言,顿时大喜,大吼一声道:“喏!” 那许宥之闻言,不由得身体一颤,忙朝着沈济舟一躬到底,颤声道:“主公,主公万万不可啊......!” 只是刚说了这些,那沈济舟却一摆手,看向许宥之的神情已然带着浓重的怒气,不耐烦道:“许宥之,不必多言,莫要忘了你不过是个别驾,怎敢反对长史之言!速速退下!” 郭涂闻言,这主公是给我打腰提气啊,顿时神气活现,在许宥之面前趾高气扬起来,就差朝许宥之吐吐沫了。 许宥之心中一颤,他虽然不明白沈济舟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急转直下,但却看得清楚,沈济舟对自己改变态度,是在审正南与他耳语之后。 看来这审正南定然没说什么好话! 许宥之心中恼恨,却还是做最后补救,一咬牙朗声道:“主公!主公啊!若要出兵,领兵之人定不能是文良啊.......文将军虽勇武,但少谋啊!若要事情生变,定然应付不得啊!” 他这话刚说到这里,那文良已然暴起,跳到许宥之近前,大秃脑袋一晃,瞪了牛眼恨声道:“许宥之,你这酸腐文人,老子最烦你这种人嚼舌根,你若再在主公面前辱俺,信不信俺拧下你的脑袋!” 他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吵得沈济舟心绪烦乱,大喝一声道:“都别吵了!文良赶紧去点兵!” 说着,一眼瞪向许宥之,恨声道:“挑拨是非,污言秽语,来呀,给我将此人叉出去!” “喏!” ............ 时近中午,天气越发炎热,一丝风都没有,苍穹之上只有一轮大太阳,照的大地火辣辣的。 寻常人还好,可是行军之人,皆甲胄在身,更是酷热难耐。 萧元彻的大军已然行了一日有余,当真是马不停蹄。 已近晌午,加上酷热,有些士兵中暑,被其他士兵架住,兀自坚持。 萧元彻终是不忍,见已经远离了沈济舟的势力范围,这才命令全军在前方密林之中休整。 这下所有军士皆欢呼雀跃,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可是休息归休息,兵甲不能离身,随时防范敌袭。 萧元彻临时将自己的营帐扎在了密林旁的一处小河边。 他也是累了,靠在椅子上,浅浅睡着。 便在这时,忽听有脚步声响,萧元彻这才抬头,见大帐外走进一人,正是伯宁。 “此时来,何事啊!”萧元彻看了伯宁一眼,方问道。 伯宁走进大帐,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见几个萧元彻从丞相府带来的小侍正在给萧元彻摇扇捶腿,先是愣了一下,方才低声道:“属下请丞相屏退左右!” 萧元彻先是一愣,方才不动声色道:“你们都下去,把帐帘给我带上!” 这几个小侍自然明白丞相是有机密要谈,忙应诺退了出去,将帐帘拉下。 萧元彻这才沉声道:“何事,讲罢!” 伯宁踏前一步,低声道:“前些时日,主公交待属下探查细作一事,属下现在已经查清楚了!” 萧元彻闻言,眉头一蹙,低声道:“哦?何人!” 伯宁附在萧元彻耳边低低的说了一阵。 萧元彻这才蓦然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擂鼓!聚将!” 苏凌正自在一处临时营帐忙活着,无他,郭白衣身子虚弱,一路疾行,颠簸之下,再加上酷热难耐,被折腾的实在难受,此时浑身汗如雨下,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不住的咳着。 苏凌正用针灸之法,给他顺气,以减轻他的症状。 萧仓舒也在一旁关切的看着二人,眼中满是担心。 正在这时,便听到急促的鼓声传来。 郭白衣忙示意苏凌停止针灸,苏凌也是一叹,只得将扎了一半的银针从郭白衣的身体穴道上拔下。 郭白衣又喘息了一阵,脸色这才有些缓和,低声道:“苏凌,这是主公擂鼓聚将啊,定有要紧事,扶我过去吧!” 苏凌有些心疼道:“白衣大哥,丞相那里有什么事,我去就行了,回来再告知你,你现在得好好休息才行!” 郭白衣摆摆手笑道:“无妨,我这身体还不至于死在这里......主公那里我不去,不放心啊!”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扶了郭白衣,又吩咐了萧仓舒去河边取些清水,待从丞相那里返回,若还有时间,再替郭白衣针灸时可用的到。 苏凌扶着郭白衣刚走到萧元彻大帐外,却觉着郭白衣胳膊一用力,不让苏凌再扶他,整个人似乎好了许多,迈着步子,径自先走了进去。 苏凌心中暗叹。 他这是怕萧元彻为他忧心,兀自强撑而已。 想到这里,苏凌心中五味杂陈,看向郭白衣的神情颇有些肃然起敬。 临时大帐之内。 萧元彻面无表情居中而坐。 身后垂手站立的正是伯宁。 他仍旧是一脸的阴鸷,那神情从未变过。 苏凌和郭白衣却是最后来的,进来时,文臣武将皆已到了。 萧元彻见郭白衣满身是汗,这才让小侍们搬了把椅子给他。 郭白衣原是不肯坐的,萧元彻执意不肯。 郭白衣这才拱手谢过,坐在萧元彻一侧。 萧元彻扫视了一眼帐内的所有人,这才沉声道:“原以为着天气炎热,让大家在这林子中歇息歇息,乘乘凉......可是这事不遂人愿啊,有个事情,不得不让大家聚在一处。” “为丞相分忧,是我等该做的!”众人皆恭声道。 萧元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头对苏凌道:“苏凌啊,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咱们营中有细作的事情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小子自然记得!” 他俩看似平常的话,却如大海生波一般,整个大帐中,除了苏凌和萧元彻、郭白衣、伯宁之外,其他人皆是神色一变,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萧元彻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又道:“那你就将你如何断定又细作的事情,同这帐中诸位再讲一遍吧!” 苏凌这才又把第一次夜间偷袭颜仇、文良大营,文良说漏嘴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闻言,无不吃惊。 黄奎甲第一个跳出来,须眉皆炸怒道:“这细作到底是哪个小子,要是被俺找出来,俺一戟砸扁了他!” 萧元彻朝黄奎甲一瞪眼道:“就会蛮干,还不退下!” 虽然是斥责,但所有人皆能看出丞相对这黄奎甲的喜爱。 黄奎甲这才挠挠头,悻悻的退下。 萧元彻这才面沉似水道:“此事我吩咐了暗影司伯宁暗中调查,伯宁也是个会办差事的人,已然将细作找了出来,我看......” 他扭回头,看着伯宁一字一顿道:“伯宁啊,既然是你办的事,那不如你就当着满营诸位的面,将细作是谁讲个清楚吧!” 伯宁脸色更加阴鸷,闻听萧元彻此言,这才缓缓拱手,迈步从萧元彻身后走了出来。 伯宁面向满营众人,沉声道:“这样吧......我还是把细作先指出来吧!” 说罢,他开始缓缓迈步。 或许是他故意而为,又或许是他受了萧元彻的命令。 只见伯宁并不说话,神情越发阴鸷,眼眸越发阴冷。 他在每个人的面前皆停了几息,阴鸷的眼神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上几眼。 每个人被他一看,皆是身子一颤,不敢与他正视。 他就这样一个个走过去,一个个看了一遍。 除了坐着的郭白衣,连苏凌都被他这样看去。 只是苏凌身正不怕影子斜,见他这般神情看着自己,倒觉得有些好笑,他真就朝着伯宁挤眉弄眼的一呲牙。 那伯宁只做未见,仍旧一脸阴鸷。 伯宁依旧这样来来回回的走到每个人身旁,然后盯着他们看上几眼。 直到最后,他缓缓的停在许惊虎的身前,阴鸷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再未移开。 许惊虎一阵愕然,只得颤声出言道:“伯宁,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许惊虎是细作不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细作何人 许惊虎见伯宁把脚步停在自己身前,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不再移动,心中十分惊诧,气极反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伯宁,你这意思是我是那细作了不成?你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朝着萧元彻一拱手,刚想说话。 萧元彻却是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沉声道:“惊虎啊,稍安勿躁,你不妨听听伯宁怎么说罢。” 伯宁这才朝着众人一拱手,声音阴恻恻道:“诸位,暗影司从来不会冤屈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找出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这是大公子当年定下的暗影司做事的标准。伯宁一刻也不敢忘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方又阴鸷的看着许惊虎道:“许领军,你对主公的忠心,大家都知道,我伯宁亦佩服非常......” 许惊虎闻言,有些炸毛道:“你好没道理,既然你也这样说,为何还说我是细作?” 伯宁阴鸷一笑,摇摇头,似有所指道:“许领军啊,你对主公忠心可嘉,可是你身边的人都各个对主公忠心不成么?你敢保证,他们没有一个人暗通渤海么!” 他最后几个字已经说的如刀如剑,不容置疑。 许惊虎先是一愣,他自己当然无法确定他麾下的那些军士皆是心向萧元彻的,可是,他看得出,这是伯宁有意激他,如今这情势,必须要跟着伯宁硬抗了,不能有一点的胆怯退让。 许惊虎不知道为何伯宁今日非要针对自己,往日他俩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恩怨啊。 许惊虎没有办法,只得一咬牙,朝着萧元彻一抱拳道:“主公,我相信我手下军士,皆是心向主公的,没有一个人暗通渤海,若我麾下的人真的有细作,我......” 伯宁冷冷一笑,阴鸷的声音又响起道:“中领军大人,若细作真的是你麾下之人,你当如何啊?” 许惊虎被伯宁言语所迫,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朝萧元彻抱拳道:“若细作真的是我麾下之人......惊虎愿与之同罪!” 说着,冷冷的看向伯宁,一脸的寒意。 伯宁闻言,轻轻的拍了拍巴掌,脸上满是阴鸷的冷笑道:“好,伯宁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中领军果真是敢作敢当,既然如此,伯宁和暗影司怎么能许将军失望呢!” 说着,他蓦地一回头,朝帐外冷声喝道:“来呀,带进来!” 帐外早有人应诺,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低低地求饶声,由远及近而来。 带进得的大帐之中,众人看去,见两名暗影司制式官服的人,押着一个重刑具加身的犯人走了进来。 这被押之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长长的头发都赶了粘,一缕一缕的打着乱结,遮掩着他的面容,身上满是触目惊心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的像开了杂货铺。 他身上穿着罪衣罪裙,原本是白色的,如今也是血迹斑斑。 苏凌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暗道,暗影司的手段真的够残忍的。 却见这人被押了进来,已经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了,治疗只老老实实的跪在大帐之中,头抵着,一语皆无。 伯宁这才抱拳道:“诸位,我奉了主公的密令,暗自调查营中细作一事,说巧不巧,昨天有只信鸽也许是因为热晕了,原本应该飞到跟细作接头的联络点,却飞到了我的帐外。我叫人捉了这信鸽,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我拿下观看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说着,他从袖中将那张纸条掏出来,先呈给萧元彻,萧元彻瞥了一眼,递给郭白衣,郭白衣看后,又递给了苏凌。 苏凌看了一眼,见那纸条上用蝇头小字写了一段话:速速查明临亭军马和萧元彻本部军马位置,速报知! 苏凌暗道,这字条是铁证,那这人细作无疑了。 众人看完这字条之后,伯宁最后才把这字条递给许惊虎道:“中领军,你看看,我可是冤枉了此人么?” 许惊虎接过这张纸条,迅速的看了一眼,眉头紧锁,颤声道:“这果真是奸细所为!” “可是,这信鸽是你伯宁发现的,你又怎么断定这信鸽传信给这个人呢?再者奸细就是这个人,又与我许惊虎何干?” 许惊虎连连发问。 伯宁不慌不忙,胸有成竹道:“许将军问得好,那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问吧。我看了这纸条上的内容,便断定这是自渤海发来的,联络安插在我军中的细作所用的信鸽,因此我不动声色的将纸条重新封好,又给这信鸽喂水喂食,然后将它放离我的营帐,又派暗影司的兄弟们暗中跟踪,果真,那信鸽恢复之后,按照原先路线,停在了一处营帐外,过不多久......” 伯宁一直跪着的人道:“此人便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将信鸽抱回自己的营帐之中,于是被我暗影司连人带信全部抓获。经过审讯,这家伙全部都撂了。” 许惊虎这才点了点头,刚想又说话,却见伯宁又冷笑着朝他摆摆手道:“中领军稍安勿躁,你是不是要说,细作便是此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也不睡?” 许惊虎点点头道:“不错!这细作跟我许惊虎还有我麾下将士有什么关系。” 伯宁淡淡道:“中领军,别忙着撇清关系,你过去认一认他,看看你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他!” 许惊虎闻言,先是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细作,此人低着头,披散的头发又整个将他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的,他的确看不清他的面容,所以真就不好确认此人是谁。 许惊虎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大步走到这细作近前,沉声道:“你抬起头来,撩起头发!” 那细作跪在地上,听到许惊虎说话,身体明显的颤了一下。 似乎对许惊虎十分惧怕。 但他料想也没有办法,只得慢吞吞的抬起头,刚把挡在脸前的头发撩起了一点。许惊虎的脸色已然变了数变,倒吸一口冷气,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颤声怒道:“你!......怎么会是你!” 那人见许惊虎认出了自己,忙又低头,磕头作揖,连连央求道:“姐夫......姐夫,我也是一时糊涂......姐夫救我性命!救我啊!” 他这一出声,喊许惊虎为姐夫,在场众人皆是大惊不已。 苏凌也是颇感意外,抬头看看坐在帅案之后的萧元彻。 但见他一脸阴沉,眼神灼灼的盯着许惊虎。 苏凌心中暗暗叹息,许惊虎经此一事,怕是会彻底失去萧元彻的信任了。 许惊虎先是大惊,再看时,已然满脸怒容,忽的怒不可遏的扬起如蒲扇一般的巴掌,大吼一声道:“败类!你还有脸喊我姐夫!我岂能饶你!” 说着一掌抽在此人脸上。 这人被许惊虎一掌打的原地直转,嘴角滴滴答答的淌血,捂着脸嚎叫。 伯宁冷声道:“看来,中领军大人认得此人啊,倒不如向大家介绍介绍,他是谁啊?” 许惊虎神情十分尴尬,只得一声叹息,向萧元彻和营中众人抱拳道:“此人,乃是我随主公出征前,续弦的妻室陈氏的胞弟陈贾,他此前也会几手把式,这次出征他姐姐不放心我,才求我将她胞弟陈贾带在身前,权当个随从,也好随时使唤服侍。我本想拒绝的,但这陈贾百般向我保证,又说什么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我这才将他带在身边,做了个侍卫,他这些日做事情也挺有眼色,未曾想竟然......”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听着,眼神似有所思的打量着这许惊虎,似乎在考量他说的是否是实情。 中领军许惊虎的小舅子陈贾,是沈济舟安插的细作,这件事情,的确不能小视。 只是这陈贾一人,还是许惊虎也参与了,亦或者中领军整个将营...... 想到这里,萧元彻不由得觉得脊背发凉。 待许惊虎说完这句话,伯宁阴恻恻的点了点头,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有些嘲弄和讽刺道:“中领军大人,方才是谁胸脯拍的山响,说自己军中将兵一体,绝无细作的啊?又是谁扬言,自己军中要是有细作,愿与之同罪的啊?......” 许惊虎闻言,瞬间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萧元彻轻轻的拍了拍书案,寒声道:“许惊虎......” 许惊虎身形一颤,忙一抱拳颤声道:“末将在!......” 萧元彻的声音异常冰冷,投向许惊虎的眼神也锐利非常。 只听他一字一顿缓缓道:“许惊虎......你可知罪!” 许惊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刷白,忽的单腿跪地,彷如倒下了一座铁塔。 他跪在营中,声音颤抖,并未过多解释道:“末将许惊虎知罪......听凭主公发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七章 僵局 萧元彻没有想到,许惊虎竟然真就跪下认罪,让自己发落他。 这倒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许惊虎是此次出征的重要将领,更是整个中军主将。真就要定他个通敌之罪,砍头了事么? 萧元彻从心向外是不想这样做的,许惊虎也是早年便跟着自己的,对于萧元彻自己来说,许惊虎便是武将中的郭白衣,自己对他的信任,在武将之中是最深的。 可是,现下若说许惊虎真的对此事不知情,萧元彻也有些不相信,何况这个细作又是他许惊虎的小舅子。 萧元彻眼睛盯着许惊虎,心里想着如何抉择,半晌无语。 未成想,许惊虎却叩首道:“丞相,罪将有个请求......”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讲......” “末将恳请亲自审问这陈贾一番!” 萧元彻暗忖,若是他亲自审问陈贾,能够当着所有人的面自证清白,却也是好的。 于是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准你审问他!” 许惊虎谢过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跪着的陈贾近前,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方寒声道:“陈贾,我问你话,你要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讲明白!你可懂我的意思!” 陈贾身体一颤道:“姐夫......事到如今,陈贾定然实话实说。” “好!我来问你!那夜苏长史夜袭沈文二将敌营之事,是你给沈济舟传递的消息么?”许惊虎压住心头怒火问道。 “是......我......”陈贾小声的说着,说完头一低。 许惊虎闻听此言,攥紧了拳头,怒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又是如何将这消息传递出去的,还有,你将这消息传递给了沈济舟帐下何人!从速讲来!” 陈贾见事到如今,只能知无不言了,便小声道:“那日扎营后,我有些尿急,便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一下,于是便向后营走去,期间路过中军大帐......便听到丞相和祭酒、长史正商议此事,我便躲在了帐后偷听,便听得了偷营的事情,我怕他们发现,便极速离开了,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苏凌闻言暗想,幸亏这陈贾只听了一半,要不然他把关云翀带兵支援的话也听了去,自己真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陈贾缓了口气又道:“当晚,魍魉司人探知了我们已然到了灞河,便趁人不备,发了联络我的信鸽,我才......” 许惊虎点点头,沉声道:“你传递消息给何人?” 陈贾一摆手,诚惶诚恐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我跟魍魉司人只是信鸽来往,至于魍魉司负责和我联络的是谁,我真的不清楚啊!......” 许惊虎有些不相信,刚想再问。 伯宁出言道:“许领军,他的确不知道对方是魍魉司何人,暗影司查过了,他应该说的是实话......” 许惊虎这才又道:“那主公故意说要在灞水决战的消息,也是你走漏的不成?” 陈贾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日丞相和祭酒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也不成......只是未曾想却是故意让我听到......这才招致了沈济舟大败......我以为魍魉司不会再用我了,未曾想今日又有信鸽传来......” 陈贾刚说到这里,许惊虎已然怒不可遏,跟谁也未打招呼,忽的用力抽出腰中佩剑,大吼一声道:“陈贾!是我瞎了眼,以为你和你姐姐是好人,如今看来,你和那贱妇皆居心叵测,骗的我好苦,今日便先解决了你,等班师再杀那贱妇!”言罢,许惊虎一步来到陈贾近前,手中佩剑剑芒一闪,朝着陈贾的脑袋狠狠砍去。 陈贾只觉眼前剑芒一闪,刚想开口求饶,却已然晚了。 那头颅正被许惊虎一剑削下。 咕碌碌的如皮球一般从帐中向帐外滚去,洒下一地的血迹。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许惊虎竟突然暴起,竟敢当着萧元彻,连请示都不请示,一剑砍了陈贾。 想要阻止他,那陈甲已然做了无头鬼了。 伯宁第一个翻脸,冷声怒道:“许惊虎!你好大胆子!主公还未有明示,你竟然将他杀了!” 在场众人也是脸色一变。 明眼人如郭白衣、程公郡和苏凌,看向许惊虎的神色也多了一丝玩味之意。 许惊虎为何突然暴起杀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枭首! 这陈贾已然是个必死之人,而且他可是联系沈济舟的细作。 此时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处。 可是偏偏被许惊虎一剑砍了? 巧合,还是这许惊虎为了掩盖什么,故意为之?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可是许惊虎毕竟身份重要,又是萧元彻的心腹。 萧元彻不发话,郭白衣和苏凌也不好说什么。 那伯宁却是不管许多,一步走到许惊虎近前,“锵——”的一声,腰中细剑出鞘,直抵许惊虎哽嗓,眼神和声音已然阴沉冰冷到极致。 他一字一顿道:“许领军,你这一手杀人灭口,玩的漂亮啊!那陈贾已然再无还击之力,他还有许多密辛未讲,你却一剑将他杀了,我看你如何解释!”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任凭伯宁手中细剑抵着自己的咽喉,盯着伯宁,一步不退道:“伯宁大人,你含血喷人的本事也是跟大公子学的不成?我方才已经将事情问清楚了,他陈贾是我营中之人,更是我的小舅子,我杀了他,乃是他罪有应得,更是心中激愤,如何便是杀人灭口了!” 伯宁冷笑几声,针锋相对道:“许领军,你敢说你这么着急杀了他,就没有一点私心不成!” 许惊虎闻言,仰天大笑,忽的狠狠盯着伯宁道:“伯宁,老子跟着主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怀疑我许惊虎是细作?还是省省心吧!” 说着,许惊虎忽的跪在地上,朝着帅案后的萧元彻使劲磕了三个头,沉声道:“主公,末将之前已经说过,愿同罪,通敌乃杀头之罪,末将请求速死!” 萧元彻心中也是着实震惊和气愤。 他也未曾想到,许惊虎会突然暴起,一剑杀了这陈贾。 何况这陈贾已然是必死之人,他许惊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一个死了的细作,对萧元彻来说,已然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了。 萧元彻清楚,许惊虎虽生的也如黄奎甲那般五大三粗,却不是像黄奎甲那般没有心机。 否则,他也不可能让这许惊虎做禁宫禁军统领。 黄奎甲可以因为一时激愤,做出不顾一切的杀人举动,可是他许惊虎便是回炉另造,也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说他是激愤杀人,萧元彻断然不信。 可是若说他是故意杀人,来掩藏自己。 萧元彻也不愿相信。 诚如许惊虎自己所说,这许惊虎也是从很早便跟着自己的,曾一度担任自己的侍卫长。 他对许惊虎的信任,从一定程度上,甚至高于伯宁。 可是眼前的事情,如何解释! 萧元彻见伯宁和许惊虎针锋相对,又见许惊虎求速死。心中虽然犯难,却还是要说话。他眼神不错的盯着许惊虎,终是叹了口气,沉声道:“许惊虎......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也就是许惊虎,天大的面子了。 若是换个旁的将领,估计萧元彻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 许惊虎先是一愣,随即神情一暗,低头颤声道:“末将的确是出于一时激愤......这才未请示主公......末将无话可说!” “你!......”萧元彻眼中暴射出一道寒芒,看向许惊虎的神情已然满是震怒。 “许惊虎,事到如今你还想拿这话搪塞于我?你以为我是如此好欺瞒的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讲!”萧元彻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在场众人,除了郭白衣和苏凌微微眯缝眼睛,神色如常之外,所有人皆噤若寒蝉。 许惊虎闻言,只把头一低,一语皆无。 萧元彻气极反笑,指着许惊虎怒道:“很好,很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大吼一声道:“左右,将许惊虎拿下,推到河边斩了!” “喏!——”早有帐外军卒,持刀闯入,不由分说,将许惊虎抹肩头拢二臂,执了起来,向帐外拖去。 这下,所有人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无他,许惊虎可是中领军,真要杀了,那萧元彻的中军真就乱了套了,再加上许惊虎多年投效萧元彻,他们真就一句话不说,萧元彻会如何看他们。 以夏元让为首,夏元谦、徐白明、萧子真、萧子洪、张士佑等皆跪倒在地,口称主公道:“主公,主公三思啊,许惊虎乃是我军大将,多建立功勋,不能因为他一时激愤杀了那细作,就要也把他杀了啊!请主公饶恕他吧!” 谋臣之中,郭白攸、程公郡、陈尚之等也是跪倒在地,出言道:“主公三思!阵前杀大将不详,且许将军忠心为主公,主公因此事迁怒于他,恐寒了将士们的心,于军心不利也!” 帐中,只有郭白衣、苏凌和伯宁默然无语。 萧元彻看着下面呼啦啦跪倒的一大片文臣武将,心中却犯了拧劲。 忽的大怒道:“我杀个人,你们就这样阻拦!你们是主公,还是我是主公!”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那些跪着的人皆面色惶恐道:“臣等惶恐!请主公收回成命!” 萧元彻气冲肺管,接二连三大怒道:“不准!不准!不准!” 一连串的不准出口,所有人面面相觑。 但总不能真就把许惊虎推出去杀了吧,只得跪在地上,将头一低。 这下可好,无形之中这些文武和萧元彻之间对峙起来。 一个是定要杀了许惊虎,一个是不收回成命便长跪不起。 萧元彻神情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冷笑不止道:“好啊好啊!你们以为这样逼我,我就收回成命?你们想错了!” “爱这样跪,你们便跪着吧,谁也别起来!......” 时间缓缓的流逝,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几点,萧元彻背转回身,不去瞧所有人一眼。 那些文武也是一语皆无,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才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 “唉!——”忽的众人耳边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主公,诸位,我有一言,不知主公和诸位同僚,愿不愿意听一听啊!” 这声音有些中气不足,更带着些许的喘息。 众人看去,却见军师祭酒郭白衣一边咳嗽不止,一边缓缓的走了出来,胸口起伏,脸色有些苍白的低低说道。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泣血诤言 郭白衣刚说完这句话,便一阵剧烈的咳嗽。 整个脸色看起来竟是又差了许多,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是在兀自坚持。 萧元彻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忙道:“快给祭酒搬把椅子!” 怎料郭白衣却一摆手,执拗道:“不用!臣死不了!” 郭白衣就那样站着,喘息了好一阵,这才渐渐气息平稳,他并未先说话,只是围着满营跪着的文武缓缓的走了一遍,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了一遍。 所有众人皆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郭白衣颤巍巍的走了一遍,这才缓缓沉声道:“诸位虽然此时此刻皆跪在此处,口称主公三思,可是在你们心里,真的就把丞相当做主公么?” 他这话问的的平静,可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极为尖锐的问题了。 夏元让是武将之首,哼了一声出言道:“郭祭酒,你此话何意?我们所有人的主公皆是丞相,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郭白衣看了一眼夏元谦,冷冷笑着,声音低沉而嘶哑道:“夏将军,既然你如此说,那白衣斗胆一问,你这侯爵、安东将军,武将之首的位置,是何人赋予你的?” 夏元让朝着坐在帅案后一脸阴沉的萧元彻一拱手道:“自然是主公赋予的!” 郭白衣跟上一问道:“恕白衣鲁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所说的主公,便是现在坐在帅案之后的萧丞相了?” “那是自然!” “好!”郭白衣沉稳的点了点头。 随即又对跪着的所有人道:“那么诸位现在的职位,是不是也是丞相赋予你们的呢?” 所有人皆应声道:“这是自然的,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郭白衣冷笑点头,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既然诸位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权势皆是丞相所赐,丞相又是主公,你们皆为臣子......”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朗声道:“可是,今日大帐之内,尔等无声跪拜,名为劝阻,实为对峙,你们真的把丞相当做唯一的主公么?主公要杀一人,便是此人无错,亦可杀得,何况那许惊虎还犯了大错!” “就因为杀一人,便惹得你们如此相逼,你们心中主公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你们眼里可还有这个主公么!”郭白衣声音越发严肃,隐隐含了斥责之意。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只问的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皆黯然无语起来。 萧子真忽的出言道:“郭祭酒,你这样说话,未免有失偏颇了吧!合着不规劝主公,任凭主公杀了大将,便是心中装着主公,否则便是心中没有主公了是么?” 他这句话说完,跪着的文臣中陈尚之等也立即开口道:“郭祭酒,难道这满营文武,偏你一人心里装着主公,我等就是目无主公之人了?你何必如此标榜自己呢?” 郭白衣冷然一笑,颤巍巍的走到萧子真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眼,那萧子真却不敢与他对视,缓缓低下头去。 郭白衣又走到萧子真近前,也这样朝他看去,他亦不敢与郭白衣对视。 郭白衣这才缓缓沉声道:“白衣不才,十七岁出山,便秉承师兄遗志,扶保主公一路风雨走来,灞城下力抗国贼王熙,白城擒杀段白楼,龙台城诛灭乱兵,迎奉天子,号令不臣!这天下,主公所到之处,皆有白衣相随。到如今时光匆匆凡二十年矣!在白衣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为主公效死,无时无刻不想着天下一统,霸业可成,诸位若觉得白衣但凡有一点私心的,可当众指出来!哪怕只有一件一桩,白衣立时自戕于大帐之内,有没有?” 郭白衣朗声问了三遍,无人敢应答。 郭白衣这才又咳了几声,喘了喘气又道:“可是,白衣如今不过区区祭酒,可是子真将军还有你陈尚之,哪一个跟随主公的时间超过我的?然而,却一个是越骑校尉,身居武将要职,一个是丞相府文书长史,位居从四品。主公给的恩宠,难道还不够么?可是你们今日长跪不起,咄咄相逼,真的把主公放在心里了?” “你......” 萧子真和陈尚之哑口无言,只得一低头,一时气结。 夏元让觉得不能再让郭白衣说下去了,否则许惊虎保不住是小,万一把许惊虎说动了,那这件细作之事的内情一旦泄露,那可牵扯太大了。 想到这里,夏元让忽的厉声道:“郭白衣,你说完了么?” “没有!” 郭白衣忽的冷声回道,双眼灼灼的盯着夏元让,半步不退。 萧元彻心中震颤不止,他看得出郭白衣久病,身体羸弱,可是在文武与自己对峙不下的关键时刻,郭白衣却义无反顾,没有半点犹豫的选择站在自己身前。 那是他的祭酒,那个灞城下白衣如雪的少年,虽然病痛折磨的让他直不起脊梁,便是说话都气血衰败。 可是,他对自己的心,从未变过,一如既往。 萧元彻想到这里,沉声道:“白衣你继续说!我还想再听听!.....” 郭白衣缓缓朝郭白衣一躬,声音并不高,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道:“诸位,许惊虎是中领军不错,是中军主将亦不错,可是首先他是主公的臣子,今日他所做的事情,却是远远超过了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诸位心里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只此一条,主公便可以治他死罪!可是要是有一个人心里装着主公,有一个人维护主公的权威,事情何致发展到这个地步呢?”郭白衣眼中带了些许悲凉和无奈。 “可叹的是,满营文武,可有一人这样做了么?除了对峙,除了相逼,还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敢这样做,你们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主公心里亦清楚!难道非要把这些事情挑明不成!”郭白衣越说越激动,脸上出现一抹异常的红色。 旁边郭白攸和程公郡脸色一变,极速出言道:“白衣,慎言!慎言啊!” 郭白衣缓缓回头,朝他们苦笑一声道:“本身,我亦不想多说,可是,我再若不说,便是君不君,臣不臣!眼下正是与沈济舟决战的要紧时候,有人却还存着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心,若再任凭放任自流,则主公危矣,我等亦危矣也!” 他说完这话,郭白攸和程公郡也哑然无语,缓缓的叹了口气。 郭白衣伸出手指,颤抖着将夏元让、萧子真、陈尚之等人一个接一个的指了一遍,这才痛心疾首道:“人啊,一旦有了私心,便是最可怕的!你们口口声声的劝谏主公,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公心?主公已过天命之年,身体虽然有些小恙,却还是春秋鼎盛啊,你们就这么急于站队,向新主子表示效忠不成么!” 萧元彻闻言,闭眼长叹,一语不发,神情痛心疾首。 夏元让心中一颤,不顾一切朗声道:“郭白衣,你这话好没道理,什么叫急于站队,什么叫新主子,你不过是捕风捉影!” 郭白衣冷冷一笑,摇了摇头道:“是不是捕风捉影,你们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主公此次出征,若是败了,回不去了,谁当继承大位?说什么君臣一体,盼望着战胜沈济舟,可是到底有多少人希望此战能胜,又有多少人希望此战必败呢!” “换句话说,又有多少人觉得此战必胜呢!君等皆为重臣,可是亦害怕有朝一日攻破渤海城,那沈济舟大将军府桌案上的一封封密信,昭告于天下吧!”郭白衣神情冷峻,字字如刀。 满帐无言,雅雀无声。 郭白衣又喘息了一阵,这才神情略有缓和道:“说回今日这件事情上,许惊虎乃是中领军,又是此次的中军主将,不可能不知道军法如山,却出人意料的暴起杀人,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活着的被抓的细作,其意义远大于一个死人,他许惊虎岂能不知?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真就是一时激愤,失手杀人么?” 说着,他缓缓踱步到许惊虎近前,一字一顿的问道:“许将军,你可敢正视白衣,回答这个问题么?你真的是失手杀人,还是为了隐藏背后的真相!” “我......”许惊虎神色一暗,低头不语。 郭白衣无奈一叹,这才又道:“其实真相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清楚,许惊虎一介武将,说他不察细作之事,暴起杀人,纯粹的无稽之谈。他为何如此做?背后的原因,不用我多说了罢!” “许将军啊,你为了维护这件事背后的人,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许将军啊,你心中的主公,到底是谁呢?”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说着转头望着萧元彻。 萧元彻也看着他,两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悲凉和无奈。 萧元彻忽的沉声道:“白衣......不要再说下去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油尽灯枯,积攒的力量在刹那之间耗尽。 “主公......臣知主公为难,亦知主公无奈......” “可是......大兄啊,弟心疼大兄啊,是弟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兄被这许多人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大兄却还要心心念念的维持这所谓的大局......”郭白衣忽的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他只觉得呼息不畅,气血翻涌。 “噗——!”一口血蓦地从他口中喷出,洒在半空之中,斑斑点点。 郭白衣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一软,朝前倾倒。 萧元彻大惊,不顾一切的冲到郭白衣近前,一把将郭白衣抱住,连声呼喊道:“白衣!兄弟!......” 但见郭白衣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早已失去了知觉。 “苏凌!苏凌!快救我兄弟!”萧元彻不住的嘶吼道。 整个大帐所有人都乱了,皆朝着郭白衣这里挤了过来。 苏凌神情一凛,拼命挤了进来,先探了探郭白衣的鼻翼气息,还有呼吸,他这才心中稍安。 只是所有人围在这里,实在有些不便。 苏凌忽的大吼一声道:“还围在这里做什么?看着祭酒死么!都闪开点!” 说着一把从萧元彻怀中抱过郭白衣,大喊一声道:“都让开!——” 众人这才赶紧分开了一条道路。 苏凌抱紧郭白衣,顷刻之间人已经跑出了大帐,朝着自己营帐而去。 只余一句话传来道:“丞相放心,苏凌便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护白衣大哥周全!” ............ 苏凌抱了郭白衣走后。 萧元彻感觉一阵巨大的疲惫袭遍全身,他忽的重重跌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缓缓的看了看满营文武。 半晌,他才摆了摆手,满是疲惫和无奈道:“都散了吧......我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前这个情势,也只能暂时先散了,再僵持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众人这才拱手施礼,缓缓的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退下了。 整个大帐之中只有许惊虎仍跪在那里,未曾起身。 萧元彻闭目平息自己的心绪,半晌无言。 好久,他才缓缓抬头,发现了仍旧跪着不动的许惊虎,这才长叹一声,缓缓走到他近前,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半晌方叹息道:“惊虎啊,你是何时跟在我的身边的......” 许惊虎闻言,身躯一颤,这才低声道:“末将跟随主公十三年了。” 萧元彻眼神满是沧桑道:“十三年了,这么久了啊!惊虎啊,你还在心里认我这个主公么?” 许惊虎身躯颤抖,忽的嘭嘭嘭叩头流血,颤声道:“惊虎心中,丞相永远是我的主公!从不改变!”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你告诉我,这细作之事,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你能跟我讲一讲么......” 许惊虎身躯一僵,眼神中满是挣扎,半晌似下定了决心,又叩了几个头,这才低声决然道:“主公,恕惊虎不能说啊!......” “你!......”萧元彻扬手要打。 许惊虎身躯一挺,一闭眼,不躲也不闪。 萧元彻扬至半空的手,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忽的仰天长叹一声。 “想跪,便去营帐外跪着吧......别让我再看着你心烦......” “末将遵命!......” 许惊虎又叩了一个头,忽的起身,转身向帐外走去。 待他走到帐外三丈处,又缓缓的跪了下去。 萧元彻的声音幽幽从帐内传出道:“什么时候跪够了......去军法曹领五十军棍......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左右,把营帐帘子放下......”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枭雄亦情真 黄昏。 残阳如血。 萧元彻的大军已经在密林水边停留了很久了。 这次停留的时辰如此之长,所有人都知道是反常的,战略转移要的是速度,所有军卒也都以为不过是稍加休息。 可是,从晌午到傍晚,大军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开拔的迹象。 虽然都知道事出异常,但军卒们巴不得多休息一下,也就无人深究了。 苏凌的帐中已然有些昏暗了,萧仓舒已经点了灯,此刻正坐在一处软榻上,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郭白衣,眼睛哭得红肿。 「师父到底如何了?苏哥哥,为何师父还不醒来。」萧仓舒忍不住朝苏凌问道,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苏凌叹了口气道:「这次命是保住了,白衣大哥在熬心血,方才那些事情,又让他心力交瘁,痛心加上怒火攻心,这才吐血昏厥。他何时醒来,得看他自己了,我也不好说啊!」 「师父真的是......太难了!」萧仓舒一脸的哀伤。 苏凌叹息一声,忽的走到萧仓舒近前,怕了拍他的肩头道:「仓舒啊,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了,你也能替你师父和父亲分忧了......若是你再多长几岁,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局面!」 萧仓舒听得出苏凌话里有话,忽的抬头问道:「苏哥哥,是不是二哥......」 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此事,丞相已经不想再追究了,为了大局稳定,仓舒说话可要谨慎,莫要再生事端,你只需要记住,只要你一心一意为天下计,你苏哥哥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身边!」 萧仓舒眼神坚定,重重的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榻上的郭白衣不知何时已然转醒了,听得苏凌这样说话,挣扎着低声道:「苏凌啊!白衣替仓舒和主公谢过你了!」 他一说话,苏凌和萧仓舒这才赶紧走了过去。 苏凌关切道:「白衣大哥,你感觉如何啊?」 郭白衣摆了摆手,忽的抓住苏凌的手,郑重的嘱托道:「苏凌啊,我不知还能撑多久,但是白衣有一事相求!苏凌一定要答应我!」 苏凌神情一肃,点头道:「白衣大哥,你说罢!」 郭白衣点点头道:「如今主公虽身体无恙,但精力早已不负当年,对下面的文臣武将的掌控力,已经远逊当年了,若不是今日我出言,怕是主公最后还是要低头让步的,那主公的威信将进一步降低。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苏凌兄弟,你有大才,定然清楚明白!」 苏凌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主公如今三子,二子萧笺舒在军中的势力,今日你也看到了,如今他羽翼渐丰,如不是主公还有掌控之力,怕是权利将会被他日益架空啊,二公子坚韧,喜怒不形于色,确实是个帝王材料,可是他心术叵测,多行诡谋,又视众生于草芥,他若继承主公之位,天下民心将不久沦丧,到时便离着灭亡不远矣!」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说的有点过了吧......」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你昔日种种忤逆主公的行为,其实质上真的因为你不满主公么?怕是你的矛头只是也在针对萧笺舒吧!他是何种人,你同我一样清楚明白,还需我多说?」 苏凌一阵黯然。 郭白衣又语重心长道:「苏凌啊,我寿限不久,然人皆有死,白衣无惧也!只是主公愈老,仓舒年幼,军中根基又不深,而又有恶狼窥伺,白衣每每念此,属实难以心安啊!我死便死矣,放不下的唯有主公和仓舒啊!」 「我明白......」苏凌低声道。 「如今主公仍在,他便可做出种种诡事,若 主公和我皆撒手而去了,那仓舒岂不危矣?」郭白衣说到此处,忽的又是一阵咳嗽。 慌得萧仓舒跪倒在榻前,眼中流泪道:「师父,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答应过仓舒,会一直陪着仓舒的!」 郭白衣摇摇头,看着萧仓舒的神色满是疼惜,忽的左手抓过萧仓舒的手,右手抓过苏凌的手,正色道:「仓舒啊,若是你师父哪日不再人世了,苏长史便是你的师父,你要时时刻刻的听他的话!就像听我的话一样!你可能做到么?」 萧仓舒满脸是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欣慰的笑了笑,又转头看着苏凌,握着苏凌的手又力度大了一些道:「苏凌啊,我知你心中装着苍生百姓,又是志虑忠纯之人。若我不再人世,仓舒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他平安!更要尽全力阻止那个野心之辈上位,你能答应我么......」 苏凌心头一颤,忽觉肩上千钧之重。 半晌,苏凌方点点头,一字一顿道:「苏凌不敢说大话,但却可以保证,苏凌有一日命在,必护仓舒一日周全!」 郭白衣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忽的正色道:「仓舒,跪下,唤苏长史一声师父吧!」 萧仓舒闻言,神情一肃,再不迟疑,朝着苏凌跪了下去。 苏凌往后一退,刚要去搀。 郭白衣却阻止道:「苏凌啊,你让他跪拜你吧,你当得起!」 苏凌这才点点头。 萧仓舒跪在苏凌身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已然满脸是泪,郑重的唤道:「师父!......」 苏凌眼眶一热,颤声道:「仓舒!起来!」 这才一把将萧仓舒搀了起来。 郭白衣也是满眼泪花,不住点头道:「好啊!好!郭白衣就是立时就死,也死而无憾了!」 「你要是敢撒手而去,我可不给你买棺材!」 正在这时,一阵话音自帐外飘进来。 苏凌三人看去,却见萧元彻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郭白衣见是萧元彻,忙挣扎要起身。 萧元彻几步走到郭白衣榻前,制止道:「白衣躺着好好休息,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白衣谢过大兄!」 萧元彻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白衣的情况如何?」 苏凌亦是一声长叹道:「白衣大哥久病,如今气血衰败......不过我已经施针了,待大军班师,回到龙台,我再抓几副药,或许还可有用吧,只是不能再劳神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等什么大军班师,我这就让奎甲挑三百名憾天卫,亲自把白衣送京都龙台,好好修养!」 郭白衣闻言,忙摆手刚说了一个使不得,料是心急,又咳了起来。 萧元彻忙转过头,关切道:「白衣莫要着急,你有话慢慢讲!」 郭白衣这才慢慢平复了下气息,缓缓道:「大兄疼惜白衣,白衣明白,可是如今咱们与沈济舟的战事正是要紧时候,白衣怎么能弃大兄于不顾,而先返回龙台呢!」 萧元彻心中一阵感动,眼眶也红了些,颤声道:「可是你......」 郭白衣摆摆手道:「大兄放心,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这里又有苏凌,军中亦有药,平时行军,用软塌抬了我,又有苏凌照顾调治,我会渐渐大好的......」 萧元彻看了看苏凌,询问道:「苏小子,你觉得可以这样么?」 苏凌一愣,他觉得还是应该将郭白衣送回龙台,毕竟战场各方面都太过艰苦,郭白衣的身体基本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可是,他却不经意看到郭白衣向他投来 恳求的眼神,心中不由连连叹息。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低声道:「我想,由我调治,白衣大哥或可无碍......」 萧元彻这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握住郭白衣的手道:「那就不走了,大兄陪着你,咱们战胜了沈济舟,再一同带着得胜之兵回京都!只是,白衣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苏凌和我,不要再隐瞒了!」 郭白衣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炉上的药已经煎好了。 萧仓舒取了药,倒在碗中,小心翼翼的捧了过来。 萧元彻却接了药碗在手中,沉声道:「我来!......」 说着舀了一勺,轻轻扶起郭白衣,让他靠着自己,亲自喂他吃药。 郭白衣心中大为感动,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大兄,大兄不可啊!白衣何德何能......」 萧元彻摇摇头,低声道:「白衣啊,这二十余年,只要是风雨,你便挡在我的前面,如今,我喂你吃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臣万死,难报主公于万一!......」 油灯晕染之下,相知相扶的君臣,一个一勺一勺的喂药,另一个一口一口的吃药。 君臣相知,也许这便是最好的诠释。 也许是药有效果,郭白衣的脸色逐渐好转,待天色渐黑之时,已然可以自己半坐起来了。 郭白衣忽的低低问道:「主公......惊虎如何处置了......」 萧元彻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跪了一个下午,方才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让他起来了,去军法曹领五十军棍......」 郭白衣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无奈道:「主公是打算就这样到底了......」 萧元彻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些许疲惫道:「也只能如此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细作,真的杀了中军主将罢,何况许惊虎也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人了,虽然他不说,咱们也不是不清楚,他到底为了什么......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郭白衣一阵黯然,连连叹息,许久方道:「主公这样做是对的......毕竟军中稳定才是大局......咱们还要指望他们与沈济舟大战呢......」 萧元彻握了握郭白衣的手道:「只是苦了白衣你啊......唉,但愿今日白衣泣血之言,能够点醒他们一二罢!」 郭白衣却忽的一字一顿道:「只是主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 「一切......等回京......」 郭白衣这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却是一脸遗憾道:「只是,那细作死了,沈济舟魍魉司探查我们大军和临亭部动向,到底欲意何为,咱们却不得而知了啊?」 郭白衣一阵沉吟,却淡淡笑着看着苏凌。 萧元彻有些不解,回头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苏凌。 苏凌却是一笑道:「死了一个细作,咱们就不能做事情了么?我要是让这个细作复活,为我们所用呢?」 萧元彻闻言,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半晌方道:「苏小子,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计策了,快快说来!」 苏凌一笑,这才附耳在萧元彻的耳边详详细细的说了起来。 待萧元彻听完,他已然满脸是笑,拍拍苏凌肩头道:「苏凌啊,你小子果真机敏,若是此计成了,你又是大功一件啊!待回到京都,给你封侯!」 苏凌哈哈一笑道:「长史挺好,封侯什么的,位置太高,苏凌怕摔下来......」 萧元彻闻言,这才笑骂道:「你这小子.... ..可是在编排我不成?」 言罢,萧元彻、郭白衣和苏凌皆相视而笑。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事不宜迟,白衣好好休息,苏凌随我回中军大帐,咱们这就分兵派将!」 苏凌拱手应命。 两并排刚走到帐口,郭白衣嘱咐的声音又传来道:「主公,切记此次分兵派将,莫要让关云翀正面对敌啊,只需让他收尾即可.......」 萧元彻便走便回道:「白衣放心......我明白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章 枭将的绝唱 山道。 崇山峻岭,悬崖陡壁。 一彪军正缓缓的行进着。这彪军多数都是骑兵,皆打了黑底镶红的旗帜。 正是从临亭向旧漳转移的军马。 走在最前面的,是这彪军的主将——郭韶。 郭韶是徐白明的部将。 前次苏凌偷袭临亭,郭韶随军前行。 苏凌和关云翀返回之后,郭韶留守临亭。 郭韶此人,年岁不大,约有三十岁上下,却颇有儒将风姿。 虽为徐白明的部将,但其才能完全可以领一支军单独作战。 此人有谋略,亦有功夫,有七品初境的武学境界。 此时,郭韶目光深邃,眉头微蹙,一边前行,一边不断的催促着行军的速度。 他明白,此处地势险要,两边高耸山崖,中间夹着一条羊肠小道。 若是此处有伏兵,凭借地势之利,居高临下突然袭击,自己和自己身后这几千兵马必定陷入危险之境。 他接连催促军士们加快行军速度,可是无奈,道路太窄,这些军士多是骑兵。 骑兵擅平原地带冲锋,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可是,山野的地形,尤其还有这么狭窄的小道,极大的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 所有人军士也想加快速度,只是无奈条件不允许。 郭韶走了一程,抬头看了看眼前地势。 两边山崖高耸,中间夹着一条小道,在两山正中的空隙中,苍穹宛如连绵在山崖之间的一条长线。 这地势真的太适合偷袭埋伏了。 “地图!”郭韶低吼了一声,早有军卒将地图拿过来,郭韶展开地图细细观瞧。 却见地图上标明此处名叫一线崖,这样两山夹道的地势连绵蜿蜒,竟有十里方圆。 郭韶暗暗算了下,他们已经进入这夹道有些时辰了,估计走了三四里路,前面还有一半多的这样的险路。 还是要快速通过这里,过了这里便是一片坦途,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就算再有伏兵截击,他也不惧了! 想到这里,郭韶将地图扔给旁边军卒,朗声下了命令道:“全军弟兄,加快速度,咬咬牙冲过这一线崖,咱们就安全了!” “喏——!”所有军卒同时应命,皆自觉的又加快了速度。 “嗖——!”便在这时,一只响箭划破山谷的宁静,穿过空气,从天而降,朝着郭韶激射而至。 郭韶已然做了防备偷袭的准备,听得身前金风响动,大吼一声,手中长枪飞速的横在身前。 他刚做了这个动作,那箭已然冲至,“当——”的一声正钉在他的长枪枪杆之上。 “嗖——嗖——嗖——”无数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但见山崖之上,万箭齐发,宛如暴雨倾泻,朝着山谷中郭韶的军队纷纷激射而来。 “啊——啊!” 无数的惨叫声中,已有数十军卒中箭倒地。 整个队形刹那之间一片混乱。 郭韶一边拼命拨打雕翎,一边大吼道:“不要乱!敌袭——盾阵!” 这些军卒平时皆训练有素,见主将丝毫未慌乱,也刹那间收拢阵型,扎住阵脚。 “盾阵!——喝!” 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早有数百盾兵同时向天举盾,拼命的阻挡着如雨的箭矢。 郭韶同几名亲兵一起率先躲在盾阵之后,随即整个队伍立即收缩阵型,军队大部人马皆被盾阵笼罩。 “嘭嘭嘭——”无数的羽箭撞击在盾阵之上,发出骇人的声响。 然而还是有许多骑兵来不及躲入盾阵,被羽箭射中,一个接一个的翻身栽下马来。 箭雨如瀑,仿佛不会停歇。 郭韶在盾阵中一边惊心,一边暗忖,这股伏兵的火力实在太过猛烈了,箭矢如雨,就像不要钱一样倾泻,己方人马根本不敢露头,只能龟缩在盾阵之中。 无法还击,这才是最无奈的事情。 若是敌人还有滚木礌石,怕是顷刻从山崖下滚落,到时盾阵也无济于事了。 那自己这几千军马,怕是皆会葬身在一线崖了。 箭雨暴射了一段时间,终于停歇。 郭韶从盾阵中探出头来,见自己的军队周遭的地上、石间接插了不少的箭簇。 为什么敌人不一直放箭呢?若他们一直放箭,或者使用滚木礌石,自己和自己的军队岂能生存? 可奇怪的是,箭雨停止了,滚木礌石亦未出现。 电光火石之间,郭韶已经判断出了,埋伏截击他们的敌人,绝对是一支轻兵,为了提前赶到他们的必经之路,所以所带箭簇有限,那些滚木礌石更是重装,所以根本未曾带来。 郭韶料定定是如此,这才大吼一声道:“盾兵后撤,步军向前,骑兵压阵,准备迎敌!” “喏——!” 军士们早憋了一肚子的火,被一阵乱箭射的不敢还手,实在是太过憋屈,总算扛过了箭雨,主将又发令准备战斗,无不精神一震,怒吼连连。 “轰——轰——轰” 三声炮响,震彻山谷。 郭韶定睛看去,只见道路正前方闯出一支军,约有五六千人之多,将去路拦住。 郭韶的军队原本有五千人,一阵箭雨,折了七八百人,还有挂彩受伤的,战力便打了折扣。 但见这突然拦住去路的兵马如一阵旋风一般冲到近前,摆开阵势。 为首一将,四蹄蹚帆,当先冲到阵前,一舞手中一对大的出号的乌金双锏,大吼道:“别走了,俺候你多时了,此路不通!” 郭韶平心静气,催马来到阵前,勒马定睛瞧看。 但见敌方将领,身高约有一丈,体格魁梧健壮,一身重甲,却是未戴盔帽,大秃脑袋闪光,连眉毛也没有,活脱一只无毛大怪。 郭韶看了几眼,冷声喝道:“来将通名!” “连俺都不认得么?俺乃文良,你文爷爷是也!”那敌将文良声如炸雷,震得整个山谷都映着回音。 郭韶倒吸一口冷气,渤海四骁将的名头,他却是听过的,这文良不是在渤海石仓城,竟然出现在这里,拦住去路。 郭韶自知不是文良对手,可是他已明白,眼下自己先胆怯了,那身后四千左右的战力,怕是也会慌乱。 他尽量神情平静,淡淡的点了点头,冷笑道:“原来是文良,你拦我去路,是要送死不成!” 文良大怒道:“小辈!今日你文爷爷便要为俺兄长颜仇报仇,先斩了你,再去杀了那萧元彻!” 郭韶闻言,这才冷笑一声,似乎有些了然道:“哦......原来临亭那个无头侯是你哥哥,文良啊,我劝你还是赶紧闪开道路,否则本将让你去地下见你那死鬼大哥!” “呸!无名少姓之辈也敢猖狂!吃俺一锏!”说着,文良一夹胯下马腹,风驰电掣般直冲郭韶而来,半途中已然举起乌金大锏,以上示下朝着郭韶当头砸下。 郭韶明白这人是沈济舟帐下的第一员猛将,论气力自己定然不敌,故不敢硬接这砸下的大锏,一拨马头,从侧面躲过,大吼一声道:“斩文良者,赏千户!弟兄们给我冲啊!” “杀啊——!” 郭韶身后步军和骑兵同时动了,朝着文良猛扑过来。 文良见郭韶不跟自己正面斗阵,顿觉无趣。 又见如潮的步兵骑兵齐齐冲阵而来,也大吼一声道:“儿郎们,给我把他们全都剿灭!冲啊——” 说罢,拍马轮锏,一马当先杀入阵中,大锏舞动如飞,嘭嘭嘭已经砸死了数个步兵。 文良身后五六千人马,也同时呼号,齐齐向前冲来。 双方军马宛如两道咆哮的洪流,顷刻之间撞在一处。 一时之间,山谷之内,喊杀震天,双方军马皆白刃格斗,互不相让,遭遇战随即打响。 满山遍野,皆是厮杀的士兵,兵器碰撞声,惨叫声,马嘶声,如潮如浪,厮杀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郭韶一条大枪轮开,顷刻连搠死数个敌兵,刚要翻身冲入战场,文良已经策马赶到,大吼道:“你爷爷陪你走几趟!” 郭韶见无法躲避,只得大枪一横,也不说话,直刺文良面门。 两员将领两马交错,战在一处。 可是,郭韶军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加上方才抵御箭雨,战力已然不及文良。 文良所带的又是精锐,猛冲猛打之下,郭韶军阵型大乱,根本抵挡不住。 不仅是兵卒,便是郭韶自己不过跟文良斗了十余回合,已然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 此时,他早已气喘吁吁,浑身热汗直淌。 反观文良竟是越战越勇,仿佛不知疲倦,维呼喝怪叫,犹如一头怪兽。郭韶心沉海底,暗道,再这样打下去,怕是不消片刻,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这些士兵,均会葬于此地。 文良也看出战场局势已被自己牢牢掌握,更是抖擞精神,大锏舞动如飞,恨不得一锏砸死郭韶。 郭韶无奈,只得咬牙勉力支撑。 “轰——轰——轰——” 便在这时,忽的山谷谷口之处炮响连天,一支军如漫卷天幕的浪潮直冲而来。 郭韶眼睛余光看去,却见旗幡招展,皆是黑底镶红的旗帜。 郭韶自然认得,这是己方的旗帜。 这是!援军到了! 郭韶顿时精神大震,大吼道:“弟兄们,坚持住,丞相的援军来救咱们了!” 郭韶手下的士兵皆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眼前形势,定然有死无生了,所以皆一心拼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忽的看见援军旗幡,皆热泪盈眶,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刹那间大吼怒骂,刀枪并举,烈马如风,气势复振。 但见山谷处援军正中,两展将旗迎风激荡,左侧大旗上写张字,右侧大旗上书关字。 旗下两将,一个黑甲黑盔黑马,手握长刀,正是张士佑;另一个绿甲绿袍,跨下战马浑身浴火,仿佛跳动的火焰。手中湮龙长刀,杀气凛凛,正是关云翀。 但见这支援军顷刻杀到,场上局势立时逆转。 文良军马顿时陷入被夹攻的境地。 张士佑和关云翀一左一右,长刀所向,如入无人之境,眨眼冲到郭韶近前。 张士佑大喊道:“郭韶莫慌,我来战他!” 说着,拍马舞刀,横着一刀轮向文良。 文良惊怒交加,一咬牙,将左手大锏横亘,正架住张士佑攻来的长刀。 右手大锏刚要攻来,却听得左侧刀风响动,隐隐龙吟嘶吼。正是关云翀湮龙长刀以上示下,带着风声砍了过来。 他不得不大吼一声,将右手大锏也一横,正夹在左侧攻来的大刀之上。 “锵锵——”两声。 文良竟是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两刀。 关云翀和张士佑也是一惊,暗暗赞叹文良真乃勇将也! 文良连声大吼,并无半点怯意,将张士佑和关云翀两人兵器架住,怒道:“两个打俺一个,你文爷爷也不惧!来啊!战个痛快!” 张士佑和关云翀并不答话,皆撤刀再次夹攻而至。 三匹战马,三员大将缠斗在一处,你来我往,如走马灯一般,杀将起来。 文良果真勇猛,那张士佑和关云翀已然是顶级战力,却一时仍战不倒他。 他左右格挡,大锏舞得密不透风,虽出于下风,但一时间想要分个胜负,却是有些难。 张士佑佩服文良是个勇将,一边打一边沉声道:“文良,今日你如何也逃不掉的,不如下马早降!” 文良眼角瞪裂,大骂不绝道:“张士佑、关云翀,你文爷爷便是战死,亦不投降!” 张士佑和关云翀对视一眼,手中兵刃加紧,这才下了绝情。 时间稍长,加上张士佑和关云翀皆不留手,文良败相已现。 郭韶见文良要败,更催马向前道:“我们三战于他,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言罢,他一挥手中长枪,朝文良一枪刺去。 原本文良败阵已是时间问题,这又来了个准一流的武将郭韶,他更加抵挡不住。 左冲右突之间,一个不留心,被关云翀一刀砍中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文良忍痛负伤,忽的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舞锏朝着郭韶冲来,一锏砸飞了郭韶的长枪。 郭韶拨马之际,文良瞅了个空隙,一催战马,胯下战马嘶鸣一声,驮着文良朝着山谷深处直冲而走。 一旁士卒见状,顿时围拢上来。 他们如何能拦得住文良。 仗着马快锏沉,文良一锏一个,顷刻之间砸死了十数个追兵,杀出一条血路。 眼前再无阻碍,那马嘶鸣着,四蹄蹚帆,驮着文良,冲出战场,转眼消失在山谷深处。 关云翀刚想催马去追,张士佑却一拦道:“关兄莫追,文良既已逃入山谷,已然是个死人了!” 关云翀这才勒住火云流霜,眼神深邃的望着文良逃走的方向。 那里,山谷雾气腾腾,茫茫弥漫。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归天 山谷之内,不知何时起了大雾。 山谷幽深,这大雾一起,将天地一并遮盖。 雾气翻腾,茫茫一片,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归途。 幽深而朦胧的雾气之中,忽的传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 由远及近,踏踏之音,打破了山谷的静谧。 蒙蒙雾气之中,一人一马,快如流星闪电,在雾气包围之下,狂奔不止。 马上,正是文良。 此时的文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冲回去。 可是他虽然马速不减,心中却是凄凉不已。 自己从石仓城出来,身边五千轻兵精锐,雄赳赳,气昂昂,自己更是壮怀激烈。 原想这一战,那些萧元彻的军马定然一过而摧之,自己说不定还能给死去的颜仇大哥报仇雪恨。 主公沈济舟更是亲自执酒壮行。 临行前,更是情深义重的对自己说,翘首以盼将军凯旋。 可是如今,五千轻兵精锐皆葬身一线崖,一个都没有杀出来。 五千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如云烟一般消散殆尽。 来时气吞山河,归去,只剩自己一人,单枪匹马,形单影只。 文良心中凄然,又使劲的抽打了胯下的战马。 马嘶阵阵,搅碎了他的心。 只要我还活着,我必报此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文良这样想着,也算聊做安慰。 马快如风,文良一心一意催马疾行。 忽的一阵摇晃,那马惨叫连连,“扑腾——”一声巨响,一头搠倒在地上。 文良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一头栽下马来。 他顿时暗道不好,这里有埋伏! 他刚想起身拼杀,但见雾气之中涌出一支军,十几个兵卒齐齐而上,不由分说将他按住,拿了绳索将他刚直起的半个身子再次撂倒。 紧接着,齐齐用力,扯着他将他捆在一棵树上。 文良顿时心沉入海,破口大骂不绝道:“何方宵小,竟然给你文爷爷使绊马索,有种的放开俺,再战一百回合!” 雾气之中,一支军马护着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文良抬头看去,但见雾中走来之人,一身白衫,随着雾气飘荡,看长相却是俊逸非凡,却是一个少年书生模样。 “你......苏凌!”文良眼眉欲裂,咬牙从嘴里挤出这个人的名字。 雾中走来的白衣少年,正是苏凌。 但见苏凌缓缓走到文良近前,风轻云淡的看了他一眼,忽的冷笑道:“文将军,苏某在这里候你多时了,这绊马索的滋味如何?” 文良破口大骂道:“苏凌!小辈,有种放了我,咱俩大战一番!” 苏凌却不在乎的耸耸肩膀,朝他一呲牙道:“我打不过你,放了你?我可不敢!” 文良原本拿话激苏凌,却未曾想苏凌根本就不接招,一副我就是这样拿了你,有本事你自己来咬我的样子。 “苏凌!小辈,你文爷爷不服!” 苏凌摆摆手,竟然在文良面前蹲了下来,冷眼看着他叫嚷,一脸冷笑,也不说话。 文良喊了半天,见苏凌仍旧这副样子,只得停下,低声道:“苏凌,你莫要羞辱俺,给俺来个痛快!” 苏凌仍旧蹲在文良近前,斜睨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文将军啊,打仗是要脑子的,你以为你轻易逃走,关张两位将军不追你是为何啊?他俩便是有一个真跟你打,你也不是对手啊!不过,你被我擒了,也算你捡个便宜。” 文良闻言,疑惑抬头道:“苏凌,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凌抱着肩膀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着你这二百来斤的,死了不是怪可惜!” 文良闻言,冷笑道:“苏凌,你想劝降俺不成?”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嗯......还不太傻!” “死了这条心吧!老子宁死不降!”文良瞪着眼睛喊道。 “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你话别说的这么绝对,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文良冷笑不止,却一脸决然道:“文某虽大字不识一个,却亦知忠义为何物也!当年文某随大哥颜仇一同扶保大将军,一生征战无数,便是再危险,也从未想过要叛他!如今俺颜大哥死了,剩俺一人独活,俺实在想他,如今被你擒了,赶紧给俺个痛快,俺好去地下追俺颜大哥!” 苏凌点点头,眼神中竟然有一丝赞许的神色道:“文良啊,虽然你是个没脑子的武夫,可是论起忠诚,你却比丞相帐中的那些人强上不是一点半点啊!” 苏凌顿了顿又道:“如今你落在我手中,可要想清楚,若是不降,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死既死矣!文某何惧!”文良死死盯着苏凌怒吼道。 “唉!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心中就没什么未了之事么?”苏凌仍旧不死心,拿话勾他求生之念。 这句话似乎真的有了效果,但见原本文良高昂的头颅,竟忽的缓缓的垂了下去。 半晌无语。 苏凌也不说话,就这样等着他。 山谷有风,呜呜咽咽,听起来让人有些觉得惨然。 过了许久,文良这才抬起头来,神情凄然,缓缓道:“文良血肉之躯,自然不是铜浇铁铸,心中当然有未了之事......” 苏凌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哦,不妨说出来听听!” 文良神情凄然,一字一顿道:“文良如今遭擒,心中却有恨!” “何恨?......” 但见文良忽的抬起头颅,眼中似燃起了熊熊火焰,恨声决然道:“文良一恨不能给颜大哥报仇,亲手杀了你!二恨不能亲手斩了那萧元彻老贼,为大将军除去心头大患!三恨堂堂男儿,再不能建功立业,驰骋沙场!......” 他的声音越发沉郁而坚决,待他说完,已然满脸决死的神色。 苏凌心神大动,缓缓的看了一眼文良,低声叹道:“文良啊......你我虽是敌对,但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你真的不怕死么?”苏凌声音愈冷,看向文良的眼神已然如霜如冰。 “纵死,十八年后,亦是驰骋沙场的文将军!” 苏凌闻言,仰天长叹一声,这才拍了拍衣服,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 苏凌明白,这是个死士。 苏凌冰冷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缓缓道:“罢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苏某便成全你!” 文良心头一震,厉声呼喊道:“苏凌!给俺个痛快啊!哈哈!给俺个痛快!......”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苏凌低低道:“放心,定会如你所愿......” 苏凌低着头,缓缓的朝着自己的军阵中走去,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他缓缓的走着,心中竟有了些许的挣扎。 他是个汉子,真的要让他去死么? 苏凌这样想着,头依旧低得很低,当他走入阵中之时,已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这样豪烈的人,赴死,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虽然,他可以活擒文良,可是押回营中,萧元彻的手段,亦或是暗影司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真的交给他们,最后也无非一死。 可是还能有半点尊严? “苏凌!给我个痛快!文良但求速死!” 文良的嘶吼再次传来。 罢了!就给你个痛快吧! 苏凌想到这里,忽的仰天大吼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数十员弓箭手皆张弓搭箭,弓弦拉满。 苏凌转回头,朝着文良看了最后一眼。 却见文良脸色一点也未曾改变,却是淡淡的看着自己,低低道:“苏凌,虽然我深恨你,但是,还是多谢你了!......” 苏凌转回头去,神情凄然。 缓缓的,他举起了右手,两根手指轻轻的动了动,忽的一咬牙大吼一声道:“送文将军上路!放箭!.......” 文良眼中,无数箭簇,如星如芒自半空朝着自己呼啸而来。 他缓缓闭眼,喃喃道:“颜大哥,等俺......” 刹那之间,漫天箭雨,如瀑而下...... ............ 苏凌自始至终都未曾再回过头,便是手下军卒来报文良已经就地正法,他亦未回头,也未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走到自己的马前,轻轻抚了抚马鬃,这才翻身上马。 “走罢......” 身边军卒一愣,试探道:“苏长史,文良的尸体如何处置......” 苏凌声音低沉道:“按规矩,该如何处置?” 军卒感觉到苏凌不太对劲,小心翼翼道:“若按规矩,当砍下他的人头,带回营中,悬首级于营门前三日......” “挖个坑,埋了......留他全尸!” 苏凌一字一顿道。 军卒闻言,一脸惊讶道:“可是这不符合......” “听不懂么,我说留全尸,挖坑埋了!......” “喏!......” ............ 一线崖。 大战已经结束。 尸体堆积如山,看穿着多数尸体是沈济舟的士兵。 还有一些士兵正在打扫着战场,将己方的兄弟就地掩埋,把敌兵尸体扔进深崖之内。 地上血流成河,苍穹残阳如血。 一群乌鸦,在战场上空徘徊了一阵,也许是闻到了血腥气息,这才发出难听的哇哇鸣叫,迅速的消失在天际。 张士佑和关云翀并排而站,皆朝着山谷之中看去。 只觉得满眼雾气茫茫,两人的眼神中皆写满了担忧。 忽的,雾气之中一阵马蹄和脚步之声。 苏凌当先骑马缓缓从大雾之中穿过,朝他们走来。 张士佑和关云翀对视一眼,皆打马迎了过来。 关云翀当先道:“苏兄弟,可堵住那文良了!” 苏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张士佑闻言满脸喜色道:“太好了!此战能尽全功,皆依仗苏凌兄弟的妙计啊!若不是你用那细作的信鸽,回传了讯息给沈济舟,沈济舟也不会派兵伏击!哈哈,苏凌兄弟果真高明!” 苏凌淡淡挥了挥手道:“我所计者,皆杀戮也,终归是造孽太重啊!......” 张士佑和关云翀闻言,皆叹了口气,关云翀这才道:“苏兄弟也不必烦恼,这乱世本就是战祸横行,你也是没有办法......” 苏凌这才点点头道:“或许吧......” 张士佑往后面看了看,却未见文良的影子,这才疑惑道:“苏凌兄弟,文良呢?” “被我杀了......”苏凌轻描淡写道。 “哈哈!太好了,沈济舟又折一臂膀!杀得好!人头可砍下,带回来了?” 苏凌这才抬头看了看张士佑,低低道:“没有,留了全尸,已经埋了!......” “这......”张士佑满脸讶然。 他顿了顿,方皱着眉头道:“按说是苏凌兄弟抓了那文良,如何处置你可以做主,只是,军中规矩,杀人需砍头带回......” 苏凌不等他说完,便忽的一甩马鞭。 “驾——” 他当先朝着归途去了。 只留关云翀和张士佑面面相觑。 苏凌径自打马前行,马蹄声中,忽的传来他幽幽的声音道:“丞相那里,若要怪罪,苏某一人承担......” :推一本仙侠书,《仙钥》,作者吃猫的小咸鱼,简介附上:星空破灭,万族谍血。传说中可以打开仙界大门的神秘钥匙悄然降临,这一次,我人族没有退路!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不算字数的哦)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发明家 「报——!报丞相,我军在一线天大获全胜,全歼文良部五千轻兵精锐!——」 「报——!苏长史斩了文良,如今正引得胜之兵返回!临亭部还有三千余兵力一同回转!」 密林水边,萧元彻临时营帐,一个斥候还未报完,另一个斥候早就滚鞍落马,大声的禀报着! 中军大营内,萧元彻和全体文武皆在焦急的等着消息。闻听两个喜报传来,满营众人皆喜形于色。 以郭白衣为首,所有人向萧元彻抱拳拱手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郭白衣更是少有的提了精神,淡笑道:「主公,文良颜仇如今皆死,沈济舟两条臂膀尽断,我军胜算又加了一成啊!」 萧元彻这几日因许惊虎一事,心情不好,闻听斥候禀报,终于是舒展笑颜,大手一挥道:「诸位,且随本丞相前往营前,列队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喏!——」 ............ 苏凌、张士佑和关云翀早就得到回报,萧元彻亲率文武在营门口迎接他们,离了营门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影绰绰的看到营门口旗幡飘摆,中军大旗上萧字笔走龙蛇,气势凌天。 苏凌三人皆提前甩蹬离鞍,步行向营门口走去。 刚来到城门口处,萧元彻已然大步走了上来,满脸赞赏的笑意,向苏凌三人拱手道:「苏凌、士佑、云翀,你们辛苦了!」 苏凌三人连忙回礼,萧元彻身后众人也皆抱拳拱手,向三人抱拳祝贺。 众人寒暄一阵,张士佑又引荐郭韶拜见萧元彻,诉说了战场情况,并美言道:「郭副将临危不乱,指挥有方,临亭军卒这才得以大部分返回。」 郭韶赶紧朝着萧元彻一躬,刚想说话,萧元彻已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郭韶啊,你和灞津渡的郝文昭皆是有大功之臣也,临亭、灞津渡能保全,皆是你俩的功劳,自此之后,你可自领一军!」 自领一军,乃是所有做武将的梦想和至高荣誉,郭韶闻言,身体一肃,颤声拱手道:「末将郭韶,谢主公信任!」 萧元彻当即传令三军,郭韶和郝文昭皆升偏将军,各领本部军马,随大军一同开拔。 武将之中徐白明满脸欣慰,这郭韶原是他的部将,如今也如自己一般领军,他亦与有荣焉。 营门前气氛热烈,众人皆是欢声笑语。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问道:「苏凌啊,这次幸有你的妙计,才能解了临亭被伏兵全歼的危险,你又奋勇,斩杀了文良,说罢,想要什么封赏。」 便是郭白衣也在萧元彻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闻言,笑容却渐渐凝固,遂拱手正色道:「苏凌不肖,不敢要什么封赏,若丞相真觉得我有些功劳,还是恕了我得罪责吧!」 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所有人面面相觑,整个营门热烈的气氛忽的冷了下来。 众人皆一脸疑惑的看着苏凌。 张士佑和关云翀闻言,皆面色凝重起来。 张士佑当先拱手道:「禀主公,苏长史也是......」 萧元彻忽的一摆手,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沉声道:「士佑,不用你来说,苏凌,你自己讲!」 苏凌点了点头,亦沉声道:「小子擅自做主,处死文良之后,怜他忠义,故而将他埋葬了,更未砍下他的人头,带回营帐,供丞相一观......请丞相赎罪。」 闻听此言,所有人皆一脸讶然,郭白衣也是眉头一蹙。 早有夏元让、夏元谦兄弟出列拱手道:「主公,苏凌此番擅自做主,实属胆大妄为,不把主公放在眼中,臣请将他按军法 处置!」 他这一带头,身后萧子真、萧子洪两人也皆出言附和。 谋臣中,陈尚之、刘公弼也随即出言,要求萧元彻治苏凌藐视主公之罪。 萧元彻半晌无言,脸色阴沉,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 慌得郭白衣赶紧出言道:「主公,苏凌赤纯,那文良至死不降,苏凌怜悯他,也是人之常情,还请主公宽宥苏凌啊!」 程公郡也开口求情道:「主公,祭酒所言极是,苏长史已然立了大功,这一点小错,足矣相抵了吧!」 眼看营门口两派阵势已成,又是一场唇枪舌战。萧元彻却忽的摆了摆手,沉声道:「都别说了,我自有主张!」 他这一说,所有人皆噤若寒蝉,不再说话了。 萧元彻又盯着苏凌看了几眼,这才忽的朗声道:「伯宁何在?」 这句话说出,所有心向苏凌的人心中皆一紧。 郭白衣心中忧虑,猛地咳了几声,颤声道:「主公,主公三思啊!......」 萧元彻这才回头,拍了拍郭白衣的肩头,沉声道:「白衣不要急,我自有分寸!」 伯宁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萧元彻这才淡淡问道:「伯宁啊,你暗影司那里可还缺囚犯?」 伯宁以为这囚犯指的是苏凌。 他虽然生性阴鸷,但对苏凌也是颇为赞赏,也知道苏凌一心为萧元彻办事,所以从心向外并不想让萧元彻处置苏凌,听闻萧元彻这样说,不由的一怔,却还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方才抱拳沉声道:「属下那里人手不足,又是行军打仗,囚犯确实不好安置......」 他说的是实情,并不是故意搪塞。 萧元彻这才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看看,暗影司都没地方处置犯人,真把一个活的文良抓回来,难道要好吃好喝养着他不成?死了就死了吧,一个死人的大秃脑袋,呲牙咧嘴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嫌看多了做噩梦呢,诸位说是不是啊!......」 说着,萧元彻径自仰天大笑起来。 郭白衣、张士佑等人闻言,皆神色一轻,笑了起来。 萧元彻拍了拍苏凌的肩膀,淡淡道:「还想着赏你些什么,既然这样,功过相抵,小子,你以为如何啊?」 苏凌忙拱手道:「谢丞相!......」 ............ 大军汇合后,萧元彻命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随后又传令大军开拔,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明日下午之前,赶到旧漳城。 一声令下,萧元彻大军随即启程,浩浩荡荡的朝着旧漳城进发。 这一路十分顺利,虽然再没有伏击,但是大军速度提至最快,天气炎热,军士皆汗流浃背,体力几乎透支。 终于,大军在翌日下午开进了旧漳城中。 所有军卒已然接近体力极限,来到旧漳城中之后,所有人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了,营房之中皆是军卒熟睡的打鼾声。 郭白衣仍旧和苏凌在一处,一番急行军,郭白衣架不住折腾,面色实在不好看,苏凌竭尽所能,全力照看,终是再喝了一碗药后,他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苏凌让萧仓舒也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守在这里便好。 萧仓舒点了点头,这一日一夜的赶路,他也是累坏了,刚躺下便睡熟了。 苏凌一人坐在椅子上,也闭目养神,四周静悄悄的,苏凌也有些乏累了。 刚想睡着,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屋中来了。 苏凌睁眼看去,却是程公郡。他这才甩了甩头站起身拱手道:「程长史有事么?」 程公郡是萧元彻手下重要谋士之一,虽是文书长史,但资历比苏凌老的多,加上此人颇为正直,又和苏凌友善,苏凌对此人还是恭敬有加的。 程公郡忙拱手还礼道:「苏长史,主公唤你!」 苏凌点了点头,自己真就是个劳碌命。 他起身洗了把脸,这才和程公郡一同前往萧元彻所在之处。 旧漳城荒废已久,所有官府建制已然挪到了南漳郡城,虽然城中还有百户左右人家,但几乎是些老弱妇孺,所以一直也没有什么事情。 萧元彻便将旧漳原来的郡守衙门改成了临时的行辕,住了进去。 苏凌随着程公郡刚踏入行辕正厅,萧元彻便一眼看见了他,朝他笑着招手道:「苏凌啊,你来得正好,这是旧漳城防图,你来看看。」 苏凌点头,接过城防图,坐在侧坐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罢多时,苏凌方抬头道:「丞相,我原以为旧漳城规模不大,可是看了这图才发觉,虽然只有南北两个城门,但城池方圆却是不小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不错,还看出什么了?」 苏凌拱手道:「南门通向南漳,我军要驻扎在旧漳,必须由南漳运来粮草,所有粮草均从南门进入,此处虽不是正面战场,也要加派精锐固守,以防敌人绕城劫粮!」 萧元彻点点头,深以为然。 苏凌又道:「北城门的护城河便是漳河,漳河北岸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此处无险可守,亦无大山峻岭,所以沈济舟既来,必然会在漳河以北扎营,平原地带,骑兵的作用便会突现,我军若想增加胜算,只有据城固守,充分发挥城防优势,他沈济舟的骑兵方无用武之地!」 萧元彻抚掌笑道:「你所说的和我想的一般无二啊......只是旧漳荒废已久,这城防工事现在到底什么样子,是否还可用,哪里又急需加固筑牢,咱们还不清楚啊!」 苏凌点点头道:「丞相正说的是关键所在,沈攻我守,这坚固城防才是第一要务。」 萧元彻点点头道:「咱们等一个人,等他来了,你辛苦辛苦,陪我去北城门处巡视一番城防吧!」 苏凌点头答应。 过不多久,一阵脚步声,一人走了进来,却见满面尘土之色,定是赶了不少路来的。 萧元彻一笑,一指此人对苏凌道:「这不,咱们等的人这便来了。」 但见此人先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臣接到命令,马不停蹄自灞城赶来,未耽误事吧?......」 萧元彻点点头道:「来得正好,来我跟你引荐,这是我的将兵长史,苏凌!」 那人闻言,一脸恭肃,朝着苏凌一拱手道:「久闻苏长史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均荣幸也!」 苏凌不认识他,却见此人说话得体,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不知您是?」 这人忙拱手道:「某姓羊名均,如今在工部,做个工部员外郎。」 苏凌心中一动,工部?羊均? 他忽的记起似乎那个时代有个发明叫做水车的,发明水车的人姓马,也叫这个均字。 莫非这羊均便是这个时空的那个发明家? 苏凌心中确定了个八九分,忙拱手道:「原是大发明家,马......不是羊均羊大人,久仰,久仰!不知水车可造出来了?」 他这一问,这羊均脸上顿时生出一丝惊讶,看向苏凌的神情也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萧元彻却一头雾水道:「水车是何物啊?」 苏凌一笑道:「灌溉农田的......」 他这一说话,那羊均更是惊讶非常, 声音有些激动道:「苏先生好见识,我那水车也是前不久才造了出来,还未来得及禀告主公,苏先生竟然先知道了!连用途都说的这么准确!实在是让羊某惊佩啊!」 苏凌老脸一红道:「我也是听那个杨恕祖偶尔提起......」 苏凌只得这样解释。 羊均这才点了点头,一脸恍然道:「哦,若是他说了,那便不奇怪了,我这水车初具雏形时,的确跟杨恕祖提过一两句。」 苏凌暗中偷笑,这也巧了,果真歪打正着。 萧元彻仍旧有些不解道:「那什么水车的,有什么妙处?」 苏凌一笑道:「这水车的妙用丞相是不清楚啊,他可以提高农田灌溉的速度和效率,大大节省了劳力,值得大力推广啊,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萧元彻闻言,顿时感兴趣道:「哦?羊均啊,真的如苏凌所得这般神奇不成?」 羊均摆摆手笑道:「苏长史谬赞了,但是有了这水车,灌溉农田的确省了不少时间和人力,这水车由车山、车桶、车叶、车轴等构成。使用时以人力转动车轴,让车轴拖动车桶内车叶,车叶便可将进入长车桶底的水,提上高处,以灌溉农田。」 萧元彻听懂了个七八分,点了点头道:「听起来的确新奇,好了,等战事结束,回到京都,我看一看,真就如此妙用,我便奏明天子,在全国推广!」 羊均闻言,神色激动道:「谢主公!」 他更是向苏凌投去了感激的神色,不是苏凌说了这番话,萧元彻也不会在意他一个小小工部员外郎的发明创造。 萧元彻站起身朗声道:「水车的事情先放一放,既然羊均来了,那就和苏凌一起陪我去北城门走一遭,看看城防那里需要加固修缮吧!」 苏凌和羊均皆拱手应命。 三人三马,朝着北城门策马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有三千疾,相思不可医 苏凌和羊均陪着萧元彻登上旧漳北城门城楼,刚上得城楼,便见有一人正带着几名军士等在那里,见萧元彻来了,忙走了过去。 苏凌正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却见那人整衣大拜道:「南漳郡郡守邓檀参见丞相!」 萧元彻略微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你早来了啊!那就随着我们一起吧,毕竟旧漳城隶属南漳郡,你这个郡守也更了解这里一些。」 南漳郡郡守邓檀应诺,这才恭恭敬敬的请着萧元彻来到了城楼最前方。 苏凌顿时记起来此人,忙朝他打招呼道:「邓郡守,可还记得苏某啊!」 邓檀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看了苏凌半晌,才有些惊喜道:「你......你是苏凌!」 苏凌哈哈一笑道:「邓郡守好记性,我不就是苏凌嘛!」 邓檀是个热心人,忽然见了多年前的旧识,自然高兴,一把握住苏凌的手,十分亲热道:「自南漳一别,邓某十分想念苏公子啊!不想今日却在此处见到了......你......你......」 他原是想问问苏凌如今怎么会跟在萧元彻的身边,却又不好开口。 羊均出言提醒道:「邓郡守,如今苏公子乃是主公身边的将兵长史。」 「将兵......长史!」 邓檀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苏凌的手。 自己不过是个郡守,从五品,丞相府长史,更是将兵长史,那身份可还了得。 苏凌忙反握了邓檀的手,一笑道:「邓大哥莫要生分才是,在苏凌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邓檀闻言,心头一热,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转过头来,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道:「苏小子,你何时与这邓郡守相识的啊?」 苏凌一笑道:「当年小子在南漳跟随师父张神农学医之时,曾有过一些难处,是邓郡守仗义援手,我才渡过难关,化险为夷!」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那最好,这也省的彼此熟悉了。」 苏凌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问邓檀,却由于萧元彻在身旁,巡视城防又是一件大事,他只得将心中的话强压下去。 萧元彻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却见城下不远处,漳河滔滔留过,虽水势湍急,但河道并不宽,搭了军事浮桥,便能涉水而过。 漳河正中,城门之下,乃是高挑的吊桥,如今萧元彻大军开进旧漳城,这吊桥和和城门早就闭了。.. 再极目看去,前方一马平川,皆是辽阔的平原地带。 北城门下果然是骑兵作战的好去处啊。 萧元彻站在城楼之上,面色沧桑,眼神中隐隐有缅怀之意,不知想着什么。 半晌他方转头朝三人道:「走罢,随我巡视一番。」 三人陪着萧元彻巡视了一番城墙、城楼、城哨和城垣,对城防和防御工事做到心里有数。 旧漳的确荒废有了些许年头,虽城墙、城垣还算完整,但西北处已有几处塌方倾圮,颇显破败。 周遭城墙虽然未倒塌,但好几处城墙也不太坚固了,更有几处有松散和窟窿破洞。 令萧元彻欣慰的是,虽然城池防御有些荒废,但城墙还算完整,大部分防御工事还可以再用。 这便省了萧元彻好多力气。 待巡视完毕,萧元彻这才重又走到城楼前方,眼望眼前辽阔的平原问道:「诸位觉得,旧漳城的城防防御如何?」 邓檀先开口道:「丞相,这旧漳此前苦漳河和灞河水患久矣。又是平原地带,一到雨季,河水暴涨,城池有倒灌之危也。虽历代郡守皆治理水患,却总不见有起 色。故而才有了此城之南的南漳兴盛,旧漳城能动的百姓多多迁至那里。邓檀任南漳郡守以来,曾多次道旧漳巡查,觉得此地离着南漳不远,又离着沈济舟的渤海亦不算远,便想着,有朝一日若丞相与沈济舟交战,此处必有重要的用处,所以更曾派人加固城防,多多修缮,所以此城虽荒废了些年头,城防大体还可用的,加上这两年天旱,漳河缺水,灞河的水量亦不足,所以旧漳城防多有保全!」 萧元彻闻言,重重点了点头,朝邓檀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你未雨绸缪,眼观长远,更是着眼大局,你每年修缮城防,如今咱们大军才不至于无防御工事可用,邓檀啊,当个郡守却是委屈你了,有没有想过当个太守啊!」 邓檀闻言,身躯一颤,激动道:「邓檀不敢奢望,只想着能多做些事,一方面是为丞相分忧,另一方面百姓们的日子也过的好上一些!」 萧元彻点点头道:「地方官员竟有如此胸襟,不易啊!等此次战事结束,南漳和旧漳合并为一地,旧漳还是要重新兴盛起来的,到时你便为这漳城太守吧!」 「臣邓檀谢丞相!......」 萧元彻这才又勉励了邓檀几句,方向羊均问道:「羊均啊,你有何看法?」 羊均忙拱手道:「臣细细看了,北城门城楼防御不需要再做什么,城哨需再稍作加固。另外吊桥绳索应换成镔铁的,以免敌人来攻,强制破锁下桥。」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有此意。」 羊均又道:「现在要紧的是,除了城门周遭的城墙健全之外,其他地方城墙也好,城垣也罢多有倒塌损坏,有的还有窟窿大洞,这些才是需要人手进行修缮加固的,另外,要提高北城门方圆城墙的高度,让敌人攻城时不容易攀爬才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很好,考虑的十分周全。」 萧元彻刚想再说什么,却又大喊声音由远及近道:「报!报丞相!灞城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 萧元彻眉头一皱,看了看苏凌三人,这才沉声道:「哪处城防需要修缮,所需银钱、物料、人力,由苏凌牵头,你们三个议个章程,最多一个时辰去行辕报我,我过目后,若无纰漏便着手开始修缮工事吧,若人手不够,各营将士有你们调配!」 萧元彻又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不给你们时间,沈济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啊,我料最快三天,多则五日,他的军队便会塞满这城头下的沃野,所以咱们必须抓紧些了!」 苏凌三人忙拱手道:「喏!——」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径自先走了。 待萧元彻走后,苏凌朝着羊均一拱手道:「内行的人做内行的事情,这工事修缮羊工部是行家,我跟邓郡守也就跟着打个下手,不若羊工部先行回去,先拟个草章,我跟邓郡守还有些小事情,说完之后再去寻羊工部如何啊!」 羊均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苏凌跟邓檀之间定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谈,自己在此多多不便。 他这才一拱手淡笑道:「好的,如此羊某便先走一步,在旧馆驿恭候二位了!」 苏凌和邓檀拱手与羊均告辞。 羊均的身影刚消失在城头,苏凌便迫不及待的拉了邓檀的手道:「邓大哥,多年不见,苏凌心中好多话要说,更有好多事相问......」 邓檀点点头,也是神色激动道:「我也是,多年不见苏凌兄弟,着实是有好多话说!」 苏凌一笑道:「走,咱们寻个说话的地方去!」 两人这才携手揽腕,下了城楼。 苏凌和邓檀在旧漳城中转了一阵,旧漳破败,街上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走过。 加上马 上要有大战,所有人都是神色匆匆,街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门落锁。 两人找了好阵子,这才在一条小巷中找到了一处面摊。 这卖面食的是个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须发皆白,下面入锅,盛面时手都是颤抖的。 看样子年逾七十的样子。 苏凌和邓檀便在这里坐了,苏凌好奇问道:「这位老伯,为何这么大年岁了,还在此卖面食啊?」 那老者口打唉声,面色凄楚道:「没有办法啊,为了挣几个老钱,混口饭吃啊。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能动的都去了南漳,我这一把老骨头,却是只能在这里了。」 苏凌点点头,叹了口气又道:「老伯您的儿女不管您么?」 那老者闻言,忽的眼中垂泪道:「唉,老朽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数年前去给朝廷戍边,未曾想沙凉反了一个王熙,自此之后,我那三个儿子音空信渺,再也没有了消息,老朽觉着,他们八成是不能活了......」 苏凌和邓檀闻言,无不唏嘘。 苏凌又问了这老者有什么吃食,老者说只有黍面片汤和自己腌的咸菜。 苏凌点了点头,又问有酒么。 那老者忽的一笑,脸上皱纹绽开道:「老朽虽过的窘迫,但是总还是要找点乐趣,要不然总这么活着,岂不无趣?酒还是有的,是我自己酿的,品相差些,不过也能解解闷子,原是自己喝的,不卖,但我这小摊多日子没人来了,今日你们来了,这酒便给你喝点,不算钱的!」 苏凌心中感慨。 乱世浮萍,贱民草芥。 却善良坚强到让人心疼。 但见这老者在灶台下方摸了一阵,颤颤巍巍的拿了一个酒葫芦出来,拿了两个碗,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满碗,这才笑道:「浊酒,两位莫要嫌弃才是!」 苏凌忙点头道:「老伯哪里话,有酒喝我们便心满意足了,再说这酒闻起来倒是很香呢!」 说罢,苏凌和邓檀皆取了这酒碗,端回到自己的桌上。 少顷,两碗面上桌,皆是白水煮了,洒了些盐巴和咸菜,再无它物。 老者又在旁边腌缸取了些咸菜,撑盛了满满两大盅,颤颤巍巍的送了过来。 苏凌忙起身接过。 苏凌和邓檀这才一边就着咸菜吃面,一边饮酒。 苏凌端着酒碗,长叹一声道:「唉,民生维艰啊,像这样的老伯,本该颐养天年,可是却......」 邓檀也是叹息不止道:「生逢乱世,活着就已然不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苏凌啊,你还是这样,怜悯穷苦百姓啊,张神农当年也是看重了你这一点,才传你衣钵,如今你已经是丞相将兵长史了,还未改变啊!真好!」 苏凌笑道:「邓大哥不也是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邓檀摆摆手道:「苏凌啊,南漳一别,五年匆匆,你怎么就成了将兵长史了,快跟我说说!」 苏凌这才简要的将从南漳离开后的事情跟邓檀说了一遍。 邓檀听完,连连点头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张神农前辈和你家芷月若是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颤,颤声道:「我阿爷和芷月......他们还好么?」 邓檀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竟是微微愣了愣神。 苏凌见状,以为张芷月和张神农出了什么事,急道:「邓大哥,可是芷月和阿爷出什么事了么?」 邓檀忙摆摆手道:「苏凌你别着急啊,没出什么事,自你走后,南漳道倒也太平,经过那次事情之后,医会会首便由大家公推张神农老爷子 做了,又有我照拂,自然无事,弟妹有时闲了也会到南漳神农堂帮帮老爷子,日子倒是过的不错!」 苏凌闻言,心中这才宽慰,点了点头道:「这便好,这便好......否则苏凌罪过大了。」 邓檀闻言,颇有些责备的口气道:「在怎么说,芷月也是我南漳的小女娘,我可是南漳郡守,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不是我说你,苏凌,你这一走五年之久,也不写个书信什么的,你是真的对不起芷月妹子啊!」 苏凌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难过,长叹一声道:「唉,龙台事情纷杳,我也是几生几死,不是不想写,实在是不敢写啊,其实我亦写了多次信,都封好了,可是临了便又作罢。实在是我这几年树敌颇多,万一有人顺藤摸瓜,我怕打扰了芷月和阿爷!」 邓檀叹了口气方道:「唉,也真是苦了芷月妹子啊,她这人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人前从来都是笑意盈盈,有事情的时候就帮着老爷子处理事情,没事情了她也不愿闲下来,自己拼了命的找事情去做,有的时候给邻里孤寡缝缝补补,有的时候就干脆在大街上上逗逗那些稚童,一脸的羡慕人家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啊!」 邓檀一边叹息,一边道:「可是大家都知道,芷月妹子是害怕闲下来啊,她若闲了便会觉得形单影只,心中苦闷啊,老爷子更是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每每深夜,她总是会在你住过的小屋中独坐,一坐就是天亮啊!苏凌,芷月妹子对你真的一往情深啊......」 苏凌闻言,猛地拿起酒碗,以酒碗遮脸,咕咚咕咚饮了几口酒。 烈酒入喉,满心相思。 张芷月!张芷月!张芷月! 如今,他满心里被这个名字塞得满满腾腾。 忽的,他竟双肩不住的抖动起来。 「苏凌,你这是怎么了......」 苏凌缓缓放下酒碗,邓檀再看他时,见他早已满脸是泪。 「我终究是欠芷月妹子太多了啊!......」 苏凌似下了决心道:「这才若打了胜仗,路过南漳,我定接着芷月妹子和阿爷一起回龙台!」 「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忽有绿意满旧城 邓檀听苏凌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方道:“苏凌啊,怕是你这次见不到芷月妹子和张老爷子了......” 苏凌闻言,眉头立时蹙了起来,急声道:“这是为何,难道真的出什么事情了么?” 邓檀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对了,大概两三年前,你可让一个名叫郝藻的人,拿了你的书信,来投老爷子的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的确,这个人懂些医术,我便让他来找我阿爷学些医术,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邓檀沉吟片刻,方道:“没什么,前些日子这郝藻走了,说是你在龙台开了间不好堂,如今丞相要和沈济舟打仗了,你要随军,所以他要回去帮你照看医馆,可有此事?” 苏凌忙道:“的确是有这事的,不过不是我让他回来的,我书信都未曾写过......” 邓檀点点头道:“可能是京都跟他相熟的人跟他有过书信来往罢。” 苏凌问道:“这件事跟着郝藻有什么关系?” 邓檀道:“这郝藻前把要打大仗的事情跟老爷子和芷月妹子都说了,更说你要随军,然后他便走了,大约是他走后的第三天,我去飞蛇谷探望老爷子,却早已人去楼空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什么?怎么会这样!”苏凌眉头紧锁,满脸担心。 邓檀见他如此模样,出言安慰道:“苏凌啊,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南漳治安很好,他们定然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有我在,断然不会不管的,我想老爷子和芷月妹子担心要打大仗,怕战火波及到南漳,他们住着也不安生,所以才去投老爷子的好友,暂避一时吧。” 苏凌依旧心中不安,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们一老一小,能去哪里呢?......这本就是乱世,到处都不太平啊!” 邓檀只得再次出言安慰道:“或许他们也是暂避一时,等咱们打胜仗了,他们或许就在飞蛇谷等着你了!” 苏凌心中忧虑,可是眼下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去寻找,再说茫茫天下,找他们谈何容易。 他不禁愁肠百转,碗里的面食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只拿起酒碗,不停的喝了起来。 邓檀见他如此,怕他喝醉了,只得急忙扒拉了两口面条,这才放下箸道:“苏凌,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有要紧事情要做,羊工部估计也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苏凌点了点头,只得收拾心情,站起身,便要随邓檀前往旧漳城馆驿旧地。 那老伯却走了过来,看了看桌上的碗,见苏凌碗中的面基本没动,便朝他唱了个喏,方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吃不惯我这粗鄙之食吧!” 苏凌闻言,忙朝这这老者抱拳道:“老伯哪里话来,这面却是很入味的,只是我心中有事......” 那老者这才点点头,似乎有事想说,却不好意思开口,终是试探的张口道:“看公子的穿着打扮,绝非寻常百姓吧,是不是有官身啊?” 苏凌一愣,邓檀却是心直口快,淡淡一笑道:“老伯好眼力,这位苏凌,苏公子,乃是今日方来到咱们旧漳的萧元彻萧丞相麾下的将兵长史,我乃南漳郡守。” 那老伯闻言,吃惊非小,忙要下跪行礼,被苏凌和邓檀一左一右扶住,苏凌道:“长者为大,老伯不必如此!” 那老者神色有些激动,颤声道:“恕小老儿眼拙,竟不识得长史和郡守大人驾到!”说着,他顿了顿,方鼓足勇气道:“两位既是大官,小老儿斗胆有一事相求,恳请二位帮帮小老儿吧!” 说着又要下跪。 苏凌忙又将他搀起,朗声道:“老伯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苏凌能帮上忙的,必然尽全力!” 这老者方才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道:“我之前跟两位大人说过,小老儿有三子,戍边后再无音信,可是小老儿已行将作古,越是风烛残年,越想他们想的紧啊,小老儿有时会想,会不会他们还在人世,只是不方便写封信或者托人捎口信给我,所以小老儿的街坊四邻都搬去了南漳,小老儿想着万一我那三个儿子若是能回来,我再搬走,他们便找不到家了,所以一直守在这里等着,盼着......” 苏凌心中一酸,叹息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老者又道:“既然两位大人是有本事的人,能不能帮小老儿打探一下他们的下落,不说三个都还活着,就是活一个,麻烦跟他说说,他老父还在原来的家里盼他们回家呢!” 苏凌闻言,心中更觉悲伤,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老伯,这件事包在苏凌的身上,但不知道您的三个儿子,都叫什么?您跟我说一说,我好帮您问问!” 这老者见苏凌肯帮忙,神情中满是希望,不住的点头颤声道:“谢谢长史大人......谢谢长史大人!小老儿姓周,我那三个儿子,按照年岁排行,分别叫周伯、周仲和周幺......” 苏凌暗暗记下,方道:“老伯放心,您做这面对我胃口,自今日起,我每日都会再来的!有了消息,我便第一个告诉您!” 那老者闻言,激动的连连点头道:“这太好了,那小老儿每日都在此恭候您的大驾!” 苏凌一笑,从淮州掏出一锭银子道:“老伯,今日来的匆忙,这银钱您收着吧......” 那老者怎么肯收,只连说太多了,使不得。 苏凌却执意要给,他将那银子放在老伯手里,一笑道:“老伯,这算作我以后来吃面的钱吧,当然还要有您酒葫芦里的酒,这两样,缺一不可啊!” 那老者闻言,这才收了那银子,满脸激动的笑容道:“放心,您什么时候来,面、酒管够!” ............ 苏凌这才满怀心事的跟邓檀去了旧馆驿。 羊均已经草拟了一个工事修缮的章程,正自焦急,见苏凌和邓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忙迎上来道:“苏长史、邓郡守,我已经拟了个初稿,就等你们来了看一看,还有什么地方欠妥当的。” 苏凌点了点头,拿起了那修缮工事的章程看了起来。 他心中早成一团乱麻,满心想着张芷月的下落和安危,加上工事修缮,他本就不懂,如何看得进去。 只粗略的从头翻到尾,便将这章程交给了邓檀。 邓檀明白苏凌如此,皆因心中想着张芷月,只好自己细细的看了一遍,方道:“羊工部果真是内行,已经很周全了,只是这里需要稍微改动!” 邓檀拉了羊均两人凑在一处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苏凌却在一旁,眉头微蹙,神情恍惚,整个人游离天外,满脑子都是那个绿衣身影。 羊均和邓檀讨论完毕,又做了改动。 羊均有些不明所以,拿了改后的方案章程又要让苏凌看,邓檀忙拦住道:“咱们觉着可以就好了!” 他边说边朝羊均努了努嘴,羊均这才发觉苏凌今日的确有些反常,似乎心不在焉。 他心中虽不知苏凌为何如此,却也不便讲出来,只得有些为难道:“可是总归还要呈给丞相看的......” 苏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过意不去道:“羊工部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你和邓大哥觉着行,我没有什么意见。” 说着便拿了桌上的毛笔署了自己的名字,邓檀和羊均见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皆署了名字,便邀苏凌一同前往呈给萧元彻。 苏凌实在心绪烦乱,便称自己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处理,去见丞相的事,他们两个去便好了,丞相若问,就说这是咱们三个商定好的,想来问题不大。 羊均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邓檀明白此中原因,这才怕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苏老弟,有些事情不要总往不好的地方想,说不定他们就是访友而已,你还是得赶紧调整好,这大仗可就在眼前了!” 苏凌忙点头表示明白。三人这才分开。 苏凌从馆驿中出来,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苏凌举目望去,空空荡荡的大街,破败的房舍,无处不充满着寂寥和萧条。 一时之间,苏凌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索性,他将头一低,漫无目的的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心中只想着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芷月你又在哪里? 他漫无边际的走着,不知何时起了风,也许是这城池太过萧索,这风竟带了些与夏日黄昏颇不相符的凉意。 风吹起满城尘土,弥漫涤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巷尾,将整个苍穹都染的灰黄破败。 风涤荡起苏凌的衣衫,苏凌觉着这风竟似越来越大,自己都有些举步维艰了。 旧漳很大,可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旧漳很空,只有这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游荡在漫天风沙之中。 苏凌漫无边际的来回游荡,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更不知道他还要走多久。 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他不停脚,还可以告诉自己,他正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是那抹绿色的身影,或许是逝去的时光。 可他若停下了脚步,便会觉得他或许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天色渐渐的黑了,整个旧漳城陷入了茫茫的黑暗中,城中百姓本就不多,天色黑了之后,竟无半点灯火。更是寂静的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苏凌终于停下了脚步,却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 他辨了辨方向,记得自己的住处在旧漳南边,往南走总能回去的吧。 他再次低头,失魂落魄的朝着城南走去。 他低头想着心事,刚刚穿过一条小街,忽的觉得眼前似有一道绿影蓦地闪过。 苏凌心中一动。 那绿影,好生熟悉。 他蓦然猛地抬起了头,全力的看向前方。 可是眼前除了翻滚的黑暗和寂寥的街道,哪里有什么绿色的身影。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么?还是太过于思念她了? 苏凌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然而,他还是忽的一怔。 那抹淡绿的身影,真的太过熟悉和真实。 方才在他眼前,的的确确、实实在在闪过的是那个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张芷月! 苏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情绪,忽的向前疾走了几步,朝着已经空空荡荡的街头,大声的呼喊起来道:“芷月!芷月是你么?你来寻我了么?芷月!你出来......出来好么!” 可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回答他的只有眼前不变的黑暗。 黑暗翻滚,仿佛永恒。 ............ 旧漳城南的一处区域,是萧元彻大军营地驻扎的地方。 此时此刻,天已大黑,所有的士兵均已经熟睡了。若是从营帐前经过,可以很容易的听到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他们也确实太辛苦了,急行军是每一个士兵的一场毅力考验。 忽的,一处士兵营帐,似乎缓缓有火把晃动,紧接着营帐中闪出五个士兵,探头探脑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所有人都应该睡着了,这才蹑足潜踪,小心翼翼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这五个士兵找了一处草窠蹲下,围拢在一起,声音忽高忽低的说了些什么,然后皆缓缓起身,在夜色的掩映下,朝着兵营后面的马厩走去。 这五个人来到马厩前,仔仔细细的在每一匹马的马前马后走了一趟。 最后,他们停在一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马前。 这匹马不知为何,毛色发暗,马/眼黯淡无光,半卧在地上,显得无精打采,病恹恹的。 这五个人这才眼神一亮,领头的那个长得最为壮实,忽的使劲搓搓手道:“我都瞄了这畜生好几天了,今日算是便宜了咱们几位兄弟了!快,动手!......” 他招呼之下,这五个人齐齐动手,一时之间连拉带扯, 那马不知为何,半卧在地上,见他们来拉扯,并不反抗,也不叫唤,只是不愿站起来。 可是架不住他们一番拉扯,这才无精打采的站了起来,跟着他们出了马厩。 ............ 苏凌魂不守舍的朝旧漳城南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去,前面有灯火晃动,更看得见栅栏,苏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旧漳大营处。 反正来都来了,进去巡视巡视吧,回去也无事可做。 苏凌收拾了下心情,这才迈步朝着营门走去。 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忽的觉得前面草窠之中似有人影晃动,更传来一股浓重的肉香。 苏凌心中疑惑,又走了几步,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探出头向草窠中看去。 却见草窠中围拢着五个士兵打扮的人,正中央似乎生了堆火,此时火已熄灭,只剩一大堆炭灰。 炭灰之上,左右各起了两个大架子,中间支了口大锅,里面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那肉香便是从那冒着热气的大锅中传出来的。 这五个士兵各自盛了一大碗肉,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时不时的拿起身边的小酒壶,咚咚的饮几口,看起来十分痛快。 苏凌一看之下,便猜了额八九不离十,这肯定是几个嘴馋的士兵,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捉了什么野味,在锅里煮了吃,还拿出了私藏在身边的小酒。 私自出营,还饮了酒,本就是触犯军法的,不过苏凌倒也体谅他们。 这些人过的皆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自己也不是什么因循守旧之人,只要他们不声张,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想到这里,苏凌便躲在了树后未动地方,想着等他们吃饱喝足走了之后,自己再走。 却听的那个看起来颇为壮硕的士兵,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嘿嘿笑道:“你们几个,跟着我陈大胆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未曾亏待你们吧!” 另外四名士兵皆点头,塞满肉嘴里嘟嘟囔囔道:“陈大哥果真是咱们的大哥,咱们可是头一次吃马肉!真是香啊!......” 树后苏凌闻听此言,脸色顿时大变,他原以为不过是几个馋嘴的小兵偷溜出营,打了野味打打牙祭,竟没想到他们这是偷了军营战马,跑出营来,杀马吃肉! 且说这五个人正埋头大朵快颐,吃的是通身是汗,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时候。 忽的,他们同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冷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出营地,聚众饮酒,这还不算,竟然敢杀战马吃肉,我若不将你们抓住,交给军法曹,你们岂能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威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世间男儿皆壮志 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响在这五个士兵的耳中。 这五个人顿时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手中盛肉的碗,皆刹那之间掉落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五个人脸色顿时如死灰一般,齐齐转头循声看去。 却见一个白衣少年一脸怒容的站在他们身后,正瞪着他们。 这五个人却是认得这白衣少年是丞相面前的红人——苏凌,苏长史! 慌得这五个士兵扑通一声皆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口称饶命。 苏凌平复了一下怒火,这才沉声道:「想让我饶你们性命,却也有商量的余地,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如实回答什么,若是敢欺瞒我,即刻把你们押到军法曹!」 这五个人忙一个劲的叩头跪拜,皆颤声道:「苏长史请问,我们几个定然不敢欺瞒。」 苏凌点了点头,仍旧沉声道:「你们几个谁出的这个主意!」 这几个人闻听此言,皆一同指向了那个壮汉道:「都是这个陈大胆的挑唆,要不然吓死我们也不敢杀战马偷吃啊!」 这下,这个陈大胆早就没了胆子了,面如土色,只会喊饶命了。 苏凌点了点头,眼中一道利芒看向陈大胆,沉声道:「陈大胆,我来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偷战马杀了吃的!」 那陈大胆脸如哭丧,嘭嘭嘭的又磕了数个响头,方道:「是小的该死,小的贪吃!长史大人饶命啊!」 苏凌冷哼一声道:「敢吃就得敢有命担着,我把你拿到军法曹,你可心服口服?」 陈大胆闻言,体如筛糠,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作揖磕头道:「长史,长史小人有下情回禀啊。」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杀战马吃肉,还能有什么下情,速速讲来!」 这陈大胆闻言这才又是叩了一个头道:「苏长史,我陈大胆从军十数年,没什么本事,是个下等兵,这几个人都是我同乡,当年也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兄弟们几个都是苦哈哈,参军之前就吃不饱,想着参军了,会好过一些,可俺们是下等兵,军营里是有军粮饭食,可是都是长官们小灶,上等兵和普通士兵先吃,最后才轮到俺们,只是轮到俺们了那饭食还有多少?俺们干最重的活,冲锋陷阵时又是冲在最前面,那平时的饭食又如何够呢,到头来也只能混个四成饱,所以总是会在半夜饿醒。」 苏凌多少有些怜悯他们,可是想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杀战马充饥,若是在缺粮时,还情有可原,可是现下粮草充足,这就着实可恨了。 苏凌想到这里,冷声斥道:「这便是你们杀马的理由!」 那陈大胆连连摆手道:「苏长史,俺们虽杀了战马,可是这匹马本就有问题,一直随军不假,但是却从未上阵,只在马厩里,也没人管,整日无精打采的半跪着,不吃草料,现下瘦的都快皮包骨头了,我们觉着当是一匹老马,反正也上不得战场了,更没有人用它,在那里真有一天死了岂不是浪费了,所以俺们才半夜偷了这马出来杀了吃!」 苏凌闻言,心中有些半信半疑,又用眼神扫视了他们每人一眼,方沉声道:「你们几个,这陈大胆说的可属实?」 这几个人闻言忙连连点头道:「苏长史啊,陈大胆说的句句实话啊,若是好马,皆有马主,吓死俺们,俺们也不敢偷了杀只这匹老马被淘汰下来才会无主,便是杀了吃,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马倌知道了,可能以为跑丢了,所以俺们才动了这个心思......还请苏长史高抬贵手,放了俺们吧!」 苏凌闻言,这才消气,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凄苦可怜,又惊又怕,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也是总饿肚子,这马也是快死的老马,杀了吃 肉便吃了罢,我也不能太拘泥了。 想到这里,苏凌不动声色,寒着脸走到那口大锅前,但见锅内仍旧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提鼻一闻,肉香阵阵,的确好吃食。 苏凌竟然也有些饿了,这不奇怪,他今天一天,只吃了几口面条而已。 苏凌忽的哈哈一笑,揶揄的看着这五个一脸惶恐的士兵道:「锅里还有多少肉啊!」 这五个人不明所以,陈大胆还真算有些胆量,支支吾吾道:「刚吃了没几口,您就来了,这锅里还有很多肉的......」 苏凌闻言,挑了挑眉毛,忽的拿起锅里的大勺子,使劲的在锅中搅了一番,果然见好多大块的马肉被搅动上来,他这才朝着他们五人哈哈大笑道:「愣着干嘛,过来继续吃啊......」 这五个人被苏凌这句话彻底搞蒙圈了,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却没一个人敢动地方的。 苏凌见他们如此,也不管他们,忽的舀了一大勺,连肉带汤,自己先大朵快颐起来,更是一眼看到地上的酒葫芦,随手抄起一个,咕咚咚的边喝边吃。 这下这五个人呆在那里,一个个瞠目结舌,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这么大一个长史竟然也在营外偷吃马肉,偷喝小酒! 说出来谁敢信? 苏凌吃了几口,顿觉肉美无比,忽的瞥见这五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这才又大笑道:「你们再不吃,我可都吃完喽!」 陈大胆见状,忽的壮了胆子,低声道:「既然苏长史叫咱们吃,苏长史自己也吃了马肉,喝了酒,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弟兄们,别犹豫了,吃肉!喝酒!」 说着当先舀了一大勺肉,拾起破碗盛了,往苏凌身边一凑,大口吃了起来。 他一带动,剩下的四个士兵也皆大胆起来,都拾起破碗盛了肉,吃了起来。 但见营门外草窠之中,苏凌在中,五个汉子将他围着,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 苏凌终于觉得自己心中的烦闷被这好酒好肉一扫而光,索性也就放开了,跟他们一同喝酒吃肉。 军中汉子,性格豪爽。 苏凌又没有丝毫上官架子,不一会儿便和他们混熟了,大家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一大锅肉,不一会儿就被他们消灭的差不多了,苏凌吃了个沟满壕平。 索性整个仰躺在草里,抬头望向天空。 苍穹之上,繁星如海,弯月如钩。 这五个士兵也学了苏凌的样子,一个接一个躺在了草里,抬头望向星空。 不知为何,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星空如梦,星河如纱。 不知谁低低的说了句话道:「俺想俺老娘了......」 他一带头,紧接着接二连三,这几个士兵皆声音颤抖,听去,有人想媳妇了,有人想家里的大胖小子了。 说完这些,这五个士兵汉子竟皆低低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之声,合着夜风,令人黯然心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苏凌也被他们触动,加上担心张芷月,顿时也心中悲伤,满心凄然。 忽的他拿起身边酒葫芦,猛地喝了几口,大吼一声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看看你们几个,就这点出息,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这五个人闻言,这才止了哭声,朝着苏凌看去。 只见苏凌一摆手道:「去休!去休!何必牵肠挂肚?何必悲伤落泪,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要建功立业,杀敌洒血!」 陈大胆第一个翻身坐起道:「苏长史说的不错,咱们参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咱们的亲人在 后方吃得饱,穿的暖,平平安安嘛!都别怂!等沈济舟那帮鸟人来了,咱们杀他们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 「说的对!」 所有人皆嘶吼起来。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沉声道:「你们记住,这一仗一定要胜,而且大家都必须活着,活着回去见你们的亲人!」 「喏——!」五人抱拳拱手,眼中皆有激动的泪光。 苏凌这才又笑道:「你们啊,就不能安生一会儿,躺着,看看星空,有多好,偏就这样咋咋呼呼的!」 五个汉子这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着又并排躺了下来。 半晌,苏凌忽的出言道:「你们说说,万一你们立功了,都想做什么大官!」 「我陈大胆,要当大将军!......」 「我李大同,要当大都督!......」 「我韩双,要当万户侯!......」 「我刘辰......」、「我张方......」.c 「哈哈哈哈......」 「长史......」 「嗯?有屁快放,磨磨唧唧!」 「咱们这也算同吃一锅肉,同饮一壶酒了,俺们能不能跟着您,做个亲随啥的......」 「做什么亲随......咱们都是兄弟!......」 「对!都是兄弟!......」 夜风星月,铁汉豪情。 ............ 翌日。 苏凌刚刚醒来便觉得头微微有些痛,不知为何,整个身体的骨头节都有些酸胀,他料想是昨夜喝酒吃肉,又吹了夜风,可能多少有些着凉,并未放在心上,支撑着身体坐起,正揉着有些酸沉的太阳穴,便见萧仓舒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中正拿了一个木盆,里面满是热水,见苏凌醒了,这才喜道:「苏哥哥昨夜去哪里喝酒了,醉醺醺的回来,又吐又呕折腾了好一阵子,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直到天快亮才睡着了。我早上起来,想着你昨夜直喊着冷,便打了热水给你热敷,这不刚打了第三趟回来。」 苏凌闻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仓舒,麻烦你了,昨日确实喝的有点多了。」 苏凌其实心中有些纳闷,昨日酒喝的并不是很多,而且马肉和酒都是温补热性的,自己怎么会喊冷呢? 这些话他也无法告诉萧仓舒,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萧仓舒一摆手道:「辛苦什么,你是我哥哥,又是我师父,我照看你不是应该的么,苏哥哥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苏凌还是觉得浑身酸沉疲乏,但料想还是未休息好的缘故,遂笑道:「无妨,我好多了。」 他回头看向屋内,却未瞧见郭白衣的身影,便问道:「我白衣大哥呢?」 萧仓舒一笑道:「我大师父今早觉得好些了,偏我父亲使人叫你,他想着你方入睡,不忍心叫醒你,就先去了,留话说等你醒了,再去见我父亲。」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撑着身体起来,可是刚一下床,便觉得头晕阵阵,眼前发黑,一股冷汗湿透全身,差点就栽倒了。 亏得萧仓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了,急道:「苏哥哥,苏哥哥你怎么样......」 苏凌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平复了好久,才觉得好了一些,方睁开眼,淡淡笑道:「无事......或许是酒劲未过吧......」 萧仓舒只得连连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凌为了让他放心,这才强撑着大步朝前走了几步道 :「无事,你放心好了......」 萧仓舒只得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支撑着身体,迈步出了屋子,朝着丞相行辕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忽有恶疾 苏凌刚走进丞相行辕正厅,萧元彻便一眼看到了他,不由的心中一惊。 萧元彻快步走下帅案,几步来到苏凌近前,眼中满是关切道:“苏凌,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他这一说,大厅众人皆发现了苏凌脸色不正,那苍白程度跟郭白衣都差不多了。 郭白衣也忙走过来关切道:“苏凌,你怎么也如此了?” 苏凌一摆手笑道:“无事,无事,昨夜可能受凉了,连日来急行军,吃睡都不好,天也热,所以才会这样,多休息休息便好。” 萧元彻要叫军中医官,苏凌笑说,自己便是郎中,干嘛要麻烦旁人。 萧元彻见他一直说没事,这才点了点头,又见众人皆到了,这才重又坐到帅案之后,朗声道:“方才咱们说的工事修缮的事情,便按照羊均拟的章程来办,昨日已经开始了,羊均啊,人手可够用?” 羊均的身份本不能出现在这里,但事关城防修缮,他才破例参加了。 羊均忙拱手道:“丞相,昨日人手已经撒下去了,按现在的人手来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天,整个旧漳的城防加固修缮便能基本完成。” 郭白衣闻言,眉头微蹙,出言道:“还是有些慢啊,我料那沈济舟必然不会耽搁太久,估计现在已然在来的路上,若按照这个速度,怕是有些来不及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甚是,这样吧,明日起各部所有下等兵卒全部参与城防加固修缮,如果还不够,按军中职位,由高到低,全由羊均调配,敢有推诿不配合的,立斩!” “喏!” 在场众人,尤其是武将更是面色一肃,拱手应命。 萧元彻见此事已定,遂又道:“昨日灞城文若发来六百里加急,刘玄汉新并沈济舟部五千人,大军三万余已与昨日到了灞城之下,将灞城围了,正日夜攻打,不过文若也说得明白,京中安稳,笺舒又亲提了一万兵马赶到了灞城,如今两人正在抵御刘玄汉兵马的进攻。刘玄汉帐下有善谋者,亦有大将张当阳,他们如今只能据守,不能轻易出击,所以战事有些焦灼。我心甚觉不安,诸位有何良策啊!” 这话刚说完,帅案之下,关云翀眼中一闪,刚要出来说话,却被一旁苏凌看在眼里,一把将他拉住,微微的摇了摇头。 关云翀虽然心中着急,但知道苏凌此举必有深意,这才按下焦躁。 黄奎甲大吼一声道:“丞相给俺八百憾天卫,半日之内俺便可杀回灞城,将刘玄汉那个大耳贼拍扁了!”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嗔道:“又在犯浑,你当刘玄汉那几万兵马吃素的不成,那个张当阳,是好相与的?......” 一旁陈尚之出言道:“主公,尚之以为主公莫要过多忧心灞城,一者灞城乃是我军军事重镇,本就城坚墙高,更有精兵把守,他刘玄汉想要一时攻下谈何容易!二者,大公子熟读兵法韬略,更知兵,又做了多年的五官中郎将,有大公子在,加上令君从旁襄助,灞城必然固若金汤也。” 萧元彻心中明白,这陈尚之不过是在给萧笺舒造势,所说的话,皆是空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只是略微哼了一声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郭白衣咳了两声道:“主公,白衣亦觉得灞城暂时安稳。刘玄汉远到,更是新并了沈济舟的兵马,他还需要时日才能压服,所以那五千骑兵的战力便打了打折扣,他能用者,不过他本部的兵马。但锡州今年无甚大战事,他本部兵马战力几何,还在两说之间,此为其一也!” 萧元彻这才赞赏的点点头道:“白衣分析的有理。” 郭白衣喘了口气,又道:“令君大才,不在臣之下,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但于战局谋略之上,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令君调配得当,找准战机,待时而动,自然一战可败刘玄汉,此为其二也!” 他说这话的意思,萧元彻自然明白,遂沉声决断道:“即刻六百里加急传我令到灞城,徐文若加灞州都督,总揽龙台、灞城一切军政事务,京中和灞城所有留守各营将兵,皆由徐文若提调,若有不听者,可先斩后奏!” 早有士兵应声道:“喏——” 郭白衣这才朝着萧元彻拱了拱手,两人皆有深意的对视了一眼。 可厅中,夏元让等武将,陈尚之等文臣脸色皆有些难看。 此令一下,原本留守京师和灞城的各营军士归五官中郎将萧笺舒的局势,便完全收归徐文若之手了。那萧笺舒便成了一个无兵无将可用的空头中郎将了。 看来丞相对徐文若的信任远/远高于自己的儿子萧笺舒啊。 郭白衣停了一会儿,方又道:“刘玄汉其意不仅只在一个灞城,更在京师,甚至是天子,所以臣以为京城与灞城的联系至关重要,一旦京城出了岔子,那灞城便会成了一座孤城,且腹背受敌,丞相不可不察也!” 萧元彻闻言,低头沉思,半晌无语,忽的抬头问向苏凌道:“苏凌啊,你觉得该如何呢?” 苏凌一直在强撑,不知道为何今日感觉实在疲乏,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他们说话都有些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闻听萧元彻问他,他强打精神想了想,方道:“京中巡城司韩之浩关系重大,当严令他施行宵禁令,并对龙台九门过往行人严加盘查,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以免鱼龙混杂、居心叵测之人在京中兴风作浪,另外九门提督府立刻节制禁军,负责禁宫防卫事务,禁宫安,京都安;还有令暗影司副督领率京中暗影司本司人马,日夜巡查龙台至灞城来往各道路,保证两城之间的消息、粮道通畅......” 苏凌刚说到这里,忽觉的一阵气喘,头晕目眩,浑身一阵冷意袭来,不由得身体摇晃了一下。 关云翀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萧元彻正看在眼里,忙道:“苏凌......你是不是闹病了?” 苏凌喘息了一阵,方有所缓解,忙一摆手道:“不打紧......丞相,我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些了,若等下我还能想起什么,再奏明丞相。” 萧元彻点了点头,忙让兵卒搬了椅子,让苏凌坐下。 苏凌实在坚持不住,这才坐了下来,面色差的吓人。 郭白衣向苏凌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苏凌不动声色的朝他摇了摇头。 萧元彻见苏凌如此,也无心再说什么,便问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郭白衣又道:“主公,先古有言,上兵伐谋,臣有二计,若计成一也,刘玄汉大军便可立时退走。” 萧元彻闻言,大喜道:“白衣,计将安出啊!”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刘玄汉并了沈济舟五千骑兵,沈济舟必怀恨在心,臣闻听那带兵之人乃是丁嚭,更是沈济舟一个爱妾的族弟,想来此人凶多吉少,如今沈济舟远在石仓,加上刘玄汉刻意隐瞒消息,沈济舟应是不知情。臣以为,待沈济舟来攻时,写了这消息,以箭射之,咱们卖个人情,提醒他这个变故,我想那刘玄汉必然不能全力对战灞城了吧!” 他这一说,众人皆连连点头。 郭白衣又道:“再者,锡州近燕州,燕州有大山名青燕山,青燕山有青羽军余孽多矣,其中势大者张黑山、杨辟等,而离锡州最近者,当属杨辟。刘玄汉此番几乎倾全锡州兵力攻我灞城,锡州城内所剩兵马最多一万,统军之人乃是锡州豪族门阀雍翥之弟雍昉,此人好大喜功,不学无术,又好酒,对待士卒残暴无恩,武力更是平平,不若下书给杨辟,让他起本部人马,袭取锡州,若事成,四镇四征将军随意给他一个便是。我想这杨辟不会不为所动的。”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那杨辟不过占山匪类,他如何能攻得下锡州城呢?”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攻下最好,攻不下也可使锡州惶恐,到时锡州门阀大族为了保命,岂会放任刘玄汉带兵在外?定然施压让他速速回转,这样灞城之围亦可解也!” 萧元彻闻言,朗声大笑道:“白衣,果有神鬼莫测之谋也!” 众人议毕,萧元彻这才让他们散了。苏凌不舒服,所以又坐了一会儿,等众人皆散这才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厅门外走去。 忽的瞥见一人离去复又返回,苏凌一眼看到了这人正是关云翀。 他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顺势收住了脚步。 但见关云翀大步走回,见萧元彻也欲离开,不由的急唤道:“丞相!丞相等一等!” 萧元彻转头看是关云翀,这才停下问道:“云翀啊,你还有什么事么?” 但见关云翀一抱拳,正色沉声道:“关某正欲要向丞相辞行!” 萧元彻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凛,沉声道:“云翀岂是说笑乎?” 苏凌顾不上许多,几步走到关云翀近前,强忍着昏昏沉沉的不适感,一拉关云翀的衣袖道:“云翀大哥,此时说这个事情,实在不合时宜,你听苏凌一句劝......” 岂料关云翀将衣袖抽回,淡淡道:“苏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不吐不快,憋在关某心中,实在难受!” 萧元彻沉声道:“关云翀啊,如今正是紧要之时,我知你所想,可是我却不能放你走的?” 关云翀丹凤眼微睁,卧蚕眉微蹙,沉声道:“为何?丞相,当年三约三愿可还记得否?难道丞相欲食言不成?” 萧元彻刚想说话,关云翀却紧接着又道:“当年别院外,关某曾明言,若知兄长消息,必定前往寻找,如今我已知兄长下落,丞相当守诺才是,原本我知晓兄长下落之时,便想辞行,可是苏凌兄弟以大义相劝,我才留下来,想着再立战功,以报丞相,再行离开。如今我阵斩颜仇,袭取临亭,又全歼文良部,迫文良落于苏凌之手,这些关某以为足够了,再若留下,徒留无益也!”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云翀啊,不是我不放你走,这战事......” “丞相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不差关某一人!” 萧元彻又是直摇头道:“可是方才白衣之计,你也听了,你若走了,就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兄长?” 关云翀正色朗声道:“丞相小瞧我关某也,丞相既知关某忠义,我只寻兄长,按兄长之令行事,至于兄长有何应对,我必不多言也!” 萧元彻闻言,沉思半晌,一语不发。 关云翀亦不说话,眼神灼灼的看着萧元彻。 大厅内瞬间安静到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苏凌想出言解劝,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感觉自己此时实在身体难受,昏昏沉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只得又自己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他们说话。 半晌,萧元彻方抬起头来,冷声道:“既然你想走,随你走罢,只是此处到灞城还有几座关口和县城,你如何通过,便由你的本事去吧......” 说罢,一甩袍袖,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苏凌闻言,心中猛地揪了一下,暗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既知道关云翀武功盖世,你真以为那些关口和县城守将挡得住他? 果真,关云翀闻言,冷笑一声,抱拳一字一顿道:“如此,关某告辞!” 说着一甩衣袖,昂然转身。 苏凌再也忍不住了,为了萧元彻,也为了关云翀不经历那么多波折,他也的出言劝解。 可是关云翀已然大步要出了厅门。 苏凌大急,踉踉跄跄的几步走到关云翀身后还有一丈多远,开口唤道:“云翀大哥!留步......我......” 他刚说到这里,或许是急火攻心,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嗡的响了几声。忽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萧元彻和关云翀谁也未料到苏凌会突然晕倒在地。 慌得两人齐齐转身,几步来到苏凌近前。 萧元彻一把将苏凌抱在怀里,却见苏凌脸色蜡白,身体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双目紧闭。 萧元彻见状,顿时大吼起来道:“来人,传军医官,快传军医官,救我的......苏长史!”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七章 前路茫茫,此别无期 旧漳城南门外。 关云翀一人一马,在城门之下负手而立。 他时不时的眯眼捻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身后的火云流霜轻轻的踏着马蹄,发出“踏踏踏......”的声响,时不时的唏律律的低喑几声。 “好马儿,咱们再等一等,等老友来了,再上路不迟。”关云翀宠溺的抚摸了一下它的马鬃。 它似有灵性,竟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再动了。 只是它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如主人一般,看着城门内荒凉而破败的大街,似乎期待什么人能够出现。 等了半晌,那长街依旧空荡,连一个人也不曾出现。 关云翀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低低的对马儿说道:“老伙计,咱们不等了,前方还不知道多少坎坷在等着咱们,走喽,上路喽!” 说罢,关云翀一甩衣襟,翻身上马,那马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念,前蹄扬开,唏律律的嘶鸣了几声。 关云翀坐在马背之上,再一次转头看了一眼城门内空荡的长街,这才轻声催马道:“走喽!驾!......” 那火云流霜不过刚向前踏了两步,关云翀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两声呼喊道:“云翀大哥,关将军慢行,留步!留步啊!” 关云翀心中大震,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们还是在最后一刻来了。 关云翀急勒马缰,沉声道:“吁——!” 随后拨转马头,朝着城门里望去。 再看那长街之上,蓦地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人似乎行动不太方便,被另外一个魁梧的人架着,急匆匆的朝他边招手边呼喊。 关云翀正看之间,这两人已然来到马前。 正是苏凌和张士佑。 关云翀的眼中,苏凌距上次晕倒,不过两日,却已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还有些病态的皲裂。 兴许是他太过着急,一路疾跑而来,现下早已是气喘吁吁,呼吸有些困难。 而他左手边正被一人架着,关云翀看去,正是萧元彻帐下大将,张士佑。 原来苏凌已经虚弱到走上两步便吁吁直喘的地步了,他被张士佑架着,紧赶慢赶,这才赶上了正要离去的关云翀。 关云翀赶紧翻身下马,正撞见苏凌拱手施礼,他赶紧紧走两步,将苏凌的手托住,颤声道:“苏凌兄弟,你身体有恙,不要多礼了。” 苏凌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关云翀又跟张士佑相互抱拳见礼。 关云翀看了他们几眼,这才淡淡笑道:“苏凌兄弟和士佑将军,也只有你们挂念关某,知道今日关某要走,来送行啊!” 张士佑这才长叹一声道:“云翀将军,咱们无论如何也是共事了这么久,又是旧识,张士佑敬重云翀兄的为人,今日你要走,无论如何也要来送一送的。” 苏凌喘息了一阵,这才感觉气息顺畅了一些,只是脸色仍旧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低低的道:“云翀大哥,真的要走么?真的不能留下来,哪怕等我的病好了,我亲自送云翀大哥一路前行,也不至于孤单啊!” 关云翀心中感慨,握着苏凌的手紧了紧道:“苏凌兄弟,你是我见过的心性赤纯之人,丞相满营诸位,士佑就不用多说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兄弟你啊!如今你还病着,更是强撑着为关某送行,关某何德何能再期望等你病好了送我同行呢!......” 苏凌长叹一声道:“云翀大哥忠义无双,做人做事光明磊落,苏凌自见到云翀大哥就觉得莫名的亲近,真的想跟云翀大哥多相处些时日啊,不过苏凌亦知道不能强留,只是云翀大哥,此处离灞城还是有些路程的,前路漫漫,又有数个关卡、县城,还有一座大城南漳横在那里,云翀大哥没有丞相手令,如何过得去啊.....” 关云翀淡淡一笑,傲然道:“我寻兄长之心坚如金石,若叩关之时,他们不阻拦我,我便心中感念,若是阻我,关某亦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湮龙刀的威力。” 苏凌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罢了,云翀大哥既然心意已定,我再说让你留下的话却也是无益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啊。” 关云翀心中也颇为放不下苏凌,这几年的相处,他发现苏凌在萧元彻的麾下做事,行事风格完全和萧元彻阵营的所有人都有所不同。 苏凌跟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以寻常百姓为尺,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关云翀想到这里,这才抱拳对张士佑道:“士佑兄,我有几句话想跟苏凌单独交待几句......” 张士佑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向后退了数丈,背转过身,负手而立。 关云翀这才扶住苏凌,声音压得很低,语重心长道:“苏凌兄弟,关某知道你跟他们不同,可是以你的脾气秉性,投效萧元彻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啊,那萧元彻生性多疑,有的时候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身边的人也多以他马首是瞻,只要是萧元彻吩咐的事情,无论对错,无论对百姓是好是坏,他们不讲原则,不问善恶,一概从之,萧元彻又擅于驾驭人心,因此关某觉得,长此以往,你与他们,甚至萧元彻之间,必生嫌隙啊!” 苏凌知道这是关云翀的肺腑之言,甚为感动的点了点头道:“云翀大哥所言极是,更是为我着想,可是我现在也无处可去啊,只有在萧丞相这里还算安稳,再者我那医馆和饭馆的产业更是开在他的眼皮底下,我能如何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关云翀长叹一声,料想也没有其他办法,这才道:“苏凌兄弟啊,关某临走时再多说一句话,若他日萧元彻不再视你为心腹,兄弟但凡心中郁闷委屈,只要写信于你云翀大哥,千山万水,你云翀大哥策马来接你离开!” 说着郑重的朝着苏凌拱手一拜。 苏凌心中难舍难离,又见关云翀如此情深义重,眼眶一红,也长揖一礼道:“云翀大哥对我的情义,苏凌明白,亦永生不忘!” 关云翀这才哈哈大笑,朗声唤了张士佑过来,三人这才互相再拱手,关云翀方转身欲上马。 忽的听到车马声音传来。 三人忙回身看去,却见城门内长街之上,尘土漫卷,一队麾士簇拥着一架马车缓缓的朝城门而来。 更有人高呼道:“关将军慢行,丞相亲自送你来了!” 关云翀和苏凌、张士佑对视一眼,这才皆一脸正中的肃然站在那里。 不一会儿,那一队麾士簇拥着马车来到三人近前,又军士挑了车帘,又有军士从旁搬了下车凳,但见人影闪过,萧元彻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关云翀、苏凌和张士佑忙拱手道:“见过丞相(主 公)” 萧元彻淡淡的看了张士佑一眼,又蓦地看到苏凌亦在,顷刻满眼的关切和责备道:“苏小子,你这病这么重了,还不在你住处好生歇着,竟也跑来了......” 苏凌这才有气无力的答道:“小子今日觉着好些了,想着云翀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才求着士佑将军搭着我,过来送一送。”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和士佑还是与云翀将军感情深厚啊。” 说着迈步来到关云翀近前,朝他淡淡一笑道:“云翀啊,两日前因为你要走的事情,咱们在我行辕闹的不太愉快,你可莫要记在心里才是啊!” 关云翀赶紧一拱手道:“云翀不敢,丞相对云翀三日一一宴,五日一赏,这份恩典,云翀铭刻肺腑,怎么能怪丞相呢。” 萧元彻闻言,这才颔首笑道:“云翀这话我却是记住了,他日战场之上,若与云翀对敌,还望云翀多多留手才是。” 关云翀先是一怔,随即微微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明白,关云翀重义,他能如此表示,已然不易了。 关云翀忽的一抱拳道:“既然丞相来送关某,关某正好有两样东西,正欲交还给丞相。” 萧元彻闻言,一挑眉毛道:“哦,不知是何物啊!” 关云翀转过身,将马脖子的左侧一个巨大的包袱拿了下来,放在地上,当着萧元彻的面,缓缓解开,随后一指道:“便是这些东西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抬眼朝着那包袱中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凝重难看起来,双眼灼灼的盯着关云翀沉声道:“云翀,你这是何意啊?” 关云翀面色不变,抱拳拱手,朗声道:“正如丞相所见,这左侧乃是我自投丞相以来,丞相赏赐的所有金银珠宝,共计金一千钱,银两千钱,还有各种名贵珠宝共计三十三件,如今云翀要走了,这许多的东西带着颇沉,多有不便,另外,既然云翀不在丞相这里,这些东西我更是受之有愧,当物归原主......” 他这话说完,除了苏凌之外,张士佑和萧元彻的神情皆越发难看起来。 萧元彻也不看那些金银珠宝,只微微仰头,一言不发。 关云翀又指了指包袱右侧,却见正有一颗大印。 萧元彻沉声道:“云翀啊,这侯爵的大印,乃是朝廷赐你的......你连这个都不肯要么!” 关云翀重重点头道:“就算此乃朝廷所赐,可也是因丞相之故,所以,说是朝廷之亭侯,亦不如丞相之亭侯恰当。再者,关某虽斩颜仇,但临亭乃是苏兄弟之计,虽歼灭文良,文良更是苏兄弟亲自斩杀,想来关某无寸功,如何做得了这亭侯呢?待来日,关某在兄长麾下建功立业,那时凭功劳,再封侯拜将不迟!” “你......” 萧元彻脸色为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得哼了一声,嗔道:“本丞相赏出去的东西,岂有再送回来的道理!我不收不纳!” 关云翀似乎早已料到,淡淡一笑,朝着萧元彻一抱拳道:“我已然全数奉还,在场这许多人皆可见证,至于丞相收与不收,却不是关某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说着,他朝萧元彻又是一拱手,又朝苏凌和张士佑皆拱手。 这才朗声道:“诸位保重,关某走也!” 说着转头上马,一扬马鞭,朗声道:“火云流霜,启程上路!” 萧元彻终究是太爱惜关云翀之才,心中五味杂陈,见关云翀真的要走了,这才不由自主的又朗声呼唤道:“云翀,云翀慢走,我还有一物相赠,金银不收,封侯不受,这东西你总是要看上一眼吧。” 关云翀神色有些迟疑,他怕萧元彻借口将他拖住,暗中派人拦他去路,便并不下马,调转马头,在马上拱手道:“丞相,还有什么东西相送,关某便看一看吧!” 萧元彻这才朝身后招了招手,早有军士托了个托盘,走了过来。 萧元彻接过托盘,走到关云翀马前,仰头看着他方道:“云翀啊,此物赠你,万勿推辞才是啊!” 关云翀端坐马上,朝着托盘中看了一眼,只见托盘中正放着一件崭新的绿袍。 萧元彻怕关云翀再出口拒绝,遂敢在他之前开口道:“云翀啊,这袍子不比金银,无甚贵重,你亦用的着,便不要推辞了,如何!” 关云翀思虑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关某谢过丞相了!” 萧元彻闻言大喜,忙道:“左右,替关将军换上!” 关云翀忙摆手阻拦道:“不敢劳动丞相和诸位!关某自取便是!” 说着忽的将挂在马上的湮龙长枪取下,握在手中,对着那托盘中的绿袍轻轻一挑。 一道微光闪过,众人再看时,那绿袍已然被他挑在湮龙刀上。 关云翀撤刀,那绿袍自半空飘下,正覆在他的身上。 他这举动,不仅张士佑有些不满,萧元彻身后的所有麾士都眼中喷火了。 这是在是对丞相的大不敬! 萧元彻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一脸的淡然。 他忽的开口问道:“云翀啊,我见你内里袍子破旧,为何不将这旧袍脱下,换了这件新袍呢?” 关云翀却一拱手,正色道:“旧袍虽破,却是我兄长所赠,关某不敢忘也!” 萧元彻闻言,愣在当场。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便在这时,关云翀抱拳拱手道:“丞相、苏凌、士佑保重,关云翀去也!” 说着,调转马头,马鞭一甩。 那火云流霜如一团流动的霜火,朝着前方的一片密林而去。 ............ 许久,萧元彻仍站在原地,不动亦不说话,脸上一片落寞。 直到再也看不到关云翀的一点影子了,旁边才有张士佑小心低声提醒道:“主公,云翀将军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苏凌还病着。” 忽的,萧元彻一脸的沧桑落寞,声音寂寥而深沉的叹道:“来呀!将这城外此处的密林树木全部给我砍掉,一个不留!” “这树木,遮挡住我的眼睛,使我再也望不到云翀远去的身影了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辩论,我们是认真的! 关云翀走后三日。 沈济舟十五万大军终于抵达了旧漳城北城下。离着旧漳护城河约三里扎下了营寨。 萧元彻在众将领的陪同下登上城楼远眺看去,便见平原沃野,一马平川之间,沈济舟大军的营寨星罗棋布,连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 他心头不由的一沉,看来决战的时候终于还是到了。 萧元彻心情有些沉重,这才沉声道:“擂鼓,聚将!” 程公郡提醒道:“主公,可唤苏凌前来么?” 萧元彻略微沉吟了一下方道:“不要惊扰他了,他这几日病势沉重,听仓舒说,昨夜又是忽冷忽热的折腾了一夜,让他休息吧。” ............ 接下来的几日,双方开兵见仗,萧元彻守城,沈济舟攻城。 双方厮杀多次,互有胜负。 只是,沈济舟兵多,打一场死上一些,他也不是很在意,下了命令定要将旧漳城拿下。 萧元彻却不敢这么挥霍,他现在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到十万,还新征了南漳郡和附近县城的男丁。 所以,每次双方交战,萧元彻的士兵皆有损伤。 双方在城下鏖战了三日,萧元彻的兵马已然损失了万余。 萧元彻担心士兵损耗太多,于是便紧闭城门,不再轻易出战,打算休整一番,再做计较。 旧漳城的城防已然在沈济舟的军队到达之前修缮完毕,沈济舟起先下令强攻旧漳城,可是试了几次,皆被萧元彻守城士兵顽强打退了。 不仅如此,萧元彻的士兵依靠城防,伤亡不多,可沈济舟几次强攻,不仅折损了许多步兵,更似折损了不少的攻城器械。 地主家就算有余粮,也架不住这样败下去。 沈济舟亦明白,双方均在旧漳集中了所有兵力,胜败在此一举,因此战事定然迁延日久,不是一口气便能决出个胜负的。 加上沈济舟军马远到而来,未曾休息便即刻攻城,几天下来属实也有些吃不消。 沈济舟便顺水推舟,下令暂停攻城,大军就地休整,以待来日开战。 战争双方十分默契的均进入了静默相持的局面。 这一日,郭白衣的身体倒是好了不少,起了床,先去看过苏凌,却见苏凌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脸色极差,忽然冷汗,忽然热汗。 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更觉滚烫。这才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嘱咐萧仓舒多多留心照看,方寂然出来,去行辕寻萧元彻去了。 萧元彻刚用完早膳,正在瞧看军事布局图,见郭白衣走了进来,忙笑着让他坐下,方问道:“苏小子如何了?”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不太好,自那日日渐虚弱,这两日又发起烧来,方才我去看过,额头滚烫。” 萧元彻也十分忧心的叹道:“你说说,你们两个,你大好了,他苏小子又病倒了,天不佑我萧元彻啊......” 郭白衣忙出言安慰道:“主公宽心,苏凌体格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他本就是郎中,想来定然无事,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急不得。”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郭白衣看萧元彻眉头微蹙,似乎不仅仅是在担心苏凌的病情,心中已然有所了然,便开口问道:“主公可是在忧心战事么?” 萧元彻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白衣啊,我不瞒你,战局不乐观啊,三天之内我军折损一万余,我们本就兵少,再这样下去,定然伤亡更大,所以我才下令闭城不战。可是这样下去,沈济舟便会围城不退,日子久了对我们更是不利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是也,硬扛,咱们兵少,消耗下去必败,僵持不战,我军粮草消耗极大,虽然邓檀日日在南郡征粮,更是殚精竭力的保障粮草供给,可是,我军已然出征日久,南漳本就是个郡城,这样下去,早晚粮草供应不上,到时大军凉菜断绝,怕是军心不稳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的实力本就不如沈济舟,沈济舟倾四州之力,保障他的大军,咱们不禁要疲于应对,灞城更是被刘玄汉围攻日久,两处都不轻松啊。” 说着,萧元彻看了一眼郭白衣道:“白衣啊,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都觉得咱们此战胜算不足三成了啊!” 郭白衣神色凝重,却一字一顿郑重道:“主公定要坚定信念啊,战争者,除了战场上的拼杀,计谋战略的运用之外,还需要上至决策统帅,下至将官士兵坚定信念,要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最后胜利,更何况沈济舟又是如此强大的敌人。”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省得的,可是眼下相持之局,如何破局呢?” 郭白衣闻言,这才笑着附耳在萧元彻耳边说了起来...... 暗夜,无星无月。 双方虽未开战,但守夜士兵都未敢松懈分毫,一双双锐利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对方是否暗中行动。 沈济舟营中,一名巡夜的校尉正站在瞭望台上密切的观察着旧漳城的动静。 暗夜翻滚,旧漳宛如一头庞然大物,无声静默在也夜色之中。 忽的他的眼中,影绰绰的似乎看到旧漳城门开了一个缝隙,一将一马倏忽闪出。 顷刻之间,那一将一马朝着自己的营辕前冲了过来。 一人一马,快若流星闪电。 那校尉看得真切,大吼一声道:“敌袭!敌袭——” “嘟嘟嘟——”哨声、锣声四起,惊扰了士兵们的梦。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瞬间将沈济舟的大营照了个通透。 但见从旧漳城中突然出现的这一员将,趁着沈济舟军营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加速催马。马鞭甩在马身上,清亮的声音连串的响起。 那马快如闪电,顷刻撞到沈济舟的营门前。 但见那员将一勒马缰,在马上大笑道:“尔等鼠辈,莫要惊慌,今夜张士佑前来,不为交战,只为下书。” 说罢,张弓搭箭,弦响阵阵,一道流光,一支箭矢呼啸着朝着营门大纛上激射而去。 “嘭——”的一声将大纛射落,那箭矢入纛三寸,箭羽还扑棱棱的颤动着。 张士佑见一箭射中了大纛,这才大笑一声,拨马扬长而去。 待到沈济舟帐下张蹈逸引兵开了营门,哪里寻得见他的踪迹。 没有办法,张蹈逸这才收兵回营,下了战马,一刻不停的返回中军大营,来见沈济舟交令。 这一折腾,沈济舟再无半点睡意。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中军大营之内,灯火通明之下,文武分列两厢。 便在这时,张蹈逸大步走了进来。 沈济舟问了情况,张蹈逸如实相告。 沈济舟便命军卒前往大纛处搜寻,过不一会儿,军卒去而复返,禀报道:“报大将军,贼将张士佑射落大纛,此为他所射之箭簇,箭上绑着一封书信,请大将军过目。” “书信?哼......”沈济舟冷哼了一声,方半讥笑道:“萧元彻虚伪狡诈,此时竟然还写书信与我,难不成劝我罢兵不成?呈上来,待我观看他如何巧舌如簧!” 士兵将书信呈上,沈济舟打开来看,待他看完书信,那脸色已然变得阴沉难看起来。 他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审正南和郭涂、许宥之等人,带着些许怒气道:“你们也都看看罢。” 审正南第一个看,然后是郭涂,最后书信传到了许宥之的眼前,许宥之凝神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下笔却遒劲随意,写的是一手好行书。 大兄如唔: 元彻与兄昔年友好,至今仍念及旧情,更惶恐你我之间竟到了如此决裂之地步也。 昨日弟偶得消息,灞城被刘玄汉围困久矣,那刘玄汉更是宣称与大兄联手,袭我灞城。 刘玄汉此人面忠心狠,弟恐兄为其利用而不察,故代兄察查,果得一密辛,说与大兄知晓,大兄确与刘玄汉盟约,更派五千精骑兵,由兄麾下大将,兄爱妾之弟丁嚭统领,往助刘玄汉。然,刘玄汉狼子野心,杀兄之爱将,并兄之精锐,今独领兄之兵也,其背盟之心,昭然若揭。 可叹兄到如今仍被其蒙骗,不晓此事也,可叹,可叹! 兄之爱将死矣,兄之精锐尽归大耳贼,元彻闻之亦惋惜难寐,兄知此事,当如何哉? 兄若信弟之言,当速派心腹往灞城下捉无耻之徒问斩,兄若不信弟之言,亦须派人前往,事之原委,一查便知。切切! 弟萧元彻拜上 许宥之看完此信,心中一颤,暗自叫苦。 无他,说项刘玄汉互盟,更派兵助他攻灞城之计,便是自己的手笔。 这下,主公怪罪不说,帐中审正南和郭涂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攻讦自己呢。 许宥之此时此刻恨刘玄汉恨得牙根都痒痒。 果见沈济舟以拳击案,恨声怒道:“刘玄汉,小辈也!欺我太甚,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说着,便欲派人绕旧漳,另路前去拿刘玄汉问罪。 许宥之心中大急,全然忘了主公会怪罪的事情,忽的出列拱手朗声道:“大将军,大将军且慢!” 沈济舟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许宥之,你莫不是要阻拦我不成?” 许宥之连连摆手道:“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旧漳有萧元彻大军,我等贸然绕城,绕不绕得过去,还在两说之间,再者就算绕过去了,到了灞城,刘玄汉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等亦不知晓。若萧元彻所言是假的,我们不是白费周章,若萧元彻所言为真,大将军所派去的人,必定会被刘玄汉所害也,故而,大将军三思啊!” 沈济舟闻言,低头沉思不语。 忽的郭涂冷笑一声道:“主公不要听这许宥之大言不惭,涂以为眼下当速派人前往灞城,探查此事是否为真。若此事为真,那刘玄汉定然居心叵测,主公当早防才是。” 说着郭涂冷笑着看了一眼许宥之,又道:“涂其实眼下便能断定,刘玄汉定然害了丁将军,并了主公的五千骑兵,否则萧元彻也不会如此行事!” 沈济舟蓦地点点头道:“是也!是也!定是如长史所言,我那丁嚭丁将军,定然不活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沈济舟说的如何是好,其实有两层一丝,第一层意思是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好,但更多的是这丁嚭可是他最爱的小妾之弟,这要是让他这小妾知道,那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自己满头包还不得安生嘛。 这事如何是好啊...... 郭涂火上浇油道:“主公莫非忘了,与刘玄汉互盟,并派兵助他的计策是谁力主的么?” 说着朝着许宥之面前走了几步,阴笑几声道:“当初,刘玄汉二弟关云翀便助萧元彻此贼,使我军连折了颜文两员大将,我便已然断定刘玄汉此人居心叵测,绝非善类,断不可用。可是,许宥之,是谁在主公面前打了包票,说只要与刘玄汉说清楚,刘玄汉自然帮着主公攻打灞州,必无二心的啊?” 沈济舟闻言,看着许宥之的眼神愈加冷冽,沉声道:“许宥之,你已然误我一次,如今我要彻查此事,你更是阻拦,莫不是怕自己担责,再次误我不成!” 许宥之身体一颤,忙跪倒一拜道:“宥之惶恐,但宥之并不是怕自己担责,不错,我是向主公显了这个计策,可是丁嚭乃郭长史推荐的带兵人选,当时我便觉得此人不可带兵,只因他傲慢无礼、言行无状,绝不可领军。我亦言明,若丁嚭带兵,恐有变故,如今,果然被我言中了!宥之觉得,刘玄汉此人定然不会背信弃义,当是丁嚭轻侮于他,这才有此祸事,请主公明断!” 沈济舟还未说话,郭涂却当先吼了起来道:“许宥之,好一个倒打一耙,你若不献此计,怎么能节外生枝?再者说了,丁嚭是否能够带兵,岂是我能做主的,这也是主公的决定,你这是在说主公的决定不对么?好大胆子,竟然敢目无主上!” 许宥之那肯势弱,忽的站起身来,跟郭涂针锋相对,争论起来。 这两个人一争论,他们身后的公子爷,如何能安坐? 沈乾和沈坤也各自出列,互相攻讦争论起来。 大公子沈乾心向许宥之,二公子沈坤自然向着郭涂,这下,整个中军大帐顿时如开了锅一般,争论声一方压过来,另一方必须声音更大的压过去。 场面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审正南和三公子沈璜,却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里面没有他们的事,故而乐得看个坐山观虎斗。 这一呼嚎吵闹的,沈济舟只觉的头都大了三圈,整个耳朵嗡嗡响的生疼。 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这才大喊一声道:“都给我住了!谁再说一句话,营门外砍了!” 这一下,两拨人顿时静悄悄的,再不说一句话来。 再看沈济舟腾的一声站起,忽的一使劲,听得稀里哗啦一声响,竟是把自己身边的桌案推倒了。 但见沈济舟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若继续争论,且等我先离开!” 说着真就一甩袍袖,倒背着双手当先走出了大帐...... 大帐之内,在短暂的雅雀无声和面面相觑之后。这两拨人再次开始了争论,这争论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 细细听去,时不时的还夹杂着问候各家祖宗的词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匪跳梁 燕州。 青燕山大山深处。 一座大寨,依山而建,凭借着险峻的山势,各处营寨星罗棋布,连绵在山腹之间,一眼望不到头。 期间,有数队喽兵往复不断的来回巡视着。 正中一座大殿,平地而起,竟有七八丈之高。建造的宛如禁宫正殿,金碧辉煌,十分阔气。 正是这大寨的聚义分赃厅。 如今的聚义分赃厅里灯火通明,厅内或站或坐着大小头领,呜呜泱泱的将整个大殿占得满满腾腾。 正上方,单独一把虎皮高脚椅,高脚椅上正大大剌剌的坐着一人。 但见此人面相凶恶,满脸横肉,大刷子眉毛,一双虎目,眼神透着凶悍,狮子鼻,菱角嘴,阔口咧腮。尤其是头上并未带帽,横七竖八的有几根黄头发,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个秃子。 此人正是这青燕山势力最大的八寨之一——狼牙寨一寨之主——杨辟。 杨辟今年四十多岁,年少时便投身青羽军,青羽军在当时是大晋头一个下大力气剿杀的半神权性质的农民起义军。 正因为当时青羽军势大,几年下来,朝廷不但未有将其扑杀,其势竟越演越烈,大晋竟有倾覆之危也。 当时是,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这才向先帝建议,放兵权给各州郡,建立州牧制度,地方州牧可组建军队,用于镇压青羽军起义。 大晋先帝纳其言,果见成效,青羽军几乎被连根拔起,再不复昔日之胜。 可青羽军是被镇压了,地方州牧各自拥兵自重,地方军队数量,远超朝廷中央军,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故而,如今诸势力割据的局面,便是从沈济舟那个建议开始的。 青羽军虽被镇压,大部分核心人物死的死,逃的逃,逐渐销声匿迹。 然剩下两大元老人物,即原先青羽军兵马副帅张黑山和这个青羽军左翼总领杨辟。 燕州多崇山峻岭,他们躲进青燕山中,经过这许多年漫长的蛰伏,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 如今他们两家与后起的另外七家大匪沆瀣一气,结成同盟,遂成如今青燕山八寨之势,更是共推张黑山为八寨盟主。 这八寨之中,张黑山的黑山寨首屈一指,其次便是这狼牙寨寨主杨辟。 八寨为祸青燕山一带,又因势大,官府莫不能抗。 只是,表面上看,这八寨不过是强人占山,其实其背后隐隐有沈济舟的影子。 原来,几年前,沈济舟起于渤海,降服渤海东南部大州济州,大晋北方除了灞州、充州和京师属于萧元彻之外,地盘最大的便是这燕州。 燕州势力强大,燕州军擅骑射,燕州牧公孙蠡更是武艺高强,其麾下又有一白袍小将,唤作赵风雨,擅使一把银枪,更喜好骑白马,一条枪有鬼神莫测之威。更有人传言,赵风雨之勇,更胜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 赵风雨除了个人武艺高强之外,更擅于调教士卒,他入公孙蠡麾下不过半年光景,便调教了出了一只精锐骑兵,由于这支精锐骑兵皆白袍白马,故人称白隼卫。 公孙蠡便是依仗着赵风雨和这支精锐骑兵白隼卫,横行大晋北部疆土,几无敌手。 而这连绵不绝的青燕山便在燕州和渤海的交界之地。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燕、渤两州分割开来,各成一体。 沈济舟想要一统北方,进而控制天子,号令天下,必须先拔除眼皮底子下的燕州公孙蠡。 起初,沈济舟虽地盘大于公孙蠡,但无论渤海还是济州,皆地广人稀,更是经济不兴。而燕州乃是前朝旧都所在之州,自然繁华。所以,沈济舟势力不如公孙蠡。 正面搞不定公孙蠡,那便暗中下手,沈济舟用祭酒田翰文之计,以重金贿赂青燕山中的青羽军余孽匪首张黑山、杨辟等人,使他们暗中坐大,劫掠燕州郡县各处,使公孙蠡后院起火。 公孙蠡虽使人镇压,赵风雨更是亲至到过青燕山,但青燕山山势连绵数百里,不利于骑兵作战不说,这群余孽久在山中,熟悉地形,更是深谙敌退我进,敌疲我扰之策,搞得公孙蠡苦不堪言。 便这样过了数年,公孙蠡渐老,缺乏进取之心,在燕州筑一高大楼台,自取名为天地台,有自夸包有天地之意,又搜罗燕州各地金银珍宝、美女艳姬充于天地台之中,更在天地台下挖掘地窖,运入可供其享用五十年的粮食。 自此,公孙蠡每日便沉溺于天地台里,再不踏出一步,整日饮酒挥霍,与美女艳姬追欢取乐,不理燕州政事。 由此,燕州日渐衰落。 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眼见燕州衰落,曾多次苦劝公孙蠡未果,反倒自己被小人构陷,几乎入狱。 自此赵风雨与公孙蠡离心。 沈济舟这才瞅准时机,发动灭公孙蠡之战。公孙蠡军队战力涣散,一触即溃,不到一月,沈济舟大军便将燕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济舟又下令攻城,公孙蠡民心尽失,竟有兵卒和百姓开了城门,迎沈济舟大军入城。 公孙蠡眼见大势已去,集合自己的美姬,将金银珠宝堆于天地台上,然后一把大火带着自己的美姬和钱财,自焚于天地台中。 大火直烧了三日方息。 自此燕州迎来了新主人——沈济舟。 而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从此下落不明。 沈济舟得了燕州,一跃成为北方势力最大的诸侯。疆域横跨济、燕、青、渤四州,下一个苗头便对准了北方最后一个大势力——萧元彻。 而张黑山、杨辟等皆因有功,沈济舟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只在青燕山一带活动,便由了他们胡闹下去。 青燕山八寨这许多年来,日渐坐大,原本八寨齐心的局面逐渐有了改变。 张黑山老牌青羽军副帅,势力强横,故而行事作风有些我行我素,全然不顾及另七寨寨主的感受。 可近年来,八寨皆有发展,杨辟统领的狼牙寨更是壮大的极快,隐隐有与张黑山并驾齐驱的势头。 所以剩余六寨,也是三寨依附杨辟,三寨依附张黑山,隐隐有两派相争的趋势。 更近年来,沈济舟似乎故意挑拨,送来的钱粮等,厚此薄彼,张黑山势力的寨子多,杨辟势力的寨子便少了太多。 杨辟心生不满,加之他的狼牙寨靠近萧元彻的充州,故而暗中与萧元彻的势力多有来往。 此时此刻,杨辟正大汇寨中头领于聚义分赃厅,皆是因为一封来自萧元彻麾下军师祭酒郭白衣的书信。 杨辟当众念了那信,见厅内众头领议论纷纷,沸沸扬扬没个主意,这才一摆手道:“诸位静一静,听本寨主说一说。” 他这一说话,群匪皆安静了下来。 杨辟声音带着些许愤恨道:“沈济舟那厮,厚此薄彼,眼中只有张黑山,什么好处都给他,咱们狼牙寨哪一点比他差了,却只能喝点汤水,想到这里,老子心中就觉得憋屈!” 有头领道:“可是,沈济舟毕竟是咱们青燕山八寨的大财主,张黑山也是当年青羽军副帅啊!咱们能如何?” “放他娘的屁的青羽军副帅,世间早就没了什么青羽军了,现在是青燕山八寨,他青羽军副帅值甚钱?再说,老子当年和他一样,皆是头上插四根青羽的!他比老子身份高到哪里去?” 杨辟撇着嘴,不服不忿的骂道。 他口中所言的头上插四根青羽乃是当年青羽军的旧制,普通青羽兵卒头插一根青色鸟羽,小领帅两根,大领帅三根,四根者便是整个青羽军的副帅了,只有青羽军统帅才能头插五根青色鸟羽。 他这一说,底下各头领也皆忿忿不平起来,更有咒骂之声传出。 杨辟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方道:“方才本寨主给众位宣读的那封信,乃是当今大晋丞相萧元彻麾下最心腹之人郭白衣写给我的,他说话可是代表了萧丞相的意思,诸位还记得吧,他邀约我发兵攻打锡州,更说明了锡州牧,那个大耳贼刘玄汉全部兵力被萧丞相的兵马耗在灞城,如今锡州城可是一座空城啊!弟兄们,你们自己说,这锡州咱们打不打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议论,说打的有之,说观望的有之,说不能打的亦有之。 他们本就是些贼匪,没什么学问,此时更是拿不定主意。 杨辟被他们吵的焦躁,忽的大喊一声道:“都他娘的给我噤声!一个个放了半天屁,除了臭,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头领皆一低头,不再说话。 杨辟这才瞪着眼睛,阴恻恻道:“弟兄们,锡州可是地处中原与江南的交界地带,那里的女娘既有北方女娘的丰腴,又有南方女娘的娇媚,你们都不想抢他几个回去享受享受,还有,锡州富庶,到处可是金银财宝、美酒佳肴,偏偏这女娘财宝,美酒美食非要便宜了那些锡州那群道貌岸然的门阀大族?你们就不想取而代之!” 他这一说,底下众贼头儿皆两眼放光,一脸的贪婪神色。 杨辟暗中看了底下众人一眼,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方又扇动道:“再说了,这青燕山,到处都是山岭,怎么能有大城豪宅住着舒服,这锡州空虚,咱们趁机夺了,到时候豪族大宅咱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岂不美哉!再者说,咱们不被沈济舟所重,可是萧丞相对咱们可不薄吧,弟兄们就甘心那张黑山在沈济舟扶持下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不成么?” 这一席话说完,端得是群情激昂,各路牛鬼蛇神,呜嗷嚎叫,皆出言道:“寨主爷,干他娘的,夺了锡州,寨主便是锡州牧,咱们也扒了这身贼皮!” “对对......干他娘的!......” 杨辟任凭他们喊了一阵,这才让他们住了,一字一顿道:“好,既然弟兄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这样决定了,明日卯时集合寨中五万弟兄,去袭了那锡州!” “大寨主英明!”、“大寨主神武!” 底下众人一顿马屁拍到,直拍的杨辟飘飘然起来。 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总是有些有心计之人。 便见厅下有人脸色微变,眉头微蹙,趁众人喧闹之际,走了出来道:“大寨主,袭取锡州却是要做的,可是眼下有个要紧事,还需解决了。” 杨辟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更是手中拿了一折扇,故作自态的摇着,不急不慢的说话。 杨辟认得,这是他狼牙寨的军师,梅茂雍。 这梅茂雍是一年前被截上山来,索性入伙,他做过几年教书先生,杨辟身边缺个参谋之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梅茂雍便成了他的首席军师。 杨辟对他的话还是多少有些重视的,便忙问道:“哦,梅军师所说的要紧事是何事啊?” 梅茂雍低声道:“大寨主难道忘了,张黑山麾下两个心腹领帅,那个姓苏和姓杜的,连家带口可都在后寨之中呢,他们可是张黑山埋在这里的眼线啊!” 杨辟闻言,重重点头道:“对对对,还是梅军师想的周全,咱们帮着萧丞相,袭取锡州之事,定然不能被这姓苏的和姓杜的知道!” 梅茂雍点了点头道:“但不知道大寨主如何处置他们?” 杨辟忽的眼中泛出一股杀意,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待众位饮宴过后,让秦寿、蔡基两位兄弟带上数十个人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便是!” “寨主英明!” 杨辟这才大手一挥道:“开席!” 酒肉上席,这些皆是匪贼,见了酒肉,那还不敞开了怀,可劲造啊。 众匪吃喝正兴起,却见靠后一张桌上,悄悄的站起三个人,趁众人不备,一个接一个的悄悄的出了那聚义分赃厅。 三人来到外面,抬头望天,却见月黑风高,乌云弥漫,星无半点。 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提了鬼头刀,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掩映之中。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章 无义暗算阴诡时 狼牙寨后寨。 一处宽大的庭院,里面有灯光晃动,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却见院中两个年岁大大约近五十的中年男人正赤膊对练武功。 这两个人,一个个子稍高,身材伟岸,面向忠厚,虬髯阔目。 另一个却是矮壮精悍,面如黑锅底,圆眼有神。 两个人皆手中提了把朴刀,正对练的兴起。 远远看去,两人赤裸的上身通身是汗,将他们满是肌肉的身躯更显的精壮了不少。 又对练了十几招,那高个子男人使劲的挥了挥手,呵呵笑道:“不练了,不练了,老了老了,气力不如当年了。” 那个矮壮男人大笑道:“今日练的痛快,大哥哪里老了,这功夫还是不亚于当年啊。” 那高个男人坐在屋檐下的一张四脚桌前,摆了摆手道:“还是兄弟厉害,咱们隐退苏家村时,你都未曾丢下你的武艺,现在哥哥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着他倒了两碗茶,朝着这精壮的男人招了招手道:“兄弟来坐着和碗茶,歇歇吧!” 那矮壮男人点了点头,这才将朴刀放到刀枪架上,与这高个男人对坐,拿起桌上的碗,咚咚咚的一口气将一大碗茶水全部喝光。 想来是真的渴了,他喝完了那一碗茶,这才抹了抹嘴,朝着那高个男人朗声道:“也不知道咱们那俩小崽子如今如何了,那一别这都多少年了,连个音信也没有,方才杜恒他娘还跟我念叨想儿子呢,这妇人说起这个,就叭叭掉眼泪......” 高个男人点了点头,神情中也带了些思念的神色道:“是呀,自从咱们上了这青燕山,张大帅对咱们不薄,任用咱们为巡捕寨正副寨主,这日子倒也算过的安逸,可是就是日子越风平浪静越是想那两个小崽子想得慌啊,你嫂嫂也是经常在我身边念叨你侄子苏凌,还总让我跟张大帅告个假,去龙台寻找他们一番。可是咱们入了义军,如何敢轻易下了青燕山呢,怕是单独出去,便会遭到官服的抓捕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若是苏凌和杜恒两人亲至,一眼便可认出他们。这高个的是苏凌的父亲苏季,而那矮壮的黑面男人正是杜恒的父亲杜旌。 杜旌听苏季这样一说,也是连连摇头道:“要我说,哥哥就是太小心,如今乱世,官府哪有功夫管咱们的事情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苏凌和杜恒志不在这里,若大帅知道咱们还有两个儿子,怎么样也要拉他们入伙的,这是咱们当年青羽军一贯的做法,可是咱这俩孩子,哪里肯做贼呢......再说,我真去龙台寻他们,寻不寻得到,还在两说,就算寻到了,那俩小子愿意跟着我回来?他们要是愿意,当年也不会跟咱们分开了!” 杜旌点点头道:“苏凌这小子啊,心里有想法,必成大器,杜恒跟着也能沾沾光。” 苏季摆摆手笑道:“兄弟这话说的我却是觉得不对了,苏凌这小子体弱,打小就弱不禁风,这外面条件艰苦,他们定然多有奔波,到时杜恒侄儿,从下跟着你习武,会几手把式,也身体强壮,比起苏凌,我倒是觉得杜恒才是出去闯荡的材料。” 杜旌哈哈一笑道:“那你也太高看杜恒了,那小子从小就是个二愣子......” 两人相视,皆哈哈大笑起来。 杜旌感叹道:“大哥你说说,咱们在青燕山有吃有喝,大帅对咱们也不错,更没有人小瞧咱们,这日子多好,那俩小子怎么就不愿跟来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声音低了些许方道:“兄弟你说这是真心话么?咱们真就如你所说的过的好日子么?” 杜旌一愣道:“大哥此话何意啊......我就知道有肉吃,有酒喝,有房住,就是好日子啊,难道大哥不这样想么?” 苏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方道:“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若说两年前咱们过的那还算好日子,可是如今,怕是不太好了啊。” 杜旌闻言,却并不明白苏季为何这样说,忙道:“大哥看事情比我看得清楚,性子又沉稳隐忍,大哥是看出来哪里不对了么?”苏季点了点头道:“兄弟啊,你真就觉得,张大帅对咱们还同咱们刚上山那会儿一样么?” 杜旌闻听苏季话里有话摆摆手道:“哎呀,大哥,你也知道兄弟最怕动脑子,这人情世故方面,兄弟如何看得透彻呢。” 苏季一笑,这才一字一顿道:“当初咱们上山之时,张大帅可是许诺过,先让咱们委屈做个巡捕寨主,等一两年,瞅个时机,让咱们做了大寨的第二、第三把交椅,可是这如今两年早过,咱们还是巡捕寨的寨主啊......” “我当是何事,原是这事啊,大哥也是多心了啊,当年大帅不过是一时兴起,做不得数的......大哥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呢?”杜旌连连摆手笑道。 苏季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兄弟啊,张黑山的那句话,我如何不知道是玩笑话。咱们初来这青燕山时,张黑山实力还哦不是太稳固,周遭强敌环伺,他那样说是因为仰仗咱们给他办事。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事情都给他办了,现在他那寨子铜帮铁底,稳居八寨魁首,不都是咱们兄弟一手扶保他,才在这几年创出的名堂么。” 杜旌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这话确实。” 苏季又道:“可是这一年多来,如今黑山寨的情形又是如何?张黑山可还向当初那样对待咱们么?当然,好吃好穿,金银财物倒还是样样不少,可是,在黑山寨咱们虽名义上不是二当家、三当家,说出的话,当年张黑山基本不会反对,可是如今呢?一年多前,寨上来了两个人,李大印和封固,如今却是颇得张黑山的欢心,现在整个黑山寨,除了张黑山,便是这两人正当红,他们现在也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了啊!” 苏季这话说的透彻,杜旌闻言,低头想了想,方恨声道:“大哥这样一说,小弟也觉的的确如此,那李大印和封固两个,是个什么腌臜泼才,除了会捡好听的话讨大帅欢心,还会些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苏季苦笑道:“看他们不顺眼,又能如何呢?他们现在可是张黑山眼前的红人,咱们能把他们怎么样。还有,你以为张黑山让咱们离了黑山寨本寨,来这狼牙寨安身,还把咱们的家眷都带着,所谓何故啊?” 杜旌又有些茫然道:“大帅不是说了,杨辟也是咱们当年青羽军的老人,要咱们做个桥梁,来这里帮衬帮衬他,这样咱们青燕山八寨都强大了,也是好事啊!” 苏季闻言,拍了拍杜旌的肩膀,无奈笑道:“兄弟真就是个实诚人啊,我来问你,张黑山是八寨共同推举的盟主,换句话说,也就是青燕山里的土皇帝,既然如此,他真就那么好心,想着跟他一样资历的杨辟发展起来么?他就不怕自己的位子被杨辟抢了去么?” 杜旌半晌不语,最终还是半信半疑道:“不能吧,大帅说过,八寨皆是兄弟,他要不想让杨辟的狼牙寨发展起来,为何还要派咱们俩来相助他们?” 苏季叹息一声,声音压得很低,笃定道:“实话告诉你吧,咱们来狼牙寨之前,张黑山曾单独对我说,咱们此次去狼牙寨其实是为了监视那杨辟,如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信给他。” “什么......” 杜旌一脸的惊讶。 苏季点了点头道:“张黑山跟杨辟之间,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他们这两年都在暗中较劲啊。所以张黑山才让咱们兄弟来了这里。” 杜旌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大帅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多加留心杨辟的动向,早些完成任务,好回黑山寨就是了。” 苏季忽的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啊,你何时见过到别人地盘上监视他们,还要拖家带口的道理的......” 杜旌闻言,又是一惊。 他从苏季的神情和话音中,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的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苏季这才低声叹气道:“张黑山这样所为,其实是在利用咱们,他以为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会一如既往的给他传递消息,可是他暗中却是没安好心啊。他既要咱们传递消息给他,又要算计咱们啊。” “一旦咱们的目的被杨辟的人发觉了,咱们的下场该如何?咱们两人还好说,真逼急了,兴许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我弟妹和你嫂子两个妇人,当如何走脱?到时杨辟定然会将咱们全部置于死地啊。这个时候,张黑山便可以以为咱们报仇这个理由,攻打杨辟,并了他的山寨啊。”苏季不再隐瞒,缓缓道。 “什么......张黑山竟然如此歹毒!枉咱们兄弟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大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咱们!”杜旌声音有些失控的喊道。 苏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兄弟悄声,悄声啊!她们俩都睡下了,莫要吵醒她们才是!” 杜旌这才坐在那里,暗气暗憋。 苏季长叹一声道:“他这样对咱们,我却是知道为什么的......” “为什么?” 苏季一脸无奈低声道:“兄弟啊,如今青羽军的老人,死的死,藏得藏,当年那些人中,如今只有张黑山、杨辟和咱们兄弟,如今杨辟势力大增,隐隐有与张黑山分庭抗礼之势,张黑山岂能不惶恐?咱们也是青羽军的老人,这青燕山八寨,本就是靠着青羽军残余扎下根的,张黑山是怕咱们兄弟会成为下一个杨辟啊!所以他定然是听了谗言,提高新入伙的李大印、封固的权柄,因为他们没有青羽军的背景,然后将咱们调出黑山寨,更要咱们和杨辟斗个两败俱伤,或者干脆咱们和杨辟中一方被杀,他好趁机除掉幸存的一方,到时好一家独大啊!” 杜旌这才恍然大悟,恨声道:“好狠毒的计策!张黑山,老子跟他势不两立!” 说着腾身站起,从兵器架上摘了朴刀,提刀便想朝门口走去。 苏季急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旌须眉皆炸,咬牙道:“这就回黑山寨,砍了张黑山那厮!” 苏季赶紧走过去将他拦下道:“兄弟不可莽撞,你以为咱们好出这狼牙寨?再者说,真就能回去,那张黑山是你我兄弟便能杀得了的么......” 杜旌闻言,将朴刀用力的搠在地上,这才恼怒道:“那大哥,我们现在该当如何?难不成投靠杨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苏季苦笑道:“你以为那杨辟不知道张黑山的用意,也不知道咱们此次来他这狼牙寨做什么?就算他不知道,他那就是梅茂雍却定然看得出来的......怕是他早晚会先对咱们动手的,再说,他就是不跟咱们动手,咱们这样过去投靠他,他敢收么?说不定砍了咱们的头,向张黑山做交易,到时候他们两家各退一步,咱们可就惨了......” 杜旌闻言,只急的如热锅蚂蚁道:“大哥,那我们该当如何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苏季低头沉思半晌道:“这事情咱们必须要慎重,更是只能你我知道,那宅里的妇人不知道最好。这两日让她们多收拾一些细软,就跟他们说快回黑山寨了,咱们瞅个狼牙寨寨门防御松懈的当口,一把火将这房子点了,制造些混乱,好趁乱离开狼牙寨。到时黑山寨咱们也不回了,听说离此不多远便是锡州,锡州牧刘玄汉爱民如子,锡州也安稳,咱们就去锡州,金盆洗手,眯起来,等安生了,再设法寻咱们那俩小子在锡州团聚,颐养天年。” 杜旌闻言,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如此,就按哥哥说的办。” 话音方落,苏季忽的神情一变,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别说话,门外有人!” 杜旌闻言,忙屏息凝神,细细听去。 果真听到宅院门前一者窸窸窣窣的细微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极速的来到兵器架前,各自抄了一柄朴刀,小心翼翼的抬脚,缓缓的移到宅院门后,一左一右的持刀站在门后。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声音极低的呼唤道:“苏寨主、杜寨主......” 苏季和杜旌对视一眼,苏季觉得不像是来杀他们的,若是行刺,不会这样先喊他们。 他这才沉声道:“天儿不早了,放觉不睡,门外何人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局 苏季声音方落,便听得门外有人声音极低道:“苏寨主,是我们,周伯、周仲、周幺......” 苏季闻听此言,面色一松,这才安定了下来,朝着杜旌低声道:“原是周家三兄弟,他们应该不是来杀我们的......” 苏季知道这三人向来义气,他与杜旌来到狼牙寨这许多日子以来,与这周氏三兄弟颇为亲近,知道这三人不似杨辟和寨中其他人,做人却极为端正的。 他亦和杜旌邀这周氏三兄弟到宅中饮酒欢宴。席间这周氏三兄弟对他们十分恭敬,对他们的两人的妻子也是恭敬无比,谈吐有礼,行止有规。 当时,苏季曾问这三人从谈吐和行为看,不像占山的头目,也不像绿林人。这三人才告诉他们,原来他们当年皆是沙凉戍边的兵卒,还皆凭军功做了百夫长。 当年沙凉反了国贼王熙,他们戍边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他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从沙凉流落到青燕山。原是想着安稳下来,去燕州军务曹说明情况,再入军队。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三人在军务曹已然是死人了。而且档案上记得清楚明白,三人的阵亡抚恤金皆被一个陌生人领了。 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所谓的死亡都是兵部和地方未加核实便记录在案的,而他们的阵亡抚恤金早就被兵部的上官冒领了...... 天下之大,他们又没有户凭,更是三个早就不存在的人了,连安家做个寻常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们三兄弟亦曾到军务衙门喊冤,然而每次都是被一阵乱棍打出。 三个人深恨吏治腐败,又见乱世吃人,三人实无容身之地,这才索性上了青燕山,投了杨辟。 如今三人也是杨辟狼牙寨十三处小寨的头领。 苏季听闻是周家三兄弟,这才和杜旌对视一眼,收了朴刀。 杜旌缓缓开门,一看之下,果见周氏三兄弟正站在门前。 苏季和杜旌这才将他们让进院中。 杜旌刚关好门,那周家三兄弟中的大哥周伯已然急切的拉住两人道:“两位哥哥,祸事了!祸事了!” 苏季和杜旌闻言,皆脸色一变。 苏季还算沉稳,虽然神情仍有些慌乱,却沉心问道:“周家老大,何事惊慌?” 周伯这才极速的将在聚义分赃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周仲一旁插话道:“我们三个来时,那宴席已经快结束了,我想如今那蔡基、秦寿两人估计已经召集了人手,在来杀两位哥哥的路上了!” 苏季和杜旌闻言,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不好。 周幺见两人神情也有些慌乱,忙出言道:“两位哥哥,快想想办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季看了看这周氏三兄弟,忽的一躬道:“苏季和杜旌谢周家三兄弟大恩,如今我们这里已然不安全了,三位快离开吧,以免到时候受到牵连。” 这三兄弟闻言,皆正色抱拳道:“苏季大哥说的哪里话,这狼牙寨中人,皆是匪类,坏事做尽,我等钦佩两位哥哥从不伤天害理,为人又正直,这才冒险前来相告,既然来了,便下定决心与两位共同进退了!” 苏季这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客气的话苏某便不再说了,杜旌,事情紧急,咱们快去叫醒各自的浑家,收拾一些好带的细软,趁着夜色逃出狼牙寨去!” 杜旌点了点头,两人各自返回内室,不一会儿,但见两人皆扶了自己的夫人走了出来,这两个妇人也是神情紧张,脸色苍白,每人的胳膊上皆挽着一个包袱。 周家三兄弟早已将院中马车套好,让两位女眷上了马车,苏季和杜旌赶车,周家三兄弟护着出了宅院,便欲向狼牙寨大寨寨门处去。 苏季却是忽道:“稍等,我还有一事要做。” 说着跳下马车,又回到了宅院中,跑进一间厢房,不一会儿抱出一口大缸,大缸内皆是硫磺烟硝。 苏季将这些引火之物全数倒在院中各个角落,这才走到宅院门口,深深看了这座宅子,这才将手中火折子打着,轻轻朝着院中一扔。 火折子落地,顷刻之间烈焰飞腾。 整个宅院皆成火海。 苏凌这才跳上马车,一甩马鞭,低喝道:“四位兄弟,事不宜迟,快走!” ............ 通往后寨苏季宅院的山道上,一行三四十人正走着,每个人皆手持鬼头刀,一脸的杀起腾腾。 为首的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高瘦的皮包骨头,一个矮胖的像个水桶。 那高瘦之人正是狼牙寨二寨主秦寿,矮胖之人正是狼牙寨三寨主蔡基。 这两人便走便骂,听得那瘦高的秦寿道:“奶奶个熊的,那姓苏的和姓杜的,咱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前两日劫了告老还乡的大官,他家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老子都把她弄回我的宅子里了,那苏季和杜旌横插一杠,坏老子好事!今日咱们就去剁了他,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蔡基也骂道:“就是就是,咱们大寨主要杀的人,活不过明天,老子等见了他们,定要让他们叫老子一百声爷爷,再把他们砍了!” 两人带着这三四十号人,正走间,有人眼见,一指远处天空道:“两位寨主,你看那边天空怎么回事?” 秦寿和蔡基闻言,抬头一看,果见远处天空不知为何竟泛着红色。 蔡基眯着眼睛道:“秦大哥,好像是苏季和杜旌那两个老小子的宅院方向啊。” 正说间,忽的听到周围不断有人惊呼大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秦寿和蔡基对视一眼,都知道事情有变,急忙道:“加快速度,快!......” ............ 通往狼牙寨的寨门大道上,一辆马车飞速的在夜色中狂奔疾驰,车上苏季和杜旌一左一右驾着车,苏季面色凝重,杜旌神色紧张。 周家三兄弟却没了踪影。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飞跑之间,苏季隐隐听到背后大寨有人不断大喊着走水了,快去救火。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远离了喧嚣的大寨,眼前闪过一道宽阔的山寨大门,大门开了半扇,苏季有些庆幸,大寨门外的吊桥却是放下来的。 马车刚一出现在大寨门前,便被守寨门的喽啰发现了。 串锣一响,几十名喽啰各拿刀枪吼道:“何人深夜出寨,可有大寨主手令?赶快停下!再不停下,再不停下,开弓放箭了!” 杜旌刚想拔刀,却被苏季一按,缓缓的向他摇了摇头。 马车停在寨门前。喽啰一拥而上将马车围了,守寨门的头领——丁敛扛着一条大棍,晃着彪悍的身躯走了过来。 苏季从容的跳下马车,朝着丁敛和众喽啰一拱手道:“丁头领,各位兄弟,辛苦,辛苦啊!” 丁敛一看是苏季,知道他是张大帅的人,他身份不高,只是守寨门的头领,上层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张大帅的人,他不敢惹,这才满脸赔笑道:“原是苏寨主和杜寨主,不知这么晚了,驾了马车要去何处啊!” 苏季一笑,拱手道:“哦,今日杨大寨主大排宴席,席前拿了许多金银器物,说是要我连夜送给张大帅,以表心意,我这才不敢耽搁,跟杜寨主连夜驾马车,将这些东西送回黑山寨去。还望丁头领和兄弟们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吧!” 那丁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确实好说,可有大寨主的手令啊......” 苏季又是一笑道:“大寨主正在欢饮,正是兴头,我岂能打搅,故而没讨手令,不过事情可是大寨主让办的,兄弟先放我过去,你若不放心,再去问大寨主便是。” 这丁敛一向精明,闻听此言,仍满脸陪笑道:“苏寨主哪里话来,既然是大寨主吩咐,我怎么能不放行呢.....只是,大寨主吩咐过,马车内要查看一番,丁某也是走走形势,苏寨主不会介意吧。” 苏季心头一紧,却表面上云淡风轻道:“这位兄弟,大寨主给大帅的东西,这还是不方便检查的吧,万一有个磕碰,苏某也不好交差不是?” 那丁敛闻言,依旧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苏寨主说的不差......不过丁某职责所在......” 说着他似乎漫不经心的绕着马车走了起来,谁料想刚走到车轿前,忽的极速出手,“刷——”的一声将轿帘掀了起来。 轿内除了两位夫人之外,竟然还躲着周家三兄弟。 那丁敛见状,冷笑道:“呵呵,苏寨主、杜寨主,大寨主不会让你们俩的娘们儿和这三个粗汉当做礼物送给张大帅吧!” 周家三兄弟和杜旌见事情败露,便一不做二不休,皆各抽出刀来,跳下马车,将马车护住。 丁敛见状,一撇嘴道:“呦呦呦,这就翻脸了?弟兄们将这几个找死的拿下!” “喏!——”十几个喽啰应声呼喝,各摆刀枪,朝着马车冲来。 杜旌大吼一声,已然跳上前去,抡刀将这十几个喽啰拦住,交起手来。 苏季怕杜旌一人吃亏,刚想拔刀助战,那丁敛冷哼一声,大棍一个横扫千钧,横着抡起一道棍风,朝着苏季砸来。 苏季只得用手中刀架住来势汹汹的大棍,两个人打在一处。 苏季功夫不如杜旌,加上上了些年岁,那丁敛正是三十左右岁,气力正盛,加上力猛棍沉,大棍挂定风声,呼呼抡开,苏季近不得身去,只能在绕着丁敛的身形,与之周全。 苏季勉强打了五个回合,偷眼向杜旌看去。 却见杜旌一人已然身陷十数个喽啰的包围之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可是他这里已然自顾不暇,如何能去帮杜旌。 周家老大周伯见情势危急,大吼一声,一抡鬼头刀跳进喽啰之中,与杜旌两人双战十几个喽啰。 杜旌的压力这才稍减。 可是苏季却是支撑不住了,一个不小心,手中朴刀撤回的稍慢,被丁敛大棍扫中。 只听得当的一声,苏季只觉虎口发麻,手中朴刀顿时撒手。 苏季正愣之际,那丁敛却是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大吼一声,纵起身形,大棍以上示下,朝着苏季的脑袋砸去。 苏季想躲已然不及,只得一闭眼,等死而已。 只听得“当——”的一声,苏季惊吓不已,睁眼瞧看,却见身前已然有一人挥刀将丁敛的大棍架住。 正是周家老二周仲。 周仲也不说话,抡刀将丁敛的大棍拨开,紧接着蹬蹬向前两步,右手大刀平砍向丁敛。 丁敛原本便能一棍砸死苏季,未曾想半路杀出个周仲,他气的怪叫几声,抡开大棍跟周仲杀在一处。 苏季趁势捡起掉在地上的朴刀,大吼一声加入战团,跟周仲双战丁敛。 丁敛久在绿林,若战阵厮杀,怕是不是两人对手,可是若这样对阵搏杀,丁敛却应对自如。 苏周二人都战不倒他。 周幺担心车轿中女眷安危,只能干着急,却无法上前。 这场寨门前激斗打了个难分难解,双方使出浑身解数,却也谁都取胜不得。 眼看这打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便在这时,大寨内尘土飞扬,马嘶阵阵,更有人大大喊连连道:“莫要走了苏季和杜旌......大寨主杨辟到了!” 苏季偷眼观瞧,顿时心若死灰。 只见大寨内人头涌动,烟尘弥漫,数百人各持兵刃朝着寨门前杀来。 步下喽啰居多,更有近百骑兵。 当先一人,骑着一头大棕马,四蹄蹚帆,倒提着一条马槊,宛如杀神一般,风驰电掣的朝着寨门前杀来。 正是狼牙寨大寨主——杨辟。 顷刻之间,杨辟已然杀到苏季近前,看了一眼形势,冷哼一声,满脸杀意道:“苏季、杜旌,还有你们三个姓周的小子,本寨主既然来了,便让你们都做了这槊下之鬼!”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寒剑倾城 苏季、杜旌和周伯、周仲见杨辟赶到,自知今日乃是死局。 众人忙皆后退数丈,苏季冷笑一声道:“杨大寨主,今日真的想赶尽杀绝不成?” 杨辟坐于马上,冷笑一声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们都退下,本寨主一人足矣。” 丁敛和众喽啰闻言,皆后退,杨辟倒提马槊,踏马向前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省的本寨主费功夫。” 杜旌是火爆脾气,大吼一声,刚想提刀来战杨辟,苏季却将他拦住,沉声对杨辟道:“杨寨主,今日若真杀了我们,大帅哪里你当如何交待?” 杨辟撇了撇嘴,不屑道:“张黑山?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能如何?大不了老子连他的黑山寨一起灭了,再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张黑山之间已然有了嫌隙,我真把你们杀了,他说不定还会谢谢我呢。” 苏季摇了摇头,看来今日只有一战了。 他忽的大吼一声,抡刀纵起朝着杨辟的马头便劈了下去,出手间已然喊道:“杜旌,周家三位兄弟,我拦住这杨辟,你们赶紧走!” 杜旌如何愿意撇下苏季,只做未闻,大吼一声从后面冲来,也如苏季一般,手中朴刀以上示下,直劈杨辟的马头。 但见两把朴刀,一左一右,极速攻来。 杨辟不躲不闪,冷笑不止,摇了摇头道:“你们这速度,还是太慢了!” 但见那苏季和杜旌的两把朴刀顷刻便砍中杨辟的马头,便在此刻杨辟却大吼一声道:“开啊!” 只见他坐于马上,单手横握马槊,朝着左右呼啸而至的刀芒随意一挡。 只听得呯呯两声,苏季和杜旌的刀正砍在杨辟的马槊之上,发出两声脆响。 苏季和杜旌同时被震得后退数步,可再看那杨辟坐在马上纹丝未动。 杨辟马上狂笑道:“太弱了,来,再来啊!” 苏季和杜旌对视一眼,一咬牙,各擎朴刀,再次冲了上去。 杨辟见两人攻来,拍马抡槊,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到一起,但见刀芒槊芒,马嘶阵阵,顷刻厮杀起来。 苏季和杜旌均是步战,杨辟马快槊沉,功夫又在二人之上,若不是二人抖擞精神,咬牙坚持,怕是早就不是杨辟的对手了。 苏季知道今日必死,可偷眼看周氏三兄弟,正站在后面,一脸的焦急神色。 苏季大喊道:“三位,护了女眷快走,去龙台找我儿子苏凌,告诉他此间之事......” 周氏三兄弟闻听此言,皆飞身上了马车,老大周伯,一马鞭甩在马背之上,大吼一声道:“驾——” 那马吃痛,唏律律的暴叫一声,便要疾驰而走。 杨辟那肯放他们离开,大吼一声道:“你们谁也走不了,把他们给我围了!” 一声令下,身后数百步兵和骑兵喽啰,如潮水一般冲了上来,顷刻之间拦住马车。 那马见前路被阻,只得嘶鸣连连,原地不断的踏步。 周氏三兄弟眼看走不了了,这才皆刀出鞘,纵下马车,抡刀向前面的喽兵看去。 他们三人突然出手,这些喽兵不过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被他们冲了个措手不及,听得刀光闪处,噗噗噗几声,随后几声惨叫,三人已然砍倒了数个喽兵。 喽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数百人呼喝着,涌了过来。 “今日犹死而已!”周家三兄弟大吼一声,挥刀冲入喽兵之中。 杜旌正死战杨辟,忽听身后交手声音传出,偷眼一看,只见周家三兄弟护着马车,挥舞大刀,在喽兵之中死命冲杀。 无奈三人如何敌得过数百喽兵。幸亏这些喽兵武功不精,更多的是凑数的,否则周家三兄弟早死多时了。 饶是如此,三人身上已然血迹斑斑,都受了伤,仍旧勉力死战。 杜旌心急之下,忘了正面对强敌,精力稍微不集中,但见杨辟一马槊,朝着杜旌头上砸去。 苏季想救,可是无奈杨辟的出手实在太快,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大喊一声道:“兄弟,小心啊!” 杜旌猛然惊醒,抬头正见那硕大的马槊当头砸下,只得咬牙尽力向左躲闪。 只是稍有些慢了,脑袋躲了过去,胳膊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大槊正拍在杜旌的左肩胛骨上,顷刻之间,杜旌的左肩胛骨被拍碎,整条胳膊顿时失去了支撑,软绵绵的耷拉在身上,左臂却是就此废了。 一股剧痛袭来,杜旌惨叫一声,死命后退,想要与杨辟拉开距离。 杨辟如何肯放过他,一夹马腹,那马四蹄扬起,带着杨辟朝着后退的杜旌撞了过去。 苏季眼看杜旌便要被马撞上,如何不救,大吼一声,身形向前疾纵,追着杨辟的马,一边向前一边抡刀砍向杨辟的后背。 杨辟正欲马踏杜旌,听得身后金风一响,便知苏季刀到了,他也不调转马头,忽的手中马槊向后一挥,带着风声朝着苏季砍来的大刀挡去。 “咔——”的一声。 刀槊撞在一处。 下一刻,苏季被震得身形倒飞向后数丈,摔倒在地上。 “铛啷啷——”一声,朴刀撒手。 “绑——!”苏季虽被震倒,却也阻了杨辟的冲势。杨辟只得舍了杜旌,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季冷叱道。 早有喽啰向前一冲,抹肩头拢二臂将苏季拿了。 杨辟见拿了苏季,坐在马上哈哈大笑,一拨马头再次向杜旌冲去。 杜旌一臂已断,只得咬牙忍痛,单手拿刀,想要拼命。 眼看杨辟离着自己不过一丈,杜旌知道再也无法躲过了,只得把眼一闭,原地等死。 可就在他刚闭上眼睛,忽然耳畔中传来一阵巨大的轰响声。 “轰轰轰——”三声巨响,紧接着便是马唏律律的连连惨叫。 杜旌蓦地睁开眼睛,却见杨辟身前荡起三道巨大的气浪,震得尘土激荡飞扬,烟尘之中,那马不知为何,轰然朝着左边一歪,扑倒在地,暴毙而亡。 杨辟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马掀翻在地,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落在地上,咕碌碌的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怕是这一下就会被倾倒的马砸个骨断筋折。 身后喽兵见大寨主倒地,忙慌乱的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半好一阵才将杨辟扶起来。 杨辟心中大惊,大吼一声道:“来者何人?” 但见眼前,弥漫的烟尘缓缓飘散。 一道白色呻吟自烟尘中缓缓出现。 却是一个女子。 这白衣女子站在那里,白色纱衣阵阵飘荡,手中一柄幽蓝长剑,泛着冷冽的蓝色剑芒。 她站在那里,星眸如雪,冷冷的看着有些惊慌的杨辟。 冰肌玉骨,容颜倾城。 素纱轻扬,暗夜之中,她便是那颗最清冷的星。 不仅杨辟一人,便是杨辟身后的喽兵都痴呆在原处,忘了要做些什么。 那白衣女子见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这才黛眉微蹙,清冷的眼神中多了些许轻蔑。 杨辟半晌才缓过神来,用手一指这白衣女子道:“你这小女娘......是谁?最好别多管闲事!” 那白衣女子似乎恍若未闻,连一个看向他的眼神都欠奉,径自朝着被缚的苏季身边缓缓的走了过来。 白纱轻动,身姿若仙。 她似乎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那些押着苏季的十几个喽兵却是亲眼所见这白衣女子的手段,可是轻描淡写之间,自己大寨主猛冲向前的战马顷刻之间暴毙而亡了。 如今见这白衣女子缓步向苏季走去,神情如冰如霜,他们不禁心中惊恐,竟不自觉的向后蹬蹬蹬退了数步。 那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是向跟他们纠缠,来到苏季近前,缓缓伏下身,朝着苏季望了一眼,轻启朱唇道:“请问,你方才说龙台苏凌是您的儿子,这可是真的么?” 苏季被这忽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搞得也有些蒙,但见她顷刻便将杨辟的坐骑击毙,又问他自己儿子苏凌的事情,暗中觉得应该是帮自己的,他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当然真的,我儿子便是龙台苏凌,如假包换。” 那白衣女子似乎确认似得,又问道:“可是开了家不好堂药铺的苏凌么?” 苏季一怔,却摇摇头道:“不不,我儿从宛阳苏家村去的龙台,不曾学过什么医术,如何开药铺呢......” 那白衣女子闻言,这才微微颔首,缓缓站起身来,似自言自语道:“那便错不了了,既然你是他的父亲,那你还有你的人便跟我走罢!” 说着,旁若无人的便要给苏季解了那绑绳。 这下,这些喽兵却不能再无动于衷了,皆抽出手中兵器,大喝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娘,想救这苏季,问过价钱没有啊!” 白衣女子这才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生气,星眸之中的冷意更甚,冷冷道:“不想死的话,都别动......” 那数十喽兵岂能被一个小女娘吓住,呼喝这朝着白衣女子扑来。 那白衣女子恍若未闻,但清冷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杀意。 那苏季知道这女子似乎认得自己的儿子,这才出手相救,可是她不过一个人。便是武功再高,如何能拦得住杨辟和他手下数百喽兵。 他忙出言道:“这位姑娘,莫要管我了,他们人多,你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那白衣女子却未答话,只是缓缓的将头低下,一头如瀑的乌发,将她的倾城的容颜遮掩。 这夜,刹那之间似乎暗淡了不少。 便在这时那数十个喽兵已然涌了上来,那白衣女子蓦然抬头。 眼前刀枪并举,齐齐朝她杀来。 白衣女子缓缓的抬起手中的幽蓝长剑。 那长剑不知为何却忽的震颤一声,嗡的发出一声清鸣。 但见剑身之上,蓝光更胜,幽幽如星。 那白衣少女望着那数十攻来的喽兵,轻轻将手中幽蓝长剑朝着他们淡淡一挥。 低低清叱道:“听荷雨......斩!” 话音方落,却见她与这数十喽兵之间蓦地凭空生出一道凛冽的蓝色剑气,那蓝色剑气仿佛带着无上的威赫,挟裹着无边的寒意,如倾泻的雨珠,发出耀眼的流光。 整个暗夜都被这如水的蓝色流光照了个通透。 “轰——” 那数十喽兵还未看清眼前状况,已然被这连绵如雨的剑气击中。 “啊——”惨叫连连,那数十个喽兵顷刻之间如遭重击,顿时东倒西歪,惨叫翻滚。 “说过了,你们不过是碍事......” 白衣女子再不耽搁,手中长剑淡淡挥了几下,苏季身上的绳索已然尽断。 苏季刚站起来,那杨辟已然大吼一声,抡马槊便砸了过来。 可是,忽觉眼前白影闪过,自己整个人顿觉浑身痛麻,下一刻,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站在那里,手中的马槊仍旧举在半空中,却是无论如何也砸不下来了。 他的眼中,那白影自半空中缓缓落下,如梦如仙。 “我说过,我不想杀人......如今点了你的穴道,让你手下那数百拦在马车前的喽兵全部让开,否则,你的下场便同你的那匹马一样......” 那白衣女子并不看他,似乎自说自话,然后将苏季从地上扶起。 苏季心中大惊,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武功修为极深,他虽然武功不高,却也看得出来,怕是这女子最少也是个九品境界的武者。 “谢......姑娘.....” “不用,我救你,是因为苏凌......走罢!” 说着,那白衣女子径自当先回头,朝那马车而去。 苏季这才跟在后面,顺道将杜旌扶住,关切问道:“兄弟,你怎么样?” 杜旌咬牙忍痛道:“人没事,这条左臂怕是废了......” 两人说话之间,那白衣女子已然飘然于马车之上。 回头对苏季道:“车内和护着马车的何人?” 苏季忙拱手道:“苏凌的娘亲和婶婶在车内,那三个是周家兄弟,今次多亏了他们......” 那白衣女子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便一起救了罢!” 说着冷眸一抬,看着挡在眼前的数百喽兵。 那数百喽兵亲眼所见这白衣女子一剑之威,那数十喽兵根本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了,如何敢上前。 可是大寨主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轻易退了,只得怔怔的围在那里,望着这白衣女子的眼中皆是惊恐。 白衣女子也不想为难这些喽兵,转头看向杨辟,冷声道:“你怎么说,究竟让不让他们这些人让开!” 杨辟动弹不得,只得不住点头,大喊一声道:“都让开,让开!......” “呼——” 这数百喽兵如蒙大赦,迅速的闪出了一条道路。 白衣女子这才对苏季他们道:“你们都车内坐着,我来驾车......” 苏季、杜旌和周氏三兄弟不敢耽搁,也皆快速的上了马车。 那女子清叱一声,一甩马鞭。 马嘶鸣一声,四蹄扬开,朝着寨门外的吊桥疾驰而去。 却听得马车后面,杨辟急声大喊道:“我穴道......” “半个时辰,穴道自解!” 半空中传来那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 再看那辆马车早已过了吊桥一丈之远。 那白衣少女见马车过了吊桥,这才忽的清叱一声,朝着那吊桥处淡淡挥了两剑。 幽蓝剑芒激射而出,一左一右,正中吊桥绳索。 “嘭嘭——”两声,那吊桥绳索已然被一斩而断。 “咣当当——”整个吊桥再无支撑,尽数折翻入寨门前的寨河之中。 白衣女子这才收了幽蓝长剑,朝马车内轻声道:“诸位,先离了此地,咱们在细说......” 那杨辟仍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那里,心中又惊又恼,忽的恨声道:“你这女娘,到底是谁,敢不敢报通名姓,等着本寨主前去找你寻仇!” 马车疾驰,踏踏之声不绝于耳。 清冷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剑庵,轩辕听荷,随时恭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疫 旧漳。 萧元彻和沈济舟的相持战仍在继续。 萧元彻已然避战了数日。 期间沈济舟试图攻城了数次,有几次已然搭了云梯在城墙上,城头滚木礌石其下,顽强的将沈济舟攻城的士兵打退了。 战事焦灼,还不是萧元彻最为闹心的。 眼下让萧元彻最揪心的是一个人,苏凌。 苏凌前两天,虽然虚弱,倒还可以下地,甚至挣扎着去城内的一处面摊吃面,虽然吃不了多少,却还是执意要去,每次都会跟那个面摊上的老者说几句话,喝几口酒再走。 可是昨夜开始,不知为何竟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今日早上萧元彻得了消息,亲自带着军医官前往探望,那苏凌已然面如纸钱,气若游丝,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怕是躺着的便是一个死人了。 萧仓舒已然哭倒几次,萧元彻也是心乱如麻,催促军医诊治,那些军医官诊过脉后,皆连连摇头叹息,说已然药石无用,这人眼看便不行了。 郭白衣两眼无神,眼眶发红,只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语皆无。 萧元彻心中憋闷,皆赏了那些军医官十个板子,让他们哪里远滚哪里去。 不消一个时辰,整个旧漳军营皆知道了苏凌病危的消息。 萧元彻等更是心乱如麻,根本无心再和沈济舟交战了。 可那沈济舟真就是不知趣的家伙,似乎故意为之,这一个上午已然在城外骂阵了数次。 黄奎甲心中悲痛又气恼,一时之间犯了混,自己一人回到憾天卫营,点了五百憾天卫,想要开城门冲杀一番,好出出恶气。 只是,城门还未开,早有人报知郭白衣和萧元彻。 萧元彻顿时火冒三丈,让张士佑和徐白明陪着郭白衣飞速赶到城下,将黄奎甲绑了来见他。 黄奎甲被绑着见了萧元彻。 这汉子只哇哇大哭,悲痛凄凉。 搞得萧元彻一脚踹了他,让他哪里远滚哪里去。 待众人皆散了,正厅之中,只剩下萧元彻和郭白衣两人。 他们两人这才相顾无言,皆默默流泪。 一天就这样熬到了夜晚。 以为到了晚上,总是能松一口气,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是张士佑,再是许惊虎、徐白明、夏元让一个接一个来报。 到最后只要是领军的将领皆神色慌张的来找萧元彻。 原来,不知为何,各营中一天之内,病倒了无数士兵,症状皆同苏凌一般无二。 全部病倒的士兵皆是,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忽冷忽热,连白如纸。 这下可忙坏了那几个军医官,原是本身领了板子,现下屁股疼的厉害,可是眼见士兵一个接一个的病倒,只得呲牙咧嘴,拐腿撅屁股的前往各营帐内给那些染病的士兵瞧病。 萧元彻忧心忡忡,一夜未睡。 奇怪的是,沈济舟的兵马不知为何,这一夜几没攻城,亦未叫阵。 这总算是萧元彻唯一有所安慰的事情吧。 可是天才刚亮,有程公郡、陈尚之慌慌张张的前来,皆是一脸的凝重。 萧元彻听了他们的禀报,这才知道,整个旧漳城百余户寻常百姓,竟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病倒,据程公郡所言,症状与苏凌和营中士兵如出一辙。 卯时刚过,诸营将领更是走马灯似得来报,各营士兵十之四五皆发病,症状如之前的一般无二。 萧元彻神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刚想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却见郭白衣在一旁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萧元彻立即明白了郭白衣的意思,这才勉强听完他们的回报,让他们各自回营,时刻关注士兵情况。 待所有人走了之后,萧元彻这才开口问道:“白衣啊,方才我要说话,你为何要出言阻我?” 郭白衣神色凝重,缓缓站起身来,出了正厅门,朝外面望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又走回来,与萧元彻对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元彻,方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主公,白衣知道你想向诸位将领说什么......” “哦?”萧元彻挑了挑眉毛,却不说话,等着郭白衣出言。 “主公是不是觉得,营中士兵,包括苏凌,还有城中百姓所染的病症,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所疾,他们的症状皆一模一样,虽然有轻重之分,但皆高热、时清醒时昏迷,忽冷忽热。所以,主公是不是觉得,这病是......瘟疫!” 郭白衣声音低沉,却不做任何掩饰道。 萧元彻闻言,眼神一颤,这才叹息一声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啊,若不是瘟疫,为何他们的症状都几乎一模一样。” 郭白衣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主公所虑应该不差,我亦觉得这病当是瘟疫。苏凌该是第一个染了瘟疫之人,可是我却有些奇怪,我、仓舒还有主公,甚至各位将领皆跟苏凌有所交流,为何咱们皆不染此病呢?” 萧元彻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我不敢确定的一点啊,瘟疫暴虐,若是传染起来,便是只要有人接触,皆难逃被染上的命运啊。白衣可还记得,大晋立国六百余年,只本朝地方所报大瘟疫之事,便有过三次......”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白衣如何不记得,大晋淳光五年,淮南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又三年直隶京畿大疫,死亡日以万计,病者吐血如西瓜水立死。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白衣宗族便是死于那场瘟疫,几乎死绝啊!” 郭白衣神情凄哀,摇头叹息道。 萧元彻也是摇头不止道:“瘟疫是这世间最可怕的苦难啊......” 郭白衣重重点头,神色凝重道:“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闻瘟疫皆变色,更是人心惶惶,乱象频生。如今我军正是跟沈济舟鏖战之时,主公就算完全确定旧漳城内的病疾乃是瘟疫,也不能当众宣布啊,否则军心不稳,大局无益啊!” 萧元彻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这才长叹一声,无奈道:“你的想法我如何不知,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秘而不宣吧,虽然这样局面可以稳定一时,可是,时间稍长,更多的士兵染病,纸终究包不住火啊,到那时,岂不是更加军心不稳了么......” 郭白衣沉吟半晌,方道:“白衣以为,现下当做三件事......” “快讲!”萧元彻急道。 “其一,应当一个一个的召各营将领前来,将这事对他们言明,严令他们招摇外传,以免走漏风声,对我军军心无益,再让他们回营之后,将各营病症者全数集中在一个单独开辟处的区域内,区域内营帐器物同正常军营营帐要一样,以免让人看出异常。” 萧元彻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将这些已然染病的人集中在一处,防止瘟疫进一步扩散。” 郭白衣点了点头,又道:“其二,令伯宁牵头,暗影司暗中在瘟疫病帐四围把守,不准放进一个人,也不准放出一个人。若有人强行闯入或逃出来,立时射杀!” 萧元彻闻言,抬头看向郭白衣,但见郭白衣眼神中闪着冷冽的光芒,一字一顿道。 “可是......”萧元彻有些犹豫。 “主公啊,非常时期应有非常之措啊,这些人本就已经染了瘟疫,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若主公一个不忍心,放出一个,因此受到牵连的将兵恐怕会一连串啊!”郭白衣劝谏道。 “好吧......”萧元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其三,立刻察查旧漳城内所有水源,和我军储备的粮草,看看是否是水源或者粮草有问题,才会出现瘟疫,要从源头上彻底断绝瘟疫啊!”郭白衣急切道。 萧元彻听完,方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可是就算如此做了,效果又有几何,却是未知啊。” “主公,尽人事,听天命吧。总是要竭尽全力保住我们现有的可用战力才是啊!”郭白衣正色道。 郭白衣说完,忽的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方道:“既然主公同意设置疫帐,不知苏凌可要......” 萧元彻闻言,猛得一摆手道:“怎么可能,这是我的长史,他不必进疫帐,我要他好好的待在他住的地方,我还要全力救他活命!” 萧元彻一字一顿,态度十分坚决。 郭白衣闻言,心中感动非常,忽的朝着萧元彻一拜道:“臣郭白衣,替苏凌谢过主公了!” 萧元彻拉住郭白衣的手道:“白衣啊,你跟苏凌都是我的臂膀,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人有事啊,你如今虽然无恙,但也要小心才是,今日回去,你单独招间屋子,跟仓舒一起住了罢......”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臣明白!” 郭白衣又道:“主公,军医官毕竟医术有限,臣以为速知会令君,言明旧漳可能发了瘟疫之事,让他速进宫见天子,但不能向天子禀明实情,只说与沈济舟鏖战,每日伤亡巨大,让天子下旨,诏宫中太医十名,由丁晏总医官统领,速到旧漳才是啊!” 萧元彻点头道:“这个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书信在方才已然发出去了龙台,想来不日丁晏便会率人前来。” 郭白衣这才稍微放心,缓缓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却仍旧忧心道:“可是,我军现在十之四五皆染病,若此时,那沈济舟再攻旧漳,我军如之奈何?” 郭白衣想了想道:“主公,难道不觉得昨夜风平浪静,那沈济舟竟然未曾骚扰我军,更未叫阵,颇有些奇怪么?” 萧元彻闻言,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忙道:“白衣的意思是......”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瘟疫肆虐,可不管士兵是哪一家的,偏就咱们的士兵染了瘟疫不成么?他沈济舟的军兵就是铜浇铁铸不成?” 萧元彻闻言,不住的点头。 郭白衣笃定道:“若白衣料得不错,沈济舟营中定然也染了瘟疫!若主公想要查实,白衣倒有个办法......” 萧元彻闻言,忙道:“快说说!” 郭白衣在萧元彻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萧元彻这才一副了然神色,朝着门外道:“把黄奎甲那个夯货给我叫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酒才有动力 萧元彻和郭白衣唤了黄奎甲,萧元彻皱了皱眉头道:“奎甲啊,你不是憋闷,无处发泄么,想出城打架,那现在给你这个机会,点齐一千兵马,出城骂阵,务必把沈济舟骂出来交战,你可能做到啊?” 黄奎甲闻言,两只牛眼一亮,兴奋的直搓手,可忽然却是使劲摇摇头道:“俺不去......” 萧元彻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郭白衣朝黄奎甲看了两眼道:“哦?为何不去啊?你平时不是最爱打架的么?” 黄奎甲大嘴一撅,憨声憨气道:“昨日俺就想着领五百憾天卫,出去和他们干一仗,宰他们几个鸟人出出气,可是连城都没出了,就被祭酒您拽回去了,主公还赏了俺一脚,今日却让俺出战,定是试俺,一旦俺真答应了,这次是不是要赏俺板子吃?” 郭白衣闻言,苦笑不得道:“奎甲,你却是多心了,昨日你冒冒失失出去,主公是怕你有闪失,今日确实叫你出战,你不信我,主公的话,你总信吧。” 黄奎甲两只眼睛转了几圈,这才兴奋道:“主公,此话当真?”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好嘞!”黄奎甲闻言,一拍大腿,转身便走,便走边嚷道:“既然如此,俺这就去点五百憾天卫,杀他们那群腌臜鸟人一番!” 郭白衣却是忽的将他叫住道:“奎甲将军,就这样去啊?” 黄奎甲闻言,又蓦头走了回来道:“老郭,俺就知道主公的麾下,就属你心眼多,俺这都听你的去点兵了,你干嘛又叫主俺。” 郭白衣淡淡摇了摇头道:“要去打架就给我往死里打,那些没名没号的副将多杀他们几个,但是有两件事,你得给主公办了,要不然,就算是胜了,回来也没有酒肉吃......” 黄奎甲一捂嘴,吧嗒吧嗒滋味,这才道:“哪两件事,你说,俺记住便是。” 郭白衣道:“阵前全力施为,这我不多说了,第一件事,你要看清楚迎战的都是那些将领,要你打的狠点,就是要把沈济舟那几个能用的将领都引出来,你跟他们交手,主公说了,引出来一个,一碗酒,引出来十个十碗酒,要是沈济舟亲自上阵,主公管你一年的酒钱......但有一条,问清楚他们的名字,记好了,回来一个一个报给主公。” 黄奎甲闻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元彻。但见萧元彻淡笑着点了点头。 黄奎甲嘿了一声,把胸脯一拍哈哈笑道:“那感情好,俺把那些鸟人全引出来,一个个全拍扁了,到时俺就有酒喝啦!” 郭白衣闻言,这才正色道:“别急着高兴,还有一事,此次出战,你给我看看他们列阵的士兵大概有多少人,气色如何......” 黄奎甲闻言,一晃脑袋道:“有多少人俺怎么能数的清楚......总不能把他们全生擒了,一个一个数吧,还有他们气色如何,俺怎么能知道......看来这酒俺是喝不成了,俺不去了......” 郭白衣忙道:“不是真就一个一个数,就是看个大概,还有士兵气色也容易,看看他们是各个争先,还是有气无力,兵无斗志不就结了么?” 黄奎甲闻言,这才使劲点了点头道:“是也!是也!多谢祭酒教俺!”说着转头又要离去。 郭白衣一把将他拉住。 黄奎甲见他又拉住自己,有些不满道:“祭酒怎么又拉我停下,赶紧让我去杀上一阵,回来好喝酒!” 郭白衣瞪了他一眼,方道:“你打算用何处的兵,又用多少兵?” 黄奎甲满不在乎道:“自然是俺麾下的憾天卫,人数嘛,五百就够了!多了也大用处......” 郭白衣闻言,一摇头道:“憾天卫是主公亲卫,又是精锐,如何轻动?我给你一千兵马,不过不能用憾天卫营的,其他的随你带了上阵如何......” 黄奎甲想了想,这才道:“行吧,只要能快些回来喝酒便好......” 黄奎甲说完,这才大步出了正厅。 郭白衣这才朝着萧元彻一叹道:“主公啊,咱们也不要闲着了,若是瘟疫,耽误一时,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染上呢,赶紧一个一个召集帐中的将军们吧,疫帐区域,也要尽快划分出来。” 萧元彻点了点头,整个萧元彻的营地再暗中慢慢的开始了行动...... 且说黄奎甲点齐了一千人马,来到旧漳城南门,让守城小校开了城门,放了吊桥,黄奎甲一马当先,带领一千人马冲过吊桥,来到沈济舟营门外。 却见沈济舟营门紧闭,不知为何竟也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黄奎甲一乐,坐在马上笑骂道:“这沈济舟竟也当起了缩头乌龟来了......弟兄们,给我骂阵,把他们骂出来!” 一声令下,一千人山呼海啸的讨敌骂阵,顿时之间犹如山呼海啸、声势雷动。 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千人骂了半晌,只骂了个口干舌燥,再看那沈济舟的营门依旧紧闭,别说出来人了,连个缝都不曾打开。 黄奎甲有些着急,就这样回去,可一碗酒也甭想喝了,他这才骂道:“这群鸟人是聋了么?咱们这么折腾,也不见人出来......都他娘的是孬种!” “你们谁会骂阵......骂的越难听越好,有没有?” 黄奎甲刚说完,还真有几个士兵走出来自告奋勇。 黄奎甲问他们会骂什么,他们皆一咧嘴笑道:“骂人嘛,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黄奎甲闻言,这才笑道:“行,只要把沈济舟营中的人给我骂的出来,骂出来一个,赏你们一吊钱!” 这几个人闻言,骂人还有赏钱,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事情呢,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呸呸吐两口吐沫,清了清嗓子。 顿时沈济舟营门之外,一片骂声不绝于耳,祖宗奶奶的骂,拐外抹角的问候他家先人。 若是沈济舟先祖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这一骂,骂的是血流成河。日月无光。 过不多久,想是沈济舟营中的人再也受不了了。 但听得营中“轰轰轰——”三声炮响,营门大开。 一员将带着数千军马涌了出来。 两军对圆。 黄奎甲一见此将,镔铁盔、镔铁甲,手中一把长刀,胯下一匹大青马。却是员大将。 马后有军兵挑了一展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臧字。 黄奎甲见有将领出来了,一拍手哈哈笑道:“噫,一碗酒喽!” 旁边早有军士看好了敌军人数,大约两千多人,只是气色不怎么好,一个个没精打采,双眼无光,看起来都有些病恹恹的。 那种状态,便是黄奎甲这样的也看得出来。 黄奎甲不管那许多,将手中一对乌金铁戟一碰,锵踉踉一声响,一指敌将吼道:“兀那鸟人,报名再战!” “渤海四骁将,臧宣霸是也!”那敌将端坐马上,沉声喝道。 “什么叽里咕噜的一大串,俺记不住.....”说着,低头向身旁副将道:“记住他叫什么啊,可别忘了,要不可没酒喝了......” 那副将忙点头。 黄奎甲也不废话,抡了那双戟,催马上前,当头便砸。 臧宣霸也是一员猛将,手中长刀也近百斤,见黄奎甲抡戟砸下,也不躲闪,大叫一声:“开啊!——” 抬长刀向上招架。 “当——”的一声响,两人兵刃碰在一处。 臧宣霸和黄奎甲皆是同时感觉自己的胳膊发麻,暗道对方好大气力。 二马错登,两人调转马头,抡刀挥戟再次互冲而来。 “当——”又是兵刃对撞。 再看两军阵前,像开了铁匠铺一般,当当的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这两员悍将,一个猛砸,一个就敢猛接。 招式什么的这时全部丢到一边,黄奎甲心中想着,我砸不死你,算我输;臧宣霸心中想着,我震不死死你,算你赢。 叮当......叮当......叮当...... 这顿互拍,倒有些好笑。 黄奎甲天生神力,那臧宣霸虽然也有力气,比起黄奎甲却是差一些。 终于黄奎甲抡戟砸了十三下,这臧宣霸也真就是个人物,接了他十三下。 黄奎甲越砸越起劲,第十四下犹如天界倒了撑天柱,大戟挂了劲风,呼一声又砸了下来。 臧宣霸接上一下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气血翻涌,勉力支撑。又见这一戟砸来,暗中叫苦,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住的,可是黄奎甲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臧宣霸没有办法,指的一咬牙,拼了命的接这砸下来的一戟。 “当——咔嚓!” 再看臧宣霸手中长刀被黄奎甲一戟砸断为两截。黄奎甲的大戟被崩出。 可是臧宣霸只觉的肠子肚子皆翻了两翻,喉头发腥,胸口憋闷。 “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臧宣霸没有办法,只得抱住马脖子,调转马头,败回阵去。 黄奎甲哈哈大笑,刚想下令冲阵,这两千人马护着臧宣霸,败回营中,闭了营门。 黄奎甲见此,才压住阵脚,继续讨敌骂阵。 又骂了一会儿,再看营门又开,一彪军冲了出来,为首一员将,却是干瘦身材,坐在马上都比黄奎甲跳下马矮着一截。 黄奎甲见又有敌将出来,咧着大嘴笑道:“哈哈,第二碗酒喽!” “哎,你叫什么名字!”黄奎甲也不废话,也不看来了多少兵马,反正身边副将急着,自己只用拍人便好。 “大将军麾下副将高桓!”那敌将冷叱一声,一摆手中长枪,催马朝着黄奎甲便刺。 黄奎甲却没听过此人名号,心中想着反正骂出来一个,就有一碗酒喝,管他是谁,随即大吼一声,抡戟与高桓站在一处。 只打了一个回合,二马错蹬,黄奎甲翻身一锤,正中高桓的后背。 那高桓顿时如遭重击,一口血喷了出来。翻身落马。 “绑——!”早有左右副将拿了绑绳将高桓生擒。 ............ 且说萧元彻行辕,一个一个召集了诸将领,将事情言明,又叫了伯宁,按照将领们开列的名单,按图索骥,将患病士兵集中一起,划定区域,由暗影司亲自把守。 伯宁刚走,便有报事的疾跑而入道:“报!报丞相,黄奎甲将军大获全胜,正回军交令来了!” 话音方落,行辕大门便被推开了,黄奎甲哈哈大笑的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萧元彻和郭白衣,咧着大嘴伸出五个手指头道:“主公,祭酒,俺这一仗,砸伤三个,砸死一个,还活擒一个,怎么样,总是有五碗酒了罢......”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是我萧元彻的长史! 萧元彻和郭白衣详细问了黄奎甲阵前情况,有又审了一番高桓,这才将高桓压下。 待打发了黄奎甲去喝酒,郭白衣这才拱手对萧元彻道:「主公,据黄奎甲所说,沈济舟的军士皆无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战的将领除了臧宣霸之外,皆是些各领军将领的副将,又有擒获的高桓的话相印证,臣断定,沈济舟营中的情况与咱们一样,甚至更不乐观,他们的人可是比咱们多,染上了瘟疫,那可是比咱们传播的更快更多。」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我便多少安心些,瘟疫不退散,看来咱们和沈济舟他们定然是开不了战了。」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现下最要紧的是,等丁晏丁医官带着十个太医来了,制定个万全之策,咱们要敢在沈济舟前面,消灭了这瘟疫,到时沈济舟不能组织有效的战力,咱们便可一战而定之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活虽如此,还得等丁晏来了才能好好谋划啊,但愿丁医官妙手无方,能尽快驱散疫病啊!」 正说之间,门外有人报丁晏医官和十名太医已然到了,正在门外求见。 萧元彻闻言大喜道:「来的好快!快请!」 过了一会儿,便见丁晏带着十名太医疾步走来,见萧元彻和郭白衣皆在,忙要行礼。 校园侧忙让他们免了礼,这才拉住丁晏的手道:「丁晏啊,你来的好快!你来了,我这心里多少有点安定了啊!」 丁晏一拱手道:「属下接到令君的手令,知道此病极有可能是瘟疫,时近炎夏,天气酷热,若真的是瘟疫,便真就棘手了,救人如救火,我这才和十位太医们马不停蹄,只用了半日便来到旧漳了......主公啊,如今各营情形如何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丁晏啊,你有心了!这个功,我记下了,待疫病消散了,再行封赏!现在军中的形势,不乐观啊。」 郭白衣忙接过话道:「的确如此,据各营上报的人数来看,我军目前统共八万七千八百三十七人,目前半数左右的士兵均已发兵,而且还有猛增的趋势啊!」 丁晏闻言,眉头紧皱,暗吸了一口冷气忙道:「各营将军还有各位大人们是否有发病的情况?」 郭白衣叹了口气,一脸愁容道:「他们还好,单单只有苏凌苏长史一人发病,如今性命堪忧啊......」 丁晏闻言,惊道:「苏凌,苏长史怎么会?他平素身体不是很好么?这次怎么会?......」 郭白衣摇头叹息道:「这次瘟疫,第一个发病的便是苏凌啊,起初只是轻症,到如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气若游丝......唉,实在让人不忍心......」 丁晏闻言,沉吟半晌,面色凝重,想了一会儿,方抬头道:「主公,祭酒切莫担心,既然苏长史的病情最重,不如我先同十位太医去看看苏长史的病情,一则全力救治,二则他最先发病,自然最好确定此病是否就是瘟疫无疑了!若不是瘟疫,自然最好,找出原因,对症下药,若是瘟疫......」 丁晏说到这里,神色一暗,头一低,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我跟白衣陪大家一同去。」 众人刚要起身,忽的有报事的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声音颤抖道:「报!报丞相......大事不好了......」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变,急道:「何事快讲!」 「四公子萧仓舒和张士佑张将军也病倒了......」 「什么!」 郭白衣闻言,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几欲晕倒,幸好扶了旁边的椅子,这才勉强稳住身躯。 萧 元彻也是心猛地缩紧,颤声道:「情形如何?」 「公子和将军只是刚刚发病,忽冷忽热,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而已。」 那报事的人赶紧说道。 丁晏神色凝重,一抱拳道:「主公,事不宜迟,咱们快去看看才是!」 萧元彻心乱如麻,这才点头连道:「是是是!走,快去看看......」 众人皆出了行辕,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顺着大街朝着苏凌的住处去了,好在萧仓舒和苏凌住在一个地方,不用再走更多的路,节省了不少时间。 丁晏坐在马车上,神色凝重,缓缓的挑了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旧漳破败,很多房屋失修,几乎看不到人影,可是偶尔有些人影,却是倒在路边,一脸病态,低低呻吟,痛苦不堪,有的则是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不知是昏迷还是早已死了。 丁晏从那些百姓的气色中便感觉出这病八九不离十便是瘟疫了,他几乎更可以断定这瘟疫绝对不是来自于旧漳城百姓中,源头应在军营之内。 原因无它,这城中百姓实在太少,又有这城池破败,平素也没有什么繁华聚集大量人流的地方,所以几乎没有瘟疫产生和传播的可能性。 他向同马车的几位同行太医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太医也都是医术精湛的,自然持同样的想法。 时间不大,马车已经到了苏凌所住的房前。 丁晏下了马车,却见萧元彻和郭白衣已下了马车,等着他们。 众人面色凝重,皆快步走进了院中。 甫一进院,众人皆闻到一股极为浓重的药味,丁晏微微皱眉道:「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药味?」 郭白衣忙道:「哦,我与苏凌还有仓舒公子三人皆住在此处,苏凌本就是个郎中,也颇懂医道,发病之初,以为是染了风寒,自己抓了些药吃......现下虽然没有效果,可是我想着总好过什么药都不吃的好......」 丁晏闻言,忙摆手道:「哎呀,药不对症,怎么能乱吃呢?不对症的药,若吃了反倒于病情无益啊,切莫再用了!」 郭白衣连连点头。 丁晏又道:「方才祭酒说,你和四公子和苏长史同住,为何只有他们二人染病了,你却无事呢?对了,苏长史除了你和公子之外,还接触过谁?」 郭白衣和萧元彻对视了一眼,萧元彻这才顿了下,方道:「各营将领,还有谋臣,还有我,苏凌都有接触。」.. 丁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面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说话间众人已然来到了苏凌和萧仓舒所在的房门外。 萧元彻刚想迈步进去,却被丁晏和其他太医拦住了。 萧元彻一皱眉道:「这是何意,为何拦我?」 丁晏只得正色道:「主公,苏长史和公子得的很有可能就是瘟疫,瘟疫暴虐又传染,主公不宜进入啊......」 「可是......」萧元彻刚开口,却被郭白衣截住话道:「主公,白衣明白主公是担心仓舒和苏凌的病情,但若真的是瘟疫,主公的安危如何能不是头等大事呢?丁总医官医术精湛,有他和十位杏林妙手在,白衣觉着还是妥当的很的,咱们进去了,他们要忙着照拂咱们,不免分心,无法全力诊治,反倒不好,主公,白衣陪着你在门口守着,如何?」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方道:「如此......好吧,那苏凌的病......可就拜托诸位了,诸位定要全力施救啊!」 萧元彻竟然只提苏凌,不提自己的儿子萧仓舒。 这却是大大出乎丁晏和那些太医的预料的,丁晏神情一凛,看来苏凌在主公心中的分量,真 的太重了。 想到这里,丁晏拱手一肃道:「主公放心!」 但见这十一位几乎是大晋最尖端的医道妙手皆轰然拱手道:「我等定全力以赴......丞相且宽心!」 萧元彻也是正色拱手道:「拜托了!......」 ............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情。 面对未知的等待,更是让人难受。 尤其是最终的结果,决定生死。 萧元彻和郭白衣站在门前,两人皆默默叹息。 萧元彻最初还能控制住,后来时间长了,却越来越难以自持,竟在院中来回的踱步,满脸的焦急担忧。 左等右等,不见丁晏他们出来。 到后来,萧元彻干脆身体靠在门框前,探着头使劲全身力气朝着里面看去。 似乎影绰绰的可以看到,那些进入的太医们一个个的轮流看了萧仓舒,又看了苏凌。 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萧元彻心中正七上八下之时,便听到脚步之声朝这边传来。 萧元彻这才维持着他身居高位者的气度,负手而立。 过不多久,以丁晏为首的十一名医官,从苏凌的房中走了出来。 萧元彻和郭白衣蓦地发觉,这十一人不知何时已然面罩了白纱,掩住了口鼻。 等他们出来,见到萧元彻后,这才将脸上的白纱取下。 再无白纱遮挡,他们每个人的面色皆十分的凝重。 萧元彻见他们的神色,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兀自稳了稳心神道:「诸位,如何啊?」 丁晏这才拱手,声音沉重道:「主公,确定了,错不了了,是瘟疫......」 萧元彻心里有准备,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由得头发蒙,向前一个趔趄,被郭白衣扶住。 「主公......主公如何......」郭白衣和丁晏忙出言关切道。 萧元彻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唉,世事多舛啊......眼看我军和沈济舟相持已然耗费煎熬,竟又有了瘟疫......」 萧元彻似乎想起什么,忙又强打精神道:「丁晏,苏凌和仓舒如何了?」 丁晏闻言,忙道:「四公子刚刚发病,且症状较轻,只要迅速单独开辟出一处住了,断绝瘟疫侵染,由我和诸位同仁联手调治,想来无碍......」 萧元彻点了点头,这才又道:「那苏凌呢......」 「苏长史么......」丁晏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停在那里,不再往下说。 但见这十一名医者,皆头一低,一脸的黯然,神情凝重。 萧元彻闻言,神情一凛,心中顿时翻了个个儿,颤声道:「苏凌如何?丁晏,告诉我!......」 「主公......苏长史第一个发病,又是最重的,染病时间也最久,若是发病之时,用了我等开的方子,或还有转圜余地,可是如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已然无用了......」丁晏说完,头低垂着,一脸的悲哀。 身后十位太爷也是摇头叹息,一脸的无奈。 萧元彻默默听着,一字一句,双眼忽的睁大,忽的眯起。 直到,丁晏说完,萧元彻站在那里,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连郭白衣唤他了数次,他亦恍若未闻。 许久,他才蓦地长叹一声,眼神黯然悲伤,颤声道:「苏凌......还有多少时辰......」 丁晏一怔,一低头,并 不答言。 「说!」萧元彻忽的眼眉一立,沉声吼道。 丁晏声音一颤,这才小心翼翼道:「最多两日......若是快了,怕是熬不过今晚啊!」 萧元彻闻言,双眼圆睁,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竟是满眼悲凉。 他忽的纳头便要往苏凌的房中去。 慌得以丁晏为首的十一个太医皆跪在他的身前,皆颤声道:「丞相!丞相万万不可啊!苏长史得的可是瘟疫,会传染的......您若是有什么事,我等万死!万死啊!」 郭白衣满眼凄哀,也缓缓跪下,颤声道:「主公,主公千万不要进去......不能因为旁人,而使您也被染上瘟疫啊!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啊!」 萧元彻猛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十一个医者,又回头缓缓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郭白衣。 他蓦地闭眼长叹,声音低沉道:「苏凌......是我的将兵长史!不是......旁人!」 他的声音已然坚定而有力,忽的睁开眼,一双眼中已然隐隐有了泪光,萧元彻极力克制自己流泪,忽的带着万分的不容置疑和决绝道:「你们都闪开......那可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长史!那是我萧元彻的......长史!如今他要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跟他见上一见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将死 :感谢沙漠烽火、依兰可儿、姑苏一书虫、处绕色年等朋友的推荐,还有新增的三位订阅的朋友,夕遥需要写下去的动力!多多支持! ---------------------------------------------------------------------------- 萧元彻执意要进入苏凌的房间,众人苦劝无果。 郭白衣知道萧元彻一向是拿定主意绝不更改之人。他只得叹了口气道:“主公,若您执意要进去,那白衣随您一起进去......” 郭白衣的话音方落,丁晏为首,十一位医者皆拱手齐声道:“丞相,我等亦愿随丞相同往!” 萧元彻并不多言,点了点头,刚想迈步走进去,丁晏忙从怀中掏出一缎丝帕,双手托到萧元彻近前道:“丞相若要进去,当带了这丝帕,以掩口鼻,虽然功效有限,但总是好些。” 萧元彻点了点头,接过丝帕带好,这才头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空气极为不好,萧元彻刚一进入,便觉呼吸不畅,整个屋中有股刺鼻的难闻气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元彻一眼看到外屋的软榻上正躺着一人,却是萧仓舒。 萧仓舒见是父亲和师父进来了,心中不觉有些潸然,挣扎着坐起身子,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低声唤道:“父亲......师父......” 只刚唤了两人一声,他已然泪水沾裳。 萧元彻和郭白衣赶紧走了过去,一人握住萧仓舒一只手,同时颤声出言道:“仓舒......你觉着如何?” 萧仓舒摆摆手道:“除了浑身无力,忽冷忽热,胸口憋闷之外,觉着还好......” 郭白衣看到与自己朝夕相处,原本生龙活虎的萧仓舒,此时面色蜡白,头发被汗水全部浸湿,心中实在不忍,只握了他的手,掉下泪来。 萧仓舒见师父如此,心中难过,竟先出言安慰道:“师父不必如此,方才丁医官已经帮我看过了,我这是轻症,丁医官说过了,只要对症用药,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萧元彻使劲点点头,颤声道:“仓舒是我萧元彻的儿子,放心,你定会好起来的,父亲还要你帮着我治理这大好的江山呢!” 郭白衣闻言,蓦地抬头看了一眼萧元彻,眼中似有所思。 丁晏走近道:“丞相莫要过于担心,现下要紧的是,要把仓舒公子换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间屋子他是不能在待下去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连连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那就......” 郭白衣忙道:“后院后院有三间厢房,皆是僻静处,我和苏凌也不曾去过那里。” 萧元彻这才点头,吩咐屋外士兵过来将萧仓舒抬离屋中。 可萧仓舒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只在榻上不住大礼拜道:“父亲、师父,我不想走......我苏哥哥命在旦夕,我若走了,他一人在这里会孤单的,我要陪着苏哥哥......” 萧元彻见萧仓舒执意不愿离开,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放心,苏凌不会有事的,我萧元彻不会让他出事!你放心,等你好了,我还你一个复旧如初的苏凌!” 郭白衣和丁晏也劝道:“仓舒(公子),你现在病着,你在这里,大家还要分心照看你,对你的病情也无益,你去后院安心静养,这里有是十一位妙手,如何救不活苏凌呢......” “真的?”萧仓舒仍旧有些不太相信,“可是苏哥哥在里间屋内,我虽在外屋,却看到连丁医官也直摇头啊!” 郭白衣只得违心道:“苏凌病势已久,情形有些复杂,所以丁医官他们才会摇头,但你放心,合十一名妙手之力,定然救得了他的!” 萧仓舒这才点头同意离开。 他在被人抬走的时候,还不住的回头,望向苏凌的房中,满眼的不舍和担心。 郭白衣看在眼中,心中更是一阵恸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怕萧仓舒看到再起疑,只得转过身去,无声垂泪。 安置好了萧仓舒,萧元彻再不耽搁,朝着苏凌所在的里间屋去了。 不知为何,短短的十数步距离,萧元彻竟有些踉踉跄跄,走的如此艰难。 人只是刚到里屋门前,萧元彻已然低低的呼唤道:“苏凌......苏凌......我来看你了......苏凌!”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出来,他忍着巨大的悲痛,极力的克制着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流下泪来。 萧元彻连声低唤,踉踉跄跄的走到苏凌的榻前,朝着榻上躺着的苏凌看去。只看了一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顿时老泪纵横。 若不是萧元彻知道这榻上之人是苏凌,怕是他半点都认不出了。 眼窝深陷,面容削瘦,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一点的血色,嘴唇干裂,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活着的气息,若不是胸口还微微的起伏着,那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那样一个阳光少年,平素里是那般跳脱而又有活力,仿佛昨日还在他的面前,笑如春风。 可是今日,却要就死。 萧元彻如何能够接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萧元彻一把握紧紧握住苏凌的手。 触手之间,冰冷异常。 “苏凌......苏小子,你睁开眼,看看我,再跟我犟几句也好,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不要躺着装怂,我们可都要看不起你了啊!......快起来吧!” 萧元彻声音有些恍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郭白衣一边流泪,一边低声劝道:“主公.....主公啊,你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神啊,咱们的大军还等着您呢......” 萧元彻长叹一声道:“看苏小子如此,如何不让摧人心肝啊。” 萧元彻说话之间,忽的一眼看到苏凌右手的手腕之上,带着一物。 那是一枚手镯,形状普通,材质普通,没有丝毫的贵重感,只是略微带了些许的光泽。 只是看了这一眼,萧元彻已然死死的盯着那手镯不再移开视线。 他猛地抓过苏凌的右手,将这带在手上的镯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颤抖连连道:“不错,不错,就是他,就是他!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身后丁晏和十位太医皆一脸的吃惊和茫然,不知道丞相这个反常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却并不意外,似乎知道萧元彻这反常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白衣低声道:“主公,可是第一次见到苏凌这镯子么?” 萧元彻只是沉沉点头,半晌方道:“唉,只是听你跟和那个牛鼻子跟我说过,我一直未曾见到,今日才......看来,是错不了了啊......” 萧元彻忽的腾身站起,满脸坚决,大喊一声道:“丁晏!” 丁晏身体一颤,忙一拱手道:“丞相有何吩咐。” “我要你还有你身后这十名太医全力救治苏凌,不惜任何代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救活他!老天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带走,我偏偏要逆天而行!” 丁晏和身后的十名太医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颤,一脸的为难。 丁晏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只能全力而为,可是......” 萧元彻眼神中一道寒光射向丁晏,冷声道:“可是?可是什么......” 丁晏乃是十一名郎中的主心骨,此时他不说话,却是不成的,只得仗着胆子,犹犹豫豫道:“苏长史之病实在迁延日久,想来属下们就算尽心竭力,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苏长史八成是......” 萧元彻忽的冷笑起来,眼中带着三分悲伤,三分震怒,三分威压,一字一顿的冷声道:“你们可以尽人事,听天命。但是,苏凌生,你们生,苏凌死,你们也就不用在活着了......” “丞相......!”丁晏与十位太医闻听此言,皆神色变更,哗啦一声,全部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元彻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遍全身,这才无力的摆了摆手,缓缓道:“就这样吧......我也乏了,白衣,随我回行辕去罢......” 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榻上的苏凌,这才站起身来,想要转身离开。 便在这时,他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的拉住,力气微小到萧元彻自己都未曾觉察。 下一刻,萧元彻浑身颤抖,蓦地转身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只早无血色的枯瘦的手,正十分吃力的握住自己的手腕。 那是,苏凌的手! 萧元彻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忙反握着苏凌的手,附下身在苏凌耳边不住的呼唤道:“苏凌......苏小子......你知道我来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苏小子......” 郭白衣也是难掩激动神色,紧走两步,来到萧元彻身边一同呼唤着苏凌。 两人就这般呼唤了他多时,昏昏沉沉之间,苏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双眼无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丁晏......丁......!”萧元彻刚要喊丁晏过来诊治。 却见苏凌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数下,这才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若不是萧元彻将耳朵凑在他的耳边,无论如何他也听不清楚苏凌要说些什么的。 “丞相......不用喊郎中来了......我怕是不行了......” “苏凌,不要胡说!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救你的!”萧元彻喊道。 苏凌的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笑意,似乎还是自嘲的声音极低道:“穿了一回......还未怎样......却先死了.......我也是够前无古人了......” “不要胡说,我萧元彻不会让你死的!” 苏凌微微摇了摇头,这才又低低道:“丞相,我估计不会太久便会再次陷入昏迷......趁我此时还能说话......我有一要事,要告知丞相......” “是如何救你么,苏凌,你放心,我必然会竭尽全力的,若是旧漳无人可以医治你,我这就撤军,咱们回龙台!......” 萧元彻低声的说着,神情不似作假。 “不可啊......不可啊丞相......若是因为苏凌一人而撤军,那战事必将前功尽弃......苏凌之罪,何其大也!便是死......已无法安心啊!......”苏凌忽的呼吸急促起来,想来是着了急。 “苏凌......你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萧元彻赶紧出言道。 苏凌喘息了好一阵子,方才又低低的说道:“丞相......沈济舟这几日如何了?” “他们营中也很多士兵染病,这两日不曾交战......也如我们一样,高挂了免战牌......”郭白衣在一旁赶紧出言道。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挣扎着又道:“丞相,白衣大哥......他虽然不战,但他们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咱们都不清楚啊......旧漳城防虽修缮......可是还是不如其他大城坚固......更多处荒废,没有人烟。我未病之时,曾与羊均......邓檀巡视城防和城池各处......” 他说到这里,忽的又觉得昏沉眩晕,胸口憋闷的难受,呼吸顿时又急促起来,一句话也说不了了。 丁晏在后面看得仔细,忙走过来,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急道:“主公......快让苏长史服了此丸,或可有效!” 早有人倒了水来,萧元彻亲自将苏凌扶着靠在自己的肩头,拿了盛水的碗,将这药丸亲手喂了苏凌服下。 过了片刻,苏凌的状况竟真有了些许好转。 苏凌又昏昏沉沉了一段时辰,这才又低低的开口道:“丞相......白衣大哥,巡城之时,我发现好多荒废的民宅中......乃至城中许多角落,都有百姓废置的水缸和水井......那沈济舟是真的不战,还是在迷惑咱们......咱们不清楚啊,若是他迷惑咱们,暗中却使他手下兵士从他的营地下面挖地道,以城中水缸或水井为出口,阴潜进城......那旧漳危矣......我军危矣啊!丞相,白衣大哥,不可不防啊!” 一语正中关键之处,萧元彻和郭白衣齐齐神情大变,浑身一震。 郭白衣立时急道:“主公,苏凌所言极是......这件事情关系我军和旧漳的安危,若苏凌不提醒,我几乎忽略了啊......应速速安排暗影司和各营士兵轮流巡城,以防沈济舟以此渗透进城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好,一会儿回去,咱们即刻着手此事!” 苏凌眼中这才浮现出一丝安心神色,缓缓的闭上眼睛,一脸的疲累。 萧元彻长叹一声,这才又握了握苏凌的手沉声道:“苏小子啊......你病到这个地步,还要耗费心血......好好躺着,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一起谋划战局呢!” 苏凌闭着眼睛,想是太过耗费心力,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萧元彻这才站起身来道:“白衣啊......咱们走吧,莫要打扰苏凌静养......” 郭白衣方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当先径自朝着门口走去,身后丁晏等人也跟着送了出来。 萧元彻走到院中,回头之间,才发现这些人也跟在后头,一时之间有些恼怒,眉头紧皱,斥道:“都跟着我做什么?我又没病!都给我回去守着!” 丁晏等人身体一抖,忙低头拱手应命。 萧元彻的眼中这才泛出一丝寒意道:“你们都记牢了方才我说的话......自求多福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世间皆黑,热血渐凉 夜。 弯月如钩,疏星几点。 虽已入了夜,可是白日的热气仍旧没有退散一丝一毫,整个旧漳城内没有一丝响动,没有一丝的微光,闷热异常。 热浪随着黑暗翻滚弥漫,五月的夜晚,当有虫鸣阵阵,可是不知为何,旧漳内安静的连虫鸣的声音都消失了。 大抵是因为,连虫儿也惧怕这难熬的酷热吧。 树木不少,却连树枝都不带摇动的,无精打采的静默在黑暗中,一丝风都不曾吹过。 旧漳行辕。 正厅之中,灯火昏暗。 萧元彻和郭白衣无言对坐,脸上神情凝重悲伤。 或许是太热了,整个正厅之内,除了两人偶尔摇动蒲扇的声音,再无半点声息。 两人不知就这般枯坐了多久,郭白衣还是首先开口道:“主公......还是不要想这这事情了,早些歇息吧,不知哪日沈济舟便有可能攻来......” 萧元彻仍旧不语,眼中微微有光闪烁,望着跳动的烛火,叹了叹气,方道:“白衣啊......你说,苏凌那小子会好起来么......”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一低头,缓缓道:“主公,丁晏他们定然会全力救治......苏凌身体本就强壮......” 萧元彻忽的摆了摆手,没有让郭白衣再说下去,黯然开口道:“白衣啊,苏凌是活不了的么?” “主公......”郭白衣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元彻这才满脸戚哀,缓缓道:“白衣啊,你也莫要再宽慰我了......苏凌的状况我清楚......也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了......” 说罢,萧元彻忽的仰起头来,望着天空,老泪纵横。 “主公......主公节哀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郭白衣颤声道。 萧元彻无声流泪,许久,方才止住泪水,一字一顿道:“白衣啊......苏凌若死,我想以世子之礼......葬他......” 郭白衣身体一颤,愕然抬头,看着萧元彻神情郑重,想是下了决心了。 郭白衣只得缓缓摇了摇头,缓缓道:“主公啊......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我......” 郭白衣拱了拱手,方道:“主公不说......其实,白衣也早就知道了......” 萧元彻闻言,这才看了一眼郭白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郭白衣也不隐瞒道:“这件事情,要从数年前说起,那年宛阳之战前,主公派了大公子萧明舒前往宛阳联络暗影司,宛、扬两地分司司主韩之玠之事,主公不曾忘记吧......” 萧元彻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当年若是我不让明舒去,他便不会......我如今也不会在后继之人的人选上犹豫不决啊.....” 郭白衣点点头道:“主公啊,你可还记得当年白衣的态度么?” “你......” 郭白衣轻轻的挑了挑眉毛道:“当年我可是极力反对大公子前去的......宛阳凶险,又有毒心秀士高文栩坐镇,我实在是想不通主公为何会派大公子只身犯险,虽然有安钟公子和奎甲相随,可还是太过危险了,主公大可以让伯宁去......” 萧元彻不语,眼神流转,似乎想着什么。 郭白衣又接着道:“可是,最后我还是同意了大公子前去了,并未坚持己见......主公可知为何?” “为何?......” 郭白衣不动声色道:“因为大公子告诉了我一件秘事,这件事只有他亲自去,或可能够完成......我听了之后,也只能放弃自己不让他去的想法了......” 说着,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 萧元彻闻言,只是眼睛微微的缩了一下,这才似有醒悟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明舒竟然早就告诉你了......”郭白衣颔首道:“不错,大公子告诉我他前往宛阳,最主要的是联络当地暗影司,说降孙骁,另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却是您交给大公子的......” 郭白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方道:“这个秘密任务,便是暗中寻找一个带着手镯的人,那个手镯是当年您还只是奋武将军时,您的母亲弥留之际给您的......而带着这个手镯的人......” “是我的私生子......是我萧元彻的私生子......”萧元彻截过话,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郭白衣闻言,这才一撩衣服跪下道:“臣郭白衣死罪......” 萧元彻一摆手道:“起来罢,你我之间,本就无甚秘密,什么死不死的......” “谢主公......”郭白衣这才重又站起,试探的问道:“主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可否告诉白衣......” 萧元彻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沧桑回忆之色,缓缓道:“白衣啊,既然你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便再隐瞒你了......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你吧......” 萧元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声音沧桑而平缓道:“事情还要从我当初为越骑校尉之时讲起。白衣啊,我的出身不好,这你是知道的,我祖父萧嵩,乃是先帝身旁的大宦官,更在宫中与当年的齐世斋一样,深为先帝所倚重,这也是我为何迟迟未动那齐世斋的原因......” “主公知道他是假的,可是念及真正的齐世斋与主公祖父交好扶持,所以但凡他不造次,主公必然不会动他。”郭白衣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祖父未净身前,我父亲萧嵇出生,只是无奈,家中实在穷困潦倒,祖父无奈之下自宫进了宫中去了,我父少年时,天资聪慧,学问也是冠绝当时乡里,年不过十七,便早早的考取了解元,当时父亲志向满满,更寒窗苦读,希望在进京会试之时能够高中.....” 萧元彻说到这里,却长长一叹,眼中颇有些无奈和愤慨道:“只是那时,我祖父还未在宫中立足,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黄门......所以我父次次满怀信心前往龙台,次次皆不第。我父以为是自己实力不济,可是后来才知道,其实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父,而是,我祖父是个宦官,我家中的出身实在太过卑贱......白衣也该清楚,自大晋立国以来,虽说设立科场,天下才学之士可通过科举一途做官,可是却还有孝廉、察举选才之法并行。大晋之根本其实不在天子,而在根深蒂固,传承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大家士族、望门名阀的手中啊。寻常百姓,寒窗十年苦读,便是高中了,也无非授个翰林学士,最多了也是太学博士而已,若是实授地方,也无非是下放到某个偏远的下县之中,做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可是,那些大族门阀的子弟,纨绔数年,待成年之后,便可靠祖上恩荫,捞个肥缺......” 郭白衣点点头道:“白衣知道,白衣对这些士族门阀也颇为痛恨这士族门阀,所以当年才以一介书生之身来投主公,主公不以白衣出身微寒,委以重任,白衣才会效死也!” 萧元彻拍了拍郭白衣的肩膀道:“是啊,可是这大晋风气如此,我一人身体力行,不按出身选才,又能扭转多少呢?” 萧元彻说到这里,无奈的摇头道:“沈济舟为何名望满大晋,不就是他沈家是四世三公的大族么?其实若论才学、能力,他又有几何?白衣啊,当世已然如此,何况我父辈之时呢?终我父亲一声,郁郁不得志,有志难抒,怀才不遇。我不过刚刚十三岁,父亲便郁郁而终了,竟是死在了我祖父的前面啊......”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世道如此,天下皆黑,如之奈何呢?” 萧元彻沧桑满眼,叹了口气继续道:“噩耗传到宫中我祖父的耳中,我祖父这才泣血发奋,与当时的那个齐世斋两人互为依靠,这才步步为营,苦心经营,终于成为先帝的近侍,权力也一时无两......后来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朝廷恩旨,诏官宦大族子弟入朝做官。而我凭着祖父的影响亦在征召之列,与我同时被征召的,还有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他的同父异母弟沈济高,对了还有如今他帐下的谋士许宥之。”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这些,白衣在坊间亦有听闻。” 萧元彻又道:“我初为官龙台令,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可是一直在这龙台令上,始终得不到升迁,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因为我乃宦官之后,便为世家不容,更为清流所攻讦啊!直到先帝驾崩,大将军贺思退发动政/变,封锁了龙台,而当时封锁龙台的主要执行者,便是我这个龙台令。” “我因此事有功,受到了大将军贺思退的赏识,与当时的沈济舟等人,同时被升为京营五尉之一。我乃越骑校尉,沈济舟乃是骁骑校尉......自此,我萧元彻才开始走向了大晋朝堂的权利中心......” 萧元彻缓缓的讲述着,郭白衣也认真的听着。 “只是我虽已然成了京营五尉之一,然而却还是因为出身低贱,常常被轻慢,更被沈济舟、孔鹤臣、武宥等一班名门世家嘲笑,他们亦从未看的起我。虽然,我经常与沈济舟走动,他不过是拿我开心逗乐罢了......满朝之上,只有杨文先一人从未轻视过我,总是诚心相待。这也是为何龙煌台一事,我看了他泣血留书之后,原本必杀杨恕祖,后来改了主意的原因啊。”萧元彻声音低沉,但郭白衣却听得真切,直到现在,萧元彻的话音中还带着愤慨和不平。 “我虽不被世家门阀看重,但我本人也不屑与他们沆瀣一气,更立志有朝一日,我若权倾天下,必然要扭转这个局面。可是我亦知道想要扭转这个局面,自己必须也要暂且投身名阀,拼个名望出来。于是,姻缘巧合下,我认识了大晋大族丁氏家的女儿,就是如今明舒、笺舒、思舒和仓舒的生母......” 萧元彻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 萧元彻苦笑道:“对于丁氏,最初之时,我对她家族的名望看重更多于对她的感情啊......正是如此,我凭借着丁氏家族的名望,渐渐的成为了朝廷的奋武将军......可是这时,却有大族坐不住了,他们要拼命维护他们固有的利益,于是,在那些所谓世家门阀的鼓动下,便有了一些不明真相的腐儒鼓噪生事,说我萧元彻祖上不过是个宦官,何德何能做了这奋武将军呢?可是他们鼓噪便鼓噪去,我不过是名声受点损失,又能怎样,可是只那个当初的所谓大儒边让者,中伤于我,不仅将我萧氏骂了个颜面无存,还攻讦我祖父,我祖父早已过世多年,可是这些自诩为高士者,却连死人都不放过!实在可恼,可恨!” 郭白衣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才是主公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诛杀那边让的原因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已然是奋武将军,隐忍了那么多年,那些名门望族不知进退,还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岂能惯着他们!便是天下反对,我亦必杀那沽名钓誉的边让!以他之血,祭我向天下士族门阀宣战之大旗也!” “可是主公还是因为杀了边让,失了天下人之心,不仅背负了骂名,更是被迫出了朝堂,去了充州。”郭白衣道。 “不错......杀边让便要承担这个后果,所以我只能以奋武将军领充州牧,到我家乡充州暂避风头。可是,我走,那丁氏全族都在京都,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走的。所以她独留京中,而我远走充州。”萧元彻长叹道。 郭白衣点头道:“是非颠倒,世道艰难,朝堂之上,蝇营狗苟,真正的报国之士,却是热血渐凉啊!” 萧元彻苦笑摇头道:“这才是生逢在这个世道,最大的悲哀......” 他顿了顿又道:“便是在充州之时,我遇到了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女子,也是我萧元彻这一生负她最多的女子啊.....” “哦?她是?” “她叫做菁娘......是苏凌的......生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情深不寿,此生永诀 其实郭白衣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萧元彻的话,却还是有些吃惊和疑惑,忙出言问道:“怎么会......苏凌可是出身宛阳三河镇苏家村的啊,后来才去的南漳郡......如何会在充州?” 萧元彻长叹一声。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白衣啊,你也知道,最开始我与丁氏之间只是联姻,我更因深恶世家门阀,所以对她也是也是颇为冷淡的,我和她之间,虽然有了子嗣,可是若是论起感情,却是半点也无的,而且当时,因为我杀边让,又是宦官家世,虽然丁氏没有看不起我,可是他们丁家却是对我唯恐避之而不及,临去充州之前,我就差点写了和离书......若不是当时丁氏流泪哭求,说无论如何不离不弃,我便打定主意,与丁氏此生再不相见了......” 萧元彻顿了顿道:“我返回充州的日子,是我此生最为黑暗的时刻,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充州本地门阀排挤,我空有一身本领,一腔报国热血,却报国无门......于是我为了自保,更为自污,整日饮酒买醉,流连欢场,活脱脱的活成了一个纨绔......” 郭白衣也是第一次听到萧元彻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心中也是一阵慨叹,不由的摇头叹息道:“不想主公亦有如此艰难之时也......” 萧元彻脸上的沧桑之意更甚道:“可是白衣啊,你知道么,时间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杀人利器,我虽心中清明,更知自己平生志向,可是现实如何?我如何不清楚,买醉、寻花问柳成了我的常态,久而久之,我竟习惯了这些事情,甚至觉得我此生便真的就如此过去了......” “主公......” “直到,我遇见了菁娘啊,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了她,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夜里梦回......”这个令整个大晋都惧怕的权臣枭雄,竟忽的卸去了所有的铁血和冷酷,神情之中满是温柔的光芒。 “那日惊蛰,天上雷声阵阵,充州锦华城中细雨绵绵。我照旧出门寻欢饮酒,只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却忘了带银钱,自古烟花之地最无情,有银钱你随便如何,没有银钱无论你是谁,皆翻脸不认人......”萧元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不错......白衣却是明白这些的......”郭白衣深以为然道。 “那日我因忘带钱财,被妓馆老鸨和恶奴乱棍打出。天又大雨,加上已然喝醉,我只穿了中衣,又无带伞,只得迎着满城风雨,在这座锦华城中向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加上我心情苦闷,便更加的失魂落魄,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神智因为雨天路滑,还摔了几个跟头......”萧元彻缓缓道。 “我浑身脏水污泥,从头到脚皆被雨水打湿,加上跌了几跤,碰的是鼻青脸肿,狼狈之极。更让我难堪的是,我一路恍恍惚惚的在雨中走着,更是碰到了许多世家名阀的子弟,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颐指气使,看到我这般狼狈,皆嘲笑嘲讽,极尽挖苦讽刺......白衣,你可知当时,他们如何说?” 萧元彻望着郭白衣,眼中满是对那些世家子弟的愤恨。 “如何?” “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郭白衣闻言,眼眉皆立,声音一寒道:“那些人......皆该死!” “该死?这大晋多少世家,他们建立的庞大的体系,操控着整个王朝,可能杀?可杀尽?”萧元彻无奈的摇摇头道:“便是如今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哄着他们,为我所用么?” 郭白衣顿时神色一暗,默不作声。 “我失魂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加上只穿了中衣,浑身湿透,冷的难以自持之时,却发现那天上的冷雨似乎不下了......当我抬头看时,便看到我的头上,正有一把淡绿色的油纸伞。” 萧元彻一字一顿道:“而我眼前,便是那个为我撑伞的女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初见她的模样......绿衣盈盈,梨涡浅笑,眸中柔光,宛如夏夜的星河......” “她纤细身姿,柔柔弱弱,却站在那里,举着那把淡绿色的油纸伞,为我遮挡着满城的风雨,遮挡着这世间对我所有的恶意。那一刻,她就是我,萧元彻的整个天下!” 说到此刻,萧元彻已然满脸温柔,满心沧桑。 “她以为,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寻常男子,便带我去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又带我去买了身衣服。饭虽平常,衣服虽无半点华丽......可是,那是我萧元彻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饭食,穿过最华贵的衣衫......”萧元彻缓缓的讲着。 “后来啊......我暗中了解,才知道这个女娘叫做菁娘,是个孤苦的女子,母亲早丧,只有老父还身染重病,可是她却从未觉得上天对她不公,仍旧每天笑颜如风,微笑面对这世间所有的冰冷。我便总是找了各种借口,去看她,去帮她,多少个日夜,朝夕相处,我们或笑或哭,于是我们最终彼此托付,发誓一生都不再分离......”萧元彻满脸的沉醉,年少轻狂的时光,如风拂过,冰释他所有的寒冷。 “这......那龙台的丁夫人,岂能......”郭白衣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唉!我亦知,他丁氏乃大族名阀,又在京中苦等我,本就对她来说,已然不公,若她知道我又......那她整个丁氏家族怕是都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菁娘......可是我对菁娘已然情根深种,当时,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萧元彻叹息道。 “时间长了,她亦知道,我是朝廷奋武将军,只是朝中受挫,才蛰伏在充州,以图再起,更知道我亦有正妻,还是龙台大族丁氏。”萧元彻缓缓摇头,“可是,菁娘却说,她不在乎我是谁,更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她只知道,我是那个雨天城锦华城中她遇到的那个落魄的男人......只要她和我在一起,什么他都别无所求。我听完她的话,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负她......” “可是啊......”萧元彻深深一叹,脸上有些无奈道:“天不遂人愿,这乱世,如何能让有情人朝朝暮暮?沙凉反了国贼王熙,一时间,山河破碎,血流漂杵,狼烟遍地。王熙兵锋锐利,朝廷不能抗,他竟攻入龙台,十日屠尽龙台及京畿朝廷抵抗之军,这便是大晋历史上最黑暗的龙台十日......晋室蒙尘,王熙残暴,更妄图染指整个天下,于是天下二十八路诸侯揭竿而起,反抗王熙。蛰伏在充州的我,便知道,我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一日,我府前来了一个文士,他告诉我,他自龙台而来,只为寻我。他叫做徐文若......” “徐令君!......”郭白衣脱口道。 “不错,便是他了,我亦曾久居龙台,徐氏八龙,文若龙首的名号我如何不清楚?当日,我俩彻夜长谈,他将胸中筹谋尽数言明,我和他约定,共进同退,挽救大晋,救我黎庶!于是,才有了我首倡义兵之举,更是邀天下诸侯汇聚充州锦华城,歃血会盟,兵发灞城,共抗王熙。”萧元彻道。 “原来如此......” “不错,我萧元彻能够彻底与当年之不堪声名一刀两断,便是徐文若之首倡义兵,主导会盟之计的功劳啊!当日我集合手中人马,大军出征之时,想要待菁娘一同前往,可是,她却不愿随我前去......” “为何?” “她说,她的男人是属于这个天下的,更是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出来,她去了只能多一个牵挂和累赘,更不想跟正室夫人低头......她说,她会在充州锦华城当年与我相遇的地方,每日焚香祷告,遥祝她的夫君,万事顺遂!......” “她更告诉我,她已然身怀有孕......我当时喜极而泣,更要带她离开,她却更加不愿,她说她会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的抚养,她哪里都不去,她就守在充州,等着她的男人回来......” “我没有办法,便将我母亲临终时传给我的手镯带到了她的腕上,那是一种名为水碧为材质打造的手镯,中原之地,没有这种东西......我告诉她,若孩子出生了,便作为父亲给孩子的礼物......” “大军开拔之日,我在千军万马中,回首看去,她站在锦华城下,仍旧穿着那日与我相遇时的淡绿衣衫,手上撑了那把油纸伞......” “她站在那里,浅笑梨涡,笑颜如风......她身后,桃花灼灼,开的正盛......” 萧元彻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沧桑满心,往昔满目。 “春衫窄,香肌湿,帷帽碧衣映桃枝......” “二十八路讨王熙,战争打的如火如荼,灞城之下,烽火狼眼,一番鏖战,我的充州军终于攻破了王熙的防线,向龙台挺进......后来龙台光复,天子亦被我迎回禁宫,大局已定......我在城头之上,再次见到了久违的丁氏......终于我与丁家的恩怨,在一笑之中彻底冰释......”萧元彻缓缓的闭上眼睛,半晌才道:“我因此战,而进封司空,沈济舟亦因此战进封大将军,这些事情白衣你都知道的,灞城之下,你继你师兄投效,这些事情也多依仗了你......” “大兄,白衣只是报知遇之恩,更知道大兄不重门阀,唯才是用......”郭白衣忙道。 “战事结束之后,我第一时间便想亲返锦华城去寻菁娘......可是,我已身居高位,诸事缠身,分身乏术......没有办法,我便派人秘密前往充州锦华城,去寻菁娘,可是我日夜期盼菁娘的消息,等来的却是一场空......”萧元彻面现痛苦神色,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白衣知道,王熙在即将败亡之时,曾赌命一搏,奇袭了充州,想要断绝大兄的大本营......幸亏主公一鼓作气,急攻龙台,王熙无奈,才又从锦华城撤退,驰援龙台......”郭白衣道。 “是啊......王熙何人,他麾下将兵哪个不是豺狼虎豹?占了那充州锦华城,百姓如何不遭殃?我派去之人回返之时,告诉我,锦华城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十室九空,哪里还有菁娘的影子呢......”萧元彻一脸的沉痛道。 郭白衣有些疑惑道:“可是......既然如此,那苏凌......” 萧元彻摆摆手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就在我此生以为再也无法得知菁娘和我那从未谋面的孩子消息的时候,那日晚间,我的书房中突然来了一位功参造化的道人......” “道人?” 萧元彻点点头,似有深意的道:“难道,白衣不知道这道人是谁么?” 郭白衣思绪急转,终于朗声道:“我知道了,大兄所说的那个道人,可是空芯道长?” “不错!正是道仙宫空芯道长......关于他跟我之间如何相熟,当时在夷吾异族一事时,便已说过......”萧元彻道。 “空芯道长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啊?”郭白衣有些不解的问道。 “空芯道长告诉我,那日锦华城破,他正在锦华城中,在一间破庙中,遇到了一个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子,她的怀中正抱了一个男婴。那男婴还哇哇的哭着......空芯道人见那妇人腕上带着一枚镯子,他却是见过的,正是我的东西......细问之下,才知,这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菁娘,而这男婴便是我萧元彻的儿子!”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空芯道人不即刻将男婴送到龙台司空府中......”郭白衣问道。 “他却是想的,只是觉得此事还有疑点,便深夜潜入我司空府找我求证,一问之下,果真如此,他告诉我,菁娘已然重伤不治了......她,临死前,还喃喃的念着我萧元彻的名字......” 萧元彻说到此刻,泪如雨下,却是摧心断肠。 “主公......” 半晌,萧元彻摆摆手,止了泪水,方道:“往事已矣,可是,我却是终究负了菁娘他们娘俩......” “空芯道人告诉我,那男婴此刻就在他的道仙宫中,他的身旁还有个三岁多的女童,整日逗他,却也无风无雨,他问我是否将这男婴送还我府......” “我当时真的想把我儿接回府上,可是......我不能啊!”萧元彻一脸的无奈。 郭白衣也是叹息不语,他亦明白萧元彻的苦衷。 “丁氏家族强大,丁氏又强势,更何况,我亦有二子,如今再多出一个二子,何况母亲还是寻常女子......那我这个儿子定无半点立锥之道啊?”萧元彻沉声道。 “大兄所虑是也......” “所以,我拜托空芯道长代我照顾我这儿子......可是,空芯是个六根清净的道士,他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终究不便......我与空芯彻夜商量,最终决定,让他把这孩子送到一个普通的百姓家中,因为这乱世,时局战乱不断,所以,这家百姓要远离大城,所处之地更要交通、消息闭塞,最好是能够尽量的做到与外界隔绝,只有如此,这男婴才可以不被战乱或少被战乱波及,以后长起来虽吃苦,但终归可以活命......” 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空芯道人选择了那个闭塞的三河镇苏家村!”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 “时光流转,恍恍这许多年过去,我又有了璟舒和仓舒,可是我一刻也没有停止思念我那从未谋面的儿子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五十九章 祸兮福所倚 夜,旧漳行辕。 萧元彻和郭白衣的谈话仍在继续。 “近些年来,我逐渐老去,身体大不如前,对我那民间的儿子思念却愈甚。于是几年前,因我军要攻打宛阳,我担心战火波及苏家村,所以才有联络高文栩主和的想法.....更让明舒带着安钟和奎甲提前到了宛阳地界,一方面是观察局势,另一方面暗中查找我那儿子的下落......” 郭白衣点点头道:“原来,大兄是这般谋划的啊。” “明舒磊落,又为人仗义,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是个好男儿,所以此事只能交给他去做,若是交给笺舒来做......” 萧元彻讲到这不再深说。 “后来,明舒曾传信于我,告知他在苏家村的确寻到了手带我那镯子之人,年岁皆能对上,我亦知他如今姓苏,唤作苏凌......我心中想念,又怕迁延日久,再生变故,所以大军提前出征,亲赴宛阳,原想着......” 郭白衣看了一眼萧元彻,这才淡淡咳了两声,以作掩饰道:“既然宛阳一事后,苏凌与大兄失之交臂,见过他的人,世间便只剩下了那愣头愣脑的黄奎甲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是啊,原以为再无音讯,后来黄奎甲回转,报我苏凌全家朝青燕山去了,我这才让暗影司暗中跟随,加以保护,后来得知他去了南漳,我这才撤回了暗影司......” “大兄竟一直在暗中......” “不错......”萧元彻望着一脸惊愕的郭白衣,缓缓点了点头。 “后来,南漳张神农之事,苏凌让邓檀求援奎甲,奎甲找了仓舒,仓舒因有明舒的遗信,对苏凌颇为好奇,这才求到我那里,我这才让天使官汪川前去下令,救了苏凌。我断定苏凌必然不会久居南漳,定会前往龙台,可是,他不过一平凡渔民出身,虽有我这个父亲,却不能以为臂助,故而想到了灞南城的江山评......我断定,这苏凌定然亲往,所以,我故意假装未留神,让仓舒溜出龙台,去往灞南江山评,我知道,他必会遇到苏凌,仓舒虽年幼,却有才学,他与苏凌相遇,定然相试,苏凌是否是可造之材,便可尽数知晓......” “白衣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年大兄早就反感那江山评聒噪且空洞,又是清流的噱头,原打算取消当年江山评的,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在天子面前力主江山评的举办......原来这一切,都是大兄为苏凌计也!” 郭白衣连番感叹道:“大兄虽未见苏凌,却时时处处为苏凌铺路谋划,大兄对苏凌的良苦用心、疼惜之意,白衣亦动容啊!” 萧元彻摆摆手道:“不能这样说,这十几年来,苏凌一直过的清苦,我对不住他,我这样谋划,也算是补偿于他吧。” “仓舒一试之下,苏凌果真大才,他返回龙台后,更是在我身边常常提及苏凌之才,更是言说他此生以前只敬佩他大哥明舒一人,自见到苏凌后,已然认为这苏凌乃是他结义的哥哥,心中敬佩之人,又多了一个......” “结义的哥哥?仓舒不知道苏凌是......”郭白衣问道。 “仓舒知不知道,白衣你不清楚么?”萧元彻反问道。 “看平素仓舒的言语和对待苏凌上,他应当是不知情的......”郭白衣想了想道。 “不错,明舒办事牢靠,更知轻重,自然不会把苏凌的身世告诉仓舒的,不仅是仓舒,便是笺舒亦不知晓......”萧元彻缓缓道。 “仓舒定然是不知道的,可是笺舒二公子到底知不知晓......”郭白衣话到此处,却不再往下再说了。 萧元彻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白衣以为笺舒也是知情的......” “白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苏凌为人和善,做事有底线,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还是很圆融的,所以朝中也好,还是大兄麾下也罢,大多数皆于苏凌友好。笺舒公子志向高远,又求才若渴,在用人一途上,与大兄颇为相似,不论出身,只要有所长,皆可用之。所以他府中的幕僚更是几位公子中最多的,想来苏凌大才,他与笺舒公子之间,最早并无恩怨,而且听仓舒讲,灞南那次与袁戊谦的冲突,还是笺舒公子及时解围。所以,按照常理,他俩就算不友善,也不会水火不容......” 郭白衣这样一说,萧元彻也微蹙眉头,眼神流转,细细的听着。 “可是,似乎笺舒公子从最初见到苏凌之时,便对他颇多抵触......到如今两人水火难容,这不太符合常理啊!”郭白衣似有深意道。 萧元彻挑了挑眉,忽的沉声道:“不管笺舒知不知道,他俩若是兄弟相残,除非我萧元彻死了!否则就算皆是龙,也都得给我盘着!” 郭白衣闻言,这才不再继续说下去。 萧元彻又道:“后来,苏凌来京,开药铺也好,开饭馆也罢,甚至要做茶叶生意,为何我会对他如此支持?他不过是一乡野小子,我萧元彻可是当时大晋司空,任是他如何出身高贵,我也不可能那样助他啊,只有一个原因,他是我萧元彻的儿子......” 郭白衣点了点头,忽的又道:“可白衣心中却还是有个疑问......” “但讲无妨......” 郭白衣缓缓道:“既然大兄知道苏凌乃是大兄之子,若要序齿,怕是萧府四公子了,为何主公却对他总是怀疑,且处处提防啊?”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很简单,我知他是我儿子,他却不知道我是他生父,宛阳也好,灞南也罢,更甚者龙台,处处皆我之敌众矣,苏凌不明真相,我怕他被人所用,故而疑他,所以才有那许多的试探......此乃其一;苏凌有才,可是无论不好堂、羊肉馆还是茶叶,皆为商人生意,商人之道,小聪明罢了,若看他是否有大才,便要抛给他一个又一个的难题,看他如何拆解,如何应对,只有这样相试,才可以确定他之才如何,此乃其二;苏凌虽为我之亲子,此事除了你我,还有与此事又关联的人之外,更有苏凌养父母知晓,他们是否把实情告知苏凌呢?苏凌其实心中知晓,索性顺水推舟,只做不知,以此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他更是我之亲子,无论明舒、笺舒还是思舒、仓舒,皆要经过我的考验,才可以匹配他是我萧元彻子嗣的身份,此乃其四也,所以,白衣你明白了么?” “原来如此,白衣鲁钝,还以为您只是因为不相信苏凌,原来您是磨练他......”郭白衣这才拱手道。 萧元彻点点头道:“只是,这诸多事情中,苏凌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其实,若是真的序齿,苏凌本来的名字该是......萧锦舒......” 郭白衣点了点头,默默念道:“萧锦舒......四公子” 他似忽的想起了什么,这才颤声道:“大兄啊,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大兄赎罪,这事情原本是不能当面说明白的,可是......” “但说无妨......” 郭白衣点点头,方道:“大兄啊,璟舒女公子对苏凌的情意,怕是大晋满朝堂的人都知道,那龙煌台一舞,还有苏凌那首诗,他们更是经历生死的人,便是丁夫人也......可是只有大兄和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万万不可能......” 萧元彻长叹一声,一脸无奈的缓缓闭上眼睛,低低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所以不管怎样,他们绝对不可以走到一起......” “可是......只怕璟舒女公子对苏凌早就情根深种了啊!”郭白衣一脸的无奈道。 萧元彻直摇头道:“我如何不知,璟舒那丫头又被骄纵坏了,做什么事都是过于执拗......若是苏凌能渡过此劫,带回转龙台后,我只能将实情告知璟舒丫头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只能如此了......”郭白衣长叹一声。 虽然郭白衣亲耳所听萧元彻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完,可是心中对苏凌是萧元彻亲子的喝个身份,不知为何,却还是一时之间有些不太全部相信。 其实,在当年萧明舒告诉郭白衣时,郭白衣便有所犹疑,到后来,龙台城门下,他与苏凌初次相见,更觉得说不上为何,总觉得苏凌似乎并不是萧元彻的亲子。 似乎...... 郭白衣心中忽的冒出一个答案,随即心中也是暗暗一震。 原因出在相貌上,苏凌的相貌,身材长短,与自己的主公萧元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就算苏凌再像他的生母,可是他的相貌举止之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哪怕与萧元彻有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啊...... 郭白衣心中疑云重重,可是萧元彻如此笃定,又有那独一无二的镯子作证,苏凌的身份如何错的了呢? 便在这时,忽的行辕院中响起一阵杂乱的的脚步声。 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眉头一皱,同时腾身站起,暗暗皆想到了。 怕是,苏凌不大好了...... 果然,见几名士兵架着已然不知道如何走路的丁晏一头扎了进来。 萧元彻眉头紧皱,大声道:“苏凌如何了?......快讲!......” 丁晏整个人浑身哆嗦,话音已带了哭腔道:“丞相......苏长史他......怕是不行了!” “什么......”萧元彻眼前一黑,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慌得郭白衣忙走到他身旁,出言道:“主公......主公如何了!” 那丁晏见萧元彻如此,也是在地上跪爬向前,叩头不止道:“丞相,丞相保重啊!” 萧元彻心乱如麻,泪如雨下。 半晌,这才神情恍惚的喃喃道:“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他说的声音很轻,可是听在丁晏的耳中如同炸雷。 郭白衣神情一变,低声道:“主公,主公慎言啊!” 萧元彻一脸恸痛,忽的低声嘶吼道:“他本就是我萧元彻的亲子,他是萧锦舒......他不是什么苏凌!生前他不能入我萧家......如今死也不能了么?” “主公......”郭白衣闻言,只得忽的跪在地上,大礼拜上,试图将处在崩溃边缘的萧元彻拉回来。 “白衣,我说过,我要以世子之礼葬他!......我即刻便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 郭白衣神色连变,一边行大礼,一边苦劝道:“主公啊!万万不可如此啊......这样一来,置其他几位公子于何地?置丁夫人于何地也?此诚关键之时,如此一来,大军军心如何!主公三思啊!” 萧元彻闻言,却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他道:“白衣,我原以为你懂我,亦以为你和我一样,不惧世俗眼光,没想到你竟要阻我!” “主公......此事从长计议啊......”郭白衣身体颤抖道。 “从长计议?苏凌他等得了么?难道要让他至死都不知知道真相么?我等不了!郭白衣,我偏偏要即刻、马上如此做,你能如何!” 萧元彻一字一顿,脸上除了悲痛,还有渗人的寒意。 郭白衣闻言,忽的默默朝着萧元彻大拜了三下,声音平静却有力道:“主公,若您真的要如此做,那便先从郭白衣的身上踏过去!” “你!......你也如此逼迫我!”萧元彻一指郭白衣,忽的一脸悲愤道:“这天下如我身居高位者,便真的就会有更多的无可奈何不成?连亲子都不能相认,我做这丞相何用,我要这霸业何益!” 正厅之内,正闹成一团,忽的行辕门外士兵跑了进来,刚走进正厅,见如此情形,也不由得怔在当场,一脸的踟蹰犹豫。 郭白衣看得真切,冷声斥道:“什么事,讲!” 那士兵这才忙拱手,支支吾吾道:“门外来了一位老者和一个女娘,说是能治丞相营中之病,更能为丞相祛除心头烦忧......” 萧元彻心情已经差到无以复加,忽的一拍桌子,大吼一声道:“什么大胆狂徒,这般时候了,还敢跑我丞相行辕招摇撞骗,给我乱棍撵走!......” “喏!”那士兵刚想转头去了。 郭白衣忙将他拉住,出言问道:“那老者和那女娘可曾报通名姓?” 士兵忙回道:“那女娘不曾报名,那老者报了名字,叫做......张神农!” “张......!” 萧元彻也听得真而切真,不由得身心剧震,忽的大笑起来,笑的两眼泪花。 他忽的一把拉起郭白衣,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道:“白衣啊,白衣,快快同我一起出迎神医,张神医亲至,苏凌和满营病患,皆有救了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章节延后公告 停电了新章节延后。。。估计八点多发,抱歉 《对弈江山》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章节延后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章 伊人在侧,少年知否? 萧元彻喜出望外,大步朝着行辕外走去。 郭白衣跟在后头,一把拉了丁晏,一脸的凝重低声道:“今日丞相所说之事,若有你我之外的人知道,那你得脑袋也不用要了,明白么?” 丁晏闻言,瞳孔一缩,诚惶诚恐道:“祭酒放心,丁晏明白!”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大步的朝萧元彻走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来到行辕近前,闪目瞧看。 却见行辕门前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但见那老者,鹤发童颜,气色红润,白色胡须散满前心,负手而立,隐隐有飘飘入仙的出尘之意。 他旁边站着的,却是一女娘。身段玲珑,绿衣盈盈。虽用白纱遮了容颜,却可以感觉到,白纱之下,定是一副娇俏模样。 萧元彻虽不认识这白纱遮面的女娘,却是认得这老者确实便是南漳飞蛇谷张神农。 萧元彻紧走两步,朝着张神农一拱手,满脸的仰慕和恭谨之意道:“张神医,多年不见,您依旧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啊!” 张神农忙拱手还礼道:“丞相您客气了,充州一别,十余年过去了,当年的奋武将军如今已然是我大晋肱股之臣了!” 萧元彻忙摆摆手道:“老神医严重了,元彻虽在庙堂,心中对神医隐世洒脱的生活还是向往的紧啊!” 说着他朝着张神农身边这绿衣面罩轻纱的女娘看去,出言问道:“这位是......” 张神农这才一捋颌下银髯道:“哦,这是我这一年多来收的小徒,自我那徒儿苏凌离了南漳飞蛇谷后,我一人在谷中也显孤单,再加上上了些年岁,便有心寻个小徒弟,偏巧这小女娘乖巧伶俐,有醉心医道,平素照顾我饮食起居,若神农堂忙不过来,她也可打打下手,这丫头倒也勤快机灵,月儿,还不快见过萧丞相!” 那绿衣女娘月儿,闻听此言,忙朝着萧元彻施了一礼。 郭白衣心中一凛,月儿?我曾听闻苏凌对我说过,那张神农的孙女是他的妻子,似乎就是叫什么月的,这女娘叫做月儿,莫不是...... 郭白衣心中断定,这女娘定然是苏凌的妻子,张神农的孙女。可是,既然张神农不愿说破,他也没有必要将此事挑明了。 想来张神农定然有自己的考虑。 萧元彻对这女娘月儿似乎并未多放在心上,只是微微颔首,朝着张神农道:“神医既来,请里面叙话。” 张神农却是忙一摆手道:丞相,不用客气了,救人如救火,我们还是即刻便去我那徒儿苏凌的住所,看看我还能不能施救,还有军营的情况,咱们边走边说吧。” 萧元彻有些感动,忙拱手道:“老神医,从南漳远来此处,却不进去喝口茶,休息一下再去么?这让元彻心中不安啊。” 张神农忙摆手,淡淡笑道:“丞相哪里话来,于私,苏凌乃是我的徒儿,徒儿有难,我是他师父,自然要去相救;于公,我乃大晋百姓,南漳又在丞相的治下,丞相军中士兵患病,我也当出手相助才是!” 萧元彻这才正色拱手道:“老神医高义,那元彻也就不多礼了,咱们上马车,便走便说。” 萧元彻、郭白衣和张神农共乘一辆马车,为了详细了解情况,又将丁晏也叫到了车上,那个张神农的小徒月儿便单独乘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一路之上,张神农详细的询问了苏凌和营中士兵的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他听完丁晏的介绍,和萧元彻、郭白衣所说的话,这才点点头,神色凝重道:“看来,丁医官和诸位太医断定的这病的确是瘟疫,可是老朽亦奇怪,为何诸位也多和苏凌接触,却只有丞相的四公子染上了此病,丞相和祭酒皆未发病,而且军中将领里,也只有张士佑张将军一人染病,其余将军也无事呢?” 萧元彻和郭白衣也是眉头紧锁,苦思难解。 丁晏也是一边点头一边道:“张居士,我和那十位太医也是对此事颇为不解啊,而且苏长史的病又是最重的,我等给苏长史的用药跟营中士兵一样,士兵们今日才吃了一天的药,虽不说立时有效,却总是有些功效的,仓舒公子和士佑将军今日发病,用了同样的药,身体已然觉得好了许多,可是独独给苏长史用药,他服过之后,不见好不说,却是更加的沉重了......” 张神农眉头紧锁,点了点头道:“罢了,还是看过苏凌的情形后再说吧。” 过了片刻,已然到了苏凌的住处,马车停稳后,那月儿先从后面跳了下来,疾步来到前面,扶了张神农下车。 众人走进院子后,皆带了面纱掩住口鼻,朝着里面走去。 待进了苏凌的房中,便闻到一股颇不好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张神农等人皆顿时觉得有些气闷。 再往那榻上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榻上躺着的苏凌。 此时的苏凌看起来就是一个死人。 脸色比萧元彻看他之时更为惨白,一点点血色都没有,眉头紧锁,虽是昏迷,却似乎觉得他仍能感觉到浑身的痛苦。 胸口处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微弱的一起一伏的气息。 不知为何,那一身绿衣的月儿看到苏凌的模样,忽的身体一颤,似乎整个人没有了力气一样,朝着一边几乎要倒下。 幸亏张神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沉声道:“月儿,为师本就不愿带你前来,你非要来,我说的如何,这样的光景,你不过是个小女娘,岂能不先害怕了去,果真,便是吓得站都站不稳当了?” 说着深深的看了月儿一眼。 那月儿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胸口却还是一起一伏,看得出来,她是心神颇受震动。 萧元彻不疑有他,也以为是一个小女娘看到将死之人,心中害怕,便紧走几步,来到苏凌榻前急声唤了几句道:“苏凌......苏小子,你醒一醒,我和你师父都来看你了......” 他连唤了数遍,苏凌也仍旧未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萧元彻这才一脸的沉重站起身来,朝着张神农深深一礼道:“张神医,烦请你救救他.....元彻在这里拜托了!” 张神农忙正色道:“丞相放心,那是我徒儿,我定然全力而为。” 说着他转头对月儿道:“背着药箱,随我上前。” 说着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 但见月儿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跟着张神农来到了苏凌身旁。 张神农平心静气,一手搭在苏凌的腕上,细细的号脉起来。 房中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动静稍大,打扰了神农号脉,其罪就大了。 时间流逝,张神农的神情也越发的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又换了苏凌的另一只手,继续号起脉来。 两只手皆号过脉,时间已然过了近半个时辰。 张神农方站起来,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的舒了口气。 萧元彻忙问道:“神医,苏凌有救么......” 张神农淡淡点了点头道:“若是旁人,怕是无法救了,可若是老朽,或可还有救!” 萧元彻闻言,这才如释重负道:“张神医既然这样说,便是能救!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张神农忙摆手道:“老朽也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事情能到哪一步,我也无法预料的.....若是老朽救不了苏凌,丞相且莫怪我!” 萧元彻忙道:“张神医说的这是哪里话来?苏凌是我的......长史,也是您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神医救苏凌之心,比我等更为迫切,真的连神医都救不活他,那也只能是苏凌命该如此了......” 张神农这才点了点头道:“老朽还有些疑惑,需要问一问诸位,若是这些疑惑解不开,可能会影响我对苏凌病情的判断。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苏凌此病人传人,咱们还是退出去细说吧。” 萧元彻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放心道:“我们此时出去......苏凌他......” 张神农淡淡摆手道:“丞相放心,苏凌表面看起来危重,其实实际上并没有表面这般凶险,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在老朽飞蛇谷时,曾于机缘之下服了虺蛇胆,所以他这样更多的是表象,身体根本虽损伤不小,但有虺蛇胆易筋锻骨之力,即便如此,还可撑上三天左右。” 萧元彻这才放下心来,忙做了请字道:“神医先请!......” 张神农迈步刚向外走了几步,回过头去,却看那个月儿却仍守在苏凌的榻前,并未有半点起身之意。 面纱遮着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张神农神色微变,只得朗声道:“月儿,还不跟为师出去么?.....” 可这月儿却似乎恍若未闻,仍旧坐在苏凌榻前,动也不动。 张神农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的。 郭白衣心中更加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忙出言道:“既然月儿姑娘担心她这个师兄的病情,那便留她在此处吧,苏凌若有什么事,她也能处理,咱们说完话,再回来便是。” 张神农叹了口气,只得顺水推舟道:“既如此,月儿你便留下吧,你师兄的病情可能会传人,你定要小心,莫要连你也染上才是......” 这次,这绿衣月儿才微微的点了点头,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张神农这才迈步与萧元彻、郭白衣等人走出了苏凌方舟明,来到了厅内。 此时,整个房中只剩下了苏凌和这绿衣女子月儿。 那月儿这才缓缓来到房门前,似乎确认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没人注意她。 随后她才快步的来到苏凌榻前,忽的整个身子一软,趴在苏凌身上,低低的啜泣起来。 肩膀颤动,哭声幽幽。 半晌,这月儿才止了悲声,伸出白皙的葱指将罩在脸上的白纱缓缓的摘下。 面纱摘下,那竟是一副娇美的容颜。 肌肤雪白,眸如星子。 樱唇瑶鼻,说不出的娇俏。 可是此时,她的脸上已然满是泪水。 那双如星的眸,深深的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苏凌。 忽的喃喃道:“苏凌......你醒一醒好么?你那日寻遍整个旧漳,只为了找你心心念念的芷月妹妹......” 泪珠再次点点落下,滴在苏凌的苍白的脸上。 “如今......张芷月就在你的面前......苏凌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今日下午停电了,夕遥没有存稿,所以这章有点水,见谅见谅!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医岂是虚名乎? 萧元彻、张神农和郭白衣一行人来到外面。 张神农这才向所有人一拱手,缓缓道:“丞相、祭酒,苏凌的情况,方才老朽业已查看清楚了,丁医官和诸位妙手判断的不错,此病当是瘟疫。” 萧元彻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张神医如此笃定,便是错不了了。可是既然是瘟疫,为何我等以及营中绝大多数将领亦未染病呢?营中主将吃的东西,喝的东西也相同,我、郭白衣跟苏凌更是接触频繁,不是应该首当其冲的么?” 张神农沉吟了一阵,方道:“若按照丞相所言,军中粮草、饮水当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苏凌除了正常的饮食,可曾吃过或者喝过什么别的东西么?” 郭白衣闻听此言,忽道:“对了,听苏凌曾说,他前些日几乎每天都到城中一个偏僻之处吃一家面摊的面食,还喝过那假摊主自己酿的酒,他几乎天天都去,就是方染病的那几日,他但凡能动一动,也要执意前去的。” 张神农闻言,略微思索了一阵,摇摇头道:“面食和酒,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东西,若是真的有问题......” 他忽的顿了一下,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当派人在城中寻找那面摊和面摊的摊主,看看他如今的情形如何才是!” 萧元彻忙点头,朝着大门外喊道:“来人,去城中找那苏长史常去的那家面摊,看看那摊主如何了,探查之后,速来报我.....” 早有人应声,翻身上马,快马去了。 众人皆在院中坐了,等待回信。 张神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先让萧元彻看了,却见那张纸上开列着一些药材,却是个方子。 “神医,这个是?......”萧元彻有些不解道。 “我久居民间,曾游历大晋各地,遭遇各种各样的瘟疫多也,所以对它们也颇有心得,这方子乃是我根据多年治瘟疫的经验,拟的一个方子。方才苏凌已经看过,我料旧漳军营中的军兵们的症状,或多或少与苏凌相同,老朽窃以为,此方当对症。”张神农笃定的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将方子递给丁晏道:“你们也看一看吧,好好学一学......” 丁晏等人一脸惭愧,忙双手接过,十一人凑在一处,仔仔细细的将方子上的每一味药全部都看了一遍。但见那方子上开列的药材为: 麻黄(去节)六两、桂枝二两、甘草(炙)二两、杏仁(去皮,尖)四十枚、生姜(切)三两、大枣(擘)十二枚、石膏(碎,绵裹)如鸡子大。 丁晏等人看过之后,又切切私语议论一番,这才将方子递还给张神农,丁晏道:“不知张居士所开之方,名唤做什么?” 张神农轻捻须髯道:“此方名为《大青龙汤》,是治瘟疫之症的良方也!” 丁晏点了点头,仍带有疑惑的问道:“学生有所不解,劳烦居士解惑一二。” 张神农知道,丁晏和这些太医,虽说话之中对自己颇为客气,他们姿态亦放的很低,丁晏方才又是口称学生,然而,同行相轻,尤其是医道一途。 丁晏与十名太医,皆是皇家御医,丁晏更是大晋总医官,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傲骨的,他们心中对一民间医者绝对不会像他们说话举止那般恭敬的。 想到这里,张神农淡淡一笑道:“丁医官客气了,您乃我大晋之总医官,更是妙手无双,称学生已然愧煞老朽了,丁医官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我们皆可以一起探讨,取长补短,这场无妄的瘟疫之灾,才能够迅速的平息下去。” 丁晏点了点头,声音也高了些道:“此方名唤大青龙汤,但其方之根本的一味药乃是麻黄,我等亦有以此味药做根本的方子,更是加入了另两味相对重要的药材,便是生姜和大枣。只是,我等开的方子名为麻黄汤,然而在主药麻黄的用量上,我等只用三两,为何居士之麻黄的用量却是多了足足两成,用了六两之多呢?” 一旁一位清瘦的太医也站起身来,一拱手道:“丁医官问的不错,我等亦有此疑惑,麻黄之用,在于解表发汗,三两已然足够,何况上至苏长史,下至普通兵卒皆是忽冷忽热,时而冷汗涔涔,时而热汗淋漓,便是不用此物,已然出汗不止,故我等甚至考虑再减这麻黄的用量,可反观张居士之大青龙汤,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仅用了麻黄,更是加药量到六两,难道张居士竟还不清楚苏长史和军卒的状况不成?” 这太医最后的一句反问,显然是带了些许讥讽的意味了。 郭白衣知道这些太医的心思,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元彻,只见萧元彻眼神微闭,似乎对他们说些什么并未注意。 郭白衣瞬间明白,萧元彻也是有意试探张神农的手段如何。 故此,这两人皆揣着明白装糊涂,默默不发一言。 张神农如何不知在场所有人的心思,他看了一眼这位太医,淡淡一笑道:“哦,不知这位妙手的尊师如何称呼?” 这太医闻言,忽的朝着半空一拱手,眼神中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道:“在下恩师乃是益安名医,黄居道便是在下恩师了。” 张神农闻言,仍旧淡淡笑着道:“原来黄居道是你的师父,那便不奇怪了,黄居道此人,的确在医道一途有些建树,倒也当得上益安名医的称呼,只是此人用药太过保守,只求无功,但求无过。可是医者,救人救命,祛病解厄也!若天下医者皆有如他那般心思,病患之疾,如何能好呢?既然不能全好,如何能说救人,岂不是温和的害人么?” 张神农说的风轻云淡,可是话里柔中带刚,更是隐隐的指出黄居道之观点,乃是庸医无为的做法。 听在那太医耳中,他如何不气恼,若不是当着萧元彻的面,见萧元彻对张神农十分推崇,这才只是哼了一声,并未发作。 张神农仍淡淡笑道:“诸位,我方才已经看过苏凌的情形,他又是我的徒弟,老朽如何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呢?方才丁医官和这位太医所言不差,麻黄汤的确未发汗解表之药,三两便已足够发汗,而我明知苏凌和那些士卒重汗,为何还要加重其药量呢?其原因便在我添加的石膏之上也。诸位,石膏之妙用,怕是不甚了解吧!” 他话刚说完,丁晏为首,十一位医者皆拱手道:“请张居士赐教。” 张神农也不客气,遂朗声道:“麻黄之用,颇有限制,想必诸位都清楚,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服之。服之则厥逆、筋惕肉,此为逆也。所以诸位见苏凌和诸多士兵皆汗出恶风,苏凌更有脉微弱之象,而我却又加了那麻黄的药量,诸位见疑,也是正常。可是诸位请想,人若正常出汗,会越发虚弱么?或人在高烧之时,若恰巧出了一身汗来,那还会体热发烧么?” “自然不会再发烧了?因为已然发汗,发热解表,烧可退矣!”丁晏忙道。 张神农点点头道:“丁医官说的正是,这乃是寻常情况,可是老朽想问的是,无论苏凌还是士兵,他们出了那许多汗,可他们的恶热发烧,可曾减退半点?” “这......”丁晏等人皆是一怔。 半晌,丁晏方道:“这却没有,他们虽重汗不止,可发热之症未曾减缓分毫。” 张神农点点头道:“这便是了,诸位可曾想过,是何原因呢?据老朽所观,他们虽重汗,但并不是身体本来的发汗解表的表现,而是此瘟疫之症状也,诸位只是被此疾之表象所惑罢了!而他们体内真正的瘟毒并未实质的因出汗而减少,反而堆积在体内五脏六腑,越积越多,随着时辰的推移,迁延日久,病症日重也。” 他这一说,大多数的太医皆被一语点醒,不住的点头。 张神农又接着道:“故而,必当真正的解表发汗,攘除邪祟,排出体内瘟毒,他们的症状才会逐步缓解。” 又有一名太医道:“可是,只是为了发汗解表,而忽视他们脉象虚弱,已然经不起如此大量的发汗这一状况么?到时候只怕瘟毒排出,人也没了啊!” 张神农点点头,沉声道:“这位妙手说到点子上了,瘟疫之最难、最棘手之处便在这里。若发汗解表,瘟毒可排出,可是病人已然羸弱,若是再发汗解表,怕是雪上加霜,人可能就此没了性命,可是不发汗解表,瘟毒不排除来,这人还是不能得活。所以,两难之境,一个处理不当,便会功亏一篑.....” “是啊......是啊......张居士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加重麻黄用量?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听到张神农如此说,这些太医更是皆出口质问起来。 萧元彻原本微闭双目,脸上的神情古井无波,眼见这些太医如此,也不由得缓缓睁眼,看向张神农。 张神农,你被民间称之神医,更与元化并称“元张”,且看你今日如何让他们心服口服。 张神农闻言,捻须髯淡笑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方才老朽已经言明,为何我如此做,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我这大青龙汤比之你们的麻黄汤中多了的那一味药。” “石膏?......区区石膏便有如此重要功效不成?”众人还是颇有些不信。 张神农仍旧不慌不忙,声音郑重而弘大,一言一字,入耳清晰。 “我医道先辈有言,天下之疾病人,中气足则病在阳明,中气虚则病在太阴。这至理,适用于绝大多数病人,可独独不适用与瘟疫病人啊。瘟疫病人身体机能已然被瘟毒邪祟破坏殆尽,中气足与不足,皆无意义。可阴阳之本,却不能不管啊!麻黄汤之法,只是单纯的解表发汗之用,重阳抑阴也。而瘟疫此病诸多复杂,只单一解表,所起功效实在微乎其微。而我之大青龙汤,乃是表里双解,阴阳同重之道也。” 这十一位医者闻言,细细的品起张神农话中的道理来。 张神农又道:“若是只一味加重麻黄之量,便又只重解表发汗,而大青龙汤,便是在麻黄汤基础上加入生姜、石膏而成,为表里双解,麻黄解表发汗,石膏清解里热,一表一里,一升一降,一散一收,跟因为石膏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麻黄升发解表发汗的力度,若还是三两麻黄,那解表之效便弱了。故需要相对增加麻黄用量,以达到表里双解的目的。又有石膏之故,病者才不会大量出汗,而伤及根本。只有如此,才可以阴阳调和,彻底的排除体内瘟毒。” 张神农最后笑道:“瘟毒既除,那病者岂能无痊愈之理也!” 说完,张神农便不再说话,笑吟吟的看着所有人。 满院皆静,鸦雀无声,好半天,丁晏才带头道:“张神医果真大才妙手......我等不如甚远也!” 这十一位杏坛顶尖医者,皆心服口服的起身大礼参拜道:“我等受教了!” 张神农这才一摆手道:“诸位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久与各类瘟疫打交道,才有些许心得,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正在这时,门前马蹄响起,不一会儿便有士兵飞跑进院,朝着萧元彻拱手施礼道:“丞相,属下已查明面摊摊主那个姓周的老者并未染上瘟疫,身体亦无恙......” 萧元彻点了点头,让报事士兵退下,这才一脸凝重道:“张神医,看来苏凌染病与这面摊的确无关啊,可是除了这面摊的面食,苏凌还会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呢?” 张神农也是眉头微蹙,想了一阵,方道:“老朽方才探查苏凌之脉象,发现此瘟疫之症状,似乎是一种极不常见的瘟疫,大晋立国六百余年,这种极不常见的瘟疫,似乎只在立国之初发生过一次......” 萧元彻闻言,吸了口冷气道:“到底是何种瘟疫,竟如此不常见?” 张神农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郭白衣道:“祭酒,您可听苏凌向你提过最近是否吃过一些不太常吃的牲畜肉食,比如......马肉......” 郭白衣摇了摇头道:“这却不曾听过,只是有一日晚间苏凌返回的很晚,听他含含糊糊的说吃了好吃的肉食,喝了些酒,我欲再问之时,他便醉倒睡着了,第二日起来,身体便不舒服了,当时我们皆以为他是因为头一晚喝醉酒的缘故,现在细细想来,当时便应是病症的表现才是......” 张神农点了点头,忽道:“丞相,应速查军营各马厩之中,是否缺了马匹......” 萧元彻闻言忙点头道:“极是!......”说着朝门外又朗声道:“去告诉伯宁,让他带着几个暗影司的人,即刻清查营中各马厩马匹的数量,无比数目一一核对,清查后,让他亲自来报!” “喏!......” 暗影司办事效率却是极快的,过了不多久,便见门口伯宁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一个人的衣领,那人体若筛糠,惊慌失措。 萧元彻一皱眉,瞥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一身青衣小帽的下人打扮,有些不解道:“伯宁,这是何人?” 伯宁神情阴鸷,一抱拳道:“主公命属下清查各马厩马匹数量,果真发现了问题,此人乃是许惊虎营中的马倌,问题就出在他的身上,还是让他亲口说吧。” 萧元彻闻言,眼中一道利芒看向这马倌,还未开口,那马倌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口称饶命。 众人更是闻到了一股腥臊之味,看向此人,便发觉他早已裤裆湿了一大片。 萧元彻冷声道:“还不从速讲来!” 那马倌这才战战兢兢、变毛变色道:“小人看护的马厩之中,前些时日的的确确少了一匹马......” 萧元彻闻言,眼神中的怒色已然带了些许杀意道:“为何不报军辎曹?” 那马倌一边作揖磕头,一边声音颤抖道:“丞相饶命,只因那马是一匹老马,更是体弱,几乎站不起来了,且是一匹无主的马,小人见无人要,便将它单独拴在一处,未加看管,想着它连动都不想动了,定然无事,谁料想前些日子那马竟不见了......小人以为那是匹无人要的马,所以也就没有上报!” 萧元彻闻言,忽的冷声斥道:“我来问你,既然是老弱之马,为何你还要带来战场?你可对养马之事上心了?再有丢马不报,玩忽职守,是何道理!” 那马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流血。 萧元彻脸上杀意愈甚,忽的一摆手的,冷声道:“伯宁,将他带走,砍了!......” 那马倌闻言,更是绝望大喊饶命。 萧元彻冷声道:“一区区马倌,却因你,几损我之长史栋梁,我岂能饶你!......” “叉出去,砍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星河漫天,此情不悔 萧元彻处置了马倌,张神农这才又道:“如今若猜的不错,定然是苏凌不知如何吃了那马肉,马为病马,故而才有马瘟传人之事发生。不过,好在此马未与其他战马放在一处,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萧元彻点点头,仍有些许疑问道:“神医,马瘟可传人乎?还有为何并不是所有接触过苏凌的人,都染上了此病啊,这却是为何呢?” 张神农轻捻须髯道:“丞相问的极是,病马原本不传人,可人若杀之而食,所用器物不洁,或蒸煮之时火候未至,马肉之中的瘟毒便不可能全部攘除,人若食之,便有可能染病。但是即便如此,此几率也不是很大。此次苏凌染此病,却是出乎老朽意料之外的,按说他有虺蛇胆易筋锻骨,马中瘟毒,绝对不可能如此猖獗,以致苏凌之病到了如此之地步。老朽方才与他诊脉之时,发现其脉象之中隐隐有所异动。细细探查之下,似乎是中毒之像,且此毒未清除不说,还要以毒养毒,否则过些时日,便会毒发......” “什么?苏凌竟然中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半点不知,而且苏凌也从未提过啊!”萧元彻大惊道。 郭白衣忽的想起一事道:“对了,这些时日我跟苏凌还有仓舒同住,我曾见他服过一枚暗红色的丹丸,我以为是他所制的补益之药,所以未曾多问,方才张神医这般说,我想会不会是那枚丹丸......” 张神农闻言,神情也是一变道:“如此来说,极有可能啊!只是我未曾见过那丹丸,若见了便可探知究竟了......” 张神农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马肉性寒之物也,佐以烈酒同食,本可寒热相冲,可是病马本就有问题,酒又喝的多了些,加上迁延日久,一直未对症用药,故此才成如今沉重之势啊!” 张神农一番分析,不仅萧元彻和郭白衣赞同,丁晏等十一位太爷也是不住的点头。 “至于与苏凌接触者,并未全部染了这瘟病,却也并不奇怪,本就马瘟传人便不容易,大部分人对此瘟病本就不敏,就算周围有人患病,一般来说,也不会染上。然而只能是大部分这样的人,少部分人还是会在多次接触后,会染上此病的。”张神农一字一顿道。 说着,他望着萧元彻道:“丞相对我大晋之事,想必知之颇多,大晋方立国之时,高祖皇帝时那场瘟病便是马瘟传人引起的,丞相难道不知此事么?” 萧元彻想了想,方道:“不错,我大晋太史官那里的确有此记载,不过因为那场瘟疫波及的州郡和人数较少,故此书册之中只有寥寥数笔。” 张神农淡淡道:“不错,正因马瘟传人有限,所以不至于大范围的爆发,又极为罕见,六百年前大晋立国有一次,今次当是第二次也,所以此瘟疫几被人忘却罢了!” “原来如此......” “至于士兵之中有近半数人传染,这也好解释,一是那马就算是病马,苏凌一人也不可能吃尽,定是和营中某些兵卒分食了,所以有他们传至各营士兵,由于马引起的瘟疫的特点,才不至于全军皆染此病罢了......”张神农不紧不慢的说着。 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不得不让人信服。 待张神农讲完,萧元彻便当先拱手道:“神医大才,如今这个情形,当如何做,还请神医明示啊......” 张神农忙摆手道:“明示不敢,老朽有三个建议,第一个便是之前丞相已经在做的,染病之人切不可与健全之人混处一处,当尽快划定区域,单独居住,以免瘟疫波及更多人。” 萧元彻点点头道:“此事虽在做,却更要再明确一番,以免生了纰漏。” 张神农点头道:“第二,营中将士和城中百姓,皆有染此病者,应统计此病轻症和重症者,无论兵将士卒还是寻常百姓,不得以贵贱区分,当一视同仁,一体救治,将我这大青龙汤多煮上一些,各营轻症者早晚服之,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痊愈,同时还要劳烦丞相,将此大青龙汤分发到旧漳城中各患病的百姓手中,亦要嘱咐他们用法用量,早晚服用。只是需要牢记,无病者切莫用之。” 萧元彻闻言,神情一肃道:“张神医悬壶济世,扶危济困,心中装着大晋百姓,元彻钦佩,这就派人着手进行此事。” 他略略思量,这才朗声冲门外道:“让夏元让和程公郡来见我!” 趁等待之时,张神农又道:“第三,却是最为辛苦的事情,便是对于那些重症之人,我想老朽牵头,与十一位太医妙手一同逐个瞧了,针对他们的病势,单独用药......不知诸位太医大人,意下如何啊。” 萧元彻闻言,神色一凛,有些难以置信道:“张神医,为何要如此行事呢?瘟病本就凶险异常,得者便应当各安天命,自求多福,生既生也,死既死矣,如何还要如此不辞劳苦,一个一个的救治呢?且不说要耗费太多心血和精力,救人同时也要承担被染病的风险,实在是太过凶险了。再说,张神医已然如此年岁,真就往返于各营之间,还要穿梭于旧漳城内,料想那重症者虽是少数,但想来也有百千人之多,神医这般辛劳之下,如何吃得消呢?便是加上这十一员太医,已是捉襟见肘啊!” 张神农闻言,先是眉头微蹙,忽的出言反问道:“那依丞相之意,那些重症之人便按轻症之人的方法医治?只服了大青龙汤便好不成?” 萧元彻先是一怔,随即觉得自己说的话的确有点偏颇,便又将话拉了些回来道:“不不,既是重症,便将大青龙汤加顿加量服用,或可有效啊!” 张神农闻言,忽的仰天朗声冷笑。 萧元彻有些尴尬,出言道:“神医何故发笑?” 张神农一摆手,声音之中原本的谦和淡然已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冰冷之意道:“丞相如此安排,又是为我着想,我当然不能不识趣,既如此,我那徒儿苏凌亦不能区别以待,念他是我徒儿,那便先服了两帖大青龙汤后,自求多福吧!” 说罢,张神农一拂衣袖,不再看萧元彻,长身独立。 萧元彻一愣,忙道:“这却如何使得?苏凌可是我萧元彻之......长史也,他病最重,怎可如此儿戏呢?于公于私,还要神医施以援手才是。” 张神农半晌无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萧元彻脸色忽白忽红,极不自然。 忽的张神农面色一冷,一字一顿道:“萧丞相,老朽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 萧元彻忙道:“神医有何话说,尽管讲来!” 张神农这才冷笑道:“敢问苏凌之命便是命,百姓之命便不是命了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苏凌是丞相倚重之长史,身份高贵,便要全力救治,而旧漳百姓,营中普通士卒,便天生卑贱,命如草芥不成?” “这.......”萧元彻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张神农踏前一步,朝着在场十一位太医一拱手,声音恢弘,慷慨道:“诸位与老朽一样,都是大半生钻研医道,渴求在此途上精益求精,更进一步。可是,诸位想过为何要如此么?是学好精妙术,货卖帝王家,还是指望着有一天凭妙医之术,光耀门楣,告慰列祖列宗?诸位,你们学习医道的初心又是什么?诸位可还有人记得?” 张神农说着,淡淡的看向这十一人。 十一位太医皆默然愧色,一语皆无。 张神农又沉声道:“方才丞相所言,其实诸位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一般的想法吧,人生于世,岂能以贵贱而论之?诸位啊,学医之时,豪情万丈,壮志凛凛,今日那般初心,为何烟消云散,半点皆无呢?” “天下之大,苍生万万,若我等悬壶济世之人,心亦冷若冰铁,心疾不除,自疾难医,何以医天下也!” 张神农声音低沉而有力,字字如刀,听在这些人耳中,他们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绪难安。 “医者仁心,若诸位做不到这些,便是医术再如何精妙,又能如何?背弃天下之人,仅以自身计,这天下又怎有其立锥之地也!” 张神农神情凛然,神色激荡,朗声道:“今日,张神农既来,无论长史将军,还是低贱兵民,若天下医者皆袖手,张神农一人亦救之。老朽力微言轻,但亦知救活一人,那九幽黄泉便少了一个冤死鬼魂!” 这十一位太医闻张神农之言,彷如天鼓雷音,声震心魂。 忽的以丁晏为首,十一人皆抱腕当胸,齐声肃然道:“张神医国士无双,仁心仁术,我等亦愿追随,九死不悔!” 张神农闻言,这才神情激动,忽的朝着这十一人一拜道:“老朽张神农,代士卒和百姓,谢过诸位了!” 萧元彻脸色极为难看,眼神灼灼的盯着张神农。 但其如何也是当世枭雄,见如此状况,那神情之中的灼灼之色倏忽而逝,竟朗声大笑道:“神医胸怀天下苍生,元彻敬服!如此,便依神医之言!” 张神农这才朝着萧元彻微微拱手,可是神情之中却少了很多方才的亲切。 便在这时,程公郡和夏元让皆走了进来,向萧元彻施礼之后,萧元彻这才将方才议定之事向他们交待了一番,又命他们准备相关药材,熬制了大青龙汤,分发到轻症士兵和百姓手中服用。 二人领命去了。 萧元彻这才若无其事道:“神医,苏凌......” “包在老朽身上,苏凌之病,我还需费些力气,虽仍是以大青龙汤为主,却还要辅以我之神农七针之法,方才有效,可是,我还要前往各营和城中救治那些重症的士卒和百姓,却是分身乏术啊,那神农七针每日一次,另外还要随时关注苏凌的状况,以便及时应对。所以当有人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还要在短时间内学会我这神农七针,如此的人选却是难有啊!” 张神农说完,所有人皆是一脸的难色。 寸步不离,同处一室,此等辛苦已然常人难为,更是风险极高,说不定便也染了那瘟病,不仅如此,还要短时间内学会神农七针,这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众人皆为难之时。 忽的门口缓缓走出一人。 但见月皎如玉,星河如纱。 那一抹盈盈的绿意,站在星月之下。 绿衣飘荡,隐隐有光。 是那个唤作月儿的女娘。 她面上的轻纱隐隐,月光中,如梦清动。 她似乎轻轻抬头,看了看着院中的所有人。 忽的抬头望着星河漫天的苍穹。 下一刻,她回首又向那屋中榻上沉沉之人一眼看去。 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眸光。 可是,她却蓦地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万般执着和坚定。 “苏凌......我守着他!......”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相思为引,刻骨为药 两日时光,恍恍而过。 张神农的大青龙汤果然有效果,萧元彻让程公郡负责向旧漳城中的百姓发放此药,夏元让向各营染病的士兵发放此药。 萧仓舒和张士佑处,更有专人负责煎汤熬药,每日两次,及时服用。 张神农每日汇同丁晏等十一位太医前往营中和城中各处诊治重症病人,不辞劳苦,奔波往返。 往往东方鱼肚之色之时,便有一矍铄的老者,竹杖芒鞋,竹杖之上还别着一个硕大的药葫芦,轻轻打开门,投入一片灿烂的朝霞晨曦之中,而直到漫天星斗,皎月如钩之时,那身影才拄着那竹杖,缓缓归来,卸去一身疲惫。 张神农事事必亲躬,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细节,无论是营中千夫长还是下等军士,只要是病人,他都一视同仁,细细询问,细细诊脉,细细瞧病。 不仅军中,他去的更多的是这旧漳城的寻常百姓家。 旧漳破败,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不是老迈,便是孤寡。 张神农心中装着这些穷苦的百姓。 乱世吃人,身染重病,人生何其悲凉。 张神农每每看到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凄怆眼神中流露出生之渴望的眼神,更是心如刀绞。 这人生,却是百般苦难煎熬,可是,即便如此,选择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张神农总是心中想着快些,再快一些,每天多走一些路,便有可能挽救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心忧百姓,医者仁心。 以老迈之躯,救苍生水火。 张神农,国士也! 有的时候,张神农遇到一些危重的病人,还会将那硕大的葫芦从竹杖上取下,倒出一枚药丸,让这些人服下。 于是,每天的清晨,旧漳城中的百姓都会看到这样一个白发老者不辞劳苦的身影。 他们明白,这老者便是他们心中的神明,他是来救苦救难的。 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丁晏和那十位太医也渐渐的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 这样一个老人都已如此,他们如何再找借口慢怠? 直到第二日晚间,星斗满天之下,在张神农每日回家必经之路上,早有旧漳满城百姓等在那里,待张神农疲惫的身影出现,他们皆一脸虔诚和感动的神色,跪在地上向张神农大礼参拜,感恩戴德。 这便是这些世间最淳朴的百姓们啊,只要有人真的对他们好,他们便会将他当做天。 张神农却是一边感激,一边忧心忡忡的喊着让他们赶紧散了,不要聚集,以免瘟病侵染。 两天,张神农除了每日只睡上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便是不断的奔走,诊治的病人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了。 可是他却能准确的记住那些危重病人的名字,对他们的症状更是如数家珍。 老爷子总是上了年岁,两日下来,还是真就有些吃不消的。 他心中挂念苏凌,总是想着抽些时辰去看望他的徒儿,这徒儿可还是自己的孙女女婿啊...... 可是,事与愿违,时间总是不够用的,这两日他除了在中午尽快用完膳食,这才拄了竹杖,来到苏凌的住处。 每次只是静静的站在院中,不发出一丝声息。 眼前,那个绿色身影,总是忙忙碌碌的,从不止歇,便是院中站了个人,她也未曾发觉过一次。 直到这时,张神农看向这绿衣月儿的眼中,才满是心疼和酸楚。 他只得摇头叹息道:「世间男女,相思难医!难医啊!......」 然后,便这般叹息着,转身缓缓的离去。 两日 的光景,这瘟病便得到了极为有效的控制。 先是张士佑,在第二日下午便已然生龙活虎的前去向萧元彻请安去了。萧元彻大喜过望。 张士佑是武将,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所以恢复的要快上一些。 到了晚间,有人来报,说是四公子萧仓舒已然能下地自行活动了,方才还吃了两碗白粥。 听到这个消息,萧元彻和郭白衣悬着的心总是落下了一半。 那另一半悬着的心,却是在苏凌的身上。 两日了,苏凌那里,却是没有一点消息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不是没有想过前去探望,可是架不住麾下文臣武将苦劝阻拦,只得每次来到苏凌住处门前,隔着门朝里面望上一会儿,便惆怅满心的默默返回了。 他们每每望去之时,苏凌住处的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坐落在那里,仿佛如苏凌一般沉沉的睡着。 直到后来,文武臣属连他们靠近苏凌的住处都要劝阻。萧元彻架不住他们聒噪,索性也就不去了。 那个地方,去多了,也只是黯然神伤罢了。 唯一的好消息,沈济舟的营地也是静悄悄的,自那日黄奎甲出战之后,他的营门便高挂了免战牌,从未再出击过哪怕一次。 只是所有人都在好转,可是苏凌那里却依旧静默,似乎从未改变过。 苏凌啊,你何时才能苏醒,那个白衣少年郎,何时才能仗剑归来? 苏凌住处。 那个绿衣身影,唤作月儿的女娘,自从照顾苏凌开始,苏凌的榻边,便是她休息的地方。 她对他,从未远离寸步。 或是给他换换额上的巾帕,她总是把水的温度掌握的正好,太热,怕他烫着不舒服,太凉,怕他冷着不舒服。 她总是自己先将那罩在面庞上的白纱撩起一角,自己先将这巾帕放在额头上试过,再端端正正的放在苏凌的额上。 每次那白纱一角轻扬,仿佛可以隐约看到那张娇俏的容颜,美的满是风华。 她将巾帕放好后,便会一手托了脸颊,痴痴的凝望着他,白纱遮着她的眼眸,不知那眸光中,到底几许深情。 她就这般看着他,一看就是许久。时光流逝,无声而缓慢。 等她看了许久之后,她这才缓缓起身,打了水,拿了麻布,将这屋中各处摆设、物什仔仔细细的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然后再走出去,拿了扫把,将满院清扫一遍。 静院无声,唯有那细细的清扫声传出。 沙沙——、沙沙——的轻轻响着。 待做完这些,她才轻轻的撩起一角轻纱,摸了摸额上的汗,洗了手,再次回到苏凌的榻前。 然后,她柔柔的低声对他说道:「苏凌啊,咱们要开始行针了......」 说完这句,她先从一旁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七枚细细的银针。 然后她像哄小孩子一般,凑到他的身边,柔柔道:「可能会疼哦,你忍一忍就好......」 然后她要把他整个人上半身扶起来。 苏凌健硕,而她只是个纤细的女娘。 便是一个如龙似虎的少年清醒着,她要挪动他,都要费些力气,何况这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她借不得他半点气力。 可是就是这个纤细的小女娘,却咬着牙,喘着气,使出平生所有的力量,缓缓的,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将他慢慢扶起。 然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些,她早已是呼呼直喘,浑身热汗浸透 。 屏息凝神,张手之间,一次一针。 稳、准,分毫不差。 七针行完,她这才缓缓的抽出自己的身子,将苏凌小心翼翼的放倒,躺好。 再将冷却的巾帕重新换好。她只是稍作休息,低低喘息着,仍旧深深的望着他。 那个少年依旧沉沉睡着,眉目一如当年,她记忆之中的那个模样。 做完这些,已然到了饭点。 她便缓缓起身,仍然是柔柔的说道:「苏凌,该吃饭了,你饿不饿,今日还是做了你最爱吃的,我还记得你在飞蛇谷中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炊烟渺渺,自这小院中缓缓的飘向天空。 也只有这般时候,那宁谧的小院,才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的生机。 过不多久,她会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兴高采烈的坐在他的榻前。 轻轻夹起一些,放在他的鼻尖,轻轻道:「苏凌,你闻闻,香不香?想吃,就自己起来,这些都给你吃......」 那个榻上的苏凌,依旧沉沉的睡着。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做饭的时候便去做饭,做好之后端到他的榻前,告诉他饭食有多么美味。 早膳、午膳、晚膳,一日三餐。 她每顿照做,顿顿不会落下。 她知道,他现在根本不会吃。 可是万一,他终有一天醒来,若是饿了,总会吃的......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她会轻轻歪头,和他靠的更紧密一些,然后柔柔道:「苏凌,要睡了哦,乖乖睡着......我在你身边......」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他依旧那样昏迷着,仿佛沉沉睡着了一般。 夜深人静之后,她才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仰头望着天空。 皎月高悬,星河漫天。 而她,在漫天星月之下。 分外孤单。 一日,两日,三日,五日。 日日如此,从未改变。 她会在他的榻前,握了他的手,低低的向他诉说,说着这许多年对他的思念,说着他昏迷这些日子以来旧漳城里每个人的变化。 她说,苏凌啊,你走了这些年,我每日都好想你,可是我知道总有一日,我们会相见的; 她说,苏凌啊,飞蛇谷满谷的花开了谢,谢了开,好多次了,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总会去花丛中坐着,仿佛我的身边还有你; 她说,苏凌啊,旧漳城的百姓们都好了,阿爷每日奔波,真的好辛苦的; 她说,苏凌啊,听说仓舒今日因为你又哭鼻子了,丞相和祭酒也很担心你; 她说,苏凌啊,大家都好了。 苏凌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看看我,抱抱我。 好么? 终有一日,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扑在那个仍旧昏睡的人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得从未有过的伤心。 忽的,那个榻上之人,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紧接着,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遍全身。 似乎睁眼这个轻而易举的动作,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恍恍惚惚的,似乎感觉有人伏在他的身上,低低的啜泣着。 似乎是一抹绿意身影。 他忽的觉得,那真的好像张芷月啊。 可是,怎们可能是她呢 ? 她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又如何会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声音极低,喃喃开口。 「你是谁家的小女娘......有人欺负你么?......你怎么在我身前哭了......」 哭声立止。 她霍然抬头。 脸上的白纱轻动。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四章 醒来 恍恍惚惚之中,苏凌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是一位绿衣女娘。 不知何故,她的脸上罩了白纱,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一阵无力的虚弱感,让苏凌再次闭上了眼睛。 而这女娘却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似乎看着他。 不言不语。 过了片刻,苏凌总算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许亮色,已然有了精神。 苏凌看了看屋中,发现屋中的一应陈设光洁的一尘不染。 又看到旁边桌上,放着饭菜。 只是饭菜已凉。 他转头,又看向这个绿衣身影。 他确认了好久,或许是刚刚醒来,他的头还是感觉沉重,有些不太清明。 这女娘仍旧不声不响,站在他榻前。 他竟然把她错认成了......那个人。 自己看来是病的有些糊涂了。 若真的是她,她如何会如此不声不响。 她的笑容,娇俏无比,笑颜如花。 这女娘却是安安静静,甚至有些木讷。 “你是哪家女娘?怎么会在我房中?”苏凌声音不大,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 那绿衣女娘却还是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只是那样的看着他。 苏凌连问了三遍。 她却仍旧如此。 苏凌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打算闭着眼睛再休息一下。 却见那女娘忽的朝着房外疾跑去了。 苏凌不知为何,正疑惑间。 却见那女娘微微喘息着,再次跑了进来。 手中多了纸笔。 苏凌疑惑间,却见这女娘将那纸张在桌上平铺,握了那笔,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女娘才站起来,拿了那纸让苏凌看去。 苏凌看了,却见那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我叫月儿,是张神农的徒儿。 苏凌猛然一个激灵,令他惊讶的不是这个女娘是个哑巴。 而是这个女娘,叫做月儿! 她的师父是......张神农。 苏凌蓦地颤声问道:“你说你是我阿爷张神农的徒儿?你可曾见过芷月?” 苏凌满心希望的等她回答。 可是,他看到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苏凌感觉自己的期望瞬间落空。 怎么会?怎么会? 她既是我阿爷的徒儿,为何未见过芷月? 苏凌有些不相信,他再次出言问道:“你真的......真的未见过芷月?” 那月儿再次淡淡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苏凌看去,却见写着:我一年前入了飞蛇谷,谷中只有师父一人,我不知谁是芷月。 苏凌的心刹那之间缩紧了,半晌无言。 屋内出奇的安静。 过了好久,苏凌才又开口道:“我睡了多久......我阿爷又在哪里?” 月儿忙低头写了,给他看去:你已经昏迷了近十日了,城中百姓和营中军士皆同你一般染了病,师父每日辛劳,为他们治病了,也不在你这里住。 苏凌闻言,一阵怅然,颇有些搞不清状况,他还是以为自己不过是喝了酒吹了风,偶感风寒,为何会到了昏迷的地步,还有竟然旧漳城中百姓和营中将士也染了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出言相问,那月儿又在纸上将前前后的事情都写了清楚。 苏凌看过却是久久无言。 原来自己得的是瘟疫,竟差点没了性命。 好多士兵和城中百姓皆是如此。 更为要命的是,就连张士佑和仓舒也...... 好在他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瘟疫也幸赖张神农之力,得到了有效的扼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房内只有这个不会说话的绿衣女娘月儿。 郭白衣和萧仓舒早就搬离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道:“这些时日,是月儿姑娘一直照看我的吧,多谢你了!” 那月儿这才连连摆手,又写了字:我只是每日做些饭食,给你行针、喂药而已,不辛苦的,再说你也是我的师兄......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慌得月儿紧走两步,一把将他按住,连连摇头。 “我大好了......你让我下来,我要去找我阿爷......”苏凌忙道。 可是月儿如何肯依,只是一直摇头,让他躺好。 苏凌没有办法,他本就元气大伤,如今说恢复根本谈不上,只得重又躺好。 他又缓缓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月儿闻言又在纸上写了:沈济舟军中亦有瘟疫,已然好久为开兵见仗了。 苏凌这才稍稍安心。 月儿又写了一句话:你饿了么? 被月儿一问,苏凌真就觉得有些饿了。 这也不奇怪,他数日未进食,怎么不饿。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月儿这才起身,将桌上已然冷了的饭食带着跑了出去。 过了些许时间,她才重又回来。 将饭食递过来。 苏凌刚要说话。 却见她拿了箸,夹了一些饭菜,递在他的嘴边。 “这......”苏凌颇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这月儿却是将这夹了饭食的箸停在他的嘴边,有些执拗的保持不动。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张嘴,任凭她喂他。 吃了饭菜,又喝了大半碗粥。 苏凌顿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那月儿将碗箸收了,又坐在他旁边。 苏凌这才又问道:“你为何要用面纱遮了脸去?” 月儿写道:瘟疫传人,师父说了,瘟疫未消之前,必须遮了面纱。 苏凌看了,便也释然,不疑有它。 月儿看了看窗外。 星斗漫天,夜已深沉。 于是她向苏凌做了一个歪头靠手的动作。 苏凌明白,这是她催他睡觉的意思。 他问道:“你不睡么?” 她指了指苏凌,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 苏凌明白,当是自己睡了,她便会离开也睡了。 苏凌只是刚刚苏醒,却还是虚弱。 方才说了许多话,已然觉得疲累了,这才又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这月儿又等了一会儿,方才悄然起身,轻轻的自房中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院子,走出大门,反手将大门轻轻虚掩。 她抬头看了看深黑的天色,又听了听周遭。 万籁俱静,只有虫鸣阵阵。 她这才朝着空无一人的长街中走去,不一时,整个身影便消失在长街之上。 旧漳靠近军营营地处,有一栋看起来还算周正的院落。 那是张神农这几日暂住之地。 今日张神农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直到星斗满天,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 如今只是刚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忽的听到大门外似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有轻轻的叩打门环的声音。 张神农眉头微蹙,如此夜深,外面竟有叩门声? 他这才缓缓下榻,拄了竹杖走到大门前,缓缓的开了门。 借着月色,却正瞧见门前站着的正是绿衣盈盈的月儿。 张神农见是她,低声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蓦地高了许多,颤声道:“莫不是苏凌他......” 月儿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进去。 张神农朝着四下看了几眼,这才也转身回去,将大门锁好。 他这才迫不及待的走到月儿身边,一把握了她的手道:“是不是苏凌醒了!” 这月儿也蓦地颤声出言道:“阿爷......苏凌醒了!” 说着竟一下扑倒张神农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神农也是满眼心疼和欣慰,蓦地老泪潸然。 他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满眼慈爱道:“丫头,苏凌醒了,却是好事情,为何哭呢......” 而她却是仍旧啜泣。 张神农心中百转惆怅,也蓦地颤声道:“丫头,这几日却是苦了你了......咱们进屋说话!” 少的搀扶着老的,这才缓缓的朝着屋里走去。 待进了屋中,这绿衣女娘方柔柔出声道:“阿爷,千盼万盼,苏凌醒了便是值得的......芷月不苦!” 但见这小女娘忽的将面上的轻纱轻轻扯去。 点点烛光之中,那是一张俏皮清丽的面容,肤色白皙倒宛如凝脂。 黛眉星眸,如水如星,灵动无比。 那是一张久违的娇俏容颜。 哪里是什么月儿? 分明就是她,张芷月。 张神农让张芷月坐了,这才细细的问了她苏凌的这几日的情况,张芷月一一说了。 张神农这才怜惜的拍了拍张芷月的肩膀道:“芷月真的苦了你了......” 随后他又佯装嗔怒道:“便宜了苏凌那混小子,让我家阿月等了许久不说,还要阿月如此辛苦的伺候他这许多天?阿爷等他大好了,定要找他算账!” 哪料张芷月闻言,却是俏颜带笑,娇嗔道:“阿爷可不要责备苏凌......阿月这样做,也是心甘情愿!” 张神农这才哈哈大笑道:“这敢情好,苏凌才醒来,你就向着他,把你阿爷抛在脑后去了......” 张芷月闻言,俏脸通红,浅笑之间,梨涡盈盈。 过了片刻,张芷月方正色道:“阿爷......苏凌并不知道我是谁,真就以为我叫月儿,是阿爷收的小徒......还有,他以为我不会说话......” 张神农眉头微蹙,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芷月,方才道:“阿月,你为何要如此做......” 张芷月缓缓低头,沉默片刻,这才蓦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声音异常坚决道:“阿爷......我想在咱们离开旧漳之时......带着苏凌一起离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雨将至 张神农问听自己的孙女这样说,似有深意的问道:“阿月,为何你会有如此的想法?你朝思夜想的想要见到苏凌,如今苏凌就在你眼前,你为何又对他隐瞒身份,还要装哑女?” 张芷月点点头道:“阿爷,我何尝不想告诉苏凌我就是张芷月......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啊,阿爷,咱们这次悄悄来到旧漳已经很久了,还记得阿月曾告诉阿爷,那次我特别想他,便暗暗的跟着他,还差点被他发现的事么?那一次,我就差点想和他相认了,可是,不可以啊......” 张神农神情也有些凝重道:“说说看......” 张芷月这才叹了口气道:“阿爷,虽然咱们不在苏凌的身边,可是咱们怎样也是南漳医会的会首,南漳离着龙台也不算太远,苏凌这几年的所遭所遇,桩桩件件咱们如何不清楚啊?苏凌太不容易了啊......在萧元彻身边,苏凌何其艰难,步步陷阱,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带他离开呢?” 张神农寂然叹息道:“阿月,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清楚,可是,天下之大苏凌又能够去哪里呢?萧元彻如今乃是大晋的丞相,便是天子,他也不放在眼中,权势滔天。苏凌在龙台的药铺、饭馆等等一切,包括现在他这长史的职位,哪一个不是萧元彻给他的,他此时若走了,那萧元彻岂能任由他离开?你还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啊......” 张芷月却是一撅嘴,似乎有些赌气道:“阿爷......我只知道,苏凌过的不开心,既然不开心,为何还要呆在那里......当年元化爷爷也说过,萧元彻奸雄也,必不可保。这几日,难道阿爷没有领教么?” 张神农点点头道:“怎么没有?两日前,我还因他不管重症病患的死活,当面暗讽与他。萧元彻啊......” 张神农眼神满是沧桑感慨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忧国忧民的奋武将军了啊,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身居高位的野心政治家罢了......” 张芷月闻言,神色一凛道:“既然阿爷知道,那咱们这次等苏凌大好了便带他离开!” 张神农一脸惆怅的摇摇头道:“阿月,我何尝不想待苏凌走?可是,只怕如今的苏凌想要脱身却是太难了啊。萧元彻的手段,或许你还不清楚,他若不能用,别人也不可能用之,得不到的,便彻底的将他毁灭......再者说,苏凌志在天下,他如今也只能借力于萧元彻,放眼大晋,又有何人是萧元彻的对手呢?沈济舟么?......阿月,你阿爸阿妈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我......”张芷月神情一阵黯然。 张神农手捻须髯,缓缓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又知因为你和苏凌又是夫妻,若这个事情被萧元彻得知,怕是到时莫说苏凌了,便是你和阿爷都会被萧元彻以接回京都享受荣华富贵为由,彻底将咱们捏在手中。到那时苏凌定然会因此事被萧元彻掣肘,做任何事都只能以萧元彻的心思马首是瞻了,他若敢有一点不遂萧元彻的意思,咱们便是要挟苏凌的筹码啊......故而,我才跟你来这里前便商议好了,你我跟苏凌之间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为萧元彻知晓,以免波及苏凌,这才有了苏凌只是我之徒弟,你也是我一小徒弟的说辞。好在,暂时瞒过了萧元彻......阿月,你不告诉苏凌你就是张芷月,更以白纱遮脸,装作哑女,也是怕苏凌一旦知晓你就是张芷月,会对你多加照顾,心有牵挂,被萧元彻瞧出破绽对不对......” 张芷月被戳中心事,这才低了头,轻声道:“是的......” 张神农一脸的心疼道:“阿月......委屈你了,朝思夜想的苏凌就在你面前,你却......” “为了苏凌......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张芷月一脸坚定的道。 她忽的眼波流动,疾道:“可是阿爷......只要我们带苏凌离开,一切的危机和难题不都烟消云散了么?阿爷,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啊......” 张神农起初不解,只略作沉吟,便已然知道了张芷月的心思,他看着张芷月,一字一顿道:“阿月......你的意思难道是......” 张芷月眼眸如星,看着张神农道:“苏凌醒来的消息,现在只有阿爷和我知道,这几日,萧元彻也好,还是他手下人也罢,都因瘟疫之故,未曾来过,所以,我们只要不将苏凌转醒的消息告知萧元彻......” 张神农闻言,截过话道:“然后等上几日......待苏凌恢复了,咱们便带着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了旧漳?阿月,你是这个意思么?” 张芷月点点头,一脸兴奋道:“是啊......阿爷,等到萧元彻知道此事,咱们带着苏凌已然在前往那里的路上了,就算萧元彻立时就追,追不追得上还在两说......便是追上了,不还有山上的人么?他们萧元彻敢惹么?” 张神农闻言,淡淡一笑,忽的不住摇头道:“阿月啊......此计不妥!不妥啊!” 张芷月闻言,有些着急,忽的站起来道:“阿爷......为何不妥?” 张神农叹息道:“阿月......你把萧元彻想的太简单了啊!他能成如今之势,你以为咱们不说苏凌醒了,他就不会知道么?兴许现在不知,但是天亮后,他定然会知晓?那萧元彻是好相与的?莫说萧元彻了,他手中的暗影司,只要他们想知道什么,天下的事瞒不过他们......” 张神农顿了顿,这才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又道:“莫说此事......你我在此停留久了,怕是萧元彻亦会知道咱们与苏凌之间的真正身份......所以......每每想到这些,我是坐立不安啊!” 张芷月闻言,知道自己的阿爷说的很对,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道:“他萧元彻真就知道了,到时候又山上的人护着咱们,他萧元彻真的敢跟山上的人为敌么?” 张神农苦笑摇头道:“阿月啊,你还是小瞧萧元彻了,你以为萧元彻真的不敢么?他现在手中大军可是近十万啊,山上便是有人来,能来多少?螳臂挡车而已。萧元彻是要给山上人些面子,可是分什么事啊,在苏凌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会有半点让步的......再者说,山上人讲求的是无为清净,若是事情真的闹大,或许他们也会两不相帮的......若真是如此,苏凌和咱们一个也走不了......” 张芷月被张神农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将头一低,声音有些无奈道:“阿爷......真的不能带苏凌一起走么......” 张神农叹息道:“带苏凌一起离开的事情,绝对做不到啊......为今之计,只能将苏凌醒来的事情,尽快告知萧元彻,以免萧元彻提前知道了消息,对咱们心生怀疑......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咱们俩离开旧漳这件事能够顺利......” 张神农说完,看向张芷月,却见张芷月俏脸之上满是失望落魄,他才叹了口气道:“阿月啊,当年你嫁于苏凌之时,便知道他志在天下,你们注定天涯海角,分离苦多,可是你还是义无反顾......阿爷知道,你的心在苏凌那里,任何人都无法再替代了......如今时过境迁,当年苏凌心怀天下,现在的苏凌就不如此了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一切都顺利,咱们也带了苏凌离开,可是苏凌真的就甘心一辈子隐居在山中,老死不出么?那样,他真的开心么?” 张芷月闻言,脸上黯然落寞的神色又重了几分。 张神农拍了拍张芷月的肩膀,一脸心疼的道:“阿月......你想带苏凌离开......阿爷如何不知道,你是再也不想与苏凌分开了......这几年,你何曾开心过呢?” 张芷月却是将头埋的更深,当她抬起头来时,已然满是泪痕,凄然道:“阿爷......阿月不觉得怎样......只是我心疼苏凌......他曾经是那样的开朗乐观......可是在萧元彻面前,每天面对的是那些阴谋诡谲......我是觉得他太苦了啊......” 张神农长叹一声道:“乱世浮萍......又能如何呢?” 张芷月低头,寂寂无语,忽的,她抬起头来,那股娇俏又再次出现在她的容颜之上,她似乎再无挂碍,朝着张神农蓦地展颜一笑道:“只要苏凌他不会因为咱们的牵绊而做违心之事......只要他开心。阿月在山中便是再等他五年......十年,阿月亦心甘情愿......阿爷,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着那绿衣身影缓缓站起身,抬头望着苍穹的那钩弯月,眼眸深邃如星。 张神农见张芷月心思已定,这才点点头道:“阿月......阿爷也相信,分离只是一时,只要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有你,早晚你们必定会在一处,再也不会分开的。” “阿爷......咱们一家人......总有一天,不再分离!” 两人商量已毕,张神农这才道:“你现在回去,尽量莫要让苏凌认出你来,以免他行事起来,因你牵绊,露了马脚。我也即刻起身前往行辕,告诉萧元彻,苏凌已经醒来了......” 张芷月点点头道:“好!阿月现在就回去......阿爷放心,苏凌虽醒了,却还是虚弱,脑子也有些许的混沌,瞒他几天,还是可以的!” 说罢,张芷月朝着张神农万福一礼,转身推门去了。 张神农一脸看着自己孙女离去的背影,不住的摇头感慨。 待张芷月走了,他这才收拾心情,执了竹杖,出了住处,朝着萧元彻的行辕去了。 ............ 京都龙台,禁宫,夜。 禁宫深深。几乎没有灯光,无数的宫殿静默在黑暗之中。 一间幽暗的大殿,不知为何,已然入夏了,那外面的热气似乎无法涌入这大殿之内,这大殿竟显得有些孤寂阴冷。 大殿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毕毕剥剥的轻轻响着。 大晋天子刘端,正一人独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目微闭,昏黄的灯光跳动,映照着他白的有些血气不足的脸。 那张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书却未翻开,就那样握在手中。 大殿无声,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竟显得有些孤单凄凉。 便在这时,大殿之外竟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 似乎有人朝殿门前来了,看到刘端这个样子,似乎睡着了,便停在了殿门前,未敢进来。 刘端的眼蓦地睁开,缓声道:“进来吧......不用拘着......朕没睡......” 他说完这话,殿门口再次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正是那个叫做何映的宦官。 只是,如今满宫上下,已然无人敢直呼其名了,皆称他为小何公公。 所有人都知道,自从那假齐世斋死后,眼前这位小何公公,却是被天子日渐恩宠,如今俨然是整个禁宫最大的宦官了。 小何公公来到刘端近前,恭恭敬敬的朝着刘端大礼跪拜。 刘端并不说话,只看着小何公公这样跪拜之后,方淡淡道:“朕已然说过,以后你见朕,无需如此多礼......你怎么就总不记得呢?” 刘端虽是这样说,但脸上却并未一丝亲切的模样,对小何公公的跪拜之举,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 小何公公却是一脸恭谨道:“圣上虽这样说了,但在奴才心中,您是我大晋独一无二的皇帝,天下之主,在奴才心中至高无上......奴才是发自内心的......” 刘端这才笑着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说的话十分受用,他这才点点头道:“起来罢......这么晚了,见朕何事啊?” 小何公公这才站起身来,一脸的喜色道:“圣上......奴才知道了一件大喜事......实在等不到明儿个早上了,所以才这么晚惊动圣上......” 刘端闻言,啪的一声将手上的书拍在桌子上,急道:“莫不是皇叔攻下了灞城么?” 小何公公闻言,忙摆手道:“灞城可是那人的军事重镇,哪有如此轻易就攻下了的......”小何公公有些发窘道。 刘端原本是满怀希望,听他一说,一阵气结,半晌无语,一脸的失望。 小何公公忙道:“不过想来也是快了,这几日皇叔每日不遗余力的攻城,料想他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刘端一脸的失望道:“原想着皇叔能够旗开得胜,一战而定灞城......唉!如今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比皇叔攻下了灞城更让我高兴的呢......” 小何公公闻言,一脸神秘的走到刘端近旁,伏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刘端闻言,忽的腾身站起,一脸的惊喜,颤声道:“老祖出关了?此话当真!” 小何公公也是一脸喜色回道:“当然是真的,奴才哪里来的胆子,敢欺瞒圣上!老祖出关之时,奴才便见着了......” 刘端一脸难以按捺的喜悦道:“老祖身体如何了?” 小何公公想了想道:“老祖精神焕发,风采照人,想来是恢复了!” 刘端更是欢喜的难以自持,忽的迈步向外就走。 小何公公见状,忙出言道:“圣上,你这是要去何处啊!” 刘端便走便道:“我现在就去祖龙殿,见老祖一面,垂听他的教诲!” 小何公公忙将他拦住道:“圣上,圣上莫要着急......老祖已经离开祖龙殿了!......” 刘端闻言,一脸的诧异道:“老祖刚刚出关,为何便离了祖龙殿,他要去那里?” 小何公公先是让刘端安坐,然后疾步走到殿外,向四下瞅了几眼,这才回身关了大殿殿门,走到刘端近前,低声道:“圣上,奴才斗胆问圣上一事......” “何事?” “前几天,令君进宫,向圣上奏请派了十位太医前去前线战场,说是伤亡过大,军医捉襟见肘......”小何公公小心翼翼道。 刘端一脸疑惑道:“是有这么个事......朕已经派人去了啊......莫不是老祖身体还有些违和?” 小何公公闻言,这才笃定笑道:“那便错不了了......圣上,您是不知内情,被萧元彻的借口蒙蔽了啊!哪里是伤亡过大,而是萧元彻军中发生了瘟疫了......此事老祖已然知道了!” “什么......瘟疫!?”刘端一脸的震惊,忽的朗声叹道:“苍天助朕!苍天助朕啊!竟然让那老贼有此劫数!” 小何公公这才满脸是喜道:“老祖说了,大晋存于天下六百年,只要他在,谁也不能夺了圣上的江山!老祖让奴才向圣上转达,说让圣上您只管安坐龙位,他此行,便去两军阵前,先取了那苏凌的脑袋,顺道把萧元彻也一同诛灭了......” 小何公公忽的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据咱们在军前的谍子回报,那苏凌已然身染重病,怕是只剩一口气了!” 刘端闻言,半晌无语,仿佛呆在那里,眼神中却是满眼精光。 “圣上......圣上......您只是怎么了?” 小何公公唤了半晌,那刘端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此往复,状如疯癫。 好半晌,他才终于恢复了些许平静,颤声道:“天佑我大晋......老祖自与那段白楼一战,伤了元气,一直闭关,外界以为老祖已然仙逝,如今老祖出关,朕这许多年的屈辱,当全部奉还给他们!” 说着刘端忽的疾走数步,一把拉开了殿门,朝着外面疾走而去。 “圣上......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远处传来刘端掩饰不住的激动话音道:“去宗庙殿......朕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列祖列宗......让他们同朕一起高兴高兴!” 小何公公闻言,这才缓缓笑着摇了摇头,出了大殿,关了殿门,朝着远处黑夜中的刘端身影看了一眼。 这才出言喊道:“圣上......圣上您慢点......等等奴才啊......” 夜色更黑,天地之间,忽的刮起了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戏 苏凌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半日,萧元彻整个军中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有人真的高兴,如郭白衣、黄奎甲、张士佑和萧仓舒者;也有的人未必真的高兴,如许惊虎、陈尚之、萧子真、萧子洪者。 可是主公高兴,大家便都高兴,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整座军营人人开心,处处欢喜。 苏凌今日第一次比这绿衣女娘醒的早。 看她伏在自己的榻前,白纱遮着她的脸,应该是睡着。 苏凌忽然对这个叫做月儿的女娘十分好奇。 这个月儿,似乎是从自己昏迷不醒之时,便随着张神农一起来到这里照顾自己。 那几日苏凌虽然在昏迷中,却是恍恍忽忽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房中有那么一道绿色身影,来往穿梭,忙忙碌碌。 她对自己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啊。 她竟然是伏在自己的榻前就这样半坐着睡着的。 想来这些日子,她应该皆是如此吧。 她叫月儿......又穿绿衣......难道她是...... 苏凌心中蓦地有了一个念头,这月儿会不会是张芷月? 随即他有些自嘲的淡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阿月......若真的是她,为何她要隐瞒身份,不跟自己相认呢? 或许她只是与芷月妹子相像而已,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阿爷才会收她做个小徒儿的吧。 饶是如此,苏凌还是忍不住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朝挡在月儿脸上的白纱伸去。 可是他不过是刚刚触碰到她面上的白纱,那月儿竟似有感觉一般,蓦地抬起头来。 她在这个当口,却忽的醒了。 月儿似乎对苏凌的动作有些生气,朝着苏凌伸出的手指打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朝旁边走去。 又似赌气一般转过身去,不再看苏凌。 苏凌大窘,就如不小心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脸色一红,忙解释道:「月儿姑娘,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对你到底怎生模样,颇有些好奇,一时控制不住罢了......月儿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她不理他,也不回头。 这下苏凌可着实是有些慌,又出言解释道歉了一番。 她还是半点消气的意思都没有。 苏凌心中着急,不由的又咳了起来,一时之间气喘吁吁。 这下,那月儿方急急转身,到桌边倒了茶来,递到他的近前。 苏凌这才忙接了,喝了些下去,这才平复了气息。 他笑道:「月儿姑娘不生我气才好......」 谁料想,这月儿见他喝了水,一把便夺了他手中的茶卮,转身将茶卮用力的放在桌上,仍背对着他。 苏凌脑袋大了三圈,刚要再解释。 便见那月儿又提起笔来,在桌上铺着的纸上写着什么。 待她写完,方才转回身来,将纸上的字拿给苏凌看。 苏凌见上面写着:你瘟病还未尽除,如此这样孟浪,连累了我也得了瘟疫,何人再来照看你呢?我很丑,这次便算是记下了,莫要再想着趁我不备,掀我面纱了,气走了我,要死要活,无人管你! 苏凌看罢,这才连连点头,一脸的讪笑。 便在这时,便听到门外有车马声音,过不一会儿,便有人叩门。 那月儿似乎愣了下,方才起身,走到大门前。 只刚开了门,便看到外面站了一大堆人。 头前是萧元彻和张神农,接着是郭白衣, 往后看是丁晏和十位太医,再往后看黄奎甲、张士佑。 黄奎甲身边还搀扶着一个少年。 正是萧仓舒。 他脸色还有些发白,当是还有些虚弱,但眼睛已然有了些许神采。想来只差恢复了。 月儿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微微向萧元彻和张神农点了点头。 萧元彻向张神农做了个请字道:「神医,苏小子能醒来,却是你的功劳啊,神医先请进吧!」 张神农忙摆手道:「丞相客气了,苏凌是我徒儿,也是你的长史,他能有今日之成就,也是丞相青睐......丞相请!」 萧元彻哈哈大笑,这才执了张神农的手,亲切道:「旧漳百姓,我之大军,皆赖神医!咱们一起进去!」 说着,同张神农一起走进院中。 身后的人也鱼贯而入。 苏凌躺在榻上,听到了萧元彻和张神农的对话,尤其是听到张神农的声音,更是万分激动。 他挣扎着坐起来,只是刚刚两条腿挨着地面,还未下了榻,萧元彻和张神农已然走了进来。 萧元彻一眼看到苏凌要下榻来,忙疾走两步,一把将他扶住道:「躺着......躺着......刚好一点就想下地了?」 苏凌点了点头,刚想再次躺下,却抬眼之间,看到了眼前久违的熟悉身影。 张神农满脸慈爱的神色站在他面前,淡淡的笑着。 阿爷......师父! 他还是那个样子,跟记忆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满头华发,神采出尘,隐隐如仙。 苏凌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涌出,颤声唤道:「阿......师父!徒儿不孝,不但未能亲自迎接您.....还要师父耗费心血救我!师父,徒儿好想您!」 说着,他竟匍匐在榻上,朝着张神农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头。 张神农顿时也热泪盈眶,紧走两步,一把扶住苏凌,颤声道:「苏凌啊......咱们师徒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 张神农虽然激动,但心中还是赞赏苏凌急智的,他真就害怕苏凌一个阿爷出口,便有些不好说清楚了。 好在苏凌心中了然,及时的改了称呼。 萧元彻也未起疑,只道是两人师徒情深。 苏凌和张神农相视而泣,萧元彻的眼中也有些迷蒙,他用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湿润方道:「咱们这是做什么......苏凌醒了,这不是大好事嘛!都不要哭了!」 那边憨子黄奎甲和萧仓舒也是直掉泪,听他这样一说,也皆止了哭声,一脸的高兴。 苏凌这才让萧元彻和张神农坐在自己榻前,先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丞相,小子这几日连累大军,更让丞相担心了!」 萧元彻摆摆手道:「担心倒是真的担心,我就怕你小子醒不来了,那我萧元彻去哪里找这样大才的长史去......不过,苏凌这次你能平安渡过此劫,全赖你师父张神农和这位......」 说着,萧元彻朝着站在一旁角落的月儿看去。 却见那个绿衣身影站在那里,不说话,脸上遮着白纱,看不出悲喜。 安静而恬淡。 萧元彻这才道:「月儿姑娘更是衣不解带,对你照顾有加啊,她可是你师父方收了不久的徒儿,若论起来,她可是你的小师妹啊,你要谢,当先谢你师父和你小师妹才是!」 话音方落,那站在角落里的月儿,并不说话,只是慌得连连摆手。 萧元彻自这次再见到她,她便一句话也未说过。 只是上次在行辕初见之时,她也不过说了寥寥数语。 萧 元彻只道这月儿本是个女娘,多有拘束,再加上性子恬淡,所以不爱说话,并未放在心上。 苏凌忙向张神农和月儿道谢。 张神农一笑道:「苏凌啊,我未来之前,丁晏和这十位太医更是全力救治于你,才给我能把你救回来创造了条件,他们你也当谢谢才是!」 张神农这样说话,丁晏和那十位太医是万万未曾想到的,他们原本救治苏凌不利,生怕萧元彻见责,可张神农这样一说,萧元彻定然不能再怪罪他们。 丁晏等着十一位太医皆是一脸感激的看着张神农,眼里心中全然敬佩到五体投地。 苏凌闻言,忙在榻上冲丁晏等人抱拳道:「苏凌多谢丁总医官和各位妙手了!」 投桃报李,这个规矩丁晏如何不明白,忙上前一步,笑着摆手道:「苏长史客气了,我们只是略尽绵薄,还是张神医的医术高超!」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苏凌拉过萧仓舒,见他虽然虚弱,却比自己强了许多,想来复旧如初便是这两天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苏凌的房中,迎来的久违的欢声笑语。 苏凌忽的看着张神农道:「师父,你一人来此么?芷月可曾陪同?」萧元彻闻听此言,却是一愣,这才似有深意的朝张神农看去。 郭白衣却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苏凌,不再说话。 却见张神农十分自然的笑着,看不出任何异常,手捻胡须道:「你那芷月师妹可是个疯丫头,仗着我是她阿爷,每日骄纵惯了,这旧漳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她这个疯丫头跟着来?到时候搅扰的大家都不安生......她也是求了我带她来,我如何能答应?我临行前,已然将她送到她舅母家里了......你不用挂念她了......」 苏凌心中一动,为何阿爷会如此说?芷月哪里来的舅母? 不过略微想了下,苏凌已然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随即也一脸是笑的道:「芷月妹子虽然顽皮些,但天真烂漫,师父独自来,没她陪伴,我怕师父您闷得慌。」 张神农从苏凌的神情之中,依然明白了苏凌定是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故而顺音搭话,他心中大定,仍旧一副风清云淡的表情道:「我怎么会闷?你这小师妹不是陪着为师呢?」 萧元彻这才知道,原来张神农还有个孙女,名叫张芷月。 似乎,这张芷月和苏凌之间,只不过是因为苏凌是张神农的徒弟的缘故,才有些亲近而已。 萧元彻闻听他俩对话,也轻捻须髯,哈哈笑道:「原来神医竟也有个骄纵的小孙女,照你说的看,你这芷月丫头和我那璟舒丫头不差上下,都是平时里骄纵惯了......」 张神农和萧元彻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凌这才话锋一转,问到如今的战事如何了。 郭白衣走近,脸色凝重道:「咱们军中染了瘟疫,那沈济舟军中亦如此,所以双方一直都未曾开兵见仗,咱们这里有神医坐镇,他沈济舟那里现在却是不清楚到底如何了的。」 苏凌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方道:「丞相,白衣大哥。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探探他沈济舟的虚实,以免错过战机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小子你醒了就能说出如此精辟的话来!我萧元彻如何能离了你呢!」萧元彻言语中满是赞赏。 郭白衣笑道:「不急于一时,苏凌啊,你还未恢复,营中各处还有兵士也多未恢复,再缓上两日,到时让奎甲带了人,再去骂阵!」 黄奎甲在一旁闻言,顿时咧开大嘴笑道:「这活儿,俺熟啊!祭酒,这次有酒没啊?」 郭白衣笑道:「照旧,打杀一个敌将,一碗酒!」 「那俺定把那群王八蛋全拍成饼子!......」黄奎甲兴奋的嚷道。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萧元彻和张神农等人跟苏凌又说了会儿话,考虑到苏凌不过方转醒,他这才站起身来道:「苏凌啊,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头笑着朝张神农看去道:「神医,今日才见着爱徒,定然是有好些话要说的吧,不如你留下,我跟他们先回去,免得打扰了你们师徒说话,如何啊?」 说着,他仍旧不动声色,笑吟吟的看着张神农。 张神农却是一摆手道:「这倒不用,该说的方才都说到了,我留下也没啥说的,不如跟丞相一同回行辕,关于下一步诊治瘟疫,我还有些想法,正欲禀报丞相。」 说着,张神农没有半点留恋之意,当先站了起来,朝着苏凌道:「苏凌啊,你好好休息,有事就让月儿姑娘找我或者丞相,为师就先陪丞相走了......」 苏凌心中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张神农说。 可是他心中亦是知道阿爷为何如此做,这才按捺住心中的万语千言,平静的点点头道:「丞相,师父我行动不便,就不送大家了......」 萧元彻这才似乎满意的朝张神农点了点头,又在苏凌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才转身出了苏凌的房门,张神农、郭白衣等人陪着,出了院子。 月儿待他们走了,这才将大门关了。 苏凌望着萧元彻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出神,半晌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七章 魅骨之下,却是沉沉心机 灞城,夜。 一座宅院,灯火通明。 正厅之内,对坐了两个人。 却是一位年青公子和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 正是萧元彻二公子萧笺舒和大晋中书令君徐文若。 夜晚寂静,隐隐能听到远处城门的喊杀之声。 萧笺舒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些许怒气,正向徐文若道:「那刘玄汉是疯了不成!今日从早上起,已然攻城了八次了,原以为到了晚上,可以略微松口气,令君啊,你听听外面这喊杀声......」 徐文若一脸的平静,拱手道:「二公子,刘玄汉今次来,定是铁石心肠,不攻下灞州城,他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萧笺舒一脸的无奈道:「令君啊,别人倒还好说,那个张当阳可真的是厉害,今日只折在他手上的咱们的将领就有十一员,再这样打下去,咱们灞城闻张当阳之名,皆丧胆矣。」 徐文若点点头,也是满腹心事道:「张当阳倒还在其次,他虽勇,但好在是个莽夫。听各路关卡城池来报,刘玄汉的结义二弟关云翀已然自旧漳前来寻兄了,沿途但凡又人敢拦他的,皆死......一路之上,他已然杀了我六名关口守将啊......此人武力超群,胸有韬略,他若来了,灞城的形势更是雪上加霜啊,还有,刘玄汉阵中似有谋略之士,颇为熟悉战阵战法,无论是扎营,还是大军进退,皆颇有章法啊,这才是文若心中担忧的......二公子当早做打算才是......」 萧笺舒闻言,大惊失色,忽的有些生气道:「我父亲也是的......那关云翀当初就不应招降,要是我,杀了了事,也不至于如今成为隐患......」 徐文若闻听他如此说话,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萧笺舒自知失言,这才尬笑着掩饰过去道:「额......令君,我军伤亡如何,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啊......」 徐文若这才不动声色道:「自开兵见仗以来,伤亡者十之三四,情势不容乐观啊......还有,粮草供给已然有些捉襟见肘了,朝廷那边,我已经催粮数次了,他们安得什么心思,二公子不会不知,只是各种借口推诿......」 萧笺舒闻言,更是气愤不已,啪的一拍桌子道:「我父亲在外为了那懦弱天子浴血奋战,咱们死守灞城,他刘端却处处掣肘咱们......」 徐文若闻言,却是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二公子,那是天子,咱们是臣子......无论如何,恭敬却还该有的吧!」 萧笺舒闻言,先是一怔,遂将话拉了回来道:「令君原谅则个......我也是因咱们灞城艰难......一时之间失言......」 徐文若这才淡淡点头道:「笺舒公子是实质的长公子,将来最有希望继承丞相衣钵的,当时时处处慎言慎行才是......」 萧笺舒闻言,忙一副虚心的神色道:「令君说的不错,笺舒定当注意,时时自省......还希望令君多多臂助于我啊!」 徐文若一挑眉毛道:「丞相后继之事,乃是丞相和公子的家事,文若便是有心,也是有心无力......可是,无论如何,文若自始至终不变的是,谁让大晋天下安定,文若必当效死!」 萧笺舒又是一阵尴尬,轻咳了几声稍作掩饰,方道:「令君说的不错,父亲和我也都是希望江山安定的......」 徐文若这才揭过话去道:「二公子,这几日刘玄汉的进攻有些变化,您可曾发觉?」 萧笺舒摇摇头道:「我只是担心战事对咱们不利,至于变化么,却是未曾发觉......」 徐文若正色道:「公子请想,最初刘玄汉围灞城之时,每日最多只攻城三次,甚至一天之内皆是列阵斗将,只是过了这数天后,攻城次数日多,这两日更甚,只今日便攻城了八次......」 萧笺舒闻言连连点头道:「令君所言甚是,果真如此......」 徐文若这才似有深意的看着萧笺舒,问道:「敢问二公子,刘玄汉攻城如此之变化,所谓何故啊?」 「这......」萧笺舒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 徐文若这才淡淡一笑道:「公子啊,兵书不仅用来读,还要用在实战之上......」 萧笺舒闻言,忙改颜抱拳道:「令君说的是,笺舒短练了......」 徐文若这才一字一顿道:「起初刘玄汉并不着急,可能他觉得他们兵多,围了咱们的城,再跟龙台里面的势力里应外合,切断咱们的粮草供给,到时,他们不过稍作攻打,灞城必乱也!」 「好歹毒的计策......」萧笺舒道。 「可是这几日却一反常态,一天光景,攻城无数,我想定然是刘玄汉军中,或者锡州有了变化,才促使刘玄汉不得不加紧攻城,他害怕迟则生变罢了!」徐文若笃定道。 萧笺舒闻言,略加沉吟道:「令君所料当不差,笺舒亦觉得定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刘玄汉的营中或者他的锡州老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逼着他刘玄汉不得不加紧攻城......」 徐文若淡淡道:「此事却是不难......交于我来探查,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查的一清二楚了......」 萧笺舒闻言,忙抱拳过去,刚想说几句令君辛苦操劳之类的话出来,却未曾想那徐文若却是径直站起身来,朝着萧笺舒道:「夜已深了,文若便不打搅公子休息了......告辞!」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 只留下萧笺舒一脸尴尬的站在正厅之中。 等徐文若走了半晌,萧笺舒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两步走到桌前,抓起一个茶卮,朝着徐文若方才离去的方向狠狠的掷去。 稀里哗啦一声,茶卮摔了个粉碎。 萧笺舒犹自觉得不解心中怒气,又一脚踹倒了方才徐文若坐过的椅子。 这动静便有些大了。 便在这时,内室中缓缓响起一阵脚步声。 萧笺舒只觉鼻息之内一阵幽幽香气,抬头看时,却见一位粉裳女娘提着一盏红色灯笼走了朝她走来。 却见这女娘浑身曲线玲珑,身姿绰约,曼妙魅惑。 那灯笼内晕染而出的光,将她本就薄如蝉翼的纱衣照的更是若隐若现,春光满目。 好一个天生尤物。 「袅袅......你怎么来了?如此晚了却还不睡呢?」萧笺舒原本满心怒火,一眼看到这曼妙婆娑的身姿,却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不但不生气了,反倒朝着独孤袅袅使劲的看了几眼。 原是这次来灞城,萧笺舒不打算带着她,未成想大军开拔之时,那独孤袅袅已然一身戎装的在他马车中等候,他没有办法只得将她带在身边。 独孤袅袅扑哧一笑,朱唇轻启道:「夫君这番看我作甚,莫不是药吃了我不成?」 萧笺舒这才笑着将她抱了满怀道:「那为夫却要好好尝一尝......」 独孤袅袅格格轻笑,似撒娇道:「袅袅又没惹夫君生气,惹夫君生气的可是那个徐文若......夫君舍得吃了袅袅不成?」 萧笺舒闻言,顿时心情全无,冷着脸道:「我方不生气了......你却还来招惹......」 独孤袅袅又是魅惑一笑道:「夫君何必跟他置气,他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当的?」 萧笺舒闻言,出言问道:「他如今可是中书令君,此次龙台灞城政务军务,可是父亲亲自下令,大权皆归他,倒是我这个亲儿子什么都没有......怎就是个将死之人了呢?」 独孤袅袅这才用手指在萧笺舒的胸膛上画圈道:「夫君请想,徐文若到底是谁的人?」 「谁的人?那还用问,自然是父亲的人啊......」 「这却不对了,他不过是无处投效,只能靠着父亲的权势,做这中书令君而已,在他心里,他可是大晋天子的人......这一点,徐文若可从未变过......」独孤袅袅说话的神色漫不经心,但口气却十分笃定。 萧笺舒略加沉吟,便点了点头道:「不错,袅袅看得透彻......」 独孤袅袅又是掩嘴一笑道:「你以为父亲将灞城和龙***政一体事务皆委任于他,是器重他么?」 萧笺舒眉头微蹙,沉思不语。 「夫君请想,父亲率大军在外,京中和灞城本就军少,那刘玄汉又是皇叔自居,带兵来攻,除了真刀真枪的打仗之外,最要紧的是什么呢?」独孤袅袅循循善诱道。 萧笺舒脱口道:「要紧的是要稳住龙台和灞城的大局,不能内部先乱了!」 「不愧是袅袅的夫君,便是如此了!现在龙台京中也好,还是灞城也罢,因父亲提大兵去了前线,战况不明,灞城又有刘玄汉来攻,那些清流和保皇党,甚至是大晋天子岂能平白错过这个机会,不想着做点什么出来?」独孤袅袅云淡风轻的说道。.c 「不错,我若是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萧笺舒沉声道。 「可是,若京灞两地军务和政务皆委任一个心向天子大晋的徐文若的话,情况又该如何?」独孤袅袅抬起头,朝着萧笺舒柔柔看去。 萧笺舒闻言,这才茅塞顿开道:「原来如此,徐文若是天子信任之人,只有他坐镇,那些清流和保皇党才会有所顾忌,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兴风作浪!」 独孤袅袅这才点了点头,朝着萧笺舒的耳边吐气如兰道:「若是父亲真的完全信任徐文若,何必多此一举让夫君也跟着来灞城呢......父亲的深意,夫君还不懂么?」 萧笺舒这才眉头舒展,使劲的点了点头。 独孤袅袅将云鬓螓首凑到萧笺舒耳边,低低道:「现在是父亲用得着他,若是他日无用......妾以为,这日子不会等太久了......」 萧笺舒心结全开,笑着连连点头道:「袅袅大才......比为夫强的太多了.......」 说着,他竟在正厅之上对独孤袅袅上下其手起来。 温存阵阵,独孤袅袅脸颊红晕,细细微喘,云鬓慵懒,纱衣半褪...... 又过了一阵,独孤袅袅这才告饶道:「夫君......放了袅袅吧......还有正事要告诉夫君呢......」 萧笺舒笑道:「哪有现在做得事情要紧呢......」 独孤袅袅娇笑一声,这才整了整衣衫,低声道:「夫君......他已经在旧漳的途中了......」 萧笺舒闻言,这才收起了嬉笑模样,正色道:「哦?见过他了?」 独孤袅袅点了点头道:「临走时,妾亲自见了他......那人染了瘟疫的事情,不仅他知道了,怕是宫里的那个......也已经知晓了......」 萧笺舒闻言,这才精神一震,眼中满是杀意道:「这次......看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 萧笺舒想了想,又道:「让温褚仪来见我......晾着他这许多年了......他该是知道以后如何做事了......」 岂料独孤袅袅却是扑哧魅笑道:「妾早已使人去唤他前来了......」 萧笺舒闻言,又见她媚骨妖娆,却是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笑着朝内室去了。 那独孤袅袅连声求道:「夫君......夫君......温褚仪马上便来了啊......」 「让他等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八章 袭杀突至 三日后。 苏凌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两天前便可以下地活动了,今日除了感觉身上还有些乏力,关节有些疼痛之外,其他的便与常人无异了。 那个名叫月儿的女娘,仍是按照以前的习惯,一日三餐,做好了便端到苏凌的房中。 苏凌倒也有些懒,头一日还是让她喂着吃,可过了一日,这月儿见苏凌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下地来,苏凌再让她喂他时,她便有些生气的将饭碗放在桌上,叉着蛮腰看着他。一副你自己不动手吃,饿死你活该的模样。 苏凌却还是一副无赖模样,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冲她道:“我还是个病人......哎呀,我头又疼了......哎呀,这会儿好晕啊......” 这月儿最初还相信,后来却是看出来他是存心装出来的模样,再见他喊时,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苏凌的屋中,到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去了,任凭苏凌在屋中装腔作势,她仍旧无动于衷。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磨磨蹭蹭的下了榻,拿起箸来,自己吃饭,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感叹,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那院中的女娘听了他这半真半假的埋怨,不由的玉肩轻动,想是偷偷的笑他。 这两日,萧元彻和郭白衣也总是来看望他,每次来见苏凌的时候,张神农也会跟着一起来。 然而,张神农自己从未单独来过苏凌的住处。 苏凌心中明白,为何会如此。 白天燥热,晚上的时候,苏凌便会来到院子中,练练自己的刀和剑,折腾到满身是汗。 他明白,要尽快恢复,练功是最好的臂助。 他练剑或练刀的时候,月儿总是站在廊下,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 不知那白纱后的双眸里藏着什么样的神情。 她看他练剑或练刀,一直都很安静,从来不去打扰他。站在廊下,月色洒进来,洒遍她全身,绿衣盈盈,更衬托得她身姿曼妙,俏影灵动。 有好几次,她给苏凌递巾帕的时候,苏凌总是要忍不住过来揭她脸上的面纱。 可只是那手指刚碰到面纱一角,那月儿已经闪躲开了,站在远处,气鼓鼓的看着他,还用纤指指着他。 你为什么总爱掀我的面纱? 月儿在纸上写了问他。 苏凌这才歉意的朝她一礼,柔柔笑道:“月色照在你的绿衣身影纸上,我总恍惚的觉得你是......芷月......所以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姑娘原谅......” 月儿轻轻点了点头,又在纸上写道:芷月是你什么人?你已经不止一次提到她了,她对于你,很重要么? 苏凌读了那纸上的字,眼中满是对往昔的怀念,目光中满是深情,幽幽道:“她是我妻子......如你一样,也穿绿衣......她的笑是这世间最治愈的笑容......她对于我来说,便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然后,他满脸失落道:“我已经好些年未曾再见过她了......这次虽然见了师父......可是还是没有半点她的消息。有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你和她好像,仿佛一个人......” 那月儿听了,不再写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凌瞅准机会,那只手又不老实的伸了过去,又要试图揭掉月儿脸上的面纱。 却被回过神来的月儿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 苏凌嘿嘿笑着,还要再来。 那月儿才急忙站起,跑着躲开了。 “喂,你倒是让我看看的你的容颜啊......商量一下,一眼也好的......”苏凌一脸无奈的道。 那月儿如何理他,钻进灶房去了。 ............ 今日早白天,萧元彻、郭白衣和张神农照旧前来探望了苏凌。听郭白衣说,今日黄奎甲带了人马道沈济舟的营门前讨敌骂阵,那沈济舟在闭营不出了数日之后,今日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或是因为黄奎甲让那些骂阵的士卒骂的实在过于难听,那沈济舟的营中竟真有人出战了。 先是张蹈逸,再是臧宣霸,跟黄奎甲斗了好久,竟是不分上下。 这一次郭白衣亲自上阵,在后面压了阵脚,唯恐有失,这才吩咐了鸣金收兵。 待收了兵,那黄奎甲却有些不干了,大声嚷着干嘛要收兵,自己杀的正兴起,这一收兵,一碗酒都没有捞着。 说到这里,苏凌和满屋之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郭白衣这才说,看来沈济舟营中的瘟病已然好转了不少,今日出战的将兵,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张神农这才点头,告诉他们,瘟病的传染周期不过七到十天,只要应对妥善,控制好染病传播的途径,那瘟疫便会逐渐消退的。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 萧元彻告诉郭白衣,最多再等两日,便要擂鼓聚将,再次与沈济舟开兵见仗。 大军在旧漳停留日久,粮草消耗太大,此次开兵见仗,要迅速进入决胜阶段。 郭白衣也是点头表示同意。 萧元彻、张神农等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萧元彻打趣苏凌说,让他赶紧恢复,到时开兵见仗,他要打头阵,杀几员敌将出出气。 苏凌哈哈笑说,那敢情最好,活动活动,杀人怡情...... ............ 今夜月色清朗,繁星漫天。 苏凌觉着院中实在狭小,干脆开了大门,在宽阔的长街之上练起了刀剑。 那月儿也来到大门前,头轻轻倚在们边,饶有兴趣的看他练武。 月色皎洁,长街和小院满眼清辉漫漫。 那个白衣少年和那个绿衣女娘就这样在这清辉之下。 一个英气勃发,一个恬淡如水。 那一刹那,好像这世间最美的图画。 待苏凌练完了武,又出了一身的汗。 那月儿又拿了巾帕递在他的手上。 苏凌方擦了额头上的汗,便又有一卮茶递在眼前。 苏凌笑着接了一饮而尽。 两人这才进了院中,反手关好了门。 进了房中,那月儿又在纸上写了什么。 苏凌看时,只见那纸上正写着:我和师父要走了...... 苏凌眉头一皱,急声问道:“为何要走......在旧漳不好么?” 那月儿似乎淡淡笑了一下,又埋头在纸上写了字:瘟疫已经消退了,这里不是飞蛇谷,总是要走的...... 苏凌已经没有了方才轻松的表情,眼中满是不舍,声音也低了许多道:“何时起身......” 月儿写道:这一两日吧...... 苏凌半晌无语,忽的看着月儿道:“可以不走么?我舍不得你们离开......” 那月儿怔在那里,半晌方缓缓的摇了摇头。 苏凌长叹一声,刚想说话。 便在这时,苏凌忽的听到院中似乎有几声微不可闻的怪异声响。 “嗖——”、“嗖——”、“嗖——” 竟是接二连三的响了好几声。 虽然发出声响的人似乎在极力的控制声音的大小,可是却还是被苏凌听了个真而切真。 苏凌顿时脸色一变,眉头紧蹙起来。 月儿以为是自己要和张神农离开之事,苏凌心中不舍,所以才脸色不好看。 却在这时,“嗖——”的一声,金风响动。 苏凌眼前,一道金芒划破窗户,朝着屋内月儿激射而来。 月儿后背对着窗户,根本毫无觉察。 苏凌脸色大变,大吼一声道:“危险......快躲开!” 苏凌出言提醒,也知道那道金芒实在太快了,月儿半点功夫底子都没有,如何能躲得开。 苏凌一刻也未耽搁,喊声方落,一咬牙,将身体速度提到极致,一道残影已然挡在月儿身前,半空中江山笑铿然出鞘。 一道弧光正斩在那金芒之上。 “当——”的一声清鸣,那金芒应声落地。 苏凌定睛看去,却是一只金色的袖箭。 苏凌再不耽搁,一把将月儿拉到怀中护住,下一刻,江山笑剑芒一闪,剑气缭动。 “噗噗噗——”屋内所有的烛光,应声熄灭。 屋中顿时一片漆黑。 苏凌将月儿护住,低声道:“月儿别怕......外面该是来了杀手......” 月儿心中顿时紧张,可是苏凌胸膛满是温润,她倚着他,他将她护住,她竟然有种莫大的安心。 她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只听得院中嗖嗖嗖嗖的几声响,已然有五六个黑衣人飘落院中。 “苏凌,好快的反应,我以为这袖箭必中,没曾想竟被你挡下来了,看来你还是有些道行的!......你以为扑灭屋中灯光,我们就没办法了?劝你在老祖未出手之前,乖乖出来送死,否则老祖出手,你都不知道死字是如何写的!” 外面又人狞笑着呼喝道。 苏凌心中一凛,老祖?这是何人?似乎这个老祖的手段极为高超......他将这些年得罪过的高手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却始终不曾记起有叫做老祖的人来。 苏凌低声对怀中的月儿道:“不要说话......无论他们说什么,现在屋中没有灯光,他们不敢贸然进来的。” 月儿抬头看去。 幽冷肃杀的江山笑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这个少年的眉宇,皆看得清清楚楚。 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外面的杀手又等了片刻,这才有些不耐烦道:“苏凌,你就真要做个缩头乌龟,躲在房中不出来么?你若真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掏你出来了!” 那些杀手说完,见屋中仍旧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他们这才对视了一眼,皆一扬手中鬼头刀,迈步缓缓朝着苏凌的屋中挪动起来。 借着月色,那四五个黑衣杀手手中的鬼头刀闪着冷冽的刀芒,缓缓的挪动到紧闭的房门前。 但见刀光一闪,咔咔几声,将门锁砍断。 这四五个杀手刚要执刀向房中迈步,忽的感觉眼前又一黑影直直的迎着他们直飞而来。 更有苏凌的声音响起道:“小爷出来了!——” 慌得这四五个杀手以为是苏凌暗中突袭而至,皆慌乱的摆刀朝着那直飞而来的黑影一阵乱砍。 “卡咔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四五个人将这黑影砍落在地,再看去,却是一条长凳。 这长凳早被他们砍得四分五裂,不成形状。 便在这时,这四五个黑衣人身后院中,传来一声冷冷的带着杀意的话音道:“杀不尽的蟊贼......你家祖宗在你们身后......过来受死!” 那四五个杀手蓦地一惊,转头看去。 却见月光之下,那个白衣少年,手握长剑,背后七星宝刀,冷光冽冽,站在院中,一脸冷意的看着他们。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六十九章 黑云狂风魔影现 这五个黑衣杀手见苏凌顷刻之间已从屋中纵至院中,皆是一惊,这才没有踏进屋内,反身朝着院中的苏凌逼来。 苏凌见他们舍了屋子,朝自己逼来,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屋内还有一人,便是月儿,他从屋中纵出之时,让月儿待在那里,毕竟屋内一片漆黑,也便于躲藏。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找个角落,藏好了!” 这是苏凌在纵身跃出屋子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这五个杀手皆逼向自己,至少,月儿是安全的。 苏凌想到这里,这才冷眼看着眼前五个黑衣人,冷哼道:“小爷大病初愈,远离京都龙台,竟然还有人惦记!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痛快的说了,免得小爷费事!” 那五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狂笑道:“苏凌,你莫不是疯了,今日我们五个杀你一个,还能怕了你不成?” 说着,便有一名黑衣杀手一晃手中鬼头刀,当先朝着苏凌搂头便剁。 苏凌冷哼一声,也不躲闪,见他刀到了,手中江山笑朝着他的刀芒一架。 “当——”的一声,两人兵器撞在一起。 那黑衣人只觉手腕被震得发麻,刚想抽刀进攻。 苏凌如何肯给他再攻的机会,右手江山笑架着那黑衣人的鬼头刀,左手极速朝后背一探。 只听得锵的一声,背后七星刀刀已出鞘,夜空之中一道七彩华光闪过,朝着那黑衣杀手一刀砍去。 那黑衣杀手以为苏凌只是一把兵刃而已,何曾料到他背后还有一柄七星宝刀。 苏凌这一刀又快又狠,那黑衣杀手只觉眼前七彩光芒闪过,下一刻“啊——”的一声惨叫,被苏凌一刀劈为两半。 腥臭的的血顿时涌出,肠子肚子那些零碎也刹那间流了一地。 苏凌闪身纵出一丈开外,江山笑锵的一声还鞘,左手七星宝刀交在右手,刀尖向下一顺,血顺着刀身,滴滴答答的淌了下来。 苏凌抬头,冷声喝道:“你们哪个不怕死,过来!” 剩余那四个黑衣杀手,未曾想变化竟在瞬息之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已然击杀了一人,皆有些慌乱。 有人已然出言问道:“你......你不是得了瘟疫,快要死了么?”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才快死了......你全家都快死了!你们背后那个缩头老龟祖到底是谁,竟然连小爷患病的事情都清楚!看来不把你们这些乌龟孙子打痛了,打哭了,你们背后那个老王八,定是不会现身的!” 那四个黑衣杀手,忽的面现狰狞神色,大吼道:“弟兄们,苏凌厉害,咱们四个一起上!” 说着,四个黑衣杀手齐齐举了手中鬼头刀,皆向前纵起,刀芒闪烁,直劈苏凌而来。 苏凌见状冷笑一声道:“攒鸡毛凑掸子,小爷正好杀了你们,出出汗!” 说着一摆手中七星宝刀朝着冲来的四个杀手迎头杀去。 苏凌大病初愈,原本以为对付四个杀手定然吃力,可是待苏凌和这四人交手才发觉,这四人的本事并不高,好像比杜恒高了些许,还会些穿宅过院额轻功罢了。 若是单对单厮杀,苏凌早就解决战斗了。 如今四个杀手将苏凌围了,虽然看起来苏凌身前身后刀光缭绕,刀气凛冽,可是苏凌却应付自如,半点没有吃力的感觉。 不仅如此,苏凌还能轻松反击,刷刷几刀,逼得身前的杀手蹬蹬蹬的倒退。 这要不是苏凌大病初愈,怕是这四个人战不倒苏凌,苏凌已然将他们斩于刀下了。 这四人虽然武功招式平平,但各个健壮,凭借人数优势将苏凌围了。 这一打却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苏凌知道不能耽搁的时间太长,时间若长,自己便会气力不足,再者这五个虽然废物一些,他们嘴里那个老祖的家伙可还半点未露头呢。 想到此处,苏凌到招加紧,见身前一名杀手靠的近了,有些失位,忽的冷哼一声,右手七星刀横着朝他扫去。 刀气纵横之间,将这人逼得蹬蹬后退数步。 趁着这个空隙,苏凌眼中余光看左侧一名杀手,高举大刀以上示下直劈而来。 苏凌假意未曾留神,右手七星宝刀仍旧朝着前方挥动,左手极快的向后,锵的一声,江山笑再次出鞘,一道弧光,朝着那左侧杀手前胸直划而出。 快如闪电,刀光犹如利闪,刹那间一剑将那人砍翻在地。 那人惨叫一声,鬼头刀撒手,抽搐弹腾了几下,这才毙命。 右侧两个杀手见苏凌转向左侧,心中大喜,以为苏凌全力与左侧杀手拼斗,顾此失彼,料定这是个绝佳机会,各自摆刀横劈而来。 却未曾想,一瞬之间苏凌已然杀了那左侧的杀手,他们便有些胆怯,身形也慢了一点。 便是慢这分毫,苏凌已然听到后面刀风袭来。 但见他也不回身,忽的脚尖点地,腾身纵至半空,左手剑,右手刀,人不看身后,刀剑同时向后直刺而去。 但听得噗噗两声,紧接着两声惨叫“啊!”“啊!” “扑通——”、“扑通——”,那两个杀手应声倒地,鬼头刀撒手,铛啷啷的乱响,这两人顷刻毙命。 正前方那最后一个杀手,原本还仗着人多势众,想要趁势逞凶,谁料想瞬息之间,风云突变,五个死了四个,只剩下他老哥儿一个,不由得大惊失色。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牙大吼道:“苏凌,你杀我四位兄弟......” 可是话音未落,便看到自己眼前一道残影划过。 下一刻冷冰冰的细剑剑尖正抵在自己的哽嗓咽喉之处。 苏凌刹那之间已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江山笑抵在他的咽喉处,冷声叱道:“别动!再动要你的命!” 那人顷刻之间拉胯,把手中鬼头刀一扔,连声告饶道:“苏长史饶命,饶命啊!......” 若不是怕一动那锋利的剑尖顷刻划破他的喉咙,他此时已然跪地求饶了。 苏凌冷笑一声道:“哦?你竟然知道我是长史!看来你们几个身份不简单啊,刘端要杀我,总是派些有能耐的人来吧,怎么全是你们这些饭桶货色!” 只是话音方落,苏凌忽的觉得整个天空蓦地刮起大风来。 大风呼啸,呜呜的声音响在耳边犹如森罗鬼哭。 原本皎月繁星的苍穹,竟刹那之间风起云涌,乌云漫卷,黑气蒸腾。 院中周遭树木哗啦啦的摇曳晃动,那风越来越大,天上的黑云也越来越厚,顷刻之间遮挡了所有光芒。 苏凌的衣衫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心中不由的惊诧起来。 狂风、黑云,城欲摧。 乍起的狂风顷刻涤荡着整个旧漳城。 漫天尘土被大风席卷挟裹着在天地之间涤荡翻滚。 刹那间,满城皆是尘土弥漫的昏黄。 苏凌抬眼望去,见这风势实在骇人,心中一凛,暗中觉得夏日夜晚,本就炎热无风,突然刮起大风,风势如狂,此事定然蹊跷。 然是如此,他却还是有些戏谑的大喊起来:“刮风了......快回家收衣服吧!” 而他制住的那个黑衣杀手,见大风突起,忽的满脸狂热,望着苍穹翻滚的黑云,忽的发狂吼道:“哈哈哈!老祖来了!苏凌,你们完了!你们都完了!” 苏凌一脚将他踹倒,恨声骂道:“再满嘴胡扯,小爷先结果了你!” 可是,那黑衣杀手似乎对苏凌的话音恍若未闻,竟从地上直起身子,半跪在地上,朝着半空中翻滚着的黑云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道:“老祖无上!救我!救我!” 苏凌这才觉得似乎,那天上的黑云竟似越来越厚,正中最厚的那团黑云翻滚涌动,竟似朝着自己的院中来了。 苏凌有些讶然,觉得那翻滚而来的黑云果真怪异,这才将七星宝刀还鞘,右手紧握江山笑,凝神戒备。 但见那团黑云翻滚而来,离着苏凌的院子越来越近,竟也越来越低,几乎要完全压在院子上空十数丈之上。 忽的那翻滚的黑云中蓦地闪过数道猩红的异芒,随着异芒闪烁,竟隐隐有人声传出道:“苏凌......小辈,身手不错,若是再打磨几年,还真就能有所成就,只是可惜了!你今日便要死了!” 苏凌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朝半空黑云一指,冷声道:“什么乌龟老祖,既然来了,还躲在黑云之内,装神弄鬼作甚,是不是要小爷一剑把你这障眼法劈了,逼你现身不可?” “噫?你说我这叫障眼法?苏凌,你这种说法倒也稀奇!你真以为我是那个凌一剑一般的废物不成?”那黑云中的声音一阵讶异,话音似乎对苏凌竟有极大的兴趣。 苏凌冷笑道:“既然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你手下那五个杀手,全部都是废物!你就是废物头子,大废物而已!” 那黑云之中再次传来声音道:“你是说那五个人?诚如你所言,不过是五个废物,我倒是谢谢你帮我宰了他们,免得我再费事......” 那跪在地上正自顶礼膜拜的唯一一名杀手闻言,顿时脸若死灰,磕头的频率更是加了紧,一边磕头一边哀求连连道:“老祖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救救......” 可是话刚说到这里,从那黑云之中蓦地射出一道猩红的异芒,不偏不倚的正射在那杀手的眉心之处。 再看那杀手顿时萎顿倒地,眼中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苏凌见眼前如此怪异的景象,心中已然明白,看来这个所谓的老祖真就非寻常之人,定是用了违逆天道的本事。 “你......到底是谁?难道也是无上宗师不成?那刘端竟然还有你这样一号人物?”苏凌冷哼一声,抬头望着半空翻滚的黑雾道。 “呵呵......你说端儿么?便是他也得唤我一声老祖......我既是他的长辈,那欺负端儿的人,都得死!” 忽的,那黑云更是不住的激荡翻滚起来,那声音也蓦地带着赫赫杀意道:“苏凌,这几个废物已然都死了......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你了!” “死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章 浅笑绿衣,以命换命 黑云翻滚,狂风猎猎。 苏凌的眼中,半空之上,四面的黑云翻滚涌动迅速的朝着半空中心聚集,那正中处的猩红异芒若隐若现,竟是愈发的清晰可见。 苏凌心情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这黑云之后的人,定然是自己无法对付的,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然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苏凌心中有些着急,如今天显异象,整个旧漳城都狂风大作,乌云弥漫,为何城中各军营都悄无声息的,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一般。 萧元彻,你总是派个人过来看看我也是好的,到时候近十万大军,怎么也把这老鬼剁了吧。 那黑云中竟又有声音响起道:“苏凌,你想着拖延时间,好惊动萧元彻他们?然后他们来救你,我若再用我之神通,便有天罚降下,是也不是?” 苏凌见自己的心事被戳破,索性点头道:“是的,小爷就是这么想的,缩头乌龟,亏你有这么大的神通,却还躲在黑云之后不敢见人,说出来丢不丢面子?” 那黑云中的声音带着不屑道:“苏凌,好歹我也是一百多岁了,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激我现身的,你也莫要错打了如意算盘,我在你这院落周围布置了结界,除了这院中之人,旧漳城内的其他人,一个都不会察觉到!今日你必死无疑!” “老乌龟!小爷也未曾惹你吧!你干嘛就盯上小爷了呢?罢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想认命,我倒要看看躲在黑云之后的你,是块什么货色!” 他这句话最后一个字方一出口,忽的纵身出刀,七彩流光大胜,朝着半空直冲而上,一刀劈去。 那黑云之后似乎有些讶异的咦了一声,随即黑云正中蓦地出现一道如有实质的猩红异芒,如离弦之箭,从半空朝着苏凌冲来的身影射去。 苏凌已然见识过那猩红异芒的厉害,可是那猩红异芒眨眼即到,快的不可思议。 苏凌想躲已然不能。 可是苏凌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猩红异芒射中,否则他真就彻底吹灯拔蜡了。 没有办法,就在那猩红异芒眼看就要射中苏凌之时,苏凌大吼一声,手中七星宝刀朝前一横。 间不容发之际,那七星刀正挡在激射而来的猩红异芒上。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异芒顷刻射入七星刀身之内,刹那消失不见。 七星刀刀身颤动,七彩光华散佚开去,刹那之间,变得暗淡了许多。 苏凌只觉得身形剧震,原本朝半空冲的姿态,如受重击,轻微凝滞了一息,便如枯叶一般朝地上狠狠的砸下。 苏凌用尽全身力气,在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狠狠砸在地面上时,使劲的调转身形,手中七星宝刀朝着地面点去。 “砰——”的一声响,七星刀卸了苏凌从半空跌落的冲击之力,苏凌这才勉强落地站稳。 将七星刀撤回,一看之下,只见七星刀原本七色流光皆尽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刀身被一层猩红诡异的红芒所附,时时的闪动几下。 而七星刀被那异芒所中之处,竟多了一个黄豆大的黑窟窿,看起来丑陋怪异。 便在这时,那黑云中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咦?苏凌你手中可是七星宝刀?萧元彻倒也真够大方,这刀竟然给了你......若不是此刀替你挡了我的赤鬼芒,怕是你早死多时了!”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射出的诡异猩红芒叫做赤鬼芒。 苏凌刚想答话,那声音又道:“不过,你方才不过是侥幸而已......早死晚死,没有任何区别!” 话音方落,但见无边黑云之内,那怪异的猩红光芒忽的大胜,紧接着“嗖嗖嗖——”的几声响过,再看那黑云中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五道猩红异芒,朝着苏凌激射而来。 苏凌暗道不好,自己根本就破不了他的黑色云雾,而这死乌龟躲在黑云之后,随便射出的猩红赤鬼芒自己稍不留神,便会被射中,顷刻毙命。 苏凌大吼一声,左躲右闪,竟躲过了前两道赤鬼芒,那后三道赤鬼芒已然接踵而至。 苏凌再想正常躲闪已然不及,只得抱头倒地,趁势朝着后面翻滚了十数丈。 “砰砰砰——”那三道赤鬼芒悉数射空,皆射在地面之上,大地被震的嗡嗡颤动,那红芒顷刻消失不见。 苏凌虽然狼狈,却还是躲过了这五道赤鬼芒。 苏凌刚站起身来,想要喘口气,刚一抬头,便看到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头,隐隐似有鬼哭之声,狰狞可怖。 “这什么玩意!”苏凌大惊失色,一脸的骇然。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那骷髅头忽的化作红色雾芒,雾芒飘动了一息,竟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红手掌印。 那血手印方一凝成实质,便自半空之中带着无边威势,朝着苏凌一掌拍下。 “轰——”苏凌耳边可以听到那血手印挟裹的凛冽风声。 完蛋,这怎么躲。 此时此刻,苏凌犹自不死心,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这血手印若是实实在在的拍到苏凌身上,苏凌必然挫骨扬灰。 无论如何也得硬抗一下试试了! 苏凌心念到此,忽的大吼一声,左手刀右手剑同时出鞘,刀芒剑气,纵横四溢。 下一刻,刀剑带着凛凛锋芒全数砍在当头砸来的血手印之上。 让苏凌意外的是,江山笑和七星刀刀剑齐砍之下,那巨大的血手印竟顷刻四分五裂开来。 苏凌心中一喜,暗道,原来声势赫赫,不过唬人而已。索性挥动手中刀剑,咔咔嚓嚓几下,将血手印砍成数段。 苏凌刚想出言讽刺,刹那之间形势突变。 那巨大的血手印虽然被砍为数段,却忽的隐隐鬼哭之声传来,再看血雾泛起,那血手印竟分裂成十几枚小血手印,四面八方朝着苏凌齐齐涌来。 “我去......这什么?分裂再生?生化危机么大哥!” 苏凌大骂一声,无奈之下只得挥动手中刀剑,死命的拨打冲来的血手印。 可是这十几枚血手印速度极快,又从四面齐齐涌来,苏凌就是再如何凝神抵挡,也不可能尽数躲开。 饶是如此,苏凌已然砍中了大部分的小血手印,那小血手印被他砍中,顷刻化为血雾,漫天飘散。 只剩最后三枚小血手印,苏凌已然筋疲力尽,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了。 听得三声“砰砰砰——”响过。这三枚小血手印正中苏凌的肩头和左肋。 “咔嚓嚓——”响过,苏凌左肩血流如注,左肋处的三根肋骨已然尽数断了。 苏凌惨叫一声,翻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左肋处有种被万虫撕咬的巨大疼痛感。 便在这时,苏凌只觉眼前绿影一闪,一人已然不顾一切的朝他奔来。 苏凌暗道,糟糕,不是说好了让你躲好么,你怎么出来了......这下好了,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这绿衣身影正是那个月儿。 她本来躲在屋中,却看到院内异象连连,又看苏凌身受重伤倒地,心神剧震,不顾一切的朝苏凌跑去。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大喊道:“月儿!你这小女娘为何要出来送死,这老妖怪厉害,你快跑啊!不要管我!” 那绿衣身影全然顾不得这许多,已然来到苏凌近前,一把将苏凌抱住,一眼看去。 苏凌肩头血流不止,将白色衣衫染透,左肋处凹陷,伤势更是触目惊心。 她如何不心疼,只抱了苏凌,失声哭了起来。 苏凌心中也是惊讶,这月儿与自己萍水相逢,她大可以躲进屋中,不发出任何声响,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可她见自己受了重伤,竟然不顾一切的跑过来将自己抱起,还因此失声痛哭...... 她为何要如此?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咬牙道:“月儿,我还能挣扎着起来,待会儿我缠住那老怪,你寻机快跑!” 那月儿只是哭着摇头,忽的竟出声道:“苏凌......我不会撇下你独自离开的!要死,咱们死在一处......” 说着,那绿衣少女满是无畏气势,忽的站了起来,回身将苏凌挡在她的身后,决绝的面对着漫天的黑云异芒。 竟似没有一丝的惧意。 苏凌忽的听到她说话,心中感觉天大的意外,忙道:“月儿......你原来会说话......我以为你是......” 可是,苏凌话说的这里,却蓦地停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的神色激动,胸口一起一伏,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绿衣身影。 那个柔弱的、娇俏的、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绿衣身影。 此时此刻正决绝的、无悔的、半步不退的绿衣身影。 她是,自己的妻子。 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张芷月! 下一刻,苏凌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伤口的疼痛,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声音却低沉而嘶哑。 他唤她的名字。 “芷月......芷月!是你么?” 这句话出口,苏凌早已潸潸落泪。 那个毅然决然挡在苏凌身前的绿衣身影,闻听苏凌出言唤她。 忽的身形一颤,缓缓回头,默默的看向这个受伤的少年。 下一刻,她葱指轻动,将挡在面容上的白纱轻轻揭开,然后随手一扬。 白纱被扬起在半空,缓缓飘落。 苏凌面前,那张熟悉的容颜,赫然映在眼中。 那张娇俏而又灵动的面容,那张苏凌已然记不清多少次梦中千回百转梦到的容颜。 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正笑容如风的看着他。 仍旧那样的娇俏,梨涡浅浅,灿若桃花。 “苏凌......” 她唤他。 苏凌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病榻之前,跟他说话、给他施针、给他做饭喂饭无微不至、日日夜夜陪伴着他的那个人。 真的就是张芷月! 可下一刻,张芷月却扭身回头,脸上笑意再无,取而代之的是星眸之中的满眼毅然决然的必死之意,仰头望着那涌动如潮的黑云血芒。 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犹疑。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如何厉害......若是你必须杀一人才肯罢手,那便取了张芷月的性命......放过我苏凌哥哥......” “我愿以命换命!” 张芷月望着那滚滚黑雾和赫赫血芒,平静而坚定的说道。 那黑雾之中,沉默半晌,忽的有声音传出道:“小女娘,你真就不怕死?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此行只杀苏凌,你若让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张芷月忽的凄然一笑道:“这许多年来,看夜空闪烁的星光我一个人,看满山谷盛开的野花我一个人,吃饭我一个人,清扫我一个人,世间繁华喧嚣,我依旧是一个人......事到如今,张芷月终于明白,这世间最折磨人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如今我终于见到了他......便是死亦无憾了......” 那黑雾之中,半晌无语,忽的竟似也发出一声叹息道:“罢了......小女娘,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再看那漫天黑云刹那间极速涌动,黑云中忽的涌出一团黑雾,那黑雾甫一生成,竟蓦地映出一个人形虚影。 下一刻,那黑雾人影呼啸着朝着张芷月直扑而来。 苏凌看得真切,挣扎着想要挡在张芷月近前,可是,他肋骨尽断,根本做不到! 他只得朝着眼前那盈盈绿衣大声喊道:“芷月!不要!快闪开!” 下一刻,黑雾便要将张芷月吞噬。 而那抹盈盈绿衣,仿佛从不曾消失,一如天地间唯一的永恒色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蛇 那道浑身黑气的人影,犹如鬼魅,顷刻之间已来到张芷月的身前,下一刻,黑气涌动,那人影缓缓的举起了手掌。 “呼——”一掌朝着张芷月的额头拍下。 眼看一掌拍下,张芷月就此香消玉殒。 “吼——”、“吼——”、“吼——” 三声愤怒嘶吼之声响彻整个天地。 整个院落之内,顿时房瓦乱飞,激荡震颤起来。 异变陡升,闻之心惊。 那黑雾之中的身影,不由的一怔,扬起的手停在半空,未曾拍下。 这黑雾中人,也似乎一惊,轰然抬头,寻找着嘶吼声音的源头。 他刚抬头不过三息,便见一庞然大物自半空极速的游动而来。 眨眼之间游动到当场。 “轰——”的一声从半空直直降下。 庞大的怪躯挡在张芷月身前。 “吼——”、“吼——”、“吼——” 那庞然大物又朝着这黑雾中人怒吼三声,忽的昂起硕大的头颅,竟有数丈之高,一双冷酷的怪眼之中,迸溅着怒火。 随着它怪吼连连,那巨口如洞,口中獠牙锋利,如尖刀一般闪着冷冽的寒芒。 它怒吼了一阵,这才“嘶嘶——”的吐着长长的信子,随着信子摆动,其上的粘稠的液体隐隐可见。 眼前的变化,使张芷月和苏凌也是一惊。 张芷月定神看去。 却见这突然而来的庞然大物,虽然盘在她的身前,却仍然有数丈之高,浑身散发着冷冷的青芒,高昂的头颅上竟隐隐可见四五片泛着青光的鳞甲。 竟是一头庞然巨大的青蛇。 蓦地,张芷月觉得这庞然大物竟似好生熟悉,它的气息,它的颜色。 终于张芷月喜极而泣,颤声道:“小青!是你么?” 那庞然大物似懂人言,忽的调转硕大的蛇头,蛇眼看向张芷月,竟满是欢喜之意。 “小青!真的是你!你长大了!......” 张芷月满心的激动和欢喜,若不是大敌当前,这一人一蛇定然会相拥在一起。 只是,小青的蛇头刚扭回看向张芷月,却忽的再次转头,蛇眼之中冷光闪动,狠狠的盯着那黑雾中人,发出低低的“嘶嘶——”之声。 原来那黑雾中人竟似略微动了一下,便被小青立时发觉。 黑雾中人似乎打量了一阵突然出现的这庞然巨蛇,这才再次出声,声音平静,似乎并不把小青放在心中道:“小女娘,你叫张芷月对吧?你好的造化,竟然收服了这世间少有的龙鳞青蟒!不过它还是年岁太小,若是再吸收天地精华一两个甲子,怕是我也不好赢它!” “不过呢,它如今有这番气势,已然不易了......只是挡我,还差点!” 言罢,但见那黑雾再次涌动起来,黑雾弥漫,那黑雾中的人影再次动了,朝着小青一掌拍去。 小青蛇头高昂,时刻保持戒备,那黑雾眨眼即至。 小青嘶吼一声,蛇口大张,蛇头一晃,森森獠牙闪着凛冽光芒,朝着那黑雾直搠而去。 那黑雾顷刻疾退数丈,小青顿时扑空。 再看黑雾之中猩红异芒陡现,顷刻之间三道凝如实质的猩红异芒直射而出,直奔小青而去。 苏凌刚要提醒大蛇小心,却见这大蛇小青不躲不闪,忽的将巨口一张,朝着那激射而来的三道猩红异芒狠狠的吸去。 顷刻之间将这三道异芒全数吸进了蛇嘴之内,然后巨口一闭,那三道异芒顿时消失。 顷刻间,这巨蛇小青的巨口再次张开,“吼——!”的一声,一股如潮的蛇涎毒液朝着那黑雾中人当头喷涌而去。 宛如暴雨梨花,天河倒泻,眨眼即至。 那黑雾中人并不慌乱,似乎略微动了动手指的功夫,他全身周遭竟形成了一道如有实质的黑色气罩。 那漫天毒液顷刻打在这黑色气罩之上,发出清晰的嘭嘭声响。 却无论如何也穿透不了和黑色气罩。 那巨蛇如何能再让这黑雾中人出手,嘶吼一声,蛇躯扭动,将盘着的蛇躯铺展开来,巨大的蛇尾犹如一条横亘在半空中的天柱,带着数不尽的瓦砾烟尘,朝着黑雾中人狠狠砸去。 那黑雾中人也不敢硬接这一扫,忽的带着弥漫黑雾冲天而起,跃至半空之中。 那黑雾身影,仿佛与苍穹翻滚的黑云融为一体。 小青巨大的蛇尾顿时扫空。 小青蛇头昂起,朝着半空中的黑雾嘶吼咆哮不止。 那黑雾极速翻涌,忽的黑雾之中,那身影再次浮现,挟裹着无尽威赫,浑身黑芒闪动,一掌倾泻而下,朝着巨大的蛇头上直轰而去。 “啪——!”的一声巨响。 一掌正拍在蛇头之上。 那巨蛇小青吃了一掌,头微微的颤动一下,嘶吼一声,想是吃痛不已。 “今日便拔了你这蛇皮!”那黑雾中人冷声道,周身黑芒弥漫,更有阵阵鬼哭之音。 巨蛇小青虽有些灵智,但无论如何也是兽类,见那黑雾朝自己涌来,又是一声嘶吼,朝着那黑雾撕咬过去。 院落之中,一青一黑两道光缠斗在一起,青黑光影充斥了整个院落。 更有阵阵瓦片乱飞,蛇吼阵阵。 这一魔一兽斗了个飞沙走石,各显其能。 那小青虽身躯庞大,怪力无匹,一蛇尾扫去,烟尘瓦片乱飞,一蛇头撞去,地上便是一个大洞。 可是那黑雾身影身形怪异无常,宛如鬼魅,绕在这巨蛇蛇躯周遭,忽隐忽现,忽的直冲蛇头,忽的直攻蛇眼,忽的直逼蛇躯。 那小青左扑右咬,却是伤他不得。 时间一长,小青却被折腾的气力损耗了大半,扑咬之势也不如之前那般猛烈了。 也因它蛇躯太过庞大,缠斗之时,那黑影忽的一掌拍在它的七寸之上。 打蛇打七寸,这小青如何禁得住,整个蛇躯被打的倒飞向后数丈,狠狠的砸在院墙之上。 “轰隆——”一声,竟是将一面院墙砸坍塌了。 那小青痛吼连连,一口暗绿色的蛇血从蛇口喷出,蛇头也低垂下来,吐着蛇信,低低喘息,“嘶嘶——”之声不断。 那黑雾中人见胜了这巨蛇,狂笑不止,忽的黑雾一动,似扭头看向苏凌,冷声道:“苏凌,是你先死,还是这女娘先死?” 苏凌和张芷月见连小青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胜不了这黑雾中人,顿时感到有些绝望。 可是,苏凌如何能让他对张芷月不利。 他忽的紧咬牙关,颤颤巍巍的缓缓站了起来,又用尽全身力气,朝张芷月身前走去。 毫不犹豫的的将张芷月护在身后。 随后,“当——”得一声,将左手刀搠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右手江山笑一顺,指着那团翻滚的黑雾身影,惨然一笑道:“老怪物,要打要杀,何必废话,再说,你怎么就知道小爷今天必须死呢!” 那黑雾中人好似听到了偌大的笑话,桀桀大笑道:“苏凌,你果真还是个娃娃,这样吧,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不躲不闪,你攻过来,若是能沾到我这周身黑雾分毫,今日便算我输了,你们也不必死了如何?” 苏凌低头冷笑不止,缓缓将江山笑还鞘,忽的抬起头来,脸上早已如冷如霜,满是杀意。 他沉声一字一顿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 话音方落,“当——”的一脚,将七星刀踢向半空,刹那间苏凌冲天而起,伸手握住下落的七星道,刀芒闪处,竟化作一道白影,朝着那黑影疾冲而去。 身形快到极致,如星似火。 冲至半途,苏凌已然高高举起手中七星刀,七色光华闪烁缭绕,狠狠的朝着那黑雾中人劈去。 可是七星刀方落了一半,便凝滞在那里,寸进不得。 苏凌只觉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挡住,无论自己拼尽全力,那七星刀也不能再下落半寸。 他本就身受重伤,方才完全是强撑着,积蓄全身力量,才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 可是那黑雾中人连动都未动一下,自己已然寸进不得了。 “太弱了......”黑雾中人冷然道。 黑雾轻动,他似乎轻轻的在黑雾之中随意的挥了挥手。 再看苏凌的身子顷刻似乎被千钧的力量压住,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 “当啷——”一声,七星刀撒手,掉在地上,震颤声声。 “噗——”苏凌一口血喷洒出来。 他躺倒在地,使尽全力,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那黑雾一闪,倏忽来到他的身前。 苏凌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人扼住,顿时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那黑雾之中有人冷声道:“如何?苏凌你被我制住,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忽的感觉苏凌右手向背后一用力,锵的一声响,一道流光闪过,正刺在自己周身笼罩的黑雾之中。 幸亏黑雾没有实质,苏凌虽刺中他周身黑雾,却还是不能伤他分毫。 再看向苏凌时,只见他虽然被扼住脖颈,满脸血红,呼吸急促,可是那眼中却分明有了些许狡黠的神色。 而他右手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剑。 剑锋凛凛闪着光芒。 苏凌说话异常艰难,从嘴里缓缓挤出一句话道:“老怪物,小爷还是刺中你周身的黑雾了......你输了!......” 那黑雾中人一阵暴怒,冷哼道:“卑鄙伎俩......现在,便投入永恒的黑暗吧......这世间除我,无人可以永生!” 苏凌只觉脖项处被人扼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他知道情势不妙,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还不现身么.......真就......看着我......死了不成?” 话音方落,苏凌眼前这图涌动的黑雾之中。 蓦地,一点幽蓝光芒乍现。 紧接着,黑雾之中腾.asxs.点蓝芒。倏尔,点点蓝芒齐齐闪动,竟凝成数道幽蓝光柱。 下一刻,黑雾中的数道蓝芒光柱,轰然炸裂。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是动物都会争宠 “服了就是......问那么多干嘛......”轩辕听荷眉头微蹙嗔道。 “好吧......”苏凌知道轩辕听荷的性子清冷,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那丹丸吞下。 果然那丹丸方入口,苏凌便觉浑身气息通畅起来,便是连左肋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苏凌这才朝轩辕清荷一伸手,他的意思是,帮个忙,扶我起来,我总不能躺地上吧。 轩辕听荷却白了他一眼,声音清冷道:“唤你的芷月妹妹扶你去,我可不扶......” 苏凌一时语塞,只得朝着后面数步外的张芷月看去。 张芷月俏脸一红,还是紧走两步,缓缓将苏凌扶起,关切问道:“苏凌......你这会儿感觉如何了?” 苏凌缓缓摆了摆手道:“我左肋伤的重些,不过方才听荷给了我那枚丹丸,现在竟不怎么疼了.....估计休息一段,行动就自如了。” 轩辕听荷仍旧一脸清冷,似自说自话道:“那丹丸可是我师尊多年心血,就浪费了......属实不值!” “我......”苏凌觉得今日轩辕听荷的状态实在有些不太对劲,以前虽然清冷,更不多话,但今日似乎话中颇有针对自己意思...... 我也没得罪你啊......何况你这么冷冰冰的,我也不敢得罪你不是.....难道就因为我上次未答应跟你回离忧山轩辕阁? 他左肋虽好了些许,但是还是很疼的,他也懒得跟她计较,不管如何,总是这冷冰冰的人儿救了自己。 “我虽还好,却是不知小青如何了?它被那老怪物击了一掌,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咱们去看看......” 说着苏凌便要朝巨蛇小青那里迈步。只是稍微一动,左肋的疼痛袭遍全身,他顿时呲牙咧嘴起来,额头上也冷汗直淌。 “苏凌......我扶着你过去。”张芷月忙又将自己的胳膊朝苏凌处挪了挪。 苏凌几乎半个身体靠在她的身上,这才颤颤巍巍的在张芷月半搀扶半拥抱下来到那巨蛇小青旁。 只是他俩实在挨得太近,外人看去,便是一对耳鬓厮磨的小情人。 轩辕听荷只看了他俩一眼,清冷的容颜上,秀眉微蹙,竟是转过身去,冷冷的打量起从黑雾之中现行的敌人,一眼也不再多看苏凌和张芷月。 似乎,这敌人比他们俩更好看。 此时,映在轩辕听荷眼中的那敌人,周身的黑雾尽散,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她的眸中。 这是一个老者,老到看起似乎年逾百岁了。身躯佝偻,上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了。似乎是因为过于衰老的缘故,头上只有数根头发,皆是雪白之色,头皮或许是常年没有头发遮盖的缘故,上面突突兀兀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如蟾蜍皮肤一般的疙瘩,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老者仰着脸,脸上由于上了岁数,皮肤早就没有弹性了,松垮快的吊着,更是皱纹横生,苍老的如枯枝败叶一般。吊梢眉毛,吊梢眼睛,皆向上挑着,虽然那么老了,或许是因为眼眉的缘故,看起来与慈祥、和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身穿一身宽大的黑袍,可是整个人削瘦的宛如一具会动的骷髅,那黑袍似乎太不合身,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鼓荡荡漂浮在风中,空荡的袖管中,隐隐可见一双枯瘦如树枝的手,指甲数寸长,闪着冷光。 他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死寂衰败,仿佛就是一个死人。 只是,他仰着头的脸上,一双眼睛却闪着与他气息极不相称的冷冽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只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阴冷的犹如骷髅般的佝偻老者,如今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凌和张芷月,似乎不打算出手,见他俩亲密的样子,更似乎显得略微有些兴趣。 轩辕听荷见他并未想此时出手,索性也就不主动出手,冷冷的看着他。 于是院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苏凌和张芷月亲密依靠着朝小青走去,那个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俩,轩辕听荷却是冷冷的看着这老者。 若不是这院子已然被方才人蛇打斗搞得一片狼藉了,怕是若被人看去,还以为他们都是相熟的人,根本想不到方才竟有一番激烈的厮杀。 且说苏凌和张芷月刚来到这巨蛇小青近旁,那小青便感应到了,它不过是挨了那老者一掌,更是打在了七寸之上,所以吃痛,自己知道不是那老者的对手,所以蜷缩在角落里未动。 它也明白,它后面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用不着它再上了。 小青蛇眼一眼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主人张芷月向她走来,巨大的蛇眼满是兴奋之色,刚想过来向主人撒欢,却蓦地看到主人正搀扶着另外一个人。 这人它认得,在飞蛇谷中他们也算认识。 可是看主人的样子,似乎和这个人十分亲密。 这下可伤了蛇心,那小青如何能干,忽的抬起蛇头,蛇眼中全然是凶狠之相。 “吼——!”小青朝着苏凌张了蛇嘴便是一声嘶吼。 幸亏苏凌还未到它的近前,这要是离得近点,怕是小青这声嘶吼喷出的黏液便会把他浇成落汤鸡,还是浓汤那种...... 吓得苏凌,蹬蹬蹬的倒退了三四步,左肋处的疼痛,顿时再次袭遍全身。 “唔......疼死我了......这蛇发什么疯?”苏凌有些无语的说道。 再看那小青嘶吼过后,昂着头,瞪着蛇眼,似乎示威般的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苏凌一阵气恼,指着小青道:“你这蛇,连我都不认识了?幸亏我吃饭了,要是没有吃饭,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烤着吃!” 那小青似懂人言,听苏凌这样说,更是不干了,又吼了一声,便要朝苏凌拱去。 张芷月赶紧放开苏凌的胳膊,疾步走到小青近前喊道:“小青,不要伤害他!听话!” 那小青闻听张芷月这样说了,又见主人放开了这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朝着张芷月游来,巨大的蛇头在张芷月的身上蹭来蹭去,整个蛇身上下舞动,看起来颇为喜悦欢心。 那感觉就像一条极为寻常的小宠物一般。 张芷月这才伸出手在它蛇头上摩挲了一阵,那小青顿时闭了蛇眼,显得极为享受。 苏凌啐了一口,笑骂道:“这家伙......实在是丢蛇脸......” 张芷月格格笑道:“它是见你跟我亲近,心中恼怒你罢了,无非是......争宠......” “我......”苏凌满头黑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远处的老者看到这里,这才收回目光,又打量了一番冷冷看着自己的一身素白衣衫的轩辕听荷,这才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更又说不出的苍老之感,淡淡道:“小女娘......你是谁啊......我这黑雾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破的......还有我设下的结界,不可能有人呢过进得来,你又如何进来的......” 轩辕听荷冷哼一声道:“不要把你自己想的又多高明......你那些手段,或许能难住别人,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老者闻言,忽的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听起来也有些毛骨悚然。 “小女娘,你的口气不小?我方才已经看破了你的修为,九重大圆满的武者境界,或许对旁人来说,你小小年纪,已经九重大圆满了,已然相当了得了......可是在我眼中,你这点实力还是不够看的......” “是么?......”轩辕听荷似乎并不恼,仍旧清冷的看着他,冷声问道。 “小女娘......你长的这般倾城绝色,放在整个人间,也是难得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让我把苏凌打发了,你可以毫发无伤,要不然惹怒了我,你受些伤还在其次,你这容貌再有个损伤,岂不让人遗憾......”那老者声音低沉,眼眉中竟然带了些笑意。 似乎他竟对轩辕听荷的容貌颇为中意。 “呸......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样心思......”轩辕听荷啐了一口,忽的眼眉一立,寒声道:“我管你多高手段,想取苏凌性命,赢了我再说!” 那老者似乎颇为遗憾的摇摇头道:“小女娘......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能有什么心思......只是这世间倾城的容貌,怎么能不让人怜惜呢.......若是毁在我的手里,岂不是可惜了......不如你退下,把你师尊叫出来,我跟他过几招如何啊?” 轩辕听荷如何会听他的,冷眸一闪,叱道:“赢过我,我师尊自然现身!” 话音方落,悬浮在她身旁的幽蓝长剑一声清鸣,化为一道流光,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老怪物......接我一招试试!” “寒江听荷剑——听荷雨!” 轩辕听荷手中听荷剑蓝芒大胜,泼天剑意冷冽而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传说 泼天的冷冽剑气,轰然而现。 轩辕听荷挥剑之下,那浩大剑气猛然冲至半空。 刹那之间化为点点蓝色剑芒,宛如漫天晶莹剔透的幽蓝雨珠飘洒而下,朝着那老者当头落下。 那老者眼中竟出现了些许赞赏之色,淡淡的道:“恩,这一招还差强人意......” 却不见他如何作色,只是淡淡的朝他而来的无数点点如雨珠般的剑气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股浓重的黑气顷刻而出,将他罩住。 那漫天蓝芒雨珠剑气,竟是寸进不得。 只是与弥漫的黑气相持了数息,竟全数破碎,轰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那老者这才桀桀一笑,朝着轩辕听荷又是轻轻一挥手,巨大的掌风直冲轩辕听荷。 轩辕听荷有些吃惊,双眸中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讶神色,忙急挥手中听荷剑,刷刷刷凝成两道剑气气墙。 “轰轰——”两声。 那黑气看似缓慢的撞击在剑气气墙之上,发出阵阵轰鸣。 顷刻之间,黑气和剑气气墙皆碎裂消散。 那老者仍站在原地,未曾动过一步。 可轩辕听荷却被震的身形倒退数丈,白衣荡漾开来,似雪如霜。 轩辕听荷神情越发凝重,暗中自忖,这个人果真强大,自己全力一击,却未伤他分毫,自己却被反震的倒退数丈。 今日胜他,确实有些难了。 那老者站在原地,桀桀冷笑道:“听荷雨......有点意思......不过还是徒劳!” 轩辕听荷知道对方的实力远高于她,当是她这许多年来碰到的第一个硬敌。 可是自己也不能又半分退却。 她若败了,身后的苏凌和张芷月,还能有命在。 想到这里,轩辕听荷神情一凛,冷声道:“仅仅是有点意思么?再接我一剑试试!” 话音方落,再看轩辕听荷浑身气息为之一变,手中听荷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全力一搏的决心,忽的剑身蓝芒大胜,夺人二目,剑气激荡,隐隐清鸣。 那老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轩辕听荷的气息变强,缓缓的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些许正视的神色。 轩辕听荷刚想催动听荷剑出手,却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洪亮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听荷,前辈面前,你怎么能如此造次,还不退下!” 轩辕听荷闻声蓦地抬头,心中却是大定,原本清冷的脸上终是有些笑意,清声唤道:“师尊!......” 那声音再次响起道:“退下......” 轩辕听荷,稍微迟疑,这才收了听荷剑,向后退了数步。 苏凌和张芷月也同时听到了半空中的声音,皆抬头朝空中看去。 可是苍穹之上除了厚重的云层,却是看不到半点人影。 只是不知为何,苏凌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似乎他在很久之前听到过。 那黑袍老者也听到了这半空传来的声音,不由的眉头一皱,也抬头看向苍穹,蓦地出言道:“何人说话?却不现身来见!” 半空之上,声音又起,先是淡淡一笑,接着道:“老伙计,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看来你这闭关闭得久了,连旧识都忘记了?” 黑袍老者脸上一阵狐疑,也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却还是想不起来,遂仰头道:“阁下到底是谁?既然出声了,便现身一见吧......” 半空中声音又道:“老伙计,咱们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你我又是这样的身份,何必为难一群小辈呢?再者说,百年之期近在眼前,到时又是一番轮回,这红尘之事,总是要做个了断......他们的纷争,你我又何必再插手呢?是不是啊,老伙计!” 那老者闻听此言,脸色变了数变,心中暗道,他竟然知道百年之期这件事,看来对我的来路十分清楚,定然不是寻常人......我定不可等闲视之。 想到这里,那黑袍老者才向半空中的云雾拱了拱手道:“阁下定然不是寻常人......既然连百年之期这件事都知道,又说的如此笃定,看来放眼整个无上高手境,也是身份极高的存在......只是,你要知道,我此行是为了杀这苏凌来的......我若就此罢手,那数百年前的约定承诺,如何兑现?” “老伙计?你杀苏凌就是为了履行约定?那你便大错特错了......若你真的是为了那个约定而来,这苏凌更是不能杀,也杀不得了!”那半空中的声音愈加清晰洪亮起来。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的轻巧,那约定不干你事,你自然不用理会......” “呵呵......”半空之中,那声音似乎冷笑了一下,略微带了些怒气道:“你啊你啊,亏你还是一百多岁的人了,真就要我当着这些后辈的面揭你老底不成?若真把这事情说破,怕是你脸上无光啊!” “哈哈,好大口气,你真就知道我的老底?你要是说的真切,我或许可以考虑今日不杀苏凌!”那老者言罢,整个人身上的杀气陡现。 半空之中一声长叹,随即那声音又响起道:“听荷......苏凌,既然这老家伙非要我揭他的底,那我便讲一讲罢,你们权当聆听学习一段密辛罢了,只是出我口,入你们耳,莫要对外再讲,可否明白?” 轩辕听荷闻言,忙轻轻一拱手,一脸恭敬道:“是师尊!徒儿明白!” 苏凌虽不知道隐在半空之人到底是谁,但看轩辕听荷叫他师尊,态度又是如此恭敬,自然不敢怠慢,也忙拱手道:“小子明白,前辈放心!” 那半空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之中带着无比的渺远和沧桑之意道:“你们可知大晋立国之前,有关高祖皇帝的那个传说么?” “传说......”苏凌努力的回想,似乎不知听谁说过,大晋开国皇帝的一些传说轶事。 “如今大晋传国已六百年余,可开国高皇帝的事情,如今大晋的子民忘却或不知的十之八九。当年的高皇帝最初不过是前朝一个名为沱县的下县县丞。所谓沱县,其实是因为,这个县中有一深不见底的寒潭,这寒潭似乎自天地初分之时便已存在,而沱县之名,是因为这寒潭之中,传言有一大兽——名鼍,故此得名。”那声音沧桑而渺远,缓缓的讲述着。 只是那黑袍老者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凝重起来。 “世人传言,这寒潭神鼍,乃是前朝气运所在,所以百姓四时供奉,前朝历代天子更是亲往拜谒,年年如是。只是,前朝最后一个天子,倒行逆施,不仅暴虐,更是行暴/政,倒行逆施,不敬神鼍,加上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本朝高皇帝当时虽是一小小县城,却心怀天下,悲悯泱泱众生。便发了宏愿,立誓斩神鼍,诛暴君,再造一个天下太平。于是机缘巧合之下,于梦中得道,手持天降神器斩鼍剑入寒潭寻那鼍神,一人一兽激战三昼夜。那神鼍渐渐不敌,竟口吐人言,只要高皇帝留它性命,便臣服于高皇帝,待高皇帝夺了天下,便会生生世世护佑高皇帝开创的江山。” 半空中的声音悠远沧桑,听在苏凌耳中,苏凌只觉得好似听神话一般,甚至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妄的,怎么会有如此玄乎的事情呢。 那半空之中的声音又响起道:“高皇帝仁慈,便和那潭中神鼍歃血为誓,后来,高皇帝雄才大略,以一区区县丞开创了了大晋到如今的六百余年的江山不灭。而那神鼍也就此守候了大晋江山社稷六百余年......老伙计,我说的可对么?” “你......”那黑袍老者一脸的震惊,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半空之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又道:“神鼍每百年蜕皮一次,便是一次化龙的时机,若化龙失败,便要转生一次,继续为鼍,再等百年的化龙时辰的到来。于是这神鼍便隐于大内祖龙殿禁地。平时隐逸不出,等待化龙之后,那当年的誓言便算了解了,若此间大晋有难,它才会现身,保大晋江山不倒。我若记得不差,上一次神鼍出手,还是当年灞城之时,与天戟战神段白楼城下之战那次吧。只是那次大战并未有结果,段白楼安然无恙,神鼍不知所踪,故有人传言神鼍已然被段白楼斩杀了。” 那半空中的声音方说到此处,那黑袍老者却是桀桀冷笑起来道:“段白楼,不过无上宗师顶峰的存在,若战,最多平手,他若想胜,却是绝无半点可能......” 半空中的声音道:“不错,其实不是神鼍死于段白楼之手,而是感应到了化龙之机的到来,这才从战场之上消失,再次隐于禁宫禁地祖龙殿内,以期能够得证大道而化龙......只是,我若猜的不错,那次化龙,它又失败了,是也不是?” 那黑袍老者也不争辩,神色一凛,朗声道:“不错,失败了!所以只能再次转生为鼍......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此秘事,而且知道如此详细......” 那半空中的声音所说之言,虽未言明,可是听在苏凌、轩辕听荷和张芷月的耳中,三人皆是大惊失色。 同时向后退了数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黑袍老者。 “难道他是......”苏凌惊声道。 那半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似回应苏凌的惊讶道:“苏凌,你猜的不错,眼前这个黑袍老者,不过是幻化的人形,他的本体,便是那转生已有六次的——当年寒潭中的神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龙隐 那黑袍老者闻听半空中的声音将他的来路和底细说的一清二楚。 不由得倒退数步,抬头望着翻滚的黑色云层道:“阁下何人?这世间知道我的秘密的人不超过十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苏凌听了这半空中传来的话语,不由得倒吸冷气,脸都变了颜色。 这到底是是异时空,还是神魔时空啊?精怪化人?西游记啊? 这位鼍爷,您八成是走错片场了吧。 不过,苏凌听了这一番话,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却是更深了些,或许以后他碰到任何诸如此类光怪陆离的事情,也不会感觉大惊小怪了吧...... 接受实在有些难,但心里总是有个大概准备。 哪一天一只鸡跟他口吐人言,他也会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世界,除了人没本事,喜欢窝里斗,可莫要瞧不起鸡...... 轩辕听荷心中也感到有些吃惊,怪不得凭借自己九境大圆满的造诣,对上这老者却是毫无胜算。 他不是人,这就能够解释了。(作者,你这解释我弃书啊......) 那半空中的声音又道:“神鼍,你本就不是这世间之物,所以天罚降下,你大不了再度蛰伏,等待下一次化龙时机,更加上你用了敛息术,倒也可以隐藏一时,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对了,我该叫你老祖呢,还是叫鼍老呢?算了,老祖是他们叫的,念你身份在那里,叫你一声鼍老,也不算不恭敬!” 那黑袍鼍老见所有的事情都被言中,索性坦然起来,桀桀怪笑不止,满脸的皱纹绽开,竟更有些的可怖丑陋了。 他抬头,望着半空道:“阁下,为何迟迟不现身,只是出声......莫不是用了极精妙的传音之法,而人却在千里万里之外不成?若真被我言重了,今日这三个后辈和那条蛇,你一个也别想救了,都将成为我的点心!” 说着那鼍老神色一变,吊梢眼中满是杀意。 但见他枯槁的左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晃,一把通体冒着黑色死气的鼍头拐杖出现在手中。 鼍老手持鼍头拐,朝着苏凌三人阴森森的道:“你们三个小辈,谁先死?或者一起死!” 轩辕听荷冷哼一声,手中听荷剑一顺,直指鼍老冷声道:“谁死还不一定呢!苏凌退后!” 那鼍老瞥了一眼轩辕听荷道:“你若是踏入宗师境,我估计还需费些力气,可是,你不过九境大圆满,还是太弱了!” 那鼍老心念一动,刚想出手,半空之中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道:“且慢......” 鼍老一怔,仰头道:“怎么,你凭音波便想阻我不成?那便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那声音淡淡道:“我不阻你,只是想让看看这东西,然后在听我讲一番话,若你那时觉得苏凌还是该杀,便随你去杀,如何?” 鼍老眼珠转了几下,这才点了点头道:“让我看什么,拿来!” 话音方落,半空中忽的闪动起一丝淡绿色的光芒。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半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朝着鼍老的身前移动。 待离着他不过数寸,鼍老单手一抓,将那玉简抓了,这才转过身去,细细的朝那玉简之上看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鼍老这才转回身来,那枚玉简却不见了踪迹。 只是此时,鼍老看向苏凌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直直的盯着他,不断的审视着。 倒是看得苏凌有些局促起来。 那声音有响起,似乎早就料到鼍老会有如此变化道:“如何?你还想杀他么?” 鼍老半晌无言,仍旧那样看着苏凌,忽的沉声道:“他真就没有反叛大晋之心不成?那他为何要助萧元彻?” 那声音长笑道:“鼍老,你隐于祖龙殿实在太久,对现下的情况实在不太清楚啊......如今大晋虽名义一统,但其实各路诸侯用兵自重,皆狼子野心,朝廷不能治也。也就是萧元彻在朝,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却总还是奉天子的,若是没有他,怕这大晋早就不知道多了多少皇帝了......” “是么?”鼍老的吊梢眼微微一缩,似乎有些半信半疑。 那声音又道:“我跟你身份不差上下,何必骗你?放眼天下,皇室式微,不先在萧元彻里屈就,寻个容身之地,又能如何?难道投那个沈济舟不成?那沈济舟何人也?你亦明白......所以不是所有投效萧元彻的人,心中便没有这个天下和这天下的百姓的!” 鼍老仍旧不太相信道:“你跟他关系莫大,自然替他说话。” 那半空中的声音又似笑了笑道:“老伙计,你这话说的便真没有意思了,你如此之身份,若真想知道这苏凌何许人也,又做了什么事,龙台城那么多百姓,你去济臻巷或者朱雀大街各处问一问,不就清楚明白了么?那玉简上的几桩事情,知情的人亦未死绝,你若不信,更可以寻几个知情的人问一问,看看是否属实啊......” 鼍老闻言,缓缓低头,似乎思考着什么。 那声音又道:“老伙计,便是你这次为何出关,又如何会来杀苏凌,这其中的原委我亦清楚明白,其他的我不多说,那个真正唆使你来此的人,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之辈,若你沉心观察,便知我此言非虚了!” 鼍老认真的听着,神情之中已有了决断,忽的抬头看向苏凌道:“苏小子,你近前来......” 苏凌点点头,刚走一步,便觉左肋之上疼痛袭来。 张芷月又要来扶,苏凌朝张芷月一笑道:“芷月......不用!” 言罢,再看苏凌一咬牙,艰难的朝着鼍老身前缓缓的走了几步,脸上已满是汗水,又朝着鼍老一躬道:“晚辈见过鼍老......” 鼍老点了点头,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道:“我方才要杀你,如今你却还对我如此恭敬,更是忍着伤痛向我见礼,苏小子,你不恨我?” 苏凌淡淡一笑道:“前辈,乃是大晋定海神针,小子心中佩服恭敬还来不及,如何会恨呢?再说,小子若恨,定也不会恨前辈,而是会恨那个挑唆前辈,蒙蔽前辈来杀我之人.......若不是他,我们之间也不会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鼍老哼了一声道:“苏小子,你倒是真有些才能,只是不要指望着几句话便会使我将那幕后之人告诉你......” 苏凌忙摇头道:“前辈错意了,晚辈并非要套您的话,您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晚辈感恩不尽,您不告诉晚辈,却也是无可置喙的......然而,无论您讲与不讲,小子也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 “嗯!”鼍老忽一颔首,带着些许欣赏之意道:“苏凌啊,有仇必报真男儿......行,你这脾气我倒是挺喜欢。罢了,你的命权且记在你的身上,我不杀你,但你要记住,若哪日你胆敢助纣为虐,我便是化龙飞升,也要在九天之上,让你见识见识天龙之威!记住了么!” 他说到最后,那声音却是带了浓重的威赫。 苏凌郑重点头道:“苏凌若做对不起天下之事,莫说前辈,苏凌也会自戕于天下!” 说罢,他昂头朝半空中笑道:“老伙计,你已然知道我是何人了,可是我却不知你到底是谁啊,似乎这多少有些不太公平吧!” 那半空中的声音半晌才又响起道:“唉,年纪大了,本就不想再问世事,既然,你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那便让你再看一物吧,免得你纠缠我那关门弟子。” 话音方落,但见半空之中浓重的黑云极速的旋转涌动起来,彷如潮水汹涌着向左右散开。 那黑云散向两边,苍穹正中之处,才显出了今晚天空该有的颜色。 深蓝夜空,星月有辉。 蓦地,从苍穹之上訇然腾起一道金色光芒,瞬间将整片黑云照的通透无比。 那道金色光芒甫一生成,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从天幕之中疾速俯冲而来。 刹那之间射向院中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 那金光整个射进地面,只是虽然声势浩大,那地面上的尘土和砖瓦竟丝毫没有半点损坏。 众人眼中,蓦地金光大胜。 再看这院落的正中地面之上,訇然插着一柄巨剑。 那巨剑浩大古朴,浑身金色光芒流动,剑气缭绕。竟似隐隐有龙形浮现,煌煌威风。 苏凌还好,因为他只觉的这从天而降的金色巨剑声势浩浩,定非世间之物。 可这鼍老一眼看去,不由得脸色变更,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吸了口冷气,好半天才蓦地沉声道:“这是.....龙隐古剑!原来你是......” 他刚想脱口而出心中所想的名姓,那半空之中蓦地又传出话来道:“老伙计,我这名字,只要你知道了便好!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着那原本直插在地面上的龙隐古剑蓦地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再次投向天际,倏尔不见。 轩辕听荷却是明白半空之中那声音究竟是谁,更明白这是他担心这神鼍毕竟不是人道之物,万一以后再反悔了,多生事端,干脆将龙隐古剑祭出,彻底的让他不再纠缠。 鼍老立即点了点头道:“老伙计,你要是早一点祭出这龙隐古剑,也不会多了这么多口舌啊......” 半空之中的声音哈哈大笑道:“老伙计,今日事情圆满解决,倒是我欠了老伙计一个天大的情份,哪日得空,还望来我庵内,到时品上几卮茶,咱们也好一叙!哦,对了,十几年前,你我那盘棋因为段白楼的缘故,还未下完,如今就摆在那里,我可未动哦!” 鼍老闻言,那皱纹堆累的脸上竟也少有的满是笑意道:“如此,定然去寻老伙计,那盘棋早晚也要下完的不是!” 说着,那鼍老朝着苏凌点了点头道:“苏小子,我要走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记住,大晋禁宫祖龙殿,始终有一双眼睛再看着你呢!” 话音刚落,但见鼍老所在之处,忽的泛出一阵浓雾,浓雾散去,那鼍老早已消失不见。 苏凌一脸的感叹道:“果真非凡俗也!” 半空之中,那声音又道:“此间事已毕,我也便不多说了......丫头,早些回转!” 轩辕听荷闻言,忙朝半空中施礼道:“是......师尊,听荷做完事情,立刻回去,绝不耽搁!” 苏凌也忙朝半空一拱手道:“苏小子也谢过前辈援手之恩!” 怎料,那半空中的声音竟带了些许的戏谑道:“苏小子,你可别谢我,我也不敢让你承我的情......你小子到处惹麻烦,被你惦记,我可得不了闲......罢了,我也是受人所托,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便继续逍遥去了......” 这话说完,再看整个苍穹,云消雾散,一切澄明。 月如玉,星漫天,好一个醉人的夜色。 想来那云中之人已然离去。 恍惚之间,苏凌只觉的做了一场梦,这梦不怎么美好,但也算圆满梦醒,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面带笑容,想要对轩辕听荷说几句感谢的话。 “听荷......” 只是他方说出这两个字,忽的便觉得一阵巨大疲累袭遍全身,不由得觉得天旋地转,轰然扑倒。 轩辕听荷和张芷月眼疾手快,见苏凌突然如此,皆心中一阵慌乱,大惊喊道:“苏凌......你怎么了!”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朝苏凌奔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四章 江山依在,佳人难觅 张芷月和轩辕听荷一左一右将苏凌扶进房中榻上躺下。 张芷月看到苏凌面色苍白,左肩头的血仍未止住,想来当是失血过多,加上脱力所致,又因为他大病初愈,故此昏迷。 她这才道:「苏凌失血过多了,我必须赶紧帮他把血止住,还有他的左肋骨当是断了几根,我必须要好好的看一下。」 轩辕听荷点了点头,双眸并未离开苏凌,满眼皆是关切的神色。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可等了片刻,却还未见张芷月有所动作,一脸疑惑的抬头向她看去。 却见张芷月怔怔的望着她,一脸的通红。 轩辕听荷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脸也腾地一下红了,忙过身去,不再看向他们。 张芷月这才微微一笑,将苏凌的上衣扒掉,一看之下,那左肩头伤势的确不轻,血仍旧流着,她这才赶紧找来药箱,替苏凌诊治止血。 包扎了伤口,将血止住,她又看向他左肋的伤势,却见左肋处明显有塌陷的迹象,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替苏凌处理。 这一忙,便又是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过后,轩辕听荷便听到张芷月轻声道:「听荷阿姊,可以了......」 轩辕听荷这才转过身来,神情又恢复了往常般的清冷。 张芷月额头上已然满是汗水。 轩辕听荷这才道:「这个家伙,救他一命,要把咱们累死,要我说就莫要管他......救活了,净被别人撵着杀......」 张芷月掩嘴一笑道:「那阿姊方才为何还要过去扶他......」 轩辕听荷闻言,一脸尴尬,忙掩饰道:「我......我不过是觉得他那么大一男子......阿月妹妹又那么娇小,怕你一个人......」 张芷月却一脸狡黠的朝她眨眨眼,淡笑道:「阿姊不用多说......芷月都明白的......」 这下,轩辕听荷原本清冷的脸庞顿时一片绯红,忙急道:「你明白?芷月你明白什么......哎呀......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啊?」 张芷月一脸的俏皮。 两个女娘互相对视一眼,皆格格的笑了起来。 ............ 翌日。 天色大亮,苏凌这才悠悠转醒,先是看了一眼肩头,却见肩头被整整齐齐的用细纱包扎了,又摸了摸左肋处,虽觉得还隐隐疼痛,却是可以忍受了。 他又闭起眼睛,瞪了片刻才有重新睁眼,缓缓的坐了起来,左肋处顿时又疼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想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自己的屋中空无一人,他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榻上起身,微微走了两步,发现左肋处并不是很疼,这才放心大胆的向前走去。 可是苏凌在整个住处来回找了三次,也未发现张芷月的身影,就是轩辕听荷也没有了人影,整个住处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办法,他只得又在院中转了几圈,甚至有些混沌,昨晚的那些异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可是倒塌的院墙,从屋檐上掉落的无数碎瓦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晚额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可是,芷月去了哪里? 还有轩辕听荷呢? 他正自怅然之时,忽的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片刻,院门开了,走进两个人,却是郭白衣和萧仓舒。 两人进的院中便是一皱眉,这院落怎么院墙塌了,屋顶还掉落下来如此多的瓦片。 郭白衣和萧仓舒 皆觉得不可思议,郭白衣走到苏凌近前,看苏凌气色有些不太好,左肩头上还包扎过,更是一惊道:「苏凌......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仓舒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苏凌道:「是啊,苏哥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凌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自己为了恢复,拆房子玩,只得道:「昨夜有几名杀手来杀我......」 「什么!」郭白衣和萧仓舒闻言,一脸的震惊,郭白衣脱口道:「你肩头就是......」 苏凌摆摆手,故作轻松道:「一点小伤,无事......」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杀手呢?」 苏凌这才指了指不知何时被移到角落处的五具黑衣人的尸体道:「一个没跑了......全死了!」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道:「你没出大事,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看来我还要奏明主公,在你住处周遭多加派些人手,幸亏你昨夜无事,要是有事......我实在不敢想象......」 苏凌这才拱手道:「还是白衣大哥想的周全。」 苏凌如何敢把昨夜的事情告诉他们,只得如此推脱。 苏凌将两人让进屋中,又时不时的朝着屋外望去。 郭白衣见状道:「苏凌,你总向外看什么呢?」 苏凌这才道:「今日醒来,我这房中那个芷......阿月的,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郭白衣闻言,这才淡淡道:「哦,你不必等她了,走了......」 「什么?走了!」苏凌一脸的意外,他生怕郭白衣看出什么,方道:「她去哪里了?突然走了,我这里就我一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郭白衣笑道:「苏凌......你真当人家是你的使唤丫头啊?她跟你一样,都是张神农的徒弟,你已经好了,她还要留在这里伺候你到几时啊?」 苏凌掩饰住内心的万分的失落和焦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家一个女娘照顾了我这许多时日,我总是得感谢感谢她吧......再说,她一个人怎么走了,我师父不是还在这里......」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张神医也走了......」 「什么?我师父他老人家也......」这下,苏凌更加的失落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郭白衣和萧仓舒。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是的,都走了......今早张神医便带着月儿姑娘去行辕向主公辞行了,一则旧漳城和军中的瘟疫已然褪去,他们本就不是主公麾下的人,自然不便在此多留了;二则,更有山上的人来接他们,说是有事请他们前往......」 苏凌闻言,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感伤道:「为何如此匆忙......等我醒来,再见我师父一面啊!」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主公也是这样挽留他们的......不过他们去意已决,再加上山上来人,主公也不好强留啊,你师父说了,见与不见,都要分别,多此一举,徒留感伤......所以也就未等你醒来便随山上的人去了......」 「山上?哪处山上?」苏凌更是不不解的问道。 郭白衣道:「大晋名山遍布,可是能让主公给面子的只有一处,离忧山而已。」 「离忧山?白衣大哥是说轩辕阁来人接了师父和月儿走了?要去离忧山不成?」苏凌声音有些颤抖,仍旧极力的克制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自然是离忧山轩辕阁啊,这才更是派乐轩辕阁主轩辕鬼谷的亲孙女来请,似乎你师父和轩辕阁主是多年的老友啊......离忧山 相请,又是阁主孙女亲至,主公也不便挽留啊。」 苏凌瞬间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轩辕听荷突然现身,不是巧合,而是她本就是来接师父和芷月去离忧山的。 可是芷月为何不告诉我...... 还有她为什么不在最初之时与我相认...... 苏凌心中满是感伤和不舍,更是疑问颇多。 郭白衣见他的神色,淡淡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苏凌啊,这是月儿姑娘临走时,托我转交给你的,我可没看一眼,你拿去看看吧......」 苏凌闻言,这才一把接过那信,转过身去,拆信的手指因为悸动,而颤巍巍的抖动着。 苏凌拆了信封,却见这信乃是用上好的信笺纸张写就的,其上的字迹十分娟秀工整。 不是张芷月亲笔所留,又是何人? 苏凌将信笺展开,细细看去,却见上写: 苏凌,我跟阿爷随听荷阿姊去离忧山中了,你莫要以我们为念,其实这早就是阿爷跟我计划好的,你现在在萧元彻麾下越来越得到信任和重用,若是让萧元彻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和阿爷之间的关系,依照萧元彻的行事作风,定然将我们掣肘与你,真若如此,那你如何还能遵从你的本心呢? 苏凌,你跟萧元彻不一样,你是从寻常百姓中走出来额,所行所为,皆在百姓。所以,我们断然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们想来想去,只有隐入离忧山,才能彻底的解除你所有的后顾之忧。 我之前不与你相认,也是怕你一旦得知我便是阿月,定然会乱了方寸,被旁人瞧出破绽,到时我们再想离开便不容易了。 可是,苏凌,你知道么,阿月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多待一小会儿,这几年,阿月日日思君,夜夜念君,满心思念,却无法对你一一言明,苏凌,你是不是同我一样。 我心中的苏凌,我的夫君,是拯救天下和苍生的大英雄,我又如何能成为他的羁绊呢? 所以,我才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 可是我知道,我们终会再见面的,到那时,我们此生此世,再不分开。 或许,我还要再等一年,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可是无论多久,阿月和阿爷都会等着你,在离忧山翘首以盼你的归来。 阿月会在每个艳阳和月圆,向上苍祈福,祈福我的夫君,一切顺遂。 无论多久,阿月等得! 苏凌啊,本想着在让你听听我吹奏的玉蛇笛曲,想着再让你给我尝尝那首那年在南漳时你给我唱的那首歌,可是,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苏凌,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为百姓做事,好么? 阿月也会和你一样。 对了,有一件小事情,我还要问一问你呢。 你在昏睡之时,唤了我的名字一百三十三次,唤了听荷阿姊的名字六十一次,这我都明白。 听荷阿姊也是有情有意的女娘。 可是,你却又唤了萧璟舒的名字八十一次,穆颜卿的名字一百零三次。 苏凌哦,我想问问你,和萧璟舒和穆颜卿又是哪家的女娘呢?竟然让你也如此的念念不忘吖...... 苏凌将这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数遍,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院外大步的走去。 左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他强忍住自己的心绪,低声道:「白衣大哥......屋内太闷,我到院外透透气......」 可是,当他刚走道院中,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早已泪流满面。 芷月. ..... 他觉得,他的心都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想装下,什么都装不下。 不知何时,郭白衣缓缓的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道:「苏凌......你若是放不下他们......马就在外面,去吧,若是追的快些......或可赶上!」 苏凌闻言,蓦地转身,朝着郭白衣一躬到地,颤声道:「苏凌......多谢白衣大哥成全!」 说罢,蓦然回头,朝着院外跑去。 来到院外,再不耽搁,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大喝一声道:「驾——马儿快些!」 那马四蹄扬开,如风似火的朝着旧漳城门去了。 待苏凌走后。 萧仓舒望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烟尘,轻声叹息,幽幽道:「师父......您说,苏哥哥还会回来么?」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苏凌定会回来......因为,他放不下,这江山百姓......」 免费阅读..com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如果这也算拥抱 古道之上,烟尘涤荡。 少年白衣,策马如飞。 马上之人正是苏凌。 苏凌从旧漳城中出来,便一路策马疾行,想着能追上张芷月他们,便是追不上,远远放的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飞马很快的出了旧漳城门,随着越跑越远,周围的景色也越发的苍凉寂寥起来。 古道两侧,光秃秃的黄土坡岗,一座又一座的从苏凌的眼前急闪而过。 灞河、漳河两河汇聚,常年的雨水冲刷之下,这旧漳城的古道亦被两河改道淹没过数次。 等那洪水褪去,便留下了这样的地貌。 一眼望去,满眼苍凉的黄色,竟显得有些难以形容的震撼。 苏凌想了想,不能就这样顺着古道去追,极有可能会追不上了。 想到这里,苏凌打马转头,朝那黄土坡岗上直冲而上,抄近道,或许能追的到他们。 仿佛亘古不变的漫天黄色的世界里,一条极速涌动的黄线,从天际远处极速的向前蔓延,就如将这黄色的世界划出了一条深深的伤痕。 烈日,黄土,白衣,快马。 孤单而又深沉。 终于在苏凌都觉得真的不会追上的时候,他蓦地感觉似乎黄土坡岗之下,极目之处,似乎有几个黑点,在漫天的黄色中缓缓的移动着。 苏凌加快了马速,终于那几处黑点愈发的清晰起来。 张芷月! 苏凌居高临下,看得真而切真。 他终于又策马狂奔了一程,追上了前方的马车队。 苏凌眼前,最前方,三匹马,左右苏凌并不认识,但皆穿了一眼的书生服,生的俊雅丰神,苏凌想来该是离忧山上的人,正中之人,却是骑了一匹白马。 那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漫天皆黄的世界里显得极为惹眼。 马上之人一身素白的纱衣,风吹而过,纱衣胜雪,更显的清冷倾城。 不是轩辕听荷,又是何人? 再往后看吗,便是一辆古朴素雅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放着,看不到里面。 只是,他们在黄土坡岗之下,而苏凌却在黄土坡岗之上。 他看得到他们的马车,他们却一点也未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然追来。 苏凌刚想出言唤她们,可是话到嘴边,便如千斤之重,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自己策马追来,只是要看一眼芷月,只是单纯的看上一眼芷月就已经遂了心愿了。 若自己唤她,她出了马车,向自己走来。 苏凌啊,你要对她说些什么?你又能如对她说些什么? 她已经等了你这许多年了。 难道,你还要对她说, 张芷月,再等我些时光,可是所有等待的时光到底是多久,我自己也不确定? 这便是自己苦苦追来,想要对芷月说的话? 对于张芷月来说,有意义么? 若说有...... 这样的话,若说出来,唯一的意义只是徒添慨伤,不如不讲..... 若是芷月要我和她一起去离忧山归隐,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难道告诉她,自己真的很愿意,很愿意跟她前去,可是自己却不能跟着去,因为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去做...... 苏凌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策马追来。 人是追到了。 可是,说什么都是徒劳,见面亦是感伤,自己什么承诺都不能许,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自己为何还要追来呢? 只是为了追而追,亦或者是自己对张芷月深深的亏欠在作祟? 苏凌一脸的寂然,凝望着那坡岗下的缓缓移动的马车队。怔怔的出神,却不知道在,自己接下来, 还要如何做.....不如,调转马头,不声不响的离开吧..... 他心念至此,却蓦地发觉,不知为何,身下的马儿,竟也缓缓的跟随着这马车队向前移动。 马蹄发出轻轻的踏踏之音,马儿也发出唏律律的轻鸣。 苏凌就这样沉默的跟着他们缓缓向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跟多久,又能跟到哪里去。 蓦地,坐在白马之上的轩辕听荷,不知为何,竟似乎微微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回了回头。 苏凌心中一颤,下一刻就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一般,慌得他赶紧趴伏在马背之上。 但愿这马能挡住自己惊慌失措的狼狈身形罢。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他怕轩辕听荷发现自己? 可是他为何要怕? 他不就是来送别的么? 黄土坡岗之下,古道上。 车马队正在缓缓的走着。 轩辕听荷并不回头,冷眸望着远处苍凉的黄土古道,忽的幽幽向马车内道:“阿月,他追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车马之内,久久无声。 好一会儿,那马车的车帘缓缓的挑开。 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厢门前,她半倚在门框上,低低对轩辕听荷道:“阿姊呢......听荷阿姊知道他来了,难道不想见见么?” 轩辕听荷先是一怔,脸色随即恢复清冷,声音也清冷道:“我为何见他......若不是来接你和张前辈,我却是如何也不会见他一次的......” 张芷月掩嘴轻笑道:“阿姊啊......你就是这个样子......” 轩辕听荷却反问道:“为何总问我?你呢?你若见他,我这边将他从高坡之上拽下来......” 说着她似乎微微的又朝左侧的黄土坡岗上看了几眼。 只是,她面色依旧保持清冷是,就似她并未看他。 张芷月这才缓缓的走出车轿厢,站在马车之上,缓缓地伸出手,然而并未向着苏凌的方向。 她只是向着正前方,就那样凭空的张开双臂,然后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她真的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那抹淡绿,随风跳动在整个苍凉的黄色山岗之间,显得凄美而夺目。 苏凌站在高处岗上,看得一清二楚,真而切真。 “芷月......” 苏凌从嘴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呼唤。 压抑而不舍。 张芷月做完这个动作,才缓缓的从腰间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的玉笛。 然后轻轻的放在樱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悠悠,如泣如诉。佳人如梦,归期未有。 坡岗上的苏凌,坐在马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那和着风传来的如泣如诉的笛音。 然后一如张芷月一般,缓缓的向前伸出了双臂。 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姿势。 忽的那原本如泣如诉的玉笛之音,蓦地变了曲调和曲风。 张芷月玉指轻动,玉笛声音顿显苍凉而悠远。 苏凌心中大动。 因为,这笛音吹得到底是什么曲子。 怕是这个世间,只有自己和张芷月两个人才知道。 因为这笛音吹出的曲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 蓦地,苏凌心底所有泛黄的记忆齐齐的涌来。 撕扯的他从未有过的难受。 往事如昨,今是昨非。 苏凌眼眶一热,看着张芷月的身影都有些模糊起来。 可是那笛音却越发的清晰,映入耳中,萦绕脑海。 缓缓的,苏凌喃喃的开口唱道:“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苏凌合着婉转凄凉的玉笛之音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渐渐的,他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苏凌的声音蓦地响彻了整个黄土坡岗,合着风和黄沙,弥久不散。 张芷月和轩辕听荷如何听不到。 可是,轩辕听荷目光仍旧清冷,仍旧似不食人间烟火,看着前方。 而张芷月仍旧闭着眼睛,吹着那玉笛,那笛音合着苏凌的歌声,婉转悠扬,天衣无缝。 她吹着笛子,他唱着那歌儿。 车马缓缓。 马蹄踏踏。 就这样,若是永远,方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 张芷月缓缓的放下玉笛。将它别在腰间,笛声戛然而止。 苏凌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失。 直到这时,张芷月才蓦地回头朝,朝着那无数的黄土坡岗上望去。 可是,除了满眼的黄土,哪里还有苏凌的身影。 她明白,他走了。 她亦知道,他不舍,他不愿。 可是,他不能,他不可。 张芷月心中似乎并未太过怅惘,缓缓的看向前方。 然后,高高的抬起自己的左臂。 绿衣摆动,她向身后黄土风沙,还有早已消失的旧漳缓缓摇动着手臂。 她轻轻的道:“旧漳,再见了.......苏凌......再见了......” 她说完这些,忽的看向远方的长路。 蓦地,洒然一笑。 再也没有迟疑,转过身去,再次进了那马车车轿厢内,车帘缓缓的放下...... 黄沙黄土,永恒亘古。 轩辕听荷一声清喝,似乎也斩断了所有的牵绊道:“离忧山......加速前行.......” 马车加速,所过之处,映出一道悠长而又没有尽头的、深浅不一的车辙。 那些人,那些事,终究消失在天的尽头。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三日后,萧元彻行辕。 “咚咚咚——”雄壮的鼓点传遍了整个旧漳城。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擂鼓聚将,开兵见仗。 留在旧漳城中打那些寥寥无几的百姓,皆十分自觉且默契的紧闭了门窗。 因为他们都知道,丞相和大将军第二次开兵见仗,定要决出个胜负。 而他们不过是些小民,小到就如这世间最渺小的蚂蚁,战争带来的灾难对他们来说,是远远难以承受的。 所以他们只能焚香祷告,丞相定要胜了那沈济舟才好,只有丞相胜了,旧漳城方能安然无恙,而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才能得以保全。 战争之下,敌对势力屠城,杀尽城中百姓的事情在这乱世中屡屡发生。 所以,这已然是这世道默认的惯例了。 什么人命,什么王法,小民不配! 而军营之中的士兵和将领们,心态也各不相同。 士兵之中,兴奋者如洒尽热血好男儿的有之;无谓者如常年混迹于军中的兵痞子者有之,打不打仗,赢不赢的,跟他们没有关系,如何保命混口饭吃才是正经要紧的事情;胆小怯懦,惶惶不可终日者亦有之,战场九死一生,尤其是他们这些士兵,更是如此,死亡面前,他们如何不害怕。 而将领们大多都是踊跃的,比如黄奎甲、张士佑他们,这些日子,都快要憋疯了,总是要上战场砍几个敌军将领,过过瘾的。 鼓声催人,点点如雨。 萧元彻来到行辕帅案坐好之后,往左右两厢看去,文东武西。所有人都到得整整齐齐。 而苏凌也正站在郭白衣之后,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也算萧元彻心中最为畅快欣慰的一件事了。 萧元彻见众人皆到了,这才朗声道:“诸位,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齐整啊!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议一议罢,关于重新跟沈济舟开兵见仗的事情!” 黄奎甲第一个跳将出来,咋咋呼呼道:“主公,这有什么好说的,打家伙就是了,俺第一个出战,直接冲进他的中军大帐,宰了那个老小子,我看谁敢拦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到处蹿的耗子,俺都啪啪给它摔死......” 一句话逗得大家皆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笑嗔道:“你这憨子,竟会胡扯......你当你是只大猫不成?” 郭白衣这才出声道:“主公,我军经过休整,如今人人思战,而且,这战事已然拖到如今时候,不宜再拖了......” 郭白衣话里有话,不过却是点到为止,未有再往下说。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祭酒所言极是,我也有此意,要与沈济舟速速决战,一战而摧之!” “主公英明!”众人皆拱手道。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看向苏凌道:“苏凌啊,你有什么想法么?” 苏凌想了想方道:“丞相,我以为,沈济舟必然不想过早结束战事。” 萧元彻闻言,微微颔首道:“哦?你倒说说看。” 苏凌点点头,正色道:“丞相请想,沈济舟数倍军力于我们,若是他围城日久,我军必然受困,虽然我军在旧漳,但南漳的粮草供应已然早就吃紧,被他久围之下,我军粮草便是大问题,到时候他再急攻旧漳,怕会省上不少力气。所以,我们既然知道,他沈济舟如何不清楚呢?定然还是打的长久僵持战的主意啊。” 一旁陈尚之却蓦地道:“苏长史,你这有点长别人威风,灭自家锐气了吧。我军战线短,南漳离旧漳又十分之近,粮草供应便吃紧了,那沈济舟十几万大军,哪个不需要吃喝?加上马匹,更要吃草料,他们又远离渤海,跨过灞水和漳水,他们粮草就不吃紧么?” 苏凌暗道,你懂个屁啊,你以为沈济舟会蠢到从渤海城运粮来阵前?要是按照那个世界的历史,怕是他早修建了粮仓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这粮仓的名字,唉,要是那个世界,我直接就建言打乌巢了。 可是,这个世界乌巢是什么?谁知道呢? 苏凌心中十分无奈,却还是出言道:“陈长史所言虽有道理,但是却未考虑我们和他们的实际情况不同啊!” 陈尚之闻言,有些不服气道:“怎么就不同了?我还觉得咱们比他们的情况更好呢......” 苏凌也不生气,一笑道:“丞相,诸位。南漳乃是一郡之地,如何能够长期供应大军粮草?想来如今南漳郡守邓檀已然为筹集粮草之事焦头烂额了吧。” 说着,他似有似无的朝着郭白衣看了两眼。 却见郭白衣眼神奕奕,并不反对。 苏凌方又笃定道:“若是南郡粮草供应不上,离我军最近的便是灞城和龙台,可是灞城之下,被刘玄汉围得鸟都飞不出去,送粮来?怕是送给刘玄汉的罢。所以,我军虽战线短,但后方依旧无粮或者粮食运不上来,陈长史可觉得对么?” 陈尚之一愣,暗想苏凌说的的确有道理,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又不慌不忙道:“可反观那沈济舟,虽然战线长,但是从渤海城到他的军营驻地,皆通畅无阻,只要他督促运粮队伍,日夜兼程,不要懈怠,按照沈济舟在渤海苦心经营这许多年,他的大军在此地打个两年都不成问题。所以,两相对比来看,只在粮草一途之上,咱们就是劣势啊!” 苏凌这话说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便是陈尚之也是不住点头。 郭白衣道:“所以,现下有两个要紧事。其一便是吸引沈济舟主力部队,以期决战,加快战争的速度,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胜算大一些,只是这件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沈济舟和他手下的那几个谋士如何不懂?咱们要快,他偏要慢,所以,在交战之时,咱们还要随机应变,尽量达到咱们的目的。” 他说完这话,萧元彻和众人皆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郭白衣又道:“其二,要尽快解了那灞城之围,只有如此,咱们才能后方无忧,进有粮草,退有城池,方万无一失。” 萧元彻点点头道:“杨辟那里如何了?可说了何时出兵攻打锡州了么?” 郭白衣忙拱手道:“杨辟虽一介悍匪,但也是有心机的,他也不想白白给咱们当枪使,更是提出了自己只出一半兵力,还要我军配合前去攻打锡州,前几日这事情已然传到我这里,只是因为苏凌......我才未曾禀报。” 萧元彻冷笑一声道:“好大的算计,这杨辟实在是落井下石!他明里是要咱们派兵帮他攻伐锡州,实在是想等他占了锡州,咱们的兵恐怕就被他鲸吞了吧。到时候他这悍匪也要翻身做州牧不成!这件事他痴心妄想,不准!” 郭白衣先是一怔,随即拱手道:“主公切勿动怒,白衣以为,不妨答应他的条件......” 萧元彻闻言,哼了一声道:“说的轻巧,咱们军力还吃紧的,为何还要让他平白占了便宜去?” 郭白衣呵呵一笑道:“主公啊,答应归答应,派兵不派兵,何时派兵,派什么样的兵,派多少兵,这可是咱们说了算的......” 郭白衣说到这里,却是一脸狡黠的笑意,不再多说。 萧元彻有些疑惑道:“白衣啊,你这是何意啊......” 郭白衣看着苏凌,笑道:“何意?倒不如请苏长史给试解一番啊?”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这个家伙,主意是你你出的,话也是你先说的,湿里没我,干里没我。话说到一半你不说了,让我说...... 苏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苦笑道:“容我想想先......” 过了片刻,苏凌方抬头,斜了郭白衣一眼。 却见郭白衣根本不搭理他,看向它处。 苏凌只得无奈笑道:“丞相,祭酒的意思,苏凌猜了个七七八八。那杨辟既然想让我们出兵助他,便是有求于我们,可是既然有求与人,定然要先拿出点态度出来。所以大可要求他先起兵前往围了锡州城,等待我军支援,到时兵合一处,再攻锡州。” 萧元彻低头无声思索,郭白衣看向苏凌的眼神却满是赞赏。 “再有,祭酒之计,其实拿不拿下锡州还在其次,重点在于,造成要攻锡州城的表象,令城中门阀大族先自己乱了阵脚,他们乱了,必然下书逼刘玄汉回去,到时刘玄汉敢不回去,锡州内大族便能让他只挂个锡州牧的空名,那刘玄汉岂有不回去的道理?待我们收到了刘玄汉撤军的消息,再打发些老弱之兵,佯装支援锡州,走他个十天半月的。那杨辟见锡州空虚,富得流油,他那做贼的本性,岂能忍得住?若再听到刘玄汉回返途中,怕是早就忍不住了,必然在刘玄汉回来之前攻伐锡州城,占不占的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劫掠一番,他赚个盆满钵满,再撤兵就是了。而我们那些老弱之兵怕是走到半途,便能收到杨辟撤军的消息,那咱们的兵连去都不用再去了,直接折返便是!这样我们不用损耗一兵一卒,便可尽全功也!” 苏凌朗朗而谈,萧元彻茅塞顿开,郭白衣也是一脸大赞神色。 萧元彻听完,哈哈大笑道:“苏凌啊,你真的是天赐与我啊!妙哉!妙哉!” 苏凌又道:“丞相,咱们这就完了?那也太便宜杨辟了......” 萧元彻闻言道:“啊?你还有计较?” 苏凌扬了扬眉毛道:“当然,谁让他居心叵测,想要锡州那香饽饽,还要鲸吞咱们的士兵,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咱们......丞相可在杨辟弃锡州回青燕山之机,写信斥责于他,做出一副对他言而无信,咱们兵到半途,他却先跑了的行为十分生气的模样,更假意告诉他,沈济舟不日便一败涂地,到时定要找他算账!那杨辟岂不惊心?到时,他在锡州得到的好处,总要吐出来给咱们点,无论是粮草还是金银,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好的?丞相以为如何!” 萧元彻抚掌大笑道:“善!大善!苏小子,可真有你的!” 苏凌好容易哄了萧元彻喜笑颜开,这才偷偷拽了拽郭白衣的袖子道:“下次你给我下套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啊?” 郭白衣淡淡一笑,低声道:“你看看,我给你个露脸的机会,你不感谢我,反倒怪我了?” 苏凌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嗔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正在这时,行辕外有士卒撒脚如飞进来,单膝跪地朗声报道:“主公,沈济舟下书前来,请主公过目!” 萧元彻命他将书信呈上来,自己展开看了,却见上写:元彻老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日,兄欲与弟会猎于漳水之畔,还望弟按时前往之! 萧元彻瞥了瞥嘴,将书信丢于一旁,冷笑道:“好一个沈济舟,我本想找他,他却先下了战书来了,传我命令!......” 众人闻言,皆是一肃。、 “明日列阵于城下漳水岸,与沈济舟一战!”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名单 翌日。 萧元彻和沈济舟的兵马,在漳水两岸列开了阵势。 萧元彻胜在将勇,张士佑砍了两员沈济舟麾下的偏将,许惊虎也不甘示弱,同样砍了两员偏将。 黄奎甲更是用乌金双铁戟砸死了三个,更用胳膊架回阵中,活捉了两个。 惊得沈济舟脸色大变,几欲鸣金收兵,若不是臧宣霸和张蹈逸两将齐出,堪堪将黄奎甲敌住,怕是黄奎甲真就一路杀奔中军了。 饶是如此,黄奎甲的威名便在这一战彻底传遍了整个渤海州。 黄奎甲与张蹈逸、臧宣霸杀了个难解难分。 沈济舟怕二将有失,毕竟打仗以来渤海四骁四去其二,这俩挑大梁的有一个再有闪失,那对沈济舟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的。 萧元彻也是怕黄奎甲只顾杀得痛快,臧宣霸还好,张蹈逸可是好算计的大将。 于是两厢同时擂鼓,令字旗一晃,双方兵士齐出,宛如两股洪流对撞在一处,在漳水岸边厮杀混战起来。 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红轮西坠,双方各自抛下了无数士兵的尸体,方才收兵回营。 一回到营中,萧元彻便带着几分怒气聚将在行辕之内。 无他,今日一战,不但速战的战略彻底泡汤,更是在战场上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这一战,斗将上,萧元彻一方大获全胜,可是双方士兵混战,萧元彻却是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的。 无他,还是萧元彻在总兵力人数上比沈济舟来说吃亏太多,双方主力一交手,就算萧元彻的士兵奋力拼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也是异常吃力。 萧元彻将多兵少,沈济舟将少兵多。 可是战场,抛开计谋等因素不谈,不是将领决定胜负,决定胜负的偏偏就是谁有更多的兵卒。 萧元彻升帐不多时,早有人来报,这一场仗下来,自己折损了士兵近三千人。 萧元彻感到无比的肉疼,只面沉如水,咬牙切齿道:“沈济舟可恨!仗着兵多欺我太甚,照这样打下去,咱们这些人马早晚被他打的一个都不剩......” 郭白衣出言劝慰道:“主公切勿太过忧虑,他沈济舟不也是折了好些兵马么......” 萧元彻哼了一声,声音更大道:“沈济舟家大业大,死那点人算什么,咱们可经不起折腾啊!” 程公郡道:“原本想着集中主力军队,一战打怕沈济舟,可是咱们主力军队也并未讨到便宜,反而暴露了咱们欲速战的目的,这下,沈济舟更不会与咱们速战了,定会将咱们生生的拖在旧漳不可!”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议一议罢,这局该如何破啊?” 众人各抒己见,你一言无一语,说了个没完没了。 萧元彻听在耳中,知道他们说的话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但大家也皆是为了战事出主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觉得有些聒噪,便见士兵来报,问抓着的那几员偏将如何处置,萧元彻是否要亲自审问一下。 萧元彻正心烦,哪有这个耐心,朝着来人摆摆手道:“审什么审......都给我砍了!” 郭白衣和苏凌对视一眼,知道这萧元彻的确是有些急眼了。 可是众人仍旧讨论个没完,实在没有办法,萧元彻只得冷哼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桌子。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皆闭了嘴,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萧元彻才望着苏凌道:“苏凌,你有什么好主意或者想法么?” 苏凌先是一怔,暗中道,和着所有人你都不指望,就指望我苏凌一个人不成...... 郭白衣也是揶揄的朝他笑笑。 苏凌憋了半晌,实在是没有一点思路和办法,只得将双手一摊,无奈道:“我这次是真就没有什么主意......” 萧元彻气极反笑道:“你小子倒也够直爽,别人没有主意,多多少少说两句没什么用的空谈,你倒好连这些话都懒得说了是吧。” 苏凌苦笑一下道:“我这是人脑......又不是电脑,再说电脑也有掉线,也有宕机的时候啊......” 萧元彻闻言,一脸疑惑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何谓电脑?何谓掉线?又何谓宕机啊?......” “我......”苏凌一吐舌头,忙道:“没什么,我最近有点着急上火,方才信口开河,随便乱说的,丞相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着急上火?你有我上火?你有我着急......想不出主意,那你站那里,脑袋凉快凉快,好好想,想出主意了,你再走。” 说罢,便要草草结束这次行辕议事。 便在这时,郭白衣却突然开口道:“主公,虽然战事不顺,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快讲!”萧元彻闻言,这才忙道。 “杨辟写信来,昨日已经率他麾下兵马出发了,若顺利,三日之内必兵临锡州城下!”郭白衣朗声回道。 萧元彻轻轻一拍帅案,这有了些许高兴的神色道:“如此甚好,告诉杨辟,抓紧行军,我们的军马随后就到,要好言相对,以免他起疑。”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如此,杨辟军围锡州城之日,便是灞城解围之时也!” 萧元彻点点头道:“但愿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正在这时,行辕门前有人影一闪,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所有人均感觉一股阴鸷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让人觉得颇有些不自在。 果然,众人眼里,所来非别,正是一身暗红色官服,腰悬细剑的暗影司正督领伯宁。 伯宁神情阴鸷,喜怒不形于色,缓步来到萧元彻近前,先是拱手朝萧元彻行礼,又略微朝着郭白衣和苏凌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其余的人,他竟似乎视若无睹。 “伯宁这时来此,所为何故啊?”萧元彻问道。 伯宁一抱拳道:“主公,属下暗影司这几日探听到一件机密事情,特来禀报......” 说罢,走到萧元彻近前,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纸上写着什么,却是只有萧元彻能看到。 伯宁将这几张纸放在萧元彻帅案上,又附在萧元彻的耳边悄悄的耳语了一番。 萧元彻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微缩,微微点了点头。 待伯宁说完,萧元彻这才颔首道:“好了,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伯宁,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喏!” 伯宁甫一转身,阴鸷的双眼又在厅中所有人的脸上划过。 这一次,似乎在陈尚之的脸前停了一会儿,看得陈尚之都有些尴尬了,伯宁这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大步的离了那行辕,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众人知道,伯宁来,便是有秘密的大事发生,皆在心中揣测不已,脸上的表情也是凝重了不少。可是众人等了半晌,也未见萧元彻说话。 正自胡乱揣测之时,却见萧元彻竟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道:“诸位,今日打了一天的仗,也都累了......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早些回去歇着。” 众人心中皆狐疑,为何明明有事,看伯宁的表情,似乎这事情还不小,可是主公为何不说明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做主公的萧元彻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直接相问,只得皆怔了一下,随即拱手应诺,这才皆转身退了出去。 苏凌转身,刚想离开。 萧元彻却蓦地沉声道:“苏凌留下。” 苏凌背对着萧元彻翻了翻白眼,暗忖,只要是大帐议事,自己就没正常离开过。 老板,加班费啥时候给结一下。 又听萧元彻又道:“白衣,你也留下。” 郭白衣忙停下脚步,跟苏凌对视一眼,看到苏凌正一脸揶揄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好笑。 待众人走了。 萧元彻这才拿起书案上的几张伯宁呈给他的纸道:“白衣,苏凌,你俩看一看吧。” 郭白衣先看了,又将这几张纸递给苏凌。 苏凌拿了纸,借着灯光看去。 却发现是写了满满三张纸的名字。虽然都是些名字,可是这名字却是两种颜色,一部分是红色字迹,一部分是黑色笔迹。排列的并无顺序,黑色名字和红色名字互相交错驳杂。 苏凌细细看了,发现,总体上,红色笔迹的名字多于黑色笔迹的名字。 苏凌看过这三张纸后,不动声色的将这写着名字的纸交给萧元彻。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将这三张纸压在砚台之下,然后朝着苏凌道:“苏凌啊,这纸上的名字,你可都认识么?” 苏凌一愣,尴尬的笑笑道:“丞相,平素不怎么交际,只是认识丞相身边的十几个人罢了,那纸上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着郭白衣道:“白衣啊,你跟苏凌说说,这些人都是谁吧。”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苏凌啊,这几张纸上的名字,其实是伯宁搜集的名单,两种颜色的名字,象征着这名字之人的身份不同,红色代表的是文臣,黑色代表的是武将。其上基本是一些主公麾下的中下级官员,更有一些是主公麾下要职官员的子侄亲属。比如这个陈禺便是长史陈尚之的亲侄。” 苏凌心中一动,这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郭白衣又道:“这名单里面的人,虽然很多都是官职不大,但是多是一些关键要职衙署的官员。文官如是,这些武将,虽多是裨将、牙将,更多的还是些夫长,但是几乎涵盖了所有各部军营啊。所以,人员复杂,范围之广,令人咂舌啊。” “哦,原来如此,小子明白了......”苏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睨了他一眼,方轻轻哼了声道:“你明白了?苏小子,我还没告诉你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个名单之上,你却明白了?你告诉我,你明白什么?” 苏凌不慌不忙,风轻云淡的缓缓道:“小子当然明白,这名单不就是阴结沈济舟,倒卖丞相的叛徒名单么......” 说着,苏凌一脸笃定的看向萧元彻和郭白衣。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惊愕无比,萧元彻霍然站起,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半晌,方惊愕道:“苏凌,你怎么就知道的,这是阴结沈济舟的叛徒名单?”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八章 焚毁 萧元彻和郭白衣听到苏凌的话,皆是惊愕不已。 萧元彻饶有兴趣的朝他睨了一眼道:“苏小子,你真就能掐会算不成?方才你也说了,这名单上的人你一个都不认得,为何就如此笃定的说这名单上的人是阴结沈济舟的叛徒呢?” 便是郭白衣也是眼神奕奕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情很简单啊,乱世之中,无论哪方势力,都不可能是绝对的铁板一块,只有相对的同心一体。沈济舟势大,兵力与势力范围远超丞相,所以,想要阴结沈济舟者,定然不在少数,偏偏又是暗影司伯宁递上来的名单,不是阴结的反叛,又能是什么呢?” 萧元彻点点头道:“小子,你果真心思缜密,的确这些人皆是阴结沈济舟的反叛,尤其是这个陈禺,更是陈尚之的亲侄子,无论才学还是谋略都有过人之处,我还曾有意抬举他,好留给后继者用之,他现在不过二十多岁,已然丞相府文院曹左曹掾,虽说官职不大,却是保管和草拟丞相府发往各地的命令以及相关军事情报的要职,未曾想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苏凌不便插话,毕竟这里面人员牵扯的关系,他自己不清楚,所以只有保持缄默。 郭白衣神情凝重道:“这些当是部分名单,白衣以为,倘若深挖,这上面的名单还会多出更多来。” 萧元彻点点头道:“如此要紧的时候,竟出现这种事情,实在是令我心寒啊,这些人,他们的父辈,他们自己,哪一个不是受我萧元彻抬举,才有了各种恩荣,不想如今两军正交战到难解难分之时,他们竟然......” 郭白衣已然听出了萧元彻话中的深意,心中更是忧虑,忙道:“不知主公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萧元彻沉吟片刻,眼中已然满是杀伐之意道:“这些人皆是些忘恩负义之徒,不杀不足平我心头之恨!我意,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萧元彻顿了顿又道:“不仅如此,还要查一查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人未曾浮出水面,若有,亦当绝不姑息!就比如这个陈禺,他可是陈尚之的子侄,那陈尚之对此事知不知情呢?若是陈禺只不过是放在明处的,实际上背后的操控者,是这个陈尚之,那我如今军中还有多少居心叵测之辈呢?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后脊梁都发凉啊!” 郭白衣觉着这样做不妥,可是眼见萧元彻正在气头上,又动了杀心,他只有神情凝重的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倒是苏凌想没事人一样,忽的一笑道:“方才我没看太仔细,丞相可否将那名单给我再看看......” 萧元彻不疑有他,朝着桌案上被砚台压着的那几张纸努了努嘴道:“砚台底下,自己拿去......” 苏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书案前,将砚台挪开,拿起那几张写着名字的纸。 看了几眼后,他却自言自语道:“这灯火有些暗,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名字,眼都看花了,我靠近灯火处,借着亮光再看看。” 萧元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苏凌不动声色的走到烛火之前,头靠近烛火,手举着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忽的,他朝郭白衣眨了眨眼。 郭白衣瞬间知道了苏凌要做什么。 他想要出言阻止,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再看苏凌以极快的速度,忽的拿起手中的这几张名单,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悉数扔进了蜡烛台中。 烛火猛地一闪,刹那之间,烈焰沸腾,那几张纸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事出突然,萧元彻根本想不到苏凌竟然会如此做。 顿时他大惊失色,待他反应过来,几步走到蜡烛台前看时,哪还有名单,只有一堆灰烬。 萧元彻顿时怒不可遏,忽的转过头来,满眼皆是泼天的怒气,大怒斥道:“苏凌,你在做什么!你失心疯了不成!” 说着,一脚朝着苏凌踹去。 苏凌却是连躲都不躲一下,实实在在的挨了萧元彻一脚,“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萧元彻气的满脸涨红,犹觉得不解恨,忽的几步来到桌案之前,一把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苏凌掷去! “我砸死你这放肆大胆的东西!” 那砚台被萧元彻撇出来,或许是用的力气略微小了些,砚台正落在苏凌歪倒的身前。 “咔嚓——”一声摔为两段,里面黑色的墨汁顿时喷撒了一地,溅了苏凌一身。 萧元彻还是怒满胸膛,觉得这样还是不够,竟几步走到墙边,墙上正挂了天子剑。 “锵——”的一声,萧元彻将天子剑抽来,执剑怒道:“混账东西,今日便砍了你!” 说着举剑便来砍苏凌。 苏凌却不知为何,在地上爬将起来,胸膛一挺,也不管满身的墨污,缓缓抬头,看着朝他当头落下的天子剑,躲都不躲一下。 这下郭白衣顿时慌了,连忙快步走来,一把将萧元彻的胳膊拽住,大声喊道:“主公!主公万万不可啊!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他急火攻心,竟是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元彻被他一拉扯,心中也是不忍心真就杀了苏凌,只得试了两下,将天子剑朝苏凌脚下一扔,怒气冲冲转过头去。 几步来到书案后,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双眼一闭,脸上仍旧是一片愤怒之色。 郭白衣强忍着咳嗽,先朝着苏凌使劲的指了指,然后又朝着萧元彻拱手劝道:“主公,主公息怒啊!苏凌这番所作所为,定然有他的道理啊......主公消消气,不妨听听苏凌怎么说......” 可是萧元彻却半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吓人。 整个大厅之内,一时之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半晌,萧元彻的神情才稍微好转,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灼灼的瞅着苏凌,沉声道:“苏凌,为何烧我名单!今日你不讲明白,难逃惩处!讲!” 苏凌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正色抱拳道:“丞相,小子方才的确无状,烧了那名单,死有余辜......既然丞相相问,那苏凌就说一说我为何会如此做。” 说着,苏凌踏前一步,一字一顿道:“丞相!白衣大哥!行军打仗,除了战场厮杀,还打什么?打的是人心啊!所谓攻城次之,攻心为上!丞相和白衣大哥当清楚这些吧!” 萧元彻脸色阴晴不定。郭白衣微微颔首。 苏凌又接着道:“我军如今正与沈济舟鏖战,将士们各个奋不顾身,悍不畏死,他们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丞相您个人的人格魅力么......” 萧元彻冷声道:“人格魅力,这词倒也算新鲜。” 苏凌道:“若丞相因为这些名单上的人,而一个一个的查,一个一个的纠,这将牵扯多少人?不说这名单上的人,有多少人,可能并不是出于完全投向沈济舟,只是为了好有个退路,如果丞相大肆宣扬,各个必究,这不是让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完全推向沈济舟的怀抱么?到时,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全心全意的投向沈济舟,到时候反戈一击,丞相,这样的后果,咱们能够承受的了么?” 苏凌一字一顿,据理力争。 萧元彻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可仍是一语不发。 苏凌又朝他拱了拱手道:“这些还不算最要紧的,若查这些人,牵扯到了各部领兵的将领,丞相打算如何处置?杀了了事?这些将领可是带兵的,他们岂肯束手就缚?这个也不说,以暗影司的行事风格,但凡有些蛛丝马迹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到时候整个军营,从上到下,皆会人心惶惶,更会有小人,挟私报复,无中生有,胡乱告发,到时候,军心不稳,人人自危,祸起萧墙,莫要说与沈济舟对战,咱们营中不发生啸营兵变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郭白衣蓦地点了点头,出言道:“主公,苏凌字字金石之言啊,这件事情牵扯甚广,真的不易大肆搜查,大动干戈啊,主公亦看到了,莫说那名单上的普通文武臣属,便是主公本家的一些后辈亦在其中啊,若这样一查,后果是什么?主公不可不三思啊!” 萧元彻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哼了一声道:“那有话不会直说,就这样当着我的面,突然就烧了这名单,也太过放肆了吧......再者说,真就便宜了他们,坐视不管不成?” 郭白衣闻听萧元彻这样说话,已然知道了萧元彻气消了,只是他是主公,自然对苏凌方才的举动气恼,总是碍于面子不能先把话拉回来,这才朝着苏凌使了使眼色。 苏凌如何不知,这才向前走了两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丞相,小子做事想来不懂规矩,多有冲撞您的举动,这样吧,您觉得这口气出不了,小子我这就去军法曹自领二十大板去......” 说着他真就转身欲向外走去。 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笑骂道:“滚回来!二十板子打死还好,打不死,还得老子给你调治......” 苏凌本就是做做样子,刚迈开一步,听萧元彻这样说,正好顺坡下驴,将刚迈开的腿收了回来,朝着萧元彻嬉皮笑脸的唱了个喏。 萧元彻这才叹了口气道:“现下这名单也烧了,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就这样放任不管了不成?” 苏凌忙道:“如何放任不管呢?容他们再蹦跶些日子,等我们踏平渤海城,再跟他们算总账不迟啊!” 郭白衣也道:“苏凌说的不错,自古这种事情,沈济舟渤海城的府里定然会有比这还要详细的名单,等我们大局已定,到时按图索骥便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苏凌道:“刚才踹你一脚,疼不疼?” 苏凌嘿嘿一笑道:“疼是有点,不过小子经打.....” 萧元彻这才又哼了一声,方又道:“不过,伯宁还告诉我一桩逸事,那沈济舟也足够狂妄的,真的让我可发一笑啊。” 郭白衣闻言,饶有兴趣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主公不妨说一说......” 萧元彻笑道:“那沈济舟自觉自己与我们一战定然胜利,所以竟然在渤海城私自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做招抚曹的,你们可知是干什么用的?” 苏凌笑道:“莫不是用来招抚、安置咱们这边过去的人么?”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又被你小子猜着了,不过不仅仅是招抚安置,还是为了敛财。咱们这边过去的人,想要既往不咎,重新在沈济舟手下做事,最少要交这个数......” 说着萧元彻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千钱?......”郭白衣惊讶道。 萧元彻一笑道:“哪有这么少的?格局要大一些嘛......五、万钱!” 萧元彻故意将这五万钱一顿一顿的说出来。 苏凌闻言,也是摇头叹道:“黑......是真的黑啊,跑去投降竟成了一门生意,还五万钱......这是想钱想疯了!” 萧元彻满脸嘲讽的笑道:“这还不算,你们知道么,其实沈济舟并没有定这么高的价钱,只有一千钱而已......这价钱是一个叫做许光斗的人私自定的,欺上瞒下而已。这许光斗便是招抚曹的主事曹掾,哦,对了,这许光斗还是沈济舟麾下许宥之的族弟......这家伙,别的没有学会,贪财这点倒是跟他族兄学的一点不差啊!......” “许宥之的族弟?!......”苏凌闻言,满脸喜色,眼神一亮道。 萧元彻看了一眼苏凌,见他的神色,便知道,苏凌定是憋了什么计策出来,忙道:“苏小子......你又冒了什么坏水儿,说来听听。” 苏凌笑道:“我能有什么坏水儿?只是想着让丞相放我几天假,我去散散心,公费旅游一趟......” 萧元彻奇道:“放假?旅游?何意?你打算让我放你几天假?” 苏凌嘿嘿一笑道:“去渤海城走一遭,来来回回,加上欣赏下渤海城奇人奇事,无论如何,最少也得半月假......” 刚说到这里,忽的门口蹦进两个人来。 一个少年公子,一个黑塔大汉。 这两个人皆道:“苏凌(苏哥哥)你要去渤海城玩耍,可要带上俺(我)同去!” 苏凌、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抬头看去,却见门口站着的人正是:萧仓舒和黄奎甲。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升官的也是大怨种 萧仓舒一脸兴奋,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先朝萧元彻行了礼,又向郭白衣行礼后,朝着苏凌兴高采烈道:“苏哥哥要去渤海城玩么?带上仓舒吧......仓舒在营中,也不能上阵打仗,闷都快要闷死了!” 苏凌还未说话,身后黄奎甲闷声闷气的道:“对哦,仓舒小小子说的对,苏小子,你带着俺跟仓舒小小子一起去呗......” 苏凌顿觉头大如斗,哭笑不得道:“奎甲大哥,我这次去渤海城是有要事,你跟仓舒也要去,这算哪门子事啊?” 黄奎甲牛眼一瞪,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去保护你俩啊,苏小子就你那能耐,万一危险了怎么办?万一被抓了怎么办?万一跟人打架被谁伤着了了怎么办?你说说,怎么办?......” “我......我干嘛要跟人打架?再说我带着你去,我就能高枕无忧了?”苏凌一脸的无语。 黄奎甲朝苏凌身前凑了凑,又是嘿嘿笑着讨好道:“那当然啊,谁要是敢欺负你,俺手中的乌金大铁戟,把他们肚子里的零碎儿全都砸出来......苦胆都当泡踩......” “我......”苏凌一脸蒙圈,只得朝着郭白衣个萧元彻使眼色求救。 萧元彻忍着不笑,沉声嗔道:“奎甲、仓舒,你俩不好好在自己的住处待着,跑到这里作甚?几时来的?” 萧仓舒忙拱手道:“父亲,是奎甲大叔非要拽我来的,我正在房中看书,他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说您要把苏哥哥杀了,我大吃一惊,这才跟奎甲大叔一起来的......” 这下,轮到萧元彻蒙圈了,瞪了一眼黄奎甲,嗔道:“憨子,我何时要杀苏凌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原以为你憨头憨脑的,没成想,你也会无中生有了?” 黄奎甲挠挠脑袋,煞有介事道:“主公,俺可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今晚待着烦闷,就想着主公的安危,便来行辕看看,可是我听到你们这里吵吵嚷嚷的,我就偷偷看了一眼,却见主公您正拿着那个刘小子给你的破剑,要来砍苏凌......”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胡说什么?什么刘小子!那是当今天子,还有这怎么就是破剑了,那是天子剑,如天子亲临!” 黄奎甲嘟嘟囔囔道:“天子不是小子还是女娘不成?再说了不是破剑能禁得住俺这乌金大戟一砸么......” 苏凌憋笑憋的难受,没毛病!.......好像老黄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萧元彻气极反笑,用手点指他笑嗔道:“你个憨子......这些混账话暂且不论,你见我拿剑要砍苏凌,为何不立时进来救苏凌,为何要去搬仓舒过来......” 黄奎甲一捂嘴,嘿嘿讪笑道:“俺怕啊......万一俺惹怒主公......主公再罚俺一年半载的不能饮酒......那俺这嘴里不就淡出鸟来了......仓舒不一样啊,你们是父子,关着门随便吵不是?” “我......”萧元彻一时之间,也没了词,只得指着黄奎甲哈哈大笑起来,苏凌和郭白衣也是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半晌众人方止了笑。 萧元彻朝苏凌问道:“苏凌啊,你有什么意见么?要不要带他俩前去。” 其实苏凌心中是一个也不想带的,不是嫌麻烦,渤海城,那可是沈济舟的老巢,其重要意义相当于萧元彻的灞城和龙台,他一人去,目标小,好办事,也不容易暴露。 可是带着萧仓舒,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自顾不暇,还如何顾及仓舒呢? 黄奎甲更是不能带着。 这杀人的祖宗,长得太有特点了,无论如何化妆改扮,只要稍微在军中待过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萧元彻手下第一条悍将。这悍将不在两军阵前,跑渤海城逛街来了...... 这别说办自己的事了,不被渤海卫和魍魉司追着满街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苏凌看萧元彻的神情,似乎是动了心的,有意让他带着这两个人同去。 郭白衣看出苏凌所想,这才笑了笑,拱手道:“主公,带两个实在是不妥,苏凌此次去渤海定然是有要事去办,否则不能离了两军阵前,三个人出现在渤海城,目标实在过大,很容易就被人盯上,到时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尤其是奎甲这模样......” 黄奎甲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道:“祭酒......你这话说的俺就不爱听了,俺长的怎么了?那个不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的......” 他急着抢白,浑然把话说错了,都未发觉。郭白衣忍住笑道:“憨子......你是这几个月又不想饮酒了罢,再要多话,主公不罚你,我却要罚你!” 别看黄奎甲这个莽汉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是不知为何,天生却惧怕郭白衣。 主公说罚不让饮酒,还有得通融,可是这个小白脸子说罚,那可是真罚啊。 黄奎甲只得一捂嘴,眼巴巴的看着苏凌,希望苏凌能替自己说几句话,带他同去。 可苏凌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萧元彻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道:“白衣说的也是,这两军阵前正是要紧时候,苏凌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到时候战场局势又将如何,实在是不好说,奎甲啊,那你就留在旧漳吧,到时候上阵杀敌,还需要你呢......” 黄奎甲一脸沮丧道:“行吧......主公说什么,俺听什么......” 苏凌刚想开口说带着仓舒也不方便,却听郭白衣道:“不过,仓舒啊却是可以跟着苏凌前去历练历练的......总是要长长见识,不经风雨,如何在将来担大任呢......” “我......”苏凌满脸无语,刚想说话,却见萧元彻一抚长髯笑道:“不错,白衣说得对......仓舒也要成人了......是要出去历练一番了......此次前去渤海城,是秘密进行,也不是什么上阵打仗,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苏凌啊,那你就带着仓舒去罢......” 我......我带你个大头鬼啊! 苏凌在心中说了八百遍,可是看萧元彻主意已定的样子,郭白衣又在一旁撺掇,心中有苦只能往肚里咽,只得十分为难的笑了笑道:“丞相和白衣大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行吧,带着就带着吧......” 萧元彻看出苏凌心中顾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凌啊,不要有压力,你带着他归带着他,可是不用负责他的个人安危,如遇险地,你可自去,至于仓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不是啊,仓舒......” 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仓舒。 萧仓舒冰雪聪明,如何不懂自己父亲话中之意,忙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哥哥师父......仓舒绝不拖累您,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溜之乎......” 苏凌只觉得心中有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 他心中暗道,萧元彻啊萧元彻,你真就是个枭雄,这样子装的倒是挺像的,你不说这话,我可能还真想过遇到危险,先卖队友,可是你话都这样说了,我真按着你说的话做,真有什么危险,我脚底抹油先跑了,到时回来,你不把我切开晾着才怪呢...... 得嘞,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呗。 苏凌暗暗感叹,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他萧家的,男的不是怀疑他,就是要杀了他,现在又有拖油瓶的,女的死乞白赖的缠着他。 我容易嘛我...... 苏凌心里这番编排,如何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几人主意已定,萧元彻朝着黄奎甲道:“去把伯宁再给我找来一趟......” 黄奎甲见这事情已经决定了,心中虽然不满,也着实没有办法,只得嘟嘟囔囔的去了。 待他走后,萧元彻神色凝重,沉声道:“苏凌啊,你此去渤海城到底要去做什么......须知哪里可不比咱们这里,遍地都是沈济舟的人,明面上有渤海卫,暗中有魍魉司啊。” 苏凌一笑,这才拱手道:“小子当然知道渤海城是龙潭虎穴,但是小子所谋之事,冒这个险还是值得的,再者我跟仓舒秘密前往,渤海认得我们的都在两军阵前,料也无妨啊。”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一切小心为上!” 苏凌点头,这才与萧元彻、郭白衣和萧仓舒低头计划起来。 萧元彻听了苏凌的计划,这才不住的点头道:“苏小子啊,也就只有你能这样想,这样做了!甚好,此次若功成,待战事结束,封你侯爵!” 苏凌这才笑道:“侯爵不侯爵的,苏凌真就不怎么看重,只要丞相能胜了沈济舟,小子便不虚此行了。” 正说间,却见伯宁再次走了进来,这次,他连苏凌、郭白衣和萧仓舒都未看上一眼,直接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主公,唤属下前来,所谓何事啊......” 萧元彻沉声道:“两件事,其一,阴结沈济舟的事情,先放一放,暂时不能动他们,一切等战事结束,回转龙台再说!” “喏!”伯宁神情不变,低声应道。 萧元彻又道:“对了,你们暗影司的建制,暗影司副总督领该有几人啊?” 伯宁心中不知萧元彻为何突然如此问他,但仍旧一点也不迟疑的回道:“回主公,大公子在时,暗影司正督领便是大公子,下面还有两个副督领,其中一个便是属下。如今属下忝为正督领,那暗影司副督领便空出来一个来,至今没有好的人选......”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的似有所指道:“怎么就没有好的人选了,眼下不就有一个么?” 伯宁阴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萧元彻却又道:“把暗影司副督领的身份令牌给我......” 伯宁不敢耽搁,忙从怀中将暗影司副督领的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呈给萧元彻。 萧元彻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这才将这令牌朝着苏凌怀中扔去道:“苏小子,你的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大晋暗影司总司副督领了!” 苏凌见这令牌朝自己飞来,下意识的接过,闻听萧元彻的话,这才蓦地心神一凛,刚想开口推辞,却见郭白衣不动声色的朝他摇了摇头。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一拱手道:“苏凌,谢丞相!” 伯宁的神色仍旧不起一丝波澜。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朝着伯宁似风轻云淡道:“伯宁啊,苏凌做这个副督领,你有什么意见么?” 伯宁半点没有迟疑,恭声道:“属下没有任何意见,苏长史当得起......” 说着,伯宁朝着苏凌身前迈了一步,一拱手道:“属下伯宁,参见苏大人!” 这下苏凌却是蒙圈了,自己不过是个副督领,伯宁可是正督领,为何他要来参见自己...... 郭白衣似有深意道:“苏凌啊,你却不晓得了,暗影司没有独立的建制,所谓正副督领皆不入官秩,伯宁跟你之前没有隶属关系,现在你们皆是暗影司的人,但伯宁朝廷实授廷尉,五品,你却是朝廷实授的将兵长史,四品。所以,伯宁当然是你属下了。” 苏凌闻言,再次无语。 好嘛,刚才给我找个拖油瓶的,这又让我一下子成了伯宁的顶头上司。 强龙不压地头蛇,伯宁在暗影司多少年,自己才来萧元彻阵营多少年。 萧丞相啊,你是巴不得我被更多人眼红记恨呀你...... 萧元彻,求求你做个人好不好...... 想到这里,苏凌忙朝着伯宁也一拱手道:“伯宁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初来乍到,朝廷是朝廷,可是暗影司里你还是正督领,咱们兄弟相称,兄弟相称......” 伯宁见苏凌这样说,神情依旧从未变过的那样,依旧阴鸷,也不说话,只朝着苏凌再次拱了拱手。 苏凌知道伯宁平素不苟言笑,这一拱手,已然代表了他并无将这件事记在心中。 得罪伯宁,就是得罪整个暗影司。 苏凌除非吃饱了撑的。 萧元彻这才一笑道:“伯宁啊,渤海城咱们暗影司的暗桩负责的是谁啊,如何接头,你跟苏凌说一说吧。” 伯宁一句也没有问为什么,闻言,一点都不迟疑,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大人......渤海城暗影司分司司主名叫贺长惊......接头暗语是......” 他虽然同意了苏凌所说的兄弟相称,可是言语中还是称苏凌为苏大人。 萧元彻听了,这才暗暗的点了点头。 伯宁附在苏凌耳边说了一阵,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将接头暗号牢牢记在心里。 萧元彻见交待已毕,这才朝着伯宁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吧......” 伯宁这才朝着萧元彻和众人拱了拱手,转头去了。 待他走后,萧元彻却又似想起一事,朝着苏凌问道:“可是,你此去渤海城,如何才能与你想要的联络的沈济舟方面的人联络呢......” 苏凌略微一想,忽的似报复似得朝着郭白衣揶揄道:“白衣大哥大才,你说说该如何行事啊?” 郭白衣哈哈一笑,知道这是苏凌使坏,笑道:“老规矩,纸笔拿来,咱俩写在纸上,同时让主公看,如何?” 苏凌闻言,大笑点头。 但见萧仓舒连忙准备了纸笔,苏凌和郭白衣同时在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带两人写完,同时朝萧元彻举起纸张。 萧元彻看去,却见那张纸正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陈尚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章 狐狸尾巴正露时 苏凌和萧元彻、郭白衣、萧仓舒三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皆感觉着各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了,这才让苏凌带着萧仓舒下去准备,好明日一早启程前往渤海城。 苏凌和萧仓舒转身离开之后,郭白衣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忽的呵呵笑了起来。 萧元彻问道:“白衣啊,你为何发笑啊?” 郭白衣似话里有话道:“我笑主公演的一出好戏啊......” “好戏?何出此言啊?”萧元彻故作不知道。 郭白衣一副看破此间事的样子道:“白衣斗胆猜测,主公其实是有意将这名单再次给了苏凌的,更是有意让苏凌毁了那名单的,是也不是?” 萧元彻闻言,也不否认,指了指郭白衣笑骂道:“你啊你啊,真就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你倒说说,你如何看出来我故意要把这个名单给苏凌,又为何要苏凌毁了这名单的?” 郭白衣闻言,先是一笑,随即侃侃而谈道:“主公何人?无论是大晋朝堂,还是诸路豪杰之中,几经浮沉,早已经练就一身的处变不惊的本事了,现下,更是咱们与沈济舟大战的关键时刻,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慎之又慎,据我对主公的了解,主公不可能得了这名单,就要立即有所行动,立刻处置这名单上的人。若主公真就如此做了,那便是对大局大大的不利。所以,按照主公的心性,自然不可能立即这样做,可是主公却当着我与苏凌的面,言之凿凿的要处置这些人,只有一点,就是故意引起苏凌的注意,演戏罢了......” 萧元彻一脸笑意道:“哦?你这话说的有点偏颇了,万一是我脑袋发热,临时起意呢?” 郭白衣一笑道:“身居高位者,久经历练,所谓脑袋发热,临时起意自然会有,但是很少,越是着眼大局,越会克制约束自己的情绪,想来许惊虎前阵子忤逆之事,主公都能容他,何况这更关系大局的事情呢?” 郭白衣一顿道:“再者说,主公断然不会如此做,这样立时发作,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深谋远虑的人,绝对可能是主公,只能是沈济舟。” 郭白衣顺带编排了几句沈济舟,萧元彻听得哈哈大笑。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行,这个算你说对了,可是你为何笃定我要将这名单交给苏凌呢?就算我现在不治那些忘恩负义之徒的罪,可我早晚必跟他们算账,苏凌烧毁了那名单,我还如何能知道这名单上的人都是谁呢?以后治罪更是谈不上了。” 郭白衣不慌不忙道“主公啊,白衣起初也看出来主公的确是想让这名单交给苏凌处置,但也未曾想到苏凌会将这名单彻彻底底的烧毁了......我也正疑惑,主公以后该如何治那名单中人的罪,却听主公对伯宁说了一句话,心下便都了然了......”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什么话?” “主公对伯宁说,一切等回到龙台之后再说,我已然断定,苏凌虽毁了那名单,伯宁手中定然还有......” “而且,若是主公真就不想让苏凌毁了那名单,也就不会随意的将这名单压在砚台底下吧......” 郭白衣和盘托出,听得大笑道:“苏凌比起你来,还是差得远啊!知我者,白衣也!” 郭白衣摆摆手又道:“至于主公为何唱这出戏,一者是主公自己毁了这名单却是不太好的,外人看去,好像主公对通敌阴结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传扬出去,与军心也是不利,可是这名单毁在苏凌的手中便不同了......” 郭白衣说到这里,却是不再往下说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说的一点不假,我这唱戏的功夫还是不行,什么时候演一出戏,能骗过你的眼睛,才是真正功夫到家了......” 郭白衣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这才道:“主公啊,我不能在此处多耽搁了,苏凌那里还有一场戏等着我呢......” 萧元彻点点头道:“是也!是也!速去吧......” ............ 夜。 萧元彻军营。 今日一场恶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们,皆累到筋疲力尽了。 尤其是这些兵卒。 每一场战斗,皆是向死望生。 只有拼尽全力,悍不畏死,才能真的有可能活下来。 所以,有限的休息时间,他们都会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明天又是拼尽全力的一天。 到时候是死是活,恐怕,只有天知道。 如此,便交给老天和命运吧。 能做的就是,抓紧睡觉,抓紧吃饭,抓紧享受一息的安宁。 整座军营除了十几步一盏火把之外,再无亮光。 巡视的士兵,一队一队的来回穿行。 好在他们驻扎在旧漳城中,沈济舟就是偷袭,也只能半夜攻城,对于大营的威胁便小上很多。 军营驻扎地的深处,一处营帐。 似乎恍恍惚惚的有灯光晃动。 这营帐比较靠后,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和偏僻,就是巡视的士兵也只是偶尔来这里转一下,见无事便很久不再过来。 营帐之内,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正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之上堆满了各种书纸,显得颇有些杂乱无章。 那昏黄的灯光,便是桌前的油灯发出的光芒。 这文士看年岁在四十多岁,年纪不算太大,但鬓间和须髯之中已然夹杂了些许灰白颜色。 此时此刻,他正靠在桌案后的靠椅之上,神情凝重,脸色阴晴不定。 正是丞相府文书长史陈尚之。 陈尚之三十三岁起追随萧元彻左右,当时萧元彻不过刚刚到充州,自领了奋武将军。 陈尚之乃是充州大户,虽然算不上大族名阀,却颇有家资,他识得萧元彻他日定然是一名豪杰,故而倾尽家资助萧元彻招兵买马,打造兵器。 起初萧元彻视陈尚之为左膀右臂,大小事宜皆会同陈尚之商议,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无奈,陈尚之才能有限,谋略亦是寻常,写文章却是颇为得心应手,萧元彻最初便让他做了奋武将军帐下的别部司马,负责文书方面的事务,倒也待他不薄。 可是随着萧元彻的势力日渐做大,尤其是他的阵营之中来了郭白衣和徐文若之后,萧元彻去找陈尚之商议事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便是想到去找他,他说的一些建议,萧元彻也多有不用。 反而郭白衣和徐文若所建之言,萧元彻倒是屡屡用之。 久而久之,陈尚之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然被这两个后来的人所取代,萧元彻的心中,他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由是愈见郁闷。 待萧元彻用郭徐二人之计,奉天子以令不臣,控制了京畿、充州和灞州之后,进位司空,自然对麾下文武论功行赏。 陈尚之原以为,凭着他首资之功,加上资历又老,定然不是中书,也得身居要职。 可是,萧元彻拜郭白衣为军师祭酒,又拜徐文若为中书令君。 而自己却只是做了一个五品的司空府文书长史。 虽说,位居文臣第三,在程公郡等人之前,却在郭徐二人之后。 他心中愤懑,更生怨怼。 可是却无法明说,只得整日生闷气。 凭什么自己首资之功,又是老臣,却在郭徐之下,就因为他们会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 陈尚之越想越气,越来也眼红。 自此之后,多有私下出言不逊,暗讽萧元彻忘记恩情,郭徐小人得志之言。 萧元彻也略有风闻,却念在他功高劳苦的面子上,一笑置之。 萧元彻进位丞相之后,他这个文书长史也从五品升为从四品。 原本以为自己虽然比不了郭徐,可是长史之中第一,由此也算位高权重了,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半路杀出个苏凌,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露脸露到了天顶上去了。 从一个不入流的客卿道曹掾,最后竟然一跃成为丞相府将兵长史。 将兵长史啊,那可是有军权的,丞相有难或不变时,更是有权利和五官中郎将共分军权之人啊! 更可恨的是,这小子不过十八不到的年岁,竟然骑到了自己的头上。 自己跟随萧元彻这许多年,文书长史,从四品。 苏凌这小子,满打满算不到三年(苏凌封将兵长史那年),就后来居上成了将兵长史,正四品!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此之后,陈尚之的心里一直拧了个大疙瘩。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陈尚之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青年时求学,有着同窗之谊的温褚仪。 在温褚仪的引荐之下,陈尚之得以与二公子萧笺舒搭上了关系。 这二公子萧笺舒在陈尚之眼中可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物,年富力强,杀伐决断,在萧元彻的诸位公子中,除了死去的大公子之外,便属他权位最高,也颇得萧元彻的青睐。 不过这些对于陈尚之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二公子萧笺舒礼贤下士啊,对自己恭敬有加,又颇为看重。 陈尚之自然一见如故,对萧笺舒赞赏有加。 这几年,萧元彻的身体虽未明说,但明眼人心里都看得出来,他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头风多有发作,他身后之事,不仅萧元彻自己要考虑,他麾下每一个文武,也要考虑。 萧元彻后继之人,无非是二子萧笺舒,三子萧思舒,四子萧仓舒。 可是明眼人看得出来,如今萧笺舒在三个儿子中最得人心,尤其是军中威望更是一时无两。 那萧笺舒对他陈尚之更是礼敬有加。 这站队的问题,陈尚之用不着考虑太久,他没得选,怎么选也得站萧笺舒。 索性整个人毫无保留,完全的倒向了萧笺舒。 萧笺舒大喜,更是当着温褚仪和他的心腹之面,亲口承诺,一旦他有了天下,陈尚之必然位列三公之一。 陈尚之如何能不卖力? 于公,报答二公子萧笺舒的知遇之恩,于私,苏凌、郭白衣之流实在讨厌...... 如今萧沈两家开战,胜负犹未可知,可是明面也好,实力也罢,萧元彻都是不如沈济舟的。 萧笺舒曾在开战之前,秘密召见陈尚之,要他前去联络沈济舟,以示交好之意。 若胜之,便无所谓了,若不胜,也可留有退路。 陈尚之诚惶诚恐,嘴上虽然答应了,可是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萧沈交战,私自阴结交战之敌,一旦事泄,那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若是不答应萧笺舒,自己也不好自处,到时如在萧元彻这里一样,失了二公子的心,怕是悔之晚矣。 可是若答应了萧笺舒,到时万一事泄,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于是,陈尚之想了一个他自认为两全的计策。 自己不出面,他有个侄儿,名陈禺。 陈禺之父,乃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惜是个早死鬼。所以陈禺一家过的并不好。 陈尚之多多照拂,陈禺方能成人。 陈尚之以利益诱之,让陈禺作为勾连暗结渤海的明面上的人,所有相关消息汇总到陈尚之手里,再由陈尚之报给萧笺舒。 陈尚之的如意算盘打的山响,事情不败露,他也是双方沟通合作的首功之臣,事情败露了,大不了将这些事全部推倒这个陈禺的身上,再来个大义灭亲,自己照样岿然不倒。 今日早上,他收到了陈禺的来信,他看了之后,便打算着如何回信。 可是还未提笔,便开兵见仗,打了仗后,萧元彻又聚众议事。 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写回信。 还有近日发生的两件事让他顾虑重重。 一是萧元彻在苏凌的帮助下,由暗影司伯宁破获了谍子一案。 自此与外界传递消息就更加艰难。 二是,今日伯宁在行辕递给了萧元彻几张纸,萧元彻虽然不动声色,可是伯宁回头看了自己好一阵子,似乎似有所指。 难道是这件事败露了? 陈尚之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自议事散了之后,他就有些忐忑。 回到营中更是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不过他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 他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肯定是我多虑了,陈尚之这样想着。 他稳了稳心神,这才将纸铺好,研了墨,提笔给陈禺写起了回信。 他刚刚写完,还未来得及搁笔。 忽的听到帐外有脚步之声,人还未到,声音却是先到了。 “陈长史休息了么?苏凌不请自来,有事劳烦陈长史......” 陈尚之不听还好,闻听此言,只吓得脸色惨白,手一哆嗦,那手中的笔直直的掉在脚面之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唱白脸的先登场 :感谢太牛下非凡朋友的全订支持!感谢处绕色年,黎昕离、夜九衣朋友的推荐票! —————————————————————————————————————— 陈尚之情急之下,将写好的书信胡乱的塞进桌案的乱纸堆中,刚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捡起掉在地上的笔,但见营门帐一挑,灯火晃动之下,苏凌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陈尚之虽然心中对苏凌有所怨怼,但作为久在官场中的人,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忙从桌案后转了出来,紧走两步,朝着苏凌一拱手,面上带笑道:“原是苏长史啊,怎么这么晚还未休息,竟想着到我营帐中来了呢?” 苏凌也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朝着陈尚之一拱手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在营中瞎逛,瞧到陈长史这里似乎还有灯光,便想着郭爱丽看一看,原来陈长史竟也未睡啊......” 陈尚之根本不相信苏凌是无意之间走到了他的营帐来的,可是他突然到访,陈尚之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听他这样说,不免的有些愣在那里。 苏凌淡淡一笑道:“陈长史,怎么不方便么?不请我坐一坐么?” 陈尚之这才回过神来,忙朝着苏凌笑着摆手道:“苏长史哪里话来,只是营帐不比苏长史的住处,请坐,请坐。” 苏凌也不客气,拱拱手坐在了帐内的侧方的座椅之上。 陈尚之倒了一卮茶来,放到苏凌眼前道:“军中条件艰苦,这茶叶还是我临行前,匆匆在府中带过来的,苏长史尝尝,莫要嫌弃才是。” 苏凌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方笑道:“陈长史也是懂茶爱茶之人?我住处倒也有些好茶,就是丞相经常提起的毛尖,等明日送给长史一些,长史也尝尝看。” 陈尚之忙拱手谢过。 两个人便就如此有一搭没一搭了的聊着,苏凌似乎对陈尚之的营帐十分好奇,一边聊天,一边左看右看。 他这动作好似无意,可是陈尚之心中可没有半点坦然,苏凌越是随意看来看去,他心中便越发紧张。 生怕他看到桌案上那堆纸里面的密信。 好在苏凌只是朝那桌案上随意的瞥了几眼,眼神便转向它处,似乎并未瞧出什么。 就在陈尚之暗暗舒了口气之时,苏凌却忽的开口道:“陈长史好雅兴啊,这么晚了还练字?” 苏凌这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一句,陈尚之心中却是一颤,强作镇定道:“苏长史何出此言啊?” 苏凌淡淡道:“哦?是我错意了?既然不是练字,为何陈长史桌案上放着那许多纸张,那油灯也离着颇近啊......” 陈尚之闻言,心中一动,既然苏凌这样误会,干脆将错就错,他这才故作轻松的一笑道:“哦哦......我也就是睡不着,随便写几个字,打发打发时间。” 苏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我听丞相和祭酒跟我多次提起,陈长史和钟大人的书法,都是我大晋最用名气的,天下若论起这个,谁也不能跟“陈钟”两位大书法家相提并论啊!” 陈尚之忙低头摆手笑道:“那不过是谬赞了......尚之只是平素无事,喜欢写几个字罢了。莫不是苏长史也精于此道不成?” 苏凌一摆手笑道:“喜欢看......写就不成了,我那字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手去,横不平竖不直,简直没眼看......” 苏凌这话倒也不是谦虚,他本就对毛笔字头大,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也差不了许多。 陈尚之哈哈大笑道:“苏长史过谦了......写字讲求气定神闲,心要沉,握笔的手也要定,不能左右摇摆......”苏凌闻言,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仍旧淡淡笑道:“陈长史果然是这一途的大家,几句话,不仅是书法要义,更是做人处事的金石之言。想必陈长史的字已然有了如此高的成就,那定然是一个心中清明,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心智之人罢。” 陈尚之闻言,就是一愣。 苏凌忽的摆摆手笑道:“哎呀呀,我这话说完就觉得好没道理,陈长史乃是当年丞相起事时,第一批追随的老臣,更有首资之功,定然对丞相忠贞无二的......对吧,陈长史。” 陈尚之闻言,一脸狐疑的朝着苏凌看去,却见苏凌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并未有更深的意思。 陈尚之这才拱手笑道:“那是自然,我追随主公十年有余,定然心中只有主公了,苏长史你也不是一样么?年纪轻轻,追随主公也没有多长时间,已然颇受主公信赖,前途无量啊,尚之可是羡慕的紧啊!” 苏凌一副受之不起的样子,一边摆手,一边站起身来,似随意的在营帐中来回的踱着步子,忽的停在一处,不再移动。 他一指地上道:“咦?陈长史,练字怎么把笔给练到了地上去了......” 陈尚之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却见苏凌脚边正有一物,正是他方才慌乱之中,掉落的写书信的笔。 却见苏凌缓缓的俯下身子,将那笔捡起来,拿在手中看了两眼,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道:“想必大书法家的笔,也定有非凡的妙用吧......” 陈尚之忙干咳掩饰道:“方才夜深人静,苏长史突然来访,我急着迎接,估计是衣袖将这笔带下桌案去了,灯光也昏暗,我一时也未发现。” 说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便要走过来接过苏凌手中的那支笔。 眼见陈尚之已经要触到那笔了,可苏凌却不慌不忙的将手一缩,连手带笔抽了回去。 近在咫尺,就差一步。 陈尚之再想拿这笔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回去了。 陈尚之一怔,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沉声道:“苏长史,你这是何意啊......” 苏凌仍旧不慌不忙,竟是又转到了方才陈尚之所坐的桌案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眼神不错的看着那桌案上没有一个字的空白纸张。 苏凌看了几眼,方抬头笑道:“陈长史,说是练字,为何这纸上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啊......” “我......”陈尚之刚想找个合理的理由,苏凌却是似乎并不关心,一脸兴冲冲的样子道:“这也正好,偏偏我的字就没眼看,正好陈长史桌案上有空白纸张,不如陈长史教一教我如何运笔写字如何啊?” 陈尚之一听,暗骂苏凌这是缠着自己,阴魂不散了。 他如何有这个心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要应付苏凌道:“苏长史啊,这时辰也不早了,已经后半夜了,明日说不定主公还要早早的开兵见仗呢,苏长史不如回去歇息,若真有闲情雅致,改日抽个时间,我亲自去苏长史住处,再与你探讨一二如何啊?” 苏凌似乎觉得陈尚之对这个事情并无兴趣,也不勉强,将捡起的那支笔抄在手里笑道:“苏某一时技痒,实在等不了,既然陈长史不愿赐教,也不肯挥毫泼墨,那苏凌便当着大家之面,现个丑,写上几个字,看入不入得长史的法眼吧......” 说着,他竟不等陈尚之同意,握笔的手微微一动,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不过片刻,苏凌便写完搁笔。 他抬头朝着陈尚之一笑道:“陈长史,苏某献丑献丑了......还请长史一观如何?” 说着,竟拿起手中的写了字的纸,轻轻吹了吹墨迹,朝着陈尚之展示。陈尚之心中好笑,觉得苏凌的确有些狂妄了,若是论耍心机,自己比不过他,可是若论写字书法,十个苏凌也胜不过他一个。 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陈尚之心中虽如此想着,但表面之上还是装作一脸鉴赏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借着灯光,向苏凌那张纸上写的字看去。 不看还无妨,一看之下,不由得脸色大变,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却见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虽然半点运笔的方法都谈不上,写的真就如鬼画符一般。 可是,那两个字就算再丑,陈尚之却也是能一眼就看的清楚明白。 白纸之上,两个大字,分外丑陋。 却是:通敌。 陈尚之看了一眼,已然眼眉皆立,看着苏凌沉声道:“苏长史......写什么字不好,为何单单写了这个字......这玩笑开的着实有些大了罢!”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我写的这么丑,陈长史定然认不出来了呢?却不想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了啊?不过通敌二字,本就是丑陋行径,正好配了我这丑陋笔法,极恰!极恰!” 陈尚之心中慌乱,可仍旧强自镇定道:“苏长史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若是苏长史没有旁的事,那就尽早回去吧。” 苏凌这才站了起来,缓缓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早着呢?陈长史什么实情都愿意说,我怎么能回去呢?” 陈尚之闻言更是心中惊恐无比,看来苏凌这次有备而来。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让陈禺暗中交通沈济舟之事呢? 莫不是陈禺暴露了不成? 陈尚之犹不死心,觉得陈禺暴露的可能性不大,于是铁了心的不承认,声音一寒道:“苏长史,夤夜来此,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写了这通敌二字含沙射影......难道你凭空诬陷与我?莫说我没有通敌,便是真有此意,你是长史,我亦是长史,就算你高我一级,可是这种事情,似乎不是你将兵长史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吧。” “苏凌......你越权了!”陈尚之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怒气。 苏凌缓缓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原想着只有你我,若是你真就实言相告,我也就不撕破脸皮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苏凌缓缓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朝陈尚之身边一掷。 那令牌正落在陈尚之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凌声音已然冷冽如刀,一字一顿道:“陈长史,将兵长史没有权利过问通敌之事,那暗影司是否有这个权利呢?” “暗影司......你是说你......”陈尚之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神中满是惊骇之意。 苏凌伸了伸懒腰,竟又是一副荒诞的疲沓之意,懒洋洋道:“陈长史,你捡起这枚令牌看一看吧......不会是因为灯光太暗,你连这令牌都不认得了吧!” 陈尚之知道苏凌应是未开玩笑,可是他犹不死心,颤巍巍的蹲下来,手抖动着,将那枚令牌拿起,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如冷水泼头一般。 却见那是一块玄武石材质的令牌。 通体暗黑色,上面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虎头蛇身,两翼有翅的怪兽。 那怪兽狰狞可怖,振翅欲飞,端得是栩栩如生。 苏凌随意的声音又起道:“哦,对了,忘了告诉陈长史了......苏某如今又多了一个身份......长史管不了你人后所做的事情......” “但不知道......暗影司总司副督领......管不管得了此事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站江山黎庶 陈尚之闻听苏凌的话,顿时脸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之上。 苏凌缓缓走到他的近前,冷笑一声道:“陈长史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样,你是不是该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一说啊......” 陈尚之脸色惨白,眼珠不断转动,心中想着对策。 他不是不想说,他明白,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实在太深,自己要是死扛下来,萧元彻可能还会念他首资之功,兴许还能活命。 可是他真就全部说了,莫说他身后那个藏得更深的人不会放过他,萧元彻也不会第一个放过他的。 他索性一横心,干脆赌一把! 想到这里,陈尚之倒也镇定了些许,神色一冷,冷笑道:“苏长史......哦,不,苏督领,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便烧到我这里来了啊?你夤夜到此,莫名其妙的自己写了个通敌二字,便要污蔑我通敌?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学会,罗织罪名的本事倒是学的不错啊!” 苏凌闻言,耸了耸肩膀道:“陈尚之啊,陈尚之......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不成?我若没有真凭实据,敢如此行事?” “真凭实据在哪里?拿来我看!”陈尚之闻言,一抖衣袖,怒目而视。 苏凌冷笑一声道:“陈尚之,你好歹也是从最初便跟随丞相的人了,眼前这架势,你以为你狡辩便能抵赖的么?我告诉你,你要明白,现在只是我苏凌一人来找你......你若是实言相告,全盘托出,或许我苏某还能替你想想办法,保你一命,可是你若执迷不悟,怕是过一会儿,伯宁大人便要请你去吃茶了!” 陈尚之眼角微动,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这苏凌所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想要帮我?还是故意拿言语来诈我,待我说了事情,便会立拘锁带,拿了我...... 陈尚之心神不定,拿不好主意,只得一横心道:“苏凌,空口无凭!想让我说什么,拿出证据来!” 苏凌冷笑一声,这才缓缓的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又朝陈尚之扔了过去,沉声道:“陈长史......既然那么想要证据,那也罢了......这东西劳您大驾过过目,自己写的东西,不会不认得吧......” 陈尚之颤抖着手将那自半空飘落下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贤侄禺儿,一切如常,渤海收纳之事,若去后许何职位,侄儿应速速与招抚曹联系,尽快商议妥当,上与吾皆盼回音。 陈尚之看罢,不由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长叹一声道:“我今死矣!” 说着,他看向苏凌的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道:“苏凌......可是我不明白......我写了这封信后,明明亲手塞进这乱纸里去了,为何他会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在你手里?” 苏凌冷笑几声道:“我有个师父......他姓刘,叫刘谦......” 这下陈尚之彻底蒙圈,颤声问道:“刘谦?这是何方高人?姓刘!......” 陈尚之忽的似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一般,一脸的认命道:“尊师姓刘,莫不是皇室?......” 苏凌正不知道如何圆过去。见他竟找了个理由,也就顺坡下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 其实,苏凌观察力十分仔细,他来这帐中之时,便看到桌上一堆白纸,似乎是随意的放着,但是总像有人刻意动过一般,又一眼看到那帐中角落地上有一支蘸了墨的毛笔,他心中已然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待陈尚之去取茶炉上的茶壶之时,才极速的来到书案前,翻了几下。 由于事出突然,陈尚之只是草草掩藏那封书信,苏凌不过稍微一翻,便轻松的发现了那封信。 陈尚之面如死灰,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此时荡然无存,只得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陈尚之无话可说......苏凌,你绑了我......送到暗影司或主公面前处置吧!” 说着双手朝苏凌面前一抬,长跪地上,一副束手就缚的样子。 苏凌看了一眼他朝前递来的手,却并未有所动作,沉声道:“陈长史啊,我跟你无冤无仇,虽然你总是和我苏凌政见不合,但你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未做出什么损害我的事情出来,方才苏某已然说过了......只要你把所有的事情对我说了......苏某定然保你性命,到时说不定你陈氏一族毫发无伤也未可知啊。” “我......”陈尚之眼中燃起一股求生的欲望,可是不过片刻之间,陈尚之眼中便满是死灰之色,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苏凌啊......我多谢你的好意了......可是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实在太多......远远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我便是说了,我这命保不住不说,甚至还会连累你也丢了性命......陈尚之已然错了,便不能一错再错了......” 苏凌心中一动,看着陈尚之的眼神多了些许暖意。 其实陈尚之背后隐藏的人,他如何不知?陈尚之这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良知。 他这样说,是害怕苏凌知道内情,那个隐藏的人的手段,苏凌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索性,始于他陈尚之,也终于他陈尚之吧。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道:“陈长史......你想好了?要把一切罪责自己承担了?” 陈尚之点了点头道:“虽然我晚节不保,可无论如何,我对丞相也有首资之功,我只是一时......唉,这也算我为了大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可他话音方落,却听营帐外有人朗声道:“苏凌啊,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吧......尚之兄有这等气魄,倒也值得称赞不是......” 陈尚之蓦地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回头朝着营帐外看去。 却见一着白衣之人缓步走了进来,满脸是笑。 “郭......郭白衣!怎么是你......” 陈尚之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一脸愧色道:“祭酒莫不是来看陈某笑话的不成?” 郭白衣缓步走到陈尚之近前,将他从地上搀起,满脸是笑道:“陈长史说的哪里话来,倒是陈长史受惊了才是......” 苏凌见郭白衣来了,这才伸了伸懒腰道:“老郭,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这戏差点演不下去了......”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这事,你可怨不着我啊......主公拉了我说话,我也不能说来就来啊!” 说着,郭白衣一揽陈尚之的胳膊和他一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笑道:“陈长史受惊了......其实方才不过是苏凌唱了一出戏,无论是主公,还是暗影司......都没有处置你的意思啊......” 陈尚之半信半疑道:“祭酒......此话当真?没有处置我的意思?那也就是说通敌之事,主公也不知情了?” 郭白衣摇摇头,这才正色道:“主公是知道你通敌之事的......不仅是你,还有更多人主公也都知道,陈长史岂忘了伯宁给主公的那几张纸?那纸上写的便是通敌之人的名单,你那贤侄陈禺可是位列第一位啊......主公何等英明,如何不知道陈禺只是个幌子......” 陈尚之闻言,刚刚生出的希望瞬间又熄灭了,不住的摇头叹息,看起来是悔恨交加。 郭白衣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尚之。 陈尚之听了郭白衣的讲述,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白衣最后一笑道:“陈长史啊,虽然你平素对苏凌颇有怨怼,更是当着主公的面跟他的意见相左,可是今次若不是苏凌冒着风险将那名单烧了,更是力谏主公宽恕你,主公这才感念你首资之功,知道你也是无奈之举,身不由己,这才决定既往不咎......如此说来,苏凌这是以德报怨,救你性命之人啊!” 陈尚之闻言,忽的蓦然站起,几步走到苏凌近前,朝着他大礼参拜道:“苏凌啊!陈尚之着实对不住你啊!你这样出手相助,我却还......陈某不仅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主公啊......陈某非人哉!非人哉啊!......” 苏凌忙双手相搀道:“长史言重了,苏某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更是觉着陈长史劳苦功高,身不由己......所以才求情的......” 苏凌顺着郭白衣的话往下说,他明白郭白衣这番话是在安陈尚之的心,因为他们还有求与他。 陈尚之一脸感激道:“苏长史,陈某无以为报......” 苏凌一笑道:“陈长史何出此言啊?眼下就有一件小事,只要陈长史愿意助我,莫说您安然无恙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陈尚之道:“闯了弥天大祸的人,还能有什么能帮苏长史的?只要苏长史开口,陈尚之万死不辞!” 苏凌摆摆手道:“陈长史啊,我知道渤海城专门为前往投效的别家势力中的人设立了一个招抚曹......当然主要是咱们这边过去的......别家势力的也有......更是明码标价渤海大小官职的价格,是也不是?” 陈尚之先是一怔,随后一跺脚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了,不错,苏长史,郭祭酒,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机构。这招抚曹的总曹掾还是沈济舟面前的红人许宥之的族弟......这明码标价就是出自他手......” 苏凌笑笑,眼神奕奕道:“但是想这个事情,定要隐秘的去做,若是大张旗鼓的,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岂不是麻烦了么?还有,这许宥之的族弟怕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见就见的吧......” 陈尚之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招抚曹......” 陈尚之在苏凌耳边低语了一阵,苏凌轻轻的点了点头,暗暗记下。 陈尚之又道:“还有见面的明凭证信物,我这里便有,现在我就去给苏长史取来......” ............ 苏凌和郭白衣目的达到,这才拱手和陈尚之告辞。 陈尚之将二人送到营门前,这才停步。 苏凌和郭白衣走了很远,回头看去,却见营门火把之下,陈尚之依旧站在那里朝着他们挥动着手臂。 四十出头的年岁,苏凌却不知为何,觉着他竟有了些许风烛残年的感觉。 苏凌一边与郭白衣同行,一边试探的问道:“丞相真的会饶恕......” 郭白衣摇头叹息,缓缓说道:“陈尚之......已然是个死人了......” 苏凌闻言,一阵唏嘘,低低道:“再怎么说他也有首资之功啊......” 郭白衣摇摇头道:“主公或许会因这一点,放过他族中的一些人吧......苏凌啊,你真的觉得,陈尚之触怒主公的地方是通敌?” 苏凌一脸疑惑道:“不是通敌,还是什么?”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通敌是大罪......可是战事不明的情况下,给自己找个退路,这也算人之常情......主公对那些没有私欲的人,反倒不敢信之、任之,像陈尚之这样,主公手中有他把柄,他以后如何不敢效死?养一只死心塌地的狗,有什么不好的呢?” 郭白衣一顿,又意味深长道:“陈尚之真正触怒主公,让主公起了杀心的原因是,他该是主公的人,却投向了笺舒公子的怀抱,过早的在继承问题上站队了啊......” 苏凌闻言,这才明白,也默默叹息起来。 郭白衣忽的一笑道:“苏凌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苏凌笑道:“白衣大哥,但问无妨。” “若是让你站队,你是站旧漳这位,还是站灞城那位啊......”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朗声道:“我站江山黎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红粉鬼骨 翌日清晨。 苏凌起来的时候,萧仓舒已经收拾停当,在院中等着苏凌了。 看到苏凌从房中走出来,便一脸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 苏凌觉得,这少年真的做起事情来,还是挺认真的,反正带他前去渤海城的事情,已然板上钉钉,不能改变了。 两人走出门,便有两匹马等在门前。 两匹马毛色乌黑,看起来极为雄健,定然是赶路的好手。 苏凌和萧仓舒各自翻身上马,一甩马鞭朝着旧漳城南门而去。 刚来到南门口,便看到城门下站着一人,白衣胜雪。 正是郭白衣。 苏凌马上拱手道:「白衣大哥怎么亲自来了?」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算好了时辰,又知道你们此次是秘密前往渤海城,定然不会走北门,北门外乃是沈济舟的军队,所以,你们需走南门,绕过漳水,一路向北,倒是破费些周章的。我不放心你们,有些话要嘱咐嘱咐。」 苏凌忙道:「白衣大哥,有话请说,苏凌定然牢记在胸。」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主公也知道你们今天一大早便会起身,原是想着亲自来送行,可是又怕动静太大,与你们此行不利,所以被我劝住了,便嘱我前来。」 苏凌点点头道:「丞相关心挂念之情,苏凌心中明白。」 郭白衣正色道:「苏凌啊,此次前往渤海城,你虽说的轻松,但主公和我都明白,此行定然是不易的,你这个人又固执,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会拿生命去赌......」 苏凌闻言,挠挠头笑笑。 郭白衣一脸担忧道:「主公和我知你这样的脾气和秉性,所以才更加放心不下,主公让我叮嘱你,事情能成最好,不成也莫要冒险。主公说了,一个活着的、安然无恙的苏凌,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你当牢记在心!」 苏凌闻言,心中一暖抱拳道:「丞相和白衣大哥的心,苏凌明白,小子定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还有仓舒......宛阳那次,丞相便折了一个儿子,这次再要重蹈覆辙,那苏凌的罪便大了去了。」 郭白衣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又道:「主公还说了,十五日,你跟仓舒只有十五日的期限,期限到了,无论成与不成,都要回来......苏凌啊,不是主公苛刻,实在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你早些回来,主公心里有有底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道:「苏凌明白!」 郭白衣脸色忽的无比郑重,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啊,为兄还有一句话送你,望你在渤海城中,无论所遭所遇如何,也要时刻牢记!」 「风花雪月,皆是他乡......莫要留恋......我和主公时时刻刻翘首以盼,你和仓舒平安归来!」 苏凌闻言,神情一肃,忙翻身下马,郑重的朝着郭白衣一拜道:「白衣大哥所说,苏凌铭记于心,小子也盼着早日完成咱们谋划的事情,策马而回!」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向重诺,希望无论何时都不要负了今日所言也!」 说着,他又朝萧仓舒嘱咐道:「仓舒啊,渤海不比旧漳,更不比龙台......一切都要听你小师父的安排,他虽然年岁也不大,但见识经验远胜于你......一切保重!」 萧仓舒也忙郑重的点头答应。 郭白衣见该说的话都已说了,这才道:「好了,已然耽搁了不少时辰,你们快些上路去吧......白衣在此遥祝你们,一切顺利!」 苏凌和萧仓舒这才再次上马,拱手向郭白衣道别。 双马并行驰骋,顺着漫天荒凉的古道疾驰而去 。 走了很远,两人回头之时,却见旧漳城门之下,那个身影仍旧朝着他们的方向看着,久久不愿离去。 ............ 苏凌和萧仓舒一路行来,晓行夜住,不过三日多的时间,便已然过了那灞河,踏入了渤海州的地界。 这一路行来,苏凌有意考教萧仓舒的才学,问了他很多问题,萧仓舒天生聪颖,又有大局意识,无论什么问题,皆是对答如流,见识和眼界,完全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苏凌对萧仓舒更加认可,在心里也认定了,若是真的萧元彻选他为继承人,或许,他真的会全力辅佐萧仓舒也未可知。 虽然自己的师父元化曾说过,萧元彻不可保,但萧仓舒又不是萧元彻,自己辅佐萧仓舒,也不算违逆师命吧。 只是,他心中也隐隐的觉得,关于继承之事,远远不是萧元彻心中所属何人,何人便可继承位子这么简单的。 萧笺舒此人,野心久矣,还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若萧元彻真的选择萧仓舒,他岂会坐视? 还有萧思舒,这位三公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在龙煌诗会之时,苏凌便可以看出他远远不是表面上的谦和懦弱,也是有着自己的心机的,更何况此人无论在清流还是心属萧元彻的文臣心目中的威望比萧笺舒还要高。 说他对继承之事没有任何想法,苏凌绝对不信。.. 想到这里,苏凌觉得心中颇不轻松。 自己看好的人,却是萧元彻三个继承人中最弱的那一个......如果到时......自己到底要不要参与夺嫡之事呢? 只是,这些话苏凌却是不会讲的,只是埋在心里,一路之上,苏凌只是不断的给萧仓舒讲一些后世的思想和经验,令萧仓舒大开眼界,长了不少的见识。 也真的是从这一刻起,萧仓舒在心目中才实实在在的将苏凌认作了他自郭白衣后的又一个师父。 ............ 这一日,两人有些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直到日头西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还未遇到一家住宿的客栈。此地已然入了渤海州,他们本就不属于渤海州人,虽然途中遇到了一家馆驿,可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未曾投宿。 原想着再加紧赶些路程,说不定前头便会有客栈,可是未曾想却是一头扎进了大山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刚进入山中,天上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起初雨势不大,两人觉得下些小雨,倒也去去暑气,倒也不错。 可是不一时,那雨越下越大,竟渐渐有了瓢泼之势。偏偏又在山中,皆是山路。大雨落下,山路顿时泥泞不堪,难行无比。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放缓马速,披风冒雨,在黑夜雨幕之中艰难的向前走着。 两人勉勉强强的绕过一个山头,却见眼前又是一眼望不头的山路。 苏凌和萧仓舒衣衫皆被大雨浇透,眼见这雨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雨水打在两人脸上,两人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马却难行了。 实在没有办法,两人只能翻身下马,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是泥泞的大雨山路中前行。 天色或许因为滂沱大雨的缘故,竟似越发的黑了,四周没有一点亮光,无边的黑暗翻滚,颇有些骇人。 萧仓舒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方道:「小师父,咱们得想办法找个躲避的地方避一避雨啊,这样走下去,怕是咱们都会闹病不可。」 苏凌点点头道:「再往前走一走吧,但愿前面能有山民,咱们借住一晚也是好的!」 两人继续艰难前行。 结果走了半晌,莫说没有山民房舍,便是连个躲雨的山洞都不曾碰到。 两人皆有些丧气之时,萧仓舒忽的感觉雨幕之中一丝昏黄的光晕染开来,抬头看去,透过雨幕,影绰绰的似乎看到前面远处有灯光晃动。 「小师父......前面有灯光,便定有人居住......」萧仓舒顿时有了精神。 两人加紧向前,又走了一会儿,果真看见风雨之中,一座双层的木质建筑出现在黑夜之中。 建筑大门外,挑着一面幌子,那幌子在风雨中来回飘摇摆动,似乎时间也久了些,幌子上原本的颜色都已经看不出了。 但幌子上面四个大字,却还隐约可见: 棠岭客栈。 萧仓舒一指那幌子,大喜道:「小师父,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让咱们遇到了一家客栈......果真是造化啊!」 苏凌点头笑道:「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这客栈幌子之下。 两人没有耽搁,牵了马匹走进了客栈的院中。 这院子颇大,但却空旷,除了一口老井,再无它物。 院子周遭用一些竹篾扎着篱笆,大致的圈了一圈,只是或许是年久且地处偏僻的缘故,这篱笆残破不堪,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苏凌和萧仓舒进的院中,走了一段,便看到院中拴了十几匹马,那马多是些高大的,一看便是走远途的好脚力,想是住店之人的马匹。 便在这时,苏凌和萧仓舒同时觉得前方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 两人抬头看去,便见无边雨幕之中,似隐隐有灯光晕染晃动,却是朝着他们来的。 苏凌和萧仓舒正欲再看,却见那灯光由远及近,已然来到了他俩近旁。 借着微弱的光芒,苏凌和萧仓舒眼前正出现了一人。 来人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个男子。却是身形削瘦的紧,穿着一身破旧黑色粗衣,这衣服极为不合身,似乎是挂在此人身上一般,空荡荡着左右晃荡。 这男子整个人也因削瘦看起来颇有些弱不禁风,苏凌丝毫不怀疑,若是风雨再大些,怕是这男子会被风雨刮跑不可。 这穿着破旧黑衣的男子,手中提了一个破灯笼,方才那晕染的光芒,便是从这灯笼之中发出的。 只是这灯笼虽然残破,雨下的也大,却无论如何也浇不灭灯笼中的烛火。 想来这男子便是这棠岭客栈的伙计。 这破旧黑衣男子缓缓走到他俩近前,无声无息的伫立在雨中,头低的很深,不看他俩,不招呼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站着。 苏凌打量了他几眼,这男子的一头长发,用黑色的布条包着盘起。只是,苏凌一眼便看到,在他左鬓之处,竟插着一只大红色的海棠花。 那海棠花红的向沾过血一样鲜艳,似乎与他一身破旧的黑衣格格不入,显得颇为的不搭边。 苏凌心中便是隐隐一动。 萧仓舒却未留意更多,见有人迎了过来,便开口道:「敢问你可是这棠岭客栈的伙计......可还有闲置的空房么?我们要一间上房......」 萧仓舒说了好久,那黑衣男子仍旧那般站在雨中,似乎恍若未闻。 萧仓舒等了一会儿,以为可能雨声太大,这伙计未曾听见,于是便想着大点声,再说一遍。 可他还未开口,这黑衣男子却蓦地出声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微弱,似乎带着浓重的少气无力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萧仓舒有 些无语,只得耐着性子道:「你们这里不是棠岭客栈么?我们来此自然是住店啊......」 那黑衣男子半晌不动,忽的霍然抬起头来。 借着昏沉的灯笼光芒,苏凌和萧仓舒这才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容。 两个人不由的皆是一惊。 苏凌还好,虽然吃惊不小,但表面上还镇定。 萧仓舒离着这男子近些,一眼看见他的面容,惊得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声音也有些发颤,厉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也不能怨萧仓舒大惊小怪,眼前这男子的长相实在是有些骇人。 倒也不是面向丑陋狰狞,这男子长得跟常人一样,不仅如此,还算清秀的。只是他的面容惨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不说,就连嘴唇也是暗紫色的,不仅如此,双眼虽大,却是大而空洞无神,眼眶暗紫,眼中满是血色。 他站在那里,若是不出声,活脱就是一具死尸。 再加上他身形面容皆无比削瘦,却又穿了宽大且极不合身的黑衣,黑衣无声左右飘荡,更显的气息灰败,毫无生机。 直骇的萧仓舒忙握住了腰间大氅遮盖下的短匕。 这黑衣男子半晌无语,忽的朝着萧仓舒看去,竟是缓缓的露出一脸阴冷而渗人的淡笑,那暗紫色的嘴唇,轻轻一咧,更是让人觉得后脊梁都有些发凉。 但见这黑衣男子冷笑道:「这话说得......我自然是人......这位公子,你若撞上了鬼......你还能是个活人?」 苏凌眉头微蹙,却不动声色的向前几步,让过萧仓舒,朝着这黑衣男子沉声问道:「我家小弟头一次出远门......这位小哥勿怪......但不知道可有空房?」 那黑衣男子眼珠缓缓转向苏凌,又是渗人一笑,慢吞吞道:「空房么?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苏凌不动神色,淡淡笑了笑道:「小哥说笑了......有便是有,没有便没有......为何说的这么模棱两可啊?」 那黑衣男子也不反驳,只是抬头看了看深黑天空,天空之上大雨如瓢泼一般,无边无际的雨线连绵如幕。 他忽的幽幽道:「这雨啊......似乎又大了不少呢?......」 说罢,他直勾勾的看着苏凌,声音空洞而无力道:「你们若敢住......自然是有空房......可是,你们若不敢住......便就没有空房了......两位......住店还是不住店啊......」 萧仓舒觉得这里死气弥漫,的确诡异无比,一拉苏凌的衣角低声道:「苏哥哥......这里实在古怪......不如咱们走罢......说不定前面还有......」 苏凌却是淡淡一摆手,刚想说话。 忽的雨幕之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话音,倒是殷勤有加道:「自然是有房的......莫说一间,便是二位一人一间也是有的......」 这黑衣男子闻听这女子声音,原本死气的眼神微微一变。 苏凌和萧仓舒只觉眼前人影闪过,抬头看时,却见不知何时眼前竟有多了一人。 却是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殷红纱衣,长得却是颇有姿色,身材曼妙,纱衣也薄,将她的玲珑曲线勾勒的更是惹眼。 站在那里,满脸是笑,一眼看去,体格风/骚,勾人心魄。神态娇艳且殷勤。 那黑衣男子见她出现,这才收了方才的冷漠,竟也殷勤起来,惨白的脸上竟也有了些许笑意道:「既然老板娘发话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房间有的是...... 两位里面请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凌和萧仓舒仍旧站在原地,并未动身。 这殷红纱衣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陪笑,一双勾魂般的媚眼直勾勾的剜了苏凌几眼,这才扑哧笑道:「你看看......小六子,你张这一脸衰样......又整天摆个半死不活的姿态,都把两位公子吓住了......他们都不敢住店了......」 说着,她笑的花枝乱颤,竟走到苏凌身边,毫无顾忌将自己雪白的胳膊勾搭在苏凌肩膀上,格格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怕了不成?放心吧......咱们这棠岭客栈做的可是正经营生......你莫不是不敢住店......怕我这小娘子吃了公子不成?」 萧仓舒觉得这女子实在艳冶风骚,心中不快,刚要再劝苏凌离开,却不料苏凌朝他使了个脸色,竟忽的反搂了这女子的腰肢,一脸沉醉的神色,痴笑道:「有这样的小娘子招呼......今晚定然睡得舒服......那便在这棠岭客栈住下了......哪里都不去了!」 说着搂着这女子便往里走,边走还边朝着这女子半露的胸脯上使劲的盯了几眼,嘿嘿笑道:「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那女子竟似微微挺了胸脯,不躲不闪,任凭苏凌看去,格格笑道:「奴家唤作殷十娘......」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殷十娘......好名字!不知等下殷娘子可否陪在下小酌两杯......暖暖身子啊?」 殷十娘闻言,更是格格笑道:「酒早在炉子上温着.....可都是好酒......酒若暖不热公子身子......自然还有更能暖公子身子的......」 苏凌哈哈大笑道:「那酒要喝......更要见识见识小娘子所说的更能暖身子的妙物......」 说着,他俩搂搂抱抱着已然朝前方远处去了。 那黑衣男子见此也不再作声只仍旧低着头,跟在二人身后。 萧仓舒原本想要阻拦,可是见苏凌似乎魂都被这殷十娘勾了去,怎么拽也拽不回来了。 没有办法,他只得摇头叹息一声,将马匹拴好,急急忙忙的朝着苏凌的方向追了过去。 身后,雨势竟似乎更大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逢场作戏亦风月 苏凌揽了这唤作殷十娘的风情艳冶女子边走边调笑嬉闹。 身后那个黑衣如死人气色的小六子默默跟着,一语不发,头低的很低。 再往后不远,萧仓舒一脸戒备的走在最后,手中还暗暗的握了那腰间的短匕。 风雨之中,暗夜之下。他们死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远远看去,显得颇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苏凌和殷十娘就这样勾勾搭搭的朝前走着,便离着那座两层的木质建筑越来越近了。 一楼厅堂的光芒从窗户上射出,透过雨幕洒在院中。 周遭一丈见方,皆蒙上这氤氲的光芒。 苏凌人虽离着这一厅堂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满耳之中早已充斥了一楼厅堂内的喧哗声音。 有划拳行令的声音,有大说大笑的声音,有碰杯喝酒的声音,有身体碰撞桌椅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声音。声音喧嚣杂乱,不绝于耳。 苏凌仍旧一副登徒浪子表情,心中却暗忖,原来这棠岭客栈中的住客,不仅仅是他和仓舒两个人啊。 正想间,他搂抱着着殷十娘已然迈上了厅堂的台阶。那殷十娘只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虚掩的厅堂门。 听得「吱扭——」一声响,那厅堂的门便开了。 厅堂的灯火光芒,便再也毫无阻碍的涌了出来。 那门方开,里面所有的喧嚣吵闹之声刹那间停止,顿时变得雅雀无声起来。 苏凌眼前,厅堂内坐着、站着、半瘫倒着,各种姿势的人皆有,约莫有十五六人之多。 只是,这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他们皆齐齐的转头朝着门口苏凌的方向看去。 所以这厅堂原本热闹的喧嚣才会在刹那之间停止。 这些人朝苏凌看去,有些还偷偷剜了几眼一旁艳冶风骚的殷十娘,见殷十娘的大半身体都快扑进苏凌的怀中去了,眼中更是多了几许眼红嫉妒之意。 然而无论是谁,又是何种眼神,不过只看了苏凌几眼,便皆又转回头去,刹那之间各种喧嚣声重又响起。 殷十娘转过头朝着那小六子嗔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平时病恹恹的也就算了,这位公子都进来了,为何还不快去收拾个敞亮的桌子去?」 这次那小六子倒也未推三阻四,脚下竟似生了风,麻溜的来到一处靠里的,离着那十几个喧嚣的住店客人稍有些距离的桌案前,将那桌案擦抹了一遍,扬起惨白的脸朝苏凌嘿嘿一笑道:「这位公子,您这边入座,这里宽敞,也安静些。」 苏凌倒是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这才忽的一巴掌拍在那殷十娘的香/臀上,一脸登徒子的笑意道:「此处极好!极好!」新 殷十娘故意的娇躯一颤,勾人的笑道:「公子好坏啊......这便猴急了?酒还没喝,人倒醉了三分?公子觉得这里可以,十娘陪公子坐过去。」 苏凌和殷十娘刚刚坐下,萧仓舒这才气喘吁吁的进了门来,一眼瞅见苏凌满脸调笑的正坐在里面一张桌前,跟那殷十娘胡乱拉扯,整个人就快将殷十娘压在身下了。 萧仓舒脸上一红,直觉得实在有些辣眼,心中也是有气,暗想到,原以为苏凌是个正经人物,可未曾想离了营中却是这副模样,亏我璟舒阿姐还痴心于他,待毁了龙台见了我阿姐,定要将他今日所作所为好好跟我阿姐说上一说。 他如何想,苏凌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苏凌眼角余光看到萧仓舒进来了,这才整了整衣衫,放开殷十娘,朝着他招手道:「小弟,这厢来......」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一脸怏怏不乐的走了过去,坐在两人对面。 刚刚坐下,那小六子已然不知何时走 了又回来,手上托了一个大托盘,上面是四荤四素八个菜。 苏凌见那菜***人,提鼻闻去,香味扑面而来。 他跟萧仓舒赶了一天的路,一路之上只是对付了几口干粮,如今见了这好肉好菜,却真觉得自己饿了。 苏凌笑道:「果真是好饭食......还有什么好吃的,多多端来,本公子有的是钱!」 他这声音说的很大,整个厅堂都听得见。 他说完这话,当先抄起箸来,埋头开吃。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说完这话之后,那一旁的几张桌上喝酒行令的人中,有几人似乎有深意的对视了几眼。 苏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埋头吃,吃了几口,抬头却见萧仓舒仍旧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却是未曾动箸。 苏凌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暗暗好笑,表面上却似浑然不知,朝着萧仓舒笑道:「小弟,吃啊!这么一桌子饭菜,不吃多可惜啊!」 萧仓舒眉头一皱,颇没好气道:「不吃......不饿......你自己吃吧!」 他竟似连苏哥哥也不喊了。 苏凌只做不知,随他生闷气去,忽的夹起一块牛肉,朝殷十娘嘴边送去,调笑道:「小娘子......我也喂你吃一块如何啊?」 殷十娘却也不躲不闪,竟真就伸了雪颈,长了诱人的小嘴,将苏凌夹来的一整块牛肉全部吞了进去,还在嘴里含了片刻,方缓缓咽下。 苏凌哈哈大笑道:「小娘子这个样子......这小嘴却是着实让人怜爱啊......」 萧仓舒闻言,更是心里已然暗骂了苏凌十句无耻了。 那殷十娘娇滴滴的将头歪在苏凌胸脯上,扑哧笑道:「公子觉得好吃,便多吃点......不过可要留了肚子......不要吃太饱哦......以免待会儿回房时有更好吃的......吃不下了......岂不辜负了十娘的一片美意了......十娘就先失陪了.....去给公子瞧瞧炉上的酒温好了没有......」 说着她在苏凌身上又摩挲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款款的走了。 苏凌似乎是饿了,并未阻拦,那殷十娘走了之后,他便埋头吃饭。 萧仓舒正自暗气暗憋,忽的耳边传来苏凌的声音道:「仓舒......吃饭......我心里有数!」 萧仓舒猛地抬头,却看苏凌正端起一个大盅,脸埋在里面吃的正香。 萧仓舒猜想,苏凌定然是以大盅遮掩他的脸,低低的跟自己说话。 萧仓舒这才稍微消了些火气,拿起了木箸,有一搭没一搭的夹起菜,胡乱的吃些。 苏凌一边装作饿死鬼一般狼吞虎咽,一边偷偷的打量起厅堂中的人。 苏凌发觉,厅堂之中有十五人,皆是男人。 这十五个人分成了三桌,他左手边的一桌有六人,看样子四个人已经喝的有些不清醒了,一个人已然瘫倒在桌下,似乎不省人事了。 他正对的中间桌子,人数最多,足足八人。这八人便是厅堂中喧嚣噪音的主要来源。皆是大说大笑,毫无节制,更有几个喝的兴起,上衣半身***,***在外面,满身壮硕的肌肉。 虽然这八人大说大笑,可是苏凌一眼便能看出,方才左边桌的六个人应该与这八个人是一伙的,便不是一伙儿的,也是相识。 因为苏凌发现,左边这六人虽然坐在一处,可是无论是喝酒,还是有所动作,眼睛皆是看着中间这桌人的,而且中间这桌人说话起哄,他们也会时不时的附和几声。 苏凌的眼神从这十四人身上扫过,发现他们又三个共同的特点:其一,这些 人身后或手边都有兵刃,或刀或剑。由此可以推测出,这十四人当是会功夫的,至于功夫多高,苏凌不敢确定;其二,这些人皆是精壮汉子,浑身上下肉眼可见的强壮肌肉、剽悍身躯,想来都是些有把力气的人;其三,这些人长相各异,肤色也是有黑又白,个头有高有矮,但是长相却都有些许的凶戾,有几个人面容上还有一些伤疤,看面相与和善一点边都不搭。 苏凌对坐在中间的那个精壮男子更是多看了几眼。这个人除了强悍的体格之外,一脸的络腮胡须,脸上更是多了些许的阴狠之气,其余的人都是大说大笑,他却不然,只是偶尔出言说些什么,但声音也不大,苏凌坐在角落里,也听不真切。 与其他人比起来,这个人算得上是不苟言笑了。 不仅如此,无论这人举起手中酒碗,还是说话之时,剩余的十三个人都会相对静上片刻,待此人说完话后,这十三人才会先附和几句,然后继续大说大笑。 苏凌觉得,这是十三人似乎多多少少对这个络腮胡须的男人有些马首是瞻的感觉。 苏凌隐隐的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十四个人是一伙的,而他们的首领就是这个络腮胡子的人...... 苏凌又观察了片刻,心中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苏凌眼神又转向厅堂右侧,却发现右侧极偏僻的一个角落里,竟还坐着一个男子。 此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身后背着一个长条黑色包袱,不知道里面包的什么。 看身形,虽然没有那十四个人精壮剽悍,但也是扇子面的身材,双肩抱拢,颇为强健。 由于他所处的位置是最右侧的角落,厅堂内的灯光所照有限,虽然将整个厅堂几乎都照的亮堂,可是他那个地方却是光线最暗的所在,加上他一身黑衣,斗笠压得又低,苏凌尽力看去,也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可是苏凌却可以断定,这个人是单独成行的,与那十四个人不是一伙的,而且根本不认识。 很简单,无论那十四个精壮汉子说笑些什么,或者举杯共饮,这个右侧角落的男子皆无动于衷,似乎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的自斟自饮,偶尔吃两口菜,不声不响,若不是苏凌观察的仔细,几乎都难以发现右侧阴暗角落之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单独一桌。 苏凌原想再多看一会儿,却听到一阵放荡的格格笑声从后面传来,由远及近。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那一身殷红纱衣的殷十娘去而复返,许是厅堂烛光晕染的原因,那殷十娘在烛光之下曲线一览无遗,更显的艳冶动人。 而她身后,那个面无血色的黑衣头戴血红海棠的小六子,佝偻着身躯,正抱着一大坛的酒。看样子他竟有些吃力。 殷十娘刚一出现,厅堂内的精壮男人们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几个已然眼欲喷火,若不是有外人,怕是他们几个定然扑将上去,将殷十娘生吞活剥了不可。 苏凌偷偷看向右侧角落的那个黑衣斗笠男子,却见他仍旧头也不抬,一眼都不瞧这殷十娘,仍旧恍若未闻的自斟自饮着。 殷十娘似乎习惯了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神,倒也不躲不闪,任凭这些人盯着她看,那架势恨不得将她看光了才更好。 她纤细的手指上竟还挂着一个银色的小酒壶,便那样径自走到苏凌近前,朝他一笑道:「十娘去的久了......公子等急了吧......」 苏凌逢场作戏,嘿嘿一笑,眼中一副迷醉神情道:「是呀是呀,殷娘子不在我身旁,我这饭食都快吃不下了......」 说着竟又朝着殷十娘的腰间揽去。 萧仓舒看得真切,刚消了些许的气, 腾得又起,顿时脸红脖粗,只得一低头,装作吃饭。 苏凌一手揽了殷十娘,另一只手不老实,作势要朝殷十娘高耸的胸脯上摸去。 殷十娘却是扑哧一笑,用未挂着酒壶的另一只手,轻轻的在苏凌的贼手上一拍,嬉笑道:「公子怎生这么猴急......」说着,摇了摇那挂在指尖的酒壶轻声道:「这可是十娘精心为公子温的好酒呢?公子若不先尝尝,那十娘可要伤心了......」 说着竟真的是一副潸潸欲泣的楚楚模样,真是人见犹怜啊。 苏凌本就是做戏,生怕她真就任凭自己占她便宜,那自己真就没法收场了,闻听此言,这才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尝尝殷娘子的手艺如何了?」 殷十娘这才又是一笑,将桌上的酒杯拿起,右手手指挂着的酒壶缓缓倾倒下来,苏凌顿觉酒香扑鼻,刚要伸手去拿酒杯。 那殷十娘却伸出白皙的手将酒杯握在手中,朝着苏凌魅笑道:「公子张嘴便是,十娘喂你吃酒......」 苏凌先是一怔,却也没有办法,索性唱戏唱到底,便真就长了嘴。 但见殷红的纱衣轻动,那殷十娘几乎半身躺倒在苏凌的怀中,玉臂几乎完全露在外面,轻轻一扬纤手,那卮酒缓缓自半空洒落,正好洒进苏凌的嘴里。 苏凌尝了这酒,心中一动,这酒却是甜的,但甜的并不腻,更是隐隐有些桂花的香气。 苏凌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酒,忽的哈哈大笑,真心赞道:「桂花酿......江南的酒!果然是好酒!好酒!」 殷十娘闻听苏凌此言,稍微的怔了怔,方又魅惑一笑道:「公子果真久在风月场中,这酒只喝了一卮,便知是江南桂花酿了。」 苏凌一笑,刚想说话。 却听得「啪——」的一声,有人拍桌子站了起来。 苏凌和殷十娘抬头看去,却见站起之人正是中间桌上那个眼神有些阴狠的络腮胡须的精壮男人。 却见他一脸怒气的嚷道:「好没道理的殷十娘......那小白脸来了......便有江南好酒桂花酿......我们就只能喝寻常的酒......你是觉得这小白脸长得好?还要亲自陪酒?真是岂有此理!」 他这一嚷,身旁的十三个精壮男子也随声附和起来道:「对对!老大说的对!真是岂有此理......」 那络腮胡做了个安静的姿势,又恶狠狠的瞅着殷十娘道:「你......过来陪大爷我吃酒......若是陪的大爷高兴......今晚便叫你好好快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长得好的,不一定好用!」 他这话刚一说完,他身旁的十三个人更是哄笑起哄道:「老大这话说的在理.....小娘子,快去陪我们老大吃酒!」 苏凌闻言,觉着这十四个精壮汉子实在无礼,虽然这殷十娘也颇有些放荡,但十几个汉子这样做,真就有些欺负弱女子的意思了。 他刚想说话。 却见殷十娘冲他笑笑,这才缓缓起身,朝着那络腮胡男人款款走去,一脸娇滴滴的媚态道:「大爷,莫要生气,十娘不是来陪你了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风雨之夜当早眠 萧仓舒见那殷十娘去了络腮胡之人的桌前去了,这才低声对苏凌道:「你怎么真的敢喝这殷十娘送上来的酒啊......你就不怕他暗中下毒?」 苏凌淡淡一笑道:「放心吧......这就无毒......这真的就是上好的桂花酿......江南的......我可是有故人的......」 萧仓舒一脸的不信,低声又道:「你怎么就知道这酒中没有下毒的?很多毒都是无色无味的......」 苏凌将凳子朝着他跟前拉了拉,又压低声音道:「这棠岭客栈中,不仅是老板娘和小二古怪,这些住客看来也绝非善类,若是这殷十娘这么快就当众给咱们下毒,她就不怕一旦咱们毒发,那十几个壮汉不把她的店砸了啊?他们可也喝了酒了......真要下毒,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啊......再者说,你忘了你苏哥哥是谁的徒弟了.....下不下毒的,我能不清楚?」 其实苏凌不怕这殷十娘下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服过虺蛇胆,当年穆颜卿给他下毒他都没事,所以心里也有底。 萧仓舒半信半疑,苏凌嘿嘿一笑道:「仓舒啊......你尝尝,这酒还真的挺不错的......不像北方的酒那样烈,还有桂花的香甜味。」 萧仓舒一边摇头一边皱眉道:「你要喝便自己喝去,我可不喝......」 说着,真就吃着饭菜,一口都不喝。 苏凌却也不勉强,竟是将这桂花酿一个人喝了个精光。 他瞥了一眼中间的桌前,殷十娘正和那络腮胡子打情骂俏,不停的喝酒,嬉笑声传遍了整个厅堂。 可是苏凌蓦地发觉,每每这络腮胡想要得寸进尺,占这殷十娘身子的便宜时,那殷十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他那贼手似挨似未挨上的时候,殷十娘便娇笑巧妙的闪开一些。 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也没有刻意的躲闪的痕迹。 这络腮胡见她一身的魅惑放荡,自己两只手没闲着,却是一点也没碰到她,更是被她撩拨的心神荡漾,手舞足蹈,丑态百出...... 苏凌相信,若不是这厅堂中还有旁人,这络腮胡早就扑过去将这殷十娘的纱衣撕碎了...... 这络腮胡看不出其中的机巧之处,苏凌如何看不出,这才方下心来,料定这个殷十娘是吃不了亏的。 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嘟嘟囔囔的嚷道:「连日赶路,这酒一喝,浑身都乏累.....噫!困了......殷娘子,可有上房啊......」 殷十娘正捉弄着那络腮胡喝酒,听苏凌这样说,忙满眼含笑的朝苏凌抛了个媚眼道:「公子......上房自然是有的......只是奴家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啊......公子先去房中安歇......奴家晚些去公子床前赔罪......」 说着又朝着苏凌抛了个娇滴滴的媚眼。 这才又转头朝着一旁角落里那个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小六子道:「小六子啊......先带这位公子上楼回房......记住了,左手第一间......那是上房。」 那小六子也不说话,有气无力的走到苏凌身边,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了看苏凌,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低声道:「这位公子......跟小人上楼去吧......」 说着,也不等苏凌和萧仓舒答话,径自转身朝着二楼楼板走去。 苏凌和萧仓舒站起身时,他已然上了楼去了。 苏凌和萧仓舒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这小六子领着苏凌和萧仓舒来到左手第一间客房前,停身站住,忽的转过头来,一张面无 血色的脸正对着苏凌,眼中似乎带了些许询问的意思道:「二位公子......要不要住这一间啊?」 说着缓缓抬起眼睛,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苏凌,一双眼的血丝看得更加清晰,不由得让人心中更有些发渗。 萧仓舒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一脸的紧张。 苏凌却神态自若道:「你家老板娘不是说过了,这左边第一间是上房......自然是要进去住的啊......有什么问题么?」 小六子缓缓摇了头,低低道:「上房的确是上房......只是有些人有命进去,第二天没命出来啊......公子啊,听我一句劝,换一间房吧......」苏凌心中一凛,用眼神的余光打量了几下这小六子,心中暗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提醒我什么?可是住这间房,是他老板娘方才刻意说出口的,他这样提醒我......难道这小六子跟殷十娘不是一伙的么? 苏凌将疑惑藏在心里,淡淡一笑道:「你们老板娘都已经说了......这间才是上房......你这伙计故意拿话吓唬我们......是怕我们没银钱给你么?」 说着,苏凌忽的大声嚷道:「放心......我跟我小弟的包裹里可是带着不少钱呢......」 他这一嚷,那二楼下面的厅堂之中,原本喧嚣调笑的声音似乎蓦地停了下来,只是不过一两息之间,一切照旧。 苏凌有意的瞥了一眼角落中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却见他仍旧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这个人越是不给反应,苏凌越觉得这人非比寻常,反倒比那十几个壮汉更难对付了。 小六子闻言,倒似叹了口气,幽幽的声音又道:「你确定要住这一间......不看看其他的么?」 苏凌摆手催促道:「当然这间......你这伙计怎么如此啰嗦......」 那小六子苍白的脸扬起,盯着苏凌看了两眼,这才摇摇头,从怀中摸出钥匙,将这间房屋的门打开了。 然后转身朝苏凌做了请字。 苏凌和萧仓舒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间房装饰的竟十分考究,所用摆设物什,竟也突出了一个素雅之意。 满屋木质地板,屋内左右墙边两张榻,铺的上好的缎面被褥,看起来柔软舒服。左边榻旁正是好大一张木窗,此刻外面大雨倾盆,那窗户紧闭着,雨水顺着窗户倾泻落下。 房内正中一张雕刻着花纹的小桌,桌上青瓷小壶,白瓷小碗,一尘不染。 正对着门的墙上竟是好大一副海棠争艳图,画的是栩栩如生。 苏凌走进房中,觉得十分满意。看向萧仓舒时,见他也是不住的点头,想来也是觉得这房间不错。 苏凌一屁股坐在左侧靠窗的榻上,笑着指了指小六子道:「你小子真的滑头......这么好的一间房中,竟想拿话唬我们......我们若是听了你的话,这房子给了那络腮胡粗汉住了,岂不是糟践了......」 小六子也不接话,见两人都进来了,这才幽幽道:「二位公子稍后,小人这就打热水来给二位公子烫烫脚,解解乏......」 苏凌嗯了一声道:「这次你到想的挺周到,去吧去吧,只要好好侍候,临走时,那赏钱自然少不了你......」 只是,苏凌的话还未说完,那小六子竟然已转身走了。 萧仓舒这才凑过来道:「你方才听那小六子说的话,是何意?倒像是在提醒咱们,这间屋子不简单啊......你为何还要执意住呢......」 苏凌缓缓一笑道:「我当然听出来了......可是这里所有 的人看着都不想好人......你选择相信这个看着像死人的活计,还是选择相信那个狐媚子的殷十娘啊......」 萧仓舒撇撇嘴道:「看来你是相信那个妖艳的殷十娘了呗......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吧......方才看你都不正常......亏得我阿姐还......等我见了我阿姐......定要把此间事跟她说个清楚详细......」 苏凌顿觉一阵头大,忙朝他笑笑道:「我说你好一阵子没叫我苏哥哥了,原来是对我有怨言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啊......那些庸脂俗粉,你苏哥哥何人,怎么能瞧得上呢?」 萧仓舒却是哼了一声,白了苏凌一眼道:「谁知是真做戏还是假做戏......谁知是真看不上......还是假看不上!」 苏凌闻言,顿时一阵气结,只得一皱眉头道:「你这小孩子......懂什么......」 刚说到这里,便见门前那小六子一手一个拎了两个大木盆进来,将木盆在苏凌和萧仓舒床前放好,指了指房中角落道:「二位公子,热水之前打好了,你们自便......」 说着转身要走。 苏凌忽的似想起什么,出言叫住他道:「小六子啊,你别忙着走呗......」 那小六子这才停身站住,用无神的双眼看了看苏凌,方低低道:「这位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苏凌一笑道:「我跟我兄弟初次来这里......这山岭可有名字么?」 「棠岭......我们这棠岭客栈......就是这个意思......」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竟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道:「哎......小六子,有个事儿,我问问你呗......」 小六子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道:「公子有话便说......」 萧仓舒以为苏凌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问,便认真的听着。 谁知苏凌嘿嘿一笑道:「方才......你们老板娘说晚一会儿过来伺候我......这话真的假的?殷十娘会不会来啊......」 萧仓舒一脸无语,索性躺在榻上,将衾被遮了脸,暗气暗憋。 那小六子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苏凌一眼,这才缓缓道:「她自己说的......我可不知道......若是公子想着她......那就在这里等着她来吧......」 苏凌闻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问你你也不清楚......对了,这里离渤海城还有几天的路程啊?」 那小六子闻言,竟忽的抬头,原本死灰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看了苏凌一眼,方又将头低了,低低问道:「你们要去......渤海城?」 苏凌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要去渤海城啊......要不然也不会路过棠岭不是......」 那小六子忽的冷笑一声道:「不用问了......你们到不了渤海城了?」 苏凌闻言,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到不了渤海城了?莫不是这里离着渤海城还很远么?」 小六子也不看他,竟缓缓转身,径自朝着门外走去,待走出门,他幽幽的声音才传了回来道:「有命活着......自然是哪里都能去的......若是没了性命......怕是只能去阴曹地府喽......」 苏凌刚想追出去,问个仔细,那房间的门却忽的关闭。 外面小六子的声音再次传来道:「门只是虚掩了......你要是想那殷十娘晚上来陪你..... .你就莫在里面上锁......若不想她来陪你,你就锁好门踏实睡觉......祝你好运......」 苏凌等外面再无声响,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前,听了听外面,确定小六子已经走了,这才又回到榻上坐了。 萧仓舒掀了衾被,一脸凝重,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模样,正色道:「苏哥哥......看来这地方实在古怪凶险......咱们还是走吧......」 苏凌朝他一笑,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再说,此时想走,还能走得了么?仓舒只管安睡,一切有我......」 萧仓舒点了点头,忽的揶揄的朝苏凌笑道:「什么事都好办......万一半夜那殷十娘真就来给苏哥哥暖床了......苏哥哥该怎么办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小孩子......竟想这事啊?那就暖呗......我还能把这送上门的小娘子推出去不成?反正你也不小了......算是师父我提前给你上一堂,你好好学习,如何?」 萧仓舒脸腾的红了,忙被子遮脸,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学......我睡觉了......你等你的美娇娘吧!」 也许是少年心性,虽然担心,但时间一长,那担心便少了许多,加上赶路疲惫,不多时萧仓舒真就睡熟了。 苏凌这才下了榻,来到仓舒榻前,将衾被角给他又掖了掖,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榻上。 「咔——」的一声轻响,苏凌将榻旁的大窗缓缓的推开。 甫一推开,满室雨声。 苏凌眼神透过木窗,久久的望着窗外。 暗夜无光,风雨茫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下厅堂喧哗嬉笑的声音,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来是夜已沉沉,那些人也各自散去,回房睡了。 苏凌又看了一会儿窗外大雨,竟觉得睡意袭来,便关了窗户,躺在榻上。 不知何时,他也沉沉的睡着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六章 莫名其妙打一场 大雨,苍山,幽夜。 万籁俱静,天地之间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翻滚的黑暗。 苍穹皆雨,飘飘洒洒在棠岭山中,仿佛不会停歇。 越是风雨之夜,羁旅的人便睡得越沉。 尤其又是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那睡意又是重了几分。 此时此刻,棠岭客栈的两层木质小楼,除了正门前那晕染的微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幌子外,整个客栈,无声无息的矗立在夜雨之中。 棠岭客栈一点声息都没有,甚至连住客的鼾声都不曾传出分毫。 寂静的有些苍凉。 雨幕之中,那院中拴着的几匹马,偶尔唏律律的低鸣几声,方能划破这棠岭大山的幽静。 这雨下了好久,方才渐渐停歇。 只是,这连绵的棠岭山腹,不知何时竟起了大雾,大雾翻滚,笼罩在棠岭山的每个角落。 看不清来处,亦看不到归途。 苏凌的房中,那蜡烛早已自己燃尽,发出最后的微光后缓缓的熄灭。 此时此刻,屋中一片漆黑。 右侧萧仓睡的正沉,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鼾声。 左侧榻上苏凌也躺在那里,似乎也睡得很沉。 整个棠岭客栈完全被大雾笼罩其中,若是不在这客栈中,从外看去,这客栈仿佛不曾有过,被大雾遮挡,一点也看不到了。 忽的,大雾之中,一道黑色流光缓缓划过。轻飘飘的落在棠岭客栈的院中仿佛如一片落叶,声息皆无。 这黑影落在院中,仿佛也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手中擎着的兵刃,泛着幽幽的冷光,怕是真的难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无声无息出现的人。 这黑影在院中飘荡了几圈,似乎觉得棠岭客栈实在太过寂静,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发觉,这才身形轻飘,下一刻便飘落在棠岭客栈的房顶之上。 那黑影稳了稳身形,辨认了下方向,再不犹豫,飘身来到左侧第一间房的房顶之上。 然后缓缓的蹲下,小心翼翼的揭了房上的一处松动的木板,居高临下,暗中窥视。 这间房,正是苏凌和萧仓舒入住的上房。 那黑影朝着房中看了一眼,房中一片漆黑,乍看之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只好拢目光仔细看去,这才隐隐约约的看到右侧的榻上,有一人正沉沉的睡着。正是萧仓舒。 那个人虽不知道这是小仓鼠 ,却认得,他是今日来的两个公子中,年龄小的那个。 他似乎对萧仓舒不是很感兴趣,看了两样,便又朝着左侧榻上看去。 可是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使劲的揉了揉眼,又看了看。 他终于是心中大惊。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左侧榻上,原本该是那个年岁大点的公子躺在那里。 可是如今他的眼中,这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公子的半点身影。 他正疑惑不解,忽的身后有人冷笑一声,低声道:「这位朋友......这么晚了跑我屋顶看什么?不用偷窥......我等了好久,那殷十娘也未曾来,真教我扫兴......」 那黑影闻听此言,这才暗道不好。看来自己被发觉了。 事到如今,他倒也未曾惊慌,缓缓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去。 却见雾气之中,一个白衣公子淡淡笑着站在那里,风清云淡的望着自己。 不消说,这白衣身影,正是苏凌。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伫立在大雾弥漫的房顶上,无声无息的对峙。 「你......竟然有防备?」那黑影半晌方缓缓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唉.....就是你的动作有点慢啊......我在这房上等了你好久,你要是再不出现,我怕是真就回去睡觉了......可巧,还是把你给等来了......」 那黑影冷笑一声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了......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出招吧!」 苏凌冷笑一声道:「我向来不打糊涂架......咱们也算认识了......不如先报个名字,再打也不迟啊......」 那黑影冷哼一声道:「你猜猜我是谁!」 苏凌点了点头道:「猜对了,有奖?那我便猜猜......这多容易啊,我想你就是今夜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那个黑衣斗笠客吧......不知我猜的对不对啊......」 「你......」 那黑影似乎一怔,半晌方道:「既然你已经识破我了......今日便留不得你了!」那话音已然带了浓重的杀意。 说着,手中兵刃一顺,寒芒闪动,却是一柄长剑。 剑尖冷光冽冽指着苏凌道:「出手吧......」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非要打么?我也不认识你......想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咱俩坐下来,让那殷十娘陪着喝喝酒,聊聊天,你觉得如何?」 那黑影闻听苏凌此言,似乎蓦地恼 怒起来,恨声道:「跟魍魉司一伙的人,都不得好死!」 这一句话彻底把苏凌闹蒙了。 魍魉司?跟他们一伙的?这哪跟哪啊...... 苏凌疑惑道:「你说什么?魍魉司?你是指那十四个壮汉还是那殷十娘和小六子......」 那黑影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还装什么?今日便杀了你......」 话音方落,却见那黑影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一道寒光,剑尖闪动,直点苏凌的前心。 苏凌刚想再问,却见这黑影直攻而来,只得纵身向后退了数丈,手中江山笑锵然出鞘,「砰」的一声,正抵在那黑影攻来的剑尖之上。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魍魉司的人!」苏凌冷叱一声道。 那黑影如何再肯多说,冷哼一声道:「你会不清楚?」 说着,长剑一闪,又朝苏凌的哽嗓点去。 「我......」苏凌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不打败他,八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想到此处,苏凌吐气吸胸,身躯半拱,那黑影一剑刺空。 两人位置刹那互换。 苏凌怎么肯再给这黑影进攻的机会,两人刚刚错位,苏凌身体半转,手中江山笑以上示下,一道弧光,剑锋撩向那黑影的前胸。 那黑影忙想左侧一闪,苏凌一个急跟步,江山笑横推向左,剑芒一闪,又是一剑平砍而去。 这一剑速度极快,电光火石间剑锋已至。 那黑影冷叱道:「好快的剑招......」忙将手中长剑一竖,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两柄剑撞在一处。 苏凌觉得手腕稍稍发麻,倒还能够承受。 那黑影却被这一震,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脚下的木板房顶,顷刻之间被他踩碎了数块,他极力控制,方堪堪的稳住身形。 苏凌却未再攻,倒提江山笑冷声道:「朋友......你打不过我的......看你的功夫,最多六境武者,再打下去,惊动了客栈中的那些人,怕是咱俩都不好收场!」 那黑影冷哼一声,忽的一扬手道:「试试躲得过躲不过!」,苏凌眼中,只觉得两道银色流光从他手中一闪,划破空气,朝着自己面门激射而去。 苏凌暗道不好,知道这黑影使了暗器。 两人相距本就不远,这黑影又是突然使用暗器,苏凌反应过来时,那两道银色流光已然呼啸而至。 苏凌冷叱一 声,死命的朝后疾退而去,那两道银色流光势头不减,径自直追而来。 情急之下,苏凌右手江山笑一挥,左手握住身后七星宝刀刀柄,刹那间抽将出来,堪堪刀剑并举挡在身前。 「砰砰——」两声清响,那两道银色流光一道被江山笑挡下,一道被七星刀挡下,皆掉在地上。 苏凌看去,却是两只银色的袖箭。 那黑影以为这两只袖箭必定中一个,却未曾想到竟齐齐被苏凌挡了下来。 他先是微微一愣,忽的双脚一点房顶,纵至半空,一道流光冲下房去,飘身到了院中,又是一道流光朝着漫天大雾之中冲去。 苏凌如何肯放他走,身化一道白色流光,在后面紧追不舍。 却见这棠岭大山,大雾弥漫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宛如纠缠在一起的两道流光,在大山和大雾之中左右飘忽,倏忽而现,倏忽消失。 两人你追我赶,谁也未曾停下。 苏凌边追便想,今日定要将这黑影追上,问个清楚明白,到底他说的魍魉司指的是谁......两人就这般如风追逐了不知多久。 那黑影竟忽的停下了脚步。 苏凌正自追赶,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忙稳住身形,与他保持着四五丈的距离。 「聊聊吧......」那黑影竟是主动要求聊聊。 苏凌真就没有想到,这才放松了警惕,倒提着江山笑道:「早这样啊......我也不用费这力气追你了啊......说罢,聊什么?」 苏凌刚说完,忽的见那黑影又是一扬手,两道流光再次激射而出。 「你不讲武德!又来!」苏凌脸色大变,他真就没有想到,这黑影竟故技重施,再次朝他射出两只袖箭。 苏凌没有办法,想要再用两件兵刃挡已然不及,只得尽力的斜着闪身。 堪堪躲过了第一只袖箭,那第二只袖箭眼看是躲不了了。 只听的当的一声,那袖箭正射在苏凌的左腰间,只是不知为何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 紧接又是砰的一声,从苏凌的腰间掉落一枚令牌。 那令牌通体黑色,其上还有虎头蛇身,背生双翅。 苏凌定睛看去,心中暗道侥幸,正是那枚暗影司的令牌。 苏凌这才将那令牌捡起,拿在手里掂了掂,庆幸道:「这东西好啊......关键时候能救命!」 他不过离着这黑影数丈之远,这黑影正看见苏凌的动作。 下一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凌手中的黑色暗影司令牌,似乎这令 牌对他更有吸引力。 数息之后,这黑影却是蹬蹬蹬的后退了三四步,直直的愣在了那里。 苏凌忙将令牌收好,一脸怒意道:「你这人......实在是不怎么样......这总用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黑影却蓦地颤声道:「你那令牌......哪里来的?」 苏凌闻言先是一愣,赶紧把令牌遮掩好,朗声道:「管你什么事......」 那黑影似低头想了一阵,又抬起头道:「你当真不是他们一伙的?」 苏凌诧异道:「什么意思?我跟谁一伙?」 苏凌蓦地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跟那十四个壮汉或者跟那棠岭客栈的两人是不是一伙的?」 那黑影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凌闻言,气极反笑道:「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他们是谁......我也没有跟他们一起来的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黑影思忖片刻,方又道:「那看来是我想错了......一场误会......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苏凌挠挠头,朗声将他叫住道:「哎!你别走啊......你倒是把话说说清楚......你方才说魍魉司,到底指的是谁啊?你别话说一半啊!」 那黑影并不回头,仍旧径自朝前走着道:「什么魍魉司......我胡说的......」 说着身形更是加快了几分。 「我......」苏凌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见他头也不回的就走,提剑就追,边追便道:「你给我站住,你不把话说清楚......你走不了!」 那黑影闻言,脚下又快了几分,冷声笑道:「我不介意多发几只袖箭,我袖中还有几十只袖箭呢......你要觉得你都躲得开,那你就追来吧.....」 这话实在好使,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这黑影三晃两晃,消失在翻滚的雾气之中。 待那黑影走了许久,苏凌这才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东方已然发白,黑夜即将过去。 苏凌心中又气又笑,暗忖道,这折腾了大半夜,还追进大山之中,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糊涂账......到最后也是白费力气,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好好的觉也没睡......图的什么...... 苏凌摇摇头,无奈的站起身来。 忽的心中一凛,刹那间想到,那十几个壮汉绝非善类,那棠岭客栈的殷十娘和小六子也不简单。&am p;lt;/p> 仓舒还在房中啊,他一个人,一旦真有什么事...... 苏凌想到此处,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身形一晃,极速的向棠岭客栈回转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坠云雾 苏凌急匆匆的在大雾之中穿行,心急如焚,暗暗怪自己大意了,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头追了出来,把仓舒一人扔在了棠岭客栈中。 倘若这黑衣斗笠之人跟殷十娘或者那络腮胡子的是一伙的,那仓舒岂不危矣。 想到这里,苏凌更是加快了脚步。 他急匆匆如离弦之箭,眼前的大雾竟越来越浓,苏凌只能看到眼前两尺见方,再往前看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蒸腾,将周遭所有的景物尽数遮挡了。 正走间,苏凌忽的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从自己身旁越一丈远的地方传来,「嗖——」 苏凌顿时眉头微蹙,仰天拢目光朝身旁看去,可是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苏凌以为可能是风吹叶落,或者是山中小兽穿行而过的声音,也就未放在心上,便再次埋头极速赶路。 可是他方疾行了一小会儿,忽的感觉左侧大约一丈多的距离处,再次传来微微的异动。 「嗖——」、「嗖——」 这次是两声。 苏凌顿时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可是无奈眼前大雾弥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苏凌细细看了一会儿,仍旧是一无所获,这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小兽的声音吧......真的是大惊小怪......」 他似乎自嘲的说完这些,再次重又向前疾行,只是借着弥漫的雾气,苏凌的右手已然探到了身后,悄悄的握住了江山笑的剑柄。 行了大约一刻钟,苏凌蓦地觉得还是前方左侧再次传来异动。 「嗖——」、「嗖——」 那声音跟方才的声音如出一辙。 苏林笃定这绝不是小兽或者树叶的声音,定然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这人身法很快,又有大雾作掩护,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罢了。 到底是谁?苏凌心中一凛,暗想着,定要将这人找出来。 他略微放慢速度,装着辨认方向,嘴里自言自语道:「什么破雾......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话音方落,忽的全力催动身形,一道白色流光朝着左侧激射而去。 便在这时,那雾气中传来一声讶异,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苏凌会突然发难。 苏凌激射向左侧,顷刻划开雾气,抬头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真有一个人影绰绰的荡在半空雾气之中。 苏凌只看到一眼,那人影见苏凌发现了自己,忽的一晃,再次消失在雾气之中。 苏凌身形射至方才那个人影所处的地方,那里却早已空空如也。 可是苏凌却是看得真切,那身影似乎十分熟悉,闪动之时,蓦地划出殷红色的流光。 是她? 苏凌心中有了一个答案,殷十娘! 可是他毕竟没有看清此人模样,只是觉得那衣衫的颜色跟殷十娘衣衫的颜色极为相像。 如果是殷十娘,她来此做什么? 漫天大雾,若是她此时偷袭,苏凌必然防备不及,必能一击致命。 可是她非但未有出手偷袭,似乎还故意弄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刻意想让苏凌发觉一般。 苏凌担心萧仓舒的安危,不想跟这人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锵——」的一声江山笑出鞘。 苏凌持剑在手,冷叱道:「何人装神弄鬼!」 苏凌连问了三遍,却仍旧无人应答。 他无奈摇了摇头,持剑刚走出几步,「嗖——」那声音再次响起。 苏凌赫然抬头,一抹殷红的流光从眼前一晃而过。 苏凌江山笑一晃,一道剑气直冲那殷红流光而去,同 时人随剑动,再次激射而出。 饶是如此,却还是扑了个空。 苏凌有些气恼,冷叱道:「到底是谁......既然来了,还要做缩头乌龟,不肯露面么?」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苏凌忽的觉得雾气中传来阵阵娇滴滴的媚笑,笑的让人不由得心中荡漾。 苏凌此时可没有这个闲心,冷哼一声道:「真的是你......殷十娘!」 听苏凌如此说,那暗中之人方止了媚笑,半空中荡漾着她娇滴滴的话音道:「哎呦呦......方才还跟奴家耳鬓厮磨......恩恩爱爱,就差吃了奴家去,怎生这样声色俱厉起来......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把奴家对公子的好全都忘了额?......男人真的是没有良心......尤其是小白脸......」 苏凌持剑在手,冷笑道:「殷十娘......天色方稍微亮些......你不睡觉,跑到这雾气弥漫的大山之中,暗中跟踪我,你想要的做甚......」 那娇滴滴的声音又起,似带了万般委屈道:「瞧瞧,瞧瞧苏公子你说的什么话......奴家被那个络腮胡缠着脱不了身,好容易摆脱了他的纠缠,却未曾忘记答应苏公子的事,去你房中好好伺候一番......可是,奴家去了,你却不在......房里只有一个更小的......虽然模样也好,可还是小了点,中看不中用......奴家如何能祸害人家呢?只得出来寻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还吼奴家呢?」 苏凌闻言,心中暗道不好,她说的不就是仓舒么? 苏凌啐了一口道:「殷十娘......你把仓舒如何了?还有,我似乎并未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吧......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的!」 殷十娘娇滴滴的声音又起道:「苏公子,瞧你说的......我能把那个小公子如何?他还在榻上安睡啊!不信你回去一看便知......再说了,昨晚你我那般亲密......十娘被你占便宜,占的骨头都酥了,所以,不叫你苏公子,还能叫你什么?小Yin贼不成?这个称呼我却是不敢乱叫的......」 苏凌心中一动,忽的低声道:「殷十娘......你可认得穆颜卿......」 那声音似乎停了几息,这才娇滴滴的又笑道:「苏公子啊......你可真是没良心的,我跟你说话,你却嘴里问着别家女娘,枉我对你一片深情......穆颜卿是哪个小蹄子?可有我这么解风情的么?」 苏凌冷哼一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这大雾弥漫的,别人也看不到......咱俩正好行好事!」 那声音娇笑道:「也是哈......这却是天然的洞房......」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再无声息了。 苏凌屏息凝神,冷冷的盯着正前方。 蓦地,苏凌眼中,正前方弥漫翻滚的雾气之中,一声锐啸,一道殷红的红绸翻滚如浪的直涌而出,直冲苏凌的面门。 苏凌冷哼一声,将手中江山笑竖着立在身前。 便听的「刺啦——」连绵不绝的刺啦声响起。 那红绸正被苏凌的江山笑从中间一剑划开,苏凌人随剑动,向前纵出一丈多远。 那红绸也被苏凌手中的剑划出了一丈多长的口子。 苏凌方停身站住。 却发觉眼前殷红的人影一闪,苏凌看得清楚,这身影不是殷十娘还能是谁! 殷十娘见苏凌一剑划破了她的红绸,身形一动,便要疾走而去。 苏凌如何肯放她走,一道流光朝着殷十娘所在直撞而去,半途中,双手握住江山笑 ,以上示下,剑锋呼啸直劈殷十娘。 「好狠的心啊......」那殷十娘又是娇嗔一声,也不见她如何作势,那殷红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朝着左侧一荡,已然向左后方退了数丈有余。 苏凌一剑劈空。 「太慢了......太慢了......奴家喜欢动作快一点的......」 左侧几丈的雾气之中,那殷红身影缓缓飘动,身姿如隐若现,却仍旧挡不住的曼妙。 苏凌眉头紧锁,暗道这殷十娘的轻功果真厉害,飘忽如鬼魅一般。 苏凌冷笑道:「那我便快一些......看你还怎么躲!」 躲字,方一出口,苏凌手中江山笑剑芒一闪,人剑皆动,直攻向殷十娘。 这次苏凌用出了自己现下最快的速度,眼看那殷十娘已然避无可避,忽的娇笑之声,靥靥如魅。 那殷十娘殷红的身影处蓦地腾起一股浓重的紫色烟雾,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苏凌知道,这紫色的烟雾怕是有毒。 可是仗着自己服过虺蛇胆,当是不会有什么事,苏凌没有一点犹豫,持剑一头扎进这紫雾之中。 可是,一剑刺空,再找殷十娘,却是踪迹皆无。 苏凌大为恼火,倒提江山笑,朗声道:「殷十娘......给我出来!你不是还等着小爷收拾你么!」 半空之中,那娇滴滴的声音又起道:「现在的苏公子可没有昨夜的苏公子温柔,奴家可怕有些承受不起呢......奴家就不奉陪了......」 苏凌大怒道:「殷十娘......你把仓舒如何了?还有那个小六子,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殷十娘的声音又起,这次却似乎带着些许郑重道:「仓舒?就是那个小公子不成?奴家说了,对他没有兴趣,他如今在棠岭客栈睡得正香甜呢......苏公子不信,回去一看便知。至于那个小六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哦......希望公子再遇见他的时候,一定要加些小心才是......奴家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公子呢......舍不得又如何呢?谁让你是旁谁看上的人呢......」 苏凌一怔,这才沉声又道:「旁谁看上的人?殷十娘,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还有你要去哪里?那棠岭客栈你不管了么?」 殷十娘的话音再次传来,似乎带了些许的调笑之意道:「这才相处了多少时辰,公子听闻我走,还如此神情的问我去哪里......哎呀呀,十娘都有些不忍心离开公子,单独走了......不过呢,苏公子放心,想必不会太久,咱们还会再见面的......至于那个棠岭客栈,本就该一把火烧了......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对了,临走时,送公子一句话,也不枉公子的一片深情如何?」 苏凌冷声道:「有什么话,快讲!」 「苏凌啊......有时侯看着好的,不一定好,看着坏的,也未必就坏......话说到这里,我可真就走了啊......至于你能悟出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咱们,后会有期!」 苏凌低头暗暗的思忖殷十娘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她究竟只得是什么,只得抬头问道:「殷十娘,你这句话,指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苏凌连问了三遍,也不见那殷十娘出声回答了,眼前只有翻滚的浓密雾气。 想必那殷十娘已然走了多时了。 苏凌实在有些气闷和无奈,从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和所遇到的人,苏凌一点都没有搞清楚,完全脱离了苏凌的掌控,到如今他都觉得如坠云雾之中。 倒是莫名其妙的打了两次糊涂架,那十 四个壮汉,尤其是那络腮胡、黑衣斗笠人,甚至殷十娘和小六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他都一无所知。 苏凌平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 可是,这一桩桩事情,根本容不得苏凌冷静下来,细细思考。 因为,棠岭客栈还有个萧仓舒在那里。 虽然殷十娘说他安稳睡着,可是苏凌真的不相信这狐媚一样的女娘说的是实情。 想到这里,苏凌收拾心情,再次极速朝着棠岭客栈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画与字 苏凌急匆匆的返回棠岭客栈之时,大雾已经散去。 苏凌踏进院中,便觉得这棠岭客栈今日有说不出的怪异。可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感觉如此怪异。 直到他在院中走了几步,蓦然看到院中的马匹,才赫然发觉到底是哪里怪异了。 静!寂静!甚至静的都有些死寂了。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艳阳高照,整个棠岭客栈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中,无论哪间客房都会被这日光照的通通透透的。 那络腮胡也好,还是他十三个手下也罢,皆是会功夫的江湖人,本就比寻常人起得早,如今艳阳高照,他们更是不会还睡着。 可是无论院中还是厅堂,亦或是紧闭的二楼门窗,皆听不到他们大声喧哗的声音。 这些人只要不睡觉,定然是喧喧吵吵,大说大笑,决计安静不下来的。 可是今日,自从苏凌踏入这棠岭客栈的院子起,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不仅如此,苏凌更是一眼的看到,原本昨日这院中他们来时,已经拴了好几匹马,想来是那些人的,可是今日,整个院子除了自己和仓舒的那两匹黑马之外,再无别人的马匹。 整个院子竟显得颇为空荡。 除了院中一口深井,再也没有他物。 苏凌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从背后抽出了江山笑,倒提在手,缓缓的向厅堂的门前走去。 他走上厅堂台阶,摘耳侧听,厅堂内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苏凌更是小心,执剑的手缓缓动了,将那剑尖在厅堂的门缝隙上轻轻一挑,那门竟然缓缓的朝左右两边开去。 「吱扭扭——」的声音,令人心中发寒。那门完全开了,苏凌闪目看去,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整个厅堂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凳子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倒放着,阳光洒进来,瞬间照亮整个厅堂,更显的空旷安静。 苏凌紧握手中江山笑,缓缓的踏进厅堂。两只眼睛不放过厅堂的任何角落。 可是苏凌瞅了半晌,终是放松了警惕。 这厅堂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空空的,也没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苏凌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蹬蹬蹬的上了楼去。 来到二楼的楼廊处,苏凌抬眼看去,却发现除了自己和萧仓舒住的那间左侧第一间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其余所有的客房门都是大开的,没有一个关闭的。 阳光甚好,将所有的屋子都照的通透无比。 那些屋子无一例外,和厅堂一模一样,空无一人,空空荡荡仿佛根本不曾有人入住。 不仅如此,房中一应设施都一尘不染,看起来十分的干净。 苏凌愕然的站在原地,若不是他亲身遭遇,亲眼所见,怕是他自己都敢相信。 那络腮胡不见了,连同他那十三个壮汉手下,也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便是拴在院中的马匹,有一个算一个,也皆尽消失,荡然无存...... 恍惚之间,苏凌甚至觉得,自己昨夜碰到的那些人,到底是人,亦或者是鬼...... 蓦地,苏凌只觉得的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巨大的阴冷之意,挥之不散。 苏凌不敢细想,一手倒提江山笑,一手砰的推开了自己那间房的房门,一眼朝右侧榻上看去。 只看了一眼,苏凌便彻底的放下心来。 萧仓舒正躺在右侧榻上睡得香甜,面色红润,微微的鼾声传出。 苏凌暗道阿弥陀佛,虽然从昨夜到今天早上,自己遇到的怪事一大筐,好在有惊无险,萧仓舒也安然无 恙,这便是万幸了。 苏凌想起在棠岭大雾之中,那个殷十娘说的话,她说仓舒还在安睡,如今果真如此,看来她没有撒谎。 这样看来,这殷十娘竟是好人? 苏凌蓦地意识到,似乎漏掉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面无血色,浑身死气的小六子。 自从他回来,这棠岭客栈都空无一人,除了仓舒和自己,所有人都不见了,这个小六子也不例外。 连他也消失了...... 这个小六子到底又是何人?他跟这十几个精壮汉子都凭空消失不见,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还有那个斗笠黑衣男子,他到底又是谁? 除此之外,那殷十娘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 一个个谜团袭上心头,苏凌只觉得如坠云雾。 苏凌折腾了一晚,加上连日来马不停蹄,不停赶路,方才还不觉得如何,这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浑身乏累,疲惫不堪。 他未着急唤萧仓舒起来,心中暗想着,再等等看,看这棠岭客栈还有没有人出现。 索性,他也盘膝坐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想要稍微睡一下。 可是他方昏昏沉沉的想要睡着了,却被一阵大力的摇晃和急促的呼喊吵醒了,睁开眼睛来,却见萧仓舒正不断的摇晃着自己的胳膊,一脸慌张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苏凌实在疲累,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仓舒啊......你醒了?一边先坐会儿,让我再睡会儿啊......」 萧仓舒却是一脸的慌张,急急道:「苏哥哥......还睡什么啊,昨晚睡到现在,还这么困么?你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苏凌心中无奈,暗道,你是实打实的睡了一个晚上,你哥哥我可是实打实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一眼都没合...... 可是他也无法对萧仓舒言明,以免他担心害怕。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揉了揉自己酸沉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额......你睡好了......睡好了咱们就启程吧......」 说着,便从榻上跳了下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慌得萧仓舒一把将他拉住,再看萧仓舒变毛变色道:「苏哥哥......你就这样走了?」 苏凌闻言,转头疑惑的看着萧仓舒道:「不这样走......还能怎样?你要是想留一会儿,那我再睡会......」 萧仓舒连连摆手,一脸惊慌的神情道:「不是......苏哥哥,你不觉得这棠岭客栈现下有些怪异么?」 苏凌一笑道:「怎么怪异了......不就是安静点.......他们都走了......」 萧仓舒似乎没听到苏凌说什么,如倒豆子一般急道:「方才,你睡着,我去这客栈各处都看了一遍,结果我发现......」 他说了一半,方才意识到苏凌的话,不由的一怔,随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结结巴巴道:「不是......你方才说什么,他们都......走了?」 苏凌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笑道:「是啊,走了啊,走的时候我还送了他们,我见你睡得正香,故此没有叫醒你.....」 萧仓舒闻言,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挠挠头,一脸狐疑的望着苏凌,半晌方道:「他们真的......都走了?连......」 「连老板娘殷十娘......还有那个伙计小六子,都走了,那十几个大汉说是要闯荡江湖去,殷十娘和小六子说是要去镇里采买,咱们什么时候走只管走就是。」 苏凌现编现说,说得倒 也十分利索。 萧仓舒闻听,顿时歪了脑袋,一脸的不可思议,嘴里这.....这了半晌,终是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得再次确认似得问道:「他们真就都走了,连老板娘不做生意,也要去镇上采买?」 苏凌心中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那是自然......你苏哥哥何时骗过你.....不过......」 苏凌一脸戏谑的看着萧仓舒道:「你似乎对殷十娘走没走的十分上心,怎么你这是看上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了不成?」 「我......」萧仓舒一阵恶寒,瞥了一眼苏凌道:「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那里莺莺燕燕的,还好意思说我!......既然都走了,咱们也赶紧走吧,想来渤海城还有一段距离呢。」 苏凌哈哈大笑,这才当先迈步出了这房间。 待萧仓舒也走了出来,苏凌回头想要再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房中。 可是他刚回头超房中看了一眼,却死死的盯着房间墙上一物,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满是惊讶。 他就这样恍恍的愣在门前。 萧仓舒已经向前走了十几步,却蓦地发觉苏凌仍旧站在门前,原地不动,那脸上的神色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 萧仓舒转回身走到苏凌的身边,低声问道:「苏哥哥,你怎么了......」 苏凌半晌无语,忽的抬首朝着这间屋子的正墙上指去,声音颤抖道:「仓舒......你可还记得昨天,这正墙上是否挂着一副画?」 萧仓舒朝他所指之处看了一眼,却见正墙上正挂着一副画,便点了点头道:「记得,昨天进来时,便看见这屋中挂了这幅画啊......」 苏凌不搭话,仍旧死死的盯着那墙上的画。 忽的,蹬蹬蹬,他几步走了进去,来到这幅画前,蓦地抬头,又灼灼的盯着看了起来。 脸上惊讶的神色更是难以遮掩。 萧仓舒随后跟进来,见苏凌一直盯着这幅画,眼神一动不动,便随意道:「苏哥哥,你忘了么,咱们进来的时候,这画就是画的花啊,火红色的花......不就是这幅画么?」 苏凌忽的一把将这画从墙上取了下来,转身将画铺在桌上,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蓦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道:「不!不对!错了!都错了!」 萧仓舒闻言,被苏凌这没来由的一句弄得有些丈二和尚,忙开口道:「苏哥哥,你说什么,什么错了?」 苏凌用手朝那画上轻轻蘸去。 那手指之上,竟真的被染上了红色。 萧仓舒一看之下,也不由的吃了一惊,颤声道:「这是......墨还未干......这画是刚刚画好挂上的......苏哥哥!有人进过咱们的房间!」 苏凌却是恍若未闻,双眼仍旧未从那幅画上移开半刻。 忽的,他喃喃出口道:「不仅如此......这画中的花也错了......我若记得不错,咱们初进这屋中时,这画画的是一株殷红色的海棠花......可是如今这画却是......」 苏凌顿了顿,方缓缓道:「一株......火红色的红芍!......不仅如此,你看旁边还写着两个字......」 萧仓舒闻言,朝着画上看去,果见那画的左侧,竟真的有两个极小的字,若不是萧仓舒刻意去看,又离得近,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苏凌和萧仓舒的眼中,那幅画上的两个字正是: 风骨!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八十九章 棠岭夜雨无归途 苏凌和萧仓舒离了棠岭客栈,又往前行了行了半日,这才到了山口。 此时古道已然消失,脚下是平坦的官道。 如今战乱不断,原本大晋修建的官道四通八达,可是经不起折腾,数年之间,官道被战乱、天灾几乎毁尽。很多地方道路阻塞,过都过不去,索性人们就舍了官道,多走平素无人问津的古道。 古道虽也年久,但毕竟走的人少,大队的兵马也不好通过,却在这乱世中得以保存下来。 可是,按照经验,越是大城附近,那官道便越完整,修缮的越好。 苏凌见眼前的官道平坦,道路十分宽阔,便隐隐觉得前面不远该是一座大城池,看这官道四面延展开来的样子,这城池的规模应该相当可观。 苏凌算了算时间,他们从旧漳城出来吗,绕过沈济舟的军阵封锁,涉过漳河、灞河,一路北上,如今已有六日。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有时为了赶路,错过宿头,干脆就在荒郊野岭中找个草窠树林住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又继续起身。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苏凌觉着应当是离着渤海城不远了。 看这官道的架势,前方莫不就是整个沈济舟势力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也是他所辖之地最大的城池——渤海城了不成? 苏凌不敢确定,便和萧仓舒商议,若是前方遇到过路的行人,定要打听打听,看看此处离着渤海城还有多远。 正说间,却见前面分出两个岔道口,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岔道口的正中乃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立着一株枯树。 那枯树该是在这世间存在了不少年月,虽然如今枯了,树干和树枝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化侵蚀,光秃秃的只剩下了一棵主干,和两处大杈,站在那里,显得荒凉沧桑。 说巧不巧,这枯树之下,正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张小木扎上,闭目养神。 此处行人稀少,倒无人打搅这老者,他自顾自的闭眼小憩,倒显得颇为的自得其乐。 苏凌和小仓是对视一眼,这才双双下了马来,朝着老者走了过去。 约莫离了这老者还有数丈距离,那老者已然睁开了眼睛。想是被两人的马蹄声音惊醒了。 那老者眼神昏花浑浊,使劲看着二人,才发觉走来的是两个少年,一个稍大,另一个小上几岁。 苏凌和萧仓舒赶紧见礼道:「这位老伯,惊扰到你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那老者摆了摆枯槁的手,声音苍老道:「少年郎,你们朝我过来,有事啊?」 萧仓舒忙一拱手道:「小子和我家大哥从前面棠岭山一路走来,翻山越岭,走了大半日才出了那里,眼下见这官道好气势,想是不远便有一处大城,不知大城是哪一座,还有此处离着渤海城还要走多久的路啊,烦请老伯相告......」 那老者听了萧仓舒的话,上下打量了萧仓舒和苏凌几眼,这才有些不相信的微嗔道:「少年郎,老朽见你二人穿的周正,模样也是白白净净的,可是为何不说实话,拿瞎话来诓骗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萧仓舒和苏凌对视一眼,不知这老者为何如此说,萧仓舒刚想再问,苏凌却朝着这老者一笑,开口道:「老伯果然慧眼如炬,你怎么就知道我跟我家小弟诓骗你了呢?」 那老伯一副谎言被他拆穿的得意之色,用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苏凌,声音沙哑的笑了笑,一摆手道:「少年郎,老朽吃过盐比你们吃过的粟米都多,老朽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你们这点伎俩如何能瞒得过我啊?无非就是吹吹牛,唬唬人,让别人听了,觉得你们有些功夫,便没人再敢打你们的主意,不敢劫财,是不是啊 ?也难怪,如今乱世,繁华街巷还有当众劫财的,何况是这没什么人的官道呢......」 苏凌刚想说话,那老者又是一摆手道:「不过,你俩也忒也的小心了,你看看这四下除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之外,还有旁人么,老朽走路都直晃荡,如何劫了你们的财物,害了你们的性命呢?实在是多此一举。」 萧仓舒觉得这老者定然是哪里误会了,想要解释一番,却被苏凌暗暗拉住。 苏凌装作一副被拆穿的样子,连连点头道:「老伯果然好见识,我等就是怕被劫财,所以才这样说的,可是不知老伯又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我们撒谎了的?」 那老者这才淡淡一笑道:「你们方才说你们是从棠岭一路来到这里的,我就知道你们诓骗我了。」 苏凌疑惑道:「我们说从棠岭过来,有什么不妥么......」 那老者又是沙哑的笑笑,这才眯着眼睛看着苏凌,慢条斯理道:「你们自己当然知道为什么,又何必来问我呢......罢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挺闷的,现在好不容易你俩来找我问路,我权当有人跟我说说话解解闷吧......」 说着,这老者的声音又高了几分,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神秘道:「那棠岭是个什么所在啊?山深雾大,说起雾便毫无征兆的起雾了,大雾在山中十几天都不散,根本找不到出来的路......」 苏凌心中一动,他在棠岭时的确是遇到了大雾,可是不过天一亮,太阳出来,便将大雾驱散了,没有这老者说的十几天都散去的情况啊。 那老者又道:「这山深雾重,倒还在其次,老朽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进的那棠岭啊......」 萧仓舒接过话道:「昨日晚间,我们进得棠岭,在山中客栈中住了一晚,今日一早起行,走了大半日才走到这里来......」 那老者哼了一声,嗔怪的看了看萧仓舒道:「年轻人,还诓骗我......你家兄长都承认了,你还是这番说辞......」 萧仓舒刚想辩白,那老者却声音又高了许多道:「我来问你,昨夜是不是大雨倾盆,几乎下了整整一夜啊......」 「不错.......」苏凌和萧仓舒忙道。 「这不就截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棠岭夜雨无归途这句话么?还敢说你们昨夜下雨时身在棠岭!」老者一字一顿的道。 苏凌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问道:「敢问老人家,何谓棠岭夜雨无归途啊?」 老者看了一眼苏凌,似乎对他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颇为以为,半晌方道:「你竟然不知道这棠岭夜雨无归途的意思是什么?你不是渤海地界的人么......」 苏凌怕萧仓舒沉不住气,忙道:「老伯慧眼,我们是外乡人,来渤海城寻亲的。」 那老者闻言,这才信了,方将身下的小木扎朝着二人拉了拉,正色道:「既然你们真不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吧......这棠岭不是个寻常之地,阴气太重......尤其是夜里,阴气更重。」 一句话,唬得萧仓舒脸色发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苏凌倒是没什么反应。 萧仓舒毕竟是古人,对神鬼之说本就笃信,听老者这样讲,自然会害怕。 可苏凌骨子里可是新时代的好青年,从来不信什么世上有鬼。所以自然不会有太大反应。 苏凌一笑道:「老伯如何知道这棠岭阴气重啊,看您年岁,也不是能进棠岭山中的人啊......」老者点点头,仍旧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道:「我自然现在未曾进去过,可是我年轻时不仅进去过,还见识过,这棠岭阴气果然很重,不客气的 说,棠岭里闹鬼啊......那鬼我可是亲眼所见......」 萧仓舒更是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仍旧淡淡笑道:「既然老伯见过那鬼,不知鬼有几个,都长什么模样啊?」 那老者闻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两个!一个女鬼,一个男鬼......」 这老者丝毫没有犹疑的说道。 苏凌心中一动,刚想说话。 那老者又道:「大概我也就是和你家小弟这个年岁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我跟家中的大人误了回来的时辰,加上大雾,便困在棠岭,真的见到了棠岭中的鬼,一个女鬼,披着一张艳冶魅惑的女娘人皮,表面上放荡风骚,实则吸食男人的阳气......一个男鬼,虽然披着个人皮,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血色,青眼紫唇,宛若死人......最显眼的是,头上带了一朵用人血染成的殷红色的海棠花......这男鬼可是生食人血的恶鬼.....」 萧仓舒闻言,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一脸惊讶的看着苏凌。 苏凌朝他微微的摇了摇头,这才不动声色的道:「老伯啊,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一男一女两个鬼是如何的害人的啊?」 老者正色道:「我可不骗你么......那可是我亲眼所见啊,我们一路同行的兄长叔伯,皆被那女鬼勾了去,吸了阳气,死尸又被那男鬼吸干了鲜血......我当时小,吓得昏死过去了,想是那男鬼女鬼吃饱了,这才走了......我醒来的时候,我那些兄长叔伯皆没了踪影,连尸体都找寻不到呢......」 萧仓舒蓦地想起,今天早上他在棠岭客栈之中发现,昨夜那些人全数踪迹不见了。 心中对这老者说的话更加的信了八九分,一脸惊骇的看着苏凌。 苏凌心中思忖,这老者定然非比寻常,他描述的所谓女鬼和男鬼的模样,不就是殷十娘和那个小六子么?难道他对昨夜的事情知情不成? 苏凌表面风轻云淡道:「老伯啊,就算有鬼,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者说我跟我小弟也不会那么倒霉,偏偏就能遇到他们啊......」 那老者闻言,连摇头带摆手道:「不不不!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棠岭夜雨无归途啊!平素还好,可能不怎么能碰到那棠岭中的鬼,可是这许多年来,只要棠岭中下雨了,那棠岭便是万万进不得的,因为那男鬼和女鬼逢雨天必要现身害人的......这么多年,被这棠岭山夜雨时出现的鬼所害的性命不下三四十条啊......」 这句话却是大大的出乎了苏凌的意料,苏凌不由的惊道:「怎么这么多......」 这老者点点头道:「可不是么......便是如此,这离着棠岭近的人家都搬走了,所以这里虽是官道,也颇为荒凉,人烟稀少啊。」 说着他抬起头道:「少年郎,棠岭夜雨无归途,昨夜雨大风疾,你们说你们从棠岭过来,不是撒谎又是什么......」 萧仓舒满脸愕然和惊骇,颤声道:「可是,那棠岭之中,不是还有一处棠岭客栈么......」 这老者一脸疑惑道:「棠岭之中,以前有个官家设的驿站,叫做棠岭驿的,可后来因为闹鬼,棠岭也没有多少人敢进去,驿官们跑的跑,逃的逃,那棠岭驿也就荒废了......老朽听过这棠岭驿......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棠岭客栈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章 苏小强到此一游 萧仓舒闻听这老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棠岭客栈,只有一个废弃的棠岭驿,更是心惊,拉了苏凌惊道:「苏哥哥,这老伯所说鬼之模样,明明就是殷十娘和那个小六子!还有他说根本没有棠岭客栈,只有一家废弃的馆驿,我原本就觉得奇怪,棠岭本就是荒山野岭,哪里有什么来往的行人踪迹,为何会在荒山野岭之中开客栈......难道真的是遇到了鬼不成?」 苏凌不置可否,依旧淡淡道:「仓舒不用疑神疑鬼,谁说客栈就不能开在荒僻之地了呢?我家原就是开客栈的,那地势三面是山一面是大河,我家也照样开了这许多年不是......我觉得这老者八成满嘴胡诌,不要担心,若真就是是遇到鬼了,咱们不也出了棠岭了,有什么好怕的......」 萧仓舒仍旧有些不放心道:「不行不行,遇鬼这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必须得好好问问清楚。」 萧仓舒说到这里,便要抬头再问那老者,可是却蓦地发现这老者背靠着那棵枯树,竟然睡着了,还微微的打了鼾声。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摇头叹息。 苏凌笑道:「他都睡着了,咱们也走罢。」 两人这才收拾心情,翻身上马,朝着正北的方向继续赶路了。 ............ 只是苏凌和萧仓舒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刚刚走了片刻,那原本睡着的老者忽的睁开了眼睛。 两道诡异的光芒从眼中射出,那双眼睛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浑浊。 他缓缓的从木扎站起身来,踱步到树后。 少顷,从那树后转出一个人,却是一个年轻人。 而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再也不曾出现。 但见这个年轻人,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双眼满是血丝,青眼圈,紫嘴唇,若不是他缓缓的踱着步子,怕就是个死人无疑。 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头上插着一株血红色的海棠花,海棠花盛放,开的竟有些诡异...... ............ 苏凌和萧仓舒双马并行,萧仓舒还是担心他们是否真的遇上鬼了,一路之上忧心忡忡。 苏凌见状哈哈一笑道:「仓舒啊,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咱们就快到了渤海城了,你何必在意那些事情呢?」 萧仓舒摇头道:「苏哥哥啊......这鬼神之说,虽然虚妄,可是,每每有这样的异事发生,便会有灾祸降临,咱们在棠岭所遭所遇,实在是有些太不寻常了,难道苏哥哥真的就不怕鬼么?」 苏凌哈哈大笑,神情似有所指,缓缓道:「这世间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若人人正大光明,鬼便无处可循了,若是人人叵测,那这世间遍地都是鬼了......咱们只管赶路,尽快赶到渤海城中,做咱们的事情才最重要!」 萧仓舒也不是无胆之人,只是年纪小,初听有鬼之事,才颇为害怕,听苏凌这样一说,倒也坦然起来,笑道:「苏哥哥想的通透,倒是仓舒有些短浅了,咱们快些赶路要紧!」 「驾——」、「驾——」两人各甩马鞭,两匹黑马朝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渤海城,建城史比大晋的历史都长久,先朝时便是北方大城重镇。北依一望无际的大海,摄群荒蛮夷,南扼中土和蛮夷沟通的要道。 自古蛮夷若要染指中原,渤海城便是他们最难以攻破的第一座堡垒。 苍凉雄浑,恢弘而古朴的城墙,壮观而浩大的城门,高耸而巍峨的城楼,无不向世人展示着它古老而辉煌的历史。 城门之下,两列守城的士兵,气宇轩昂的分立两边,手中长矛尖枪,闪着凛冽的冷光。 城门处熙熙攘攘,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排了两条相反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一多,场面就乱,喧哗者有之,议论者有之,不断张望,一脸焦急之色者亦有之,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或许是沈济舟与萧元彻开战的缘故,城门虽人满为患,更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但是守城的士卒却仍旧一丝不苟的,盘查着每一位进城或出城的百姓。 苏凌和萧仓舒来到这渤海城时,已然距离了旧漳之日七日有余了。 两人远远的望见恢弘壮观的渤海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七天疾驰,途中虽有插曲,但好在还算顺利达到。 苏凌和萧仓舒离城门还有好远,便皆翻身下马。 苏凌见渤海城门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实在太多,便道:「赶了这许久的路程,口渴的紧,咱们在城外找个地方歇歇脚,等人少些,咱们再进城去。」 萧仓舒点了点头,两人各自牵了马,在城外官道上闲庭信步的转悠起来。 走了不久,便见前方有个茶摊,用竹竿挑着幌子,下面摆了四五张方桌,每张方桌旁摆了四五条长凳,苏凌和萧仓舒便走了过来。 两人向摊主要了一壶茶,便找了个靠路边的桌子坐下,一边吃茶,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城外官道也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除了占大多数的渤海城本地人,还有各地的行商,时不时的便有大马车驮着货物穿过。 萧仓舒观察仔细,见渤海本地人的衣着服饰跟龙台相比,竟有些不同。 苏凌笑道:「如何不同了?」 萧仓舒道:「龙台人的长衫多是双对襟,而这里人的长衫多是单襟,穿衣这点便极为不同啊。」 苏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仓舒观察的仔细,这里可是沈济舟那老小子的心脏地带,咱们等进了城去,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不要露了马脚,被人识破咱们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仓舒忙道:「苏哥哥放心就是......我定然谨慎,再说,一切都听苏哥哥安排......」 苏凌似想起了什么道:「咱们两个的名字也要改一改,不能叫原来的名字了,万一叫出来,定然会有人知道咱们是谁的......」 萧仓舒道:「苏哥哥所言极是......我却好办,我还叫满冲吧......」 苏凌点点头道:「也行,我也改改名字吧......恩,姓不变,名字么,大强如何......」 萧仓舒刚喝了一口水,闻听此言,嘴里的水差点就喷出来了,使劲的咽下,这才笑道:「苏大强?这也太粗俗一点了吧......」 苏凌嘿嘿一笑道:「怎么,你苏哥哥的实力不强么?叫苏大强怎么了......」 萧仓舒揶揄道:「那也得分什么,论智计,苏哥哥称得上很强,若论功夫......只是略微有些强而已......」 苏凌哼了一声,笑嗔道:「你这仓鼠,好歹我也是你二师父,你就这么不尊师的么?拉倒拉倒......不叫苏大强,叫苏小强总是可以了吧......」 「甚好!甚好......」 两人吃完茶,付了银钱,这才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那城门前还是排着长队,虽然比方才人少了一些,但是他们要这样等下去,怕是得等到关城门的时辰,估计能够勉勉强强的进得城去。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来到城墙根下,随着排队的人流老老实实的排队。 一排就是一个时辰,苏凌见离着城门还有好久,实在觉得百无聊赖,便对萧仓舒道:「你的短匕, 还带在身上么?」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还在......」 苏凌忙道:「借来一用......」 萧仓舒从怀中将短匕抽出来,递给苏凌。 苏凌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俩,这才转身面对着城墙,拿着短匕对着城墙比比划划了一番。 萧仓舒正疑惑不知苏凌要做什么。 却见他握了那短匕,在城墙的石砖上比比划划的刻着什么。 却是在刻字。 只是,他的字刻的实在不敢恭维,刻的那些字,便是做到上下整齐都做不到,从第一个字开始斜斜的向下,仿佛下楼梯一样。 苏凌刻的不亦乐乎,等刻完了,这才吹了吹短匕,朝着萧仓舒呲牙一笑道:「来看看我刻的字如何......」 萧仓舒抬眼看去,却见苏凌在城墙上刻的正是: 苏小强到此一游...... 「刻这个作甚?」萧仓舒不解道。 苏凌半开玩笑半正经道:「你不觉得,到了个新地方,不留下这几个字,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嘛......」 两个人正自嬉笑,忽的听到有人高喊之声,由远及近传来。 「都闪开啊!闪开......哪个不开眼的阻拦,伤着了可自认倒霉啊......」 苏凌和萧仓舒皆抬头看去。 只见城门内大街之上冲出一辆极快的马车,车厢上好楠木所制,奢华无比。 那马车风驰电掣,横冲直撞的朝着城门口疾驰而来。 那群士卒一个个低了头去,无人敢上前阻拦。 城门处排队的老百姓纷纷惊慌躲闪,有几个反应慢的,差点就撞上了。 但见这马车如入无人之境,一点速度不减的冲出城去,涤荡起漫天的烟尘,呛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苏凌一边驱散着眼前的烟尘,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排队的百姓。 但见这些百姓眼中皆有怒意,有些还有些惧意,不过皆是敢怒不敢言。 苏凌有些好奇,这马车里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路横冲直撞,连百姓都不顾及,着实有些跋扈了。 他朝着身前一个中年男子一拱手道:「这位大哥......不知那马车之中坐着何人啊,为何如此危险的横冲直撞,那守城的官爷们拦都不拦一下啊......」 那中年人打量了几眼苏凌,这才道:「小兄弟不是渤海城中人吧......外地来的?」 苏凌点点头。仓舒也好奇,凑了过来。 那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我们渤海城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家的马车,敢有人阻拦,那是活的不耐烦了......莫说这样疾驰了,就是在大街上撞死人了,那人也是活该死了......」 「为何如此?......」苏凌疑惑道。 那人无奈笑笑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此人姓审,名正方。他是大将军沈济舟手下主管军粮调配的军辎曹的总曹掾......现在又是打仗时候,谁敢拦他,耽误了军粮运送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再如何也就是个曹掾,也不能这样行事吧......」 「什么什么?曹掾?」这中年人看了苏凌一眼,声音又低了些许道:「他虽是曹掾,可是他有个亲哥哥那可是不敢惹啊.....」 「哦?」苏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哥哥便是大将军麾下文官之首的审正南......那还了得?再说了,这审氏一族,在整个渤海城,也是除 了大将军沈氏之外的第二大族,谁敢招惹他们......」 苏凌闻言,眼睛微缩,暗暗的想着什么。 正在这时,忽的苏凌和萧仓舒眼前走来一个身材颀长,长相颇有些文气的男人,看样子年岁在三十五岁上下。 他走到苏凌等人近前,细细的打量起来。 看了许久,也许是认不真切,这才一拱手,朗声道:「不知哪位是苏公子,哪位是满冲满公子啊......」 苏凌和萧仓舒不由的一愣。 他们不过刚刚商量了改换姓名,为何这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问? 萧仓舒看看苏凌,苏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朝着这文气男子拱手道:「这位仁兄,我们便是了......」 这男子打量了两人片刻,这才笑道:「不错不错,一模一样......那二位跟我走罢......」 苏凌和萧仓舒更是一脸疑惑道:「走?去哪里?......」 那男子一笑,风清云淡道:「揽海阁阁主请苏公子和满公子进城......」 两人闻言,一脸的没有头绪,愕然道:「揽海阁?那是什么......」 他俩虽然丈二和尚,搞不清状况。 可是周围的百姓闻听他们竟然是揽海阁阁主亲自邀请的人,皆是一脸的崇敬和敬畏神色。 便是方才和苏凌说话的人也不由的神情一肃,向后退了几步。 萧仓舒一脸迟疑,低声道:「苏哥哥......苏小强,咱们跟他进城么?」 苏凌抬头看了看这文气男人,见他一脸谦和,看不吃一丝歹意,只淡笑着看着他俩,还做了个请字。 反正这等着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进城,既然有人请了进城,如何不去。 想到这里,苏凌朗声道:「满兄弟,既然有人请咱们进城,何乐而不为啊,走,进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初入渤海城 苏凌和萧仓舒跟着这文气男子越过排队进城的人,直接走到了城门之下。 但见此人向城门守卫中像是头领的一个八字胡一拱手,那八字胡一见是他,也是满脸的客气神色,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文气男子便带着苏凌和萧仓舒朝着城内走去。 这些城门守卫似乎对此视而不见。 苏凌心中暗忖,看来这渤海城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原以为,渤海城便是沈济舟的老巢,整个渤海城无论是谁都将唯沈氏马首是瞻。 可是今日在城门前,苏凌却是真真切切的领教了。 若说家族,审正南、审正方兄弟为首的审氏家族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就当街纵马横冲这一条,不是豪族高门,也不敢如此做。 若说民间,这个苏凌从未听说过的揽海阁,好像也不容忽视。这文气男子领着自己和萧仓舒径自入城,不用排队不说,便是这些守城的官面上的人,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看来这个所谓的揽海阁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文气男子在前,苏凌和萧仓舒在后,三人迤逦而行,走了一阵,离了那城门处稍远一些,这文气男人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向苏凌和萧仓舒笑吟吟的一拱手。 苏凌和萧仓舒赶紧还礼。 那文气男人这才开口道:「苏公子、满公子,如今已然进了这渤海城,在下也算完成了任务,这便告辞了,两位请便吧......」 苏凌和萧仓舒先是一怔,苏凌遂道:「这位兄台,方才不是你说奉了渤海城中揽海阁阁主的命令,请我们入城的么......」 那文气男人淡淡一笑道:「是啊,在下也是按照阁主的命令这样做的啊,现下两位公子不是已经入城了么......那我的任务便完成了......」 萧仓舒截过话道:「那我们入了城之后要如何?你们揽海阁阁主未曾让你带我们去见他么?」 那文气男人闻言,却是淡淡一乐,说话的语气似乎比方才有了些许的傲慢道:「阁主只是吩咐我将二位带进这渤海城中,却未曾吩咐我将你们带进来之后当如何,想来只要进了这城门,两位想要去何处便请自便吧......至于我家阁主,也不是任谁都见得了的......」 「你......」萧仓舒听出他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客气,不由的有些不悦。 苏凌忙向前一步,朝着这文气男子一拱手道:「带我们进城,已经是有劳兄台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敢劳烦......只是,我们初到这渤海城中,有些事情,还要请教兄台一二。」 那文气男子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是我们揽海阁阁主请进城的,有什么事情,便开口吧......只是我只回答问题,若是托我办事,那便免开尊口。」 萧仓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如何,他也是当朝丞相的四公子,哪里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跋扈的。 若不是苏凌一再朝他使眼色,怕是他此时已然发怒了。 苏凌平素行事还是圆滑的,见这文气男子虽然表面谦和,但内里还是有着傲气的,这种人一定不能硬着来,否则得罪他便在眼前了。 苏凌忙一拱手道:「兄台放心,只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这才想要问一问。」 这文气男子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问你的......我回答抑或不回答,都与你不相干。」 苏凌也不恼,淡淡一笑道:「兄台认识我和我兄弟么?」 「我是头回见你们,自然不认得你们是谁的......就是你们一个姓苏,一个姓满,也是我家阁主告诉我的......」这文气男子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颇为敞快。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家揽海阁阁主尊姓大名,不知这位兄台可否赏下来啊......」 这文气男子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家阁主说了,待到相见之日,苏公子自然便知道他是谁了,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呢......」 苏凌见这人定然是不肯说阁主的名姓的,也并未勉强,略微的问点了点头。 他又思忖了一阵,方抬头问道:「敢问兄台可知离渤海城不算太远,有座山岭名唤棠岭的么......」 这文气男子淡淡道:「棠岭离此不远,莫说是我,便是渤海城的百姓也多有知道的。」 苏凌不动声色的道:「那不知兄台可听说过,这棠岭中有一家旧官驿,唤作棠岭驿的,如今已然废弃了......」 说着,苏凌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人。 但见这人神情不变,微微皱了皱眉道:「棠岭深山野岭,又多雾瘴,人迹罕至,如何会有官驿......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你说这官驿废弃了,那可能是年代久远了,所以我没听说过,也不能代表真就没有这个地方......」 萧仓舒闻听,忙插言道:「那棠岭客栈呢?可听说过......」 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瞥了萧仓舒几眼,方道:「我已经说过了,那里没有什么人,谁会将客栈开在那里呢?满公子莫不是寻我开心么?」 萧仓舒和苏凌迅速对视一眼。 苏凌不动神色的淡淡问道:「那兄台对棠岭山中闹鬼的事情可有听说过啊?」 苏凌原想这男子既未听说过棠岭驿,也未听说过棠岭客栈,想来对棠岭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棠岭山中闹鬼的事情定然也不清楚呢。 那男子闻言,先是一愣是,随即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鬼怪之说,本就是玄乎虚妄之事......苏公子若信,便是真有鬼,若不信,那便假有鬼了。」 苏凌点了点头,看来在他的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苏凌犹不死心,刚想再问,却见这男子眉头一皱道:「苏公子,我已回答了你这些个问题了,再若多问,恕我无可奉告了......」 苏凌忙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是暗想,我虽问了这些许问题,可是你全部都不知道,问也跟白问差不多。 只是,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呢。 那人见苏凌不再开口发问,这才又朝他和萧仓舒一拱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便不奉陪了,告辞!」 说着转身便走。 萧仓舒低声道:「苏哥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他走么......」 苏凌一摊手道:「这里是渤海城,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个什么揽海阁的,连官面的人都不敢惹,咱们能怎么办?绑了他不成......」 萧仓舒闻言,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谁知,这男子走了几步,忽的调转回头,来到两人近前,朝着他们又一拱手道:「我方想起来,我家阁主有句话,要我转达给二位公子......方才一打岔,我几乎忘了......」 苏凌闻言,忙正色道:「不知你家阁主有何见教啊。」 那人朗声道:「我家阁主说了,这渤海城城大人杂,两位却要分清楚,所遭所遇之人中,谁是真正的人,谁又是扮人的鬼......」 苏凌闻言,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一凛,刚想出言,却见这人一拱手,转身三晃两晃,消失在人潮之中。 萧仓舒也是眉头紧锁,问道:「苏哥哥,他最后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在提醒我们什么嘛?」 苏凌摇了摇头道:「我 也不清楚,这揽海阁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咱们前脚到了,改了姓名,他们后脚便知道了,还派了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咱们快速进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萧仓舒也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一摆手道:「管他什么棠岭、什么揽海阁呢,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谋划他们的,咱们办咱们的事情......」 萧仓舒这才心中方舒,点了点头道:「那苏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即刻联络渤海暗影司司主贺长惊。」 苏凌一笑道:「急什么.....你看这渤海城繁华如梦,游人如织,到处亭台楼阁,拱桥水榭的,做买卖的,各种好吃好玩的数不胜数,咱们来都来了,不游玩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现在啊,咱们就只有一件要紧事,逛街!」 「什么......逛街?」萧仓舒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 却见苏凌说的真切,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径自当先迈步朝着人潮繁华汹涌处去了。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摇头的跟了上去。 渤海城繁华喧嚣自不必多说,远远胜过灞南,就是比起当今大晋京都龙台都不遑多让。 更有其远离京畿,属于北疆,风土人情又颇为不同。 苏凌和萧仓舒一路行来,见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特色小吃,实在大开眼界。 苏凌开启买买买模式吗,看着新鲜玩意便皆买下来,走了一段路,便买了许多东西。 不仅如此,看到没吃过的东西,无论是路边摊还是店铺,都要进去吃几口,几家吃过,倒也混了个肚圆。 只是苏凌兴高采烈,那萧仓舒因为心中有事,这样逛街便毫无心情可言,对他来说,便是有些煎熬了。 两人在这渤海繁华大城中转了近两个时辰,苏凌见萧仓舒的兴致实在不高,遂淡淡笑了笑,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是不是怪我贪图这渤海城繁华,误了正事啊?」 萧仓舒点点头道:「是有那么一点......苏哥哥你自己也说过,咱们时间紧迫,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这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呢?」 苏凌闻言,摇了摇头道:「仓舒啊,你还是短练啊......」 见萧仓舒看自己的神情不解中还带着些许不服气,苏凌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这等关系重大的事情,越是着急,越是想要快些做,反倒越是容易出岔子......仓舒你静下心来,想一想,无论棠岭还是渤海城,咱们都一无所知,棠岭怪异之事悬而未决,咱们刚到渤海城便有揽海阁的人前来,所有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的凑巧,咱们这一路行来定然有人在暗中跟踪......若是咱们即刻就去跟暗影司的人联络,怕是不仅咱们会暴露,便是连渤海暗影司的兄弟们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咱们现在不能去啊......」 萧仓舒闻言,这才信服的点了点头。 苏凌又道:「出门在外,尤其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所做的任何决定都要慎重......仓舒,你想想,这渤海城如此繁华美景,正常人第一次来这里,最本能的反应不就是逛街么,如果我们真的不逛上一番,却到背街小巷中去,不是太有违常理了,这不就是咱们脸上写了答案,告诉暗中监视咱们的人,我们有问题,快来抓我们吧......」 萧仓舒闻言,被苏凌的话逗笑了,不过还是心悦诚服的抱拳道:「苏哥哥说的在理,仓舒受教了......」 两人又逛了好久,直到整个渤海城华灯初上,苏凌这才一拉萧仓舒道:「跟着我,是时候去办咱们的事情了。」 萧仓舒忙点了点头。 两人左拐右拐,方离了大街,来到一条并不算太偏僻的街上,这里人也不少,只是比大街人稍微少一点。 苏凌四下先走了一阵,观察了一下,四周该是没有什么人跟踪,这才和萧仓舒迈步走进一家门面不算太大的客栈——望海客栈。 两人径自走到柜台之前,苏凌看去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一身华服正坐在柜台后埋头算账,一身的商人气息,该是客栈掌柜的。 苏凌不动声色,沉声道:「掌柜的,在下叨扰了......」 那掌柜的抬头看去了,却见是两个公子模样的人站在身前,忙拱手道:「二位客气了,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苏凌缓缓一笑道:「自然是打尖了......不过,我们吃的饭,可要用海水来做......」 那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那要打几角酒.....」 苏凌仍旧淡淡笑道:「九钱八两......」 掌柜的闻言,眼角微微的翕动几下,这才低声道:「既然如此,两位随我来吧......」 说着,从柜台转出,当先朝里面去了。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失踪 .S:头疼的要炸了......更新晚了,见谅。。。 苏凌和萧仓舒跟着望海客栈的掌柜的缓缓向客栈后院走去。 一路之上,苏凌不断的观察着整个客栈的布局,这客栈表面上看去与普通的客栈无异,但却逃不过苏凌的眼睛,所有的建筑规划皆有章法,暗合了蛇蟠阵的要旨,建筑布局攻防一体,苏凌不觉之间对这渤海城暗影分司司主贺长惊多了些期待。 这贺长惊看来与暗影司通常的只会行走江湖的人不同,这个人怕是更多一些韬略。 也是,堂堂渤海城,打入沈济舟眼皮底下的暗影分司司主,若真的没有一点特殊之处,也不可能被萧元彻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苏凌跟着这掌柜的穿过两道院落,那掌柜的指了指前面一间屋子道:「两位请进......你们要见的人,稍后便至。」 苏凌和萧仓舒拱了拱手,随着这掌柜的走进屋中。 苏凌原想着这屋子该有一道暗门或隐蔽隔间之类的构造,毕竟他还记得,京都龙台暗影总司将隐蔽和掩人耳目做到了极致,何况这里可是沈济舟的老巢。 可是令苏凌和萧仓舒颇为意外的是,这就是一间颇为寻常的屋子,根本没有暗门或隔间,若是真要说特殊之处,便是此间屋子的摆设装饰颇为奢华,还有就是在整个客栈中的最后面,打开窗户,一眼望去,便是浩瀚连天的大海,美不胜收。 苏凌暗道,不错,还是个海景房。 只是,真就这么随意的在这里相见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罢。 难道这位贺长惊贺司主笃信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成? 这掌柜的领着苏凌和萧仓舒进了房中,请二人坐下,又亲自沏了茶,陪着苏凌和萧仓舒喝茶。 喝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萧仓舒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一拱手道:「敢问......我们要见的人,何时前来。」 那掌柜的先是一顿,随后淡淡笑道:「公子莫急,已经差人去禀告了,只是最近渤海城暗影司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能是有事缠住分不开身了......还请公子稍坐。」新 苏凌忙拉了仓舒道:「这里是渤海城,他们毕竟事务繁多,咱们既然都到了,也不差等这一会儿了。」 萧仓舒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未见贺长惊带着暗影司的人前来。那掌柜的也绝口不提,只是一味的劝两人喝茶。 萧仓舒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苏凌一再让他再等等,怕是早就翻脸了。 起初苏凌倒觉得这里是渤海城,暗影司事务繁多,一时未曾来相见也是人之常情,还真就品茶望海,自得其乐。 可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人不来,苏凌心中也隐隐的觉得此事并不寻常。 可是看那掌柜的神情自若,不像有什么问题,苏凌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莫说贺长惊不见踪影,整个渤海城暗影司分司,除了这个掌柜的之外,苏凌未见到其他的任何人。 苏凌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终于是沉声出言道:「这位朋友......已然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贺长惊有事情,一个时辰还来不了么?便是他真的来不了,暗影司总是要派人前来与我相见吧,为何一个人都不来?这是何意,莫不是把我们晾到这里了不成?」 那掌柜的见苏凌话音中有些质问的语气,忙一拱手道:「公子,您真的误会了,实在是渤海暗影司近日事情太多,他们真的一时抽不开身.......」 苏凌冷笑一声道:「抽不开身?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到底是真的抽不 开身,还是不把我放在眼中啊?九钱八两是什么级别,想必你十分清楚吧!」 那掌柜的闻言,赶紧站起身来,朝着苏凌一躬道:「公子莫要动怒,我自然知道您的身份,这暗影司除了总督领九钱九两之外,最尊崇的便是九钱八两了......我们怎么敢有半点怠慢呢......」 苏凌闻言更是有些生气道:「我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上上下下就见着你一个,全在这里喝茶涮肠子和看大海玩了,你们暗影司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见到!还说没有怠慢......」 这掌柜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苏凌看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心中便开始有所戒备了,如今见他支支吾吾,神情慌乱,更觉得这里有问题。 苏凌不再废话,蓦地抽出背后的江山笑,砰的一声搠在桌子上,冷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我们,你们到底欲意何为?再不实话实说,便跟我的剑说吧!」 那掌柜的见状,顿时一脸的煞白,忙摆手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公子......公子切莫动怒......不是小人有意欺瞒,而是......」 刚说到这里,忽的外面有人朗声道:「副督领赎罪......属下让副督领久侯了......该死!实在该死!」 那掌柜的刚想说些什么,听到这个声音这才一愣,忙闭口不言,起身站在一旁。 苏凌抬头,但见一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七八个人走进屋中。 但见此人身高过丈,却是个细高挑,身形偏瘦,淡金色的面皮,眼窝深陷,眼神倒是很亮,看来应该是有一定功夫,颌下微微有些短须。 身后之人皆是一身暗红色的制式官服,一看便知道是暗影司的人。 这些人走进屋中,但见领头的细高挑,略微打量了一下苏凌和萧仓舒,赶紧拱手拜道:「属下等参见副督领!」 苏凌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瞥了一眼这人,沉声道:「你便是贺长惊了?为何迟迟不来相见,耽搁了这么久?到底是何道理,从速讲来!」 这人忙拱手道:「副督领误会了......便是借属下一万个胆,属下也不敢不来见您......只是实在是有事走不脱啊.......还有,属下不是贺长惊贺司主啊......」 苏凌和萧仓舒闻言,皆是一愣,苏凌微微皱了眉头,沉声道:「你不是贺长惊?......那你是谁?」 那人又一抱拳道:「属下乃是这渤海城暗影分司的副司主杨邯,方才只顾赔罪,忘了告诉副督领......」 苏凌心中暗忖,等了这许久,却只是来了副司主,看来渤海暗影司定然有事发生。 想到这里,苏凌的神情这才有些缓和,出言问道:「原是杨副司,贺长惊呢?为何不来见我......」 「这......」杨邯闻听此言,先是一怔,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热,不仅如此,他身后的几名暗影司的人脸色也变的不自然起来。 苏凌一看便知此中定有隐情,神色一凛,沉声道:「还不快讲!贺长惊呢?」 杨邯忙又一拱手,这才低声道:「不是贺司主不来见您......而是,贺司主失踪了......」 苏凌料定了渤海暗影司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未曾想到,竟是当家人失踪了,不由的吃了一惊,萧仓舒也是大吃一惊,一脸震惊的看着苏凌。 苏凌霍然站起,向着杨邯走了两步,沉声道:「贺长惊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邯神情凝重,叹了口气道:「副督领莫要着急,您先安坐,听属下慢慢讲。」 苏凌和萧仓舒极快 的交换了眼神,这才皆坐下。杨邯和其他人皆不敢坐,在一旁站着相陪。 苏凌这才又问道:「贺长惊如何失踪的?渤海暗影司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邯一脸无奈,口打唉声道:「不敢欺瞒副督领,贺司主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失踪了,到如今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方道:「既然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为何不见你们报知伯宁大人?」 杨邯忙道:「事出突然,属下想着未查清事情眉目之前,不好惊动伯宁大人,再说咱们和沈济舟战事正紧,我想着先查清到底怎么回事再上报伯宁大人,以免节外生枝,再者,若是我们找到了贺司主,这件事情也就解决了......」 苏凌暗自揣摩他说的话,觉着他说的也在理,便点了点头道:「可有线索?」 杨邯口打唉声道:「没有任何线索,一个月以来,暗影司的兄弟倾尽全力找寻贺司主,莫说线索了,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未寻到啊......属下也是一筹莫展。」 「会不会落入魍魉司......」萧仓舒出言问道。 「不不......应该不会!」杨邯忙道。 「为何不会?」苏凌道,他觉得杨邯此言十分笃定。 杨邯忙道:「魍魉司里也有咱们的人,若是贺司主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定然有信报来,可是,这一个多月过去,魍魉司根本没有消息传来,而且,据属下所知,魍魉司便是现在也不知道咱们渤海暗影司出事了......」 苏凌闻言,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 杨邯一抱拳道:「副督领,这些日子以来,咱们渤海暗影司的所有弟兄全部撒出去了,就是为了寻找贺司主的下落,属下未曾及时来见,也是因为这件事方才来晚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道:「既然寻不到贺长惊的下落,你为何会说因为此事耽搁了呢?」 杨邯压低了声音道:「就在方才,属下得到了有关贺司主的一些消息......」 苏凌和萧仓舒又对视一眼,苏凌不动声色道:「什么消息......」 杨邯声音极低,似乎是害怕消息走漏了道:「副督领......据咱们外面的兄弟传讯回来,说是贺司主这几日似乎在渤海城外的一处深山野岭处出现过......」 苏凌和萧仓舒同时心神剧震,萧仓舒失声道:「深山野岭,难不成是棠岭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三章 谍 杨邯见苏凌和萧仓舒一脸惊讶,脱口而出棠岭二字,也不由的脸色一变,低声疾道:“莫不是副督领这位公子也听说过棠岭么?” 萧仓舒有些意外,他竟然唤自己为这位公子,难道伯宁给他们的塘报中未曾提及自己的身份么? 萧仓舒刚想出言表明身份,却见苏凌给了他一个眼神,截过话道:“这位是我暗影司总司这几个月新收的文书令官,姓满名冲。” 杨邯这才朝着萧仓舒一拱手,萧仓舒心中疑惑,为何苏凌要出言阻止自己表明身份呢?莫不是看出了什么异常? 他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动神色的朝着杨邯一拱手道:“见过杨副司主......” 杨邯显然没有对他多重视,只是口称不敢,言说兄弟如此年轻,已然在总司做事,前途不可限量。这才又正色道:“”莫不是副督领也知道这个棠岭么?” “我们......”萧仓舒刚说了两个字,苏凌再次截过话道:“我们也是略有耳闻,只听说这棠岭颇为怪异,有许多异闻传说,故而惊讶......” 杨邯点了点头道:“那些都是坊间百姓的传言,还有人说那里有鬼,可是也真没有人见过那鬼的模样......不过那里多雾瘴,倒是真的,棠岭深山野岭,雾瘴一起,连绵弥漫在整个山中,寻常人不得靠近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为何会有贺长惊出现在那里的消息呢?” 杨邯忙拱手道:“属下也是疑惑,正在加紧派人甄查消息是否属实,无奈昨夜大雨,今日听靠近棠岭的兄弟们讲,棠岭雾瘴又起,我怕兄弟出事,这才想着等雾瘴消散些,在组织全力进入棠岭搜寻贺影主的下落。方才属下正处理此事,故此来见副督领来得晚了些,还望副督领宽恕则个。” 苏凌闻言,这才神情缓和,淡淡笑道:“杨副司主也是一心公事,我如何能怪呢......杨副司主请坐,诸位兄弟也都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杨邯赶紧一抱拳道:“多谢副督领体谅!”说着,便与苏凌对面而坐。 可是他身后的那些暗影司的人,依旧站在那里,连动都未动一下。 苏凌淡淡看了一眼这些站着的人,眼中闪出一道不悦的神情。 杨邯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位副督领似乎对这些人的行为颇为不满,这才忙回头朗声道:“都还愣着干嘛?副督领让你们坐着说话,还不快坐了!” 这些人方才皆朝着苏凌抱拳,各自坐了。 苏凌的神情再次缓和下来。 杨邯跟苏凌寒暄一阵,问了苏凌前方战事的情况和一路是否顺利,苏凌找了些官面的套话说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凌这才话锋一转,淡淡看着杨邯,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个字道:“可安全么?......” 杨邯先是一愣,吧嗒吧嗒滋味,方反应过来,忙道:“副督领且放心,咱们这里还是安全的,一者,这望海客栈在渤海城虽然算不上太大的客栈,但也是营生了十几年的老店了,官私两面,时时都有打点,他们也只认为咱们是真的开店做生意的买卖人,而且又不是什么新开的店面,一般他们不会怀疑到这里的;二者,自贺司主失踪之后,我们便一直打探他的下落,生怕他落入沈济舟魍魉司或者长戟卫的手中,我们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事情有变,立刻一把火烧了望海客栈,制造混乱,然后全部静默......” 杨邯喝了口茶,方又道:“可是,这许多日过去,无论是魍魉司中咱们的人传回的消息也好,还是咱们自己打探的消息也罢,贺司主此次失踪跟魍魉司或者长戟卫都没有任何关联,最初之时,咱们以为他们可能封锁了消息,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已经刚过了一月有余,咱们望海客栈连半个官差都未曾来过,所以,属下们觉得,望海客栈目前为止还是安全的。” 苏凌认真的听了杨邯的话,见他说的笃定,亦有理有据,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道:“渤海暗影司虽然遭遇变故,但是幸好有杨副司主费心劳神,总算是平稳,杨副司主辛苦了!” 杨邯闻言,忙神情一肃,起身拱手施礼道:“暗影司誓死效命丞相大人,这些皆是属下们职责所在,杨某不敢贪功,但求事无巨细,小心应对,不出差错才是!” 苏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杨司主能够在变故下临危不乱,主持渤海暗影司大局,足见你之才干和谋略......” 说着颇为亲近的亲自给杨邯倒了一卮茶,笑道:“杨司主,妻儿皆在京中?” 杨邯闻听苏凌最开始颇为严肃,许是听了他尽心做事的话,才心生好感,把副司主的副字都省去了,直接称呼他为杨司主,不由的心中一动,又听苏凌问他家中妻儿之事,更是心神波动,忙一拱手道:“暗影司的规矩,各地司主和副司主的家属亲眷皆留京中,没有命令不得私自见面,违者立斩......属下的妻儿亦不例外。” 苏凌点了点头,又问道:“杨司主有多少年未跟家中妻儿团聚了呢?” 杨邯叹了口气,言语中颇多无奈道:“自属下出京到了渤海,恍恍已然十余年未曾见过妻儿了,只在为数不多的回总司述职时,才会在总司的安排下,与妻儿们见上一面......” 苏凌神情上也颇有感慨之意,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杨司主为了暗影司劳苦功高啊,既然如此,若这次贺司主回得来最好,若回不来,渤海暗影司司主之位,我便先替伯宁大人做主,许给杨司主了......当然,若杨司主觉得累了,到时也可随我一同回京,在京中做事,也能日日守在妻儿身边,杨司主,觉得如何啊......” 杨邯闻言,神情大震,感激涕零的站了起来,朝着苏凌单膝跪倒行礼,颤声道:“多谢督领提携!杨邯誓死追随督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苏凌已然不动声色的将杨邯副司主的副字去掉了,他自然也得将苏凌副督领的副字去掉,这才对等,恰当。 苏凌忙将他扶起来道:“既然如此,我跟我这位满兄弟在渤海城的这些日子,便要多多有劳杨司主了.......” 杨邯忙一摆手道:“督领说的哪里话来,此乃渤海暗影司应尽职责......对了,不知督领对这间房中的摆设和装饰是否满意......” 苏凌不知他何意,并不说话,只是疑惑的微微笑着看着他。 杨邯忙陪笑解释道:“属下想着督领一路风餐露宿,定然十分辛苦,所以特地让兄弟们将这望海客栈最后面的这间客房重新装饰打扫了一遍,作为督领在渤海城的安身之地。督领放心,这里是望海客栈的最后面,平时就清净,没有什么人,我再让兄弟们在外围多多警卫,定不会出什么岔子,这里也方便咱们联系......不知督领意下如何啊?”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真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房,而且他进来便觉得这里一应摆设装饰都颇为奢华,原来是杨邯为了迎接他,特意先做了准备。 官场这一套,苏凌如何不知,他这才满意的笑着点头道:“杨司主想的颇为周全,这客房也是甚得我心啊!只是这样也太有些高调过奢了吧!” 杨邯急忙摆手道:“督领远来,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属下们想着尽一份心力,哪里有什么高调过奢啊......” 苏凌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笑纳了......就跟我那兄弟在这里落脚住了,只是......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杨邯忙拱手笑道:“属下明白!” 萧仓舒眼中却是出现了一丝反感,一闪而过。 两人又饮了几卮茶,杨邯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督领,这才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来渤海城,可是丞相或伯宁大人有什么要事吩咐么?不知我等该如何配合督领......做些什么呢?” 苏凌缓缓一笑道:“此次前来,若是说无事,倒也真有一些小事,不过这些小事我跟我这小兄弟便可应付,不劳杨司主和各位兄弟辛苦了.....若是真有需要,到时我再跟杨司主交待,还望杨司主和诸位兄弟多多出力才是!” 杨邯闻言,忙一抱拳道:“督领放心,但凡用得着我和弟兄们的,尽管开口!” 苏凌这才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杨邯陪着苏凌又说了会话,见苏凌来回都是一些过场话,这才起身一抱拳道:“督领一路劳累,想来现在定然困乏,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二位休息了......有什么事,随时跟郭咎说......郭咎啊......” “属下在!......” 苏凌抬头看去,见应声而出的正是方才接待他的掌柜。 原来此人名叫郭咎。 杨邯这才朝着苏凌一拱手道:“督领,这位您方才见过,他明面上是这望海客栈掌柜的,他也是咱们渤海暗影司的老人了,办事牢靠,为人机警,平时您有什么小事,尽可告诉他......” 苏凌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方才我已经领教过了.......” 郭咎脸一红道:“方才实在是......” 苏凌摆手哈哈大笑道:“我如何不知道你的难处呢.......无妨,无妨!” 杨邯这才拱手跟苏凌告辞,领着人走了。 苏凌待他走了多时,这才若无其事的走到门边,朝着门口看了几眼,缓缓将门掩了。 回头来跟萧仓舒说话,却见他似乎正在生闷气,脸色也不好看。 苏凌一笑道:“仓舒这又怎么了,这出来没几日,你倒是生了多少次气了啊......” 萧仓舒这才撇了撇嘴道:“苏哥哥......我却是真有些看不懂你了......杨邯这人我不喜欢,才能如何我却不知,但是他对你这阿谀奉承的本事,我猜他才能也不怎么样......” 苏凌明知故问道:“他如何就对我阿谀奉承了......” 萧仓舒一摊手道:“这不明摆着么?副督领的副他做主给省了,还专门为你布置了这么奢华的客房......倒是苏哥哥你对此似乎甘之如饴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真上了他道啊,这叫逢场做戏......那杨邯有才无才,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望海客栈也罢,还是整个暗影司也罢......”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有问题......”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四章 洞察 苏凌笑笑,低声道:「怎么,你看出来了?」 萧仓舒点点头道:「自然是看出来了,我原想提醒你的,怕你......」 苏凌摆摆手道:「他们这点把戏,我岂能看不出来呢?」 萧仓舒呵呵一笑道:「那苏哥哥说说看,他们哪里有问题啊?」 苏凌斜了他一眼道:「你这是要考考你二师父啊,好吧,那你听好了,其一,望海客栈虽然在渤海城十几年了,取得了这里官面上的人信任,可是,就算他们再信任这望海客栈没有问题,也不至于一点也不留意吧,就算官面的人不来,来来往往总是有些住店的客人吧,可是他们方才穿的什么来见的咱们?」 萧仓舒闻言点头道:「官服......准确是暗影司的特制官服......看来他们是太想向咱们表达他们是暗影司的人,都穿着官服,都是暗影司的人,这会有什么问题呢......实则,他们越是这么明显的告知咱们他们是暗影司的人,便越有问题......穿官服来见咱们,实在是弄巧成拙,搬石砸脚......」 苏凌点点头道:「是啊,敌巢之中,穿暗影司的特制官服,如此堂而皇之,真就不怕一个不小心留神,被人看到,直接告发?他们这样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笃定没人告发他们,或者告发了,那魍魉司也会视而不见,不会来管......至于魍魉司为何不管......恐怕只有杨邯和魍魉司他们之间最清楚了......」 萧仓舒有些不屑的神色道:「这杨邯实在不怎么高明,真把咱们当三岁小孩看了......」 苏凌哈哈一笑道:「所以他杨邯为什么只是个副司主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其二,你有没有发现,杨邯身后的那几个人很显然一切都听杨邯的命令,便是连坐下这小事情,杨邯不发话,他们都不敢坐的,可见,这些人绝对忠于杨邯......可是暗影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除非杨邯单独拉了一个小团体.....」苏凌又道。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说杨邯是渤海暗影司司主,这些人听命于他,或可还说的通,可是他不过是二把手,这些人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皆听杨邯之命的地步了......的确不是暗影司该出现的情况......」 苏凌道:「出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可以说的清楚了......」 苏凌顿了顿又道:「其三,暗影司人行事一向不拘泥于小节,像伯宁此人,更是深恶奢华铺张,因此无论京都总司还是个地方分司皆效仿之,可是今日咱们来了之后,看看这屋中的摆设布置,还有杨邯那谄媚举动,那里还有半点暗影司人的行事作风......」 萧仓舒点头道:「我以为苏哥哥真的喜欢这里的氛围呢......」 苏凌一笑道:「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无所谓,有可,无亦可也......再说,我真的是那样的人,我为何还要住在不好堂里?倒也不是说不好堂不行,只是你见过我朝哪位将兵长史没有一处像样的宅子的......」 萧仓舒闻言,睨了苏凌一眼道:「哎呦呦......你这是在提醒我什么?也是,我父亲也的确忽视这点了,等咱们回去,我跟父亲说,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如何......」 苏凌老脸一红道:「我可没有想你和丞相要宅子的意思啊......不过真要给送一处......我也就真收下了.......」 萧仓舒闻言又笑了起来。 「还有,那杨邯未现身之前,咱们问那个郭咎为何迟迟不见人来,刚开始郭咎只推说让咱们等着,可是时间长了,他见咱们越 发等不及了,就变毛变色,咬牙硬抗......后来见我翻了脸,他才扑通跪下,似乎要说些什么......」苏凌一字一顿道。 「可是就在这时,那杨邯说巧不巧,正好出现......然后那郭咎立刻就闭口不言,神色如常了......」萧仓舒叹了口气道。 「不错,看这郭咎的神情动作,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杨邯真的是因为贺长惊失踪之事缠身,不能及时来见咱们,郭咎大可以明说,为何要遮遮掩掩呢.....」苏凌眼神流转,低低道。 「只是可惜了......要不咱们再找一个单独的时机,把郭咎叫来再问问......」萧仓舒询问道。 苏凌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可能了......若是那杨邯不至,或许郭咎挺不住,什么都说了......可是杨邯来了,无论如何,这郭咎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萧仓舒闻言,也是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另外,我料定,这暗影司上下,包括杨邯,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对于我,他只知道我是暗影司副总督领,他连我的姓名也不清楚......」苏凌眼神微缩,笃定道。 「哦?苏哥哥如何判断出来的......我方才还纳闷为何我表明身份的时候,苏哥哥会拦住我呢......」 苏凌一字一顿道:「很简单,我虽是暗影司总司副督领,可是就算身份如何高贵,能比得过你这丞相四公子么?无论是谁,若是知道你的身份的,定然先是参拜四公子,再来跟我打招呼的,可是,他却只参见我,根本无视你的存在。所以,当时我就起了疑心,觉着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所以,苏哥哥就故意编了一个文书的身份,试探他们?结果果然如苏哥哥所料,他们丝毫不知情,真就以为我是一个跟班的文书......」萧仓舒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便笃定,他们必然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为何?......」 「他们现在到底是敌是友,咱们一点都不清楚......如果是自己人,这还无甚麻烦,可是若早已不是咱们的人了,让他们知道你是丞相的四公子......那便会对你的安危大大的不利啊......」.. 萧仓舒点点头,这才感激道:「原来苏哥哥是替仓舒着想......方才我还误会......」 苏凌一笑,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道:「仓舒啊......你记住,无论何时,你苏哥哥永远都是你苏哥哥......就算再艰难,再危险,我也不会不管你......」 萧仓舒心中一热,十分感动,他抬头看向苏凌。 大窗之外,大海接天,浪潮如涌。 那个白衣少年便站在如怒的波涛之前,日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一瞬之间,萧仓舒仿佛觉得,苏凌好像一个人...... 那个曾经护他疼他的大哥,似乎从未离开...... 苏凌望着起伏的大海,耳边满是哗哗的水声,似思索了一阵,这才又道:「至于我是如何知道,这杨邯只是知道我的身份,却不知道的名姓的,便更简单了,仓舒啊......你还记得他是如何称呼我的么?」 「副督领......这个有问题么?」萧仓舒收回心绪,疑惑的问道。 苏凌一笑道:「若是你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官职.....你们不是相熟,你会如何称呼他?就比如我......」 萧仓舒不假思索道:「这不简单,我会称呼 你为,苏副督领......」 他刚说到这里,不由的一怔,眼睛微缩,倒吸了一口气。 却见苏凌正缓缓的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仓舒低声道:「原来如此......那杨邯从头至尾,只是称呼你为副督领,却从未在前面加上你的姓.....」 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便简单了,若只是偶尔叫我副督领,倒也没什么可疑的,可是从头至尾,就算我主动把他那个副字去掉,他唤我的也是督领,从未唤我苏副督领或者苏督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只知道我是副督领而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副督领姓甚名谁......」 「怎么会这样?」萧仓舒一脸的惊讶道。 苏凌眼望大海,那海浪竟似有汹涌了许,半晌苏凌方缓缓道:「若我猜的不错,只有两种可能......」 「伯宁和这个贺长惊单线联系,可是贺长惊已然在一个月前失踪了,我们要到渤海城来的塘报消息,根本就没有落到杨邯的手中,或许贺长惊隐于暗处,他与伯宁之间的单线联系的渠道,只有他和伯宁知道,这杨邯根本不清楚,所以塘报被隐于暗处的贺长惊所获,杨邯压根就不知道咱们来渤海的消息......这样也解释了为何咱们来了之后,杨邯迟迟不来相见的原因,因为他压根就不清楚咱们会来,咱们的到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萧仓舒点了点头,却还有些纳闷道:「那他是如何知道你是暗影司副督领这个身份的呢?」 「此事不难,这是我进门就告诉他们的......暗影司正督领的身份便是打九两九钱酒,副督领少一钱,九两八钱......咱们跟郭咎接头时,我却是说的清楚明白的......」 萧仓舒这才深深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苏哥哥虽然表面跟他们说话颇为投机,其实早就洞察了一切了。」 苏凌一笑道:「那是当然......仓舒你也才思敏捷,只是还需多多磨练啊......」 苏凌虽这样说,却暗想,要不是自己平时刷了N遍余则成,怕是这次也不可能就洞察的如此彻底...... 则成哥还是牛啊! 苏凌又想了半晌,神情凝重道:「说不定,贺长惊的失踪,便是跟这个杨邯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到底杨邯跟贺长惊二人,谁好谁坏,现在还不好断定啊......」 萧仓舒心头也沉重无比,半晌方道:「那苏哥哥,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苏凌这才一笑,看起来并未将这件事想的多棘手,只道:「下一步如何......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咱们必须尽快要做......」 「什么事?......」萧仓舒不解道。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望海客栈......这里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是龙潭虎穴!」 「什么......现在.....我们怎么出得去呢?」萧仓舒一脸的无奈道。 「若是咱们拿着行礼,牵着马自然是出不去的......可是,如果行礼和马匹都不要了,咱们定然能出去......」苏凌说罢,低低的在萧仓舒耳边耳语起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五章 脱困之螳螂,捕食之黄雀 渤海城,望海客栈。 天色已黑,城中各处均已经掌了灯,渤海城果然大城,万家灯火,颇有些红尘气象。 望海客栈不在主街之上,所以住店的客人不是很多,生意也有些萧条,加上天色已黑,这时辰赶路的行客,该住下的早已住下,没有住下的怕是找个背风的地方,将就一晚。 此时郭咎正一手支着头,站在柜台之后昏昏欲睡。整个望海客栈倒也十分安静。 便在这时,忽听后面脚步声响,郭咎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灯光看去,却发现正是白日里跟着暗影司副督领的那个文书,好像是姓满。 却见这满文书一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神情悠闲,只拿了把折扇,其他的什么也没带着,八月的天气,正是闷热,这里虽然是渤海州,在大晋正北方,但是夏冬分明,夏日极热,冬日又极冷。 这满文书或许也被这炎炎热浪驱的难受,一边朝前面走着,一边不住的摇着折扇。 郭咎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郭咎,大老远的摆着手跟他打招呼道:「郭掌柜的,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盯着呢......要说你就回去歇着,找两个伙计盯着就行了......」 说着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都是给上头办事的,何必那么认真呢?偏他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该睡觉的睡觉,该搂娘们儿的搂娘们儿,偏就咱们还得傻站着,劳心费神不成?」 郭咎也是苦笑一下道:「小兄弟,你不是这渤海的人.....杨司主那里......可是严格的紧,我倒也想回去歇着,可是你看看这底下的人,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也只有我亲自盯着了......」 萧仓舒不亲假亲,不近假近笑道:「能有什么事啊?望海客栈十几年都过去了,现在副督领都在这儿坐镇了,更出不了什么事啊......」 那郭咎忙点点头道:「可不是怎么说的......我也觉着不会有什么事......唉,没办法,谁让咱们吃的这碗饭呢......」 说着,他似不经意的看了几眼萧仓舒,方道:「满文书怎么不在房中歇着,却是出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萧仓舒早有准备,笑了笑,将郭咎拉到一旁,低声道:「还不是副督领的事......你看他本就是个公子模样,还那么年轻......却当了个副督领,你以为他有真本事......不过是攀了丞相三公子的权势罢了......实则是个纨绔......这不,这几日赶路辛苦,现在舒坦了,偏要吃海鲜,说什么渤海城背靠大海,这里海鲜不同别处......这不打发我出去给他买......」 郭咎一笑道:「说起海鲜,这渤海城的确是很正宗的,各种做法,各有特色.....真喜欢这一口的,却是来着了......」 萧仓舒闻言嘁了一声,这才又压低声音对郭咎道:「郭掌柜......你真以为他只是让我出去给他买海鲜吃啊?」 郭咎闻言,眼珠微微一转道:「不是这事,还能有什么事......」 萧仓舒神秘一笑道:「他其实还让我......」 萧仓舒故意将话说了一半咽下,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破事不提也罢......反正我出去先自己混个肚圆再说......」 说着,萧仓舒摇着折扇便往外走。 那郭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忽的将他胳膊抓住,嘿嘿一笑道:满文书,满文书且留步,留步......」 萧仓舒闻言,这才停身站住,一脸疑惑的望着他道:「郭掌柜,还有什么事么?」 郭咎一脸陪笑道:「满文书可是京里来的 ,更是副督领身边的红人,想来也就是来渤海镀镀金,待回了京里,定然高升......想必眼界见识比我这样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更是咱们副督领的心腹红人......」 萧仓舒一脸深意,笑着盯着郭咎道:「郭掌柜......你有什么话就说......咱们之间不用这样......」 郭咎这才点点头道:「是是是......满文书何等样人......倒是我有些唐突了......只是咱是真的好奇,副督领让您出去办什么事情......可不是我好打听啊,只是觉得咱这望海客栈庙小,人家那么大一尊佛驾临,万一那里咱们伺候不好,惹了上官,那往后岂不是......嘿嘿,嘿嘿......」 萧仓舒一副了然的笑意,朝着四处看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道:「郭掌柜真想知道?」 「可不是真的么......」郭咎连连点头道。 萧仓舒死考虑了一下,方道:「行吧,看在咱们都是伺候人当差的份上,这事情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郭咎连连点头道:「满文书放心,这件事情便是懒到郭咎心中,郭咎也不会外传的......」 萧仓舒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像这种纨绔公子,除了酒足饭饱之外,还能干什么?这几日可把他憋坏了,这要我顺带找个小娘子回来,陪他睡觉......你说,这事我敢声张么?」 郭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也嘿嘿笑道:「啊呀呀,却是我的错......没有想的那么周到,劳满文书还要再跑一趟,要不这样吧,满文书也是劳累,不如先回去,等我找几个伙计,寻了貌美的小娘子,亲自给您送过去,你先过过目......」 萧仓舒闻言,不由的咂了两下嘴道:「我倒也是想啊,可是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督领实在好面,他想寻乐子,又不想旁人知道......你要是替我把这事办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找个由头,把咱俩全部撵出暗影司......你信不?」 郭咎闻言,忙道:「这这......既然如此,那只有麻烦满文书亲自去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仓舒一笑道:「好说好说,郭掌柜的心咱领了......等回去时,我定会在两位督领面前,多多替你美言几句,早些把你调回京中,不比在北疆强上百倍啊!」 郭咎闻言,一脸感激神色道:「若真如此,满兄弟......不,满大哥就是我亲大哥!」 萧仓舒朝他眨眨眼,低声道:「你在这里给我看着点......我呢先去吃些酒,再给他办事,他那里有什么动静,等我回来,你在跟我提前说了!」 郭咎闻言,忙点头道:「满大哥放心,你只管去,这里有我呢!」 萧仓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仍旧摇着那折扇,不紧不慢,施施然的走出了望海客栈。 萧仓舒在望海客栈旁边的几个摊贩那里停下,手里似把玩着摊贩贩卖的物什,却暗中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打量起来。 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四下无人跟踪,这才极速的朝着望海客栈左边的深巷之中走去。 少顷,萧仓舒来到深巷中停身站住,又四下看了看,却见这深巷光线较暗,除了巷口似有行人摊贩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出,便再也没有声响了。 萧仓舒定了定神,这才朝着深巷的暗影处,压低了声音唤道:「苏哥哥......苏哥哥.......」 他刚喊了一声,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一个白衣少年已然出现在他的近前。.. 萧仓舒看去,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萧仓舒 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苏哥哥,我以为你不好出来呢......」 苏凌一笑道:「那望海客栈的院墙也不高,困我却是难了点的......我走时已经观察过了,并未有人跟踪,我想他们应该还未反应过来呢......房中的灯蜡我也未曾止灭,我估摸着一两个时辰之内,他们是发现不了咱们离开的......」 萧仓舒这才伸出一个大拇指道:「苏哥哥......你真厉害!这才是神不知鬼不觉呢!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苏凌压低声音沉声道:「此处还是望海客栈的范围之内,不便多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到繁华大街之上,那里人山人海,让他们找去吧......等到了安全之地,我再告诉你咱们来渤海城究竟要做什么!」 萧仓舒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使劲点点头道:「苏哥哥想得周全,咱们这就走罢!」 苏凌一点头,沉声道:「走!」 两人并排极速穿过深巷,朝着人流汹涌的大街之上去了。 只是,苏凌和萧仓舒都未曾想到,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不久,那个深巷的暗影角落里忽的飘落一人。 这人一身黑衣,无声无息的飘落在暗影处,似乎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了。 更明显的是,这人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见他的面容轮廓。 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显得尤为突兀。 那人站在那里半晌不动,四周安静的有些怪异。 忽的一阵风过,再找那个黑衣斗篷之人的踪迹,却是踪影全无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六章 心迹 苏凌和萧仓舒从深巷中出来,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此时此刻就算杨邯那些人再找他们,已然来不及了,这人山人海的,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凌和萧仓舒边走边逛,苏凌倒是没什么,兴趣颇高,可是萧仓舒明显没有什么心情,一路之上很少说话,眉头紧蹙。 苏凌知道萧仓舒忧心之事,朝他淡淡一笑道:“仓舒啊,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经说了三遍了对吧......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萧仓舒口打唉声道:“唉,我怎么没有听呢?听能听了,可是做能不能做到,却是由不得我啊......咱们现在没有地方投奔,行礼、马匹全部陷在了望海客栈,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逛......苏哥哥,你的心可是真大啊!” 苏凌耸了耸肩膀道:“那不逛能如何?也学你这样愁眉苦脸的不成?真要愁眉苦脸能把杨邯他们的实情愁出来,那咱俩一对儿愁......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只能随遇而安,随机应变不是......再说,咱们的钱袋子不都带在身上,那些东西没就没了呗,再买新的就是......” 说着,看到一旁摊贩处卖糖葫芦的,那糖葫芦又大又红又圆,外面裹了一层色泽金黄的糖衣,看起来颇为诱人,苏凌嘿嘿一笑问萧仓舒道:“别烦了......哥哥请你吃糖葫芦......” 说着来到这摊贩前拽下两串糖葫芦,扔给小贩十几个铜板。转身便走。 他也不问价格,约摸着这十几个铜板指定是够了,要不然这小贩如何不见追来。 苏凌拿了其中一串糖葫芦咬了一颗,顿觉酸酸甜甜,味道极好,便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萧仓舒道:“喏,给你吃......” 萧仓舒哪里有心情吃这个,皱着眉头道:“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苏哥哥,你真的不发愁么......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苏凌嘁了一声道:“你不吃?行吧,我自个吃......” 说着又咬了一颗山楂下来,这才嘟嘟囔囔道:“想什么办法?现在贺长惊生死下落不明,杨邯是好是坏不能确定,这渤海城还是沈济舟的老巢,到处都是穿着寻常百姓衣衫的魍魉司,城里不时还有长戟卫的马队,咱们敢轻举妄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仓舒丧气的摇摇头道:“那怎么就白跑这一趟渤海城么?咱们大老远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苏凌嘿嘿一笑,这才正色道:“怎么能白跑一趟渤海城,咱们这次来,主要是来找两个人......” 萧仓舒闻言,这才有些兴奋的压低声音问道:“找两个人?是谁?” 苏凌想了想,慢条斯理道:“这第一个嘛,当然就是今天咱们在城门口见到的横冲直撞马车里的那个人啊......” 萧仓舒闻言,颇有些惊讶和不解道:“什么......你说是那个审正方?他哥哥可是沈济舟麾下文臣中的首席谋士审正南啊......他家族还是渤海沈济舟下头一个大家族,你找他作甚?你不是想要劝降他吧......” 苏凌摇摇头道:“我吃饱了撑的......我劝降他......除了他脑子抽风了,否则我就是真的降了,他知道我的身份是丞相府将兵长史,苏凌,那渤海四骁里的两个人的死都与我有关,他也不敢纳降啊......” 萧仓舒道:“那你找他作甚......” 苏凌笑道:“找他自然是有找他的原因,但是呢,你也明白,他那地位,当然不能冒然前去,在找他之前,还要找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谁啊?” “许宥之的族弟啊......许光斗!”苏凌云淡风轻的笑道。 “什么找他作甚?他不就是招抚曹的总曹掾么......”萧仓舒不解的问道。 “对啊,他管招降的,你说咱们找他还能做什么?”苏凌一脸笑意的看着萧仓舒道。 萧仓舒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找许光斗和审正方做什么,他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且,据传言,这审氏一族乃是渤海城的老牌大族,在渤海根深蒂固;而这许氏一族,因为许宥之这一年来投靠沈济舟,沈济舟颇为倚重与他,再加上也想用许氏制衡审氏,他四世三公的沈济舟一族才能一家独大。所以,沈济舟暗暗挑拨助长之下,这许氏一族隐隐成了后来居上的大族勋贵,那审氏岂肯罢休,渤海这张饼就这么大,原本两家分,自己这里还是吃小块的,如今来了个许氏家族,他不过才来多少日子,也想分一块去?他算老几? 所以,审许两家是互相看不对眼,死不对付。 可是苏凌却要找这两家的重要人物,他要做什么?萧仓舒实在猜不透。 萧仓舒实在不解道:“我真不知道找他们做什么......” 苏凌低声笑道:“找这许光斗,自然是投降呗......难不成杀了他啊......” 萧仓舒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气的瞪眼道:“苏凌......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形,投降......你这话说出来有人信么?” 苏凌哈哈一笑道:“急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直呼其名?你不信?我信啊,真的是去投降......而且许光斗也不得不信......” 萧仓舒闻言道:“行吧行吧,丞相长史和丞相四公子去投降敌人......且不说这许光斗失心疯了,他相信咱们,可是他敢纳降么?” 苏凌这才压低声音正色道:“咱们真实的身份去投降,他自然不敢纳降......可是咱们若只是相府文书长史陈尚之侄子陈禺的至交苏小强和满冲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纳降,会不会相信呢?”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扳指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萧仓舒看得真切。 “这是什么?” “这就是证明咱们是陈禺的人的身份信物啊,有这个东西在手,我就不信那许光斗不相信!......仓舒你附耳过来......”苏凌在萧仓舒的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 萧仓舒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晚你去找陈尚之,就是要这个东西去了?你不怕陈尚之给你这扳指是假的么?” 苏凌一摆手道:“不能,那陈尚之其实心里还是想留在丞相这里的......只是跟错了主子,被逼无奈罢了......” 萧仓舒心里咯噔一下,他聪慧无比,如何不知苏凌所说的陈尚之的主子是谁,这才低声道:“苏哥哥,你说的陈尚之的主子,可是我......二哥么?” 苏凌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萧仓舒这才咬牙切齿道:“果然是萧笺舒!他做得好事!......” 苏凌长叹一声拍了拍萧仓舒的肩膀道:“仓舒啊,不是我苏凌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若是你大哥萧明舒还在,那萧笺舒不足为虑,因为继承一事上,怎样也是你大哥莫属,可是你大哥......现在萧笺舒、你三哥萧思舒还有你,都是继承人的争夺者,那萧笺舒所行的皆非光明正大,且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为了继承之事,不择手段,所以丞相的后继者绝对不能落在他的身上......这是我跟你大师父的共识啊......还有那萧思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满朝文臣,多数心向于他,他们一个是武将归心,一个是文臣鼓噪,其实都是为了继承之事铺路,可是,他们都不是最佳人选,在你苏凌哥哥和你大师父的眼中,只有仓舒......你继承了丞相的位置,才能真正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才能让江山安稳啊......不为别的,仓舒,你至纯,至真,而且有大局,心中装着百姓......” 萧仓舒闻言,神情变了数变,终是一低头道:“可是......我并不想跟我二哥和三哥因为这件事闹的兄弟阋墙,而且,甚至可能刀兵相向,势若水火.....” 苏凌闻言,这才皱眉道:“仓舒!你这是妇人之仁啊!你不争不抢,他们就会放过你了?你三个萧思舒还好,他若夺了位置,可能不要你的性命,但估计也会把你圈禁起来,养着你,不愁吃喝便是最大的仁慈了,可是你那二哥萧笺舒若是夺得位置,可能会放过你么......” 萧仓舒犹犹豫豫道:“或许......” 苏凌沉声道:“仓舒,放弃幻想,没有或许,萧笺舒为人阴恻狠辣,更是睚眦必报的主,更何况你父亲萧丞相其实在继承的问题上,在你和你二哥萧笺舒之间来回摇摆,更惯用上位者的心思,两相制衡,其实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那萧笺舒越来越恨你......他若得位,必杀你!” “我......”萧仓舒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不否认苏凌说的话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苏凌又道:“仓舒啊,天下决计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尤其是萧笺舒的手中,否则不仅是你我不能保全,生灵百姓皆有倒悬之危,所以,于公于私,这继承之事你也要争一争啊!” 萧仓舒一脸肃然,半天方道:“我二哥军中归心,我三哥文臣心属,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呢?若天下大定,我只愿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平生之愿足矣......” 苏凌叹了口气道:“萧仓舒,醒一醒吧!闲散王爷?你怎么不说你想做一个普通人呢?可是这乱世,你又是这般出身,便是你无心继承之争,也由不得你啊......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在继承之事上,必须全力以赴,放手一搏,赢生输死!” “可是我......无论军中还是朝廷文臣中,都不如他们啊......” 苏凌顿了顿方道:“罢了,话已然说到了这里,我便表明心迹吧,仓舒,你可还记得你大哥的那封信么?那是他危急存亡时写给你的......” 萧仓舒点点头道:“大哥那封信,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 苏凌点头道:“萧明舒大丈夫也!他创立的暗影司直到现在还发挥着无可取代的力量!若是他在,继承之事,你们三个想都不用想,可是他......但是他其实已经把他心中可以取代他的人在那封信中讲的清清楚楚了啊!仓舒啊,他让我、让奎甲、让白衣要好好的照顾你......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是你啊!” 萧仓舒闻言,心中一颤,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喃喃道:“大哥......” 苏凌又道:“我来龙台,种种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为何我不一走了之啊!是因为你啊仓舒!我更不敢忘了明舒所托啊!如果那继承之事,你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苏凌,你师父白衣,又图的是什么!” 萧仓舒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苏凌又沉声道:“于私,你为了自保,于公你为了江山黎庶,你都要争一争这个位置!萧仓舒,这不是上台演戏,演不好了可以重来,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你只能成功,必须成功!你明白么!” 萧仓舒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苏凌只觉得这个少年浑身颤抖,他明白,此时此刻的萧仓舒定然陷入两难之地,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要让他彻底想清楚,想明白,放手去争这个天下,只有,靠他自己。 半晌,萧仓舒蓦地抬起头,眼中的犹豫纠结,忧伤彷徨之色已然消失,他冲苏凌重重的点点头道:“苏哥哥,仓舒明白了......你和白衣师父对我期望,天下黎庶的份量......仓舒都懂!既然如此,仓舒愿意放手一搏!” 苏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气息与方才相比完全改变,从容。淡定、坚韧,这才心中安慰的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好!仓舒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你白衣师父和你苏凌大哥,都会和你站在一处,共进同退!” “苏凌哥哥!......” 萧仓舒热泪盈眶。 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继承之事,需好好谋划,不能急于一时,咱们眼下的事情,还得好好的谋划谋划......” 萧仓舒点点头道:“那苏哥哥,咱们接下来如何做......” 苏凌想了想道:“找一家正儿八经的客栈先住了......然后你好好睡觉,我出去办点事情......” 萧仓舒先是点点头,闻听苏凌还要出去,便问道:“苏哥哥还要出去办事情?那带上我......” 苏凌忽的老脸一红道:“不是我不带你......只是你跟我去那里,实在是不方便......” 萧仓舒一脸疑惑道:“不方便......苏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凌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道:“我要去......妓院......” “我......” 萧仓舒顿时一脸无语。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两位公子只管高乐... :最近身体不舒服,上午更新时间不能保证,但晚上还是8点,一天还是保持两更的,望大家见谅! 萧仓舒闻听苏凌真就要去妓院,脸上顿时一片通红,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半晌方呸呸呸了几下,皱眉瞪眼道:“不是吧......我以为那套说辞不过是为了不引起郭咎他们怀疑......没想到你来真的!苏凌,你对得起我家阿姊么?咱们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想着风花雪月,留恋欢场!你让我怎们说你!.......” 苏凌白了他一眼,笑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我跟萧璟舒什么事都没有,便就是我娘子在旁,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用不着跟她报备啊......哪里能论得上对的起对不起萧璟舒的......” “你......行吧,枉我家阿姊对你一片深情......”萧仓舒气呼呼的抬脚往前走。 苏凌见萧仓舒真就生气了,这才嘿嘿笑着跟了过去道:“仓舒,你什么都好,就是脸酸,你真以为我去妓院寻乐子去啊......” 萧仓舒瞪了他一眼道:“那种腌臜地方,不寻乐子,还能做什么高雅的事情不成?” 苏凌这才正色道:“仓舒啊,你平素很少在民间走动,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规则,这世间三百六十行营生,总是分出来三教九流来,这妓/女虽然低贱,妓馆虽然肮脏,但是也是九流之一,而且你可以仔细去看,妓馆的客人,五花八门,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当然最多的就是寻开心去......但是如文人骚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有之;商人谈商逐利者有之;纨绔大族们的二世祖们比财争面的有之,甚至达官贵人在里面谈些机密事的亦有之,你想过为什么这形形色色的人都去那里呢?” “我......”萧仓舒一时语塞,只得支支吾吾道:“我懒得知道,反正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也不会去。” 苏凌笑笑道:“这世间如仓舒你这般正直的人实在不多啊,你虽不去,却也知道,这妓院虽脏,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自然各路消息,真的假的,小到谁家偷人,谁家养小,大到庙堂世家的隐私密辛,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咱们现在对杨邯他们是敌是友不清楚,对许光斗和审正方的脾气秉性也不清楚啊,咱们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便是熬到返回之日,也是无功而返啊,这样太过被动了,所以,你苏哥哥可不是去寻乐子,而是在那里打探打探咱们关心的消息......说不定便会有些收获啊......” 萧仓舒眼珠转了转,虽然觉得苏凌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去那种地方他还是接受不了,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你有理......可是就没有其他办法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要是有其他办法,我能去那种地方?要不,仓舒你现给哥哥想一个啊......” “我......”萧仓舒一怔,扭头继续前行。 苏凌知道,萧仓舒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嘴上不愿说,这才嘿嘿笑着赶了上去。 “仓舒啊,我这也是为了渤海城暗影司和前方战事......你说说,我这样自污,我容易么我......”苏凌嘿嘿笑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到时候只准看,别下手!”萧仓舒没好气道。 “得了您呢,苏小强,谨遵满冲公子的命令!”苏凌真就像模像样的朝着萧仓舒一拱手。 萧仓舒这才觉得这气总算是顺了些。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阵,拐角走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也不算是背街,只是人流比正街少了一点而已,方走了一阵,苏凌抬头正看见一家客栈,挑着红灯笼,装饰的在这条街上算中上等,黑漆匾额写着四个大字:流波客栈。此时天色早黑,这客栈生意还是挺红火的,来来往往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大门前两三伙计,迎来送往,一脸殷勤的笑容。 苏凌低声道:“便是这家了......不过登记的时候,莫要再用苏小强和满冲之名,以免暗影司顺藤摸瓜,那就麻烦了!” 萧仓舒点了点头,两人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早有眼尖的伙计看到两个穿着不似普通人的公子朝着这边来了,马上陪笑接过来道:“两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啊,若要吃饭,小店好酒好菜,特色海鲜皆是一绝,若要住店,上房更有空闲......” 苏凌看了看这伙计,端的精明朗利的样子,却正是正常客栈的伙计神色,又看里面灯火通明,更有喝酒猜拳的声音,时不时还有饭菜的香气飘出来,苏凌暗想,这个地方应该就只是一家寻常的客栈了。 想到这,苏凌跟萧仓舒对视一眼,遂道:“伙计,你们这店,到底是客栈还是饭馆啊,我怎么瞧着一楼皆是些食客啊。” 伙计忙拱手回话道:“公子好眼力,咱们这流波客栈本就不在正街,咱们掌柜的以前还干过厨子,如今营生艰难,掌柜的索性把一楼改成了吃饭的地方,二楼还有后院才是住店的地方,这样一来,可以招揽些食客,而来住客老爷们若不想出去吃,也可在店里吃了,岂不方便?” 苏凌闻言嗯了一声道:“这敢情好,你们掌柜的思想倒是新潮,这不就是一站式服务么,行,就住你们这家了,不过我们喜欢清净,可不住前头二楼,后面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的院落,一间上房即可!若是满意,走时多给赏钱!” 伙计闻听此言,又看苏凌和萧仓舒穿着,便知不是寻常百姓,更加殷勤,忙道:“两位公子放心,包您满意。”说着,一边迎着他俩,一边朝着里面喊道:“两位公子,后院清净上房一间喽!” 苏凌和萧仓舒在前面柜台用了假名登记后,在这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后院,穿过了两个院落,来到第三个院落一间房前,那伙计才停下脚步道:“两位公子,这里您们可还满意么?” 苏凌和萧仓舒看去,却见满院种了竹子,显得幽深宁谧,更有假山小桥流水造景,果真清净舒适。 苏凌和萧仓舒皆满意的点了点头,苏凌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锞银珠,扔到这伙计怀里道:“小哥儿,你自己买两包茶叶喝......这里甚好,你忙去吧,有事我们自然唤你!” 那伙计见了这银珠,顿时乐得眉开眼笑,更是识趣,忙开了房门,请他俩进去,这才转身道:“两位公子只管高乐,小的保证没人打扰......” 说着转身退了出去,顺带把门带好。 苏凌只是呵呵笑个不停,萧仓舒一脸蒙圈,问苏凌何故发笑,苏凌笑着说,你琢磨琢磨那个小二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就明白了。 萧仓舒自言自语道:“他说......两位公子只管高乐......”他刚重完这句话,已经皱眉瞪眼道:“高乐?咱们两个男子,高乐什么......这岂有此理!” 苏凌哈哈大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萧仓舒别扭了半晌,脸红脖粗,直到苏凌将这房间到处皆打量搜寻了一番,又拍了拍地板和墙,最后敲了敲两张榻,这才道:“仓舒,一切正常,没有什么机关......” 萧仓舒这才佩服苏凌做事谨慎,点了点头。 苏凌道:“去妓馆,我那江山笑和七星刀是带不成的,太过显眼,你那折扇还有你携带的短匕,借我一用!” 萧仓舒点头,将折扇和短匕递了过去。 苏凌将短匕掖在怀中,拿了折扇,这才道:“仓舒,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若要吃饭,就去前面一楼,吃完便回,不要擅自出去......等着我回来再说......” 萧仓舒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哥哥放心,早些回来!一切小心!” 苏凌转头要走,闻听萧仓舒此言,方又转回身来,沉声道:“仓舒,我最晚明日这个时候便回,若是到时我不回来......” 苏凌顿了顿方又道:“若是我到时还未回来,你立即收拾东西,去坊间买了快马,一路回返旧漳,切莫在此耽搁了!” 萧仓舒闻言便知道了苏凌话里的意思,忙摇头道:“不,仓舒等着哥哥回来,哪里都不去!” 苏凌眼眉一立道:“听好了!我若出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赶紧回去,让丞相抓紧打败那沈济舟,他回不来渤海,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连你都陷在这里,那苏凌其罪大也!你明白么!” “我......” “听话!” 萧仓舒低头不语,半晌方抬起头来,朝着苏凌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转过身去,摇着折扇,晃晃悠悠的施施然朝着前院去了。 活脱就是一纨绔子弟。 可是在萧仓舒的眼中,他的苏哥哥,从来没有如此高大过。 苏凌一路迤逦而行,心中计较,这渤海城如此浩大繁华,怕是妓馆少说也得有数十家,他要打听消息,必然得去渤海城最大的妓馆才行。 可是,他又不知道渤海城最大的妓馆唤作什么,坐落在何处,他也不好意思问行路的百姓。 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人问,兄台,这渤海城最大的妓馆窑场叫什么,在哪里呢? 苏凌自认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程度。 苏凌晃晃悠悠,摇着折扇漫无目的的瞎逛,忽的闻听前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纠缠着什么,声音时大时小,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正死死的拉着一个穿绸裹缎的公子哥,不知道两个人在纠缠着什么,那公子哥却是火冒三丈,一边骂这小乞丐,一边动手捶打他。 这小乞丐不知为何,两只小脏手死死的抓着这公子哥的衣服不放,任他捶打,到后来,那公子哥实在恼怒,仗着自己力气大,竟将这小乞丐拽倒在地,在地上拖行了数丈,可那小乞丐,一边骂着,一边仍抱着这公子哥的腿,死死不肯撒手。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寻找渤海城最大的窑子的事情,定然要落在这人模狗样的公子哥身上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八章 背锅侠大怨种 苏凌打定主意,便快步来到两人近前,朗声道:“哎呀呀,这是怎么说的,这位兄台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文雅大族,怎么被一个小乞丐给纠缠上了啊?” 这公子哥正厉色的呵斥着那小乞丐,忽见有人横插一杠,刚想生气,便看到如他一般公子哥打扮的苏凌,那派头似乎比自己更纨绔,不由的把要骂人的话咽到了肚子里,朝着苏凌尴尬一笑道:“这位兄台,我这实在是无奈啊,本想着出来寻些乐子,没成想被这不开眼的狗东西缠上了......真的是......让兄台见笑了!” 说着又厉色横眉的怒斥这小乞丐撒手。 这小乞丐如何肯撒手,一边拽着这公子哥,一边吼道:“你还我家阿妹,还我家阿妹......” 这公子哥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嚷道:“我认识你么?你就在这里讹人?再说了,小爷我看上的小丫头多了去了,谁知道你家阿妹是哪个啊?赶紧给我闪闪!再不滚蛋,小爷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他眼中已经带了些许杀气,见这小乞丐仍旧不撒手的拽着他的衣衫,撕扯之下,自己的袖子都被他扯了个大口子。 这公子哥彻底不干了,厉声骂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敢拽烂爷的衣袖,我看你是活腻了!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今日宰了你,也就是屠一猪狗!” 说着,他竟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眼神一厉,便要朝着小乞丐刺去。 苏凌眼疾手快,如何能让他真就刺下,左手轻抬,轻轻一拉这公子哥的手臂,那公子哥平素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吃不得力,便觉着自己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朝一边偏了,却是一剑刺空。 苏凌赶紧出言道:“这位兄台,这位兄台,这事交给小弟处理,你不要动怒,虽然兄台家世尊崇,可当街杀个人,总是要费些周章不是,惹一身腥,岂不是不值么?” 这公子哥见状,吧嗒吧嗒滋味,觉着苏凌的话没毛病,又看苏凌穿着谈吐,定然是大族人家的公子哥,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位兄台,这小子跟个疯狗一样,怕是不好弹弄......” 苏凌一笑道:“兄台放心,此事交给我了!”说着他向小乞丐使了使眼色。 这小乞丐倒也机灵,刚才也亲眼所见,若不是苏凌拦着,自己早已中了短剑了,他这才撒了手去。 苏凌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小兄弟,你这样强行跟他争辩,毫无用处,弄不好还会搭上你的性命啊!你和他之间到底什么恩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那小乞丐虽然蒙苏凌相救,却仍旧一脸厌恶的看了苏凌一眼,怒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会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说说就说说,这人说要一千铜钱买我家阿妹,说要她去他府上当个丫鬟,我家阿妹也就同意了,原本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可是他非要先让阿妹进他他府上,然后再亲手给我钱,没想到阿妹进去就再没出来,我也没有得到一千铜钱......我再找他要,他便不认了,去他府上,便被恶奴打出,我踩了道,今天终于在这里将他堵上了,今日不还我阿妹,我死都不会放过他!” 那公子哥在远处听了,跳脚骂道:“胡说八道,我何时见过你家什么阿妹的......再说了,本公子也给过你钱了,你这是凭空讹人!” 苏凌心中好笑,敢情这公子哥也是个缺心眼的货,没见过阿妹就别说给钱了啊,这可好,苏凌笃定这小乞丐说的绝对是实情了。 苏凌这才声音极低道:“你若信我,若你阿妹还活着,我必让你们二人团员,你告诉我你在何处安身,到时我带了你阿妹前去寻你......只是你需忍耐些日子......那货离得近,你若同意,只管点头便是......” 这小乞丐闻言,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凌,却见苏凌说的言辞真切,又是一脸正气,不像哄骗他,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苏凌从怀中拿出一小包银子,故意大声道:“喏,这可比一千铜钱多了去了,大爷赏你的,只是莫要纠缠方才那位爷了!” 苏凌说完,抬手将那银子包扔到了小乞丐的怀中,又不动声色的冲他点了点头。 这给钱的话和动作,全数看在那公子哥的眼中,那公子望着苏凌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那小乞丐拿了银钱,揣在兜里,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公子哥,啐了一口,这才极速的消失在暗巷之中。 苏凌见他走了,这才满脸是笑的转身。 却见这位公子哥脸已笑开花了,朝着苏凌大步走来,一躬扫地,一脸殷勤道:“哎呀,这位兄台请了,您真是出手阔绰的及时雨啊,要不是兄台解围,今天真就不好收场了。” 苏凌也满脸是笑道:“好说好说,我看兄台衣冠相貌,便觉得颇为投缘,一心结交,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公子哥倒也爽快,竟先自报了家门道:“小弟乃是这渤海城郭氏一族的族人,姓郭名珲,不瞒兄台,家父正是大将军面前当差的郭涂是也!” 他一方面是自报家门,另一方面也是故意炫耀。 苏凌心中一动,心想原来这货他爹竟是那个郭涂,哈哈,这敢情好,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凭着他的关系,这渤海城打听个什么事情,岂不轻而易举了...... 苏凌忙一拱手,一脸崇敬的神色道:“原来是锅灰(郭珲)郭兄台啊,久闻大名,令尊大人更是沈大将军面前的红人,为了我渤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弟实在是佩服,佩服啊!” 苏凌嘴上虽这样说,但心中却暗笑,锅灰......起这个名字,以后不用来替我背锅,岂不是白瞎了,行,从你遇到我开始,一口大黑锅,你却是背定了。 这郭珲见苏凌言语和神情中皆是对自己和父亲的恭敬崇拜神色,更是心情大快,朝着苏凌哈哈大笑道:“兄台过誉了,过誉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啊?”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拉他到僻静处,低声道:“郭兄啊,小弟身份有些特殊......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这渤海城中的人......” 郭珲闻言,眼珠转了几转,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嘿嘿笑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兄弟如此面生,这渤海城哪家公子我没见过......要是你不是渤海城的人,那却是说得通了,只是不知兄弟是哪里人氏啊?” 苏凌先是一愣,脸上显出为难神色。这郭珲见他如此模样,这才笑着低声道:“莫不是兄弟身份特殊,不便对人言明么?” 苏凌先是为难一笑,似乎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对郭珲道:“若是旁人问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可是兄台怎么能是旁人能比的,郭家那可是渤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不告诉旁人,郭兄面前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要表明身份的!” 郭珲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道:“兄弟识趣!是个敞亮人!” 苏凌这才指了指南方道:“不瞒郭兄,在下来自京都龙台......” 郭珲闻言,也有些吃惊道:“你是萧......” 苏凌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在下姓陈名甲,叔父便是如今萧元彻手下的文书长史陈尚之。” 这郭珲虽然混账,但却不糊涂,闻听苏凌报了名姓,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声音也不像方才那么热情了道:“你是陈尚之的侄子?可是据我所知,陈尚之的侄子叫陈禺啊,他我还见过几面,却从未见过你啊!” 苏凌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仍旧面色不改,满脸是笑道:“郭兄真是人脉广博,什么人都认得,不瞒郭兄,陈禺乃是家堂兄,我是他的兄弟,我父在陈家排行在三.....这次是头回来渤海,郭兄当然不认得......” 郭珲闻言,虽信了三分,却还是见疑道:“陈禺跟渤海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怎么这次他不来,换了个你来了?可有信物?”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郭珲也知道招抚曹的事情,这岂不是歪打正着,不信我撬不开你的嘴! 想到这里苏凌忙笑道:“不是我兄长不来,实在是成行之际,身上染了病,如今榻都下不了......只能由小弟代劳了,信物,自然是有的......” 说着,苏凌从怀中摸出一物,在郭珲眼前晃了晃。 郭珲看去,却正是一枚扳指,他自是认得,这扳指就是招抚曹发给萧元彻那些想要投靠渤海的官员士族们的信物。 这下郭珲便深信不疑了,这才十分亲热的拉住苏凌道:“哎呀,原来是自家兄弟,你大哥陈禺来渤海时,我们就最亲近,现在你来了,更好啊,咱们反正早晚是一家人,今天你又替哥哥我解了围,帮了大忙,这叫为兄如何过意得去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哥哥真要觉得欠小弟人情,不如小弟就把这个人情坐实了,我见那野小子将你衣袖撕烂了,不如咱们这就去给哥哥置办一件新衣袍,费用我来出,如何啊?” 郭珲闻言,忙笑道:“这怎么使得,总是叫兄弟破费!” 他虽这样说,却并没有真的推辞的意思。 苏凌摆手笑道:“这哪里话来,小弟等入了渤海城,还要拜托郭兄多多照拂提携呢!这些事情,值甚钱!” 郭珲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陈老弟这入夜十分,在大街上闲逛做什么啊?” 苏凌闻言,忙顺风接话,摆出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道:“实不相瞒,这几日小弟从京中来,一路风餐露宿,只顾着赶路,可是憋坏了......我可听说了,这渤海城中的风月场中的小娘子们各个风情绝色......正想去见识见识,只是不知道那么多家,哪家最好啊!......” 郭珲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你这可算问对人了,你哥哥我在打小长在渤海,欢场里的那些小蹄子,我哪个没见过尝过的?这不今夜,我其实也想去......嘿嘿!这敢情好,咱俩算作一路,同去!同去!” 苏凌闻言,忙一拱手道:“既如此,相请不如偶遇,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为表小弟敬仰之意,这次所有花销,小弟全包了!” 郭珲闻言,更是大笑不止道:“兄弟就是爽快!大气!大气!”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算什么,渤海优秀传统就是大气,想当年沈大将军做那二十八路诸侯的盟主,不是也犒赏了一万钱嘛!咱们得继承这优秀传统,多来几个一万钱,您说是不?” “是也!是也!” 郭珲笑道:“既然兄弟如此豪气,那今夜哥哥便带去渤海最大的风月场——绮花苑见识见识!说走咱们就走!” 说着就要迫不及待的朝绮花苑去。 苏凌一把拉住他道:“哥哥,哥哥留步!你就穿着这被撕烂的衣服去啊......咱们先买了新的,再去开心如何!” “兄弟说的极是!” “走着!” “走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红粉骷髅帐,却是暗隐玄机 苏凌和郭珲去买了件衣衫,郭珲换了新衣之后,更觉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加上苏凌在一旁一个劲的拍马屁,这家伙美的鼻钉泡都出来了。 两人离了衣庄,朝着绮花苑去了。苏凌是第一次去,自然是郭珲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郭珲是那里的常客,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自然轻车熟路。 两人并行在渤海城大街之上,苏凌刻意的将头低了一些,以免不凑巧碰到暗影司的人,那就麻烦大了。 好在两人穿过了数条街,也没有发现什么熟人,苏凌这才暗暗放心。 又走了一阵,苏凌道:“郭兄,怎么还未到啊,这也忒有点远了吧!” 郭珲哈哈一笑道:“兄弟不要猴急嘛,好饭不怕晚,这绮花苑在渤海城最里面,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渤海城这般大,当然得多走一会儿了。” 苏凌点了点头,跟着郭珲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苏凌便隐隐听到了哗哗的波涛之声,苏凌知道这是大海扬波的潮汐声,想来那绮花苑定然不远了。 果真,两人出了最后一道街,抬头看去,海边正有一处楼阁,矗立在大海之前,虽是风月场,却是气势凌天,当真不凡。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没有一处建筑,一眼望去毫无阻隔,看得见浩浩大海,亘古不变的潮起潮落。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 大海扬波之中,捧出一轮皎如银盘的皓月,当空洒下点点繁光,使人顿生天地浩渺之感。 就在这与天地持平的海岸线上,一座高阁拔地而起,红木碧瓦,飞甍吻月,端的扼浪挟波,凌天傲立。 可是就是这样一处气势雄浑,傲然挺立的两层楼阁,竟然是渤海城第一大风月烟花场——绮花苑! 这真真是大大出乎苏凌的意料了。 不懂就问,苏凌忙朝郭珲拱手道:“郭兄,这绮花苑,不过是个风月场,如何能在此处临海而建呢?而且这浩渺的海边,竟只有它一家楼阁,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郭珲一脸卖弄之意,故作高深道:“陈老弟啊,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你以为这绮花苑就单纯是一处风月场,大窑子?” 苏凌疑惑道:“难道不是么?” 郭珲摇了摇头道:“现下官面和大族都有产业,为何连他们都不敢染指这个地方,偏他绮花苑敢在这里?还是个风月场......这里面可太多原因了,要说,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绮花苑背后的大东家身份极为尊贵,自绮花苑在这里开张以来,根本无人见过这东家的面,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东家绝非凡人,手眼通天的存在,要不然能在此处开窑子?还建的这么气势的么?”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东家的本事是真的大。” 郭珲点了点头道:“那还用说,渤海城的人都知道这背后的东家绝对是个一等一的人物,不过,近几年,我却听了些许小道消息,虽然不是十成准,但最起码有个七八成准......” 苏凌闻言,竖起大拇指道:“郭兄果真厉害,这隐秘的消息您都能打听到!实在是了不得!” 郭珲被他溜须拍马,拍的极为舒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听说啊,这绮花苑背后的大东家,似乎隐隐和渤海城最大的帮头揽海阁阁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那揽海阁的阁主便是这绮花苑的东家!” 苏凌嘶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能在此立足,这揽海阁的大名,小弟初到渤海城便轰雷贯耳,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只是好奇,揽海阁阁主究竟是何人,难道是渤海沈、审、郭和新兴起的许家,四大家族中某一家族的人么?” 郭珲摇摇头道:“这却不是了,要真是这四家中的一家,我郭珲会不知道?据我所知,这揽海阁的阁主不属于这四大家任何一家,乃是别开天地,另创一门的存在。” 苏凌闻言,一副讶然的神色道:“啊......掌控整个渤海的便是这四大家了,这揽海阁阁主好大本事,竟然连四大家都节制不了他么?” 郭珲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听说啊,这揽海阁的老阁主好像是在很久前救过还不是大将军职位的沈大将军的性命,所以沈大将军对他们各位恩待,特意独立出了这个揽海阁,独立于四家族之外,甚至魍魉司和长戟卫都渗透不进去啊。不过,似乎现在揽海阁的老阁主上了年岁,听说是云游四方去了,现在的阁主是小阁主,不过手段狠辣,行事作风之狠戾不在老阁主之下啊,所以这揽海阁无人敢惹。” 苏凌点了点头方道:“那这绮花苑定然无人敢闹事了......” 郭珲低声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进了这绮花苑,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要闹事,吃酒吃菜随你,寻小娘子开心也随你,就是一条千万不要仗着势力或者仗着酒劲闹事,要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凌又是一惊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郭珲正色道:“我能诳你?以前有过闹事的,还都是沈大将军麾下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家的公子,结果,头天闹事,第二天人就飘在海面上了,此类事情,可是发生过不止一次啊!......” “我天......那我还是规规矩矩的吧!”苏凌故作害怕道。 郭珲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不必如此,咱们去找乐子寻开心呢,又不是闹事去了,不用怕的,那里你大哥我可是常客,他们对咱必须恭敬!” 苏凌闻言,又是一个马屁拍过去道:“那一切,仰仗哥哥了!” “好说,好说!跟我进去就是了!” 两人这才迈步朝着绮花苑门前去了。 刚刚走到门前,却见早有老鸨迎了出来,见到郭珲就如见了财神爷一般,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他的身上,声音上扬,满脸是笑道:“哎呦呦!郭公子你可来了,早说好今日来的,怎么这般时辰才到啊......奴家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这老鸨只是稍微上了些年岁,比起普通窑子的老鸨却是不同,倒还有些风韵犹存,郭珲来者不拒,揽了这老鸨的腰调笑道:“路上遇到一个不开眼的东西,幸好有我陈兄弟帮我解了围,这不就急急忙忙来了嘛!” 老鸨这才看见郭珲身边有一个穿着华贵光鲜的公子,生的也是俊逸人物,这才一使眼色,早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左一右格格笑着,靠到苏凌身前,将他扶住娇笑道:“这位公子却是面生啊,怕是不常来吧!” 说真的,苏凌真就不习惯,故作镇定之下,脸还是微微发红。 那老鸨眼尖,见苏凌脸色发红,哈哈笑道:“这公子还害羞呢......来这里不都是消遣呢,看来公子不常来吧,没事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自然就好了!姑娘们,伺候好了啊!” 那两个小娘子应了,更是在苏凌身上蹭来蹭去,如花蝶柳莺一般,媚态无方。 郭珲嘿嘿一笑道:“成妈妈,我这兄弟没来过渤海城,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见世面,可不兴欺负他......” 老鸨闻言,轻轻在郭珲胸前捶了一下道:“瞧郭公子说的,咱们绮花苑何时欺负过客人......” 郭珲嗯了一声道:“你可是说好了啊,今日花魁出场,我可是冲着她来的,别的谁我也不看!” 老鸨点头恭维道:“这是自然,别的小娘子也入不了公子您的法眼不是,只是花魁一月只出来见客三次,自然要有一番准备的,所以现在还不能见您......”郭珲闻言,颇有些不满意道:“既如此,那四大仙子总是能见一见的吧!” 老鸨忙点头道:“这是自然能见的,只是她们也需要一点点准备不是,不过不会太久,您和这位陈公子现在一楼大厅里听听小娘子们的曲子,看看她们跳舞,稍等片刻便能见着四大仙子了......” 郭珲闻言,这才嘁了一声道:“说了半天,不还得先在你一楼消费一番......无趣!无趣!不过为了四大仙子和花魁,这也值了......” 说着他舍了那老鸨,来到苏凌身边道:“陈老弟,咱们先去一楼品茶,听听那些俗曲,看看俗舞,等等有好戏了,咱们再同去。” 说着,将苏凌从那两个小娘子的纠缠中拉了出来,迈步走进了一楼。 一楼之内最里面是一个高台,高台红毯红灯,台后正中一副巨大的鸳鸯戏水图,红绡红帐,高台之下,摆着十几排的桌椅板凳,皆是刷的红漆,锃明刷亮。 苏凌看了几眼,觉着这些装饰果真与旁的烟花之地不同。 虽然颜色格调都是差不多,可是绮花苑这些装饰却给人一种媚儿不俗,艳而不妖,糜而不淫之感。 那十几排的桌椅上已然坐了各种样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丑的俊的,不一而足。 正中之处,却是空着一张桌子两个方椅。 那些人见了郭珲进来,忙皆拱手打招呼,郭珲只是略微拱手,算是见过了,他也不多说什么,拉了苏凌径自来到那正中的空位之上坐下,早有两个小丫鬟上茶和几盘精致的点心。 苏凌这才知道,原来这中间的位置是专门给郭珲留的,看来郭氏一门的势力,在渤海不容小觑啊。 郭珲给苏凌满了一卮茶,两人对饮了,郭珲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以为哥哥我不让你跟那两个小娘子耍,她们不过是这绮花苑最下等的......专门坑骗你这样第一次来的,真就勾得你上了火,进了屋中睡一夜,明日大把坑你银钱的......哥哥这是为你好!” 苏凌赶紧一脸感激的神色,拱手道:“哥哥仗义!小弟谢过了!” 郭珲一摆手道:“既然说了带你来长见识,哥哥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你就放心吧......” 苏凌投桃报李道:“既然如此,小弟说到做到,今次在这里的一应花销,全部由小弟出了!” 郭珲哈哈大笑道:“老弟果然是个识趣的人啊!” 两人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看着台上那些舞姬的歌舞。 说句心里话,苏凌觉着这绮花苑的舞姬歌舞也就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比勾人摄魄,她们比后世那些小姐姐主播们可是差的远了。 郭珲见看了一阵,见苏凌提不起兴趣,有些昏昏欲睡,这才低声笑道:“陈老弟,这是未入你的法眼啊......也难怪,这些都是小菜,真正的绝色在后面,花魁是绮花苑的一大招牌,另外的一大招牌可是号称绮花四仙的绝色小娘子......她们不但绝色,更是人人都有拿手的绝艺啊!” 苏凌闻言,这才故作好奇道:“哦?绮花四仙?拿手绝艺,这是什么?” 郭珲刚想开口跟苏凌细细讲讲,忽的听到串锣一响,有人高喊道:“琴仙子已然在琴房等着诸位了,当然一位一百金,要去的快到二楼口处,交钱好早些上琴房一睹琴仙子的芳容哦!晚了可就没有名额了!” 郭珲一捅苏凌道:“兄弟,正菜来了!” 苏凌心领神会,忙当先站起,扬手高呼道:“我跟郭公子二人,二百金,先报名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郭珲和苏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交了钱,蹬蹬蹬的上了二楼,在小厮的指引下,前往琴房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章 佳人妙艺,倾城若仙 苏凌和郭珲上了二楼,苏凌才蓦地发觉二楼的空间比想象中大的太多太多,比一楼更大更宽阔,两侧皆是红木隔间,放着红绡帐帘,朦朦胧胧的看得见里面摆设考究,极尽奢华。 他和郭珲刚刚上来不久,便听到楼板蹬蹬蹬的又响起,后面又上来十几位公子哥,黑白丑俊,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不过皆是衣着华贵,外表光鲜。 这些人彼此都似乎认识,看到郭珲也是急忙打招呼,神色还颇为恭敬,看来郭氏的势力在渤海城真就名列前茅。 郭珲又将苏凌引荐给这些人,这些人见苏凌也是一身华贵衣衫,出手阔绰,一上来就是二百金,也多生亲切拉拢之意。 众人一团和气,便在这时,一个身穿极薄的粉色纱衣的小娘子款款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那衣衫薄如蝉翼,一走一颦间当真是媚态无方。 这十几个公子哥的魂便被勾了一半去,向一群苍蝇似得便要往前凑。 这小娘子却是媚眼含笑,娇嗔道:“若是哪位公子不守我绮花苑的规矩,那奴家便将百金悉数退回,请他下了这二楼去了。” 这些纨绔子弟方才收敛了色心,规矩起来。 那小娘子一笑道:“诸位随奴家来吧,我家琴仙子在房间恭候诸位!” 说着盈盈转身,当先去了。 郭珲身份自然比那些人高,走在最前面,苏凌也沾了他的光,与之并行,身后那十几个公子哥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里面走去。 不多时,那小娘子停身站住,一指前面一间屋子道:“诸位,琴仙子便在里面等候了,诸位请吧,切勿大声喧哗,若是扰了琴仙子的雅兴,怕是她的妙音你们可听不成了!” 众人忙低声道:“省的!省的!......” 十几位公子哥排的整整齐齐,朝着这间屋中走去。 谁说混蛋不守规矩的,这一个个规矩的跟听话的小塾生一般。 苏凌甫一进入这房中,便觉的烟雾缭绕,更有幽香阵阵,还似有叮咚悦耳的泉水之音。 屋内粉红色的灯笼,灯光在幽香雾气中晕染弥漫,将这白色的渺渺雾气也染成了粉色的,看起来暧昧而魅惑。 屋内很大,苏凌透过渺渺的幽香雾气抬头望去,里面竟然做了一个类似假山清泉一样的盆景景观,当然,那个时候估计还没有盆景这样的词。 假山做得怪石嶙峋,风骨凛凛,山涧处一道碧波泉水汩汩流淌,苏凌听到的叮咚声响,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众人都闻到了这阵阵幽香,有的早已迷醉其中,似乎丢了魂一样。 正在这时,忽的听到琴音缈缈,不知从何处幽幽切切的传了出来。 这十几人竟然皆安静的盘膝而坐,一脸陶醉的听琴神色。 那琴声凄切缠绵,又似乎有魔力一般,直接传透你的内心深处,仿佛整个神魂都被这琴音所俘虏了,蓦地的一黄纱仙子从半空雾气中缓缓飘落,犹如一只蝴蝶落在心房,轻轻扇动羽翼之下,心也便随她去了。 却见那仙子,媚而不妖,雅而不俗,那眼神中的秋水连连如星河,魅惑而娇柔,人见犹怜。 她一双素手,十根葱指波动如玉琴弦,一人,一琴,一曲,端的是曼妙无比,琴声幽幽,勾人心魄。 这琴声似乎听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同,仿佛与每个人的经历有着莫大的关联,那琴声仿佛一枚打开心房的钥匙,将埋在心中最深处的人和事一股脑的牵扯出来,然后在满满腾腾的塞进你的神魂。一曲入骨,销魂荡荡。 十余个公子哥神态各异,有的似兴奋,有的似落寞,有的似开心,有的似伤神。 便是如苏凌这般定力极强之人,也是在无声的抵抗了这琴音一段时间后,再也无力抵抗。 那琴音如流水长河流淌在他的心底,往昔的人和事,如星如梦,恍恍在他心头闪过,或是刻骨铭心,或是久难释怀。 那些他心中的人儿,也一个一个的出现在苏凌的眼前脑海,绿衣盈盈的张芷月,白衣渺渺的轩辕听荷,黄衣灵动的萧璟舒,红衣如火的穆颜卿,还有杜恒、白叔至、王钧,自己这一世的爹娘。 甚至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萧明舒、萧安钟,还有他前世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或忧伤,或开心,或安静,或郑重的唤着他的名字。 苏凌!苏凌!苏凌...... 刹那间,心房尽碎,泪水潸然。 他正自徘徊,正自垂泪,忽的那琴声高亢无比,直冲神魂,盘旋轰鸣,然后毫无防备的,戛然而止。 苏凌泪水仍在,回首看向这十几个公子哥,却见他们也是脸色各异,心神起伏不定。 一曲听罢泪沾裳,满座无语皆思量! 只见那琴仙子轻轻波动了一下琴弦,缓缓起身,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樱唇轻启道:“诸位公子,琴曲已毕,不知可入得诸位公子的心了么?小女子告退......若还想单独听小女子为您抚琴,可找方才那位姐姐,花上五百金,小女子在房中恭候垂怜!” 苏凌刚想说话,却见郭珲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呀,这琴仙子是四大仙子中最末的那个,兄弟,好戏在后面沉住气啊!” 苏凌闻言一怔,琴仙子都如此令人惊叹了,那后面的得是什么样的? 不敢想,真就不敢想。 只是这十几个公子中有一人已然疾速的站起身来,出了房间,心甘情愿的奉上了五百金,想来今晚便要独占这琴仙子了,至于如何弹,弹得又是什么妙音,怕是要此处省略五百字了...... 众人从琴仙子房中出来,仍旧一脸的感慨,却听方才那小厮上得楼来,朗声道:“琴仙子的琴音诸位听得可觉着妙么?如今霓裳仙子处已然准备停当了,若想领略霓裳仙子的风姿,每位只需再奉上五百金即可......当然呢,就此停步的,还请下到一楼......诸位请吧!” 苏凌闻言,盘算了一下,他手中的金银钱今日拿了不少,只是,第一个仙子二百金,第二个仙子却直接涨到了五百金,这后面几个当会更贵,要是到了花魁那里,岂不是天价了。 苏凌一咬牙,管他呢,横竖就这一回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套不着隔壁老王...... 想到这里,苏凌又是头一个一举手道:“我跟郭兄两人,一千金!” 那小厮满脸是笑,走到苏凌近前,收了那一千金,一脸的恭敬道:“这位公子果真豪气,那就先向里面去吧!” 郭珲也是满脸欣赏的看着苏凌,暗想,这京城来的阔少,果真是人傻钱多啊! 两人携手揽腕朝里面走去。 身后的公子哥们中,有两三个摇头叹息,想再进一步,无奈囊中羞涩,只得一脸遗憾的下楼去了,还剩七八个公子哥各自交了五百金,也随后跟上。 走了好久,苏凌觉得这二楼空间大的似乎没有边际。仿佛走不到尽头。 周围恒久不变的,仍旧是一间又一间隔出来的房间。多到苏凌都数不清有多少间了。 正走间,忽的苏凌发现前面人影一动,却是一个身穿绿纱的小娘子款款迎了上来。 这小娘子的长相比起方才那个小娘子却是不知道美了多少,便是与那琴仙子相较,也只是稍稍逊色一些。 只是,像这种随便拉出去便是别家妓馆的头牌的,在这绮花苑却只能做个杂役的小娘子......她都这么貌美了,那霓裳仙子岂不要惊为天人了? 却见那小娘子轻声道:“诸位公子,我家仙子在这间房中恭候各位,随奴家进来罢!” 说着朝着身旁一间较大的房间一指,轻轻挑了帘笼。 苏凌和郭珲缓步而入,身后的公子哥们也走了进来。 这间房的装饰跟琴仙子那间比起来,就略显简单了些,虽然装饰也奢华无比,但没有假山流水,亦没有雾笼渺渺。 但与之不同的是,这间房十分宽敞大气,苏凌和郭珲加上那七八个公子并排站定,左右还有很宽敞的空间。 苏凌朝着正前方看去,却是一个高台,装饰流光溢彩,正中墙上画着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子,想来便是这霓裳仙子本人了。 苏凌正看之间,忽的听闻乐声渺渺,不知从何处传出。 正恍神之间,却见那宽阔的舞台周遭同时荡漾舞动出数十五颜六色的彩纱,如波如浪,缠绵翻涌,光影之下,一位如仙的女娘从半空缓缓飘下,两颗盈盈一握的金莲玉足,如蜻蜓点水一般站在这交错翻涌的彩纱之上。 却见她一身蓝白的素纱衣,竟然显得典雅端庄,没有半点的艳俗之感。 腰肢轻动,蓦地从身前飞出一蓝一白两条水袖,再看她藕臂清摇,那水袖也如水一般在五颜六色的彩纱波浪之间游动穿梭。 而她整个人,便在这彩纱波浪之间起起伏伏,若隐若现,身姿曼妙,风姿绰约,如梦似幻。 随着这仙乐阵阵,这霓裳仙子的身段舞姿也随着仙乐乐点舞动,恍惚间,时如美人出浴,时如海棠盛放,时如霓裳绚烂。 端的是美的不可方物。 而这仙子更是自带高洁神圣,仿佛稍微带点欲念去看她,便是对她的亵渎。 那一舞,舞尽芳华如歌如梦,舞尽岁月如诗如画,舞的江山锦绣忽老去,舞的倾城无数皆黯然。 最终,那霓裳仙子在仙乐最热烈之时,身形猛然直冲苍穹,如凤翔空,气势决然而尊崇。 随后,那霓裳彩纱皆尽消失不见,只留下这赏舞之人,面对这佳人绝色,徒添慨叹。 却见这霓裳仙子只是淡淡一福,轻声道:“八百金......诸位请吧!” 这些人当然知道,八百金今夜便能跟这位霓裳仙子春宵一舞了。 这次这些公子哥却是有些争先恐后了,早有一人挤出人群,眼疾手快的奉上了八百金,其余人等一脸艳羡。 却是没一个敢挑事的。 郭珲看了看苏凌,见他无动于衷,这才低声笑道:“陈老弟长本事了啊,知道后面还有更好的!” 苏凌一笑道:“那也是跟着哥哥学的不是!” 便在这时,走廊有人高喊道:“诸位,妙仙子已然准备好了,只需八百金,便可领略妙仙子的妙处啊!” “呼呼啦啦——”所有人皆冲了出去。 郭珲一拉苏凌道:“走,这妙仙子却是一手好活,晚了咱们都进不去了,她可规定只要六个人!” 苏凌忙点头,被他拉着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一章 龙家海参,童叟无欺 苏凌和郭珲两人出来,苏凌交钱的时候,正好剩两个名额。 郭珲见状,不由得叹道:“侥幸!侥幸......再晚一步,就真看不到妙仙子了......嘿嘿,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对不住了各位。” 说着一脸洋洋得意的冲这些公子哥拱手。 那错失名额的公子哥们,一脸的遗憾和羡慕神色,只得朝着郭珲一拱手,提带撩袍,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苏凌有些奇怪,低声问道:“郭兄,方才那两位仙子,也未曾见大家和你这么迫切,偏就到了妙仙子这里,你怎么就这么迫切起来了呢?” 郭珲以手掩口低声道:“陈老弟,你当然不清楚,方才那两位仙子好是好,模样也标致,可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妙仙子可就不同了,可是能一亲芳泽的,她更是能把你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所谓妙仙子之妙,便在此处,真是一言难尽啊......老弟,一会儿你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说着,又嘿嘿的笑了几声。 苏凌闻言,只得陪着干笑两声,暗道,以为这方才两位仙子忒高雅,自己便觉得这绮花苑不同别处,可是照着郭珲这一说,看来怎样气势不凡的绮花苑,也逃不过卖肉二字。 烟花场的灵魂,在于烟花二字,绮花苑焉能免俗? 众人方走了一阵,却见又是一个小娘子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这小娘子已然不同方才那两个,走的是媚态盈盈,魅惑无比,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勾魂的风韵。 那小娘子来到众人面前,轻轻一福,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道:“恭喜六位公子爷,到了这里,绮花苑的妙处才算正式展露在诸位面前了,请诸位随奴家前去妙仙房......” 苏凌跟着郭珲,心中七上八下的,若是真的看到或者做一些什么无耻苟且之事,苏凌真就做不出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没问出来,看了俩文艺节目,扭头就走吧,再说,也不好跟郭珲交待啊。 苏凌索性一咬牙,死便死了,这些红粉骷髅不过是过眼云烟,浮沉子说的好,无量佛,那个弥陀佛。 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就在苏凌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的时候,却见那小娘子停身站住,指着一旁全是粉红幔帐遮掩的房间娇笑道:“妙仙房到了,诸位公子请进吧!” 郭珲一拉苏凌道:“快进去!” 两人当先走进了妙仙房。 苏凌只觉得满眼皆是靡靡的粉红色,粉红色纱帐,粉红色烛光,粉红色装饰,粉红色渺渺轻烟,在整个粉红色的房中轻柔飘荡。 更有一种魅惑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让人闻了都觉得心神飘忽。 整个房中满是诱惑的味道。 等那四位公子哥进来了,那房门竟咔的一声自动关闭。 一阵靡靡的乐音缓缓传出,听得出,里面竟隐隐有男女喘息之声,也不知是如何弹奏出来的,能模仿的这样惟妙惟肖,这些未露面的乐师当真是高手! 苏凌正觉得尴尬,却见粉色轻烟之中,袅袅走来一女娘,这女娘凝脂一般的皮肤,甚至泛着白色的微光,藕臂如玉,纤腰盈盈,修长匀称的雪白双腿,更是勾人眼睛。 再看她的相貌,杏眼柳眉,瑶鼻樱唇,那神态之中带着三分娇羞,三分魅惑,三分放荡,然而竟还给人一种莫名的圣洁。 便是这种莫名的圣洁之态,更是勾的这些男人为之疯狂,恨不得直接就扑上去了。 然而,这样一天生尤物,却几乎寸缕不挂,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织粉色兜肚,裹在胸前,玲珑曲线,错落有致。曼身姿,一览无遗。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杏眼含情,娇颜含春,不用说话,便勾的所有公子哥们眼神不错,恨不得盯到她的肉里去了。 便是苏凌也是厚着老脸,多看了几眼。 实在是诱惑难挡啊。 那几个公子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各个搓着手,咽着口水,要不是实在忌惮绮花苑的规矩,人家可以撩你,你不能用强的,否则早就一呼而上,那架势定要将这妙仙子生吞活剥了不可。 那妙仙子杏眼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几眼,然而,却在苏凌的脸上多看了几眼。 若说模样长相,身段俊逸,苏凌是这六个人中最出挑的,那妙仙子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她多看苏凌几眼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她觉得这位公子哥和别人竟是不同,别人皆是一副被她倾倒的贪婪迷恋神色,唯独苏凌似乎朗目之中仍旧无暇清明。 那妙仙子心中也不由的移动,暗道,这个男人好定力啊。 妙仙子看了每个人几眼,竟轻抬玉手,掩住樱唇,扑哧一声,如黄莺清啼一般,笑出声来,那笑声不过瞬间即逝,但只那一下,便撩拨的每个人心都痒痒的。 妙仙子这才微微一福道:“诸位少待......” 说着袅袅移步,转到了屏风之后,便在这时,那房中灯光竟似亮了不少,轻雾散去,乐音也蓦地大了许多。 素白的屏风之中映出了一个身影,正是那妙仙子。 那屏风中的身影,曲线勾人摄魄,身段魅惑无比,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说不尽的妙处。 随着那乐音,这屏风中的身影虚像竟缓缓起舞起来,虽然不是真人在他们面前一舞,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更加让他们躁动起来。 那屏风虚影之上,这媚骨天成的女娘似乎手中托着一物,上窄下宽,似乎是个花瓶,只是却比寻常花瓶大了不少,她两手或捧或抱,整个人以这东西为轴心,旋转起舞,媚态无方。 一曲终了,那妙仙子这才从屏风后款款走出,苏凌和众人看去,却见她双手果然抱了一个如花瓶一般的陶罐器物,那陶罐比花瓶大了许多,口窄肚圆,烧的蓝釉,陶罐口还镶了一层金边。 苏凌以为这就完事了,觉得有些无趣的,低声道:“郭兄,若是这妙仙子就这本事,那也无甚稀奇,方才霓裳仙子已然有那一舞了,她不过是多了些撩拨暧昧的动作罢了......” 郭珲闻言,睁大了眼睛,低声道:“哪里......你以为妙仙子就这点本事?这点本事能要那么多金?这不过是开场的前戏,还未进入正题呢,兄弟,你就等着看吧!” 正说间,只见那妙仙子将这大陶罐放在众人两步远的地上,然后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轻笑一声道:“诸位,奴家先热热场子......” 说着又转到屏风之后,不多时掬来了十几支似羽箭一般的东西。 苏凌低声问道:“她要做什么?” 郭珲嘿嘿一笑道:“兄弟不认得么?她手中的不就是壶矢了,又叫做筹的,这妙仙子最妙的地方便是这投壶的绝技,却是一投一个准,端的是百发百中,从不失手,她曾说过,若是她哪次失手,便任君予取予求......” 苏凌闻言,好奇道:“她可曾失手过......” 郭珲一脸遗憾道:“可惜啊,据我所知,这绮花苑自在这里那一刻起,这妙仙子却是一次也未失手过,当真神准。” 苏凌心中也是大为惊服,这准头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罢。 若是前世自己那个国家男子足球队的脚法有如此神准,怕是早就称霸世界了吧.......虽然他们是用脚,这女娘是用手......但准度上基本通用...... 苏凌想着心事,却见这妙仙子将这十几支壶矢在屏风前的桌上一字排开。 忽的香袖一拂,再看她素手之上已然握住了一支壶矢。 却也不见她扭身,背着身子,素手一抖,那壶矢便从她手中投了出来。 “咔塔”一声清响,那壶矢应声落入陶壶之中。 “好!——” 就这一下盲投,已然博了个满堂彩,包括苏凌在内,皆尽叫好。 这妙仙子又朝着那桌上的壶矢一拂,扬手之时,却见右手葱指之间夹着三支壶矢。 但见她纤腰轻扭,竟是舞动起来,身姿曼妙,盈盈舞动间,春光乍泄时。 所有人正被她这诱惑身姿所迷之时,却见她一声娇嗔,腰肢轻轻弓着,螓首轻抬,玉腕一抖,三道壶矢流光顷刻射出。 “咔咔咔——”三声清响,那三支壶矢再次不偏不倚的投进那壶矢之中。 “好!仙子果然妙技!”这一下,那叫好的声音更加热烈起来。 苏凌虽然也觉得这妙仙子技艺精湛,却仍觉得不值回票价,低声对郭珲道:“郭兄,这技艺虽精湛,但只要勤加练习,多吃海参,自然准头提高的神速啊!” 郭珲闻言有些疑惑道:“投壶技艺,的确需要勤加练习,可是与吃海参有什么关系?兄弟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凌一本正经道:“郭兄啊,我对这投壶之技颇有研究,更是练过,我发现多吃海参,增健体魄,自然准头就上去了......” 郭珲一脸大彻大悟道:“原来如此,赶巧我渤海城背靠大海,正是盛产海参的地方,不知兄弟可知哪家的海参效果最好啊......” 苏凌忍住不笑,不假思索道:“龙家海参,童叟无欺!效果最好......” 郭珲一脸不解,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渤海卖海参的有个龙家的,索性不想了,他又接过苏凌的话道:“苏老弟觉着这投壶也就如此了......有些不值票价?” 苏凌点了点头,郭珲似有深意道:“陈老弟,不要着急,好戏马上开演了。” 便在这时,这妙仙子手中轻轻拈了一支壶矢,抬首间,带着几分羞涩和魅惑,轻启朱唇道:“接下来,我请一位公子......” 说着她朝着苏凌看去,素手一点道:“就是这位公子了。” 苏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郭珲一下推了过去,差点就和妙仙子装了个满怀。 苏凌腾地一下,顿时脸红脖粗起来。 那妙仙子见他一副窘态,不由的扑哧一笑,她竟不害羞,忽的轻轻一拉苏凌的手,将自己手中的壶矢塞到他的手中,然后满眼魅惑撩人的道:“麻烦公子给奴家上弦吧......” 苏凌正不知道到何谓上弦。 却见这妙仙子一脸娇憨,竟落落大方的将傲人的胸脯朝着苏凌眼前一挺,娇柔喃喃道:“放在奴家这里便好......轻一些哦......” 说着,她竟是用葱指轻轻的指了指自己高耸的胸脯之间......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二章 绝技天成,奈何失于风月 妙仙子说完这句话,那双眸中的羞涩之意竟然皆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放荡和魅惑神色,更是一挺一挺的挑逗着苏凌。 众公子哥见状,皆尽起哄道:“哎呀,这位兄弟,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做梦都想得到,你还犹豫什么,赶紧上啊,顺便告诉咱们这手感是否软糯啊!” 苏凌直接尬住,拿着壶矢的手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直直的凝滞在半空中,双眼也不敢看着妙仙子递到眼前的春光,一脸的赤红,直红到脖颈耳根。 那郭珲见苏凌如此,更是哈哈大笑道:“陈老弟,你这是干嘛呢?你不是在来的路上跟我都交了底了么,说你是什么风月小霸王,摧花小辣手的,怎么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就怂成这个样子啊?赶紧的,别让仙子等急了!” “对啊——!对啊——!”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皆尽起哄起来。 苏凌一脸无奈和窘迫,只得低声道:“仙子,仙子实在是艳光照人,令某不敢直视,更怕一个鲁莽唐突了仙子,不如让我大哥替我,如何啊......” 说着,他便要召唤郭珲替他。 谁知这仙子竟然不依,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娇滴滴的嗔道:“莫不是公子嫌弃奴家,觉得奴家不够美么?” 说着竟又往苏凌身上凑。 苏凌整个人僵直,只得连声道:“仙子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某实在是有些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这妙仙子见苏凌实在是有些不怎么上道,竟然朝他身上一歪,扬起玉手握住他的手,将苏凌的手移到自己白皙的胸脯之上,又稍稍使劲按揉了一下,这才放手。 苏凌仿佛触电一般,迅速的抽离开来。 却见那支壶矢不偏不倚的正夹在那妙仙子的胸前。 苏凌一刻也不敢在跟这妙仙子靠的太近,仓皇的跑回郭珲近前。 郭珲用肩膀顶了顶他,嘿嘿笑道:“陈老弟,没玩过啊!没见识过吧!你说妙仙子妙不妙啊?” 苏凌使劲点头,忽的竖起拇指道:“妙,实在是太妙了!城里人真会玩!” 郭珲见他一脸少见多怪的模样不由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却见那妙仙子夹着那支壶矢,袅袅的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遍,却见她莲步款款,摇曳生姿,魅惑众生之相,溢于言表。 时不时的还贴在某位公子哥的身前,柔柔的舞动几下,那公子哥顿时身体酥麻了半边。 她每走到一位公子哥近前,每一位公子哥皆是一脸痴痴着迷神色,恨不得即刻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她就这样款款走了一阵,忽的一个素女回眸,身体微微一扭,酥胸轻轻一颤。 “嗖——”的一声,那支壶矢顷刻从她胸间射出,一道流光朝那陶壶而去。 “咔——”又是一声清响,那壶矢不偏不倚又是正落进陶壶之中。 “好绝技!叹为观止!”这下,这些公子哥更是如江翻海沸一般,不断叫好,更有人已经为之如痴如狂了。 但见那妙仙子格格娇笑,见桌上只剩下四支壶矢了,便娇声道:“那就一起来吧!” 说着竟忽的飘然而起,整个人惊鸿一般,悬浮在半空之上,身子下落的一瞬间,抬起玉腿,伸出金莲,朝那桌上的剩余的四支壶矢接连的踢去。 只听的“啪啪啪啪——”四声响过,那四支壶矢顷刻之间被妙仙子踢将起来,四道流光稍稍在半空一顿,下一刻划出四道弧线,朝着陶壶而去。 这下,便是苏凌都有些不太相信了,这可是真用脚踢啊,这技术自己前世那个国家的足球队估计学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学到身上。 这妙仙子真就能将这四支壶矢皆尽踢入那陶壶之中不成? 可是,就在苏凌心念稍微走神之计,便听到如雨的咔咔声响起,苏凌定睛看去,只见那四支壶矢竟一支不落,皆应声飞入那陶壶之中。 这一下,实在大大出乎苏凌意料之外,惊得他头一个叫好起来。 紧接着,那群瞠目结舌的公子哥们才如大梦方舒,也不断叫好起来。 这妙仙子投完了那十支壶矢,这才扑哧一笑,款款走到众人近前,媚眼如波,娇滴滴道:“若是哪位公子疼惜奴家哦,便请花上一千金小钱,今晚奴家便可以与公子好好切磋还能用身体哪些部位投壶了......奴家等着公子哦......” 话音方落,已然有一位公子哥站了起来道:“我!我!我出一千钱!妙仙子今晚是我的了,哈哈!” 妙公子以为苏凌会动心,没成想这苏凌却是低着头,似乎心思不在这里。 众人走出这妙仙房时,那妙仙子还一脸幽怨的看着苏凌呢。 苏凌只做不知。 郭珲眼中略微有些遗憾,低声道:“陈老弟......” 苏凌忙一抱拳道:“大哥有何见教?” 郭珲咂吧咂吧嘴这才道:“其实,这妙仙子还是值得花上一千金的......” 他言外之意,苏凌如何不懂。原来这郭珲显然是对这妙仙子动了心思了,只是见苏凌无动于衷,也就没好意思说。 苏凌一拍额头,一副后知后觉的懊恼神色道:“怪小弟我!怪小弟我!实在是不知大哥对这妙仙子......唉!现在......” 郭珲一摆手道:“陈老弟不必懊恼,虽然这妙仙子深得我心,不过还是那句话,压轴的才是最好的,咱们往下看,这最后一位仙子的妙处,更是难以用言语表达啊!” 苏凌点点头道:“若是大哥这次心动了,便提前知会一下小弟!” 郭珲顿时觉得自己交了这位陈老弟实在是赚大发了,人傻钱多,以后更要多亲多近才是。 想到这里,郭珲忙亲昵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嘿嘿笑道:“老弟!真仗义啊!放心,今日你对哥哥如此,他日哥哥亦不会亏待于你的!” 苏凌闻言一笑道:“小弟是敬重哥哥,更敬重哥哥的家世出身,不求什么回报的!” 郭珲被苏凌这一计软乎乎的马屁拍下,晕乎乎的连北都找不到了。 正在这时,便听到走廊内小厮有朗声道:“诸位,四大仙子最后一位,乃是四大仙子之首的炙仙子,炙仙子只邀请四位公子成为她的座上宾,不知几位可有有意的么?若是有意,交纳一千钱,便可一睹芳容啊!” 苏凌照旧,朗声道:“我和郭兄,一人一千金!这里有金券,你们自己去钱庄兑!来取!” 那小厮闻言,顿时乐开了花了,敢情这位公子真是个阔气的二世祖,这来来回回花了如此之多金,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苏凌交了这两千金,见炙仙子的名额便只剩了一半了。可是一下子拿出一千金来,对他们来说也有些难,有两个公子哥已然摇了摇头,下了楼去。 倒还真有两位二世祖,各自也拿了金券上交了,脸上一副财大气粗,满不在乎的神色。 苏凌对他们二人颇为好奇,这俩人似乎关系亲密,想来是跟苏凌和郭珲一样,当是结伴同行,而且他俩跟郭珲的关系看起来也是不错的,郭珲对旁人趾高气扬,只对这两位公子哥不同,虽然不至于恭敬,但看起来是平起平坐的。 苏凌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大哥,小弟不知这两位是哪家高官贵勋还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啊......似乎看起来也颇为阔绰啊!” 郭珲闻言,似有意在苏凌近前卖弄,用眼神示意苏凌那个个头稍高的公子,低声道:“这位姓臧,臧壹,是渤海四骁将之一臧宣霸家的公子......” 苏凌闻言,忙一脸惊讶的点了点头。 郭珲又道:“那位,是长戟卫副都督淳庸家的公子,淳显。” 苏凌又点了点头,请教似的道:“大哥,长戟卫我只听说正都督是渤海四骁将之一的张蹈逸,却未听闻这个叫做淳庸的人啊.....” 郭珲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压低声音道:“陈老弟,那你是不清楚咱们渤海官场上的事情,其实当时大将军组建长戟卫时,大都督之位,呼声最高的两个人,一个是张蹈逸,另一个便是淳显公子的令尊淳庸了。” 苏凌低声问道:“那为何最后这长戟卫大都督的位子给了张蹈逸了呢?” 郭珲嘁了一声,方道:“唉,要说淳庸副督,武功也不弱,虽然未位列渤海四骁之一,却也不遑多让,更是比那张蹈逸和臧宣霸更早的投奔大将军的,论本事和资历,的确是长戟卫的最佳人选。只是......” 郭珲说到这里,又朝着淳显那里瞄了几眼,见他正跟臧壹说着什么,并未注意自己,这才又压低声音道:“只是,你也不是不清楚,咱们大将军沈济舟,可是四世三公之后,出身名门。所以总要讲求一个风度高雅,胸有韬略不是,所以张蹈逸便钻了这个空子,做了这长戟卫的大都督......哼哼,要我说,打仗的读书干嘛,莫不是两军阵前去背之乎者也不成?” 苏凌忙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读书是文臣做得事情,武将只要骁勇便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郭珲深以为然道:“兄弟这话说的在理,可不是怎地,就他张蹈逸多读了些书,就高人一等了,偏偏带着他儿子张宣一样,眼高于顶,一个酸腐的书呆子,说咱们这样的是有辱斯文,有辱门楣......实在可恼!” 苏凌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这些酸腐之人,活该吃一辈子书去!” 郭珲又似提点苏凌道:“不只是张蹈逸的儿子张宣,还有祭酒田翰文和他的儿子田向坤,别驾司马祖达授和他的儿子祖齐之,他们老的老不是东西,小的小不是玩意,我们这些人,根本不跟那三个酸腐之人来往,如今田翰文下狱,祖达授被装进囚车去了前线,即便如此,他们两家的儿子田向坤和祖齐之依旧清高不凡,平素里没少对我们尖酸刻薄......” 苏凌闻言,便已然知晓渤海沈济舟阵营的形势了,这党争倾轧也好,还是私德人品也罢,不仅上一代人分成两派,便是如今这年轻一代,也是分得泾渭分明。 郭珲见苏凌默不作声,以为是他有些怕了田祖张这三家,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大包大揽道:“陈老弟莫要想太多,他们算不得什么,只是若是对上了,便绕着走就是,以免他们酸腐臭气熏到咱们,只要兄弟跟我一心,这郭家在渤海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小弟紧跟大哥,始终坚持贯彻落实大哥的各项指示,认真领会大哥话中的精神,做到融会贯通,落到实处!” 郭珲哈哈一笑道:“陈老弟就是有学问,有学问的人讲话就是不一样,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便在这时,只见最深处的走廊处款款走来一名小娘子,长得虽然标致,却比方才妙仙子处的那个小娘子少了些许魅色,只见她朝着众人盈盈一拜道:“诸位公子,炙仙子已然恭候多时了,诸位随我来吧!” 苏凌和郭珲,臧壹和淳显两两并排朝着走廊最深处走去。 四人进了那炙仙子的房间。同时抬头看去。 苏凌只看了这房间中的摆设一眼,便顷刻之间明白了为何这最后一个仙子名唤炙仙子了。 因为,这间房中有一个圆桌子,桌旁放着五把靠椅。 再往桌子后面看,却见一处烤架,用银铸的架子,金丝线穿成的烤杆。 再往下面看去,苏凌赫然发觉那地上正是熊熊燃烧的炭火。 莫不是炙仙子的绝艺是烤串不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三章 三成九的内火,烤全羊的奥秘 苏凌正疑惑间,却见方才迎他们的小娘子走了进来,娇笑着指了指那张圆桌道:“各位公子爷,请就坐吧......” 郭珲朝着臧壹和淳显一拱手道:“两位兄台,那郭某就当仁不让了!” 臧壹和淳显忙拱手回礼道:“郭兄当然得头一个上座了!” 郭珲哈哈一笑,竟真就当先坐了下来。他坐下之后便招呼苏凌坐他身旁。 苏凌如何不懂这些,前世在酒桌前如何奉承学生会干部的套路,他是门清儿,忙摆手推辞,无论如何也要臧壹和淳显先坐。 这臧壹和淳显见苏凌如此恭敬,颇会做人,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便皆拱手坐了。 两人挨着,但颇有默契的把郭珲身旁的座位空了下来。 苏凌也不推辞,在郭珲身旁坐了。 敬人一尺,人敬一丈的道理,便是如此。 四人刚刚坐好。 那小娘子忽的一扬素手,啪啪在空中击了两掌。 却见房内后面转出四名女娘,皆是只着了寸缕,雪白的藕臂上象征性的缠了几条丝带,身着几乎透明的兜肚,艳冶非常的朝着四人走来。 苏凌正不知为何,却见这四个女娘素手一抖,每人手中垂下一块白帕,这四名女娘轻轻的将这白帕挽了几个花样,这才如蝴蝶一般各自向她们最近人的怀中投去。 苏凌怀中正投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娘,顿时整个人僵直的如木头一般,心中直念无量佛,弥陀佛。 他虽然如此窘相,可是再看郭珲他们,却是颇为享受,一个个闭微闭双眼,享受着温润满怀的妙处。 这四个女娘在他们的身上摩挲了一阵,这才皆扬起素手,将先前的白帕围在他们的脖项之下,动作极尽暧昧。 做完这些,这四名女娘才如燕子归巢一般,翩然起身,步步生莲,朝后面退走了。 那臧壹和淳显显然意犹未尽,竟站了起来,冲着退去的女娘身影不断挥手道:“唉呀......小娘子别走啊,你们......” 苏凌心中冷笑,真就是丑态百出。 又过了片刻,却见这四名女娘去而复返,每人手中皆托了一个玉质托盘,托盘上各放着三个用金器打造的盘盅,盘盅内盛了珍馐佳肴,色泽诱人,香味满屋,做得的确精致。 这四名女娘将托盘中的盘盅饭菜摆在圆桌上后,又皆翩然退去。 那最初迎接他们四位的小女娘这才娇声道:“诸位公子,这十二道前菜,皆是我家炙仙子亲手烹制的,端的是美味无比,更是世间少有的珍馐,诸位可尝尝看!” 莫说郭珲,便是苏凌看到这色香味俱佳的十二道珍馐菜肴也是食欲大动。 郭珲拿起玉箸,当先夹起了一撮,放在嘴中一尝,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畅快愉悦的,浊气消弭,清气升腾,犹如得道飞仙。 郭珲脱口道:“妙极!妙极!有这佳肴珍馐,人人都是饕餮!” 苏凌和其他人见他这一副陶醉的神色,皆忙拿了玉箸,夹起桌上珍馐尝了起来。 结果,脸上的表情与郭珲如出一辙。 果真吃货在吃这一事上,口味出奇的一致! 四人吃了一阵,臧壹一边满嘴满箸的塞,一边含含糊糊的道:“珍馐美味,却无好琼浆美酒,实在是一大憾事啊!” “谁说没有琼浆美酒来着......”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桌后传出,四人忙放下玉箸,闪目看去。 却见一女娘缓缓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这女娘的长相,令苏凌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无它,实在是太美了。 若是前面的三个仙子,多少还带点尘世风尘,这女娘便是一尘不染的温润白玉,藕臂玉腿,皆露在外面,雪颈红腮,星眸如雪,黛眉如霭,樱唇欲滴,嘴角处还有一颗淡淡美人小痣,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无比的气质出来。 原本这美到勾人心魄的容颜,带着几丝娇羞,几丝魅惑,几丝艳冶,几丝放荡,可是这小小的一点美人痣,却透出了完全不同的气质,放荡之中带着几丝圣洁,艳冶之中透出几丝高冷,魅惑之中透出几丝素雅,娇羞之中透出几丝大方。 她是放荡魅惑和素雅圣洁的结合体,而且结合如此的完美和统一。 众人知道,这便是绮花苑四大仙子之首的——炙仙子了。 原以为这四位仙子相差无几,可是直到他们见了这炙仙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四仙之首,什么叫做美艳不可方物。 却见这炙仙子着了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该隐得地方隐着,该透的地方透着。 虽然比之前那个妙仙子只穿了兜肚用的布料多了些许,可是这种似隐似现,春光乍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恰到好处,更是让男人们为之疯狂。 若是一眼看完了,也就都差不多了,这种玩神秘的,却是最撩拨他们。 那炙仙子手中托了一樽碧玉的酒樽,那酒樽一看便是用绝好的美玉打造的,绿中带着莹润透亮。 但见她托着那酒樽,先来到郭珲近前,一扬素手将那酒樽中的酒从半空洒下,不偏不倚的正洒在郭珲的酒卮之中。 众人顿觉满室酒香,弥久不散。 郭珲哈哈大笑,刚想端起饮了,却见那炙仙子葱指一摇,放在他的嘴上轻轻一撩拨。 这下,撩得郭珲三魂七魄跑了一半,整个身子都是酥酥麻麻的。 他正自晕晕乎乎之时,便见这炙仙子,竟端起了郭珲的酒卮,将红唇轻轻的蘸在那酒卮之中,一抹绯红,如桃夭夭。 她做完这些,才魅惑一笑,将这卮染了唇色的酒递到郭珲近前,柔声道:“公子,请吧......” 郭珲顿时如梦方舒道:“啊呀呀......这便是传说中的红唇点绛酒了!果然妙极,妙极啊!” 说着,他端起酒卮,一饮而尽,一边吧嗒嘴一边一脸意犹未尽之感。 那臧壹和淳显一脸艳羡,似乎他们这等待的时辰,便是无比的煎熬。 那炙仙子这才又如出一辙的给他们和苏凌也皆做了这所谓的红唇点绛酒。 那臧壹和淳显却是如同得了甘露一般,迫不及待的饮了,只是苏凌觉得这炙仙子嘴唇碰过的东西,实在有些不卫生,弄不好交叉感染了,该怎么办? 再说,这红唇酒他又不是第一次见识,穆颜卿玩剩下的东西,所以对他来讲也就无甚稀奇了。 于是他趁炙仙子回身之际,将这卮红唇酒全数倒进了袖子中,一滴未沾。 苏凌以为这节目到此结束了,下面又是不知道那个公子哥冤大头跟这位炙仙子演唱最后一个节目难忘今宵了,可未曾想,那炙仙子却又轻启红唇道:“方才不过是前菜,接下来便是正菜了!诸位少待!” 说话间,却见她素手一扬,又是啪啪的击了两掌。 却见那方才那四名布菜的女娘,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抬了一物出来。 这四人将这东西抬到方才熊熊火焰燃烧着的烤架之上,将那东西串好,放在烤架上,这才飘飘万福,皆退走了。 炙仙子轻移莲步,走到这烤架旁,一指那烤架上之物,柔声道:“这便是今日奴家招待诸位公子的大菜了,只是大菜就费些功夫,诸位上眼!” 苏凌和那三个人闻言,忙朝那烤架看去,苏凌只见那烤架上之物,却是褪了毛的,浑身白嫩,新鲜肥美无比的一只——小乳羊! 苏凌见到竟然是乳羊,便知道了那炙仙子之名的由来了。 看来不是擅长烤串,而是擅长烤全羊! 不过令苏凌诧异的是,这大晋上至皇亲下至黎庶,似乎对羊肉颇为厌恶,若不是自己开了那羊肉馆,他们还不知道羊肉的妙处,怎么这个炙仙子最拿手的便是羊了? 不懂就不问,苏凌是个好学生,那郭珲也是个好老师,听苏凌说了疑问,这才嘿嘿一笑道:“陈老弟,孤陋寡闻了吧,偏你就知道大晋都怕羊?谈羊色变啊?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同了啊,先是你们京都有个叫苏凌的,发明了涮羊肉那些玩意,这羊便在大晋风靡开了,恨不得人人都想试试羊的妙处,可是,那苏凌的的技艺也不外传,所以整个大晋,摆弄这羊的都不正宗,可是偏就京城喜欢羊不成?渤海有这炙仙子,那一手烤全羊的功夫,更是比苏凌厉害的多的多!” 苏凌一笑道:“哦?大哥怎就知道炙仙子比苏凌厉害多了?” 郭珲呵呵一笑道:“你不知道吧,炙仙子潜心研究,终于发觉了羊之油的奥秘——可溶于羊肉之中,增味増鲜,若是用火炙烤来了出来,羊膻尽除,留下的可是纯纯的羊鲜味了!” 苏凌闻言,差点没翻了眼睛,嘛呢这是,幸亏这郭珲说话不大喘气。奥秘可溶......于羊肉,这可太吓人了...... 苏凌只得尴尬笑笑。 却见那炙仙子一边在熊熊烧着的炭火边舞动身姿,摇曳生波,一边用藕臂不断的翻动烤架上的小乳羊。 苏凌觉得这技法的确像那么回事,不仅专业,还赏心悦目。 只是苏凌却奇怪,自己离那炭火不是很远,那炙仙子更是接近炭火,为何不感觉火灼呢? 苏凌好奇,开口向那炙仙子请教。 炙仙子魅惑一笑,这才郑重的缓缓开口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三成九的内火火候持续炙烤,是对烤全羊的尊重......” 苏凌顿时蒙圈。 这节目是舌尖上的大晋,还是羊了个羊? 只是一点,苏凌却是清楚,这烤全羊自己属实是吃不得了,这吃了真就...... 小羊人了...... 苏凌想到这里,忽的起身一拱手道:“无福消受,无福消受,我先行退下了,诸位慢慢享用......不用送了!” 说着逃也似的出了这炙仙子的屋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四章 听海小筑有仙子 苏凌出了炙仙子的屋中,来到外面,还心有余悸。 便在这时,那郭珲竟然跟了出来,不由分说便要来拉苏凌回去。 苏凌如何肯再回去,一个说什么也不回去,一个说什么也要拉回去,眼看便要拉扯个没完没了。 忽的听到有绮花苑中人朗声喊道:“花魁仙子现下已然在香闺准备好了,今日花魁仙子心情好,特第点了两位公子的名字,说要相见,前提是她点名的两位公子每人要奉上两千金,若这两位公子拿不出这么多的话,花魁仙子今日便不见客了!” 苏凌和郭珲正在走廊拉扯,听到这一声喊,连忙安静了下来。 郭珲再也不说回炙仙子房中的事情了,看来,还是花魁仙子的吸引力更大一些的。 只是,一楼所有人和二楼走廊上的苏郭二人都开始议论起来了,不知这样的好运究竟会落到哪两位公子的头上。 虽然苏凌更觉的落到谁头上,谁便是今晚最大的大怨种,毕竟四千金干什么不好,见个风月场里的女子...... 便在这时,那臧壹和淳显也走了出来,与他俩并肩而立,也是议论着此事。 苏凌看去,整个绮花苑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一脸的好奇和激动神色。 那绮花苑的“场控”——苏凌心中起的这个现代词,见气氛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地步,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又道:“能够得到花魁仙子的青睐和芳心,能够一亲芳泽的两位公子便是.......” 他故意的拉长了声音,而这些公子哥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生怕稍微不留意,就听不到错过了一样。 “场控”向着这些人环视了一番,方朗声道:“这两位公子乃是,郭珲郭公子、陈甲陈公子!两位现在何处啊,请向我示意!” 说着便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郭珲闻言,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不止,啪啪啪的拍着苏凌的肩膀。别说,还真有把子力气,苏凌觉着自己的肩膀都被他拍得生疼。 郭珲一边拍一边大笑道:“噫!陈老弟,是咱们俩啊!哈哈,实在是太好了!” 那臧壹和淳显闻听是郭珲他俩,满是艳羡嫉妒的眼神中还带着无比的失落神色。 这俩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不过也是愿赌服输,皆朝着苏凌和郭珲一拱手,转身下楼去了。 郭珲忙低声问道:“陈老弟,可是四千金的金券啊,你可还有?”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站在走廊中向一楼厅中台子方向挥手示意道:“我便是陈甲,旁边这位大家都认得便是我郭大哥,郭珲了!我们即刻便奉上四千金......” 他这话还未说完,一楼的那些公子哥们便阵阵哀嚎起来,无他,唯一的希望,他俩掏不出那四千金,这下大家都不用见花魁了,可是苏凌说完这话,他们唯一的心思也落空了...... 那“场控”上了二楼,当面收了四千金券,这才朝着苏凌和郭珲一拱手道:“两位,四千金查点无误,便随小人前往一见花魁吧!” 说着转身头前引路。 这绮花苑果真是会做生意的人,早有绮花苑中的小娘子们从一楼人群之中辟出了道路,花瓣飘洒而下,更有乐声阵阵。 苏凌还好,神情举止还算正常,那郭珲可就不同了,迈着方步,背着双手,走在漫天花雨之中,在无数人的艳羡之下,从二楼下来,趾高气扬的,仿佛金榜高中了一般...... 荒唐人,荒唐事,更有荒唐的羡慕和虚荣...... 这是大晋的败类们的狂欢,更是大晋小民们的悲哀! 苏凌和郭珲从人群中穿过,转到了一楼的后面,便看到一座高大的朱红大门挡在那里。 苏凌正自不解,难道这花魁便在这大门之后不成? 正疑惑时,便见两个娇艳的小娘子一左一右,握住金色门环。 “吱吱扭扭——”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朱红大门缓缓被她们拉开。 甫一拉开,苏凌满耳皆是哗哗的波涛声,悠悠远远,渺渺壮阔。 苏凌朝前看去。 好一副大海画卷。 苍穹皓月,玉盘皎皎之下,正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涛声缠绵,玉波万顷,在月色的照耀之下,更显的壮美,还有一丝神秘沧桑之感。 却见大门前方五丈,银色沙滩之上竟有一处雕栏玉砌般的回廊,自岸边蜿蜒曲折,连绵不断的伸向大海之中。 回廊尽头,大海碧波间,一处精致到只能出现在画中的听海小筑正坐落在大海之中。 月光柔柔,听海小筑如梦如幻,如纱如织,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仅郭珲,便是苏凌也完全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了。 要壮阔,大海扬波,无边无垠;要梦幻,海中小筑,皎月银盘。 眼前的景象,满足所有的幻想。 单单是这景色,苏凌都觉得那四千金已然值了! 更何况,还有比这美景更美的花魁仙子正在那听海小筑静候着他们。 如苏凌这样的,竟也对这花魁到底如何绝世美貌都隐隐的生出一些期待来了。 两人被这景色所吸引,竟忘了迈步向前。 那“场控”见两人这副样子,不由的一笑道:“两位,愣着干嘛,随小人踏上这玉海回廊吧!可别让花魁仙子等急了啊!”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做了请字,出了大门,走过银色沙滩,走上那玉海回廊。 海风轻柔,海浪沙沙,人间最惬意,不过如此! 两人走过了悠长迂回的玉海回廊,刚走到听海小筑门前,那小筑的门边蓦地打开了,似乎能够感知他们到了一般。 苏凌和郭珲不再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那小筑的门不知为何,竟又自动的关闭了。 外界的声音竟一丝一毫都传不进来。 苏凌抬头看去,却未想到这听海小筑从外面看并不十分大,可是进来才发觉,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大的多的多。 这听海小筑皆是红木打造,红木地板并排镶在脚下,结结实实的,完全没有因为在海上而感觉到不安全。 正中间一张圆桌,桌上佳肴美酒,早已备好,桌旁放了三把椅子。 桌子向后便是一大片空置的地方,想来是花魁表演的地方。 后面是一处若隐若透的粉色屏风,画的是巫山神女,风流嫣然。 透过屏风,极里面靠近一张大落地木窗下,一张雕刻极为精致的玉榻,金丝衾被,柔软无比,红绡暖帐,却真真是好一处温柔乡。 两人正看时,忽的一声娇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道:“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便就请坐吧......” 那声音便已经魅惑极致,承转之间,宛如柳莺清鸣,声声勾人。 就如一只白嫩的小手在心坎上轻轻一掠,勾的满心荡漾。 郭珲忙当先坐了,又让苏凌也坐。 苏凌点了点头,挨着郭珲坐下,可是他虽觉得这声音魅惑,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只是他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苏凌低声道:“大哥......大哥!” 他连喊了几遍,那郭珲才从陶醉中醒来,低声道:“陈老弟,唤我何事啊!” 苏凌低声道:“这绮花苑大哥不是常来,想来花魁不是说见便可见得嘛,为何你今日看起来如此激动呢?” 郭珲轻轻摇了摇头道:“老弟有所不知啊,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之前这绮花苑压箱底的就是方才咱们见过的四大仙子,然而也是一个月只会出来见客三次,不是每次都能见得着的......大哥虽然家境殷实,可是你也知道,家父对我还是稍有些严的,所以总是不能领略全部仙子的风姿,今日多亏了老弟,大哥方能一睹所有......这花魁,大哥也是头一次见!” 苏凌忙一抱拳道:“大哥哪里话来,为大哥出些小钱,尽些小力,那是小弟的荣幸!” 郭珲闻言,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好啊!等过几日,大哥做个东,叫上臧壹和淳显,对对对,大哥亦明白老弟此次来渤海的目的,到时大哥出面,也喊了吧许光斗前来,老弟放心,有大哥在,那许光斗怎样也得许你个好前途!” 苏凌闻言,忙做出一副感激的神色道:“谢大哥提携!” 郭珲忙摆手道:“老弟,咱们之间,不用如此见外!说起这绮花苑的花魁,可是三个月前突然才有的,三个月,每月只随心情出来见客,所见者......嗯......” 他似乎想了想,方道:“据大哥我所知啊,那时沈大将军还未与贼开战,所以见过我爹郭涂、臧壹他爹臧宣霸、对还有审正南、长戟卫副督淳庸,似乎还见过魍魉司的司主......牵晁......不过,魍魉司本就行事诡秘,那牵晁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不真的,我就不清楚了......” 牵晁? 苏凌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久都未曾听过了。 他还记得启垕镇时,他可是跟那个牵晁打过交道,那人的武力似乎和轩辕听荷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若是此人在渤海城,真就要小心些了。 想到这里,苏凌似不经意道:“那现在牵晁在渤海城还是跟大将军去了前线呢?” 郭珲一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了,这渤海城行踪最不定的便有两人,一个是这牵晁牵影主,另一个便是揽海阁的阁主了......所以,这俩人的行踪,没处打听!” 苏凌点了点头,心中隐隐对魍魉司司主牵晁更重视了一些。 那个人看来五大三粗的,却是个颇有心计的狠人啊...... 便在这时,忽的这小筑内乐声四起,却不见有奏乐之人。 郭珲一捅苏凌,低声道:“开始了,注意啦!”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五章 曰你X!退钱! 苏凌收回思绪,注目看着 蓦地,苏凌只觉半空中一人飘然盈盈落下。 苏凌抬头看去,却见一身穿火红纱衣的女娘,衣袂飘荡,缓缓下落,衣袂和后摆绽开,如盛放的火焰,魅惑热烈,灼人二目。 想来定然是花魁现身了。 但见这花魁仙子缓缓飘下,金莲轻踏在地板上,声息皆无。 那花魁站稳身姿,款款向二人走来,这不远的距离,她走了个雨玉体清摇,莲步生生,头上的花钿步摇,也微微的颤动着,映着暧昧的烛光,更显的艳光四射。 这花魁低着头,来到苏凌两人近前,飘飘万福,声音柔柔道:“绮花苑花魁,见过二位公子......” 苏凌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起这花魁来。 却见她穿着火红纱衣,虽然也质地薄如蝉翼,却不是很透,只隐隐的看到她白皙的藕臂,然而这纱衣虽宽大,穿在她身上并不显臃肿,不知为何,竟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动人的曼妙曲线出来。 只这一点,比那四大仙子以透以露为卖点,不知高明了多少。 可是,苏凌往她脸上看去,却是一愣。 却见这样身姿如仙的花魁,却用金丝轻纱遮了脸。 虽然隐隐能看出她五官当真如仙,肌肤凝脂如玉,可是却总是不如揭了那金丝纱看得清楚明白。 苏凌未说话,那郭珲已然有些不满道:“花魁仙子,既然出来见我们,为何还要遮了面容?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弟兄?” 那花魁仙子也不生气,忽的下螓首,娇滴滴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更是娇柔魅惑,动人心扉。 原本郭珲正在气头,被她这一笑,顿时身体酥了半边,一点气也没有了。 那花魁笑过出言道:“两位公子,奴家遮了面容,其实是想跟两位公子做个游戏.....” “什么游戏......”郭珲说话都变的软绵绵的了。 苏凌心中好笑,并未出声。 “游戏叫做千金换娇颜......” 苏凌顿时明白了,什么千金换娇颜啊,分明又是坑钱的把戏,想要见她真容,必须拿钱砸呗,砸的她动心了,莫说面纱,衣衫都能不要了...... “就是我们出钱,你揭面纱呗?”苏凌截过话道。 那花魁似有意无意的看了苏凌一眼,又是娇柔一笑道:“还是这位公子懂风情......您们出钱,每出一次,我便微微揭开一些我的面纱,您出的越多,我揭开的也就越多......到最后能不能看到我的面容,便要看公子们金银有多少了?” 苏凌满脑黑线,这是要榨干我所有的钱啊...... 前世到处都是割韭菜的,这穿过来了,也是这么个套路,都不能多些实诚...... 那花魁见他俩没有说话,却又格格一笑道:“若是两位觉得这样也挺好,那今晚奴家便整晚带着这面纱与二位说话了......” “玩!如何不玩!这都差临门一脚了,岂能退缩!是不是陈老弟!”郭珲一摆手,朗声嚷道。 雾草!苏凌心中暗骂,你小子是不出钱,坑的就我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罢了!反正横竖倒要一睹芳容的,砸吧,权当今天十一月十一日! 大不了回去让仓舒把我的手剁了! 我这可不是贪图花魁貌美啊......我可是为了结交这锅灰...... 苏凌找好了充分的借口,这才一拍胸脯道:“开整!” 说着,从怀中拿出五百金券拍在桌上。 “噫!兄弟威武!” 郭珲一挑大指,称赞不已。 却见那花魁娇柔一笑,伸出葱指将那长长的金纱撩了最多半寸,便笑道:“请继续吧......”雾草!五百金,就撩这么少? 郭珲见状,总是不能落于人后吧,从进了绮花苑开始,都是苏凌在大把撒钱,散财童子也有钱财散尽的时候啊,更何况人家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还那么恭敬,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表示表示。 要不然使劲坑他一回,人家怕了,溜之乎了,到时候上哪找这个大怨种财神爷啊...... 想到这里,郭珲见苏凌还要继续掏金券出来,忙一拦他,朗声道:“兄弟,你等等,看哥哥我的!” 苏凌暗道,行,这茅坑里的石头,终极铁公鸡总算有想开的时候了! 他这才点了点头道:“大哥请!” 却见郭珲将右手伸进怀中,吭哧瘪肚的摩挲了个没完没了,终于从怀中夹出了三张金券出来,然后将这些金券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苏凌定睛看去,却见这三张金券分别为一百金、二百金和三百金。 苏凌暗自嘲笑,这郭珲牛皮吹的山响,未曾想动起真格的,就这?就这?...... 最大的面值都比苏凌拿出来的小的多...... 苏凌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并不带出来。 却见郭珲眼巴巴的看着这三张金券,就像挑宝贝一般,左也舍不得,右也离不了...... 真真就是割了他的肉一样疼啊...... 终于这货犟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副大便不通的痛苦神色,捏起那最小的一百金券,磨磨蹭蹭的递到了花魁仙子的面前。 然后又是一阵哀叹。 这是没有再小面值的金券了,大晋朝最小面值的金券便是这一百金的金券,苏凌丝毫不怀疑,若是有五十面值的金券,怕是郭珲早就拿出来替换掉了...... 可是即便如此,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苏凌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如何奉承,忙道:“大哥!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真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苏凌说完,要不是当着这花魁和郭珲的面,怕是早就吐去了...... 那郭珲听了苏凌的话,却是一脸享受的神色,仿佛他就是这样一般。 那花魁仙子似乎瞄了一眼那一百金券,这才淡淡一笑,微微抬起葱指,微乎其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象征性的撩了一丢丢的金丝面纱。 “嗯!不少!撩的不少!”苏凌赶紧给郭珲找场子。 郭珲似乎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似多么大方一般,将那排在桌上的二百面值的金券往花魁仙子的面前一拍,洋洋自得道:“来——再来!” 但见花魁又是淡淡一笑,连娇都懒得做了,只用葱指又是轻轻一碰金纱面罩。 不错,这次比方才撩的的确多了那么......一丝丝?...... 郭珲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挺过瘾的,将最后这最大面值的三百金往花魁仙子面前一拍道:“三百金!给我撩!” 花魁这次连笑都欠奉,懒洋洋的抬了抬手指,撩了这三次以来最大尺度的面纱,半寸? 做了这些,那花魁仙子却是一笑,淡淡道:“对了......我忘了说这游戏最关键的一个规则了......两位公子赎罪则个......” 苏凌和郭珲忙同时出言问道:“关键规则?那是什么?” 花魁仙子扑哧一笑道:“出价不能没有休止,游戏总有结束,是不是啊?若不如此,这一夜都出价了,那还如何风花雪月,温存欢好呢?所以啊......这最关键的规则便是,只有十次出价的机会......” “什么......”苏凌和郭珲同时大声喊道。 十次机会,苏凌出价一次,郭珲一人就用了三次,三次下来还没苏凌一次人家花魁撩面纱撩的多...... 也就是说,他俩现在的机会只剩六次了...... 六次之后,无论花魁仙子的面纱撩到什么地步,便是今晚他们看到的花魁的模样。 四千金......连个花魁仙子的真容都没看到,出去跟人说看了个寂寞,那不得被人笑死...... 郭珲也有些急了,右手伸进怀中,好一阵摸。 终是又拿出了几张金券。 苏凌略微一瞧。最大的也就是五百金券,不由得赶紧把他拦住。 不为别的,真就让他再出价下去,怕是今晚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瞅瞅那花魁仙子,仙子只露出了一个下颌而已。 但就是这样,已然看得出来,肌肤如玉,那下颌白嫩的彷如一颗莹润的羊脂宝石。 这都美成这样子了,那这容貌...... 郭珲见苏凌拦他,有些不痛快道:“老弟......你拦我作甚!” 苏凌暗骂,抠唆的东西,你自己不清楚?还来问我? 可是他嘴里可不能这样说,只得做出一副感激的神色道:“大哥,大哥莫要破费了!方才大哥出钱,小弟已经感觉过意不去了,下面就交给小弟来吧!” 郭珲闻言,拿着那一把小额金券的手一个拐弯,顺势又将这金券塞回了怀中,一拍苏凌肩膀,朗声道:“老弟欸——!你可真是我亲兄弟!也好,大哥看你表演!” 苏凌暗骂什么玩意,瞥了一眼自己剩下的金券,感觉砸出六张来,应该差不多了。 索性一咬牙,拿出一张两千面值金券拍到桌子上道:“如何!” 这下,那花魁仙子娇滴滴的笑的花枝乱颤。 总算是坑了一个大怨种! 但见她柔柔抬手,这次倒真的撩起不少面纱来。 整个红唇露了出来。 再看这唇,饱满莹润,唇形魅惑,湿润如蜜,红唇烈焰,性感无方。 “哎呦呦......”郭珲已然叫出声来。喉结一上一下,若不是使劲咽着口水,怕是早已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那花魁仙子红唇轻启,皓齿如星。 “公子果然阔绰!奴家也有些等不及与公子坦诚相见了......”她故意将坦诚相见加重了音。 苏凌想了想,拉倒拉倒,干脆急速麻利快,解决问题好办事! 想到这里,啪一声,一张三千金的金券拍在桌上。 那花魁笑声更为魅惑,这次撩的更多,竟撩到了鼻尖,已然露出了半张脸来。 苏凌暗道,反正早晚就是这一哆嗦了,索性一锤定音! 直接掏了五千金券出来,砸在花魁面前道:“给我全揭了!” 那花魁娇笑不止,将所有的银票全部收拢在怀中收好,这才盈盈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扬起素手,将整个面纱全部揭开,轻轻的扔在地上。 然后朱唇轻启,娇滴滴的喃喃道:“游戏结束......奴家这就见过两位公子......” 说着袅袅转过身来,整个人毫无遮掩的面对着苏凌和郭珲。 郭珲一见这花魁的模样,已然整个人都被迷得要死要活了,坐着都觉得浑身酥软。 可是那苏凌却腾地站起身来,眼神之中,好似见了鬼一般,死死的盯着这个花魁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他,眼前这个花魁仙子果真是人间绝色,魅惑尤物! 然而,苏凌却是认得这花魁仙子到底是谁。 这女娘,不是殷十娘,又是何人? 却见殷十娘娇滴滴的魅笑着,朝着苏凌万福道:“哎呦呦......公子如何这等反应,莫非奴家长得太美了不成?” 苏凌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亏得流鼻血..... 忽的,他一脸哭丧的大喊起来:“曰你x!退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六章 剑舞 花魁仙子殷十娘闻听此言,忽的掩嘴一笑道:“退钱......是不可能退的......再说奴家已经话付前言了,公子出的金券,买的可是奴家揭面,现在这金丝面纱已然揭掉了,钱如何能退了呢?” 郭珲也一脸诧异道:“陈老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觉得花魁仙子的容貌称不上绝世,不值这些金券不成?” 苏凌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道:“没事,刚才癔症了......”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砸了钱,看了一个曾经不掏钱都看过的人...... 这样若郭珲细究起来,自己也不好自圆其说啊。 罢了,那些金券只当混渤海大族公子圈交的会员费吧...... 苏凌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大怨种。 认命可是认命,可是他怎样也不愿意再多看这殷十娘一眼,仿佛多看一眼,他的心就会多滴会儿血。 殷十娘一脸无辜,也不去管苏凌,只挽了郭珲的胳膊,柔软的身体在郭珲胳膊上蹭了那么一两下。 这位二世祖已然整个身子都酥麻了,忽的鼻间一热,两股血红的鼻血冒了出来。 这位仁兄还丝毫未有察觉,仍旧花痴一般的看着殷十娘,嘿嘿傻笑着。 “哎呦呦.......郭公子怎么流鼻血了呢,这可怎生得了!”殷十娘惊叫一声起身,随手拿了锦帕过来。 郭珲嘿嘿一笑,说话声音都有点变态了道:“流嘛!流嘛!这年头干啥不出点血呢?要不我们郭家也不能是这渤海城的老牌世家大神,干个啥都有人捧着啊......” 说着,自己抬了手便要擦流出的鼻血。那殷十娘忙一摆手,将他拦住,娇滴滴的抬起玉手,拿了锦帕,细细的给这郭珲擦拭流出的鼻血。 那摆出的身姿,实在勾人魅惑。 哪里是擦鼻血的动作。 她边为郭珲擦鼻血,边娇滴滴道:“公子,我这动作你觉得如何?” “香......这动作真香......”郭珲说了这半句话才恍然听出人家问的是擦鼻血的动作力度,他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他嘿嘿一笑,伸出猪手一把捉了殷十娘的玉手,一边摩挲一边嘿嘿笑道:“动作轻柔,锦帕也香!嘿嘿......” 苏凌斜眼看着这勾八玩意儿,心中不断冷笑,暗道,这好歹也是被那么多人捧的大神级别的大族门第,怎么连一点碧莲都不要了呢? 苏凌脸上有些冷,显然是对殷十娘提不起半点兴趣。 那殷十娘一边在郭珲身前撒娇,一边拿眼睛斜瞄苏凌,见苏凌对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这才似幽怨的娇嗔道:“看来这位公子眼光颇高啊,像十娘这种姿色的,却是入不得公子法眼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讨得公子欢心......” 苏凌一低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道:“绮花苑的不行,棠岭客栈里的可以!” 那殷十娘似乎根本未听出苏凌什么意思,这才娇滴滴的笑道:“棠岭客栈是哪里?想必那里的小娘子定然是天上的仙子,十娘定然不如,要不然公子如何看不上十娘呢......什么时候,倒要让十娘认识认识啊......” 苏凌面无表情道:“认识就认识吧,我那里有个花魁榜,头一名姓覆,第二名姓步,第三名姓包,嫁了三个夫君都姓庄......真装假装的不清楚,反正都挺贵的,最差也要九千多金券才能看一眼......你不如去学学他们......” 苏凌云里雾里乱说一通,殷十娘和郭珲也是听了个糊里糊涂,不明就里。 郭珲一挥手道:“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倒是觉得这殷小娘子就是人间的仙子,谁能有小娘子这般貌似天仙,又颇解风情的呢......” 苏凌撇撇嘴,也不搭话。 却见这殷十娘闻听郭珲这话,格格笑了起来,在他身前的动作更加魅惑起来,用葱指轻轻的捏了捏郭珲的耳垂,吹了口气道:“还是这位郭公子最懂风情,最疼惜奴家,可比你这个兄弟,有趣多了......” 那郭珲被她挑逗的几乎整个人都瘫软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起,宛若一头发情的肥猪。 那殷十娘见这郭珲已然被她挑逗的差不多了,这才若黄莺一般,在郭珲身前转了个圈。郭珲一个恍神,那殷十娘已然离了那桌子数丈远了。 “仙子小娘子......来啊,莫走嘛!”郭珲痴痴的说道。 苏凌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殷十娘格格娇笑道:“这才片刻,公子便如此难舍难离了么?少待,少待,十娘去准备一下,去去就来哦......” 说着又朝郭珲抛了个媚眼,方转身朝后面去了。 殷十娘离开之后,郭珲的神色才渐渐从畜生恢复成人类...... 他看了一眼苏凌,疑惑道:“陈老弟,你不对劲啊......” 苏凌心中一凛,莫不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被这个勾八看出来了? 苏凌不动声色道:“大哥,我如何不对劲啊?” 郭珲一边看着苏凌,一边很笃定道:“这殷十娘可是真的貌似天仙啊,虽然看年岁比那四大仙子长了一些,可是就如熟透了的桃子一般,一一掐一兜水那种,不比那些生瓜蛋/子强上百倍千倍?为何老弟你似乎一点都不动心呢?” 苏凌尴尬一笑,这才道:“哥哥喜欢便好,小弟喜不喜欢的倒在其次......” 郭珲摇摇头,又道:“不不不,老弟对这殷十娘不仅不上心,似乎连被惊艳到都一点没有,莫不是老弟与这殷十娘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便见过不成么?” 雾草! 苏凌暗骂,这下要坏,这玩意看是个饭桶,可是饭桶动脑子了,似乎真就看出来了。 苏凌正想着如何拿话搪塞过去时,却又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苏凌和郭珲抬起头来,却见那殷十娘去而复返,娇声笑道:“我哪里见过这位公子呢......要真的见过,这位公子岂能对奴家这么无情的?” 苏凌心中暗想,别跟我来这一套,你那迷魂药对小爷没用......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唱的是哪出戏。 两人抬头看向殷十娘时,不由的一愣。 这下连苏凌都有些恍神了。 却见殷十娘换了套打扮,正艳光四射的站在那里。 薄如蝉翼的纱衣已然换成了一身紧身的劲装,恰好的整个包裹在她魅惑的身躯上,身材曼妙,曲线毕露,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整个人站在那里,虽然一点肉都不露,可是那种紧身贴服的玲珑感,比艳俗的露肉更对男人有杀伤力。 这下,莫说郭珲鼻血横飞了,便是苏凌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苏凌看了几眼,这才在心里直念佛,女菩萨,收了神通吧...... 那殷十娘的右手之中正持着一柄又细又薄的细剑,剑芒冽冽,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飒气。 两人正不知道这殷十娘换了这身行头到底要做什么,却听她娇笑道:“那些娇滴滴的人儿,两位公子也司空见惯了.......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出来,奴家能成为这绮花苑的花魁仙子,便是凭借奴家天下无双的剑舞,不知两位可愿欣赏一番啊?” “愿意......”这是郭珲的回答,不假思索。 “不愿!——”这是苏凌的回道,亦是不假思索。 两人同时出口,待话音落了,郭珲瞅了一眼苏凌,有些不满道:“老弟,这花魁仙子这身打扮,已然让人欲罢不能了,又有绝世的剑舞,为何不欣赏一番呢......” 苏凌瞥了一眼殷十娘,这才没好气道:“无他,没钱了!看她一个舞蹈动作,是不是又要一千金券?” 殷十娘被他这话逗乐了,格格笑道:“咱们挣钱,也得有个度是不是,咱们可不是什么无良奸商......总得给客官公子们留几张金券在身上不是......”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不收钱啊?那,来吧,展示!” 却见殷十娘素手一扬,玉腕一抖,但见她手中细剑忽的连连闪动,整个屋中已然剑闪如芒,变幻出数个剑芒虚影出来,顷刻之间,殷十娘玉腕轻转,接二连三的挽出了数个剑花出来。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殷十娘却是个使剑的高手啊,这一手,就是自己也不会这么从容的就做出来了。 再看殷十娘娇笑声声,整个人蓦地如柳浪闻莺一般,盘旋在半空之中,玉臂清摇,剑花绽绽,连绵盛放。 剑光倩影,浑然天成,清光如霜,环绕在殷十娘曼妙的身姿周围,仿佛起了一层朦胧的白雾,而她就在这白雾之中若隐若现,真真是又飒又魅惑。 苏凌也不由得被殷十娘的剑舞舞姿吸引了,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的那殷十娘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偷偷看了苏凌一眼,见他毫无防备,嘴角处蓦地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忽的手中细剑一顺,娇嗔一声道:“公子吖,可觉得十娘这剑舞精妙否......” 话音方落,苏凌便觉眼前那殷十娘的动作极快,如魇如魅,细剑寒光,朝着苏凌当头刺来。 虽然她做的动作极其细微,不懂剑道之人,只会觉得她仍旧是魅惑剑舞,可是苏凌却明白,这一剑,剑光凛凛,正是冲自己来的。 刹那之间,杀机陡现。 苏凌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用力,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向后飞退而去。 刹那间暴退数丈,那殷十娘这才一剑刺空。 殷十娘却是格格直笑道:“公子好身段,方才奴家这一舞叫做仙子投怀,公子怎么拒人千里呢.......” 她便舞着,脸上一副娇滴滴的委屈可人的神态。 那郭珲不过是二世祖,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若是论这剑术功夫,那是一窍不通,真就以为两人在调情而已,不由的哈哈大笑,两个巴掌都快拍不到一块去了。 苏凌见殷十娘掩饰过去了,也就未打算拆穿,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娘到底要干什么。 苏凌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道:“剑快......小娘子可要当心些,伤着哪里,有人会心疼的......” 那殷十娘也不搭话,继续舞剑,身姿更是绝美无双。 不一时,整个屋中皆剑气缭绕,剑芒如霜。 忽的,殷十娘似乎做了一个右倾舞剑的姿势,可是刚到一半,却用手劲一凝那剑势,那细剑竟蓦地调转剑锋,朝着左侧的苏凌,一招天外飞仙,刺了过来。 可是,在郭珲的眼中,她这一身姿,真就如绝世的飞仙一般好看。 苏凌经方才那一剑,早就对殷十娘加了防备。可是殷十娘这一剑实在太快,剑锋快的都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响。 苏凌知道若是此时再躲,是决计躲不开的,只得冷叱一声,右手向下,一把攥住了腰间的短匕,须臾之间,持匕在手,朝前一挡。 “当——”的一声脆响。 细剑与短匕正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凌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那殷十娘却被震的娇呼一声,身形向后退了数丈,这才一挽剑花,掩饰了过去。 苏凌实在不想如此被动,这冷不丁的来一下子,谁受得了。 罢罢罢!苏凌一横心,忽的朗声道:“花魁娘子这般绝世惊艳的剑舞,若是无人对舞,岂不寂寞?某不才,愿陪仙子同舞......” 说着,一道白色残影冲至殷十娘身前。 一剑一匕,一男一女,以剑舞掩饰,虽是打斗,却看起来,真就如翩翩起舞的双飞彩蝶般,美轮美奂。 那郭珲真就一点没有发觉,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两个巴掌都忘了朝一处拍了,只痴痴的如梦呓道:“噫!好耶!真的是绝世无双啊!” ............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七章 故人相聚终有时 苏凌和殷十娘对舞了一阵,虽然殷十娘的细剑比苏凌的短匕长上许多,可是不知是她真的实力不如苏凌,还是她只是试探苏凌,并没有真的要致苏凌于死地的想法。两个人明面上宛如两只翩然飞舞的蝴蝶,你侬我侬,饱含深情,实则暗自较劲,互相试探。 只是,那个大傻子郭珲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一个劲的叫好,边叫好还边兴高采烈的起哄道:“哎呀呀,没成想陈老弟竟然还有这一手剑舞的本事,真是全才!全才啊!我看你这水准,渤海梨园坊的教头都得甘拜下风!” 这下可把苏凌给恶心坏了,自己什么人,能跟那梨园坊的乐舞伎相提并论么,这郭珲真就是个纯种乌龟王八蛋。 那殷十娘和苏凌一直对舞,苏凌的神情她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苏凌一脸的埋汰相,不由的扑哧一笑,趁两人往彼此身前跟步,背对背相靠之时,那殷十娘格格笑着,娇俏低声道:“那家伙是不是把你损苦了,你要是觉得他心烦,我一剑结果了他便是......” 苏凌却并不领情,冷哼一声道:“我的事情,不老花魁仙子费心......” 那殷十娘闻言,柳眉倒竖,啐了一口,嗔道:“好不识抬举的家伙,本想着替你出出气,没成想好心都被狗吃了,姑奶奶懒得管你!” 苏凌也不答话,两人一剑一匕,交错格挡了几下,再次拉开距离。 乐声不停,苏凌就得在这里对付着舞不停。 让他打架那没说的,可是还要随着殷十娘的动作一边打架一边翩翩起舞,这就把他坑苦了,不一会儿便累的呼呼直喘,热汗淋漓。 可是,又不能就此停下,万一朕抽身停下,谁知道这疯女什么时候冷不丁的给他一剑呢。 没办法,咬牙顶着吧...... 那殷十娘一边舞剑,一边娇笑的看着苏凌,竟有种欣赏的神色道:“行啊,你这丑男人跳起剑舞来,很真就挺上道的,要不然留在姐姐身边,姐姐没事手把手的,好好教教你啊......” 她故意的在手把手和好好教教这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媚态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那郭珲听不到她说什么,只觉得这花魁仙子突然在魅惑上加了码,那两泡热鼻血再次像泄洪了一般涌了出来...... 苏凌冷哼一声道:“收起你那魅惑心神的手段,你这方法对我没用!” 苏凌说着向前跟进两步,刷刷刷连攻三招。 殷十娘赶紧飘身向后,一脸气鼓鼓的神色,一咬银牙,气鼓鼓道:“老娘不过看你一张小白脸的挺招人疼的,这才好心收了你,好好调教调教,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趣,苏凌,别以为你装什么陈甲的,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惹毛了老娘,连你身边那个萧仓舒老娘也给他吃了......” 苏凌闻言,心中一凛,觉得这女子行事太过刁蛮放肆,泼辣到极致,又轻而易举的点破了自己和仓舒的身份,果真不是寻常人。 这殷十娘到底是谁,若是自己的人,这便还好,若是沈济舟长戟卫或者魍魉司的人,那自己先不论,单单是仓舒就危险了。 只是,她若是暗影司的人,怕是不敢对自己这么放肆,就那日在棠岭客栈中,这殷十娘把自己浑身都快摸了个遍了,她若是暗影司的人,如何摸不到自己副督领的令牌呢? 既然不是暗影司的人,想来也不会对自己太有利! 苏凌冷哼一声道:“不要跟我装神弄鬼,你是魍魉司的人?” 那殷十娘娇冷一笑,手中细剑舞动如花,低声道:“那个牵晁光头,长得太丑,老娘见了他就反胃,魍魉司求我,我都不去!” 苏凌心中一顿,这殷十娘行事泼辣,倒也像个爽快人,她真就可能不是魍魉司的。长戟卫也就更不可能了,长戟卫一水的男子,她如何能去长戟卫。 那这殷十娘到底是谁。 苏凌想了好一会儿,忽的心中冒出一个答案,蓦地抬头低声道:“你是红芍影的人!对不对!” 那殷十娘的动作稍微停滞一息,却被苏凌看在眼里,苏凌感觉得自己说对了,却见殷十娘又是娇冷一笑道:“红芍影?你说穆颜卿么?就那个小女娃,见了我也得客气的叫我一声姐姐!我才不稀罕那什么红芍影......” 苏凌闻言,心中对殷十娘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了些许眉目了。她虽然说她自己不是红芍影的人,但是红芍影在外界便是非常神秘的存在,寻常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就是同属地下组织的暗影司和魍魉司对红芍影影主的情报也是知之甚少,甚至连红芍影影主姓甚名谁都不十分清楚。 而这个殷十娘竟然一口笃定的说出穆颜卿三个字来。 看来她虽不是红芍影的,但是不是跟红芍影这个组织有联系,就是跟穆颜卿极为相熟。 只是相熟归相熟,她和穆颜卿之间是敌是友,却是不得而知。 苏凌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对付着剑舞。 一个不留神,那殷十娘手中的细剑正掠过他的脸颊,轻轻的划破了一层皮。 苏凌顿时觉得一阵如马蜂蛰了下的痛感,一摸脸颊,血便染到了手上,然而并不多,只是斑斑几点。 便在这时,那乐声戛然而止,两人漫长的剑舞就此收场。 郭珲意犹未尽呢,还嚷嚷着再来再来,可他看见苏凌捂着脸,倒提着短匕走过来,这才发现苏凌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被这花魁娘子轻轻划了一点点,虽然不至于留疤,但却总是伤了皮,流了血。 郭珲迷恋这个花魁不假,可是却从心里将这些风月场中的女娘们都看做下贱的人,如今见自己的大财神兄弟俊脸受伤了,他如何肯罢休。 但见他没了方才痴迷的神色,眼神一厉,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贱人!竟然伤我兄弟,本公子岂能饶你!” 苏凌见这郭珲真就发威了,忙一摆手道:“大哥,大哥......擦破了点皮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谁料这玩意儿发起威风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面色一沉,怒道:“老弟,你不要说话,今日我要是不治这小蹄子的罪,如何对得起兄弟你呢......”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这倒霉东西八成是死催的...... 可那殷十娘却不慌不忙,忙扔了手中细剑,换上一副楚楚可怜,潸潸欲泣,人见犹怜的娇柔魅惑模样,朝着郭珲款款走来,整个人几乎都躺倒他怀中了,委屈巴巴道:“郭公子,郭爷......十娘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这位......陈公子,惹了爷不高兴,奴家惶恐的很啊,奴家知错了,认打认罚......奴家听从您的吩咐......只是还希望您能疼惜奴家才是......” 说着,那螓首竟靠近这郭珲的耳垂旁,轻轻的吹气。 香舌如馥,吐气如兰,温热缠绵。 那郭珲岂能招架的住,整个人立即成了煮开的挂面——从头到脚都软了,却还是嘴上不饶人道:“嘿嘿,好说好说,只要你这小蹄子好好陪大爷我一晚上,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苏凌一头黑线,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的,原来不过是为了吓住这花魁,好便宜了他自己。 只是苏凌冷笑,这殷十娘岂是这样就能被吓住的,活该你倒霉...... 那殷十娘扑哧一笑,一拉郭珲的衣服,在他耳边娇滴滴道:“那.....那咱们这就去香榻上安寝吧......奴家随你......” 郭珲闻言,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上了,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好!”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可是殷十娘却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绯红的娇俏模样,轻轻斜了那苏凌一眼。 那郭珲如何不懂,原来这小蹄子觉得我这陈老弟在这里多有不便啊,还真的是不太方便。 想到这里,那郭珲朝着苏凌一共书,一本正经道:“老弟啊,我看你脸上的伤怎样也得处理处理,要不这样,今日你就先走罢,早些去处理伤口,然后睡个好觉,明晚你到我郭宅找我,我做东,约那几个人出来吃饭,大哥答应你的事,定然给你办了如何?” 苏凌闻言,心中冷笑。这玩意真就不是个玩意......用自己的时候老弟长老弟短的,这还没怎么样,就觉得我碍眼了不是。 但愿你今晚能做个风流鬼! 想到这里,苏凌站起身来,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打扰大哥的好事了.....告辞!” 说着苏凌转身刚朝着小筑大门口迈出了几步,便听得身后一声响。 “扑通......稀里哗啦!” 苏凌心中一震,转回头看去,却见那个郭珲已然扑倒在桌子底下,还撞掉了桌上的几只杯盘。 方才还活灵活现,色胆包天的玩意,这会儿已然不省人事的躺在地板上,浑然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死猪。 而殷十娘却站在郭珲不远处两丈之地,叉着蛮腰,俏脸含霜的不住冷笑。 见那郭珲已然不动了,这才抬起玉足踢了他几下,寒声道:“想瞎了眼的畜生,让老娘陪/睡的人还未出生呢!” 苏凌一见这副光景,不由得一耸肩,朝着殷十娘走过来道:“他怎样也是郭涂家的公子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这绮花苑还开得下去......” 他也是好心提醒殷十娘,并未多加防备。 却见殷十娘朝他魅笑一声,忽的冷声道:“我怎样你就少操心吧,但是我却知道,你得跟他一样......趴下!” 话音方落,苏凌眼前只觉得那殷十娘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朝他眼前一晃。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炫红的晕芒,忽的异香阵阵。 紧接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苏凌无声无息的栽倒在地上。 殷十娘见瞬间倒了两个,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长舒了一口气。 忽的,她抬起螓首朝着房后娇嗔道:“出来吧,知道你来了!” 她话音方落,忽的半空中飘下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却是一个魅惑无双,媚骨天成,倾世容颜的女娘。 殷十娘已然够魅,可是在这个火红纱衣女子面前,却相形见绌了。 若是苏凌醒着,定然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这火红纱衣的女娘,不是穆颜卿,还能是何人? 却见穆颜卿刚一站稳,便几步来到殷十娘近前,娇滴滴一笑道:“姐姐......你何时知道我来的?” 殷十娘闻言,撇撇嘴道:“別了,在我面前还是收起你那魅惑的一套吧......我又不是你小心肝,你小心肝,小白脸在地上躺着呢......” 穆颜卿闻言,这才秀眉微蹙,啐了她一口道:“叫你声姐姐,你还真给我拽起来了,那便是我情郎如何?偏我就能双宿双飞......你呢,你那小情郎没我的话,你能叫出来?” 说着,穆颜卿朝着殷十娘撇了撇嘴。 却见殷十娘轻抬玉指,往自己脸上一抓,竟把自己的脸皮整个抓了下来。 原来这殷十娘一直带了张假面。 但见她一甩如瀑的乌发,却是一张更为俏丽魅惑的绝色少女面容,虽然看上去可能跟穆颜卿年岁差不了多少,却比那些少女少了些许青涩,多了一段魅惑风情的韵味。 只见这殷十娘似要跟穆颜卿比一比高低一般,一挺胸脯,花枝乱颤的笑道:“谁说我温芳华没有男人要的......我这就能喊出一个来,穆颜卿你这个小蹄子,你信不信啊!” 说着温芳华(殷十娘)又朝着屋后喊道:“林不浪,给姐姐滚出来,你师姐都来了,你还躲在后面不敢见我,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话音方落,却见一道白影从屋后暗影中一闪而出。 再看时,这听海小筑屋中,一个少年郎,正站在那里,朝着温芳华痴痴笑着。 星眉朗目,白衣胜雪。 好一个少年白衣林不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八章 师姐饶命 林不浪站稳身形,这才朝着温芳华淡淡一笑,抱拳道:“不浪见过......大师姐......” 他离着温芳华大约有两三丈远,似乎是再刻意保持着这么远的距离,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看得出来他略微显得有些拘谨,似乎对这个温芳华有些紧张。 温芳华斜睨了他一眼,方格格一笑道:“林不浪,来这渤海城几天了......” 林不浪仍旧是那副神色,颇有些拘谨道:“跟颜卿师姐一起来的,与苏大哥前后脚,他进了城,我们跟着进来的......” 温芳华闻言,一脸嗔怒的看了一眼穆颜卿,又盯着林不浪道:“真的?......” 林不浪先是一怔,似乎刻意的躲避着她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旁的穆颜卿,只见穆颜卿正朝着自己使劲的摆手。 林不浪没有办法,半点不敢看温芳华的投来的眸光,似乎对视一眼,他都觉得自己会被这个大师姐看个通透不可。 “我......当然!我何时敢欺瞒大师姐......”林不浪心一横,反正死就死了,那就死扛到底吧...... 温芳华闻言,娇哼一声,似笑非笑道:“不浪啊......几年前你被咱们师尊救上山去......大师姐对你如何啊?” 她似乎主动揭过了方才的话题。 林不浪如释重负,轻轻呼了口气,正色道:“大师姐是这天下除了师父之外,对不浪最好的人......当年若不是大师姐不离不弃照顾重伤的不浪,不浪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温芳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自言自语道:“这还差不多,我以为我离了道仙宫师尊那里,你这个小白脸儿就把你师姐忘了......还算你有良心......” 林不浪忙一抱拳,正色道:“大师姐对不浪的恩情,不浪一刻都不敢忘......” 温芳华这才微笑这点了点头,可当她抬起头来时,早已一脸嗔怒神色,朝着林不浪嗔道:“既然你记得我的恩情......为何还要跟你二师姐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讨打!”说着,扬起粉拳,朝着林不浪比划起来。 林不浪顿时变毛变色,兀自狡辩道:“我何时跟二师姐合伙骗大师姐来着,给不浪一百个胆子,不浪也不敢这样做啊!” 那温芳华怎是饶人的主,闻听此言,将小蛮腰一叉,一脸娇憨的愠色,朗声道:“还敢狡辩......你要是跟在这什么苏凌后面进的城,那我那揽海阁的令牌是谁给偷走了......还有是谁打晕了杜书夷,又假扮他带了苏凌那两个臭男人进的渤海城的?好你个林不浪.....涨胆子了是吧!这事你怎么说?” 林不浪心中一颤,完蛋,整个事情全漏了......但自己总得垂死挣扎一下吧,想到这里,林不浪连连摆手,一脸无辜道:“师姐这说的哪里话来......我何时偷了你的揽海令了?还有杜大哥受伤了?这是何时的事情?不浪怎么不知道......那还不赶紧调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温芳华更是气的粉面通红,一跺脚,娇嗔道:“好你个林不浪,你做的好事,到现在还不承认......你以为你成了男人,老娘就不敢打你屁股了是吧!师尊不在,我这个大师姐就能带师尊管教你!我看你是讨打!”说着,温芳华娇喝一声,一道流光来到林不浪身前,抬起粉拳,便来打林不浪。 林不浪怎么能让她打着,见势不妙,抬脚就跑,闪转腾挪,在这听海小筑房内,忽左就右,忽上忽下。一边跑一边连连讨饶。 温芳华也是上了这刁蛮的脾气,在后面追着林不浪不放,搞得林不浪大为狼狈,脑袋都大了三四圈,见温芳华不打他的屁股是决不罢休了,只得朝着穆颜卿大声喊道:“二师姐......穆颜卿,出这馊主意的可是你啊,当初是你说的啊,什么芳华这小蹄子敢生气,你定要叫她好看,掀了她的揽海阁,烧了她的听海小筑的......现在你倒是看戏不管了是吧......” 穆颜卿本身乐得看热闹,看着温芳华追林不浪的情景好生可笑,直笑的腰肢都直不起来了。 可是听林不浪把实情讲出来了,顿时也慌了神,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娇声抵赖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的.....我没有!林不浪,你一个人死便死了,何必拉上我呢!” 那温芳华正不依不饶的追着林不浪,闻听此言,娇哼一声,斜睨向穆颜卿,娇斥道:“我说怎的,林不浪以前多老实正直,原是你这个小蹄子,把小师弟教坏了!看我不教训你!” 说着她放弃林不浪,转身来打穆颜卿。 穆颜卿见状,一边嬉笑求饶,一边也学林不浪一样,在这屋中一统乱躲。 两个女娘这顿你追我赶,整个听海小筑屋内顿时桌倒椅外,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外人不清楚,可是只要道仙宫中的弟子,无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有嘴巴会说话的都知道,这道仙宫有一个人是万万不敢惹的,就算惹了师尊空芯道人,最多罚个面壁思过,可是要是惹了这个人,那你就麻烦大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道仙宫的大师姐——温芳华。 倒不是温芳华的修为多高,空芯道人一生收徒无数,但被他明确确立为嫡传弟子的只有三人,头一个就是温芳华,第二个便是穆颜卿,最后一个是前些年被空芯救回山上的白衣少年林不浪。 这三个嫡传弟子,若论功夫修为,穆颜卿第一,林不浪次之,温芳华只能拍在最末。 可是,温芳华是大师姐,道仙宫一百多弟子,除了师尊空芯,可就属大师姐最为尊贵,偏偏空芯这些年不是闭关就是云游四方,总也不怎么管事,这道仙宫的一应事务,大小人等,可都由温芳华这个大师姐代管了。 这个大师姐平素便泼辣开朗,敢爱敢恨,可是别犯错,要是犯了什么错让她知道了,无论措大错小,也无论是男是女,皆要打你屁股,这道仙宫上上下下可没少屁股被温芳华打开花的。 所以提起大师姐温芳华,下面的弟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注意啊,千万别犯错,万一犯错了,被大师姐知道了,被打是小,屁股保不住事大! 所以,大师姐行事泼辣,有错必究,敢爱敢恨的作风,整个道仙宫是出了名的。 林不浪初到道仙宫时,没少做错事情,屁股三天两头就会被温芳华打的开花......所以,直到现在,林不浪对他这个爱打他屁股的大师姐实在是心有余悸...... 不过,温芳华刁蛮是刁蛮,泼辣归泼辣,但是除了这喜欢打人屁股的毛病之外,平素里对师弟妹们颇好,也颇有大师姐风范。 这几年,先是大师姐温芳华下了道仙宫,再是二师姐穆颜卿下了道仙宫。整个道仙宫因为这双姝的离去,所有人都觉得冷清了不少。 若不是林不浪被空芯带回,偏巧大师姐温芳华回来向师尊问安,见这小师弟模样英俊,妥妥的小白脸,所以便留下来,帮着空芯照顾林不浪,怕是道仙宫子弟连大师姐的面都不一定能再见上。 若说着大师姐温芳华对谁都不比对林不浪上心,林不浪从最初被空芯救回道仙宫,最初就是只剩半口气的死人,这温芳华日夜精心照顾,寸步不离,衣不解带,不辞辛苦,喂药喂饭,甚至连给这小子洗澡的事,她都做了。 在温芳华悉心照料之下,不过半年光景,这林不浪便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可以说,没有大师姐,怕是自己早死多时了。 这是林不浪一直铭记于心的事情。 所以对这个大师姐,蛮横也罢,刁钻也罢,泼辣也罢,林不浪都会顺着她来,事事包容,事事谦让。 那半年,是林不浪觉得他活在世上十几年,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有他的大师姐——温芳华的陪伴。 所以后来,温芳华再次离开道仙宫,他难舍难分,可是自己怎样也是个热血汉子,所以总是在心里默默的思念,未有过表达。 或许,无论是温芳华还是林不浪,彼此对彼此的之间,都有一些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情絮。 只是,这两个人都把这些情感埋在心里,虽然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愿意主动挑破,让这关系更进一步。 在两个人的心里,或许默默守护对方,才是最大的快乐和安慰吧。 所以,这次空芯道人给穆颜卿捎信,让她先回道仙宫,后去渤海城做一件事,并且与大师姐温芳华见面这个消息,被林不浪知道后。 这个少年,才偷偷离了道仙宫,死磨硬泡,好话说了一大筐这才磨得穆颜卿心慈面软,带他一起前来渤海城。 可是,穆颜卿和林不浪都清楚,穆颜卿说找温芳华,其实心里想的是苏凌。 林不浪则正好相反,嘴上说的是惦念恩人苏凌大哥,其实心里想的是大师姐温芳华。 至于,林不浪偷拿揽海令,打晕揽海阁主事杜书夷,然后假扮成他,送苏凌入渤海城这个事情,的确是穆颜卿的授意...... ........... 林不浪面前,两个绝色的女娘,飞上飞下,你追我闪,嬉闹个没完,他这才颇为无奈的喊道:“两位姐姐,不要闹了,正事要紧!” 岂料,这温芳华上了魔怔,白了一眼林不浪道:“什么正事都没有把这小蹄子的屁股打烂正经!” 穆颜卿一边笑着躲闪,一边嘴上不饶人道:“温芳华......你也就是敢教训教训我......有本事你跟你那小白脸去拉拉扯扯,没羞没臊去啊......是不是啊林不浪!” 这下,林不浪和温芳华的脸都红了。温芳华边追边娇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不浪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朝两人大喊道:“两位姐姐,你们再闹下去,苏凌中毒深了,可真就没得解了......” 穆颜卿这才花容一变,忽的飘身来到昏迷不醒的苏凌面前,一把将苏凌抱在怀中,然后纵身跳出窗外,一道红色身影,朝着暗夜中去了,只留下一句话道:“我跟苏凌先走了,等苏凌醒了,我们再联络......对了,那个王八蛋留他性命,我家苏凌有用......” 温芳华见穆颜卿抱了苏凌走了,也不去追,只叉着蛮腰格格笑个不停。 回眸朝林不浪看去,却见这个白衣少年蓦地抽出身后大刀,一脸恼怒的朝着那昏在地上如死猪的郭珲走去,浑身的杀意遮拦不住。 温芳华忙急声道:“林不浪,你要干嘛......” “这个王八蛋,那样调戏师姐,我要了他的狗命......” 说着,林不浪举刀向天,以上示下,一刀朝着郭珲的脑袋砍去。 “当——”的一声。 林不浪只觉的一阵反震之力,忙撤刀抽身看去,却见是温芳华用手中的细剑将他的刀挡住。 林不浪一脸诧异道:“师姐,你这是......为何阻我!” “我看上他了,行不......你不恼么?” 温芳华一脸魅惑,朝着林不浪格格魅笑。 林不浪顿时心中如小鹿乱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温芳华这才格格笑道:“逗你的......” 林不浪这才面色如常道:“那师姐......” “你二师姐不让杀他啊......留着吧,她小情郎有用......” 林不浪这才不甘的点了点头道:“早晚我林不浪必杀之!......” 说着,他这才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温芳华,朗目之中满是柔情。 温芳华被他看得俏脸一红,低声道:“你.....这样看我......作甚......” “师姐......不浪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芳华顿时脸红心跳,难道这个木头今天开窍了,他要....... 温芳华顿时满心欢喜,柔柔笑道:“那你说啊......” “师姐......以后扮演风尘女子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换你手下......你就不要做了......要不这些便宜都被这些王八蛋占了......”林不浪支支吾吾,半天方道。 温芳华心中窃喜,浅笑反问道:“你是吃醋了?......” “不是......你毕竟是个女娘......因为这个,以后再嫁不出去.......” 温芳华闻听林不浪此言,说话时这小子还一脸正经神色,顿时气的花容失色,柳眉倒竖道:“林不浪!你小子,我今日不打你屁股,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温师姐的厉害.....” “师姐饶命.......” 听海小筑里,一男一女,你追我跑,大戏开演......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零九章 渤海风雨,难挡儿女长情 流波客栈。 已近半夜,萧仓舒却没有丝毫睡意,自从苏凌离开之后,一直到现在,他的担心从未停止过。 倒不是担心苏凌去风月场出什么事,而是这是在渤海城,若是真的暗影司有了什么变故,怕是苏凌这样出去,真就有暴露的危险。 更何况,苏凌此去还真不是单纯的寻乐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仓舒越想心里越七上八下。 他一边在房中踱步,一边想着,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苏凌再不回来,自己横竖要出去探听一下风声的。 便在这时,萧仓舒忽的觉得窗棂处发出一阵扑棱棱的声响,虽然声音较弱,但毕竟夜深人静,听得非常清楚。 萧仓舒蓦地紧张起来,他抬头盯着那窗户,发觉整个窗户纸都随着这声响有节奏的微微震动着。 萧仓舒心中一凛,几步走到桌前,抄起苏凌的江山笑,悄悄来到窗户前。 深吸一口气,他这才猛地将窗户打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极速的从窗外飘然跃进屋中。 “何人!”萧仓舒先是一愣,却发现是个长相颇魅的红衣女娘,而她怀中抱着一人。 那人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苏哥哥......”萧仓舒惊声道。 忽的眼眉一立,将手中江山笑一横,冷然道:“你把苏哥哥如何了!快讲!” 穆颜卿斜睨了萧仓舒一眼,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屑和娇蛮道:“小子......拿着兵刃就胆大起来了么?会用么?” “我......” 穆颜卿冷哼一声,不等萧仓舒说话,又冷声道:“江山笑......这还是姐姐我给苏凌的......他给了你了不成?” 她真以为苏凌把自己赠给他的江山笑转赠给了萧仓舒,一脸气鼓鼓的神色。 萧仓舒见她的神情,又听她说苏凌这兵刃还是她送的,已然断定这女娘应该不是坏人。 他这才收了江山笑,一拱手道:“这位姐姐......我方才唐突了......这兵刃是苏哥哥临走时交给我保管的,他说去风月场不方便带着。” 穆颜卿这才消气,原来苏凌并未将这江山笑给他......她又瞥了萧仓舒一眼,冷声道:“你是萧元彻的四公子......叫什么萧仓舒的?” 她这语气冰冷,似乎还带着些许的不屑。 萧仓舒闻言,原本已然把穆颜卿当做自己人了,见她如此,不由得脸色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不错,家父萧元彻,我名萧仓舒,没有那什么二字......” 穆颜卿冷哼一声,仍旧对萧仓舒一脸的不屑道:“我管你是谁,你跟我也说不着,现在出去另外开一间自己住了,没有我的话,莫要来烦!......” 不是穆颜卿故意找事,只是她本就是荆南王钱仲谋的人,她亦知道,荆南与萧元彻之间早晚必有一战,现在只是表面和平罢了,自己的红芍影这几年也没少跟暗影司交手。 所以,对于萧元彻的儿子,她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的。 萧仓舒见这女娘态度如此蛮横,顿时满心怒气,可是见她回头小心翼翼的将苏凌放在榻上,一脸关心神色不似作假,他这才又消了气。 想来这女娘跟苏哥哥关系不一般吧。 萧仓舒只得按照穆颜卿的话做,朝着房门口走去。饶是如此,他却是不放心苏凌,不过走了两步,便又停身站住,回过头朝榻上的苏凌看去。 “看什么......还不走!” “我......苏哥哥怎么了......”萧仓舒终是没有发作。 “无事......一会儿就醒......出去!”穆颜卿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萧仓舒闻言,也是无奈,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穆颜卿见萧仓舒出去,这才来到桌前,倒了一卮白水,扶着苏凌喝下,然后守在榻边,痴痴的看着他。 满脑满心,全是这个白衣少年郎。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方幽幽转醒,只觉得脑袋发蒙,眼睛发晕,影绰绰的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处房中的榻上,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一身火红色的纱衣,那身姿,好生熟悉。 苏凌瞬间清醒,眼睛也刹那间看清这榻前的人。 不是穆颜卿,又是何人? 与此同时,他蓦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身在流波客栈自己的房中了。 苏凌缓缓的看向穆颜卿。 此时此刻,这个女娘正用白皙的手支着螓首睡着了。 苏凌没有将她叫醒,只是柔柔的朝她看去。 却见这个天生魅骨的女娘,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散开,却显得飘逸灵动。白皙的肌肤,凝脂一般,黛眉秀目,长长的睫毛微微的翕动着,瑶鼻樱唇,雪腮香颈,此时,她睡得正香,面色微微泛着绯红,更显的说不出的魅惑。 苏凌就这样看着她,心神也不由的一荡,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有些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在她的瑶鼻上轻轻的刮一下,只是才伸手一半,那睡梦中的可人儿却幽幽转醒,一眼看到苏凌醒了,不由的一喜,娇柔一笑道:“苏凌......你醒了......” 她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苏凌一只手刚伸到她的眼前,被她一句话说出,连忙触电似得抽回手去。 苏凌脸色一红,做贼心虚似得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道:“额......穆姐姐,我这是怎么回来的......还有你怎么会.......” 可是,穆颜卿岂能揭过此事,朝着苏凌魅惑一笑,忽的一把握住苏凌的手,娇憨道:“你方才想要趁我睡着,做什么?被我逮个正着.......” 苏凌顿时脸红脖粗,尴尬道:“没有......我就是......” 穆颜卿怎么肯给苏凌辩白的机会,忽的整个身子倾倒在苏凌胸膛,用葱指轻轻在他脖颈上一划,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你......就是要......怎样啊......” 苏凌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感觉无比燥热。 这个妖精,要是每次都这样,苏凌真的不敢确定,他每次都能把持的住。 苏凌只得又使劲咳了几声,忙道:“仓舒......仓舒呢......他怎么不在这儿......” 穆颜卿这才离了他的胸膛,嘁了一声道:“你真的是.......提他干嘛......” 苏凌尴尬一笑,暗道,我不提他,你也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啊。 穆颜卿这才又朝他魅惑一笑,喃喃道:“出去了,自己另外找了一间房,这间房......今晚,就你和我......咱们俩......” 说着,她双眸之中满是魅惑的神色,朝苏凌望去。 苏凌顿时头大。 若是说起自己见过的几个女娘之中,苏凌最束手无策的便是这个穆颜卿,无她,实在是媚骨天成,魅惑无方,苏凌总感觉自己被这小妖精拿捏的死死的...... 关键是,自己还不能去撩她,别的女娘苏凌一撩,当先就气势若了,可偏就穆颜卿苏凌玩不转。 自己敢若和她对撩,怕是自己在玩火自焚。 这个女娘,比自己还会撩...... 说出来,真丢现代大老爷们的脸...... 穆颜卿见苏凌一脸尴尬,这才扑哧一笑道:“算了......不招你了......说正事......苏凌,你此次来渤海做什么?” 苏凌倒是忽的玩心大发,没了个正形道:“不做什么啊......想你了呗......来渤海寻姐姐芳踪......” 穆颜卿闻言,啐了他一口,俏脸一红道:“我不惹你,你又来惹我......”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总算是为现代大老爷们找回来些面子。 苏凌这才正色道:“自然是有些事情要做......只是......” 苏凌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 穆颜卿闻言,嘁了一声道:“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为了沈萧前方战事,你在渤海城谋划一些事情.......苏凌,你就不能不管么?他们打他们的,他们都是上位者,难道连战事的输赢,你都要费尽心力么?他们输或赢,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凌一怔,半晌方叹了口气,忽的眼神灼灼的看着穆颜卿道:“你离了荆南,我不再管沈萧之战,如何......” “我......”穆颜卿闻言一怔,方缓缓的垂下螓首。 苏凌这才淡淡一笑道:“穆姐姐,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为难彼此了,好么......我们说话,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若是掺杂了其他的......” “苏凌.......”穆颜卿忽的抬头,朝着苏凌唤了一声。 “嗯......” “抱我.......” 苏凌刚然一愣,便觉得温香满怀,那穆颜卿如一只猫一般,投在他的怀中,紧紧的将他拥住。 “穆姐姐......”,“别说话好么......” 整个房间分外安静。 安静到彼此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半晌,穆颜卿方从苏凌的怀中离开,叹了口气,幽幽道:“若是你我,从来不为身在哪个阵营所累,那该多好,若真如此,苏凌,无论哪里,天涯海角,我都随你一起......” “穆姐姐......” 穆颜卿叹了口气,正色道:“罢了......我还有事,不能久留,长话短说......苏凌,我不管你来渤海做什么,但是,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苏凌也不掩饰,低声问道:“殷十娘是你朋友......” “我师姐.....真名温芳华.......” “棠岭客栈,你也在?”苏凌又问道。 “是!”穆颜卿点了点头道,“那十几个人精壮汉子是魍魉司的人,我跟师姐杀了他们......”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意外,看到红芍画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黑衣斗篷人还有那个小六子也是你们的人?”苏凌又问道。 “不,不是......我也在查......”穆颜卿摇了摇头。 苏凌有些出乎意料,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 “进城时,是你派的人?揽海阁是你的势力......”苏凌按下方才的疑惑又道。 这次,穆颜卿却不再回答了,只是摇了摇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苏凌,渤海城远远比你想的复杂,可不止你知道的只是暗影司、魍魉司和长戟卫那么简单,这里是龙潭虎穴......苏凌,如果你相信我,速速离开!” 说罢,穆颜卿蓦地起身,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苏凌翻身下榻,急问道。 穆颜卿却不回他,红影一闪,早已飘出窗外。 “穆颜卿......郭珲呢......”苏凌急声喊道。 “被我姐姐一刀杀了......” 我去! 苏凌一跺脚,这什么事,好不容易钓了条大鱼,结果被人宰了......自己可还指望他呢..... 忽的,空中飘来穆颜卿格格笑声道:“逗你呢......放心好了,他暂时不会有事......也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明日他会来找你的......你只需要按照你和他之前的约定,安心赴约便好......” 苏凌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却听穆颜卿的声音越发不太清晰,“苏凌......这次你如何谢我?......” 苏凌追至窗边,朗声道:“穆姐姐只要有所托,苏凌必万死不辞......” 可是苏凌抬头看去,外面除了正浓的夜色和点点的灯火之外,哪里还有那火红色的身影呢...... 这个妖精......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章 每个人都不简单 穆颜卿走后,苏凌这才找到萧仓舒,萧仓舒略微问了问苏凌 风月场的情况,苏凌便把如何遇见郭珲的事情告诉了他。 萧仓舒立即就猜到了,苏凌要用郭珲搭桥牵线,结识之前他说的过的要见的人许光斗,苏凌大笑着称赞仓舒机敏。 萧仓舒问苏凌结识许光斗之后要做什么,苏凌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投降了,还能如何。 萧仓舒撇了撇嘴,知道这又是苏凌在故弄玄虚,不想多说罢了。 至于红衣女娘是谁,两个人都十分有默契,萧仓舒没问,苏凌亦没说。 只是萧仓舒隐隐的觉得这个红衣女娘跟苏凌的关系极不一般,他在心中暗暗想着,得看好了苏凌,不为旁人,为了自家阿姐,万一这未来的姐夫跟别的女娘跑了,可就没地方再找这么好的了。 苏凌交待萧仓舒这几日尽量少外出,自己和他从暗影司中偷出来的事情,估计现在整个渤海暗影司怕是早就知道了,估计现在正在人仰马翻的全城寻找了。 只是暗影司毕竟是萧元彻的势力,若是光明正大的寻找他们,却是不大方便,再一个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跟萧仓舒的真实名姓,所以真的找起来,却是要费一番工夫的。 这些都是对苏凌和萧仓舒有利的地方。 在没有确定渤海城暗影司到底是好是坏之前,越晚被暗影司找到,对他们的安全就越有好处。 苏凌告诉萧仓舒明日如果不出意外,郭珲便会做东,请自己和渤海城的名门勋贵们吃饭,如果不出意外,许光斗肯定也会去,到时候,自己的计划便可以趁机进行了。 所以现在要养精蓄锐,赶紧睡觉。 萧仓舒想要明日跟苏凌同去,苏凌说什么也不答应,只留他在客栈之中。 萧仓舒执拗不过,只得有些赌气的答应下来。 苏凌又嘱咐他,还是老规矩,如果第二天晚上之前,他还未回来,萧仓舒就赶紧离开渤海城。 两人商量已毕,苏凌刚想回自己房中休息,便听得房外楼下一阵骚动,心中不由一动。 只听楼下有人正咋咋呼呼额高喊着道:“魍魉司办事,你们客栈的掌柜的呢,赶紧出来见我们旗帅!” 苏凌眉头一皱,低声道:“魍魉司......怎么会来这里了......” 苏凌和萧仓舒对视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的紧张。 不应该的,这流波客栈不是很大,虽然不再背街小小巷,但所在的地势也不算繁华,只是一处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客栈了,为何魍魉司会来这里。 而且,还是夜半前来。 苏凌眉头微蹙,立即将房中的灯火止灭,低声对萧仓舒道:“找个角落藏好......不要出声。” 萧仓舒点头藏好,苏凌从怀中抽出短匕,闪身来到房门后,点破门上的了门棂纸,不动声色的朝外面窥探。 苏凌居高临下,整个一楼尽收眼底,却见一楼客栈正厅之中,正闯进一队身穿黑色衣衫,头戴黑色檐帽的人,各拿刀剑,横眉立目,一脸的凶煞。 这些人约有十五人,分了三拨,一拨人围了上楼的楼梯,一拨人围了下楼的楼梯,还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魁梧的男人,那男人一脸的狠戾,目露精光,手中持着一柄短把鬼头刀,刀光闪闪。 而他身旁正有一个瘦猴一样的下属正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方才那一声喊,就是他发出来的。 苏凌观察了形势,心中也有些紧张,这些人虽然有十五人,但是真的能打的也就这个手持短把鬼头刀的魁梧男人,其他的无非一群杂鱼凑数。 可是自己这里可是有个萧仓舒,这位四公子一招功夫都没学过...... 加上这些人,将上下楼梯全部围了,若是真的冲着他们来的,那自己打得过便打,打不过跳窗离开,想必他们如何也留不住自己的。 可是萧仓舒莫说跳窗了,爬上窗户都费劲。 苏凌一阵无语,当时就不该心软带着他的...... 他只得在心中暗想,这魍魉司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来堵他们的...... 流波客栈的掌柜是一个看起来极为精明的中年人,忙从柜台后转了出来,朝着这个咋呼的人一拱手,又赶紧朝着那魁梧男人一拱手道:“原来是李旗帅.......小人吴民财见过李旗帅。” 这魁梧男人闻言,却是略微惊讶了一下,瞥了吴掌柜一眼道:“你是这家流波客栈的掌柜啊,叫吴民财?” 吴民财赶紧又是一拱手道:“不错,正是小人。” 李姓男人这才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好像没有见过罢,我也不认识你,你怎么就知道我姓李的......” 吴民财赶紧陪着笑脸道:“李旗帅的大名,渤海城的百姓轰雷贯耳,小人如何不知道呢,再说小人的内弟也是咱们魍魉司中的一名旗帅,我也多听他常常提起对李固李旗帅的敬仰之情啊!” 李固闻听,这吴民财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这话说的也周正,可是软中带硬,这是提醒自己,他在魍魉司也有后台的,要自己收敛些威风...... 李固虽然魁梧,但还是有点心眼,这才点了点头,收敛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哈哈一笑道:“哦,不知吴掌柜的内弟,是哪位旗帅啊......” 吴民财一笑道:“便是郭尚,郭旗帅了,虽然也是旗帅,当然无法跟李旗帅这样颇受分司主们重视的相比啊。” 李固在心中吸了口冷气,暗中道,这话说的倒是漂亮,可是别人他不清楚,这郭尚他可太清楚了,这整个渤海城只要姓郭,那可是都跟郭涂和郭氏家族沾点关系的,真要在魍魉司论起来,自己还真不如郭尚有权。 同样是旗帅,自己手下不过二十人,这郭尚的手下比自己多了两倍。 而且他所管辖的还是整个渤海城最繁华的那几条街,自己只能在几条次繁华的街道上,喝点汤汤水水的。 不仅如此,听人传言,这郭尚不过是在旗帅的位置上镀镀金,过不了多久,要升任分司主的,弄不好就是自己的上司。 这种人,自己就是不忿,也不敢得罪啊。 想到这里,这李固忙换了个神色,一拍吴民财的肩膀,十分亲热道:“哎呦,原是郭兄弟的亲戚,这怎么说的,我跟郭兄弟也是关系极好的,这是自己人啊......” 吴民财这才哈哈一笑道:“岂敢岂敢,李旗帅到这里是有什么公事吧......” 房中的苏凌心中有些好奇,分司主?旗帅?这魍魉司的建制称呼跟暗影司实在大不相同。 萧仓舒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只听他低声道:“苏哥哥......魍魉司司主最大,就是那个牵晁,但跟暗影司不同的是,暗影司不分中央和地方,自暗影司正副督领之下,京都龙台不设分司,其余各州和重要城池,几乎都有分司;可是魍魉司是两套体系,除正副司主之外,渤海城还有四位分司主,将渤海城和渤海州分化为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分司主管理,,渤海州四大分司主个统领四旗,每旗人数不等,多则四十余人,少则二十余人,而管理每旗成员的头目就叫做旗帅了。还有那些在其他各州地方的魍魉司首领唤作司舵,没有旗帅......” 萧仓舒如数家珍的说道。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啊,仓舒,这些事情张口就来,哪里学来的......” “大哥在时,我曾跟着大哥,在暗影司总司玩耍,总是听些各势力地下情报组织的事情......” 苏凌这才明白,想起萧明舒来,不由得又在心中一番叹息。 ............ 却见李固赶紧一摆手道:“公事呢,谈不上,就是上面要查三个人,这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不成,只能出来查了......” 吴民财哈哈大笑道:“那是旗帅受上面重视,这才深夜派活......” 李固连连摇头道:“什么重不重视的,魍魉司十六旗,出了八旗,都在搜寻这三个人的下落......我这是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啊......” 苏凌心中一凛,这次魍魉司好大的阵仗,十六旗出了一半,就为了寻找三个人的下落...... 这三个人却是哪路神仙呢。 苏凌没有多想,但觉得若是找三个人的话,定然跟自己和仓舒无关了,他们是两个人,人数上对不上。 吴民财忙道:“哦,不知是那三个蟊贼惹得李旗帅不得安生啊......” 李固骂了一句道:“谁他娘的知道哪里来的三个敌对势力奸细......一个没有名字,只给了张画像,另外两个却是有名有姓,也有画像,那两个有名字的,叫什么......来着?” 他却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没记住。 旁边那个瘦猴忙谄媚的提醒道:“一个姓苏,一个姓满......” 苏凌和萧仓舒闻听此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姓苏,姓满,这不就是找的他俩嘛。 再看那李固忙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姓苏的叫苏小强,姓满的叫满冲......不知吴掌柜的有没有印象啊,你们这店里的住客中,有没有这两个鸟人啊......” 苏凌和萧仓舒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在黑暗的房中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苏凌恍惚间,已然有些明白了一件事。 可是,眼下这个关头,容不得他细想,苏凌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朝一楼正厅窥视起来。 吴民财想了想,摇摇头道:“苏小强......满冲?没印象......哎呀,我这客栈来来往往的住客也不少,真就记不得许多......这样吧,我让伙计拿了住客登记册,您过过目如何!” 李固本意就是如此,可是碍于郭尚的面子,他不敢说罢了,要是真的那登记册子,这就太公事公办了,也有些不讲情面...... 可这吴民财却是主动提了出来,果真是会做人。 于是,李固马上笑了笑道:“那也行,反正弟兄们也都来,那就意思意思,随便翻几页,跟上面也有个交待......” 吴民财忙吩咐伙计去拿住客登记册。 待这登记册拿来,李固将这登记册交给手下几人查阅,嘴上说着意思一下,随便翻几页,可真查起来,一点意思的意思都没了......一个名字都不放过,从头至尾,查的仔仔细细...... 不过,苏凌心中却是稍稍安定了一些,他跟萧仓舒来住店时,就怕登记名姓时暴露,故而二次改了名字,现在他们一个在上面写的是陈甲,一个写的是钱乙,所以这些魍魉司的人,就是查到明天天亮,也查不出他们...... 果真,查了两遍,也没有查出来苏小强和满冲的名字。 李固这才不耐烦道:“说了让你们意思意思,怎么查个没完没了了,都停下......” 这话说的自然,要是吴民财再老实一点,也就真的信了。 李固将登记册交还给吴民财,这才又笑道“吴掌柜的,这名册上没有,不代表真就没有在你的店里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吴民财忙道:“懂懂!可能用了假名......” 李固点点头道:“那就劳驾您认认那苏小强和满冲的画像吧.....” 说着,便朝自己的人一挥手,早有两个魍魉司的人各拿了两幅画像走了过来。 苏凌和萧仓舒听到要认画像,心中便又是一紧。 名字他们做了手脚,可是画像他们可没有办法,那是人家画的....... 现在苏凌只有祈祷这画像跟他们两个不太像,毕竟是人画的,总会有偏差吧。 可是苏凌那房间离着一楼正厅处较近,又加上和客栈灯火辉煌,那拿画像的人还将这两幅画像高举着,生怕吴民财看走眼了...... 苏凌和萧仓舒一眼看到那画像,心中就是一阵苦涩,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正是他俩的画像,也不知是出于哪位高人之手,画的比真人还逼真...... 萧仓舒神色连变,低声问道:“苏哥哥......这下咱俩藏不住了......” 苏凌点了点头,刹那间做了决定,低声道:“仓舒,一会儿我掩护你杀出重围,你快去海边的绮花苑,找一位穆颜卿,穆姑娘,就是今晚你见到的那个女娘,说我苏凌有难,她自会来救的!” “要走一起走!”萧仓舒斩钉截铁道。 苏凌眼眉一立,低声急道:“不行,你要是再犹豫,咱俩谁都走不了,这还是一旗魍魉司小队,谁知道魍魉司主牵晁在不在后面,要是他亲至,我五个估计也打不过他!所以趁他们没来齐,你赶紧走!” 说着,苏凌一晃手中的短匕,作势就要跳出房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耳边却传来吴民财清晰的话音道:“这两个人......我从未见过啊......他们就是苏小强和满冲?这样有气质的两个人,我要是见过定然有印象,想来他们并未住进我的客栈中......李旗帅,要不您去别的客栈再查查?......” 苏凌和萧仓舒闻言,皆惊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掌柜的竟然.....在为我们打掩护?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李固听了吴民财的话,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名册没有,画像也不认识......或许这两个人真就不再吴掌柜这里住呢......是不是啊,吴掌柜?” 吴民财眉头微微一蹙,觉得这李固似乎话里有话,然而不过瞬间,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呵呵笑道:“应该是没有在我这小客栈住的.......我又如何能认错呢......” 李固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既然那两个人你不认得,也没见过,那这个人吴掌柜的,你可曾见到过啊......” 说却见他一抖手,手中一副画像蓦地展开。 李固手中拿着这副画像,生怕吴民财看得不清楚,又举高了一些,这才淡淡笑道:“吴掌柜啊.....这个人你不会没有见过吧......” 他将画像举得那么高,莫说吴民财了,便是房中的苏凌和萧仓舒都看得清清楚楚。 萧仓舒顿时一脸惊讶的脱口低声道:“苏哥哥......这画像上的人......” “棠岭客栈......黑衣斗笠人......”苏凌眼神灼灼的盯着那李固手中高高举起,似乎刻意展示般的画像,一字一顿的低声道。 苏凌虽然也惊讶,但更多的是疑惑,这个黑衣斗笠人那一日在棠岭和自己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若是论功夫两人几乎不差上下,苏凌或许略胜一些,可是也许久战,而那个人似乎不愿纠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消失在黑雾之中了,从才再无音讯。 苏凌几乎以为这个人就纯粹只是一个插曲的时候,今日这魍魉司的人拿了三幅画像,这其中的一个,赫然就是这个黑衣斗笠人。 有一瞬间,苏凌以为这个黑衣斗笠人是魍魉司的人,就算不是魍魉司的人,也是跟他们有着莫大的关联,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十几个壮汉同时出现在棠岭客栈。 可是,今日从魍魉司李固的架势和语言中判断,这个黑衣斗篷人决计不是魍魉司的人,他的名字和苏凌还有萧仓舒一样,都是被追捕搜查的对象。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跟魍魉司和沈济舟对立不成?可是萧元彻派来渤海的人,只有他跟萧仓舒两人,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黑衣斗笠的人? 显然,他不是萧元彻派出的人,那他究竟会是谁呢? 苏凌虽然搞不清楚这个黑衣斗笠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个人,跟魍魉司也是敌对。 说不定下次见到,还能拉拢过来,一起联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至理名言。 便在这时,一楼大厅又传来吴民财的话音道:“李旗帅,这个人带着这么大的斗笠,一张脸全部都遮着呢,还穿了一件黑衣,这画像看去就跟一团墨汁一般,我便是真的见过,也无法辨认是谁啊......” 李固闻言,忽的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吴民财,神情之中似有深意,他微微挑了挑眉道:“行吧......你说的话呢,我可不能全信,可是郭旗帅的面子呢,我又不能不给......吴掌柜,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呢?” 吴民财先是一愣,听这李固话里有话,神情也微微一变,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恭敬了,淡淡道:“哦?李旗帅似乎不相信吴某的话啊......” 李固一听,忽的哈哈大笑道:“怎么会?我自然是相信了......可是上面接了准确的密报,似乎里面的内容,这三个人都曾经在吴掌柜的客栈之中出现过啊......可是吴掌柜你却一个都不认识......这作何解释啊?” 吴民财冷笑一声道:“李旗帅,平素在魍魉司想必抓过不少犯法之人吧......” 李固闻言,一点头,哼了一声道:“嗯......这却是不假......” 吴民财又道:“那李旗帅,你敢确定你见到每一个你抓过的不法之人,都能不假思索的叫出他们姓甚名谁么?” “我......” 吴民财步步紧逼,冷笑道:“既然李旗帅都无法认清自己抓的人都叫什么,我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每日来来去去的多少住客,我难道要都记清楚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么......” 李固闻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的一冷,冷笑几声道:“吴掌柜好个伶牙利嘴啊,既然你未见过他们,更断定他们未住在你的客栈之中,可敢让我李某人带着弟兄们一搜么......” 说着,他眼神灼灼的看着吴民财。 “有何不敢,大可一搜!” 李固没有想到,吴民财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 原本他十分坚定的眼神,听吴民财这样一说,眼光也变得有些犹豫和狐疑起来。 这个吴民财真的不知道这三个人?可是上面给的情报怎么可能会错呢? 李固一横心,朝着他的手下那十几个魍魉司的人一招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道:“搜!” “喏!——” 这十几个人闻言,往两边一闪,簇拥着李固,李固迈大步,倒提短把鬼头刀,竟连一楼的房间看都不看一眼,蹬蹬蹬的朝着二楼径自而去。 吴民财神情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忽的冷声道:“李旗帅......” 李固上楼板上了一半,听吴民财叫他,忽的转头,冷笑道:“怎么?吴掌柜叫住我?莫不是自己害怕,胆怯了......那也好,你主动招了的话,我也少费点事!” 吴民财冷笑一声道:“李旗帅,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了吧,我招什么?搜你随便搜,魍魉司办事,谁敢阻拦......只是,我好心提醒您一句,若是在我流波客栈之中你一个人都搜不到,那郭尚郭旗帅的名声和颜面,也不是你这般折辱的!有什么话,到时,你亲自找他说去!” 吴民财最后一句话已然说的如刀如剑了。 “嘶——”李固吸了口气,神情有些迟疑起来,若是只是这个吴民财,估计李固早就不跟他废话了,可是他有个好内弟,郭尚的名头,他无论如何还是有点怵的。 换句话说,得罪了郭尚,他身后可是渤海四大门阀的郭氏家族。 正在李固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瘦猴,犹犹豫豫,试探的低声道:“头儿......要不,咱们先叫弟兄们撤了......从长计议......” 李固今天也有些挂倒劲,不为别的,就是这个郭尚,不就是命好,生在郭门,自己哪点比他差,在魍魉司也这许多年了,论功夫、论资历都比郭尚更有晋升为分司主的可能,可是就怪自己是个贫民出身...... 老子天生就贱,你郭家天生就贵呗! 今日老子非得把你拉下马来不可! 想到这里,李固朝着这瘦猴啐了一口,朗声骂道:“放屁......撤什么?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撤了,都他娘的给老子上去,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搜仔细了!” “可是.....郭旗帅那里......” 那瘦猴还想再劝,这李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将他踹倒一边,大声怒道:“老子今日就要在老虎嘴上拔毛了,搜出来,老虎也得给我命留下,搜不出来,我自己绑了自己找郭尚请罪,跟你们有鸟关系!你们不赶敢上,老子第一个上!” 说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蹬蹬蹬当先上了楼板,一脚将二楼第一间房子踹开。 里面正好有个客商入住,刚要发怒,见李固五大三粗的身材,手里拎着一把鬼头刀,顿时认怂,动都不敢动一下。 李固手下的人,见自己的头儿都不管不顾了,那他们还担心什么。一个个皆冲上二楼。 就听见如放炮仗一般,嘭嘭的一阵乱响,四五间客房的门都被直直的踹开了。 苏凌原本和萧仓舒都在后院,苏凌为了方便探听前院动静,在去风月场前,跟仓舒换到了前面二层,居高临下,有什么事情看得清楚。 不过这会儿,苏凌有些后悔,还不如去后院,后院最起码是平地,还有竹林掩映,现在好了,再踹几道门,便轮到他们了。 都时候,只有不顾一切打东西了! 苏凌想到这里,又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短匕。 从左至右,苏凌的房间在最右,萧仓舒的房间在他之前。 现在两人都在萧仓舒的房中,江山笑和七星刀都还在苏凌那间房中,苏凌有且仅有这一柄短匕,却还非常不趁手。 可是,现下有个家伙用,聊胜于无吧。 “嘭——”又是一声响,苏凌可以感觉到,一墙之隔的那间客房已然被踹开了,里面是空房,无人住。所以省去了住客的纠缠,苏凌知道,很快,边伦刀他们自己这间房被跺开了。 “仓舒,后退......”苏凌低吼一声。 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短匕,心中也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忽的听到自己门前,李固的声音道:“这谁在里面住的?黑灯瞎火的,也不点灯!” 吴民财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忙过来挡住门道:“这里面没人,没人住......” 李固见吴民财变毛变色,断定这住房定然有猫腻,一把将吴民财推在一边,用眼神朝着他的手下魍魉司人示意。 这些人平素多有训练,已然感觉得这间住房不太对劲,皆缓缓的抽出了自己随身的兵刃。 李固深吸一口气,忽的抬起脚来,一脚刚想朝着门上踹去。 忽的,右侧走廊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见李固抬脚要踹门,他忙冷声斥道:“大胆!谁敢踹门!......都想死么!” 李固刚想一脚将房门踹开,忽的听到这一声冷斥,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李固转头一看,却见楼板前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冷冷的摇着折扇,眼中冷光如电,灼灼的盯着他。 这个人不论李固,还是其他的所有人都认识。 揽海阁主事,杜书夷。 这揽海阁还了得,就是魍魉司司主牵晁见了揽海阁阁主都要恭恭敬敬的,便是这个杜书夷,也得让他三分。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旗帅,杜书夷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李固仗着胆子,朝着杜书夷一呲牙,做了个揖道:“杜主事......魍魉司旗帅李固,有礼了......” 杜书夷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脸的无视和傲慢神色,冷哼了一声,清摇手中折扇,声音冰冷且缓慢道:“这间房还有后面一间房,我家阁主已然订下了,要招待重要的客人......是哪头猪将这门前都熏臭了啊......” “你......”李固气的脸红脖子粗,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颤声道:“魍魉司旗帅李固,奉总司主之命,搜查要犯,还请赵主事给我李某人个面子......” 杜书夷闻言,就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道:“旗帅的面子?很大么......也不先照照镜子,认清你是什么货色......” “滚!——!” 说着他眼眉一厉,眼中射出一道凛冽的杀意。 李固顿时蔫了,这揽海阁他可听说过,瞪眼宰活人,一个不痛快抓个世家二世祖灌海水的主,这要是...... 李固忙嘿嘿讪笑,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滚!这就滚......” 说着朝后面缓缓退了下去。 来到一楼,那群手下低声道:“头儿,就这样完事了?.......” 李固一咬牙道:“完事?怎么可能完事!老子这就去找司主去!” 说着,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门外发生的一切,苏凌在屋中隔着门棂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这个男人,他跟仓舒在城门前见过的,当时他就知道,此人是揽海阁的人,但知道现在他才知道这人叫杜书夷,是揽海阁的主事。 主事是个什么位子,苏凌不知道,揽海阁阁主到底是谁,为何又一次在关键时候出现帮了自己呢? 苏凌正自百思不得其解,忽的见那杜书夷缓缓转过身来,朝着自己房门的门窗木棂上轻轻的弹了三下,门窗木棂发出了三声扑棱棱的声响。 那杜书夷似乎自说自话道:“好自为之,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杜书夷定是知道自己在这房中,方才正的在帮自己。 不行,定要出去问他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苏凌猛地拉开房门,纵身来到走廊。 可是再找杜书夷,却见这走廊上早已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杜书夷的半点踪迹......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二章 长情与冷酷 渤海城,夜。 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星空和玉盘,散发着如梦如织的月华。 波涛如雪,声激海石,发出亘古不变的涛声。 听海小筑中柔光晕染,一位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娘,半倚在门边,手中提着一盏红色的小灯笼,海风拂过,吹起她长长的乌发,发丝之间,红灯之下,是一张绝美而魅惑的容颜。 月华、雪浪、红灯、小筑、佳人。 那是一副无人能够画出的美景图画。 潮汐起伏,轻轻敲打着她的心,此时此刻,她星眸深邃,望着银色的沙滩,似乎等待着什么。 可有良人,手提红灯,风雨之夜,独倚门前,等待着你的归来,温暖如星? 一道白影,缓缓飘落在她的近前。 目光如三春之暖,柔柔唤道:“姐姐......” “回来了......”她等的人出现了,她冲他笑,他也冲她笑。 笑颜如花,亦如风。 “进来......”粉衣飘荡,她提灯转身,走在前面。 他痴痴看着她绝美的背影,缓缓的跟在后面。 安静而深情。 她点了红烛,烛光跳动,将她的容颜衬托的更为摄人心魄。 她将灯笼止灭,缓缓的坐在床边,螓首靠在床棂边上,葱指轻轻的将云髻上嵌的玉簪摘下,轻轻的摇了摇螓首。 乌发如瀑,缓缓荡开。 她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勾人,就如一只傲娇的小猫咪,随时想把她拥入怀中。 他一时看得痴了。 却仍旧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丝一毫都不曾逾矩。 无论她多么的媚骨天成,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圣洁的如天上的玉盘,美好而不可亵渎。 从来不敢有半分的非分之想,在她的面前,有时他更像一个孩子。 她看着他的样子,痴痴傻傻的竟有些好笑。 “扑哧”一声,她竟真的笑了,满室生光。 他的心也随着她的笑容悸动。 “你看我作甚?我美么......”她轻启樱唇,似带着三分撩人般的神色,轻声的问道。 他有些窘迫,皆因他看她的眼神被她发现了,随即,俊逸的面容一红,低下头去。 不过片刻,他缓缓抬头。剑眉朗目。 声音平缓而坚定道:“姐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娘......” “这几年不见,你也学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她格格的笑了起来。 笑容绽放,如一朵花,开在他的心中。 “我没有......我跟他们不同......” “我明白......”她说完这句话,容颜上也带了些许的酡红。 “可还顺利......” “有姐姐的揽海阁做靠山,如何能不顺利呢......” 她这才点了点头道:“没人发现你是易容的吧......” “姐姐的易容术天下第一......” 她又被他逗笑了,笑了半晌方道:“除了我这揽海阁天下第一,易容术天下第一,在你心里,我还有什么天下第一......” “姐姐在我心里的份量......天下第一......” 她似乎害羞了,红烛之下,螓首低垂。 他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的有点唐突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半晌,他总算想起来道:“郭珲如何了......” “绮花苑的轿子送回郭府了,只推说喝的人事不省......” “为何放他......要我说,今晚他就该把命留下.....”他眼眉之间带了些许的怒意和杀意。 她却扑哧一笑道:“你那么恨他做什么?他也没如何啊......” “他就不该想......何况他还想动手动脚!”他声音依旧愤愤。 纱衣轻动,她却飘身来到他的近前。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此时此刻相距不过半寸。 他和她的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他可以感受道她鼻翼中传出的温热如馥的气息,撩拨着他。心弦。 刹那之间,他整个人都变的僵直起来。 “师姐......” 她朝他魅惑一笑,幽幽道:“郭珲不能有非分之想......姐姐许你可以有非分之想......” “我......”他顿时觉得自己血脉喷张。 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飘身而起,下一刻人已飘身纵至窗外。 “你这是......” 远远的他的话音传来道:“明日......穆姐姐哪里还有要紧事......不浪得好好准备准备......养精蓄锐,对对.....养精蓄锐!” 她飘身来到窗边,哪里还有这个白衣少年的身影。 不仅如此,她似乎看见远远的海水之中,一道白影毫不犹豫的投了进去。 “嘭——”的一声,雪白的海水,水花四溅。 她心中又气又笑,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男人,用投海来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她笑骂他:“林不浪......你真不是个男人......就是块木头!” ............ 渤海城。 这里是渤海城的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荒凉角落。 四周没有任何民房建筑,只有一口枯井。 幽暗破败,还带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臭气,让人几欲作呕。 这里,连那些流浪的猫狗都看不上,从来不来这里躲避。 此时此刻,一个黑色身影一步三回头的缓缓朝着这枯井之处走来。 来到井边,他回头又警惕的朝着四处张望。 周遭除了翻滚的黑暗和嘶吼的风之外,没有活物和生机。 一只黑色的大猫,在极远的一处房顶上看着这个黑影,猫眼在黑暗中发散着属于它们这个物种的独特光芒。 这黑影确定四下无人,刚收回脚,却感觉脚下一滑,似乎踩了什么东西。 他忙蹲下,提鼻子一闻,一股恶臭扑鼻。 “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拉屎拉到这里来!......”这黑影一边恶心,一边低声咒骂。 可是他也管不了许多,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开始在这口枯井外侧不断的摸索。 终是找到了一块从外面看,没有任何特殊的灰色土砖。 他稍微一用力,将这块砖抠了下来,然后将那枚令牌塞进去。 蓦地,“吱吱吱——”细微声响响起,似乎是从地底处传来。 那黑色身影,一边在井边蹭着鞋底的秽/物,一边盯着那枯井里面。 等了好久,那吱吱吱的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声音消失,一块木台从井底缓缓的升了上来。 那黑影顾不上脚上的秽/物,将令牌揣好,纵身跳上这木台。 紧接着那吱吱吱的声音再次传来。 随着响动,这木台缓缓下落,载着这个黑影逐渐没入枯井之内。 不多时,这暗处便仍旧只有这处枯井,萧索破败。 除了那只黑猫,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 枯井之内,地下。 竟然有一座规模极为庞大的宫殿。 宫殿在地下高数丈,方圆一眼望不到边。 宫殿之内,数个粗壮的古铜色柱子支撑着整个宫殿,柱子之上,镶嵌着青面獠牙的怪兽烛台,其上烛火通明。 那黑影在烛光之下,看得清楚,正是那个旗帅李固。 此时此刻,他抬头朝那宫殿之内看去。 却见宫殿之下站着七个跟他穿着一般不二的黑衣人,皆低头不语,齐刷刷的站在那里,宛如木雕泥塑。 再往两边看去,分别有四把雕刻精致的石凳,上面坐着四个人,也是黑色制式的衣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衣衫镶了金边,彰显身份的不同。 正上方高台之上,也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黑色的宽大长袍,然而衣衫上却绣着两条缠绕盘旋的金龙,虽然张牙舞爪,却没有正常金龙给人的正气之感,不知为何竟有股邪祟之气。 这人身材魁梧,浑身肉眼可见的肌肉,横着半躺在一张巨大的如小榻一般的石座之上。 石座之后的墙壁上,雕刻着两尊神像,面相恐怖,獠牙巨目,狰狞凶恶,一看便是两尊不知道什么名姓的邪神。 石座上的人,眼神微闭,叉嘴横眉,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这番模样也让人莫名的感到害怕。 他似乎听到了宫殿内传来微微的脚步声,这才睁开了他如牛一般的两只眼,两道精芒直射而出。 此人正是魍魉司司主——牵晁。 此处正是魍魉司总司所在——魍魉殿。 魍魉司,以前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机构,归属沈济舟麾下大臣审正南节制,当时魍魉司司主牵晁的顶头上司正是这个审正南。 后来魍魉司越做越大,在沈济舟心中的份量也越来越重,加上地下情报也越来越重要,这魍魉司便逐渐单独独立,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权利,甚至盖过了沈济舟麾下的文武群臣,成为为沈济舟探听帝国情报的机构,除此之外,还负责监听整个沈济舟阵营文武群臣一言一行的监听机构。 这些年,牵晁通过对各文武大臣的监听,扳倒了不少沈济舟的重臣,其罪名不是不敬便是通敌。 而沈济舟听之信之,一旦罪证如山,无论重臣还是普通人,无论男女老少,阖家代口,不留一个活命的。 所以短短几年,这魍魉司的名头一时无两,敢有得罪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所以整个沈济舟的势力范围流传着一句话:魍魉叫你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五更。 可见魍魉司的势力到底有多么恐怖了。 而身为魍魉司司主的牵晁,其尊荣和权利,以及野心更是无人望其项背。 牵晁看了一眼宫殿之中,面无表情的道:“李固,回来了......” 那李固听到这个声音,竟然觉得腿肚子都有些许的转筋,疾走两步,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嘭嘭嘭的磕头。 牵晁身子略微向前倾斜了一下,这瞥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你查的如何啊?是不是跟那七个废物一样,一无所获啊......” 他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并未生气。 可是李固听了,几乎要拉裤子里,他哆哆嗦嗦了半晌,方才道:“回禀司主,属下接了司主的命令,即刻带了十几位弟兄,马不停蹄.....” 牵晁截过话,冷声道:“说重点......人呢,抓到没有......” 李固咽了咽口水,心中只打颤,半晌方道:“禀司主......没.....没有......” 牵晁闻言,挑了挑眉毛,忽的拿起搠在地上的九耳八环太阴刀,放在嘴边吹了口气道:“哦?是三个都没抓到......还是抓到了,没抓全啊......” 李固闻言,更是面如土色,可是又不敢不回答,只得支支吾吾道:“回禀......司主......是三个,都没抓到......” 那牵晁闻听李固这样一说,似乎并不生气,只缓缓抬头看着李固,蓦地冷笑起来。 随着他笑的声音越发阴森,李固的脊梁骨都觉得冒冷气。 他只吓得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哆哆嗦嗦额颤抖个没完。 那牵晁笑了好久方停下,看着李固的眼神越来越冷,忽的冷然道:“那情报写的清楚明白......那三只苍蝇最可能藏身的就是流波客栈......他们七个寻不到还情有可原......你有什么理由?当初是谁跟我夸海口的!......” “属下......属下......”李固哆嗦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牵晁挥了挥手中的太阴刀,看了看李固,这才冷冷的一字一顿道:“头长在身上,只会吃饭的话......实在浪费粮食......不如砍下来吧!” 说着,忽的朝着李固举起了太阴刀。 刀锋闪烁,似冷如芒。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三章 魍魉司的野望 那李固见牵晁手中的九耳八环太阴刀,挂定风声朝着自己砍去,顿时吓得爹妈嚎叫,磕头流血,不顾一切的喊道:“司主!司主饶了属下一条烂命啊......属下有下情回禀,有下情回禀啊!” 那牵晁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半空中的九环八耳太阴刀落势不减,直直朝李固脑袋上砍去。 李固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那太阴刀上传来的阵阵阴冷死气。 “啊——!不要杀我......是揽海阁......揽海阁啊.......”李固不顾一切的拼命嚎叫起来。 他一边杀猪似得喊着,一边闭起了眼睛。 今日算是吹灯拔蜡了。 可是他只是觉得脖项之上微微有些冰冷的之意,并不疼。 他一边喘息,一边缓缓的张开眼睛,战战兢兢朝头上看去。 头还在......没有死!...... 他一看之下,才发觉牵晁只是用手中太阴刀刀身在他的脖项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李固一阵狂喜,可也吓得不轻,瘫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牵晁瞥了他一眼道:“哭什么,滚起来说话!”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李固顿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麻溜的站了起来。 牵晁这才又斜睨了他一眼,低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揽海阁?关他们什么事?” 李固为了开脱责任,声情并茂的将自己多么勇武,多么奋不顾身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同时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揽海阁的身上。 嘟嘟啦啦的说了一大串,那牵晁倒也真就耐着性子听了去,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李固吐沫子横飞,直到最后做了总结道:“他都特么的赖那个揽海阁的杜书夷,要不是他横插一杠,属下定然大功告成了!” 牵晁听完李固这番话,沉思半晌,方抬头,声音低沉的问道:“你敢确定,要抓的那几个人就在最后的两间房中?” 李固不敢确定,可他不敢说自己不确定,说了实话,自己可能继续脑袋搬家,只得咬牙硬扛道:“属下确定......属下都看到那两间屋子里有三个人影了。” 李固顺嘴瞎扯,莫说人影了,他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牵晁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行了,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你,毕竟有揽海阁......” 他思量了半晌,这才又道:“李固,你现在回去,带着你的人,把流波客栈暗中围了,一刻也不要停的给我看住了,一旦发现异常,不要打草惊蛇,送信回来,本司主亲自去抓人!” 李固闻言,忙行了个大礼道:“喏!——” 他转身刚要走,却被牵晁叫住道:“等等......” 李固赶紧又是一拱手道:“司主,还有什么话吩咐......” 牵晁眼珠转了几圈,这才转头对那四个两厢分坐之人中的一个道:“万俟旒......” 从第二张石椅上站起一金边黑衣人,看年岁约有三十多岁,神情冰冷阴鸷,也不多话,朝着牵晁一拱手,转身便走。 牵晁望着他的背影,缓声道:“遇到揽海阁的人,万俟打算如何......” 万俟旒仍旧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只干脆的冷声道:“杀之......” 片刻之间,他人已经消失在魍魉殿的大门前。 李固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已经走了,那自己不得赶紧跟上,这才朝着牵晁又一拜,转身去追万俟旒。 李固走了一小会儿,那牵晁才觉得魍魉殿内隐隐有些发臭...... 牵晁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这才对这殿内的人都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别在我这里杵着了!” 殿中的人,这才朝着牵晁拱手,皆缓缓的退了出去。 整个魍魉大殿之中,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牵晁一人和毕毕剥剥的烛火。 忽的牵晁两只眼中放出两道嗜血的冷芒,从怀中猛地抽出一幅画,啪的朝着一根古铜色的大柱之上掷去。 那幅画甫一碰到柱子,竟啪的一声展开,仿佛被人端端正正的挂在了上面一般。 跳动的火焰之下,那幅画中正画着一名女娘。 那女娘一身粉色纱衣,身姿曼妙,曲线玲珑。 容貌更是魅惑无方。 那牵晁死死的盯着这画中的女娘,狠戾的神色之中渐渐有了丝丝的迷醉神色。 他倒提着九耳八环太阴刀,缓缓的下了属于自己的至高无上的魍魉司司主的宝座,径自走到这幅画像之前。 他的神情越发迷醉,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忽的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这幅画像之上摩挲起来。 从这画上女娘的额头,摩挲到胸脯,又摩挲到蛮腰,然后顺势而下...... 直到最后,他那双如蒲扇般的大手,缓缓的停在了这画像中女娘的两只玉足金莲之上。 他又缓缓的闭眼摩挲了一阵,那表情极为享受,似乎就像眼前的不是一幅画,那就是真人...... 忽的,牵晁蓦地睁眼,眼中凶光狠戾,右手倒提的九耳八环太阴刀蓦地举过头顶。 下一刻,以上示下,朝着那画像上的女娘直劈而下。 “刺啦......”这幅画像和那画像上的纱衣女娘顷刻被他手中的刀劈为两半。 幽冷的声音响起道:“揽海阁......姓温的!魍魉司与你不死不休!......” ............ 渤海城,流波客栈。 苏凌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整个流波客栈都安静了,这才将蜡烛重又点亮。 整个屋子,刹那之间,再次明亮起来。 苏凌和萧仓舒坐在一处,又商量了一番,苏凌说那魍魉司极有可能去而复返,可不太会如这次一般正大光明了,定会隐在暗处细细观察。 萧仓舒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苏凌告诉萧仓舒,这几日如果没事,定不要抛头露面,明日等自己走后,若要吃饭,让伙计把饭食送进房中。 萧仓舒还是想要跟苏凌同去见郭珲,苏凌说什么也不同意。 苏凌还交待,若是真的遇到突发情况,去求助那个叫做吴民财的掌柜的,按照今日情形来看,这吴民财的身份虽然暂时不清楚,但想来是愿意帮忙的。 萧仓舒牢牢记在心底,苏凌这才心中稍安。 最后苏凌老脸一红,对萧仓舒道:“你那里可还有多余的银钱,最好是银票或者金券......” 萧仓舒一脸疑惑道:“昨日你不还有好多么......” 苏凌尴尬的挠挠头道:“这不是去了一趟风月场了么......” 萧仓舒闻言,一脸无语的大声道:“什么......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么.....你跑去风月场挥霍了?......” 苏凌一脸尴尬,笑了笑道:“那不是为了结交郭珲么.....” “还有多少.....” “不多了.....不到一百金......” “我......”萧仓舒顿时气的脸都红了。 “真有你的!你怎么不全花完啊你!......你是结交郭珲去了,还是去霍霍小娘子去了......” 萧仓舒直气的翻白眼,要不是顾忌着还未脱险,怕是早就翻了桌子去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嬉皮赖脸道:“萧仓舒......小仓鼠.....鼠鼠......再批点活动经费呗......” “没有!” “真不给?”苏凌装作生气,一瞪眼道。 “没得商量!”萧仓舒气鼓鼓的背过身去。 苏凌闻言,一翻眼睛,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死磨硬泡,连晃胳膊带晃腿的,搞得萧仓舒实在无语道:“有时候,真不知道咱俩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苏凌哼了一声道:“还知道我是你二师父......” “五千金......不能再多了......”萧仓舒执拗不过,只得妥协。 “行嘞,成交!” 苏凌收好了五千金券,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萧仓舒的房中,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趁着离天亮还有些许时辰,苏凌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回笼觉,谁知道明天还要怎样折腾呢。 这一觉,睡得时辰可不短,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日头偏西了,苏凌这才混混沌沌的起来,胡乱的梳洗了一下,走到门前,朝着萧仓舒的房门前看了看,却见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灯光。 想来昨晚他也是累坏了,那便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 他转念想着那锅灰为何这般时辰了还不来寻自己,正在胡乱猜测时,却见流波客栈的门前,停下一辆四人抬的轿子,轿帘一掀,那郭珲摇着一把小扇,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来到客栈门前,便朝着里面大喊起来道:“陈甲,陈老弟在不在这里住啊......” 早有伙计迎了上来,郭珲连理都不理,径自来到正厅之中,扯了嗓子朝二楼开喊。 苏凌顿时头大,这大爹这般毫无顾忌的乱喊一通,自己原先低调些,这下想低调都不行了。 苏凌没有办,只得重郭珲使劲招手道:“郭大哥,郭大哥......小弟在此,小弟在此!” 郭珲这才瞧见苏凌,蹬蹬蹬上了二楼。 他倒是一回生,两回熟,见了苏凌就像见了多年的老友一般,携手揽腕,那股亲热劲,苏凌都有些不太适应。 郭珲嘿嘿笑道:“如何,我说今日哥哥做东,这天刚擦黑我就来寻你了,怎么样兄弟,哥哥对你如何?” 苏凌赶紧一个马屁递上去道:“哥哥一言九鼎,重情重义,小弟佩服!” 郭珲哈哈大笑道:“快随哥哥出去,那边都准备好了,但等咱们过去了......” 苏凌压低声音道:“可有许光斗,许曹掾啊......” 郭珲嘿嘿一笑,似显摆道:“有哥哥出马,他许光斗敢不来?你以为哥哥我的脸面真就不好使么?”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渤海城,何人敢不给郭氏大族面子啊......哥哥少待,我这就去牵马......” 郭珲一摆手道:“骑什么马,哥哥轿子宽敞,咱俩同乘一轿,也能多说说话,岂不美哉......” 正中下怀,苏凌就怕骑马太过引人注目,万一被暗处的魍魉司发觉了麻烦,这下倒好,有轿子遮了,总是方便了不少。 苏凌顺水推舟,表面上跟郭珲携手揽腕,实则以他的身体为掩体,上了轿子,朝着饭局所在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将军的发迹史 苏凌和郭珲上了轿子,郭家的家奴喊了声起轿,四名轿夫抬了轿子,离了流波客栈,朝正街上去了。 苏凌和郭珲攀谈,也是有意套他的话,嘿嘿笑道:“郭大哥,昨日花魁香榻,红绡帐暖,是否一夜风流快活啊?” 郭珲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总不能说,自己昨晚喝大了,睡是把花魁睡了,但是什么感觉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样也太过冤大头了。 他只得尴尬的一笑道:“额.....老弟!那还用说,花魁仙子的妙处,不可说,不可说也......” 苏凌看着他装出一脸陶醉的神色,心中暗自好笑,却不拆穿道:“怪不得今日哥哥来找我时已然这般时候了......看来定是被花魁仙子留住了,不让下榻去,是不是啊......” 郭珲哼了一声,胸脯一拍道:“那是......你哥哥何许人也,床上功夫,全渤海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过呢,来这么晚倒也不是因为花魁不让走的缘故......”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气势也弱了不少。 “哦?”苏凌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郭珲压低了声音道:“咱俩这关系不分彼此,我才告诉你啊,旁人我定是不说的,昨夜那花魁小蹄子的点绛红唇酒太烈了......哥哥我喝的有点多了......所以也就......哈哈哈......” 说着,他又似掩饰尴尬的笑了几下。 苏凌闻言暗道,还行,这郭珲虽然贪财好色,甚至戕害女童,但是对待所谓兄弟上还是蛮真诚的......若是没了这些缺点,还真就能逗个闷子。 肯讲实话的人,总是好的...... 苏凌不动声色,继续套话道:“那红唇酒真就那样烈?小弟却未感觉到啊......小弟走时还挺清醒的,小弟好奇哥哥是如何知道小弟在流波客栈安身的呢?” 郭珲嘁了一声,一副你休瞒我的神色,笑道:“陈老弟,你个骗子......” 苏凌心中一凛,这句话是指什么说的,莫不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苏凌不动声色道:“大哥这话怎么说的呢,小弟何时骗过人了?” 郭珲睨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不就在骗人么?你再说你昨夜未醉?你忘了是哪个小娘子将醉醺醺的你送回流波客栈的?不是你吵吵嚷嚷的说你住在哪里,那绮花苑的人怎会知道,又怎会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也没处寻你不是......”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是温芳华他们给自己铺好了路,告诉了这个锅灰自己住在何处。 索性他便顺水推舟,故作谎言被戳破的样子,尴尬笑笑道:“大哥火眼金睛,小弟这点事情......实在瞒不住大哥你!” 郭珲笑笑道:“只是,像老弟这样挥金如土的人,怎么住在这流波客栈里,这客栈倒也不算太差,实在不符合老弟的身份,等过了明日,去哥哥名下的客栈,哥哥的产业可是遍布渤海城......你是我兄弟,我给你九......不八折优惠......” “哥哥真大气!......” 轿子吱呀,渤海城夜色降临,灯火初上,正街之上男女老幼,比肩继踵,挥袖如浪,红尘喧嚣,好不热闹。 由于人实在太多,这轿子的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苏凌心中有些奇怪,如今可是大争的乱世,到处打仗,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白骨露於野的百姓数不胜数,可是这渤海城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不仅繁华,这街上的人山人海,甚至隐隐有压盖京都龙台的气势。 想到这里,苏凌不禁又道:“大哥,现在乱世纷争,到处在打仗,为何渤海城中却红尘繁华,百姓安居,人丁兴旺呢?” 郭珲好为人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答疑解惑的好机会,哈哈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了吧,沈济舟沈大将军何许人也?四世三公,高门望族,岂能没有一点治国安邦的手段呢?真要是只靠着祖上恩荫,也不能成这大晋势力最大的诸侯吧......” 苏凌暗自点头,别看郭珲这人平素挺饭桶,但是对沈济舟的评价倒是真的一针见血,沈济舟现在如何昏聩,那是现在,不能代表了他以前就没有手段,否则也不可能雄霸四州之地,龙盘虎踞大晋北方。 郭珲又道:“兄弟可知,这渤海州原本不是沈大将军的,最初大晋的渤海州牧姓韩名甫,但是这个人懦弱胆小,守土还勉强,更别说开疆了......” “韩甫?......”苏凌立时就对上号了,自己那个时空那个冤大头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郭珲点了点头道:“对啊,他可是朝廷敕封的正牌渤海州牧......不过呢,他出身一般,也没有什么人脉......当年王熙乱国,沈大将军从龙台逃出,便来到了渤海投靠这位韩甫,可是这韩甫自惭形秽,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如沈大将军,最后召集幕僚,一听之下,幕僚们也觉得跟着沈大将军才有前途......” 郭珲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老弟,你说说,这一州州牧做到这地步,是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苏凌哈哈大笑。 郭珲又道:“韩甫见大势所趋,便把这州牧的位子让给了沈大将军,大好的渤海州,也拱手送给人家了......你说说,天底下这么好的事,沈大将军如何能推辞?” 苏凌点了点头道:“韩甫是想不开了么?真就退位让贤?” 郭珲哈哈一笑道:“哪里,当时沈大将军已然在私下结成了很强大的势力,只是自己是四世三公,所以才没有跟韩甫闹翻,其实韩甫早就被架空了......” “原来如此......沈大将军好手段......”苏凌称赞道。 郭珲压低了声音,一副编排神色道:“老弟不觉得有点雀占鸠巢,不要脸么?” 苏凌闻言差点笑喷,这个郭珲现在看来倒是真有些可爱,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扔,这话要是让沈济舟听去,估计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郭珲又道:“当时韩甫想着,自己主动退位让贤,总算也是拥立了大将军,也是功劳一件,给个混吃等死的闲差总不会差吧,结果如何,老弟你知道么?” 苏凌当然知道,只是得装出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道:“这个我不清楚了,大哥见多识广,还请大哥告知......” 马屁一拍,大家更是好兄弟...... 郭珲朝着苏凌身前又凑了凑,这样显得更亲切些。 苏凌却心里直发毛,这距离,再往前半寸,他丝毫不怀疑这郭珲是个龙阳君...... 郭珲又道:“最开始的时候,大将军的确对这韩甫不错,什么事情都还注重他的意见,最起码表面过的去......可是后来......老弟你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韩甫毕竟以前是渤海之主,所以逐渐两人就相互猜忌起来了......因为一件小事情......大将军彻底跟韩甫翻了脸去,撤了他的官职,给了个闲差,几乎等同于圈禁在府中了......加上韩甫多听传言,大将军要将他挫骨扬灰,满门抄斩......他终是恍恍不可终日......直到那天,大将军忽然来他府上,让韩甫去见他,韩甫一时惊惧,想着自己死期到了,与其死在大将军手里,还不如自己了解......老弟,你猜韩甫怎么死的......” 苏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道:“怎么死的?自杀呗......” 郭珲点点头,却哈哈笑道:“自杀可是自杀......自杀的也挺窝囊的......他自己藏了把小刀,推说要先出恭如厕,再见大将军,然后跑到茅厕里,自己用小刀了结了自己.....你说说,找什么地方死不好,偏要跑茅房那臭气熏天的地方......” 苏凌也是不住的摇头叹息,倒也觉着好笑。 “沈大将军自此坐稳了渤海州州牧的位置,这许多年来经营,又吞济、燕、易三州,逐渐成为大晋第一势力啊......可是虽然大仗,但都是在本土渤海之外,战事并未波及渤海......包括这次与萧贼开战,也是这样......所以渤海城这许多年来如兴泰,如何不繁盛起来呢......”郭珲又道。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郭珲点了点头,又似慨叹道:“只是可叹,原本渤海第一大族的韩氏......随着韩甫的死,就此没落,从此渤海大族再无韩也......” 苏凌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韩甫死后,就没有什么子女么?” 郭珲一笑道:“怎么没有,现在渤海城城西深处还有一处大宅呢,里面住着韩甫唯一的女儿,韩樱娘,韩甫老来得女,娇惯的很,现在不过二十二三岁,一个女娘,能翻出什么浪花......再一个,她这样岁数,也不嫁人,说总要守着韩氏的家业,嫁了人这家业就成了她夫家的了......” 说到这里,郭珲似乎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 “大哥为何如此?”苏凌又问道。 “唉,老弟,你是不清楚啊,这韩樱娘现在这年岁,正是熟透的年岁......那模样身段,那丰腴之姿,真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不嫁人......怎么不遗憾呢......”郭珲又是一阵叹息。 看来,这家伙实在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打起了这个韩氏遗孤的主意。 “那大将军对韩樱娘就放心么?”苏凌问道。 “小娘子......一个女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平素拨了金银养着,总算对渤海心向韩甫的遗老有所交代吧......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大将军的长公子沈乾似乎对这韩樱娘有些意思......但韩樱娘却是拒他千里之外......沈大公子也没法用强的......”郭珲一脸八卦的样子道。 沈乾......苏凌蓦地想起这个二世祖来,心中不由的冷笑。 “沈大将军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又是四世三公,向来谦谦君子之风......小弟有些不明白......韩甫当年到底是因为何事得罪了他呢......”苏凌想要搞清楚这里面所有的隐秘。 反正沈济舟表面就是自己方才说的那样做派,至于实质上,他也不用说太多...... 哪料郭珲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十分神秘的道:“不可说......不可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 或许是郭珲觉得气闷,撩开轿窗朝外面看去,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还啧啧几下。 苏凌有些疑惑,凑了过去问道:“大哥看个街景,怎么如此感慨.....” 哪料郭珲一脸精/虫上脑的样子,故作高深道:“哥哥看得的确是景,可并不是街景......而是美人啊......” 苏凌正自不解,却见郭珲指着街上朝着他们方向走来的一个女娘摇头晃脑道:“你看这个小娘子,这身段多婀娜......” 然后又指着前面不远的一个女娘道:“你看着这小娘子那脸蛋......” 苏凌瞥了几眼,嘁了一声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在我的家乡,这个季节,到处都是露腰露脐,衣着暴露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不比这个看着带劲啊......” 郭珲闻言,两眼放光,忙一拉苏凌道:“老弟,你仙乡何处啊?” “靠山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打肿脸充纨绔 渤海城。 听海楼是渤海城最大最豪华气派,也是最负盛名的酒楼。坐落在海边,楼后便是无尽大海。 只是它虽然也称得上是坐落在海边,却比绮花苑离着大海远上不少。 然而这楼平地而起四层,也是碧瓦飞甍,修建的极其壮观。 正门两根粗大的楠木柱子,四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副对子,却见上联是:对酒当歌,万家笑靥盈杯盏;下联写:望洋兴叹,一色水天赞海涛。 正中之处,黑漆匾额,鎏金大字:听海楼,端的是气势恢宏,笔力遒劲。 四层雕梁画栋的高楼,皆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一轮皓月银盘,勾在楼角之上,高挂碧波中央。 此时苏凌正下了车轿,站在这听海楼的大门前,负手而立,仰望这四层高楼,惊叹它的恢宏壮观。 郭珲一笑道:“这个地方,可不是任谁都能来的,你别看这四层楼座无虚席,可是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最小的也是在军中做牙将的......” 苏凌点了点头,暗忖,这沈济舟还未得了江山,若是真的得了江山,像这种奢华排场之处,岂不遍地开花,那这世间最普通的黎庶,将置于何地? 收拾心情,他朝着郭珲一拱手道:“哥哥先请......” 郭珲点点头,哈哈一笑,一甩衣襟走进一楼大厅,苏凌随后跟上。 刚踏入听海楼,满耳人声鼎沸,满眼高朋满座。 一楼的空间大的苏凌有些转向,只见一望无际的桌椅板凳,一望无际的饕餮客,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整个一楼皆飘着阵阵酒香和菜肴香味,令人食欲大动。 两人刚进得楼来,早有酒楼伙计接了过来,刚想说话,便见楼板处有两人朝他们招手道:“郭兄,陈老弟,这厢来,咱们早恭候在这里了。” 这伙计便识趣的退了回去。 苏凌循声望去,却见这两人皆穿绸缎长衫,一黄一绿,满脸殷切笑容,朝着他们不停的挥着手。 苏凌却是认得这两个人,正是臧壹和淳显。 郭珲和苏凌快步来到楼板前,苏凌忙拱手道:“陈甲何德何能,劳烦两位兄台亲自来迎......” 臧壹和淳显却显得十分亲热,哈哈笑道:“陈老弟哪里话来,昨夜绮花苑豪掷万金的壮举,放眼整个渤海城,又有几家公子能做到呢,咱们来迎一迎却是应该的......” 郭珲哈哈大笑道:“两位老弟,今日可是我做东摆酒的,怎么感觉还是像我这陈老弟破费一样啊?” 苏凌如何不知郭珲话中的意思,暗想,这家伙真就一铁公鸡,一毛不拔。 不过苏凌心里也明白,今日是郭珲为自己牵线搭桥,办的事也是自己的事,所以,无论如何都该是自己出钱。 他想到这里,忙一拱手道:“郭大哥,两位兄台,今日是我陈某人有所托,才在此设宴,本就该小弟我尽心,聊表对郭大哥和两位兄台能赏脸前来的感激之意,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郭大哥破费,今日这帐都算在我的身上,好酒好肉,咱们轮番上!” 郭珲闻言,一摆手道:“老弟哪里话来,哥哥昨日说了,哥哥做东,再说昨日老弟已经破费了,今日如何还要你......” 苏凌忙截过话,一脸真诚道:“小弟承蒙三位哥哥不弃,欢喜还来不及呢,这点小钱值甚么?” 郭珲闻言哈哈大笑道:“小钱?老弟,你可知咱们今晚这一席酒宴,多少花销啊?” 苏凌心里咯噔一下,今日他虽带了金券来,可是这些玩意的花销数额巨大倒令人震惊,今日自己虽然带了五千金来,在寻常百姓看来已然是想都不敢想的巨资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苏凌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苏凌心里也没底,这才掩饰的低声道:“小弟头一次来这听海楼中,实在不知道这里的花销几何啊......” 郭珲一笑道:“不瞒老弟,这里的宴席分为四等,兄弟不也看到了么,这酒楼共分四层,随着一层比一层高,这花销也就随着上涨......” 臧壹嘿嘿笑道:“这第一层,若要吃的好点,最便宜的宴席,也要一千金呢......若是上了二楼,便要两千金......” 淳显也忙道:“能上三楼者三千金起步,若是上的四楼,这四楼的菜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只要你点的出来,人家就能做得出来......” 郭珲嘿嘿笑着看着苏凌道:“实不相瞒啊,为了聊表哥哥的诚意,今日咱们的雅间就在这听海楼的四楼,这花销么......呵呵......” 郭珲说到这里,便只是笑,并不再说。 苏凌有些底气不足,低声道:“哥哥,这四楼雅间酒席,多少金?” 淳显截过话道:“不多不多,五千金!想必陈老弟定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吧......” 说到这里,郭珲、淳显和臧壹皆看着苏凌,似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苏凌心中一动,这几块货什么意思,哦,明白了,这是故意演了出戏,给我来个出其不意,好看看我究竟是真有钱,还是昨夜为了结识他们硬充的...... 若是今日自己拿不出五千金,饭是吃不成了,兄弟什么的估计也叫不成了。 哼......苏凌心中暗骂三个乌龟王八蛋,原以为三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未成想还真就有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幸亏小爷今日携带的金券不多不少,正好五千金,再多一金,便真就拿不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苏凌心中也顿觉肉疼,更无法跟仓舒交待,昨天差点混的一文钱也没了回去,今天回去怕是裤兜比脸都干净了...... 可是,苏凌明白,能不能被他们完全视为同类,成败在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苏凌不横装横,嘿嘿一笑,一摆手道:“我当多少,区区五千钱,算甚事?” 说着,站在楼板处朝着最近的伙计大声喊道:“有胳膊有腿的,给我滚过来一个!” 他这一叫嚷,不仅忙碌的伙计,整个一楼楼板附近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苏凌。 那伙计见苏凌这副倨傲的神色,心中也是有些怒意的,不过,好歹这是渤海最大的酒楼,哪路货色该用哪路法子对付,他们可是门清。 转瞬之间,一脸陪笑的应了,疾步走过来朝着苏凌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子爷,这楼里实在事多,招待不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小人讲......” 苏凌哼了一声道:“站这里半天了,也没个人过来伺候,怎么小爷短了你们钱了?” 这伙计绝对专业,点头哈腰道:“是小的错,公子爷莫要生气......” 苏凌这才道:“我家郭大哥今日高兴,在你们酒楼四楼做东,不就是五千金嘛......不兴收他的,只能收小爷我的!听明白了没......” 郭珲、臧壹和淳显,不动声色的看着苏凌的一举一动。 那伙计先是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试探道:“收您的没问题......只是小店有个规矩......只要不先交钱,便不能上菜开席......” “哼......岂有此理,怕小爷赖你们不成?”说着苏凌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五千金券,啪的一声甩在小二胸口,咋咋呼呼道:“看清楚了,五千金,四楼雅间,已经定好了那个,现在给我上菜!晚一分钟,小爷砸了你家店!” 伙计一见五千金到手,顿时眉开眼笑,郭珲、臧壹和淳显也顿时换了一副老兄老弟的笑脸,过来携手揽腕的朝苏凌嘿嘿直笑。 “陈老弟,果然阔绰!.......” “陈老弟,果然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淳显和臧壹一人一句奉承的话。 郭珲一摊手道:“我说什么来的,陈老弟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陈老弟是真有钱......你们这真是多此一举......” 苏凌假装没听见,心中却暗骂道,好啊,是你们这俩混球使得坏,这里面湿里没你们,干里没你们,你俩就是来混吃喝的陪客,竟然给我使绊子。 这恩怨暂且记下...... 苏凌做完这些事情,刚想抬脚上楼去,却又被下店伙计给拦住了。 苏凌眼眉一立,一副不高兴的神色道:“你这伙计好没道理,小爷不是给你五千金了么,何故还要阻拦......” 那伙计挤出一脸尬笑,试探道:“上四楼的都是贵宾......得出示码......公子爷......您有码么?” 苏凌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搞蒙圈了,忽的朝着这伙计上一眼下一眼的看去,惊声道:“码?什么码......行程码么?苍了个天的......你们掌柜东家难道也是穿越过来的不成?要看行程码还是健康码啊......不过穿越之前,他不知道现在这什么行程码的都取消了么......还看什么码啊......” 他这几句没来由话,搞得伙计也蒙圈了,咂吧了半天嘴,也没听懂苏凌这话什么意思,只得解释道:“公子爷......咱们这听海楼啊,客人实在太多,四楼能又只有五间雅间,不仅雅间要排号预订,连进入雅间的人都得排号......以免人多了,就像一楼这样嘈杂,扰了各位爷的雅兴......所以,小人所说的码.....是预订排的号码......”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不过他觉得这伙计纯属扯淡,为何只向自己要什么号码,郭珲那三人几乎跟自己同时的...... 苏凌一皱眉,嚷道:“别跟我扯犊子......什么排的号码,我这三位哥哥你可问他们要码了?” 郭珲。臧壹和淳显闻言,皆呵呵一笑,异口同声道:“要了要了,我们先来的,看了雅间,才又去接的陈老弟......” 曰你个香蕉扒拉的...... 苏凌差点就气的翻了白眼,只得对伙计道:“那什么码的,哪里搞......” 那伙计嘿嘿一笑道:“刚好小的手中还有两张号码......也不贵,八十金一张......” 苏凌在怀中抠唆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昨晚还剩下那不到百金的结余,刚好八十金...... 原想小贪污一笔,挪用萧元彻的公款当私房钱呢,这可好,真就一分不剩,全部被搜刮出来了...... 苏凌没有办法,将最后的那点金券也都给了伙计,再也不想在一楼多待哪怕片刻,拽了郭珲,一脸的不爽道:“大哥......走赶紧上楼......” 说着径自抬脚朝楼板上走去。 刚抬起脚,却见楼板上房,蹬蹬蹬的脚步响起,又三个公子径自走了下来,正跟苏凌他们走个对头。 却见这三个公子中的一个,见是郭珲,身旁还有个面生的公子模样的人,跟他颇为近乎,不由的眉头一蹙,嘴唇一撇,神情蔑视,言语不屑的冷声道:“也就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才会这样胡乱花金银......二傻子的钱,就是好挣......” 苏凌原本就憋气,闻听有人这样糟践自己,顿时火冒三丈,猛然抬头,一撸袖子,一把拽住这口出不逊的公子的衣领,恶狠狠的骂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骂小爷,小爷现在就把你的牙掰下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爷从未见过如此变态要求 苏凌也是有意做出这种气势汹汹额姿态,好让自己纨绔形象在郭珲三人的心目中更加的稳固。也偏就这从楼上下来的公子说话就带着找茬的口气,苏凌本就对花钱这事肉疼,所以一把揪了他的衣领,作势要打。 那公子看年岁约有而是出头,见苏凌一脸怒气,拳套攥着,随时开砸,他心里也真有些胆怯,但还是勉强仗着胆子,哼了一声斥道:“大胆!你是哪个不晓事的混蛋,也不睁开眼看看你家公子爷何许人也!你敢打我么?敢打我,我让你此生不得踏足渤海城!” 苏凌一咬牙,暗道,这渤海的二世祖们敢情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是这种公子打扮的人,只要碰上,先打一顿再说旁的,放心,没有一个打的冤枉的...... 想到这里苏凌破口大骂道:“你算老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说着,抡圆了拳头,一拳砸下去。 那郭珲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暗道晦气晦气,今日怎么在这里碰上这三个主了呢...... 这三个主属实不好惹...... 郭珲暗叹冤家路窄,只得赶紧上前,一把拉住苏凌道:“陈老弟,陈老弟......打不得!打不得!” 苏凌闻言,这才收手,转头问道:“大哥,怎么就打不得了......他是个谁,不也是俩鼻子俩眼的人,刚才还那样对我们出口不逊,为何就打不得了?” 郭珲又拽了一下苏凌,低声道:“听哥哥的,你不是渤海本地人,不清楚他是谁......这人不好惹......哥哥何时坑过你......” 苏凌一翻白眼,暗道,你坑我坑的还少...... 却见郭珲往前走了一步,朝着这三位公子一拱手道:“幸会幸会,今日三位怎么有雅兴来这听海楼了?我方才见三位该是从二层楼下来的,那里有什么美酒佳肴......正好郭某今日做东,在最高四楼的雅间摆了宴席,三位不如赏郭某个脸,同去如何啊......” 正中间刚才被苏凌拽衣领的公子,一身墨色长衫,闻听郭珲之言,冷笑一声,见苏凌被他拉开了,心中便无所顾忌起来,刷的打开折扇,边摇扇边冷笑道:“原本好好的兴致,碰到几个臭蟑螂,实在是扫兴!扫兴!......” 他身后两位公子,年岁比这个墨衫公子稍小一些,见自己大哥都这样说了,如何肯示弱了,一个撇嘴瞪眼,另一个也是冷笑摇扇道:“就是就是,郭珲,你也不照个镜子照一照,你那张嘴脸,值甚钱?大哥,咱们不去!” 那墨衫公子闻言哈哈大笑道:“张兄弟这话说的极是,吃了他们的饭菜,我怕回去得漱一晚上口,才能祛了那臭气!” 他这一说,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公子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郭珲对这三人似乎十分怵头,这三人说话都如此过分了,极尽侮辱之能,他竟一点都不恼,仍旧一副和颜悦色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三位这话说的......我也是有意跟三位多多亲近一番,何必这样挖苦呢......” 苏凌在一旁都看蒙圈了,莫不是这郭珲转性了?这玩意平时趾高气扬的劲头哪里去了?怎么在这三个玩意面前如此的卑躬屈膝啊? 眼看这动静不小,楼板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吃瓜群众的神态基本大同小异,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几个都是渤海城有头有脸的二世祖,那这戏的精彩程度,能错得了? 瓜子花生小板凳,都坐好,看戏! 有些人不仅看戏,还切切私语,似乎讨论着这场大戏后面的走向...... 苏凌心中疑惑,这才凑到臧壹和淳显近前道:“两位兄台,这三个玩意儿是谁,我怎么看咱们郭大哥对他们竟如此能忍,他们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臧壹这才压低声音道:“不忍不行啊,这三尊佛,不敢惹啊,这中间带头的这位......” 说着,他朝着那墨色衣衫公子努了努嘴道:“这位是大将军麾下文臣之首审正南的儿子审预,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在渤海城诸家公子里面可是最有本事,一则他老爹审正南权势滔天,整个渤海除了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二则,他可跟魍魉司四大分影主都有联系,毕竟魍魉司以前可是归他老爹节制的;三则,这主属于中间派,有时偏向张田祖三家,有时又跟我们三家交往,所以这是两派的拉拢对象......这一段的架势,不知道张田祖三家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跟他们走的近了不少......” 臧壹似补充道:“他年纪轻轻,可是司法曹的总曹掾,这都是沾了他老爹的光,现下大将军出征,他老爹也好,还是我们几个的父亲也都跟着上了前线,渤海城治安、刑罚大小事,便都有这司法曹掌管了,惹了他......怕是吃几天牢饭都是轻得......还有,惹急了他,他去魍魉司摇人,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人竟然是审正南的儿子,他暗道,来渤海城找两个人,一个是许光斗,另外一个就是你了......怎么才能跟你搭上线呢? 他心中这样想着,又问道:“他身后那两个摇唇鼓舌的伙,又是哪家的?” 淳显接过话道:“左边的便是田文瀚的儿子田向坤,右边的便是祖达授之子祖齐之了......再加上一个今日未露面的张蹈逸的儿子张宣,这几个人跟咱们死不对付,碰上一次晦气一次......” 苏凌这才做到心中有数,原来今日就差个张蹈逸家的公子张宣,这渤海城二世祖们基本全伙到齐,这戏真就挺热闹呢。 但见那墨衫公子审预听闻郭珲这样说,哼了一声道:“郭珲,我不跟你废话,把刚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种叫过来,老子有帐跟他算......” 郭珲眼中有些为难,陪笑道:“审大公子,方才那位是我一个小兄弟,不是渤海城的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话刚说了半截,那审预一瞪眼骂道:“放屁!敢拽我衣领的人还没出生呢?我以为他是个谁,原来只是个不在渤海城住的乡巴佬,那就更饶不了了......别废话让他滚过来!” 郭珲没有办法,转身走到苏凌近前,朝着苏凌一摊手道:“陈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只是他......” 苏凌一摆手道:“哥哥不用多说,此事我一力承担......” 说罢,苏凌三摇两晃,故意做出撇嘴斜眼的模样,走到审预近前道:“小爷过来了,审预,你想怎么滴吧!” 审预瞥了他两眼,听闻苏凌唤自己审预,暗中盘算,看来这人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他不得怕死自己...... 想到这里,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的胆怯,冷冷看了一眼苏凌道:“你是哪里来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跑到渤海城本公子的面前撒野,可敢报名!” 苏凌哼了一声,名字他是不敢说的,就算是假名陈甲也不敢说,虽说陈尚之也好,陈禺也罢,或者自己这个假身份陈甲都是要投降沈济舟的,可毕竟这事还没有公开,明面上渤海和陈尚之所效力的萧元彻还是敌对,更处在战事中,若是苏凌此时报名,不用多说,这审预便敢立即抓人...... 想到这里,苏凌冷笑道:“小爷有名有姓,就是不告诉你,小爷的名姓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臭!” “你......!”审预顿时火撞顶梁,但见周遭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总要顾忌自己名门之后的声誉,只得压了压火气道:“今日你冲撞我,两条路你来选......” 苏凌嘿嘿一笑道:“画个道出来,小爷听听看!” 审预慢条斯理,一脸高傲道:“第一条路,你跪下来向我认错,哀求到我心慈面软,或许我真就饶了你,然后你从听海楼滚蛋.......第二条路呢?就是来来,把我打到心服口服,这事算完......只是你敢动我一指头么?你敢么?” 说到最后,这审预已然嚣张的叫嚣起来。 苏凌闻言,嘿嘿冷笑道:“第一条,狗都不选......我要再确认一下,你方才说的是要我打你对吧?打到你心服口服?我没听错吧?” 审预点点头,一脸猖狂的耀武扬威朗声嚷道:“对啊,来呀!来打我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祖宗就站在你面前,你来打......” 他话刚说到这里,但见眼前人影一晃,只觉得眼前风声一响,还未弄清楚什么状况。 “啪——”他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顿时左脸便红肿起来。 他哎呦一声如杀猪一般惨叫起来,捂着被打的左脸,气急败坏的朝眼前看去,却见苏凌不知何时已然欺到近前,刚才那一巴掌正是苏凌打的,这会儿打他的手还扬在半空之中...... “你......”审预捂着脸,满眼惊惧和愤怒。 苏凌一脸的不在乎,似自言自语道:“你什么你......你让我打你的......又不是我自己擅作主张!” “好你个混账东西......有种,你打死我!打不死我,小爷今日和你没完!”审预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咆哮怒吼着。 “霹雳啪啦......咚咚嘭嘭......”苏凌闻言,顷刻之间挥拳如雨,一拳一拳的朝着审预的脸上。胸前招呼。 顿时拳落如雨,打的这审预哭爹叫娘,惨叫连连,整个人被苏凌这顿削,滚在地上捂头捂脸,嚎叫不止。 苏凌这顿削,干净利落,出手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满地翻滚找牙的审预,这才摇了摇头,一脸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表情,有些不解道:“你要求小爷我打的......小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人......提这么变态的要求......” 说着朝着郭珲一呲牙道:“大哥......小弟这打狗拳法,你觉着如何?” 郭珲一脸无语,可是也觉着苏凌这一顿削,实在过瘾,便偷偷的朝着苏凌竖了个大拇指。 苏凌哈哈大笑,抱着膀子看仍在地上翻滚嚎叫的审预,半晌方弯腰朝着他道:“嚎够了没有......嚎够了就起来,多大点事,老人们常说,挨打身体结实......” 好半天,这审预才被祖齐之和田立坤两人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来。 再看这审预那叫一个惨啊,鼻青脸肿,两眼被揍成了大熊猫,嘴角还淌血,刚想说话,忽觉嘴里有什么东西。 “噗......”他啐了一口,竟吐出一颗后槽牙出来。 本来这审预已然哭嚎不止,又看自己手里那颗带血的后槽牙,他如何肯干,忽的如发疯了一般指着苏凌道:“好小子......老子弄死你!......” 说着朝着楼下大喊道:“都看着干什么,都给我滚进来,把这小子给我拿下,押回司法曹,老子要活刮了他,抠下他的眼睛当泡踩!” 话音方落,但见一楼大门口处,呼呼噜噜的闯进二三十号带刀的士卒,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连推带搡的开辟出一条路,来到出事之地,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朝着苏凌扑来。 苏凌抬头看去,不由的眉头微蹙,眼前这几十号士卒,弯刀出鞘,闪着寒光,大有不拿下他决不罢休的势头。 他回头看向郭珲那哥仨,早已面如土色,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苏凌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全他妈的孬种,小爷自己的梦自己圆,哪个不怕死的上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有事揽海阁,无事郭公子 :感谢龙珠1朋友的推荐票,处绕色年朋友的月票;感谢a4922680、书友60263263、书友59138341、我是书痴中年等朋友的订阅支持! 眼看苏凌和这群士卒拉开了架势,就是场恶斗。 饶是苏凌再能打,可是光棍难斗势力,苏凌也是凶多吉少。 原本苏凌只是想演演纨绔,惹个不大不小的事出来,怎样也有锅灰那块货兜底,未成想失算了,一则自己演大发了,真就把审预打不轻,他也未想到审预还带了司法曹的人;二则他也没想到这郭珲是个怂货......这么不靠谱。 眼看这一打,事情就麻烦了,忽的听到楼板上蹬蹬蹬一响,又下来一位青年公子,摇着折扇,来到出事地点,看了一眼双方这开仗的架势,方冷冷道:“都停手......吃个饭都不让人安心......都吃饱了,没处消食是不是?” 他这一说话,众人立时停下,甩头朝着那青年公子看去。 早有人认了出来,窃窃私语道:“哥哥兄弟......这揽海阁的人都来了......这下热闹大了啊.......看着,好好看着......” 在场的这些公子,包括苏凌在内都认得这青年公子。正是揽海阁主事——杜书夷。 那祖齐之和田立坤见是杜书夷,这才凑到审预近前,和他低语了一番。 却见审预这才呲牙咧嘴的忍着疼走到杜书夷近前一拱手道:“怎么惊动了杜主事......实在是罪过,我这就命我司法曹的人赶紧锁了这混蛋走人......” 杜书夷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谁允许你们拿了他了?......” 苏凌闻言,哎呦,这揽海阁够意思,几次三番帮我,这又来了,真是哪天得去谢谢他八辈祖宗不可。 想到这里,苏凌也学那狗仗人势的做派,来到杜书夷近前,朝着审预挤眉弄眼,耀武扬威,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审预先是一愣,未曾想这揽海阁竟然想着一个不是渤海城的外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呲牙忍痛,解释道:“杜主事,你不知道内情......他动手打了我......你看我这一个惨的......” 杜书夷一摆手,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如何不知情?是谁先叫嚣让他打的啊?在场的可有听见的么?” 说着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热闹的人群。 还有真有好事接话的,朗声道:“我们都听见了,是审家大公子让人家打他的!......” 尼/玛...... 审预差点一口老血噎死自己,只得朝着杜书夷拱手解释道:“不是......我那是说的反话......谁知道那小子竟然......” 杜书夷斜眼看了一眼审预道:“哦?好好说话,为何要把意思反着来?很有范是么?我要我说,审曹掾,打你你认了也就拉倒,带着人赶紧走吧......” 审预闻言,顿时不干了,眼中冷芒一闪,朝着杜书夷冷笑一声道:“杜书夷......你不过是揽海阁的主事......今日我司法曹的事,你个主事,怕是不大能管得了的吧!” “哦......”杜书夷淡淡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道:“杜某的确只是个主事,人微言轻,审曹掾可是堂堂司法曹的总曹掾......” 审预闻言,这才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道:“哼......杜主事还有些自知之明......既然如此还不让开......” 杜书夷已然满眼冷意,寒声道:“杜某的确管不了.....但是不知道这个管得了管不了啊!” 说着,但见杜书夷蓦地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朝着审预眼前一亮,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如刀。 审预只看了那令牌一眼,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这令牌他如何不认识。 这可是揽海阁阁主令! 换句话说,打他的这个小子背后的靠山可是揽海阁的阁主。 揽海阁阁主什么地位?那是魍魉司总司主都绕着走不敢得罪的人。 自己敢对着干,那是嫌命长了。 审预头皮发麻,只得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这......管得了,的的确确管得了......” 杜书夷这才收了那令牌,神情中的冷意渐消,忽的转头朝苏凌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公子......走得匆忙,东西都不带全,我家阁主托我把东西给你送来......” 苏凌正自疑惑,却见杜书夷抬手向楼上击了两掌,楼板响动,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走了下来,双手托着一个长条包袱,朝着杜书夷跟前一递。 杜书夷拿了这长条包袱,递给苏凌,淡淡笑道:“陈公子......江山笑给你送来了,阁主说了,江山笑见血才锋利......” 苏凌心中好笑,也有些奇怪,那江山笑明明在流波客栈自己的房中,他是如何拿出来,还送到这里给自己的,莫不是他去过流波客栈。 若是真的去了流波客栈,岂不是见过仓舒么? 苏凌心中有疑惑,但杜书夷似乎不打算让他把疑惑问出口,见苏凌接了江山笑,这才转头朝着审预冷冷一笑道:“我家阁主亲自将兵刃送来......审曹掾,你们要打继续,只是小心,这江山笑锋芒可快......一出手,得见血......” 说着又朝着苏凌淡淡点头,这才转身下了楼板,扬长而去。 那审预脸色铁青,只得自认倒霉,狠话还是要说的,恨恨的看着苏凌道:“你小子,别让我下次再堵上你......到时新仇旧恨,一起算!” 苏凌岂是吓怕的,将江山笑拿在手里晃了两下,颇为嚣张的笑道:“唉......这剑多日不见血......都不知道还快不快了......” 审预脸色难看,却又奈何不了苏凌,只得一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走......” 说着转身刚走了一步,顿时哎呦声连连,无他,被苏凌揍得是真疼。 “你们俩,过来扶着你大哥点儿啊......”他颇没好气的招呼着祖齐之和田立坤。 这哥俩赶紧过来扶着他。 审预三人这才带着司法曹的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听海楼。 郭珲原本以为自己才是那可大树,没成想真正的大树是苏凌,他身后可是揽海阁,这尊佛爷,哪个敢惹。 不仅是他,便是臧壹和淳显也都变得殷勤巴结起来,三个人假模假式的过来,一脸关切的嘘寒问暖道:“陈兄,可伤到哪里没有啊......方才咱们可是担心死了......生怕陈兄有个磕磕碰碰的,那不得心疼死咱们......” 苏凌在心里问候了他们三人祖宗十八代,但表面上却笑道:“三位哥哥,使不得使不得,小弟什么样人......竟给哥哥们闯祸!” 郭珲摇头道:“哼,闯什么祸,这是没什么事,有事了哥哥跟那姓审的没完!” “对!没完!”那两个货也随声附和。 苏凌这才被他们三人簇拥着上了楼去。 来到四楼雅间,苏凌抬手看去,原来这雅间之中已然坐了两个人了。 苏凌暗道这两个主练的好憋气大法,方才外面已然鸡飞狗跳了,这俩大神竟然这么存气,面都不露一下。 郭珲忙向苏凌介绍左边的人道:“陈老弟,这位是郭修,我本家的族弟,现在是大将军三公子沈璜的侍读!” 苏凌闻言,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忙一抱拳道“原来是郭侍读,这要是三公子以后......我等还要仰仗侍读呢!” 他这句话说的,不仅郭修脸上有光,就是郭珲也顿觉的与有荣焉。 郭修忙起身,一脸笑意道:“陈兄弟的事情,我家哥哥跟我也说过,当真是家财万贯,又是揽海阁中有交际的人,郭某以后还得多依仗你呢!” 说着端起手中酒卮,苏凌在和他打招呼已然端了酒卮,两人一碰酒卮,对饮一卮。 郭珲又朝着苏凌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脸恭敬道:“这位......便是如今招抚曹的总曹掾,沈济舟大将军麾下谋臣许宥之的族弟,许光斗,许曹掾!” 苏凌心中一动,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今日总算是见着正主了。 但见这个许光斗,年岁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圆脸淡眉,鹰鼻深目,还略微有些肿眼泡。薄嘴片,颌下两捋八字黑胡,整个人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面色不冷不热,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 看起来还真就有些派头。 苏凌忙又斟了卮酒,走到他近前,一笑道:“久闻许曹掾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家伯父陈尚之和哥哥陈禺托鄙人向许曹掾致意!” 说着将手中酒卮朝着许光斗面前一伸。 苏凌的意思是,这许光斗今日能来这酒席,定然是跟郭珲私交不错的,自己又把陈尚之搬出来,那许光斗再如何也得客气客气。 未曾想,这许光斗面色仍旧不冷不热,连看都不看苏凌伸过来的酒卮,自己倒了一卮酒,一仰头喝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苏凌明白,自己计策的关键可都在这个勾八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他的。 只得悻悻一笑,仰头将手中的酒喝了。 郭珲也不想让苏凌下不来台,他可知道,苏凌可不仅仅是来投诚这样简单,那背后可是揽海阁...... 于是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如今都到齐了,这个雅间可谓高朋满足,在座的都是我渤海未来的头面人物,我提议,诸位共同举卮,满饮一卮!” 说着带头举起了酒卮。 却见郭珲、臧壹、淳显、郭修和苏凌都举起了酒卮,站了起来,一脸是笑。 可是单单只有这个许光斗,仍旧是一脸的不冷不热,不起身,也不端酒卮,半点没有凑份子的意思。 几个人有些尬住,端着酒卮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那许光斗又抿了一口自己倒的酒,这才看了一眼苏凌,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斗气逞口舌之快,很过瘾么?是不是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月余清官,富可敌国 这许光斗比郭珲、苏凌他们看起来年长一些,论起辈分,郭珲其实应该叫他叔父,因为他是许宥之的弟弟,虽然年青,但从辈分上论,的的确确是跟他父亲郭涂是一辈。 平素里许光斗跟审家死不对付,决计不会跟审正南和他的儿子审预有半点来往,再加上大战以来,许光斗由于没有捞着那个渤海督粮的差事,差事被审正南的兄弟审正方抢了去,原本指望在这一途上捞他个几笔,现在也只能想想了。所以对于审家,他早就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再说这郭张臧三家,张蹈逸和臧宣霸那里还好说,毕竟是武将,平素交际本就不多,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谈不上关系好或者关系坏,只是许光斗表面上对张、臧两家客气,其实心里也瞧不上,一介武夫,有什么可抬举的? 至于郭家,许光斗对他家的态度最复杂。准确的说,是对老爹和儿子态度截然不同。 对于郭家家主郭涂,许光斗实在是有些讨厌,不为别的,这郭涂事事处处刁难打压自己的哥哥许宥之,许宥之可是许氏一族的族长,打压许宥之便是扇了整个许氏族人的脸,他岂能与之善罢甘休?再加上,他们郭家和自己的许家对于继承一事也是分属两个阵营,许家保得是大将军长公子沈乾,郭家保得是二公子沈坤。 除此之外,这渤海就这么大,原本沈、审、郭三家来分,沈家当然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审郭两家来分,现在自己许家后来居上,俨然是第四家的世家大族。 审郭两家见本就少得可怜的利益,他们许家再插上一手,能心甘情愿。 所以,于公于私,这郭家本质上跟审家区别不大,都是对许家极力掣肘,妄图阻挡他们成为渤海第四大族的趋势。 可是许光斗也不傻,自己的哥哥许宥之一直陪在大将军身边,如今又在前线,整个渤海的许氏家族,现在都指着自己吃饭,渤海城内各家勾心斗角远甚于战场,许光斗有点小心眼,明白虽然审郭都是自己许家的敌人,可是总要拉一个打压一个,不能都得罪了,两家合起来对付自己许家。 渤海城审家的审正方也好,还是审预也罢,平素都标榜自己清廉刚正,不徇私情,有时行事作风又太过酸腐,所以决计不能称为他许家拉拢的对象。 所以他许光斗没得选,要向在渤海城立足站稳,只能联合如今老子在战场,儿子代家主的郭家。 偏偏这个郭珲又是一个纨绔,贪财好色,有骆驼不吹牛的主,也好拉拢,一来二去的,不管郭涂和许宥之如何在军中争得你死我活,这许光斗和郭珲在渤海城却是愈发亲近起来。 对付这种玩意,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小酒一喝,美女一睡,下了床就叫哥...... 所以今日郭珲做东请客,许光斗便答应了一定来。 可是这哥们来了之后,一扫听才知道,今日这宴席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仅仅是请客这么简单,而是有人要利用郭珲这二世祖牵线搭桥,跟自己搭上些关系。 至于是什么人的,许光斗也摸了个一清二楚。 陈甲。 这个名字他十分陌生的,若是说陈尚之或者陈禺还好说,因为彼此都已熟悉,也打过几次交道,这叔侄二人为了表示投靠的诚心,可是向自己传递过许多次萧元彻的军事部署的。 无非想着纳了投名状,到时好在沈济舟阵营之中捞个体面的位子。 可是许光斗这玩意儿不这么想,在他心中情报固然重要,可是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呢? 仗又不是自己打的,胜败对自己来说也无甚重要。再说了,萧元彻区区不到十万人,沈大将军比他的军马多了去了,每人吐口口水,淹也能把萧元彻的人淹死。 真就退一万步来讲,沈济舟的人全是废物点心,真就败了,最坏的结果这渤海不再姓沈而姓萧了,自己也无所谓。 他可是听他哥哥许宥之说过的,许宥之跟萧元彻少时都认识,凭着许家的财力和自己哥哥的谋略,在萧元彻手下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的。 所以这场仗对许家来说,重要程度就打了折扣了。 趁着国难发笔财,把许家的财力和权势再进一步才是自己现在该想的。 什么渤海大局,什么誓死与渤海共存亡,什么大将军麾下四州一体同生同灭。 喊喊口号罢了,骗一骗腐儒百姓的政治宣传。 怎样壮大我许家,趁着这个节骨眼敛财,才是正经。 所以许光斗极力撺掇自己的哥哥许宥之向沈济舟建言,搞一个招抚曹,用来接纳那些有心投诚的各地势力中的人。 他的理由是,这些人无论现在姓萧还是姓其他的,早晚都是姓沈的人。许家本就后起,若是能团结了这些人,那许家将彻底在渤海站稳脚跟。 许宥之想了想,的确不无道理,于是便向沈济舟进言,沈济舟本就好大喜功,一听说是宣扬自己海纳百川,人尽其才,求贤如渴的优秀品格,那直接就坐不住了。 整,这事必须整,还得整的快..... 至于招抚曹的曹掾,许先生就受累,选一个人出来,我就不管了。 我是绝对信任许先生的。 沈济舟心想的是,招抚曹而已,又不是什么要职部门,自己就让许宥之一手操办吧,这样也显示了我这个主公对他的信任,又赚一波光辉形象,自己稳赚不赔。 许宥之也是这样想的,招抚曹而已,招抚曹曹掾而已,接收一些别的势力不得志的人员,有什么油水可捞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姓人来做这个招抚曹的总曹掾,算了给自己的弟弟许光斗当吧,省的他一天天来烦我,说我这个当大哥的不想着他..... 所以,招抚曹和招抚曹曹掾整个的权利就悉数落在许光斗的囊中。 只是就这个外人看来没啥油水的招抚曹,可在许光斗的眼中来看,那可是摇钱树。 想来渤海?想投靠大将军,也容易也难。 无论是谁,先来招抚曹标名挂号,这里面可是各种渤海官员的指标都有啊。 而且还都是带编制的正式工——若是许光斗知道这个现代词的话...... 所以进渤海当官简单,可是难也就在这招抚曹这一环了。 没个真金白银的主,无论你是谁,一概不接纳。 想搞个正式工,带编制的公务猿,不舍得花钱,怎么能行? 许光斗也是干脆利索的人,各类官职,招抚曹明码标价,小到掾属,大到长史,都标价清清楚楚,童叟无欺。 其实沈济舟也说了,这些人来投靠自己,总得有点诚意的,招抚曹最多收一千钱,是个意思就行了。 可是许光斗可不这样想,一千是诚意,可是诚意还是要多多益善的。 所以直接提高五倍吧,最低的各曹掾属,明码标价五千金,以此类推,曹掾、司马、别驾、祭酒等等等正式的官职,依次递增,直到长史,五万金保证你做的了,做不了退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可是大将军说了,所有投诚之人只收一千钱,算作诚意。所以,渤海利益不能不顾,该上缴的一千钱还是要上缴的,这些钱公家的,咱一分一厘都不能动。 怎么样也是招抚曹的曹掾,人事部长、组织部长,这点大公无私的政治觉悟还是要有的嘛。 至于剩下的金银,既然上缴的已经都上缴了,大将军还夸我能办事,及时上缴,不贪墨,两袖清风。 那剩下的金银,权当对自己的奖赏了吧......总不能委屈了自己......每天登记投诚的人,拿笔写字挺累的...... 所以,许光斗卖官鬻爵,无论大小官位,除了上缴的明面上的一千金,剩下的都进了他自己的兜里。这才不过一月多的时间,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 或许是太过畏惧沈济舟的实力,也真就是沈济舟的实力强悍,这暗中投诚的人络绎不绝,竟是越来越多。 沈济舟给的各类官职的名额本就不多,长史一职,沈济舟给了三个缺,许光斗定的是五万金,可是相中这个位置的人何止三人,十个人也有,而且每人都足额交了五万金。 许光斗顿时觉得自己还是缺乏远见,早知道这么抢手,直接定十万金该多好,这些人不差钱! 名额有限,不够分的怎么办。 那就先用金银购买名额吧。 十个人,三个长史位子,价高者得,最低一万金起步,上不封顶。 现在连沈济舟都没有想到,自己一个长史额位子会那么值钱,只论这个名额便从最初五万金炒到了现在的十万金,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这仅仅是买名额的钱,等名额是你的了,你还要再付了做长史的五万钱。 一个长史这样的官职,十五万钱的天价。 沈济舟不敢想,也想不到。 至于这十五万钱,自然是不能全部收归许光斗所有的,拿出一千钱上缴! 主公沈大将军说了,投诚的人要收取一千钱的费用,这个事情不能出岔子...... 剩余的,主公又没有要,那就是我许光斗和许家的私人财产了...... 可是,这些卖官鬻爵的事情,必须暗中进行,这事要是让沈大将军知道。不能再挣钱是小事,脑袋混丢是大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自己的哥哥许宥之也得瞒着,要不然就我哥哥那死板样子,定然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所以许光斗暗中风风火火,大肆赚钱,中饱私囊,可是明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进渤海先到招抚曹登记,登记费一千钱! 这招抚曹俨然渤海最清汤寡水的官曹,这招抚曹曹掾俨然渤海最清汤寡水的官职。 只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一旦做得多了,自然有些风言风语、蛛丝马迹传扬出去。 虽然前线的沈济舟他们不知道,可是渤海城还有审正方、还有抓刑名的司法曹曹掾审预。 这俩人可是向来以清廉自居,得到这个消息,那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嘛,查,必须查到底,绝不姑息! 定要把败坏渤海的大蛀虫揪出来! 只是这俩哥们儿,是真的一片公心,还是眼红许家太能捞钱,也只有这俩哥们自己清楚了。 许光斗敢这样贪腐,便就有万全的准备。 暗中进行这些勾当不说,进招抚曹还要有他亲自颁发的、找人打造的、特制的扳指。否则直接轰人...... 所以审正方也好,审预也罢,查了这许多天了,腿都跑细了,也没进得去招抚曹的大门,只得暗气暗憋。 即便如此,许光斗还是知道自己这些事情泄露了,风声紧了,也有些闹心。 返回头来说,他对苏凌这种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一则,风声紧了,你丫的是陈尚之的侄子,你可以想办法单独找我,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借郭珲搭桥,还约我在这人多口杂的听海楼,你是怕这些见不得人事暴露的不够快? 二则,你说你是陈尚之的侄子,陈禺是你堂哥,老子也不是三岁小孩,口说无凭,你的身份存疑,我为什么要跟你多说话? 三则,陈尚之和陈禺也是糊涂,想当大官便要多出点钱,多放点血出来,天天提供情报,以为这便是天大功劳了?老子管战事如何,情报卖多少钱一斤?老子不要情报,老子要真金白银。真的是一对糊涂蛋。 由此三条,这许光斗对苏凌的态度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无论是苏凌跟他打招呼也好,还是郭珲提议共同举杯也罢,他都动都不动,一点面子都欠奉。 只是,苏凌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这勾八玩意故意摆谱呢。 可是这可是自己来渤海的关键人物,得罪他,满盘皆输。 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 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给这勾八玩意拉清单! 苏凌想到这里,也不恼,嘿嘿一笑道:“方才小子孟浪了......这才和审家起了冲突,让许曹掾见笑了......不过打了审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子也是替在座的各位出了口气,难道许曹掾不这样认为么?” 说着,他眼神不错的看着眼前不冷不热的许光斗。 许光斗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半晌无语,忽的抬头与苏凌对视,不知为何淡淡笑了起来。 然后这两个人在这宴席之上,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一起笑着,半晌只笑不说话。 他俩这笑的没有来由,搞得郭珲他们有些蒙圈。 这两位今日这唱的哪一出? 真有这么好笑? 正自疑惑,那许光斗竟一摆手,站了起来,仍旧一脸笑意,端了酒卮,一字一顿道:“陈老弟......是个有趣的人......这卮酒......我喝了......” 说着,一仰脖,一饮而尽。 整个宴席的气氛随之轻松愉悦不少。 ............ 听海楼里,杯盘罗列,美酒佳肴。 渤海城外,路有白骨,饿殍遍地。 好一个歌舞升平......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古贫贱多热肠 听海楼。 自许光斗不再端着开始,宴席的气氛就越发变得轻松起来,众人接连举卮,饮酒吃肉,玉盘珍馐也一个接一个的端上来,飞禽走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更有满膏满黄的大蟹,清蒸了,蘸着调好的蒜汁,吃一口,赛过活神仙。 苏凌前世就好这一口蟹,黄酒配着清蒸大闸蟹,一口蟹,一口酒,吃到微醺,偏又是中文系的出身,似乎都有酒后作诗的习惯。 苏凌比起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却是自然差的远了,但也会趁着酒劲,随口说一些歪诗。 今日此时此地,蟹比前世肥美,酒比前世香醇,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可都是自己掏的钱,吃!不吃对不住自己。 一只,两只,苏凌低着头这顿造,一口气吃了六只蟹,仍觉得意犹未尽。 郭珲几人对这个东西还好,许光斗似乎也爱这一口,满桌的人,除了苏凌之外,就是他吃蟹吃的多。 郭珲为了让苏凌和许光斗拉近关系,出言笑道:“陈老弟和许大哥不仅脾气投缘,连吃东西都爱蟹这一口啊......” 郭珲各喊各叫,只教许光斗为哥哥,许光斗也不挑他这个理。 苏凌这才注意到,许光斗也是逮着蟹,嘴里没停过。其他人却不怎么动箸。 苏凌一笑道:“这蟹膏蟹黄,肥美无比,人间美味,怎么哥哥却是不怎么吃呢?莫不是不喜欢吃蟹么?” 郭珲刚想回答,合着那臧壹多喝了几口黄汤,顺口打趣胡说道:“陈老弟,你竟然不知道郭大哥喜欢哪一口?这蟹甲太硬,吃着麻烦,郭大哥自然不喜......” 苏凌一笑道:“那小弟请教了,海鲜之中,郭大哥喜欢吃什么啊?” “郭大哥喜欢吃软软糯糯的......还有弹性的,更要有汁水的海鲜......”臧壹故作神秘道。 “那是什么?” 臧壹这样一说,莫说苏凌和淳显好奇了,便是许光斗也停下了吃螃蟹的动作,显然也有些好奇这种软糯有弹性,还有汁水的海鲜是什么了。 倒是郭珲心里明白这臧壹要说什么,不由的嘿嘿一笑,笑骂道:“你这玩意儿,喝点黄汤,就没个正经!......” 臧壹闻言,笑的更猥琐起来。 苏凌有些莫名其妙,吃海鲜怎么跟不正经挂钩了呢? 他正自疑惑,臧壹哈哈大笑道:“陈老弟......咱们郭珲郭大哥喜欢吃鲍鱼,越嫩越多/汁的最好......” 所有人包括苏凌几乎秒懂,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苏凌心中暗道,这些犊子平素不学无术,这些事情怎么琢磨出来的,这开车的手段,赶上某些大神了...... 想到这里,苏凌也是哈哈笑着,一脸佩服道:“臧兄果真见识非凡......小弟自愧不如!还得多学习,多领会、多体悟!” 郭珲哈哈笑着,却也不恼道:“你早没认识他,你早认识他的话,他一肚子的脏心烂肚子,你早学会了。” 臧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昂首,一本正经道:“我姓臧,我的心不是臧(脏)心,还能是什么心?” 这一句逗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郭珲朝苏凌使了使眼色,话锋一转,举起酒卮朗声道:“今日郭某在这听海楼设宴,一则是大家聚一聚,二则呢也为了陈老弟的事情,麻烦许大哥给个面子......不知许大哥意下如何啊......” 说着示意苏凌也举酒卮。 未曾想苏凌还未将酒卮举起来,那许光斗一摆手,朗声道:“唉,平素那招抚曹的事情就颇为繁琐,上上下下的事情,那些不需我操心......好不容易今日跑到这听海楼里躲清静,郭老弟又拿这些破事情烦我......” 郭珲和苏凌刚然一愣,却见许光斗一口饮了一卮酒道:“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正事,不谈正事!” 郭珲话说了一半,碰了个软钉子,没有办法,只得和苏凌碰了一卮酒喝了,附和道:“是是是,哥哥平素没少为渤海的事操心,是小弟不对.......” 说着无奈的朝苏凌耸了耸肩。 苏凌倒也不着急,事情都如自己计划的那般顺利的话,自己也就真成神仙了。 众人继续吃酒吃菜,这些人都是嗜酒如命的纨绔,时辰就短不了了。 眼看这夜色已然到了后半夜去了。 可是这听海楼却依旧人声鼎沸,喧哗如白昼。 席间,无论是郭珲还是苏凌都几次尝试着再把话题转移到让许光斗吐口给许个渤海好前程的事情上,可是这许光斗比滑的都滑,说其他的怎样都行,只要谈到招抚曹上,无论如何也不接招。 一来二去,郭珲觉得脸上甚是有些挂不住。更是一再试探。 最后那许光斗甚至索性将脸一拉,有些嗔怒道:“说过了,今日只谈风月,若是郭老弟再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众人怎么能放他走,又是一阵挽留,郭珲把胸脯拍的山响,保证最后一次,再也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许光斗这才又坐了回去。 苏凌表面无事,心中也有些焦躁,这许光斗摆了个大谱,死活不上道,自己有些话,有些事就做不成......那自己这五千金又白花了。 五千金白花是小事,耽误了自己和萧元彻、郭白衣筹划的事情,那就真麻烦了。 苏凌暗骂,装什么装,不是在渤海城,小爷打得你亲妈都不认识你...... 心中虽恨,但也没办法发泄,只得耐着性子陪酒,陪笑,陪吃。 这也算......“三陪”? 又喝了很长时间的酒,这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大说大笑,荤段子讲的苏凌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许光斗见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稍微捯饬了一下衣衫,清了清嗓子,方似随意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也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还得被那群娘们儿聒噪,无趣......许某告辞,找个三清之地,参悟参悟天地三清大道,洗涤洗涤自身浊气......告辞,告辞!许某失陪了......” 苏凌心中一动,这许光斗何许人也?苏凌虽然不全了解,但是他要参悟三清大道,做些清心寡欲的事情,打死自己也不相信。 既然这许光斗定然不会做这些修真问道的事情,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莫名其妙的说这个事情呢?若是找个理由离开,大可随意些,扯什么三清...... 苏凌不动声色,将许光斗的话记在心中。 郭珲闻听许光斗要走,想到苏凌所托之事还未办成,有意不让走。 可苏凌却朝郭珲一摆手,把他的话拦了道:“许大哥日理万机,事务繁多,是当早回......” 郭珲见苏凌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再说旁的,这才拱手。 许光斗与众人告辞,自己一人径自出了听海楼,跟轿夫耳语了一阵,这才上了轿子,掉头走了。 苏凌心中盘算半晌,表面之上不动声色。 剩余的人又吃吃喝喝了一阵。 苏凌明白,再待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有营养、有价值的话了,荤段子已经转到如何勾搭别人家的少妇长女身上去了。 苏凌见再待下去显然是浪费时间,这才起身一拱手道:“诸位哥哥,陈某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诸位哥哥们在此高乐,回见回见......” 郭珲拉住苏凌,是不想让他走的,说一会儿还去绮花苑寻开心呢,陈老弟如何就走了呢? 他不说还罢了,一说这个,苏凌更是要走的快点。 绮花苑......这群王八蛋还打算吃定自己不成?自己现在兜比脸都干净,再去绮花苑自己拿脸蹭啊? 苏凌执意离开,郭珲想要送他走,苏凌心中有事,执意让他留步。 郭珲也是因为自己吃酒吃的多了些,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也就没有坚持。 苏凌向众人拱手告辞,出了听海楼,来到大街上。 苏凌四下张望了下,听海楼前的大街上人还是不少的,但是由于已然夜深,人流大减,各家店铺挂了红灯,晕染之下,红尘若梦。 苏凌观察了一番,觉着四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踪,他原以为那审预能跟自己善罢甘休?不得去魍魉司或者军法曹摇人去。 可是张望了半晌,也未见有一个可疑的人,苏凌这才放下心来。 他见无人注意,身形一闪,闪进一个角落里。 头靠墙壁,暗暗思忖。 他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许光斗临走前看似无意说的话,总觉的似有所指。依照许光斗的秉性,他不可能临走时说那样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 三清之地,参悟大道。 他是在告诉我什么? 苏凌脑海飞速旋转,终于确定,这许光斗定是告诉了他一件,不能当着那么多人明说的事情。 可是他又如何去寻找这勾八玩意儿呢。 苏凌正在为难,忽的角落里有人低低的唤他,听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稚气。 “公子......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苏凌蓦地抬头,但见角落里走来一个矮小枯瘦的身影。 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苏凌一眼认出来,这不就是昨夜苏凌拉架时,跟郭珲纠缠的那个小乞丐吗。 苏凌见是他,忙朝他一招手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小乞丐低声道:“这两天,我一直跟着公子呢......” 苏凌闻言,淡淡笑道:“小兄弟跟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眼中似有些凄凉和悲伤,将头一低,颤声道:“公子......答应过我......要救我妹妹的......” 苏凌闻言,心中一阵难过,唉,这两天过的着实荒唐,这件事情他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可是这个小乞丐却一直记着。 对于苏凌来说,那只是随口许愿。 可是对于小乞丐来说,那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苏凌看着小乞丐明亮清澈而又带着伤感的眼神,心中一时很觉得对不住他,这才蹲下身拍了拍这小乞丐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秦羽......” 苏凌点了点头道:“秦羽,我记住了......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妹妹的......只是这两日太忙......” “公子不要说了......”小乞丐秦羽蓦地低声打断苏凌的话,然后神情依旧有些凄然,喃喃道:“秦羽知道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家小妹已然被那个姓郭的狗贼抢进府中五六日了......那个坏人,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我家小妹怕是......” 他顿了顿,清澈的眼中有泪花闪动,他又低低的似哀求道:“秦羽不求公子能救得了小妹,只是拜托公子......能让秦羽知晓我家阿妹如今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然死了......秦羽便心满意足了!” 苏凌心中难过,仰头叹了口气,原本对郭珲那最后一点好印象,此刻也荡然无存。 他点了点头道:“秦羽小兄弟,你放心,你妹妹生,我便周/济你们兄妹团聚,若你妹妹不幸......这个仇,我定然帮你来报!” 这小乞丐秦羽闻言,两眼热泪,忽的跪在地上。 幽暗小巷,这个枯瘦的少年乞丐,朝着这个俊朗公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苏凌没有阻拦,他知道若不让他磕着三个头,这秦羽定然不放心自己到底有没有下力气帮他。 苏凌等秦羽磕完头,这才将他搀起来,忽的想到什么道:“小兄弟,这渤海城中,可有一个道观叫做三清观的么?” 秦羽想了想道:“的确有一个,却在渤海城西深处,那里生意一片密林,人也稀少,却是有一个道观叫做三清观的。” 苏凌笑道:“既然那么偏僻,你如何知道呢?” 秦羽忙道:“我上个月跟妹妹讨饭,路过那里,那里的道长还赊给我们一碗粥呢,所以记得清楚......怎么公子要去那里么?” 苏凌闻言暗想,如此,便错不了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是的.....我现在就要去趟三清观......” 秦羽点点头,自告奋勇道:“公子,那里偏僻,你未曾去过,秦羽怕您找不到,秦羽也没什么事情,就领着公子一起去吧!” 苏凌点了点头道:“那辛苦小兄弟了......” 秦羽一摆手道:“这算什么,公子对我极好,给我银钱,又答应我救我家小妹,秦羽这条命都是公子的......” 说着,秦羽转身朝前走去,边走边道:“公子跟我前来......” 苏凌望着这个瘦小的身影,感慨良久,自古贫贱多热肠,当年的林不浪,如今的小秦羽。 苏凌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章 劫持 苏凌跟着小乞丐秦羽左转右转,别看这秦羽年纪并不大,但却透着与他年岁颇不相仿的稳重,他似乎看得出来苏凌身份特殊,若是行走在大街上多有不便。 因此,他专挑背街小巷,幽深角落行走,加上夜已深,苏凌一路之上几乎没有碰到过人。 两人走了一阵,便到了渤海城城西处。苏凌明显感觉到渤海城西与渤海城中心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这个区域内偏僻荒凉,少有人迹,更少店面铺子,更少灯火,夜已深沉,这里几乎一片黑暗。 不仅如此低矮的山岗也是随处可见,看来这里虽然也是渤海城内,但是似乎受限于地形和环境,西城区域少人开发。 苏凌料得不错,渤海城西高东低,西面多低矮山岗和密林,所以商业不发达,老百姓也多不在此处安家,而东面靠近大海,却和西面不同,是渤海城最繁华的地方。 秦羽前面领路,走着走着便一头扎进了前方的灌木丛中。 苏凌紧跟在后面,万籁寂静,除了月色发出的光芒,照亮这前方的道路。 又走了一段时辰,苏凌蓦地感觉前方似有光亮。却见那秦羽将身体伏在灌木丛中,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你看,前面便是那三清观了......” 苏凌抬头看去,借着散发而来的光芒,果然看见一座道观正坐落在前方不远处。 这道观的年月看起来已然很久了。道观外墙虽然看起来经过修缮,却还是有些风霜破败的痕迹,外墙也不算太高,苏凌一纵之下便可进去。 正前方便是道观的大门,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原本黑色的道观门颜色已然有些剥落了,门楣之上挂着两盏黄色的灯笼,发散着微黄的光芒,隐隐可见道观的大门上有字,当写的是一个道字。 正中央有块木质的黑匾,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写着三个金字:三清观。只是那颜色也因为年久的关系,显得有些破旧。 苏凌问道:“这三清观修建了多久了......为何看着有些破旧......” 秦羽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我娘便带我来过这里讨饭,那个时候这道观就这个样子了......后来我娘不在了,只剩下我和小妹相依为命......” 苏凌心中一颤,低低问道:“秦羽,你爹爹呢?” 秦羽摇摇头道:“秦羽都不记得爹爹长什么样子了......我娘告诉我,我爹爹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凌顿生怜悯,拍了拍秦羽的肩膀道:“小兄弟......今日多谢你引路......前面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在怀中摸了起来。 他原想着给秦羽点银钱,可是摸了一阵才蓦地想起,自己所有的钱都在听海楼被搜刮干净了,现在他一文钱也没有。 秦羽不知道苏凌身无分文,见他在怀中摸索,便猜出苏凌的意思,他忙一摆手,低声道:“公子......公子上次给我的银钱,秦羽一点都没有动呢......我想着若是万一我妹妹回来了,就带着她好好的吃上一顿......公子,秦羽不要钱......秦羽只求公子能救救我妹妹......”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最快明日,最晚后日,我必给你一个交待......” 秦羽闻言,一脸感激的朝着苏凌作了个揖道:“我知道公子来三清观是有大事要做......公子小心,秦羽走了!” 苏凌点头,秦羽这才转身,一头扎进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苏凌原想着从后墙跳进三清观中,可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自己又不是贼,这三清观也不是什么要紧地方,有香客前来,道观的道士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想到这里,苏凌半点没有遮掩,一脸淡然的朝着道观正门而去。 只是他刚刚来到道观门前,刚要叩打门环,那道观的门却是缓缓的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青道士,身穿宽大的道衣,手拿拂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苏凌正自纳闷,却见这个道士朝着苏凌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敢问可是陈甲陈施主么?” 苏凌一脸纳闷,忙还礼道:“仙长,俗人陈甲有礼了,不知仙长尊姓大名,如何知晓我的名姓呢?又如何知道我在门外呢?” 那年青道士淡淡一笑道:“无量天尊,贫道清虚子,是这三清观的观主,至于贫道如何知晓施主名姓的,却是我观中一位贵客相告的......他言说,今夜陈施主定然会来,让贫道守在门口,若见施主来了,便开门相迎......” 苏凌心中一动,忙笑道:“不知贵观中那位贵客又是何人啊?” 这清虚子微微一笑道:“陈施主随贫道来吧......待施主见了那位贵客,自然知道他是何人了?” 说着一打稽首,朝苏凌做了个请字。 苏凌心中有些疑惑,可是见这清虚子一脸和善,这道观门前也就他一人,并无他人。 料想也无妨,苏凌想到这里,忙点头道:“仙长先请......” 那清虚子一笑,当先转头前面引路,苏凌这才迈步走进了三清观中...... ............ 渤海城中心区域,一座深宅大院。 好阔气的一处大宅,占地十分广阔,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应有尽有。彰显着这宅子主人身份高贵。 此时这大宅中的人基本都睡熟了,整个大宅除了正门的门楣上悬着的两盏红灯笼,再无一丝灯光。 月色之下,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显得空荡宽阔。 正在这时,蓦地两道身影飘然落在院中,一红一白,月色之下,身轻如羽,飘落院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若是苏凌在场,定然一眼认出,这红色身影正是穆颜卿,那白色身影正是林不浪。 两人落在院中,稳了稳身形,林不浪刚想说话,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朝他们飘落的院中来了。 他迅速与穆颜卿交换了神色,朝着院中的长廊大柱后闪身躲避。 两人屏息凝神朝院中看去,却见四五个家奴扶着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走来。 这公子年岁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是往脸上看,便惨了不少。 脸颊红肿,眼圈淤青,嘴角处还略微有些开裂,看这架势似乎是被人揍了,而且揍得不轻。 他被这四五个家奴搀扶着,一边呲牙咧嘴的哼唧着,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狠话道:“小爷我自出世以来,也从未吃过这种亏的!这审府上上下下,哪个敢冲撞我?便是我爹也未曾动过我一指头,今日在听海楼,小爷的颜面都丢尽了......” 随后又是一阵哼唧,又骂骂咧咧道:“那个姓陈的乡巴佬,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他,若让小爷碰到他,定然把他抓回司法曹,各种大刑伺候,让他跪下来叫小爷祖宗!” 这四五个家奴也是随声附和,只为让他宽心。 这公子一边咒骂着,一边被家奴搀扶着走进这院子的正房之内。 躲在长廊柱子后的林不浪和穆颜卿对视一眼,飘身跟了上去。 却说这公子被家奴搀扶进房中,心情实在是丧到了极点,撵了那些家奴出去后,自己拿了蜡灯,找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坐在一面铜镜之前,自己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牵扯之下,又是一阵阵疼痛,搞得他又是好一阵的哼唧。 却见他一边照镜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小爷我再怎样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审家大公子......如今竟然阴沟里翻船......破了相了......陈甲,小爷和你势不两立!” 或许是他自说自话,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又是一阵的哼哈不止。 “唉......也不知道绮花苑赵小娘子明日见了我,还会不会与小爷欢好......这下赔大了......赔大了啊......” 这公子似想到了烦心事一般,不住的唉声叹气。 想来,这公子的身份从他自言自语中,便可知道,正是今日被苏凌一阵胖揍的审预。 而这深宅大院,正是渤海大将军长史审正南的府邸。 却说审预正自对镜叹息哼唧,忽的感觉脖项一凉,低头看去,却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压在自己的脖项处,剑锋闪着冷光。 透过铜镜,他看的清清楚楚,自己的房中不知何时进来了一男一女。 虽然男的面容俊朗,女的貌若仙子,可是在审预的眼中,这两个人无异于凶神恶煞。 审预又惊又怕,刚想不顾一切的大喊呼救。 却见这白衣少年低声斥道:“别吵吵,吵吵要你狗命!” 审预顿时体若筛糠,不敢大声,低声求饶道:“少侠、女侠饶命......我不吵吵.....不吵吵......” 不消说,这一男一女正是跟进来的林不浪和穆颜卿。 林不浪用眼睛询问穆颜卿下一步怎么办,穆颜卿却也不慌不忙,风轻云淡的在审预近前坐了,朝他一个劲的冷笑。 这下审预更慌了神了,若不是被林不浪手中剑制住,估计早跪地磕头求饶了。 穆颜卿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孬种,忽的一努嘴道:“这种人活在世上,实在是浪费粮食,宰了罢!” 这一句话吓得审预真魂出鞘,下身一阵温热,倒是先尿了裤子...... 他也顾不得许多,又不敢做大动作,万一动作太大,那这脖项上的剑可快的紧,说不定自己脑袋就搬家了。 他只得不停朝穆颜卿作揖,嘴里絮絮叨叨不断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府里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只要女侠扰了我......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要多少有多少......” 穆颜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废物......亏得你爹还是审正南,那也算个人物,你怎么就这点出息......” 说着,冷笑着看着审预,一字一顿道:“审预啊......你想活命?” 那审预忙道:“想......谁也不想死啊......” 穆颜卿点了点头,似有所思道:“那这样吧,你帮我做件事.....若是你愿意了,莫说命可保住,说不定还会送你个大好前程......如何啊?” 说着一脸嘲讽的戏谑的看着被吓的面无人色的审预,冷笑不止。 审预如今是待宰的羔羊,命都攥在他们手中,只得一脸哭丧道:“女侠肯饶我性命,莫说一件事,便是百件万件......” “聒噪.....”穆颜卿蓦地抬手,朝着审预就是一巴掌扇去。 顿时审预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下这张脸更是惨不忍睹了。 穆颜卿冷声道:“就一件事......办好了,姑奶奶自然饶你,办不好,屠你满门!” 说着朝林不浪道:“师弟,带他走罢!” 林不浪点了点头,压在审预脖项的剑稍一用力,一道血痕顷刻而现。 这审预顿时低嚎不止。 直到这时,他还老老实实的听从林不浪的话,不能吵吵...... “站起来,跟我们走......”林不浪低声斥道。 “走......去哪里......”审预一脸无奈,心中既害怕又疑惑。 “想活命就别问这么多!”林不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顿时一哆嗦,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这就走......走!” 可是他使了半天力气,却依旧被吓的浑身瘫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无奈之下,审预只得低声下气的哀求道:“能不能麻烦两位架着我点儿......要不然杀了我我也走不成啊......” 林不浪一脸无语,呸了一声道:“真是个窝囊废......” 他和穆颜卿对视一眼,这才一左一右架起审预,出了房门,三晃两晃,来到宅院的大墙处。 这两人身法实在太快,审预只觉两耳生风,眼前眼花缭乱,不过是自己房间到大墙的距离,他都有些坚持不住,肚腹之内翻江倒海,若不是害怕林不浪一刀宰了他,他早就吐得七荤八素了。 林不浪和穆颜卿架着审预来到大墙处,稍一用力,竟带着审预腾身而起,轻而易举的越过审府大墙,一头朝着幽深的暗巷中扎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三清之地,却为敛财道场 苏凌跟着清虚子穿廊过院,走了许久,眼前闪过一处大殿,从外面看,这大殿显然是三清观的主殿,虽然仍旧有了些年月,但却还是透着古朴恢弘。 清虚子停身站住,朝着苏凌又打了稽首道:“无量天尊,陈施主,贵客便在这三清大殿之内等候,贫道不便进去了,陈施主请......” 说着竟不管苏凌,转身缓缓离去。 苏凌心中暗忖,这三清观观主清虚子他是第一次见,是敌是友端的是搞不清楚,这没来由的领了自己进了这道观,来到正殿处,他可好,自己先脚底抹油走了。 莫非这正殿之内有埋伏,专等自己进去了,一拥而上,把自己擒了? 可是苏凌站在殿外朝着殿内看去,只见殿内灯光昏黄,似乎空荡荡的,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再加上自己已然到了殿外,岂有转身离去的道理。 可是自己真就单枪匹马的进去,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当年两仙观的事情,他可是每每想起,还心有余悸呢。 更何况这里还是渤海...... 苏凌正自犹豫不定,忽的那大殿中有人朗声道:“陈公子,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话罢......” 苏凌蓦地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刹那间,苏凌已然确定了这大殿之中说话的所谓的贵客到底是谁了? 苏凌再无挂碍,一甩衣袖,信步进了这大殿。 大殿空荡,左右两侧两排蜡烛,光线还好。 正前方便是三尊雕像,正是道家三清祖师:左侧太上老君,右侧灵宝道君,正中央元始天尊。 这三清雕像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却是雕刻的仙人之姿,出尘庄肃,栩栩如生。 苏凌暗想,看来道家学说在这个时空之内并无改变,三清祖师还是这老哥仨...... 三清祖师像下方,便是黄绸铺就的神龛,褚黄色的绸缎,一尘不染。 神龛之上,一樽炉鼎,炉鼎之内三柱檀香,烟雾渺渺。 再往下看,却见地板上,一左一右放着两个蒲团,左侧蒲团一人正盘膝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着什么道经。 右侧的蒲团却是空的。 苏凌一眼便认出了那左侧蒲团上的人,跟自己想的分毫不差。 这蒲团上,一脸虔诚,正念道经的不是许光斗,又是何人呢? 苏凌明白,右侧那空蒲团,便是许光斗给自己准备的。 看罢多时,苏凌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右侧的蒲团之上。 这许光斗对苏凌的动作似乎恍若未闻。 他仍旧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念得什么道经,念得兴起时,还时不时的甩两下手上的拂尘。 这许光斗也不知是真的参悟道法,还是故意做给苏凌看。 苏凌坐在蒲团上已经有了些时辰了,这许光斗仍旧自顾自的折腾个没完没了。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终于,那许光斗念完他自己听得懂的道经,这才打了稽首,缓缓的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凌道:“陈老弟,别来无恙啊,未成想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许曹掾果真清雅高士,陈某未打扰您清修吧......” 许光斗并不接话,看了一眼苏凌,似有些欣赏之意道:“陈老弟,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啊......你怎么就想到我在这三清观中呢?” 苏凌也不隐瞒,笑道:“许曹掾临走时,似随意的说了找一处三清道场,好好的清修,体悟天地之气,别人未放在心上,陈某可都记得清楚呢......” 许光斗这才颔首道:“呵呵,陈老弟果然心细如发,看来许某未看错人啊,我这右侧的蒲团没有白白放在这里。” 苏凌一笑道:“也是陈某侥幸,这才参破了曹掾话中的玄机,只是不知曹掾时常来这三清观中么?还是今日特为等陈某,故而选了这么一个清净之地啊。” 许光斗模棱两可道:“说是我诚心参悟道法也可,或者说专为等你也罢......总之你如今看到的许光斗的确一片虔诚不是?” 苏凌点点头道:“如此看来,许曹掾与郭珲一流还是有些不同的......” 许光斗眼中出现了些许不屑的神情,淡淡道:“许家新入渤海,根基未稳,总是要借些助力,要不然就凭那些纨绔......” 许光斗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了。 苏凌表示了解,遂又道:“只是不知三清观与曹掾有何渊源啊,为何曹掾要选在这里与我单独见面呢?” 许光斗抿了抿自己的八字胡,这才不咸不淡道:“渊源谈不上,所谓修道,也不过是偶尔来个一两次,只是,若没有我许家资助香火,这三清观估计早就蒿草丛生了.....”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这三清观背后的金主便是许家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观主称您为贵客呢,由此看来,曹掾的确当得上的。”苏凌忙奉承道。 许光斗摆摆手道:“罢了,阿谀奉承的话我听得多了,陈老弟,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可是规矩总不能坏掉的......” 说着朝苏凌一伸手道:“拿来......” 苏凌有些错意,以为这许光斗一开口就向自己讨要卖官鬻爵的金银,这也太快了些了,再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怎么能拿的出来呢? 许光斗见苏凌有些迟疑,淡淡哼了一声道:“怎么,你叔父和你堂兄在你来渤海前未曾告诉你规矩么......”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扳指递了过去道:“曹掾请勘验。” 许光斗将扳指托在手中,借着大殿的烛光细细看了起来,看得从未有过的仔细。 半晌,他才将这扳指重新又还给了苏凌道:“不错......看来你的身份属实......” 苏凌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许光斗对自己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直到自己拿了这扳指出来,他才完全相信了。 怪不得他在听海楼对招抚曹的卖官鬻爵的事情绝口不提。由此看来,这许光斗果真够小心谨慎的。 许光斗怕苏凌心中不满,这才淡淡一笑,似解释道:“陈老弟莫怪啊,实在不是我多疑,只因之前都是你堂兄陈禺与我相见,便是你叔父陈尚之的书信中也未曾提及过你陈甲的名字,所以我或多或少有些不太放心.......” 苏凌故作不满道:“曹掾也未免太多疑了些罢,你不信我,还不信郭珲不成?” 许光斗呵呵笑道:“郭珲那人,只认钱,谁舍得花钱,他就跟人称兄道弟,所以,他说你是陈尚之的侄子,亦不可信,更何况,你未来听海楼时,我已然问过郭珲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他将你如何替他解围,又如何大方的事情对我说了,我总觉得这太过巧合......” 苏凌闻言,暗骂许光斗老奸巨猾,这才哼了一声道:“那现在曹掾怎就相信了我的身份了呢?就不怕还有假不成?” 许光斗胸有成竹道:“那扳指我看了,的确是我请人特制的,里面的玄机连魍魉司、司法曹都琢磨不透,断然无仿制的可能,所以,陈老弟的身份确实无疑了。” 说着,许光斗拍了拍苏凌肩膀,似劝慰道:“陈老弟啊,你也知道这大晋无论哪家势力,都在盯着我招抚曹的一举一动呢,还有,兄弟千不该万不该,约我在听海楼见面,那里人多嘴杂,万一被他们听了去,那咱们再怎么谋划,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 说到这里,他竟一副慨叹神色,一字一顿道:“唉!要不是为了能给更有才干的人保留一些肥缺,我也不会暗中加价对吧......可是还是有人眼红,非要找出我的小辫子不可,可怜我这对渤海和对向陈老弟叔父这样有才之人的拳拳之心啊......” 说着,竟是摇头不住叹息。 苏凌暗道,这表演跟真事似得,奥斯卡都欠你小金人......把自己贪污卖官的行为,说成为了渤海的拳拳之心,这种不知羞耻的话还说的如此自然,许光斗果真古今第一人了...... 许光斗叹息一阵,这才又低声道:“再说了,咱们这些事情都见不得光的,所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万一捅出去,我这招抚曹曹掾大不了不干,岂不是辜负了陈老弟还有陈老弟一片投效的诚意了么,你说是不是啊......” 苏凌强忍着骂他伪君子的冲动,点了点头,做出一副释怀的样子道:“原来如此,许曹掾一片赤诚之意,日月可鉴啊!” 许光斗真就顺杆子往上爬,一副一心为他人谋福利的神色,朗声道:“只要向兄弟和兄弟叔父这样的人才,能够人尽其用,许某遭些非议,遭人嫉恨,又有何不可呢......” 苏凌闻言,差点把今天在听海楼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许光斗啊许光斗,把贪污受贿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的,舍你其谁! 许光斗见苏凌神色缓和,又附和自己,这才似有深意一笑道:“说罢,陈老弟,你此番被你家叔父派来寻我,到底所谓何事啊......” 苏凌心中一动,冷笑不止,暗道,鱼饵齐备,我就不信你这条大鱼不上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二章 蛀虫从来不会缺席 苏凌见自己已然完全取得了许光斗的信任,心中暗自窃喜,但该唱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苏凌一笑,却反问道:“许曹掾不会不清楚我来的目的吧,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许光斗故作讶然道:“陈老弟这话说的,你心中所想的,我又如何能够知晓呢?既然我把你约到了三清观中相见,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不要拐弯抹角,直说了罢。”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许曹掾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此次前来渤海,一来呢是为私,久闻许曹掾大名,无缘得见,实在是遗憾,今日相见,果真名不虚传;二来呢,也是受了我家叔父和堂兄所说,有一事不解,想要当面请教下许曹掾。” 哦?何事,但说无妨......”许光斗仍旧故作不解的道。 真够滑头的,苏凌暗骂道。他端着,自己得说啊。 “许曹掾,若说我堂哥陈禺名不见经传,资历尚浅,您在他投效渤海后,如何安置的事情上有所犹豫,我还能理解,可是,我叔父何人?那可是萧元彻的文书长史,更是当年萧元彻起事时便一直跟随的元老,他诚心投效咱们渤海,可是似乎许曹掾对此事并不十分上心啊。”苏凌说着,淡笑着看着许光斗。 许光斗一脸无辜道:“陈老弟,此话从何说起啊,陈长史也好,还是你堂兄,还有你,你们陈氏满门投效我渤海,这是我们渤海的荣幸啊,怎么能不放在心中呢?”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许曹掾为何几次三番不给我叔父一个准确的回答,我叔父亦曾写信过问过,若他到了渤海,曹掾是否能还按照他在萧元彻阵营中的地位,许给他一个长史的位子。可是,您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搪塞,不给明确的答复,正因此故,我叔父十分苦恼,故此遣我前来相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请许曹掾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许光斗闻言,呵呵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让你专门跑这一趟,这件事情我不给答复,的确事出有因。自古以来,若想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陈老弟比我还清楚吧,否则也不会一掷千金,攀结郭珲是吧。想要长史不难,只是这长史的名额,大将军只给了我三个而已,你想要,他想要大家都想要,僧多粥少啊......” 说着,他脸上真的竟出现了一副为难的神情。 苏凌通过与他的短暂接触,便知道了他绝对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若不是他对许光斗有了一番了解,怕是他这个样子,自己还真的相信了他是觉着为难。 苏凌故作不满,冷笑一声道:“许曹掾,此话差矣,这长史的位子,举足轻重,不是谁能想做就做的了的,我叔父在萧元彻的阵营中,便是长史,这次投效渤海,不求更进一步,只是为了向你们表示最大的诚意,想来,我叔父无论从经验和资历上,还做长史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吧,在这说了,我叔父何许人也,他可是代表了整个陈氏一族,如此,您都无法给他留个长史之位......” 苏凌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由此看来,这渤海也不是安身之地啊,那我陈家便要对投诚一事再斟酌一番了。”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许光斗。 许光斗连连摇头道:“陈老弟,做这长史不难,可是,也得拿出一些打动人的诚意来吧!” 苏凌眼眉一挑道:“曹掾此话说的就有些莫名奇妙了,自萧沈两家开战以来,我叔父和堂哥向大将军处,暗中传递过多少关于萧元彻阵营的绝密情报,这还不算拿出诚意来了么?” 苏凌顿了顿又道:“若不是有这些情报,怕是沈大将军在战场上的形势比现在被动的多得多吧......” 许光斗闻言,也冷笑了几声,不咸不淡道:“陈老弟,原以为你是个知趣的,未曾想在这关键地方却恁的不知趣呢?我来问你,你们陈家将情报提供给我了么?或者,这些事情,跟我有半点关系么?” 虽然苏凌不是陈氏一族的人,听了这话都被气乐了,情报是提供给了渤海吧,你不是渤海的人? 他有些发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见许光斗似有深意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老弟啊,你还是年轻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啊......” 见苏凌低头不语,许光斗这才又笑了笑道:“既然把老弟约到了这里来,也是见老弟你这人实诚,有心跟你说说心里话。既然如此,我就多啰嗦几句,老弟,可不要心烦哦!” 说着许光斗冲苏凌挑了挑眉毛。 苏凌心中暗骂,倒要看看这个混账玩意能讲出来多高深的道理。 他这才一拱手道:“许曹掾请讲!” 许光斗似清了清嗓子,这才道:“陈老弟啊,你们陈家一门,上至陈尚之,下至老弟你,都对有些事情看不明白,所以啊,陈家的家主一日为陈尚之,陈家就一日白混......” 苏凌以为许光斗还在试探他,脸上又装出一丝愠色,许光斗一摆手道:“你看,老弟不要忙着跟我急眼啊,听我跟你好好说说。这其一嘛,陈尚之和陈禺,的确冒了很大风险,费了好大的心力,搞了不少情报给沈大将军,颇得沈大将军的欢心,沈大将军总会对心腹人说,若陈尚之来投,必当重用。” 苏凌点点头道:“大将军都这样说了,那还有错?” 许光斗淡淡一笑,反问道:“陈老弟,你以为大将军说了这话就是好事么?” 苏凌疑惑道:“难道不是?” 许光斗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自然不是好事啊,老弟请想,沈大将军身旁的心腹何许人也?郭涂、审正南之流,皆是渤海老牌门阀,我许家挤破头了才争了一席之地,在渤海分了一杯羹,这都跟割了他们的肉一样,让他们心痛不已啊,若是沈大将军不说重用陈尚之的话,或许还好些,可是沈大将军说了,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说的。陈尚之是一个人嘛?显然不是,他投效大将军,不言而喻,整个陈氏家族都将倒向大将军。原本渤海这不大的地方这么多人分了,各个嫌少,如今再加上一个陈氏,你觉得他们会同意?所以,他们表面上随声附和大将军,实际上呢?有一个真心盼望你们陈家的人能够得到重用的么?” 许光斗顿了顿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一个都没有,莫说审家和郭家没有,便是我兄长许宥之也写信于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也是表明了对你们陈家的事能拖就拖的态度啊......” “这......”苏凌一窒。 许光斗忙自证清白似得道:“当然,我大哥虽然跟他们的看法大同小异,但是毕竟跟陈家一样,都算是渤海新晋门阀,所以在你们陈氏入渤海一事上,自然不像他们几家那样坚决反对啊......可是问题就出在我是这主管招抚事宜的招抚曹总曹掾这个点上......” “这有什么问题?”苏凌又是不解道。 “老弟请想啊,陈氏入渤海一事上,大将军同意了,审氏和郭氏不同意可是会说么?定然不敢说啊,大将军的意思,谁敢忤逆对不对。可是他们不敢说,却对这事情盯得紧呢,盯着看看是谁敢管这陈氏入渤海的事情,谁敢管,谁积极,那就是他们两家大族的仇人......这不就给我许光斗出难题了么,我可是管招降的事情的啊,所以我左右为难啊,我要是把这事办的积极了,办的好了,大将军自然满意;可是这审郭两家呢,不是全部都得罪遍了,我许氏本就新入渤海,实力尚浅,所以啊......” 许光斗又使劲拍了拍苏凌的肩膀,做出一副痛心疾首,十分为难的神色道:“我兄长许宥之和我,对你们的事是左右为难啊,不给你们办,大将军要问罪,给你们办,必然招致那几个大族记恨,难的很啊......” “嘶......”苏凌吸了口冷气,他听出来这是许光斗的真心话,原来这涉及道官场利益的事情,远远不是自己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看来这事的确是让曹掾为难了......”苏凌道。 许光斗点了点头道:“唉,谁让咱做了这招抚曹的曹掾呢,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有什么办法。” 他叹息一番方道:“方才我说的只是一点,还有一点,陈长史也好还是你家堂兄也罢,实在有点不会做人啊......” 他见苏凌又要跟他急,忙一摆手道:“你听听我下面说的话,你再跟我急......方才老弟说了,陈氏为了表明效忠大将军的决心,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大将军提供情报。可是情报提供给的是大将军啊,准确的说是大将军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好处......” 讲到这儿,许光斗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但是,你叔父陈尚之糊涂啊,大将军得了好处,定多说你陈氏一个好字,可是你们投效大将军之事,由谁经手去办啊?大将军么?大将军忙着跟萧元彻打仗,哪有闲心办这个事情啊?所以,你们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只是这诚意送错人了......” 苏凌心中一动,这才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哦,原来如此,许曹掾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这诚意不应该向大将军表达,不不不,要向大将军表达,但还要给办这个事的人表达,只有这样,才是两全之策啊!” 许光斗淡淡一笑道:“老弟聪慧,我果真没看错,你真就是陈家最识趣的人啊!” 可是苏凌似蓦地后知后觉道:“可是,办理我陈氏入渤海一事的人不就是许曹掾你么......你的意思是.......” “嗯!——”许光斗一颔首,声音上扬,嗯了一声,这才不再遮掩道:“老弟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方才我都告诉你了,你们陈氏入渤海,多少人反对,多少人在盯着呢......我还想在渤海官场好好混呢,你说,我跟你们陈氏无亲无故的,我干嘛要冒着得罪郭审那些大族,给你们办事啊......” “我们送了情报......” 许光斗连连摇头,声音也高了些许道:“别提情报,情报跟我许氏一门有关系?跟我许光斗有关系?得好处的是大将军,我们许氏能落得什么好啊?” 苏凌心中一阵恶寒,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精致的利己主义之人,渤海的命运跟他无关,唯一跟他有关的是,他们要直接得到好处...... 这样的人,眼中心中,哪里还有半点为国为民的想法,哪里还有半点公心! 这边是所谓的当官的,所谓的官僚,所谓的大族?! 许光斗见苏凌低头不语,以为他是在思考自己的话,这才嘿嘿一笑道:“要让人替你们陈家办事,又要替你们陈家担风险、背黑锅,一点好处都不给办事的人,你觉着这办事的人,是傻子还是疯子会实心实意额给你们陈家办事啊!” 这句话说出口,许光斗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费了半天口舌,其实就是一句话,我能得罪所有的人,我能给你办事,只要给钱给够,给足,什么得罪人,什么背黑锅,那都不是事! 苏凌以为原只有太平盛世,富足久了,过才有蛀虫,可是直到他看到听到眼前这个许光斗所作所为,才彻彻底底的发觉自己之前大错特错了。 无论盛世还是乱世,蛀虫从来都不会缺席,他们敛财贪腐的手段如出一辙的卑劣和肮脏! 想到这里,苏凌已然对这个许光斗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哪怕再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恶心。 于是,他冷冷道:“好吧,既然你话说的如此明白了,那你开价吧,你要多少金银,才能办成这件事......” 许光斗闻言,哈哈大笑道:“陈老弟果真知趣,一点就透,一点就透......” 言罢,他抿着自己的八字胡,摇头晃脑的思忖了片刻,这才朝着苏凌缓缓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苏凌瞥了一眼,冷笑道:“在你已经加价十万金的基础上再加三万金,对不对......” 苏凌以为自己说再加三万金已然够多了,未料到这许光斗不屑的哼了一声,一脸嘲讽贪婪之意道:“陈老弟,你不是开玩笑吧......再加三万金?......” “这三根手指是三十万金的意思好不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再见少年拉满弓 苏凌半晌无语,他的的确确被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了,他原本以为原本十万金,顶天了再加三五万金,已然是多少黎庶百姓加起来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了。 可没曾想,这许光斗那三根指头根本不是三万金,而是三十万金! 苏凌整个人都有些麻了,想到许光斗黑,却没想到竟是这么黑...... 许光斗见苏凌有些发傻,嘿嘿一笑道:“怎么样陈老弟,我这可是友情价啊,荆南的有个投诚的出三十五万金,我都没有点头,专门为你家叔父留着呢,够义气吧......这还犹豫什么,三十万金买个长史,这买卖多划算啊。” 苏凌这才抬起头来,一脸冷笑道:“三十万金......太多点了吧......许曹掾,你这有点财黑了......” 许光斗冷哼一声道:“我财黑?合着我刚才的话白说了呗。少废话,你们好歹也是陈氏大族,三十万金对你们来说小意思吧......” 苏凌只是对着他冷笑,一句话都不接。 许光斗被他这不明所以的冷笑笑的有些变毛变色,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陈甲......你这样看着我笑干什么,我告诉你!三十万金,一分不能少了!没有钱,滚蛋!” 苏凌这才住了笑,缓缓点了点头道:“行吧,我可以走,只是不知道许光斗......你如今走不走得了了!” 许光斗有些疑惑,不知道苏凌说这话的意思,刚要说话。 却见苏凌腾身站起,几步走到大殿门前,看了看院中翻滚的黑暗,朗声道:“时辰也差不多,许光斗,咱们的戏也该唱完了......” 安卓苹果均可。】 “唱戏?唱什么戏?......陈甲!你什么意思......” 苏凌不搭理他,蓦地朝着院中朗声喊道:“既然来都来了,那都出来见一见许大曹掾吧!” 许光斗见苏凌这样行事,更觉得苏凌是不是有些脑袋不灵光了,刚想斥责他。 眼瞳之中,莫得看到院中翻滚的黑暗之中,缓缓的走出了十几号人。 这些人皆身穿黑衣,镶着金丝的衣边,左胸正前方,绣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司法曹! 许光斗惊疑不定,知道他一眼看到这些人的正前方那个人,就如见了鬼一样,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蹬蹬蹬的后退了几步,正撞在神龛之上。 稀里哗啦,神龛之上的水果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这人许光斗如何不认得,久打交道的老熟人了,许光斗为什么选择这里与苏凌相见,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怕这个人发觉。 一旦这个人手上有了他卖官鬻爵的实证,那完蛋的不仅仅是他许光斗一个人,整个许家都将为他一起陪葬。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审正南之子,今日他在听海楼亲眼所见,被苏凌狠狠胖揍了一顿的——司法曹曹掾审预! 他才怎么会摸到这里来,而且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出现...... 方才那个陈甲说,该唱的戏也该唱完了...... 莫非......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许光斗已然全部明白了。 他顿时咬牙切齿,一脸的戾气,看了一眼从院外逐渐逼近自己的审预和他身后的司法曹的差官。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审预眼中喷涌的恨意,还有掩饰不住的贪婪,仿佛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在他眼中就是一块肥美的肉...... 其实许光斗想对了,如今在审预眼中,他就是一块肥肉。扳倒了他,不仅是审家接手招抚曹这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们许氏一族强行从旧门阀嘴里抠出来的肉,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 自此之后,许家在渤海再无立足之地!什么许宥之,什么许光斗,统统去休! 许光斗蓦地转头盯着苏凌,眼中的狠戾之色越发浓烈,低哑的嘶吼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是不是!你先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选择在最热闹的听海楼当众打了审预,让我们对你彻底放松戒备,骗取我的完全信任,然后顺藤摸瓜,摸到这三清观来,再套我的话,最后在我们当场议定交易之时,再让早就埋伏好的司法曹的审预突然现身,抓我个现形!陈甲!你好算计!我曰你祖宗十八代!” 苏凌嘁了一声,无所谓道:“你只要不腰疼,你随便曰......” 苏凌暗想,反正他骂的是陈甲,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许光斗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只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苏凌冷笑一声,自然不会跟他说实情,只淡淡道:“因为有人比你听话......也比你......要价低......” “你......”许光斗大吼一声,“陈甲,我错翻了眼,竟然会相信你......” 苏凌眼中的神情更加不屑,充满了嘲弄道:“其实我这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能怪你被贪念蒙蔽了双眼......” 许光斗有些失控,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姓陈的,今日你想毁了许家,那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吧!” 说着这许光斗突然暴起,不过一切的朝苏凌扑来,想要一把掐住苏凌的脖子,一下把他掐死...... 苏凌怎么能让这废物扑到,苏凌再如何也是七境武者,这许光斗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贪官,除了贪财,便是好色,平素身体都被掏空了,如何能比。 苏凌不过轻描淡写的向左边一闪身,那许光斗便扑了个空,硕大的脑袋正磕在三清神仙左侧太上老君的大脚拇指上,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许光斗不顾一切,还要再来扑苏凌,这时审预带人已经进了大殿,见许光斗正在发疯,冷叱一声道:“许光斗......死到临头了,还敢行凶!来呀!给我拿下......” 他原本喊得是一本正经,无奈被苏凌打了,本就肿头肿脸,形象不雅,加上苏凌还揍掉他一颗门牙,说起话来有些漏风,这样一来,竟颇有些滑稽...... 一声令下,司法曹当差的人手中弯刀出鞘,一步一步朝着许光斗逼近,许光斗见他们冲自己来了,这才放弃苏凌,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退了几步,他蓦地大吼一声道:“清虚子何在!把这些玩意儿都给我杀了!” 可是他连喊了三声,也不见那个三清观的观主清虚子现身。 他正惊疑不定,忽的门前人影一闪,却见一个火红色衣衫的女娘,天生媚骨,倾城绝色,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伞尖处正抵着一个青年道士哽嗓,朝着他们款款的走来,娇颜之上,满是笑容。 这个女娘许光斗不认识,可是她制住的这个人,许光斗却是认识到不能再认识了,正是三清观的观主清虚子。 却见清虚子也是鼻青脸肿,一只眼睛都被打的睁不开了,道冠不翼而飞,披头散发,狼狈之极,早没有苏凌初见之时的仙风道骨模样。 那女子走到大殿之中,袅袅站在那里,朝着所有人格格一笑,更显的曼妙无双。 “许光斗,你这么想清虚子,那姑奶奶成全你,把他顺道也拿了,以免坐牢杀头的时候,你一个人害怕......” 许光斗顿时面如死灰,他最后的依仗就此破灭。 却见这女娘朝着苏凌魅笑一声又道:“小淫贼,姐姐帮了你这大忙,你要如何谢谢姐姐啊......” 苏凌打趣道:“现在说这个不方便啊,总不能当着这群牛鬼蛇神的,我当众许诺娶了你吧......那也太煞风景了不是......” 穆颜卿闻言,脸色一红,啐了一口道:“小淫贼,姐姐何时说过要嫁你的......” 说着她朝审预勾了勾手指头,一脸魅惑道:“审大曹掾,这清虚子狗道士,姐姐可交给你了啊,莫要让他再跑了......再跑了,姐姐可不负责再抓他一次啊......” 审预连看都不敢看穆颜卿一眼,一低头,十分恭谨道:“多谢女侠......” 说着,招呼左右将清虚子力拘锁带。 倒不是审预是正人君子,他也是个好色之徒,只是平素伪装的清正罢了。 只是眼前这穆颜卿再娇媚,也是一朵无比扎手的花,他可不敢横生半点邪念。 穆颜卿这才一顺手中的油纸伞,指了指那许光斗道:“你小子怎么说,是自己就缚,老老实实的跪地,让他们把你拿回司法曹呢,还是让姑奶奶再费费事吖?” 那许光斗先是面如死灰,忽的近似癫狂的大吼不止,趁着众人一愣之际,竟蓦头向后面没命的跑去。 狡兔三窟,何况这个贪得无厌的许光斗,大殿后墙就有一个密道,只要他扭动机关,进去之后,其他人就进不来了,他便可逃之夭夭,然后策马直奔前线,找他哥哥,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这事情还有转机。 所以,许光斗不顾一切的朝着殿后大墙根处跑去。 “哎呀......让这贼人跑了......”审预一抖手,一脸懊恼。 可是他看苏凌和穆颜卿仍旧稳如山的站在那里,一脸的笑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许光斗跑了。 他刚想出声催促追赶。 却见穆颜卿又是格格一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道:“小林子......看来你还得费费事啊......别闲着了......” 苏凌闻言,一脸看穿穆颜卿的笑意。 果然,那个杜书夷一举一动看着那么熟悉,脸部又那么僵硬,原来真的是他回来了! 苏凌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心潮起伏。 却听到不知何处一声回应道:“师姐放心,拿他犹如擒猪狗......” 话音方落,一道白影从后殿蓦地闪过,下一刻只听当当啪啪几声,便传来许光斗一阵惨叫。 又听得扑通,像是许光斗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咔嚓,似乎是什么断了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片刻宁静之后。 却见一个俊逸如风的白衣少年,缓缓的从殿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一手倒拎这一个人的左腿,而他脚下正是许光斗犹如死狗一般被这少年拉拽拖行,嘴里嗷嗷呻/吟,不似人声。 这被制住哦,惨不忍睹,嗷嗷痛苦直叫的正是方才跑向殿后的许光斗。 此时他凄惨无比,那脸上好像开了个染坊,红的黑的紫的都冒了出来,活脱就是人肉大花布。 他左腿被这白衣少年拖拽着翘到半空,右腿在地上晃晃荡荡,几乎要跟整个身体分离了,想来是断了。 那个少年就这样犹如拖了死猪狗一般将许光斗拖拽到正殿之上,然后朝审预面前一扔,扑了扑双手,冷声道:“审曹掾......这混蛋,交给你了......” 言罢,他缓缓转身,。几步走到苏凌近前,单膝支地,一抱拳,颤声道:“不浪......见过公子......” 苏凌虽然猜到了林不浪也是跟着穆颜卿早来了,可是真的见到他,却是激动无比,一把扶了他,声音颤抖。 “好!好!起来.....!林不浪!好久不见!” 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四章 垂死挣扎 苏凌看着眼前的少年,仍旧白衣胜雪,宛如当年,不由的心生感慨,当年在两仙观,今日在三清观,都是这个少年,雷霆万钧。 “不浪,这些年你过得好么......”苏凌的声音有些颤抖,自两仙观林不浪为救自己险些丧命,被空芯道人所救,到如今恍恍几年过去,往事如风,离别的人,终会再见。 “公子,我很好,师尊和两位师姐对我都是极好的......”林不浪的神情也有些激动,“公子,你过得好么......” 苏凌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慨叹道:“都好......大家都好好的活着,便是都很好......” 无论乱世、抑或大灾大疫,只要活着,便是世人最大的期望,再如何艰辛,只要活着,便是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叙旧,事情还需要善后,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 苏凌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朝着瘫在地上,呜呜呻/吟的许光斗走过去,然后缓缓的蹲下身,不屑的看了他几眼道:“许曹掾,这要是把你从司法曹赎出来,得花多少金呢?给我个数,我做个参照啊......” 那许光斗在地上哼了半天,这才多多少少的恢复了一些,他一脸怨毒的看着苏凌,忽的破口大骂道:“陈甲......审预,你们都是王八蛋!合起伙来对付我!你以为你们真就得逞了!我是曹掾!......我兄长许宥之更是大将军眼前最依仗的人!只要许家寻我不着,定然会惊动我家兄长,到时候我家兄长在大将军面前说几句话,依照大将军心慈面软和多疑的秉性,定然会怀疑另有隐情许家上下定然全力保我无事!” 说着,他发狠似得朝着苏凌吼叫道:“只要我能重见天日,姓陈的,那便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狂笑。 苏凌心中一凛,这许光斗看似疯疯癫癫的话,真就提醒了自己,依照沈济舟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又多疑的性格,再加上牵扯各大族的利益,许宥之再居中运作,没准这许光斗还真死不了。 若是许光斗不死,许宥之又跟审正南他们讲和,那自己的计划照样还是失败的...... 许光斗绝对不能活着。 想到这里,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许光斗,眼中已满是杀意,冷声道:“哦?多谢许曹掾提醒,原本只是想抓了你的......” 许光斗立时想到了,苏凌定然是想要斩草除根,顿时一脸的惊恐,破口骂道:“陈甲,你不得好死!” 苏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还跟他一唱一和道:“是,陈甲不得好死......车轧,马踩,天打雷劈......” 苏凌在心中想着许光斗说的话,朝审预招了招手。 那审预对苏凌还是有些害怕的,无他,这位平时看起来不笑不说话,十分随和的公子,下起手来,那是真的狠,往死里打的。 可是,自己的死对头,眼中钉肉中刺,带他来的女侠和少侠说的明白,是人家陈公子谋划的,打自己也是为了帮自己,他也只能认命啊。 能扳倒许家,自己接管了那全是油水的招抚曹,自己就是再挨几顿揍,那也心甘情愿。 饶是如此,这审预还是有些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苏凌心中暗自好笑,又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朝着审预招了招手。 审预这才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的走了过来,一呲牙,原本是想朝苏凌笑笑,可是牵扯到伤,一阵疼痛,顿时他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苏凌朝他一笑,淡淡道:“审曹掾啊,在听海楼时,我打了你,实在抱歉,你不会怪我吧!”审预忙摆手道:“怎么能啊......陈公子用的是苦肉计,这位少侠和这位女侠都跟我说清楚了,如今又当场拿了那许光斗,我自然全部明白了,莫说我挨了一顿打,就是再挨一顿,那也值啊!”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道:“行!审曹掾果真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不过也总不能让你挨这打啊......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审曹掾应该想清楚,到底是谁让你挨了这顿打,又白白掉了一颗槽牙的......” 审预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不知道苏凌何意,疑惑问道:“陈公子,这话何意啊......不是您......” 苏凌嘿嘿一笑,装作很亲切的样子,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打你是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这个鸟人么......” 说着,苏凌朝着许光斗努了努嘴。 他又一笑道:“若不是他,你能白白挨这一顿打?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归根结底......” “对对对!......王八蛋!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来啊,不用等押回司法曹了,现在给我狠狠的打这混蛋一顿,出出气再说!” 审预一声令下,身后的司法曹官差早准备好了皮鞭棍棒,齐齐呼喝,往许光斗身上就是一顿招呼。 许光斗被这顿毒打,打的爹妈嚎叫,满地翻滚,只学狗叫。 不多时,整个人血刺啦胡的,成了血葫芦。 苏凌一皱眉,这才道:“拉倒......暂时拉倒,这可是道门之地,总得慈悲为怀是不......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有个要紧事我得跟你说了......” 审预忙点头道:“还请陈公子赐教.....”那神色,真就跟哈巴狗差不多。 苏凌压低了声音道:“审曹掾啊,你也知道许光斗何许人,背后可是整个许氏族人,他哥哥可是许宥之,咱们今日擒得住他,完全是因为许家没有防备......这件事要是闹到许宥之近前,他再跟大将军面前卖弄口舌,这事就麻烦了,那许光斗说不定真就被放出来了,俗话说,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说到这里,苏凌笑呵呵的看着审预,一脸的深意。 审预立时就明白了,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陈公子说的极是......” 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狠戾道:“陈公子放心,这个玩意儿,活不过明天......”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一竖大拇指道:“审曹掾果真是大才啊!......” 他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真心,在勾心斗角,杀人灭口这些事情上,大族子弟天生就有无师自通的基因...... 审预似请示般的又问道:“不知三位还有没有旁的事情了......若是没有,我这就把这头猪押回司法曹去,以免在这里败坏了三位的雅兴......” 穆颜卿和林不浪自然无所谓,苏凌却一笑道:“不忙,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这许光斗说,不知审曹掾能不能带着您的人,在殿外等候一小会儿啊......” 说着,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审预一脸迟疑,但转念一想,这三位可是帮了自己的忙的,说几句话,料也无妨,他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和我的手下在殿外等候,只是陈公子尽量长话短说,以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啊!” 苏凌点点头道:“放心,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我能跟他聊一个晚上不成......” 审预这才拱了拱手,带着司法曹的人走出殿外,还十分贴心的关了殿门。穆颜卿和林不浪不知道苏凌又要唱哪出戏,只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苏凌这才不紧不慢的蹲在许光斗近前,朝他一呲牙道:“许曹掾,方才在三清祖师面前吟诵道经的时候,可有想过不过片刻,你就成了阶下囚么?” 许光斗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喘息半晌方道:“陈甲,不就是我要价高了点,你就这样狠毒的来害我!你不就是想要钱么......我许光斗多的是钱,只要你放了我,三十万,五十万金,只要你愿意,我都给你,如何?” 苏凌微微颔首,淡淡道:“许光斗啊,三五十万金,也想买你一条命?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你了呢?” 许光斗闻言,以为苏凌动心了,眼中一下子有了希望,不顾一切的急道:“只要你放我走,一百万......不五百万金券,我都给你.....如何啊!”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动心,自言自语一般道:“五百万金买条命......恩,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啊......陈甲听了的话,估计真的会心动不已啊......” 许光斗闻言狂笑道:“陈甲!我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便能收买一切!快,快放了我,你跟我一起回我府上,我当场兑现五百万金,如何!快放了我......” 苏凌闻言,淡笑着看了看他,又似自言自语道:“只是真遗憾啊,陈甲心动了......可是姓苏的......不一定会心动啊......” “姓苏额不一定心动?你陈家的事情,管姓苏的什么事......”许光斗乍听之下,没有听出来什么,可是稍微一琢磨,顿时脸色突变,面色土灰,看苏凌的眼神就像看见鬼了一般,声音颤抖道:“你......你到底是谁......不不不!你不是陈甲,更不是陈家的人......你......你是......” 苏凌的神情已然冷若冰霜,摇了摇头道:“唉......我其实一直都告诉你了陈假(甲),陈假(甲),你们听不见,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凌说完,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小爷才不稀罕做什么世家门阀的公子......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凌!” 许光斗惊讶的双眼圆睁,眼中的血丝越来越浓,他心神剧震,似乎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苏凌......那个萧元彻的将兵长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渤海......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苏凌说的话更是字字千钧,容不得他不相信。 “你是......苏凌!......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许光斗低低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蓦地他如撞见了鬼一样,厉声大叫连连道:“快来人啊!审预,这个人不是陈甲,他是萧元彻的身边的红人心腹苏凌,快来抓住他,你就飞鸿腾达了!” 说着,他一边朝殿外大吼,一边不顾一切的朝殿门外死命的爬去,似乎想要打开殿门,惊动审预,好让他知道陈甲就是苏凌的真相。 他一边挣扎往外爬,一边仍不住的嘶吼着:“来人啊......你们这些饭桶......苏凌在这里......快来抓住他!......” 苏凌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愈发的冰冷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去,低低道:“不浪......把他的舌头斩断.....实在是太聒噪了!” “是,公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五章 竹海深处有遗孤 随着一声惨叫,砰的一声门被推开,审预带着自己的人呼呼啦啦的闯了进来,一眼看到许光斗满嘴是血,衣服前心都被血染透了,已然昏死在那里,一旁林不浪倒提着一柄剑,剑尖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滴,一脸的杀意。 审预脸色微变,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不浪面无表情,冷声道:“这个人太聒噪,我把他舌头斩断了......” 审预闻听,惊得眼珠都瞪圆了,半晌方摇头叹息道:“这......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林不浪眼眉一立,冷冷的盯着审预道:“做都做了,有何不妥!你若觉得有问题,你的舌头也可以以留下来......” 审预吓得一缩脖子,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连连摇头。 苏凌这才出声道:“不浪......不要吓审曹掾嘛,审曹掾为我们主持了公道,要好好感谢审曹掾才是......” 审预又是连连摇头,捂住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苏凌一笑,又过来将手臂搭在审预的肩膀上道:“放心吧,审曹掾!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都得帮衬着嘛......” 朋友之间要互相帮衬,所以打了你也就白打了...... 苏凌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这许光斗骂人骂的实在难听,留着他的舌头,乱骂把曹掾气个好歹的,这还不算什么,万一他在胡乱说些有辱曹掾声誉的胡言乱语的,岂不是麻烦......所以,我也就代劳把他的舌头斩下了......没有什么问题吧” 审预忙点头道:“还是陈公子想得周全......想得周全!自然是没问题......” 苏凌点了点头道:“既然没问题,就招呼你的手下,把许光斗押回司法曹吧,拿凉水泼一泼,总是能醒来的......到时候,审曹掾再好好的审一审就是了......且记住,斩草除根,要快,迟则生变啊!” 说着,苏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审预暗想,舌头都被你给搞断了,再怎么审也只有唔唔唔了,还审个什么劲啊...... 他只得苦笑一下,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审某告辞......陈公子咱们来日方长......”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似想到了什么,若无其事的问道:“哦,对了,这个许光斗会写字吧......” 审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道:“会写......” 苏凌心中一沉,这就难办了,嘴上说不出来,要是让他写出自己是苏凌,还是会暴露。 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有点意气用事了。 可审预接下来说的话,令他有些哑然失笑。 “可会写的不多,除了一到十,百千万之外,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要不然他兄长审正南也不会一直不让他出来做事啊,这个事情渤海城里人几乎都知道......” 苏凌这才放心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带着人走罢......” 审预这才又朝穆颜卿和林不浪拱了拱手。 穆颜卿还略微点了点头,林不浪却是一直寒着脸,冷若冰霜。 无他,他自小就贫苦,对这些二世祖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待审预带人走后,穆颜卿这才格格一笑,也不管林不浪在场,整个人半倚在苏凌肩头,慵懒道:“唉......为你的事,姐姐忙了大半夜,累都要累死了,说罢你怎么谢我......对了,小淫贼,你怎么知道我跟不浪来了......” 说着她竟放肆用葱指在苏凌的胸膛轻轻的画着圈。 苏凌顿时身体僵直,一脸尴尬的通红道:“穆姐姐......这不大好吧,不浪还在这里......再说了,当着不浪的面,总叫我小淫贼......” 穆颜卿嘁了一声,继续如此,娇声道:“林不浪在这里又如何?叫你小淫贼不对么?你对我做了什么,才有这样的绰号的,你不清楚?......” 苏凌脸更红了,这个女娘实在是让他没辙...... 他忙向林不浪摆手道:“不浪,你可别听你师姐的,我可真没对她做过什么......” 穆颜卿闻言,美目一瞪,不依不饶道:“怎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敢承认?要不要现在就跟我说去江南,找一找浮沉子,问问他听墙根都听到些什么......” 林不浪想笑也不敢笑,只得一脸同情的看着苏凌,一副我也救不了你的神色。 穆颜卿忽的又道:“你以为林不浪什么都不懂啊?她跟我师姐温芳华没羞没臊的时候,可比咱俩过分多了......” 这下轮到林不浪尬住了,暗道,姐姐,你该干嘛就干嘛,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伤及无辜可不对啊...... 林不浪也不管苏凌投来救命的眼神,忽的闭眼朝着两人一抱拳道:“公子和师姐你俩抓紧时间......不浪还有点事,就先会绮花苑了......” 说着不管苏凌如何瞪眼努嘴,仓皇逃走...... 三晃两晃,来到三清观院墙处,飞身上墙,一道白影划过,顷刻踪迹不见。 “林不浪......你真就一点也不仗义......”苏凌望着林不浪消失的院墙处,一脸无奈的喊道。 苏凌美人在怀,只得再次化作柳下惠,任凭穆颜卿撩,我自岿然不动,三清道祖再上,保佑弟子清白...... 就这样暧昧了片刻,苏凌这才道:“穆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穆颜卿啐了他一口道:“你怎么真跟小白脸似得,有事死皮赖脸,没事木头疙瘩......说罢,我先听听,看有兴趣帮你不......”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沉声道:“我渤海此行的大事,基本完成了,但还有几件小事情,需要我来做,这几件小事,有可能比这件大事更为凶险,所以我想请姐姐把仓舒安置在绮花苑那里,代我照拂几日......” 哪料穆颜卿却是一脸不情愿的嘁了一声道:“我只管你无事,其他人与我何干......再说他是萧元彻的儿子,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死了还倒好呢......” 她这话说的不假,她本就效命于荆南侯钱仲谋,荆南跟萧元彻之间明里没有什么,但暗中却各自较劲,她自己的红芍影跟萧元彻暗影司之间也是暗中摩擦不断,所以萧元彻的儿子,她自然巴不得没了性命才好。 苏凌一脸无奈,只得悻悻道:“姐姐也说了,只帮我,那萧仓舒也是我的徒弟,所以你帮我护他周全,也算是帮了我吧......” 穆颜卿闻言,撇了撇嘴道:“他是你徒弟?你是看走眼了不成,就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你能教他什么?他能学什么......” 苏凌忙道:“学问上的师父......又不是要打打杀杀的......” “不管......” “我......”苏凌一阵无语。 却听穆颜卿格格笑了起来,叹了口气,一副人见犹怜,楚楚神色道:“唉......谁让我穆颜卿上辈子欠你呢......管倒是可以管......那你怎么样也得让姐姐开心了......是不是啊!” 说着,袅袅的朝苏凌欺来。 下一刻温香满怀。 苏凌顿时头大,这女娘要是这样子,自己还真就没辙。 林不浪,要怪就怪你没义气......见哥哥受苦,你倒是先溜之大吉了。 苏凌顿时进入木头形态,可是今日这女娘实在是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吐气如兰,魅惑娇柔之下,苏凌整个人也不禁呼吸急促,浑身燥热,心如鹿撞。 眼看自己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他忽的一脸正经,似打招呼道:“哎呀......温姐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穆颜卿正在撩拨他,闻听此言,脸也不由的一红,怔在那里,暗道,温芳华这个小蹄子怎么来了,她那张嘴可不饶人的,那岂不要被她取笑死我...... 想到这里,赶紧从苏凌怀里跳出来,转头道:“温芳华你......” 可是她话说到这里,不由的愣了,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温芳华的半点影子。 她顿时明白,这是苏凌故意这样骗她的。 穆颜卿又气又羞,转头再找苏凌,这三清大殿之内哪里还有苏凌的半点影子。 半空中飘来苏凌落荒而逃留下的一句话道:“穆姐姐......苏凌今日的确还有事情......等他日再好好谢谢姐姐......就先走了......还请姐姐多多照拂仓舒才是......” 穆颜卿气的一跺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啐了一口道:“苏凌......临阵脱逃,你真不是个男人......照拂萧仓舒.....做你的春秋大梦......” ............ 渤海城西,一处幽深静谧的大宅。 门前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代表了这户人家身份无比的尊崇。 只是这大宅虽然幽深宽阔,占地也广,但是无论是大门还是里面的建筑,看起来都极为朴素,没有奢华的气息。 红漆正门,两盏灯笼,借着灯光,两个大字:韩宅。 整个府邸宅院没有灯光,穿廊过院,可以看到好几处幽深宁谧的竹林栽种在院中。 当是这家宅院的主人对幽竹极为偏爱的缘故,这整座大宅皆种了它,再无其他的树种。 清风拂过,竹影婆娑,更显的大宅素雅,幽深宁谧。 大宅的最后一道院落,更是满院的竹子,墨青色的竹浪,簇拥着一处二层的小楼。 小楼红漆,雕栏玉砌,楼角处挂着金色的小铃,微风拂过,竹海沙沙,金铃清脆。 这座小楼的二层窗棂纸上隐隐透着微光,当是还有人在夜深之时还未安睡。 借着这微光,隐隐的可以看出,这座两层小楼,却是这座宅院女娘的闺楼。 二层小楼房内。 素纱素帐,清雅朴素。 墙上挂着几副青竹图,墨青色的色调,娴熟的运笔,无论从技法还是风格上,无不透着青竹的风骨。画的右下方,题着画主人赞竹的娟秀小字,笔迹清秀无方,落款三个小字:韩樱娘。 正对着素榻,乃是一处大窗,从窗子向外便可看到斑斑碧绿的竹海。 窗下,一张书案,书案上一盏素纱罩着的清灯,晕染的光芒下,一位女娘正坐在那里,左手握笔,右手托腮,淡淡的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清眸如星,恬淡清雅。 面如凝脂,未曾施一丝一毫的粉黛,容颜却依旧秀美。 一身素衣白纱群,整个人清素出尘,纤细的身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嫣然。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出尘淡雅又带着隐隐的坚韧倔强。 这个女娘,便是这座大宅的主人,原渤海州州牧韩甫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韩樱娘。 她星眸望着窗外竹海,眸中隐隐有光,不知想着什么。 微蹙的眉间,似乎有些焦急,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便在这时,她身后一阵细微的轻响。 即便如此,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才将手中的笔轻轻的放在砚台上,缓缓转过身去,声音轻柔,却十分好听道:“你回来了......可还顺利么......” 二楼楼板处,一人缓缓的走了上来。 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鬼,因为他浑身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生机。 往脸上看,此人面如纸钱一般,惨白暗淡,没有一丝血色。两眼无神,布满血丝,嘴唇青紫,脸颊深陷。 完全是一副破败的气息。 整个人清瘦到似乎只有一副骨架,套在一件宽大的暗红色袍子里,可能是他太瘦了,整个袍子和身体极为不搭,衣摆衣袖,空荡荡的摆动着。 除此之外,最为显眼的是,他的额角处,竟别着一朵殷红如血的海棠花。 那如血的海棠花,仿佛真的沾了人的鲜血,似乎血还未干涸,隐隐的好像在流动。 这个人活脱就是个死人,可怖阴森。 可是韩樱娘见了他,却一点惧意都没有,反倒淡淡的笑了起来。 似乎,她的等人,就是他。 “我回来了,属下,参见少主!......”这个毫无活气的人,对韩樱娘却是无比的恭敬,单膝跪地,郑重拱手。 韩樱娘淡淡一笑,这才摆摆手,温柔如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的,咱们两个的时候......你不用行礼的......我也从未把你当做我的属下......你就如樱娘的哥哥一般......”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执念负情深 这如死人一般的男子,闻听此言,缓缓低头,待他抬起头来,声音也蓦地温柔了许多道:“此次外出,害樱娘担心了......我心里也惦念着樱娘......把你一人扔在这空荡荡的大宅院中,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可要......” 他似乎顿了顿,这才又道:“如何对得起,当年主公的托付呢......” 韩樱娘柔柔一笑道:“七檀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若不是你全力维护樱娘,怕是樱娘早死多时了......” 若是苏凌在场,定然人的这个如死人一样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棠岭客栈中出现的伙计——小六子,只是第二日,棠岭客栈中所有人的都踪迹不见了。 然而,他真正的名字似乎叫做七檀,更与这渤海先州牧韩甫唯一遗孤韩樱娘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听闻韩樱娘如此说,忽的蓦地摇摇头,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李七檀但有一口气在,便要护樱娘周全......” 韩樱娘星眸轻轻闪动,似乎饱含了千万深情,她似乎向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深深一叹。 “七檀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韩樱娘喃喃的说道。 李七檀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并无半点变化,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的有了些许波动,忽的他一拱手,声音虽低,但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少主......咱们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咱们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困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了......” “七檀哥哥说的是真的么......”韩樱娘的神情似乎并不不李七檀那般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轻声的问道。 “是啊......现在那苏凌已然利用审预抓了许光斗,我想不出两日,渤海大族中许氏竟会被抹掉......许氏既除,心头大患去矣,剩余的审郭两家,皆是碌碌之辈......我明日便立即行动......只需......” 李七檀眼神仍旧十分激动,只是说到后半截,声音变得极低。低到只有韩樱娘可以听清楚。 他说了这番话,又是一拱手,眼神中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死气,那眼中满布的血丝也皆尽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澈的眼神,隐隐泛着温暖的眸光。 那温暖的眸光之中隐隐还透着难以掩饰的浓重的激动。 “如此一来......敌手尽丧,一旦沈济舟前方战事受挫,那便是少主您重新出来,振臂一呼的时候了!......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细听之下,因为激动,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是他朝韩樱娘看去时,却见韩樱娘眼中并无过多的激动神色,却满是担忧...... 李七檀蓦地一愣,眼中额激动热切神色缓缓的消失,缓缓低头,柔声道:“少主......你难道不激动......不开心么?” 韩樱娘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七檀哥哥......我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莫要唤我少主......唤我樱娘便好......” 李七檀一怔,缓缓的点了点头。 韩樱娘这才又道:“可是......真的会顺利么?扳倒了许家,还有郭家和审家,没了他们,还有魍魉司和长戟卫......就是他们全部都覆亡了......那沈济舟跟萧元彻一战,真的会败么......太难了啊......挡在在我们面前的有太多的人......” 李七檀闻言,眼神一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缓缓道:“我不知道......可是七檀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不试试,趁着这个机会复仇沈济舟,夺回少主......不,樱娘......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真的或许此生再无机会了......”韩樱娘忽的看向李七檀,眼中满是担忧道:“可是七檀哥哥......我们每走一步都很危险......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樱娘爹娘都死了......李阐世叔......还有很多咱们的人......这些年都死了......咱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七檀哥哥,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真的不想你再有什么事......” 韩樱娘喃喃的说着,看着李七檀满是温柔的星眸中。泪水潸潸。 “樱娘......”李七檀轻声的唤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七檀哥哥......樱娘不能没有你......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啊!......” 韩樱娘再也控制不住,满脸悲伤的泪水,一头扎进李七檀的怀中。 这个女娘,似乎对这满是死气的李七檀并不害怕和反感,竟似乎对他情根深种,满心依赖。 李七檀缓缓闭眼,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反手将韩樱娘紧紧抱住。 冷月幽竹,闺楼楼角,金铃清脆。 这一男一女,相互拥抱,彼此取暖,久久不愿分开。 良久,李七檀怀中的韩樱娘喃喃的道:“七檀哥哥......” “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樱娘的......” 她问他,一双星眸痴痴的看着他。仿佛这个面如死人的男人,却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人。 安装最新版。】 李七檀的眼神中蓦地有些羞涩,半晌方柔声道:“樱娘,还记得么,那年,你不过六岁,而我也不过十岁,主公来找我父亲议事,那天渤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一片素白。那日我见到你.......你正在我家院中堆雪人,小小的鼻子,白皙的脸颊都被冻得通红。也许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父亲便让我陪着你一起玩。” “樱娘记得......”韩樱娘星眸流转,似乎也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之中。 “其实,那场大雪的初见......你唤我七檀哥哥,那时,我便喜欢上你了......”李七檀声音轻柔,眼神中满是温柔的光芒。 “七檀哥哥......我也是那个时候......所以......樱娘不想让七檀哥哥为我担风险,更不想因为所谓的复仇,而永远的失去你......”韩樱娘的声音幽幽,如泣如诉。 “樱娘......”李七檀将韩樱娘抱得更紧了。 “七檀哥哥......你娶了樱娘好不好?你娶了我,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不要复仇,不要杀戮,不要离别......樱娘陪着七檀哥哥,隐居山林......相守一生......好不好......”韩樱娘像一只猫一般蜷缩在李七檀的怀中,声音喃喃的道。 李七檀最初之时,也是满眼的希冀,满眼的柔光,满眼的美好,可是听到韩樱娘要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跟她隐居山林的时候,眼中的柔光顿时消失,蓦地将韩樱娘推开,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道:“樱娘!你在说什么!......” 韩樱娘幽幽的看着李七檀,眼眶发红,一句话也不说。 “韩樱娘!难道主公的仇,你母亲的仇,我父亲的仇,我们所有为复仇牺牲的人的仇,都不报了么!我们隐忍了这许多年,难道要全部白费了么!难道主公和我父亲临死前,跟我们说的话,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你全忘了么!” 韩樱娘蓦地摇头,神情凄楚,泪水潸然,喃喃道:“不......我没忘......我一刻也不敢忘......七檀哥哥,你听,那幽幽婆娑声声的竹海,就是无数死去亡魂的叹息......他们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每个日日夜夜,樱娘怎么敢忘!” “那你为何......” “因为你啊......七檀哥哥!”韩樱娘泪目神情,望着眼前的李七檀喃喃道。 “沈济舟势大,迫我父亲自戕在先,灭易州公孙蠡在后,又打的强悍靺丸部远遁极北苦寒之地,不敢犯渤海疆土。七檀哥哥,那公孙蠡何人?易州霸主,当年二十八路诸侯中实力名列前茅的枭雄!靺丸民风彪悍,滋扰渤海已久,可是结果呢?公孙蠡自焚,势力覆亡,靺丸部远遁,不敢窥伺北疆,他沈济舟若没有一点本事,岂能称霸北部四州,成为如今大晋最强的势力!”韩樱娘声音低缓,徐徐说着。 “七檀哥哥......你比之公孙蠡如何?你比之靺丸汗又如何?莫说他们,便是比之我父亲和李世叔,你可比得了么?他们在时,对沈济舟都束手无策,皆命丧于沈氏之手,今沈济舟势力,放眼大晋,几无敌手......强如萧元彻者,也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地盘旧漳,与之周旋,自己的大本营灞城被围,却不能救......七檀哥哥......你可比得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么......” 韩樱娘声音愈发清晰,虽然说的缓慢,却是字字如刀,插在李七檀的心口上。 “我......”一时之间,李七檀不知道如何选择。 韩樱娘凄然的笑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何况我们如今残存的势力,都是在暗中行事,本就见不得光......七檀哥哥,为什么你一直放不下这执念呢?” “你不要说了!......”李七檀蓦地大吼一声。 韩樱娘身形一颤,望着李七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下执念?樱娘......你劝我放下执念......”李七檀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有泪珠滚滚落下。 他站在那里,孤独而又悲凉。 “樱娘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公的死,白死了?我全家三十三口人的死,白死了?我们自暗中起事以来,死难数千兄弟,他们都白死了么?!我李七檀但凡有一口气,这执念,便绝对不会放下!......”李七檀低低的嘶吼着。 “可是......七檀哥哥,我真的不想让你死啊!方才你说的计划,几乎是在拿你的命做赌注啊!我怎么忍心......”韩樱娘满眼泪水,声音凄哀。 “我......李七檀的命,自从答应了主公全力扶保少主你的时候......便再也不属于我了......” 他的声音愈冷,竟不知不觉中,将樱娘的称呼重又换成了少主。 说着。李七檀蓦地单膝跪地,沉声道:“少主怜惜......七檀心中欢喜......可是光复渤海,报那血海深仇,七檀亦不敢忘......大仇得报,九死不悔!” 说完这些,他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温暖的柔光缓缓消失,顷刻之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出现。 他的声音极低,了无生机。 “少主安歇......接下来还有很多事,七檀还要早做准备......七檀退下了......” 说着,李七檀一狠心,再也不看眼前凄楚深情的韩樱娘。 蓦然转身,决绝的朝着楼板处走去。 宽大的衣衫,缓缓的摆动,宛若寸断的愁肠。 韩樱娘一脸的破碎忧伤,看着李七檀缓缓离去的背影,忽的她不顾一切的大喊道:“七檀哥哥,此去小心......樱娘等你大功告成......娶我做娘子那天!......” 李七檀原本毅然决然,毫无牵挂的离去身影,蓦地停滞在楼板拐角处。 他不回头,只是身体似乎在缓缓的颤抖。 终于,他只是沉沉的说了一个字:“好!......” 再不迟疑,大步的走下闺楼去了。 夜色凄蒙,冷月无声,青竹在风中低泣。 沙沙——、沙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请假说明 昨晚复阳,39度到现在人快散架了头也快炸了。。。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看情况。。。夕遥这本书第一次请假!实在抱歉! 《对弈江山》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请假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死鬼哥哥...我不叫.. :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新年了。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2022年,即将成过往。 这一年,苦闷,欢喜,失去,收获,释怀,成长,完结。 新一年,新生,期待,希望,洒脱,炙热,向前,遇见。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愿新一年:所念皆回响,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 审府。 审预此时此刻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从昨日抓了许光斗之后,象征性的审问了一番,那许光斗本就是断了舌头的人,再怎么审问,也只能是呜呜呜,能审出个一二三来,就是奇迹了。 趁他病,要他命。是许光斗造孽的事,一件都不能少;靠点边的事,他也没个跑;有一些根本不是他做的犯法的事情,反正也是无头案,全赖他头上。 反正一个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的人,不狠命的泼他几盆脏水,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罪状既成,便要许光斗画押。许光斗虽然口不能言,大字不识几个,但脑袋没坏,他虽然不知道那罪状上都写的什么,但罗列的罪状最前面的数字他还是认识的,细看之下,从一到十,足足十条大罪。 那许光斗如何也不肯认罪,被打的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也仍旧抵死不认。 那岂能惯着他?还是没打到位,继续打,打到位了,说他是我孙子他都认。 审预这样想着,吩咐下去又是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般的鞭打。 只把许光斗打到昏厥不醒,这家伙也没有半点画押的意思。审预没办法,反正人已经昏迷了,自己做什么也方便,索性吩咐了差役拽着他的手,在罪状之上按了手印,画押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 他这才吩咐人,用一盆水将昏迷中的许光斗泼醒,然后迫不及待的念了罪状给他听。 好东西得学会分享嘛! 许光斗嘴瞎眼瞎,耳朵可不瞎,听了这十大罪状,加起来,自己都能砍十回头了。那他能认? 连跺脚带咋呼,脚跺的山响,咋呼的声音还是唔唔唔...... 见审预一脸耍猴般的戏弄神色,这许光斗攒足了力气,趁左右人取笑自己不防备时,忽的一头撞向审预。 眼看就要将审预一头撞倒,幸亏周围的差役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冲过来两人,将许光斗死命的拉住,这才没有撞着审预。 可是许光斗还是朝着审预的脸上狠狠的唾了一大口血。 审预顿时狼狈不堪,立时动了杀心,命人即刻将许光斗押下去,缢杀于死牢之中。 堂堂招抚曹总曹掾,敛财小能手许光斗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正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是许大曹掾倒也不能算是死得其所。有位“先贤”说过,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接下来,审预找来司法曹文书掾属,许光斗死了,这件事总得修书一封给还在前线的沈大将军一个交待。 经过两位文书掾属和审预三个人发挥聪明才智,薅头发薅到三个人薅秃了俩,这才写了一封审预看起来十分完美的加急抵报。 信中将审预大公无私、大无畏、大英勇的光辉形象和一心为公、身先士卒、不惧危险的良好品质刻画的是入木三分,生动形象。如何一人定计,勇探三清贼穴,冒生死之忧勇擒巨贪许光斗一事,描绘的一波三折、生动刺激。 直到最后写到,许光斗所贪墨赃款已然全数封存,但等大将军得胜凯旋,亲自处置。 然而,臣审预惶恐,仍有罪,疏忽之下,以致许光斗狱中畏罪自杀。臣请大将军降罪处置。 审预又看了好几遍他自以为的“传世大作”,这才命人用火漆封了,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往前线。 一顿操作猛如虎,这场罗织罪名,杀人灭口的大戏总算落下了帷幕。 万事搞定,自己又那么辛苦,打人、杀人、写文哪个不累?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才行,想一想那许光斗浑身血淋淋的,哎呦呦,真让人于心不忍,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只是无奈,绮花苑跟自己相好的那个小蹄子正是葵水上身,实在是扫兴,只得作罢,春风一度是不能了,胡吃海喝还是得需要的。 那就找家酒楼,带着自己这帮能干的狗腿子好好吃喝一顿。 什么?最好的酒楼是听海楼?!别跟爷面前提这玩意儿,谁提我逮谁!嫌爷挨打挨的不够是吧?再去!再挨一回? 酒足饭饱,喝的醉醺醺的审预嘴里哼着只有他听得懂的淫词艳曲,打着腥臭的酒嗝,旁边两个搀扶他的下人被熏得眉头紧皱,也不敢表现出来,想吐只能忍着。 将审预扶进屋中,审预打发了他们,又叫来两个侍女,一个捶左边腿,一个捶右边腿。 他倒是极为享受,两只连洗都没洗的臭脚,各伸进侍女的怀中,动不动还在人侍女的胸脯上来回的蹭两下。这两名侍女也只能苦不堪言忍着。 只听说过咸猪手,这咸猪脚还是头回听说。 捶着腿,捏着脚,蹭着胸。快活似神仙! 真就让他给美的睡着了,还做了个大大的美梦。梦中沈济舟大将军奏凯而还,在渤海城城门前,当着所有迎接他的文武群臣,执着自己的手,邀他同乘一辆车驾,更封自己为军师祭酒,清廉侯...... 审预做梦做的正美,鼻钉泡都冒出来了,忽然觉得那捶腿的力度消失了,他以为是这两个侍女打瞌睡偷懒。这才带着怒气,半睡半醒的睁开眼,怒斥道:“没用的......” 可是刚说了三个字,便蓦地发现情形不对。这两个侍女一个个目瞪口待,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曾落下,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一般。 审预顿时知道此事不寻常,腾身站起,刚想大喊来人,却觉得脖项一凉,一柄长剑已然压在了他的哽嗓之上。 审预虽然依旧紧张,但是竟还有些莫名的亲切感,他嘿嘿尬笑道:“还来啊?......这次是女侠还是少侠啊?有事您说话......不用再演这一出了,咱们都这么熟了不是......” 那能不熟,两天搞两次被劫持,搁谁谁不熟? 背后之人闻言,眉头一皱,也有些发蒙,冷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头一回......” 审预这才感觉这声音死气沉沉,跟上次那一男一女的声音都不一样。 审预这才害怕起来,一脸的战战兢兢道:“好汉爷饶命,我上有八十岁......” “聒噪!再啰嗦,我现在就宰了你......我可以放了你,还可以送你一套富贵,前提是你得按我说的做,还不能乱喊乱叫!” 审预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这被劫持谁说是坏事,上次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次又是天大的好事。 以后被劫这事,审爷我收装包圆了,谁都别跟我抢! 审预顿时磕头如捣蒜道:“好汉爷放心,我绝对配合,绝对按您说的做,绝对不喊不嚷。” 那身后之人似乎迟疑了一下,这才将长剑撤下,然后使劲推了一把审预。审预蹬蹬蹬向前跄了两步,差点就来了个狗啃屎。 等他站稳身形,这才仗着胆子,慢慢回头朝着劫持他的人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魂飞天外。 眼前这是人?这相貌三分不像人,七分好似鬼。 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削瘦脸庞,青眼眶,满眼遍布血丝,绛紫色的嘴唇,整个人死气沉沉,不似活物,身穿一身宽大极不合身的刷白刷白的白袍子,晃晃荡荡的飘荡着,右手持了一柄长剑,引人注目的是那右手指指甲皆长有数寸,还如钩子一般向里弯着。 这活脱就是个白无常,吊死鬼啊。 自己八成是真的遇到鬼了! 想到这里审预大喊起来道:“妈呀——!......” 可是刚把“妈呀”说出口,却忽的想起来这位吊死鬼好汉爷说了,不教嚷嚷,他这一嚷嚷,那这位吊死鬼不得带他一块儿去。 安卓苹果均可。】 他可还没活够...... 但见那吊死鬼见他大喊,蓦地抬头死死的盯着他。 慌得审预伸手将自己的嘴捂着,半晌方低低的支支吾吾道:“死鬼哥哥......死鬼哥哥......我不叫......” 这得亏窗外无人,这要是有人了,还真能想到茄子地里去...... 那吊死鬼闻听此言也是一皱眉,这才低声道:“少废话,你可知道昨日打了你,还诈了许光斗的那个人是谁么?” 审预一愣道:“他不就是陈尚之的侄子陈甲嘛......” 那吊死鬼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道:“审正南怎么说也算个人物,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儿子......” 审预心里不服,可生怕被这吊死鬼带走,只得奉承道:“死鬼哥哥......你说什么都对......” 吊死鬼这才沉声道:“记住了,他的真实身份是萧元彻身边的将兵长史苏凌,如今就住在渤海城的流波客栈......他可是萧元彻的心腹红人......抓了他可比一个弄死的许光斗对你的前途更有利吧......” “什么......苏凌!怎么会是他,他跑到渤海干嘛,他不要命了么?死鬼哥哥.....会不会搞错啊......” “你若不信,带人去流波客栈一查便知......” 审预闻言,已然信了八九分,这才一点头,抱拳转身要出门召集差役。 那吊死鬼又道:“你干什么去?就你司法曹那群废物点心,你喊了他们只会打草惊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死鬼哥哥......您说怎样......我全听死鬼哥哥您的......”审预这一口一个死鬼哥哥的,叫的真是亲热。 吊死鬼也不愿跟他在称呼上计较,只一字一顿道:“魍魉司......” “魍魉司......”审预先是一愣,低头沉思起来,片刻便醒悟了,看来这个苏凌不好抓,得去魍魉司找硬手帮忙才是。 想到这里,他霍然抬头,可是再找那个吊死鬼,踪迹全无。 审预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刚才是自己做梦还是真的。 不过看着依然保持着那样动作的两名侍女,他这才肯定这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再不迟疑,他大声吼道:“管家!管家,赶紧备轿!” 院中传来管家睡梦中被叫醒的恍惚声音道:“公子,这么晚了......还去绮花苑啊?” 审预直翻白眼,怒道:“去你大头鬼的绮花苑啊......备轿,我要去魍魉司!”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八章 蠢猪们!小爷走也! :新冠复阳还未痊愈中,今天总算不烧了,2023年,祝大家万事皆安!身体原因加上一月事情多,故此改为一日一章,虽然一章但下来也得4000字左右(一般只右不左),得病后意识到囤稿很重要,所以囤一个月稿子,另外调整身体,二月份开始,争取有个爆发!望读者朋友们多多谅解,鞠躬感谢! ------------------------------------------------- 苏凌从三清观出来,天已大亮了,他跟萧仓舒交代过,如果不是又什么必要的事情,不要出房门,所以想来他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苏凌不敢确定,许光斗和那个清虚子被审预带走了不假,但这三清观周围是否还有许光斗或者魍魉司的人,这都还很不好说,苏凌干脆决定,暂时不回流波客栈了。 想到这里,苏凌转身朝着渤海城正街走去。 在正街上,苏凌无所事事的从一大早逛到了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他这才到一家面馆吃了碗面,若无其事,溜溜达达的回到了流波客栈。 今天流波客栈一楼的食客和住客比往常都少,现在正是晚膳的饭点,流波客栈里面只是稀稀落落的坐了有五六桌食客。苏凌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生意生意,好一点,坏一点的,都是常理。 只是苏凌进了客栈许久,也不见有一个伙计跟他打招呼,这便陡然引起了苏凌的警觉。 苏凌在这里住了也有几天了,上上下下的伙计对他基本都认识了,每次苏凌外出回来,都会有不同的伙计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从客栈门前一直迎他到楼板,等苏凌上了楼去,伙计才转身忙其他的事情去。 不仅如此,苏凌还发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事情,今晚这店里的伙计一个个看起来极为面生,似乎他一个都不认识。若说苏凌在这里住了几天,把店内的伙计都认了个遍,那是瞎掰,可总是有几个熟悉的,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每个人都是面生的。 除了伙计有问题之外,苏凌赫然发觉,这流波客栈的掌柜的也换了一个生面孔,一个看起来四十有余的干瘦中年男人,头埋在柜台那里,几乎看不到五官。 吴民财今天没有来? 若是伙计轮班,这还好说,可是连掌柜也替换的么?这个柜台后的人,故意埋头,让人看不到他的五官,分明就是怕人瞧出什么破绽,刻意掩饰罢了。 苏凌觉着情势有变,转身刚要离去,却蓦地停了下来。 自己想走却是无人拦的住的,可是房中还有萧仓舒在。 自己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想到这里,苏凌又将脚抽了回来,若无其事的上了二楼。 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点了灯,一看之下,暗道万幸,江山笑和七星刀一个不少,都还在。 苏凌未拿兵刃,怕突然拿了兵刃,有人监视,就能看出自己已然发觉有异了,他在自己房中稍坐,这才又缓缓出门,来到萧仓舒的门前。 萧仓舒的房门仍然关着,似乎从苏凌上次离开到现在,一直保持原本的样子,并未开过一般。 这小仓鼠倒也听话,说不让出来,就不出来了。这份忍耐力还是可以的。 苏凌心中想着,轻轻的在门前唤道:“满冲......满冲开门,我回来了......” 他并未叫萧仓舒真名,他确定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定然有眼睛暗中监视,只是到底有多少只眼睛,他不清楚罢了。 可是苏凌接连低低唤了好几声,萧仓舒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更没有开门的迹象。 苏凌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莫非萧仓舒出了什么意外了不成?我进来之前,他们已经提前对萧仓舒下手了? 极有可能啊......抓了萧仓舒,以他来威胁自己束手就缚,的确是最省事的方法。 只是既然已经抓了萧仓舒,为什么不在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就动手呢,还要等这么长时间,他们这些人,在等待什么时机么? 还有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现下魍魉司、长戟卫的人都有可能,甚至还可能是那帮或许已经投靠了渤海的暗影司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苏凌心中已然拧了个大疙瘩,一边默默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骂道:“臭小子,一天天的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不开门,我可进去了啊......” 苏凌似说给房中的所谓满冲听,也似说给暗中监视他的人听。 待说完这些,苏凌抬手稍一用力,那门竟一推即开。 门竟然是虚掩的。 果真,房内空无一人。 房中并不是如苏凌想的那般一片漆黑,而是点着灯,一根蜡烛都已经快要烧完了。从蜡灯燃烧的程度来看,自苏凌走后,萧仓舒房中的蜡烛就一直没有熄灭,即便最后离开,也因为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熄灭蜡烛,所以这蜡烛才会烧到这个程度。 房内的情形,远远不同于苏凌的料想。没有一丝一毫的搏斗、反抗或挣扎的痕迹,一切都整整齐齐的,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倒地。 嗯?苏凌看到这里,心中便又有了疑惑。 为何看这房中的情形,似乎仓舒的离开不是出于被迫,而是自愿离开的啊。否则这间房中不能如此整齐啊。 依照萧仓舒的脾气,若真的突遭不测,定然会反抗的,再不会什么功夫,可是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有把力气,踹倒椅子,掀个桌子啥的,都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现在房中整齐景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仓舒的确是自愿,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反抗就离开的;二是,苏凌现在看到的是被他们整理过的房间,都是假象。 苏凌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朝榻上枕头处瞥了一眼,忽然发现,枕头下方有一个东西微微的露出了一角。 苏凌心中一动,转身走到房门前,朝门外看了几眼,似乎并未有人跟着。 或许是怕跟的近了,打草惊蛇吧。 苏凌这才不假思索的关了房门,三步两步走到榻前枕边,将枕头扔到一旁,果然发现枕头下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十分简短的写着八个字:见字速走,此地不安。 】 苏凌拿起这纸条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竟有一种十分熟悉的香味。 他顷刻明白了,这是穆颜卿身上的香味,看来这张小纸条是穆颜卿留下的无疑了。 那是不是可以由此推定,萧仓舒的离开是被穆颜卿带走的,所以萧仓舒没有反抗,而且自己的确拜托过穆颜卿保护萧仓舒的。 想到这里,苏凌将这小纸条迅速的用蜡烛点燃烧掉,心中才稍安。 他在仓舒的屋中坐着,思考着如何脱身。 ............ 那流波客栈中的伙计和那个头压得很低的掌柜的,还有那五六桌吃饭的食客,自苏凌上了楼,便各递了眼神,盯着楼上的响动。 苏凌如何进的自己的房中,如何又从房中出来,进了旁边的房中。 他的一举一动,皆未逃过这些人的眼睛。 这些人加起来大约有十五六人,他们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丝丝狠戾,皆双手摸向自己的腰间,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暗藏了什么东西。 可是,令他们十分不解的是,这苏凌出了自己的房间,进了另一间房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那房中一直烛火摇曳,可见他人并未离开啊。 这十五六个人只得忍耐下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打草惊蛇,或者这苏凌在流波客栈外围有帮手,动起手来也麻烦。 可是,左等苏凌不出来,右等那房门也不开。 似乎这苏凌进了那房间之后,要在里面睡上一晚上再说。 这下有一个人等不急了,缓缓从食客中站起来,压了压头上的青檐帽子,映着店内的灯光,在手臂与青檐帽子的缝隙之间,那张脸隐隐约约能够看得到。 这个人不是魍魉司那个叫做李固的旗帅,还能是谁? 这李固是来过流波客栈的,他虽然未见过苏凌,但他不确定苏凌有没有见过自己,他却不敢确定了。 所以他多了个心眼,戴了一顶青檐帽子,故意压得很低,遮了自己的面容。 就是这颜色,有点不太吉利,青中带绿,绿不溜秋的...... 李固走到一直低着头的掌柜面前,低声似请示道:“万俟老大,这小子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过,咱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万一再发生什么变故呢,人跑了......” 原来这个替换掉原来掌柜吴民财的人,正是魍魉司四大分司主之一的万俟旒! 万俟旒不等李固说完,低声冷哼道:“放屁!楼上他旁边的房间,楼下还有咱们这许多人,他能跑了不成?一点气都存不住!退回去,等着......” 李固闻言,只得点头哈腰低声道:“是是是......我这就退回去......退回去。” 说着,他悻悻转身,刚转过身便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道,行,你托大,这姓苏的,据那个姓杨的讲,比鬼的都鬼,比滑的都滑。你现在磨磨唧唧,不听我的忠言,等会儿人跑了,看你如何收场。 不知为何,李固还真就希望苏凌此刻已经跑了。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时间过得就不是一般的久了,这下连万俟旒都坐不住了,朝着那些伪装成伙计和食客的手下一招手,这些人迅速的朝他围拢过来。 “审曹掾已经禀报了咱们司主,方才那个人正是萧元彻的红人苏凌,而且姓杨的也说了,这苏凌还有个身份,就是咱们死对头暗影司总司副督领,这些年,兄弟们跟暗影司不停厮杀,折了不少的兄弟,如今他们的总副督领就在眼前,升官发财和为弟兄们报仇的机会来了!”万俟旒一边说,一边用阴鸷的眼睛扫视着所有人。 “等会儿轻手轻脚上了楼板,看我命令,一起动手!哪一个弄出了动静,打草惊蛇,我第一个不饶!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功夫如何,草包的,都守在楼下,不要上楼,谁敢误事,我先剁了他,都听明白没有!”万俟旒的神色更加阴鸷。 “喏!——”这些人都是亡命徒,为了升官发财,命都可以不要那种。闻听此言,一个个向喝了二两酒一样,面色发红,眼中发狠。 “李固!你带人上楼!一定注意,轻手轻脚......” “喏!——” 李固头一个,手放在腰间斜跨的弯刀上,上了楼去,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都上了楼去。 还别说,这魍魉司的人还真的有些本事,十几个人上了楼板,只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 十几个人蹑足潜踪聚集在苏凌所在的房门前。 这时,那万俟旒方才身形一飘,腾身而起,直接从一楼飘到了二楼,落地之时声息皆无。 这一手,就可以看出此人功夫不弱,果真当得起魍魉司分司主。 万俟旒冷眼看了看苏凌紧闭的房门。 这才低吼一声道:“出刀!——” “吼——” 一声令下,这些人皆不再伪装,将身上宽大的衣服皆尽甩飞,锵锵锵的十几声响过,刀光一阵乱闪。 顷刻之间,所有人手中擒了弯刀,杀气腾腾。 事到如今,已成瓮中捉鳖之势,那万俟旒也不再伪装,朝着苏凌所在的房中怒斥道:“苏长史!苏副督领!苏凌!你现在已经无处可藏了,还是自己乖乖打开门,束手就擒吧,以免我们弟兄费事,你也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如何啊?” 可是,万俟旒连着喊了数遍,苏凌所在的房中莫说有人回答了,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万俟旒的神色顿时一凛,倒吸了一口冷气,莫不是这苏凌已然跑了不成?不在这房中了? 不可能啊,这楼上楼下全是自己的人,那苏凌从进了这房间便再未出现过,如何会跑了呢? 就是肋生双翅,他也得飞出来啊!除非他会遁地法术。 万俟旒又喊了一遍,依然如此。 这下万俟旒彻底心里没底了,面色也变得越加狰狞狠戾,大吼一声道:“给我把这扇门给我劈了,那姓苏的既然想当缩头乌龟,咱们就进他窝里掏他出来!” “喏!——” 一声令下,众皆举刀。 只听得咔嚓咔嚓声响不绝于耳,一阵乱刀劈砍之下,那房门已然塌了半边,咣当一声向里倒塌。 好久,那涤荡的烟尘方缓缓散去。 万俟旒、李固和在场所有魍魉司的人,透过烟尘,定睛看去,不由得面面相觑,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间房,蜡灯点着。 却正因为此,显得更加空空荡荡的。 房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半点苏凌的影子! 李固眼见,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纸条,忙拿来递给万俟旒。 万俟旒展开来看,却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丑到万俟旒吭哧瘪肚才能认出来的七个大字,正是: 蠢猪们!小爷走也! 万俟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差翻白眼死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混账!废物!......这么多人看一个人,竟然还能让他跑了!都赶紧下楼,到处给我搜!搜到之后,立即拘捕,敢有反抗,立时格杀!”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失踪 渤海城最繁华的大街人潮中,一位白衣少年背后十字插花背着两个长条包袱,低头在人群中穿梭。 周围人流如潮,叫卖之声人声鼎沸,夜色下的渤海城繁华如梦,灯火如歌。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更没有人知道这个白衣少年,刚刚用了一招金蝉脱壳,逃出了一场对他的包围抓捕。 这个少年便是从流波客栈凭空消失的苏凌无疑。 此时此刻的苏凌,嘴角带着一丝嘲弄与不屑的笑意,想着那帮蠢猪见他消失不见暴跳如雷的样子,心中十分畅快。他一边低头走着,一边回想着自己是如何逃脱升天的。 其实很简单,苏凌只是跟他们进行了一场博弈,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对自己忍不住动手。.. 苏凌明白,想要抓自己,魍魉司定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放在明面上,暗处,他看不到的地方定然也会埋伏了人手。 比如苏凌和仓舒两人左侧和右侧的房间中。 所以自己一旦想要越窗逃离流波客栈,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惊动旁边房中的魍魉司的人,亦或者,埋伏在后窗外街角暗影处的人。 那样的话,自己还是走不了。 能走的情况只有一个,跟他们耗下去,耗到他们没有耐心了,自己才有机会离开。 而且,他已然把自己摆脱他们的路线,趁跟他们耗着的时候,想的清清楚楚了。 果真,那万俟旒到最后沉不住气,发号施令,所有人都涌上了二楼。 若是暗影司,大约不会犯这种一拥而上,顾此失彼的错误。 可是,魍魉司这些人,各个都是抢功的主,生怕一个跑的慢些,这抓苏凌的功劳没有他们的份,被司主知道自己不出力,再给个小鞋穿,这谁受得了啊...... 因此,暗影司不会犯的错误,魍魉司这种德行的定然会犯。 所谓抓捕行动只要一开始,之前他们的计划,谁守在哪里,谁埋伏在哪里,都会顷刻之间不作数,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一拥而上,一个老鼠所有猫来抓。 苏凌笃定了这一点,也赌对了。 万俟旒带着所有人魍魉司的涌到了仓舒的房间外,这时,无论是流波客栈一楼,还是二楼房间,亦或者流波客栈门前还是后窗角落街中,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了仓舒门口。 趁着他们叫喊苏凌乖乖投降之际,苏凌这才以极快的速度从仓舒房间的后窗中翻出,随后抓着窗棂荡进自己的房中,拿了兵刃江山笑和七星刀,然后并不急于离开。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到这些人将仓舒房的房门破坏,一涌进入房间之后,苏凌这才打开自己的房门,趁他们在仓舒房中咒骂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大摇大摆的从楼板上下去到一楼,从流波客栈的大门处大摇大摆的投进川流不息的人流当中去了。 这下,魍魉司再想在人海人潮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蠢猪......魍魉司不过如此......」苏凌想到这里,嘴角又是一丝冷笑,暗暗的又鄙视了一番魍魉司。 魑魅魍魉,终究成不了气候。 苏凌走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踪和发现自己,这才心中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确定萧仓舒的下落。 苏凌可以肯定一点,萧仓舒定然不会落在魍魉司的手中,若真的被魍魉司所获,直接拿仓舒来威胁自己,自己定然乖乖就缚。 可是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萧仓舒应该不会落在魍魉司的手中。 结合那张穆颜卿留给自己的字条,苏凌初步判定,穆颜卿定然是发现了流波客栈有危险,这 才提前留了字条示警。 那萧仓舒便极有可能被穆颜卿在魍魉司到来之前救走了。 那自己还要去一趟绮花苑才好。他知道绮花苑的花魁是温芳华,穆颜卿的大师姐。 他自己找不到穆颜卿,但温芳华应该找的到她。 想到这里,苏凌这才调转方向,朝着海边的绮花苑去了。 绮花苑依旧红男绿女,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春色风流。 苏凌进了绮花苑,其实心里是没底的,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苏凌豪掷千金,靠着砸钱也能得见花魁温芳华一面,今日,已然是囊中羞涩,兜比脸干净。 没有金银,敢逛窑子的,还是渤海最大的窑子,苏凌怕是渤海第一人。 那老鸨自然认识财大气粗的陈公子,脸上都笑开花了,殷勤接待,还问苏凌,今日怎么郭珲郭公子没有同来。 苏凌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便直接向老鸨点名要见花魁仙子。 老鸨嘿嘿笑着,比了个数金券的姿势。 这下苏凌犯了难了,莫说金券,便是连一个铜板他现在都没有。 他只得轻咳以掩饰尴尬说,见了花魁,全数奉上。 老鸨先是笑脸以对,说陈公子莫要开玩笑,自古都是买东西先给钱的,哪有先拿走用了再给钱的道理呢? 再说陈公子您财大气粗,不要难为了我们这些买卖人了。 苏凌执意咬死先上车后补票,老鸨执意咬死不给钱,谁也见不到...... 一来二去,两人争执了好一会儿,那老鸨便看出来了些许猫腻,顿时翻了脸,说八成你是没有钱,过来吃白食来了吧。 苏凌见露馅了,也就不再装了,一句没有钱也得见花魁,你能怎么样吧,彻底惹翻了老鸨。 有钱你是祖宗,没钱是你祖宗...... 从古至今,欢场皆是如此。 恼羞成怒之下,老鸨吩咐恶奴,要将苏凌乱棍轰出绮花苑。 便在这时,却见一个气质出众的侍女从后面疾步而出,在老鸨身前耳语了一阵。 那老鸨这才叉着腰啐了苏凌一口,转身去了。 苏凌正自疑惑,那侍女朝着苏凌一礼,让他跟着自己前去。 那侍女引了苏凌,跟上次那般一样,来到了听海小筑门前,这才朝他浅浅一笑,自行离去了。 苏凌刚想叩打门环,里面便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声音道:「门掩着,想进来,自己推门进来,不要敲门......敲得心烦......」 苏凌微微一愣,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房间内,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晚的布置。 红绡幔帐,香衾暖被,红烛摇曳之下,一位勾人心魄的魅惑女娘正着一身薄纱衣,坐在桌前。 红烛盈盈,身姿曼妙,魅惑无双。 一时之间,苏凌都不敢抬头看她。只得把头低了下去。 这女娘正是绮花苑花魁温芳华。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苏凌不知道的身份——揽海阁阁主。 温芳华见苏凌这副窘相,扑哧一笑,更是娇魅无方。 「苏凌啊,这要是我师妹,你恨不得盯着看个没完没了,更是卿卿我我个没完没了的,怎么到我这里,便害臊起来了呢?你是不是男人啊?行不行......」 说着,温芳华又是一阵魅笑。 苏凌一阵蒙圈,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忙低头道:「你是穆姐姐的师姐......所以我......」 温芳华嘁了一声,格格笑道:「温芳华你不敢正眼看一下,那殷十娘的豆腐你就可以随便 吃喽......」 苏凌闻言更是一阵尴尬,只得这个那个没完,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芳华故意一摇腰肢,风情万种的朝苏凌勾勾手指头道:「苏凌,要不你温姐姐勉为其难,也委身于你,到时候我们姐妹俩伺候你一个,这艳福你上哪里找去......」 说着真就朝苏凌款款走来。 这一下苏凌顿时更加尴尬,额头生汗,急忙摆手解释,自己对穆颜卿没有非分之想,更别说她师姐你了。 那温芳华只做未闻,仍旧朝着苏凌身前来,走的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苏凌几乎退到墙角处,退无可退了,方听得屏风后脚步声音传来,更有人啐了一口道:「呸......温芳华你个小蹄子,亏还是我大师姐,真不知羞......两女共侍一夫,你敢么?」 苏凌抬头看去,正是一身火红纱衣的穆颜卿,似嗔似羞的出现在眼前。 温芳华见穆颜卿出来了,这才格格笑道:「一点都不好玩,原本想替你试试你家情郎是不是正人君子的......你是生怕我占他便宜啊......」 说着,向后退了下去,转过头不看他俩,揶揄道:「你们俩继续卿卿我我,当我不存在就好......」 苏凌心中有事,方才温芳华那里已然耽搁一会儿,见穆颜卿出现,刚想说话。 穆颜卿却道:「字条见到了吧......」 苏凌点了点头道:「多谢穆姐姐提醒,我才能有惊无险......」 这下温芳华有些不乐意了,嗔道:「和着只谢你穆姐姐呗,没我温芳华什么事了呗......」 「流波客栈是温姐姐的产业,掌柜的吴民财是温姐姐的人,他提前发现了异常......」 穆颜卿见苏凌一脸不解,这才解释道。 苏凌闻言,这才明白,吴民财原来是温芳华的人,他这才朝温芳华行礼道谢。 岂料温芳华嘁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还是只谢你穆姐姐吧,我可受不起你谢我......」 说着又是一转身不搭理苏凌。 穆颜卿这才拉了苏凌笑道:「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莫要放在心里......你没事就好了。」 苏凌点点头,一笑道:「我怎么会放在心里......仓舒呢?你救了他么?」 穆颜卿闻言,一愣道:「萧仓舒?我不知道啊,我留字之时,那间屋子是空的,并没有萧仓舒啊......」 苏凌闻言,头顿时嗡嗡直响,连忙确认道:「穆姐姐,这事情可不敢开玩笑啊!」 穆颜卿有些微嗔道:「什么时候了,我开这个玩笑......你拜托我照拂那个什么仓鼠的,我虽不愿,但你说出口了,我便想着照拂照拂,吴民财送信来,我去了流波客栈,你还未回来,我便去了他房中,房中便是空无一人,我便留了字条离开了......这个什么仓鼠的,我真的没有见到......」 苏凌知道穆颜卿断然不会开这个玩笑,顿觉事态严重,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一门心思在萧仓舒的身上。 他只朝着穆颜卿和温芳华一拱手道:「再次谢过两位姐姐搭救之恩,我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了,告辞......」 说着,不等穆颜卿和温芳华说话,苏凌转身推门而出。 待苏凌走远了,穆颜卿和温芳华这才反应过来。 温芳华格格一笑,似揶揄的对穆颜卿道:「你家情郎一门心思在那个仓鼠身上......你啊,风情万种又如何,冒险传信又如何?留不住他吧.... ..」 穆颜卿岂是势弱的性子,扑哧一笑道:「怎么,就这样的男人,温姐姐不是还吵着要跟妹妹我共侍一夫呢,要不我让不浪先回去,咱俩一处儿,就跟了苏凌......」 那温芳华顿时俏脸通红,啐了一口道:「穆颜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去......」 ............ 且说苏凌离了听海小筑,茫茫似无头苍蝇,东一头西一头乱飞。 一直不停的走,一直不停的寻找。 看到跟萧仓舒身形相仿的少年公子,心中就一动。 可是一个一个都不是萧仓舒。 直到苏凌自己寻遍了大半个渤海城,也没有萧仓舒的半分影子。 苏凌心头愈发沉重。 眼前,渤海灯火明灭,万千繁华如梦,人流攒动,浩浩荡荡如织。 可是仓舒,你现在又身在何方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苏凌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搜寻着萧仓舒的踪迹。 只是渤海如此大,若要寻一个人,真的实在太难了。找到最后,苏凌的心也越发沉重起来了。 他找了一个阴暗僻静的角落,蹲了下来,迫使自己冷静的将萧仓舒失踪的事情从头至尾又想了一遍。 萧仓舒单独离开的可能性很小。仓舒这孩子生性就顾大局的,他知道如今渤海的形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再加上苏凌千叮咛万嘱咐,无事千万不要乱跑出去。 所以,依照仓舒平素的行事了,他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他也不是贪玩的少年。 当然,也不能全部排除就是仓舒一个人出去寻自己的可能性,但是可能性不大。 苏凌又想到,若不是仓舒自己跑出去了,便是有人带他一起走,或者遇到了一些他不得不离开的情况,至于是什么人带他离去的,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得不离开的情况,苏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如今自己又能如何,身在敌国,一个人单枪匹马,要找萧仓舒,谈何容易。 苏凌内心涌起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当初就不应该带着仓舒来的。 若他不来,渤海之事其实已经圆满的画上句号了。这可好,自己要办的事情是办完了,萧仓舒没了。 虽然萧元彻有话,萧仓舒生死由命,可是苏凌明白,如萧元彻不讲这些,或许还没什么,可是他讲了,那萧仓舒定然是万万出不得一点一滴的事情的。 都赖郭白衣,不是他极力赞成,何至于此...... 苏凌心中憋气烦闷,但他心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萧仓舒无论身在何方,定不会在魍魉司的手中。 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苏凌正东一头西一头的胡思乱想,忽的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低唤道:“公子......公子......” 苏凌先是一愣,他最初以为是仓舒,可转念一想,仓舒何时唤自己公子的,定然不是了。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却是很熟悉的,苏凌瞬间知道了身后来人是谁。 苏凌转过身,朝着巷中幽暗处看去,果见暗影处影绰绰的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晃动。 苏凌这才淡淡一笑,轻声唤道:“秦羽......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苏凌说完,那单薄身影动了几下,缓缓的走出幽暗街巷,来到苏凌面前。 正是穿的脏兮兮的,有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秦羽。 苏凌见秦羽脸庞处还有汗水,胸口也有些起起伏伏的,淡淡的问道:“秦羽......你一直跟着我是吧......” “我......”秦羽闻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片刻他抬起头关切的问道:“秦羽也不是有意跟着公子的,只是那绮花苑倒掉的剩菜剩饭,很多都很好的,没人吃就倒掉了,所以我......” 秦羽顿了顿又似关切的问道:“秦羽见公子从听海小筑出来,一路慌慌张张的,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似得......公子是在找谁,可否告知秦羽,说不定秦羽能帮助公子找一找......” 苏凌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个小乞丐,人单势孤的,在这渤海城都举步维艰,他是帮不上自己的...... 苏凌收拾心情,淡淡笑道:“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了......”他打量了几眼秦羽,见他仍旧穿的破破烂烂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更闻听他还在吃别人倒掉的饭食,这才有些疑惑的问道:“秦羽啊,你怎么还在吃别人倒掉的剩饭,穿破烂的衣衫啊,我不是那晚给了你些银钱,虽说不算太多,但置办一身新衣,排排场场的吃饭,总也够用些日子啊......” 苏凌说到这里,眯着眼睛问道:“秦羽啊,莫不是我给你的钱,你都拿去赌坊......” 安卓苹果均可。】 苏凌的话还未说完,秦羽便倒退了几步,连连摆手,声音也大了些许道:“公子......公子错疑了,那银钱是公子给秦羽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拿去赌钱啊......公子,那些钱都在我平素住的一座破庙里,秦羽不敢妄动......”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方又微微笑道:“怎么不用那钱呢?我既给了你,便不会再向你讨要的......你大胆的用便是,若是不够,我再给你......” 秦羽又是急忙摇头道:“不不不,公子给秦羽这些钱,已然足够了......” “那你为何......” “秦羽想着,若是妹妹未死,还能再次相见,便用公子给的钱,带妹妹买一身好看的衣裳,再买来一根她做梦都想要的红头绳,给她扎了头发,然后带她好好的吃上一顿......” 秦羽说这些话的时候,原本暗淡的眼神蓦地明亮如水如星,那双清澈的眸,在暗夜深巷中闪着暖暖的光。 这个少年,满心的都是他那个生死未卜的妹妹啊。 只是苏凌不忍心让他的幻想破灭。 他知道,依照那个纨绔二世祖郭珲的做派,怕此时此刻秦羽的妹妹,早已不在这人间了...... 苏凌收拾心情,随口问道:“想带妹妹吃些什么呢?” 秦羽歪着脑袋,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纠结,似太多好吃的东西了,他不好取舍。终于他似决定了一般点了点头道:“就南城小茹家的豆腐花吧,以前我家妹妹最喜欢吃的就是它了......只是,我们没钱......” 苏凌闻言,心中一颤,转过头去,仰天长叹。 小民们的心中,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豆腐花,便是他们心中能想到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罢了!或许仓舒没有事情,即便有事情,自己现在也鞭长莫及。 还是为眼前的事情画下一个句号吧。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看向秦羽,一字一顿道:“秦羽啊,你跟我走罢!......” 秦羽有些不解的挠挠头道:“公子......去哪里?” “我答应过你,无论你的妹妹或生或死,总要给你个交待的......苏凌,从来一诺千金!” 秦羽霍然抬头,眼中满是感激和兴奋之色,扑通跪在地上,郑重的磕头道:“这件事情,公子若帮了秦羽,从此天涯海角,山高水长,秦羽跟定公子了!” 苏凌也不做儿女之态,大大方方的受了秦羽三叩,一拍他的肩膀道:“起来!既然如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兵卫了!身板瘦弱,可以练,功夫,我可以教给你!” “谢公子!......” 苏凌点点头,这才当先朝巷子外走去。 那秦羽也拔了拔胸脯,自己现在是公子的亲兵卫了,总不能给公子丢人......衣服破点,待寻了妹妹,再买不迟,精神上总要提振一些。 苏凌走了几步,见身后秦羽挺胸阔步的跟在后面,心中也是好笑,转过头来笑道:“这么快就答应做我的亲兵卫,你可知道你家公子的名姓么?” 秦羽点点头道:“当然知道,秦羽还找了张木板,刻着公子的大名,每日给公子磕头祈福呢......” “你小子......”苏凌有些意外,这小乞丐竟如此知道感恩,自己当初的一个无意之举,竟真的救了一个如此挚诚的少年郎。 “公子的大名,我听到了,暗暗记下了,陈甲,陈公子......” 未等秦羽说完,苏凌连连摆手道:“不不,那是假名字......我不姓陈,我也不叫陈甲......” 秦羽闻言,顿时有些疑惑道:“那公子......” 苏凌看着秦羽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叫......苏凌!” “苏......苏凌!你是.......萧丞相.....”秦羽惊声叫了起来,声音大了不少,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用脏兮兮的手捂了嘴巴,饶是如此,苏凌已然可以看到这个小乞丐一脸的震惊。 苏凌也未打算隐瞒,笑着点了点头。 秦羽这才压低了声音,仍有些难以置信道:“公子,真的是......苏凌......萧丞相麾下的将兵长史?” 苏凌一挑眉毛,淡淡笑道:“如假包换......怎么,你知道我?” 秦羽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了,现在整个渤海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苏凌苏公子的大名啊?” 苏凌倒真有些意外了,饶有兴致道:“走,咱们边走边说,渤海城百姓都说我什么?” 秦羽这才并肩和苏凌走着,将渤海城百姓们谈论的有关苏凌的事迹,诸如救临亭,袭灞水,计斩文丑这些事情,如数家珍的跟苏凌说了一遍。 苏凌还是头回听到百姓对自己的议论,不开心那是假的。 秦羽最后道:“百姓们都说,苏公子您是天生将星,还说,大将军此战因为你的存在,估计胜不了呢......没想到我秦羽有一天也能成了公子的亲兵卫......这我妹妹要是知道了,那不得有多高兴啊......” 苏凌身形一顿,转回头来深深的看着秦羽。 良久,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秦羽一愣,低头道:“是不是秦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了公子不开心......” 苏凌摇摇头道:“不......秦羽啊,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公子,但讲无妨......” 苏凌斟酌了下句子,这才道:“此次去郭珲府上,若是你妹妹还活着,一切好说,我定倾力相救......可是,你妹妹若是已经被郭珲所害......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苏凌觉得,终究还是要把这些残酷的东西告诉这个少年郎。 秦羽闻言,半晌无语。 忽的他蹲了下来,痛苦的抱着头,浑身颤抖,无声无息的啜泣起来。 苏凌知道他很痛苦,虽然他在极力的克制...... 苏凌长叹一声,仍旧一字一顿的问道:“若是你妹妹死在郭珲手上,秦羽我问你,敢不敢为你妹妹报仇!?......” 苏凌说着,眼神死死的盯着这个抱头蹲在地上啜泣挣扎的少年。 “我......我......”秦羽浑身颤抖更甚。 在他心中,他始终是一个贱不如狗,卑鄙到尘埃的流浪小乞丐,那个人,虽然杀了他的妹妹,可是他是名门望族,他是渤海有势力的锦衣玉食的公子。 穷苦人生来就是蝼蚁,生来就是被那些上位者作践的...... 自己这样贱命一条,如何反抗,报仇,怎么报仇? 苏凌看着秦羽这样,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一关,这个少年必须要过,这是一个久居下贱贫苦之人的心魔。 苏凌望着秦羽,一字一顿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着,苏凌蓦地将腰间的短匕拽下来,掷在秦羽脚下,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道:“秦羽,你若愿意报仇,那就握住这柄短匕,你若窝囊自贱,速速离去......我苏凌,不收窝囊废做亲兵卫!” “何去何从,一言而决!” 秦羽闻言,不知为何,那瘦小的身体竟突然停止了颤抖,啜泣声也戛然而止。 忽的,他似自言自语道:“我与妹妹相依为命,若是妹妹还有命在......那便最好!” 说着,他抬起头来向着苏凌凄然一笑,那望向苏凌的眼神竟渐渐的坚决起来,直到最后,他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中满是仇恨的如刀如剑的神情,他忽的腾身站起,一把抓起那柄短匕在手中。 短匕清光,映照着这个少年坚毅的脸庞。 满脸的杀气凛凛。 “若妹妹死,我秦羽千难万难......必取郭珲狗命!” 苏凌闻言,这才蓦地长舒了一口气,沉沉点头道:“秦羽,恭喜你通过考验......既如此,跟我走罢,我们一起去接你妹妹,回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一章 若解心头恨,拔刀斩仇人 苏凌个秦羽朝郭珲的府宅走着,苏凌虽然没有去过,但秦羽却是认得路的,当初那个夜晚,他和自己的妹妹就是在郭珲府前,被郭珲指示那群恶奴强行分开,自己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拖进郭珲的府上去了。 秦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围观人群冷漠到让人心寒的眼神,更不会忘记妹妹稚嫩、恐惧、无助又凄厉的呼喊着。 哥哥!救我...... 今日一切,都将了结。 走了一会儿,秦羽当先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前方一处朱红大门的深宅府邸,低声对苏凌道:「公子,那便是郭府。」 苏凌循着秦羽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这朱红大门之上挂着的大匾上写着两个大字:郭府。 匾额旁边两盏大红灯笼,光线十分充足。 正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雕刻的栩栩如生。 左右还各有四名护院的守卫,各个悬刀佩剑,一脸的色厉内荏的样子。 苏凌打量了一番,果然感觉这郭府占地十分宽阔,站在这里感觉都有些望不到头。 秦羽刚想头前带路,去那郭府门前,却被苏凌叫住,在他耳旁耳语了一番。 秦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苏凌,见苏凌一脸胸有成竹的神色,这才眉头微蹙的点了点头,朝着苏凌拱手道:「既然公子这样决定了,那公子一定要万事小心!......只要公子平安,我妹妹的事情......」 苏凌摆摆手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过的话,定然说到做到!」 两人这才又对视一眼,秦羽一握手中的短匕,朝着前面幽暗的小巷奔去,三晃两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凌见秦羽离去了,这才定了定心神,又摆出一副浪浪荡荡的纨绔形象,一摇三晃的朝着郭府大门前走去。 刚走到门前,已然被护院的守卫发觉了,四个守卫齐声咋呼,将苏凌拦了道:「干什么的!......知道不知道这是哪里?就不问一声的乱闯啊?」 苏凌装作恍若未闻,仍旧大摇大摆的朝着郭府府门内走去。.. 这四个守卫有些急眼了,当先两个锵锵的抽出了腰间的腰刀,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赶紧停下,再不停下,我们就要动手了......」 苏凌这才装出后知后觉的样子,停身站住,一脸笑眯眯的朝着拦住他的头前俩守卫,招了招手道:「来来,你俩过来......我来告诉你们......」 这俩守卫对视一眼,也活该他们倒霉,真就不明就里朝苏凌脸前凑了过来。 「啪——」、「啪——」 两声清脆的耳刮子声音响起。这两个人被打的嘴角淌血,原地直转,眼冒金星。 原来苏凌趁他们伸头过来不备,左右开弓,一巴掌一个,赏了这两人一人一巴掌。 刁主恶奴,这些人犯下的恶行,不比郭珲少哪里去。 打了也是出出胸中的恶气。 这俩人捂着腮帮子嚎叫,剩下那俩守卫见状,顿时翻脸,抽刀便要来砍苏凌。 苏凌故意装出一副蛮横神色,大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动爷爷一指头,你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赶紧滚进去,告诉你家公子,就说陈甲来了......」 这几个狗奴才对视了一眼,还真有一个被打的,似乎听过自己家公子说过,最近结识了一个财神公子,名字好像叫什么陈甲的。 莫非就是他不成? 他们四个人中还有人想要动手,被这个有点心眼的奴才拦住了,随即耳语一阵,那三个人将苏凌围住了,这个人撒脚如飞的朝着郭府内去了。 苏凌丝毫的不在乎,仰着脸,撇着嘴,背着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立在郭府门前。 不过片刻,便听到宅院中一阵哈哈大笑,伴随着人声道:「哎呦呦,是哪阵香风把陈老弟你给吹到我府上来了啊,真是欢迎,欢迎啊!」 苏凌听的出来,正是郭珲的声音。 从他的声音中,苏凌并未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看来自己并不是陈甲且被魍魉司人盯上的事情,郭珲这小子还不知情。 也是,魍魉司平素跟郭府素无往来,古代的消息传播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苏凌心中这才完全安定下来,抬头见郭珲大步的走了出来,朝自己走过来,一脸都是笑。 苏凌这才朝着郭珲一拱手道:「陈甲见过郭大哥,郭大哥这府邸实在是深似海啊,小弟相见大哥一面,都这么不容易......你看,还要动手打了他们......」 郭珲脸上颇有些过意不去的神色,嘿嘿一笑道:「他们都是些不开眼的奴才,再说,兄弟来,大哥也不知道啊,要是早些知道兄弟前来,那大哥早就在门前等候了......这些奴才,打就打了......打了也是赏他们的......」 苏凌这才哈哈大笑道:「当真打了白打?大哥不怪小弟?」 郭珲哈哈大笑,一揽苏凌的肩膀道:「当然白打!怪他们没有眼色,怨不得老弟,陈老弟要是觉着不消气,随哥哥过府,哥哥有好茶,咱们品茶岂不很好啊!」 苏凌这才点头笑道:「如此,小弟正要叨扰啦!」 「请!——」 「请!——」 两人互作了请字,携手揽腕的进了郭府。 郭府的主人是郭珲的父亲郭涂,那郭涂本就生性贪财,这许多年又在沈济舟麾下混的不错,那敛财的事情更是没少干,这郭府的气派奢华程度自不必说,苏凌都觉得区区一个郭府,比萧元彻的丞相府都奢华的多得多。 现如今,郭涂正跟着沈济舟在前线吃战场的风沙,这郭珲二世祖更没了约束,天是王大,他就是王二,谁敢阻拦他高乐了,统统从府里滚蛋! 两人进了正厅,早有丫鬟献茶,苏凌抿了茶,果真是好茶,入口醇香,回甘绵长。 郭珲又怕苏凌干喝茶没啥意思,又让府中的乐舞伎在正厅之上献乐舞。 在对待苏凌这件事上,这郭珲还真就挺有些功夫。 两人品了会儿茶,苏凌这才一转话锋,故意问起郭珲一些荒唐的事情,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娈/童,话里话外,似乎对此道情有独钟。 郭珲也真就上道,苏凌不过开了个头儿,这玩意顿时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把此间龌龊事情讲的是绘声绘色,下流无耻至极,却心安理得,仿佛多么光彩一般。 苏凌在心中暗骂了他百遍千遍损阴丧德,畜生不如,见他如此「高谈阔论」,便似不经意的问道:「记得小弟结识大哥时,大哥曾被一个小乞丐纠缠,说他有个妹妹......不知......」 说着,苏凌不动声色的看向郭珲。 郭珲闻言,略微回忆了一下,这才一脸Yin笑道:「哈哈,你是说那个雏啊?那个小女娃实在是水嫩的很......就是不怎么经折腾,你大哥还没把她如何呢,她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只能让下人把她抬走挖坑埋了......」 说着,他竟似回味道:「不过......那小女娃的声音可是真好听......」 苏凌心中已然一片冰冷,果然,秦羽的妹妹还是...... 苏凌强自压下满腔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可是即便如此,心思已然不在此处,眼神也有 些飘忽起来。 那正厅的乐舞正自精彩之处,郭珲看得心花怒放,津津有味。 可是苏凌一点心思都没有,眼神空洞,心不在焉。 郭珲以为是苏凌看不上自己歌舞伎的乐舞,这才嘿嘿一笑道:「老弟,这一看就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啊,我府上这些歌舞都入不得老弟的法眼了......」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正好将计就计,引这王八蛋出府。 于是苏凌忙一摆手,陪笑道:「哥哥哪里话来,哥哥府上的歌舞伎各个貌若天仙,人间极品......」 郭珲嘿嘿一笑道:「那老弟这怎么感觉提不起兴致啊?」 苏凌故意叹气道:「唉,有的时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腻歪啊......就像想吃点清淡可口的......」 郭珲闻言,觉得苏凌话里有话,这才低声笑道:「哦?莫不是兄弟知道哪里有清淡可口的?」 苏凌似有深意的瞅了一眼郭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这下却引起了郭珲的好奇心,他也没心思再看自家府上的歌舞了,挥手打发了这些人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老弟,现在就剩咱俩了,到底是哪里的......还望老弟明示啊......」 苏凌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也是巧了,小弟不经意间在城南一处小宅里结识了一位女娘......那女娘不过豆蔻年华,那身段,那声音,那长相......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郭珲闻听,立时坐不住了,腾身站起道:「老弟,有这么好一去处,还在耽误什么时辰,快引哥哥同去啊......」 苏凌点点头,嘿嘿笑道:「那女娘面皮薄......不想太过张扬,太多人知道,总归不好......」 郭珲一副我懂得的神色,嘿嘿笑道:「就老弟和我两人前去,我一个随从都不带!」 苏凌心中冷笑,你这是死催的! ............ 两人携手揽腕出了郭府,在郭府门前之时,苏凌可以停了下来,声音提高不少道:「哥哥跟我前去,城南处不远,小弟头前带路,哥哥请......」 说着,他还朝着郭府附近的暗影角落处看了几眼。 只见暗处幽深,无影无光。 苏凌引着郭珲穿街过巷,走了一阵,过了繁华的大街,一头扎进幽暗的背街小巷去了。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便已彻底的脱离了渤海城的繁华地带。 又走了一阵,四周安静,声息皆无,除了天上的星月,幽暗的没有一丝亮光。 郭珲虽是个不学无术的,但却不傻,他也蓦地感觉越往前走,周遭越发寂寥无人,荒凉破落起来。 他借着月光看去,眼前是一片竹林,而且这里是渤海城西的荒凉之处,根本不是城南。 郭珲有些疑惑道:「陈老弟啊,不是说那女娘在城南,可这里是城西啊.....前面还是一片竹林啊......」 苏凌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我未说清楚,今日这女娘就在城西,这片竹林中等着咱们呢,只为专侯哥哥你,这夜静竹深,才有意境不是......」 郭珲闻言,一脸会意的Yin笑道:「哈哈,还是老弟懂哥哥......费心,费心!」 虽然他还有疑虑,但色心作祟,跟着苏凌迈步进了竹林。 走到了竹林深处,只见除了婆娑竹海,月影时隐时现,哪里有什么女娘呢? 郭珲这才眉头一蹙道:「陈甲,女娘呢?你不是故意耍我吧!」 苏凌冷笑不止,忽的朝着他身后,啪啪击了两掌,冷声道 :「秦羽,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话音方落,郭珲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踩着积累在地上的竹叶沙沙的响起。 郭珲以为今晚要见的女娘叫做秦羽,终于出现了,这才哈哈大笑着转身。 可是借着月色,他看清了眼前来人。 正是那晚纠缠自己的小乞丐。 不同的是,这小乞丐眼中喷射出的仇恨,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惊。 不仅如此,他真切的看到,这小乞丐的手中紧紧的擎着一柄短匕。 短匕森森,冷光冽冽。 郭珲一愣,转头看向苏凌问道:「陈老弟,这是何意?」 苏凌冷冷的看了一眼郭珲,一字一顿道:「无他,取尔性命,复仇!」 「秦羽,杀了他!为你妹妹报仇!」苏凌清叱一声道。 秦羽牙关紧咬,脸上满是仇恨,大吼一声道:「老猪狗,今日便送你下地狱!纳命来!」 手起,短匕杀意,冷光突至。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杀恶 秦羽虽然攻郭珲不备,手中还拿了短匕,无奈他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长期的乞讨,导致他发育不良,面黄肌瘦。这一短匕刺来,看似凶狠凌厉,却如何刺得中郭珲。 郭珲平素吃得好穿的暖,肥头大耳,身材比起秦羽却是强壮有力许多。 他见秦羽捧了短匕刺来,一脸的愤恨之色,心中虽然发慌,但还是本能的朝着一旁闪去。 秦羽手中短匕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只差一点便刺中他了。 饶是如此,郭珲还是一脸惊恐神色,惊怒交加的大喊道:“你这小野种,小杂种,不想要命了不成?敢行刺老子,老子灭了你!” 那秦羽一刺不中,如何肯给郭珲喘息叫嚷的机会,手腕一翻,短匕一顺,再次朝着郭珲狠狠挥去。 短匕挂定风声,隐隐作响,宛如这少年嘶吼的仇恨。 “郭珲,还我妹妹命来!”秦羽一边奋力挥动短匕,一边大吼着。 郭珲见眼前又是一道冷光直冲自己心口,吓得妈呀一声,朝右侧一闪,还真就又被他躲过了这一刀。 他惊魂未定,怒恐交加,厉声斥道:“还你什么妹妹命?你妹妹是谁啊,死不死的管我什么事!” 他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朝着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眼前一切的苏凌喊道:“陈老弟,别看着了,咱俩一起将这野种擒下,我一个人得费点力气。” 事到如今,他还以为苏凌是跟自己一路的,竟然开口让苏凌出手。 苏凌冷笑几声,声音蓦地冰冷了许多,一字一顿道:“郭珲......还是我给你提个醒吧......你刚糟蹋谋害的那个乞丐女童的性命,这么快就忘了?你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少年是谁!” 郭珲经苏凌一提醒,先是一愣,紧接着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手执短匕,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愤恨的小乞丐。 蓦地,他似见了鬼一般大声叫嚷起来道:“啊!你你是......前几天......” 秦羽牙关紧咬,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道:“不错,正是要你命的小爷!” 说着,再次挥动短匕,欺到郭珲近前,使劲刺来。 刺啦——,这次郭珲还是堪堪躲过了秦羽挥来的短匕,但比方才慢了一点,那短匕正划在他宽大的公子服的衣袖上,随着秦羽一用力,一刀将他的衣袖划开。 那郭珲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太有些饭桶了,他顿时惊声叫道:“原来你和......”他说到这里,甩头看向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嚷道:“陈老弟......你竟然跟这小乞丐是一伙的......今日故意赚我出府,就是为了......助这小乞丐报仇?!” 苏凌闻言,冷笑着点头道:“郭珲,死到临头,还不算太饭桶!” 秦羽大吼一声道:“今日便砍了你的人头,祭我妹妹!死来!” 秦羽再次大吼一声,捧着短匕,分心刺向郭珲。 郭珲也真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住,他知道今日形势危险,若不制住这小乞丐,进而要挟苏凌,怕是难以逃走了。 想到这里,他也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扑向秦羽。 秦羽虽然有兵刃,但无奈体格瘦弱,虽然拼命,却总被郭珲轻易闪开或者挡住。 郭珲虽然赤手空拳,但身体壮硕如猪,仗着身体条件,硬吃秦羽,反倒将秦羽逼得不住倒退,还挨了他好几拳。 虽然未打在要害,但秦羽也觉得挨了几拳,身体生疼。 两个人呼喝咒骂,扭打在一起,拼了个你死我活,双方都恨不得一下将对方置于死地。 直到最后,秦羽手中的短匕,一个不小心被郭珲打落在地,秦羽去捡,那郭珲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大吼一声朝秦羽扑来。 秦羽没有办法,只得舍了那短匕,也大吼一声朝郭珲挥拳冲去。 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处,互相抱摔,在地上翻滚折腾起来。 一会儿郭珲占了上风,将秦羽压在地上,抡拳就砸,秦羽脸上、额上、眼角顿时被他的拳砸出血来。 一会儿,凭着为妹妹报仇的倔强,那秦羽大吼一声,翻身将郭珲压在地上,也是抡拳就打,打的郭珲顺着嘴角眼角不住淌血,哭爹叫骂。 两个人就在地上翻滚开来,互不相让,以命相搏,你捶来三拳,我还回四肘。 两个人几乎都拼尽了全身力气,翻滚纠缠,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咒骂声、嘶吼声、惨叫声夹杂着拳拳到肉的骨塌血迸声音,这场性命相搏的决斗,实在有些惨烈。 苏凌有些不忍看,他不是不想帮忙,他若出手,十个郭珲捆到一起,也早死多时了。可是他明白,那样郭珲虽死,但埋在秦羽心中的仇恨,将永远不能彻彻底底的得到释放,因为对于秦羽来说,杀妹之仇,不共戴天,唯有亲手了结了郭珲,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对妹妹在天之灵最好的安慰。 所以,苏凌觉得没有办法出手。 仇恨,只有自己亲手做了了结,心中才能无憾、活在仇恨中的人才能超脱仇恨,迎接新的生活。 那才是活着的意义。 所以苏凌只能背转回身,不忍再看眼前血迹斑斑,以命相搏的惨烈。 就在苏凌踟蹰犹豫要不要出手之时,忽的一声惨叫传来,正是秦羽发出的。 苏凌闻声极速回头,正看到秦羽不知何时已被郭珲压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 那郭珲也是满头满脸血流不止,眼眶都被打的突出了,左眼都睁不开了。 饶是如此,他却已然占了绝对的上风,他将秦羽按在地上,左手死死的掐住秦羽的脖项,手指甲都嵌进了秦羽脖子的皮肤里,渗出点点血迹,将他的手都染成了可怖的血红之色。 秦羽虽被扼住咽喉,却仍旧手脚并用,想要摆脱受制于郭珲的局面。 眼角嘴角,殷殷鲜血,触目惊心。 那郭珲岂能给他摆脱的机会,左手扼住秦羽的咽喉,右手蓦地抬起,高高举过头顶,尖锐的吼叫道:“野种就是野种,给我死!” 话音方落,那举过头顶的右手,握指成拳,朝着秦羽的小腹处便是狠狠的一拳。 那一拳似乎用尽了郭珲的力气。 “噗——”一拳正轰砸在秦羽的小腹之上,秦羽如遭重击,整个人五官都快扭曲了,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饶是如此,秦羽仍喘息着,大骂不止,满眼皆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仇恨。 他张嘴之时,牙缝、嘴角鲜血直流,形状凄惨、壮烈。 “杂种!死到临头了,还敢骂老子!给我死吧!”郭珲近乎疯狂的不断挥动右手,不断猛砸秦羽的小腹,如雨落下的重拳,每一击,似乎都是秦羽弱小的身躯无法承受的。 眼看,秦羽就要被郭珲这般活活的砸死了。 或许是郭珲觉得这样实在太费劲了,忽的看到身边不远处地上,正是秦羽掉落的那柄短匕,他顿时凶光毕露,毫不犹豫的抄起这短匕,高高举过头顶,面露凶残,狠戾的狂笑道:“小杂种,老子用你的兵刃,打发你上阴曹地府,跟你那贱/货妹子团圆吧!” 说着,大吼一声,刀芒一闪,以上示下,朝着秦羽的小腹直刺而下。 刀芒极快,闪着冷光。 下一刻,便会将秦羽整个人捅穿,秦羽眼看便要死于非命。 苏凌见情况危急,已然顾不上许多了,大吼一声,情急之下瞥见脚下正有一枚鹅卵大小的石子。 苏凌再不犹豫,一脚将石子踢起在面前,轻舒猿臂之下,将那枚石子捏在右手中,大吼道:“郭珲,还敢行凶!去——” 苏凌平心,静气,启发于丹田,灌于右臂,顷刻之间使劲一甩右手,那手中捏着的石子蓦地打了出来。 疾如闪电,如星似火,那石子在半途划破空气朝,擦出星星点点的明亮火花,犹如流星坠地一般,一道弧线直冲郭珲握刀的手臂。 “啪——”、“咣当当——” 那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郭珲右臂,郭珲顿时如遭重击,整个右臂刹那之间,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根本握不住那柄短匕,原本已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顿,软绵绵的落了下去。 连带着那短匕撒手,跌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金属回音。 再看那郭珲的右臂顿时如无根的浮萍一般,荡在袖筒中,左晃右晃,不受控制。 想来是苏凌一石子打断了他的右臂骨头,右臂已然断了无疑。 那郭珲如何受得了这种疼痛,只感觉挫骨扬灰一般,舍了秦羽,在地上翻滚嚎叫起来,五官挪移,浑身因为疼痛不断的蜷缩,又紧紧的撑开,痛苦至极。 下一刻,一道残影,苏凌已然一把拽住了郭珲的衣领,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此时的郭珲一只眼睛睁着吗,但神情涣散,另一只眼睛已然跟秦羽搏命时被打的睁不开了,口鼻淌血,惨不忍睹。 苏凌冷冷的拽着他在,他略微借着苏凌的力量,方能勉强站立。才不至于跪在地上! 苏凌冷声道:“郭珲,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到如今,郭珲还是对苏凌为何如此做,心中满是不解,他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子,低低喘息着道:“我不明白,陈老弟!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苏凌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谁是你陈老弟!听好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姓苏,名凌!临死前记清楚小爷名姓!” 郭珲一直低着头,闻听眼前这少年公子并不是陈甲,而是叫做苏凌,顿时霍然抬头,眼中放出两道难以形容的光,似疯狂,似热切,似不甘,似难以置信! “你说......你是谁?苏凌?龙台将兵长史苏凌?!......” 他几乎疯狂,用尽最后的力量,嘶吼起来。 话音之中,满是震惊和不甘。 苏凌冷声道:“不错,老子苏凌,如假包换!” 郭珲惨笑一声,神情竟变得有些镇静,低低道:“既然如此,老子败在你的算计中,也不亏!只是,老子不明白,不管你是陈甲也好,还是苏凌也罢......老子也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他说到最后,已然几近嘶吼。 苏凌眼神如冷如刀,缓声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那我就告诉你!” 说着,苏凌握指为拳,一拳猛砸在郭珲肚腹之上。 然后拽着他的衣领的手,轻轻一松。 那郭珲惨叫着,萎顿的跪倒在地上。 “你身为大族,不思为百姓谋福祉,却贪图享乐,欺压黎庶,该不该杀!” 苏凌声音低沉,仿佛在宣判郭珲的罪行。 说完,苏凌跟进一步,抬起一脚,正踢在郭珲的胸口之上。 郭珲原本半跪萎顿在地,这一踢之下,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喉结吭哧着,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不学无术,靠祖上荫恩,作威作福,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却得不到一官半职,而你,天生就贵种,老子专杀贵种!” 苏凌上前一步,又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冷声道:“最后一点,让秦羽小兄弟告诉你!” “秦羽,还能喘气么,能的话,大声告诉他!” “能......”秦羽缓缓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仇恨和悲怆的看着郭珲,一字一顿道:“残害我妹妹,更残害了无数小女娘,丧尽天良,留你何用!” 苏凌重重点了点头,朗声道:“秦羽,执刀!” 秦羽闻言,浑身颤抖,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短匕。 “郭珲......交给你了!” 苏凌稍一使劲,将郭珲推向秦羽。 秦羽双手颤抖,紧咬牙关,大吼道:“郭珲,去死吧!” 恍恍惚惚间,气若游丝的郭珲蓦地感觉头顶一道闪着冷色的亮芒将他当头罩下。 他其实还想努努力,自己有的是钱,只要能留他活着,他们要多少钱,自己都可以答应他们。 “我可以......给你们无数的......钱......” 这是郭珲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手起刀落,血光迸溅。 ............ 秦羽亲手杀了郭珲,刹那之间,所有为妹妹报仇积攒的力量如潮水一般褪去。 短匕撒手,他蓦地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喃喃祷告道:“妹妹......哥哥杀了那畜生,哥哥给你报仇了!......” 凄厉的恸哭,传遍整个竹林,和着竹海沙沙,闻之,无限凄凉。 半晌,苏凌这才长叹一声,拍了拍秦羽的肩膀道:“秦羽啊,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的活下去......郭珲已死,你大仇得报,可是除了报仇,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 秦羽忽的朝着苏凌使劲的叩首不止,一字一顿,坚决而感激道:“从今往后,秦羽这条命,都是苏凌,苏公子您的!” 说着,他又使劲的朝着苏凌叩首起来。 苏凌心中感慨,忙将他搀扶起来道:“好了,我说过,你是我的亲兵卫,人你也杀过了,也算见了血,经过了洗礼了,现在此间事已毕,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喏!” 秦羽眼神坚毅,用了侍卫的标准回答。 苏凌这才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刚想转身离开。 忽的竹林中传来一声冷冷的话音,一字一顿道:“苏凌,苏长史......杀了我渤海大臣之子,就想扬长而去不成?是欺我渤海无人否?” 这声音音浪如潮,震颤着整个竹林的竹叶沙沙如雨下落。 苏凌和秦羽顿时停下身,快速的对视一眼,转头回身。 却见竹海深处,缓缓的走出几十个人来。 这几十个人皆是一身黑色镶金边的制式长衫,身形在翻滚的竹海暗波中,显得十分的诡异邪气。 正中为首的那人,怀中抱着一柄重剑,剑虽入鞘,却感觉到其上散发的冷冷剑气。 那人看年岁四十左右,身形削瘦,一脸阴鸷。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皆腰悬弯刀,面色凶狠阴戾。 苏凌已然对这伙人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苏凌刚想出言相问,那正中抱剑之人,却缓缓的朝他走来,当先开口道:“龙台将兵长史,苏凌苏公子,大驾光临渤海,魍魉司分司主万俟旒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他虽然这样说,但那语气之中半点赔罪的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苏凌甚至可以看出,这个叫做万俟旒的嘴角明显带着一丝上扬的不屑。 “公子......他们是魍魉司的人!”秦羽低声道。 苏凌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们找我很久了,还是跑不了啊......” 苏凌暗暗一叹,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那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凌淡淡一笑,只说了一个字。 “打!”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三章 独战 苏凌见被魍魉司的人堵住,倒也不慌。他明白,在渤海一日,总会和魍魉司的人对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苏凌低声对秦羽道:“一会儿若动手,你往后躲一躲,莫要让那些刀剑伤了你才是。” 秦羽看了一眼那些魍魉司的人,蓦地摇头道:“秦羽不怕他们,秦羽既然是公子的亲卫,便要和公子共进退......” “那也得等到你会功夫才行,现在你只能给我添乱,看好了,一旦我们动手,你能跑便跑.....”苏凌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魍魉司人,低声的对秦羽道。 秦羽还想说什么,苏凌神色一凛,嗔道:“这是命令!你是我亲卫,就得听我的命令......” 说着,他不等秦羽说话,踏步向前,双臂环抱,看着朝他们逼近的魍魉司人,呵呵冷笑道:“你们这些人,真的是阴魂不散啊,从流波客栈追到城西竹林,我料到你们会来,却未曾想来的这么快,不错,小爷就是苏凌,只是,苏凌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不一定能把苏凌如何!” 万俟旒第一次对上苏凌,见他一人便敢独闯渤海了,想来功夫定然不弱,略微迟疑了一番。 身后李固急于表现,一招手,跟另外三个人倒提着弯刀,从三个方向朝着苏凌冲来。 “分司主,跟他废什么话,废了他就得了!”呼喝之间,这三人已然欺在苏凌近前,各举弯刀,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抡刀朝苏凌砍去。 苏凌大吼一声道:“秦羽,后退!” 说着,左手向后一探,“锵——”的一声,细剑江山笑应声出鞘。顿时剑气缭绕,剑光在竹林中几明几灭。 苏凌看着这三人从三个方向来势汹汹,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低低道:“你们三个,差得远!” 远字出口,但见苏凌手中江山笑挽了个迸溅剑花,剑随人动,顷刻之间,人剑化为一道白色流光,不管左右两人,径自朝着正中的李固激射而去。 李固只觉着眼前一道白光突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手腕上如被什么东西蛰了一般,刺痛过后,那手腕竟再也握不住弯刀,手一耷拉,一点劲都使不出来了。 “当——”的一声,李固只觉手中弯刀犹如万斤之中,自己根本拿不住,顷刻之间,那弯刀脱手,砸在地上清鸣轰响。 原来,苏凌出手极快,剑光闪动之下,剑尖正点在李固的手腕上,李固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腕被蛰了一下,其实,苏凌一剑便点断了李固的手腕上的筋脉,李固手筋断了,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才会蓦地弯刀脱手。 “反正手筋已断,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给你个痛快!”苏凌冷叱一声,再看江山笑以上示下,宛如银河泄地,剑气凛然,轰然朝李固肩头砍去。 速度之快,李固只看到了一道流光。 “咔嚓——”一声过后,斜肩铲背,李固的整条右臂顷刻之间被苏凌砍断,飞到半空之上,斑斑血迹,洋洋洒洒,触目惊心。 “啊——”一声惨叫,李固倒在地上,顿时疼昏过去。 苏凌一剑砍了李固胳膊,声势之快,就连身后一直观敌料阵的万俟旒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是,容不得苏凌喘息,那一左一右两人的弯刀,夹杂着风声,疾速朝自己左右软肋砍来。 “嗡——”、“嗡——”两声金风响动,下一刻便刺入苏凌的两肋。 苏凌再用江山笑去挡,只能挡住一侧攻来的弯刀,另一侧定然会顾此失彼。 苏凌只得冷叱一声,蓦地腰部使劲,整个人来了个醉卧马鞍桥,以腰部为支撑,头向后,脸朝上,整个人成了一个拱形。由于他重心蓦地向下,那两刀顿时失去了目标,皆尽砍空。 饶是如此,苏凌亦能感觉到两道罡风从他的身体上方掠过。 两柄弯刀在苏凌上方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碰撞轰鸣。 苏凌不等着两人撤刀,忽的腰眼用力,整个人如电芒一般向上弹起。 弹起的瞬间,右手江山笑自下而上,不顾一切的向上撩去。 “噗——”的一声,正把右侧那魍魉司的人的肚皮从下自上的划开。 肚子里的乱七八糟的零碎,顿时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合着腥热的鲜血,看起来着实有点可怖。 那被来了个大开膛的魍魉司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身体委顿倒地,顷刻毙命。 左侧魍魉司杀手,见自己的同伴如此惨死,刚然一愣之下,便觉得心口一热,紧接着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仿佛整个心脏都要被绞碎了一般难受。 他低头看去,蓦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 他的心口之上,不知何时已然直直的插着一柄刀,刀没入自己的心口,还在使劲的搅动着,每搅动之下,心口便剧痛无比,从心口流出的汩汩鲜血便更加的触目惊心。 原来,苏凌一剑开了一人的肚膛,更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左手朝后背探去,刹那间拽出七星刀,然后一刀之下,不偏不倚捅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口。 速度之快,快到这被捅之人若不是感觉到心口剧痛,怕是根本不知道苏凌何时捅了他这致命一刀了。 苏凌做完这些,飞起一脚将那个开膛破肚的人踢倒在地,紧接着左手用劲,将插进左边之人心脏的七星刀拽出来。 随着刀撤出来,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萎顿倒地,手刨脚蹬,气绝而亡。 苏凌左手刀,右手剑,剑光凛凛,刀芒猎猎。 两柄兵刃之上,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锋芒向下直淌。 再看苏凌刀剑齐挥,架了了个十字形状,眼中杀气陡现,冷声喝道:“哪个不怕死的,再来!” 他这雷霆手段,顷刻之间,两人毙命,一人生死不知(李固),声势确实骇人。 加上刀剑并举,冷光猎猎,在魍魉司人眼中,这还那里是什么苏凌,分明就是九天杀神! 苏凌一连喊了三遍,魍魉司竟没有一人敢近前。 就是那万俟旒也是怀抱巨剑,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看来的确有些低估了苏凌的手段。 他原想着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公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有什么本事。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随便两三个人,吓一吓他,他便会立时认怂。 可是眼前这刀剑并举的杀神,让他都有些忌惮起来。 他方才连杀二人,重伤一人,这一人还是魍魉司中武力不错的旗帅。 他所展现的实力,是七境还是八境武者的实力? 就算是七境,那也是七境巅峰大圆满的实力啊...... 我若过去,可能讨得便宜? 不过,这万俟旒又转念一想,自己今日带了几十人前来,他苏凌不过人单势孤一个人,今日围也要把他围死,耗也要把他耗死! 想到这里,万俟旒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平素让你们勤练功夫,一个个觉得不含糊,今日知道还差得远吧!” 他顿了顿,吼了一声道:“苏凌厉害,三五个人不讨不得便宜,如今咱们还有四十人,十人一组,一起动手,十招之后,再换另外一组,车轮战之,累也要把他给我累死!” “喏!——” 万俟旒发号施令,这四十个魍魉司的人迅速动了,十个人一伙,迅速组成四组。 万俟旒一挥手,第一组十个人各擎弯刀,呼喝嚎叫,朝着苏凌围攻而上。 苏凌见状,也不由得心中叫苦,冷声骂道:“赞鸡毛凑掸子,以多为胜,胜之不武!” 万俟旒冷笑连连道:“如何,这困神大阵,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趴下!苏凌,扔下兵器,束手就缚吧!” 苏凌冷哼一声道:“行不行,打过再说!” 说罢,左手举剑,右手举刀,刀剑之光将他整个人缭绕其中,苏凌再不迟疑,大吼一声,竟当先冲入头一组十人的围攻圈中。 这十人将苏凌围在正中,仿佛十头狼,同时发起进攻。 而苏凌一点惧意都没有,刀剑连闪,剑气刀意纵横铺开,连绵不绝,生生不断。 十狼猎一虎,一虎啸群狼。 这十个魍魉司的人,跟苏凌刚打了十个照面,皆向后撤去,苏凌不过喘了两口气,又有新的十个人再次将苏凌围了,各举弯刀,朝他攻至。 苏凌只得抖擞精神,刀剑并用,左冲右杀,全是搏命的招式。 然而又不过斗了十招,这十人退下,换了新的十个人来困苏凌。 这下,无论是谁,都知道若时间稍长,苏凌必败无疑。 十人一组,斗上十招,再换一拨新的十人,其余三十个人都可以休息,然后连绵不绝,轮换不止。 可苏凌却只能一个人苦苦支撑,再能打也是支撑不了的。 苏凌连续打了五个整轮,整个人已然汗透衣衫,气息紊乱,一个不留神,肩头和左臂还挨了两刀,伤口顿时渗出血来。 万俟旒一旁阴恻恻的观看场上局势,看到苏凌已然在勉力支撑了,这才哈哈大笑道:“苏凌,事到如今,不如你扔掉手中刀剑,不要再反抗了如何?” 苏凌便抵挡眼前如走马灯一样的弯刀攻势,一边不住后退,听到万俟旒的叫嚣,恨声道:“大丈夫,犹死而已,何故请降!” 万俟旒似乎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狠戾起来,朝着场上所有魍魉司的人大吼一声道:“魍魉司所有人听令,一起上,送苏长史上路!” “喏!——” 苏凌赫然抬头,但见四十个魍魉司人,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弯刀起举,朝着自己直扑而来。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小爷,今日便是死,也得杀几个垫背!” 苏凌大吼一声,左手横刀,右手擎剑,刀剑光华,直逼人二目。 “来吧!死前,也要杀个痛快!” “都给小爷死来!” 刀涌剑动,下一刻便是生死一念。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三剑之威 四十柄弯刀,四十员魍魉司人同时朝着苏凌冲来。 苏凌心中一沉。魍魉司普通成员的功夫十分一般,若是单个拉出来,不过四五境的武者而已。 当然,这不包括魍魉司分司主万俟旒。虽然他并未出手,但苏凌料想,他的功夫至少在六境以上。 只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若是这四十人不同时出手,或许苏凌还能周旋一阵,再寻机遁逃。 可是四十个人齐涌而上,苏凌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逃离更无从谈起了。 苏凌眼看被围在当中,眼前刀芒连闪,有几刀眼看就砍中自己了,要不是自己身法够快,泼了命的抵挡,怕是此时已然被乱刀砍做肉泥了。 饶是如此,苏凌高度集中注意力之下,又一人战这四十人,很快便累的通身是汗,呼呼直喘,眼看身陷死地。 便在这时,竹林中有人朗声高喝道:“这便是魍魉司的手段?四十个打一个,这要传出去,你们魍魉司还有脸立足么?” 万俟旒正自冷眼旁观,乐得自己不出手,再耗一会儿,这苏凌定然不死即伤,他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山响之时,便听到了这声怒喝,不由得脸色一变,抱着怀中巨剑,倒退了两步,冷叱道:“来者何人,魍魉司如何行事,还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小爷今日就要,好好教一教你们打架的规矩。” 话音方落,但见绿波竹林深处,沙沙竹涛翻涌之间,蓦地一道白色流光若星似火,在竹影婆娑之间宛如离弦之箭,疾轰而至。 那白影半途中,蓦地出剑,剑芒闪动,泼天肃杀之意,剑气凛凛,冲向万俟旒。 万俟旒只觉的瞳仁之中,一道凌厉剑气,轰然而现,刹那间汇聚在剑尖之处,带着空气中摩擦出的火花,朝着自己面门如闪电般点来。 万俟旒甚至可以感受到剑气冲来,自己脸上的皮肤似乎都隐隐作痛。 好凌厉霸道的剑势。 万俟旒再不敢耽搁,忽的双手使劲一拍怀中的巨剑。刹那间巨剑轰鸣,直冲向天。 万俟旒随着那巨剑也纵入空中,半空中一握巨剑剑柄。 “锵——”的一声轰鸣,巨剑铿然出鞘。 随即万俟旒感觉到那凌厉的剑势已然冲至自己的身前,不由得大吼一声道:“破——” 他双手握住巨剑剑柄,朝着前方攻来的剑势狠狠的横推一剑。 “轰——” 两道剑气对撞在一处,刹那间轰鸣响起,气流迸溅,尘土飞扬。 纷纷扬扬的烟尘,自半空之中,洋洋洒洒的落下。 烟尘之中,万俟旒身形被对轰的剑气震得倒飞向后数丈,只得巨剑向下,“嘭——”的一声,直插进泥土之中,他才勉强以巨剑做依靠,稳住身形。 他心中满是震惊,抬头冷叱道:“何人,好凌厉的剑势!” 话音方落,蓦地剑鸣之声从他头顶再次响起。 “不认得道仙宫你不浪小爷道仙三剑之流星火么?那就再试试这第二剑雷霆落的威力如何!” 话落剑到,一道流光从半空朝着万俟旒的头颅直轰而下。 快的仿佛一道闪电流光,隐隐更有雷霆之势。 万俟旒心中大骇,他方才被剑气震得几乎站不住,可是这攻击自己的人,似乎根本不受剑气的反震影响,出剑进攻,连绵不绝,方才一剑已然快若星火,顷刻第二剑竟从半空直砍而下。 剑气凌厉,仿佛挟裹了万钧雷霆。 这人的剑好生厉害,仿佛天生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 “林不浪......”万俟旒狠戾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大吼一声,催动手中巨剑。 “锵——”巨剑在这一刻轰然出鞘,万俟旒不敢耽搁,因为半空直砍而下的剑势实在太快,几息之间,已然轰至头顶不足三寸之地。 万俟旒脸色终于大变,死命的抬起手中巨剑,仿佛托着一座大山一般,朝着头顶横推而上。 顷刻之间,巨剑遮天,横亘在他的头顶。 下一刻。“轰——” 又是一声巨响,林不浪的剑下落,一往无前,横勇霸道。 万俟旒的巨剑上扬,坚如磐石,不动如山。 宛如最尖锐的矛与最厚实的盾,顷刻撞击在一处。 刹那间,剑气四溢迸溅,泥石震荡如雨。 万俟旒使劲全力才挡住了这宛如雷霆的一剑。脚下被这一对轰,震出了一座大坑。 万俟旒以为林不浪的所有攻势被他化解了,刚有所放松,林不浪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满是杀意道:“还有一剑,千花影!杀!” 杀字出口,万俟旒只觉的眼前忽的剑影连闪,轰轰轰的剑影熠熠,竹海之中刹那间闪动着无数白色光点,星星点点,虚浮在竹海摇曳之中。 万俟旒的神色终于变得惊骇而凝重起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巨剑。 因为他知道,这似乎无数的白色光点,每一个都是剑气所化。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光点,但却是最无形的致命杀招。 就在万俟旒全力防御之时,那林不浪朗声大笑的声音传来道:“万俟旒,你上小爷的当了,你以为这第三招是给你准备的?那你大错特错了!” 万俟旒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林不浪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为时已晚,不过,他还是尽力朝着正死缠着苏凌的四十个暗影司手下大喊道:“快,危险!闪开!” “花开!” 林不浪的声音轰然响起。 随着林不浪花开二字出口,原本竹海中闪动的无数熠熠光点,轰然炸裂开来。 顷刻之间若千朵白色剑花,在深深竹海之中,朵朵盛放。 一花一剑气,一念一永恒。 那千朵美到致命的剑花铿然盛放之后,将正在和苏凌缠斗的四十名魍魉司的人前后左右的退路瞬间锁死。 刹那间,千朵剑花化作最为凌厉的千道剑芒,剑芒如山,呼啸而至。 “噗噗噗——”“啊啊啊——” 剑花闪烁,血影翻涌,惨叫连连。 四十个暗影司人,除了听到万俟旒的提醒,泼命后退,侥幸逃脱林不浪剑气笼罩范围的十七名暗影司人之外,剩余的二十三名暗影司人,顷刻之间被剑花穿透,尽数倒地身亡。 一招千花影,二十剑下鬼。 苏凌气喘吁吁,已是强弩之末了,幸亏林不浪第三招一击而毙二十三人,顿时解了苏凌之危。 再看那千朵剑花,蓦地聚集成一道剑气。剑气之上,一位白衣少年,胜雪白衣,容颜俊逸,自半空中翩然落下。 不是林不浪,又是何人。 苏凌大喜,他没想到自己这些年不见林不浪,他的功夫竟然到了如此境界,似乎比自己都高出不少。 其实,林不浪如今的功夫境界,跟苏凌相差无几,若是全力施为,半只脚踏入八境,自不在话下。 为何声势如此凌厉,一出手就连毙二十余魍魉司中人呢? 原因有三,其一,苏凌先战三人,重伤一人,毙两人。这三人中还有一个是除了万俟旒之外,四十人中最厉害的旗帅,李固。所以一人独战四十魍魉司人之时已然不是气力鼎盛的状态了,饶是如此他还犹自撑着。林不浪突然出手,这四十人只顾全力对战苏凌,才给了林不浪可乘之机,一剑二十余毙命;其二,苏凌虽然功夫境界已然一只脚踏入了八境,但是总是只跟着白叔至学过一些功夫,并无系统的学习,他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部是靠着实战搏斗和自己的自创刀剑招数,而林不浪自入了空芯道人的道仙宫,空芯道人就毫无保留的,系统的为他订制了一套习武的计划,所以在招数的精妙上,林不浪的招式要比苏凌的更高。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不浪在道仙宫也有四年有余,空芯道人以气入道,除了讲求招式之外,更重练气修身,以自身气息催动剑术,才能发挥出剑术最大的威力。反观苏凌,除了招式自创,体内真气更是驳杂,从未系统修习过吐纳之法,单单这一点,林不浪便甩开苏凌好多。 所以,由此三点,同样境界的林不浪和苏凌,林不浪的威势看起来更加势不可挡。 再加上,苏凌苦斗多时,林不浪以逸待劳,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摧枯拉朽。 但见林不浪从半空落下,朝着苏凌一拱手道:“公子,不浪来晚了,让公子受惊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不晚不晚,来得正好,既如此咱们就一起把这些魍魉司的人,统统打发了见阎王吧!” 两人并肩而立。苏凌看了看两丈外的万俟旒和侥幸活命的十七个已经聚集起来的魍魉司人,冷笑一声道:“你叫万俟旒......似乎还是魍魉司的分司主,职位不低啊,只是咱们见面就开打,顾不上说一句话,想来,你也累了,我其实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咱们再打过如何?”万俟旒心中明白,此时此刻场上局势已经开始对自己不利了。虽然己方加上自己还有十八人,而对面只有苏凌和林不浪。 那秦羽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万俟旒明白,想要在苏凌和林不浪的身上讨得便宜,那真就有些难了。 自己方才被林不浪连绵不断的霸道攻势,搞得也颇为狼狈,真就不如听听苏凌要问什么,也可以喘口气。 想到这里,万俟旒沉声道:“苏凌,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不过,本影主要不要回答,是本影主自己的事情。” 苏凌淡淡一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并不很难。你们在我即将离开之时,现身阻拦,这个时机你们怎么可能掌握的这么准呢?所以你们当是早就在此处埋伏了,甚至......你们应该跟我同步来到这城西竹林之中,只是,你们一直在暗处,未曾现身,是也不是......” 万俟旒闻言,点了点头,并不否认道:“不错,看来苏凌你的心思果真缜密,实话告诉你,其实从你出现在郭府那一刻,我们便一直跟着你呢。” 苏凌闻言,这才一副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的冷笑不止,抬起头来,眼神灼灼的盯着万俟旒,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你们完全可以阻止我杀了那郭珲......可是你们眼睁睁的看着郭珲死于我手之后,方才出手,这又是为何呢?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啊?” 那万俟旒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声音冰冷,似乎没有丝毫的感情道:“我们只管杀你,杀你之前,你杀谁跟我们有半点关系么?” 说着,他声音越加寒冷,望着苏凌缓缓道:“或者,一个只是进了渤海城,却什么都没做的苏凌,和杀了我渤海大臣家公子的苏凌,哪一个罪不可赦呢?” 万俟旒说完这两句话,闭口不言。 苏凌顿时明白一切,冷笑不止道:“看来魍魉司跟审家还是有着莫大的关联,审郭两家争斗已久,以我之手,杀了郭珲,然后再以这个理由杀我。既打击了郭家势力,使郭涂香火传承断绝,又可使我必死。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啊......” 万俟旒闻言,微微颔首,似乎并不否认。 苏凌闻言,冷笑不止,满眼鄙夷之色道:“魍魉司,还亏自称一派,只听命于沈济舟,原来早就成了大族争权夺利的手中刀了!如此,更留不得你了!” 话音方落,苏凌、林不浪和秦羽同时听到竹林深处不断有脚步声响起。 “公子......”林不浪和秦羽同时朝着苏凌低声唤道。 苏凌眉头微蹙,循声朝着竹林深处看去。 却见竹林深处,东西南三个方向,蓦地同时腾.asxs.点火把光芒,瞬间汇聚在一处,宛如翻腾的火龙。 苏凌、林不浪和秦羽同时看到,一个接一个的黑衣镶金边的魍魉司人,皆举了火把,如黑潮一般朝他们涌来。 看人数,竟有上百人之多。 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浑身杀意涌动,黑衣猎猎作响。 万俟旒看到这三个方向同时来人,顿时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他们来了,胜负已定。 苏凌看着朝他们走来的这些人,脸上出现一阵无奈的神色,低声对林不浪道:“不浪,一会儿若打起来,不要恋战,有机会护着秦羽先走。” 林不浪眉头微蹙,一脸凝重,并未出言。只是身体缓缓的朝着秦羽身前靠了靠,持剑将他挡在身后。 待这些人和万俟旒聚在一处,整个竹林顿时被他们手中的点点火把,照如白昼。 万俟旒一横手中巨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冷声问道:“苏凌、林不浪,事到如今,你们觉得会赢还是会输呢?” 苏凌向前一步,淡淡看了一眼这聚集在一处的百余人,然后伸出手指似数数般点指道:“一、二、三、四......” 苏凌将为首的四个人尽数点指一遍。 然后苏凌似乎毫不在意的冷笑道:“我苏凌好大的面子,竟然劳驾魍魉司四大分司司主齐出......看来今日不取了苏某性命,魍魉司是不肯罢休了。” “既然如此......”苏凌顿了顿,声音蓦地如刀如剑道:“苏某便来领教领教魍魉司四大分司主的高招吧!” “锵——” 江山笑、七星刀十字插花,同时出鞘。 一方百余人,一方只有三人。 厮杀一触即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五章 都得死! 苏凌见魍魉司四大分司主皆尽到齐,心知今日不好脱身了,只有拼死一战。 虽然只有自己和林不浪两人,可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哪个不怕死,过来!”苏凌刀剑齐出,冷眼相向。 这四大分司主除了万俟旒之外,另外三个也是复姓,分别叫做北宫玦、南宫奚、上官陀。 这三人加上万俟旒,是整个魍魉司除了总司主牵晁之外,最顶峰的战力。苏凌心中知道,这四个人但凡有一个人出手,自己都不一定能敌得住。 更何况他们四人身后还有一百多魍魉司的爪牙。 苏凌一边持刀剑与他们对立,一边暗暗想着脱身之法。 可是,他想了所有的可能,都觉得今日想要逃出这里,事比登天。 四大分司主来了,那魍魉司的总司主牵晁露面,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若来,苏凌觉得自己跟林不浪捆到一起,也不可能是对手。 苏凌没有办法,自己怎样也是萧元彻的将兵长史,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已然完成,估计状告许家贪墨,卖官鬻爵的六百里加急即将送到沈济舟的桌案前了,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沈济舟定会自毁长城,那人定会被排挤到走投无路,以郭白衣的才智,如何收尾,当是小菜一碟了。 所以,自己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渤海也算功德圆满了。 至于自己能在这个状况下全身而退,苏凌想都未曾想过。 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无憾了吧。 只是,自己死则死矣,林不浪是无辜受累的,这少年三番四次在自己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今日断不能因为自己而把命搭上。 苏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今日死便死矣,可是林不浪必须活着。 还有那个秦羽,也必须活着。 想到这里,苏凌低声吼道:“林不浪,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带秦羽从速离开,无论发生什么,切不可回头!迅速离开渤海,去旧漳找萧丞相和郭祭酒,让他们为我报仇!” 苏凌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 岂料林不浪淡淡一笑,剑眉朗目之间满是决绝,一字一顿道:“公子向以自己的命换不浪的性命么?这件事还是让不浪来做吧,要走,也是公子先走!” 走字刚一出口,林不浪大吼一声,身与剑划做一道流光,下一刻已然直撞入百余魍魉司人的阵中。 手中长剑直挥之下,冷光从四面八方凛凛而起。只听得噗噗噗的连响,接着便是数声惨叫,带起阵阵血浪翻涌。 顷刻之间,林不浪一冲之下,已然砍倒了五六员魍魉司的人。 出手如电,雷霆万钧,快的这些人至死都不知道林不浪是何时冲到他们面前的。 “哗——”魍魉司的阵营随即一乱,竟被林不浪这一冲,生生又被他逼退的迹象。 林不浪扭头朝苏凌洒然一笑,满眼壮烈决绝,一字一顿道:“公子,这下你不能让不浪先走了罢!” 苏凌一跺脚,他本身想着让林不浪带着秦羽在自己的掩护下,或许能冲出去,没曾想,这少年竟然用了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告诉他。自己不愿离开。 苏凌只得大吼一声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和他们拼了!” 细剑长刀,连闪过处,苏凌也冲进这一百余人的阵营当中,左手刀右手剑,上下翻飞,咔咔嚓嚓,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放倒六七人,杀透重围,和林不浪背靠背,与魍魉司人对峙。 林不浪豪气陡升,哈哈大笑道:“从未想过跟公子在一处,也能杀得如此痛快!杀啊!” 两个人大吼一声,各自挥动手中兵刃,再不留手,一左一右同时杀出。 这下这一百多人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根本还未抽出腰间弯刀,已然被林不浪手起剑落砍翻在地。有的人不过刚拔刀招架,苏凌两件兵刃皆是宝家伙,“锵锵——”两声,将他们手中招架的弯刀削断,紧接着挥手“噗噗——”几刀几剑,这几个人顷刻翻身栽倒,惨叫毙命。 苏凌和林不浪左冲右突,宛如两只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那魍魉司虽人数众多,但是功夫实在有限,被苏凌和林不浪猛冲之下,顷刻之间倒了十数个人。 然而,在人数上,魍魉司还是占着绝对的多数。 他们只是被苏凌和林不浪打了个措手不及,时间稍长,他们便稳住阵脚,齐齐一涌而上。 但见弯刀如山,刀影连绵,将苏凌和林不浪困死在当中。 苏凌和林不浪只觉的眼前身边,刀影连闪,呼啸不断,稍有不留意,便会被无数刀锋砍为肉泥。 没有办法,两人被逼的连连后退,眼看包围他们的圈子越缩越小,下一刻无数刀影就会把他们两人吞没。 林不浪怒目圆睁,噗噗两剑,放倒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手持弯刀的魍魉司人如潮一般朝自己涌来,不由得心中一沉。 今日,断然是杀不出去了...... 宁死,也不能被他们抓了,姓林的从来不低头! 想到这里,林不浪大吼一声,看向不远处扔不断挥刀挥剑拼杀的苏凌,见他也浑身是血,白衫都染成了红色,不知道是他自己身上的伤口流血还是魍魉司人的血迸溅上的。 此时此刻苏凌宛如一个血葫芦差不多。 林不浪惨然一笑,大声道:“公子,不浪无能,杀不出去,今日便先死在公子前面了,黄泉路上,不浪先去开道了!” 说着,手中长剑一顺,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苏凌正拼死对敌,无数次的挥刀挥剑,到最后已然麻木了,只知道下意识的挥刀挥剑,根本没有一点招式,只有最原始的劈砍。 可是杀一个,涌上来两个,杀两个涌上来四个。身前尸体无数,眼前魍魉司人如潮。 他几乎有些麻木了,麻木到身边呼喝惨叫的声音都听得不是太清楚了。 忽的林不浪这一声吼,犹如晴天霹雳将他震醒。苏凌回头正看到林不浪将手中剑横在自己的脖项上,下一刻便是挥剑自戕。 苏凌心神剧震,眼睛都杀红了,不顾一切的挥动刀剑,一阵劈砍,要朝林不浪冲过去。可是,这魍魉司人犹如冤魂缠腿,杀之不尽,刚冲开一段距离,瞬间被魍魉司人齐涌之下,不得寸进。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疾痛大喊道:“林不浪!不要啊!” 苏凌眼中,林不浪浑身浴血,横剑在手,朝着苏凌低声道:“四年之前,林不浪便该死了,今日,这条命,就先还给公子了!” “不要!——” 苏凌大吼连连,不断挥刀,劈砍敌人,想要靠近他,将他救下。无奈根本杀不过去。 林不浪眼睛一闭,下一刻便要自戕。 便在这时,忽的整个竹林之中响起阵阵如银铃一般的魅笑声声,自竹林深处回荡开来,那笑声如柳莺翻浪,勾人心魄。 林不浪原本决意求死,听到这笑声,眼神不由得一亮,蓦地撤剑,将手中剑直搠在身旁土里,以剑做支撑,撑住自己的身体,满脸激动神色,低声唤道:“温姐姐来了......” 这魅笑似乎有魔力一般,回荡在竹林上空,弥久不散。魍魉司剩余的近百爪牙,竟齐齐抬头循声,忘记了厮杀。 便是四大分司主也不由得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 那魅笑之后,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娘话音道:“林不浪,你个臭小子,姐姐还没允准,你就敢死?你也太没种了吧......不就是一群虾兵蟹将,小喽啰,魍魉司在姐姐眼中还不够看......” 万俟旒四人脸色变了数变,忽的齐声喝道:“莫不是揽海阁阁主亲至,不如现身一叙!” “你们几个没资格让姐姐现身......杜书夷,领着你的人,把这些碍眼的,留在世上浪费粮食的东西,一个不留,全杀了!” 那声音虽然说的杀伐决断,却依旧魅音十足。 只是话音方落,整个竹林红灯訇然而现,无数盏红灯宛如星河点点,将竹林照的通透。那红灯顷刻之间,竟亮起了上百盏之多。 只是,每一处红灯下便映照着一个人,皆是一身淡蓝劲装,左手提灯,右手持剑。 红灯之上,两个苍劲大字:揽海! 正中央那人,一脸肃杀,那眼神看向魍魉司人,似乎再看一群已经死了的人一般。 苏凌却是认得,这个人在渤海城见过。 揽海阁主事,杜书夷。 到现在为止,苏凌也只是知道揽海阁,至于揽海阁阁主是温芳华这件事,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甚至当时城门前接自己进城的杜书夷,也是林不浪假扮的,而非真正的杜书夷这件事,他也不清楚。 今日,这真正的杜书夷真的现身了。 魍魉司人见是揽海阁的人,不由得一阵大乱,有人已然向后退了起来。 无他,揽海阁近些年的威名实在太过显赫,渤海城中,他们想除掉谁,似乎从来未失手过,便是魍魉司的人对他们也是颇为忌惮,得罪揽海阁的下场,唯死而已。 魍魉司四大分司主感受到己方人的士气受挫,有人已经开始慌乱了,不由的喝止了一番,这才勉强压住阵脚。 这四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前迈步,四人以万俟旒为首,朝着一脸杀意和冰冷的杜书夷一抱拳,万俟旒似交涉道:“原来是揽海阁杜主事,莫非今日也想插手魍魉司的事情么?主事可知这苏凌是萧元彻的细作,阴潜我渤海多时了......” 话还未说完,杜书夷却是冷哼一声打断万俟旒道:“聒噪.....这件事,你们不用跟我解释,我也听不着......苏凌如何我们不管,只是那个人,是我们阁主的男人......阁主有令,谁动他,即死!” 杜书夷说着,面无表情的伸手指了指林不浪。 苏凌顿时有些蒙圈,看向林不浪的眼神有些八卦,低声道:“小子,你何时搭上揽海阁阁主了啊,这几年不见,你的功夫见长,这泡妞的手段也见长啊......行啊!” 苏凌虽然不知道揽海阁阁主就是温芳华,但从方才女娘的笑声和杜书夷的话中,已然断定了揽海阁阁主是个女儿身。而且这次揽海阁出手,完全是因为阁主的男人——林不浪被欺负了...... 林不浪顿时一阵脸红,只是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得低声道:“公子,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凌一阵揶揄的神色,全然不顾自己身在险地,揶揄道:“对对,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却见万俟旒一怔,半晌方又似商量的口气道:“我等的确不知这林不浪是揽海阁阁主的......男人,多有得罪,不如我们放了林不浪离去,贵阁也不要插手我们抓捕苏凌之事如何?” 杜书夷刚想答话,忽的竹林中那女娘的声音再次传出,却是娇冷无比,更带着千分杀意道:“早干嘛去了,晚了!杜书夷,林不浪身上伤一处,你们就杀一人,流一滴血,你们就再杀一人,让他们长长记性!这便是惹我揽海阁的下场。” 杜书夷闻言,朝着半空一拱手,又抬头看向万俟旒和其余的三个分司主,眼中满是冰冷之色。 蓦地,他一脸遗憾的叹道:“几位,按照我家阁主的算法,实在遗憾......”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雨至,无人可逃! 北宫玦闻听此言,冷笑一声道:“杜书夷!我不过是客气,高抬你,称你为主事,实际上你不过是揽海阁一被人使唤的狗罢了,真就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成?揽海阁如何,魍魉司可是大将军麾下的正式建制,代表了官面,那苏凌更是阴潜进渤海的头号细作,谁敢阻拦,便是通敌杀头的大罪!” 杜书夷冷眼旁观北宫玦,待他说完,这才扬了扬手中的长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当年温老阁主创建揽海阁时,你们魍魉司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拿大将军压揽海阁,你是头一个!想要问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方落,杜书夷冷喝一声,左手红灯悬即被他抛了出来,灯影摇曳,流光如洒,直奔北宫玦砸去。 北宫玦未曾想到杜书夷会突然出手,抬头之间,那红灯已然呼啸着朝他面门而来。 不仅如此,杜书夷身化流光,长剑疾出,紧随红灯之后,纵身飞出半空中,长剑直点北宫玦。 速度之快,几乎和先抛出的红灯一起到了。 北宫玦大吼一声,“锵——”的一声,手中判官双笔向前疾点,噗的一声,左手笔点破红灯,却猛然发觉一道寒???????????????光带着冷意,从红灯中直穿而出。 正是杜书夷紧随其后的长剑。 北宫玦神色大变,只得拼命抬起右手判官笔,不顾一切的挡在自己的面门处。 “嘭——”的一声,长剑与品判官笔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北宫玦挡住了杜书夷快如疾风的两招,心中正自庆幸,却见杜书夷长剑虽被挡住,却诡异的朝着右侧一翻,宛如一条吐信的毒蛇,昂首朝着北宫玦的右肩头狠狠点去。 北宫玦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连攻剑招,待到发觉,为时已晚。 “噗——”一声闷响,那长剑入肩三寸有余。杜书夷冷哼一声道:“趴下!” 但见他牙关一咬,下了绝情,将刺入北宫玦肩头的长剑,来回的翻搅起来。 不过两三下,那北宫玦便受不了了,惨叫一声,判官笔撒手,仰面栽倒在地,肩头献血嘟嘟直冒。 杜书夷冷笑道:“今日你第一个死吧!”说着,身形一晃,挥剑朝着北宫玦的心口便刺。 剩余的三大分司主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北宫玦死了,皆大吼一声道:“杜书夷,休得猖狂!我等战你!” 但见兵刃光影乱飞,三人齐齐出手,向杜书夷夹攻而来。 杜书夷冷笑道:“人言魍魉司卑鄙,打架就靠人多,今日我是领教了!” 他蓦地一回头,朝着密林中站定的揽海阁众人大吼一声道:“揽海阁众人听令,阁主说了,一个不留,给我杀!” “喏——” 顷刻之间,数百红灯訇然被抛向半空,点点如星,晕染如霞。 一百多揽海阁的人皆齐吼一声,蓝衣飘动,直冲半空,各自脚踏红灯,同时出剑,剑影如潮,半空连闪,急攻而至。 万俟旒四人一看,揽海阁全伙人皆出手了,那还等什么,今日不斗个上下高低,怕是出不得这竹林去了。 万俟旒三人皆大吼道:“魍魉司上下,给我杀!” 那北宫玦早已从地上怕了起来,捡了判官双笔,此时也指挥自己分司的人,齐齐冲来。 黑衣魍魉司,蓝衣揽海阁。泾渭分明,犹如一黑一蓝两道洪流,刹那间冲击交汇在一处,刀剑并举,厮杀混战在一处。 但见竹林之中,喊杀震天,剑影刀光,血浪如潮。 双方这顿交手,场面焦灼,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输赢。 苏凌和林不浪趁此机会,撤乐下来,得以喘喘气,苏凌见秦羽双手握拳,脸色苍白。料想他今日定被眼前厮杀流血的景象吓住了,低声道:“秦羽......害怕了?” 秦羽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那双拳倒是握得更紧了。 苏凌点点头,淡淡笑道:“你年纪小,眼前这厮杀残酷,你的确会害怕,罢了,不浪,你先带秦羽去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再来寻我!” “这......”林不浪刚有所犹豫,苏凌一皱眉头道:“怎么......你说过我的话,你会听的!现在你不听了?” 林不浪没有办法,只得点头道:“那公子万事小心......” “无妨,他们现在打的火热,暂时顾不上我们,这是个机会,快带秦羽走!” 苏凌望了一眼竹林中,见竹林之内,遍地厮杀,捉对缠斗,都杀红眼了,根本顾不上自己这里。 林不浪点了点头,对秦羽道:“小兄弟,快先跟我走......” 秦羽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战场,脸色也越来越发白,忽的他眼眉一立,巷胸口起伏,声音却从未有过的坚定道:“秦羽虽有些害怕,但秦羽是公子的亲卫,公子在哪里,秦羽便在哪里,我......不走!” 苏凌眉头一皱,急道:“胡闹,你在这里怎么能行,现在势均力敌,可是这动静这么大,那魍魉司的总司主牵晁还未至,若是再惊动了留守渤海额长戟卫,咱们更是凶多吉少,到时想走你也走不了了!赶紧跟不浪一起离开!” 秦羽却是坚定摇头,有些稚气的脸上竟出现了一股与他的稚气并不相称的坚决,下定决心道:“走不了便不走了,如今妹妹不在了,公子便是我最后的家人,公子在的地方,便是秦羽家之所在,秦羽还能去何处呢......” “你......”苏凌蓦地有些感动。可是,他不能让这样一个小孩子卷入这场危局之中,他已经发现了,今日的竹林越来越热闹,下一刻谁会出现,又是如何局势,他自己一点都不清楚。 定不能让他跟着自己冒险。 苏凌冷叱一声道:“林不浪,带他离开!” 岂料林不浪一脸欣赏的神色看着秦羽,忽的哈哈一笑道:“小家伙......你叫秦羽啊?” “我是叫秦羽,但不是小家伙,我是公子的亲卫......”秦羽胸脯一拔,似乎对林不浪称呼自己为小家伙颇为不满。 林不浪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赏的温和笑道:“秦羽......我觉得你挺不错......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吧,只是,做公子的亲卫也好,还是眼下这个场面也罢,得有兵刃,才能保护公子啊,你有么?” 说着,他眼神灼灼的盯着秦羽。 秦羽眼眉一立,干脆的答道:“有,怎么没有?!” 说着,将手中短匕,在眼前晃了晃道:“公子给我的,我用它杀了那个大坏蛋郭珲!” 林不浪哈哈大笑道:“很好,既然不想走,那便留下来吧!” 苏凌闻言,顿时一怔,看向林不浪道:“你也跟着胡闹......怎么能留下......” 林不浪朝苏凌一拱手道:“公子,我觉得还是将他留下吧......这家伙跟我当年一样,认定的事情,怎样也不会改变,若他真的这样离公子走了,公子若有什么事,那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苏凌摇摇头,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挥手中刀剑,也不理他俩,大吼一声道:“杜主事,他们四个打你一个,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苏凌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一道残影,加入战团。 林不浪一笑,又拍拍秦羽的肩头道:“一个合格的亲卫,自己的功夫一定要好,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公子,秦羽,你站在这里,好好学着!我现在便教你,你要看清每一招每一式!” 言罢,林不浪挥动手中长剑,也冲进战团。 竹林之中,厮杀持续。 兵对兵,将对将,互不相让。 苏凌敌住南宫奚,林不浪对上北宫玦,杜书夷一人独战万俟旒和上官陀。 双方你来我往,刀剑并举,各不相让。 竹林之内,人影闪动,喊杀震天。 ............ 竹林外一处宁谧额破败道观。 一群人无声无息的在满是残垣断壁和荒草丛生的道观院中站立着。看人数大约也有百人之众。 这些人,显然不是魍魉司的人,更不是揽海阁的人。 他们皆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只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夜中泛着冰冷的杀意。 每个人手中皆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刀,刀已出鞘,借着淡淡的月色,发散着渗人的寒光。 他们没有人说话,无声的静默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的,月光之下,一个白衣身影缓缓的出现。 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人宛如白色的幽魂。身形飘忽,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死气,头上那朵妖异的血色海棠花,更显得怪异和突兀。 那些黑衣蒙面人,见他来了,皆一拱手,低声齐道:“参见大人!” 这浑身死气弥漫的白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凄蒙的月色,这才声音嘶哑而低沉的缓缓道:“兄弟们们,我知道这些年大家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都过的不容易......”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先辈们的血海深仇,做梦都想为他们报仇雪恨.......你们的先辈跟着咱们的韩将军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下额渤海,却被那姓沈额占去,那姓沈的杀害韩将军,欺我等旧臣子,更对韩将军唯一的骨血不公,弟兄们,咱们能忍么!” 他的声音越发颤抖,一字一句,如泣血般控诉。 “家国之恨,不共戴天!誓杀沈贼,复我渤海!”这些黑衣人顿时群情激昂,低低的嘶吼起来。 那白衣人缓缓的抬手间,他们再次变得无声无息,只是眼中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那白衣人一字一顿道:“天不灭我韩氏!诸位弟兄,如今魍魉司正在跟揽海阁死斗,正是天赐我等良机,弟兄们,若心复渤海,便都随我一同前往,将那些宵小刀刀斩尽,刃刃诛绝!” “复我渤海,何惜残躯!” “冲啊!——” 黑色洪流,在一点白色冷光的带领下,迅速的冲出破庙,朝着竹林的方向,杀了过去。 眼看,风雨已至。 这渤海,无人可逃。 :推本书琳琅阁主《考古档案之神秘亡语》,喜欢奇幻探险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挺不错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丑 渤海城中心区域,一座朱门大宅。 宅院深深,占地辽阔,碧瓦红墙,一看就知道这家大宅的主人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大大的黑漆匾额上,写着颇有气势的两个字:淳府。 原来这里便是渤海精锐骑兵长戟卫副都督淳庸的府邸,怪不得看起来极尽气势。 虽然是长戟卫副督,可是如今他是整个渤海最有军权的人。沈济舟与萧元彻战,整个渤海的兵将几乎倾巢而出。留守渤海的只剩下五万余人,更有一千精锐骑兵,长戟卫。 而这些留守的五万多人,唯一的掌兵者,便是留守的长戟卫副都督——淳庸了。 军权在手,天下我有。这句话自古真理。 更何况这可是整个渤海留守军力的军权。 现在的淳庸,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甚至都盼望着沈济舟和萧元彻多拉扯些时日,战争一直不结束才最好。 因为只有这样,沈大将军就回不了渤海城,那渤海城里天是王大,自己便是王二了。 权利使人疯狂,任何人都不例外。淳庸极其享受这种手握全部军权的感觉。 他是没多少文化,要不然渤海军政他都得全部把持了,这样才过瘾。 其实,他最初被沈济舟留在渤海的时候,心里是拒绝的,千个万个不满意,就差当中名掀了桌子了。无他,人家都去战场上捞功绩了,自己守着一个固若金汤,啥事没有的大后方,多没意思啊。 他甚至觉得是长戟卫大都督张蹈逸。还有军中那四大枭将联合起来排挤构陷自己,不让自己跟沈大将军上战场,以免自己抢了他们的功劳,挡了他们升官发财的道路。、 所以每每想起来,他都不能释怀,大半夜了还能不住的骂这几个人的娘,顺便一人赠一句不是个东西...... 尽管沈济舟一脸郑重的拉着自己的手,似乎语重心长的告诉自己,渤海城是自己的根基,一定不能乱,所以淳将军肩上的担子比他们上战场的那几个人更重,一定不要负了他的期望和重托。 淳庸嘴里虽然不住的表态,一定不负大将军重托,认真贯彻落实留守渤海城所有的既定战略决策,牢牢把握渤海这最后的红线,一定守好渤海城云云。 但心里就一句话,劳资信你个大头鬼就是要老子蹲在家里,啥好事都不带着我...... 所以,最初时这淳庸是窝火憋气,在大将军府议事时笑脸相对,出了大将军府,那脸就拉的跟鞋拔子是一对孪生兄弟一般,仿佛全渤海,不全大晋都欠他银钱似得。 回到自己府上更是吹胡子瞪眼,每天不摔俩盆子四个碗的话,浑身膈应。 对下人也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连他宝贝儿子淳显都有点害怕他,能躲着就躲着。 那年头是没有狂犬病,要不然真会觉得是不是这长戟卫副督咬了狗了...... 狗他是没咬,其实就是红眼病,心里嫉妒到自己只想啃两口那几个武将才算解气。 可是后来,大将军带着四大骁将和能带的兵力呼啦啦走了之后,淳庸发现,嘿,自己留渤海,还真就留对了。 军权在握,在渤海的官员,哪一个不得恭敬着?敢惹淳都督,不想混了吧!有作威作福的机会,必须不能放过,能作死绝对不留活的余地。 淳庸这整日撇嘴瞪眼,作威作福,这渤海城都有点小了,几乎装不下他这位大神了。 不过,还是有人暗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小人得志,真还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呸!什么东西。 后来,文良、颜仇这哥俩,一对儿都做了鬼,战事塘报拍在淳庸的桌案上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留守渤海是多明智的选择啊,要不然到时跟这俩死鬼学,把命混丢了,才是真不值得。 塘报传来,当着诸将兵的面,怎样也得干嚎两下,以表哀思才是。 至于回到家,舞乐尽起,自己下场和美姬艳伎们表演人体动作舞蹈,那别人就管不着喽! 除了吃喝,除了左拥右抱,大被同眠,便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神仙日子,不比上战场吃土强? 尤其是想到渤海四骁将死了俩,那再评四骁将之时,自己怎样也能捞个名额,那自己的俸禄、爵位可是大大的。这个美的自己,鼻钉泡都不知道冒了多少次了。 越想越美,良辰美景,好酒娇娥,人生如此,美哉!美哉! 今晚,怎么能够例外! 夜夜笙歌这个词,用在淳庸的身上,绝对不夸张。 此时的长戟卫副都督正半躺在一宽大的软椅上高乐着,浑身衣衫不整,那是还有些放不开,要是放得开,他真就赤身裸体,与殿中的舞姬们坦诚相见了。 便是如此,他也几乎赤裸了上半身,跟一个没毛的大肥猪一般,一手一个搂了两个娇娥美姬,丑态百出。 这两个美姬,一身狐媚子味道,皆未穿外衣,只穿了薄如蝉翼的兜肚,两个人皆靠在淳庸身上,一口一个都督的叫着,左边那个拿着一颗梅子,在淳庸前左右晃动卖弄风骚,右边那个勾着一壶酒,时不时的喂淳庸喝上几口,再故意用胸脯在他身上蹭几下,然后放荡的格格笑笑。 再看殿中,十数个美姬,几乎也是寸缕不挂的跳着少儿不宜的舞蹈,靡靡之音,淫词艳曲,此起彼伏。 小日子国的电影都不敢这样演的,人家淳庸敢这么干...... 再???????????????看淳庸脸已经通红了,跟猴屁股一起玩消消乐,都能一起消掉。 他双眼迷蒙,还不忘跟美姬调笑,就差直接在软椅上开火了。 整个殿内不堪入目,荒唐至极。 便在此时,忽的一声锐啸,紧接着一道流光划破大殿的窗户纸,朝着软椅上的淳庸激射而来。 淳庸正手嘴并用啃抓着身边美姬,忽的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目标正是自己。 淳庸荒唐归荒唐,小人归小人,但是功夫也真就不弱,要不然也不能混成长戟卫副都督。 虽然他醉了,但还是顷刻之间察觉到异变的。 说时迟那时快,淳庸一把推开身下的美姬,使劲侧脸。 “嗖——” 那道流光,贴着淳庸的大脸一瞬而过。饶是如此,还是擦破了他的面皮。 淳庸一捂自己额大脸,便感觉到伤口有血流出,顿时他如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随着他嚎叫声起,整个大殿刹那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淳庸深谙暧昧之道,灯火越暗,越有靡靡之感,那那些美人儿才摇曳生姿,所以,他本就吹了大殿的灯火,只留正中后墙的一处大蜡灯。 昏昏黄黄,朦朦胧胧的正好...... 说巧不巧,这突然即至的流光被淳庸堪堪躲过,正好激射在那后墙的大蜡灯芯之上。 “嘭”的一声,射灭大殿之上唯一的灯光,才会瞬间一片漆黑。 那些舞姬娇娥,如何见过这等阵势,顿时之间娇呼连连,如大鳖翻潭一般,惊呼乱叫个没完没了。 更有人在黑暗中乱撞乱跑,一时之间哭爹叫娘,好不热闹。 淳庸怎样也是个武将,抱着头在软椅下摸索了一阵,划拉出自己的金翅雁翎刀,抄刀在手,大声怒道:“都他娘的鬼叫什么,再这样,老子把你们都砍了!” 说着一刀砍在软椅之上。 轰隆一声响,这招还真就有效,黑暗中的女娘舞姬们艾叶不敢嚎叫了,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暗自啜泣,不敢发出声音。 淳庸强自镇定下来,喊了数声来人啊,淳府总管这才带了十几个下人和守卫匆匆的感赶到大殿之内。 慌里慌张的,半天才又重新点起殿内的灯火,借着灯火看到自家的都督正半身赤裸,抄着一把刀,站在那里吹胡子瞪眼。 这总管跟守卫忙一片嚎叫假哭着扑奔淳大都督,一片哭腔的询问大都督虎体是否无恙,有没有受伤云云。 搞得像大都督下一刻药丸一般。 这淳庸才气不打一处来,一顿乱打乱踢,把这些哭丧玩意儿踢踹的满地乱滚,犹不解气道:“老子没死也得被你们咒死,都扑向我干嘛,还不给我出去搜捕刺客!都给老子滚!” 这一下,这群玩意儿才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去了。 至于有没有追刺客的,这就不清楚了。 淳庸骂了数遍饭桶,这才稍微解气,这下听曲看舞的心是没了,连身边那两个美姬都不香了。 一个不剩,统统撵走滚蛋。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人都走了,淳庸的脑袋也凉快下来了。 今夜的事情有蹊跷啊,这是有人在院中向殿内发暗器,看速度不是镖便是袖箭。 可是这一下要是再朝里面一点点,自己根本躲不开的。 可就这么巧得让自己躲开了,又不偏不倚的正好射灭后墙唯一的灯火。 这也太巧了吧。 这刺客能阴潜进府,所有守卫都未发觉,他在发暗器之前自己也未发觉,便说明这刺客功夫不弱。 可是射自己竟然失手? 这解释不通啊,除非有一种可能,这刺客没想要自己的命,故意射偏了些。 难道另有隐情? 淳庸八百年不动脑子,今天动起脑子还真就像回事。 对,暗器! 这刺客的暗器应该在蜡烛台中。 淳庸赶紧起身,来到后墙蜡烛台前,定睛看去,果见一支金色的小镖正躺在那里。 淳庸害怕镖上有毒,没敢轻易去拿,可是不拿也不是办法,只得咬了咬牙,颤颤巍巍额将那支镖从烛台中拿了出来。 然后托着那支镖坐在书案前,借着灯光细细看去。 表面跟普通的暗器没什么区别啊...... 也没看出那里有不寻常的地方。 淳庸瞪着两大眼,在灯光下瞧着和镖瞧得眼花流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只得恼羞成怒的将这镖掷在地上。 可是镖方落地,只听得咔嚓一声响。 那镖身和镖尾竟断裂成两部分。 借着灯光,淳庸一眼看见,这镖身里面似乎是空的,似乎卷着一个小小的纸条在里面。 淳庸顿时一激灵,忙走过去,拿起这镖,轻轻一磕,果真从镖身中空的管中掉落一个小小的卷成管状的纸条。 淳庸将那纸条缓缓打开,借着灯光小心翼翼的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但见那纸条上写着:城南竹林,魍魉与揽海火并,更有萧元彻心腹苏凌在侧,还有韩党余孽,淳都督如何不前去凑凑热闹,另外那五百长戟卫是不是该出动了? 淳庸看完这纸条的内容,倒吸一口冷气。 魍魉司和揽海阁没一个好鸟,火并不火并的他管不着,可是那苏凌可是条大鱼,他可清楚,文颜二将的死跟这苏凌脱不开关系,大将军可是恨他入骨。 还有韩党余孽。 自己要是抓了他们......那岂不是天大功劳,平步青云了...... 苏凌啊苏凌,旧漳你不老实待着,跑到渤海来兴风作浪,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那我淳庸岂能放了你离开渤海! 想到这里,淳庸大喝一声道:“来人啊!” 不多时,已有守卫长极速跑了进来。 淳庸这才阴恻恻道:“传本都督令一千长戟卫,拨出五百,分守四处城门,一只鸟都别放出去!敢放出去,提头来见......” 他顿了顿又道:“剩余五百长戟卫,即刻到本都督府门前集合,随我前往城南竹林,捉拿贼人!” “喏——”守卫长轰然应命,转身跑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五百长戟卫已然集合完毕。 长戟卫果真是沈济舟精锐骑兵,一水的棕色战马,没有丝毫杂色。 所有人执长戟,盔明甲亮,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淳庸见都到齐了,这才翻身上马,一挥手中长枪,大吼一声道:“目标,城南竹林,杀啊——” “杀啊——” 铁骑精兵,马蹄声声,摧城欲倾。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攻心 渤海城南,竹林。 魍魉司和揽海阁的争斗仍在持续,双方各有死伤,竹林婆娑的竹叶之上很多都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色。 总得来说,地上的尸体魍魉司的人稍多,揽海阁的人相对较少。 相信过不了多久,魍魉司的人便会败下阵来。 苏凌和林不浪都看得清楚明白,各自抖擞精神,接连出招,逼得对面的两大分司主不住的后退。 打不了多久了,此战胜了! 苏凌已然有些疲惫了,他是真心希望赶紧结束这场鏖战,这一夜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便接二连三额发生这些棘手的事情。 现在,这噩梦到了醒来的时候了? 苏凌隐隐约约觉得,今夜眼前的事,定然还未罢休,前面是什么事情等待着自己,他也不清楚。 无论什么,全力以赴还是好的。 想到这里,苏凌提振心神,刀剑一顺,再次与对手拼杀起来。 眼看揽海阁便要去得压倒性的优势。 魍魉司的人已然步步后退,几乎要退倒竹林边缘之时,忽的一声尖锐的的胡哨声划破苍穹,紧接着从竹林的各个方向齐齐飞????????????????出三四十余人,顷刻之间冲进了战场之中。 苏凌撤剑后退,定睛瞧看。 待他看到这些人的穿着,不由得一怔。 这三四十人,身穿暗红色长衫,头戴暗红色檐帽,每个人皆是腰悬细剑。 这身打扮,苏凌再熟悉不过,无论何时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这是......暗影司?! 苏凌心头一震,暗影司的人怎么会来这里呢?难不成伯宁知道了渤海的事情,派人恰巧来到这里了? 随即苏凌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莫说自己到了渤海就未在跟旧漳联络,所以旧漳不可能派暗影司的人来,就算是萧元彻和伯宁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危,派了暗影的人前来接应自己,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及时,而且恰好寻到这里来啊。 苏凌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这三四十人的的确确手暗影司的人,只是,此暗影司非彼暗影司。 这是渤海暗影司分司!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还是在魍魉司和揽海阁斗得皆筋疲力尽,局势不利于魍魉司的时候,定然别有用心。 原本激烈的拼斗,因为突然出现的三四十名暗影司人,所有人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苏凌刚想到这里,便见这三四十个暗影司人朝两边一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着头缓缓的走了出来。 苏凌蓦地觉得这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刹那间便明白了来者何人。 此人或许故意将帽檐压得很低,声音也刻意低沉道:“苏副督领,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苏凌先是冷笑一声,这才沉声道:“几日不见,劳你挂念了......怎么,你这时出现,是打算灭了揽海阁,拿了我,还是想要趁着我们和魍魉司两败俱伤,你好一网打尽啊?这样,你便可以在渤海一家独大了,是不是啊......” 苏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笃定的说出了此人的名字:“杨邯.......杨督领,你下的好大一盘棋啊!”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朝着万俟旒等四名暗影司分司主的脸上看了一眼。 见这四人听了自己的话,脸上突现狐疑之色,皆灼灼的看着眼前此人,苏凌心中冷笑,看来自己有意无意的挑拨,果真立竿见影。 连他们也觉得渤海暗影司这个当口出现,可能对他们也不利。 这男人闻听苏凌此言,忽的冷冷狂笑,见苏凌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将帽檐向上一扯,整个人的面容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是苏凌刚进渤海城时,望海客栈中见过的渤海暗影司副督领杨邯,还能是何人? “杨督领,果然是你......”苏凌不动声色的冷声道。 杨邯看了一眼苏凌,狞笑一声道:“这有何奇怪的,身为分司副督,总司副督苏督领有难,我杨邯怎能见死不救呢?诸位兄弟,我说的对不对啊?” 他话音方落,这三四十他的暗影司手下皆狂笑道:“是啊......是啊,苏督领要是死在别人手里,这让暗影司多没面子啊!” 苏凌冷笑一声,也不管杨邯,朝着万俟旒他们耸了耸肩,一咧嘴,皮笑肉不笑道:“万俟司主,问你个事呗?” 万俟旒正喘着气,方才一番拼杀,他也着实累的够呛,见苏凌撇下杨邯,来跟自己搭话,不由的有些好奇道:“有话便说......” 苏凌随意一笑道:“你家老大牵晁,到底还来不来了,还是使唤你们四个傻小子带着这群虾兵鳖将来送死啊!” 万俟旒闻言,顿时眼眉一立,怒道:“混账!死到临头还敢占嘴上便宜!”说着,哇哇暴叫,舞动巨剑便要来砍苏凌。 苏凌嬉皮笑脸,不以为意的摆手道:“干嘛吹胡子瞪眼,也别乱叫,乱叫不提升战力的,叫多了还口渴,又何必呢?我这边有个生意,想跟你谈一谈,你有没有兴趣啊?” 万俟旒闻言一怔,这什么时候,什么当口,苏凌跟自己谈生意,他在想什么呢? 万俟旒转念一想,反正现在局势不明朗,倒不如听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他方沉声道:“什么生意,你讲讲看......” 苏凌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眼下这情势,你家老大牵晁不来,你们必败,这个你承不承认?” 万俟旒一哼,刚想反驳,苏凌一摆手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你也不用不承认。只是你们败了,我们这边也死伤的七七八八,基本上算得上两败俱伤,你说这个时候这杨邯领着三四十暗影司的人武武轩轩的出现,到底是何居心啊?哎,万俟司主,你可不要小看暗影司的人,他们可不是你们魍魉司这般攒鸡毛凑掸子,暗影司向来每个人功夫都不弱,能做各地分司督领、副督领的更是七品上的境界才有资格,这三四十个人,收拾两败俱伤的咱们,那是小菜一碟......” 杨邯闻言,脸色变了数变,他知道苏凌想干什么,不由得厉声道:“苏凌,好一个伶牙俐齿,死到临头了,还这样胡说!”说着他朝万俟旒等四大分司主一抱拳,似乎解释道:“四位不要误会,我也是接到了牵晁司主的命令,便领着弟兄赶过来的,路上更是紧赶慢赶,这才赶到这里,再说,我等已经全伙效命牵晁大人了,怎么会对诸位不利呢?莫要上了苏凌挑拨离间之计啊!” 说着,又赶紧一躬扫地。 即便如此,万俟旒四人眼中仍旧是一片狐疑和忌惮。 苏凌不动声色的观看着眼前的形势,知道万俟旒他们对杨邯的疑心并未消退,那自己就再加把火吧。 想到此处,苏凌哈哈一笑道:“万俟司主,你可不要全听这杨邯的,想必万俟司主知道,入我暗影司的,家中妻儿老小均需入龙台为质,这说起来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暗影司毕竟特殊,是主管情报机密的,一旦有一人被敌方招降,那便会对整个暗影影司的运转代理爱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家中妻儿老小入龙台为质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但为质是为质,除了不能出龙台城外,不限制任何自由,而且由丞相府和暗影司总司负责供养他们,吃穿不愁,若是他们在暗影司的亲人为国捐躯,他们更是会成为烈属,子女为官,世代由暗影司供养......” 苏凌顿了顿,又道:“这份恩待,想来也不差了吧,是不是比你们魍魉司强的多吧......” 万俟旒他们皆哼了一声,却未反驳,看来这些恩遇的确比他们魍魉司强的多。 苏凌又道:“可是如此恩待的条件,这杨邯还能叛了暗影司,投向你们魍魉司的怀抱,自己叛了还不成,还要带着整个渤海城的暗影司全伙反叛,这操作是真的狠啊,真就给你们牵晁老大送了大礼......只是,这样的话,上至杨邯,下至反叛的每一个暗影司的成员,他们的妻儿老小,有一个算一个,便皆会因为他们的反叛,而被丞相萧元彻问罪,落得个枭首弃市的下场!......” 苏凌说到这里,偷眼朝着杨邯和他身后的三四十暗影司人的脸上看去,见他们大多数神情麻木,但还是有少数人脸上显出悲戚神色的。 万俟旒冷笑一声道:“暗影司的规矩你跟我讲????????????????不着......我也不想听!” 苏凌一摆手道:“我也不是要跟你讲这些,只是想让万俟司主和另外三位司主好好想一想,像杨邯这种贪图前途,为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什么都可以出卖,甚至狠到罔顾妻儿老小全家至亲性命的人,他们什么狼子野心的事情做不出来呢?” “这......”万俟旒和其他三个分司主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神情也越发的凝重起来。 苏凌趁热打铁,一字一顿道:“杨邯这些人围为了权势和高官,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家小在他们眼里都无足轻重,他岂是久居人下之人么?魍魉司牵晁之下,便是你们四大分司主,这杨邯贪图官位权势,岂能愿意居于你们四人之下?定然会找机会除了你们,自己好上位啊......四位司主不信的话,今日便是明证啊,他杨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们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出现,他安的什么心?真的就不是想着把咱们全部除掉?一则,拿我苏凌人头邀功,二则,除掉你们,魍魉司他便是牵晁一人之下的存在了!” 杨邯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气急败坏道:“苏凌,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神色慌乱,朝着万俟旒和那三个分司主一拱手急道:“万俟司主,各位,我杨邯对牵晁大人一片忠心,对四位分司主更是尊敬,怎么可能会对你们不利呢,诸位万万不要信了他苏凌挑拨人心的话啊!”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苏某话已至此,万俟司主和另外三位司主,信与不信我,全在你们自己......” 说着,他一脸深意的抱着肩膀,眼神灼灼的盯着万俟旒。 万俟旒和那三个分司主脸色阴晴不定,尤其是万俟旒,似乎对杨邯的话无动于衷,等杨邯说完,万俟旒才冷笑着瞥了一眼杨邯,随即朝着苏凌身前走了一步。 他的声音阴寒冰冷,用剑指了指苏凌道:“苏凌,我对你说的生意似乎有些兴趣,痛快点,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这个生意,说罢!” 苏凌哈哈大笑道:“万俟司主爽快,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双方先联手除了杨邯和他身后这些人,之后,至于咱们之间,有什么都好说......” “你觉得招降一个渤海暗影司的区区副督领功劳大呢,还是招降一个堂堂暗影司总司副督领的功劳大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三十九章 怨孽 苏凌说完这些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万俟旒。 万俟旒脸色变了数变,这才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苏凌道:“你说你要归顺我魍魉司不成?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苏凌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我说过的,信不信由你,反正话我要说清楚。” 万俟旒想了一阵,这才看了看一旁脸色煞白的杨邯,沉声道:“杨邯,你怎么说?” 事到如今,杨邯也只能一横心,沉声道:“万俟司主,那苏凌想来擅于给你画饼,他说他归顺便真的归顺了么,你问问他,此来渤海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若肯说,便说明他或许有归顺之心,若他不说,便是诓骗我等,可不管他怎么做,我弃暗投明之心,天地可鉴啊,我不仅夺了渤海暗影司的控制权,更是在四位司主的亲眼见证下,杀了那些执迷不悟,不愿弃暗投明的暗影司的顽固人等,所以,四位司主千万不要怀疑我的诚心啊!” 万俟旒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这才朝着苏凌冷冷道:“既然你说你要投我魍魉司,那你先说说你此次来渤海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 苏凌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不慌不忙道:“我自旧漳来渤海,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缓缓的低下头去,半晌无语,跟万俟旒的感觉似乎是在想着该如何组织语句。 又过了片刻,苏凌仍旧低着头,声音低沉缓慢道:“我来渤海......”他忽的迅速抬头,眼中泛出两道冷芒,射向一旁的杨邯,声音也蓦地冰冷疾速起来道:“便是要来杀了这出卖暗影司的败类的!杨邯,纳命来!” 苏凌最后的纳命来这一句话,几乎是怒吼着打的,话音方落,苏凌左手刀,右手剑,已然腾身而起,七星刀、江山笑化作两道利芒朝着杨邯直袭而去。 “嗡——”清鸣之音,划破空气,刀剑顷刻而至。 杨邯心中早已做了防备,他就害怕苏凌会突然暴起发难,果见两道寒光突起,呼啸而至,脸色大变,身形疾退向后,半途中腰间细剑铿然而出,拼命的挡在面前。 “砰——”的一声,正和苏凌的刀剑撞在一处,火花四溅。 杨邯身形晃动,站立不稳,蹬蹬蹬的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苏凌一击不中,也不再追击,刀剑十字插花举在面前,眼眉见满是杀气,冷声道:“我苏凌来渤海一要杀叛徒,二要将你们魍魉司统统送上黄泉路!万俟司主,我说的可句句属实,怎么样,授首吧!” 万俟旒脸色连变,幸亏苏凌突然出手,要不然他真就信了苏凌会投向的魍魉司的鬼话,他心中气恼,大吼一声,便要出手。 杨邯或许为了表现,也为了消除四大分司主对他的疑虑和顾忌,忙朝万俟旒四人一拱手道:“四位司主,不可轻动,这小子交给杨某了!” 说着,他朝苏凌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垂死挣扎罢了,杨邯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身形疾纵,黑影一闪,细剑上撩,直攻苏凌而去。 苏凌冷哼一声,刚想出手,忽的竹林中传来一声怒喝道:“杨邯贼子,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对手是我,今日咱们之间的账也该算算了!” 这声音洪亮如铜钟,震得整个竹林都嗡嗡直响,竹叶沙沙如雪片掉落。 杨邯大惊,身形一滞,提剑仰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颤声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 但见一道黑色光影,如风如电,划破苍穹,朝着众人这里极速而来。眨眼之间便来到当场。 苏凌定睛一看,也不由得一惊,颤声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 但见来人,一身黑色衣衫,头戴黑色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手中擎着一柄长剑,站在那里,黑衣翻涌,肃杀铺面。 这人竟然是在棠岭中与苏凌交手的那个奇怪的黑衣斗笠人,两人在雾气中莫名其妙打了一场,这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知为何今日竟出现在竹林之中。 而且,苏凌听这黑衣斗笠人的话语,似乎他和杨邯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恨。 莫非他是......苏凌心中一动,已然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原来你是贺长惊!”苏凌脱口而出道。 那黑衣斗笠人闻听此言,蓦地身形一抖,这才转身,朝着苏凌一躬扫地,朗声道:“渤海暗影司正督领贺长惊,见过苏副总督领!请恕贺某隐瞒身份至今之罪......” 苏凌这才淡笑点头道:“贺督领如此行事,定然有难言之隐,苏某岂能怪你!” 贺长惊这才点了点头,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露出看了本来的面目。 却见此人剑眉阔目,准头端正,一张有棱角的脸庞,眼中熠熠有光,一看就是一个坚韧之人。 苏凌哈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暗影司分司督领该有的样子,不像那杨邯一般獐头鼠目。” 贺长惊一拱手道:“苏副总督领,我知道暗影司的规矩,此事毕后,我自当接受暗影司的审查......但是,今日请将杨邯交给长惊,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该算一算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贺督领,万事小心......” 贺长惊一拱手道:“属下明白!” 说罢,他向前迈了一步,一顺手中长剑,点指杨邯道:“杨邯,你过来答话!” 杨邯已从最初的震惊,渐渐镇定下来,闻听贺长惊唤他,这才淡淡一笑,走了出来,朝着贺长惊一拱手道:“师兄,多日不见,今日竟在此地相遇,师兄一向可好啊?” 他竟然称贺长惊为师兄? 苏凌眼眉一挑,未曾想到贺长惊跟杨邯竟然是师兄弟,一师之徒。 原本亲师兄弟,现在水火不容,这下的确有瓜吃了。 苏凌想到这里,真就怀着吃瓜群众的心态,看着两人,生怕错过了什么似得。 林不浪悄声道:“公子,这贺长惊突然出现,看他和杨邯额关系,又是亲师兄弟,我怕他跟杨邯联手演戏,对我们不利,还是要戒备的......” 苏凌一摆手,淡淡道:“贺长惊是自己人......不浪不必多疑,我信他......” 却见贺长惊闻听杨邯称他师兄,眼眉一立,呸了一声道:“住口!我没有你这种狼子野心,畜生不如的师弟!” 杨邯闻言,抬头大笑道:“师兄啊,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弟,可我杨邯不能不认你这个师兄啊......再如何,你也是我师兄,这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变的......师兄啊,听师弟一句劝吧,沈大将军天兵数十万,那萧元彻必败,这个结果大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师兄不要执迷不悟了,趁现在你还有机会,降了吧,咱们共保渤海,你还是我的好师兄,我还是你好师弟,咱们还在一处,多好啊!” “住口!......莫要污了我的耳朵!”贺长惊眼眉倒竖,恨声道。 “杨邯,你要是还念师兄弟之情,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可敢回答我么?”贺长惊冷冷额盯着杨邯,一字一顿道。 杨邯一怔,这才低声道:“师兄请问,师弟知无不言!” “好!”贺长惊点了点头,沉声道:“杨邯,当年是何人救你性命?” 杨邯一愣,缓缓低头,声音也变的低了许多,半晌方道:“是.???????????????.....师兄你救我性命......”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原来贺长惊竟然救过这杨邯的性命...... 贺长惊闻言,苦笑一声道:“还算你最后的良知未泯,记得当年我救过你的性命!......” 杨邯眼神闪烁,声音有些颤抖道:“师兄救我性命之恩,杨邯如何也不会忘记......当年我不过十七岁,那年大雪,我穷困潦倒,数日水米未进,染了伤寒之症,住店又被偷了银钱,身上半文钱都没有,客栈老板见我重病又身无分文,命客栈的伙计在夜深人静之时将我撵出了客栈......” 杨邯顿了顿,眼神之中满是对往昔的回忆,声音也渐渐有了沧桑之意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真的好冷,渤海没完没了的下雪,大雪将整个渤海城都覆盖了......偌大的渤海城,风冷雪大,却容不下我一人!我一人孤零零的,犹如幽魂,在大雪纷扬的渤海城中蹒跚的走着,不知去向哪里,哪里又可以容身......加上伤寒病发,不知走了多久,我终是支撑不了了,一头栽在雪窝之中......我以为我此生就如此了结了......” 杨邯的声音满是沧桑,那段日子,不堪回首,所以每每想起,其中艰辛,还是会触动他。 贺长惊也长叹一声,似乎神色有所缓和,接过话道:“你昏倒之地,正是我的府门前......说来也巧,你嫂嫂让我出门,将门前的雪扫一扫,我拿了扫帚,出门时,正看到你栽倒在雪窝之中,人事不醒......我见你孤苦伶仃,一条人命,我如何能不管?于是我叫了家里的仆人,将你从雪窝中挖出,抬进了我家中......” “我记得......师兄,这些我都记得......若没有师兄,我杨邯早死多时了......”杨邯的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起来。 贺长惊一脸的悲戚,盯着杨邯,声音冰冷,缓缓道:“若我知道如今你成了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救你,倒不如让你死在漫天大雪之中,一了百了,更不会有如今这许多的怨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章 为质之殇 竹林之内,所有人都静静的听着,都不知道贺长惊和杨邯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桩鲜为人知的往事。 苏凌冷笑一声道:「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死手,杨邯你也做得出来,真就枉为人!」 杨邯冷哼道:「苏凌,你懂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贺长惊忽的愤怒的喊了起来,看着杨邯的神色满是悲愤和杀意,一字一顿道:「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可以杀了你嫂子,杀了你侄子,屠了我全家?!然后再口口声声的像无事一般唤我为师兄?我一家满门被屠,算我眼下,错翻了眼皮,认你为兄弟,是我识人不明,可是,你杀了我全家也就罢了,为什么在此之前,还要杀了咱们的师尊!杨邯,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丧心病狂!」 「哗——」 整个竹林之内,一阵沸腾议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尽量使自己的距离离杨邯远了一些,更有许多人,包括跟着他一起投靠魍魉司的暗影司的一些人,脸上也出现了几丝鄙夷之色。 杨邯甚至可以看到听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暗骂他丧心病狂的卑鄙小人。 杨邯有些气急败坏,大吼一声道:「贺长惊,你说够了没有,我与你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说着,他一摆手中细剑,便要出手。 岂料,万俟旒却将他一挡,皮笑肉不笑道:「杨老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倒是想听听你的光辉事迹,你就让贺长惊说一说,又能如何......我说,三位司主,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说着,朝那三位司主努了努嘴。 那三人闻听,也是冷冷一笑,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道:「是啊,是啊,多了解了解杨头领,也是好的......索性让贺长惊说罢,说了一剑杀了他就完了,杨老弟,你怕什么呢......」 杨邯一怔,心中暗骂,四个王八蛋,这是要自己故意出丑,一旦自己的污点被公之于众,自己想跟他们四人平起平坐可就难了。魍魉司虽然草菅人命,杀人如麻。但自己所作所为,太为人不齿了,那贺长惊真要把桩桩件件恩怨说明白,怕是自己在魍魉司也无立锥之地了...... 杨邯脸色变了数变,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牙切齿的对着贺长惊运气。 贺长惊冷笑一声,声音愈加悲愤,凄然道:「天道昭昭!天道昭昭啊!杨邯,今日索性把你这畜生身上披着的人皮从头到脚都扒下来,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是什么禽兽!」 贺长惊声音悲愤而沧桑,往事如水,被他徐徐道来。 「大雪之后,我将这杨邯救回我家,知道他是失温导致的昏迷,我用了三榻被子,又命下人将家里所有的炭火集中到他的榻前,过了许久,他才从面无人色渐渐的好转起来,缓缓的睁开眼睛,却因为身体极弱,根本发不出声音,气若游丝,我这才知道,他该是患了什么沉重的病症,于是我让我浑家冒雪出门,请了渤海最有名的郎中,前来给他诊治,一诊之下,才知道他患了伤寒,郎中觉得就算救他,也是不死即残,是我苦苦哀求,又请了数个郎中,终于哀求到一个郎中心软,才开了药方给我。」 杨邯心中一颤,脸色也渐渐平缓下来,长叹一声道:「师兄,当时你若不救我,让我死了,该有多好......」 「那是一条人命,我贺长惊做不到见死不救!......」贺长惊一字一顿,声声如刀。 「我那浑家见有了药方,便冒雪出门抓药,可是这郎中所用之药颇为偏门,我那浑家在漫天大雪中几乎跑遍了整个渤海城的药铺,从清早出去,一直到半晚方买齐了回来,我 记得我那浑家整个人都冻得哆哆嗦嗦,身上全是白雪......可是她还是不辞劳苦,为你亲自煎药!煎好之后,是我亲自喂你服药,从第一碗药开始,你足足在榻上躺了一十八天,一天三碗药,全是我端着,半伏在你的身前,亲自喂你服下。我还怕你一人拖着病躯多有不便,甚至搬来和你同屋而住,以便更好的照顾你......杨邯啊,杨邯,你自己算一算,十八天,每天三碗药,我亲手喂你了多少碗药?」 「十八天......五十四碗药......全是大哥亲手喂我服下的......我这条命,是大哥一碗一碗的喂药,从阎王爷手中硬生生抢过来的......」杨邯的神情竟有些激动,不知不觉的将师兄的称呼换成了大哥。 「你还知道!......可是你回报我的是什么?杨邯,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丧尽天良了......」贺长惊眼瞳渐渐变红,一脸悲愤的斥道。 「贺督领,你只是救他不死,你们师兄弟的称呼,是从何处论的呢?」苏凌忽的出口问道。 「苏副总督领,有所不知啊......十八天之后,这杨邯便痊愈了,我问他家在何处,如何会流落到了渤海城呢,他这才口打唉声,告诉我他叫杨邯,是落难至此,家中遭了灾,一家人死的就剩他自己了,住店时,银钱被偷,又染了伤寒,幸亏有我出手相助,他才保住了性命.....他求我收留他,哪怕做个苦工下人也好......」贺长惊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道。 「我见他可怜,又是一个大小伙子,便就收留与他,却待他不同,并不以下人来看待,平素还会跟他一起吃酒谈天,俨然将他当做异性兄弟......这杨邯也有眼色,平素搭理我贺府,脏活累活抢着干,时光荏苒,又是年关,他勤快,本分,老实。不仅我府上下人们都称赞他,连我那浑家也赞他有加,说他是个懂感恩的人......」贺长惊的声音逐渐平缓,神情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样看来,你救他还真就救对了......」 「......苏副总督领所想,也是我当时所想啊......我以为这杨邯是个人物,便有心结交,更亲近一步......于是那年元宵佳节,圆月之下,我与杨邯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誓言铮铮,犹言在耳......」 贺长惊忽的惨笑一声,看了看杨邯,一字一顿道:「杨邯......我再叫你最后一声兄弟!当年誓言,你可还记得!......」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杨邯一刻也不敢忘......」杨邯神情飘忽,低声回道。 「好一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现在想想,这真的是偌大的讽刺啊!」贺长惊一脸的惨笑。 「后来,我见他身体健硕,行动十分利落,是块习武的材料,便在闲暇时教他功夫......」贺长惊缓声道。 「什么......杨邯额功夫是你教的?」苏凌一阵哑然。「还有,你的家小妻儿,不是在在龙台,怎么会......」苏凌有些不解道。 贺长惊苦笑了一下道:「属下斗胆唤您一声,苏公子......像我等深入虎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自己在龙台的妻儿了......我在渤海已然十余年了,龙台家小,渺无音讯,于是......我只能另外娶妻生子,也算全了我向往天伦之乐的心思吧......苏公子莫要笑我对龙台的妻儿绝情,我这样的,整个暗影司也不在少数啊......可是,我们都是无奈之举啊......」 贺长惊说着,忽的长跪在苏凌脚下,叩头不止。 苏凌神情一凛,将贺长惊一把拉起道:「贺督领,有话便讲,不 必如此......」 贺长惊叩头不止,执意不起道:「苏公子,像我这样的,一辈子都在异乡,随时为丞相牺牲的暗影司的好男儿,数不胜数啊......可是每一个如我这样的人,都要承受与家中妻儿分离之苦啊,侥幸的可能五年、十年有幸调回龙台,方能团圆,可更多的就是一辈子都再难相见啊!苏公子,我知道您是丞相面前的红人,您说的话,丞相多少还是听得,贺长惊求苏公子一件事......这件事不是为我贺长惊一人......贺某亦未想过活着出了这渤海......渤海暗影司被毁,贺长惊难逃其咎......贺长惊所求此事,是为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一生再无法与其妻儿团聚的暗影司好男儿啊!......」 贺长惊蹬蹬蹬又磕了几个头,颤声道:「我暗影司多少好男儿,置生死于度外,洒热血,不惜此命......可是,无数孤寂暗夜,梦回龙台吗,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妻儿啊......可是我们不能回去,无命令回去相见,其罪当诛满门!苏公子,为丞相做事,我们无悔,赌上性命我们无怨,可是,每每想到骨肉分离,妻儿为质,我们的心在滴血啊!苏公子,长惊求你了,劝一劝丞相,莫要伤了这些好男儿们的心啊,免除他们妻儿为质,让他们能一生一世在一起,真如此,他们死都不会背叛丞相的啊!」 苏凌一时无语。 便是杨邯,也神情大动,难以置信的看着贺长惊,一字一顿,满眼悲凉道:「大哥,若是那萧元彻不把我的妻儿为质,使我们不得团圆,我也不会走上背叛他的道路啊......」 苏凌心中大动,半晌无语,恍恍间,心中也满是悲哀。 这些人,是有功与萧元彻的人啊,可是,还要以他们的妻儿为质......以为这样便能更好的操控他们此生不叛,只是,萧元彻和伯宁,你们真的不明白么,你们这样做也是在寒了多少热血男儿们的心啊。 苏凌缓缓将贺长惊搀扶起来,一脸庄重,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贺长惊,苏某答应你,此次若能出了渤海,见到萧丞相,苏某以命相谏,定要萧丞相收回以妻儿为质的命令。」 「英雄已经流血......决不能再让他们流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世间多恶人,皆是小人样! 得到苏凌的承诺,贺长惊这才郑重拱手,神情激动道:“长惊代无数不能与家小团圆的兄弟们,谢过苏公子了!” 说罢,他转身用手中长剑指着杨邯,冷然一笑道:“贺长惊心中两个心愿,如今已然了了一个,剩下的,便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了......” 他的声音越发愤恨,一字一顿道:“今日便将你这畜生的面目全数揭开,像你这样的,不配称之为人!” 杨邯冷笑一声道:“贺大哥,你救我性命,授我武艺,我亦从内心深处感激你,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暗影司是你的阳关道,魍魉司是我的独木桥,这无可指摘吧.....” 贺长惊气极反笑,恨声问道:“你叛暗影司,追杀我,这些也就罢了,可是你嫂子和你侄儿是无辜的,你为何连他们也不放过,你可曾忘了你嫂子在你病时,在雪中走了一天,走遍了渤海城,为你求药的事情了么,可是你却杀了她,你与畜生何异?还有,咱们师尊早就隐退江湖,不问世事了,为什么你连他老人家都不放过?没有师尊,你杨邯的满身功夫,从何而来?你杀嫂弑师,何敢称为人也!” “什么......杨邯杀了自己的师尊......” 贺长惊的话,犹如炸雷一般,所有人都惊讶的朝着杨邯看去,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杨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发狠,眼中的戾色越发浓烈,忽的似失控一般,近乎咆哮道:“贺长惊,嫂子和外甥之死,只能怨你,若你跟我一起投了魍魉司,我也不会动他们!你不愿投魍魉司,就是顾忌你所谓的天伦之乐,杀了他们,你就再无牵挂,一了百了!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心甘情愿的随我投了魍魉司,我帮你除了两个累赘,我!有什么错!” “你混账!畜生!一年之前,咱们渤海暗影司的主要核心成员就开始莫名的被暗杀或者被魍魉司的生擒活捉,我当时便怀疑暗影司内部出了奸细,于是我便暗中开始调查,我察查之事,唯一没有瞒你,因为我把你当做兄弟看待!可是我查来查去,每每快接近真相之时,线索便全断了,直到这时,我才怀疑,这个通敌的奸细会不会就是你!可是,我不相信,你是我的结义弟兄啊,怎么可能投靠魍魉司......” 杨邯冷笑道:“那是你自己没有看清楚形势,与我何干!” 贺长惊苦笑一声道:“罢了,是我识人不明,你背着我杀了人,你手上沾满了兄弟们的血!不仅如此,你还联合了有心反叛的暗影司中的成员,就是你身后这些畜生!” 说着贺长惊用剑一指杨邯身后的那些人,眼神中冰冷的杀意,让这些人不敢与其对视。 “你联合他们,逐步架空了我这个渤海暗影司正督领,还在渤海暗影各处安插/你的人,攫取暗影司所有的权利,等我发觉之时,大局已定,我想要扭转这个局面之时,已然有心无力......”贺长惊一脸无奈的神色,忽的抬头看着杨邯,苦笑道:“那一日,你约我在城东一处酒楼喝酒,我原想着再做最后的努力,劝一劝你,毕竟咱们兄弟多年的感情......我还是选择相信我们之间的情分,这才毫无防备的赴约......可是,我未曾想到,我前脚离开,你后脚便派人杀进我的家宅,可叹,我宅中,无论男女老小,二十一口人,全部被你派去的人屠杀殆尽......杨邯啊,杨邯,你真的下得去手啊!” 贺长惊满脸痛苦,眼欲泣血,指着杨邯的手中长剑也不住的颤抖着。 苏凌闻听,看向杨邯的眼神已然满是杀意了,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留不得。 “你在酒楼做戏,前一刻还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实则是为了稳住我,待你得知了你的人得手,屠我满门的消息后,这才突然对我出手,若不是我功夫比你高,拼死杀出,怕是我贺长惊,根本活不到现在......”贺长惊满脸皆是难以掩饰的恨意。 “大哥,我没办法啊,我杀了你全家,你又不肯投降,魍魉司又要我纳投名状,大哥你说,小弟不借借你的人头,我没法交代不是......只是,大哥好功夫啊,还是让你给跑了!......”杨邯的声音满是嘲弄和戏谑。 “畜生!当我拼死逃回家中之时,便看到满院死尸,血流成河。家中人无一幸免,杨邯,血债累累,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贺长惊满脸悲愤,往昔之事,历历在目,仿佛一场噩梦。 “杨邯,你杀我满门已然罪孽深重,可是你为什么连师尊都杀,师尊年事已高,缠绵病榻,已然不能自理,他收你为徒,授你功夫,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又有哪里对不起你!”贺长惊大声质问道。 “哈哈......那老家伙,早该死了!”杨邯狂笑道。 “当年,收我为徒时就推三阻四,只看上你了,我杨邯哪一点差了,入不得他的法眼,说到了倒还是要感谢一下大哥的,若不是大哥哀求,怕是那个老家伙真就不收我了!可是即便他收了我,何曾待我公平了,压箱底的功夫,都是传授给你的,我连一旁看的份都没有,他小瞧我,忽视我,更拿你羞辱我,说我学一辈子功夫也赶不上你,那时我便想过有朝一日,我定会将他对我的羞辱,如数奉还!”杨邯声音中的恨意也渐渐变的浓烈了许多。 忽的,他狂笑道:“终于,老天开眼啊,到他老了,落了个瘫痪在床的结果,报应啊,报应!我杀他,不过是提前让他解脱了,这留在世上没有用的人,如何不死?他该感激我,早点让他入极乐世界才是!” “那是你师尊!没有他,杨邯,只靠我当年教你功夫,你根本不入流,又何谈如今七境的境界?!你如何下得了手!”贺长惊大声的吼道。 一旁苏凌早已气怒不已,见过败类,没见过如此极品的败类,这杨邯如何也不能留了。 苏凌大吼一声道:“贺督领,跟这种畜生不要费口舌了,今日苏某便还你和你的亲人一个公道!” 说着,苏凌一摆手中一刀一剑,便要出手。 岂料贺长惊蓦地出口道:“苏公子,且慢!......” 苏凌一怔道:“这杨邯死有余辜,你为何还要阻我?” 贺长惊摇摇头,惨然一笑,声音嘶哑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贺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苏公子成全!” 苏凌朗声道:“贺督领有话但讲无妨!” 贺长惊一拱手道:“杨邯杀我妻儿,屠我满门,弑我恩师,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是我与他的恩怨了结之时,请苏公子成全,让我去战他,是生是死,命由天定!还请苏公子和这位公子,还有揽海阁的诸位莫要插手才是!” 说着,贺长惊向林不浪和揽海阁的杜书夷也拱了拱手。 苏凌迟疑了一阵,叹息一声道:“罢了!贺长惊,那杨邯交给你了,只是,小心应付......” 苏凌知道,让他小心应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今日,这贺长惊和杨邯,必然有一人生,有一人死! 贺长惊闻言,感激抱拳道:“谢过苏公子.....” 说着,他缓缓回身,缓缓举起手中长剑。 “嗡——”长剑清鸣,剑气寒光,摄人二目。 贺长惊手中长剑一指杨邯,声音冰冷,方才的激愤和怨恨似乎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用剑指着杨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杨邯......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便做个了结吧......你出手罢!” 杨邯先是一怔,的缓缓低头,声音低沉道:“大哥,真的要走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地步么?......” 他的声音是,恍惚之间还带这些许遗憾和挣扎。 便是贺长惊也是略微一怔。 便在此时,杨邯看准贺长惊走神,忽得低吼一声道:“既如此,你便去死吧!” 话音未落,人已悬至半空,半空之中,手中细剑疾如闪电,以上示下,天河倒泻,寒光从半空铿然而下。 贺长惊知道这杨邯心思狠毒,早加了防备,见杨邯突然出手,冷笑一声道:“不杀你,贺长惊枉为人也!” “锵——”,长剑反撩,一道弧光,剑气如瀑,直冲杨邯细剑剑影。 “砰——”双剑刹那之间碰撞在一处,火花四溅。 两人身形皆往后退了两三步,再次同时举剑,同时怒吼,朝着对方直冲而去。 恨不得一剑将对方刺死。 竹林之内,两道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闪转腾挪,周围剑气凛凛,剑光缭绕。 无论是贺长惊还是杨邯,皆下了杀手,毫无保留。 两个人本就是一师之徒,功夫相差无几,招式几乎一模一样,这一交手,更是以命相搏,拼尽全力。 苏凌和林不浪这才和杜书夷打了招呼,林不浪方有时间问杜书夷,温姐姐为何不露面。 杜书夷只是神秘一笑,告诉林不浪,揽海阁阁主那么高的身份,怎么能轻易出现,再说场上的形势,也用不着她露面啊。 林不浪闻言,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这才转身,与苏凌并肩站在一处,仔细的看着贺长惊和杨邯以命相搏。 贺长惊和杨邯这一斗,时间便不会短了。 林不浪看了一会儿,蓦地感觉杨邯招式狠戾,招招直取贺长惊的要害,出手如电,疾如流星。 可是反观贺长惊,不知为何,竟似有些力不从心,招式也越发散乱,手中长剑越挥越慢,似乎这长剑有千斤之重一般。 不仅如此,那杨邯攻势越发凌厉,有几招逼得贺长惊险象环生,勉强才化险为夷。 林不浪眉头一皱,低声道:“公子,贺长惊似乎不是杨邯的对手啊,再打下去,不出五个回合,怕是贺长惊要败了啊......要不要咱们去帮......” 苏凌一摆手,神情颇为淡定从容,似询问道:“怎么,不浪你以为贺长惊必败?杨邯必胜了么?” 林不浪又看了几眼场中局势,此时贺长惊被杨邯逼得不住倒退。 见这光景,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道:“不错,看这情势,贺长惊似乎连全身而退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苏凌淡淡一笑,眼神时刻注意着眼前的战局,不慌不忙道:“既然如此,不浪,咱俩打个赌如何?你赌杨邯必胜,可我却觉得恰恰相反,不出五息,那贺长惊必胜!” “哦?”林不浪一挑眉毛,嘿嘿笑道:“赌注几何?” 苏凌一笑道:“赌注......一千钱......如何?” 苏凌暗想,自己现在身无分文,一千钱,当做救急了,总比自己舔着脸跟林不浪要的有面子吧。 林不浪倒也爽快,哈哈笑道:“好,我赌了!” 苏凌点头,盯着场上两人,低声数了起来道:“五!......四!......三......” 苏凌才方数到二时,但听得贺长惊冷哼一声,声音满是杀意道:“杨邯,死来!” 林不浪原本风轻云淡的神色,蓦地一滞。 他的眼神中,贺长惊长剑如虹,剑芒闪动,眼中满是凛凛的复仇神色。 他那一剑,剑气激荡,将杨邯整个人完全锁死。 下一刻,杨邯便是剑下之鬼!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机关算尽,棋子而已 “不要啊,大哥!留我一条生路吧!......”杨邯满眼皆是恐惧,垂死挣扎的疯狂哀求起来。 剑影连绵,顷刻之间汇聚成一点,朝着杨邯疾落而下。 只是,原本满眼愤恨神色的贺长惊却在最后时刻,蓦地脸上有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那原本下落的剑锋蓦地凝滞在半空,迟迟未曾下落。 他虽与他深仇大恨,可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兄弟。曾经漫天大雪中,那个无助而绝望的眼神;曾经他府上无论什么活计都去做的憨厚身影,曾经廊亭月下,把酒言欢,宁酊大醉两个人的身影;曾经满天星斗之下,两个切磋武艺,夜话投机的身影。 他如何能够全部忘却了...... 现在,真的要死在自己的手中了么,一切都将在自己的一剑之下,烟消云散...... 贺长惊是一个念旧的人,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却蓦地有些不忍心取他性命。 虽然杀他十次,他都觉得不解恨。 然而死者已矣,师尊也说过,生者莫要多造杀孽......长惊啊,暗影司终究不是见得光的正途......你应早些脱离才是......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拉了杨邯一起加入暗影司,怎么还有以后的种种呢。 杨邯看得出来,贺长惊犹豫了,????????????????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贺长惊的腿,不断地哀求起来道:“大哥,放小弟一条生路,小弟从此隐姓埋名,再不为恶了......大哥,小弟求求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贺长惊的腿,用力的摇晃着。 贺长惊心绪起伏,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看着脚下哀求的杨邯,又抬头望着夜空,长叹一声,双眼微闭,清泪纵横。 罢了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我贺长惊,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你起来吧......现在就离开,不要再作恶了,从此之后,洗心革面,退隐深山,莫要再入这红尘了......否则,我放过你,伯宁大人和暗影司找到你,你也是身死的下场......”贺长惊缓缓收回长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杨邯蓦地愣在原地,他未曾想到,贺长惊真的会放自己离开,他的眼神之中满是震惊。 只是贺长惊不过刚背转身,走了两步。 杨邯眼中的震惊神色便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怨毒和狠戾。 他一字一顿道:“既如此,小弟谢过大哥不杀之恩!” 话音方落,他忽的纵身而起,手中细剑如闪电,似毒蛇撕咬般的朝着贺长惊后心直刺而去。 “既然我活了,那你就去死吧!”半空中,杨邯挥剑极速冲向贺长惊的后心,恶狠狠的说着。 苏凌和林不浪看得清清楚楚,上一刻苏凌还在感叹贺长惊是一个憨厚而又极为重情的人,只是太过优柔寡断。 下一刻,场上形势突变。 林不浪也是脸色大变,两人想要出手去救,已然来不及了。 杨邯此剑疾如闪电,顷刻即至,他出手便下了死手,务求一击毙命。 急切之间,苏凌和林不浪同时大喊道:“贺长惊,小心......” 贺长惊似乎恍若未闻,仍旧低着头,背对着杨邯,朝着苏凌的方向缓缓走来。 只是,那杨邯手中的细剑似挨似未挨着自己的后心之时,贺长惊蓦地动了。 身形如鬼魅一般,刹那之间向左侧蓦地一斜,极致的速度,闪出几道虚影残像。 杨邯一剑刺空,可是仍旧不顾一切的朝着贺长惊闪的方向,细剑向左,横划而去。 贺长惊若还用方才的身法,杨邯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刺中的,可是,贺长惊的神色凄然寂寥,似乎更有一股浓重的万念俱灰。 他不躲不闪,只是微微的抬了一下自己的左臂,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嘶哑道:“杨邯啊,杨邯,我已经决定放过你了,可是你为何要逼我杀你呢?何必呢?何苦呢?你既然如此恨我,我便用我一臂,换你一条性命,这也算你我之间的恩怨从此了结了罢......” 贺长惊的话刚说完,杨邯的细剑一闪,横着正砍在贺长惊的左臂之中,一阵血浪,飞溅而出,接着贺长惊的左臂被杨邯一剑砍断,在半空中悬滞了几息,洒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方落在尘埃之中。 贺长惊失去左臂,似乎一点也不觉的痛,只是脸色蓦地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点点滚落。 看得出来,贺长惊在极力的忍着断臂的巨大痛苦。 杨邯见自己一剑砍了贺长惊的左臂,心中狂喜,不顾一切的哈哈狂笑起来,那笑声夹杂着无比的疯狂。 只是片刻之间,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他缓缓的低头,寻找使他剧痛的来源,然后、惊骇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杨邯的眼中有震惊、不解、不甘、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恐惧,巨大的恐惧。 那种恐惧是直面死亡的恐惧。 他很容易的找到了令他剧痛的来源。 一柄长剑——贺长惊右手中握着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插进了他的小腹之中,从身前插入,剑身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锋利的剑尖从他身后带着斑斑血迹直透而出。 这一剑,足矣毙命。 而令他不解的是,????????????????他根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意识,这贺长惊是何时出手的,而且一击必中。 看来自己的功夫比他差得远啊...... 贺长惊一剑刺穿杨邯的肚腹,转身撤剑,退步。 长剑剑身,滴滴血迹从上缓缓滚落。 “一臂换一命......杨邯,你我之间,再无恩怨......” 贺长惊不再看他,死亡,对杨邯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杨邯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他不顾一切的张着嘴,贪婪的吸进他能够吸进的空气,妄图延长死亡的到来。 “你......那一剑......我为何从未见过......” 他声音嘶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说过的,师尊从未看得上过你......这一剑,他如何会教你呢......” “你......哈哈哈哈!原来师兄,始终还是师兄啊......”杨邯发出了这在这世间最后的狂笑。 不甘而苦涩。 下一刻,他的身体一软,轰然倒在尘埃之中。 杨邯带来的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见自己的头领死了,先是一阵大乱,不知是谁大吼一声道:“弟兄们,贺长惊杀了咱们老大,咱们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倒不是他们对杨邯多么死心塌地,而是,杨邯死了,魍魉司想必也不会容得下他们。 唯有当着四大分司主的面,杀了贺长惊,或许还有加入魍魉司的一线生机。 带头之人吼声一落,这三四十个亡命徒,皆同时挥动手中细剑,剑光缭绕,朝着贺长惊齐涌而至。 刹那之间贺长惊被这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围在当中。 贺长惊苦笑一声道:“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一个个都想要我的性命么?好吧,贺某的命就在这里,你们来取啊!” 那最后一句,几近嘶吼。 说着吗,贺长惊不管左侧断臂伤口处汩汩流下的血,一咬牙,煞白的面容满是怒气,右手长剑一横,低吼道:“来呀!取我性命,换尔等前程!” 苏凌心中此时此刻对贺长惊已然满是敬重。 这是一条纯粹的汉子,却因为暗影司,站在了最阴暗无光的角落之中。 虽然他与阴暗狠辣本性之上,格格不入。 可是他却义无反顾,从来不悔。 苏凌大吼一声道:“杜主事,你们人多,帮我拦住那些暗影司的叛徒,不浪,咱们救人!” “不浪明白!” 两人各自催动手中兵刃,一左一右,两道白色身影冲天而起,下一刻剑光人影齐齐冲入暗影司的包围之中。与此同时,杜书夷冷喝一声道:“揽海阁,出剑!杀人!” “喏!——” 一百余揽海阁的人皆轰然听应命,但见剑影缭乱,剑气铿然,朝着那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如潮水般,直攻而来。 一冲之下,三四十个暗影司人就算战力再高,也挡不住一百余揽海阁的人猛烈冲杀,再加上他们群龙无首,顿时被冲散,分割开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凌和林不浪,一左一右将贺长惊架住,轰然冲天而起,半空中两人同时出剑,剑光缭绕之下,四周血光四溅,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杀透重围,直冲而出。 三人出了战阵,早有秦羽等候,将战阵外的一块青石擦干净,苏凌和林不浪将贺长惊安置在青石上半躺着。 此时贺长惊面如纸钱,他断一臂,此时当是失血过多,故而精神恍惚委顿。 林不浪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红色的丹丸,给贺长惊服了。 过了片刻,贺长惊的脸色才微微转好。 他看了一眼苏凌,这才似想起了什么,低低道:“苏公子......与你同行的那位少年公子......可是......主公的四公子,萧仓舒么?” 苏凌毫无准备,被他一问之下,不由的浑身一颤,眼中一亮,急切道:“不错,正是四公子萧仓舒.......长惊你为????????????????何问起这个,莫非......” 贺长惊这才缓缓点头,声音更低道:“如此......那便错不了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苏凌五内俱焚,萧仓舒下落不明,一直都是自己的心结,如今贺长惊却忽然提起,他定然是知道此中内情的,可是他却在此晕了过去。 苏凌心中焦急,大声喊道:“贺长惊,你醒一醒,莫不是你知道仓舒下落么?你醒来,把话说清楚......” 可是苏凌连喊了数遍,那贺长惊仍旧昏迷不醒。 林不浪忙道:“公子,不要喊了,萧仓舒的下落他应该是知道的,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否则他见到公子时就会说的,不会耽误到此时......他现在吃了我师尊的丹药,药力发作,才昏睡过去的,不过血也会渐渐止住,性命算是保住了,待他醒来,公子再问不迟!”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轰然站起,缓缓转头,看向战阵中德纳三四十个暗影司的叛徒,眼中满是杀意,低吼一声道:“叛我暗影司者,惟死!秦羽看护好贺长惊,不浪,随我诛杀叛徒!” 林不浪和秦羽皆神情一肃,轰然应命道:“喏!” 两道流光,再次冲天而起,刀影剑光闪动之下,苏凌和林不浪再次杀进阵中。 苏凌江山笑和七星刀,刀剑并用,顷刻之间砍翻五六人。 对于这些叛徒,苏凌从来不留情。 只是,他杀了一阵,偷眼看去。 却见魍魉司四大分司主和他们身后的不足百人的魍魉司杀手,皆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三四十暗影司的叛徒被屠戮,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帮忙的想法。 不仅如此,他们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看热闹的神色,似乎死的这些人,跟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难道,万俟旒和这些魍魉司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这些暗影司的叛徒么? 为什么呢? 这些暗影司的叛徒,已经投入魍魉司了,再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己人啊,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屠戮殆尽? 苏凌边打边想,终于他隐隐的明白了,为什么魍魉司全伙一动不动,皆在看热闹。 因为他们在借刀杀人。 借苏凌的刀,除掉不属于他们嫡系的阵营,永绝后患。 好一个阴狠毒辣的魍魉司,好一个争权夺利。排斥异己的魍魉司。 苏凌蓦地对死去的杨邯有些不值。 这杨邯和这些暗影司的叛徒,机关算尽,到头来,自始至终,也不过是被人执在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恨之人,必然,可悲!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最后的底牌 暗影司的叛徒和揽海阁的人之间的打斗很快分出结果。不过须臾,暗影司的叛徒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全部毙命,而揽海阁只是付出了不到十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暗影司的叛徒们,实力还是有的,基本都在七境左右,若是换个旁谁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可是他们额对手是揽海阁,这便注定了他们覆亡的结局了。 揽海阁每个人的实力也皆在七境左右,而且人数远远比他们多。 加上他们群龙无首,气势全无,所以,失败在所难免。 等到最后一个暗影司的叛徒倒在血泊之中后,苏凌的耳边竟传来阵阵缓缓的鼓掌声。 苏凌蓦地抬头,却看到魍魉司的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而万俟旒正缓缓的鼓掌,似乎这场屠杀是他喜闻乐见的一样。 见暗影司的人全部死了之后,万俟旒这才一边鼓掌一边朝着苏凌阴鸷一笑道:“苏凌,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除了这些心头之患才是呢......省的我再费事了......” 他这句话,正印证看了苏凌的猜测,果然是排斥异己,借刀杀人的伎俩。 苏凌冷哼一声道:“原本加上暗影司反叛这伙人,跟你们剩余的所有人,还能与我们一战,现在他们都死了,万俟旒,我看你们这些人如何收场!你信不信,杀你们比杀这几十个反叛更容易一些......” 苏凌话音方落,竹林中蓦???????????????地响起一声冰冷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显得缥缈而阴鸷。 “是谁,如此大的口气,你杀我试一试!” 这声音在竹林中如波浪汹涌,一浪接着一浪,传出很远,弥久不散。 苏凌神情一凛,抬头冷叱道:“什么人,装神弄鬼,敢出来一见么?” “有何不敢!且看你苏凌有什么手段!” 整个竹林原本就因为竹海深深,又是深夜,光线就不算太亮,可苏凌众人却蓦地觉得周遭光线竟是又忽然暗了许多。 苏凌抬头,透过婆娑竹影缝隙,看向苍穹。 他觉得,似乎苍穹上的月光也刹那间黯淡了不少。 再看魍魉司所有人,包括四大分司主在内,皆单膝跪倒,一脸的虔诚和庄重得恭声齐喊道:“恭迎司主大人!”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也不知自何方而来,就似突然凭空出现一般,缓缓的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苏凌一眼看去,心中顿时一沉,暗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一身宽大的黑衣,却显出与魁梧身材极不相称的阴鸷来。 他站在那里,黑衣荡漾,气息幽冷肃杀,眼中泛着如有实质的寒光。 右手之上,一把泛着冷光的硕大的弯刀,格外的引人注目。 牵晁!魍魉司总司主,整个魍魉司的掌权者。 苏凌曾在数年前额启垕镇与他见过一面,如何不认得? 只是苏凌发觉,今日的牵晁似乎和当年有些不太一样。 当年牵晁一如现在一般魁梧,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只懂得杀人的莽夫,而且还要做足了排面。 当年他一边看魍魉司的人杀人,一边坐着品茶的情形,苏凌到如今还是历历在目的。 虽然那个时候,他便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苏凌却觉得他只是残暴无比,内心中只是把他当做了一个杀人嗜血的莽夫罢了。 可是今日,这牵晁却是不同了。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却似乎内敛了许多,那种嗜血残暴的感觉似乎在他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却而代之是幽冷而阴鸷的气息,还有一种身居上位者的威压感。 如今的牵晁,那身上的幽冷阴鸷气息,仿佛如意头嗜血的狼,更让人感觉到心惊。 这些年来,看来这个牵晁经过磨练,连身上的气息都为之一变了。 而且,苏凌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阴鸷额牵晁的功夫境界远超当年那个莽夫。 苏凌未和他交手,但却觉得自己加上林不浪两人,都在他手下走不了几招。 他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能够让场上所有人的感觉到可怕。 他看了一眼苏凌,声音平淡,似乎并未把苏凌放在眼中,随意道:“苏凌啊,你想怎么死?” 苏凌冷笑一声道:“牵晁,多年不见,你这吹牛的本事却是见长啊......” 牵晁似乎咦了一声,讶异的望着苏凌道:“多年不见?本司主何时见过你?” 苏凌淡淡一笑道:“牵晁,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既然如此,我便给你提个醒吧!” “当年启垕客栈之中的事,你不会全都忘了吧......” 苏凌话音方落,却见牵晁猛然抬头,看向苏凌的眼中寒光杀意更胜。 他终于似记起了什么,声音冰冷道:“原来是你......看来那深渊一跳,你不但未死,似乎还有奇遇啊......” 苏凌朗声大笑,眼眉一立,一字一顿道:“你还未死,我如何能死呢?” 牵晁点了点头,神情依旧阴鸷,声音更加的飘忽低沉道:“苏凌,你不过区区七重实力,也敢如此猖狂,你信不信,本司主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 苏凌心头一颤,这牵晁竟然一语点破了自己的境界,看来他比自己的功夫高上太多了,自己根本看不出他的实力境界。 饶是如此,苏凌冷声一笑道:“杀你足矣!......” 牵晁点了点头道:“苏凌,我站在这里不动,你全力来攻我,看你能伤的了我分毫不能!” 苏凌刚想出手,却见一道白光抢先从他身边冲出,疾如流星闪电一般朝着牵晁射去。 原来是林不浪抢先出手了。 白光闪动,半途中林不浪手中长剑一摆,剑尖寒光凛冽,直刺牵晁的前心而去。 势若奔雷,顷刻即至。 “牵晁,装神弄鬼而已,魍魉司的总司主,有什么了不起么!死来!”半空之中,白光倾泻而下,林不浪的怒斥声音骤然响起。 牵晁连看都不看林不浪极速攻来的身影,似乎对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顾,觉得多看上一眼,就是在浪费他的精力。 他竟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收敛全身气息,就像这个时候突然睡着了一般。 林不浪剑划白芒,呼啸而出,剑至人到,下一刻便正中牵晁的前心。 涤荡的剑气,震得牵晁的发丝都开始微微额激荡起来。 漫天剑气之下,牵晁才微微的哼了一声,懒洋洋道:“太弱了......回去!” 说着,牵晁朝着林不浪极速冲至的身影似随意的摆了摆手,轻松至极,慵懒无比,就好像没有带上任何的力量。 就那么随意的一语,一挥。 再看林不浪,原本极速激射而来的身形,就如撞在了一座无形的大山之上,瞬间停滞在那里,想要寸进,事比登天。 刹那间,林不浪额头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似乎在拼命的抵抗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可怕巨力。 不过两息之间,林不浪闷哼一声,身体宛如被风吹落的枯叶,摇摇晃晃的朝后面暴退而去。 数丈之后,整个人跌落在尘埃之中,幸亏林不浪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锵——”的一声,手中长剑直搠在地上,尘土飞扬,将他的整个身形湮没。 尘土散尽,林不浪得到身形再次出现,却已然站不起身了,双手拄着搠在地上的长剑,单膝跪地。 “噗——”的一口血喷出体外,紧接着,一声闷哼,饶是如此,却还是未曾倒下,依靠着长剑的支撑,低低的喘息着。 苏凌心中大骇,林不浪的境界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却连牵晁微微的一挥手都抵挡不了,竟被反震到吐血。 那牵晁到底是什么境界?九境巅峰?尚品宗师? 可是根本容不得苏凌多想,牵晁阴鸷的声音响起道:“小辈,死!” 但见牵晁所在的位置上,他的身影蓦地消失在原地,随着话音落下那一刻,竟已然出现在林不浪眼前不过几尺之处。 牵晁冷笑一声道:“原本死的该是苏凌,你可以晚点死的......可是你非要找死!” 苏凌眼见异变陡生,顿时脸色大变,江山笑和七星刀同时出手,拼命来救。 可是,已然不及,苏凌眼睁睁的看着,牵晁伸出一只如鹰爪一般锋利的手,死死的掐住林不浪的脖子。 稍一用力,指甲已然嵌进林不浪的肉里,苏凌似乎都听得到林不浪脖子被掐住传来的咔咔声。 苏凌将速度提到极致,可是他明白就算如此,他冲到近前。林不浪也早已被牵晁掐死了。 牵晁一边使劲的掐着林不浪的脖子,一边狞笑道:“这是你自找的!......” 他刚要使劲全力,忽的一道红芒自竹林深处疾驰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宛如红鸾翔空,更有破空的清鸣阵阵。 刹那间那道红芒朝着牵晁的面门袭来。 其势如火,其疾如侵。 牵晁只得松开掐着林不浪的手,双手交叠,在虚空中蓦地虚翻了几下。 便在此时,苏凌已然到了林不浪近前,将他架起,飞身后退回揽海阁众人阵营中。 与此同时,牵晁虚划了几下后,所有人皆看到他的身前竟凝出一道如有实质的淡黑色气墙,黑气翻滚,气息厚实。 那红芒挟裹着一往无前的威势,直直的撞在刚刚凝结而成的气墙之上。 刹那之间,轰鸣震耳欲聋的响起。 “轰——”声震天穹。 红芒红光尽褪,黑色气墙也四溢散去。 红芒褪去,却是一枚红色剑身的袖箭,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响了起来,回荡在竹林之中。 而黑色气墙散尽,牵晁仍旧原地站立,岿然不动。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温芳华,你好歹也是揽海阁的阁主,却要暗箭伤人,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一声娇哼自竹林内响起,紧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娇蛮的声音传出道:“姑奶奶暗器专打畜生.......不好意思,我把你看成畜生了,真是侮辱了畜生啊......” 红衣轻动,纱衣罗衫。 一绝美女娘自苍穹之中缓缓飘下。 站在那里,艳光四射,曼妙芳华。 苏凌身后,杜书夷带头,近百位揽海阁的成员,皆倒拿手中长剑,单膝跪地,一脸庄重的齐声道:“属下参见温阁主!” 那女娘淡淡笑了笑,轻启朱唇道:“行了,都起来吧......非得让我露面,就不能图个清闲......” 杜书夷和揽海阁的人一怔,皆低头齐声道:“属下等无能,请阁主责罚......” 温芳华这才叹了口气,似嗔道:“记下了......先打了这一场,看你们表现,打的漂亮有赏,丢我揽海阁的脸的话,二罪归一,再罚不迟!” 杜书夷等人神色一凛,抱拳恭声道:“喏!” 温芳华这才笑意盈盈的朝林不浪走去,根本不管对面的牵晁,似乎她的眼中除了林不浪之外,再看不到旁人。 苏凌瞠目结舌,他知道温芳华身份不简单,更是林不浪和穆颜卿的大师姐,可是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杜书夷和揽海阁不遗余力帮自己的原因了。 “你......你是......” 温芳华扑哧一笑道:“怎么,我就是揽海阁阁主,你很意外么?” 说着,她也不管苏凌如何惊讶,更无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很自然的一把推开苏凌,自己将林不浪扶住,让他靠在自己的香肩之上,低低耳语道:“臭弟弟,你怎么样,不会真的死了吧......” 林不浪气息紊乱,只得苦笑一声道:“温姐姐莫要取笑我了......我还死不了......” 温芳华这才格格一笑。朗声似嗔道:“丢人现眼,以后别说我是你大师姐,也别说咱们师父尊是空芯他老人家......” 说罢,她又朝着苏凌招招手,魅笑道:“你过来......” 苏凌先是一愣,随后颇有些尴尬的朝她走了过来。 温芳华将林不浪交给苏凌,先是魅笑道:“行了,你帮我看着他......” 忽的脸色一变,嗔道:“他再掉一根汗毛,苏凌,我要你的命......” 苏凌一阵苦笑,知道这温芳华如今可惹不起,只得不住点头。 做完这些,温芳华这才一摆纱裙,朝着牵晁走去。 那身形曼妙魅惑,步步生莲。 对面的牵晁,看得都有些痴了。 甚至连温芳华什么时候停住身形,他都没有察觉。 温芳华也不说话,就落落大方的站在他面前,任由他看。 半晌,温芳华这才嗔道:“怎么,堂堂魍魉司总司主,还没有看够么?” 牵晁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红,似掩饰道:“温芳华,你现在出现,到底想干嘛?” 温芳华抿嘴一笑,端得是勾心摄魄,美艳无方。 “既然我来了,这事情到此为止吧,趁姑奶奶现在心情还行,牵晁领着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桃花 牵晁的表情一点波澜都没有,似乎恍若未闻,淡淡道:“哦?这渤海城中,让魍魉司滚的人还没有出生吧......温芳华,温阁主,我就想问一问,你凭什么......” 温芳华娇笑一声道:“这话问的好,别人不清楚我揽海阁为何谁都敢得罪,你牵晁不清楚么?既然非要问,那便让你清楚清楚,姑奶奶到底凭什么吧!” 说着,温芳华从袖中取出一物,扬手高高举过头顶,脸上的娇媚神色消失不见,眼神从未有过的冷冽,一字一顿道:“牵晁,赤海令在此,如大将军亲临,见者下跪,你,还不跪么!” 牵晁神色变了数变,神情之中阴晴不定,最终还是缓缓的单膝跪地。 身后以万俟旒为首的四大分司主一脸的愕然,刚想说话,牵晁缓缓转身,冷叱道:“你们,想找死么,还不速速跪下!” 万俟旒话到嘴边,只得咽下,跟其他三位分司主对视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魍魉司杀手,见自己的上司都跪下了,那没说的,一个接一个,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苏凌未曾想到,温芳华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一脸涎笑的走到温芳华近前道:“温姐姐,你这是什么宝物啊,拿出来就能降妖除魔的......” 离得近了,苏凌才看到温芳华手中拿着一枚通体赤红的令牌,赤红色的光芒摄人二目,看起来这令牌颇有质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成的。 令牌正中,两条盘龙首尾相顾,正中处一个大大的赤字,赤字之下竟是波浪翻涌的图案。 这些图案刻画的栩栩如生,那两条盘龙似有生机,盘龙碧海,颇有气势。 温芳华对苏凌有意撩拨,忽的将白皙的玉臂搭在苏凌肩膀上,就这一下,苏凌顿时如遭电击,整个人怔在那里,更无奈额回头朝着林不浪无奈的苦笑了几声。 林不浪此时已然恢复不少,跟秦羽护着昏迷的贺长惊,朝着苏凌也苦笑了几下,一脸无奈。 温芳华却是不管那么多,扑哧一笑道:“对我妹妹就整天油嘴滑舌的撩拨,在我面前就如此拘谨不成?我这令牌可是降妖符,想不想要,想要叫我好姐姐,我给你就是呗......” 苏凌一翻白眼,忙向后退了两步,温芳华这才撤回了自己玉臂,格格笑道:“你真叫了我好姐姐,这东西我也不能给你,这东西天下独一,再无第二个了。” 苏凌奇道:“不知这是什么令牌,还请温姐姐不吝赐教.....” 温芳华却朝着跪在地上脸色成了猪肝色的牵晁努了努嘴,戏谑道:“牵晁啊,你说说看,姑奶奶这赤海令的来历呗,你看它刚被我请出来,你们全部变软骨头了......” 牵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忽的淡淡一笑道:“赤海令出,如主公亲至,我跪的是主公,又不是你揽海阁,有什么丢脸的......讲讲也好,大可以让我身后这些人明白明白,揽海阁到底因为什么在渤海五州权势熏天的!” 那牵晁真就将赤海令的来历讲了一遍。 待他讲完,不仅苏凌,便是牵晁身后的这些魍魉司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赤海令如此厉害,牵晁何人,也不得不大礼跪拜。 原来,这揽海阁上一任阁主姓温,名笃。是一江湖豪客,整日浪迹江湖,以酒为伴,以剑为友,倒也潇洒快意。 一日途径深山,突遇十几个强人抢劫过路之人,这过路之人一身绛色衣衫,长得仪表堂堂,颇有雄姿且功夫精熟,手中长剑舞动如飞,一人酣斗十几名强人犹自不倒。 这人和这十几名强人在深山老林中打的火热,却勾起了温笃的兴趣,便匿踪于不远处的树后,饶有兴致的观战起来。 这绛色衣衫男子功夫虽扎实,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时间一长,这人被这伙强人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眼看便要落败,更有性命之虞。便听得林中几声呼啸,从树后激射而出数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正中这十几名强人的腕子。 这十几名强人吃痛不过,兵刃纷纷撒手落地,转身便逃,又被这绛色衣衫的男子在后面追着,砍翻在地了几人。 这男子追杀了一阵,转头回身,却看到一江湖客,出尘飘逸的站在他身后,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正是温笃。原来温笃见这绛衫男子不敌,方出手用石子惊走强人,救了他一命。 绛衫男子如何不明白,于是纳头便拜,叩谢温笃救命之恩。 温笃忙双手相搀,摆手笑道,江湖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小事,不必如此。 绛衫男子自报家门,唤作姬周,他心中感佩温笃仗义,又慕他江湖气质,不拘洒脱,故邀温笃同行。 温笃飘忽不定,漫无目的,也觉得这姬周谈吐得体,气质与众不同,更是仪表堂堂,准头端正,谦和君子,有心结交,便欣然与他同行。 两人一路游山逛景,饱览大晋壮美河山,更遇到无数难民流离失所,世间美好与疾苦却是统统经历在眼前。 温笃发觉,每每遇到难民,姬周就一脸的神色戚然,忧心忡忡。 温笃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两人同行日久,却是越觉义气相投,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这一日,两人途径一处桃花林。四月仲春的时节,一眼望去,满目盛放的桃花,如雪似粉,美不胜收。 两人顿觉开怀,于是结伴进了那桃林之中。 找一桃花木环抱之处坐了。 眼见此处桃花荡漾,美景满目,如何能够辜负。 于是温笃取剑,姬周捧琴。 桃花林内,一个舞剑,剑光缭绕,光华溢彩;一个抚琴,古曲渺渺,缥缈悠扬。 桃花似雪,江山万里,剑心琴胆,荡气回肠。 两人舞剑抚琴毕,那温笃让姬周少待,忽的纵身而走,不过半顿饭的光景,温笃去而复返,见姬周等的焦急,一扬手中之物,哈哈大笑。 原是此等桃林桃花,若无酒,岂不辜负? 故而温笃仗着身法快,出了桃林,前往最近的城中沽酒去了。 更是上好的桃花酒。 桃林之下,那年桃花灼灼,渺渺似雪,豪杰剑侠,江山若梦。 更有桃花美酒,清冽醇香,足慰此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皆豪饮,只喝的酩酊大醉。 不知何时,红轮西坠,夜色满桃林,桃花间隙中,苍穹夜幕,星斗如洒。 酒入喉肠,借着酒醉,那姬周这才口吐真言。原来他根本不叫姬周,这只是他的化名而已,他真名姓沈,名济舟。 他告诉温笃,大晋四世三公的家世,便是说的他沈济舟,沈氏乃是钟鼎之家,大晋名阀。 温笃淡淡一笑,言说,无论他是姬周,抑或者沈济舟,也无论他是羁旅客,抑或者望族大家、四世三公,在温笃的眼中,他便是自己的至交兄弟。 沈济舟闻言,更是感慨万千,言道,世人多与其交,皆乃自己为四世三公出身之故,几十年来,真心者凤毛麟角,惟温兄,舞剑合琴,一城沽酒,真心相待,如此情意,沈济舟铭心刻骨。 于是二人在这桃林之内,皓月之下,共饮桃花酒,歃血结为异性兄弟。 温笃痴长沈济舟几岁,便做了兄长。 既为兄弟,便更无话不谈,酒也喝到快见底了,这沈济舟才长身而起,神情凝重,对月慨叹,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大晋皇室昏聩,天子宠幸奸佞,任用宦官,把持朝政,阉党卖官鬻爵,欺上瞒下,沆瀣一气。朝堂吏治日渐腐坏,正人君子,一心为公者无立锥之地,小人叵测,窃国巨贪者遍地横行。 沈济舟不肯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故得不到重用,空有四世三公之名,却难以在朝堂立足,一气之下,辞官归乡,想着回到自己的家乡渤海,图个清净自在。 可一路行来,眼见饿殍遍地,难民戚戚,他更是黯然神伤,忧心黎庶,颇有壮志难酬之感。 说到动情之处,沈济舟更是涕泗横流,难以自持。 温笃见此,心有戚戚焉,更颇为触动,安慰于他,更言说,一心为国为民者,只要目标坚定,必然有所作为,弟大才雅量,更忧国忧民,且有四世三公之名,如今只是暂时晦暗,他日登高振臂,天下响应云集者何愁不众乎? 岂料,那沈济舟心灰意冷,言说再不复入朝堂,只求跟温笃兄长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温笃笑而无言。 夜半,两人烂醉如泥,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漫天星斗之下,酣然入眠。 次日平明,沈济舟醒来之时,却未见温笃踪迹,桃林四下寻找,却也未曾找到,沈济舟正自疑惑,却见自己琴下有张字条,展开看去,却是温笃所留,上有一行小字: 江湖在兄,江山在弟!珍重! 沈济舟看罢,却是热泪潸然。 ............ 数年之后,国贼王熙以除阉党为名,率沙凉十万铁骑入京,将阉党全数诛杀,废晋少帝,立当今天子刘端为新帝,从此把持朝政,天下权柄尽归王熙。 然王熙倒行逆施,暴虐无恩,欺凌天子,滥杀大臣,夜宿龙床。侮辱嫔妃,整个大晋江山倒悬,黎庶皆陷水火之中。 此时沈济舟已为京都龙台四大校尉之首,已然位高权重。见王熙暴虐为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日朝堂集会,沈济舟忍无可忍,与王熙当场对峙,大骂国贼,以致两人拔剑相向。 眼看沈济舟将血溅当场,王熙被众大臣苦劝,这才勉强压下怒火,只说将沈济舟人头权且寄下,早晚必取之。 是夜,王熙派杀手阴潜至沈济舟宅中,妄图暗杀行刺。 沈济舟一人独斗六名杀手,几近死地。 忽的暗夜之中,剑气呼啸,宛如龙吟,剑光过处,血浪翻涌,这六名杀手全数毙命。 沈济舟定睛看去,正是多年未见的兄长——温笃。 原来,温笃远在千里之外,亦听得京都龙台王熙之变,心中忧心义弟沈济舟,这才千里寻至,正赶上沈济舟岌岌可危之时。 两人知沈宅不能久留,便结伴出了府门,却见长街远处灯火晃动,早有王熙追兵朝沈宅掩杀而来。 温笃一人一剑,护着沈济舟杀开一条血路,逃出龙台,两人狂奔数十里,方才停下。 沈济舟这才感激相谢,若无温笃大哥,沈济舟早死多时了。 温笃问沈济舟作何打算,沈济舟言说,返回渤海州,联合渤海州牧韩甫,振臂高呼,联合各路豪杰,天下共讨王熙国贼,复大晋千里江山。 温笃又不辞辛苦,千里护送,一路将沈济舟送至渤海。 方再次飘然离去。 直到二十八路诸侯反王熙,沈济舟被推举为天下共盟主,温笃方失魂落魄的来见沈济舟。 两人相谈,沈济舟方才知道,原来温笃前次担忧自己,竟撇下了自己怀孕近足月的妻子,千里来救。 待温笃返回之时,他的妻子已然逝去了,只留下一个方出生的女婴。 温笃神伤不已,对沈济舟言说道,爱妻贤淑,不以自己浪迹江湖,穷困潦倒而相轻,这许多年来,相敬相爱,感情至深,忽的撒手而去,天下之大,仅余一人,残生了了,形单影只。 沈济舟亦感慨万千,心中更觉对大哥温笃不住。 问及两人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女婴姓名,温笃满眼清泪,喃喃道:“其母清素,芳华出尘,便叫做温芳华罢,也算一种纪念。” 沈济舟慨叹无言。 王熙败死,沈济舟坐拥天下五州之地,成为大晋第一势力,兵强马壮,雄心勃勃,无人能撄其锋芒。 沈济舟志得意满,并未忘却兄长温笃,邀其共治五州之地,温笃笑而婉拒,只说,今日之沈济舟,心中存的乃是沈氏之天下也,温某不敢相随...... 沈济舟苦苦相留,温笃没有办法,只得言说,只愿在渤海州大海波涛间修一高阁,每日尽揽大海之远阔,听涛声之雄壮,平生足矣。 于是,沈济舟亲自下令修建揽海阁。 更亲自打造了一枚渤海地脉深处的猎天赤木令牌,取名赤海令,赠与温笃,并告知五州臣民,赤海令现,如其本人亲至,不跪不敬者,诛! 时光荏苒,揽海阁在温笃的调教下,日渐壮大,俨然成了渤海五州最大的江湖势力。 只是,时过境迁,温笃日渐老去,却无时无刻不念亡妻,不过三年,身染沉疴,一病不起,有了下世的光景。 弥留之际,挚友空芯游历而至,温笃已口不能言,指其女温芳华以示空芯。 空芯道长慈悲心肠,当即答应收其女温芳华为顶门大弟子,温笃这才溘然长逝。 沈济舟闻听兄长离世,锥心刻骨之痛,当即昏倒在地,醒后又呕血数口,哭声难止。 即令渤海五州皆挂孝,五州皆举丧。 当是时四月飞雪,白雪凄凄,孝幔茫茫,一如当年灼灼的桃花。 温笃去后,揽海阁主空悬,沈济舟手下文武皆有意接手,沈济舟皆不允。 直到温笃之女温芳华艺成归来,继任为揽海阁阁主,成为赤海令的新主人。 时过境迁,恍恍时光流过,斯人已逝,往事难追。 只有一年又一年,桃花盛放,灼灼如昨。 ............ 待牵晁将往事讲完,所有人这才明白温家以及揽海阁与沈济舟之间的关系,怪不得揽海阁在渤海州郡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 它真的有这个资格。 温芳华长叹一声,声音也带了些许忧伤道:“原本我不想提的,提了多添悲伤,何必呢......” 她星眸朝着牵晁冷冷看去,缓声道:“牵晁,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我问你,你到底带着你的人离开不离开?” 牵晁怔了半晌,似下定决心,一咬牙,竟缓缓的站了起来。 便是温芳华也是一愣。 牵晁神情冰冷,声音低沉道:“赤海令虽是主公所赐,但不是让你用来救敌对势力的奸细的,那苏凌做了什么,想必你清楚明白,赤海令救得了揽海阁所有人,想要凭它带走苏凌......” “不好意思,怕是要温阁主失望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五章 猪油蒙心,痴心妄想 温芳华闻言,星眸之中冷忙一闪,冷叱道:“牵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赤海令可是代表的了大将军沈济舟,尔等想要抗命不成?” “哈哈哈哈......”牵晁发出低低的冷笑声,竟缓缓的站了起来,一脸阴鸷的看着举在他眼前的赤海令。 他站起来,他身后的那些魍魉司的人,自然不会跪着,也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 温芳华神色稍变,沉声娇叱道:“怎么,魍魉司全伙都想要造反么?” 话音方落,以杜书夷为首,温芳华身后所有揽海阁众皆按剑上前,怒目而视,只等温芳华一声令下。 牵晁身后的四大分司主对视一眼,接着,万俟旒朝着身后缓缓的努了努嘴,魍魉司一干司众也皆弯刀出鞘,一涌而上。 竹林内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双方刀剑出鞘,剑拔弩张。 牵晁冷笑一声道:“温阁主,你一句话送我这么大一顶帽子,这个我可不敢戴啊......主公当年赐你父这赤海令,是表彰他两次相救之恩,更是一种凌驾在渤海文武之上的身份尊崇象征,主公亦有言,渤海五州之地,不反沈氏,余者皆可凌驾其上,这句话,想必温阁主仍然牢记吧!”温芳华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记得,姑奶奶如何就忘了!” 牵晁一挑眉毛,缓缓点头,不慌不忙的道:“既如此,牵晁有一事不明,还请温阁主不吝赐教!” “讲!” 牵晁点了点头,忽的负手而立,声音也高了许多,朗声道:“主公赐你温氏揽海阁赤海之令时,早有明言,不反沈氏,乃是使用赤海令唯一的前提,换句话说,揽海阁的一切行动,包括使用赤海令发号施令,都应以沈氏利益为本,我理解的没错吧......” 他不等温芳华答话,带着质问,一字一顿道:“然而,今日温阁主还有揽海阁的所作所为,公然阻挠我魍魉司捉拿敌对奸细,敢问,温阁主庇护的两个人,苏凌也好,还是那贺长惊也罢,哪个不是我渤海的敌人?你也说过,赤海令如大将军亲至......” 他忽的朝着沈济舟前线方向一拱手,神情多了些许谦恭道:“今日大将军未亲至,倘若今日大将军真的亲至此地,也断然不会允准温阁主如此行事吧......” 温芳华冷笑一声,沉声问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牵晁你这么多年在魍魉司韬光养晦,闭关不出,不仅功夫境界突破了不少,连说话都变得如此有条理,仿佛像换了一个人似得,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牵晁微微摇头,淡淡道:“不劳温阁主夸奖,我这也是为了自保,渤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我若再不沉心静修,如何做得了这魍魉司的一家之主呢?怕是这魍魉司司主都不知道易主几次了吧......” 温芳华美目一闪,灼灼的看向牵晁,声音竟又变得有些娇柔起来,似笑非笑道:“牵晁,真如你所说的,你是为了自保,你这些话骗骗大将军近旁的酸腐文臣也就罢了,跟我就不要演戏了,这许多年,你明着隐于幕后,清静无为,不参与沈氏三子的党争,超然物外,一派只听命于大将军的孤臣做派,实则暗中培植势力,不仅将整个魍魉司独立出来,成为独立建制,而且挤走了魍魉司的实际控制者审正南,彻底摆脱了文臣掣肘魍魉司的局面。不仅如此,你暗中对魍魉司众进行精神控制,现在魍魉司上下,只知有你这魍魉司总司主,早已不知这渤海还有大将军了吧......除此之外,你更是大行顺昌逆亡之道,顺从你的,投靠你的,可免灾祸,不服你的,不愿受你摆布的,上至四大门阀,下至大将军身边普通的文臣武官,你费尽心思罗织罪名......” 温芳华顿了顿,冷声道:“牵晁,你睁眼看看,这渤海城上空漂浮着多少被你冤杀的孤魂野鬼......这渤海城又有多少家破人亡者在暗夜中哭泣!牵晁,你这样做的目的,以为我温芳华不知么?以为可欺这天下么?魍魉司早已不是之前唯大将军命是从的魍魉司了,早已成了你牵晁用来实现你不可告人的野心目的的工具了......” “牵晁,大将军可欺,渤海城满城百姓不可欺,渤海城百姓可欺,这天下人不可欺!便是你瞒住了这天下人,可却骗不过我温芳华,还有这屹立渤海畔不倒的揽海阁!牵晁,若不是你忌惮我揽海阁,怕是你早就坐北而王了吧!我温芳华,可有一句说错了么?” 温芳华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牵晁静静听着,虽未打断她,但神情却是愈发的阴鸷起来。 待温芳华说完,牵晁却低低的、缓缓的笑了起来,笑声虽低,听起来却格外的渗人。 他笑着笑着,竟忽的昂起头来,仰天狂笑不止,还伸出双掌,啪啪的鼓起掌来。 笑了多时,牵晁缓缓看向温芳华的眼神变得竟有一股浓重的激赏之意,轻描淡写道:“???????????????你说的......我照单全收,全都不否认......” 牵晁的眼中出现一股不屑神色,嘁了一声道:“沈济舟倾五州之兵而战萧元彻,几番战阵,非但未曾吞了萧元彻少得可怜的兵卒,反倒处处挨打,伤亡惨重,四大骁将竟亡其二,他如今被萧元彻缠的焦头烂额,已然自顾不暇了,如今渤海空虚,大丈夫者岂能久居人下?放眼如今这渤海,无人有资格与我并驾齐驱,那沈济舟有什么好,不过是仗着祖上名望,实则昏聩年衰,虚荣刚愎,优柔寡断。如今天赐良机于我,我不为渤海五州之主,岂不辜负苍天了!”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野心,承认的如此痛快,这是温芳华和苏凌都没有想到的。 温芳华的神情有些愕然。 牵晁似乎料到温芳华会有如此反应,淡淡笑道:“是不是很惊讶,我真的就承认了自己早有自立为渤海之主的想法,而且承认的这么痛快啊?” 温芳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隐忍了好多年了......如今,我也不想再刻意的隐忍下去了......再隐忍,我也将垂垂老矣......若到我两鬓皆白之时,还未有所成,那才是我牵晁最大的悲哀啊......” 牵晁的眼神中蓦地出现了些许沧桑之意,看得出来,他说的这几句话,果真是发自内心。 牵晁深深的盯着温芳华,似乎贪婪她绝美而魅惑的容颜,似乎眼睛移开一刻,他都觉得像是失去了世间最美的东西,他一边用贪婪而又充满欲望的眼睛盯着她,一边缓缓道:“温芳华,你可知我为何不愿隐瞒你,反而对你说了真心话......” 温芳华俏脸一冷,她觉得牵晁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沉声道:“为何?” “你是我见过这世间最美,最魅的女娘啊......我为何一直放着揽海阁,更未伤你一丝一毫,便是觉得,像你这可人儿,若因我伤了分毫,岂不是我的罪过......这世间男人,我牵晁还是动懂得怜香惜玉的......” 温芳华心里觉得恶心,然而表面却未带出,忽的魅惑一笑道:“这样的话,堂堂杀人如麻,冷血至极的魍魉司司主牵晁也能说得出?实在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倒有些糊涂了......” 牵晁蓦地一脸正色,一字一顿道:“句句肺腑之言......温芳华,我需要你的帮助,若是你肯投效于我,魍魉司和揽海阁都是我的和你......我们两个人的......到时候莫说这渤海和这五州之地,这天下在你我的运筹谋划之下,也唾手可得啊......怎么样,你考虑考虑......不着急答复我......” 牵晁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忽的淫邪一笑道:“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我可以陪你到天亮,你再我告诉我决定,如何?” 温芳华心中早就作呕起来,只觉得连昨日的饭食,怕是都会呕出来。 苏凌心中好笑,打趣说道:“哎呦喂,这牵晁是看上你了啊......温芳华,要是真如牵晁所说,他日他得了天下,成为皇帝,你可是他宠惯后宫的皇后啊.....是不是啊,温皇后......” 温芳华刚想白他一眼,却见苏凌一本正经的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你要是真成了温皇后,我家不浪上哪里找娘子去?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家不浪啊......可不能......” 温芳华脸腾的红了,朝着苏凌啐了一口道:“再胡说,姐姐我让杜主事掰了你的牙......” 苏凌忙一捂嘴,嘿嘿直笑。 温芳华虽然对牵晁极其厌恶,却并不表露出来,忽的娇滴滴的抛了个媚眼过去,果真是媚骨天成,惑人心神。 温芳华忽的朝着牵晁柔柔扬手,轻纱一荡,露出半截藕臂,那牵晁看得双眼都放出光来。 莫说他,便是他身后四大分司主,加上那些司众也是一个个移不开眼去,恨不得扑上去在她的白皙的玉臂上啃几口才好。 温芳华却随他们看去,并不遮掩,只朝着牵晁扑哧一笑,百般娇媚的轻启朱唇,娇滴滴道:“那若小妹跟了牵晁大人,不知大人如何安置小妹呢?” 牵晁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也该着他猪油迷了心,权利使人疯狂,美色使人迷乱,他竟想也不想,这温芳华是三言两语便能被说动的。 倒是只想着成就美事,到时江山归他,怀中美人温柔,真乃人间极乐。 若不是这里还有许多人,他要保持所谓的威严,怕是早已手舞足蹈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色迷心窍了,实在是温芳华魅骨天成,实属这大晋第一魅惑之美也,莫说这牵晁是头色中恶狼,便是正常人,如苏凌者,也不敢跟她对视太久...... 媚骨灼心,魅惑噬魂,也不过如此。 牵晁声音明显有些难以自持的颤抖道:“你若跟了我......便是魍魉司共主,他日你助我夺了这渤海五州,再进一步,夺了这大晋江山......这天下,我为天皇,你为天后,你我共主之,如何?” 温芳华眼中竟也流露出无比心动的神情,痴痴一笑,那牵晁早已身体酥麻了半边。 温芳华声若柳莺,又似万般委屈,人见犹怜的道:“还天后呢......小妹可不敢如此奢望......小妹只有一个心愿,牵晁大人若是答应我了......或许......” 她还未说完,牵晁便迫不及待的截过话道:“什么心愿,快快讲来......” 温芳华眼中的狡黠之意,一闪而逝,这才娇滴滴道:“若牵晁大人真的疼惜小妹......便放了苏凌这些人离开渤海......不知牵晁大人......是否答应呢?” 说着她看着牵晁,竟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牵晁闻言,忽的一怔。 他可不傻,只是有些色迷心窍,否则他魍魉司也不会有如今的声威。 他心中犹疑,怔道:“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以为 见牵晁一脸的迟疑不定,温芳华忽的一撅樱唇,似楚楚可怜,声音娇柔的道:“哎呦呦......刚还说什么,要小妹我做天后来着......我倒也真就有些信了,可小妹不过求了放他们几个离开这件小事,牵晁大人便如此为难不成......看来啊,臭男人的嘴啊,都不能信......” 牵晁闻言,忙摆了摆手道:“我牵晁想来说话算话,我既然有心于你,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好,我即刻便放苏凌他们离开,但是温芳华,你得留下......” 温芳华格格一笑道:“这才像个男人嘛......不过,若他们见我留下,必然不愿意走,这便有些麻烦,不知牵晁大人能否给我些时间,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好让他们安心的离开,不再横生枝节如何......” 牵晁神情中又有些许迟疑,但随即想了想,料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池,这才点了点头道:“好,妹妹请便......” 他倒很自觉的给温芳华换了称呼。 温芳华这才又朝他魅笑道:“有些话......牵晁大人在这里,小妹有些羞于开口的......谁都知道,牵晁大人境界之高,便是小妹声音再低,牵晁大人也听得明白清楚,女娘家的一些小话,若被牵晁大人听去,免不得日后被大人拿来取笑,那芳华岂不要羞死了......” 温芳华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只是用一双媚眼,在牵晁的脸上瞟了几下。 牵晁自然懂得温芳华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魍魉司,后撤三十丈,不得有误!”转过身去,当先朝密林深处走去。 四大分司主和魍魉司众皆是一脸愕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牵晁走了两步,却发现他们还站在原地未动,转过头一脸不满的盯着他们。 万俟旒硬着头皮,仗着胆子紧走两步,来到牵晁身旁低声道:“牵晁大人......这温芳华诡计多端......咱们贸然后退,还撤三十丈......万一有什么......” 牵晁不等他说完,便朝他投来一丝厉色的眼神,哼了一声道:“废什么话,三十丈,我一息时间便能返回......只要在渤海城里,能有什么变化?有我在,谁也翻不了天!” “喏——”万俟旒将后半边话咽下,朝着身后一使眼色,所有人皆轰然应命,跟在牵晁的身后,朝着密林深处渐渐走远了。 这牵晁果真还有些说话算话的样子,温芳华和苏凌的眼中,这些人全数投身浓重的黑夜之中,直到连身影都看不到了,至少现在从表面看去,现在这里只有苏凌和温芳华等人。 温芳华朝着杜书夷一使眼色,杜书夷心中明了,这才低声道:“所有人听令,围成一圈,全体警戒!” “喏——” 所有揽海阁阁众顷刻动了,不多时便围了一个大圈,将温芳华、苏凌、林不浪、秦羽和昏迷不醒的贺长惊围在中心处,每个人神色肃穆,充满了警惕之意。 温芳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苏凌,不浪,你们待会儿带着这个小家伙还有受伤昏迷的这位先走......” 苏凌刚想说话,却被林不浪迫不及待的截过话来道:“温姐姐......你真的要......” 林不浪此时已然恢复了八成左右,除了气色稍微差点,已然无大碍了。 此时他已然急的额头冒汗,剑眉紧锁了。若不是苏凌当面,怕是他早就冲过去拉住温芳华的手,问个清楚明白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一脸焦急神情。 温芳华故意逗他,忽的格格一笑,故作自怜的叹了口气道:“怎么了,姐姐年纪也大了......再不想想终身大事......怕是以后都嫁不出去了......那牵晁看起来孔武有力,功夫高深莫测,还大权在握......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苏凌却是知道温芳华所想,也不点破,只在一旁扇风点火道:“对啊,对啊,我觉得也挺般配的......温芳华,你就好好的跟着牵晁,什么时候办事,记得往龙台不好堂送个请柬过去,我怎样也来喝个喜酒......沾沾喜气什么的......” 做戏做足,温芳华也是有意试探林不浪,扑哧一笑道:“苏凌这话说的......到时如何能少了请你们兄弟前来呢......” 林不浪一听,只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原本俊朗的脸庞早已涨红,半天只说道:“这......这......” 他这了半晌,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只得一咬牙,锵的一声手中长剑出鞘,跟谁也未再打招呼,单手倒提长剑,朝着方才牵晁走去的方向,一身怒气,宛如杀神,不管不顾的迈步就走。 亏得温芳华眼疾手快,飘身挡在林不浪近前,素手一叉蛮腰,娇嗔道:“林不浪,你干嘛去......” 林不浪一脸怒气道:“杀了那个混账牵晁......” 温芳华见他打翻了醋坛子的样子,心中又甜又好笑,抿嘴轻笑道:“你的功夫,杀不了他的......怕是还得把你的性命搭上!” 林不浪以为这是温芳华故意嘲讽自己,更是心中苦涩,眉头锁的更紧了,怒道:“死了更好.....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我整天......整天......” 他说到此处,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脸涨的通红...... 温芳华俏脸星眸,盯着林不浪,却是满眼柔情,柔声道:“整天如何?林不浪......臭弟弟,你倒水说说看啊?” 林不浪心一横,错过今日,怕是再无机会了,反正今日没想过在牵晁手里活着,捡日不如撞日,便是现在说了罢。 “免得我整天......整天对温姐姐牵肠挂肚,放心不下的......” 林不浪说完这话,早已脸红脖粗,低下头,不敢再看温芳华一眼,不过须臾,便再次眼眉一立,一脸杀气的倒提长剑,欲找牵晁拼命。 温芳华虽然心头准备,却听林不浪如此说话,也是俏脸通红,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眼看林不浪要找牵拼命,温芳华又怔在那里,苏凌只得摇头笑道:“不浪......不浪你莫要冲动,弟妹是开玩笑的,故意激你罢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明白呢?” 林不浪闻言,顿时怔在原地,转头看向温芳华,眼中你那个带着一丝激动的询问神色。 温芳华生性泼辣,小女子的羞赧不过片刻即逝,本来已然神色如常,忽听苏凌唤他弟妹,顿时俏脸又是一红,啐了苏凌一口嗔道:“......苏凌你再要乱说......哪个答应做你弟妹了......再说,若从穆颜卿那个小蹄子那里论,我得管你叫妹夫,如何能叫我弟妹呢?” 苏凌闻言,妹夫这个称谓自己可比她低了些,哈哈一笑,朝着林不浪一摆手道:“林不浪,你还是送死去吧.......你家温姐姐不愿做我弟妹,人家没看上你......” 这一句话,温芳华和林不浪顿时皆臊了个大红脸。 温芳华良久才恢复正色道:“我支开那牵晁,就是有话跟你们说的,就他那种人,除了我瞎了眼,否则怎么能看得上他呢......” 林不浪闻言,这才神色一喜,转头悻悻的走了回来。 苏凌嘿嘿一笑,揶揄道:“刚才谁说要拼命来得......倒是去啊.....” 林不浪现学现卖,嘿嘿笑道:“我若拼命死了,公子形单影只,我怎么忍心呢......” 苏凌闻言,看了一眼笑道:“你小子学坏了啊,你哪里是不忍心我形单影只,分明就是不忍心你那好姐姐形单影只吧......” 温芳华又啐了他一口道:“情势紧迫,赶紧说正题,这牵晁的境界我看不出来,你们俩也看不出来吧。” 苏凌和林不浪点了点头。 温芳华又道:“所以我才假意答应他们,主要是两个目的,其一,让他带着魍魉司的那些碍眼的家伙后退的远些,我们三人已然一只脚踏入八重境界,却看不透这牵晁的境界,想必他的境界远高于我们,九重中期境界甚至九重巅峰大圆满都是有可能的,若他离得近了,我便是再压低声音,咱们谋划什么,他也听得明白清楚,所以我假意答应他,他后退三十丈,只要不是宗师境,便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了。” 苏凌和林不浪点了点头,苏凌称赞道:“不愧为揽海阁阁主,果真是心思缜密啊......” 温芳华一笑道:“那还用你说,我这揽海阁可不是花架子,要不然整个渤海也不会对我揽海阁如此忌惮。其二,我有一计,可使你们全身而退......” 苏凌闻言,一挑眉毛道:“不如讲来听听。” “我假意答应牵晁,掩护你们离开渤海城,你们带着秦羽和贺长惊速速离开,待你们离开了,他牵晁便再无我得把柄,你们不在了,那所谓的通敌之罪便无从谈起,到时我再推翻跟他之间的约定,我以为,凭我揽海阁的实力,这牵晁不敢把我如何......” 苏凌还未说话,林不浪便眉头紧皱急切道:“不可!我林不浪怎样也是一条血性汉子,如何能让温姐姐独自陷入这龙潭虎穴之中呢?要走,一起走,否则,不浪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这渤海城半步的!” 苏凌不说话,只是神情之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林不浪和温芳华,似想着什么。 温芳华见林不浪如此坚决也是有些急了,星眸一凛,娇嗔道:“林不浪,你敢不听你大师姐的话么?我以为此计甚好,我以为那牵晁只要没了你们作为我的把柄,定然不会把我如何......我以为......” “我不要你以为,我只要我以为!”林不浪忽的低低吼道,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火焰。 他这一低吼,莫说温芳华,便是苏凌也是一愣。 这话说的,跟黄教主上身一般......不会真的是黄教主穿了吧...... 温芳华刚想再说话,林不浪忽的一摆手道:“温姐姐你不必再说了,我说过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以为,我以为此计不妥,便是百个千个不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如何要靠姐姐一介女子只身犯险而苟全自己的性命?若姐姐执意如此,我还是找这牵晁拼命吧!这命不要也罢!” 说着,林不浪神色一凛,倒提长剑,便又要去找牵晁拼命。 温芳华没有办法,只得恳求道:“不浪,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是眼下,那牵晁真就是九品巅峰,你我加上苏凌,咱们三个战他犹自勉强,他身后还有四大分司主,还有近百名魍魉司众,咱们揽海阁跟杨邯那些人拼了一场,如今不足百人,这一仗我们实无胜算啊!姐姐什么都能听你的,可是这件事你听姐姐的好不好!” 林不浪如何肯听,无论温芳华如何央求,林不浪也不愿意撇下温芳华独自走了。 眼看温芳华急的眸中泪水打转,苏凌这才咳了一声道:“你俩别争了,能不能让我说两句......” 温芳华和林不浪这才转头看向苏凌齐声道:“苏凌(公子),你有什么计策么?” 苏凌先是嘿嘿一笑,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道:“不浪啊,我有个事问问你呗,你可得跟我说实话......”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公子请问,不浪定不隐瞒。” 苏凌这才磨磨唧唧,试探似得问道:“不浪啊,你可认识一个叫安吉拉的?或者可以叫anglebaby的......美女啊?” 林不浪以为苏凌要问他什么要紧事,却未曾想到苏凌竟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名字如此奇奇怪怪的美女,不由的一怔道:“什么什么?什么安吉拉......贝贝的?这可是中原女子的名字么?好生奇怪......” 他脸一红又道:“我小时与阿爷相依为命,稍大便被师尊收留,认识的女子都有限,最熟悉的便是温姐姐......”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穆姐姐......这什么安吉拉贝贝的?却是哪个?” 苏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额,看来真不是黄教主穿了......安吉拉是王者农药......贝贝......就是噢贝贝......” 苏凌一阵胡言乱语,那林不浪和温芳华听了个云里雾里。 林不浪还是个好奇之人,闻听此言,忙又问道:“黄教主?是江湖中哪个教派的教主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苏凌打了个哈哈,一摆手道:“不重要......不重要啊,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有一计,你俩凑近点,我告诉你们......” 林不浪和温芳华对视一眼,皆朝苏凌身边走了近些,苏凌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待苏凌说完,林不浪一脸迟疑道:“这能行么?......” 苏凌叹了口气道:“竹林咱们待到太久了,眼看东方要明,真的到那时,怕是再脱身便难了,如今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林不浪和温芳华还未出言,忽的三人便听到一阵低沉的话音从身后响起道:“若是苏督领觉得你们三人战牵晁不易取胜......便再加上我一个!” 苏凌、林不浪和温芳华转头看去,却见一人正艰难的站在那里,左臂已断,伤口的血已然干涸。 正是不知何时从昏迷中苏醒的贺长惊。 他虽虚弱,面色发白,但神情坚毅,满脸的毅然决然。 身旁秦羽忙来扶他,他却轻轻一摇头道:“贺长惊虽残,却还有七尺之躯,愿为苏督领驱使!” 说着,他一咬牙,右手使劲用力,横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就如一名不屈的战士! 苏凌心中大动,缓缓走过来,看了看贺长惊断臂伤口之处,伤口骇人二目。 苏凌冲贺长惊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豪烈起来,一字一顿道:“好,长惊有此气概,我等还犹豫什么,咱们便放手与这牵晁和魍魉司一战吧!” 竹林沙沙,六个人的身影并排而立,彷如永恒。 只是,最后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比那五个都矮了不少。 那个矮小的身影,亦有姓名,他叫秦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危局 苏凌等人等了片刻,便听到竹林深处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便见头前牵晁大步走来,身后魍魉司四大分司主和剩余的魍魉司司众紧跟身后。 未等牵晁说话,温芳华却是扑哧一笑道:“原想着这就去请牵晁大人,不想牵晁大人已经回来了,却也可巧,小妹已经劝过他们了,他们答应现在就离开渤海城,只要牵晁大人放过他们,他们说了,绝不再给大人您惹半点麻烦......不仅如此,有朝一日,大人纵横天下之时,他们还愿意施以援手呢!” 牵晁闻言,哈哈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凌,尔等还算知趣,既然如此,方才的冲突,本司主权当一场误会,你们即刻便走吧,再晚些,怕是迟则生变啊!” 苏凌淡笑一声,似放下了所有的敌意道:“如此,苏某便带着我的这几个弟兄先行离去了,方才多有得罪!” 说着,苏凌真就像模像样的朝着牵晁拱了拱手。 随即向林不浪、贺长惊和秦羽暗暗额递了个眼神,然后似十分随意的朝着牵晁的方向走去。 林不浪、贺长惊和秦羽三人也不说话,跟在苏凌身后,低头走路。 “牵晁大人,还请闪开一条生路,我等好方便过去......”苏凌边走边满脸笑意的说道。 】 牵晁点了点头,沉声喝道:“所有人,左右闪开,不得阻拦,放他们过去!” 一声令下,四大分司主各领其部,向左右同时散开,正中间却正好闪出一条道路来,通向幽深的竹林中。 苏凌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就此过去,会被冷不丁冒出来一个谁暗中来上一刀,朝着牵晁一拱手,笑呵????????????????呵道:“牵晁大人果真,重承诺,守信用!” 言罢,他径自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朝着正中闪出的路上走去,步伐轻松自如,不疾不徐。 待与牵晁擦肩之际,苏凌淡笑道:“苏某祝你他日大展宏图,万事如你所愿吧!告辞!” 牵晁不动声色,也不曾接话。 瞬息之间两人擦肩而过。 紧接着,林不浪、贺长惊、秦羽皆昂然从牵晁身前走过。 苏凌一路走,一路朝着那魍魉司四大分司主和魍魉司众招手,那架势就如检阅部队一般。 “诸位,折腾了这一夜,也是够辛苦了,保重保重,苏凌可真走了......” 苏凌向来碎嘴,那魍魉司四大分司主多撇嘴斜眼,一脸的看不上眼。 苏凌也不以为意,声音倒提高了不少,一路就这样“检阅”着魍魉司众,缓步的走出了他们所在的范围。 越过这些人后,苏凌和林不浪等人的脚步似乎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几许,似乎给人的感觉是怕牵晁突然反悔,他们走不成了似得,迅速逃离一般。 牵晁转身朝着苏凌等人离去的方向看去,直到苏凌他们的身影在竹林的中若隐如现,他这才缓缓转过身,一脸痴迷的看着温芳华。 那眼神似乎温芳华已然是他掌中之物了一般。 他这样看了一会儿,方道:“温小妹,我已经话付前言,放了苏凌他们离开了,如今他们也已走远,你该拿出你得诚意来了吧!” 温芳华又是魅惑一笑道:“不知牵晁大人所说的诚意,到底是要小妹我如何做,大人方才心满意足呢?” 牵晁色胆迷心,咽了咽口水道:“你过来,到我身边来,我执你手,共同回转魍魉司......你身后的那些揽海阁的人,愿意投靠我便都跟着一起回去,不愿意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他们自行离开,如何啊?” 温芳华闻言,格格笑得花枝乱颤,面容上的魅惑之色更甚,娇滴滴的道:“牵晁大人,执手同回这有何难呢?小妹斗胆问一声,跟大人回了魍魉司,不知大人当如何安置小妹呢?” 牵晁一脸淫笑道:“捡日不如撞日,到时自然要与小妹成其美事,待你真的是本司主的人了,这魍魉司不就你我两人的了么?不知小妹意下如何?” 温芳华在心里问候了牵晁十几遍八辈祖宗,面上却一脸娇羞的欲拒还迎道:“哥哥却是如此猴急呢?罢了,反正随了哥哥同去,哥哥要如何,小妹也只能从命了......” 那魅惑的表情之中,竟有一股深深的任他宰割的可人模样,撩拨的牵晁更加色心大动,便是呼吸也急促起来。 又听温芳华唤他哥哥,却是身体早已酥麻了半边。 温芳华抿嘴一笑,果真是魅惑众生之相。 “哥哥,我这边朝你走过去......” 说着温芳华便要迈步,牵晁看着眼前可人儿,颤声道:“莫要累着了小妹,我这就去搀扶你......” 温芳华仍旧一脸魅笑道:“不敢劳烦哥哥,毕竟小妹还是有些畏惧哥哥的虎威的,还是我慢慢朝你走过去吧......也算心里有个适应......哥哥站在那里等我便是......” 温芳华说完,转身朝着身后的揽海阁的人娇叱道:“你们,愿意留下的便在我之后跟上来,若是不愿留下的,此刻便走罢!” 以杜书夷为首的揽海阁阁众,皆抱拳齐声道:“我等皆愿追随阁主,无论阁主作何决定!” 温芳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似纠正他们的错误一般道:“以后莫在唤我阁主了,我以后便是牵晁大人的人了,故而这揽海阁的阁主之位自此刻起便是牵晁大人的了,你们既然愿意留下,还不快拜见牵晁,牵阁主!” 上至杜书夷,下至揽海阁阁众,均不迟疑,皆单膝跪地,轰然恭声道:“属下等,参见牵晁阁主!” 牵晁一旁看得真切,早已心花怒放了,竟未想到这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他不过是放走了苏凌那些人,自己根本谈不上付出什么代价,便一举两得的得到了温芳华这个魅惑绝伦的妖精还有她麾下额整个揽海阁。 自此,左手魍魉司,右手揽海阁,便是放眼整个渤海,便是沈济舟亲回,也不能奈何于他了! 看来放走苏凌,实在是自己做的最划算的一件事了。 总得拿出点上位者的气度来,想到这里,牵晁神色一肃,沉声道:“都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希望诸位勠力同心,我亦不会亏待诸位的!这样吧,即日起,设魍魉司第五位分司司主之位,就......” 他抬眼,做了一个自以为勉励的神色,看向杜书夷道:“就由杜书夷来做吧,所属部众,便是原揽海阁旧部吧!” 杜书夷神色一凛,一脸感激神色道:“杜书夷,谢过牵晁大人!” 牵晁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眼光落在了温芳华的身上,一边贪婪的看着她曼妙的曲线,一边道:“妹子还不来哥哥的怀抱中么?哈哈哈!” 温芳华脸色一红,娇声道:“这便来了......” 说着,纱裙清扬,纤腰轻扭,步步生莲,缓缓的朝着牵晁走去。 这不不过数丈的距离,却被温芳华走了个花枝乱颤,春光满眼,风姿魅惑。 直勾得牵晁手舞足蹈,牵晁身后的众人也是心神摇晃,死死的盯着温芳华,移不开眼睛。 那些眼神,恨不得盯透她的薄纱衣,透进她的肉里。 温芳华便如此缓缓的走着,魅惑轻笑,浑然不在乎这些人色欲满眼的神情。 几丈的距离,不过须臾,温芳华离着牵晁不过一尺多远。 忽的温芳华似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竟玉体一软,哎呦一声娇呼,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眼看美人就要摔着,那牵晁怎么忍心美人受苦,其实心中更多的是趁此机会过去扶她,到时温香满怀,趁机揩一把油。 于是牵晁刻意的喊了声道:“妹子,小心啊!” 话到人到,他早已一道黑影,来到温芳华近前,俯身便来扶她。 便在此刻,温芳华看似摔倒在地上,却螓首低垂,一双星眸暗暗的看着牵晁的动作,见他毫无防备的来到自己身边,俯身来搀扶。不由得心中大喜。 牵晁没有防备,刚俯身伸手去搀扶,却蓦地感觉到一声锐器的清鸣之音,接着一声轰鸣,一道白色利芒从温芳华身前轰然直射而出,呼啸着朝着牵晁袭来。 白光冷冽,急如星火。 原来苏凌和温芳华等人定计,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是为了迷惑牵晁,等的就是温芳华假意摔倒,赚牵晁近身而来,然后以迅雷之速,攻其不备,便是不能致他死地,也可让他受伤。 温芳华手中剑如流星,急啸而至,顷刻之间一剑化三,正是道仙宫空芯道人的绝学,一剑化三气,三道剑芒瞬间将牵晁锁死,齐齐的呼啸而来。 剑气凛凛,速度之快,不过半息,牵晁便感觉到了那凛冽的剑气已然扑向自己的身前,下一刻便是身中此剑,岌岌可危。 却见此时,牵晁脸上原本一脸的被温芳华所迷的神色,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狠戾和肃杀。 他蓦地大吼一声道:“贱人!尔敢!” 话音方落,却见他整个人向后泼命一坠,宛如离弦之箭,向后面极速的弹射而回。 速度之快,瞬息之间,那疾退的残影都未来的及消失,在他退后的空间途中留下了数道他的残影轮廓。 刹那之间,他的身形已然暴退的四五丈有余。 事发突然,魍魉司人,包括四大分司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温芳华心中一沉,暗自气恼,以为自己一剑必中,却竟又被牵晁化解了。 再看温芳华娇喝一声,火红轻纱遮天舞动,整个人早已悬浮在半空之中。 牵晁暴退数丈,还未站稳身形,却从方才魍魉司闪开的那条路上,刹那间腾起三道流光,两白一黑,直冲天际,紧接着半空中三道流光直直的朝着牵晁射去。 半空中有锐气破空之音,其势如蛟龙出海,锐不可当。三道流光,顷刻便至。 中间白光,直点牵晁后心,左右一白一黑两道流光直点牵晁左右双臂。 不消说,正中流光正是苏凌,左右两点流光,白的林不浪,黑的贺长惊。 方才众人定计,无论温芳华是否一击得手,三人即刻调转回身,以最快的速度袭击牵晁,迅雷之速之下,那牵晁便是再大的本事,怕是也难逃厄运。 牵晁眼中一片嗜血的杀意,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岂能伤我!......” 话还未说完,那三道流光已然呼啸而至。 此时牵晁若是转身,定然躲不过这极速而来的三剑,若是不转身,根本不知道三剑刺向自己何处,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牵晁必死。 便是整个魍魉司众,也一片惊骇神色,想要来救,却来不及了,只得皆惊声大喊道:“司主大人小心!......” 再看牵晁,如此危急之下,竟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未曾将眼前情势放在心中,更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仰天一声长啸道:“啊——喝——” 声啸苍穹,震耳欲聋。 再看牵晁身后不知何时竟凝结形成了一道极为厚实,宛如实质的黑气,将他周身完全笼罩其中。 牵晁浑身黑气弥漫,翻滚如魇,犹如魔神,见者心惊。 便在这时,苏凌、林不浪和贺长惊三人各持剑攻至,流光闪烁,三道剑芒,若天河倒泻,流光如瀑,轰然而下。 “轰轰轰——”三声巨响,震彻整个竹林,刹那间万竹低头,竹叶如雪飘飞而下。 漫天竹叶翻滚震荡,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吞????????????????没。 巨响过后,半晌竹叶方渐渐消散。 再看那牵晁仍旧浑身浴着黑雾,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真就一尊降世魔神。 而苏凌、林不浪、贺长惊三道剑光全数泯灭,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这三人身形如遭重击,一如那飘荡的竹叶,向后倒退激荡而回。 刹那间,三人暴退数丈,若不是靠着手中兵刃,以剑搠地,怕是皆稳不住身形,倒在地上了。 苏凌心中一暗,暗道糟糕,他原以为四人皆出其不意,攻牵晁于不备,不说全部都尽全功,总有一人能伤他。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四人,无论是谁,皆未曾伤得了牵晁分毫! 反倒是他们被牵晁这反戈一震,气息紊乱,几乎站不稳。 这怎么打!这牵晁竟然强悍如斯! 牵晁冷笑连连,沉声道:“苏凌、温芳华,你们以为你们让我后退三十丈,你们的密语密谋我便不知晓了?” 牵晁仰天狂笑道:“你们一字一句,一言一语皆被我听得清楚明白,我不立时揭穿你们,陪你演了这出戏,就是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实力......” 苏凌心中一翻,三十丈的距离,他们说话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竟然还能被牵晁听到。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牵晁的实力啊,他莫非早已突破了九境巅峰大圆满的境界不成? 牵晁一脸杀伐之厉,蓦地身前一道黑芒铿然而出,却是一柄浑身笼罩在黑雾之中的巨大黑色鬼刀。 那鬼刀散发着摄人的死气,在牵晁身前悬浮清鸣。 牵晁似乎一脸遗憾,冷笑道:“如今戏也演完了,真的遗憾,你们还是太弱了......” 温芳华一脸的难以置信,脱口娇呼道:“你......不是九品巅峰大圆满,你......你是尚品宗师!......” 她这话说完,苏凌也好,林不浪、贺长惊也罢,皆一脸的无奈神色。 宗师境的高手,已然不能用正常人的实力来衡量了,这又不是气运之争,所以无需隐藏实力。 若牵晁只是九品巅峰实力,他们四人或可一战。 可是眼前是个尚品宗师的修者,苏凌明白,无论如何,他们也绝无胜算! 牵晁冷哼一声道:“品级?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尚品宗师,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吧!来吧,你们所有人一起上,若有一人能够活命,便算我输,如何!......” 苏凌大吼一声道:“事已至此,拼了!” 说着,震剑而起,大吼道:“相思难挽一剑斩!......” 再看,苏凌手中江山笑化作数道剑气,纵横流光,直冲牵晁而来。 与此同时,林不浪、贺长惊也一咬牙,大吼一声,各自震剑而起,直劈牵晁而来。 事到如今,温芳华知道只有决死一战,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神情中的魅惑之色尽消,大喝一声道:“揽海阁众何在!” “喏——” 揽海阁以杜书夷为首,所有人抱拳怒吼,声震苍穹。 “剑出鞘,给我杀!”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诛 :春节将至,祝与夕遥一路同行的读者和作者朋友们: 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温芳华一声令下,揽海阁以杜书夷为首皆出剑,数十道剑芒闪彻整个竹林。 再看温芳华火红纱衣飘荡如火,宛如九天凤舞,长剑直刺牵晁面门。 牵晁冷哼一声道:“今日,本司主只陪你这揽海阁阁主走几趟,也就你勉强能让我出手,其他人连资格都没有。” “魍魉司!”牵晁蓦地冷叱道。 “喏——” 身后魍魉司众也皆弯刀出鞘,刀影肃杀,闪着摄人寒芒。 “四大分司主给我拦住苏凌那三人,其余人等不要放走了一个揽海阁的人,至于温芳华嘛,是本司主一个人的.....” 话音方落,但见一直悬浮在他身侧的巨大黑气鬼刀,蓦地黑气更胜,一声轰鸣,鬼刀直冲温芳华而去。 “嗖——”的一道黑色残影,刀出人动,一息间,牵晁已经追上了疾驰而去的鬼刀,右手握住刀柄,蓦地横推向温芳华。 一道黑色刀芒从鬼刀之上轰击而出,朝着温芳华激射而去。 温芳华美目中冷???????????????芒连闪,盯着这呼啸而至的黑色刀气,知道,这一击定然不能硬抗,看牵晁这一招,他已然到了人刀合一的地步了。 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撑一时是一时了。 却见温芳华身形暴退数丈,手中长剑挽花,刷刷刷三剑疾出。娇喝一声道:“剑心通明!” “铮——”剑气震荡而出,三道红色剑气刹那间凝结在一处,宛若实质。 只是方凝结不过须臾,那牵晁的黑色剑气已然冲至。 “轰——”的一声,直直的撞在红色剑气之上。 轰鸣震荡,黑芒红芒,剑气迸溅。 温芳华身形再次不受控制的倒退了数步,这才堪堪挡住了牵晁一击。 牵晁冷笑连连道:“温芳华,我倒是小瞧你了,竟然挡住了我这一击,再来!” 言罢,鬼刀黑芒连闪,刷刷数刀,直逼温芳华而去。 温芳华半咬樱唇,摆剑与之周旋。 两个人刀剑并举,战在一处。 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温芳华根本不是牵晁的对手,牵晁跟她对敌,好似老叟戏顽童,轻松自在。 或许他根本就是刻意为之,否则,温芳华在他面前拆不过十招去。 林不浪和苏凌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温芳华现在处境极其危险,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两人心中焦急,林不浪急的眼中欲喷出火来。恨不得一息之间来到温芳华近前,双战牵晁。 苏凌也是这个想法,三人战牵晁一人,虽仍然几乎没有胜算,但是也可抵挡一时,到时随机应变也好。 想到这里,苏凌和林不浪交换了一眼神色,皆大吼一声,执剑在手,将身形速度催动到极致,两道流光半空呼啸划过,便要想冲到牵晁近前。 只是,那四大分司主如何肯让他们过去,牵晁已经下了命令,要这四大分司主拦住二人,若是真让他们冲到温芳华近前,这四人便是极大的失职,眼前情势,怕是脑袋都得混丢了。 但见四大分司主齐声冷喝道:“想过去帮忙,问过我们再说!” 下一刻,四人兵刃齐闪,齐齐朝苏凌和林不浪冲去。 刹那间四人将苏凌和林不浪拦住,缠斗在一处。 苏凌对上万俟旒、北宫玦,林不浪对上南宫奚、上官陀。刹那之间,刀剑纵横,流光缭绕,打了个难解难分。 林不浪担忧温芳华,交手之时,朝着温芳华看去,却见温芳华被牵晁逼得只能依靠灵巧身形与之周旋,火红色的纱衣,飘舞若蝶,就像在他的刀尖之上跳舞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被牵晁一刀砍中。 温芳华情势岌岌可危,自己又被南宫奚、上官陀二鬼拍门,冤魂缠腿,抽身不得。这南宫奚和上官陀,论功夫境界是四大分司主排在最后两位的,饶是如此,也是八重中境的高手。 只是,境界这东西,比对手高一重实力便可远胜之。林不浪此时境界在八重巅峰大圆满,一只脚已然踏进九重的门槛。 若是这两个分司主一个一个来跟他交手,林不浪断无输掉的道理。 只是如今林不浪以一敌二,又加上被牵晁反震,内息还有些紊乱,所以三人打了个难解难分。 可是林不浪心系温芳华,若与这两人纠缠太久,温芳华那里必然有变,想到这里,他眼中蓦地出现一道决绝神色,忽的持剑之手一翻,刹那间手中长剑剑影如瀑,剑气若山。 林不浪大喝一声道:“天诛剑气!” 但见林不浪手中长剑蓦地一亮,光芒如闪,将整个竹林照了个通透。 他手中长剑震颤轰鸣,剑身之上顷刻之间出现了无数缭绕翻腾的银色剑气,细细听去,嚓嚓声震荡鸣响,那无数缭绕剑气越翻滚越疾,头尾相衔。 那嚓嚓声音竟也越发暴烈,不一时,嚓嚓之音犹如滂沱大雨打在竹叶之上,逐渐成轰鸣之势,片刻之后,轰鸣中竟隐隐有风雷呼啸。 “别挡道!滚开!” “轰——”无数道逆天剑气,从他手中长剑上呼啸磅礴而出,风雷之音,震绝苍穹。 “天诛,杀神!” 再看???????????????那无数道逆天剑气如星河奔涌,皆从剑身上逆冲而起,在半空中如无数星辰闪动,挟裹着风雷呼啸之音,直冲南宫奚和上官陀。 这天诛剑气,乃是道仙宫至高剑法心诀,非九重以上境界,却是不得施展的,一旦催动,万道剑气逆冲向天,其势浩浩,其威煌煌,诛灭一切宵小。 刚猛绝伦,霸道凌厉,一人一剑,一往无前。 是为,代天而诛,故名天诛。 这强横霸绝的天诛剑气立时将南宫奚和上官陀周身退路锁死,刹那之间无数剑光蓦地闪出耀眼光华,如天瀑般朝二人奔涌而去。 “啊——!司主救我!” 这是两人发出的最后绝望的求救。 只是,在别人眼中,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分司主,而在牵晁眼中,他们也不过是两只蝼蚁,既然不能完成自己给他们的任务,便是两个废物,废物便不配拥有生命。 那牵晁恍若未闻,仍旧一副似欣赏在刀尖上翩然起舞的温芳华的绝美舞姿般的陶醉神情,使出了三成实力,好像就是在拿温芳华逗闷子。 至于南宫奚和上官陀发出的求救哀嚎,他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看过去一眼都欠奉。 刹那之间,轰鸣震荡的天诛剑气如芒闪烁,将这两人的身影吞噬。 随后,煌煌剑气消散,风雷之音再无,一切归于平静。 只是,林不浪身前数尺之内,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血还不断的从他们的身体各处汩汩的晕染开去,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林不浪面色苍白,胸口起伏不定。他虽然一只脚踏入了九重境,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九重境界。 天诛剑气,作为道仙宫至高绝学,空芯早有言告诫他们,非九境以上不可催动,若执意勉强而为,恐遭反噬,真气倒转,性命堪忧。 方才林不浪担心温芳华,情急之下,这才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使出了天诛剑气,虽斩了两大分司主,可是自己也因为强行施为,自身真气因这天诛剑气而被抽离得不到五成了。 饶是如此,林不浪还是咬牙挺剑,一道白影,再看之时,已然纵至温芳华近前。 “温姐姐,不浪与你一起战他!” 温芳华一脸欣喜,点了点头。 再看林不浪个温芳华一左一右,同时向牵晁发起进攻。 牵晁一脸不屑,冷笑道:“加上一个半残的废物,就想胜过我?尚品宗师的实力,你们还是不太明白啊!便好好陪你们耍一耍!” 黑芒鬼刀连闪不断,他不过稍微进招,林不浪和温芳华便险象环生,只能用尽全力招架,想要还击,却事比登天。 苏凌心中着急,也想要过去过去帮忙,只是他现在自己的情势都不乐观。 他一人被万俟旒和北宫玦缠住,不得脱身。 这万俟旒是整个魍魉司仅此于牵晁的高手,实力也在八境初境,他自不消说,那北宫玦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他是四大分司主中修为排在第二的高手,乃是七境巅峰大圆满功夫,一只脚也踏入了八境。 苏凌境界实际上略高于林不浪和温芳华,但输在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招数,他修为境界提升,更多在于自己体悟琢磨以及实战格杀,然而系统的招式除了白叔至教他了一些,便是自己自创的。 所以他虽然境界略高,但真正的搏杀起来,怕是还不如林不浪和温芳华。 更何况,他一人对上的可是魍魉司除了牵晁之外的两大高手。 莫说前去援手林不浪和温芳华了,便是自己眼前这两个人都不好对付。 这两人巨剑弯刀将苏凌围住,左右夹攻,刀影剑芒,苏凌只得屏息凝神,稍一放松,便有可能遭重。 苏凌此时左手江山笑,右手七星刀,舞动如飞,密不透风,将自己的门户封住。 他们攻不破,自己也不好还击,眼看便是僵持的局面。 黑光一闪,贺长惊斜刺里出剑杀到,让过苏凌,手中长剑格挡住北宫玦的弯刀,两人斗在一处。 贺长惊断一臂,本就受伤严重,若不是断臂削弱了战力,其实力也在八重,如今伤势所累,勉力支撑,堪堪与南宫玦战个平手。苏凌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他一人对战万俟旒,却还是可以应付的。 苏凌刀剑翻飞如雨,万俟旒也丝毫不退让,抖擞精神,全力施为。 万俟旒受重罚巨剑,剑沉刚猛,苏凌虽有两件兵刃,然而却不好近身对攻,加上万俟旒知道今日形势,所以全力施为,两个人打在一处,一时之间也是难解难分。 再看此时竹林之内,早已成了混战局面,无论是谁,皆各自舞动手中兵刃,喊杀怒喝,生死搏命。 竹林绿波,刀光剑影,兵刃碰撞,声如浪涛。 揽海阁众对上魍魉司众,黑衣与蓝衣的纠缠搏杀,竟有些壮观。 苏凌对万俟旒,贺长惊对南宫玦,林不浪和温芳华双战牵晁。 这一打,天昏地暗,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似乎这场争斗没完没了。 眼看东方鱼肚之色,便在此时,忽的漫天飘荡起火红色的花瓣,与绿色竹海婆娑渺渺辉映,涤荡在下方拼杀人群的头顶半空,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绿竹如娑,红芍似火。 漫天红芍飘荡中,有人格格笑道:“打的如此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呢......” 】 众人正搏命,忽的被眼前漫天红芍花所吸引,又听的这声银铃般的娇嗔,不由的皆停下了打斗,抬头循声而去。 却见竹海环抱之中,半掩的苍穹破晓之处,蓦地出现了十几道袅袅身影。 竟皆是曼妙如仙的女娘身影,她们手中皆撑着一把油纸伞,只是油纸伞的颜色各异,宛如开在半空中五光十色的盛放花朵。 这十几个女娘的油纸伞正中,如花团锦簇般的捧出一位浑身火红纱衣的女子,那女子手中也撑着一把油纸伞,便是连油纸伞的颜色,也和她的衣衫一般。 如火如歌,火红之色就如一朵从不凋零的红芍。 那女娘在众多女娘的簇拥下,缓缓落在地上,不过盈盈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生尤物,魅惑无双。 除了那掩饰不住的魅惑绝世之外,那魅惑之中竟还隐隐的带着如仙圣洁般的出尘之意。 风情万种与圣洁如仙,这两个势若水火的气质,竟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融合的从未有过的完美。 原本温芳华已然绝色,但在这女娘面前,却还是稍有些逊色。 那牵晁看了她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温芳华的妙处,半点也记不得了。 但见他眼神灼灼的盯着这忽然而至的女娘,和她身后十几个皆着薄纱的如仙女娘,沉声问道:“美人儿?你又是哪一个?” 却见这魅骨无双的女娘淡淡一笑,轻启朱唇,声若天籁。 “红芍影,穆颜卿......还请牵晁司主,不吝赐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四十九章 红芍影主 牵晁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之人。 这是一个魅到极致的女娘,世间万般风情皆敌不过她,她不动、不言、不笑、不嗔,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便是这世间最魅的存在。 所谓媚骨天成,天生尤物大抵如此。 如此娇嫩欲滴,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暗杀谍子组织联系在一起。 那个世间最阴暗的地方,简直就是对这世间最绝艳的女子的亵渎。 可是,她亲自说了自己的身份。 红芍影,穆颜卿。 她不但是暗杀组织的人,还是这大晋三大地下暗杀谍报组织中最神秘的那一个组织——红芍影的,总影主。 牵晁如何不知道,红芍影,穆颜卿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迹可寻,意味着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本人,意味着身份成谜。 牵晁接手魍魉司时,便曾听说红芍影穆颜卿之名,有风传,三大组织中,暗影司能战,实力表面最强;魍魉司狠绝,从来不留活口,手段最狠;而这红芍影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行事低调,行踪飘忽,最为神秘。 只是红芍影虽然神秘,却是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甚至有传言,红芍影才是当时最强的暗杀情报组织,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让所有人查询不到他们的行踪轨迹。 这些年,牵晁调动魍魉司十之五六的人来寻找红芍影的踪迹,千方百计,不遗余力的打探红芍影的影主到底是何方高人。 虽也剿灭了一些红芍影的暗桩,扑杀了红芍影的一些人,可这些暗桩也好,还是红芍影被抓的人也罢,不过都是一些小鱼小虾,自己费尽心力才做出的这些事,对于红芍影来说,只是掉了根头发一般的小事,伤不得他们半点根基。 不仅如此,红芍影就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剿之不尽。牵晁和魍魉司折腾到心力交瘁,也奈何不得他们。 毫不夸张的说,牵晁许多年来手中关于红芍影的情报少之又少,便是红芍影的影主,他也只是知道姓穆,至于何名,是男是女,无论他和魍魉司怎么查,都毫无头绪。 直到今日,这美艳魅惑到极致的女娘站在那里,告诉他,自己名唤穆颜卿,是红芍影的人。 牵晁这才恍然大悟,红芍影的影主姓穆,这绝色女子也姓穆,她又被这许多红芍影的女娘簇拥着,直到这一刻,牵晁才终于知道,自己查了多年的红芍影姓穆的影主,便是眼前宛如红芍一般火热盛放的女子——穆颜卿。 这样一个娇颜欲滴,风流嫣然,似乎看起来除了婉转承欢的女娘,竟然是这大晋最为神秘的杀手情报组织,红芍影的影主。 这如何不令牵晁感到意外。 牵晁心潮起伏,眼神灼灼的盯着穆颜卿,半晌无语。 “怎么是个......这......”牵晁半晌才满是不可思议的说了句话。 穆颜卿淡淡一笑,杏眼满是戏谑道:“怎么,暗中的组织首领偏就得男人来做呗,女子就做不了了不成?” 牵晁这才面无表情,沉声道:“倒也不是,只是,穆影主,此番现身相见,的的确确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啊。” “哦?方才你不是说了,这渤海城大大小小的人和事,都逃不过你牵晁的眼睛,怎么,我何时来的,你都不清楚了么?若真如此,你和这魍魉司却真真是徒有虚名了。” 穆颜卿带着淡淡不屑的笑容,似嘲弄般的说道。 牵晁似乎不以为意,一笑道:“原以为红芍影的影主当是世间少有的豪杰,不曾想却是如此娇滴滴的可人儿,的确有点意外罢了......” 他又顿了顿,方道:“只是,你红芍影和我魍魉司虽说暗中也有所争斗,但只是小打小闹,并未伤及根本,更况今时大将军带兵征伐萧元彻,曾经写信知会你家荆南侯钱仲谋,言明联合之意,相约共击萧贼。你家荆南侯虽未出兵,亦承诺不助萧贼,更与渤海罢兵,如此看来,沈钱两家虽不至于携手,但也不到敌对的地步,因此,今日穆影主突然现身于此,所谓何故啊?难道荆南侯想要与渤海敌对不成?” 牵晁这话,却是暗藏锋机,他虽然不知道穆颜卿为何突然出现,红芍影为何要帮温芳华和苏凌。但若是说什么荆江以南的钱仲谋已经倒向萧元彻,与渤海敌对,他是怎样也不会相信的。 钱氏三代,皆纵横于荆江以南,大晋江南,已然有近二十年的光景,掌握在钱氏的手中。钱仲谋继承其父兄江南基业,奋三世之余烈,将整个荆江以南治理的民殷国富、兵强马壮。只是,江南之地,与中原有大河荆江相隔,无论是最早尚掌国之晋帝,还是如今北方两大实质的当权者沈、萧两人,都因天堑相阻,对荆南侯钱氏鞭长莫及,又加上北方多年战乱,萧、沈两家又多年逐鹿中原,兵戈难息,只能坐视荆南侯钱仲谋的势力越来越壮大。 只是,无论如何,江南锦绣,民风细腻柔和,皆不愿打打杀杀,烽烟战火,又加之虽荆南如今皆在钱仲谋手,但荆江要冲扬州却在刘靖升之手,钱仲谋若想染指中原,必先鲸吞刘靖升之扬州,然钱氏虽掌控荆南,但钱氏一族并非土生土长于荆南,荆南三州之地,亦有土生土长的四大门阀,他们虽奉钱氏为荆南之主,但事关荆南的大事,钱氏每每不能做主,必招四大门阀相商。 四大门阀,根基皆在江南三州,经营两朝,历百年,早已不想卷入战争,以免战争摧毁他们好不容易经营的产业。所以,钱氏仲谋虽想染指天下局势,但实力有限,四大门阀虽财力雄厚,却无争霸之野心,只愿偏安一隅,守好他们门阀的产业便好。 于是,钱氏与四大门阀达成了一个平衡的关系,四大门阀扶钱氏三代为荆江以南的江南之主,并永不叛离,钱氏永葆四大门阀江南产业资本不败不亡。 由此来看,此次钱仲谋对于沈萧两家战争,定是持观望的态度,当然不排除后期,哪家若败了,他趁火打劫,攻伐一番,攫取些小利,只是如此,也无关战局之走势。 牵晁当然对这些事情十分清楚,料定钱仲谋不会在沈萧相持之时,横插一杠,生些枝节出来。 所以,这穆颜卿带着红芍影的人突然出现在渤海城,又来到这竹林之内,定然不是出于荆南侯钱仲谋的授意,而是这穆颜卿——红芍影影主私人的意愿。 牵晁故意将此事引到两家势力的高度上,其用意有二,一则警告穆颜卿莫要因己之私,插手今日之事,相救苏凌与温芳华等人,这里面的一干人等,与荆南没有半分关系; 二则,若穆颜卿今日执意相助苏凌等人,其后果,不是穆颜卿个人,亦或者红芍影这一组织来承担的,而是整个荆南在与渤海为敌,到时一旦大将军震怒,覆巢之下无完卵,荆南更是一战摧之。 穆颜卿如何听不出牵晁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俏脸上也有了几丝冷意,微嗔道:“牵晁......你不用扯什么渤海与荆南,你方才那番野心勃勃的话,早就暴露你另立门户,攫取渤海的野心了,此时怎么又搬出沈济舟来了,你难道不想取而代之了?所以你现在只能代表自立的牵晁,因此我与你对抗,便不是对抗渤海,还是对抗你牵晁个人罢了!......” “还有,今日本影主有言在先,我虽荆南之人,又给侯爷做事,但无论是这红芍影,还是我穆颜卿为红芍影之主,侯爷均未曾插手分毫。所以红芍影是红芍影,荆南是荆南,换言之,我穆颜卿如何行事,与钱侯爷没有半分关系,你死了你那条牵连旁人,妄图将事态扩大的歪心思吧!” 穆颜卿向来伶牙利嘴,几句话便将牵晁的话一一驳斥,更将自己和红芍影从两方势力中择了个干干净净。 牵晁没曾想过穆颜卿竟如此对答,而且对答还无懈可击。只得挑了挑眉,沉声道:“很好,既如此,不知道穆影主这个当口现身,到底要做什么呢?这里的苏凌乃是萧贼一党,此番入我渤海,不过是刺探消息,更杀我渤海官员;那温芳华是渤海揽海阁主,似乎跟穆影主的红芍影也八竿子打不着啊,这些人似乎跟你穆影主都没什么关系啊,穆影主为何不置身事外呢?” 穆颜卿闻言,低头抿嘴一笑,再抬头时美目之中已然寒若冰霜。 “温姐姐是我大师姐,林不浪是我小师弟......至于这个叫苏凌的小淫贼嘛......” 苏凌正在一旁认真听着穆颜卿和牵晁打嘴仗,却忽的听到穆颜卿当着如此众人的面,又毫不顾忌的唤自己雅称,不由得一翻白眼,一脸的无奈。 他的动作却正看在穆颜卿的眼中,穆颜卿原本竭力保持的红芍影影主的冷漠与稳重,差点就因为苏凌这动作笑了出来。 她忙低头,调整了下心情,再次抬头之时,又是一脸冷漠像,一字一顿道:“反正这么多人我都打算救了,也不差这小淫贼一人,顺道也一起带走拉倒......” 她这口气,似乎想救谁就救睡,全然不把牵晁和魍魉司放在眼中。 牵晁冷笑一声,眼中已然满是杀意道:“哦?穆影主,你真就以为渤海是你那繁花如春的江南之地了?在江南,你或许想就谁便救谁,可在我的渤海,你估计是办不到了......” 穆颜卿淡淡一笑,伸出葱指朝着温芳华、林不浪、贺长惊、秦羽等人一一指去,最后撇了一眼苏凌,故作一番嫌弃。 搞得苏凌又是直翻白眼。 穆颜卿缓缓开口道:“方才我一一指过的人,还有那个我有点嫌弃白了一眼的人......本影主今日全部都要带出渤海,一个都不能落下!牵晁司主,你意下如何啊?” 牵晁闻言,冷笑不止,灼灼的看着穆颜卿,沉声道:“穆颜卿,你想救他们离开渤海,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一点,胜了我,自然随你称心如意,若胜不了我......穆影主,你这曼妙身姿,我见犹怜,那连你也不用走了,与你家师姐都留下来陪我吧!” “唉......”穆颜卿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无奈的神色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啊,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说到这句话时,穆颜卿言语中再无半点娇柔,一字一句,如刀若剑。 “红芍影......让牵晁大司主,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喏!——” 一声令下。 十数名红芍影的女娘皆娇喝一声,踏前一步,十数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旋转翩飞,彷如繁华中振翅的彩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章 浮生醉后山河倾 牵晁冷哼一声,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灼灼的向穆颜卿道:“穆颜卿!你红芍影当真要与我为敌不成?” 穆颜卿淡淡道:“难道不与你为敌,你能放了他们?” 牵晁忽的狂笑一声道:“穆颜卿,你的境界连八境都未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身后那十几个娘们儿能改变战局?无非是多一些送死的罢了......” 穆颜卿神色一冷,清叱道:“那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死!” 说着,她素手稍一用力,那把火红的油纸伞旋转而出,若空中荡漾的红芍花一般,朝着牵晁直袭而去。 轻柔而迅捷,眨眼即至。 牵晁身形微侧,那油纸伞离着他的胸口不过两寸,旋转着掠过。 那油纸伞竟不停滞,一击不中,竟又旋转而起,折返而回,再次冲向牵晁。 换源app】 牵晁冷笑道:“有点意思!” 但见那油纸伞旋转折返,通体散发着火红色的微光,晕染开去,魅惑楚楚。 虽然看起来十分漂亮,却暗含了不容忽视的危险气息。那油纸伞散发着火红微光,顷刻折返旋转至牵晁身前,下一刻,尖锐的呼啸之声,直袭牵晁前胸。 “锵——”,眼看那油纸伞旋转呼啸着便可割裂牵晁的前胸,却在牵晁前胸和油纸???????????????伞中间忽的腾起一道黑芒,刹那间与旋转而至的油纸伞格挡住。 轰鸣撞击之后,那油纸伞火红色的柔光竟淡了许多,不仅如此,更肉眼可见丝丝黑气夹杂在火红色的柔光之中,显得十分丑陋。 穆颜卿娇颜微变,黛眉微蹙,一道红芒疾冲至火红色的油纸伞前,素手握住伞柄,将油纸伞收了回来,细细看去,见此时那油纸伞黑气更似多了一些,不由得满眼心疼。 “浮生醉......这柄古伞竟然在你的手中......真让我有些意外啊!”牵晁脸上满是叹息的神色,蓦然出口道。 “你竟识得此伞?”穆颜卿看向牵晁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的惊讶。 牵晁点了点头,沉声道:“前朝有江湖双璧,一名陆盎,一名沈汐,乃是这江湖中的一对神仙眷侣,天涯海角,两人相伴相随,绝不分离,只是前朝最后一位天子,昏聩无能,晋高祖趁势而起,以致江河破碎,流血飘杵,风卷狼烟,各地刀兵。陆盎赤诚,见家国有倾覆之危,便辞别仙侣沈汐,投身军中,报国杀敌。” “其侣沈汐,长亭十里,缱绻意长,痴心一片,当是时细雨濛濛,前路茫茫,犹如苦海,爱恨悠悠。沈汐送那陆盎投军之时,执的便是这浮生醉。其言,众生皆苦,浮生一醉,我等陆郎归来......”穆颜卿似乎被他带动了心绪,竟截过话去,幽幽叹道。 “陆盎一去,音空信渺,再无消息,沈汐每日独坐长亭,执浮生醉伞,饮浮生醉酿,终日盼其归来......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前朝没,晋室兴。那沈汐日日盼,日日思,相思泪尽,却等来陆盎以身殉国的消息。”穆颜卿声音也带了些许戚戚然的悲切。 “陆盎既死,沈汐相思入骨,如何独活,那日细雨,愁煞世人,沈汐在那长亭之中,饮了那浮生醉酿,执了那浮生醉伞,一人一伞,投那长亭后的深山之中去了,从此再也未从那山中出来......只是沈汐投深山三日后,此山深处,火红光华灼灼,更有凰凤之音清啼。山民皆言,两只火红色的大鸟,一鸟啼鸣好似盎音,一鸟啼鸣好似汐音。盎汐渺渺啼鸣之间,红羽如火,竟捧出一柄散发着如这两只大鸟一般火红色光芒的油纸伞。那油纸伞缓缓升腾,这两只火红色大鸟,围伞长鸣盘旋之后,竟皆投入伞中,须臾不见。那伞被凡人所得,见伞柄上有三字,一笔一划,入木三分。为:浮生醉。” “浮生醉现世之后,成了江湖上的至宝,然其妨主,所得浮生醉伞的人,不是德不配位,便是穷凶嗜杀之辈,又加之浮生醉被江湖人争夺,眼红之下,往往杀人越货,故而浮生醉的主人,皆死于非命或不得善终,浮生醉伞在大晋一朝数百年间几易其主,以致最后不知所终,更有人传言浮生醉伞早已不在这世上了......”牵晁顿了顿,看着穆颜卿手上火红色的浮生醉伞,眼中显出一丝狂热。 “未曾想,这浮生醉伞至宝,竟然会在你的手中......”牵晁一字一顿,一点也不掩饰想将此伞据为己有的意思。 “你也知道德不配位,嗜杀成性的人,得了这伞,也必不得好死,却还想要抢夺不成?”穆颜卿冷叱道。 “送上门的宝物,如何不抢!”声音方落,却见黑芒一闪,下一刻牵晁已然出现在穆颜卿近前,手中黑色鬼刀黑芒弥漫,遮天蔽日,搂头便砍。 穆颜卿娇喝一声,“嘭——”的一声,浮生醉伞蓦地撑开,素手上扬,挡了上去。 于此同时,身后十数个红芍影的女娘,皆娇叱一声,十几柄五颜六色的油纸伞同时旋转出手,在半空中宛如花开点点,不停旋转,更有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十几柄油纸伞出手,这十几名女娘也皆身形悬起,单只玉足轻踏在伞尖之上,朝着牵晁身后的魍魉司众冲去。 那些魍魉司众眼中,这十几名女娘,踏伞而至,衣袂飘飘,宛若谪仙子,竟忘了对敌,一个个???????????????仰头瞠目,一脸痴相的看着这些翩然立于伞上的女娘。 然而这些油纸伞载着伞上女娘悬在半空不过须臾,忽的所有的油纸伞竟同时震颤起来。 “嗖嗖嗖——”随着伞身震颤,从每一处伞角处皆激射而出一道箭簇利芒,十数柄伞,顷刻之间箭簇利芒,如雨而下,激射纷飞。 一息刹那,箭簇当头射来,仓促之间,魍魉司众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当先便有激二十多司众或被箭簇穿心,或被射中哽嗓。 须臾,惨叫连连,倒地毙命。 直到这时,魍魉司的人才反应过来,这些女娘那里是什么谪仙子,分明就是索命的红粉骷髅,一阵慌乱过后,那分司主之首的万俟旒方厉声喝道:“压住阵脚,不要乱,把这群娘们都杀了!” “杀啊——” 魍魉司众皆举弯刀,朝着十几名女娘冲去。 此时这十几名红芍影的女娘,已然从半空落下,神情之中没有一丝畏惧神色,一摆手中油纸伞,纷纷娇喝,迎头冲向魍魉司众。 此时,穆颜卿已然和牵晁站在一处,牵晁刚猛,刀沉力大,穆颜卿不敢硬碰,只得施展灵动身形,与之周旋。 温芳华看得明白,穆颜卿的功夫还不如自己,此时也是情势所逼,勉力周旋而已。 “揽海阁,杀!”温芳华清叱一声,一摆手中长剑,当先冲至牵晁身前,长剑连闪,二女双战牵晁。 揽海阁众闻听阁主之令,皆执剑在手,大喝一声,紧随红芍影的那十几个女子之后,复杀向魍魉司。 双方混战之势又起。 林不浪担心两位师姐,身化一道白光,半空出剑,朝着牵晁斜刺杀到。 魍魉司仅剩的两位分司主,见总司主牵晁被三人围攻,自己的魍魉司众人数已然不如对面揽海阁和红芍影的人多,心中焦躁。 万俟旒和北宫玦皆冷叱一声,一人执刀,一人出剑,便要来相助牵晁。 岂料一声怒喝道:“万俟旒,乱杨邯之心,毁我渤海暗影司,你乃罪魁祸首,你手上沾染了无数我暗影司弟兄的鲜血,今日,便是清算之日,贺长惊陪你走几趟,纳命来!” 贺长惊黑影轻动,单臂执剑,直冲而去,半空中,剑划弧光,一剑斩向万俟旒。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一交手便皆下了死手,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架势。 北宫玦执剑刚冲至半途,却闻听一声断喝道:“北宫玦,此路不通,杜书夷候你多时!” 原来,揽海阁阁众皆冲向魍魉司众之时,原本都是杜书夷第一出手,但这次杜书夷却看得清楚,魍魉司分司主只剩两人,若贺长惊拦住一个,自己拦住另一个,己方的高手,阁主温芳华、苏凌、林不浪、穆颜卿四人便可围攻牵晁。 牵晁虽是尚品宗师,可是在四大八重高手的围攻之下,想要取胜,也非易事。 所以,这次杜书夷并未出手,直盯着魍魉司那两个分司主。 万俟旒出手时,他便想拦下,却被贺长惊抢了先,所以,这北宫玦出手,他便未有一丝一毫犹豫,执剑将他拦住。 北宫玦乃是七境中期,杜书夷的境界跟他不差上下,两人也纠缠在一处,剑光闪动,互不相让。 苏凌原本想着还是照旧,一人对两个分司主,却见杜书夷和贺长惊一人一个,自己倒落了个清闲。 忽的他想起秦羽,如今打了个乱套,这小家伙哪里去了。 他急忙四下寻找,找了半晌,才发觉远处一块大石之后,似乎有个瘦小的身影,时时的露头,观察着战况。 苏凌这才安心,这大石正好遮了秦羽的身躯,竹林中这场乱战,无人顾及到他,他也还算安全。 苏凌心安,这才左刀右剑,飞身加入穆颜卿等人。 竹林之内,魍魉司两大分司主对上贺长惊和杜书夷,刀剑呼啸,僵???????????????持不下。 魍魉司众对上揽海阁众和红芍影众,刀剑并举,喊杀震天,乱战沸沸,刀光剑影。 另一侧,苏凌、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四人如走马灯一般将牵晁团团围住,身影如飞,剑闪刀鸣。 牵晁一人独战四大八境高手,却一点惧意也没有,眼前刀山剑海,不断闪动呼啸,却无法近的他的身,对他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他手中巨大鬼刀,黑气弥漫,动若雷霆,刚猛绝伦,又诡异莫测。 这四大高手战不下牵晁,反倒有人被牵晁突然发起的进攻,逼得险象环生,若不是旁边的人极速支援,怕是性命不保。 好个牵晁,以一敌四,全然不在意,狂笑怒吼,宛若杀神附体。 这四人根本战不倒他。 竹林之中,混战鏖鏖,金戈风雷,冷光利芒。 不知战了多久,东方渐有鱼肚之色,天色眼看便要大亮了。 正在这时,整个大地皆震颤起来,竹林如海,无数竹叶被这剧烈的震颤震的竹叶纷纷如雨飘落,落在尘埃处,又被大地复又震起。 所有拼死相搏的人也都感觉到了这强烈的大地震颤。 “踏......” “踏踏踏......” 如潮般的马蹄疾袭之声涌进竹林之内,在所有人的耳边訇然炸响。 苏凌蓦地撤剑,闪身跳出战阵,惊疑的抬头看去。 却见竹林皆纷纷倒伏,天地与竹海相接之处,一道纵贯天地的黑线,缓缓而现。 那黑线在极远处看起来缓缓朝着他们涌动。 可是,不过须臾之间,踏踏之音响彻,山河变色,渤海古城欲倾。 苏凌眼中,那道黑线如如瀑若潮,暴烈奔涌,踏踏之声中,更有马嘶阵阵,破空长喑。 不过三息,苏凌便看的清楚明白,那里是什么黑线,分明是纵贯南北的骑兵列阵,盔寒甲冷,朔光冽冽。 旗幡招展,这些骑兵手执冷光长戟,皆端坐在马上,胯下战马,皆向前疾驰,如火如侵。 离着这竹林中心还有五十余丈,但见这些骑兵皆握戟前倾,大吼一声道:“威——烈——” 其声滔滔,其势烈烈。 苏凌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低低出言道:“这是......” 穆颜卿不知何时也撤出战阵,也朝着这漫卷而来的骑兵列阵深深看去,娇颜之上,满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看来......还是惊动了他们,这是沈济舟的王牌精锐,渤海长戟卫......”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走! 牵晁见长戟卫铁骑列阵,将这竹林团团围住,看人数约有五百人上下,不由的心中大定,他也明白,再打下去,自己虽然可以凭借尚品宗师的修为,敌住眼前四人,可是自己魍魉司的人,无论如何也架不住揽海阁和红芍影的联手,一旦魍魉司众全部被格杀,所有的的矛头都将对准自己,到时可不是自己以一敌四这么轻松得了。 饶是自己尚品宗师的实力,不收敛修为,场上所有人想要留住自己也没有可能,自己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可是总要耗损真气,弄不好真气受损,修为跌境。再者,自己魍魉司的精锐基本都在这里了,若是今日全部葬在这里,到时自己的魍魉司真就只剩自己和一堆虾兵鳖将了。 所以,他见长戟卫突然出现,暗中高兴,长戟卫此时前来真的是解决了自己的大问题了。 他低吼一声,持刀冷哼向苏凌四人道:“长戟卫来了,尔等插翅难逃,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祭日!” 穆颜卿、温芳华和林不浪皆神情大变,贺长惊和杜书夷瞅了空隙,抽身返回,也十分焦急的向他们询问接下来当如何。 苏凌似想起了什么,蓦地朝贺长惊问道:“贺督领,你之前曾问与我同来的少年公子是不是萧丞相四公子萧仓舒......莫非你见过他么?” 贺长惊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我潜进流波客栈.....带走了四公子,此时公子正在城外一个安全之处,翘首以盼苏副总督领归来......请苏副总督领赎罪......事情紧急,流波客栈早被魍魉司盯上了,您前脚离开,他们的眼线便进去了......我只好未经请示,擅自做主了......” 苏凌眉头微蹙,沉声道:“可安全?......” “定然!” “可有人守卫?” “定然!” 苏凌每问必郑重,贺长惊每答必拱手。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废话。 苏凌这才一抱拳,神色郑重道:“如此便好,贺督领不仅无罪,反倒有功,我既知仓舒安全,便少了一番牵挂了!......” 说着他看向穆颜卿、林不浪和温芳华。 最后还是将眼神落在穆颜卿的脸庞上。 四目相对,柔情满眼。 苏凌似做了最后的决定,忽的将眼神移开,声音沉稳,似下了命令一般道:“贺长惊,你为我暗影司人,一入暗影司,终生暗影司,今日之势,你不能作壁上观,可愿随我冲阵杀敌否?” 贺长惊神色一肃,满眼皆是豪迈壮烈,一抱拳道:“贺长惊残躯何惜,听凭苏督领驱使,虽死无怨!” 苏凌眼中也是难掩激动神色,使劲点了点头道:“好!长惊好男儿也!” 苏凌顿了顿,沉声道:“不浪!......” “公子,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开口,不浪在所不辞!”林不浪白衫轻动,一字一顿的拱手道。 “你......”苏凌的声音蓦地低了很多,也柔和了不少,细听之下还有微微的颤抖。 他忽的抬头看向竹林上方的苍穹。 鱼白尽散,霞光满目,红日孕育其中。 苏凌缓缓低头,神情之中竟有一股落寞。 穆颜卿看在眼中,心中也是一颤,她蓦地明白苏凌做了什么决定。 因为她分明读懂了苏凌眼中落寞的含义。 那落寞,是生离死别的无奈和悲哀。 可是,这样一个白衣少年,在她的心中,就如这漫天的霞光,照亮着她整个世界。 她刚要说话,苏凌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沉声不容置疑道:“不浪,你和你温师姐,还有......颜卿,皆不是我暗影司人,今日之事,也是因萧沈争霸而起,与你们无关。待会儿若拼杀起来,你要全力保护两位师姐,杀透重围,逃出渤海,至于我......无论生死,皆莫要管了!......” 苏凌很少见的,没有称呼穆颜卿为穆姐姐,而是唤作,颜卿。 苏凌说完,负手而立,抬头望天。 “什么......” “不可以!......”林不浪和穆颜卿皆失声道。 穆颜卿走到苏凌面前,星眸紧紧的盯着苏凌,苏凌忽的觉得他没有勇气与眼前这个从一开始都无条件帮助自己的女子对视,缓缓的低下了头。 “苏凌......你听着......无论你说什么......我只说两个字!......”穆颜卿看着苏凌,满眼深情,声音不容置疑。 “不走!......” 苏凌闻言,心头颤动,刚想再说话 旁边温芳华忽的格格一笑,似乎不在意的道:“我师妹不走......我也不走了?要战一起,要死也一起吧!” 苏凌眉头紧蹙,他如何肯因为自己让这两个女娘陷入死地,低吼道:“林不浪,听明白我说的话没有!” 林不浪从容一笑,缓缓拱手,眼中也写满了决然的坚毅,一字一顿道:“公子的话,不浪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明白.....可是,不浪不能带两位师姐离开,也不愿带两位师姐离开......” 苏凌一阵气赧,眼眉一立,怒道:“林不浪,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公子,如您所说,我跟温师姐、穆师姐不是你们暗影司的人,而是道仙宫的人......所以,不浪自然不能所有的话都听公子的......” “你!......” “如今师尊不在,两位师姐为大......两位师姐说了,不走!” 林不浪神情一凛,毅然决然道:“师姐不走,公子不走,不浪便更不能走了!......” “你......你们!” 苏凌热泪盈眶,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杜书夷也迈步走了过来,朝着苏凌一抱拳道:“杜某原本是个浪迹江湖的窘迫习武之人......若不是温阁主收留,如何能有书夷今日......阁主再那里,杜书夷自然是跟着的......” 说着,他先向温芳华一揖,又朝苏凌一抱拳道:“杜书夷,愿听苏公子差遣!” 他身后剩下的几十揽海阁阁众,也皆神情凛凛,抱拳拱手,昂声齐道:“我等同杜主事一样,愿听苏公子差遣!” “这......” 苏凌一脸震惊,他没想到今天在场的人,皆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独自偷生的孬种。 罢了罢了,自己若再执意坚持,怕是会寒了这些人的热血,去休,去休,不就是什么长戟卫么,比之老黄的憾天卫如何? 今日,我苏凌便替萧元彻检验一下长戟卫精锐成色吧! 想到这里,苏凌心中再无挂碍,忽的仰天大笑,朝众人拱手朗声道:“既然如此,诸位,今日便随我破了这长戟卫!......什么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穆颜卿闻言,俏脸上才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缓缓走到苏凌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羞不怯,竟落落大方的握住了苏凌的手。 温软之感,从苏凌的手心处传遍他的身体。 若是在平时,或许,苏凌会觉得实在尴尬,过于亲密,说不定会躲闪。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苏凌却不想在放开眼前这女子的手。 他感受着她手心给她的温暖,反握住她的手,握的更加有力了。 两只手此时此刻再无一丝一毫的分离。 穆颜卿也感受到苏凌今日不同,看向他的星眸,满是柔情,展颜而笑。 便是今日死了,或许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 不知为何,这约有五百余人的长戟卫列阵在前,却围而不攻,所有骑兵静默当场,颇有些不协调的安静。 只有时不时战马低低的嘶鸣和踏踏的蹄音打破这不该出现的安静。 牵晁等了一阵,见长戟卫仍旧没有丝毫的出击意思,不由的一阵狐疑,眉头微蹙,声音一冷,沉声道:“长戟卫,只围不攻,所谓何故?你们今日带队的将佐是哪一位,让他出来见我!” 牵晁说完此话,等了许久,却不见长戟卫又一人回应,更没有将佐出阵与他相见。 嗯?...... 牵晁眉头皱得更紧了,莫非这长戟卫今日到此,不是来助我吗,而是另有目的么? 可无论是什么,眼前敌对阵营的奸细就在眼前,不先拿了他们,再说其他才是正经么? 他只得单手执那黑色鬼刀,声音大了一些,再次出言问道:“长戟卫,带队将佐,出来与本司主相见!” 如出一辙,仍旧无人应答,更无人出列。 这下,便是苏凌他们也看出了不寻常之处,似乎魍魉司是魍魉司,长戟卫是长戟卫,长戟卫此次围住这竹林,好像真的不是来帮助魍魉司和牵晁的。 苏凌哈哈大笑道:“我当这长戟卫如何精锐呢,原来是一群木雕泥塑啊......” 牵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又问了第三遍。 这遍刚问完,却见长戟卫缓缓动了。 长戟卫阵列向左右一分,刚摆出凤翼之阵,便听到连绵不断的踏踏马蹄之音,由远及近从凤翼阵中传来。 众人闪目看去,却见长戟卫凤翼阵骑兵之中捧出一员大将。 但见此将身披黑色重甲,手持錾金大枪,端坐在一匹棕色的高大战马之上。 往脸上看去,虽然面沉如水,但似乎那种威严是刻意为之。 两只小眼,姜黄的眼珠转动不定。 身后一杆大皂旗幡,上面描着金边,绣了一个大字:淳。 苏凌心中一动,看来这个人便是长戟卫副都督,那个纨绔公子淳显的父亲,淳庸了。 果真,一脸猥琐模样,这样的人,如何做得这精锐之师的首领的? 得亏沈济舟家大业大,能经得起这些货色可劲的霍霍...... 牵晁见淳庸,虽然从内心也瞧不上他,但眼下这长戟卫最高统领亲至,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于是,他朝着淳庸马前紧走几步,收刀入鞘,一拱手道:“原是淳都督亲至......来的正好,还请淳都督指挥麾下长戟卫捉拿奸细和渤海逆贼!” 淳庸坐在马上,连多看一眼牵晁都欠奉,根本未将牵晁放在眼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满脸傲慢的淡淡道:“牵晁啊......长戟卫如何行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指手画脚了......” 说着,他朝着身后缓缓的动了动右手两根手指,,再看他傲慢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然满是腾腾杀气。 他撇着嘴唇,一脸不屑的看着牵晁,又哼了一声,冷然喝道:“长戟卫,将眼前奸细苏凌,还有叛我渤海的逆贼揽海阁温芳华、魍魉司牵晁等众,统统给我拿下!” 淳庸初时声音还算平缓,可说到魍魉司牵晁之时,竟刻意的加重语气了几分。 牵晁原本心中得意,长戟卫来收场,自己省了不少麻烦,更可保全自己的魍魉司。 可是等他听到淳庸所说,蓦地大惊失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的出言问道:“淳都督,你是不是说错了,怎么魍魉司和我牵晁本人,好端端的也成了逆贼了呢?” 话音方落,那长戟卫已轰然应命,战马嘶鸣,长戟在手,便要出击。 淳庸见牵晁一脸惊讶,这才做了个停止的姿势,然后皮笑肉不笑的瞥了牵晁一眼的,方傲慢无比的道:“哦?我说错了么?牵晁,你这些年所作所为,真以为能骗得过大将军么......来人啊,请大将军钧旨!” “喏——”早有长戟卫骑兵应声催马,来到前面,恭恭敬敬的托了一道钧旨在淳庸近前。 淳庸朝牵晁努了努嘴,傲慢不屑的道:“牵晁司主,大将军的钧旨写的清楚明白,捉拿逆贼揽海阁温芳华和魍魉司牵晁一干人等......怎么,牵晁大人,要不要细细看上一看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权 淳庸说完,将手中钧旨高高举在头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牵晁道:“牵晁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你自己就缚呢,还是让我们长戟卫费点力气,把你和你身后的贼众绑了啊!” “这......”牵晁一脸的惊讶,眼神灼灼的看着高举在淳庸头顶的大将军钧旨,难以置信的低声道:“这怎么可能......我一心为大将军做事,这整个渤海的情报系统都是我呕心沥血,一手创立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明明反叛的是揽海阁,温芳华,证据确凿,为何还要牵扯我魍魉司!” 他忽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眼中射出两道利芒,大吼道:“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我忠心耿耿,日月可昭,从未背叛过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抓我问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淳显,定是你看我魍魉司逐步壮大,故意公报私仇,挟私报复!罗织罪名......是也不是!” “哼......”淳显哼了一声,瞥了一眼神情惊讶的牵晁,不紧不慢地道:“我挟私报复?牵晁,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魍魉司算什么东西,不入建制的玩意,不过是大将军抬举你,才让你有了独特的地位,你便以为可以一手遮天了?在本都督的眼中,你也好,魍魉司也罢,不过是大将军养的一条狗而已,大将军让你咬谁,你咬谁......我长戟卫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乃是这大晋各类骑兵中的精锐,入长戟卫的能有几个庸才?你们魍魉司,是人就收,从来不论长短,整个搞得乌烟瘴气,无非是做些杀人灭口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淳庸瞧不起的神色更甚,顿了顿又道:“说句实话,你们这腌臜魍魉司,本都督真不惜得在大将军面前废话构陷......实在是不入流的紧啊!” “你......淳庸,你说什么!你竟敢这样侮辱我魍魉司!”牵晁神情中的难以置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看向淳庸的眼神已然满是杀意。 淳庸冷笑道:“什么你的魍魉司,提醒你一句,大将军钧旨的意思很清楚,这钧旨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意味这渤海、这大晋、这世间再无什么狗屁魍魉司了,有的便是牵晁你这逆贼!” 牵晁忽的狂笑起来,手中黑色鬼刀黑芒尽显,摄人二目。 “淳都督,你如此大言不惭,真把自己当做张蹈逸了不成?若是张蹈逸亲至,或许本司主还有所忌惮......可是你淳显......本司主还不放在眼中,想要擒我,先试试我的鬼刀快否!” “哟——”淳庸坐在马上,颇具嘲讽的哟了一声。 “方才还说我罗织罪名呢,这一会儿便不装了么?再者说了,还需要本都督给你罗织什么罪名?这几年来你背着大将军都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还要我一一说出来不成?” 牵晁一挑眉毛,冷声道:“我当然知道我做了什么......只是我还是很好奇,大将军到底知道多少呢?” “也罢,那我便告诉你,三年前开始,你便有了不臣之心,那个时候大将军便想过动你,只是念你多年来为渤海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一直隐忍不发,你以为你私下勾连文臣,阴结武将,结党营私的事情大将军不清楚?你以为为了掩盖你的野心,你罗织罪名,将那些不愿屈从你的人,统统按了谋反罪名处死,大将军被你蒙蔽毫不知情?你所作所为,大将军都明白,牵晁啊,你莫要忘了,这渤海不姓牵,他姓沈!”淳庸一字一顿道。 “既然如此,为何大将军到现在才......”牵晁有些不解道。 “大将军是个念旧的人,迟迟不动你,只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回头是岸......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一次又一次的让大将军失望了......你也不想一想,这次大将军出征,举五州之兵力,却为何独独要留下一千精锐长戟卫不全部带着?这一千长戟卫的战力,敌得过三千普通军士!为何大将军带走所有兵卒,独独留了一千长戟卫在这渤海城中?牵晁大人,你是个明白人,怎么糊涂的连这个事情都想不清楚呢?” 淳庸说罢,眼神灼灼的盯着牵晁。 牵晁一怔,半晌方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大将军特意留下这一千长戟卫不带着......难道是为了......对付我牵晁?” “还不算太傻,你想的不错,这一千长戟卫就是用来对付你的,实话告诉你,大将军的钧旨,也是在临行前交给我的,同时授我便宜行事之权,一旦你有所异动,立即擒拿,如有反抗,就地格杀!牵晁,这下你明白了吧!”淳庸一字一顿,冷冷的看着他道。 牵晁点了点头,忽的冷笑不止。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淳庸看着牵晁,有些不解的问道。 “淳庸你还敢说不是罗织罪名,挟私报复?大将军虽拟了钧旨,可是临出征前早已言明,我有异动,你方可拿我,今日我魍魉司无论是擒揽海阁还是捉苏凌那厮,皆是为我渤海利益,与我牵晁和魍魉司又什么好处么?我之所作所为,那一点算得上有所异动?反倒是你,趁我魍魉司与他们斗得你死我活,逐渐式微之际,突然围至,不但不帮我除贼,反将矛头直接对准我牵晁,你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牵晁朗声说道,听得出来,话音中满是恼怒。 “哎呦!牵晁,我原以为你平素冷酷寡言,今日看来,你也挺能叨叨啊,大将军除你之心,由来已久,既然将此事交代给我了,我作为忠心于大将军之人,如何不替主排忧解难,反正你横竖都是个死,早死晚死的没什么两样......倒不如现在拿了你,省省本都督的力气,也替大将军解决了一桩心事,岂不两全其美......至于大将军要的异动实证,反正到时你也死了,死人嘴里无招对,那还不是本都督说你有什么异动,便有什么异动的不是......” 那淳庸话音方落,便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淳庸定睛看去,却见温芳华款款走来,朝着淳庸一转眸波,一脸楚楚可人的娇滴滴模样,柔声细语道:“淳都督啊......你说,你杀牵晁便杀,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管奴家打的揽海阁什么事啊,方才奴家可是听到了,连奴家的揽海阁......您也不打算呢放过是么?奴家可是好生仰慕淳都督的风范呢......还想着他日过府拜访来着......是不是奴家平素礼数不周,惹恼了淳都督,淳都督今日连奴家也不放过了啊......” 淳庸抬头看去,只见温芳华一身火红色薄纱衣,曲线玲珑,面容魅惑,真真是天生尤物。 这淳庸也是欢场老手,摧花狂魔,看着温芳华的眼睛便一刻也挪不开了,再加上温芳华刻意做出一副楚楚可人,勾心魅惑的姿态,那副人见犹怜的小模样,早就让淳庸心猿意马,身体酥麻了。 “额......人言揽海阁阁主艳妙无方,今日一见,果真诚不欺我啊!哈哈.....”淳庸一脸花痴模样,全然没有了方才长戟卫副都督的威势。 温芳华闻言,更是抿嘴轻笑,朝着淳庸抛了几个媚眼,方又道:“淳都督真会说话,把奴家都夸的不好意思了......既然如此,淳都督真就忍心辣手摧花......真就不放奴家一条生路么?再说了,我揽海阁自我父亲起,便一直替大将军做事,压服渤海五州之地的江湖门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如今,连奴家也要平白无故的遭受连累了呢?” 说着,那魅目之中竟似泪光盈盈,一副可怜的让人疼惜模样。 淳庸色心大动,若不是当着这眼前五百余长戟卫的面,怕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辣手摧花了。 可是,这个场合,无论他心里如何蠢蠢欲动,可还是知道轻重的,只得将满心欲/火压在心里。 其实这也不怪淳庸,那牵晁尚品宗师之境,心智不可谓不佳,可是也被温芳华迷得真魂出窍,差点着了道,遭她暗算。 实是因为温芳华果真天生魅骨,加上她还利用此点,修习了魅术,一举一动间,魅术便悄无声息的施展开来。这魅术,无论是谁也抵挡不住,只是定力强者,可能会稍微心猿意马,便守住本心,不再受其影响,譬如苏凌等人。 反倒是那些本就是邪祟狡诈、贪/淫好色、嗜杀阴狠之辈,越不炼浩然之气,越无法抵挡她的魅术,故而,温芳华就是不刻意施展魅术,这些人也无法抵抗,轻而易举便会被她所迷,色心大动,丑态百出。 只是,若真论这魅骨无双,其实穆颜卿还是胜过温芳华的,温芳华是纯粹的魅惑,一是因为她本身便是天生的魅骨,二是她修习了魅术,更平添了几分魅惑。 可穆颜卿除了魅骨天成之外,那魅骨之中还带着三分圣洁之感,魅中的出尘圣洁,更是勾人,不仅如此,穆颜卿之魅在于自然,一举一动皆是无需刻意,她没有修习过半点魅术,却能将温芳华压下半头,由此可见,穆颜卿更胜一筹了。 当然,在淳庸、牵晁这些人眼中,那细微的差别,他们根本感受不到,无论是谁,都是娇娃,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诱惑。 淳庸抑制不住的咽了口水,在马上搓了搓手,一脸色眯眯的神色道:“额......要说你们揽海阁,确实比那魍魉司强,平素别人不惹你们,你们也不会主动找别人晦气,而且不论老阁主还是你这小娘子,还真就不问政事,一心替我们大将军将五州江湖门派搭理的井井有条......所以,怎么说,你们揽海阁对大将军也是有功的......” 温芳华闻言,俏脸之上的委屈神色更重,竟轻轻一撅朱唇道:“可不是嘛......淳都督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大将军怎么会记不得我揽海阁的好呢......竟然还要除掉我们揽海阁......奴家一介女流,还请淳都督做主啊......” 淳庸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本都督也想保住你......好好疼惜一番......可是大将军身居高位,高位者权谋机变,高深莫测,当我接了这钧旨之后,也十分疑惑,曾问过大将军,揽海阁无实罪,为何要一并除之呢......温小娘子,你不妨猜猜,大将军如何说的?” “那奴家如何猜的处来呢?” “大将军只叹了口气言说,揽海阁自温笃以来,渐成气候,如今渤海城百姓皆谈之有畏惧之色,畏惧甚于畏惧大将军罚罪......而温小娘子继任以来,更不知收敛,虽念揽海阁对渤海有功,但......” “揽海阁日渐势大,若不除之,难保他日会成为第二个魍魉司......所以......实在抱歉.....” 淳庸看向温芳华,一脸的舍不得道:“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实在让本都督心痛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三章 黑蝮 温芳华娇颜愈冷,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淳庸,一字一顿道:“淳都督,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打算放过奴家和这揽海阁了么?” 淳庸又贪婪了看了温芳华几眼,咽了咽口水道:“想放......可是没那个胆子啊,把你这可人儿饶了,大将军到时要了我的脑袋,我找谁说理去啊?所以.....小娘子,你若死了,变成鬼魂,觉得冤屈,冤有头债有主,去纠缠大将军去,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温芳华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下头,待她抬头之时,脸上的神情有所变化,似做了什么决定,娇滴滴的声音再无,只似自言自语的道:“如此......罢了......” 说着,她转回头,看向身后剩余的几十名揽海阁阁众,沉声道:“今日集合大家,前往这竹林之时,还有人言说,我等是渤海大将军麾下的人,平素多受那沈济舟恩惠,今日为何要做对不起沈济舟之事......我若记得不错,有这种想法的弟兄们,不在少数吧,虽然你们皆未多说,但从心向外,还是反对我的决定,感觉是背叛了大将军......对不对......” 说着,温芳华朝着揽海阁阁众每个人环视了一遍。却见果真有一部分揽海阁阁众不敢与她对视,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温芳华似自嘲的笑笑,自言自语的又道:“亏我揽海阁几十年???????????????如一日,直到如今还有维护他沈济舟之心,可是沈济舟却再未有容我们揽海阁之量也!这许多年来,无论是老阁主,还是我温芳华,何曾对不住他?而如今,他却不念我们揽海阁浩浩功劳,要对我们举起屠刀,更要将咱们逼上绝路,一个不留!” 说着,温芳华蓦地提高了声音,颇有了些许激昂之意道:“早就听闻这沈济舟,无恩薄情,外宽内忌,今日所发生之种种,便是明证!诸位,皆是我揽海阁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便真就心甘情愿为他沈济舟做牛做马?一旦不用,便喊打喊杀?不留半分容身之地么?” 她这一番话说完,揽海阁阁众先是鸦雀无声,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一脸怒气,狠狠的攥着手中的兵刃。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带头道:“咱们揽海阁这许多年,替他沈氏压服江湖各派,他才稳居庙堂和渤海,否则,他沈氏如何做得这渤海之主!今日,他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能让他有个好!弟兄们,拼了!长戟卫有什么可怕的,万一真的杀出一条血路呢!......” “对,拼了!杀出渤海!” “杀出渤海!......” “杀出渤海!......” 揽海阁所有人爆发出洪流般的阵阵怒吼,这剩下的皆是揽海阁精锐,若说之前对沈济舟还心存一丝愧疚,如今接化作满心满腹的恨意。 怒吼声声,利刃出鞘,只等温芳华一声令下,今日便要将这渤海搅得天翻地覆,杀成血海尸山。 温芳华此时却是沉静下来,手中长剑一指那淳庸道:“淳庸,今日无论我揽海阁是存是亡,皆不会再替沈济舟压制江湖门派,若揽海阁有幸存续,甚至会联合渤海等五州江湖门派调转矛头,与整个渤海五州为敌,淳庸,那沈济舟就不怕他攻伐萧元彻,后院失火么?” 淳庸闻言,仰天大笑道:“温芳华,你真的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揽海阁有压服渤海五州江湖门派的实力么?既然死到临头了,便让你和你们揽海阁做个明白鬼吧,不知温阁主是否听说过最近一两年内,渤海五州新兴起的一个门派么?” 温芳华闻言,一阵沉思,自言自语道:“新兴的门派?这一两年内......” 温芳华心头蓦地一动,一字一顿的缓缓道:“莫非是.....黑蝮门?” 淳庸闻言,一撇嘴,似夸赞又似讥讽道:“哟呵,温阁主果真大才,这也猜的出来......非常好!既然如此......木门主,便现身一见吧......你们两大帮头儿也算做个新老交替......” 那淳庸话音方落,但听得一阵尖锐的哨音,响彻竹林上空。 紧接着,苏凌、穆颜卿、林不浪、温芳华等人皆感觉到了整个竹林的竹叶沙沙作响,但奇怪的是,并不是风吹树摇的缘故,这沙沙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震荡这竹树导致的。 正在大家起疑之时,却见这竹林之内,约有百棵竹子之上,蓦地冒出一条向上极速攀沿爬升的黑色似雾团般的东西,由于天色刚刚微明,这黑色雾团又移动的极快,从出现到攀沿至竹子上端不过须臾之间,所以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只是,这种疑惑只在大家心头持续了不过三息,那黑色雾团已然攀升至竹子的最顶端,缓缓的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看清,这黑色雾团竟然是一个又一个身着黑衣的黑衣人!这些人皆站在竹子的最顶端,脚踏竹干,身形却纹丝不动。 远远望去,这竹林大半以上的竹树之上皆有这样穿着的黑衣人站立在那里,黑色衣衫随着风吹,涤荡飘摆,竟隐隐有遮天之意。 苏凌冷眼相看,在心里粗粗的算了一下,他极目所看的四方之处,大约有五六百棵竹子,每棵竹子之上皆有一个这样穿着的黑衣人。 也就是说,这所谓黑蝮门今日来这里的人数少则五百,多则六百,甚至比六百人更多。 渤海沈济舟眼皮底下,有沈济舟这样的惜权如命的掌权者,又有压制五州江湖门派,实力强悍的揽海阁。 这黑蝮门能在一两年之内有如此多的门众,???????????????苏凌无论如何也不信,只是凭借这黑蝮门自身势力便能够达到的。 想来这黑蝮门崛起,并有了如今之势,背后定然有沈济舟扶植的影子,否则,凭借黑蝮门一门,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沈济舟和揽海阁的眼睛,说不定便在刚冒尖之时,便会被扼杀的无声无息了。 苏凌心中暗忖,沈济舟薄情寡义,时至今日,他方真真的领教了。这揽海阁的创立,是他的盟兄温笃和他自己的心血凝结所成,那温笃又曾两次救沈济舟于危难之中,可以说,若没有温笃,怕是沈济舟早死多时,如何也不会有今日手握大晋五州之势。 然而可叹的是,沈济舟还是对这样一个为了自己可以毫无保留的大哥心有猜忌,放心不下。 更是因为自己请他出山帮助自己夺取江山,他却拒绝自己而耿耿于怀、心生嫌隙。 苏凌大胆的猜测,沈济舟第一次对温笃动杀心是在温笃对他说了那句今日之沈济舟,心中存的乃是沈氏天下也,温某不敢相随之后。 若不能用之,则必要杀之。 古今枭雄,皆奉此道。 然而,一则好在温笃还算念旧,并未彻底远离沈济舟,虽未入沈济舟麾下,却以江湖人创揽海阁压制五州江湖门派,令沈济舟稳坐五州至尊之位,更不用担心他征伐掠地之时,渤海后院因江湖风雨而祸起萧墙。 二则,那温笃的确也是个短命鬼,沈济舟举棋不定之时,这温笃便撒手归西去了。他自己根本还未来得及采取对自己这个结义大哥任何行动。 依照沈济舟虚荣假意之心态,标榜重义之人设,自诩名士之做派,那沈济舟定然不会在自己结义大哥前脚刚咽气,自己后脚就宣布裁撤揽海阁。 否则,那忘恩负义的言论一旦喧嚣尘上,自己人设不就被自己玩崩了么。 可是偌大一个揽海阁不能一日无主吧...... 然而,要是自己认命一个隶属于自己的官员充任揽海阁阁主,那不是向世人摆明了要将揽海阁收归沈氏。再者说,这揽海阁压制的是江湖势力,莫说自己手下的官员皆是对官场庙堂那一套门清,对江湖势力抓瞎的玩意儿,就是真有个对江湖势力一知半解的主儿做了揽海阁主,那些江湖势力知道不是江湖人主事江湖事,真就能服服帖帖的? 自己手下的个官员不能用,可自己除了认识温笃这一个江湖客之外,再不认识旁人,事到如今也不能现抓一个来做揽海阁主啊。 更何况,真就能现抓一个江湖人来做揽海阁主,这人人品如何?功夫境界如何?万一只是一个会三脚猫四门斗的主,那跟废物何异?可是真就找个境界高的主儿来做,自己又怕无法压服,万一以后尾大不掉......苏凌暗想,沈济舟定然是费劲心思,绞尽脑汁,忽的一眼看见伏在自己父亲躯体上悲切哭泣的还未成年的温芳华,便心如开了两扇门一般,所有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苏凌还不忘编排一下沈济舟,或许老沈头儿没那个本事想的清楚明白,或许是他手下的谋士给他建言献策了。 至于这个谋士是谁,苏凌猜测很可能是审正南。 毕竟那魍魉司多多少少也有些江湖做派。 其实,苏凌真的就猜对了。 老沈头儿的确那几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没有一点解题思路。那劲头跟学渣考试写到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样,除了会写个解字之外,真真是如何也解不出来的...... 审正南便在此时献计,自古王位,父终子继,世袭连绵。如今温笃去了,温笃不是还留了个女儿,名叫做温芳华的么,按道理,这温家小女当继承揽海阁阁主之位。 换源app】 其实,当时沈济舟还一阵摇头,直说,好不容易温笃死了,自己心头大患没了,这再把他女儿扶上揽海阁阁主之位,那这江湖、这揽海阁不还是姓温么,如何能轮得姓沈呢。 审正南苦口婆心一阵因势利导,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他那个时候不知道这玩意存在,但不知道不代表没有这玩意......)才让沈济舟恍然大悟。 这温芳华虽然是???????????????温笃之女,可如今毕竟年幼,还未成年,虽然有空芯道人教授武艺,可是到底是个未成年的女娃,能有多大道行。所以,女娃为揽海阁阁主,那揽海阁便不足为虑了,沈济舟想如何摆布便能如何摆布不是。 不仅如此,对外更可以名正言顺,温笃死,其女继,我沈济舟行得正,走的端,对揽海阁绝对没有据为己有之意,果真谦谦好大君子也! 于是,温芳华便是在此背景之下,继任成为揽海阁主。 苏凌心中想通这些,不由的好笑,那老沈头儿算盘打的啪啪山响,可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他,这温芳华实在不是寻常人,更是一株扎手的玫瑰。她不但牢牢的掌握了揽海阁,更是将揽海阁打造的铁板一块,揽海阁上下唯她马首是瞻,而且她慧眼识人,提拔了杜书夷这样的俊才为阁主下第一人——揽海阁主事。 这杜书夷更是胸有韬略,自从他成为主事后,揽海阁上下事务,他打理的井井有条,渤海五州江湖势力无人敢在揽海阁面前放肆。有这样人才襄助,温芳华完全成了甩手掌柜。 于是,揽海阁声势日渐坐大,以致一颗惊雷天下响,渤海五州之地,但凡有人处,无不对揽海阁心存畏惧之意。 所以,这些年,沈济舟如坐针毡,一个揽海阁温芳华,一个居心叵测的魍魉司牵晁,皆是他心腹大患。 所以,两年之前,一个偶然机会,他得以认识这个黑蝮门门主,见他功夫境界不同寻常,有意暗中扶植。 这黑蝮门木门主也是个人才,两年之内韬光养晦,蛰伏发展,竟躲过了魍魉司和揽海阁的眼睛,以致今日有如此之势。 其实,无论牵晁还是温芳华都听说过黑蝮门的存在。 只是,这黑蝮门实在过于低调,根本没有惹过任何人,也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也许是他俩都大意了,把这黑蝮门当做刚刚成立,不成气候的小门小派了。 却说,这五六百黑蝮门门人突然现身之后,一道黑色流光,从半空之中缓缓降落。 众人闪目看去,却见一人,也是同那些站在竹子之上的人一般无二的穿着,一身皆黑。 正是黑蝮门木门主。 只是,林不浪、穆颜卿等人看到这人还好,然而,苏凌和温芳华看了那木门主一眼之后,皆是一脸震惊无比的神色。 无他,苏凌和温芳华看得真而切真。 那木门主的鬓间别了一支殷红的似染了血的盛放的海棠花。 不仅如此,他还长了一张没有生机,泛着死气的死人脸庞! “是你!......” 苏凌和温芳华同时一声惊呼。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有个歌手她姓邓 “二位,别来无恙啊!”一身黑衣的木门主站稳身形,朝着苏凌和温芳华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一点起伏的说道。 这个人,苏凌和温芳华都认识。 棠岭之中,那棠岭客栈里的伙计! 苏凌最初以为这个浑身死气沉沉的人,是温芳华手下的人,毕竟当时温芳华的身份是棠岭客栈的老板娘殷十娘,而这个人同温芳华一起出现,所以苏凌下意识的认为,他们都是揽海阁的人。 加上苏凌入了渤海城之后,诸事缠身,也就忘了向温芳华求证,直到今天见到此人,才猛然想起来,塘岭之中,他碰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人,棠岭客栈老板娘殷十娘真正的身份是揽海阁阁主温芳华,角落黑衣人是贺长惊,十四个精壮汉子是魍魉司司众,而那个伙计也该单独算——黑蝮门木门主。 苏凌一直以为棠岭之中包括自己有四方势力,可是如今看来,这黑蝮门门主应当是自己未意识到的第五个势力了。 “温姐姐......你不知道他是黑木门主?”苏凌看向温芳华道。 “我哪里知道啊,????????????????当时他也是在棠岭的一个雨夜里来投客栈,气息微弱,仿佛半死之人,我怕真就不管他,死在棠岭之中,倒也可怜,便留了他。后来这人醒了之后在,只说等人办事,并不妨害我,我派人查他的底细,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此人存在一般。我见他同我说话,似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加上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便将他留在棠岭客栈,在我的眼皮底下,由我监视,想来他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出来。”温芳华似回忆般的道。 “后来,那十几个精壮汉子来了,我知道都是魍魉司的人,又怕对你不利,我家穆妹妹怪我不管,这才暗中使了迷香,让他们在昏睡中去见了阎王......而等我做完这些事,再找这人时,他便踪迹全无了......” 苏凌还未说话,那黑蝮帮木门主却淡淡一笑道:“棠岭夜雨无归途,要是说起这个,木七还要多谢温阁主那几日收留,若不是温阁主仗义,怕是我木七也架不住棠岭之中的毒虫瘴气了。” 黑蝮门门主,木七。 苏凌在心中暗暗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名字也怪怪的。 温芳华闻言,美眸一闪,清叱一声道:“哼,当是木门主好手段,若不是你今日现身,我还不清楚你真正的身份呢......” “哦?温阁主,便是今日木七现身相见了,你就真的清楚我的身份了不成么?”木七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面庞上没有一丝神情,但声音却带着几分嘲讽。 可是苏凌的心中却是蓦地一动,总感觉这木七话里有话,这句话更似有所指。 不等温芳华接话,苏凌一眼瞥见一旁冷眼旁观的魍魉司司主牵晁,和他身后为数不多,约有四五十人的魍魉司司众。 这群司众,除了万俟旒和北宫玦还好,其他人皆多少有些挂彩。 苏凌暗自好笑,这魍魉司的人倒也是够惨的,最初来时那数百人声势浩大,声威震天的。 苏凌差点以为魍魉司是这竹林内的大boss,打败他们便大结局了。 结果这竹林越来越热闹,各方势力不断登场亮相,暗中角力,你方唱罢我登场,都够凑两桌麻将了。而原本苏凌以为的大boss牵晁和魍魉司到如今看来,真就不够看的。 倒不是说牵晁这个尚品宗师不够看,而是除了牵晁之外,这魍魉司里的高手,万俟旒和北宫玦勉强算是之外,其余的皆是纯粹的武夫,境界也不过五六重。 苏凌记得,当年那个问剑谷的死变态凌一剑曾说过,八境之下皆蝼蚁。 那这些魍魉司的人,岂不是蝼蚁中的渣渣辉了么...... 原本声势浩大的队伍,现如今被自己和揽海阁一番冲杀,又有红芍影穆颜卿等人的助拳,如今魍魉司众死的死,伤的伤,十去六七。 这剩下的,也没有多少战力了。 虽然还有牵晁这样的尚品总是撑着场面。 可是江湖私斗,牵晁刻意毫无顾忌,危急关头,以自己尚品宗师的实力,倒真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可是现在复杂的是,来了五百余长戟卫。 这些人的战力,随便拉出来最低也堪比六境后期的武者。 更加让牵晁无语的是,人家还是军队,不在江湖之中。人家这五百余人可以全力打你,你却不能。 因为天罚说的很清楚,凡俗人和大气运之争时,一旦宗师级别的修者运用自身修为实力,立遭天罚,身死道陨。 牵晁虽然狂妄自负,但还未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硬抗天罚的地步。 这就是挺憋屈的一件事。 人家长戟卫可以全力冲阵,还皆是武夫中的顶尖精锐。你只能一个人藏了修真实力,跟他们对抗。 这样看来,所谓天罚有时候也挺不公平的。 但好歹牵晁是个尚品宗师,真就对上五百余骑兵精锐,凭借自身境界,不知疲倦的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虽然能杀出去,他身后这些魍魉司司众,包括万俟旒和北宫玦,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跑不了,统统得葬在这里。 那跟牵晁自己死了没什么大的区别。 自己辛辛苦苦创立的魍魉司,经此一役,全军覆没,只剩他老哥一个,以后还谈什么称霸五州,自己都得天天被沈济舟的势力追杀,逃出五州,他也别想安生,无论是暗影司还是红芍影,哪个能轻易放了他的。 想一想,这大晋王朝,尚品宗师寥寥无几,被人兜着屁股撵的尚品宗师,除了牵晁之外,怕是没有了...... 由此看来,牵晁这大宗师以后真就混挺惨。 苏凌看了看场上局势,暗中合计,自己这边揽海阁众加上红芍影的人,约有一百多人。 若是再算上魍魉司的这剩下的四五十号人,凑个二百人差不多吧。 然而这二百人比起长戟卫五百余骑兵还是太少,更何况现在长戟卫是一方面,可还有什么黑蝮门最少五百人虎视眈眈呢。 人数上二百余对上一千余人,绝对的劣势。 可是若论高手人数。 自己这边顶级的,林不浪、温芳华、穆颜卿,自己脸皮厚也算上一个。 就这些,已然比长戟卫和黑蝮门加起来还多了。 长戟卫和黑蝮门虽然人多兵足,可是高手怕是只有这黑蝮门门主木七一人而已。那淳庸,苏凌料想是个草包,不足为虑。 若是把牵晁暂时给争取过来,一个尚品宗师加上四个八重高手,估计至少能力抗二三百长戟卫。 至于一旦牵扯黑蝮门,那便是江湖对决,完全不用隐藏实力,那尚品宗师牵晁一个人就够了。 对了,若争取过来牵晁,他手下万俟旒和北宫玦这俩哼哈二将,也算半个高手,好歹也是七境实力。 加上自己这边的杜书夷和贺长惊。 四大高手加四个半高手,以及二百余人的势力,或许还真就有一战之力。 但是,做到这些的前提是,得说动牵晁暂时与自己合作才行。 苏凌心中苦涩,他也明白,说动牵晁这么个玩意儿的难度犹如日天...... 可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试了。 想到这里,他笑嘻嘻一脸吊儿郎当的向前走了两步,朝着黑蝮门门主木七唱了歌喏,嘿嘿笑道:“没想到棠岭客栈中的活鬼竟然是黑蝮门门主木七木门主啊......只是你不是应该姓黎嘛,怎么能姓木的?” 他这没头没脸的一句话,搞得木七和现场所有人都有些丈二和尚。 木七原本苍????????????????白且木然的脸,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的斥道:“苏凌,你莫不是傻了吧,本门主从来都是姓木的,为何要姓黎,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凌憋着不笑,一本正经的竟哼哼唧唧的唱了起来道:“黑蝮黎,拿霜来冻硬,硝酸更迷人,愿再喝,黑蝮黎,拿喝完面溶,晚上说买完......” 苏凌唱了几句,实在憋不住笑,捧腹大笑道:“所以,黑蝮得姓黎,姓什么木啊......” 这下所有人都蒙圈了。 穆颜卿对林不浪道:“你家公子哥哥是不是被眼前这阵仗吓傻了,胡乱唱些什么......” 林不浪也一阵无语,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凌又是一本正经的自言自语道:“其实,从前有个唱歌的,她姓邓.......改天介绍你俩认识认识,讨论下黑蝮姓黎还是姓木......” 木七实在有些忍不住,冷言斥道:“苏凌,装疯卖傻,你就能蒙混过关了不成?” 苏凌这才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朝着木七和淳庸又唱了个喏,这才道:“我说,你俩一个是什么黑凤梨门主,一个是长戟卫的副都督,都不是一般人,反正你们现在也瓮中捉鳖了,不在乎我耽误个十五分钟罢......额不对是一刻钟,一刻钟......又说秃噜嘴了......” 换源app】 这个场合,木七自然是做不了主的,但他觉得一点时间都不能给苏凌留,这个人实在不按常理出牌,夜长梦多,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饭桶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淳庸鲶鱼嘴一撇,满不在乎的一摆手朗声道:“罢了,如今天兵围着,你怎样也逃不出本都督的手掌心,一刻钟就一刻钟,本都督仁慈,一刻钟后,你们想通了就自己绑了自己,想不通,那就送你们上路......” 木七心里暗骂了这淳庸纯属王八犊子,只得暗气暗憋。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嬉笑道:“看来还得是淳都督,大笔写大字,大人办大事!” 言罢,他这才将淳庸撇在一边,转回身,朝着一旁黑着脸的牵晁一努嘴,不停的招手,嘿嘿笑道:“老牵头儿,你过来,有个事儿,咱俩商量商量呗......”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来,唠一文钱的嗑 牵晁斜睨了苏凌一眼,冷笑一声道:“苏凌,老子就是从碰到你就开始走霉运的,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想说什么。赢了我手中鬼刀,随你怎么说!” 苏凌耸了耸肩膀,白了牵晁一眼道:“老牵头,你忒也的不大气了,你走霉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好好当你那特务头子,我好好的享受我的公费旅游,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有多好!你非要想不通来招惹我,结果现在混的成了逆贼......这你能怪得着我么?所以,咱俩谁也别说谁,现在都是淳庸要捉拿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咱俩还是有共同点的,既然有共同点,那就有得唠......” 说着苏凌似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牵晁,嘿嘿一笑道:“老牵头儿......你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啊......再说了,也合着蠢嘟嘟好不容易大气一回,给我了一刻钟的时间,你都不能学着点,也大气那么一下,来来来,我出钱,陪我唠一文钱的怎么样?” 牵晁被苏凌一顿雷烟火炮整蒙圈了,有些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听着都新鲜,不过大体上还是听出来了,这苏凌定然是有事情跟他协商。 牵晁眼珠转了转,暗想今日这情形,最棘手的真就是眼前这五百长戟卫还有竹子上头杵着的那五六百号黑蝮门的人。至于苏凌,还真不他放在眼里,不如就听听他说些什么,若对己方形势有利,听听无妨,若是居心叵测,他就在自己身边,黑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攮死拉倒。 想到这里,牵晁皮笑肉不笑道:“唠一唠也不是不行,但有个事情我可要先搞搞清楚......” 苏凌见牵晁总算上道了,点点头道:“什么事你说,苏凌我知无不言。” “方才还好,这一会儿功夫,你就一口一个老牵头儿的叫,苏凌,我真就有这么老么?”牵晁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就一脸的郑重,感觉他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苏凌先是一愣,随即憋着不笑,唱了个喏道:“我当是甚么事,原来是这个......” 说着苏凌连摆手带摇头道:“您哪里老呢?你看你这虎背......啧啧啧......你再看你这熊腰......啧啧啧......还有这挺拔壮硕的身条,那是龙精虎猛,跟老半点沾不上关系......我之所以叫你老牵头儿,不是显得咱俩近乎.....叫其他的不是显着生分么......” 苏凌这一顿马屁,犹如一剂猛药,拍的牵晁舒舒服服的挺受用,看苏凌的表情也不像方才那般横眉立目了,他这才点了点头道:“罢了......反正咱们现在都面临危机,我就听听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可告诉你,别跟我耍什么心眼......老子好说话,老子的鬼刀......” “唠嗑而已,又不是拼命,你要觉得我算计你,你拿你那大黑刀朝我身上捅一百个窟窿眼不就截了......”苏凌截过话道,“别墨迹了,马上一刻钟时间就到了。” 牵晁这才加了些许的戒备,朝着苏凌近前走去,低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苏凌一笑,指了指长戟卫和黑蝮门的人,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和牵晁,这才低低道:“偏就长戟卫和黑蝮门能合作,咱们就不能联合么?别看咱们人少,但胜在都是高手啊,你看看你一个堂堂尚品大宗师,加上我们这几个八境高手,还有揽海阁和红芍影的人,基本都在七境,虽然你魍魉司都是饭桶......” “嗯?!......”牵晁闻听此言,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 苏凌忙摆手嘿嘿笑道:“说秃噜嘴了......最起码那万俟旒和北宫玦还行......” 牵晁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联合,先杀出一条血路?” 苏凌点点头道:“怪不得这魍魉司的总司主之位你来坐呢,这大块头有大智慧啊......” 牵晁不动声色,冷笑道:“收起你溜须拍马这一套......只是,我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你可是弱势一方啊,咱们联手也不一定杀得出去,再者据我所知,这长戟卫可是有一千人,现在只来了五百人,按照淳庸那犊子的行事做派,定然分了那????????????????五百人在渤海四城门堵你我呢......就算杀出这竹林,也极有可能折在这四门......所以,跟你联手,我可胜算不大啊......” 苏凌不动声色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联手,那你想如何破局呢?这竹林我都待得想吐了......总也出不去,没完没了的......” 牵晁眼眉一挑,声音四平八稳道:“你说,要是我把你擒了,就算被那淳庸拿了......有你做护身符,等我见到大将军,凭借着你在萧元彻那里的地位,大将军会不会对我网开一面呢?”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杀气。 苏凌似料到他会如此说,淡淡一笑,一副笃定模样道:“老牵头儿,我既然找你唠这一文钱的,就断定了你不会任凭淳庸擒了,更不会与我为敌......”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牵晁不置可否的道:“哦?说说原因......” 苏凌一笑道:“很简单啊,一般背后有大树,自然要去乘凉的......但是这大树要是成了树精,不但成不了凉,还得把乘凉的人吃了......乘凉人是你老牵头儿,树精就是那个蠢嘟嘟......你觉得你此时此刻就算拿了我,然后你能在淳庸的手下活着见到你家大将军沈济舟?我敢说,你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你前脚拿了我,后脚咱俩定然是一起享受砍头套餐......这个倒也算了,死便死了,有你陪着,我也不至于孤单......” 牵晁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苏凌只做不见继续摇头晃脑的道:“到时候,蠢嘟嘟左手一颗脑袋,右手一颗人头,喜气洋洋的去见沈济舟,把所有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不说,到时把咱俩人头扔到地上吃土还得踩上几脚,说咱俩联手,妄图颠覆渤海,被他诛杀......你觉得沈济舟那犊子,会不会赏他个关内侯干干......” 牵晁虽然听着苏凌的话不太入耳,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他知道那个淳庸的确会这样做,只得一阵默然。 苏凌偷眼看去,见牵晁一脸沉默,便知道这一文钱的嗑唠到了牵晁的心里了,联手的事有门儿。 他又嘿嘿笑道:“再有,实力太强,强到数倍于你,你找他联手,只能是找吞并......而我们,最多也只是能跟你大哥平平,想胜你,把你脑袋砍下来,除了我们回炉另造。所以,对你牵晁本人不构成任何威胁......这个我说的对吧,所以啊,老牵头,你不跟我们联手,最后也会被蠢嘟嘟诬陷咱们联手,还会落得个身死下场,倒不如咱们真就联手,干一票大的,既保全了你,你杀出渤海,到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又是个尚品宗师,放眼大晋宗师境的人屈指可数,这天下有几人还能阻你行事?所以啊,咱们联手,你稳赚不赔啊!......” 说着,苏凌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牵晁,带了些许怂恿的语气道:“怎么样啊,老牵头儿?动心的话,咱们联手试一试如何?” 牵晁闻言,低头沉思。 苏凌不似乎漠不关心,一脸他想通不想通都无所谓的神色。 实际上,????????????????苏凌却一直都在暗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牵晁的神态变化。 对于牵晁答应不答应他心里的确没有把握。 这一文钱的嗑,唠得有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就看牵晁如何想了。 若他答应,这局还有解,如若他拒绝,这便是死局。 但见牵晁沉吟半晌,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中时而放出精芒,时而杀气难掩,时而纠结,时而换怀疑。 终于,他收回心神,看了一眼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我能信你?” 苏凌哑然一笑道:“当然!在未离开渤海之前,我必然不会与你为敌,只要我们还在联手......再说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别人可信了啊!” 牵晁这才似下定了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罢了!罢了!沈济舟无情无义,那也别怪我牵晁了......苏凌,我答应和你联手先对付长戟卫和黑蝮门,杀出渤海城......” 苏凌闻言,心中也送了口气,忙唱了个喏笑道:“如此......” 牵晁一摆手,似强调一般,沉声道:“我答应可是答应......可是仅限于跟你联手杀出渤海城......一旦危机解除......” 苏凌忙点头道:“老牵头儿,这个无需多说,危机解除之后的事情,各凭本事,再论长短!” “好!那我牵晁就跟你苏凌联手了!”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来。 牵晁也伸出手掌,两人之间还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在半空中虚击三掌,算是皆成短暂而薄弱的联盟。 做完这些,苏凌这才郑重其事的道:“现在还有一桩要事......” “何事?”牵晁颇有些不解道。 “说了,雇你陪我唠一文钱的嗑......现在我对这唠嗑内容和最终结果十分满意.....喏,这是你的服务费......拿着吧,你应得的......” 说着,这苏凌真就从怀里抠抠索索的摸出一文钱来,朝牵晁面前递了过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六章 突袭 便在这时,长戟卫副都督淳庸已然不耐烦的朝着苏凌嚷嚷道:「苏凌、牵晁你们有完没完了,一刻钟的时辰已经到了啊,怎么样,商量出什么结果了没有啊?」 苏凌白了淳庸一眼,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当然商量出来结果了......蠢嘟嘟你带这么多人来,还有这么黑蝮门木门主这铁杆狗腿子......啊呸!铁杆好帮手带着这么多人帮着你们,我们定然不嘟嘟的对手啊。」 淳庸闻言,竟沾沾自喜的抿了抿自己的八字胡,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撇嘴道:「既然知道我们的厉害,也明白如今你们插翅也难逃了......那你们就投降就缚,也省的本都督费事了......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作甚?」 牵晁虽然听着苏凌所叫自己「都督」发音有些别扭,但也未曾多想,盯着苏凌,看他如何答复。 苏凌似漫不经心的缓缓道:「投降嘛......那是不可能投降的!」苏凌起初说的缓慢,声音也低,后半句却蓦地提高了音量,訇然抬头,一脸肃杀。 「什么?不投降你想做什么?」淳庸似乎觉得这苏凌八成是疯了,自己这么多人,占尽天时地利,他莫非要顽抗到底? 苏凌冷笑一声,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蓦地一变,满眼杀意,一字一顿道:「做什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听说淳庸你是个饭桶,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那便死吧!」 声音方落,苏凌身形已陡然悬起,半空中,左手流光,右手细芒,光华熠熠,杀机凛凛。 江山笑和七星刀同时铿然出鞘,苏凌横刀摆剑,如离弦之箭一般半空中疾驰,自左侧,刹那间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淳庸攻去。 半空中苏凌冷喝的声音传来道:「牵晁,莫要忘了咱们的约定,还不出手么?」 牵晁冷笑一声道:「自然忘不了!」 但见牵晁身化一道黑芒,鬼刀黑雾涌动,遮天蔽日般的呼啸着朝着淳庸从右侧疾攻而至。 一黑一白两道流光快如利闪,将淳庸瞬间锁死,眨眼之间呼啸而至。 淳庸虽然平素荒唐,但手底下还真有些功夫和气力,马上为将者,两臂一晃,也有近百斤之力,他的功夫其实也不是弱鸡,若以境界论,也在七境上下。 只是七境在普通人眼中已然不弱,可苏凌和牵晁,一个是八境高手,一个更是尚品宗师,所以在他俩眼中,这淳庸的确不怎么够看。 淳庸大惊失色,未曾想到苏凌竟然能说动牵晁联手,此时此刻两人更是合作,朝自己攻来。 苏凌他不清楚,但看身法,也并不是什么善茬,那牵晁有多大的本事,他却是明白的。 不由得脸色突变。 苏凌心里明白,长戟卫人多,更是骑兵精锐,真若硬拼,他们的胜算不足一半,再加上黑蝮门相助,他们更是堪忧。所以擒贼先擒王,这才突然向那淳庸下了杀手。 苏凌清楚,那牵晁如何不明白,两人几乎同时疾速逼近淳庸。 淳庸立在马上,眼瞳之中,那两刀一剑,剑尖上的锐利锋芒直逼而来,也是激劲儿,蓦地调动气息,将浑身气力积于双手手腕。 「喝——」但听得他大吼一声,双手手腕用力,十指紧扣马缰之下,那马缰被回拽勒紧之下,身下褐色健壮的高头大马,顿时吃痛不过,发出震天的嘶鸣。 「唏律律——」 紧接着,这马后蹄用力支撑住身体,前蹄整个抬起向天。 「唏律律——」的嘶鸣之中,整匹马带着淳庸宛如一座山,拔地而起,前蹄扬起,昂首向天,怒嘶暴烈,声骇人心。 便在此时,苏凌和牵晁一左一右,身形已然攻至。 苏凌手中江山笑和七星刀原本是想直攻淳庸的前心,想着一攻取其姓名。 却未曾料到,情急之下和淳庸竟然不顾一切使劲勒马,整个马身直起,将淳庸完全挡住。 疾驰而来的苏凌,由于速度太快,想要此时再调整角度,已然做不到了。 只听得「噗噗——」两声。 继而「唏律律——」一声烈马惨叫。 苏凌手中江山笑和七星刀同时戳进了那棕色战马的的马腹之中。 随着苏凌稍一用力,刀锋之锋利,瞬间将那棕色战马的马腹整个豁开。 苏凌顿时感觉道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应面扑来,还夹杂着一股腥热之感。 但见那马一阵哀鸣,顷刻扑倒在地,腹下肠子肚子内脏流的满地都是,更有鲜血淋漓,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那战马顷刻之间暴毙,再无生机。 而它扑倒之下,也将淳庸整个人掀翻在地。 淳庸整个人被马掀翻,重重砸在地上,饶是有重甲在身,也是吃痛不已,整个人的五官都痛的有些扭曲了,若没有这重甲护身,怕是这一摔就能把他自己摔去见阎王了。 可淳庸还是该感谢这重重一甩的。也许淳庸命不该绝,他这马虽然挡住了苏凌的攻势,苏凌是八境,自然无法在极致的速度之下调整身形。 苏凌做不到,可牵晁却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没有其他原因,这是一个尚品宗师该有的实力。 淳庸的棕色战马原本如山将淳庸整个人完全挡住,无论苏凌和还牵晁若无法调整疾驰的身形,手中的兵刃皆会刺向那战马马腹,淳庸自然毫发无伤。 这也是淳庸拼命勒马的原因,虽然自己的战马也曾跟随自己上战场,可是畜生的生命怎么能比自己这堂堂长戟卫副都督的性命。 所以淳庸迫战马暴起那一刻,就已经舍了这战马的性命了。 战马死了,还能再寻一匹,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果不出所料,苏凌无法控制身形,手中刀剑直接戳进了那战马的马腹之中。来自他的威胁立时消弭于无形之中。 可是牵晁尚品宗师的实力可不搀假,见那马暴起之时,就知道按照如今疾驰的轨迹,根本伤不得淳庸。 电光火石之间,牵晁迅速调动整个身体的,以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迫使自己疾驰而来的身体在半途微微的凝滞了一息。 这一息,实在太快,快到常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而这一息对于尚品宗师来讲,已然足够了!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牵晁已然用独属于尚品宗师的身体控制力,刹那之间调整了身体疾驰而去的方向。 原本若流星直坠大地的直线疾驰,蓦地在几乎接近战马之时,诡异的划出一道半圆弧线,竟在间不容发之际绕开了战马的马躯。 之后,这黑芒弧光刹那之间袭向淳庸的脑袋。 若是淳庸身形未动,牵晁手中的鬼刀一刀便能砍了他的脑袋,淳庸立时便要做那无头侯去了。 可是便在这节骨眼上,淳庸由于那战马瞬间扑倒,将他自己掀翻在地,整个人瞬间向下摔去。 说巧不巧,他的身子刚向下摔,牵晁的鬼刀黑芒已然呼啸而至。 刹那之间,刀气凛凛,黑芒流光,长划而出。 却听得「噗——」的一声。 这鬼刀不偏不倚正砍在淳庸的盔帽帽缨上。 刹那之间,红色缨羽,如雨飘散,纷纷坠落而下。 人在危急之时,心中名便再无杂念,只想着如何逃生,淳庸知道虽然侥幸躲过了牵晁这一刀,可是牵晁 若是手腕一翻,这硕大的鬼刀向下用力,照样可以切开盔帽,摘了自己的脑袋。 断然不能让牵晁再使出这第二刀! 这不是淳庸心中所想,他要想如此透彻,估计脑袋早就被牵晁摘下了。 他只是本能地完全不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身体朝着地面狠狠的倒下。 「嘭——」刹那之间倒在地上,荡起尘土,弥漫飞溅。 然后,淳庸以最快的速度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咕噜噜——」的朝着身后长戟卫的方向直滚而去。 这一顿操作猛如虎,竟真就牵晁的鬼刀之下逃生了。 其实也真的是这淳庸运气好了些,此番能够全身而退,也是由于牵晁过于大意了。 从一开始牵晁就没有瞧得起这淳庸,觉得不过一个六境定多七境的蠢材,自己捏死他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是他也高估了此时自己的状况。他跟苏凌等人战了许久,以一敌四,苏凌四人更是八境高手,他虽然是尚品宗师,但是对上四个八境的高手,打了那么久,自然精力有所耗损,所以他速度虽然极致快,但还是比自己全力之时慢上一些,虽然在外人看来,几乎毫无差别,但是就是这察觉不出的慢,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自己的刀才因为这一点点速度变慢,砍在了淳庸的帽缨之上。 他一击不中,心中诧异非常,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所以便怔了须臾,这又给了淳庸就地十八滚的机会,牵晁再想杀他已然难上加难了。 苏凌眼睁睁的看着淳庸必死之局,却阴差阳错的保住性命,不由得一跺脚,颇为遗憾又气恼道:「唉,这一击不中,再想杀他就难了!」 牵晁也颇为懊恼,大吼一声道:「哪能这样便宜了他,我这便砍了他的脑袋!」 说着一挥手中鬼刀,两眼杀气腾腾,欺身朝淳庸逼近。 淳庸身边早已聚集了一些长戟卫,此时此刻他在这些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连滚带爬的方站起来。 被马仰翻,又自己砸到地上,虽然身穿重甲那也剧痛无比。 此时这位「嘟嘟」正呲牙咧嘴呢,蓦地抬头看到牵晁咬牙切齿,摆刀前来,宛如杀神。 他不由得使出全身力气,惊恐的失声喊道:「快!快!快!盾兵结阵守护,长戟卫弓兵放箭!快放箭!」 最后一句,这淳庸喊得更是声嘶力竭:「把这个该死的牵晁......不不不,这些人都该死!放箭,一个不留,射死!全都给我射死他们!」 「喏——!」 山呼海啸的应诺之声响彻竹林。 刹那之间,万箭齐发,如雨而下。 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七章 箭雨倾天刀剑啸 随着淳庸一声令下,长戟卫阵营一阵烈马嘶鸣,早有弓骑兵立于马上,弯弓搭箭,弦音尖锐,呼啸声刺破天际。紧接着,箭如雨发,朝着苏凌他们的方向激射而来。 苏凌眼疾手快,几乎在箭簇离弦的刹那间,大声吼道:“所有人,兵刃在手,时刻准备拨打雕翎!” 顷刻之间,以苏凌为首,穆颜卿、林不浪、温芳华等,还有揽海阁和红芍影的所有人皆执兵刃在手,眼神凝重,全力戒备。 不过两息,随着一声怒喝:“放——” 漫天箭雨,洒在半空中若点点星芒,从天际处倾泻而下,轰击大地。 苏凌等人皆将手中兵刃舞动开来,全神贯注的,拼命抵挡着如雨暴烈而下的箭簇。苏凌手中江山笑和七星刀舞动的剑影缭绕,刀气弥漫,风雨不透,饶是如此,还是有几枚箭簇几乎是擦着他身躯掠过,然后狠狠的搠在地上。 整个竹林,犹如下了一场大雨,那漫天暴烈的箭芒闪耀着致命的冷芒,带着最致命的气息,倾天而落。 无论是打在泥土里,还是射在竹林的每一棵竹子的树干和枝叶上,都会响起砰砰的声音。 就如暴雨打落残叶,整个竹林的砰砰响声,犹如爆竹一般,连绵不断响起,霎时,这声音不绝于耳。 细细听去,更有拨打????????????????雕翎,羽箭和兵器碰撞在一起的清冽金属撞击声、面临绝地的阵阵呼喝怒吼声、被箭簇贯穿身体的噗噗声、失去生命时的凄苦哀嚎和不甘惨叫声。 各种声音,交织汇杂,嚷嚷如魇,不绝于耳,震荡苍穹。 古代战场,在军中曾经流传一语,乃大将军不怕万军却怕寸铁。 所谓寸铁者,指的便是这漫天的箭簇。这些箭簇攻击范围之大,激射速度之快,苍穹直落,挟裹的下落力量便是重甲都能穿透,何况是这些没有甲胄的江湖人呢。 更有这万千箭簇无差别无目的攻击,更不知道会攻击哪里,所以根本防不胜防。 不过须臾之间,惨叫连连之下,魍魉司一已被箭雨射倒了二三十人,有的胸口中箭,有的额头中箭,五花八门。有的只中一箭,却是最致命之处,翻身栽倒,发不出声音,只弹腾几下,便再无半点生机。 】 有的中了一箭,未及要害,可刚要举兵刃去挡,还未来得及,便又是一箭射来,这第二箭正中要害,只得不甘的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更有的,身上同时中了好多箭,几乎成了刺猬,尸体扑倒,血流如注。 苏凌一边拨打雕翎,一边往自己的阵营看去,揽海阁和红芍影的情形比魍魉司好上一些,没有出现太多的死亡减员,只有零星的揽海阁阁众的尸体,约有四五人。 红芍影的那十几个女子显然是功夫高上不上,尤其是轻功,一个个施展开来,宛如穿梭在带刺的蔓藤之中,上下翩飞,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十几个女子的轻功已然大成,在如雨的箭簇中应对自如,除了他们,无论是魍魉司还是揽海阁,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或多或少的在不是要害致命的身体各处插着箭簇。 穆颜卿挥动手中油纸伞,刹那之间光芒盈盈,将她整个人罩住,这伞真就成了为她遮风挡雨的东西,那些箭簇如雨瀑般打在油纸伞伞盖之上,只发出砰砰的声响,火花四溅,却不能射穿伞盖,穆颜卿倒也应付自如。 也许是穆颜卿的武器特殊,她倒成了这几个高手中应对最为自如的一个。 温芳华就不及穆颜卿了,若不是身旁的林不浪眼疾手快,寸步不离,一直护着他她,有几次都会被射中。 再看向贺长惊和杜书夷,也还暂时能抵挡雕翎,贺长惊擅于战场搏杀,此刻以身旁的竹木为掩体,胜在一个就地取材,要不然他单臂面对箭雨,也是凶多吉少。 杜书夷由于身边有揽海阁的兄弟保护,虽然功夫不及苏凌他们,但也没什么大碍。 苏凌心中稍安,最后朝牵晁看去,牵晁果然是宗师级别的,虽然这种战场搏杀,不得施展修为,但其身法之快,身形之灵敏,还是冠绝所有人的存在的。 他的身法诡异无比,似乎不是他在躲避箭簇,而是他身形飘动之间,那些箭簇再被他指引一般,根本进不得他的身去。 不仅如此,。他手中鬼刀刀气凌天,更被他挥动的风雨不透,身边无数箭簇在他的拨打之下,如絮一般坠落在地上,苏凌竟惊奇的发觉,他的脚下已然堆积无数被他鬼刀斩断的箭簇了。 宗师果真是宗师,的确强悍。 苏凌觑了空隙,刷刷几剑,又持七星刀一边拨打雕翎一边朝牵晁的方向移动,离得近了些,苏凌这才有些忧心的大喊道:“老牵头儿,这样被动拨打雕翎不是长久之计啊,咱们就这么少的人,这漫天皆是箭雨的,实在太难防御了......现在不过须臾之间,咱们就死伤了很多人,要被他们一直这样射下去,咱们早晚都得被射成筛子!你是大宗师,总得想想办法啊!” 牵晁一边全神贯注抵挡身前箭雨,一边沉声道:“想办法?我虽然是大宗师,但那天罚谁敢违背......若没有天罚,这什么狗屁的弓骑兵,不过是我几巴掌的事,他们统统得见阎王!可是我真现在用我大宗师之力,怕是立时死于天罚之下......不能尽????????????????全力,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啊......” 苏凌一阵无语,无奈道:“那咱们就这样被动挨打,被他们耗死不成么?要不你我同时调动身形,朝着那些弓骑兵冲过去,只要能近的身前,咱俩专砍他们的马腿,灭了那些弓骑兵,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说着不等牵晁回话,一横手中刀剑,不顾一切,便要朝弓骑兵杀去。 牵晁只得朗声吼道:“苏凌,你不过区区八境,这样冲过去,你不要命了?还是真的以为你是铜头铁臂啊!这是沈济舟的精锐,那些弓骑兵皆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你到不了近前的!” 苏凌一阵气恼道:“那也比憋屈的这般死了强!” 牵晁这才沉声道:“算了,看在你我暂时联手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长戟卫是骑兵建制,弓骑兵的数量本就不多,我料想此次围堵你我的这五百长戟卫里弓骑兵最多一百员,所以他们所带的箭簇也不会有多少?现在这箭簇虽如雨倾泻,极有可能是他们想先集中一阵凶猛的箭雨攻势,迫降你我,我料的不差的话,只要咱们挺过一阵,后面箭簇如雨之势必减弱,到时你我再冲阵,把那些弓骑兵搅个人仰马翻不迟。” 牵晁毕竟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靠着战功和铁腕才一步步的走上看了魍魉司司主的位置,所以战场对敌,拼杀实战,还是比苏凌老道许多的。 苏凌听完,深以为然道:“老牵头儿,你说的不错,既然如此,就再坚持一阵吧!......待会儿,箭雨之势减弱,可不要留手啊!” “用不着你提醒!......” 说话之间,这箭雨之势真就减弱了一些,只是,这次苏凌和牵晁都没有动,他们还在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牵晁心中也对苏凌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如今的沉静有些佩服,暗道这姓苏的小子,果真好心思,我只说箭雨之势弱些再出手,原以为箭雨稍弱他便会按捺不住,未曾想他竟如此沉稳,并未立即出手。 知道审时度势,等待时机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因为,这种沉稳,代表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反过来给对方致命一击,瞬间改变整个战局。 这个苏凌还如此年轻,若是假以时日磨练,那还了得。 莫说尚品宗师,便是最高境界的无上宗师怕是也不是不可能达到。 如此,更不能让他活着了! 牵晁已然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凌活着。 只是此时此刻,危机重重,他虽有心,但也明白,他们不联手冲出渤海城,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动苏凌的。那就再忍一时,出了渤海,跟他打斗,也不是有违天和的事。凭我宗师修为,捏死他还不容易? 正想间,他忽的听到苏凌发出一声爆喝道:“就是现在,牵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出手啊!” 牵晁蓦地发觉,此时此刻,漫天箭雨已然停止了,虽然还有零星的几箭,想要伤自己和苏凌,事比登天。 而苏凌一声爆喝之后,整个人再次悬至半空,刹那之间,如乳燕投林一般,半空中一头扎向弓骑兵的阵营之中,一道白光,在弓骑兵的头顶轰然而现。 再看牵晁,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忽的化作一道黑气,整个身子几乎贴着地面低掠疾驰,激射向弓骑兵阵营的马腿之处而去。 两道流光,一黑一白,一上一下,如苍龙,若乳燕,疾疾如风,快似流奔雷。 刹那之间,弓骑兵的头顶和身下战马马腿间,苏凌和牵晁的身影訇然而现。 几乎同时,苏凌和牵晁皆大吼一声,声震赫赫,如雷炸响! “相思难挽一剑斩!” “斩鬼啸!” 再看弓骑兵头顶,半空之中,忽有剑气裂空之音,一道耀眼而锋芒无匹的纵横激荡剑气,如瀑如幕,横冲如瀑,势不可挡的一斩而下。 而地面之处,战马马腿之间,瞬间腾起????????????????茫茫黑雾,更有诡异刀芒,隐隐鬼啸之声,宛如森罗三笑,摄魂夺魄。 剑气强横,一剑斩灭,端的是正大浩然,豪烈赫赫。 刀气诡鬼,勾心摄魄,端得是魍魉夜行,阴森泠泠。 两道截然不同的刀剑之气,彷如来自九天之上和幽冥地底。 刹那之间,在弓骑兵阵营之中,訇然炸裂。 “轰——”、“轰——”两下震天激荡的声音响起,震得所有人耳中传入一阵嗡嗡锐啸,几乎再听不到声音了。 众人眼前,无数长戟卫弓骑兵的头颅与身体顷刻分离,撒着点点血迹,无数头颅呲牙咧嘴的扬上半空。 而地面之上,无数断掉的马腿,如雨飞溅,血流成河,染红大地。 所有人的眼前,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一剑一刀之下。 数十颗被砍下的头颅向天,无数断掉的马蹄落地。 一剑一刀,大半弓骑兵成为无头的黄泉幽鬼。 一剑一刀,灭杀了弓骑兵的所有战力,将长戟卫弓骑兵的势力生生抹除! 箭雨倾天之后,正是刀剑灭杀之时! 弓骑兵的阵营被一刀一剑的冲击,刹那间乱了阵脚,如潮后退。 直到这时,淳庸才反应过来,心疼自己的弓骑兵就这样没了之余,大声喝止败退之势。 好在这长戟卫皆是精锐,弓骑兵阵营虽败了,也慌乱了一阵,但剩余的长戟卫骑兵阵营,片刻便稳住了阵脚,合围之势再度形成。 苏凌和牵晁一冲之势,攻其不备,方破了弓骑兵,却已然费力不少,如今长戟卫在形成合围之势,他二人之力,却是无论如何也杀不透重围的。 淳庸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道:“长戟卫,执矛,冲阵!” “喏——执!杀啊——” “踏踏踏——”无数的马踏之音响起,四百余长戟卫骑兵闻声而动,马嘶人吼,矛如蛟龙翻涌,朝着苏凌和牵晁围攻冲杀而来。 眼看两人便要被这洪流所包围。 忽的他们身后连连响起数声怒吼。 “揽海阁阁众给我杀!” “喏!——” “红芍影,杀敌!” “喏!——” “魍魉司,护佑司主!杀啊!” “喏!——” “杀啊——”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响起。 身后三大势力的所有人,皆刀剑出鞘,不顾一切的杀了过来。 刹那之间,所有人刀剑枪矛并举,整个竹林成了你死我活拼杀的修罗战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八章 毒物 渤海城中,竹林之内。 一场混战。 烈马嘶鸣,矛戟凛凛。 剑气赫赫,刀啸吟吟。 长戟卫之威,自然不必多说。这可是天下传扬的第一骑兵之精锐也。果真不同普通的骑兵,动则齐动,冲则齐冲,战则齐战,援则齐援。 四百余长戟卫,从首至尾,仿佛一体,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拖泥带水。 其攻杀战法,颇有章法,进退自如,阵仗变化多端,其势昂然,其锋难挡。 尽管苏凌这边,加上牵晁的魍魉司拼死抵抗,各个悍不畏死,毫不退让,然而,仅仅是第一次冲阵,就将他们的阵营冲散割裂为两块,令他们首尾不得相顾。 不仅如此,冲阵过后,马蹄之下,更是躺倒了五六十名的死尸。 从衣着上看,魍魉司众有之,揽海阁众亦有之,折损人数几乎相当。 令苏凌和牵晁感觉到形势严峻的是,这五六十死尸之中,不能说都是己方的人,也有长戟卫的人。 只是零零星星的有那么四五个死去的长戟卫的骑兵,铠甲染血,倒在地上,无主的战马,踏踏嘶鸣,彷徨无助。 苏凌的心中一沉,仅仅是只抵挡了第一次长戟卫的冲阵,就死了这么多人,代价实在太大了。 可长戟卫呢,死了四五个人而已,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仅仅是第一次冲阵,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又一次的冲阵......不不不,苏凌觉得自己想多了,用不了那么多次,照这种冲阵斩杀的速度,己方的人最多扛到第三次冲阵,所剩的人便寥寥无几了。 苏凌心头有些苦涩,看来真的打不了了啊......今日真就要折在渤海城不可么? 自己死便死了,说不定因祸得福,魂穿回现代。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的穆颜卿、林不浪和温芳华。 可是他们呢,他们若不是为了帮自己,如何能卷进来,到如今,更被自己连累到要丧命。 只是,这些长戟卫根本不给苏凌惆怅伤感的时间。 第一次冲阵之后,一声令下,他们齐齐调转马头,再次面对着苏凌他们。 一声威喝道:“起——!” “喏!——”四百长戟卫高坐在烈马上,同时齐肩举其矛戟。 矛戟冷光肃杀,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眼看再等二声令下,长戟卫的第二次冲阵便要拉开。 第一次冲阵,苏凌他们折损了五六十人,侥幸幸存的多有负伤挂彩,若再任凭他们这般冲阵,这第二次冲阵下来,加上魍魉司司众,己方便要折损一半多的战力了。 更何况,苏凌还意识到一个及其严重的问题。 他发觉,无论是自己和牵晁方才突袭,想袭杀那淳庸,还是长戟卫全伙冲阵,一场混战。 从头至尾,都是长戟卫和己方对敌,或许是混战过于惨烈,所有人都只想着拼杀,而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忽视了一个阵营。 黑蝮门,木七。 从苏凌他们被长戟卫所围,到黑蝮门门主带着五六百门众露面,再到现在苏凌和己方近三百人跟长戟卫死磕。 无论是木七还是他手下的黑蝮门门众,都不曾出手哪怕一次! 不仅不出手,整个黑蝮门五六百众,一直都立于竹树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场混战,安静的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好像这些人刻意如此做,就是想让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的存在一般。 苏凌偷眼看去,正见那黑蝮门门主正半倚躺在一棵竹子上,整个竹子都被他压的半低下枝干,忽忽悠悠的摇晃着。 就像秋千载着他,摇摇晃晃,悠哉乐哉。 那木七双手环抱在胸前,仰头对着天空,半眼不去看着厮杀混战的战场。 整个人漫不经心的,双眼微闭,似乎睡着了一样。 这战场的生死搏杀,血流成河,似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甚至觉得无聊无比,还不如睡觉来的实在。 他真就只是带着他黑蝮门的五六百兄弟被淳庸叫出来亮个相,然后剩余的所有厮杀的事情,跟他无关,他也无心参与不成? 苏凌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黑蝮门出场搞出那么大动静,真的不出手,只是凑个人数。 可是,木七和他的黑蝮门现在这样做派行事,摆在他的面前。 明明就是袖手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到底怎么回事...... 黑蝮门依仗的主子可是长戟卫啊,现在主子动手了,他们连管都不管,甚至这木七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也太过反常了吧。 苏凌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不会如表面自己看到的这样简单,木七和他的黑蝮门不出手,冷眼旁观定然有隐情。 只是,到底所谓何故,苏凌也一时之间,搞不清楚。 木七的黑蝮门不出手,对于苏凌和牵晁他们从当下来看,总算是一件好事情,长戟卫的冲阵,他们已经勉力硬抗了,若此时黑蝮门一起出手,形势将更加不利。 黑蝮门此时不选择出手,苏凌他们倒也还能略微松口气,不用分散本就不多的人手来对付他们。 可是,黑蝮门和这木七定然不是白白而来,看看戏,做做样子的。 他们出手是早晚的事情。 苏凌明白,黑蝮门会不会是在等待一个自己的人所剩无几,战力到最低点的时机,然后摧枯拉朽,致命一击。 若真是那样,等待苏凌他们所有人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 黑蝮门,木七。如今看来,就像一颗知道要爆炸,却又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沉甸甸的压在苏凌心中,让苏凌喘不过气来。 “不浪......”苏凌低低的唤道。 林不浪正屏息凝神,严阵以待长戟卫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冲阵,闻听苏凌叫自己,忙低声道:“公子,何事......” “我待会带着咱们剩下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拦那长戟卫冲阵,但是以我观之,便是我带着所有人拼命阻拦,也不会太久的......所以,到时你不要管,也不要出手,护着你穆师姐和温师姐,在有限的时间杀出去!”苏凌声音极低的说着。 林不浪闻言,神情一沉,刚想拒绝,苏凌眼眉一立,低喝道:“林不浪,你是不是男人!我也想咱们一起战死沙场,可是穆颜卿和温芳华说到底是两个女娘,你这么大一男人,死还要拉上两个女娘不成?你是不是太窝囊了!......” “我......”林不浪一阵语塞。 “听我的护着她们俩杀出去,我跟弟兄们拼命阻拦,给你们争取更多逃生的时辰,你若想陪我死,护着你两位师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返回头来找我!咱们再一起死!” 苏凌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激荡,满眼的决绝。 林不浪心中一暗,知道苏凌已然下定了决心,他回头看去,几尺之内,温芳华和穆颜卿并排而立,美目之中满是凝重,各持兵刃,身姿绝美。 苏凌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所以穆颜卿和温芳华没有听到,若被这二人听到了,怕是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总要护着两位姐姐的性命吧......至于自己,等安置好他们,再回来......杀个痛快!死也无憾了! 林不浪想到这里,使劲点了点头,声音颤抖低声道:“也罢!不浪听公子的就是......只是,公子一定要等不浪杀回来......到时是生是死,不浪陪着公子!” 苏凌闻言,这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一时间思绪翻涌,声眼眶一热,一字一顿道:“好兄弟!我等你回来!” 他又似补充道:“记住,待会儿我会带所有人尽力拖着他们......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制住你两位师姐,带他们杀出重围,要快!动作一定要快!我不确定能挡他们多久!” “不浪......明白!” “还有......”苏凌的神情一阵凄然,声音极低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的任务就是带着她俩,冲出去!这是最后的机会!” 林不浪的声音更加颤抖,虎目含泪,颤声道:“不浪......明白!” 他们的对话,被一旁的牵晁听了个清清楚楚。 如今几乎成了死局之势,可是或许是大宗师境界,这牵晁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跟更似乎没把眼前的死局放在眼中,听到苏凌要不惜一切代价,给那两个女娘争取逃生的机会,不由的嘴角嗤笑,似揶揄道:“苏凌,没想到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痴情不妨给我说说,这俩娇滴滴的绝色小女娘,你的心上人是姓温还是姓穆啊......亦或者两个都是你的心头好啊......你这一片深情,决计为了她们赴死,她们若真的有命在,岂不要终身为你守寡,对你念念不忘,一往情深了么......” 苏凌被他这么一搅合,原本沉重的心情,倒稍稍减轻了些许,斜睨了牵晁一眼,嘁了一声道:“老牵头儿,亏你还是大宗师、前魍魉司司主呢,怎么比一般人还八卦......” 牵晁自是不懂何谓八卦的,只是听到苏凌说自己是前魍魉司司主,颇有些不满的嗔道:“什么叫前魍魉司司主......这魍魉司之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牵晁!......” 苏凌白了他一眼,眼前形势危急,他懒得跟牵晁斗口。 苏凌抬头看了看远方已然重新集结的长戟卫,他们的阵型马上便会列阵完成,下一次的冲阵随时便会到来。 趁他们还在最后列阵,便是最后的时机。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向前迈步,手中刀剑齐闪,大吼一声道:“林不浪,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说着一道流光,已然立于整个己方队伍之前,沉声大吼道:“揽海阁、红芍影,贺长惊,杜书夷.......听我命令,集中收拢阵型,等我一声令下,随我全力一击!” 苏凌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神情激荡,早已抱了决死之心。 “喏——” 所有人都被苏凌的气势感染,发出一声山呼海啸的回应。 便是有些魍魉司的司众也不由自主的跟随他们轰然应诺。 眼看苏凌集合所有可以抵抗的力量,下一刻与长戟卫之间便是一场你死我活。 终于,那竹子上一直看似高枕安睡的木七缓缓的伸了伸懒腰,似乎还打了个哈欠,真就一场好睡似得。 他并不看战场局势,只是朝着半空中轻轻的动了动两根指头。 顷刻之间,便有一浑身黑衣的黑蝮门属下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拱手道:“门主,您有何吩咐......” 木七这才淡淡道:“苏凌要硬抗长戟卫?他实在是太高估他们这些江湖人了!骑兵是战场上的大杀器,轻骑兵擅于奔袭,千里之外,一击致命,重骑兵则是可以扭转整个战局的存在。何况长戟卫更是骑兵中明面魁首精锐的存在,就苏凌和这些江湖人士,如何能够抵挡......” 他虽然声音淡淡的,却听起来似乎好像在训话一般。 这黑蝮门属下也是一抱拳道:“门主所言极是......咱们......” 木七这才懒洋洋的活动了下脖颈,那架势似乎是自己的脖子躺在竹子上久了有些酸沉了一样,然后他依旧淡淡道:“原以为这什么萧元彻的将兵长史还有这牵晁有些手段,能跟长戟卫相持一段时间,就是最后不敌,也能重挫长戟卫一番......却是我高估了他们啊......罢了,总不能让他们死绝了,有人替我们吸引一下兵力,总是好的......咱们也该动一动了......” 说着,木七轻轻一动,整个人如一片羽毛一般从竹子上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声息皆无。 那黑蝮门的下属忙恭敬的立在他的身后。 “你们平素养得的小宝贝们,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木七这话说的风轻云淡,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那属下先是一怔,随即神情一肃,恭声道:“喏!属下这就传达下去......” 说着转身退向后面去了。 ............ 却说苏凌刚集合众人,想要先手冲杀长戟卫,便在这时,一声冷喝自后面传来道:“苏凌、牵晁,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你们不过是只懂了一半罢了......实在是让我觉得你们......好蠢!” 苏凌和牵晁蓦地听闻这句话,皆同时回头,阵中所有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同时回头看去向说话之人,黑蝮门门主木七。 只是,所有人方回过头去的刹那,每个人眼中皆轰然而现惊骇之色。 竹海深深,高高的竹树上面,黑蝮门的那五六百人,昂然其上,居高临下,黑衣飘荡如雾。 只是,所有人皆看到了那十分可怖的景象。 这五六百人的右掌掌心处皆托着一活物。 那活物通体墨黑,黑中透亮,亮衬致黑,整个躯体长则十数寸,蜿蜒缠绕在黑蝮门人的胳膊上,短的也有十寸左右,盘在手心之上。 不仅如此,它们皆高昂着略成三角形的头颅,两侧的两只绿色眼睛之中,散发着若有实质的幽冷绿芒。 “蛇......好多的蛇!......” 不知是谁,先惊恐的喊了一声。掀起了恐惧的浪潮。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缓缓的后退起来。 苏凌眼中,这五六百人每个人手中托着的,正是通体黑亮的一只长长的蝮蛇。 一人手中一只,整个竹林上空,五六百只黑色蝮蛇,眼中散发着幽冷的绿芒,吐着猩红的信子,当真可怖。 这景象,让苏凌有种瞬间回到了那飞蛇洞中的感觉。 刹那之间,整个竹林弥漫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嘶嘶——”,“嘶嘶——” 直到这时,苏凌才大彻大悟,为何木七的门派叫黑蝮门了。 因为,这半空之中,竹树之上,黑蝮门门人手中的托着的,正是五六百只,其性剧毒的——黑蝮蛇!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终有一死,可仇恨永生 五六百只黑色蝮蛇,在半空之中黑蝮门人的手掌上缠绕翻腾,绿色的蛇眼冷光闪动,猩红的蛇信若隐若现间,毒涎清晰可见。 苏凌原本想赌上性命,给穆颜卿他们争取杀出重围的念头,在看到这五六百只黑蝮蛇时,彻底打消。 现在,他和所有人一样,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有一点动静,惊了那些看起来就极其危险的黑蝮蛇,或者一个不留意,那黑蝮门主木七一声令下,五六百只喷洒着毒液的黑蝮蛇齐齐出动,一番撕咬,那他们这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的有多凄惨了。 苏凌气乐了,小声嘟囔道:“这可好,没死在人手里,死在蛇嘴里了......” 偌大竹林之内,此时此刻有上千人,自打那五六百只蛇訇然而现之后,在无一人擅自动一下或者说一句话。 包括长戟卫的人。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缄默,不再说话,停止打斗,长戟卫也不再冲阵。皆小心翼翼的望着半空中翻腾的黑潮般的蛇海,耳边连绵不绝的蛇嘶之声,甚是可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全力戒备。 生怕略微发出点声音或稍稍一动惊扰了那些畜生,下一刻便是万劫不复。 这种奇怪的彷如定格一般静默相持,让人很难相信方才这里还是屠戮生命的残酷战场。 半晌,终于一声得意洋洋的大笑打破了微妙的平静。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被盾骑兵团团保护的长戟卫副都督淳庸。 只见淳庸不知何时已然换了一匹马,马头前还有一个牵马的兵卒站在那里,不过这兵卒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太自如的尴尬。 想来是淳庸的马被苏????????????????凌和牵晁联手剁了之后,心中暗忖自己可是如今长戟卫的实际指挥者,最高统领马混没了岂不是有些丢份。 可是一时再去寻备用的马,也着实来不及了。 所以就强令手下的一个长戟卫做了冤大头,占了他的马,还要他牵马坠蹬。 这个长戟卫想来也只能照做,领导上马你下马,领导坐着你站着,领导大爷你孙子。跟谁说理去?! 但见这淳庸坐在马上撇嘴斜眼,耀武扬威,一脸的傲慢跋扈道:“木七,你终于出手了,你黑蝮门对大将军和本都督的忠心大大的!这件事了结之后,等到大将军班师回渤海,我定多多替你美言几句......跟着本都督,木七,你没亏吃!” 他这一顿聒噪,引得那五六百条蛇在黑蝮门门人的手掌心中一阵的躁动,刹那间蛇嘶之声更甚,起此彼伏,震耳声声。 有些黑蝮蛇已然按捺不住了,昂起三角头颅,蛇眼幽光大胜,身体绷直,几欲冲上前撕咬一番。 慌得那些黑蝮门的门人不住的安抚,嘴里轻念蛇语,这些黑蝮蛇才又安静下来。 木七闻言,脸上没有丝毫的感谢之情,仍旧是淡漠无比,倒是声音高了一些,回他道:“若真如此,木某倒要多谢都督的一片美意了......” 不知为何,苏凌听着这话似乎夹杂着一些异样的情绪。 似乎,带着不屑和嘲弄。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苏凌心中一动,不动声色仰头看向这木七。 惨白到没有一丝人色的脸庞,眼眶青紫,眼中血丝遍布。浑身死气沉沉。 世间真有这等容貌的人么? 莫非他...... 淳庸却丝毫未听出木七这话音的异样,不仅如此,还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坐在马上腆胸迭肚,洋洋得意道:“好说好说!现在用你黑蝮门的黑蝮蛇,一个不留,将他们全部都给我咬死!” 话说到这里,他已然有些声嘶力竭、迫不及待了,恨不得苏凌这些人顷刻被蛇咬死,那才解气呢。 可是那木七似乎恍若未闻,不慌不忙,也不下令放蛇,更不下令进攻,仍旧半倚着竹子,似乎在晒着这初升朝阳的柔光。 竹影婆娑,柔光斑驳的从竹影间洒下,这木七真就微微的抬头望向苍穹,似乎那暖阳照的他十分的惬意。 淳庸叫嚣了半晌,也未见木七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心中便有了些不悦,声音也沉了下来,微嗔道:“木七!方才本都督的话你可是没有听到不成?” 木七扬起一只手,搭在眉间,仍旧半仰着头看着竹叶缝隙间透过的阳光,似乎觉得淳庸发了脾气,他才漫不经心的答道:“听到了......听到了......淳都督的的话,我如何听不到呢......一字一句,过往当下......所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敢忘却的......” 最后几句话,他的声音愈发沉郁,语速极其缓慢,一字一顿,似乎刻意的强调什么。 这下不仅是苏凌,便是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等人也从木七的言语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 苏凌瞥了一眼牵晁,只见他虽未动声色,却用阴鸷的双眼灼灼的盯着木七,满眼的深意。 看来这牵晁也听出了木七话里有话,似乎不像最初他露面时,苏凌他们笃定的那样,跟长戟卫铁板一块。 那淳庸不过一武夫,加上他以为控制了情势,自然听不出什么来,点了点头,嗔怪道:“既然听见了,也都记着我以前说过的话,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动手啊......” 岂料那木七淡淡一笑道:“不急不急,天还早呢......都督慌什么呢......” “你......”淳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尬尬的说了个你字。 他心中虽然有气,但他也怵那五六百只黑蝮蛇,真要把这木七逼急了,他那身后的那些畜生咬自己一口,那自己不就要见阎王了。 再说了,自己现在多逍遥快活,可真还没活够。 淳庸心里有气,却也不敢真硬刚木七。只得憋在心中,憋得是五脊六兽的...... 好在和木七没有让淳庸等太久,否则这位大都督非得原地心梗去世不可。 但见一名黑蝮门人缓缓走到半倚的木七近前,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道:“门主,渤海巡城营、四门都尉营,共计两千兵马,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正朝这边来了,咱们......” 木七的神色未变,只是缓缓的从竹子上直起身子,半晌方道:“他们来的好快......原以为能让苏凌和长戟卫再闹腾一阵,咱们也好行事......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来不及了......” “是啊,若巡城营和都尉营这两千人马杀到,怕是咱们也......”那黑蝮门人的声音有些担忧。 木七长叹一声,身体轻轻一偏,宛如一片羽毛一般缓缓的飘落在地上,叹????????????????了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道:“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咱们既然走了这条路,又何惜死呢......吩咐弟兄们,动手吧!” “喏!”这黑蝮门人一抱拳,转身去了。 木七这才不紧不慢的朝前走了几步,声音依旧平淡道:“唉......有些人说话啊,实在是很聒噪......可他还不自知......淳都督,我有一事不明,淳都督可愿为我解惑否?” 淳庸一怔,有些没好气的回道:“木门主,什么事情不明白......” “淳都督,你说,若是有人在面前聒噪个没完没了的......该如何处置呢?”说着,木七一仰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淳庸道。 淳庸未曾听出木七话里有话吗,以为他是在说苏凌他们,哈哈笑道:“木老弟......活人才聒噪,让他们喂了蛇,成了死人,自然就闭嘴了啊!” “嗯!——”木七似乎深以为然,颔首点头,忽的眼中满是冷意,声音中也充斥着仇恨和杀意道:“既然如此......血债血偿,那便都杀了吧!” 说着他朝着身后五六百黑蝮门人缓缓的摇了摇食指。一字一顿,声音杀伐愈厉道:“黑蝮门!给我杀!” “杀——!” 跃然在竹木之上的黑蝮门人闻令而动,齐喝一杀字,皆齐齐扬手。 刹那之间,嘶嘶之声连绵不断,充斥在整个竹林之内。 半空之上,无数的黑色细芒,翻涌缠绕,从半空中俯冲而下。 黑蛇蛇浪遮天,毒涎如雨洒下。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数百条张牙舞爪,蛇躯扭动不止,蛇涎喷涌的景象惊的呆立当场。 皆昂头看着从半空疯狂涌动而至的黑蝮蛇,等待这末日的来临。 内心深处的惊愕,让他们忘记了闪避。 直到第一只黑蝮蛇冲到人前,张开蛇口,用锋利的闪着幽光的毒蛇牙,一口咬住第一个人的脖项上的血管。 毒牙之锋锐,瞬间穿透了他的血管,一道血线迸溅而出,洋洋洒洒。 剧痛之下,那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的惨叫,便全身麻木,那蛇毒已然传遍了他的身体,下一刻,窒息,倒地,蜷缩翻腾,刹那间,生机全无。 细细看去,这第一个被攻击的却是魍魉司的一个司众。 也许是他凄厉的未完全发出的惨叫,蓦地惊动了所有人,竹林之内,所有人这才如梦方舒,四散奔逃者有之,惊呼惧怕者有之,身体委顿倒地的有之,抱头鼠窜者亦有之。 当然,还有抽出手中兵刃不断挥砍漫天落下的毒蛇的人也不再少数。 反抗的与惶惶乱跑的人数基本各呈一半,整个竹林之内一片混乱,怒斥呼喝,夹杂着惨叫和惊恐的呼救,宛如煮开了的沸水。 事到如今,苏凌只得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看眼前乱成一锅粥,被蛇咬的,没被蛇咬的皆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 苏凌只得大吼一声道:“都慌什么!无非是一些咬人的畜生,都不要慌,跟着我,拿起手中的刀剑,扑过来的砍了就是!” 他这一吼,果真有了作用,至少揽海阁的人渐渐的稳了下来,皆以苏凌、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四人为首,凑在一起,摆了阵势。每人手中兵刃闪着冷芒,严阵以待的看着漫天飞来的黑蝮蛇。 可是令苏凌和所有人感到诧异的是,这来势汹汹,如潮水一般的漫天飞蛇,竟不知为何只是在揽海阁众人的头顶盘旋嘶嘶的吐了会儿信子,竟然整齐划一的掠过他们的头顶。 正在苏凌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这群飞蛇刹那之间涌至魍魉司的阵营上空,但见它们一个个张开蛇口,尖锐闪着冷光的毒牙清晰可见,嘶嘶轰鸣一阵。 这漫天的黑蝮蛇半点都不再停歇,一股脑的朝着魍魉司的司众头颅、四肢、身体各处狠狠的咬了过去。 无数毒蛇的攻击之下,那些魍魉司人如何抵挡得住,开始还有挥动兵刃抵挡,无奈这些毒蛇身形迅捷,数量又多,根本挡不住。 不一时,但见魍魉司的人几乎皆被漫天毒蛇扑倒在地,蛇牙闪闪之处,遍地都是被黑蝮蛇疯狂撕咬的魍魉司众,而且这些人的全身不仅仅只有一只蛇在撕咬他,每个人身上都有数目不等的黑蝮蛇缠绕其上,狠狠撕咬。 刹那之间,魍魉司阵营的人翻滚倒地,惨叫连连,让人心神惊惧。 牵晁身前也有毒蛇袭来,但不过刷刷几刀,蛇血飞溅,那后来的毒蛇似乎闻到了同伴的血腥气息,皆放弃了牵晁,调转蛇躯,又都朝着魍魉司众扑了上去。 牵晁眼看自己的魍魉司司众,除了万俟旒和北宫玦仍拼了死命挥动着兵刃,砍杀着涌来的毒蛇,没有受伤之外,其余的魍魉司众,皆倒地,形容凄惨,痛苦不堪,脸色和唇色黑紫,一看就是被黑蝮蛇所咬,毒气蔓延体内,活不了了。 须臾之间,魍魉司几乎全军覆没。 “嘶嘶——”、“嘶嘶——????????????????” 根本不给人半点的喘息机会,第二拨的黑蝮毒蛇群如雨一般再次出现在半空之上。 随着黑蝮门人一声厉喝,这些说不清多少只的黑蝮毒蛇再次齐齐的疯涌过来。 可是,令苏凌和揽海阁众不解的是。 这次漫天的毒蛇攻击的目标仍然不是揽海阁。 照旧,那些黑压压的黑蝮毒蛇从他们头顶掠过。 因为魍魉司几乎全局覆灭,剩余挣扎的它们似乎不感兴趣,又极快的掠过了魍魉司。 淳庸见魍魉司几乎全数丧在黑蝮蛇的撕咬之下,正洋洋的得意的笑道:“木老弟,你干的不错......我......” 他的意思是定要为木七请功,可是话方说了一半,后半句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不经意的抬头之间,蓦地发觉整个天幕为之一暗,无数的,比方才攻击魍魉司还有多上不知多少的黑色蝮蛇闪着幽冷眼芒,呲着尖利如刀的蛇牙,如洪水决堤一般朝着四百长戟卫直冲而下。 “啊——”、“啊——”、“啊——” 无数的长戟卫惨叫连连,不绝于耳。 长戟卫根本没有料到木七会让他黑蝮门的门众指挥豢养的黑蝮蛇攻击他们——在他们看来,他们长戟卫和黑蝮门是......自己人。 所以他们丝毫没有防备,结果这漫天黑蝮蛇一击之下,长戟卫纷纷遭重。 刹那之间半百长戟卫士兵纷纷从马上栽倒在地,被蛇疯狂的撕咬着,满地翻滚,惨叫声凄厉的让人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整个长戟卫阵营人仰马翻,凄厉嚎叫,马嘶悲鸣。彷如人间炼狱。 淳庸由于有盾兵掩护,那些毒蛇涌不进来,暂时无事。 饶是如此,还是被这漫天毒蛇还有被毒蛇疯狂撕咬的长戟卫惨状吓得面如死灰,半晌方朝着木七连连惊呼道:“木七!咬错了!咬错了!快让你的手下住手!让你放蛇咬苏凌和牵晁他们的人,你怎么让你的那些手下放蛇咬自己人?” 直到这时,这个犊子还不明白,还以为这木七是自己人。 木七似乎被他蠢笑了,忽的眼眉一立,厉声斥道:“怎么可能咬错?自己人?淳庸,你跟谁是自己人?我今日咬的便是你们这些沈济舟手下的狗屁精锐长戟卫,只恨沈济舟不在,他若在,今日也必死与蛇口之下!” 说罢,他不管淳庸如何瞠目结舌,也不管哀嚎惨叫连连的长戟卫兵士。 他只是缓缓的转过头来,声音低沉而带着满满的凄凉,自言自语的颤声道:“爹......韩伯父......你们在天之灵别散!今日,侄儿七檀便要让当年杀你们的魍魉司和长戟卫,为你们报仇!” 他的声音已然被仇恨所湮没,冰冷而凄凉。 “人终有一死......可是,仇恨从来永生!” “近十年了......爹,韩伯父,你们可曾知道,七檀这一路走的有多么艰难么?.....真的好难,好难!长戟卫和魍魉司完蛋之后,下一个便轮到他沈济舟......和整个渤海城为你们陪葬!” “哈哈哈哈——” 悲凉而仇恨的笑声响彻苍穹。 苍穹之上,隐隐似有声回应,那是枉死的逝者冤魂,不甘的叹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章 鬼面之下,往日少年 蛇嘶魇天,惨不忍睹。 不断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竹林上空,这渤海城原本幽深宁谧的竹林,却在此时此刻化身修罗场,生命在这一刻显得从来未有过的卑微和脆弱。 长戟卫被黑蝮门突如其来的反水和出其不意的攻击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未及反应,那漫天黑色蝮蛇已然不断的撕咬起他们的同伴。 一时之间,不解、惊愕、慌乱、恐惧等等情绪溢满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 黑蝮门不是长戟卫的自己人么?为什么会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是许多长戟卫至死都未想通的道理。 战场之上,从来残酷。古来征战几人回? 若在盛世,这些都是昂扬向上的热血少年,却就这样惨烈的死在蛇口之下,他们的人生便如此毫无意义的画上了句号。如今的黑蝮门门主木七,背对着这血流成河、惨叫哭嚎的杀人战场,连一眼的同情都欠奉,只有满冰冷的杀戮和嗜血。 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颤动,时哭时笑,状如疯魔,又是这天地间最令人可怖的死神。 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屠戮,苏凌他们也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幽冷之意袭遍全身,惊呆在当场,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长戟卫再如何说也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精锐骑兵,更是人人身穿重甲。 以黑蝮蛇毒牙的锋利,若是撕咬他们被重甲包裹的身体,却是无法穿透的,不过徒劳,所以,尽管有些人惊恐惨叫,连声不绝,其实只是被满身缠绕翻滚的黑色的毒蛇所惊吓,那是一种恐惧到内心处于崩溃边缘时的本能。 当然,大部分长戟卫还是没有那么走运的,这些黑蝮蛇似乎经过专门的训练,豢养他们的蛇主人,应该给它们作过一些撕咬方面的训练,这些黑蝮蛇,虽有撕咬长戟卫重甲的,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但部分黑蝮毒蛇????????????????,毒牙闪着冷光,一口便咬住那些长戟卫裸露在重甲之外的皮肤。 譬如脖项上的动脉、手腕、眼睛等处。 速度迅猛,一咬即中。下一刻便是疯狂注入蛇毒,刹那间毒液攻心,救无可救。 一旦是被这种方式撕咬住的长戟卫,皆是在一阵极为凄厉痛苦的哀嚎后,倒地毙命。 在经过一阵暴风骤雨的毒蛇偷袭之后,长戟卫总算渐渐的从最初的恐惧慌乱变成了稳住局势,方才溃不成军的阵型,渐渐的恢复了属于天下第一骑兵该有的章法。 而且,那个最该死的淳庸,由于盾骑兵的死命保护,硬生生的扛下了黑蝮毒蛇们疯狂的攻击和撕咬。那淳庸只是惊吓慌乱,却毫发无损,远远没有生命之忧。 木七虽然背对着战场,听到长戟卫士兵慌乱的嚎叫声越来越弱,最后竟传来随着指挥口号而整齐划一的进攻和防守的脚步声。 他心里知道,看来,自己的黑腹蛇阵,并未尽全功,只是制造了一些慌乱,折损了部分长戟卫的人,仅此而已。 他缓缓的长叹一声,抬头往下天际。 今天是个晴朗的天,太阳的光芒斑斑驳驳的撒在他的身上。黑色的衣衫随着微风缓缓的飘荡,宽大的衣角处,随着微风轻摆,带.asxs.点粼粼阳光。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从未感到过自己是如此的寒冷。 缓缓转身,他脸上的杀戮之意渐渐消散,只是那血丝遍布的眼中,浓重的幽冷仿佛从未消失。 他似自言自语,声似叹息。 “苍天不助我韩氏,反助沈氏......此乃苍天亡我......我如何能逆天呢......罢了!罢了!” 换源app】 他身边的黑蝮门人,听到他这句低沉的话,眼中也是一片的凄凉和不甘,皆轻轻得道:“门主,蝮蛇毕竟是畜生,它们不奏效,还有我们这数百人的血肉之躯,我等便是死,也要屠尽长戟卫......为主公和李将军一家报仇雪恨......” 说罢,这五六百人皆飘身从竹木上下来,齐齐的单膝跪倒,抱拳静候木七最后的搏杀命令。 木七却似放弃了,声音平静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这数年来,咱们朝夕相处......我如何能让你们为了我家事而白白送了性命......趁长戟卫还在对付这些黑蝮蛇,你们赶紧散于这竹林之内,逃命去吧,从此隐姓埋名......这渤海,这大晋江山从此......再无韩家势力......” 这五六百人心中皆是一阵凄凉,皆齐声决然道:“我等绝不会不顾门主而独活!我等拼死也护住门主前去与大小姐汇合,门主咱们杀出去吧!” 木七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樱娘劝我......我从未听过......我只道可以复我渤海旧时之势......可叹事与愿违......诸位,这渤海是樱娘先父,我之主公和我先父历尽艰辛打下来的,却被那沈氏雀占鸠巢,如今天日不昭,我何惜此命!” 他蓦地仰头,眼角有泪,双眼微闭,一字一顿,说的凄凉但坚定。 “我先父乃大晋渤海五军都督李阐,我更与先渤海太守,主公韩甫之女韩樱娘早有婚约......主公韩甫、我父李阐热血流干,死难于此。我李家三十三口英魂亦在渤海的天空之上看着我,今日,我之热血也要洒在这渤海的土地里,生于渤海,亦要亡于渤海,此乃我志也!今日,我犹死而无憾!” 言罢,他蓦地睁开眼睛,似有光芒。全身的气势为之一变,视死忽如归,昂昂铮铮。 “你们......都走吧!” 他说完这话,那六百黑蝮门人竟皆昂首齐道:“我等亦愿同死!为我等之故土,何惜残躯!” 六百人,六百孤胆死士,其声壮烈,震彻整个苍穹。 在场的人都听的真而切真,苏凌心中大震,暗忖道,韩甫?莫非是...... 他刹那之间明白了这黑蝮门到底是谁的势力,更明白了为何黑蝮门只是攻击魍魉司和长戟卫,而对苏凌他们却未曾伤及分毫。 苏凌不动声色的走到穆颜卿近前,低声问道:“穆姐姐,这渤海州以前的太守可是叫做韩甫么?”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叫做韩甫,当年沈济舟到渤海是投靠这韩甫来的,到最后却夺了韩家的渤海,迫韩甫自杀......” 穆颜卿又顿了顿道:“当然,沈济舟是不承认的,只对外说韩甫是自己想不开,更为了堵天下人之口,更厚葬了韩甫......到现在韩甫的遗孤,韩樱娘,还被沈济舟供养在渤海一处大宅院中,待遇优渥,不曾亏待......怎么,这些旧事,全大晋的人几乎都知道,苏凌你不知道么?” 苏凌暗道,我半路成了大晋的人,我上哪里知道这事啊?虽然这韩甫他能对上号,但是,这里面的纠葛隐秘,自己也无从知晓啊。 苏凌只得尴尬一笑道:“一时慌乱,经穆姐姐一提醒,我方想起来了。” 穆颜卿点了点头道:“这木七提到的那个五军都督,乃是当初渤海太守韩甫帐下头一员大将,名叫李阐,端得是文武双全的将才......后来听说是暗杀沈济舟,坐了谋反之罪,全家三十三口皆死......不过......” 苏凌接过话道:“不过,从这木七话里来看,我猜的不错的话,李阐的儿子可能是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逃过了那场劫难,暗中和韩甫的遗孤韩樱娘发展势力,以期东山再起,复渤海之韩氏天下....????????????????..所以才有了这黑蝮门。” 穆颜卿点点头道:“当是如此......而且以方才的情势来看,这黑蝮门应该暗中发展势力了好多年,更是瞒天过海假意投靠沈济舟,更是瞒过了他......才有今日的反戈一击......” 苏凌深以为然,叹息道:“如此看来,这也是一种卧薪尝胆啊......背负血海深仇,虚以委蛇,这黑蝮门的门主果真大隐忍啊......若我所料不差,那木七该是化名......” 两人正说话,却忽然传来一声唤道:“苏凌啊......你近前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凌抬头,正看到那黑蝮门主木七朝他似笑非笑的招手,虽然脸色仍旧一团死气,但眼神却并无敌意。 林不浪刚想阻拦,苏凌一摆手道:“不浪,他不会伤我的,放心......” 说着,苏凌迈步朝前走了几步,朝着木七一拱手道:“木门主,唱了这么大一出戏,这手段苏某实在佩服,不知唤我有何见教啊!” 木七淡淡一笑道:“苏凌啊,我该谢谢你......” 苏凌一怔,有些不解道:“木门主何出此言啊?苏某与你不过第二次相见......” 木七淡淡道:“棠岭客栈之中,我原以为你真的是那个陈禺,本要趁你不备结果了你......后来,无意偷听道温芳华和穆颜卿的对话才知道你假冒陈禺,你真正的身份是萧元彻的将兵长史,如今大晋赫赫有名的苏凌,苏公子。所以,我才留了你的性命......” 苏凌随意一笑道:“如此,苏某还要谢谢木门主不杀之恩了......” 苏凌虽口中言谢,但神情不卑不亢,也没有什么感激的意思。 木七自然看得出来,摆了摆手道:“你也不用谢我,我当时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没有对你起杀心,只是想留着你,看看你入了渤海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若你对我的行事不利,我还是会取你性命的。” 苏凌闻言,冷笑道:“那,看来苏某所做之事颇得门主之心了,要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木七点了点头道:“绊倒许氏一族,杀郭氏一族独苗郭珲,又替我引魍魉司和长戟卫到此......虽然不是出于帮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但是不得不说,你的所作所为,确实也省了我不少的事情......只是,我却未尽全功......” 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是我实力不济,这也怪不得你......” 苏凌闻言,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奇怪木七将自己来到渤海的所作所为如数家珍的说了出来,不过还是问道:“我所做之事,敢问木门主是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的呢?” 木七淡淡一笑道:“苏凌啊......你有赤济之名,世人更言你之智计谋略更不在白衣神相郭白衣之下,你不妨猜一猜,我是如何知道的,何如?” 苏凌还未说话,那木七忽的仰天大笑道:“苏凌啊,世间智计之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你这个疑问,只有我能告诉你,可是很遗憾,我就要以死明志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苏凌一笑,随意道:“那我也就不问了......不费这个力气,岂也就不烦心了......” “你倒豁达......可惜我却.....”木七缓缓低头,似自说自话。 半晌,他抬起头来又道:“罢了,苏凌啊,你们走罢......我可以告诉你,巡城营和五军都尉营的两千人马已经开拔,巡城营在城东,渤海虽大,但总归是少时便至。五军都尉营虽在城外五里,但其营多骑兵,想来也不会太久......趁现在长戟卫还有些自顾不暇,加上我身后的弟兄,还能为你们抵挡一时,赶紧逃命去吧......至于你能带走多少人......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苏凌没想到他真的要掩护自己和自己的人离开,不由得也有些心神震动,声音高了些问道:“苏某不明白......阁下为何要如此做......” “我本是渤海之人,生死皆归渤海,我身后的人亦是当年渤海旧臣遗孤,天下之大,却无我等这些人的容身之地......我放你离开,却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我......无论成与不成,你当需尽力。” 苏凌闻言,暗想,这世间果真没有免费的午餐。淡淡一笑道:“还请阁下明示!” “你若出了这渤海樊笼,我希望你竭尽所能,帮助萧元彻击败沈济舟,夺了这渤海五州!” 木七的声音缓慢,但一字一顿,说的极其郑重。 苏凌却是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他竟然拜托自己助萧元彻夺渤海五州......而且说的那么坚定郑重。 “为何?这渤海便是归了萧丞相,也再不是你韩家的了啊?你不是心心念念......” 木七凄然一笑道:“渤海五州,幅员辽阔,户数繁多,更是繁华城池比比皆是的区域......天下豪杰者,纵横江山万里,有占据之心,也属人之常情。只是,凭真正实力占了渤海五州,那也是吗、渤海五州和渤海黎庶的命,无可指摘。可是,我实恨阴谋诡计,小人手段阴占渤海之人......若是那样,渤海五州皆不耻也!” “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蓦地愤恨起来道:“天下何人皆可凭势力占我渤海,但唯独那沈济舟小人,不可!” 苏凌闻言,心中叹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得点头道:“阁下放心,苏某别的不敢说,渤海今后的主人无论姓什么,但苏某定尽全力,不使其姓沈!” “很好!......走罢!” 木七话音方落,边闻听一声怒喝振振传来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苏凌蓦地回头。 却看到,原本漫天的飞蛇,如今已然皆落在地上,黑压压的成片成山,极为难看。 而此时此刻,那长戟卫已然又重新摆好了阵型。 苏凌细细看去,渤海卫方才经那一战,折损了约有不到二百人,如今剩下还有三百余人。 这三百余人如今已然列阵以待,矛亮戟冷,声势赫赫。气势复旧如初。 盾兵盾阵护佑之下,淳庸骑在马上,一脸凶神恶煞的神色,正朝着他们大声怒吼。 苏凌一耸肩道:“木门主,怕是不太好走了!” 却见淳庸稍微催马向前,手中兵刃一点木七道:“木七,狼子野心,竟然骗过了大将军和本都督,临阵反戈,你想要的谋反么?” 木七冷声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昂然道:“淳庸,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当年你杀那三十三口无辜之人时,就没想到有今日之事么?” 淳庸神色大变,自言自语道:“当年......三十三口......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忽的神情惊恐,声音颤抖的喊道:“你......你是谁......当年李阐府上三十三口无一生还......为什么你!......木七!你怎么会知道的!” 木七忽的仰天凄然长笑,笑声凄凉而悲愤,回荡在竹林上空,弥久不散。 “你以为当年三十三口皆死,就能掩盖那龌龊之事么?三十三口死去了不假,只是有一个人是替死......你真正要杀的人,他还活着,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 说着,木七缓缓的看向淳庸道:“既如此......淳庸,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说着,他蓦地扬手,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刺啦——”声响。 却见木齐一把将自己的脸全数揭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包括苏凌顿时震惊起来。 原来他那张死气沉沉、惨白至极,毫无血色的死人面皮,只不过是一副假面具。 黑发如瀑,他缓缓的摇了摇头,长发瞬间向后散开,他的整张真正的脸完完全全的显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众人看去,心中皆是一阵赞叹。 星眉朗目。鼻直口方,棱角分明的脸庞。 好一个俊逸丰神的少年将军! 他看了看手中被他揭掉的假面,稍有些不舍,随后再无挂碍,轻轻一扬手,那假死人面被他扬至半空。 “十年了......我都快要忘了,我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言罢,他淡淡的笑着,似乎并不十分愤然的看向淳庸,一字一顿道:“淳校尉......淳世叔......别来无恙啊!” 却见淳庸脸色大变,面如死灰,訇然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眼前的这个俊逸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惊恐道:“你!你是......你竟然没死......你还活着!” 那男子凄然大笑,再看之时,朗目之中,已满是冰冷的仇恨。 他一字一顿道:“我是渤海少将军,先主公之婿......我叫李七檀!......” “淳世叔......你这样的人还未死......七檀如何敢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旧事恩仇 “真的是你!.......李七檀!当年你李家谋逆,妄图刺杀大将军沈济舟,被郭涂大人识破,我奉朝廷圣旨和大将军令,亲自诛杀尔等,未曾想你竟成了漏网之鱼,直到今日,你不思悔改,还敢兴风作浪!”淳庸坐在马上,用手中大枪不断点指李七檀道。 “哈哈——!”李七檀仰天冷笑,“淳庸,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卑鄙小人!我且问你,这渤海的先主公,姓沈还是姓韩?那沈济舟当年落魄,被王熙追的惶惶若丧家之犬,无人收留,先主公韩甫大人,仰慕其四世三公之名,亲往渤海城外迎他入城,不曾想,这沈济舟假君子真小人,暗中勾串渤海大族,结党营私,雀占鸠巢,以怨报德,若只是架空先主公,倒还有些人性,然却丧尽天良,不但迫先主公韩甫大人让出渤海,更逼得他走投无路,唯有自戕!我李家不过是夺回自家主公该有的东西而已!淳庸,我且问你,到底是我李家谋反,还是沈济舟当年谋反!” 】 说着,李七檀眼中射出两道寒芒,死死的盯着淳庸。 淳庸不敢与其对视,慌得低下头去,嘴里却仍狡辩着道:“此事上有朝廷明旨,下有大将军明令,你李家谋反之事早就盖棺定论了,你莫要妄图翻案!” 李七檀冷笑不止,就如听到了最讽刺的笑话一般道:“王熙败亡,先主公韩甫失势,当是时大晋朝堂与地方能与沈济舟争锋者几何?朝廷?这腐朽的晋室皇族,不过是任人摆弄的棋子罢了!还????????????????说什么朝廷明旨!那沈济舟若不是怕过早暴露他狼子野心,或许早就黄袍加身了罢!” “你......”淳庸一时气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怎生不继续狂吠了呢?”李七檀嘲讽大笑,用手点指淳庸,环视所有人,朗声道:“诸位对当年之事,虽或多或少的听闻一些,却始终不明当年李氏谋逆案的详尽之处。诸位更想不到吧,当年我父五军都督李阐想要为先主韩甫报仇雪恨,第一个撺掇的人,便是如今在此叫嚣的淳庸淳大都督!” “哗——”竹林之内一阵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朝淳庸看去,如今这个颇得沈济舟的长戟卫副都督淳庸,真的是当年撺掇李阐杀沈济舟的第一人么? 虽有人怀疑,但看李七檀说的言之凿凿,又看淳庸游离不定,不敢与李七檀正面对视,心下便确定无疑了。 议论沸沸,指指点点,便是长戟卫中,也不少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眼露不齿的神色。 “不要听他血口喷人,李七檀,你恨我久矣,故意毁我淳庸声名!我岂能容你!”淳庸气急败坏的吼道。 “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声名么?罢了,如今咱们谁也走不脱,五军校尉营和巡城营的人即刻便至,到时又是一场你死我活,我李七檀不惜此命,但我也不能让真相随我埋葬,让你这等小人存有颜面!诸位,可有兴趣听听当年之事么?” 淳庸见李七檀真要把当年的密辛说出来,急的大吼道:“李七檀尔敢再叫嚣,本都督让你命丧于当场!长戟卫,列阵,准备冲锋!” 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长戟卫虽有部分想听当年之真相的人,但长官下令,唯有服从,更况他们还是令行禁止的精锐。 “喏——!”但见剩下的三百余长戟卫轰然应诺,马嘶阵阵之下,皆举矛戟向上,准备又一次的冲锋。 “我看看谁敢轻举妄动!先问问我手中江山笑和七星刀答不答应!” 便在这时,苏凌左手刀,右手剑向前一纵,挡在阵前,冷声喝道。 “还有我!......”一声怒喝,林不浪横剑而出。 “还有我!......”两声娇喝,穆颜卿、温芳华身影轻动,也各持兵刃挡在近前。 一旁的魍魉司牵晁见状,冷笑一声,此时魍魉司加上万俟旒和北宫玦,不过十人,他竟丝毫不在乎,一摆手中黑芒鬼刀,也向前迈了两步,一字一顿道:“当年我虽然也参与了诛杀乱兵,但只是上支下派,真就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如今真就有兴趣听一听到底有什么趣事......罢了,也算我一个吧!” “还有我们!......”贺长惊和杜书夷也昂然道,身后揽海阁众也各自出剑。 刹那之间,对峙之势立现。 淳庸先是一愣,随即大吼道:“宵小之辈,今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本都督皆打发了你们!” 说着便要下令。 苏凌忽的大笑起来,冷眼看着淳庸道:“淳庸,你要想想清楚,现在是什么局势!你手下长戟卫竟蝮蛇一战,现在只余三百余,虽然仗甲重戟沉,或有一战之力,可是我们这许多人,再加上李七檀身后的六百死士,淳都督,你真的就以为可以吃定我们么?怕是讨不着便宜吧......真就不如让李七檀讲个故事来听,你也好保存实力,等待五军都尉营和巡城营来援的好吧......若如不然,此刻便是玉石俱焚,我等贱命,你淳庸可是惜命之人啊......淳庸,你想想清楚!” 苏凌不动声色,几句话将了淳庸一军。淳庸顿时骑虎难下。 他心中明白,苏凌所言确实。现在凭着自己手中的力量,断然不能一口吞了这许多人,若真就强令冲锋进攻,到时候胜负难料。 可是拖延到二营两千兵马前来,自然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淳庸冷喝道:“苏凌,你倒是有些胆识,还敢跟我讲条件,你就不怕到时二营大军到来,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么?” 苏凌一摊手道:“我当然怕......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带我们的人离开你也不愿意啊......那就只能跟你们三百长戟卫硬拼了,不说胜败两可,就算我们把你们这些玩意儿都杀了,剩下的人手也不多,若那时巡城营和什么校尉营的来到,我们还????????????????是一死不是?再说,我们真就如砍瓜切菜,把你们都打发了见阎王,冲出了竹林,你在四城门处还布置了五百长戟卫呢,我们想打破城门,杀出渤海那也是扯犊子不是......所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之前听听故事来的快活!......怎么样,识时务者为俊杰,淳都督,你自己掂量掂量啊......” 攻心为上,苏凌这些话说的也在理,淳庸顿时低头沉思起来,眼中游离不定。 忽的苏凌一脸揶揄道:“要不然,蠢嘟嘟,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我替你把这老牵头儿擒了,你拿去给沈济舟交差,咱们各走各路,如何啊?打打杀杀的总是不好,是不是啊?” 说着一脸坏笑的瞥向牵晁。 牵晁闻言,顿时气的直翻眼皮,一晃手中鬼刀,骂道:“苏凌小辈!你难不成毁约不成?擒我?你们一起上,老子也不惧!” 苏凌哈哈大笑道:“老牵头儿,开个玩笑,怎么这么没幽默感呢......气氛这么紧张,小小调节一下,你这尚品宗师境的大宝贝,我还得抱大腿呢,我怎么舍得出卖你呢......” 牵晁这才又瞪了苏凌一眼,不再答话。 淳庸也不再说话,更未下令长戟卫冲锋。 他这行为,便是默许了苏凌的提议。 苏凌这才朝李七檀努努嘴道:“你父乃是五军都督,当年韩甫帐下头一员大将,那我今日便叫你一声少将军也不算过分,李少将军,当年之事到底如何,烦请讲个清楚明白......当然,时间紧迫,那二营两千人随时便到,李少将军,且讲且珍惜啊!” 李七檀知道苏凌是心向自己的,费了心思给自己争取说出真相的机会,这才朝他点了点头,算作谢过。 李七檀向前一步,声音带了无比的沧桑,陷入回忆,朗声道:“诸位,当年先主公与沈济舟之事,一如大家听闻的差不多,只是一点,若不是先主公被沈济舟逼迫,也断然不会自戕!他沈济舟好虚名,伪君子实小人,故意不杀主公遗孤韩樱娘,是听了他帐下谋士田翰文之言:一是韩氏一门败亡,仅余一遗孤,还是女娘,如何能再复起呢?二是,留下樱娘,示意优待,以收韩氏旧臣之心。” 苏凌点头道:“田翰文果真好计策,人言渤海双名士,田翰文与祖达授,此言果真不虚!只是......田翰文是不是如今在渤海死牢之内啊.....” 李七檀一怔,点了点头道:“田大人因劝阻沈济舟兴兵,得罪与于他,如今正在死牢,苏公子如何得知的?” 苏凌只是点了点头,并不答言。 李七檀又道:“先主公韩甫无奈自戕,临死前遗书于我父李阐,字字血泪,凄切动容。虽深恨沈济舟,但知其势大,更说其人在如今大晋江山,无人可与之争锋。先主公信中言道,他死既死矣,只挂怀遗孤樱娘,故而劝我父亲李阐忍辱偷生,隐退负深宅,不问渤海之事,一则保全李氏一门性命,二则代他照看樱娘。我父亲见到遗书,赶到太守府中时,先主公已自戕多时。当年我虽未成年,却也十三岁也!亦在当场,当时情景,历历在目。我父李阐伏在先主尸体上痛哭,悲切恸痛。周围人无不泪下。先主韩甫,仁主也,为政渤海,守一方安宁,更从不大兴兵戈,渤海百姓时至今日,仍念其恩也!诸位,渤海五州,各州各郡,皆有韩公祠,便知我此言非虚了吧!” 苏凌叹了口气道:“仁主乱世......好人难活也!” 李七檀长叹一声道:“我父李阐原本便要召集旧部与那沈济舟拼命。然前有先主韩甫遗书,其言切切,要其莫要寻仇,忍辱偷生,后有年方六岁的樱娘抱着我父亲痛哭,闻之摧人心肝。我父亲这才弃剑与地,抱起一手抱起小樱娘,一手牵着还未成年的我,满眼热泪离了韩府......” 李七檀声音悲凉,不知不觉已然泪水潸然。 昨日悠悠,刻骨断肠。 “自此之后,我父下令,紧闭李府大门,深居浅出,不再跟任何渤海大族和文武交际,万念俱灰之下,整日饮酒垂泪,长夜枯坐,直到天明。” 或许当时之景,过于凄凉,李七檀说到这里,忽的停下,半晌无言。 “期间,沈济舟动用不少投靠他的渤海韩氏旧臣,前往我李府说项,妄图招揽我父为他所用,我????????????????父闭门谢客,一个人都未曾见。想来我父在渤海举重若轻,沈济舟怕若对我父动手,恐渤海旧人发生变故,又加之新占渤海,根基未稳,故而也就随我父亲如此了......”李七檀缓缓的说道。 “此后两年余,我父悉心照料我和樱娘,更授樱娘习文学武,渐渐的也忘记了当年之痛,原想着就此了却一生,换得我和樱娘一世平安......” 苏凌似乎看透了什么,淡淡一笑道:“那沈济舟多疑,外宽而内嫉,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李老将军一厢情愿罢了......” 李七檀惨笑一声道:“苏公子识人!我父虽隐退不出,却仍是沈济舟心头大患,沈济舟每每思之,如鲠在喉,日夜不得安寝,更加之我父在军中颇有威望,便是隐退,然他沈济舟得位不正,我父若存雪仇之心,便可登高振臂,渤海军中定云集响应......故而,沈济舟亡我父心不死也!” “那日,我父刚授完我和樱娘功夫,便有下人报淳庸来见。哦,对了,此时的淳庸可不是现在这样,当时却是个精壮的汉子,现在却是臃肿的蠢猪!” 说着,李七檀瞥了一眼淳庸。 淳庸一阵气恼,怒道:“你!......” 李七檀根本不理他,自顾自道:“当年淳庸乃是我父帐下四校尉之一,作战勇猛,功夫精熟,更表现的对先主公忠心耿耿,先主公和我父多有称赞,我父更高看与他,私下结为异性兄弟,世代交好,先主归天之后,这淳庸也闭门不出,一副高洁忠贞做派,所以我父不见任何人,独见他一人。更是手指淳庸,让我和樱娘唤他为淳世叔。当是时,这淳庸也是热泪盈眶,一脸凄哀。” 说到这里,李七檀冷笑一声道:“是不是啊,淳世叔!......” 淳庸哼了一声道:“当年我与尔父,皆念先太守之大义,我对你和樱娘也是真心以待......” “我可多谢你真心以待啊!”李七檀声音缥缈,更夹杂了嘲讽之意。 “那日淳庸来后,一副义愤填膺之相,说的铮铮之言,更斥我父,先主公之仇,仇深似海,而我父不思报仇,虚度光阴,妄为大丈夫......我父起初并不为所动,直到后来,禁不住他多次挑唆,终是动了杀沈济舟,复韩氏渤海之念......”李七檀缓缓道。 苏凌闻言,幽幽一叹,颇为遗憾道:“唉,李将军一世光明磊落,如何能知小人毒蛇之心也!......杀念既动,怕要功败垂成,白白落入旁人彀中......到最后落得个人死族亡的下场啊!” 李七檀目光闪动,一脸的悲痛和遗憾道:“苏凌啊,苍天如何不使我早些认识你......若真如此,你当时若在渤海,定可勘破一切阴诡......我父,我李氏一门三十三口,也不会落得个身首异处,身陨魂消的下场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元宵夜,铁衣寒,雪中悍刀 李七檀声音低沉而缓慢,感叹一番后,接着讲道:“淳庸那副大义的做派,终于说动了我父亲李阐那颗为先主公韩甫复仇的心,虽然我父亲隐退了两三年,但他在军中的根基还是很深的,那夜父亲暗招旧部,五军都督府五大都督响应有三,这三家当属淳庸最为积极。是夜我父亲与三人谋,原本另外两位都督言说,五督已有三人响应,又是密谋兵变杀沈济舟的秘事,不易牵扯太多,以免走了风声。可这淳庸却有不同的说法,言讲当年韩甫先主公仁义,军中无不感念其德,沈济舟势大,仅凭五督中三督兵力,若攻沈济舟不备,或可成事,但沈济舟在渤海已然数年,根基已稳固不少,若沈济舟一旦反应过来,他们无法一击得手,怕是会功亏一篑。” 苏凌闻言笑道:“淳庸所言,乍听之下,却是有些道理的......” 李七檀点点头,声音高了些道:“我父李阐也如苏公子这般认为,便问这淳庸,他有何打算。淳庸信誓旦旦,将胸脯拍的山响,说他为了等复仇这一刻,从沈济舟入主渤海便开始筹划了,三督不行,他便去顺说五军所有的都督,若能说动另外两位都督前来,由我父坐镇,五军都督辅佐,凭五军都督府的兵力,到时一呼百应,那沈济舟便是反应过来,也是来不及的。” “哦?怕是这其中的变数便是在这里吧......淳庸表面上告诉令尊说项剩余的两督,实际上是想要做文章吧......”苏凌一脸笃定的道。 李七檀苦笑一声道:“当年我年幼,我父更是被复仇的一腔热血冲昏头脑,加上这淳庸表现的如此大义凛然,父亲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他的,如何能够起疑心呢?” 淳庸在长戟卫阵中闻言,冷笑不止道:“渤海大势,天命所归,乃为大将军也!汝等宵小自不量力,妄图螳臂挡车,自取灭亡,怪得了旁人?” “呸!无耻之徒,若不是由你从中作梗,这渤海到底落入谁的手中,还在两说!你做的好事,你以为我李七檀不知么?”李七檀狠狠的啐了淳庸一口,一脸鄙夷的道。 “我做了什么?那李阐自不量力,妄图兵变,事败被杀,与我何干?”淳庸狡辩道。 “你真当我李七檀不知道么?”李七檀冷冷的瞪着淳庸,一字一顿道。 然后他蓦地抬头,朗声道:“时到今日,这淳庸还不承认,那我便要诸位.....还有他身后的,你们这些瞎了眼的长戟卫,知道知道,你们这位副都督是个什么货色!” “那夜,淳庸一副大包大揽,正义凛然的模样,对我父亲讲,说项另外五军都督的事情,包在他的身上,少则两日,多则三天,必有喜讯。我父李阐大喜,当即命温酒一卮,让这淳庸饮了,更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兹事体大,一切小心谨慎为上,一旦败露,韩氏再无复渤海之机。淳庸接了那酒,一饮而尽,当即发誓,不尽全功,提头来见。” 李七檀说到这里,缓缓的闭上眼睛,似回忆道:“那时我还小,樱娘更小。但我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夜奇冷难耐,我跟樱娘皆年幼,便早早回了房中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便和樱娘蹑足潜踪,来到我父亲书房,偷听他们的谈话,那夜,我才明白,我父亲毕生之志,便是复渤海韩氏......我虽年幼,亦知樱娘身世,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樱娘天真烂漫,我李七檀一生,爱她、护她,更会不遗余力,将渤海韩氏江山还给她!复渤海之时,便是我迎娶她之日!” 李七檀声音平静,但字字句句,深情满满,锥心刻骨。 竹林之内,无人心中不感慨喟叹。 “当夜,我父亲独留这淳庸时久,字字句句,嘱咐再三,直到红烛泪尽,夜色深沉。我和樱娘藏在窗下,直到父亲送淳庸出来,父亲才发现,此时外面早已大雪纷扬,红灯之下,雪色漫漫,满目皆白。当时那个情景记在我的心中,直到现在我都不会忘记......” 李七檀顿了顿,方幽幽道:“暗夜白雪,红灯寒梅。漫天风雪之中,我父与这淳庸在雪中相互长揖,那淳庸方转身走了,雪地之上,他的脚印从红灯之下通向幽暗的远方......而我父李阐,直到淳庸离去了好长时辰,仍就一个人站在孤灯冷雪之下,久久不远离去。那夜,天冷肃杀,我父白雪满头......” “后来啊,我父不经意间看到了我和樱娘躲在房后,这才唤了我们出来。我以为我父会因为我们不去安睡而责怪我和樱娘,却未曾想他只是瞪了我一眼,然后将樱娘抱起来扬在半空,满眼宠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中更是隐有泪花,记忆中,自先主公韩甫叔父去后,父亲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的开怀大笑......他郑重的告诉樱娘,他说,过不了多久,樱娘和我们便能光明正大的走在渤海城的每个地方,樱娘更可以接受渤海五州万民的朝拜......” 李七檀说到这里,朗目之中也似有泪光闪动,他长叹一声道:“可叹啊,我父亲将死却不自知,还以为大功告成,可以告慰先主公在天之灵了呢......” 苏凌也缓缓叹息道:“若五军都督皆愿反戈,兵变之事,倒真就有些胜算......只是你们还是小瞧了沈济舟,退一万步讲,五军都督皆听令于令尊,最多会措手不及,败出渤海城去,想要尽复五州......却是痴人说梦了......”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苏凌啊,你说的不差......只是往事已矣,如今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当是时,我父亲一心复仇,更加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心中便是清楚最终力有不逮,可是就算胜算微乎其微,也总要试一试吧......” 李七檀又道:“那夜后,不过两日,这淳庸便又再来见我父亲,当时我亦在场,他们所言所讲,我听得清楚明白。那淳庸告诉我父亲,经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现如今,五军都督皆愿倒戈,奉我父亲之令,拥复渤海旧主......我父大喜过望,淳庸更言,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五军都督已然达成一致,于五日后,正月十五,元宵月圆之夜,发动兵变,到时烟火为号,五军齐出,诛杀沈济舟!” “你们所谋,乃杀沈复韩,仅凭淳庸一句五军都督皆愿听命,便约定五日后兵变?如此大事,决定的如此仓促,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令尊之败,情理之中也......”苏凌叹道。 李七檀苦笑一声道:“我父光明磊落,赤胆忠厚,如何知道那些阴诡之术?听淳庸所言,不曾见疑,于是便决定五日后。元宵佳节,月圆之夜行动。” “那夜,万家烟火,炮竹声声,白雪花灯,团圆和睦。我却记得,我李府之内,我父集结两位都督麾下兵马,而淳庸未知,言说他和我父分头行事,去集结另两位都督兵马,到时两处齐动,南门北门齐齐掩杀,一举可破大将军府。自五日之前,大雪纷扬不断,元宵夜深,雪势更大,我牵着樱娘的手站在雪中,见我父身披重甲,提刀上马。身后兵马将士,闻风而动,那气势之昂扬,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李七檀讲到这里,声音也变的激昂无比。 “当是时,随着我父振臂一呼,三军将士,皆呼口号,昂昂之音,震人肺腑。其号曰,诛沈复韩,还我河山!粉身碎骨,惟志不熄!三军将士声震苍穹,弥久不散。我放眼看去,那画面一直记在心中,不敢或忘。” “冷风朔朔,烈马嘶嘶,三军肃杀,雪中悍刀,杀气凌天。” 李七檀缓缓讲述着,所有人都觉得身临其境,仿佛回到了那个月圆之夜。眼前白雪之下,悍刀杀气,三军昂扬。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令尊大人真乃知兵之将也!”苏凌赞叹不止。 “可是......便是这样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爱兵知兵的将军......却还是死了......这世间,真正有本事的人,却永远郁郁不得志,那些跳梁小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虚伪奸狡之徒,如这淳庸者,却能步步高升,飞黄腾达!苏凌啊,这世道,到底是什么世道?这世间如何有公允可言?”李七檀眼神冷意如芒,声音掩饰不住的悲愤与凄凉。 “唉......昔日我父李阐之败,今日我李七檀之亡,乃苍天无眼,令小人猖狂......”李七檀眼望苍穹,久久不语。 终于,他还是平复了心情,继续道:“我当时还小,但却还是知道我父亲此去,乃是拼杀决死,或许此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于是我大哭,拦着父亲的马不让他离去。我父命左右将我拖离,我记得我死命不从,哭的撕心裂肺,可我父心坚如铁,下了死令,那些士兵将我拖下,地上的雪倒灌到我的衣衫之中,刺骨的冰冷......” “我被拖下之后,我父亲以为再无阻拦,便想下令出兵,却蓦地看到一幕......那一幕直到如今,犹如昨日,还时时鲜活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雪漫天,纷纷扬扬之中,樱娘托着一只碗,碗中还微微的冒着热气,她托碗的手已然冻得通红......” 李七檀顿了顿,声音颤抖。 “大雪之中,小小的樱娘就那样托着那只碗,缓缓走到我父马头前,然后将这碗高高举过头顶,轻轻向我父亲说......” “她说,李世叔......今日是元宵佳节,万家团圆之日,您却要为樱娘上战场杀贼......她说,樱娘无以为报,谨奉元宵一碗......她说,李世叔......请您尝一口吧......樱娘等您得胜而回!她说,有您在侧,才是......团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三章 替死 “我父亲李阐,未曾想到樱娘会至,慌得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直说少主不可......漫天纷扬大雪之中,父亲一口吃了一颗元宵,然后翻身上马,三军齐动,如风如骤。” 李七檀苦笑道:“谁能想到,那是我父亲跟我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上元佳节了......从此,七檀再不知团圆为何物......” 苏凌长叹无语,往事历历在目,前世今生,来到他身边的,又渐渐远去的,每一个在他心中记得的人,如今都在何方呢? 世间这离合聚散,恰如这天上之月,阴晴圆缺,从来都无法控制。 李七檀声音凄哀,缓缓道:“我父率大军去后,孤零零的只剩下我和樱娘两个人。是夜,渤海天寒地冻,千家万户在团圆的欢声笑语后,拥被而眠。可是,这大雪夜满城,只有我和樱娘,久久的站在漫天大雪,雪打红灯之下,看着满地军士们的脚印,从我们的身前,缓缓的消失在漫卷风雪的尽头......” “我那时虽小,但也近少年,自然知道父亲此行乃是兵行险着,九死一生。所以一直眉头紧锁,不得开颜。小小的樱娘为了逗我开心,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将那碗元宵递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无暇。她说,七檀哥哥,这元宵是樱娘亲手做得,原想着与李世叔咱们一起吃......可是......七檀哥哥,你尝一尝......好么?” 李七檀伸出颤巍巍的手,用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比了一个小小的圆环形状,朝众人眼前扬了扬手,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平和道:“那元宵大概就这么小小的一颗......可是吗,那小小的一颗元宵,却是李七檀今生今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自那以后,每到上元佳节,樱娘便会亲自去抟元宵,抟好了下入沸水之中煮好,热气腾腾的一大碗上桌,我和樱娘坐在桌前,那桌上永远都放着一副空碗箸,那是我父亲李阐生前的东西......樱娘告诉我......这也算咱们一家团圆,也算我们一家永远在一起了......” 清泪无声,李七檀心内最深处的柔软和悲伤齐齐涌出,“下一个上元节......或许便只剩樱娘一人,陪着她的,只有两副空碗箸了......” “李七檀,韩樱娘乃是韩甫遗孤,大将军不曾亏待,她却不思悔改,仍妄图作乱,今日你事败,她还有命活么?明年的上元节,你和她怕是要在地下过了!到时,李阐那个死鬼,还有韩甫......你们还能相见,这也算是团圆......哈哈哈!”淳庸猖狂的大笑起来。 李七檀冷哼一声道:“淳庸,故事还未讲完,莫要聒噪......苏凌啊,你猜猜看,我父亲到底是如何事败被杀的呢?” 苏凌淡淡一笑,满眼洞察的神情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淳庸先是撺掇令尊兵变,再假意好言相骗于他,更在兵变当晚,借统领另外的两个都督兵力,两相夹攻为借口,实则,他并未去统领兵马,襄助你父亲,而是转头向沈济舟告密,沈济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等你父亲带兵前来,好将你父亲擒杀......李七檀,我说的对么......” 李七檀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缓缓点点头道:“全中......苏凌,你猜的不错......事情果真就像你说的这样......是这淳庸出卖了我父亲,这个与他情同手足的大哥!......淳庸,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为了你的前途,卖主求荣的混蛋!” 淳庸闻言,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方强辩道:“李七檀,证据呢!证据呢......现在所有人都听着呢,你那时还小,你如何知道这些的?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再说,当晚兵变,血染渤海,你又不在当场,你怎么能诬陷我!” 李七檀未等淳庸说完,便又啐了他一口道:“无耻小人!狺狺狂吠!我若没有证据,今日怎敢当着这许多人,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你想要证据,那你听好了!” “父亲走后,不消半个时辰,渤海城火光通天,喊杀沸沸,我和樱娘都小,战战兢兢的一夜无眠。终于这外面的喊杀声,战鼓声渐渐变小了,我和樱娘才缓缓睡去......可是,我们不过刚入睡,便有我李府忠仆秦升慌忙前来,将我叫醒,我问何事,秦升只说,我父事败被杀,如今李府上下已然皆被判死,三十三口都是待宰羔羊,明日天亮便将大祸临头......一场兵变,我李家上至我父亲,下至仆人丫鬟,共计三十三口人,果然于第二日被捉拿,投入死牢.......十日后,渤海城西,我李家三十三口人连同当日与我父亲一起起事的两位都督和他们的亲人,共计二百一十三人,身首异处,皆被斩首于渤海市口,那日,血流如河,二百余颗头颅狰狞恐怖,堆积如山......淳庸,他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刽子手!淳庸!那二百一十三人虽死,可是亡魂不灭,你在暗夜茫茫中,真的可以安寝么?”李七檀愈见悲愤,声音越说越大,到了最后,已成质问。 “我......我!”淳庸我了半晌,终是咽了口吐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狂妄大笑不止,忽的一脸冷意的看着李七檀道:“李贤侄,我真就有两个事情搞不明白......你能让我明白明白么?” “讲!” “好,其一,你说我淳庸之故,才致使你父亲事败,你家三十三口,以及牵连的近二百人皆问斩,证据呢?其二,李阐谋逆,全族坐除,你是他独子,更是难逃。况当时将李府满门押入死牢之时,早已核对清楚,三十三口,不差一人。想来里面当有你李七檀......可是,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活了下来,还蛰伏许久,直到今日才又作乱!”淳庸一字一顿的问道。 “问得好!淳庸,你出卖旧主,害了我父亲,自然怕李氏后人报复,原本那沈济舟只是判死我父和那些军中起事的将领,其余一概不问。可是你怕我李氏后人找你算账,使你日日不得安生,这才极力进言,斩草必要除根。那沈济舟又是耳根极软之人,这才将原本以下的钧旨追回,重新又写了一道诛李氏和军中追随我李氏的将领全族的钧旨!所以,不是你这卑鄙小人挑唆暗算,此事也不会牵扯如此多的人!你朝我身后看看,我身后这六百黑衣死士,这些兄弟,都是当年之事死去的人们的遗孤......淳庸,你想不到吧,你以为屠刀杀了那二百余人,便能彻底抹除你在世间的恶......可是,你不要忘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身后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兄弟,哪一个不想生啖汝肉!......” 李七檀刚说到这里,他身后的六百黑衣死士,眼睛顿时变得血红,满眼仇恨与杀戮,顷刻之间,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杀意腾腾,恨意滔天。 这一下,只吓得淳庸在马上一惊,哆嗦了一下,差点摔下马去,那马也是一惊,唏律律的嘶鸣了起来。 淳庸狼狈之极,连声呼喝,那马方才安静下来,整个长戟卫也是一阵骚动。 李七檀冷冷的看了淳庸一眼,又朗声道:“还有,李府的确连同仆从丫鬟共三十三人,当日死的也是三十三人不假......但是,你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道,你才是幕后主使,故而未到问斩当场,所以你只是派了你的手下,核对了三十三人无疑,才断定我李家已然死绝了,可是,你千算万算,根本没有想到......李家唯一的骨血,李阐唯一的长子,我李七檀,却还好好的活在世上!虽然苍天无情,可到底还是留我性命,而我才能抽丝剥茧,用了这近十年的时光,一步一步的查找当年之事的真相,一步一步的找出致使连同我李家在内的二百一十三人被杀的真正凶手——便是你淳庸无疑!” 苏凌闻言,也有些不解,截过话道:“李少将军......既然你当年未死,那李府当年死的应该是三十二人,若真如此,当年沈济舟他们自然也会察觉吗,你逃过一劫,定然全力捕杀于你,可是看淳庸今日之惊讶,似乎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你尚在人世......而且,当日行刑,行刑官也曾验明正身,李家三十三人,一个不不多,一个不少......所以定然有少将军你也在这三十三人之内......若真就如此,三十三人皆死,少将军自然不会幸免......可是你如今却好好的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某真就有些糊涂了......” 李七檀仰头望天,眼中满是悲戚和缅怀之意。半晌方长叹一声道:“苏凌啊,死而复生之事,说难极难,说易亦极易也......只需......有人替我去死......我便可生,李家问斩的人数也照样不多不少,三十三口......” “什么?竟然有人替死......是谁竟然会为了少将军舍生求死呢?这该是怎样一份情义......”苏凌大惊道。 不仅是苏凌,在场所有人也惊讶无比,抬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七檀。 李七檀凄然一笑道:“世间舍生取义者,虽少之甚少,可是并不是没有啊......我李家便有一位......直到现在,我李七檀还将他的灵位供在我父之侧,四时祭拜,他的恩情,七檀从未敢忘......” “敢问何人?” “其实我之前说过的......忠仆秦升......秦伯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李代桃僵 苏凌听到秦升的名字,心中蓦地一动,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他一直都未曾想明白的问题真相。 秦升......救李七檀的人,原来姓秦啊...... 苏凌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刚想开口相问,那淳庸却嚷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秦升跟随李阐了十数年,他一家三口,早在李府三十三人的名册之中,监斩官员和行刑官员也都认得他,当日验明正身之时,不会错的......如果是他秦升一家任何一人替死,这人数便对不上,李七檀你当我不清楚么?” 李七檀冷笑一声道:“淳庸,你便方才不还说,你根本没有去过行刑场么?为何说的如此笃定呢?” “我......我也是后来打听到的......”淳庸支支吾吾道。 “哼!”李七檀冷哼一声,叹了口气道:“我父亲起事当夜,秦升也后跟着去了,只是未曾跟随大队人马,待他到时,父亲已然就缚......无人注意躲在暗处的秦伯父,他趁机潜逃回了李府。这才将我从睡梦中叫醒......是秦伯父????????????????亲口告诉了我,父亲事败,我李府上下大难临头,想来那捉拿李府的人马不时便至.....现在这个消息还在封锁之中,沈济舟怕打草惊蛇,引起更大的变乱,等渤海稍安,五军各都督府里的人,皆会遭难的.....” “我当时虽小,可是听到父亲被获遭擒,如何能罢休,当即取了腰刀,便要不顾一切的去救父亲,却被秦伯父死死的拉住,他说,五军都督近万兵马,仍不能奈何沈济舟,就凭我小小年纪,单枪匹马,现在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李七檀眼望苍穹,阳光洒在他的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秦伯父苦劝我,说我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他也要为我父亲保全这最后的骨血。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按他说的去做,定然能逃出渤海......我便要去叫醒旁边的樱娘,可秦伯父阻拦我,说樱娘毕竟是先太守之女,虽然韩氏不复,但以沈济舟的性格,他应该会对樱娘手下留情,樱娘定然性命无虞,再有,他救我逃走已然勉力而为,若带着樱娘,必然谁也走不了......”李七檀声音低缓道。 苏凌点点头道:“秦升不过一仆,却对沈济舟的性格了如指掌,从你的言语中看得出,那韩樱娘真就如他所说,被沈济舟假意开释,还优渥相待,以示他所谓的宽仁......”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当时事情紧迫,又不知拿我人马何时会到,虽然我极力反对,不愿独自离开,可是我毕竟年岁尚小,加上樱娘被吵醒,听了这事之后,竟趁我不被,抽出我的腰刀,刀压在她的脖项之下,以死逼迫我逃走......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 “只是,我们知道,以沈济舟赶尽杀绝的做法,他定人不会放过李家所有人,李家三十三口人吗,这个数目他是知晓的,若是我逃出去了,李家人被抓时,人数便会对不上,到时天下之大,我必然陷于沈济舟派出的追兵和魍魉司的杀手追捕之中,想要安全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可秦升伯父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他缓缓的朝门外招手,一阵脚步声响,我转头看去,看到了让我都难以置信的景象......”“你看到了什么?”苏凌蓦地问道。 不仅是他,所有人也都全神贯注的听着。 “我看到一对大约三十余岁的夫妻,分别牵着一个和我年岁相仿的男孩,从外面走了进来。令我惊讶非常的是,这男孩非但与我年岁相仿,那长相竟然与我有七八分相似......若不细看,或者不是对我十分熟悉的人,真的就混淆了......”李七檀说着,惨然一笑道:“很巧是吧......有的时候,事情真得就是如此,这或许便是命运使然吧......” 苏凌和所有人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苏凌叹道:“天可怜见啊......若非这个巧合,怕李七檀早死多时了......” 李七檀深深点了点头道:“或许老天觉得我李七檀此生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不能随便就死了.....这才安排了这些吧......谁知道呢,天意难测罢了......” “我惊疑之下,便问这是何人,秦升伯父这才告诉我,这对夫妻乃是他的堂弟和堂弟媳,从老家来看自己,昨日上午方到,只因当时正????????????????是兵变谋划的紧要时,秦升伯父并未惊动父亲和我......而那个跟我相像的小男孩,是他们的独子......名叫秦翎......” 苏凌闻言,不动声色的淡笑道:“秦翎......这个名字是真的好啊......接下来,便是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了吧,以假李七檀秦翎替死,而真正的李七檀便可以以秦翎的身份离开渤海......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活在世上,要容易很多......” 李七檀双目缓缓闭了起来,不住的叹息道:“七檀当时年幼,根本不知世事......若是知道一个无辜的生命,因我而死......我如何能做出偷生的选择呢......” “不过,苏凌,你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我跟秦翎交换了身份之后,便被秦翎的父母趁着夜色带出了李府。但秦翎母亲,也就是我的义母戚氏,虽然明大义,舍了自己的孩子,可是母子连心,她如何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我义父秦起,也心中不舍,这才带了我和义母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庙宇安置下来,然后他要回转渤海城中,探听消息......” “我原想着沈济舟的兵马顷刻便至,可未曾想,不知为何,沈济舟本该迅雷之速,抓捕我们的兵马一直到第二天才姗姗来迟.......当时我就跟我的义父躲藏在李府外围观的人群之中。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凶神恶煞的魍魉司司主......” 李七檀一横手中剑朝着牵晁一指道:“就是你......牵晁!你那时凶神恶煞的嘴脸,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明白......” 牵晁冷哼一声道:“劳你记得这许多年,倒也辛苦......” 李七檀声音颤抖道:“我跟义父秦起躲在围观的人群众,看到李府三十余口人,男女老少,皆被缚踉踉跄跄而出,那些魍魉司的人犹如恶鬼,李家之人,时不时的还被他们拳打脚踢......呼喝辱骂......直到最后,我看到秦升叔父跟着那个代替我的秦翎缓缓的走在李家被缚队伍的最后面......” “秦翎虽然害怕......但那双清澈的眼神......直到现在,每每夜深人静......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眼神会说话,他分明在告诉我,七檀哥哥......为我报仇!......不仅如此......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那个一直攥着我的手的义父秦起,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他的呼吸也加重了许多......” “以前我太小下,还不明白......现在我却是懂了,看着自己的骨肉,从他眼中消失,走向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李七檀一脸凄哀,长叹不止。 “秦氏兄弟高义......蠢嘟嘟,你不惭愧么?”苏凌转头看向淳庸,嘲笑道。 “他们自己找死......愚人也,我才不做这等傻事,有何惭愧的!”淳庸瞪了一眼苏凌道。 李七檀似恍若未闻,眼中似带了些许嘲讽道:“原以为,我父被抓,那沈济舟必然雷厉风行,迅雷之速,掌控渤海,立即将有关人等皆下狱问罪......可他等到第二日才动手到我李府抓人,已然令????????????????人意外,而更为离谱的事情是,他抓拿受五军都督牵连之人,竟然用了七八......虽然加上我李府之人,有二百多人.....可是耗费七八日,这样的效率也实在太过低下了吧......” 苏凌点点头道:“不错......莫非这里面还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李七檀大笑不止道:“意外?呵呵,暂且称之为意外吧......原本这沈济舟想要即刻抓捕我们,可是或许苍天觉得他沈济舟实在作恶多端,便降下天罚......他的小儿子突然重病,病的几乎要一命呜呼......这沈济舟平素就对这小儿子言听计从,视如珍宝......如今见他小儿子命在旦夕,早已心乱如麻,根本顾不上眼前的渤海局势.....当时审正南等苦劝迟则生变,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说自己小儿如今沉疴缠身,命在须臾,自己如何有什么心情处理眼前事物呢?他也觉得是上天警示......甚至下了命令,沈家小公子病重,刀兵不祥,一切暂缓,等他小儿子病势好转,再处理不迟......” 苏凌闻言,顿时无语,半晌方道:“沈济舟如此儿戏!延误战机......此种人,竟也能做这五州之主如此多年?实在是不可思议......” 李七檀却冷笑道:“他虽荒唐......但我却还是要感谢他的荒唐,若不是因为此故,李府也不能有时间完成替死之事.......不仅如此,那沈济舟在此事上迁延了数日,才给了追随我父亲的五军都督英烈们最后的时间,他们的遗孤才能有转移生存的机会。如若不然,我身后这六百弟兄,如何能够在今日有机会杀贼报仇呢?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据说,他小儿之病,幸有一名姓张的神医医治,才渐有好转......” 张......苏凌不动声色,他知道这个替沈济舟小儿瞧病的张姓神医,定是阿爷张神农,芷月曾跟他讲过,她曾随阿爷和她的父母前往渤海医治沈济舟的小儿子......到最后,芷月父母还因此事,被沈济舟追杀,双双毙命...... 沈济舟,你欠的债实在太多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不公允,小人横行 “淳庸,你也是当年五军都督之一......如今面对这些被你亲手送上断头台的人们的遗孤后代,你真的就一点都没有愧意么?”李七檀一字一顿的冷声道。 浓重的凛凛杀意再次从李七檀身后六百人的身上和神情之中传出。 淳庸心中惊惧,脸色发白,慌张的喊道:“李七檀,就因为五位都督,只我存活,还效力大将军,你就认为我出卖你了?你说了半天,不过都是臆想......”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淳庸,你当年做的事情,真的能够纸包住火,瞒天过海不成?......你要证据.....很好!我给你证据!”李七檀朗声怒斥道。 “闻秦升伯父和秦翎之死的噩耗,郊外破庙中藏身的义母顿时昏厥......义父秦起也是瞬间白头......后来,我被他们带着,离了渤海,小小年岁背井离乡,隐居在燕州一穷乡僻壤之中。原本以为此生此世再无出头之日......可是,我却一刻也未敢或忘,报仇!报仇!报仇!自那时起,我的生命之中,活???????????????着唯一的意义便是这两个字了。可是义母戚氏因思念亡子秦翎,漂泊到燕州之后,未几两年,撒手而去。又一年,义父秦起也因思念亡故的妻儿郁郁而终......” 李七檀眼中挤满了泪水,流泪叹息道:“当时我虽已经一十六岁年,但一直住在大山之中,深居简出,几乎与外界隔绝,没有任何的谋生手段,心中只想复仇,却连杀鸡都未曾做过......到最后,所有银钱花光,只得做了流浪乞讨的乞丐......从大山之中出来,一路乞讨,饥一顿饱一顿,受尽白眼欺凌,看惯人间冷暖......那些时日,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段......”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年冬日,我饥寒交加,终于在一处破庙之中昏倒在地,人事不醒......原以为就此不生不息的死去了,或许老天认为这世间的苦难我还没有尝尽,不愿收了我,于是,我便碰到了我的师尊......他教了我满身的武艺,虽然只跟师尊学了一年,但我的修为当时以破六境,时光荏苒,现在我也是八境的武者......” 苏凌暗忖,看黑蝮门人登竹的飘逸身法,他们的功夫最少也有七境,而李七檀身为他们的门主,定然境界更高,原来也是八境修为......他年纪轻轻,由此境界,他的师尊定然非同寻常。 想罢,苏凌开口问道:“但不知令尊师是哪位前辈啊......” 李七檀闻言,看了一眼苏凌,淡淡道:“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我师尊生性恬淡,隐退已久,我如今所行之事,乃是逆天之为,师尊名讳,还是恕李七檀无可奉告了罢......” 苏凌闻言,心中明白,李七檀是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报了自己师尊的名姓,也给他带来灾祸。 苏凌挑了挑眉,也淡淡道:“既如此......苏某便不再多问了......” 李七檀忽的又道:“虽然我师尊名讳不可说,但若论境界,怕是眼下这牵晁,也不一定是他敌手......” 牵晁闻言,冷哼一声道:“若按你说,你师尊也是个人物,为何不出来,偏要做什么缩头乌龟......” 李七檀嘲讽道:“牵晁,你当世人皆如你一般,到了尚品宗师境还要当权贵的走狗么!” “你......”牵晁闻言,一晃手中鬼刀,怒道:“李七檀......可想见识一番我鬼刀的厉害么?” “怕你不成?!” 两人各拉兵刃,眼看便要相斗。 便在此时,一声话音传来道:“哎呀哎......两位,两位......眼看校尉营和巡城营的人马上便到了,眼下还有三百长戟卫,怎么你们俩耗子动刀窝里反了啊......都消消气,消消气......” 却见苏凌横在他俩中间,朗声道。 苏凌看向牵晁,嘿嘿笑道:“老牵头儿......你不对啊.....听个故事,何必动气......一会儿真大兵压境,还得指望你这第一战力杀人呢......” 牵晁这才冷哼一声,收刀撤步,看神色,还是余怒未消。 苏凌暗忖,现在都是泥菩萨,真要得罪了尚品宗师这活爹,真就一???????????????点转危为安的希望都没了。 】 于是他转头朝李七檀一笑道:“年轻人吧......火气就是大点......你好好讲故事,咱们好好听故事,没有打打杀杀的,和谐社会.....这多好呢......” 说着,他白了一眼对面的淳庸道:“嗨,蠢嘟嘟,我说的是不是啊......都听了半天故事了,你身后那些长戟卫用手架了半晌的戟矛,他们不嫌累,我都看了累了......反正我们也没想跑,让他们把武器放下来,歇歇,一会儿再捅人也有力量,是不是啊.....” 淳庸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倒是真就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身后的长戟卫们这才纷纷放下起在半空的戟矛。 苏凌嘿嘿笑道:“对嘛,一团和气,这有多好,来来来,小板凳,瓜子汽水都准备好,李七檀继续你的脱口秀......” 李七檀虽然不太明白苏凌这些话的意思,但知道苏凌这是让自己继续说话。 李七檀点了点头,遂道:“我艺成之后,便悄悄的潜回了渤海城。此时已然离我父兵变日久,渤海早已淡忘了此事......我多方打听方知道,沈济舟真的未曾杀樱娘,而是将她安置在城西一处大宅,赐名韩宅,四时供给,以收买人心。于是,一天夜里,我暗自潜入了韩宅,见到了多年未见,朝思夜想的樱娘。我与樱娘别时,我十三,樱娘不到十岁,如今一别,我年十八,樱娘已然豆蔻之年也......” “在樱娘口中,我得知了这些年,樱娘虽明里受那沈济舟照拂,实则随着年月推移,沈济舟对樱娘的用度越发减扣,直到所用炭火都不够一冬所用......不仅如此,樱娘一介女娘,手无缚鸡之力,更不能抛头露面,可沈济舟却仍旧对其不放心,严密监视,掌握其一举一动。她身边的丫鬟佣人,无一不是沈济舟的眼线......” 只要说到韩樱娘,李七檀的眼中便满是点点的柔光。 “我告告诉樱娘,当年我父事败,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否则就算实力不济,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一败涂地......樱娘也点头告诉我,虽然这几年她被监视,但外间的事情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她告诉我,当年跟随我父亲起事的五军都督,四个皆被处斩,他们的亲戚也死有十之七八,只有少部分逃走,如今下落不明......而一直是我父亲身边最坚定的起事支持者的淳庸淳世叔,却安然无恙,不仅如此,他还步步高升,如今已然做到了长戟卫副都督,若不是张蹈逸横空出世,怕是这长戟卫的大都督都是他的......看来这位淳世叔不但未受父亲的牵连,更不知为何深受沈济舟的重用......”李七檀说着盯着淳庸,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 “淳世叔......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济舟那如此多疑少恩之辈,如此的倚重于你呢?”李七檀冷然道。 “大将军宽宏大量,礼贤下士......对我既往不咎......我自然真心依附!”淳庸漫不经心的道。 “沈济舟宽宏大量?我莫不是在听笑话么?”说着,李七檀真就仰天大笑起来。 便是连苏凌听了这个词都不由得想要呕一口老血???????????????了......沈济舟宽宏大量......那世间再无小肚鸡肠的人了...... 属实有点过了...... 李七檀忽的一收笑声,厉声道:“淳庸亏得你说的出来,沈济舟何人,天下皆知,他对待早无威胁的樱娘,还处处提防,对你这当年仅次于我父李阐的二号人物,竟会宽宏大量,还要你做了长戟卫二把手?若其中没有什么密辛,你如何能官运亨通至此?莫要扯什么礼贤下士!你算什么狗东西,还大言不惭,标榜名士,如何不知羞也!” 淳庸自知理亏,只瞪着李七檀,并未答话。 李七檀环视了众人一遍,这才朗声道:“诸位,是不是也奇怪,这淳庸武艺虽然粗通,但在渤海,也只能排在中末更又所谓作乱在前,为人更是奸狡贪婪,于兵法战阵上更是一无是处。就是这样一獐头鼠目,状如蠢猪之人,何德何能做得了天下第一骑兵精锐长戟卫的副督!” 淳庸闻言,忽的放声狂笑道:“李贤侄,李七檀!你在这里啰嗦个没完没了,说半天,拿不出一丝一毫你父亲事败和那二百多人被杀与我有关的实证,倒是在人身攻击上,颇有一些建树啊!” 说着,淳庸面带狠厉之色,朗声狂妄的大吼道:“证据!证据何在啊!嗯?没有证据,在这里浪费口舌,你是三岁小儿么?” 李七檀冷笑不止,忽的声音冰冷,一字一顿道:“淳庸......你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看来,三年前,靖海楼之事,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李七檀此话一出,淳庸脸色顿时大变,一脸惊骇的望着李七檀,声音颤抖,胸口一起一伏道:“李七檀......你说什么......难道,难道当年......原来是你!竟然是你!我早就该想到的!.......” 他说着,竟后悔不迭,以手不断击额,懊丧恼怒。 李七檀一脸冷肃,眼神中却带了无比的遗憾,缓缓道:“只是可恨,天不公允,致使遍地小人横行......当年靖海楼一场大火,那四层木楼都付之一炬,却烧不死你这无耻之徒!”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六章 怒火焚楼,焚不尽滔天罪恶 靖海楼?这又是什么地方? 苏凌心中疑惑不解,但似乎看到淳庸听到李七檀提起这靖海楼,满脸都是惊讶,甚至还有浓重的懊丧之意。 苏凌有点蒙圈,出言道:“你俩先等会儿再咬牙切齿,这大渤海城,我也是逛过的,什么绮花苑、什么揽海阁的我都知道,也算渤海最有名气的两大楼了,这靖海楼是哪个?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李七檀淡淡道:“苏凌,你自然是未听说过,因为许多年前,这靖海楼被一把火烧了,四层木楼全部化为灰烬......” 他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的似补充道:“哦,对了,这火是我放的......这楼,自然也是我烧的......” 一旁的温芳华低声道:“数年前,靖海楼是这渤海城最高最富丽堂皇的木楼,就建在渤海海边......楼高四层,凭栏望海,大海波澜壮阔,有天地浩大,凡人渺小之感。所以多引文人骚客、名门大族前来,或吟诗作赋,或凭海豪醉。由此,靖海楼成了整个渤海最大的饭馆,而且,普通百姓不可入,可入的皆是达官贵人、高门名阀、风流豪客......只是后来一把大火......如此事已久,现在渤海城的百姓,多不再谈及此楼,苏凌你自然不知......” “那这样看来,靖海楼果真是个好去处......只是烧了着实可惜啊。要不然我也可以去一揽盛景,顺便再抄两句诗出来......李七檀,好好的楼,你烧他作甚?”苏凌摇头叹息道。 “我烧靖海楼,也是无奈之举......更是????????????????处在极度愤怒之中......”李七檀顿了顿,又道:“当年我潜入渤海城后,一直暗中调查我父亲当年之事,想要将我父亲失败的原因搞清楚。结合樱娘告诉的事,加上我和樱娘的分析,我们都认为,这位我们叫了好久的淳庸,淳世叔定然有问题......只是,当时淳庸已然身居高位,更是整个渤海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人物......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我也曾夜探淳府数次,不知为何,他淳府方圆,以及他淳府内,明岗暗哨数不胜数,那些守卫功夫也十分了得,我最深一次,不过是仅仅踏入了他淳府的第一道院子,便被十数守卫发现围攻。我只得拼死杀出逃走......其余数次,只是刚到淳府外围,便被守卫发觉,均无功而返......” 苏凌闻言,似有所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淳庸也是一员武将,寻常人也近不得他身,何况渤海乃是沈济舟的命脉根基所在,若不是淳庸心中有所怕之事,定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戒备到这种程度......” 淳庸闻言,却是不服道:“我堂堂长戟卫副都督,如何不能用这许多守卫?守卫少了,如何凸显我身份贵重?” 苏凌实在被他这话恶心到了,一翻白眼,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公子所言极是,我跟樱娘都觉得淳庸府门内外,如此戒备森严,定有原因,这也更加让我觉得他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才如此惜命。只是他隐瞒的事情是他做了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还是他知道一些当夜的实情,怕被人灭口才加了那许多侍卫保护,当时的我实在不敢确定......”李七檀道。 “呵呵......李少将军吗,到了那个地步,你还对淳庸抱有幻想,还觉得他是清白的?”苏凌有些不可思议道。 李七檀叹了口气道:“也不怕你笑话,的确,直到那时,我都不愿意相信淳庸有问题。一则,我当年虽然成年,但多年隐居山林,与外界隔绝,所以多猜不透人心;二则,我父亲从来与这淳庸亲善,更将其视为兄弟,我自小便唤他为世叔,所以,我若不亲自探得淳庸有问题的证据,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苏凌冷笑一声道:“怕是你这份感情,却要被这小人辜负了......” “我几次入淳府不成,便想过堂而皇之的到他府前,告诉守门的,故人相见,要他通传淳庸,说不定淳庸便真的来相见了......可是当我把这想法跟樱娘说了,樱娘虽年岁比我小,但却看的比我通透,她苦劝于我,言说,如今淳庸是敌是友,难以分辨,更有可能他便是当年造成我父亲事败的阴诡之人,我若贸然相见,怕难以周全。”李七檀叹息道。 “韩樱娘年纪虽轻吗,更是一介女流,然见识心机,的确远胜于你啊......”苏凌感慨道。 李七檀点点头道:“樱娘,是我见过最冰雪聪明、刚烈决绝、忍辱负重的女娘......” “只是当时我......太过冲动......没有听樱娘的话......”李七檀长叹无语。 “什么?李七檀,你真的堂而皇之的去找过淳庸?”苏凌一阵诧异。李七檀似答非答的看着淳庸道:“这便要问问淳庸了......淳世叔,可还记得三年前此事么?” 淳庸先是一阵迷茫,忽的低头使劲的回忆了半晌,方赫然抬头道:“果真!果真!我记起来了......原来三年前,有人报我说故人求见,我问何人,门下回我说只是一个年轻人,我当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有歹人要以当年李阐之事做文章,要挟我,便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然真的是你李七檀!” “可不就是我.......”李七檀仰天长笑,一指淳庸道:“淳庸,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无辜......你敢说你真的没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进你淳府被轰出来,走到背街小巷之时,为何会莫名遭到十数杀手的攻击!那些人虽然黑衣蒙面,可是他们手中的弯刀却将他们的身份暴露无遗......那弯刀皆是沈济舟军中制式,淳庸你敢说沿路截杀我的这些杀手,与你无关么?” “哼......的确是我派人截杀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你李七檀......若知是你,我定亲自出马,擒你到大将军近前认罪!”淳庸恨声道。 “哦?淳庸,你既然不知道你截杀之人是李七檀,为何还要......”苏凌有些不解道。 “宁杀错,不放过!虽然我本都督未将他放在心上,更不知他是李七檀,但是,一切对我不利的......我自然要铲除!”淳庸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狠人!真就是个狠人!”苏凌朝着淳庸竖了竖大拇指。 “那次背街截杀,????????????????我几近死地,身中数刀,挣扎着杀出,被他们一路追到城外山崖边,眼前山崖下,大海波涛,身后杀手紧逼而来,我以为走投无路,便想要投海而死......”李七檀双目缓缓闭上,想来沉浸到那凶险的回忆之中。 “可是我纵身下落之际,忽的身体一顿,直觉得被人抓住了腰带.....我睁眼看去,果见被人抓住腰带,那人一手扣住我的腰带,一手持一银色盘龙长枪,长枪枪尖搠在山石之中很深处。我和他便靠着这长枪借力,未曾掉落下去......”李七檀缓声道。 “好俊的功夫!”苏凌赞叹道,“不说人急速下坠的当口,仅靠一臂之力便能将人提起,托住已然很难了,那海边山石,多年被海水侵蚀,光滑坚硬,他却可以瞬间枪透其中,那枪还能承受两人重量,而不脱石而出,这枪要搠进石中几何才可以做到......此人的力量已然登峰造极了!” 李七檀点点头,眼中也满是崇敬神色道:“的确,这一托一搠,我也是惊为天人!此人......不是旁人,是我师尊的师弟......我的小师叔......” 苏凌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你这位小师叔的功夫造诣,只在你师尊之上,不在你师尊之下也!”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的确,我小师叔神勇无敌,手中一杆盘龙银枪,打遍天下没有对手,更是使枪的祖宗.....放眼天下,我还未遇到过如我小师叔这般功夫境界之高的人呢......” 苏凌暗道,那是你渤海武运不昌,你去龙台就知道了,随便拉出来一个不是九品巅峰大圆满,便是尚品无上宗师。那许惊虎和黄奎甲俩大爹......那关云翀和张当阳两尊神,你小师叔真来了,是龙也得盘着...... 苏凌也未曾问李七檀他小师叔名姓,他师尊的大名他都不说,这位小师叔怕是更加无可奉告了。 淳庸却是一阵懊丧的怪叫,半晌方道:“唉!可惜了......当时侍卫回报,说你跳崖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反正是个小角色,也就未再仔细调查......若当时知道是你李七檀......我......” 李七檀冷哼道:“苍天不让我死,留我性命,便是要让你做的丑事公之于众!” “我死中得活......遭受淳庸追杀,便认定淳庸绝非善类!于是便暗中蹲点,想要在淳庸外出半路之时,截杀与他,并当面问清他的罪恶......只是,淳庸平素深居简出,除了去大将军府议事,几乎皆在府中不出。我暗中跟了数月,却没有找到一次合适的袭杀机会......直到三年前那晚......那晚是你淳庸四十大寿,你摆宴靖海楼,或许是为了彰显你所谓名门雅士的虚荣......”李七檀恨声道。 “是夜,靖海楼珍馐美馔、琼浆美酒。几乎半个渤海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渤海重臣皆至靖海楼中,为你祝寿。我扮做靖海楼一布菜小厮混入其中,终于,时隔多年见到了你......淳世叔!”李七檀缓缓道。 “只是,你已然模样大变,原本精干强壮,虎步生威,现在却是大腹便便,油光满脸,活脱如一头猪!席间,你频频举卮,那些捧臭脚的也净找拜年的话,极尽阿谀奉承。或许你喝了几卮黄汤,有些得意忘形,便叫了歌姬艳舞助兴,而你趁嘉宾被迷惑之际,却起身走了。”李七檀深吸了一口气。 “此乃天赐良机,我便在身后缀着你,原想半途结果了你,可你身边还有一队侍卫,我不好下手,你也未至多远,便来到了另一间房中。你向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让侍卫守门,自己推门进去.....”李七檀声音愈加低沉,满目皆是恨意。 苏凌知道到了要紧关口,和众人一样认真的听着。 “我绕到房屋之后,倒挂屋檐一角,点破窗纸,窥探偷听。却见这间房中竟还有酒席一桌,坐了四人......我心中奇怪,听了一阵,才知道这四人的身份......竟然是当年随我父亲起事的四位都督的副将......而你俨然是他们的首领......从你的话中,我才明白,这四人为何不坐在正厅......因为他们现在已然是你军中扶植的心腹,你待他们自然不同,他们深入军中,更不便抛头露面,以免引起沈济舟猜忌!” 李七檀顿了顿,又道:“我心中很好奇,为何当年四位随我父亲起事的四位都督皆死难,而他们的四大副将却如你一样安然无恙......直到你们欢饮渐久,喝到大醉,你才将往事似炫耀般的说了一遍......至此,真相方大白!原来我父亲,五军都督还有那些热血将士,皆是死在你们五人的阴谋之中!淳庸,你当年酒后所言,可还记得!” 李七檀眼中????????????????怒火熊熊,灼灼质问。 “我......醉酒狂言,如何记得!”淳庸一愣,支支吾吾道。 “你不记得,李七檀记得,我便替你将那夜你的话再说一遍吧!你说,若不是四位跟随你,向沈济舟告密,如何有今日飞黄腾达,高官厚禄!不仅如此,你似乎怕他们忘了,还替他们回忆了一番当年事,这些话,我一字不漏,全部听在耳中,记到现在!一个字也不曾忘掉!” “你说,其实你最初在沈济舟到了渤海便已然投靠于他,沈济舟以你为暗棋,暗中监视先主公韩甫和我爹李阐,你所有的大义凛然,都是为了迷惑先主公和我爹,而先主公和我爹真的以为你是忠心赤胆之人,我爹更是与你结为兄弟。后来先主公韩甫为沈济舟逼死,但沈济舟因我父还在,虽然我父隐居不出,但沈济舟几次招揽,我父均拒绝,考虑到我父在军中地位,沈济舟仍旧夜不能寐。而你这条狗,如何不讨主人欢心!于是是你献了挑动我父亲李阐兵变反沈,更假意助我父一臂之力。而我父李阐对你从未相疑,更将大事相托。你还在当日席上说,那日你说要为我父说项其余中立的都督们,实在出了李府,便去了大将军府告密。那沈济舟才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只等我父亲起事......”李七檀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苏凌和众人看去,那淳庸连暖色越来越难看,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如开了杂货铺一般。 “那年上元节,我父终于起事,而你却假托你和我父各带一路兵马,夹攻沈济舟,胜算更高,并未出现在我父身边,但你并未闲着,真的去了另外的几位都督营中,然后联络了早就投靠你的——你寿宴上这四个副将,在那几位都督未察觉之际,突然将他们杀死,夺了兵权,按兵不动。” 李七檀长叹一声,满眼泪水。 “若五军都督兵马齐至,那沈济舟不死也必遭重创,可叹我父亲与仅有的两军都督兵马杀向沈济舟将军府,便遭遇了早已埋伏的长戟卫和将军卫的精锐,双方一场混战,我父亲杀到最后一刻,还苦盼你会带援军前来......!” 李七檀满眼血泪,死死的盯着淳庸道:“淳庸,你以为天下人不知道你做的这卖主求荣之事么?那沈济舟不过答应事成之后,你取代我父亲之位,你便转身将与你出生入死,一同战斗的兄弟们全部出卖,用来换取你的前程似锦,飞黄腾达!淳庸,你这等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枉为人之徒,有何脸面还在今日今时大言不惭,卖弄丑态,可知天道昭昭乎!” 字字朗朗,如雷如轰。 淳庸惭而无语,低头喏喏。 “知道真相之后,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你,不仅私仇,更是国恨,亦为死难的无数热血将士的冤魂!我更听到这靖海楼背后的东家竟然是你,更是怒火滔天!于是,我潜入后灶,杀尽其中人,将给你们这些腌臜小人准备的美酒和香油全数泼洒,然后一把火......焚了那靖海楼!” 李七檀说到这里,眼中却满是遗憾和悲怆。 “只是可恨可叹!大火焚尽木楼,却焚不死你,更焚不尽世间宵小的滔天罪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七章 血证如山 温芳华听闻李七檀如此言说,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神情道:“靖海楼起火之事,是我揽刚接了揽海阁阁主之时,更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棘手的案子,当时揽海阁出动大大小小阁众,调查了数月,都未曾调查清楚这起火的原因,只得归于普通的走水......我心中虽知蹊跷,但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实证.....原来这靖海楼竟然是你烧的......”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当年之事,给温阁主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 温芳华淡淡一笑道:“什么温阁主......揽海阁也成叛逆了,所谓阁主......也是旧事罢了!” 牵晁也哼了一声道:“当年只惊动了你温芳华不成,我那魍魉司才是暗中察查的主力,此案成为悬案,我没少被沈济舟申饬......李七檀,你更应该给我道歉才是......” 李七檀却看都不看牵晁一眼,直接选择忽略。 苏凌插话道:“这靖海楼被焚之事,竟然同时惊动了揽海阁和魍魉司两家......有那么严重么?” 温芳华点了点头道:“这也不能说沈济舟大动干戈,一则靖海楼背后的东家就是这淳庸,当年沈济舟还要依仗淳庸收服韩氏旧部,他总得做个样子出来;二则,那把火也烧的狠了点,四个副将......一个长史,两个别驾.....四个曹掾......还有十几个大族中人......所以整个渤海震动,当时沈济舟可是下了死命令的......”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了......” 却未曾想李七檀闻言,却缓缓摇头,似纠正错误一般道:“不不不,温阁主.....你说的不准确.....那四个副将的确都死了.....可是三个被烧死.....另外一个,却是我亲手送他上路的!” “什么!......”听闻此言,所有人皆惊愕无比。 李七檀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淳庸道:“淳庸啊,可记得丁隽焯丁副将么?” “丁隽焯.....我当然记得,五军都督麾下头一位副将,功夫也是不低,只是嗜酒如命,有时整日饮酒,连饭都不吃了,所以精瘦精瘦的......他不是也葬身靖海楼的火海了么?”淳庸诧异道。 李七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行......我是真怕你不认账,说不认得这个丁隽焯小人啊......既然认得,那就好办了,你不是说我空口无凭,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吧!” 苏凌、淳庸等众人正自疑惑,却见李七檀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卷如手帕大小的锦帛,摩挲了一阵,那眼神仿佛视若珍宝。 “益安绣锦.....大晋织锦,益安州为最......这卷绣锦,我可是珍藏了许多年了.....一直视若珍宝!” 说着,李七檀缓缓朝着淳庸近前走了几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刷的一声打开了这卷益安织锦。 众人注目看去,更是惊愕无比。 无它,这精美的金边描线的益安织锦之上,写着一段一段的文字。 只是,那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是用血写成,当真是字字皆血,刺人耳目。 虽然时间久了,那血色已然变成暗红色了,却还是给人一种诡异的醒目之感。 “这是......”淳庸有些愕然,不明所以的说道。 “呵呵......淳大都督......丁隽焯的嗜好你都一清二楚,何故他的字迹你就认不出来了呢......”李七檀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是......丁隽焯的字?这血书是他写的?”淳庸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声音蓦地颤抖起来。 李七檀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淳大都督,你怎么害怕了?......” 说着,李七檀将手中益安织锦高高举起,朗声朝众人道:“诸位,这织锦上面的血字,便是当年那构陷我父亲四大副将之首的丁隽焯亲自所写......当年靖海楼火起,这丁隽焯慌不择路,正好跟我撞了照面,被我擒住,他苦苦哀求于我,让我放他一条生路,更将我父亲当年惹杀身之祸的罪魁祸首指认出来,便是如今长戟卫的副都督,眼前这位淳庸!我假意答应放他逃命,但要让他写书留下指认证据,但情急之下,无处寻笔和纸,他这才撕了身上的益安织锦,磕破食指,写就指认叛徒淳庸的血书.....血书虽写成,但他罪大恶极,我如何能饶他......不过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 李七檀声音朗朗道:“诸位,这织锦上,从沈济舟欲除我父李阐,到淳庸如何献计,从淳庸如何挑唆我父兵变,到淳庸如何出卖我父,向沈济舟告密,皆有所载,详详细细,桩桩件件,皆在其中!淳庸,现在这罪证够了么?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还有脸立于此地!” “我......”淳庸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他蓦地觉得被李七檀高高举起的那封益安织锦上以血而成的血书,字字如刀,将他多年带在脸上的面具,刹那间击得粉碎。 众皆哗然,原本还有大部分长戟卫并不太相信,自己的副都督,是如此卖主求荣的小人,可是眼下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们不信。 再看淳庸身后的长戟卫,看向淳庸的神情,或多或少的带了些许的不屑。 淳庸顿时如破布门帘挂不住了,忽的大声狡赖,不过一切的吼道:“李七檀!叛臣之子也,罪不容诛!当年丁隽焯被你刀压脖项,为求活命,自保才写了这狗屁不通的血书!他不过区区副将,如何知道的如此详尽?这些不可信,统统不可信!” 李七檀冷笑道:“就知道你这种小人会如此说,好吧,靖海楼之后,我便暗中联络当年幸存的旧人旧部,为遮人耳目,以免被认出,所以整日带了这死人的假面,更是秘密成立了黑蝮门,经过这近十年的暗中发展,黑蝮门方有今日之气象......于是两年之前,我暗中策划了一场假意对沈济舟和你淳庸的谋杀行刺,危急关头,是我将你们救出,这才得到了你们的信任.....我化名木七,言说要效忠沈济舟,沈济舟早觉得揽海阁尾大不掉,想扶植新的门派组织,取而代之,于是我便成了你们拉拢的目标,沈济舟也好,还是你也罢,皆许诺,揽海阁除之日,便是我统领渤海五州江湖门派之时!由此,我这木七之名和黑蝮门才能借助你们的力量,更快的发展.....期间,我旁敲侧击,你不疑我,言语中也说了不少关于当年事的密辛,更是有意无意的将我父事败身死之事归结于你的身上,只是为了敲打我,收服我为你所用......我且问你,你当我面所言,字字句句你当如何解释?难不成还要狡赖不成?”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可谈那李阐不识时务,不知渤海已是大将军之渤海,还妄图兴风作浪,死有余辜!我淳庸不过是替主分忧,为主办事,就算用了些许手段,也无可指摘!倒是你!......” 淳庸用手中大枪一指李七檀,接近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只恨我淳庸不察,没成想到你竟然是李七檀那狼崽子,早知如此,我岂能留你到此地步!”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今日我李七檀便是死,也要取你淳庸之命!” 李七檀话音方落,忽的所有人皆同时感觉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地动山摇般的颤动。 大地和竹林的每一棵竹树皆不断的轰鸣震颤起来,震颤不绝,竹叶刷刷如雪飘落。 紧接着,更有一浪又一浪的踏踏之音响起,继而马嘶昂昂,更有无数整齐的步伐之音,有节奏的回荡在苍穹大地。 苏凌当先,牵晁、穆颜卿、林不浪、温芳华等皆是一惊,极目看去,却见四面八方天际处皆出现一道黑线,极速的朝着他们狂涌而来。 不过片刻,这四面八方的黑线已然近在咫尺,苏凌等这才看得清楚明白。 原来是数不胜数的军卒兵马。 多为持盾扬刀的步兵,间或有身披重甲的骑兵,只是骑兵人数不多,也没有长戟卫的装备精良。 苏凌看去,这蓦地出现的步兵骑兵,约莫有两千人左右。 两千人马,列阵向前,宛如洪流翻涌,又如方醒的巨兽,齐齐涌来,声势赫赫。 苏凌看得真切,这两千人的正前方,两匹黄棕大马,马上两员大将,皆身披乌金重甲,手持描金长枪,枪芒凛凛,气势昂然。 两员将后,当是两盏大纛,大纛之上,旗幡听风,舞动飘扬。 左侧旗幡,上书:五军都尉——高! 右侧旗幡,上书巡城都督——吕! 苏凌虽见这旗帜,却不知这高吕二将又是何人。 但见如风驰电掣,这两员将一马当先,已然离着竹林正中处不远了。 却见那高姓大将,拍马舞枪,朗声高喝道:“淳副都督莫要慌张,高甘到了!” 吕姓大将也是拍马疾驰,大喝道:“淳副都督少待,吕匡到了!” 不过须臾,两员大将皆杀到当场。 那高甘将手中大枪一摆,却见那大枪扑棱棱直晃,剑尖处光影连绵,好似金鸡乱点头。他扫视了场上众人一眼,冷笑道:“攒鸡毛凑掸子!哪个不怕死的,过来,与本都尉大战一百合!” 苏凌心中一动,瞬间便知道这两股兵马出自何处了,心中不由一沉。 方才不过无计可施,所以才拖着,自己好想些脱身之计,可是脱身之计未曾想出,这两千兵马却先到了。 莫非,我苏凌今日真就要葬身渤海不成? 李七檀缓缓的看了渐渐涌来的两千兵马瞬间将整个竹林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由得脸色一暗,缓缓转过身去,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天绝我李氏也......今日.....在劫难逃!”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君上言有罪,当有罪诛之 约莫有两千兵马的援兵,不消片刻便已杀到竹林,列好阵仗,将整个竹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甘和吕匡催马来到淳庸近前,三人抱拳行礼,淳庸似乎有些不满,瞥了瞥高甘、吕匡二人后,哼了一声道:“二位,你们来的也太慢了些罢,莫不是二位驻扎的营地离着渤海城西十数里不成?等我淳庸做了刀下之鬼,你们方好行动是吧!” 按说,淳庸的职级跟高吕二将平级,他如此说话,却是颇为不合适的,可高吕二人却满脸陪笑,一副请罪模样。,似乎这淳庸的官位比他们大的不是一级两级的感觉。 一则淳庸为沈济舟麾下精锐骑兵长戟卫的副都督,那可是要职,比他们这俩人的职位可重要的多了。 五军都尉营是韩甫当年五军都督府演变而来。只是韩甫当年,五军都督乃是军营一等武官将领,若论品阶,也在正三品位,沈济舟占据渤海等五州后,督五军将军李阐合五军都督兵变,虽然沈济舟安然无恙,但也受惊非小,虽叛变已被镇压,李阐等人也落得身死家亡,但整个五军都督府还是对李阐等心怀同情,所以这五军都督府如卡在沈济舟喉咙里的一根刺,让他总也不舒坦。 因此,数年之后,在沈济舟在渤海彻底站稳脚跟之后,他便大刀阔斧的改革????????????????军制,将渤海五州的军权牢牢额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这改革军制的第一斧便砍在了五军都督府的头上。沈济舟纳麾下别驾司马祖达授之策,裁撤五军都督府,以五军都督府旧制设五军都尉营,由此以来,府制成营制,原本可开府治军的权利被剥夺,整体地位下降,再者最高长官的职位从都督降为都尉,虽然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都督在大晋一朝,可是正三品的存在,而都尉只是从四品。 即便如此,沈济舟还不放心,迁五军都尉营出渤海驻军,在外部拱卫,五都尉辖军常时八百人,战时不得超过一千人。不仅如此,未有军部和大将军联合手谕,不得入城,入城视为谋逆,立诛。 然而,沈济舟仍旧不放心,祖达授又进一策,于城内设巡城营,设都尉一人,位同从四品,由沈济舟亲自委任心腹充任,常时战时一体,皆一千人,由沈济舟嫡系军卒组成。 于是,巡城营的设立,更加削弱了原本举足轻重的五军都督府(现已降为五军都尉营)。 沈济舟为了彻底的高枕无忧,更设长戟卫副都督一名。长戟卫设立之初,只有都督一名,常年建制保持在五千人左右。长戟卫上任都督,也是长戟卫的创立者,姓鞠名剡,原本是沈济舟麾下最倚重的将帅之才。鞠剡此人,功夫精纯,马上步下皆有神鬼莫测之能,更是渤海五州隐藏的大宗师。此人不仅自己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更熟读兵法,胸有韬略,腹有良谋,知兵爱兵,用兵如神。 鞠剡最为拿手的便是训练精锐士兵,当年王熙乱国,鞠剡当时便追随沈济舟,眼见大晋苦沙凉精锐骑兵久矣,暗中立誓,毕生之志,定要训练出一只精锐骑兵来。 沈济舟占据渤海之后,鞠剡便着手训练精锐骑兵,夜以继日,不辞辛苦,一年除守岁、大年初一,皆不停息。凡三年,骑兵精锐五千终大成。 由于他们善用长戟长矛,鞠剡经请示沈济舟后,亲自命名这支精锐骑兵为——长戟卫。 长戟卫甫一现世,便所向睥睨,北逐靺丸,西并公孙蠡,东迫玄兔府,名声一时无两。 便是当年公孙蠡手下的精锐骑兵白隼卫都败下阵来。 长戟卫最盛之时,兵锋直抵扬州刘靖升,慌得刘靖升遣使纳贡,鞠剡这才率长戟卫饮马荆湘大江,退兵而去。 然,沈济舟此人,色厉内荏,外宽而内嫉。长戟卫声势渐起,鞠剡在军中威望日盛,便有谣言四起,言长戟卫成鞠剡一将私兵,鞠剡更有不臣之心日久,不日便会以长戟卫之兵锋,迫沈济舟让位。 沈济舟本就得位不正,当年便是迫韩甫让位,韩甫落了个自戕的结果。沈济舟初不信此言,然身边奸佞小人挑唆,郭涂等更是嫉妒鞠剡功高,在沈济舟面前搬弄是非,多有陷害之意。 晋崇安元年,沈济舟入主渤海五年后,鞠剡正领兵于靺丸旧部战于靺丸都城外三百里,鞠剡原想一举歼灭靺丸,从此绝了大晋渤海北部蛮夷之患。 若此功既成,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 眼看靺丸汗困城日久,已有献城投降之意,鞠剡却在此当口被沈济舟连下九道钧旨召回渤海城。 】 鞠剡知此回渤海,定生变故,心中悲愤不已,眼望靺丸王都,以剑劈砍城下玄武石,其声铿铿然,鞠剡清泪两行,叹曰:今生再不复兵临靺丸王城矣!左右闻者,无不泪下。 鞠剡方回渤海城,未进城门,便被魍魉司锁拿下狱,三日后,钧旨下,由领军长史郭涂主审鞠剡谋逆一案。 审讯期间,鞠据理力争,言三年孜孜,终成长戟卫;北逐靺丸,西并公孙,东迫玄兔,南下饮马荆湘大江,桩桩件件,无不是汗马之劳也,可有一件一桩为己之私也?所谓谋逆,无稽之谈! 郭涂欲置鞠剡死地,如何????????????????听其辩白,动用酷刑,将鞠剡折磨的不成人样。然鞠剡仍字字泣血,据理力争。 入狱折磨八十余日,鞠剡仍无半字招认口供,郭涂给他的笔纸,鞠剡愤而疾书,将自己含冤入狱,被构陷为死罪之种种皆书于其上。 有义盗携书乃出,散播于渤海黎庶。 后沈济舟多次毁尽,却仍毁尽不绝。至今渤海百姓诵之,仍字字血泪也! 时有军师祭酒田翰文、别驾司马祖达授愤而责郭涂言,鞠剡何罪之有? 郭涂顾左而言他,其声不定曰:君上言有罪,当有罪诛之也..... 鞠剡终无招对,却仍被杀,夷三族。 鞠剡既死,沈济舟仍放不下心来,他无法容忍渤海骑兵之精锐自己不能独揽,还要委任他手。当是时,有燕州旧人张蹈逸来投,此人文韬武略不下鞠剡,更在渤海无根基,正适合领军长戟卫。 于是沈济舟即命张蹈逸为长戟卫都督,然比之鞠剡从一品官阶,降长戟卫都督为正四品。 沈济舟又怕长戟卫只一督,长此以往,张蹈逸大权独揽,仍不好控制,为分其权,其听从郭涂之策,乃设长戟卫副都督一名,以淳庸充之。 只因淳庸其人,胸无点墨,又无大才,但却敢当沈济舟足下一狗,沈济舟更好控制之故。这也是为何渤海比淳庸资历本事高的大有人在,而偏偏淳庸能做长戟卫副都督的原因。 更为削弱长戟卫都督之兵权,沈济舟纳许宥之之言,每征前线,战事大者,五千长戟卫出四千乘,余者一千由副都督统辖,留守拱卫渤海安危。更一战结束,另有战事起后,出征之长戟卫与留守长戟卫皆混为一体,重新分派。 这样一来,长戟卫上至都督,下至千夫长、百夫长下属兵卒,每次皆不同,便可防止结党为营,尾大不掉。 自此,渤海武官,自大将军沈济舟下,最高官阶不过从三品,乃颜仇、文良二人人,然二人今次又身死。 所以,现今沈济舟之渤海武将最高官阶不过四品。 可反观沈济舟手下文官阵营,将兵长史审正南从三品领军师事,位同二品,余者领军长史郭涂正四品,余者田翰文、祖达授等皆从四品之位也。 自此,渤海文不下四品,武不达三品。 乱世当重武,沈济舟不但冤杀功臣鞠剡,更重文抑武,自毁长城,取乱之道也。 由是,沈氏不灭,天道不允。 高吕二将对淳庸恭敬的另一个原因则更好说了,淳庸乃是沈济舟麾下红人,今日所做更有大将军钧旨,若触怒与他,他具本参他二人,这二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甘和吕匡见淳庸对他们行动迟缓颇为不满,两人这才陪笑压低声音齐道:“淳都督赎罪,我等晚来,实属突遭变故,分身乏术,实属无奈啊......” 淳庸闻言先是一惊,又见这二人说的严肃,不似扯谎,便沉声道:“突遭变故?是何变故啊!” 高甘点点头,偷眼看了看苏凌等人,见他们并未注意这厢,方压低了声音道:“不敢隐瞒淳都督,我等途中的确遭遇变故,故而来晚了......这里乃城西荒僻处,离渤海东门最远,我等驻防之地皆在东面,所以东门处的变故,都督却是不清楚的......” “什么!渤海城东门有变?”淳庸闻言大惊不已,声音也蓦得高了许多。 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压低了声音道:“速讲!” 吕匡忙一拱手,低声道:“不瞒都督,我等接到都督所传协同行动的讯息后,当即点齐我等营中军士,从东门外驻地赶来。为料想不过走出一里多地,便有近百骑骑兵突袭而至。这近百骑骑兵皆银盔银甲白袍,手持斩/马长刀,胯下也设清一色的如雪白色战马,别看近百骑,皆悍不畏死,????????????????勇悍冲锋。我与吕将军列阵抵挡,原想两千对上近百,不过须臾便能胜之......未曾想却耗费时辰渐久,这近百骑不明来路的骑兵却极其顽强,声势不减,我等没有办法,只得留下五百人马全力战之,这才带着剩余一千五百兵士加快行军,方来到东城之下。” 高甘又接着道:“原想再无阻碍,未成想刚到东门,便听到东门处喊杀连连,火光刀光,战况正激烈。我二人不敢耽搁,让斥候去打探,这才知道,我等未来之前一刻,东门外不知何处突然杀出二十余骑,这二十余骑与半路阻拦我等的人装束一般无二,皆是银盔银甲白袍斩/马刀,胯下白马。这二十余骑甫一出现,便不顾一切的冲杀上来,一冲之下,城门处都督您所留的一百长戟卫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反被他们杀了近半。若不是我们来了,怕是东门早被人攻下了!” 淳庸闻言,差点从马上摔将下来,声音颤抖,难以置信道:“什么?竟然有大胆狂徒攻击长戟卫,还差点夺了渤海东门?不仅如此连大晋第一精锐骑兵长戟卫都几乎抵挡不住?那可是一百余长戟卫,那伙贼人不过二十余!这怎么可能!” 高甘也是一脸无奈道:“我也不清楚啊,这这二十余骑和半路阻拦我们的那近百骑应是一伙的......不仅如此,他们为首的人,乃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袍将军,浑身上下着亮银甲,胯下奔云追风马,手持一杆盘龙银枪,那枪法神出鬼没,杀入阵中,宛如沧龙入海,如入无人之境,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也!” “什么!什么......一合都撑不了?”淳庸惊骇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吕匡脸一红低声道:“不错,我曾与之战,不一合,败阵而归,如今左肩头上还被他的盘龙枪所伤......索性不重......” 高甘道:“没有办法我等只得又留下二百兵马守城,这才脱身赶来相助,如今到此的兵马只有一千三百余人......” “嘶——!”淳庸连连倒吸冷气,不由自主的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骁勇,二十余骑便敢夺我渤海东门?吕将军也是渤海成名已久的将领,竟未及一合......” 且说远处李七檀,虽表面并未注意他们,实则却暗中观察,见淳庸三人变毛变色,便注意听了。 他们的谈话,李七檀虽未全部都听的清清楚楚,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不由得心中一喜,暗自揣测道,照他们所说,又如此骁勇之人...... 莫不是我小师叔来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六十九章 想屁吃X2 淳庸听高吕二将说完,瞥了瞥吕匡的胳膊,果然见有一细小的伤处,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兵卒,见他们脸上都有疲惫的神色,有些还挂了彩,当是厮杀所致,便知道高吕二人说的是实情,他这才点了点头道:“罢了,总算有惊无险,眼下无论是萧元彻的谍子苏凌,还是温芳华和牵晁都不是好对付的,又加上一个黑蝮门......这里怕又是另一场硬仗啊,还要仰仗两位多多出力才是。” 高甘和吕匡二人忙在马上抱拳施礼道:“这是自然,不消都督劳烦,我等便可擒下这些人!” 淳庸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道:“两位,若只是苏凌、温芳华和牵晁三股势力,我也不惧,我那长戟卫之精锐,擒他们却也容易,现在棘手的是,黑蝮门叛变了,他们平白多了六百生力军啊......” “什么!这怎么会?黑蝮门可是大将军......”高吕二人同时惊讶道。 “唉!”淳庸懊恼的长叹一声,“那木七不是旁人,而是当年谋逆的李阐之子李七檀......” “这......???????????????怎么可能?当年不是......”高吕二人更是难以置信,心中也蓦地惊惧起来,当年诛杀李阐之事,这两人手上也是血债累累。 “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了机会,在与两位细说,眼下要紧的是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先擒了苏凌他们才是!”淳庸低声道。 高吕二人点头,闪目朝对面阵营看去,却见大部分的人都是一身黑衣,果然是黑蝮门的人。 吕匡平素多奸狡,颇有些小心机,细细看了黑蝮门的人数,约莫有六百人,而自己和高甘带来的人都有一千余人,加上淳庸手下的长戟卫,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 对面的加上六百黑蝮门人数也不过八百上下,那魍魉司更惨,除了牵晁,还有俩受伤不轻的哥们——万俟旒和南宫玦,除此三人,再无他人。 看来,在他们到来之前,魍魉司的司众已然被是诛杀光了。 吕匡心中暗自盘算,自己今次收到讯息赶来相助,虽然是半途有事缠住,但总归是来晚了,那淳庸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若是日后想起来,再拿这个事做文章,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今日我们人数占优,我不如趁此机会表现一二,到时他淳庸心情高兴了,也不会再怪罪与我..... 想到这里,他朝着淳庸一拱手道:“都督,他们不过是一群江湖人,如何比的了咱们正规军!淳都督方才力战,定然也累了,不如稍歇,看我擒他们!” 淳庸暗道,这吕匡平时可是个什么事都往后站的主,今次如何如此积极?看来他是小瞧这些人了,既然如此,不如让他长个教训,我也正好喘口气。 淳庸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既如此,淳某便于一旁为吕将军掠阵!” 再看吕匡一提马缰,踏踏踏胯下战马疾驰而出,来到两军阵前,却并未开口,只是暗暗的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这跟旁的武将出阵完全不同,若正常的出阵武将,催马而出后,定然拍马舞刀,大声叫阵,接着对面阵营便会有将飞马而出,与之战。 可这吕匡出阵是出阵了,却坐在马上,只是一个劲的朝苏凌他们几人那里打量个没完没了,把手中的大枪一横,不说话也不动。 他这左一眼右一眼,看起来就没完了,时辰一长,让苏凌他们都有些蒙圈了,心中暗道,你这玩意儿,倒是叫阵啊,跑出来不吭声,我们是过去跟你交手不交手呢? 又过了一阵,那吕匡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仍旧不吭声不动作,坐在马上看着他们每个人。苏凌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这样下去,看到天再黑下来不成? 却见苏凌将手中七星刀还鞘,右手倒提着细剑江山笑,笑呵呵的走到吕匡近前,朝他一呲牙道:“哎!......这位姓驴(吕)不知道叫驴什么的将军......你跑这里相面来了?还是打算用眼神把我们几个全灭了啊?这看的黄瓜菜都凉了,打不打,战不战的,给个痛快话啊?” 不料这吕匡左一眼右一眼足足看了苏凌七十二眼,方才撇嘴问道:“小子,你是何人?” 苏凌也不恼,仍旧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道:“你们说的萧元彻的谍子便是我了,???????????????在下苏凌......” 吕匡闻言,眼眉一挑,苏凌蓦地觉得这个驴将军看自己的眼神竟变得十分狂热起来,就如饿了好几天的猫,突然看到了一只老鼠一般无二。 苏凌不知道吕匡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是觉得吕匡种种反常,似乎他脑袋有些不太灵光。其实,吕匡有自己的打算,他迟迟不动手,的确是在打量苏凌他们,准确的说是在根据他们的身材和气度,揣测他们的功夫实力。 若论功夫,吕匡不过六境巅峰,一只脚踏入七境的武者,在沈济舟阵营中,也算二流武将,今次胳膊又受了伤,实力便又打了些折扣。 而吕匡敢头一个出阵,一则是立功表现。二则他也想找个苏凌他们中的最软的软柿子捏。 如此一来,自己把软柿子干掉,露个全脸,剩余的硬柿子,落到高甘或者淳庸头上,他们露脸还是栽跟头,跟自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动静,不叫阵亦不出手,他再看谁是软柿子...... 正当他心里认定一个人是软柿子的时候,未曾想,这个软柿子竟然真就自个走出来了,还呲牙朝自己笑。 那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了,合着自己露脸么? 原来,这为驴大将军相中的所谓软柿子,不是旁人,正是——苏凌...... 这也怨不得他,苏凌再众人之中,年岁第二小,只比林不浪稍大,但却是这些人中体格最瘦的,这些人中,牵晁,除了吕匡喝假酒了,找他拼命,否则根本不会考虑;剩余的贺长惊和杜书夷,他可是以前在渤海跟他们打过交道,这俩人的实力他清楚,自己单打独斗胜不了的,这三人先被他排除掉,剩下的万俟旒和北宫玦这俩,倒是可以打一打,可这俩怎么也是牵晁的手下,身份比自己差个档次,自己的副将跟他们打才是正理。所以,这俩货也被他排除。 再有那两个娇滴滴的如花似玉的女娘,自己不能跟她们打,好男不跟女斗,自己堂堂驴大将军,跟俩娘们打架,无论打赢打输,传出去都好说不好听啊。 所以,温芳华和穆颜卿也被这位吕大将军排除掉了。 剩下的就是林不浪和苏凌两人了,这哥俩最年前,但是从气度和身材上。林不浪更加轩昂,苏凌此人平素嘻嘻哈哈惯了,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不到事情头儿,不露锋芒,所以看起来有些不着调...... 于是,吕匡心里认为的软柿子最佳人选便是这苏凌,苏大公子了。 可是,他可不知道这少年就是苏凌,直到闻听苏凌自报家门,他心里这才一阵狂喜,暗道,马走食气人走运!合着我吕匡从此飞黄腾达,这要是吧苏凌杀了,或者抓个活的,那大将军不得好好嘉奖我,说不定渤海四骁还有我一份呢。 不是听说,文颜二将成了无头鬼了么,正好有空缺...... 他心中还盘算,看来自己十姨太前日去静海寺为自己求的官运签真就显灵了,等忙完眼下的事情,到时候定然亲自去还愿去...... 若是苏凌知道这吕大将军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弱鸡,还想着飞黄腾达,会不会送他三个字:想屁吃...... ???????????????且说这吕匡听苏凌报过名字后,忽的怪叫数声,将手中长枪一横,忽的呲牙咧嘴了半晌,原来这个动作牵扯了方才的伤处,疼的了...... 他这才暴叫道:“哇呀呀,原来是小辈苏凌,好好的南漳你不呆,来我渤海兴风作浪,本将岂能容你撒野!阎王叫你三更死,何人敢留到五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纳命来!” 说着,他在马上抡起手中长枪,自己先练了趟大枪,一边练枪,一边还哇哇大叫,那气势端的是凶猛无比。 其实,他如此做派,心里想的是,自己这顿操作猛如虎,说不定就将苏凌吓破胆了,他自己跪地请降,那自己也就不费力气了。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真的想屁吃乘以二了...... 苏凌饶有兴致的看着吕匡自己练枪练的火热,那眼神就跟看耍猴差不多少,待他练完了,苏凌这才鼓掌大笑道:“诶!驴大将军,真不愧是驴大将军,这叫唤几声,还真像......不过我建议啊,有病好好去看病.....只是可惜,这时代也没法挂脑科......” 吕匡不懂苏凌说什么,见他似乎不怕,这才将手中大枪一指苏凌,横眉立目道:“苏凌.....胡言乱语什么,本将军之威,你可见识了,我这条大枪,可谓神出鬼没!” 换源app】 苏凌哈哈大笑道:“驴大将军,您娘家贵姓啊......” 吕匡一愣,暗忖如何问我娘家姓氏,难道是怕了,攀亲不成,遂撇嘴道:“本将军娘家姓王.....” 苏凌大笑不止道:“怪不得,王婆卖瓜......原来是祖传的!” 那吕匡闻言,将眼一瞪道:“兀那苏贼,我枪使的不好么?” “甚好!” 吕匡点了点头,志得意满道:“既然如此,你难道就不怕么?” 苏凌闻言,冷笑一声道:“怕!怕你不知道你自己是如何死的!小爷今日便打发了你!” 江山笑剑芒突闪,苏凌身形已然陡然旋至半空。 下一刻,细剑呼啸,凌天劈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章 一对儿大饭桶,两个独眼龙! 苏凌突然出手,快如闪电,江山笑凌空斩下。 那吕匡还正在说个没完,便蓦地觉得头顶生风,猛然抬头,便看道一道极细的耀眼光影从上直划而下,速度极快。 吕匡大惊失色,想要抬枪去挡,已然来不及了,一则是苏凌这剑实在太快,又是突然出手,给他反应的世间不多,二则,他乃马上将军,身披重甲,闪转腾挪起来自然多有不便。 吕匡只得一闭眼,大叫一声道:“吾命休矣!” 话音方落,那细剑已然呼啸而至。吕匡耳轮中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还未明白过来,便传来“嗡——”的尖锐声响,震得他两耳发胀,头晕眼花。 身体一晃,差点一头从马上搠下来。 原来,苏凌一剑不偏不倚正砍在吕匡的盔帽的帽缨之上,一剑砍下,将帽缨整个削断,断帽缨打在盔帽之上,发出尖锐的嗡嗡声响,这才震得吕匡几乎受不了。 这也多亏了他这副重甲救了他一命,否则苏凌这锐利一剑,定然将他的头颅如劈西瓜一般劈成两半不可。 然而这吕匡被这一惊,只吓得不顾一切的拨马便逃。 苏凌也不追赶,他两只脚,????????????????自然比不上马快。苏凌见他一脸狼狈,恍恍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实在可笑,用剑点指,哈哈笑道:“诶,驴大将军,给我站住......” 换源app】 那吕匡不顾一切往回跑着,嘴里也不闲着,还跟苏凌回话道:“站不住......” 他胯下战马唏律律暴叫,四蹄蹚帆,顷刻扎回阵营之中。 回到阵中,那吕匡方使劲勒住马缰,待马停下,他这才心有余悸的望着高甘,惶惶问道:“高兄,我可还有头颅乎?” 高甘刚想说话,淳庸瞥了他一眼,不满的冷哼一声道:“吕将军好大的本事,这不过一招而已,你也不过是断了帽缨......未曾受伤分毫,便如此狼狈的逃回来了?” 吕匡闻言,这才没了惊恐神色,满脸通红的狡辩道:“苏凌卑鄙,趁我不备偷袭于我,我只是一时不防罢了......” 淳庸却上纲上线起来,哼了一声道:“那这次你留神注意,速速前去再战......” 吕匡一时无言,心里如吃了苦瓜一般,只一招,他就明白自己看走眼了,苏凌哪里是什么软柿子,最软的是自己...... 可是牛皮也吹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一抱拳道:“看我再去擒他!”说着,硬着头皮,催马二次出阵,来到阵前一指苏凌道:“兀那苏凌,卑鄙小人,出手之前为何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为何还要偷袭本将!” “呸——”苏凌啐了吕匡一口,嘲讽笑道:“老驴,你耗子尾汁!怎么打架动手之前,我还要喊个预备,开始?废话少说,要战便战,不战滚回去,唤你身后的蠢材出来!” 若论斗口,吕匡一百个捆到一起也不是苏凌的对手,被苏凌一阵抢白吗,只弄了个脸红脖粗,实在脸上挂不住了,哇哇暴叫,拍马舞枪吗,朝着苏凌前心便扎。 “呜——”的一声,枪尖挂风,直刺以上示下,刺向苏凌。 “小辈,吃本将一枪!” 苏凌不躲不闪,看着那枪刺来,嘿嘿笑道:“来得好,来得好,就是速度慢点,力道也小点,老驴,昨晚没少出力拉磨吧,怎么看着这一枪轻飘飘的啊!” 话音方落,吕匡的大枪也到了苏凌身前,苏凌谈笑风生,毫不在意,身体微微向左一歪,轻轻松松的躲过这一枪。 一枪之后,吕匡马过苏凌,向前奔踏而去,他又调转马头,回枪再攻而来。 吕匡鼻子都要气歪了,打架就打架,这苏凌嘴还不老实,偏吕匡又是个火爆脾气,更是受不了这个鸟气,坐在马上哇哇暴叫道:“苏凌啊!我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是个没毛的畜生......”苏凌哈哈大笑道。 “招枪!招枪!招枪!......”吕匡眼角都快瞪裂了,一连刺了苏凌四五枪,出了一身白毛汗,却连苏凌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这也不奇怪,他的功夫六境而已,苏凌可是八境,八境之下皆蝼蚁,只有到了八境的境界,才是武者和武夫真正的分水岭。 莫说一个吕匡,再来三个吕匡,也战不倒苏凌。所以局面之上,苏凌宛如老叟戏顽童一般,游刃有余,反正自己待会儿也跑不了,不如拿这憨货逗逗闷子,开心一下也好。 时间稍长,苏凌这才正色道:“吕匡啊,你不行,你还是回去吧,换个比你厉害的人来战我,虽然你不是个东西,但是苏某不杀饭桶......” 那吕匡小名也是渤海巡城营长官,眼下同僚在此,自己的兵卒也在看着,他虽然知道自己战????????????????不了苏凌,但真就这样败下去,实在丢不起这个老脸。 但见吕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不答话,仍旧是使劲的舞动大枪,嘴里一个劲的重复着招枪!招枪...... 苏凌脸色一冷道:“你这人实在太无趣,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己找倒霉!” 话音方落,两人交错,那吕匡刚想拨马回来再攻,苏凌可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忽的脚下一磕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半空中一个宿鸟投林,头向下,手中江山笑也向下,人剑一体,从半空直坠而下,剑尖寒芒一点,如星如电,直取吕匡。 吕匡拨转马头,却见原本苏凌站定的地方早没了苏凌的踪迹,忽听头上恶风不善,下意识的仰头看去。 阴差阳错之间,自己的整张脸正对着苏凌呼啸下落的锋利剑芒。 吕匡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道耀眼的利芒让自己的眼睛照射的睁不开了,那亮光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 可是还未来得及辨认那强光是什么,他蓦地觉得自己左眼一阵钻心的刺痛,那从未有过的痛,从眼睛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头颅,甚至他觉得自己的脑髓都是疼的。 不仅如此,他惊恐的发现,整个世界变成了血红色,狰狞而恐怖,不过瞬息之间,他左眼只剩一片黑暗,再无半点色彩。 原来,苏凌雷霆一剑我,正刺中吕匡的左眼,剑尖深入他的眼瞳之中,顷刻划破眼球,苏凌撤剑之后,将吕匡的眼珠一同扯了下来。 如今的吕匡,左眼只剩下了一个黑窟窿,他一头从马上搠下来,“当啷——”一声,大枪落地,双手捂着左眼,不住的嚎叫翻滚,汩汩鲜血从他手缝中不断地流出来,看起来着实挺惨的。 苏凌冷声道:“今日取你一眼,给你留个记号,若以后还敢自不量力,不识趣,再取你另一只眼!” 早有巡城营两位副将飞马而出,一人将满地打滚的吕匡架在马上,另一人捡起他的大枪,这才败回本阵。 苏凌冷笑道:“还有谁?出来与我一战!不过,饭桶就免了......” 一旁早恼坏了高甘,这高甘和吕匡乃是结义兄弟,两人职务相当,也是一同投靠的沈济舟,如今见吕匡失一眼的惨状,如何不恼。 却见他也未向淳庸打招呼,大吼一声道:“苏凌小辈!竟然伤我兄弟,本将跟你大战三百合!” 但见高甘拍马舞枪,直取苏凌而来。 苏凌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饭桶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跟你那兄弟吕匡半斤八两,你也敢出来出战?你信不信,我让你跟你他一样?” 高甘的实力强于吕匡,已然是七境中期的实力了,在沈济舟军中,也是强二流的存在,听苏凌这样编排自己,如何不恼,咬牙切齿,使劲浑身力量,将大枪舞动如飞,恨不得一枪挑了苏凌。 一连扎了十几枪,苏凌身形飘逸,那大枪看起来凶狠,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苏凌跟他来来回回对付了十几个照面,冷笑道:“姓高的,你回去,或者你把蠢嘟嘟唤过来,你俩打我一个,要不然,你真就白给!” 那高甘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住,如何肯听,就是心里知道自己不是苏凌对手,也不可能退回去,无他,五军都尉营的兵卒也都看着呢。 有的时候,人太要面子,便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苏凌见着高甘不听劝,叹息道:“既然如此,罢了,我便辛苦一下,让你跟你兄弟一样,????????????????都少个眼睛吧,苏凌出品,必属精品,要是你俩不一样,找我我包修包退!” 苏凌一阵叨叨,那高甘虽然听不懂,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话,只气的暴跳如雷,呲牙瞪眼。 其实,苏凌是故意为之,他知道,这些武将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若是拼气力,拼冲阵,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但若单打独斗,论功夫招数精妙,他们自然不行,加上这些人多目不识丁,火爆脾气,所以稍一挑唆,自然气炸连肝肺,一旦生气发怒,便会不理智,那他们的招数自然散乱,自己也更好取胜。 眼前高甘便是如此,别看咋呼的挺凶,大枪也是舞的看起来挺凌厉,但若论章法,不能说没有——不在二百五之上,亦不在二百五之下,正好二百五。 苏凌瞅着时机,忽的手中江山笑剑招一变,朝高甘前胸连攻数剑,但见高甘前胸剑光闪烁,其势连绵不绝吗,犹如大浪滔滔。 那高甘手忙脚乱,横枪招架,倒也不含糊,只听得“砰砰砰......”三声,竟真的挡住了苏凌连绵如雨的三招。 可是不知道是高甘挡习惯了,还是脑袋被苏凌气糊涂了,他挡了这三剑,接下来并未进招,却仍就惯性的横枪继续挡在胸前,等着苏凌第四剑刺来。 苏凌冷喝一声道:“高甘......我说过,我要你跟你那姓驴的兄弟一样,看剑!” 那高甘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提前将自己的大枪挡在前胸,不代表苏凌还会攻他前胸啊,不由的心中一乱。 刚想提枪进招,却已然来不及了。 一如那吕匡,他也蓦地觉得头顶上方有金风响动,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一道利芒冲天而下,直刺自己的眼瞳而来。 “噗——”的一声,剑透其眼。 “啊——”一声惨叫,那高甘也摔将下马,滚落在地上,捂着眼满地嚎叫乱滚。 岂料苏凌一抖手,似有些懊丧道:“啊呀呀,可惜了......扎错眼睛了,驴兄是没了左眼,我一时疏忽,把你右眼划拉下来了......这事闹的......我的错,我的错!” 他说着,似乎灵光一闪,嘿嘿笑道:“不过,你跟你兄弟,一对儿大饭桶,两个独眼龙,以后你看右边,左边抓瞎,你兄弟看左边,右边抓瞎,你俩刚好凑个整,倒也不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一章 潜龙在渊终有时 这高甘同吕匡一般,也失了一目。被他的两位副将飞马救回阵中,待回了阵中,见了吕匡,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见对方皆少一目,咧嘴大哭,那模样叫旁人看去,凄惨中带着些许滑稽,真就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苏凌一口气胜了两阵,戳瞎二将眼睛,身后的自己人士气大振,呼喝叫好。 苏凌朗声大笑,手中江山笑一指对面淳庸道:“淳庸,竟派些饭桶上来,实在无趣,跟他们打架,也没意思,不如你这嘟嘟(都督)上来,我这次买一赠一,把你两只眼都戳瞎,你觉得如何?” 那淳庸大骂可恶,哇哇暴叫了一阵,自己试了几试,终究是没有上前和苏凌交手的勇气。 他这人虽然身形肥硕如猪,做事小人模样,但比起高吕二人,却是心机颇深的。他自己知道自己过去也得留点零碎做纪念不可。 但见他恼羞成怒,恨声道:“苏凌,死到临头了,还要做无谓的挣扎不成?你当我三岁小儿,跟你单打独斗?我身后的近两千人难道是吃干饭的?” 说到这里,他蓦地抬枪向天,大吼道:“五军都尉营、巡城营!” “喏!——”一声齐喝,两营将士同时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听本都督命令,将他们一个不留,统统拿下!杀!” “杀啊——”一声如山洪爆发的声响,再看两营军士各提兵刃,朝着苏凌等人的阵营冲杀而来。 他们中多为步兵,少数骑兵。虽然战力上不如长戟卫,但总是胜在人多。 近两千人,黑压压如乌云漫卷,直冲而下,声势浩大,骇人胆魄。 其实,淳庸暗中留了个心眼,他只是让五军都尉营和巡城营的人马向前冲杀,而自????????????????己还剩的三百多长戟卫,他却借按兵不动。他的如意算盘却是打的不错,反正损失多少也不是自己麾下的兵士,就是全死完了,跟自己长戟卫有半毛钱的关系? 再者,这长戟卫首要任务可是要保证自己这个大都督的安危,他们都上阵杀敌了,自己的安危谁来保护? 等到两败俱伤之时,自己的长戟卫在神兵天将,收拾残局,到时功劳还是自己的,何乐而不为呢? 那高甘和吴匡只是伤了一只眼睛,可没全瞎,此时此刻已然包扎好了伤口,形象活脱两个加勒比海盗...... 他们见淳庸下令,让自己的人马先行冲杀,这明摆了是要让他们当替死鬼,可是他们心里清楚,但却只敢怒不敢言,好在两人有伤,不用再卖命上阵,只得暗气暗憋。 苏凌极目望去,见如潮军马齐齐动了,朝着自己和身后的人冲杀过来,不由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心中暗忖,看来结果还是要一场大混战。 不说这场混战己方人数完全处在劣势,能不能杀透重围还在两可之间,便是杀透了重围,这渤海城如此浩大,从城西竹林开始无论杀到任何一城门,也不好突破城门的防卫,杀出渤海,逃出生天。 何况渤海的人,也不可能坐视他们轻轻松松的一路杀到城门之下,若再沿路阻击,那他们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很有可能就葬在渤海城去了。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场战斗的结局都大概率是死局。 其实,从最开始牵晁的魍魉司现身开始,苏凌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破局,安然离开。然而随着长戟卫、巡城营和五军校尉营一个个粉墨登场,局势越来越出乎意料,越来越失控,苏凌此时此刻根本想不出丝毫的破局之策。 眼下,还是先挺过去这场厮杀混战才好,若连这都挺不过,想其他的都是徒劳。 苏凌拿定主意,探臂膀铿的一声拽出左侧的七星刀,江山笑与七星刀并举,刚想迎头冲杀,却蓦地发现一道白色身影疾冲而出,二话不说如离弦之箭已杀到阵中,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剑光连闪之下,咔嚓咔嚓如砍瓜切菜一般,刹那间砍倒一片,那剑势凌然,剑气轰鸣之中,血浪翻涌,惨叫声不绝于耳。 原来正是林不浪已然当先出手了。 苏凌担心林不浪安危,大喝一声道:“好兄弟,哥哥前来助你!”说着左手刀右手剑,一道白芒,杀入阵中。 几乎与此同时,身后穆颜卿、温芳华、贺长惊、杜书夷皆冷叱一声,同时出剑,身形悬至半空,刹那间射入战场之内,各持兵刃,杀了起来。 李七檀眼中早已一片血红,一咬牙大吼一声,一柄两刃端把刀铿然而现,下一刻一道黑芒直冲战阵。 揽海阁、红芍影和黑蝮门人见状皆喊杀声大作,刀剑出鞘,随即在后面掩杀而来。 牵晁冷眼旁观,原本不想出手,但他也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现在跟苏凌他们息息相关,若是苏凌他们败了,自己也只有成为阶下囚的份。 想到这里也不,身化一道黑芒纵至半空,半空中挥动鬼刀,一刀劈下。 刀气震荡轰鸣,气浪翻滚,顿时震飞数人,紧接着黑色刀芒连闪,惨叫声不绝于耳,刹那间连毙十数人。 身后魍魉司仅存的两人——万俟旒和北宫玦一看连自己的主子都出手了,自己再杵在那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们还指望着自己额主子能带着他们逃走呢,想罢,两人也各自晃动手中兵刃,杀入战阵之中。 刹那之间,双方投入了所有兵力,白刃格斗,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 渤海城东,连绵的大山,起起伏伏,静默永恒,山后大海波涛,涛声激石,雄浑沧桑,诉说着沧海桑田,王朝更迭。 山间云气渺渺,白云苍狗,变幻无踪,颇有些难以形容的神秘莫测之感。 却说山中雾气笼罩之间,有一片葱郁繁茂的密林,树高遮天,枝繁叶茂。 清晨的阳光缓缓洒下,斑斑驳驳的透过树叶的缝隙,留下或浅或暗的光影,合着满飘渺的云雾,颇有隐世飘逸之感。 此处却不似那竹林之中,杀戮流血,戾气无端。反倒是一片安静而祥和。偶尔几声鸟鸣传来,回荡在林间,空灵渺远,更显的山空林谧,飘然出尘。 山雾缥缈环抱之下,一排低矮但宽阔的茅屋如画而来,缓缓的映入眼帘。 茅屋不大,其上烟囱之内炊烟渺渺,当是这屋中早起之人,正在做早饭。 这排茅屋之前,乃是一处十分平整的小院,小院收拾的十分干净,几种农具在墙角处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处磨盘,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端得是一尘不染。 在东面处还有茅屋主人开辟的方小菜园,种着一些不知名的青菜,青菜碧绿碧绿的,长势喜人。 菜园的一侧,还开挖了一方小池,小池不大,只占了院子不大的一小片,里面三三两两的种着一些水植,看得出是这茅屋的主人随手而为,那些水植生长的毫无章法,却暗合了些许的禅意。 整个院子外围,用一些竹篾扎着栅栏,栅栏低矮,????????????????一脚就能跨过去,只是做了装饰罢了,并不是刻意用来防贼防盗的。写意大过于用途。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想来这茅屋的主人定然也是高雅之士,否则这茅屋和这周遭也不会一片出尘无为之意。 只是,不知这茅屋主人到底是谁,若说只是隐世之人,却也不像。 院门外两名一身白衣少年昂然站立,手中皆抱着一柄锻刀,气度威严,不容侵犯。 由此看来,这茅屋的主人身份定然也非寻常之人。 山空林谧,却被一阵脚步声所打破。那两个守门的少年听闻这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不由的又拔了拔身姿,站的更加挺拔起来。 晨曦雾霭之中,缓缓走出一名少年。这少年一身素衣,身无半点奢华俗气的装饰,只有素衣飘荡,出尘俊逸。 只见他右手握拳,似乎右手之中握着什么要紧的宝贝,神情眼神也不时的看向右手处。 少年左手执着一根竹杖,脚下芒鞋,芒鞋竹杖,翩然而来。 这素衣少年离着小院院门还有数丈,那门前的持锻刀两个少年侍卫便疾步迎了上来,刚想说话,却被这素衣少年一阵摇头止了。 还未反应过来,这素衣少年一张手,将竹杖扔给其中一人,紧接着空出的左手与原本握着的右手做掬捧之状,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掌心的宝贝,缓缓的迈步走进了小院之中。 直到这时,这素衣少年双眸如星,仍半息不离的看着自己掌心。 细细看去,映着阳光,他手间的缝隙似有点点的水滴洒下,晶莹剔透,宛如珍珠一般。 那两个少年侍卫似乎十分了解这素衣少年的脾气秉性,见他如此,也不再出声,跟在这素衣少年身后,便是连脚步声也刻意的轻柔了不少。 但见这素衣少年刚走入院中,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魁梧的年青汉子,虽是一身白衣,却掩饰不住他身材魁梧彪悍,一眼看见这素衣少年,便笑呵呵的迎了过来,见他双手捧着什么,忙嘿嘿笑着开口道:“公子做什么呢?何须亲自操持,给率教便好!” 说着便迎头过来,伸出五大三粗的两只大手要接这素衣少年手中的东西。 这素衣少年也不抬头,嗯了一声,微嗔道:“老吴,你五大三粗,毛手毛脚的,弄坏了我的宝贝可不成!快闪了,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吴率教闻言,却也不恼,只挠头傻笑,身体一侧,那少年才疾步从他身边走过。 吴率教这才跟在素衣少年的身后,然后暗暗朝那两名锻刀少年侍卫摆了摆手,你那两名少年侍卫会意,转头又立于院门两侧。 却说这素衣少年在院中踱了几步,这才似蓦地想起那院中的一方小池,忙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小池旁,竟也不嫌地上不净,席地而坐,半倚在小池边上,然后将双手轻轻一抖。 “哗——”一阵细微的水声翻涌,但见他手心处流下一道晶莹透亮的水线,其中十分惹人注目的是,水线之中,竟还翻滚落下了两三尾颜色鲜艳的小金鱼。 那三尾小金鱼随着水流落入小池之中,在这素衣少年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那三尾小金鱼在小池水中,欢快的翻了几个水花,倏尔三道细微的水线,朝着水池的中央游了过去。 这素衣少年注目的看着,直到这三尾小金鱼穿梭在小池中的水植间,他才心满意足的展颜一笑。 笑容温暖,如沐春风。 少年缓缓开口,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这几尾小金鱼道:“鱼儿呀鱼儿,外面波云诡谲,杀伐征戮,乱世无疑,你们还是暂时的在我这小池中栖身吧......一旦化龙之日,便龙归大海,搅动风云,方不负此生啊......” 说着,这少年似感慨般的缓缓起身。 身后的吴率教闻言,嘿嘿痴笑道:“公子哪里是在说这三尾鱼儿,怕不是在说公子自个儿罢......” 这素衣少年淡淡笑着看了吴率教一眼,也不接话,只道:“老吴,你个憨货,平素最喜酣睡,今日如何起的这般早......好在未惊了我的鱼儿,否则我把你扔到海里,给捉一百条一模一样的来!......” 吴率教也不恼,嘿嘿笑道:“公子只是说说,俺虽憨,但也知道公子对俺极好,定是不舍得......” 那素衣少年这才呵呵笑了起来,接过吴率教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方道:“饭食好了?” 吴率教点了点头道:“弟兄们刚做好......” 素衣少年点点头,迈步头前向中屋走去道:“来,吃饭了......” 他话音方落,左右两侧的屋中顿时一阵锅碗瓢盆的声响传来。听得出里面当是还有不少人专等着他一句话,立马开动吃饭。 素衣少年哈哈笑道:“老吴,我不回来,你就不许这二十多个兄弟先吃饭不成?” 吴率教挠头道:“不是我不许啊,是弟兄们非要等公子回来才用饭的......” 用过早饭,那素衣少年径自走到书案前坐下,却见那书案之上正放????????????????着一把焦尾古琴,端的是古拙无华,比起一般的琴,这焦尾古琴只有五根细弦,根根纤细,银光流动。 那素衣少年轻轻挽了挽袖子,双手抚在琴上,轻轻拨动琴弦。 琴声乍响,空灵出尘,浩渺弘大。霎时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起初那琴音清幽荡漾,琴意缱绻,铿铿似雨珠滴落,不知何时,那琴声蓦地一转,吭然直冲苍穹,其声昂昂,风雷金戈,凛凛肃杀。 若有人听了,仿佛置身于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上,刀光悍影,长风烈马,荡气回肠。 直到最后,那声音再次变得舒缓起来,再看那素衣少年,只用一指轻拨单弦,声音若有似无,宁谧安稳。 一旁的吴率教这才轻轻的说道:“公子,七檀已经动了......现下已经到了竹林......” 这素衣少年也不答话,只是轻轻点头,仍旧缓缓拨动琴弦。 过了片刻,院中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却见方才立于院门前的其中一少年走了进来,见这素衣少年双眸微闭,这才缓缓走到吴率教近前,耳语了一阵,转身去了。 待他去后,吴率教又轻声对这素衣少年道:“公子......七檀已经表明了身份了......如今正与长戟卫交手。” 素衣少年仍旧微闭双眸,只是剑眉之处微微蹙了一下,方轻声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这素衣少年仍旧微闭双眼,轻声道:“苏凌呢......苏凌如何?” 吴率教忙回道:“应付自如,如今跟七檀算是勠力对抗长戟卫......” 那素衣少年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声音稍微重了一些道:“长......戟......卫!呵呵,我隐世这些年,长戟卫也能横行了......倒也可笑......” 又过了一阵,此时太阳已然升高了不少,阳光洒遍整个林中,雾气缓缓散去。 终于脚步声又起,那院门外白衣少年侍卫再次走了进来。 只是未等他开口,素衣少年却开口道:“讲!......” “喏!五军都尉营和巡城营已然开拔,若按常规速度,不时便能到城西竹林......公子......” 却见那素衣少年拨动琴弦的手猛地一停,琴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起身,脸上是与他年岁极不相称的沉稳,沉声道:“吴率教,埋伏在他们途径之处的白隼义骑是否到齐了?” 吴率教神情一凛,再也没有了方才憨傻的神情,轰然起身道:“公子放心,早就枕戈以待,专等他们前来!” 素衣少年这才点了点头,忽的抬头望向苍穹。 苍穹之上,白云如画,阳光正暖。 那素衣少年的神情之中不知何时已然满是豪气的杀伐果敢。 “时辰到了......今日一战,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人记得我赵风雨!......” “列阵,随我杀敌!” “喏!——” 不知何时,整个院中已然出现了二三十余白袍银甲少年,身前斩马长刀冽冽清光,一脸肃杀,齐声应诺。 素衣少年点了点头,忽的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渤海城!长戟卫!沈济舟......赵风雨......杀回来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二章 长空碧血马嘶嘶 鏖战!惨烈的鏖战! 竹林之内,修罗战场!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无论是谁,下一刻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一刻还在搏命,下一刻或者活着,或者已经死去。 怒吼,惨叫! 马嘶,人沸! 剑闪,刀啸! 矛冷,枪寒! 搏命的战斗,从来惨烈! 苏凌已然战额有些麻木了。现在已经记不得什么刀剑招式的套路,只有看到敌人时,最简单举起刀剑,然后便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劈砍,那些渤海军卒,或抵挡几下,或一下也抵挡不了,便被苏凌或用刀或用剑砍翻在地。 他们或发出一声惨叫,或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永远的失去生命。 起初苏凌还看上一眼,毕竟活生生的人被他几刀几剑杀死,可是到了最后,苏凌已经丝毫不再去看那些被他所杀的人了,因为死在他刀剑下的人太多了,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 而且,战场亦不允许他有更多时间浪费在死人身上,因为他砍倒几个,不消片刻,便会有更多的渤海军卒冲上来。 举刀,劈砍,杀人! 再举刀,再劈砍,再杀人! 无数次举刀,无数次劈砍,无数次杀人! 苏凌做这些动作似乎成了机械的惯性,似乎那些动作根本不受控制。 周遭喊杀声依旧滔天如浪,惨叫声依旧骇人心魄,似乎从来都不会停止。 可是这些似乎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苏凌有的只是无休止的举刀举剑,杀死一个又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敌人。 谁说陌生人各走各路,这些被他杀死,或杀死旁人的人,不也是陌生人么? 战场之上早就混乱不堪,数千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搏命,一切战法、战术、战阵在以命相搏之下,变得没有任何的用处。 苏凌他们明白,想要活着便????????????????是尽可能的杀人,然后逃离这片杀戮竹林。 渤海的人也明白,想要活着便是尽可能的杀人,将苏凌这些人全部杀死,不留活口,不仅要杀人,还要杀的快速,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战友和兄弟才少死一些,战场才能尽早结束。 有人说,真的佩服那些上战场的人,一个个杀来杀去,下一刻说不定便是面对死亡,可是他们丝毫的不会害怕。他们真的不怕死么? 怕!死亡面前没有人不怕。只是生于治世的黎民百姓,永远不明白乱世的无奈。 若处于乱世,挨在这时时刻刻都有生命消失的战场上,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便是杀掉对手,否则对手不死,便是你亡。 那个时候,杀戮便会成为本能,害怕?谁还顾得上? 苏凌不知疲倦的在战场之上来回冲杀,不知道刀剑之下杀了多少人。江山笑剑身和七星刀刀身之上鲜血染尽,殷红色的血如注的向下流着。 而苏凌自己身上,那白衣也早已被血染成红血红,不知那血红是自己的血染上去的,还是敌人的血染上去的。 只是,全身各处总有一些细微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自己不知道何时早就受了不知道多少次伤了,虽然那些伤都是小伤,但小伤多了,也痛。 苏凌感觉自己的气力也在随着这场鏖战渐渐的消磨殆尽。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劈砍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越来越模糊,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手握的刀剑越来越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其实这不奇怪,苏凌的功夫境界虽然八境,但便是无上宗师,也是人类,只要是人,都有最终的极限。 苏凌从昨日擦黑到如今日上三竿,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数次,仿佛他来这个乱世之后所有的仗都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这已经让苏凌感觉到目不暇接了,更何况从昨夜到现在他水米未进,人是铁饭是钢,在如此高强度如此密集的你死我活的交战之下,他还能应对,已然不易了。 又过了一段时辰,苏凌觉得时间似乎都凝滞了,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模一样的,(现代人的思维,分秒还是有的。)杀人,被围,劈砍,杀人再被围...... 仿佛一个轮回,没有尽头,没有终点,只有单调的重复。 苏凌此时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了,时间耽搁的太久了,高强度的搏命厮杀,让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了,若不是苏凌靠着毅力硬扛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他明白,他不能倒下,倒下之后,他看不到苍穹的颜色,因为他的眼前是呼啸着凛凛寒光的致命枪矛。 又砍倒一片渤海军卒,趁着下一波敌人还未围攻而至,苏凌将七星刀做拐,嘭——的一声搠在地上,身子倚靠着,抬头看去。 血染竹林,所有的绿竹此时此刻皆被染成了血色,地面上无数条流动的血河,顺着地势蜿蜒蔓延,往竹林的深处流淌,看不到尽头。 满眼残破的旗幡,在风中凄凉的飘荡,旗幡之下,竹林各处,无数死尸堆积如山,形状各异,但皆凄惨。 血海尸山,终将一同化为白骨。 那些灵魂不知道在死后还会不会继续纠缠...... 苏凌眼中,左侧林不浪和温芳华相互依靠,仍奋力冲杀,林不浪招数依旧刚猛,但脸色也颇为凝重。 温芳华此时此刻当是筋疲力尽了,那些军卒知道,林不浪不好惹,那对付一个小女娘或许会轻松一些罢。 所以,温芳华周遭聚集的敌人远远多于林不浪,再加上她本就是个女子,气力自然不如男子,所以此刻险象环生,几乎几次都要被枪矛刺中。 林不浪看在眼里,奋力杀退纠缠他的兵卒,在他和温芳华之间冲开一条血路,来往连环,两人互相支撑,这才勉强应付。 苏凌看向右侧,贺长惊和杜书夷双双被困,他们眼前乌泱泱的渤海军卒,枪矛舞动如浪如潮,形势比林不浪和温芳华那边更加危急。 杜书夷还好,虽然危险,但招数还颇有章法,而且身边还有不少揽海阁的阁众帮忙,一时之间跟渤海军卒打了个难解难分。 可贺长惊本就只剩一条胳膊,受了重伤,被围攻之下,左支右绌,浑身到处是伤,血淋淋的犹如血葫芦一般。 杜书夷也注意到了贺长惊的情况危急,大吼一声道:“揽海阁,去助贺长惊!莫要多管我!......” 真正的汉子,在危急的时候,想着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安危。 杜书夷,从来都不是主角,可是这一声吼,却是荡气回肠。 他身边的揽海阁阁众闻言,立时分出一部分,向贺长惊处靠拢。 贺长惊原本岌岌可危,但在揽海阁阁众帮助下,一阵猛冲猛打,情势倒也缓解了不少。 苏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刚喘了口气,便听到两声十分熟悉的惨叫之声从自己右后侧传来,苏凌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这是自己熟识的人的惨叫!是谁惨遭不测了么? 苏凌蓦然回头,一看之下,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 的确是自己熟识的两个人被十数个渤海军卒围攻之下不能抵挡,两个人的身体被十数条枪矛戳中,戳了十几个窟窿出来,血流如注,两人顷刻之间翻身到地,成了死尸。 好在这两人苏凌虽然熟悉,但心中却并不感伤。 因为死的是魍魉司最后的两个分司主:万俟旒和北宫玦。 这两个人功夫境界已然不低,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少有敌手的存在,却在这一场厮杀中,被一群小卒,就这样被枪矛加身的戳死...... 直到此时此刻,被世人并称为大晋三大暗杀情报机构之一的、名噪一时,风头一时无两的魍魉司所有势力终于彻底湮灭,荡然无存。 当然,还有最后的孤家寡人牵晁,唯一的存活之人。 牵晁离着万俟旒和北宫阙并不远。 他????????????????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两人的惨叫声。 然而他似乎恍若未闻。 连头都未曾向两人死尸扑倒的地方转一下。 然而却可以明显的发现,牵晁的眼中血红之色愈发的浓烈,表情也愈发的冷酷阴沉起来,他手中的黑色鬼刀,黑色雾芒更胜,弥漫如雾,一次又一次的收割着眼前兵卒的灵魂。 他似乎更加的嗜血和冷酷起来,就如一头独来独往的孤狼。 魍魉司是他一手创办,如今他的手下死尽,他如何不痛。只是他觉得杀戮才是最好的复仇和释放。 所以,他已然调动了所有天道规则允许下的手段,杀戮着眼前的敌人,他最轻松,杀伤的人也最多。 往往是近百人的围攻之下,他还能在如雨倾泻的兵刃冷光之中,冲天杀出,实力当真恐怖强悍。 苏凌一时之间看得出神,忘却了自己还身在险地,便在此时身前身后十数名兵卒手持长戟已然扑了过来。 苏凌不过稍微分神,感觉到金风响动之后,立即收回眼神,便看到眼前数条长戟带着风声刺向自己的前胸,眼看已然不足一尺。 苏凌冷叱一声,高高扬起左手七星刀,听得咔嚓、咔嚓数声响过,但见苏凌手中七星刀刀芒闪烁间,将这数条刺向自己的长戟全数削断。 “死——!”苏凌一声爆喝,随即右手江山笑横划一道冷芒,再看眼前的数个兵卒皆哽嗓冒血,捂着脖子,全部翻身倒地毙命。 苏凌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觉身后恶风不善,朝着自己的后背而来,看这程度,身后的敌人远比自己面前的人还要多。 而且,听风声,身后这些敌人应该是与身前的那些人同时出手的。 苏凌心中一翻,暗道不好。 他方才方回过神,疏忽了敌人是前后夹攻,只注意对付眼前之敌,却把背后给了敌人。 他杀灭眼前之敌的时候,背后的敌人不可能站着不动,等苏凌杀完前面的同伙转身之后,再扑上来厮杀。(当然,电视剧里可以做到......) 所以前后的敌人都是同一时间动手,苏凌杀完前方之敌,根本没有时间再来得及转身去跟身后的敌人拼斗了。 眼看下一刻,身后的枪矛便会搠进自己的身体,苏凌知道,那些枪矛定然不止一杆。 饶是如此,苏凌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就此丧命,大吼一声,身体疾疾向右前方使劲的冲去,半途之中尽力向斜侧处扭身。 便在这时,那身后的枪矛也呼啸着到了。 总共五杆矛戟,五个兵卒齐攻。 苏凌急切之下,全力施为,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四杆矛戟的锋锐。 最后一杆矛戟,他想要躲过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幸亏苏凌尽力的向前右侧扭身,整个后背在那杆矛戟将要搠中时,堪堪的躲了过去,可是左臂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噗——”一矛戟直搠而下,正搠在苏凌左臂之上。矛戟搠进肉里,矛戟尖透臂而出。 苏凌闷哼一声,左臂一颤,左手的七星刀几乎脱手。 眼前敌兵见一戟搠中了苏凌,欣喜若狂,狂笑道:“弟兄们,我伤了萧元彻的谍子苏凌,趁他病,要他命,杀了他!” 一声怒吼,这五个敌兵犹如饿虎扑食,便扑将过来。 苏凌左臂受伤,使不出力气,只得用右臂勉力支撑。 无奈江山笑只是一柄细剑,若是论点杀,当是利器,若群战劈砍,却是逊色太多。如今眼前五条长戟矛上下齐至,将苏凌团团围住,眼看苏凌几乎陷入绝境。 就在苏凌万念俱灰之时,忽的听得一声娇喝道:“死来!” 却见这五个兵卒同时身体一颤,停滞在原处。 “当啷——”、“当啷——”五声响后,五条矛戟尽数撒手,紧接着这五人眼中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纷纷扑倒在地。 苏凌定睛看去,却见他们每人的后心上皆被戳了个洞,从里向外,血流汩汩。 待这五人扑倒之后,苏凌这才看清,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 正是穆颜卿。 穆颜卿此时杀意凛凛,早没了魅惑神情,手中的油纸伞向前,还未来得及收回。 原来苏凌之危,被不远的穆颜卿看得真切,她离着苏凌还有一段距离,饶是如此,她也不顾一切,飘身纵起,直冲而来,半空中连戳五下,将那五个兵卒全数搠死,这才救了苏凌性命。 “苏凌,你怎么样!......”穆颜卿一把将苏凌扶住,关切的问道。 苏凌苦笑道:“放心,死不了,倒是你,都打成一锅粥了,还时时刻刻的关注我......” 穆颜卿闻言低声道:“现在还油嘴滑舌的,想想咱们怎么冲出去才是正经,我可不现在死了,到时候姐姐的人情,无人来还......” 苏凌闻言,哈哈一笑道:“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容易下线......” 两人不再答话,携手冲杀。 混战继续,可是眼前情势已经渐渐打的趋于明朗了。 苏凌这边人少,本就处于劣势,而且他们基本都是江湖人,这种惨烈的战场搏杀,他们比起训练有素的铁血军队还是差上不少。 然而江湖人的个人武力还是可圈可点的,这也是他们能跟正规军队相持如此久的原因。 可是,如今苏凌这边的人马已然处在强弩之末了,失败是早晚的事情。 竹林之内,尸体堆积如山,从尸体的衣着上看,虽然渤海的兵卒不少,但绝大多数还是苏凌这边的人。 如今揽海阁的人,除了集中在杜书夷和贺长惊身边的不足百人,几乎死亡殆尽。 李七檀的黑蝮门人也多护着李七檀,尽力拼杀,饶是如此也死伤一半,最多还有三百余。 红芍影的十二个女子,此时只剩下两个,其余的皆????????????????香消玉殒。 反观渤海军兵,都尉营和巡城营死伤也不少,但基数大,如今还有七八百人,而且对苏凌他们的包围圈越来越收缩,已成压倒之势。 苏凌一方败迹已现。 苏凌长叹一声,他心中明白,失败下一刻即将到来。 他心中发苦,今时今日,真就要死在渤海了不成? 又过片刻,苏凌一方人员锐减,只剩一小股人,以苏凌等高手为核心不断的向外冲,然后再被敌方优势兵力压制,退回到原处,不得寸进。 包围圈越缩越小,终于,苏凌等被困在竹林的一隅之处,形势岌岌可危。 雪上加霜的是,那三百长戟卫精锐还原地不动,冷然的看着场上的形势。 淳庸见此情势稳坐在马上,得意洋洋的喊道:“苏凌!李七檀!汝等贼子,大势在我,汝等放下武器,本都督还有仁慈之心,绑了你们,听候大将军发落,若再顽抗,立杀之!” 苏凌冷笑,大吼道:“诸位,今日之势,生不得也,死既死矣,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悲壮的口号传遍整个竹林,震荡在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呐喊者再次挥动手中兵刃...... “踏踏踏......” 便在这时,一阵疾速而赫赫的马蹄声蓦地传来。 所有人刹那之间都听到了。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淳庸正不知如何,忽的便听到身后一阵大乱。 紧接着“咔咔咔——”,“砰砰砰——”的声音乱响,无数矛戟皆被震的齐齐飞向半空之中。 再看长戟卫后方,一阵大乱,人仰马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一时,长戟卫后方的士兵如潮水一般向四处乱窜,阵型顿时大乱。 淳庸大惊,连连喝止,无奈这混乱根本无法控制。 便在此刻,竹林之中,战场之上。 忽的撞出一人一马。 一名白袍少年将军,宛如天降,手持一条硕大的盘龙银枪,将那银枪舞动开来,枪影如山,枪啸连连。 “吼——”九天之上,隐隐有龙吟阵阵,掣天撼地。 这突然出现的白袍少年,马如流星,人如电掣。 马嘶阵阵,四蹄蹚帆。 那条盘龙枪上下翻飞,这少年如入无人之境,直撞而来。 虽有长戟卫抵挡,皆不过一个照面,便被这白袍少年纷纷挑落马下。 那少年白袍飘动,宛如杀神降世,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刹那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将长戟卫从前到后撕开一个口子,直直的撞到苏凌近前。 一勒马缰,那马前蹄仰天,唏律律长啸不止。 白袍白马,少年追风。 龙枪啸啸,一往无前。 这白袍少年一人一马,竟然能透了重围,杀将进来,到底是何种手段。 所有人皆忘记了厮杀,看着眼前的白马冽冽,杀气无双的白袍少年,满眼额惊骇。 但见这少年横枪在手,轻轻的吁了一声,那胯下白马方收了气势,却仍旧在原地踏踏不止。 少年看了一眼苏凌,又看了看苏凌身后的李七檀,沉声道:“苏凌,七檀莫慌,我来也!” 烈马追风少年,气势昂然,天下无双。 苏凌心中一颤。 莫非此人是...... 李七檀眼中一亮,颤声道:“小师叔......” 直到这时,那淳庸方才喝止住长戟卫的骚乱,惊疑不定的望着这突然出现的白袍少年,怒道:“来将可通名姓!” 那白袍少年瞥了一眼淳庸,其声昂昂,回荡在天地之间。 “我乃,离山赵风雨是也!”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三章 风雨江山老,归来是少年 “赵风雨?......”淳庸先是一愣,忽的满眼惊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你待怎讲?你说你是赵风雨?赵风雨当年被大将军麾下二十四名副将围困在燕州城下,最后不知所终,但他身受重伤,世人皆传他已不在人间,你说你是赵风雨?这如何可能?” 也不怪淳庸如此惊讶,甚至到了惊恐的地步了。当年的赵风雨,一条九霄盘龙枪,所向睥睨,天下武者皆俯首,沈济舟麾下的军马大将,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几乎到了谈风雨而色变的地步。 赵风雨打的名字,对于整个渤海来讲,当年就是笼罩在他们心中挥之不散的噩梦。 好在后来在第一任长戟卫鞠剡的率领下,沈济舟集中军力发动了灭燕州军阀公孙蠡的战争,双方打了一年有余,沈济舟方灭了公孙蠡,并了燕州之地,而赵风雨这梦魇般的存在,在最后的燕州翼京城攻防战之后,彻底的消失不见。 其后数年,赵风雨之名逐渐被淡忘,如今新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几度春秋之后,除了一些军中一些老兵和参加过当年灭公孙蠡之战的将领,提起这赵风雨时仍旧心有余悸之外,再无多少人还知道当年有一人,可与天戟战神段白楼一战。 江山易老,风雨如晦。 如今燕州已成渤海五州之一,当年二十四路讨王熙的各路诸侯豪杰,凋零的凋零,灭亡的灭亡,老去的老去,如燕州公孙蠡身死,地盘尽归他人的也不再少数。 当然如沈济舟、萧元彻这些仍旧在风雨飘摇中岿然不动的亦有之。 数年过去,当年第一个攻破燕州翼京城的长戟卫都督鞠剡早被冤杀多时,而当年唯一能与长戟卫一战的白隼卫也消失殆尽,白隼卫都督赵风雨也遗失在岁月长河之中,渐渐的不再被人提及。 直到今天,这少年将军,白袍白马银枪,一人杀穿战阵,立于两军阵前,昂昂之言,他便是当年那个赵风雨! 赵风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活在神话里的传奇,饱经沧桑,如他的名姓一般,几经风雨,再次归来。 当年杀气荡,江山易老时。 如今风雨归,仍是少年样。 淳庸眼中的惊恐之色中甚至都带着些许的膜拜,当年他还未发迹,并不显山露水,也无缘见识到赵风雨之所向无敌,只是从同僚将领的嘴里听过赵风雨的事迹,那讲述人一脸的热切崇拜神色,直到现在,淳庸还无法忘记。 今日,赵风雨就在自己的眼前?他一时之间真的难以置信。 “你......不该是白隼卫督赵风雨么?怎么成了离山赵风雨?离山?可是离忧山么?难道你消失数年,上了离忧山么?你见到了轩辕鬼谷,还是镜无极?”淳庸说着说着,声音更加难以自持的颤抖起来。 若赵风雨真的上了离忧山,见到了轩辕鬼谷和镜无极,此番归来,他的实力将可怕到何种程度?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世人皆有言,天下学问出离山,天下武学出剑庵。 离山便是离忧山。离忧山乃是天下学问之正宗,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其学问,其谋略,皆神鬼莫测,天下间凡做学问的,做谋士的,这离忧山轩辕阁便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轩辕鬼谷更是大晋以学问谋略入无上宗师境的第一人,也是大晋六百年以来唯一一人。 剑庵之主,便是人称剑圣的镜无极。镜无极手下弟子皆是这江湖上的佼佼者,而他本人以剑入道,一身修为也是无上大宗师的境界。 不仅如此,剑庵所在的凌霄城,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镜无极一人一剑,遗世独立,守护了这凌霄城一城百姓,屹立在乱世之中。 凌霄城近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无征伐流离失所之痛,无战火破碎城摧家亡之忧。此皆仰仗镜无极之故。 凌霄城百姓心中明白,剑庵在,镜无极在,凌霄城永消战乱。 如今凌霄城乃天下学武之人朝圣之地,入剑庵,朝剑圣,是所有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所以,这淳庸闻听赵风雨言说离山赵风雨之后,当是有多么的惊讶。 “他......他真的有可能去过离山......甚至有可能拜在了轩辕鬼谷的门下......”一旁已成了独眼的高甘此时已处理好伤口,催马来到淳庸近前,声音颤抖的低声道。 “什么?你此话怎讲?”淳庸吃惊的问道。 高甘苦笑道:“当年燕州翼京攻防战,我还是跟他打过照面的,我当时是大将军身边二十四副将的百夫长,所以有幸见过这赵风雨......果然就是如今这副模样......” 淳庸顿时紧张的眼透明紧缩,刚想说话,却见高甘忽的一阵猛然摇头,似自言自语的不解道:“不不不!不对啊!” 另一旁那吕匡也跟高甘一样的造型凑了过来道:“高兄,哪里又不对了?莫不是此人不是赵风雨,冒名顶替的不成?” 但见高甘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道:“不不不,他定是赵风雨无疑了......可是,为何这许多年过去,他如今也应该二十五岁上下,怎么看起来还是如当年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啊......” 淳庸和吕匡本就摄于赵风雨之威名,早已是有些惊慌,他这一说,这两个人更是惊恐不已。那淳庸还好,只是嘴唇颤动,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那吕匡倒好,不顾一切的调转马头,催马便欲走,刚奔出几步,被淳庸连番喝止道:“吴将军,两军阵前,你拨马而走,所谓何故啊!回来!回来!” 那吕匡虽勒马,但只是站在那里并未返回,回过头来一脸惊恐的对淳庸和高甘道:“那赵风雨定然是拜在了离忧山轩辕阁轩辕鬼谷的门下了,这些年修为大进,所以才会容颜不老,当年的赵风雨已经二十四将战不倒他.....咱们不跑,等着挨擂啊!赶紧滴吧,趁还有命在......赶紧逃命才是!” 看来这吕匡真就被赵风雨吓破了胆。 淳庸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拨马逃离,吕匡好歹也是巡城营都尉,手下管着一千多人,现在长戟卫、都尉营还有他巡城营的人加起来也还过千呢,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怯战先跑,实在是太丢脸了。 淳庸实在觉得他丢脸,冷哼了一声,不横装横,虚张声势的怒道:“大胆吕匡,我们还有前余兵马,他赵风雨便是再厉害,也不过一人而已,如何能杀出重围?两军阵前,你不思杀敌,反要不管不顾的先逃,如此行事,乱我军心,其罪当斩!若不快快返回,军法行事,立斩不饶!” 那吕匡先是一愣,刚要反驳,高甘在一旁忙劝道:“哎呀呀,二位,大家都同属一个品阶,没有必要闹成这样,都是为大将军办事不是......淳都督一心捉拿贼人,忠心可嘉,吕老弟也是初听那赵风雨厉害,惊慌也是人之常情嘛......大家各退一步,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赵风雨才是啊......” 高甘此话绵中带刺,先挑明了三人品阶相同,都是一个主公,谁说是配合你淳庸,但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淳庸可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利;这便暗中敲打了淳庸。再有也给了吕匡台阶下,叫他回来。 那吕匡如何听不出来,这才催马返回,在马上朝着淳庸一抱拳道:“淳都督,方才一时忘形,还望宽宥则个!” 淳庸也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也是我有些焦躁了......” 三人凑在一处,叨叨个没完。 眼下阵仗拉开,可是却冷在那里,怪异的都没有动手。 苏凌走了几步,走到赵风雨身边,朝他唱了个喏,嘿嘿一笑,不亲假亲,不近假近道:“嘿嘿,赵YUN......我晕,原来是赵师兄,小弟苏凌有礼了,赵师兄的大名,小弟早就听闻,那真是轰雷贯耳,一个炸雷天下响啊......那真是......” 赵风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凌,一脸笑意道:“先别忙着拍马屁......你......就是苏凌啊?” 苏凌忙笑道:“是啊,是啊,赵师兄听过我的名字?真是我亲师兄啊......竟然知道我......” 赵风雨笑道:“先别急着认什么师兄的......我且问你,你这师兄二字的称呼,从何处论的?” 苏凌咧嘴笑道:“方才赵师兄说了,你乃常......啊不是离山赵风雨......小弟自然就知道了,离山可不就是离忧山么?以赵师兄勇武,师尊他老人家自然会收你为徒......所以您不就是我师兄了么?” 赵风雨哼了一声,却也不恼,淡笑道:“我是师尊他老人家的弟子不错,只是你苏凌何时拜入了师尊的门下,做了我的师弟了呢?我怎么从不知道啊?再说了,你何时又上过离忧山呢?我也不清楚啊......师尊也没有说过,他的弟子里有你这一号啊......” 苏凌闻言,一翻白眼,暗道这次是假李鬼遇到真李逵了......自己真就从来未拜在离忧山轩辕鬼谷门下,自己连离忧山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过是靠着当年破道观时于轩辕鬼谷(也是苏凌自己猜的)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老者有一面之缘,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离忧木令,这才被人误认为是离忧弟子......而自己也因为这个身份好办事,干脆也就坐实了。 现如今赵风雨一问,自己真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苏凌支吾半晌,方厚着脸皮道:“嘿嘿......赵师兄你有所不知啊,师尊当年云游遇雨,是小弟我替师尊挡风遮雨,师尊见我心诚,才将离忧木令赐予我,更言说,若心有迷茫之时,可持离忧木令上离忧山寻他老人家......所以呢,小弟我也就默认了自己是师尊他老人家的弟子了......嘿嘿嘿!” 赵风仍旧淡笑道:“你倒是挺自觉......” 苏凌打了个哈哈,掩饰道:“师尊他老人家可好啊......今次师兄下山来,师尊他老人家可有话带给我啊......” 他不过是信口胡诌,原以为自己不过跟轩辕鬼谷只有一面之缘,怕是那个老头儿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如何能有什么恶话。 赵风雨闻言,饶有兴致的点头嗯了一声道:“你还别说,苏凌啊,师尊他老人家真就有话带给你......” “啊?真有啊?......”苏凌一脸蒙圈。 却见赵风雨忽的眼神一立,早没有了笑模样,冷声道:“师尊有言,今有大胆狂徒苏凌者,以离忧木令为凭,在世间招摇撞骗,充我离忧弟子之名,实在可恼!若以后不行正道,不奉光明,千里之外,收其木令,取其头颅!” 苏凌闻言,一吐舌头,这太特么的吓人了吧。 赵风雨说完这些,忽的哈哈笑道:“苏凌啊,其实师尊也就是提点你几句......你如今为红尘所累,师尊还是放不下你的......那离忧木令虽然给了你,但你还真就不是真正的离忧弟子,充其量,只能算做记名弟子......” 说到这里,赵风雨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厉声厉色,哈哈笑道:“不过......苏凌啊,我赵风雨倒是觉得你挺有意思......” 苏凌这才如蒙大赦,拍拍胸脯道:“师兄还是这样平易近人......以后还是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看师兄的模样,似乎还没我大呢......肯定是平时笑的多......” 赵风雨淡笑道:“你这厮,没两句便又油嘴滑舌起来。” 苏凌这才再次拱手,神情正色起来道:“但不知道师兄此次前来,所谓何故啊......” 赵风雨一挑眉毛,淡淡笑道:“哦?我早闻你苏凌博学多才,腹有良谋,算无遗策,既如此,你倒是猜猜我此番前来所谓何故啊?” 苏凌闻言,更是直翻眼睛,莫非古人都喜欢猜一猜的游戏不成?这平白无故的,你这个牛人就出现了,我上哪猜你出现到底为了什么啊? 再说了,也没个备选选项,自己也能蒙一下啊。 没办法,苏凌只得硬猜。 “我猜是......师兄喜欢我......知我危难,前来相救呗......”苏凌嘿嘿笑道。 “呸......苏凌,你好大一张脸......我今次才跟你头回见面,为了你我至于以身犯险?”赵风雨虽然这样说,但一脸的笑意,觉得这苏凌果真有趣。 未等苏凌答言,他这才看了看一旁的李七檀,对苏凌道:“这李七檀......当年我师兄曾传他一些功夫,怎么说也算我的名义上的师侄......如今师兄隐退,不问世事,我总要照拂一二。” 苏凌闻言顿时来劲,嘿嘿笑道:“这玩蛇的李七檀是你师侄?奶奶个熊的,差点杀了我......照这个论法,他是师兄的师侄,我是师兄的师弟,那这货也得叫我一声师叔才是!” 说着,苏凌便要转头让那李七檀来认师伯...... 那赵风雨却未等苏凌出言,方正色低声道:“我小师妹......轩辕听荷让我替她向你问好......” “我......”苏凌闻言,心中一荡,脑海中立时浮现出那抹白色纱衣的清冷女娘的身影来。 苏凌声音蓦地有些颤抖。 “听荷......她还好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四章 风雨当年事 赵风雨似有深意的看了苏凌一眼,笑道:“小师妹是师尊老人家唯一的孙女,自然很好,只是,心中想着一个人......” 苏凌闻言一窘,挠挠头道:“这个......也不赖我啊,离忧山咱也不知道在哪里啊,咱要是知道,绝对带着我独家卤煮的羊蹄子上山去看望师尊和听荷,羊蹄子什么的管够......” 赵风雨眉头一皱,微嗔道:“胡说!......师尊功参造化,修道多年,吃什么羊蹄子......” 苏凌闻言一哆嗦,讪讪道:“额......那听荷吃,听荷吃......” 他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手搭在眉间朝着竹林深处来回的寻找起来。 赵风雨哼了一声道:“苏凌啊,不用看了,小师妹没来......” 苏凌闻言,心中有些失落,收回目光,叹息的点了点头道:“以为,听荷会来呢......” 赵风雨淡淡道:“她为何要来,当年在龙台,后来在南漳,她让你跟她走,问你数变,你都拒绝了......如今小师妹正在轩辕阁生你气呢......怎会来见你呢?” 苏凌闻言,低声叹道:“我......唉,不提也罢,赵师兄,听荷真的生我气了不成?” 赵风雨这才正色道:“到真没有,只是有些伤心你不跟她走罢了,说实话,我听她跟我说你的破事的时候,倒是真生气了......你小子怎么想的,萧元彻有什么好的?除了比当年王熙多多少少少些残暴,所行所图,跟他有什么区别?真不明白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苏凌苦笑一声道:“赵师兄,此事也是我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啊......但是,若他违背天道,或者做什么与大义有亏之事,苏凌定弃他而去!” 赵风雨这才点了点头道:“师尊说过,你不同这大晋的任何一人,你有你的命运,更有你的劫数,师尊说,什么时候你再外累了,便会自寻离忧山而去......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了!”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师尊也就是轩辕鬼谷,人言其有神鬼莫测之能,经天纬地之才,更能堪破生死,卜问鬼神苍生,莫非他知道自己是...... 苏凌想的头皮发麻,并未说话,赵风雨以为他是因为轩辕听荷未至,这才淡笑道:“苏凌啊,小师妹未至,我赵风雨来了你就不高兴了不成?再说了,小师妹其实是想来的......只是,小师妹的听荷剑正修炼到关键的时期,突破在即,所以师尊不许她下山,她这才......” 赵风雨说到此处,便刻意的不在往下说了。 苏凌如何不明白赵风雨话中的意思,忙一拱手道:“师兄错意了,方才只是有些跑神,所以......苏凌多谢师兄!” 赵风雨这才淡笑着点了点头。 苏凌低声道:“师兄,之前李七檀曾听见蠢嘟嘟他们谈话,说有二三百骑白马白袍骑兵,皆手持斩马长刀,在城外先拦截巡城营和都尉营杀了一阵,迫得他们不得不分兵抵抗,才拉着剩余的人马继续赶路,又在城门前突遇几十骑与之前装束无二的......” 未等苏凌讲完,赵风雨冷笑一声,瞥了也在低头窃窃私语的淳庸三人道:“这群腌臜玩意儿,不杀杀他们的威风,就不知道他们什么货色......那些人都是我当年的白隼卫,一直在离忧山下拱卫于我,今次下山,我便将他们一起带着来了......不过现在白隼卫早就不存在了,他们名唤白隼义骑。”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说着他看了看赵风雨,这才挠挠头笑道:“师兄,你带着二三百骑前来不假,可是现在怎么就老哥你一人啊,不会他们都被......” 赵风雨瞪了苏凌一眼道:“白隼义骑何许战力?怎么可能被他们......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全部进入渤海城实在太过招摇,撤离时也不方便,我已令他们打上一阵之后,各自退走。至于何时再汇合,到时你便知道了......我一人枪寒马快,也好不受他们的拖累,快速的来救你们......” 苏凌一翻眼睛,暗忖道,好嘛,敢情是赵风雨这大神嫌自己带了的骑兵速度慢,所以半途扔下他们,自己单枪匹马的杀到竹林来了...... 他一个人快是快了,可是眼下敌人可还有千余人呢?他一人就算本事再大,如何能杀得出去。 苏凌心中虽如此想,但表面上并不带出来,只呵呵一笑道:“眼下局势不乐观啊,咱们的人可折损十之七八了,对面的兵力实在是比咱们多太多了......” 便在这时,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有人颤声恭敬道:“七檀,叩见小师叔!” 苏凌和赵风雨同时转头,却见一身黑衣的李七檀离着赵风雨的白马还有数步,便恭恭敬敬的倒身下拜。 赵风雨见下马已然不及,忙将手中九霄盘龙亮银枪一横,轻托住李七檀的身躯,叹口气道:“七檀啊......不必多礼,你的难处,我是知道的......这些年,苦了你了......” 李七檀闻言,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颤声道:“师叔......七檀父仇族仇,仇深似海,不曾得报,便是再吃更多的苦,七檀也心甘情愿。” 赵风雨叹了口气道:“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你的事情,我多多少说听我师兄说起过一些,七檀啊,人死不能复生,人活着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你明白么......” 李七檀忙点头道:“七檀明白......可是......” 赵风雨叹息道:“罢了,我之心结未解,所以便是拜入离忧,师尊也不许我上轩辕阁第三层......我自己都是这世间痴人,何必劝你......” 说着,赵风雨脸上也满是沧桑无奈之意。 “我师尊还好么?”李七檀恭声问道。 赵风雨收回思绪,淡淡点头道:“钟师兄却是逍遥自在之人,这世间,他比你我看得都透彻,如今浪迹江湖,隐世不出,以天为伴,以地为友,无牵绊,无挂碍,当真是快意潇洒......比你我过的快活的多啊......只是,知你心中执念过重,这才嘱我,多多照拂与你......你与沈济舟有旧仇,我跟他亦有恩怨,所以,我便来看看你......” 李七檀闻言,心中感动非常,声音颤抖道:“师尊......!” 苏凌插话道:“赵师兄,我曾听人说,师兄本是原燕州之主公孙蠡麾下白隼卫的都督,为何会上了离忧山去呢......” 赵风雨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赵风雨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姓赵名涢,本就出生在离忧山下一个小村庄中,五岁之时,大晋大疫,离忧山下各村镇亦不可避免,虽轩辕鬼谷令离忧山各弟子皆出世救助黎庶,可大疫天灾,非人力所抗,离忧山周遭百姓十去七八。 赵涢家中父母和兄弟姐妹均在大疫中死去,离忧山弟子见小赵涢可怜,便将其带回了离忧山中。后经离忧山阁主轩辕鬼谷亲自测试,发现他根骨奇佳,天生聪颖,轩辕鬼谷起了爱才之心,便将五岁的赵涢收为亲传弟子,养在轩辕阁中,教授他各种学问。 从简到繁,从易到难,以至艰涩难懂。其中兵法韬略,战阵演化、攻杀战法,自然不在话下。小赵涢天资聪悟,往往轩辕鬼谷一点便透,不仅如此,更可以举一反三,有些时候自己的见解更让轩辕鬼谷都觉得有独到之处,暗暗称奇。 由是,轩辕鬼谷对小赵涢的教导更无保留,几乎倾囊相授。 凡五年,小赵涢十岁,便早已脱胎换骨。在兵法战略,战阵领兵之上,已然大成。 轩辕鬼谷爱才心切,不愿其奇佳根骨被埋没,便携了小赵涢下了离忧山,去寻与离忧山距离并不远的凌霄城剑庵之主剑圣镜无极,要求镜无极收赵涢为徒。 镜无极与轩辕鬼谷本为至交,但已多年未再收徒,起初并不愿意收了赵涢,只是给了赵涢一段树枝,让他随意舞了来看。 那赵涢也不唯唯诺诺,大大方方的拿了树枝,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舞了起来。 他这一舞,却惊住了镜无极。原来小赵涢这随随便便的比比划划,却隐隐有着些许章法,便就这乱舞一通,已然胜过了世间寻常武夫。 这还是十岁的孩子,若是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于是镜无极这才欣然同意收赵涢为徒。 由于赵涢练树枝的身法,镜无极因势利导,除了练剑之外,更让他练枪。 果真,又五年后,赵涢已然枪剑双绝,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赵涢以年十五岁,竟已臻大宗师之境。虽然是尚品宗师,但也是大晋六百余年,第一个有如此神速成就宗师的人。 大宗师,莫说无上宗师,便是次之的尚品宗师,这世间便凤毛麟角了,世间习武之人,究其一生,能至八境,已然不易,再上一境,至九境已然可以纵横天下。大宗师,只能是世人仰望的传说。 可这赵涢,十五岁已然尚品宗师,可叹可怕。 当是时,剑庵镜无极手下有三大弟子,皆入宗师境。其一为快剑绝心钟越;其二为霸剑焚天太史心;其三便是这傲剑龙枪赵涢。 三大弟子,虽皆入宗师境,但以太史心境界最高,为无上宗师境。钟越和赵涢皆为尚品宗师境。 三人之中,太史心豪烈勇武,钟越恬淡低调,赵涢年轻赤诚,各有特色。 后钟越、太史心皆奉师命,入世历练。太史心投荆南而去,如今乃是荆南侯钱仲谋麾下第一战力。扬州刘靖升,淮南沈济高等虽久觎荆湘大江以南之地,但皆忌惮太史心,而不敢伐之。 那种越最是坎坷,起初时投龙台萧元彻,其时萧元彻羽翼未丰,多以晋臣忠良自居,对晋帝也多有臣子之礼,萧元彻也久闻大晋有奇才赵涢者,年方十六,已然宗师之境,便委钟越前往剑庵顺说还未入世的赵涢来投。 但赵涢年纪虽小,却觉得萧元彻非久居人臣之辈,故托词不出。 后萧元彻羽翼渐丰,果多对晋帝不恭,钟越心灰意冷之下,这才离了萧元彻,浪迹江湖,快意人生。 便是这时间,钟越途径渤海,方救了李七檀,怜他可怜,便授其剑术旬月有余,故此,李七檀方尊快剑绝心钟越为师,唤赵涢为小师叔。 又半载,赵涢奉师命出剑庵入世历练,虽无明主,但见燕州公孙蠡豪气干云,这才暂依附之。 时年赵涢十六岁。 赵涢入燕州两年,训练了一支精锐骑兵,皆白马银枪,背背斩马/刀,作战骁勇,由于行动迅捷,擅于冲阵,被人呼为白隼。 白隼卫由此名扬天下。 此时的赵涢也突破到了武者的最后境界,无上宗师。更被公孙蠡所重,拜为白隼卫都督。 然公孙蠡年老,当年二十八路讨王熙时的雄心壮志不复,只为守住燕州一隅,于是在翼京城中筑高台,屯粮聚财,充美女百千,整日饮酒作乐,糜烂不堪。 由是,燕州势力渐衰。 赵涢虽多有规劝,但一则公孙蠡贪图享乐,毫无进取之意,二则听信佞臣之言,更多任用之。 从此赵涢与公孙蠡逐渐离心。 时沈济舟势力渐大,渤海早定,手握四州之地,若要南下,公孙蠡之燕州首当其冲。于是,沈济舟发动了灭燕州公孙氏的战争,公孙蠡久不问政,军队战力涣散,一触即溃,全靠赵涢之白隼卫支撑,方能与沈济舟相持一年有余。 一年余,赵涢大战小战不下百余次,歼灭沈济舟人马/万人众。死在他枪下的渤海将领不计其数。 可谓浴血披肝,一片丹心。 然燕州之地,仅赵涢一人而,那沈济舟又势大滔天,更有鞠剡者为臂助,赵涢独木难支,燕州尽丧于沈济舟手。 终有沈济舟大军压境,兵临燕州翼京城下,赵涢带白隼卫与之战,未曾想有佞臣赚开城门,审计周一大军得以长驱直入。 公孙蠡知败亡不可免,遂携美姬爱妾于其所筑高台上,纵火焚烧,葬身火海。 噩耗传来,赵涢仍勉力巷战。 时长戟卫鞠剡下有二十四员副将,号沈济舟之二十四卫,皆有九境左右实力,将赵涢困于燕州城下。 赵涢一人一马一枪,独战二十四员将领。此战,赵涢断五人臂,伤四人双目,杀七人,冲出重围,翩然遁去。 不仅如此,城中余二三百白隼卫也在当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涢此战战绩放眼当世,无人可出其右。故,一战封神。 公孙蠡既败,沈济舟独揽渤海五州,一跃成为大晋北方最强大的势力。 而赵涢无处容身,只得黯然回转离忧山。 只是无奈,二三百白隼卫不离不弃,誓死追随,但离忧山不可容之,无奈之下,这二三百人皆屯于离忧山下小村,翘首以待他们的都督归来。 如此,沧海流转,时光悠悠,转眼又是数年。 世人皆知赵涢已然隐世,更知其更名为赵风雨。所有人都认为赵风雨必然会归来。 这一等就是数年光景。赵风雨就如消失了一般,再无半点消息,音空信渺。 赵涢改名为赵风雨,实为其万念俱灰重上离忧,拜谒师尊轩辕鬼谷,轩辕鬼谷指其而叹曰,风雨沧桑,潜龙在渊,涢去也!于是改涢为风雨二字。更言明,赵风雨心结未除,不可入轩辕阁第三层,待他日机缘到了,心结了了,方可入之。 往事悠悠,不可追也! 世人虽几近忘却当年事,更多数人不再记起赵风雨之名。但还是有很多人心心念念着,终有一日,那白马白袍银枪少年,会披荆斩浪,破开风雨,重回世间。 终于,赵风雨,当年的赵涢,傲剑龙枪者,此时此刻,便煌煌而来。 ............ 赵风雨抬头看向苍穹,却见层云蔼蔼处,一道日芒如利刃破空,穿透层层云层,破开风雨如晦,洒遍整个天地。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属于他的荣光,也一并而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五章 鼠胆龙威 拉回思绪,赵风雨朝李七檀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七檀啊,两日前的晚上,你可收到一张字条么?” 李七檀先是一愣,随即颤声道:“两日前的晚上......我正在樱娘处,室内的灯火忽的被飞石所灭,我当时正与樱娘商议黑蝮门起兵之事,心中惊骇,推窗而出,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是我跳上屋顶之时,连个人影都未曾发现,待我回到房中,与樱娘点了烛火,便发现桌上有一张字条......原来竟是小师叔所留......” 赵风雨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我所留,只是当时我现身多有不便,七檀啊,可还记得那字条上的内容么。” 李七檀点了点头道:“字字句句,铭记在心。” “可按照上面所说的做了么?” “自然照做了......”李七檀忙点头道。 赵风雨这才舒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既然再无后顾之忧,今日我等便放手一搏,看看究竟鹿死谁手了!” “可是......小师叔,对面可是有三将,便是小师叔不放在心中......他们身后可还有巡城营和都尉营的千余人马,除此之外,还有数百长戟卫......”李七檀有些担忧道。 苏凌也有些担心,出言道:“是啊师兄,你一人一马,自然来????????????????去自如......可是咱们还有这许多人在此,真的能够全身而退?” 赵风雨看了苏凌一眼,又看了李七檀一眼,眼中射出两道沉稳的光芒,声音却异常平静恬淡道:“苏凌......七檀,信我就好......放心,一切有我!” 苏凌心中虽然还是颇有疑虑,但既然大神都这样说了,他如何还能说别的......更何况,这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anythingispossible!那小弟便看师兄的手段了......”苏凌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道。 “什么什么......这说的什么?”赵风雨和李七檀一阵诧异。不约而同的朝着苏凌看去。 苏凌嘿嘿一笑道:“没什么......我以前有个兄弟,叫浮沉子,是个牛鼻子道士,这是他教我的逢凶化吉咒,忒好使了......” 好在赵风雨也未曾多问,点了点头,忽的压低声音道:“苏凌,是不是你的人都要救......” 苏凌回头看了看周围,方压低声音道:“师兄,除了那个拿大黑刀的家伙,是死是活不用搭理,其余的都是我的朋友,那个白衣少年是林不浪,我的至交,他旁边的是揽海阁阁主,也是他的师姐,叫温芳华,小弟今次在渤海,也是她多多照拂......还有......那边两个汉子,一个是杜书夷,一个是贺长惊,都是好汉......” 苏凌说完,稍微顿了顿,方看了看自己身边不远的穆颜卿,见穆颜卿正淡淡笑着看着他如何介绍自己。 苏凌一低头,低声道:“这位......穆颜卿穆姐姐......也是我的朋友......自然是要救的......” 穆颜卿闻言,含笑嗔道:“什么,小淫贼......合着我就是跟他们一样......你的普通朋友呗......” 她刻意的在普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凌一吐舌头,朝着穆颜卿只使眼色,那意思是姐姐,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抠字眼了...... 赵风雨闻言,哈哈一笑道:“苏凌,你这小子,定然是欺负人家女娘,要不怎么混了个小淫贼的称呼啊......真就是朋友?确定不是红颜知己......” 他顿了顿又揶揄道:“哎,你这雅称,听荷可知道?要不要我转达一下啊,听荷可是说了,我这次来见你,关于你的一切,都得跟她详细说一说......” 雾草!苏凌一脸无语,合着大神也八卦,吃起瓜来也不含糊啊...... 未等苏凌说话,赵风雨冷笑道:“你跟她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你让我帮忙救她,我便帮忙......只是,你小子若对不起听荷,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师弟......” 我......他法克的...... 苏凌此时此刻只想口吐芬芳,不过现在赵风雨可是自己这边的靠山,他咽了几口吐沫,解释道:“不是......师兄想哪里去了......听荷跟我......没什么?” “用不着跟我说......” 说罢,赵风雨轻夹马腹,“吁——”轻轻朝着胯下白马唤了一声。 那白马乃是名驹,唤作霜云飞电,颇通灵性,立即就明白了赵风雨的用意,低低的嘶鸣了一声。 “踏踏踏......”马蹄微抬,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驮着赵风雨,似闲庭信步,观花赏景一般,朝着淳庸他们的阵营前走了几步。 赵风雨环视了一周,估摸了一下将竹林包围的地方人马人数,做到心中有底,又淡淡的瞥了一眼领兵带队的那三个货。 淳庸、高甘和吕匡三人仍头抵头的切切私语着,那架势好似三只大硕鼠咬耳朵,正火热呢。 若等这三块货商议出对策,估计沈济舟和萧元彻的仗都打完了,赵风雨这才横枪在手,朝这哥仨冷喝道:“怎么,商量出什么计策了么?到底还打不打了?说????????????????句痛快话!” 其实这三人真就商议不出什么妙计,这三个人勉强认识几个字,让他们想计策,他们不疯,等着用计的人得都疯了..... 为何会看着如此火热,其实是这哥仨正在因为一件事吵得昏天黑地。 这件事就是,眼下这个自报家门的赵风雨到底是真神还是个假冒的...... 这哥仨的脑回路真的是清奇到了奇葩的地步了,不得不让人五体投地......就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沈济舟帐下“第一谋主”郭涂亲至也能看得出来,这哥仨倒好,两军交战之际,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了,不但吵起来,还争得脸红脖粗,就差分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淳庸是笃定认为眼前的赵风雨是真人,绝对不是冒名顶替的,就凭他一人一马,杀穿包围,便可以看得出来。 可是那吕匡这厮,却坚持己见,言说赵风雨销声匿迹都不知道多久了,当年虽力胜二十四位九境高手,但据传言,他也受伤不浅,怕是人虽走了,估计也会重伤不治了,不仅如此,人家还有第二个证据,眼下这个赵风雨看上去容颜不过十六岁少年,此时距当年时过境迁,他若是真的赵风雨,如何不曾老去,虽不至多么老,但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的容颜才能与之匹配啊。 不得不说,这位驴仁兄眼睛被苏凌戳瞎不冤,只是,他不过瞎了一只眼而已,怎么像是全瞎了一般。 这两人争执不下,便拉了高甘前来评理,高甘这货倒是有了些小聪明,一个是长戟卫副都督,大将军的红人,自己得罪不起。 另一个是巡城营的主将,跟自己多有配合,还是自己的结义弟兄,自己也不想得罪。 他只得玩起老祖宗祖传绝技——和稀泥,一个劲的说两位都有理,以他之见,一切皆有可能。 不知道若是苏凌听了这句话,会不会也如方才那般来上那句经典鹰语...... 这下,三人讨论个没完没了,双方便(辩)手辩论的空前激烈。 只是被赵风雨这声断喝所扰,打断了他们辩论的热情,三人对视了一眼,吕匡咬咬牙低声道:“二位,这厮八成是冒充的......方才杀透重围,是因为他在我军后方,突然发难,加上马快,咱们的人一时不备......且让我上前试试他功夫如何,到时他是真赵风雨还是假冒的,立时便知!” 高甘闻言,顿时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吕匡,暗道,兄弟,这是如何想不开了?莫不是弟妹给你绣了个绿色儿的帽子不成? 吕匡说完这话,心中也后悔起来,莫说眼前这人就是赵风雨,就算不是那尊神,想来功夫也不会差,也够自己喝一壶了......心中懊悔不迭。 那淳庸正脑仁疼,闻听吕匡这样说,生怕他改主意,抚掌道:“兄弟英武!哥哥佩服,如此,哥哥替兄弟掠阵,静候兄弟佳音了......” 其实他心里甭提多舒畅了,总算有个大怨种,被死催的,这怪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做哥哥的再推你一把,淳庸抬头,气势倒是满分,声音昂然道:“兀那狂徒!我兄弟吕匡说了让你少待,这便出阵打发你归西!” 吕匡脸都绿了,只想抽自己俩嘴巴,可是如今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哭丧着脸道:“既如此......二位哥哥,小弟先去了......” 忽的觉得先去了这三字实在不怎么吉利,不由的呸呸两口,这才改口道:“少待......少待,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他少气无力的扛了大枪,一拨马头,朝着前面去了。 来到阵前,与赵风雨相对,他这才不横装横道:“来将,你说你是赵风雨,有何为凭啊!” 赵风雨冷笑一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何有假?你若不信,这便来看!” 说着赵风雨忽的眼眉一立,冷叱一声“喝——” “锵——”一道刺眼的银芒铿然而现,再看他手中那杆长枪忽的脱手而出,昂然向天。 直刺天际????????????????之后,蓦地枪身调转,带着强横的威势,呼啸着从天际处直冲而下。 “吼——吼——”刹那间,竹林上空龙吟隐隐,不绝于耳。 “轰——”的一声,震彻之声响遍苍穹。所有人都感觉脚下的土地都晃动了几下。 吕匡定睛看去,不由的惊骇无语,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却见在两人之间,一杆银芒盘龙长枪倒搠在地上,地面被强力的轰击之下,泥石飞溅,竟震出一个可怕的大深坑,那枪身颤动轰鸣。 细细看去,,枪身之上,隐隐有两条隐龙轰然而现,首尾相顾,缠绕翻腾。 那吕匡被这一手吓得面无人色。 却见赵风雨淡淡看着那银龙流光,一字一顿道:“人可以不识得,这九霄盘龙枪,你还识得罢!” “我......你果真是......赵风雨!”吕匡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要不是勉力攥着马缰,怕是整个人都得从马上摔将下来不可。 饶是如此,他只觉身下菊花一紧,差点就拉到裤子里去了。 吕匡如丧考妣,半晌方神智不清道:“赵风雨!你给个痛快话,怎么让我死吧......” 他话刚说出来,才发觉不对,急忙改口道:“不对......怎么让我打发你死吧!” 苏凌在后面差点笑岔气了,嘁了一声道:“驴将军,别装了,要不你先回去合计合计怎么个死法,再来受死如何......” 吕匡被这一激,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鼓了鼓勇气,将手中大枪提在手中,大吼道:“我管你是谁,先吃我一枪!” 说着,催马向前,一枪砸下。 赵风雨冷笑不语,轻催流霜飞电向前,左脚一磕搠在地上的九霄盘龙枪,大枪一震,下一刻便稳稳的握在手中。 直到赵风雨做完这些,那吕匡的枪离着他的头顶还有些许距离。 赵风雨并未用劲,只随意的将手中盘龙枪随意向上一横,“砰——”一声低响。 就这一下,那吕匡的枪便被震起三尺高,他只觉的手臂发麻,差点脱手。 “太弱......太慢!”赵风雨哼了一声。 那吕匡还要再攻,赵风雨面色一冷道:“再攻,你可真就知道自己是如何死了!我有个提议,你可以晚死一会儿,我也能省点事情,你要不要听一听!” 吕匡闻言,急急收住枪势,忙道:“什么提议!” 赵风雨朝他扬了扬手,做驱赶状道:“你一个人,不够我一枪搠的......忒没意思,不如你这便回去,叫上你的兄弟,你们一起跟我打,我好一次把你们都搠死,你觉得如何啊?” 换源app】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枪 吕匡闻赵风雨如此说,当真是气冲脑门,大吼一声道:“你狂!赵风雨,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当年你没碰到我吕匡,若是碰到了,你也不会有如今之名望!” 赵风雨闻言冷笑几声方道:“哦?是么,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觉得定然能信我,好吧,那便放手来攻我,五个......不!三招,我若胜不了你,苏凌的事情,我不管了,要杀苏凌也好,要剐李七檀也罢,悉听尊便,如何?” 吕匡闻言,心中暗忖道,赵风雨虽然厉害,但自己小名也是巡城营总都尉,在他面前三招都走不过?哪也太饭桶了吧,要说能胜他,那自己是想多了,可是若仅仅扛三招,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可以做到的。 赵风雨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吕匡生怕赵风雨反悔,不敢多想,忙出声道:“赵风雨,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准反悔!” 赵风雨端坐在马上昂然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无信何立也!只是,我想问的是,吕匡,你若撑不过三招,又当如何?” 吕匡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淳庸和高甘,这二人见吕匡投来询问的神色,立即故作未闻,摆明了要吕匡自己拿主意。 吕匡在这三人里面算是最没啥歪心思的人,也最老实,那淳庸和高甘一百个心眼,一肚子转轴,乐得看戏,如何肯管。 吕匡虽然老实,但也不傻,看到这两人的态度神情,心中暗恨,先???????????????是恨那淳庸,是他暗中逼自己出战,才有现在这个状况,后恨高甘,这高甘本身跟自己是结义兄弟,可是如今到了事情头上,却袖手旁观,反倒将自己推出来,如今也是撒手不管。 合着三个人合力的表象下,是坑他老哥一个! 其实高甘虽然跟吕匡结义,但心里还是想让吕匡出点事,小事折个面子,长个教训,若是出个大事,革职罢免,那才趁他心意呢。 其实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原本设立所谓巡城营的目的一者就是要分五军都尉营的权柄,二者巡城营也是掣肘五军都尉营的存在。 所以,高甘明里与吕匡结义,以求自保,暗中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情出来呢。 亏得吕匡真就把他当做结义兄弟来看了。 吕匡见二人一脸的袖手旁观,不由的有些心寒,心中不住冷笑,真就欺我不成?罢了!既如此,你们不仁,莫怪我不义了! 想到这里,吕匡下定决心朝着赵风雨朗声道:“自然好说,我若在你面前撑不过三招,苏凌也好,李七檀抑或者温芳华也罢,我不抓了,谁爱抓谁抓,我吕匡不管了,不仅如此,巡城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撤离竹林,今日太阳下山之前,不复追赶!” 赵风雨闻言,点了点头,忽的朗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吕匡也朗声道:“若违此誓,人神共厌!” 赵风雨见吕匡发誓,随即豪迈的仰天大笑,点了点头道:“吕匡,虽然你本事一般,但比起那两块饼,多少还有些血性!很好,来吧,进招吧!” 两人这一打赌起誓,可急坏了身后的淳庸和高甘,他们认为吕匡没有丝毫胜算,倒时这吕匡真要带着巡城营的人走了,不管竹林中的事,凭着他们俩和他们手中的兵,能不能拦得住苏凌和赵风雨他们便不好说了啊。 这下,他俩可不能再袖手旁观,忙在阵后大声喊道:“吕将军,吕老弟,何必多此一举,咱们回来再商量下,真不行大军齐上,将他们这么点人一齐拿了,何必费力气斗将呢?” 沈济舟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各部各营在参与战斗等军事行动时,会根据伤亡进行奖罚,也会根据伤亡人数进行军功积累。 换句话,哪营哪部伤亡人数最少,军功和赏赐便最多,因为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最少;伤亡人数一般的,军功和赏赐就一般了;若是伤亡人数最多,军功和赏赐便比起前两等次的少的太多太多。 按付出代价多少论功行赏,这个策略是沈济舟“大谋士”郭涂的好计谋,也真被沈济舟采纳了,沈济舟的原意是,让各部各营领兵的将领开动脑筋,以最合理的军事指挥,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付出最少得伤亡代价,这样便可保存更多的有生军力。 本意是好的,可是凡事有利必有弊,无论计谋还是策略,利大于弊者,便是好计谋好策略;若是弊大于利而不自知,那便是瞎折腾、出昏招。 这个所谓的按代价论功行赏的章程既出,原本不惜代价也要达成战略目标的各营将士,变得爱惜羽毛起来,因为军功赏赐可是跟剩了多少人有关的。 搞清楚这个,就明白了为何苏凌那些人原本就比淳庸他们的人少,他们都拿不下来的原因了。淳庸意图保全长戟卫,高甘意图保全五军都尉营,吕匡自然想保全巡城营。 三将各怀鬼胎,存有私心,所以迟迟拿不下苏凌。 吕匡闻听淳庸两人后面说要全军齐上,心中冷笑,若是你们打算齐上,何苦会拖到现在这个地步,留着骗鬼去吧。 忽的,他朗声道:“本将已然决定,巡城营不隶属两位将军,我们在职级上也是同等,我吕某作何决定,还用不着请示两位吧!” 淳庸和高甘顿时脸红脖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看吕匡朝着赵风雨一抱拳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进招了!” 赵风雨点了点头道:“请便!” 再看吕匡,拨马便走,那马朝着自己的阵营方向疾速去了,离着赵风雨几十丈远,几乎都看不到他了,众人这才远远的看到吕匡缓缓勒马停了下来。 瞬间众人竟有些觉得这吕匡未战先怯,自己逃了呢。 但见吕匡马少停,忽的拨转马头,朝着赵风雨喊道:“赵风雨!小心了!” “驾——驾——”那吕匡蓦地大声喊喝,急催胯下战马,同时猛的一甩马鞭,???????????????抽在马后。 “唏律律——”他胯下战马暴叫一声,昂头甩尾,四蹄蹚帆,狂奔起来。 吕匡坐于马上,身正气昂,手中三棱拐刃枪倒提,搠在地上,随着马快如奔,那拐刃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锵锵作响,火星四溅。 随着他胯下战马越冲越快,那锵锵之声越发刺耳,连绵不绝,枪尖拐刃处与地面疾速的摩擦之下,火星噼噼啪啪飞溅如雨。 战马驮着吕匡,急如风火,直撞而来。 苏凌眼神不错的看着疾冲而来的吕匡,计算着速度和距离。 “五十丈!”苏凌蓦地大吼一声。 “四十丈!”少顷,苏凌又是大吼道。 “三十五丈!......” 苏凌心中紧张,他虽然知道赵风雨是无上大宗师,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宗师修为是不能显露的,仅凭正常的马上功夫,三招取胜,谈何容易。 可是赵风雨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在意,似乎连看都不看直冲向他的吕匡。 这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不到百丈距离,加上马快如风,自然用不了多久便到了近前。 约莫着还有不到五丈,那吕匡独眼之中蓦地放出一道寒芒,“嘭——”的攥住三棱拐刃枪,阴阳一合把,双手将强大枪高高举过头顶,借助马势,以上示下,整个人在马上都半纵而起,以上示下,狠狠的砸向赵风雨的头颅。 “呜——”大枪挂定风声,枪风冷芒,眨眼便到。 苏凌看着这一枪来势汹汹,暗忖,便是自己也要全神戒备,躲过去也是要费些气力的。 但见赵风雨眼神不知何时已然微微闭起,仿佛等着吕匡冲锋实在无聊的缘故。那吕匡撞到跟前,举枪砸下,赵风雨也半点没有动静,更未睁眼,就如真的睡着了。 待那吕匡手中大枪,从空中砸下,落到一半时,赵风雨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眼中射出两道寒芒,也不看那即将压顶而下的大枪,只看着吕匡因为用力而变得狰狞的五官,嘴角泛着淡淡的冷笑。 赵风雨忽的冷声喝道:“一!” “呜——”吕匡的拐刃枪枪挟风声,直落而下。 “轰——!” 所有人都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听到轰的一声。 那轰声仿佛晴天一声霹雳,毫无征兆的响起,甫一响起,便暴烈的炸开,回荡在天地之间。 震得所有人都觉得耳朵尖锐的嗡鸣起来。 众人神魂在初定,定睛看去。 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吕匡的大枪落下之际,赵风雨不知何时动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没看出他的动作。 不知他何时动的手,何时出的枪,何时进的招。 若不是那一声巨响,众人根本不知道赵风雨已然从半醒半梦中醒来了。 眼前,赵风雨不知何时,九霄盘龙枪早横在了自己的头上。 而就在他横枪之时,吕匡的大枪也已然铿然砸下。 两枪相撞,震荡之声,一声轰鸣,响彻天地。 可是令所有人,甚至吕匡都有些不解的是,赵风雨这横挡的一枪,看起来极具声势,更有巨大的轰响传出,可是,吕匡手中的枪只是不得寸进,被赵风雨的枪抵着不能再向下砸而已。 而吕匡似乎承受住了这巨大的反震之力,任凭轰鸣声骇人,吕匡并不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反震力量,也并不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反震之力,枪会脱手而出。 这双枪对撞之声如此骇人,想来赵风雨定然用了至少八成的力量,可是自己并未觉得如何。 哈哈,是自己的功夫有所精进了不成?若赵风雨气力真就如此,自己莫说和他斗上三招,便是三十招也不在话下啊。 吕匡沾沾自喜,想要撤回被赵风雨抵住的拐刃枪,可就是这个动作,瞬间让他明白了赵风雨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更让他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愚蠢到可笑。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枪不听使唤了,自己根本无法撤回去。 吕匡以为自己的力量使得小了些,于是又加了些许的力量,想要将枪撤回,因为自己的枪被赵风雨的枪抵着,只有撤回枪才能继续进招。 可是,他加了些力气,自己那条拐刃枪仍旧一动不动,根本撤不回来。 这下吕匡可激了,这???????????????枪可是自己吃饭的家把式!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瞪眼吸气,脖项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想要撤回那拐刃枪。 可是依旧无济于事。 赵风雨用九霄盘龙枪抵着他的枪,笑呵呵的看着吕匡跟他自己的拐刃枪较劲,见他如此努力,这才开口道:“你想撤枪再攻不成?” 吕匡脸因用劲涨的通红,咬牙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到:“赵风雨,你把枪还我!” 赵风雨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罢了,我有九霄盘龙枪,你这什么拐刃歪枪,我还真看不上,还你!” “还你”二字方一出口,但见赵风雨持枪的手微微一抖。 只听得“卡楞——”一声响。赵风雨竟然刹那间撤回了抵在吕匡枪前的自己的九霄盘龙枪。 那吕匡只觉得一阵无形的巨力朝自己直轰而来,他根本无法抵挡,那无形巨力全数压在自己的身上,压得他骨头节都酥了,整个人感觉要被挫骨扬灰一般。 吕匡再也承受不住了,“啊——”的一声,痛苦的大吼起来,自己手中的枪不知为何竟猛地向上扬起。他顿时觉得双臂都要断了,力气都要被抽干了。 刹那间,他的虎口尽裂,血涌而出。 他如何再能握得住手中的拐刃枪,随着他的吼叫,拐刃枪脱手而出,荡在半空之中,许久方才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 赵风雨剑眉一立,冷道:“该我出招了!二!” 但见赵风雨拨飞了吕匡手中大枪,自己的九霄盘龙枪方撤回到半途,却蓦地停滞在那里,不过一息,那九霄盘龙枪竟直冲向上,如龙攀升。 顷刻之间,九霄盘龙枪被赵风雨举在半空,银色光芒,摄人二目,照亮了竹林,遮蔽了朝阳,成了大地唯一的色彩! “吼——”龙吟昂昂,乍然而现。 九霄盘龙枪如风骤雨,从半空俯冲而下,朝着吕匡所骑之马的马头訇然砸下。 长枪冷芒,划破长空。 “三!”赵风雨的声音宛如九天之上响起。 所有人都觉得这惊天一砸之下,吕匡马的马头必然会被砸个万朵桃花开,一命呜呼了。 可是任谁也未曾想到,赵风雨这一枪看起来挟裹了天地之危,可是砸到吕匡的马头之上,那马却纹丝未动,那枪似乎就像轻轻的放在了马头上,没有一点的重量。 众人正自如坠云雾,忽的赵风雨昂然之音顿响:“给我,跪下!” “吼——”九霄盘龙枪华光万千,龙吼天地变色。 “唏律律——” 再看那匹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天地威压从那九霄龙枪之上涤荡而出。 下一刻,一声唏律律悲鸣,两只雄壮有力的前蹄訇然弯曲,直直的冲着赵风雨的身躯,跪了下去。 满场皆惊。 一枪千万钧,一枪山河碎。 一枪仙人跪,一枪天地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七章 威压而服之 战马低嘶,跪卧匍匐在地,它的马头竟不敢抬起,勾的很低,给人一种极度臣服的感觉。 不知为何,吕匡仍然还在这战马的马背之上,并未因此而被这战马撅下地来,只是,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就如木雕泥塑一般,脸色煞白,双眼圆睁,一脸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不仅如此,整个竹林随着方才的轰响渐渐消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平静的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无论是苏凌这边的,亦或是淳庸那边的,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因为,赵风雨这一枪,带给他们的震撼绝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首先,间不容发之际出手,出手之快,快到所有人都未曾觉察到赵风雨是何时举枪相迎的,这速度为一惊; 其次,双枪相抵,大部分人都能做到,按说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可是,难就难在,将攻来的一枪抵住之后,如何做到让对方无法撤枪还击,这一手,在场的人便无人能够做到了。以己之力,迫敌无法变招,而且还让敌人觉得他的力量并不是无法承受,(所有人都看到了当时吕匡并未因赵风雨的盘龙枪与之相抵而无法承受)。这是对力量有着多么精准的把控度,才能够做得到呢? 力量用的重了,吕匡承受不了,定然受伤撒手,那赵风雨后面惊为天人的招式所有人便无缘得见了;????????????????力量用的轻了,那吕匡便可撤枪变招,继续进攻。 赵风雨对力量恰到好处的把控,在场的人都做不到,当然,尚品宗师牵晁如果屏息凝神,绝对专注的情况下,或可一试。可赵风雨呢,所有的应对都是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两相对比,高下立判。这力量把控为一惊; 再有,赵风雨一枪压在吕匡战马的马头之上,枪势下落的速度,力量已然到了极致。若是按照常理,那战马马头必然被这枪的力量震碎,马头被打的万朵桃花开,这匹马瞬间会没了性命。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之外的是,那惊天的一枪落在战马马头,那匹马只是嘶鸣一声,前蹄匍匐在地,似乎在朝拜一般。 直到这马做出这样跪倒匍匐的姿态,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赵风雨在自己的盘龙枪即将砸在战马的马头上时,竟然把操控枪的所有力量全部收敛了,那枪只是靠着没有任何力量的惯性,轻轻的放在了马头之上。 因为枪没有力量,那马的马头自然无恙,马的性命也就自然无虞。可是那马却在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的情况下,仍旧跪下匍匐,一派臣服神色,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战马有此臣服之姿,完全是赵风雨自身的威压所致,而非力量的迫使。赵风雨的威压能使战马臣服,但并未使战马丧失理智,(从吕匡并未被战马撅下,仍安稳的坐在马上,便可知晓)这便需要威压足够的威慑力但不至于暴虐。 换句话说,这威压不仅要有威更要有慈,只威不慈,会让被威压者惧而迷失,只慈不威,则无法使被威压者臣服。 而赵风雨却将威压的威和慈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这威压的把控为一惊。 由此三惊,如何不叹,又如何不惊为天人也。 除此之外,赵风雨还有一事让人感觉出乎意料。 吕匡所说的三招,是自己出三招,赵风雨的不算其中。 而赵风雨所算的三招,是自己的招数加上吕匡的招数,算在一起,不多不少,统共三招。 换源app】 这样的话,难度无以复加,而结果摆在所有人眼前,赵风雨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到了。 所有人心中已然明白了,所谓无上大宗师这几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它绝对代表了绝对强横的实力。 牵晁不住摇头叹息,眼中满是这副神色道:“赵风雨,果然不愧无上二字,吾不如也!” 此时,场上已然发生了变化,赵风雨早已将自己的九霄盘龙枪撤了回来,朝着身边一搠,“砰——”枪尖入土中几深。 他这才笑吟吟的看着眼前被惊呆未回过神的吕匡,淡淡道:“吕匡,可服否?不多不少,正好三招,若如不服,再来!” 半晌吕匡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急忙滚鞍落马,一脸的心服口服,抱拳朗声道:“赵风雨,天人也!能与如此的大宗师交手三招,吕匡此生无憾也!吕某心服口服,不敢再放肆了!” 赵风雨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既如此,不知你可否话付前言啊?咱们可是打赌起誓过的......” 说着,赵风雨意味深长的看着吕匡,同时右手不经意间朝着腰间摩挲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所有人都不曾瞧见,但吕匡离得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蓦地发现赵风雨的腰间,还悬着一柄剑。那剑剑身似乎通体墨青,剑柄之处嵌着一个龙头,龙眼是一颗墨青色的宝石,熠熠夺目,栩栩如生,透着寒冷的气息。 吕匡猛然想起赵风雨人称傲剑龙枪。 既然是这个称号,且剑在枪前,那赵风雨的剑术自然比他的枪招更加的精妙。 今日他已然见识过赵风雨的枪招,已然惊为天人了,若是他用剑...... 吕匡无法想象,这赵风雨的剑术到底会有多么的震撼。 人剑合一?剑心通明? 或许更高吧。 想到这里,吕匡已然下定决心,一抱拳道:“我吕某人,虽然平素以昏????????????????庸示人,却是为这大势所逼也,这渤海......难得糊涂,方为明哲保身之上策也。今日你本可三招之内取我性命,或者惊我战马,无论如何,我皆难逃一死,可是赵都督忠义,只说比拼三招,更留我性命,我吕匡如何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呢?” 说着吕匡又朝赵风雨一躬到底道:“吕匡既为渤海巡城营总都尉,自然话付前言,其他的人马,我管不着,但我可以保证,巡城营自现在起,撤出竹林,不再包围此处,今日日落之前,捉拿苏凌等人,与我吕匡和巡城营再无半点关系!” 吕匡声音朗朗,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的犹疑含糊。 赵风雨闻言,眼中也现出一股激赏的神色,点点头道:“吕匡,平素以为你和那两个草包一模一样,今日看来,你倒还有些大丈夫作为,很好,既如此我放你回阵,望你立即撤离此处,莫要再蹚浑水了......还有,我乃离山赵风雨,当年的白隼卫都督赵风雨......已死!” 说着,赵风雨将大枪提起,扛在肩头,调转马头,轻轻催马。 “踏踏踏......”那云霜飞电轻抬马蹄,缓缓的向后去了。 此时此刻,赵风雨整个人背对着吕匡,若此时此刻吕匡突然发动攻击,两人不过在咫尺之内,怕是赵风雨真就不太好躲。 可是,赵风雨胸襟坦荡,既然信了你吕匡所言,便一信到底,口信心防,大丈夫何屑之? 那吕匡眼中顿现灼灼之色,呼吸顿时变的急促起来,刹那之间握紧了刚刚捡回的手中长枪。 他明白,此时自己若稍一纵身,便可在刹那间将赵风雨扎个对穿。 他细微的动作和表情,自然逃不过一直注目观察他的苏凌和李七檀,两个人不由得握紧了各自的兵刃,心中皆想到,若是此时吕匡有丝毫异动,定然冲将上去,让他血溅当场。 便在这时,赵风雨的声音浑厚而缥缈的传来道:“吕匡啊,还是保持自己的本心的好,你真就放手一搏,便真能将我赵风雨如何么?若你真觉得可以将我一枪搠中,那你试试看,如何?” 吕匡正自犹豫不决,听到赵风雨此言,猛然抬头,却看赵风雨早已端坐在战马之上,缓缓的走了回去,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吕匡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运也!非我吕匡不擒苏凌等,此乃天意!” 言罢,忽的朝着胯下战马冷喝一声。那战马此时此刻方一声嘶鸣,直起马身,不断的甩着鼻息。 吕匡这才将手中长枪高举过头顶,朝着巡城营的人马大声喊道:“巡城营各部!听令!” “喏——!”巡城营人马闻听主将发令,一声山呼应诺,面色皆是一肃。 “所有人收好兵刃,前队变后队,即刻撤出竹林,今日日落之前,不得追捕苏凌等,若有抗命者,斩!” 吕匡一字一顿,声音洪亮,说的清楚明白。 又加上传令官将主将的命令重复了一遍,所有巡城营的人马皆听得真而切真。 “前队变后队,撤!”早有巡城营各将校营官相应,刹那之间,整个巡城营的士兵同时开动,不一时,旗幡招展之下,整个巡城营的列阵蓦然调转,皆是朝着苏凌的反方向。 吕匡催马而回,列于巡城营最前方,大吼一声道:“走!” 一声令下,巡城营所有人齐齐踏步,顿时烟尘涤荡,踏踏声中,巡城营开始脱离淳庸的长戟卫和高甘的都尉营,向竹林外侧撤离起来。 淳庸和高甘一脸的难以置信,更是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局势突变,这吕匡真就应诺,丢下他们两部人马,自己带着巡城营的人,撤离了。 高甘一脸无奈,看着淳庸道:“淳都督,这......这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淳庸也豁出去了,忽的急催战马,战马嘶鸣,直冲到吕匡近前,将他拦住大声喊喝道:“吕匡,因何撤兵!” 吕匡看了淳庸一眼,????????????????不亲不近,沉声道:“方才我与赵风雨之赌注,你莫非未看清楚么?我败了,自然要撤兵!” “你......赵风雨,苏凌,李七檀,还有温芳华他们,是大将军点名抓捕的逆贼,逆贼的赌约,如何作数......你命令你的人停下,返回来!”淳庸大吼起来。 “呵呵......恐怕,吕匡恕难从命了!大将军钧旨点明的是你淳庸为主,我不过从旁协助,如今我巡城营多有耗损,我更失一目,可是淳都督却毫发未伤,这已经本末倒置了,我巡城营上下,已然尽力,所以,剩下的事情,就是你淳庸的事了,与我再无关系!”吕匡不冷不热道。 “什么!”淳庸顿时怒不可遏,大吼道:“吕匡,大将军钧旨在此,我更是大将军麾下精锐长戟卫副都督,我命令你立即停下来,返回竹林列阵!” “哼......”吕匡冷笑无言,仍旧催马向前。 “大胆吕匡,你敢抗命么?”淳庸气急败坏,“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说了这句话,那吕匡的表情才略微有了些许变化。 “吁——”吕匡轻轻勒马,缓缓转头,一脸的不屑神色,嘴角一扬,冷笑道:“淳庸,你不过是个副都督而已,阶位与我一般无二,我巡城营更不是在你统辖之下,我堂堂巡城营总都尉,难不成要听你的命令不成?我抗命?你淳庸的命令,如何管得了我吕某人!” 说着,吕匡仰面大笑。 但见高甘飞马也赶来,气喘吁吁道:“两位都消消气,吕老弟,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可只剩下几百人了,那抓苏凌他们就不容易了啊,我们还得指望巡城营的兄弟们呢......” 吕匡冷笑一声,“呵呵......不要给我戴高帽,高甘,不如你也跟我一同撤了,方才这淳庸讲了,他长戟卫是主公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那咱们自然是饭桶杂鱼......既然长戟卫这么牛x,此间事,交由他做,咱们还操心什么呢,是吧!......” “这......”高甘一低头,无言以对。 吕匡言罢,哈哈大笑,随即扬长而去。 淳庸和高甘没有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的返回。 命手下士兵清点人数,这才知道,如今留下来的人,长戟卫加上都尉营统共不过八百余人。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的闻听对面阵中赵风雨昂然断喝道:“淳庸、高甘你们两个人怎么说,是单对单,个对个,还是你俩一起上,我把你俩一起打发了?如何行事,一言而决!” 淳庸和高甘面面相觑,懦懦无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八章 桃色机密 淳庸和高甘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面面相觑了半晌,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两个人施展起憋气大法,淳庸想的是,这赵风雨厉害啊! 我要是过去,怕是走不了三招,也得跟吕匡一样,不不不,吕匡起码跟赵风雨没有旧仇,我要是败了,觉得脑袋混没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高甘跟吕匡是结义兄弟,吕匡那人脑袋不怎么灵光,我听哪位神医说这玩意儿传染来着,这样看来,高甘这货的脑袋也不怎么聪明,我就憋着不说话,让他出去跟赵风雨打,我随机应变便可,对!就这么办! 高甘可不似吕匡,他可不傻,他想的是,这赵风雨厉害啊! 本身这抓什么谍子、剿灭什么揽海阁就跟我没什么关系,还有这淳庸跟那个玩蛇的有旧仇,我也没杀他全家不是,这湿里没我,干里没我,我掺和什么呢?再说了,大将军虽然有令,那也是要我协助,我都混丢了一只眼睛了,我还不够协助么?怪就怪这淳庸爱惜羽毛,若是一开始就集中长戟卫所有军力冲杀,那苏凌如何能蹦跶到现在?怕是赵风雨这座佛来了,那苏凌也早死多时了,现在好,一个赵风雨,跟个鬼似的,谁也打不过他,我才不去送死,反正他淳庸的事情,我何必呢,他不动,我不动!就这样吧。 两人都不说话,好像爹妈生他们时吗,少生了一张嘴一般。就硬憋着。 赵风雨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僵持在那里,也有些可笑,转头对苏凌道:“苏凌啊,你过来!” 苏凌忙走过来,抱拳道:“赵师兄,何事......” 赵风雨用手点指着淳庸和高甘两人低声道:“这俩厮,心中惊惧不敢应战,却也要这样干耗着......我怕再耽搁久了,他们再有强力援兵增援,形势会发生变化,你有没有办法......” 苏凌未等赵风雨说完,嘿嘿一笑道:“让他们出战或说话,这个不难,交给我来办就是!” 说完,苏凌不慌不忙的来到李七檀身边一笑道:“七檀兄弟,我有个事情需要你帮个小忙......” ????????????????李七檀此时对苏凌的态度已经恭谨了许多,忙一拱手正色道:“原先是七檀孟浪了,不知您是我的师叔,多有冒犯,如今师叔有用我之处,但凡吩咐......” 苏凌一摆手道:“别别......师叔听着挺别扭的......咱们各论各的,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大哥,我叫你兄弟就好......这个忙其实也容易,就是需要咱们黑蝮门的弟兄们......” 苏凌在李七檀耳边低语了一阵,李七檀睁大了眼睛,半晌方低声道:“苏大哥,这有点过分吧......” 苏凌摆摆手道:“过什么分......这方法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不过学了个皮毛,未学到精髓之处,只是我所需之物,你们弟兄那里能凑出来么?” 李七檀想了想道:“一时凑不出来......不过可以在穆影主那里问一问......”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说定了,你负责出人,我负责出道具就好......” 说着他来到穆颜卿面前,死乞白赖的朝她涎笑起来,穆颜卿嘁了一声,媚眼瞟了他一下道:“小流氓,有事说事,卖什么笑......” 苏凌这才笑道:“我这不是有难处,需要穆姐姐帮忙嘛......” 穆颜卿剜了他一眼,佯怒嗔道:“别别别......谁是你穆姐姐,我跟你只是比较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我......”苏凌挠挠头,尬了半天,这才嘿嘿笑道:“咱们这关系......怎么能让旁人知道,这人多嘴杂的,都是吃瓜群众,知道的人多了,就没啥神秘感了不是......这是咱俩的小秘密......小秘密......” 穆颜卿闻言,这才展颜一笑,朝他勾勾葱指娇笑道:“既如此,你小点声,只让我听见......我是你什么人?咱俩又是什么关系啊......” “我......”苏凌顿时无语,支支吾吾半晌,以目求饶。 那穆颜卿只做未见,偏要等个答案。 实在没有办法,苏凌只得硬着头皮小声嘟囔道:“穆姐姐......亲姐姐......两军阵前,打情骂俏......儿童不宜啊......” 他还想贫两句,却未曾想穆颜卿的脸却当先一片绯红,啐了他一口嗔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快说......” 苏凌这才附耳跟穆颜卿低语了一阵。 穆颜卿的神情一阵不可思议,美目大睁,似乎有些恼怒,一拽苏凌的衣袖道:“苏凌!亏你想得出来这种阴损主意,那是我的姐妹,我无论如何.......此事绝无可能......” 苏凌见状,只得做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道:“那既如此......我去让淳庸手下长戟卫砍了算了......” 说着做出欲出阵拼命的姿态,慌得穆颜卿一把将苏凌拉住,低声道:“等等......我想想,容我想想......” 苏凌这才低声又道:“好姐姐......只借外面的,又不是全都要......你就勉为其难,帮个忙啦......” 穆颜卿低头不语,少顷,她方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苏凌,咬了咬樱唇道:“好吧,只能用一个人的,而且只能用一会儿,还要保证完好无缺的还给我......要不然苏凌,不用别人砍你,我就先不饶你!” “好嘞!姐姐放心就是!”苏凌一拍胸脯,打包票道。 穆颜卿忽的伸出葱指在苏凌的额头上戳了两下,这才又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后面走去,跟温芳华耳语了一阵,温芳华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苏凌,稍有些犹豫,被穆颜卿拽着一同朝后面悄悄的去了。 苏凌被穆颜卿这冷不丁的一戳,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别说,穆颜卿这一场恶战,那指尖还是有股淡淡的香味,还挺好闻的。 过了片刻,却见穆颜卿和温芳华再次返回,朝着苏凌点了点头,苏凌冲她俩眨眨眼,又朝李七檀看去,却见李七檀也微微的朝他点了点头。 苏凌明白一切准备就绪,这才不慌不忙迈着方步,走到阵前,刚想扯嗓子喊,忽然觉得这忒费嗓子,可是这年代也没什么扩音器啊(下一个发明目标就它了......苏凌暗想)于是用双手在嘴上一拢,大声喊道:“哎!对面的人听着,有没有带活气儿的,出来跟本公子搭话,要是再装闷葫芦,我杀将过去,将你们刀刀斩尽,刃刃诛绝!连你们脚下的蚂蚁都给你们全踩死!” 赵风雨和李七檀听着苏凌这词都新鲜,两人摇头暗笑,林不浪是个红脸汉子,面色不变,那穆颜卿和温芳华两个女娘,早笑的花枝乱颤起来。 苏凌扯着嗓子喊了半晌,对面以淳庸和高甘为首,皆无人应答,鸦雀无声吗,掉根针都能听见。 “雾草!你们搞什么?一个个都是属乌龟的不成?你们以为你们这样干耗下去,能把我们耗死?除了能耗尿急,旁的什么作用都没有!有种的滚出来一个说话!”苏凌有些急了,大声喊道。 且说淳庸阵营有一位长戟卫将校却是忍不住了,径直来到淳庸和高甘近前,一抱拳道:“二位将军,苏凌如此羞辱,莫非两位未听到么?若二位不屑与他答言,属下愿意代劳!” 淳庸和高甘对视一眼,皆朝着这将校瞪了一眼,淳庸哼了一声,低声斥道:“这么多人都不说话,就你长了一双耳朵听到了不成?听到了也给我憋着!憋不住使劲憋!捂着耳朵憋!” 这将校也是一个愣头青,非要争个长短,梗着脖颈道:“二位将军,不说话可以,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忍气吞声的,他苏凌也好,赵风雨也罢,还是其他人......加起来比咱们长戟卫和都尉营的兄弟少的多得多,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咱们两部兵马一起冲阵,他们能反了天不成!恳请两位将军即刻下令才是!” 淳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听着苏凌极尽嘲讽,一边还要被自己下属硬怼,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子说不过苏凌,还教训不了你这玩意儿?想到这里淳庸气的脸色通红,原想破口大骂,又怕苏凌听到,只得低声骂道:“混账东西,两部军马这许多人,就你一????????????????个人长了耳朵不成?偏偏他们为何没有一个出言的,就你能耐?听不了那姓苏的聒噪?捂着耳朵!真忍不了,你自个儿答话去,若要厮杀,你一个人把他们全宰了,到时老子给你请功!没这个本事,就跟我滚回去,老老实实待着!” 那军校被淳庸熊的一愣一愣的,刚要回话,高甘一瞪眼道:“还不明白,赶紧退下去!”说着,朝着这军校使劲瞪眼,这军校方才忿忿的退了下去。 其实,倒也不是淳庸和高甘真就对赵风雨和苏凌他们束手无策了,论单打独斗,他俩指定不行,但是他们人多,就是巡城营的人被吕匡带走了,他们的人人数也远多于赵风雨他们,何况还是正规军对江湖人,冲阵这玩意儿,正规军就是碾压。 可是,这俩货各怀鬼胎,都不愿意先出手,长戟卫生力军啊,精锐啊,捉些江湖人,搞得损兵折将,伤亡极大,淳庸丢面是小事,这要是大将军震怒,自己还想干长戟卫正都督呢?无疑是白日做梦,副都督能不能干还再两说,万一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暗中捅上一刀,自己的脑袋都有可能混丢。所以,他的意思是,反正都尉营人多,老子不出战,等着你高甘沉不住气。 高甘也是这样的想法,都尉营只是协助,你装听不见,偷奸耍滑,把我当枪使,我才不上当,你不出人,我也不出人,耗着这事,反正也没什么难度。 这俩货同时还在想,就这样耗着也行,等着天黑了,那吕匡和赵风雨的誓约便结束了,到时还得让他带着巡城营的人回来,再让他去冲锋陷阵也未尝不可。 苏凌扯嗓子喊得嗓子疼,见淳庸和高甘阵营半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大骂道:“奶奶的!淳庸、高甘!你俩属忍者神龟的么?打不打给个话!这样耗着什么意思!” 有人会讲,(比如某些聪明的读者大大们)淳庸他们不打,苏凌和赵风雨先主动进攻啊。 其实苏凌和赵风雨如何没有想到,他们不是不想主动进攻而是不能主动进攻。 一则,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单兵作战,无论是赵风雨这样的大宗师,还是牵晁这样的尚品宗师,亦或者苏凌、林不浪、李七檀、穆颜卿和温芳华,哪怕是贺长惊和杜书夷他们,随便是谁,个人的功夫都要比淳庸和高甘厉害,然而,他们人少,虽然他们这几人厉害,但是无法左右战局的走势,一旦发起进攻,便会陷入淳庸长戟卫和高甘都尉营所有人的包围夹攻之下,不要忘了,那长戟卫还是天下第一精锐骑兵,冲阵能力可见一斑。 二则,若是真的不计代价,不顾一切的发起进攻,冲不冲得出去还未可知,便是在竹林中胜了,也是惨胜,这些高手除了牵晁折了(他大概率会全身而退)无所谓,其他人无论谁有事,都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一旦白刃混战,黑蝮门人到最后能剩几何?揽海阁的阁众还能剩几何? 不要忘了,方才赵风雨未至,淳庸便联合三部军马冲阵,一番混战,揽海阁折损大半,黑蝮门折损近半,红芍影十二金钗(这是苏凌后来才听穆颜卿所说的,十二金钗是红芍影实力上乘的骨干力量)全部香消玉殒。 若再来一次,真就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突出重围,可是渤海乃大城,城深似海,一旦在渤海城各处再碰到敌人,如之奈何?当然,也有可能城内已然没有埋伏,但赵风雨可是说的清楚明白,渤海四城门可皆有长戟卫守着。,那渤海城四城城门坚厚沉重,到时如何能攻破?若敌人再在城楼处居高临下放箭,如之奈何? 到时定然万劫不复。 所以,现在苏凌和赵风雨心里清楚明白,只能斗将,不可混战。而且苏凌和赵风雨笃定淳庸和高甘一时间摄于赵风雨的威压,不敢有所动作,展开大规模冲阵。 可是苏凌和赵风雨亦清楚,这种威压不过一时之计,一旦时间长了,局面便无法再被压制下去,到时候还是难免混战。 所以,当务之急,是苏凌最好想尽一切办法,将淳庸或者高甘骂出来一个,然后打发上西天,当然两个全打发了最好,到时敌军群龙无首,其必自乱,那时方是决战突围的最佳时机。 苏凌明白,他一刻骂不出两人,自己的胜算便会降低一分。 所以当务之急,苏凌必须激怒淳庸或者高甘,让他们出来单打独斗,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 苏凌见淳庸和高甘争做缩头乌龟,实在没有办法,忽的朝李七檀一使眼色,李七檀点头会意。 苏凌一耸肩,忽的双手向上不断挥动,做起哄状道:“算了,既然都是缩头乌龟,聋子哑巴,反正咱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弟兄们,有仇报仇,给我使劲骂!” 苏凌一发话,再看黑蝮门众人皆扯开嗓子大骂起来,有几个壮汉干脆赤膊上阵,站在最前面,呼喝叫嚷。 这下可好,祖宗奶奶的骂个没完没了,淳庸和高甘的祖宗八十八代一个没拉下,全都问候了好几遍。 可这淳庸和高甘实属乌龟托生,就是不言不语。 苏凌见状,这才挥了挥手,黑蝮门骂声渐止。 却见苏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再次朝着淳庸和高甘阵营喊道:“哎!两位真沉得住气啊!算了,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萧丞相的谍子么,那我也承认我就是了,这次大老远的从南漳跑到渤海城,其实是为了窃取一件桃色机密......” 淳庸和高甘闻言,大眼瞪小眼,交换了下神色,高甘终于还是憋气大法修为不够,朝着苏凌冷笑道:“苏凌......你倒是不打自招了,倒也省了我们的事,你倒是说说看,你探听了什么机密......” 淳庸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要坏!这高甘也是糊涂,搭理苏凌干什么,你这是药丸啊。 可是高甘话已出口,淳庸也没办法阻拦。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个桃色机密,可是关于渤海军中将领的......你们想不想知道啊!” 有逗哏,就得有捧哏。他身后黑蝮门人一阵起哄,都说想知道,一时之间,沸沸扬扬,梦回德云...... 莫说苏凌这边的人了,便是长戟卫和都尉营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注意的听着苏凌的话。 军方将领的桃色机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听着的,那不得有够劲爆啊。 ????????????????苏凌嘿嘿一笑,暗道,这是你这俩乌龟逼我的,别怪我喽。 他这才摇头晃脑道:“我此番来到渤海,潜伏进了渤海军部,查到了实证,渤海一位重要将领跟另一位重要将领的姨太太勾搭成奸,不仅如此,这一对奸夫淫妇,还在一起困觉呢......还春风度了好几次呢......” “芜湖.......这可是大机密啊!哪位大将姨太太偷汉子啊?哪位大将偷腥偷自己人啊......苏公子快讲讲啊!......” 苏凌身后黑蝮门人又是一阵起哄。 苏凌憋着不笑,一脸正经的朝着淳庸一指,也不说话,只笑吟吟的看着他。 直到所有人看淳庸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了,淳庸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大怒道:“苏凌,小辈!空口造谣!莫说军中无此等事情,便是有与我淳庸何干!”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他说完,原本将信将疑的己方阵营,竟似又信苏凌了几分。 苏凌嘿嘿一笑道:“蠢嘟嘟,自然与你无关,可是跟你家五姨太可是大有关系啊,那偷汉子的就是你家五姨太......至于他偷得汉子嘛,自然是你身边这位高甘高仁兄了!怎么样,我今日将这桃色机密告知与你,你得感谢我,要不然,你还当那不吭声的绿乌龟呢......” 说罢,苏凌哈哈大笑起来。 淳庸闻言,差点没从马上一头搠下来,要不是身边军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一摔非得把他摔冒泡不可。 便在这时,高甘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跟玩变脸似的朝着淳庸一抱拳,连解释带骂道:“都督!都督莫要听信苏凌此言,此贼着实可恨,满嘴胡言乱语,意在挑拨你我关系,折我等脸面啊!其心可诛!可诛啊!” 淳庸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忽的一把攥住高甘的手道:“老弟,不要多说,事情如何,我岂能不知,他信口雌黄,存心泼脏水!我如何能上当!” 苏凌其实信口胡诌,但是他不知道淳庸有几房夫人,想来这人定然也好色,娶五个女人,定然是能做到的,所以就随口说了五姨太。 结果歪打正着,淳庸真就娶了五房,第五房更是最为得宠的。他如何不上火。 也该着淳庸丢人,他竟鬼迷心窍的质问道:“苏凌!你胡说什么!两军阵前,一通乱说,天下人便能信乎!” 苏凌闻言,暗骂,老猪狗,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但见苏凌一本正经道:“什么?哪个告诉你的我没有证据的?没有证据我能在这里说出来!据我谍子的专业素养,已然掌握了证据!你家五姨太跟高甘私通,可还背着你不知道生了个千金小姐出来,你若不信,我便将她唤到阵前,与你们相见如何啊!” “苏凌!我砍死你!”高甘恼羞成怒,右手举枪,左手抽出腰间佩刀大喊着要冲过来。 淳庸多少还有些沉稳,闻言冷笑道:“呵呵,你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啊,行!你倒是将所谓的他们私通之女唤出来,让我们看看,若是没有,苏凌你便是血口喷人,天地不容的卑鄙小人!” 苏凌不慌不忙道:“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唤她出来!” 说罢,苏凌转回身去,朝着黑蝮门人方向轻轻的动了动两根指头道:“弟兄们,上菜!” “喏!——”早有人应了,朝着阵营后面去了。 众人屏息凝神,皆翘首以盼,看看苏凌是否真能唤出个私通之女出来。 不多时,众人忽然听到环佩乍响,更隐隐又一阵香粉气息传来。 所有人闪目看去,不由的愣在原地。 却见黑蝮门人朝着两侧一分,从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娘。 再看这女娘纤腰楚楚,环佩叮咚,轻移莲步,一身透薄纱衣,莲步款款,后摆长可拖地。 不知是害羞还是怎的,这女娘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用衣袖遮了容颜。 当真是娇柔娇媚,媚态无方啊。 苏凌一指淳庸,哈哈笑道:“淳庸,你有何话说?” 然后又一指高甘道:“老高头儿,还不快快认女儿!”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七十九章 杀人夺马一瞬间 但见这身穿女娘衣衫之人,个子倒闭一般的女子高上不少,站在两军阵前,袖纱遮面,看不清楚容颜,但却搔首弄姿,好不娇媚,腰肢上的环佩随着她左扭右摇,叮叮咚咚的响着。 不仅如此,她一边扭着腰肢,一边还用另一只手朝着对面的士卒们挥着丝绢帕。 那渤海军卒,久在军营之中,少见女子。今日可算开了荤了,眼见这娇媚女娘欲拒还迎,含羞楚楚的模样,如何能按捺住他们如狼似虎的心。 于是,口哨声、叫嚷声、起哄声从渤海阵营中传了出来,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淳庸和高甘,一个脸色铁青,一个冷汗涔涔,与他们手下对比,充分诠释了世间的悲欢不尽相同这句话。 淳庸连连呵斥,这才止住了士卒们的起哄喧哗,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苏凌小儿,你从何处弄来的浪荡女娘,又凭什么说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娘便是高甘和.......” 他说到这里一时脸红脖粗,噎在那里。 苏凌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模样,嘿嘿笑道:“便是高甘和什么啊.....蠢嘟嘟你倒是说清楚啊,我耳朵不好使,你想说又不说,说了又说不清,我听不真切啊!来大点声,要不要我唱首《勇气》给你点鼓励啊。” 淳庸脸红脖粗,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纠结《勇气》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没有办法,淳庸咬着牙,从????????????????牙缝挤出一句话道:“怎么证明这女娘是高甘和我那五姨太的私生之女?”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啊?”说着他朝那女娘努了努嘴,笑道:“来吧,展示!” 但见那女娘竟是搔首弄姿舞的更起劲了,她将未遮在脸上的手轻轻的伸到脖项前,众人才发觉她脖项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但见她手轻轻一捻,原来的确有各东西挂在那里,只是之前带在身后,被她一捻,从身后转到了胸前。 却见那胸前正挂了两块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写了一个字。 苏凌哈哈大笑,一指她胸前那两块牌子,朝着淳庸和高甘喊道:“两位,上眼!” 淳庸和高甘被自家的兵卒簇拥着,离着阵前还有一段距离,听苏凌这样一说,他这才轻催胯下战马,向前了一段距离,定睛朝那牌子上的字看去。 却见那两块牌子左边赫然写着“高”字,右侧赫然写着“淳”字。 淳庸小声的将这两个字连起来重复的念了几遍,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什么意思,随即怒道:“苏凌,你以为将我和高甘的姓氏挂在这女娘的胸前,这女娘娘便和我俩有关系了不成?你这做法跟三岁小孩无疑,实在令人可发一笑。” 他虽然这样说,但笑是笑不出来了,能压住心中的怒火已然不易了。 苏凌不慌不忙的指了指这女娘胸前的“高淳”二字,嘿嘿笑道:“要我说啊,这高甘爹当的实在不怎么样,只管睡了你家五姨太......等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生了娃出来,一直长到这般年纪,也不给人家取个像样的名字......这女娘见到我便跟我哭诉,说如今这番年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也罢了,连个像样的名字,她便宜老爹都不给取......” 苏凌故意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还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道:“唉,谁让她遇上她苏伯父了呢,我这个人心善,更见不得这如花似玉的女娘哭哭啼啼的可怜样,便挖空心思,几日不眠,终于想了个好名字赠给她了。” 说着他一指那女娘胸前的“高”字道:“她那便宜老爹,姓高,所以姓氏也只能姓高,跟隔壁老王的姓,人家也不愿意是吧......” 然后又一指那女娘胸前的“淳”字道:“这个名我可是费老了劲了,什么花啊枝啊的,忒俗气,再怎么说,这女娘也算将门之后......我就想啊,这女娘的老妈是淳都督五姨太,所以她虽然是老高头乱搞生出来的......但总也跟你淳家沾点亲,带点故,所以干脆用蠢嘟嘟你的姓氏做她的名字,于是,我便做主,给她取名高淳......” 苏凌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高家的种,淳家的媳妇所生,你看看,这高淳名字我取的多么的恰到好处啊!怎么样,淳都督,还有老高头儿,你们是不是也很满意啊!既然如此,取名费用,你俩谁给我结一下啊......” 此言一出,竹林之内哄堂大笑,尤其是苏凌身后的穆颜卿和温芳华二人更是笑的花枝乱颤,穆颜卿直揉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不仅苏凌的人在笑,那原本看起来一副像谁都欠他钱得到神情的牵晁,也嘴角上扬,一脸笑意。 淳庸阵营的士卒更是各种神态,多数人也是大笑不止,少数人竟然真就有点相信苏凌的话了,心中想着,都叫高淳了,还有真人作证,莫非咱们高将军真就偷人偷到淳都督身边去了。 那这绿色的帽子,淳都督如何也要戴的结结实实了。 若论一肚子坏水,天下无出苏凌其右。若论巧舌,苏凌也当仁不让。 那淳庸和高甘两人不过一介武夫,大字不识几个,除了气的头昏脑涨,越气还越说不出话来。 苏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带出来,一本正经的看看这女娘朗声道:“我说那女娘,淳高啊......还不把遮挡在脸上的手拿开,让你这俩爹爹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这个时候就不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淳庸和高甘闻言,暗气暗憋,却也握紧了手中兵刃,暗想,倒要看看这狐媚子是何人,等见了她的面目,一人一枪,搠死拉倒! 再看那女娘乍听之下,还有些娇羞,磨磨蹭蹭的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的将挡在脸上的手移了开去。 “哗——”所有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哪里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娘,分明就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只不过,这糙汉子脸上嘴上涂着脂粉,那模样,简直可以做如花大美女的“脸替”,绝对不带穿帮的。 这糙汉演戏演全套,还在搔首弄姿,挤眉弄眼。这下,众人更是笑翻了。 原来,苏凌心中所生之计便是这个,他见眼前情势相持不下,忽的想到罗大忽悠那本圣经之中有个桥段,那两个世间顶尖的智计之人相持不下,蜀国那位大神为了羞辱对手,送了一套女人的裙钗过去,气的对手真魂都快出窍了。 何不活学活用,书里那个大神境界高,能憋得住依旧按兵不动,这淳庸和高甘本就是武夫,脾气也大,苏凌无论如何也不信,这俩哥们能忍。 人好找,李七檀那里就有现成的,但李七檀出人可以,难的是,战场之上如何现找女子的衣裙。 苏凌忽的想到,红芍影十二金钗如今皆死,尸体还在那里,她们身上不就是现成的衣服。 然而,人都死了,脱死人衣服这事儿,实在是有些缺德。所以他才去求穆颜卿。 穆颜卿起初不答应,骂他太损,正是此故。 可苏凌说了,只要罩在外面的衣裙,不会让她们颜面有失,而且一旦事情做完,立时完璧归赵。 穆颜卿料想也只能如此,这才叫了温芳华,二人悄然转到阵后,绕了一圈,趁人不备,拿了裙衫回来。李七檀也正好找好了装扮之人。 而这人脸上的胭脂水粉也是出自穆颜卿的手笔...... 按照事先约定,李七檀交待了这装扮之人如何做,偏巧这人平素就是个戏精,有cospiay的事情,他能不卖力气? 于是,一场高甘偷人,淳庸五姨太红杏出墙的大戏才被苏凌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还有这么一个“如花娇娘”——高淳前来相见。 淳庸和高甘气的几乎老血都吐出来了,淳庸咬牙切齿,哇哇暴跳如雷道:“苏凌啊!阴损之人,这种毁人声誉,下作手段,何人教你的!” 苏凌闻言道:“要不是你俩当缩头乌龟,我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寒掺你俩啊......谁教的我,我还真能告诉你......我家萧丞相有个二公子,曹笺舒身边有个智计无双的谋士,温仲达的高人,你们可以交流一下心得体会,想必定有所获......” 苏凌这盆脏水泼过去,远在京都龙台的温仲达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阿嚏。 苏凌哈哈大笑道:“怎么样,高甘,还不过去认女儿么?磨磨蹭蹭的没个当爹的样子......” 随即他朗声朝众人道:“诸位,这认亲大戏,你们有幸,都是见证人啊!” “哗——”人言沸沸,喧哗不绝。 那高甘气的血压飙到800(那时候也没有血压计,估摸着差不多......)咚咚只放屁,实在忍受不了。 但见他大吼一声道:“苏凌小辈,老子剁了你!纳命来!” 说到这里,但见他右手乱舞大枪,左手死命抽出腰间佩刀,刀枪并举,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直冲苏凌而来。 “哎呦喂,高淳......你家爹爹急眼了!”说着,苏凌一拉那假扮女娘的汉子,那汉子向后疾退而去。 苏凌见高甘来势汹汹,端的是不顾一切了,心中暗喜道,缩头乌龟,急眼了吧,这便成功一半了,打发了你,再去激怒淳庸那勾八玩意儿,到时你俩黄泉路上一起走! 苏凌冷眼看着高甘策马疾冲而来,刚想挥动七星刀上前。 “兀那厮,尔敢放肆!”便在这时,苏凌身边赵风雨一声冷喝,胯下战马唏律律嘶鸣。 只是那高甘不顾一切,催马速度太快,赵风雨话音刚落,他已然冲至苏凌面前。 刀枪挂风,压顶砸将下来。 只是颇为怪异的是,这高甘来势汹汹,刀枪举起之时,便用了十成的力气,这一砸之下,更有百余斤的重量,可以说力猛刚劲。 但是,也仅限于声势骇人了,他觉得这一下攻苏凌不备,苏凌便是能躲,也不过仓促????????????????之间,就算躲开了,他只用跟过去一招,苏凌便一命呜呼。若是躲不开,那自己一击必杀! 然而他的刀枪不过下落了到半空,却蓦地停在那里不动了。 高甘也觉的纳闷,正诧异之间,忽觉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下意识的低头看去,不由得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一杆盘龙银枪,枪尖不知何时已然搠透他的重甲,穿心而过,从他的后背透出。 刹那间,汩汩暗红色的血从心口和枪尖的缝隙之处喷涌而出。 紧接着,高甘清晰的感觉到,除了无比的钻心疼痛之外,深入心脏的枪尖传来了无比幽冷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瞬间推入幽冷的深渊。 不知何时,赵风雨已然出手,只一枪探出,直直的搠进高甘的心口,其出手之快,快到不可思议。 莫说旁人,离着赵风雨最近的苏凌和这高甘都未曾瞧见分毫。 可是,高甘心口上搠着的盘龙枪,明明白白的嵌在那里,就像长在了他的肉里一样。 “你......你是什么时候......出手的!”高甘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口喘息,低沉微弱。 “在你动手的瞬间......”回答他的是赵风雨冰冷的话音。 “噗通——”一声,高甘一头栽倒在马下。死的无声无息。 半晌,半空中他的刀枪才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高甘就此身亡。 他胯下战马见主人已死,已然惊了,唏律律暴叫不止,围着高甘的死尸转了两圈,昂头摆尾便要回冲而走。 “这马不错......正缺脚力!” 赵风雨话落人动,一道白影,下一刻人已然落在了那惊马之上,根本不给那马将自己撅下来的机会,双手使劲勒住马缰,双腿用劲,不断夹紧马腹。 那战马只是上好战马,不是宝马良驹。赵风雨手脚力气多大,它如何受得了。 片刻之间,那战马哀鸣一声,低下马头,安静下来,不复暴虐。 赵风雨飘身下马,牵马来到苏凌近前道:“这马凑合......给你处置吧!” 说着将马鞭马缰塞到苏凌手中。 苏凌点点头,摸了那马两下,那马竟不反抗。 苏凌这才朝着穆颜卿一招手,嘿嘿笑道:“穆姐姐,借你一物,不但归还,再送你一匹好马如何?” 说着,一扬手,将马缰和马鞭扔了过去,又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 那战马踏踏缓步,来到穆颜卿面前。 穆颜卿顿时喜笑颜开,也不谦让,一翩身上了那战马。 烈马红衣,绝代芳华。 但见她展颜一笑道:“苏凌......小淫贼还算你有良心,这马儿不错,我勉为其难收了吧!” 】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章 龙枪傲啸杀气荡 瞬息之间,风云突变。 赵风雨一枪将高甘搠死于马下,出枪速度之快,让人都未看清楚他的动作,待反应过来之时,那地上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但见赵风雨勒马横枪,冷声喝道:“哪个过来受死,跟高甘死于一处!” “哗——”敌众皆大乱,全然一脸的惶恐,有人已然站定不住,转身欲走。尤其是五军都尉营的人马,见主将殒命战场,一个个惊惧后退,阵型大乱。 赵风雨踏马扬帆,策马绕场疾驰,手中长枪刺向苍穹,顿有龙吼阵阵。 “谁来受死!” “谁来受死!” “谁来受死!......”赵风雨连问三遍,皆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赵风雨仰天大笑道:“我不过隐世数年,却未曾想,渤海精兵早失去了男儿血性,一个个皆成了孬种!既不应战,还不快快闪开一条路来,莫要耽误了我等出城!” 赵风雨每喊一次,敌阵便乱上一分,眼看阵型散乱,人心惶惶之时,还是淳庸多少也算经沙场的人,怒不可遏的连声呵斥,才堪堪稳住了阵型,淳庸下令,命长戟卫一名副将,即刻接管都尉营全伙兵马,若有临阵脱逃着,格杀无论。 那副将应诺,带了六名将校来到都尉营的兵马阵营,逮住几个正自临阵脱逃的逃兵,咔咔咔剁了脑袋。 这一下,整个都尉营的人这才安定下来,勉强稳住阵脚,但每人脸上皆是一片惶惶之意。 淳庸立在长戟卫兵卒之中,一顺手中双刃枪,指着赵风雨冷笑道:“赵风雨,威风果然依旧,只是,你以为杀了高甘,便可解了这危局重围不成?高甘之死,只怪他存不住气,不听我之劝告,擅???????????????自出战,才有这结果,如今本都督统领长戟卫和五军都尉营,千余人马,你可尽杀之?” 说着,他将手中双刃长枪高高举起,皆尽歇斯底里的嘶吼道:“长戟卫、都尉营听令!” “喏!——”长戟卫虽三百余骑,但应诺的气势还是胜于都尉营的,都尉营虽也应诺,但总是显得有些没有力量。 这便是普通军卒与精锐部队之间的差距。精锐之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绝对的斗志昂扬和专注,哪怕是在劣势,也相信可以战而胜之。 可是普通军卒,若是战事胜利,或可士气高涨,若是受了打击或战事不利,便会士气低迷,高压之下,一战摧之,一败涂地。 淳庸的声音再又响起道:“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全军列阵,准备出击!” “喏——!” 这一声应诺,却比方才气势好上一些,说到底都是士兵,过的都是战场厮杀,刀头舔血的生活,真的临阵,害怕和恐惧都会被暂时的抛之脑后了。 “踏踏.....踏踏......”马蹄声合着士兵们的脚步声乍然响起,苏凌眼中,一千余敌人如潮水一般动了,快速的排列着阵型,大混战一触即发。 苏凌心头一沉,还是有些沮丧的。赵风雨迫吕匡退走,自己激高甘出战,被赵风雨搠死。敌将三人,三去其二,就剩下这淳庸一个。 若是这淳庸也被自己用计激出来,定然也是受死下场,到时候三位主将皆无,这一千多兵卒不用自己的人动手,必然乱而逃之。 可是,苏凌还是遗憾那淳庸真就心机城府颇深,自己这般折辱于他,他却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龟缩到现在。 如今他一人统军,保全战力,以求军功这个顾虑已然消失殆尽,高甘已死,他如今可以不计任何代价的将所有兵力全数压上。 大军压上,自己的人是完全挡不住的,苏凌明白赵风雨虽神勇无敌,但毕竟面对的是千军,他一人怕也独木难支。到时候自己被淳庸所执,必定会作为向沈济舟邀功的筹码,至于损兵之事,完全可以赖在高甘那死鬼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就差一步,自己或许便可从渤海全身而退了。只是可惜啊...... 苏凌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日上三竿,早已到了晌午十分,透过竹叶射入竹林内的阳光,已经变得颇有些刺眼了。 苏凌从昨天到现在,在这竹林之内,僵持了一整夜和一个上午,局势依旧不明朗。 可是苏凌如今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昨夜到现在未合一下眼,水米未沾唇,如今是又困又乏,饥肠辘辘了。 这还在其次,高度紧绷的神经,高压之下变幻莫测的局势,让苏凌疲于应对,不仅心累,身体也累,昨夜开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斗,无论斗将,还是混战,苏凌都有些记不清楚多少次了。 虽然未有受大伤,但是浑身各处或多或少有些小伤,有些地方还渗着血。 伤口的疼痛混合着因为极度疲乏的身体各处关节,苏凌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苏凌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一瞬间有些昏昏然,更多的是高压下的无奈和茫然。 其实在这竹林之内的时辰也不算太久,一个整夜再加上半个白天。 可是敌人的攻势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先有牵晁,再来暗影司反叛,继而长戟卫淳庸,然后是都尉营和巡城营,各方势力纷杳而至,粉墨登场。 小小的竹林之内,成了各方角逐的焦点之地。 苏凌蓦地觉得,这竹林仿佛成了自己画地为牢之地,自己被困在这里,越陷越深,无法脱身,动弹不得。 苏凌神情一脸的落寞,感受着刺眼而冰冷的阳光,自言自语道:“漫漫长夜,半个白日......可我却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啊......仿佛这里便是永恒之地......南漳啊......真的回不去了么?” 这是苏凌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许的绝望。 一旁的贺长惊久未出言,似乎感受到了苏凌心境,忽的低声道:“苏督领......不要气馁啊,仓舒公子我已安排好了,早出城在一安全处,翘首以盼,只等督领归来,还有南漳的丞相和众将士都在等着您回去......一定要坚持啊!督领......长惊今日便是拼了这残躯,也要将督领送出渤海樊笼!” 苏凌猛然一振,转头看着贺长惊。 这是一个八尺精壮汉子。他在渤海遭遇可谓艰难,却仍然勉力支撑到现在,为了什么?这满场众人,他受伤最重,断了一臂,如今血虽干涸,伤口却惊心。 可即便如此,他还在勉力支撑,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渤海城。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迷茫和消沉呢。 他忽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自嘲的想,苏凌啊苏凌,你还是现代人的秉性啊,这点困难便消沉了?未免有些矫情了吧。 这样的人,这样的铮铮汉子都不放弃,自己可是己方阵营的主心骨,如何想要放弃和迷茫? 既如此,那便战吧! ???????????????既如此,那便搏至无憾! “锵——”的一声清鸣,苏凌缓缓的抽出手中的江山笑。细剑冷光,如星河一般流淌在他的眼眸处。 照亮了那白衣少年的眼神中的决绝和坚定。 苏凌横剑在手,冷眼看着浩浩的敌军列阵,缓缓的说道。 “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结束的......既然如此,便在此刻结束吧!” 七星悍刀,江山冷剑,轰鸣赫赫,彷如回应。 苏凌大喝一声道:“诸位,听我号令!列阵!” “喏!——” 众皆肃然,刀剑皆出,全神以对。 忽的,苏凌、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还有那个自成一体的牵晁耳边传来一人的话音。 “苏凌,敌众势大,硬拼不是办法,我意先带一到两人杀出重围,突入渤海城中安全之处隐藏,然后再杀回竹林,带剩下的人冲出去!你们快快决定,谁先跟我走!” 刹那之间,众皆明白,这是赵风雨的传音之术。 眼下情势紧急,能走一个是一个。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没有犹豫,苏凌和林不浪同时脱口而出道:“先带穆颜卿和温芳华走......这战场,是男人的战场!” 话音方落,又有两人脱口急道:“我们不走,赵将军先带苏凌和林不浪离开!” 那穆颜卿和温芳华如何能舍了他们离开,如何也不答应先走。 苏凌和林不浪说什么也要两个女娘先离开危险之地。 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赵风雨眉头一皱,疾道:“速速决定,要不然等他们列阵完毕,冲阵而来,就不好走脱了!” 苏凌沉声道:“赵师兄,两位姐姐先走,我留下,凭着我的智计,还能周旋一二,事急从权!听我的!” 穆颜卿和温芳华还想说什么,一旁贺长惊和杜书夷也开口相劝,这两人才没有办法,勉强答应。 赵风雨点了点头,沉声道:“既如此,大家做好准备,等下听我号令,穆姑娘已有战马,温姑娘到时同乘,其他诸位莫要留手,全力以赴,暂时压制住敌人,我好杀出血路来!” 众人皆点头。唯独牵晁默然不语,似乎想着自己的心事。 苏凌沉声郑重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苏某拜托了,在此谢过!” 众人皆轻轻颔首。 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赵风雨眼神不错的盯着对面淳庸兵将列阵。 约过了数息,赵风雨蓦地大喊道:“就在此刻,苏凌等速速助我,杀啊!——” 一骑趟帆,九霄盘龙亮银枪龙啸生生,枪浪如雨,直撞敌营而去。 马蹄如狂,动若苍龙。 赵风雨一骑绝尘杀入敌方阵营。 与此同时,穆颜卿忽的一把握住温芳华的手,温芳华借力用力,瞬间飘然上马,二人同乘。 穆颜卿执伞,温芳华执剑,马快如星,载着两位女娘,两道红衣身影猎猎追风,跟在赵风雨身后,杀将而去。 好一个赵风雨,白马追风,将手中盘龙枪舞动开来,上下翻飞,马踏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那条龙枪,枪影如山,枪出如龙,敌军根本未想到他们竟先发难,仓促应战,如何挡得了龙腾天下。赵风雨一人在前,敌人敢有阻拦者,大枪挨着就死,擦着就亡。龙吟赫赫,神鬼皆惊。 刹那之间,赵风雨将淳庸的军阵撕开了一个口子,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敌人抱头鼠窜,惨叫哀嚎,龙枪锋锐,无人可挡。 赵风雨身后,穆颜卿急催战马,油纸伞挽着花,如花开万朵,有侥幸绕过赵风雨,前来阻挡者,皆被她刺中,其后温芳华长剑再刺,敌人立时丧命。 三人二马,煌煌烈烈,势若雷霆,不可阻挡。 淳庸做梦也没想到,赵风雨竟然在自己军马即将列阵完毕的当口选择硬刚冲阵,惊的如木雕泥塑一般。 眼看着自己阵仗的口子被这三人越撕越大,终于是醒悟过来,大声气急败坏的嘶吼道:“都他娘的吃干饭的么!给我挡住!挡住!” “莫要放跑了赵风雨他们!......”淳庸阵营之中一片沸沸大喊,到底是长戟卫精锐,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还是迅速反应,长戟卫三百骑兵,各催战马,枪戟齐出,合围而来。 赵风雨不管这些,仍旧猛冲猛打,他的功夫,别人想要拦他,怕是事比登天。 可是人多啊,三百长戟卫咬牙缠斗,紧追合围,都尉营总算反应过来,近千人呼的一声,如潮一般再次向上涌去。 赵风雨和穆颜卿、温芳华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渐有缩小之势。 淳庸大笑道:“赵风雨,想这样逃了?也太小看我这千余兵马了!” 便在这时,苏凌大吼一声,刀剑随着身形猛然向天悬起。 “诸位,出手,杀敌!” “喝——”无数齐喝,声震苍穹。 苏凌身后,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齐齐悬起身形,在半空之中极速俯冲向淳庸阵营。 “锵锵锵......”刀剑轰鸣之音不绝于耳。 地面之上,黑蝮门人、揽海阁众,黑白分明,如潮一般齐涌而上。 苏凌等所有人出手,淳庸的阵营又是一阵混乱,好在他们毕竟是正规军队,冲阵阵法演变,平素便多有操演,不过片刻,便分出大半人马,反身阻击苏凌为首的这数百人。 两处人马,如咆哮洪流顷刻对撞在一起,喊杀之声,山呼海啸,天地变色。 大混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兵戈之势,其侵如火。 冲锋厮杀,惨烈如歌。 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凄绝壮美。 苏凌这数百人全数上压,更有赵风雨在前开路,穆温二人其后紧随,声势竟短暂的压过了淳庸的阵营。 由于苏凌这数百人参战,赵风雨他们的压力顿减,赵风雨明白,这是冲出去的唯一机会。 再看龙枪一扫一片,一砸一个大坑,泥土飞溅,死尸如山。 赵风雨其勇,赵风雨之锋,放眼大晋,可挡者寥寥。 不过片刻,淳庸的包围阵势终于被他撕开,赵风雨其骑当先,冲了出去,转头再看,心中赞叹。 】 穆颜卿和温芳华果真巾帼,自己这速度,她们竟然跟的上,自己刚冲出来,她们便策马赶到。 赵风雨和穆颜卿相互点了点头,未曾说话,下一刻,策马朝着渤海西城门的方向直冲而走。 那淳庸眼看赵风雨他们走脱,急的真魂出窍,连连大喊道:“堵住!给我堵住赵风雨他们!堵住的赏金三千,杀一人,封列侯!” 重赏之下,果有效果。一些兵卒舍弃了苏凌,转头朝着赵风雨的方向紧追而去。 更有长戟卫数十,仗着马快,拨马狂奔,紧追其后。 淳庸急不可耐,提枪催马,便欲亲自追赶。 蓦地头顶一声怒喝道:“淳庸,你的敌人是我!纳命来!” 淳庸抬头,却见半空之中,苏凌白衣飘荡,一剑飞仙,当头刺下。 淳庸大吼一声,横枪抵挡,更有身旁三名副将救驾。四条枪将苏凌围住,缠斗一起。 赵风雨策马狂奔,余光瞥见身后数十骑长戟卫紧追。长戟卫的战马是马中上品,虽比不得赵风雨的云霜飞电,但却比穆颜卿她们的马快,(她们的战马不过是都尉营的,虽是高甘的,也比长戟卫逊色)眼看再追几息,便会被追上。 赵风雨勒马,让过穆颜卿二人,朗声道:“二位走我前面,我来殿后!” 如流星一般,二马交错,穆颜卿的战马已然越过赵风雨,直直向西城门方向冲去。 那身后几十骑长戟卫如何肯罢休,策马仍追。 赵风雨横枪立马,看着他们狂奔而来,忽的冷声道:“追到这里适可而止吧,你们一个也过不去!” 那几十骑长戟卫如何会听,仍各个催马直冲,眼看撞到赵风雨近前。 “锵——” 赵风雨长枪震颤轰鸣,斜刺向天。 “结束了!都给我死来!” “龙洄天翔!” “轰隆隆——” “吼——” 昂昂龙吟,响彻天地。 下一刻,天幕枪影,遮天蔽日,倾泻而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出刀!出刀!出刀! 一枪,天地变色。 长枪怒吼,彷如怒龙煌煌降世。 “轰隆——”那是煌煌天龙,狂傲的睥睨世间,更是对宵小们无情的嘲弄。 烟尘如爆,整个地面随即裂出一道深痕,并极速的向更远处不断的延伸。 深痕所到之处,无论是尘土还是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长戟卫,连同他们的胯下战马,皆尽被震起,高高的抛向半空。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方才龙吟九天,气爆隆隆,在这一瞬间竟尽数消弭于无形。 整个世间,忽然变的从未有过的安静。 仿佛上古魔神盘古挥动巨斧,愤而开天后,悄然入眠。 没有人呼,亦没有马嘶。 就如抽离了一切声音,画面静止定格。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一枪震惊,一脸惊骇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他们方才的姿势。甚至连现在是搏命的紧要关头似乎都忘却了。 然而,留给他们震惊的时间实在太少,不过数息,静止的画面似乎动了起来。 气浪掀起的尘土缓缓飘散,一切显得虚无却又矛盾的真实。 “哗啦啦——”、“扑通扑通......”随着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那原本耀武扬威,紧追不舍的几十名长戟卫从半空之中轰然砸在地面之上。 “当啷......当啷......” 数十的戟矛跌落的声音,尖锐的响起。 戟矛皆断,它们的主人,????????????????也再无生机,歪七八扭的落在尘埃,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换源app】 尘归尘,土归土,生命归于森罗地狱。 跟在这数十名长戟卫身后的一大股敌兵,原本还不顾一切的朝着赵风雨他们追来。 可这一刻,他们依旧保持着追击的姿态,却仿佛被定身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赵风雨缓缓收枪,面色波澜不惊,仿佛方才的惊天之象从未有发生过。 他缓缓抬头,朗目中射出一道冷芒,沉声道:“还有谁,近前来!” 那些原本想要追击的人,脸上顿时显现出无比惊惧的神色,不敢前进,可若后退,也是军法处置,立毙当场。 他们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一息对他们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漫长煎熬。 赵风雨仰天大笑道:“既然无人近前,那我便走了!记住了,我乃离山赵风雨是也!” 翻身上马,白马啸天,惊风荡荡,马蹄声声。 直到所有人的视线之内,赵风雨再也无影无踪之后。 不知是谁,先久久的长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蓦地打破了脆弱的寂静。 整个竹林之内,刹那之间声音沸沸,喧嚣尘上。 震撼二字,已然不足以形容凌的内心了。此时此刻,他忽然对无上宗师有了更为清晰的定义。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宗师一怒,天地变色。 他甚至不确定,赵风雨这一枪,是不是动用了他无上宗师的修为。 可是看赵风雨安然无恙,并未有所谓的天罚加身,苏凌这才明白,这惊天一枪,真的只是赵风雨的武者手段。 已臻化境,登峰造极的武者手段,强悍如斯!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 此时此刻,淳庸已从震撼惊惧之中清醒,他心中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并未前去追赶赵风雨他们,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长戟卫、都尉营听令,如今赵风雨等三人已经走脱,剩下的苏凌等必然独木难支!所有人,集中一切可用兵力,拿下苏凌、李七檀等,到时以此为质,赵风雨天大的能耐,又能奈何!给我冲!” “喏——!” 长戟卫当真是精锐,从震惊中清醒的速度显然比一般的士卒快上许多。 轰然应诺之后,长戟卫集合所有兵力,刹那之间数百战马嘶鸣,涤荡起烟尘,烟尘之中冷矛冽戟,如潮一般朝着苏凌的阵营杀来。 紧随其后的是五军都尉营的步军,呐喊声声,抽刀彻剑,也朝苏凌阵营围拢袭来。 苏凌神情凝重,他明白,如今这竹林之内只剩下自己、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几个高手,或许也可以把那个牵晁算上。 除了他们之外,便是还幸存至今的揽海阁和黑蝮门的人。揽海阁的人已然寥寥无几了,与黑蝮门人加在一起,约莫还有五百余。 只是他们身上基本都带着伤,完好无损的屈指可数。 便是这样的战力,面对这长戟卫和五军都尉营一千出头的人正规军队冲阵。 还要撑到赵风雨归来,这样的难度......几乎令人绝望。 可是,事到如今,不豁出去也别无他法了。 苏凌刀剑在手,大喝一声道:“诸位兄弟,生死在此一举!无论这一战到最后,何人可活,何人做鬼,但我相信,巍巍男儿忠魂,昂扬不灭!不留活口!杀啊!” “杀啊——跟这群王八蛋们拼了!这些军卒平素没少仗着军职武力欺压咱们渤海的老百姓,今日便是为民除害的时候!冲啊——” 所有人的血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五百壮士,呐喊嘶吼,齐冲向前。 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吞山河之感。 或许悲壮,或许热血,或许生存,或许死亡。 古来英雄皆无名!不信,看一看千百年来的战场之上。那如天上无数繁星的无名士卒,沙场一战几人回? 英魂无名,华夏不灭! 此时此刻,苏凌终于又一次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归属感。 此战之后,将有多少逝去的生命。这些人,他叫不出名字,可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战友! 从此之后,苏凌,这个因时空宇宙撕裂而来的现代人,将背负着他们的荣耀和英魂,负重前行。 苏凌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牵晁。 从牵晁饿的眼中,他????????????????看到了阴鸷、狠戾,甚至还有一丝丝抹不掉的迷茫和震撼。 苏凌低低道:“牵晁,那些都是热血好男儿,却仍如此舍生忘死的搏杀......是男人,放下执念,放手一搏,这才是快意恩仇的宗师所为......希望你能够参破。” 言尽于此,苏凌再不多话。 因为此时此刻,整个竹林的搏杀已然到了空前激烈的时刻。 每一息,都有人死去,每一息,都有人继续冲杀奋战。 自己也加入吧! 苏凌长剑悍刀闪烁如霜,白影如芒,直冲向敌阵之中。 “相思难挽一剑!”一声嘶吼,刀剑之下,滚落了数颗人头。 他的身边左右,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也各执兵刃,投入搏杀战斗之中。 大混战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的激烈,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生命之中最后的一战了。 既然不能选择如何来到这乱世,那便选择轰轰烈烈的死亡! 竹林之内,苍穹之间,刀枪碰撞之声,呼喝怒骂之声,马嘶烈烈之声交汇在一处,这一场激战,仿佛再也不会停歇。 一个黑蝮门人刚刚一刀杀了一个敌兵,还未反过身来,胸前便被两柄弯刀贯穿,无声无息的死去。 那偷袭得手的两个敌兵还未来得及高兴,心口处便被赶来的揽海阁众刺了个对穿。 死尸倒在了他们亲手杀死的黑蝮门人的身上。 而揽海阁众杀了这两个敌兵,一息也不耽搁,嘶吼着,再次向前冲去...... 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在苏凌的阵营,还是在淳庸的阵营,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他们来不及悲伤同伴的死亡,因为厮杀就在他们的面前。 激烈的混战持续,仿佛漫长,又仿佛一瞬之间,半个时辰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苏凌边打边观察战场的局势。 此时此刻,战场之上,揽海阁阁众几乎战死殆尽,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揽海阁衣衫的人,互相依靠,怒吼厮杀。 黑蝮门的人原本就比揽海阁的人多上一些,可是半个时辰的厮杀,伤亡也巨大。 苏凌粗略的估计了一下,黑蝮门加上十不存一的揽海阁众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反观淳庸那边的长戟卫和都尉营的敌人,也死了不少,原本千余,现在大概还有六七百众。 但苏凌发现,淳庸的阵营大多数死的都是都尉营的人,而长戟卫虽有减员,但损失并不算大。 长戟卫啊!真的是精锐! 苏凌暗自叹息。 此时此刻,他心中愈发的沉重起来。 照此情形,不消一刻的时间,自己的人便再也无法抵挡他们。如此,便是最后的被缚或者死亡。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虽然己方为首的那几个人已然幸存,可是逝去的阁众和门众,便不是活生生的生命了么? 如果等到最后时刻来临,那所有人的牺牲,再无任何意义。 苏凌在心中一边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苏凌啊,苏凌,怎么办!怎么办! 苏凌啊,苏凌,想一想办法!要快!更快的想出办法。 “只能如此了......”苏凌眼望着敌阵中央。 那里,还有近百的长戟卫将淳庸团团护住,看起来保护的风雨不透。 即便如此,也只能赌一赌了...... 赌赢了,还有一线生机。 若赌输了...... 不,不能输!也输不起! 想到这里,苏凌大吼一声道:“林不浪!” 林不浪正在左侧不远处厮杀,闻听苏凌急唤,刷刷数剑,砍倒三人,飘身来到苏凌近前。 这白衣少年,如今白衣被血尽染,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整个人如同血葫芦一般,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公子......唤不浪何事?”林不浪的话音有些喘息,他此时也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了。 苏凌低声道:“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必然全军覆没。我看淳庸被数十长戟卫所围,他可能自觉万全,若是此时偷袭,撕开防卫,刺淳庸于马下,此围立时可解。” 林不浪闻言,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的道:“好!公子!我去!” 说着,横剑便要冲去。 ????????????????苏凌急道:“不浪,不可!此一击事关重大,若一击不中,淳庸定有防备,竹林之事,因我而起,那便由我来结束吧!” 说着,苏凌根本不给林不浪反应的时间,忽的身体陡然悬至半空。 江山笑还鞘,右手高执七星刀,朝着淳庸的方向,横冲而去。 只是两人相距有些距离,苏凌想要越过战场搏杀的人群,直捣黄龙属实有些困难。 他不过冲至半途,身体的速度便降了一半,不仅如此,整个人向下落去。 “不浪!助我!”苏凌大吼一声道。 “林不浪惟尊公子之名!至死不渝!”林不浪嘶吼一声,声音之中竟带着些许的颤抖。 他明白,苏凌此一击,是十分凶险的,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淳庸那里不是一人,而是数十近百的长戟卫精锐,可以预见,这些长戟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否则淳庸不会抓着不放,令他们保护他自己。 一旦失败,功败垂成便是好的,极大可能是有去无回,送了性命。 可是,林不浪知道,不得不如此冒险。 公子,将这个险之又险的事情一力承担,本该我来做得...... 想到这里,林不浪早已虎目含泪。 再看林不浪忽的身形极速向前冲去。 刹那之间,半空之中,地面之上,两条如芒白线并驾齐驱。 半空中的是苏凌,地面之上的是林不浪。 林不浪疾速射出身躯,刚向前了数丈,便被敌兵发觉,他们皆大吼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只是林不浪身形太快,未等那些人形成合围,手中长剑如雨急闪。 “咔嚓!咔嚓!”数声,将拦在身前的数人砍翻。 林不浪不再耽搁,长剑向下,悬在掌中,随后左右手交叉紧握,做托举状。 “公子!不浪助你一步登天!” 话音方落,苏凌半空中的身影已然飘落而下。双脚正好落在林不浪交叉的双手之上。 “喝!——起!”林不浪大吼一声,使劲全身所有的力量,毫无半点的保留,拼尽全力将自己托举的双手向上扬去。 他知道,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苏凌借助自己的力量纵得高些,再高些,冲得远些,再远些。 再看苏凌,双脚交替,脚尖一点林不浪的双手,借力用力,忽的整个身躯再次腾空而起,纵入半空之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宛如离弦之箭,朝着淳庸和他身边的长戟卫守卫激射而去。 刹那之间,已然离着淳庸不远。 苏凌可以看到淳惊恐的长大了嘴巴。 出刀!出刀!出刀! 苏凌右手訇然而动,不遗余力的举刀向天。 “淳庸!死来!” 七星悍刀,七彩流光。 刀芒呼啸,杀机凌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二章 等待 渤海城西城门周遭,是一片低矮的民居。 城西离着渤海城中心最远,因此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是最下层的劳苦百姓,这些民居多由茅草搭成,用土坯垒造而成,底层百姓本就贫穷,又加上身处乱世,生活度日便更为艰难。 虽然这里是天下最富庶的大城之一,但近些年来,沈济舟扩张/军备,对吏治更是鲜有过问,当官的和本地大族便勾结在一起,大肆盘剥百姓,以致这里的百姓生活雪上加霜,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这里的底层百姓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最起码他们还有一间茅屋,虽然四处漏风,破败不堪,但总是自己有家,有家便能遮风挡雨,不必流离失所。 看看这大晋各处如潮的流民难民,他们居无定所,犹如飘絮浮萍,饿殍遍野,凄惨无靠。 这才是生而为人,最大的悲哀! 西城荒芜,大街之上鲜有人迹,如今虽是正午十分,却依旧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些人路过,也是面有菜色,破衣垢面,低头无声赶路。 荒凉空荡的大街上,不知何时蓦地想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大街的一头,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大,果然见两匹战马,一前一后,疾如流星,狂奔而来。 ????????????????正前方之人,白马白袍长枪,虽然疾如星火,却面色沉稳,一双朗目之上,带着十分的警惕,不住的环视四周,防备着有可能时刻突然冲出的埋伏拦截的敌人。 这白袍将军正是从竹林之中杀出的赵风雨。 而他身后的那匹马上,驮着两个女娘,皆是一身火红纱衣,绝色倾城。她们两个虽也策马狂奔,但手中皆持着兵刃,神情也十分的凝重。 正是穆颜卿和温芳华。 两匹战马,四蹄趟帆,疾速前冲,速度之快,马鬃被风吹得根根竖直。 马快如飞,转眼便冲到了这片低矮的民房前。 赵风雨见来到此处,忽的极速勒马,低喝一声道:“吁——” 胯下云霜飞电立刻急停站住。 身后的穆温二女,也忙娇喝勒马。两马并排停在一处。 赵风雨一边仔细打量着周边的情形,一边心中暗忖。 他们突围杀出,一路狂奔。自己其实早就做好了沿途有伏兵截杀的准备,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沿途没有遇到任何伏兵,便是街上的百姓都十分稀少。 他们一路奔来,畅行无阻,这却是大大的出乎自己的预料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沈济舟为了跟萧元彻决战,更为了快速的解决正面战场上萧元彻的兵马,几乎倾巢而出,带出了渤海十之八九的人马。原以为自己数倍于萧元彻的兵马,一旦两军相遇,必然一战摧之。 可没曾想,自从双方开兵见仗,沈济舟屡屡受挫,连折颜仇。文良两员大将,灞津渡一战,主力部队更是遭到重创。 没有办法,沈济舟又强令五州各地强征男丁,充入军队,这才声势复起。 作为他的大本营,他虽知重要,但渤海城地理位置特殊,背靠大海,虽与玄兔郡公孙氏和靺丸部接壤,但中间横亘了大山,玄兔也好,还是靺丸也罢,也不容易威胁到渤海城的安危。 至于大晋各势力,都在自己的正面,只要自己的大军不败退,他们就不可能越过自己的大军,兵犯渤海城。 因此,沈济舟纳审正南之计,只留巡城营、五军都尉营和长戟卫部分兵马,加上渤海城坚墙厚,城门坚固,敌人想要出轻骑绕道,也只能望城兴叹。 因此,渤海城虽兵少,但在沈济舟的眼中也是固若金汤。 原本巡城营人马、五军都尉营人马和长戟卫部分人马加起来,足够守城。 只是沈济舟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苏凌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渤海城中,鼓动风云。 更没算到他临走时,留给淳庸的密令,让他与投靠自己的新兴势力,借机铲除揽海阁温芳华——沈济舟毕竟与温芳华之父温笃有深情,若自己在渤海,坐视故人之女被杀,而袖手旁观,实在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折面子、污名声的事情,沈济舟才不会做。 然而,自己不在渤海城,那就讲说不起了,大可以说自己事前不知,待回了渤海城时温芳华早死多时了。 到时,他再惺惺作态,祭祀举哀一番也就是了。 做这个事情,沈济舟自然手到擒来。当年韩甫之事,他不就是这样表演的么...... 只是,沈济舟不仅漏算了苏凌会来,还漏算了那黑蝮门其实是假意投靠,借着自己的势力壮大自身,待时机成熟,反戈一击。而黑蝮门的门主正是当年兵变欲杀自己的韩甫麾下大将李阐的亲子——李七檀。 不仅如此,他更不知道,那温芳华和穆颜卿、林不浪是一师之徒,因为这层关系,更使得他们与苏凌联合。 当然,他连记都不记起,当年燕州公孙蠡覆灭,独独走脱了一个人——赵风雨,他又回来了。 所以,种种因素的影响下,自己留在渤海城的三部????????????????人马便捉襟见肘了,而且那吕匡还被赵风雨所迫,暂时撤了所有巡城营的人马不出。 所以,这偌大的渤海城除了城西竹林处绝对的重兵之外,便是四城门淳庸各留下的百余长戟卫和一些五军都尉营的人马。 整个城区之内,再无一兵一马可用。 赵风雨却是不知内情的,所以他坐在马上,向四周观察审视了许久,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翻身下马。 穆颜卿和温芳华见他下马,也随即下了马。 相较于温芳华,穆颜卿还是跟赵风雨的关系稍近,毕竟她和苏凌的关系,赵风雨也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见赵风雨不再前行,穆颜卿和温芳华对视一眼,朝着赵风雨轻施一礼疑惑道:“赵大哥......因何不再前行,城门就在不远处了,我们快快出城,你好返回头来,去救苏凌他们啊!” 赵风雨淡淡摇头道:“暂时不好出去......我来时便知道,渤海四城门均有敌兵把守,更有长戟卫精锐在那里......我们若是闯城门,必然要颇费一番周折,闯不闯得出去还在两说。就算闯出去了,他们一旦有了防备,我再单枪匹马杀回,便难上加难了......” 温芳华闻言,心中着急道:“那我们只能望门兴叹?困死城中了......” 赵风雨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沉稳道:“我已有安排,随我来吧。” 说着牵了马,当先迈步朝着这片矮房处走去。 穆颜卿和温芳华虽有疑惑,但见他沉稳镇定,事到如今也只能跟着。 两人心头沉重,无声的跟在赵风雨身后。 三人走了片刻,赵风雨在一处看起来还算周正的茅屋前停下。 然后他又警觉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番,这才来到矮房大门前。 “啪啪啪......”两短一长,赵风雨轻轻的叩了三下门环。 过不多时,那大门轻轻开了一条缝,似乎里面的人稍作观察,须臾,大门洞开,从里面走出了一精壮大汉。 这精壮大汉似乎为了以防万一,手中还提着一柄明晃晃的斩马长刀。 但见他见了赵风雨,忙抱拳拱手道:“属下久侯公子多时了!” 赵风雨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进去再说!” 说完,他竟反客为主,当先迈步进了屋中。 屋中简陋,除了石桌石凳和一个石壶,几个石碗之外,再无它物。待穆颜卿和温芳华走了进去,那精壮大汉这才又张望了门外几眼,随即将大门紧闭。 屋内光线昏沉,窗户从里面用木板遮挡了,外面蒙着白窗纸,看不出异常。 这精装大汉转头来,看着两个绝色女子,一时有些发傻,忽的挠挠头,憨厚笑道:“公子......这两位女公子......没成想,苏凌是个女娘......还这么俊俏......不知哪一位是啊!......” 赵风雨白了他一眼,笑嗔道:“吴率教......说你憨傻,你还不认,苏凌如何会是女子?这两位是苏凌和七檀的......朋友,你跟着叫姐姐吧!” “不是啊......那方才俺可冒犯了......”吴率教嘿嘿笑道。 穆颜卿和温芳华并不会因为眼前这吴率教看起来有些憨傻,而心生看不起的意思。 因为她俩从他的神态和举止中便已隐隐窥到,这个叫吴率教的汉子,最少是个七境大圆满的高手,甚至可能已经八境初期了。 男女毕竟有别,穆温二人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赵风雨这才道:“两位不要着急,我来之前已然安排好了,我手下还有一些人,但不多,都在西门之外埋伏,专等咱们人齐了,????????????????里应外合,夺门突围。这是我的侍卫,吴率教。今日入城便是他和我二人,我入城后,直接去了竹林,率教在此处留守接应。这处矮房,是我很早前便使人买下的,原本是想着如果七檀事败,救他在这里落脚,待城门松懈,再离开渤海,不曾想今日却用上了......” 穆颜卿和温芳华这才点了点头,心中大概知道了赵风雨的想法。 赵风雨转头问吴率教道:“弟兄们都布置停当了?” 吴率教忙点头道:“早就在城外埋伏好了,弟兄们掩护咱们入了城,佯攻了一阵,便撤下了,守城门的不敢离城追击......现在只等公子一声令下,咱们把渤海这帮鸟人全部都宰了。” 他说这话时,吹胡子瞪眼,一脸狠相,仿佛已经在挥动斩马长刀砍杀渤海兵了一般。 赵风雨瞪了他一眼,嗔道:“胡说!又犯浑!这次咱们是护着苏凌和七檀他们出城,可不是攻城!一旦我们冲出城门,弟兄们接应了之后,不可恋战,迅速离开!明白了么,想打架杀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多不过瘾啊......”这吴率教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嘴撅了老高。 赵风雨不再理他,站起身来,提了盘龙枪嘱咐穆颜卿和温芳华道:“两位在此少待,安心便是,我这便杀回去,救苏凌他们......” 穆颜卿和温芳华闻言,忙深施一礼道:“一切都拜托赵大哥了!” 赵风雨转头朝吴率教道:“率教,守好此屋,不见我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出来,听明白了么!” 吴率教这才正色点头道:“公子放心,这里出了什么差池,率教提头来见!” 赵风雨点点头道:“你那大头,没人稀罕!” 说着便要开门离去。 吴率教忙站起来,迅速的倒了碗茶道:“公子定辛苦,喝了茶再去罢!” 赵风雨也不回头,开了门道:“且放着凉凉,回来再饮正好!” 说完,赵风雨倒提大枪,三步两步来到外面。 但见赵风雨翻身上了云霜飞电,打马低喝道:“驾——云霜飞电,老伙计,咱们走!” 那云霜飞电蓦地唏律律仰天长啸嘶鸣,四蹄扬起。 风驰电掣,奔涌而去。 穆颜卿站在大门前,看着赵风雨消失在眼前,忽的闭上了双眸,双手朝着天空,想是说着什么,又似祈祷。 身后,红衣荡漾,绝艳凄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三章 惊变 渤海城城西,竹林深处。 苏凌悬在半空,半空之中一刀斩下。 此刀若成,危机顿解,此刀不成,万劫不复。 只是,苏凌却未有半点犹豫。 刀光凛凛,杀机冲天。 且说淳庸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战局,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的局势逐步的明朗了起来。 虽然此时此刻长戟卫和五军都尉营并未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但是淳庸亦可以看的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苏凌他们必败无疑。 眼下战况看起来激烈程度未减分毫,可是,揽海阁的人已然所剩不多,黑蝮门的人也损失大半。 反观自己的阵营,五军都尉营的人损失的比长戟卫多的多,长戟卫本是精锐,再加上皆为骑兵,自然减员较少。 这种情况正合淳庸本意,谁死,死多少,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只要自己的长戟卫没什么损失就好。毕竟长戟卫是自己的心头肉,这五军都尉营杂兵的命,没就没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在等一等,最多一刻钟的时辰,这苏凌阵营除了领头的那几个高手之外,皆会被剿灭。但时候长戟卫精锐加上剩下的五军都尉营一拥而上,纵然他们厉害,到最后不还得成为自己的网中之鱼。 他们不反抗,还能活到大将军回来,若是真就顽抗到底,这竹林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无论生死,自己这功劳是立下了,等到大将军凯旋班师,高兴之下,抬举我位列四骁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自己岂不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么! 想到这里,他两眼放光,看着负隅顽抗的揽海阁和黑蝮门的人,仿佛这一刻他们皆成了功绩簿上记载他功劳的一段段文字。 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坐在马上,刹那间觉得天下我有,撇嘴吹胡,一副志得意满之感。 想到入港之时,他竟仰起头来,想要大笑一场,似乎不这么做,实在不能表达自己喜悦之情。 也该这淳庸命不该绝,他带着一脸的笑意,方抬起头来,就在他要笑还未笑之计,蓦地,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道极为刺眼的利芒从苍穹之上呼啸而来,夺人二目。 最初的一瞬之间,淳庸以为这道光石阳光透过竹树叶射了进来。可是瞬间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哪里是什么阳光!阳光虽然刺眼,但自己不动,阳光也就不会移动,而眼前这道利芒光亮,从他头顶从半空乍现之后,便呼啸着极速坠下,他甚至可以感觉自己眼睛的刺痛感越发的清晰。 不仅如此,他分明的感觉到这道光带着泼天的浓重杀意。若是阳光照下,哪里会带着这骇人的杀意呢。 一念之间,淳庸从飞黄腾达的美梦之中惊醒。这不是阳光,这是刀光。 锋利的刀光!带着万般杀意的刀光!杀他的刀光! 便在这时,淳庸的耳中响起苏凌无比清晰的冷喝:“淳庸!死来!” 淳庸终于强忍着双目被刀光所灼的刺痛感,赫然看清半空之中,苏凌正手握一柄七彩流光长刀,带着凌厉而一往无前的杀意,狠狠的朝着自己砍来。 “救命!救我!......”下一刻,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彻整个竹林,这杀猪般难听的嚎叫声,还明显带着无比的颤音,那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惊恐和惧怕。 在淳庸周围守护他安全的长戟卫,果真就是整个留守渤海长戟卫中最精锐的那些,他们原本就带着十分的警惕。 忽的,听到自己的长官不知何故瞬间发出者么恐惧而不顾一切的嚎叫,自然刹那间便明白自己的长官此时此刻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这个危机甚至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可是眼前并未有什么异常,眼前是不断冲杀的人群,一层又一层的打的不可开交,并未发现什么人能对自己的长官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啊。 精锐的头脑就是够用,一息之间,这些长戟卫便想到了,头顶,会不会是头上半空之中有什么问题。 这数十个长戟卫领头的乃是一个百夫长,这个百夫长不敢又任何耽搁,疾速抬头向天上看去。 果不其然,他甫一抬头,便看到一道白色利芒倾天斩下,所斩之处,正是自己的长官淳庸的头颅。 “向天举戟——!”这一声,用尽了这百夫长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嘶吼的整个声音的音调都变了。 可以看出来,这个百夫长在刹那间的反应有多么的不顾一切。 “喝——”数十长戟卫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百夫长的话音还未落下,他们手中的长戟已然皆尽向天举了起来。 出戟速度之快,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这几十个人在这刹那之间合为一体。 苏凌手持七星刀,一道斩下,半途之中,他清楚地看到淳庸方抬起头来,他清楚地看到淳庸眼中的恐惧。 苏凌原本还暗忖,淳庸看到自己,再加上他自己的反应时间,然后下令保护他自己的时间,还有长戟卫反应的时间,这些时间全部加起来,根本来不及了,自己早就一刀将他的人头砍下来了。 看来,天不亡我苏凌,这一刀定是成了。 可是,形势却在这瞬息之间改变了。 眼看,苏凌手中的七星刀已经快要落到了淳庸头上之时,刹那之间,数十条大戟若电光火石一般向上、想着自己的方向举了起来。 几十条大戟,条条大戟,戟尖向上,闪着幽冷而锋利的光芒,仿佛追魂摄魄。 刹那之间,苏凌心中一冷。 败了!一败涂地! 几十条尖戟全数朝天,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明白,意味着无论是淳庸还是长戟卫皆发现了自己从半空中偷袭而下。而且,自己设想的他们各种反应的时间,是完全错误的,自己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淳庸和长戟卫。 无论是淳庸,还是长戟卫,他们的反应和应对的时间真的只在一刹那。 这难道就是精锐的意义所在么? 苏凌明白,自己再往下落不到三息,便会被这数十条长戟戳中,到时候自己身上会被戳出数十个窟窿出来,而且自己的尸体也会被穿在长戟之上,异常凄惨。 刹那之间,苏凌心中有些好笑,自己来这异世,最终落了个被穿串的下场。 罢了!死了吧!但愿,死的时候,不会那么疼。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身体下落时耳边传来的风声,只可惜,这个时间也太短,下一刻便是 大戟枪矛钻身而出。 可是,苏凌的心里总就是有些不甘心。 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 他一人死了不要紧,林不浪、贺长惊、杜书夷、李七檀这些人,还有现在不知躲到何处的秦羽,自然也会过不了多久,被俘的被俘,被杀的被杀...... 这是他自己来这世间最后结的果? 再说了,自己就这样死了,那不是便宜了杀自己的人了么? 这赔本的买卖老子不干! 身体下落,苏凌的胸膛几乎要挨住那数十条锋利的长戟戟尖了。他忽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两眼圆睁,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用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可以调动的所有力量集中在自己举刀的手臂上。 淳庸的眼中,那天上降下的,哪里是什么苏凌,分明是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下一刻,淳庸终于明白了苏凌的用意和决心。 “苏凌!你......你想干什么!不要!我还不想死!...” 淳庸惊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所有人都可以听出他声音中的绝望。 “干什么?如你所想,老子不活,你也别想活着,同归于尽吧!” 苏凌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林不浪眼中、李七檀眼中、杜书夷和贺长惊的眼中,这整个竹林内所有人的眼中。 一道白光,一往无前,带着满腔的孤勇和决绝,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悲壮,如大星7坠地,直坠向淳庸而去。 苏凌明白,自己下一刻便会被戟矛穿身,但临死前,杀了淳庸,总是给林不浪他们逃生增加了些许机会,对吧。 不浪......我尽力了! 林不浪、李七檀,一黑一白两道残影,几乎同时朝着淳庸处直冲而去。 可是,相比于苏凌下落的速度,他们前冲的速度,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他们虽然冲了出来,可真的到淳庸近前也晚了,根本救不了苏凌。 莫说淳庸身边还围着很多兵卒,他们不可能作势林不浪和李七檀就这样冲过来。 “公子......”林不浪的眼中几欲喷火。 眼看,苏凌便要矛戟穿身而死了。 苏凌也做好了与淳庸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凌忽的感觉身下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嚎叫声。 他整个人都盯着淳庸,根本无暇顾及身下。 可是林不浪和李七檀的眼中,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但见围在淳庸马前的最外圈的十几个长戟卫几乎同时痛苦的嚎叫起来,皆瞬间扑簌簌的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他们手上高举的长矛也瞬间倾倒,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林不浪和李七檀一阵的疑惑不解,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出口问道:“是你出手了?......” 随即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他俩出的手,为何护在淳庸外圈的十几名长戟卫会突然翻身落马? 未等他俩细想,忽的眼前一道黑雾从他们身后猛然腾起,刹那之间从他们身前疾掠而过。 待林不浪和李七檀二人看到这一道黑雾之时,这黑雾已然悬停在苏凌只差分毫便落到矛戟上的身体上方。 此时此刻,苍穹之下是这道黑雾,其下便是苏凌,再下不过寸厘便是矛戟尖。 但见那黑雾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将苏凌周身完全包裹住。顷刻之间,将他整个人挟裹着,若一道流星朝着左侧竹林直直的激射而去。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的呆在当场,不知这黑雾到底是什么,这速度之快,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正在林不浪和李七檀疑惑之时,却从那黑雾之中传来一阵大笑道:“苏凌,要说死,你死百次千次,我都不解恨......但是今日......本司主,还暂时不想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林不浪和李七檀对视一眼,皆大惊失色,同时惊呼道:“是他!牵晁!” 林不浪深恐苏凌不测,“锵——”的一声抽出手中长剑,怒吼道:“牵晁!你欲意何为,敢动苏凌一根毫毛,我林不浪定和你不死不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四章 归来 苏凌周身被黑雾包围,想要动弹,根本就动弹不得。 只能由着这黑雾裹着自己射出长戟卫的防御范围。 苏凌这才觉得周身甫一轻松,下一刻便极速的坠落到地上。 本来自己离着地面还有一些距离,他掉在地面,摔得生疼,直翻白眼。 却见黑雾收拢,牵晁的身形缓缓从黑雾之中浮现。 “摔死了没有,没有摔死,就站起来说话!”牵晁冷笑着看着还在翻白眼的苏凌。 苏凌一边揉着身体,一边呲牙咧嘴的站起来,有些不满的冲牵晁嚷道:“老牵头,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幸亏我皮糙肉厚,要不然被你一摔,非冒泡不可!” 牵晁冷笑道:“苏凌,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把你从危险境地救下来,你不谢我,反倒怨我了......” 苏凌这才朝他一呲牙笑道:“怎么。老牵头大发善心,竟然能救我?哎呦呦,这世界太疯狂,老鼠给猫当伴娘了诶......你这是浪子回头了?迷途知返想通了不成?” 他说着,朝着身后轻轻的摆了摆手。 正疾冲而来的林不浪和李七檀蓦然会意,极速的停下身形,眼神不错的看着他俩,全神戒备。 牵晁此时惊魂未定,方才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要交待了,可是却未????????????????曾想这牵晁谁都未打招呼,横插一杠,虽然是救了苏凌,自己也侥幸未死。 所以,他弄不清楚牵晁突然出手的目的,但他清楚这牵晁可也是宗师一份,虽然是尚品宗师,可是真要逼急了,捏死他还是容易的。 不信看看横绝无敌的赵风雨。 他只得下令身边的长戟卫再次聚拢在他身边,全力守护,不敢贸然进攻。 却见牵晁听了苏凌说话,淡淡一笑,带着些许不屑道:“苏凌啊,你想多了......” “想多了?......” 其实苏凌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他不可能天真到认为这牵晁真的就弃暗投明,痛改前非了。不过,他还是一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不是救我?难道是我不能死在淳庸手上,必须得死在你牵晁的手上,你好提着我的脑袋,去找你那大将军将功折罪?” “呵呵......”牵晁一阵冷笑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我的确不想让你死在这淳庸饭桶的手上......所以我才出手......” “哦?”苏凌一扬眉,低头掂量了几下手中七星刀,再昂起头来已然面色渐冷道:“既如此......便是你要取我性命了.....苏某之命,也不是任谁取谁便能取的,如此,我便领教尚品宗师的高招!” 说着,刷的一横手中七星刀,全神戒备起来。 牵晁冷笑道:“怎么苏凌,如此焦躁,却不像你的风格啊,你也不要如此做派,我若此时想取你的性命,我那黑芒幽雾,你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的......我说过,你猜对了一半,猜错的另一半就是,今日我既救了你了,便不想今日杀你!我牵晁如何也是尚品宗师,今日先救后杀,传扬出去,我这宗师的名声好说不好听啊.....” 苏凌闻言,品了品滋味,见牵晁说的郑重,暗忖他如果真的杀我,早就动手了,自己虽然嘴上不服,真就跟前吵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十个也够呛。 苏凌闻言这才应应付付的朝着牵晁唱了个喏道:“好,这次算我苏凌欠你的......” 牵晁冷笑一声道:“不用!你也不用觉得你欠我什么,我只说今日不杀你,没说以后不杀你!......以后见到你,我还是要取你性命的......” 苏凌闻言,一副不在乎的神色笑道:“行啊,我这贱命一条,你什么时候想取,什么时候来便是,我随时恭候!” 其实,牵晁不杀苏凌的原因,跟他嘴上说的话完全不同。此时此刻,明显的自己式微,淳庸阵营占有绝对的优势。他虽然是一介尚品宗师,但是他是江湖功夫入境,比起赵风雨的手段便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更何况,赵风雨可是这人间武者最顶尖的境界——无上宗师境。 所以,赵风雨能冲出去,他自己可冲不出去,或者说没有确信的把握冲出这个包围。 牵晁身为魍魉司司主,以前行事,所有的环节都要细细考虑,未料胜先料败,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他绝不会冒险。 如今情势,他还要仗着苏凌等人正面抵抗,自己方能脱身,他若杀了苏凌,苏凌阵营那些人必定要群起而攻之,不仅如此,淳庸可也不打算放过他。 到时候各自为战,自己老哥一人,他无论如何也杀不出去。 若是他真的先杀了苏凌,自己也步苏凌后尘丢了性命,到最后这杀贼的功劳还会是淳庸的,自己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所以权衡利弊,他不能让苏凌死,也不能让淳庸好过,只有他两家斗的你死我活,他才可以轻松的离开此地。 想到这里,他见苏凌要与淳庸同归于尽。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于是他见所有人都在拼命厮杀,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这才从怀中掏出了十几枚仗之成名天下黑色飞蝗石。 其实,牵晁这一手的暗器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了,比他的黑芒鬼刀更有火候。闭着眼睛,仅凭风声和????????????????气息流动便可指哪打哪,例无虚发。只是,他成名之后,觉得这暗器伤人毕竟胜之不武,所以几乎不怎么使用罢了。 这紧要关头,牵晁如果仅凭身法速度,估计人还未到,苏凌就会被戟矛穿个透心了,就算自己提前赶到,将苏凌推出去,那被戟矛穿身的便是自己。 于是,他将这十数枚飞蝗石夹在指缝之间,轻轻一甩,那十几枚飞蝗石呼啸着,朝着长戟卫打了过去。 刹那之间,快如星火,最外围的十几名长戟卫一击即中,纷纷栽落马下。 牵晁这才催动身形,将苏凌衣带抓住,又靠气息加持,推出了戟矛阵。 只是他心中所想,定然是不会跟苏凌说,这才随便的编了理由搪塞过去。 然而,他对苏凌的敌意,的的确确并未有什么改变。 苏凌心中多多少少的明白一些,他知道牵晁救他,自然不是他所说的这么简单的原因,只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事情的时候。 苏凌耸了耸肩膀,表示明白,然后方淡淡问道:“既救了我,不知老牵头,你下一步有何打算,不如好人做到底,救人救到家,帮我们杀退那帮犊子,到时,我苏凌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如何啊?” 牵晁闻言,冷笑不止道:“苏凌,在我面前莫要耍什么心机,向把我挡枪使唤?做梦去吧!” 话音方落,但见牵晁周身蓦的再次腾起一股黑雾,须臾那黑雾腾空而起,朝着竹林之外极速的遁走了。 “山高水长,苏凌好好的保着你的头颅,等着牵某来取!”半空中传来牵晁冷冰冰的话音。 苏凌抬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黑雾,急道:“老牵头,你也忒不仗义,忒不讲究了,就这样半道把我们扔下,自己先开溜了,你回来,咱们先宰了淳庸,一切都有商量!再说,你现在可是沈济舟眼中钉,肉中刺,你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么?” “哼......沈济舟,外宽内忌,不容我!当初我是瞎了眼了,此等卑鄙之徒,天人共弃!苏凌,权且寄下你的头颅,咱们还会再见的......” 】 牵晁的声音越发听不真切,想来早已远去。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摇了摇头,一阵叹息。 这个当口,林不浪、李七檀等方飘身而至。 “公子(小师叔)......没事吧!”两人关切的问道。 苏凌摆摆手,苦笑一下道:“虽然命保住了,但一会儿还得丢......那尊佛走了,眼前淳庸这帮混蛋玩意儿,更难对付啊......” “唉!方才一击不中,再无良机了!”苏凌长叹不止,十分懊恼。 林不浪低声道:“公子,赵将军已经去了些时辰了,他的马快说不定此时已经快返回来了,咱们咬咬牙,再抗一会儿!” 苏凌点了点头,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却说淳庸原先心中一紧,真就害怕牵晁反戈,全身心的帮着苏凌对付自己,那自己今日就真的难了。 可是他蓦地看见牵晁撇下了苏凌,自己走了,心中大喜。 今日虽然走脱了牵晁,但心腹大患却是不在了,总算也是一件好事情。 只要苏凌走不了,到时还是大功一件。 淳庸顿时来了精神,坐在马上,忽的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苏凌,如今你们就剩这么点人,还不投降!再要顽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性命不保了!” 苏凌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淳庸一眼,咬牙道:“老子来一趟渤海,牵晁的魍魉司被老子耍的团团转,暗影司的叛徒也被我一眼识破,郭珲和许光斗两个大怨种也被老子随意拿捏,岂会怕你这个大饭桶!投降?老子天生就不知道这两字怎么写的!” “弟兄们,事到如今,战是死!不战亦死,大丈夫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杀啊!” 说着,当先举起手中七星刀,朝着淳庸的方向杀了过去。 身后????????????????苏凌阵营,加上林不浪等高手,所所剩之人不过二百,但这些人皆知道今日有死无生,也都豁出去了。 见苏凌如此壮烈决绝,顿时精神为之一振,皆各拉兵刃,不顾一切的跟随苏凌朝着淳庸的阵营冲了过去。 “执迷不悟!自己找死!长戟卫!都尉营,不惜一切,拿下他们!”淳庸长枪一甩,大吼下令。 “喏——!”长戟卫和都尉营应诺而动。 竹林之内,大混战再次开始。 这一场混战,又打了近半个时辰。 苏凌阵营的局势,已然十分严峻了。半个时辰,淳庸阵营都尉营几乎折损十之七八,长戟卫在苏凌阵营的人不顾一切的拼杀,甚至以命换命的搏杀之下,也有了些伤亡。 可是,苏凌阵营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减员,到如今时分,除了苏凌为首的几个高手仍在勉力支撑,揽海阁和黑蝮门已然凋零殆尽,十不存一。 苏凌犹如心沉大海,他明白,淳庸的长戟卫只用再冲阵一次,他们将会再无突围的可能,败亡便在此时。 既然如此,与其被这些混蛋抓住,受尽酷刑凌辱,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不如拼到最后一丝力气,自戕而死的痛快。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大吼道:“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当丈夫当战死沙场,绝不做敌之俘虏!兄弟们,咱们再杀他们几个,一同赴死!” “死战!” “死战!” “不降!” “不降!” 回应的声音虽弱,却坚定而又悲壮。 苏凌握刀的手都在颤抖,他明白,生死一瞬,下一刻他将直面这个必死的结果。 “杀——!” 双方皆怒吼,最后的一次厮杀,终于到来! 便在此时,忽的一声冷喝响彻苍穹。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离山赵风雨回来了!” 声如洪钟,震彻天地。 再看远处竹林,绿叶茫茫之间,一匹追风白马,犹如一道白线,骤然划破这绿竹形成的绿色幕布,朝着苏凌他们疾冲而来。 那熟悉的白袍身影,虽然消失了只不过一阵而已,可是苏凌一眼看到,仿佛千斤重担,瞬间卸下。 是他! 苏凌心中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眼眶一红,以刀搠地,喃喃道:“赵风雨......你终于回来了!” 白袍银枪,激荡苍穹,仿佛披着这世间所有的风雨沧桑,又仿佛是这世间最明艳而最纯粹的白。 载风归来。 其威赫赫,势不可挡!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君子者,虽危而侠 白袍长枪,烈马若飞。 赵风雨一人一枪,一头扎进竹林,横挡直冲,如入无人之境。一条龙枪舞的枪影缭乱,风雨不透。 他所过之处,所拦之敌,无人能有一合的还手之力。 枪透重围,势如奔雷。 刹那间杀透敌阵,一人一马,横挡在苏凌等人近前。 “苏凌,诸位,久侯了!”赵风雨沉声道。 苏凌哈哈笑道:“不晚不晚,来得正好!赵师兄一来,所有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赵风雨点了点头,低声道:“等下诸位跟随我后面,大家齐齐前冲,瞅准时机,杀人夺马,方好一路杀出重围!” 苏凌、李七檀、林不浪、贺长惊和杜书夷皆重重点头。 此时此刻,揽海阁的人已全部丧命,只有黑蝮门人还存有不到五十人。 此战不可谓不惨烈。 李七檀有些犹豫,低声道:“小师叔......我这些......” 但见这几十名黑蝮门人,竟忽的朝着李七檀一拱手道:“少主,只要你能冲出去,我等愿拖住他们,以死护卫!” 李七檀闻言,虎目含泪,颤声道:“今日是我李七檀所犯的罪孽,让跟着我这许多年的兄弟们几乎皆命丧当场,如果,再因为我而使你们......我李某如何在立于天地之间呢!” 他说这话时,没有人注意道旁边杜书夷的神情一暗,眼中暗暗流露出浓重的悲切。 这仅存的数十黑蝮门人,皆神情激荡,眼中有泪,颤声道:“我等,????????????????若无少主收在黑蝮门中,如今还是渤海逃犯。再说今日竹林一战,虽是少主家事,但无论是为老将军报仇,还是为先主公雪恨,既为私仇,也乃大义!如今我等因大义而死,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这数十人一脸悲壮,仰头嘶吼,神情决然。 但见这些无名义士,连乎此语三遍,声音愈发悲壮,亦愈发豪烈。 “老兄弟们!今日为了少主,再冲锋最后一次,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老将军了!哈哈哈哈!” 数十义士,仰天大笑。 “刺啦——”、“刺啦——”、“刺啦——” 数十声撕扯衣衫的声音响起。 顷刻之间,原本满身黑衣的这数十人的黑色外衣顷刻被他们撕扯成碎片。 苏凌等人,闪目看去,不由的皆神情变的庄肃起来。 再看,这哪里是什么江湖人士。 眼前这数十义士,皆一身肃杀的乌金铠甲,每个人胸前还绣着一个特殊的狼形图腾。 数十人持刀而立,其势巍巍,傲然于天地之间。 他们是...... 苏凌虽然不知道他们乌金甲上的狼形图案意味着什么,但他也可以隐隐的猜到这数十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李七檀看着这些汉子胸前的狼形图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这图案和这铠甲不断的灼烧,灼烧的生疼。 乌金甲,狼形图腾。 那是属于李七檀父亲,和这数十汉子父辈们的荣耀! 就如注入了血液和灵魂之中,李七檀和他们每一个人时时刻刻都铭记着,永远不会忘却。 】 这铠甲的制式,这狼形图腾。 是当年李阐李将军麾下五军都督府独有的象征。 当年李阐身死之后。 这图腾和这铠甲,随之也被掩埋于尘世之中,几乎被人忘却。 如今,这朗朗乾坤,灼灼大日之下。 属于当年父辈的荣耀,终于以如此悲壮而又决绝的方式。 重现这冰冷而又荒唐的世间。 乌甲幽光,图腾猎猎。 悲壮而又决绝豪烈到极致的声音,訇然响在天地之间。 “昂昂乌甲,生死与共! 殷殷热血,魂兮归来!” ............ 天地动容,神鬼肃穆。 便是淳庸的脸上也蓦地出现了缅怀的神色。 此时此刻,他或许也在回想,当年他也曾是这样热血汉子中的一员,而如今,却为何变成了蝇营狗苟,唯利是图之辈了呢? 是他本性如此,还是理想败给了残酷的现实? 他坐在马上,黯然无语,默默叹息。 “弟兄们,今日咱们便效仿先辈们,死又何惧!冲啊!——” 乌金冷铠,只有数十人的队伍。 却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朝着长戟卫和都尉营直冲而去。 恍惚之间,让人觉得,似乎人数远超这些人的长戟卫和都尉营,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壮士数十,可吞山河也! 真正的汉子,从来都是一往无前,因为他们的执念中,从来都没有后退。 李七檀看着奋不顾身冲向敌人的自己的弟兄,泪水夺眶而出。 “兄弟们......”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凌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檀!做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莫要辜负了这帮兄弟们的牺牲!” 淳庸被怒吼惊醒,但见那数十汉子已然杀到,这才急吼道:“一个不留!杀!” “杀——!” 长戟卫和都尉营如潮奔涌,瞬间将这数十人淹没。 赵风雨看着场上局势,缓缓道:“苏凌,七檀,诸位,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了!” “砰——”手中长枪倒提在手,枪尖在下,贴着地面。 “诸位,杀人夺马,突出重围就在此刻,随我赵风雨杀出去!” 一马当先,赵风雨急催胯下云霜飞电。 那宝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战意,唏律律仰天长嘶,雄健的四蹄踏开若飞,驮着赵风雨,疾如星火一般,朝着淳庸的阵营撞去。 马快如星,风声如怒,银枪划地,火星四溅。 身后苏凌、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和杜书夷皆爆喝一声,身形同时悬起在半空,一息之间,横射而出,五道不同色彩的残影,在半空之中轰然向前极速划去。 赵风雨大枪开路,横冲直撞,瞅准最前方的两个长戟????????????????卫骑兵,策马撞来。 慌得那二人赶紧举戟来挡。 可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再看他们刚刚抬手功夫,一声龙吟,赵风雨大枪已然当头砸下。 “咔嚓——”、“咔嚓——”两声,这两个长戟卫骑兵手中的铁戟刹那之间被赵风雨砸为两段。 赵风雨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机会手腕一翻,盘龙枪枪尖冷光一闪,直刺两人前胸。 “噗噗——”两声,不偏不倚,正中这二人前心。 两具死尸栽倒在地。 这两个长戟卫的战马见主人皆亡,唏律律惊恐嘶鸣,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苏凌——!七檀——!上马!”赵风雨大吼一声。 苏凌和李七檀心领神会,半空中将身体向下一坠,两道流光朝着惊马激射而去。 刹那之间,两人皆跃在马上,那两匹马如何能服,摇头摆尾,想要将苏凌和李七檀甩下马去。 这两人是何手段?手脚皆用力,那两匹马吃力不过,顷刻臣服。 苏凌刚驯服这战马,还未抬头,忽听李七檀急道:“小师叔小心!” 话音方落,苏凌也感觉到了迎面金戈风声,横扫而来。 苏凌不顾一切的向右侧身,胯下战马还在向前飞奔,他人向右侧直直的甩了起来,整个人被甩离战马马背,抛起三尺高。 幸亏苏凌双手死死的攥住马缰,一刻也不松手,手上因为用力,青筋暴起。 刹那之间,苏凌凭借着手上的力量,生生的将自己重新拽了回马上。 那原本本着自己头顶的横扫,刹那扫空。 苏凌如何肯放这突然出手的人走,不等那人回戟。 苏凌整个人竖着仰躺在马背之上,双手捧刀,醉卧铁板桥,朝着已然冲过自己,到了自己马后的人一刀刺出。 风声响过。“噗——”一刀刺中那人前胸,死尸栽倒在地。 “林不浪——上马!”林不浪离着苏凌最近,大喝一声,身体从半空之中俯冲而下,落在战马之上。 与此同时,杜书夷和贺长惊也各自杀人夺了他们的战马。 六人六马,赵风雨在前,其余五人并驾齐驱,策马扬鞭,猛冲猛打。 这下,那长戟卫和都尉营如何拦得住。 一个赵风雨都不好对付,那条大枪,杀人如麻,人多处就横扫,一扫一大片,人少处,就疾点,枪点快如疾雨,点一下便搠死一人。 他在前面开路,的确所向睥睨。 真有人从侧面冲杀,也被苏凌五人一番砍杀,抵挡不住。 淳庸看着眼前自己的人马被冲的四散,根本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包围了,不由得急的跺脚,朝着依旧护在自己身边的那数十最精锐的长戟卫破口大骂道:“饭桶!都他娘的饭桶!都给我上!拦住,死也要给我拦住!” 这数十精锐长戟卫先是一怔,为首的百夫长战战兢兢的回道:“都督......我们上了,谁来保护您的安危啊!” “混蛋!有没有脑子,这些人都要跑没影了,谁还有功夫杀得了我!被废话!都给我上!” “喏——”那百夫长忙低头应诺。紧接着吗,这数十长戟卫精锐也投入了阻击赵风雨和苏凌等人的战场中去了。 只是他们刚一动,想支援被赵风雨和苏凌等突围冲杀的不成阵型的长戟卫和都尉营,却被原来李七檀身边的乌金甲的几十个汉子一拥而上,缠斗的不可脱身。 这几十个汉子哈哈大笑,各个视死如归,朗声道:“我等斗得就是精锐!如此,死也无憾了!” 战场局势,风云突变。 长戟卫虽众,但战力不济。 赵风雨和苏凌他们虽寡,但各个能冲能打。 再加上身后长戟卫和都尉营被几十名乌金甲汉子缠住,追击的速度自然大大下降。 六匹战马,如风狂怒,如涛狂涌,所过之处,众皆靡靡。 不到半个时辰,赵风雨一马当先,冲出了包围圈,紧接着苏凌、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皆冲了出来。 六人策马狂奔,奔出好远,方勒马停歇。 六人回首,极目望去,但见极目之处,影绰绰的可以看到那片竹林。 烟尘涤荡,透过烟尘,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到战斗依旧在继续,并未因为他们闯出来而停歇。 耳边,隐隐还能听到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 李七檀虎目垂泪。 他知道,自己冲了出来,而自己的那群兄弟,那最后的几十名汉子,为了给他们争取突围的机会,直到现在还在和长戟卫、都尉营博死拼杀。 ????????????????他们都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必死之局,可是他们却义无反顾,从未退却。 杜书夷走过来,缓缓的拍了拍李七檀的肩膀,低声道:“七檀兄弟......你的黑蝮门兄弟没有了......我的揽海阁兄弟也都死了......” 两人相视一眼,皆无声垂泪。 苏凌半晌无语,看着远处阵阵烟尘中婆娑的竹林,心绪如潮。 这竹林,彷如一场噩梦。 如今,梦真的要醒了么? 当初,自己跟秦羽一起来到竹林之时,可曾想过有这样一场几生几死的恶战? 不......!不不!不对! 苏凌忽的呼吸急促起来,蓦地抬头,朝着赵风雨和众人焦急的喊了起来道:“不不不!咱们虽然冲了出来,但是......竹林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冲出来,咱们把他忘了!” “秦羽!——”林不浪和李七檀同时出口,一脸的懊恼。 “那是何人?”赵风雨有些疑惑。 “是个小乞丐......苏公子答应他做自己的亲卫的......”林不浪忙道。 “驾——!”未等林不浪说完,苏凌已然调转马头,急催战马。 赵风雨冷喝一声道:“苏凌,好不容易离了龙潭虎穴,为了一个乞丐,值得么?说不定乱兵冲杀之下,他已经死了......” “不不不!秦羽人小鬼大,他肯定躲得好好的......我要去救他,他肯定还在等着我呢!”苏凌使劲摇头,一脸的决然。 赵风雨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苏凌,咱们好不容易才冲出来,你确定你要救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乞丐?” “那是一条人命,他还是个孩子!”苏凌并不抬头,但声音愈发坚决。 “可是,你或许会因此而丧命,你不怕么?你要知道,你回去,九死一生!”赵风雨依旧灼灼的盯着苏凌,沉声道。 “他是我的亲卫!......我与亲卫同死......天经地义!”苏凌说完,扬鞭欲打马而走。 “站住!”赵风雨忽的横枪将苏凌的去路拦住。 “赵风雨,我敬你心系黎庶,义勇无双,所以唤你一声师兄,再要拦我,我便不客气了!”苏凌昂然抬头,目光冷峻。 “哈哈哈——”赵风雨仰天大笑。 “好一个苏凌!师尊果真未曾看错你!你配得上赤济二字,今日你若丢下那秦羽逃生,在我赵某心中,你便与这世间冷血之徒无异!那我赵风雨今后便再无你这样的师弟!” 赵风雨一脸激赏的看着苏凌道:“君子者,虽危而侠!” “既如此,赵风雨便全了你的心愿!” 赵风雨提枪催马,昂声一字一顿道:“尔等稍后,赵某去去便来!” 苏凌一怔,未曾想到,赵风雨要亲自去救秦羽。 他回神之时,那赵风雨已然策马疾奔,朝着竹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烟尘涤荡,赵风雨马上身影,蓦地高大了许多。 壮哉!义哉!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回马枪 竹林外围。 苏凌缓缓望着赵风雨一人一马,白袍银枪消失在烟尘涤荡处,半晌无语。 众人合力,拼了性命不顾,这才突破重重包围,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现在赵风雨却要单枪匹马的返回去。 前方的竹林,杀人的战场,龙潭虎穴。 赵风雨虽然是大宗师,可是三番冲阵,几乎把所有人扛在肩上,才杀了个来来回回,他虽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无论体力还是气力都耗损极大。 只是,这赵风雨堂堂八尺男儿,铁骨铮铮,自己扛着不愿说出来罢了。 他自己一人回去,面对的可是数百长戟卫和都尉营的敌人。 那淳庸见所有人都逃了,必然气急败坏,一旦看到赵风雨去而复返,定然下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围攻而上。 赵风雨此去,险之又险,难上加难。 一瞬间,苏凌已经做了决定。 他沉声道:“不浪、七檀,诸位!那秦羽是我的亲卫,此事是我未料周全,赵师兄返回去,人单势孤,诸位在此稍后,我前去助赵师兄一臂之力!” 说着,不再耽搁,调转马头,催马欲走。 林不浪疾道:“公子,公子且慢!” 苏凌一怔道:“不浪,还有何事?” 林不浪一拱手,朗声道:“公子若前往,不浪当随行!” “这......”????????????????苏凌一怔,刚想回绝,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也在马上抱拳朗声道:“我等亦愿同往......” 苏凌心中感慨,却还是叹息摇头道:“赵风雨是我师兄,秦羽是我亲卫,此事与诸位无关,诸位好不容易杀了出来,还是莫要再入那龙潭虎穴去了......” 李七檀一摆手道:“小师叔,此言差矣,我是你和赵风雨的师侄,如今二位均重返而回,我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别人不管,七檀决计要跟小师叔同去的。” “贺某乃渤海暗影司分司督领,苏公子乃是暗影司总司副督领,暗影司有训,暗影司无弃同僚之举,更无贪生怕死之辈,属下愿同往!” 贺长惊虽断一臂,却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揽海阁阁主有令,命我揽海阁上下全力护苏公子和不浪公子周全,揽海阁数百人,皆战死竹林。上有阁主铁令不敢违,下有数百英魂之仇不敢忘,书夷亦愿同往。” 苏凌抬头看去,见四人所言郑重,神情决然,知道多说无益,他们下定返回去的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的。 苏凌长叹一声,朗声道:“罢!罢!罢!我等兄弟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学那些苟且偷生的小人,大丈夫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锵——”苏凌细剑指天,“既如此,诸位随我一道,杀他一个回马枪!” “驾——”、“驾驾——” 马蹄声狂乱,晦暗的江山多了几点亮色。 ............ 赵风雨的战马乃是神驹云霜飞电,其快如飞。 苏凌等人一路疾追,却未曾看到赵风雨的半点身影。苏凌心中着急,生怕自己赶去的晚了,赵风雨再有个三长两短。 苏凌虽然知道,后世那位七进七出,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但那壮举一部分原因是建立在敌对的最高首领惜才,下令不得放箭,只可活捉的基础之上的。 如今赵风雨所面对的,可不是留手的敌人,而是杀红了眼,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恶鬼。 所以,赵风雨今日能做到三进敌阵,安然无恙,难度可想而知。 苏凌心中焦急,催马愈频。胯下战马也没了命似得一路狂奔。五道被战马涤荡起的烟尘,形成五条线,极速向前。 正策马狂奔之间,忽的听到前方马嘶声声,马踏之声有力而疾速。 苏凌蓦然看去,却见迎头一人,正朝着他们冲来。 白袍银枪,雪马寒星。 竟然是赵风雨! 他身后的马背上正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乞丐,不是秦羽又是何人。 只是,云霜飞电速度奇快如飞,这道路又是坑坑洼洼,不免会有强烈的颠簸。 赵风雨常年骑马,骑术精湛,自然是不怕的,坐于其上稳若泰山。 而秦羽本就年少,身量很轻,这马速很快,道路又颠簸,他坐在马上被颠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苏凌原本还有些纳闷,为何秦羽身体如此不稳了,却未曾掉下马来。 等到云霜飞电离得近了些,苏凌这才看得清楚。 原来,赵风雨只用左手横拿盘龙枪,右手探到后面,集中全力的扶着秦羽的后背,努力不让他掉下马去。 但单手将人牢牢扶住本就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快马如星,道路颠簸坑洼的情况下。 所以,秦羽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东倒西歪,可无论如何摇晃吗,却始终不曾栽下马来的原因。 苏凌等人心神剧震。 赵风雨,果真绝世无双! 不过片刻之间,竟然又在淳庸的人马中杀了个来回,行动之快,快到苏凌他们还未赶到,赵风雨已然杀出重围,策马而回了。 不仅如此,这一次赵风雨是一手持枪与敌相搏,而且他只能用一只手,另一只手还要时刻护着秦羽,决计不能让他摔下马去。 一人,一枪,一只手,还要护一人周全。 如此极速的冲出重围,策马而返。 这样的难度,试问,天下之大,何人可做到? 惟赵风雨一人尔。 但见赵风雨一边策马朝着苏凌狂奔,????????????????一边大声喊道:“苏凌!诸位,快助赵某一臂之力!” 苏凌先是一怔,下一刻便发现了再次返回的赵风雨此时此刻,早已满身血污,血染征袍,原本白色的袍子,斑斑点点,满是殷红。 右手盘龙银枪横在手中,只是为了保持身体在马上的平衡,左手护着秦羽。 而胯下云霜飞电,完全脱缰,任凭它一路狂奔。 苏凌神色一凛,大喊道:“赵师兄莫要担心,苏凌来也。” 说罢,苏凌急催战马,五马之中,他一马当先,直冲向赵风雨。 二马迎面,刹那之间,两人交错。 赵风雨声音有些低沉的嘶哑,听得出来还带着一些起伏不定的喘息。看来他也几乎到了极限了。 “苏凌,身后还有三十余骑长戟卫精锐缀着我不放,帮我将他们拦下!” 苏凌昂然点头,沉声道:“赵大哥先走,将他们交于苏凌!” 云霜如电,载着赵风雨和秦羽朝着前方冲了下去。 “吁——” 苏凌勒马停下,缓缓抽出七星刀和江山笑,擎在手中。 刀剑之下,一脸杀意。 须臾,李七檀、林不浪。贺长惊和杜书夷也催马赶到,皆勒马不前,抽出随身兵刃。 五匹战马,一字排开,拉开阵势,等着追兵赶来。 片刻之间,对面的道路,烟尘涤荡,马蹄声声。 约有三十名长戟卫精锐骑兵,手执长戟,气势汹汹的追来。 苏凌昂然抬头,冷冷的看着这群追来的长戟卫骑兵,但见滚滚尘埃之中,人喊马嘶,杀气腾腾。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五丈! 苏凌默默的计算着追兵和自己的距离。 二十丈! 苏凌蓦地眼眉一立,大吼一声道:“诸位,杀!” 当先催马,疾如流星闪电,直撞入追兵马队之中。 那些追兵以为赵风雨已成穷寇,必然成擒。 正不顾一切的极速追赶。 如何想到苏凌疾如星火般的迎头撞来。最前面的两名长戟卫精锐,刚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 但见苏凌左右手腕齐翻,刀光剑影,血浪滚滚。 这两名长戟卫,哼都未哼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苏凌丝毫不停,胯下战马前冲,苏凌左手彻刀,右手仗剑,刀剑齐出,如虎入狼群,左冲右突,刹那间,四五个长戟卫纷纷栽下马去毙命。 剩余长戟卫总算反应过来了,刚想齐动,想将苏凌围住,群起而攻之。 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和杜书夷纷纷策马杀到,一番冲杀,长戟卫纷纷落马,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尘埃之中。 宛如秋风扫落叶,这三十余名长戟卫,被苏凌众人一阵猛烈冲杀,片刻之间,几被全歼。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穿着看起来像个守卫长的人,林不浪想一剑杀了他,被苏凌拦住。 那名长戟卫早已吓的浑身哆嗦,坐在马上颤颤巍巍,几欲栽下来。 苏凌看着他冷笑连连,半晌方道:“想死想活?” “想活!” “想活便回答我几个问题!”苏凌冷声道。 “小的定然知无不言!”那长戟卫在生死面前,早已没了精锐的荣光。 “淳庸为何不亲自追赶?为何只有你们三十骑?”苏凌一字一顿道。 “都督他......被黑蝮门余孽......不不不!义士缠住,不得脱身,所以命我等先行追赶,待竹林战场结束,便会亲自追来......”那人变毛变色的说道。 “黑蝮门?难道他们......” “那数十乌金甲的黑蝮门义士,实在了得,便在我等追赶赵风雨之时,竹林中还有十几个仍在拼杀......” 那人不等苏凌问话,便主动的说了起来。 李七檀闻言,神情一暗,眼中含泪,心如刀绞道:“我李七檀,今生负这些兄弟实在太多了啊!” 苏凌心中也大为震动,只是事到如今,再赶回竹林相救,已然不及了,只得长叹一声道:“七檀啊,这些兄弟为你而死,心????????????????甘情愿,也算死得其所,你莫要太过伤神才是......” 李七檀一脸悲伤,黯然无语。 “滚吧!......”苏凌朝着这长戟卫冷声喝道。 “什么......”那长戟卫,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滚!听不懂么!赶紧滚!”苏凌的声音中多了些许怒意。 那长戟卫这才相信,苏凌是真的要放他走,忙调转马头,刚要催马逃离。 却又听身后苏凌冷声道:“回来!” 那人闻言,如丧考妣,面如死灰,却又不敢不从命,只得调转马头,一脸惊恐的看着苏凌道:“你......你莫非要出尔反尔,还是要杀我么?” 苏凌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小爷说的话,想来说到做到,你这狗命,小爷饶了便是饶了,不过,有话让你带回去,告诉淳庸!” 那人这才明白,忙道:“苏公子,有何话,小人必定一字一句带回去......” “告诉淳庸,莫要再追,洗好脖子,等着小爷他日返回,取他狗命!” ............ 长街之上,寥无人烟。 六匹马,七个人并行在长街上。 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又累又怕,小秦羽已经趴在赵风雨后背上睡着了。 赵风雨的气色也恢复了不少,没有之前的疲累神色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不知为何,想来他们也是劫后余生,按说应该庆幸,可是不知为何,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沉重无比。 或许,还未从竹林的那场厮杀中,彻底的走出来罢。 烈日长街,空旷寂寥。 那六匹马踏在大青石路上发出的踏踏之音,更显的这长街寂静无声。 又行了一段路,苏凌眼前闪过一排低矮的茅屋,当是这渤海城最底层百姓的民房。 “吁——”赵风雨勒住战马,率先打破了这有些压抑的沉默。 紧接着,他翻身下马,缓缓的站在马头之前。 苏凌等见他在此处下马,虽然不知何故,也纷纷下了马去。 却见赵风雨几步走到李七檀近前,忽的朝着李七檀便是一躬。 慌得李七檀急忙来扶,急道:“赵师叔,这是哪里说的,七檀惶恐,怎生使得师叔如此大礼......” 但见赵风雨扼腕长叹,一脸沉痛道:“我冲进竹林之时,还有十几位黑蝮门的兄弟......若不是他们,赵某估计决计冲不出来了......” 赵风雨说到此处,神情也愈发沉痛和自责。 “可是赵风雨无能.....他们护我离去,而我见死却不能相救,更不能带他们离开那竹林炼狱......” “赵风雨愧矣!”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七章 痴虎 众人牵马并行。 赵风雨边走边道:“苏凌,诸位!这里是整个渤海城最贫穷最下层百姓居住的区域,周围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前些日我接到七檀要行动的消息,便提前在这里做了布置,诸位请随我移步,到一个暂时安全所在,一者歇歇脚,二者商议一下如何赚开渤海城门,杀出渤海城去。” 众人这才明白,皆点头称是,随着赵风雨朝着这片低矮的茅屋区域深处走去。 天地间蓦地起了风。 乍起之时,风势便很大了。将苍穹上原本炽热的太阳和白云吹得到不知何处去了。 这忽起的风,卷起数间屋顶上的茅草,抛向高高的天空,茅草枯黄,弥天飘散。 周遭显得更为的萧索破败。 苏凌低头行路,风将他的衣衫吹起,吹动他鬓间的发丝,却吹不开他满腹心事。 风声呜呜咽咽,仿佛竹林里死去的人们不甘的低泣,和着马蹄沉闷的低响,更让人觉得烦闷。 云重风疾。天地的颜色逐渐变得越发的暗淡起来。 也许是渤海城背靠大海的缘故,这里的天气与中原截然不同。若在中原地区,无论多么热的天气,阴了天,起了云,刮起疾风之后,人便会感觉到比之前凉爽上许多。 可是,这渤海如今乌云压城、疾风骤起之势,????????????????却丝毫的感觉不到一点的凉意。 大风混着尘土和热气,扑面而来。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苏凌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又闷又热,那风中似乎还带着海水的腥味,黏/湿至极。 苏凌抬头看了看天,苍穹之上,乌云翻滚,汹涌变幻。 苏凌明白,乌云和狂风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要下雨了啊......”苏凌望着天空,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赵风雨点了点头道:“风雨交加......多事之期啊......诸位快随我来,赶在大雨之前到达,也免得淋一场雨去。” 众人牵马而行,脚步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幽巷深深,青石蜿蜒,茅屋落破。 ............ 走不多时,赵风雨停在一处茅屋前,抬手叩打门环,照旧是两短一长。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缓缓响起,须臾,门内有人沉声道:“门外何人......” 赵风雨低声道:“率教,开门,我们回来了!” 话音方落,那茅屋的房门便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手中倒提斩马长刀带着三分戒备映入苏凌的眼前。 恍惚之间,苏凌竟觉得这条大汉,似乎与黄奎甲颇有些神似。 只是黄奎甲比他更为壮实一些,个头也稍猛,这条汉子也比黄奎甲面色白上许多。 那老黄的肤色面如黑锅底,黑中透亮,亮中透明,放眼大晋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肤色的人。 吴率教眼见门前竟有这许多人,皆器宇不凡,手持兵刃。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挠头踟蹰,不知如何是好。 赵风雨朝他胸口来了一拳笑道:“你这夯货,又犯浑,天天跟我念叨苏凌,如今苏凌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傻了?还不快过去见过!” 吴率教这才点头,可是眼前六个,皆气宇轩昂,李七檀他自是见过,剩余四人,哪个是苏凌,他却还是搞不清楚的。 苏凌觉得这人憨厚的可爱,一时之间有想起老黄。 那个纯人,初次相见到现在,恍恍数年,往昔如昨啊! 自己来渤海也不过二三日而已,却觉得好久未见那些人了啊。 老黄和白衣大哥,还有......萧元彻吧。 真想他们啊。 苏凌满腹心事,见这大汉更觉亲切,当先哈哈大笑道:“这位大哥,我便是苏凌了!大哥如此雄壮,看面相当比我年长,小弟先见过大哥了!” 吴率教这才看道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白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从白衣上的斑斑血迹,便可看得出来定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这少年站在那里,笑容如沐,不卑不亢,朗目俊逸,翩翩公子。 那吴率教虽然觉得他容貌气质的确为上人之姿,只是太过书生气,或许与他心中所想苏凌容貌气度落差太大。 但见他啧啧看了几声,摇了摇头,憨声憨气道:“原来你就是苏凌啊......这跟个读书的书生公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啊.....除了这一身血污不太一样之外,与常人无异,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两个眼儿啊......” 赵风雨眉头一皱,嗔道:“憨货,瞎扯些什么!” 吴率教这才自觉失言,但嘴上却仍嘟嘟囔囔道:“怎滴......俺也没说错啊......他不就是一个书生模样啊,比起公子您,身板还差不少......” 赵风雨又想开口呵斥,苏凌朝他一摆手,随即向吴率教一耸肩,淡笑道:“这位老兄,但不知道你心中的苏凌长什么样子啊......” 吴率教挠挠头,想了一阵,两只牛眼一亮道:“苏凌何人?奇袭临亭破颜仇,山谷伏军杀文良,单枪匹马闹渤海,那名望一声雷天下响......” 苏凌老脸一红,第一次觉着被人当面夸奖的感觉挺不好意思,????????????????急忙摆手道:“老兄说的夸张了......夸张了......低调!低调!” 那吴率教又道:“在俺心中,那苏凌当是站起来你顶破天,坐下来压塌地的存在啊......就是差点,暗夜估摸着差不到哪里去啊......怎么看起来......” 苏凌心中名暗想,这种人虽然憨傻粗野,但也最好收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定然心服口服。 苏凌也不恼,呵呵一笑道:“那却是让这位老兄失望了......不过,身材多壮与功夫多高似乎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吧......战场上能杀敌,便是好汉!” 哪料这吴率教哼了一声道:“你说了半句好话,俺听着舒服,但另半句话,俺听着生气!” 赵风雨闻言,使劲的瞪了他一眼道:“这厮,今日如何怎生话多!” 苏凌一笑道:“这老兄心直口快,跟我一位叫做黄奎甲的老哥哥颇有些相像,很对我脾气,赵师兄个莫要拦他,只管让他说便是!” 赵风雨眉头一挑,沉声道:“苏凌,你口中的黄奎甲可是萧元彻麾下憾天卫大都督么?” 苏凌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 赵风雨眼中现出神往之色,沉声道:“久闻大名,轰雷贯耳,他日定要领教一番!” 吴率教凑过来道:“那什么黄奎甲的很厉害么?比俺如何?” 苏凌哈哈一笑,也不明说,只打趣道:“黑白双煞、哼哈二将!” 吴率教一瞪眼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苏凌笑道:“这不是玩意......严格意义上,这算......组合......” 他顿了顿,方又问道:“方才老兄说我说的话,你听了半句舒服,半句生气,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吴率教憨声憨气,一瞪眼道:“舒服的是后半句,能杀敌的,自然是好汉。生气的是前半句,似乎你觉得像我这样身大力强的胜不过你这样弱不禁风的?有些不服气是么?” 苏凌淡笑不语,笑吟吟的看着他。 吴率教却犯了混了,一晃硕大的脑袋嚷道:“看这样子,你颇不服俺,不行不行!俺要跟你比试比试!” 赵风雨见吴率教实在有些不像话,这才又皱眉斥道:“你个憨货!忒也放肆了!苏凌是我师兄,更是你说的白胡子老爷爷的徒弟,他要有什么事,我就是饶了你,那白胡子老爷爷也要打你屁股!” 吴率教闻言,真就一捂自己的臀部,一脸害怕神色道:“唔......那老头儿打的忒疼了,拉倒拉倒!” 众人见他这憨傻模样,皆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暗想,所谓白胡子老爷爷可能就是自己的便宜师尊——轩辕鬼谷了。 字当年风雨中,在破庙一见,那轩辕鬼谷赠离忧木令与他,恍恍数年而过,当年轩辕鬼谷便鹤发,如今怕是要更老上一些了。 这大汉如此动作,看来定是在离忧山不少造次,被轩辕鬼谷打过...... 离忧山啊,神仙一般的地方啊,也不知今生是否有缘一去。 苏凌满心的感慨。 苏凌朝赵风雨摆了摆手,附耳道:“赵师兄,这位老兄虽然暴脾气,但端得是豪爽憨厚的汉子,若只是凭借你和师尊压他,他虽嘴服,心亦不服。日后我与他也生分,此事交于弟来办,如何!” 赵风雨闻言,欲言又止,心中生出一个打算,这才点了点头,不再阻拦。 但见苏凌朝着吴率教一招手道:“老兄,你是不是觉得我虽有名,但其实都是些虚名啊,既如此,不如咱俩比试比试如何?” 吴率教闻言,瞪大了牛眼,顿时来了兴致,刚想点头,却似想到了什么似得,大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怎么?老兄不愿意?”苏凌淡笑道。 “不是不愿意,一来俺真要不小心摔你几个跟头,打你几拳,到时候被白胡子老头知道了,????????????????俺那屁股还得受罪;二来,你这一身是血的样子,定然经历了一番恶战,俺要此时跟你比试,就算胜了也是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啊;三来,你这身板......万一被俺摔冒泡了,我可罪过大了......” “哈哈哈......”苏凌哈哈大笑,一摆手道:“老兄不要多想,你我比试,你情我愿,放心,我和赵师兄定不会告知我师尊。再有,我虽恶斗一番,但如今精力也恢复了不少,正好跟你比试,还有,你只管使尽全力对付我,我若不敌,那是我功夫不到家,怨不到你的头上!” 吴率教瞪大了牛眼,半信半疑道:“苏凌,你说的话当真么?” 苏凌一笑道:“苏某从不骗人!” “好嘞!”吴率教闻言,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说罢,怎么比?”吴率教问道。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便简单了,兵刃什么的,一旦伤着,总是不好的,这样吧啊,我就站在这里,你从你的方向向我全力攻来,切记莫要留手才是!” 】 吴率教闻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什么?你让俺先出手?俺看还是算了吧......万一......” 苏凌又笑道:“苏某一向敬重老兄这样的豪烈之人,所以,与老兄此等人比试,自然不会先出手的!” 吴率教闻言,点点头道:“好话说再多没用啊,不要以为这样俺会留手!” 苏凌淡笑点头,示意他来攻自己。 其实苏凌心中有数,眼前这汉子虽然勇猛,但功夫只在七境,自己稳在八境,境界至少压他一头,只是他力气大上不少,自己稍加留意便好。 方才众人一番恶战,好容易有了短暂的安全,苏凌也想这换换大家的心情,若总是沉浸在方才九死一生的战场里出不来,后面再有事情,心气消沉,气势不复。 林不浪和李七檀等人见状,也来了兴趣,不约而同的向左右退开,给苏凌和吴率教打开了场子。 赵风雨也眼神流转看着二人,心中似乎想着什么。 再看,疾风之下,苏凌独立当场,上有乌云重重,翻滚如怒,下有尘土涤荡,茫茫混沌。 白衣血袍,遗世翩然。 他朝着吴率教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字一顿道:“老兄,请吧!” 再看吴率教蹬蹬蹬向后退了数步,与苏凌拉开数丈的距离,方道:“既如此,苏凌,俺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但见这吴率教,猛然疾步上前,半途之中轰然出拳。 拳似虎啸,拳影叠叠。 好一员猛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先摔你八个跟头! 吴率教一拳砸来,拳带风声,整个人前冲的姿势,刹那之间仿佛身化猛虎,咆哮声威,声势赫赫。 半途之中,他又双拳连续交错,每一次交错,拳势便又更重了一些。 “苏凌,小心了,万一打坏了你,可不关俺的事!”吴率教一声大吼。 苏凌淡淡一笑,暗道这壮汉心还是好的,怕自己大意,伤着了,所以才故意提个醒。 苏凌一甩衣摆,豪爽大笑道:“好一个痴虎下山!拳风陡劲,拳重若山,拳威如虎!壮哉!壮哉!” 话音方落,那吴率教已然欺到他的身前,双拳猛轰苏凌的前胸。 吴率教用了六成的力气,他虽然要跟苏凌比试,但也知苏凌是何许人也,断然是不能伤在自己手里的,所以未用全力。 可是,他瞧苏凌体格虽不算瘦弱,但比起雄伟强健四个字还是差上不少,再加上他的谈吐装束,更是书生公子无疑。 所以他一拳轰出,觉着虽只用了六成的力量,但估计苏凌也会被他打倒在地的。 却见他出拳挂风,极速轰来,可是再看苏凌,却似恍若未闻,仍旧一副笑吟吟的神色,淡笑着看着他,不躲也不闪。 吴率教有些懵圈,暗想这苏凌是不是被自己的拳势吓傻了,怎么只会笑,闪都不闪一下呢? 情急之下,吴率教急切喊道:“苏凌,你是傻了还是动不了了,干嘛还在那里看着俺傻笑,别看俺,看拳!再不躲,你可要挨个结结实实的!” 苏凌也不答话,仍旧这样的神情,笑着看着他。 八成是傻了!八成! 吴率教暗自叹息,原是个傻子,早知道何苦来的,跟他比什么拳脚,欺负一个傻子,造孽啊! 他虽懊悔,但那拳已然轰出,这关节是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了。 吴率教没有办法,只得一闭眼暗自祷告,莫要苏凌伤的太重。 双拳砸下,闭着眼的吴率教,没有等来他自以为的苏凌的惨叫,甚至感觉自己这一砸好像砸在了空气上一样,根本没有砸在人身上的触感。 怎么回事?吴率教心中纳闷,缓缓的将眼睛睁了一条缝,偷偷朝苏凌看去。 这大汉却也真真不是实傻,他想着自己不全睁开眼睛,若看到苏凌真就被自己打的惨点儿的话,搪塞一下,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是他的眼睛不过方睁开了一条缝,不由的大吃一惊,随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他那双牛眼。 却见苏凌和他相隔不过一尺,仍旧面色不改,还是那样笑吟吟的看着他,神情轻松自如,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一拳砸下,他竟然...... 这怎么可能?吴率教大惊失色。 这时苏凌却开口了,声音带着些许的戏谑道:“老哥,砸啊!朝我胸口砸啊!眼看这拳就要到了,我也做好了被暴打的准备,怎么停下来了?老哥,我说过的,莫要留手,全力施为啊!你怎么不听?” 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率教牛眼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苏凌朝着他递了一个向下看的眼神。 吴率教这才将眼神从苏凌的脸上移开,向下看去,一看之下,更是容颜更变。 苏凌的前胸前,准确的说,还离着苏凌大约两寸的距离处,自己的双拳便停滞在那里,仿佛被某种力量悬浮牵引着,只能停在那里,寸进不得。 不仅是停滞在那里那么简单,拳是自己轰出去的,手是自己的手,可是他自己竟丝毫不曾发觉,自己停下来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在自己方才虽用了六成的力量,可是已然可以单拳开碑了。然而眼前这个苏凌,却一动不动,不做声色的逼停自己的轰拳,而且还用他自身的气息牵引着自己的拳势,更让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他是如何做到的!这是几境的功法才能有如此的效果! 吴率教怔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嘿!老兄,别傻站着啊,使劲!来啊,打我吖!” 苏凌一脸贱兮兮的求揍模样。 吴率教属实有些恼怒,大吼一声道:“如你所愿,喝——” 他又加了一成的力量,想着这次定然可以了吧。 然而完全出乎吴率教的意料之外,自己的拳仍旧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吸住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吴率教大惊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老哥,你也忒客气了!既然你不愿意动手揍我,那我可摔你跟头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起吴率教起来。 吴率教大脸憋得通红,还在用劲想让自己的拳能动一动。 苏凌戏谑道:“嗯,感觉你屁股挺结实的,那就屁股着地吧!” 话音方落,吴率教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疾速冲至,上面一晃他的双目,下一刻便觉着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的腰牢牢的卡住。 吴率教明白,这是苏凌出手了,真就是要抱腰摔了。 那吴率教岂能轻易就范,大喝一声,壮硕的身躯剧震,想要使一招老龙抖甲,将苏凌的力量化去,这样苏凌就无法摔他了。 可是任凭他腰部如何使劲,苏凌的手依旧牢牢的卡在那里,仿佛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趴下!”苏凌一声断喝。 “噗通——” 那吴率教是真听话,但见他如虎似牛的身体宛如倒了一堵墙一般,轰然摔倒在尘埃里。 不仅摔倒了,还跟苏凌说的一字不差,屁股先着地,震得烟尘四起。 “哗——”林不浪、李七檀等人皆大笑起来。 赵风雨的眼中多了一丝激赏和难以言说的深意。 苏凌一招将吴率教摔倒,飘身向后一退,翩然退出一丈,哈哈大笑起来。 吴率教半晌才捂着屁股从地上爬将起来,一边揉着他那火辣辣的大腚,一边嘟嘟囔囔道:“方才俺走神了,轻敌了,没有留心,也留手了......” 苏凌一耸肩笑道:“看样子,老兄不服气啊,罢了,这次不算,咱们再来,直到你觉得你属实胜不了我,再算数如何?” 吴率教一晃大脑袋,嘿嘿笑道:“好!苏凌,这可是你说的,俺可没有逼你,再来就再来!喝——” 人随话音,轰然出拳。 这次拳风比之上次更大,威势也更甚。 吴率教这次用了八成的力量,他暗自掂量,八成的力量,俺就不信打不到你! 可是,他出拳之后才发觉,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苏凌依旧笑嘻嘻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而他的拳依旧停在离苏凌身前数寸的距离,动弹不得。 “这次你身体哪里先着地呢?嗯,挺大张脸,应该耐摔!” 仍旧是一道残影,只是这次苏凌的双手攀到了他的左肩处,牢牢卡住他的左肩,脚下使劲。 “嗖——啪!” “趴下!” “噗通——” 过肩摔! 再看吴率教整个人被甩出三尺多远,而且不偏不倚的,左脸先着地。 那吴率教好在皮糙肉厚,只是左脸处擦红而已。 他只得呲牙咧嘴的揉着左脸,再次起身。 “服不服?”苏凌笑道。 “不服!” 苏凌点点头道:“好!再来!” 于是接下来苏凌的声音不断响起。 “右脸!......” “脑袋!......” “后背!......” 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趴下!”和“噗通”声音。 每一次都是苏凌说吴率教身体哪个部位先着地,随着一声趴下,他便真就如苏凌所说那般,被摔趴下。 林不浪饶有兴致的给数了数。 片刻之间,苏凌摔了吴率教八个跟头。而且,每次摔倒着地的身体部位都不带重样的。 终于,第八个跟头之后,那吴率教干脆的躺在地上,无论如何也不愿起来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老兄起来吧,地上又凉又脏的......” 吴率教连摆手带摇头道:“不不不......俺不起来了,起来还得趴下......属实太疼!” 苏凌这才哈哈笑道:“如何,服不?” 吴率教使劲点头道:“服了!服了!俺心服口服!” 苏凌这才纵身来到他近前,将他一把拉起。 两人这才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这吴率教是个直肠子,愿赌服输,心中不但不会因为苏凌摔了他八个跟头而心存芥蒂,反倒因为服气对苏凌生出亲近之感。 赵风雨这才皱着眉头走过来斥道:“丢人现眼......这下如何?摔得过瘾不?我看以后你干脆改个名算了,叫吴摔叫!被摔的大喊大叫的,多贴切!” 吴率教大脸一红,低头嘿嘿笑道:“苏凌苏公子的功夫果真高超,方才俺有眼无珠,还望苏公子原谅则个!” 苏凌笑着拍拍吴率教的肩膀,对这状如猛虎的大汉也颇为喜爱。 “率教老哥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只要老哥不恼我摔了你这么多次,苏凌便别无他求了!若不嫌弃,唤我苏老弟便好!” 众人见状,也都围拢了过来。 这些人中贺长惊最为激动。说实话,他直到方才,还对苏凌心中有些成见,以为他不过是靠着与萧元彻的关系,才后来居上做了暗影司总司副督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服。 可是方才苏凌这一手连环摔,干净利索,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心中这才被折服,暗道,苏凌果真当得起这总司副都督的职位啊。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古人诚不欺我。 赵风雨看了看天。 但见乌云密布,似乎越压越低,几乎要压到茅屋的屋顶上了,风吹云翻,大雨欲来。 赵风雨这才沉声道:“诸位,已然耽搁了一些时辰了,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也不是久居之地,天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到屋中商议下一步敢当如何吧!” 众人皆点头。 苏凌转身欲向屋中去,却蓦地发现,不知何时,茅屋门框边,左右各倚着两个女娘。 红衣被风吹动,飘荡生姿,若两团跳动的火焰。 与此同时,林不浪也看到了她们。 “穆姐姐......” “温姐姐......” 两人同时出声,皆快步上前而去。 苏凌往左,林不浪向右。 左侧正是穆颜卿,右侧正是温芳华。 这两人,对江湖厮杀,战场搏命早已司空见惯。可是两人毕竟是两个女娘,更何况那阵中陷着的两个男人,跟她们还有莫大的关联。 两人被赵风雨留在这里,心里已然七上八下,一个替苏凌担忧,一个替林不浪担忧。 有几次这两人便想不顾一切的杀回去。若不是吴率教费劲口舌苦劝,她俩也怕若贸然回去,再生变故,只得强自忍耐。 可是未知结果的等待,最是煎熬。两人坐卧不宁,只盼着门口有脚步声。 可又怕那脚步声不是苏凌他们,而是敌人,或者是他们,但苏凌或者林不浪,再也回不来了。 如坐针毡。 直到吴率教开门出去,两人方急不可待的也跟了出去。 只是,见苏凌他们说话,又比试高低,两个人方倚靠了门框,未曾向前。 四人四目,两两相对。 劫后余生,满目柔情。 那个女娘更是眼中含泪。 那吴率教见这四人模样,嘿嘿笑道:“苏老弟、林老弟,你们是不知道,这两位姐姐见不着你们,那心可像被揉碎了一般......怎么现在见了,连话都不说,怎么还不互诉衷肠啊,俺都替你们着急......” 吴率教这一说,四人脸皆一片通红。 穆颜卿啐了一口,虽然眼中还有泪花,嘴上却不饶人道:“姓吴的,看你大块头憨厚老实,何时学人油嘴滑舌了,苏凌怎样,姐姐才懒得管......死了回不来,才敢情好!” 苏凌哈哈大笑,一捅林不浪道:“得,不浪要不咱们还回去吧,反正死不死的没人管!” 林不浪一副揶揄神色,点头道:“对对对!公子所言甚是,咱们这就走罢!” 这下,穆颜卿和温芳华顿时急眼了,皆娇叱道:“你们两个赶回去,老娘这就把你们俩的腿打断!” 苏凌和林不浪对视一眼吗,吐了吐舌头,一脸的笑意。 众人这才鱼贯而入,进了屋中。 赵风雨和吴率教走在最后并行。 赵风雨低声对吴率教道:“如何?” 吴率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悄悄的竖了个大拇指。 他此时此刻的神情,与方才痴傻相比,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赵风雨斜了他一眼,低声又道:“我说过,我师尊瞧上的人,如何错的了......你试试也好,以后相处起来,也可尽心尽力......” 说着,他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率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八十九章 赤乌初啼 苏凌等人进了这茅屋之中,果见此处陈设简陋,除了一张石几,五张石凳之外再无其他。 赵风雨当先坐了,苏凌、林不浪、李七檀、穆颜卿和温芳华皆坐下。 贺长惊很自然的立于苏凌身后,杜书夷也同样立在温芳华身后。 众人站坐既定,苏凌这才注意到墙边角落处,那个黑瘦的身影,独自一人蜷缩在那里,脸上还带着莫名的惊恐和慌张。 不是那个小乞丐秦羽,还能是谁。 至于他脸上的惊恐和慌张,苏凌想来,大抵是他还沉浸在方才那几番腥风血雨的厮杀之中。毕竟他年纪太小,到处流血死人的景象,在他眼前一次次上演,真的对他来说有些残酷。 苏凌当先站起,走到秦羽近前,弯腰蹲在他的面前,伸手摸了摸秦羽黑瘦而脏兮兮的小脸,尽量声音轻柔的朝他淡淡笑道:“怎么,还在害怕么?昨夜到今天死了那么多人,到处都是流血死尸,却也难为你这小小年纪......” 秦羽先是一怔,原本惊恐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丝坚毅,声音虽小,却说的郑重道:“秦羽之前虽怕,但公子在哪里,秦羽便跟到哪里,小子一直都没有忘记,是公子的亲卫,就不能给公子丢脸。” 苏凌未曾想到秦羽会如此说,叹息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之意道:“难为你了......”说着,他轻轻的将秦羽扶起,拉着他脏兮兮的小手走到众人眼前,淡淡笑道:“诸位,这是我新收的亲卫,名唤秦羽,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是颇为机警的,昨夜到今日几番大战,咱们无暇顾及这小家伙,他自己却藏得巧妙,竟未被淳庸他们发觉......小小年纪,有这份机敏和勇敢,确实难得啊!” 说罢,他不动声色的朝着李七檀看了一眼。 却见李七檀正看着秦羽,眼中也满是高兴和赞赏的神情。对于苏凌的眼神,他丝毫未曾发觉。 众人闻言,也皆赞秦羽小小年纪,却是不同。 秦羽白众人所赞,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头都有些不敢抬起来了。 苏凌又道:“他失了妹妹,父母亦早死,身世凄苦......” 说着,似有深意的又看向穆颜卿。 穆颜卿自是心领神会,站起身来走到秦羽的身旁,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蛋,弯下腰格格朝他一笑道:“小小年纪,确实让人心疼,走,姐姐带你一旁说会儿话......” 说着,她玉手一翻,手心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块糖。 秦羽毕竟顽童心性,见了这糖,却是无法抵抗的,再加上穆颜卿在他面前母性泛滥,又有多少小男孩能够拒绝一个漂亮姐姐的疼惜呢? 只是大抵秦羽平素总是拘着的缘故,看了穆颜卿手上的那块糖好久,又看了看眼前漂亮姐姐在朝自己微笑。 那笑容很美,真的像自己的姐姐一般。 饶是如此,秦羽还是有些拘谨和不大确定的问道:“这糖......是给我的么?” 穆颜卿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吃完姐姐这里还有呢......都给你!” 秦羽这才放下所有的防备,小心翼翼的拿了那糖,方展颜笑道:“谢谢姐姐!” 穆颜卿趁势拉住他的小手。 这秦羽常年乞讨,本就是个小乞丐,那手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污垢,穆颜卿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更不嫌弃,很自然的拉了他的手。 刹那之间,秦羽真的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姐姐,真的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一般,任由她拉着朝着一旁去了。 穆颜卿跟他边走边道:“等离开渤海,姐姐找个好点的裁缝铺子,给小弟做一件好衣裳穿,这件衣服就给姐姐做个纪念吧......” 穆颜卿何许人也,对付小孩子自然有一套。更何况,她也打心里挺喜欢这机灵的小家伙。 苏凌和赵风雨等见暂时安置了秦羽,又空了一个座位出来。杜书夷却当先让贺长惊坐了,贺长惊原是不肯。 但杜书夷和苏凌等执意让他坐了,言说他伤重且失一臂,贺长惊见推辞不过,这才坐了下来。 他心下对杜书夷多了些许结交之意,遂抱拳道:“渤海之时,贺某便久闻杜主事之名,却因为身份缘故,不好相见,以后当多多相处才是!” 杜书夷也豪爽笑道:“这是自然,待出了渤海,找个好酒所在,杜某要和贺兄好好的吃上几坛!” 众人哈哈大笑,皆道算自己一份。 苏凌更是大包大揽道:“到时众位只管吃酒,酒钱算在苏某身上!” 此时吴率教已然烧了一壶水,用石碗盛了递给每人一碗。方站到赵风雨身后。 赵风雨方道:“此处简陋,无茶叶,只有白水,诸位兄弟暂且讲究饮了吧!” 众人皆道君子之交如水也,白水正应景。 大家也真就渴了,端起石碗一饮而尽。 又喝了几碗,赵风雨话锋一转道:“诸位,此处只是暂时休整之地,若时间久了,必然会被渤海的人发觉,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大家还是要尽早拿出主意出来。” 他又似补充道:“此处乃是渤海最下层的百姓所居之地,平素便少有人烟,几被人所遗忘。所以渤海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这里......如今渤海四门,皆最少有有一二百人把守,他们中多是长戟卫精锐,我此番入城,已然和他们交过手了,不过是仗着马快枪锐这才杀进来,但为了避免大的伤亡,更为了避免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我将我带的不到一百名的兄弟留在了城外,专等咱们,到时好接应。” “如今不出城,等于无法脱困,所以不得不出城,若要出城,如何出去,从那座城门出去,何时赚开城门,却是急需想出办法来的。”赵风雨一口气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 众人原本神色稍微轻松了些,听赵风雨如此说,脸上再次浮现出凝重的神色来,皆低头思索起来。 苏凌想了想,当先道:“但不知道师兄有何打算?” 赵风雨刚想说话,身后的吴率教当先叫嚷起来道:“有什么好想的,咱们这许多人手,哪一个不是英雄好汉,要俺说,现在就杀出城去,哪个不开眼的腌臜蠢货敢要阻拦,俺先拿斩马长刀劈了他!” 赵风雨闻言眉头一皱,斥道:“憨子又犯浑!你以为那长戟卫精锐和守门的军卒是摆设不成,就任你砍杀不成?他们人多,咱们只有数人......再者,渤海建城久远,城坚而门高,极不易攻破,就算咱们杀到城门之下,他们还能放下吊桥,关闭城门,将咱们困死在城门前,到时也是前功尽弃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赵师兄说的极是,我等若要赚开城门,一则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二则速度要快,不给守城的人反应时间,极速闯出去才可成功。” 赵风雨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我如何不知,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苏凌叹息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也要闯出去的,别无他法。而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众人闻言皆点头叹息,心中又多了一番沉重。 赵风雨道:“按师弟的意思,该如何?” 苏凌淡淡一笑道:“此事其实也简单,无须纠结。城门必然要闯,否则咱们有一个算一个绝无生还的可能。既如此,眼下要紧的便是大家要尽快确定攻城的时机,还有攻四城门中的哪一处才是。” 赵风雨等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温芳华此时却道:“我在渤海久矣,对于此城的了解或许比诸位都深。四城之中,东城和南城由于离着城中最繁华之处最近,因此平素屯兵兵力便最多,今次,渤海又经咱们这一闹,这两处的城门更是比往日更多兵力;除了东城和南城,北城门兵力次之,最后才是如今近在咫尺的西城门。按说,攻西城门最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淳庸等亦知道咱们从竹林走脱,而竹林离着西城门又最近,我想,他们定会在西城门加派兵力,所以,如今西城门兵力或许不会少了......” 赵风雨闻言,问道:“那温姑娘的意思是......绕路攻北门?” 温芳华点了点头道:“几番比较下来,最为稳妥的方式便是直攻北门。” 众人闻言,稍作思考,皆点头称是。 只有苏凌笑而不言。 赵风雨点点头道:“那温姑娘以为何时攻北门乃最佳时机呢?” 温芳华不假思索道:“我以为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此时?可是此时我等人困马乏......”李七檀有些不解的出言道。 林不浪柔柔的看了一眼温芳华,他跟她平素感情至深,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遂开口道:“李兄弟所言确实,然而诸位请想,我等人困马乏,那淳庸等难道不也折腾了这许多时辰,他们损兵折将不再少数,此时此刻我等走脱,他们自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所以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机,当下直攻北门,若咱们够快,说不定我们出了城门,那淳庸还未杀到北门。” 温芳华见林不浪所言正是自己所想,不由得朝着林不浪投去一道深情眸光,林不浪也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若如此.....诸位可有异议?”赵风雨沉声问道。 众皆点头,惟苏凌一言不发,双眼微闭,似乎有些疲累了。 赵风雨也当他是累了,思忖片刻,忽的一拳砸在石桌之上,朗声道:“既如此,诸位再饮几碗水,然后赵某当先,诸位随我杀向北门!” 话音方落,便在此时。 “轰隆隆——” 茅屋之外,苍穹之上,一阵闷雷响彻。划破了此处的寂寥宁静。 风雨将至,外面已然黑了下来,晌午刚过,由于这压得太低的黑色彤云,翻滚涌动,彷如黑夜降临。 雷方响过,天幕之上,一道利闪,宛如蛟龙腾云,贯穿了整个天地。 “咔嚓——”利闪激响,窗外黑暗之中,蓦地一亮,倏尔亮光消失,万物仍旧寂静的伫立在茫茫的黑色之中。 便在此时,苏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起身,踱步来到窗前,用柝木支起窗户一脚。 狂风顺着那一角空隙猛烈的灌入茅屋之内,细细闻去,这风中带了浓重的水汽。 “万物皆黑......苍天欲雨......”苏凌眸望苍穹上翻滚的彤云,风吹起他的衣衫,吹乱了他的发丝。 一旁与秦羽玩笑的穆颜卿,此时此刻星眸流转,望着站在窗前的苏凌,满目柔情的看着他被风吹起白衣之上的斑斑血迹,忽的幽幽道:“诸位,还是听听苏凌有什么打算吧。” 她这次十分罕见的未称他为小淫贼。 苏凌缓缓转身,柔柔朝她看去。 他明白,她是懂他的。 赵风雨问道:“苏师弟,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 苏凌长叹一声道:“苏凌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敢说......倒不是怕说的不对,诸位埋怨......而是苏凌懂得,接下来每一个决定,每一个筹划,都关系着诸位的生死,事关重大,苏凌深感沉重啊!” “无事!你只管说,我赵风雨有言,只要你说的有理,咱们就按你说的行事,真就到时万一......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赵风雨斩钉截铁道。 “对!我等亦如是!”温芳华、贺长惊、李七檀和杜书夷同声道。 苏凌长叹一声道:“罢罢罢!既如此,苏凌还有什么顾虑呢!” 说着,苏凌左手稍一用力。 “哗啦——”整个窗子被苏凌全部掀起。 狂风呼啸而入,刮得众人的衣衫皆动,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苏凌以手指向黑色彤云密布的苍穹,朗声道:“诸位,且看这苍穹上的彤云!” 众人皆随他的手势抬首望天。 苍穹九天,彤云贯彻,翻滚如怒,茫茫若涛。 苏凌的声音缓缓响起道:“苍穹便是这偌大的渤海之城,而我等便是这这苍穹上的彤云,彤云虽重,但苍穹却将其全数纳之,恰如我等虽皆能战,可这渤海浩瀚,城大如海,我等想要脱离,谈何容易!” 】 众人神色凝重,不曾答话。 “可众位眼前,为何现在只见彤云翻滚遮天而惊叹,而不知天之浩瀚也?何故?” 不等众人说话,苏凌又道:“苏某窃以为,天虽浩瀚,宛如桎梏樊笼,可是云却能够使人注目,其中便是这彤云翻滚浩荡,动无常形,势无常规。盖因云扑朔缥缈而人无法探查它的行踪规律之故也!” “是也!是也!这也暗合了兵者诡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道理啊!”赵风雨若有所思,他已然多少有些明白苏凌心中到底有何打算了。 苏凌这才看向赵风雨道:“赵师兄,你于城外留下接应的兄弟只在西门对么?” 赵风雨点了点头,忙道:“却是如此......不过有信炮为号,若我等攻他门,信炮方向为准,他们也会迅速前往那里接应,这点苏师弟不必担心!” 苏凌淡淡笑道:“虽如此......来回辗转,总是麻烦,若万一时差......” 赵风雨想了想方道:“那苏师弟的意思是......” 苏凌抬手又看向苍穹上变幻的彤云,一字一顿道:“我意,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以为咱们可能会打北门,我们便偏要打那西门!都以为要趁势攻其不备,即刻行动,我却偏偏觉得休整等待,不宜立时动手!”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显出不解神色。 惟赵风雨不动声色道:“但不知道苏师弟所言,休整待时,那你认为的攻城时机在何时?” 苏凌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天将雨,夜时至!风雨之夜,便是我等杀出渤海之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章 红芍旧事 :感谢处绕色年、书友60722073、花落菩提0127、等你一个轮回、书友59138341、肆翼留恋、我是书痴中年、书友60388589、书友57133412、书友60257529、书友60123933、a4922680、petercyh等读者朋友的订阅!感谢龙珠1号、沙漠烽火、刀剑如歌等朋友时不时的推荐票投喂,谢谢! ------------------------------------------------------------------------ 苏凌此言一出,除了穆颜卿和赵风雨两人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余者皆一脸的不解。 李七檀当先道:“师叔,我觉得你的想法太冒险了......” 苏凌缓缓将窗户关上,转头朝他笑道:“七檀,以为如何?” 李七檀顿了顿方道:“七檀以为,那淳庸者即便再蠢,如何不知道我等在竹林一番血战而走,离着渤海西城门最近的,必然会在西城门布下重兵专等我们现身。如果咱们出其不意,舍近求远,弃西城门而走相对兵力一般的北城门,他在西城门所布重兵围剿我等的计划便会落空,就算咱们攻北城的消息传到淳庸耳中,西城离北城甚远,他便回军来救,怕是也赶不上了啊!还有......”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苏凌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一脸鼓励的神情。 他方又道:“还有,关于攻城的时机,为何不趁着他们还未休整完备,闪击西城,若迁延至晚间,到时他们修整齐备,以逸待劳,四城门哪一个都不好闯出去了啊!” 他说完这些,在座的众人也皆颔首,颇为认同李七檀的想法,温芳华也道:“七檀说的不错,如今渤海乃龙潭虎穴,及早离开才是上策。” 众人闻言,皆议论起来,言语中也是多赞成即刻攻北门。 苏凌淡淡一笑,朗声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且听苏某一席话,等苏某说完,若诸位还觉得即刻行动,直攻北门,那苏某愿为马前卒!” 赵风雨亦道:“苏凌所言,必有他的道理,大家听听吧!”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只是此时秦羽却看着苏凌,一脸通红,小拳头也握的很紧。 这小家伙竟然生气了。 穆颜卿却是知道,秦羽生气不是因为觉得苏凌说错了,而是他感觉此时大家都不太相信苏凌所言,自己可是自己公子的亲卫,自家公子被这许多人质疑,他总想冲上去替苏凌说几句话。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关于他们议论的事情,他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得暗气暗憋。 穆颜卿心中挺高兴,看来苏凌阅人不差,这秦羽以后定然是苏凌最可靠的亲卫。 苏凌和她什么关系,苏凌得了可以依靠的人,她如何不欢喜。 穆颜卿在秦羽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淡笑着小声道:“秦羽,他们大人的事情,自然会有个结果,你现在还小,跟着姐姐莫要管就是了!” 换源app】 秦羽这才点了点头,清澈的双眸,带着几分稚气和真诚道:“阿姐,这世间小羽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如今只有苏公子和阿姐对小羽最好,小羽要快快长大,跟着公子学好本事,到那时,谁若敢欺负公子和阿姐,小羽第一个不答应!” 一句话,触碰到穆颜卿心底最柔软处。她竟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眼前这秦羽跟自己好像。自己打从出生之后,便再未见过自己的娘亲,自己的父亲穆松每每提及自己的娘亲,便讳莫如深,摇头叹息,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因此年幼之时,穆松为荆南谋主,每日奔波政事,无暇顾及自己。最疼她的便是哥哥,可是一场水战,改变了原本属于她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那一战,荆南之主钱文台战死,自己的哥哥也被扬州刘靖升麾下黄江夏所杀。自己的父亲一夜白头,从此他活着的目的便只有复仇。 于是幼小的穆颜卿便被她的父亲送入道仙宫拜空芯道人为师,学习本事。空芯虽功参造化,但他乡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 多少个夜晚,小小的穆颜卿从噩梦中惊醒,躲在衾被中自己抱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无助的哭泣。她想家,想哥哥,想父亲,还想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 哭累了,她便抬头望向夜空,小声的跟天上闪烁的星星说话。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无数个寒暑,穆颜卿终于长大,学得了满身的武艺,她终于可以返回自己阔别多年的家了。 可是十几年的光阴,改变了一切,物是人非。她返回荆南之时,新主已然换成了钱文台之子钱仲谋。钱仲谋年富力强,却沉稳老成,更心机深沉。他一面施恩于当年跟随自己父亲的旧臣,让天下尽知其重义之名。实则不断以虚职换实职,逐步将这批旧臣架空并边缘化。不仅如此,他更暗中培植少壮勋贵,拉拢荆南四大门阀,继而将荆南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帝王心术,上位者谋。本也无可指摘。何况自己还是个女娘。 可是,自己的父亲为了钱氏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的打下了如今荆南江山。却因为自己是旧臣,而不被钱仲谋所重,到最后只凭个劳苦功高,落了个的虚职。 生不得志,自己又垂垂老矣,先主公和自己亲子的血海深仇更不得报。那穆松正整日郁郁,更见苍老。 穆颜卿此时便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上不得报国仇,下不得雪家恨。见父亲垂垂老矣,难道真的要让他带着满心的遗憾老去? 于是,穆颜卿和父亲暗中商议,组建了地下秘密组织——红芍影。 而她当仁不让,自任红芍影总影主,红芍影只收女子,更多的是身世凄惨的女子。而红芍影的终极目标便是杀死黄江夏,覆灭扬州牧刘靖升,为先主公和自己的哥哥复仇! 原本穆松对自己这个女儿并未报太大希望,只是随她闹去。可是不过两年,他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自己的女儿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红芍影在两年之内迅速发展壮大,情报系统完备到让人吃惊的地步,荆南密辛,军情政报,红芍影知晓的速度,有时甚至超过了荆南之主钱仲谋。 甚至于哪位大臣晚上吃了什么,几时就寝,侍寝的是第几房妻妾,这些事情,只要穆颜卿想知道,也能无所不知。 穆松饱经风霜的苍老脸庞,终于在他儿子死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穆颜卿看在眼中,更加的劳心劳力,一头扎进红芍影中,她知道,只有红芍影一步一步的强大起来,自己的父亲的笑容才会越来越多。 纸终究包不住火,红芍影的势力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荆南之主钱仲谋。 于是荆南的实际统治者钱仲谋震怒,不仅将穆松下狱,更是多次在臣属中恨言,要诛穆氏九族。 想想也是,这荆南之主是他钱仲谋,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出现了如此可怕的地下情报暗杀组织。 钱仲谋每每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处在红芍影暗处的眼睛之下,更是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这荆南到底姓钱,还是姓穆!他自己都怀疑。 穆颜卿万念俱灰,一步一叩,手捧血书从穆府来到荆南侯府,那钱仲谋最终在老臣们的压力下,召见了穆颜卿。此时的穆颜卿已然一路叩拜下来,头破血流。 穆颜卿言辞悲切,只说创建红芍影上为国仇,下为家恨,绝无半点造次的想法,更递了斑斑血书,言说,即刻解散红芍影,自己甘愿引颈就戮,自己的父亲从不知红芍影之事,也未参与其中,只求荆南侯放了父亲。 言辞切切,闻者泪下。 此事甚至惊动了钱氏侯族。钱仲谋之母吴氏,以及钱仲谋长姐长郡主钱贞儿亲自来到侯府,吴氏知穆松功劳,是自己夫君最为仰仗的谋主,却被如此对待,一怒之下,以手指钱仲谋,大骂竖子。 钱仲谋惊惧,见母亲动气,这才服软。加上长郡主钱贞儿仔细运作,最终,钱仲谋一纸谕令,将红芍影正式纳入荆南官置,更因穆颜卿一手创办红芍影,也为了修复与穆氏的关系,这才下令穆颜卿仍为红芍影主,更授她便宜行事之权,除却大事,无需奏报。 于是,红芍影终于从地下走上了荆南的政坛。穆松也开释,官复旧职。 这些年来,钱仲谋倒也大度,似乎真的忘却了当年的不快旧事,无论对穆松还是穆颜卿都颇为的恩待,穆颜卿这才渐渐的重振穆家的荣耀。 这里面,长郡主吴贞儿也是对穆颜卿和红芍影多有照拂。 此后经年,穆颜卿风里雨里,江湖刀剑,更养成了泼辣妖娆的性子,若不是这个性子,她一介女娘,也不能让红芍影立于大晋三大情报组织之中。 各中艰辛,惟穆颜卿方可体会得到。 往事历历,犹如昨日。 穆颜卿拉回思绪,见苏凌正低头思索着如何开口,她这才对秦羽柔柔一笑道:“小羽真乖!以后小羽就是阿姐的亲弟弟......要是你家苏公子欺负你,便来找阿姐,阿姐给你做主!” “嗯......”秦羽重重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小孩心性,他又细细品起了嘴里那颗糖的味道去了。 苏凌不经意间听到了穆颜卿和秦羽之间的对话,暗中苦笑,暗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亲卫,这么快就被穆颜卿收买了......这买卖,自己血亏。 他只能朝着穆颜卿无奈的耸了耸肩,穆颜卿却掩嘴轻笑起来。 苏凌整理好思绪,这才正色的朗声道:“诸位!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个道理大家可都明白?” 赵风雨等人皆点了点头。 苏凌这才一笑,反问道:“诸位既然能够想到,相较之下,北城是最佳的进攻之处,更想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乱遁走,敢问,淳庸如何想不到这一节上去?据我所知,淳庸只是以表面愚蠢示人,这也是他处世之道,实非其真实面目也!否则,当年五军都督,为何五去其四,只有他存活,更被沈济舟所重,委为长戟卫副督要职?难道真的只是谄媚奉迎便可做到么?我想,不尽是吧!” “嘶——” 苏凌一语点醒梦中人吗,众人闻听皆脸色骤然一变。 苏凌这才淡淡笑道:“我等非久在战阵中人。当然赵师兄不算。攻杀战法,攻城守城,那淳庸比之我等更为老练。我等所想急攻北门之谋划,那淳庸真就料不到么?” 苏凌缓缓停下说话,朝着众人环视了一番。 众人皆面色有些难看,想来是赞同苏凌的话了。 苏凌这才淡淡反问道:“请问诸位!他淳庸定然可以料到我们这一谋划,倘若他将计就计,我等可还有有杀出渤海的机会么?” “怕到时,只能落入渤海人马的彀中了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抱抱我,好么? “轰隆——” 苍穹一声闷雷响过,闪电在黑暗中倏尔一闪。 照亮了每一个人惊愕的脸庞,顷刻间,万物再次归为黑暗。 苏凌刻意的停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番话,迫使原本他们热血贲张,想要即刻杀到北门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片刻,赵风雨当先说话道:“苏凌所言不差,我们所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在就直攻北门的方法,看似激进,看似不给他们喘息的时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细细想来,如果真的如此做,才是最为正常的。因为在危机之下的人,必定急于离开危机之地,所以急攻兵力中等的北门,反倒成了最为正常的想法。看似出乎意料,其实这是最本能的选择。” 众人闻言,更是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林不浪道:“不错,我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那淳庸如何能想不到呢......所以公子才会反其道而行之!” 苏凌这才重重点头,正色道:“他们以为咱们必定急于脱离渤海,所以必定即刻行动,我偏要让马上沸腾的水冷却下来,按兵不动。让他们在外面折腾去,竹林一战,本就乏累,他们马不停蹄从四门朝北门集中兵力,更要费一番周折,到时候,咱们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以逸待劳对疲于奔命,诸位杀出去的机会便大大增加了!” “不错!”众人异口同声道,看向苏凌的眼神更加的钦服起来。 苏凌又道:“他们觉得我们潜意识的会觉得西门离着竹林最近,所以定有重兵,而东南二门兵力又多,肯定攻北门最为稳妥,一旦他们如此断定,。必然从三门抽调兵力往北门去,专侯我等前来。可是,这样一来,西门防卫便会空虚。所以,我弃北门而攻西门,再加上咱们以逸待劳,如此咱们走脱的机会又增加了不少!” “故此,我意,咱们现在哪里都不去,就在这茅屋之中,抓紧休息。如今外面狂风闷雷,天地皆黑,这里本就荒无人烟,他们也不可能立时就想到咱们会如此大胆的在他们眼皮底下藏匿,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所在。等到夜晚降临,我料天必降大雨,在暗夜大雨掩护之下,咱们方好行动,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西门城下时,那些守城的也不一定能发现咱们!如此,渤海城门可破,我等皆可脱出樊笼!” 苏凌这才滔滔不绝的将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部讲了出来。 他说完之后,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片刻之后,所有人终于形成了统一的意见,按照苏凌所言的行事。 赵风雨见众人皆无异议,这才点点头道:“既如此,眼下离着天黑还有几个时辰,若咱们定更行动,那时辰便更加充裕,如此咱们抓紧休息。竹林一战大家都累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恢复一下!” 众人皆点头,各自找了空地,或就地躺下,或依靠墙柱。赵风雨又唤来吴率教,嘱咐他再辛苦辛苦,此地毕竟离着西城门和竹林都太近,所以要他坐在门边,守卫大家的安全。 吴率教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言说此事包在他的身上。 赵风雨安排完一切,这才在石凳之上,盘膝而坐,双目微闭,鼻问口,口问心,缓缓入定了。 过了一阵,兴许是大家都太累了,几乎都已经睡着了。更有人微微的打了鼾声。 茅屋之中静悄悄的,外面的风吹树摇,呜呜咽咽的声音更为的清晰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茅屋之中的油灯也渐渐的燃尽,屋内屋外皆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苏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朝四周众人看去,见众人皆已沉沉睡去,睡姿各异。 林不浪和温芳华不知何时竟相互依靠着睡着了。苏凌看了看这两人,心中有些欣慰,自己当年救下的那个苦孩子,如今真的长大了。 他转头又朝着里面看去,见那小乞丐秦羽正依偎在穆颜卿的怀中,两个人也睡得很沉。 大家都累了啊,这一趟渤海,九死一生。 可是,如今的安稳,却也是极为短暂的。 苏凌的心中还是十分沉重的。他明白,他方才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的知道,便是那西门,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轻而易举便能突破的。 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血战,但愿还如突出竹林这般,大家都能毫发无伤的冲出这渤海樊笼吧。 苏凌心绪沉重,虽然自己每个骨头节都沉重酸乏,整个人也疲累到了极点,可是,他却再无半点睡意了。 他悄悄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朝着门前走去。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任何细微的声音。 他明白这些人都是高手,任何异常的动静,他们便会顷刻醒来。 大家都太累,总要在生死搏杀之前,睡个好觉罢。 苏凌缓缓的走到门前,一眼便看到了正对着门席地而坐的大汉吴率教,不由得嘴角透出一丝笑意。 吴率教也困乏了,这个大汉随着赵风雨杀来,在茅屋中又护卫二女,想来也是颇费心力。他虽然知道自己要守卫大家的安全,责任重大,可是此时,他也架不住困意,神情迷糊,硕大的脑袋一栽一栽的,一双大牛眼也随之闭上又猛然睁开,不断的重复着。 苏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吴率教立时清醒,转头来看,正是苏凌,正要说话,苏凌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无吴率教忙点了点头。 “吴老哥,你若困了,便到一边先小睡片刻,这里我来守着吧。”苏凌低低道。 “可我......”吴率教挠了挠头,低低道。 他的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苏凌看到了自己打瞌睡的窘相。 苏凌安慰他道:“再了得的英雄,精力亦有限,再说老哥也不是铁打的,你就放心却歇息,这里有我足矣!” 吴率教真就十分困乏,见苏凌说的挚诚,这才朝着苏凌投来感激的神色,点了点头,悄悄的走到一边,席地坐下,靠着墙角,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现在,整个茅屋中人皆沉沉入睡,惟苏凌一人,疲累而无比的清醒。 或许是自己太过无聊,又或许是害怕自己过于疲累而控制不住睡着了,苏凌在门前的石凳上坐了片刻,便轻轻的开了房门,闪到了茅屋之外去了。 甫一走出茅屋,大风迎面而来,苏凌原本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天地被一片黑暗笼罩,苍穹之上乌云如怒如潮,层层叠嶂。看不出如今是什么时辰。 狂风大作,沙尘满目,渐迷人眼。 奇怪的是,这重云和凛风已然到了这个程度,这天却反常的很,仍无一滴的雨落下。 由于一直这般,持续了太久,整个天地看起来竟有丝丝难以言说的诡异。 整个渤海城,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不知何时会从沉睡中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这个乱世人间。 苏凌望着黑暗阴霾的天空,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 不知何时,苏凌觉得身后似有脚步之声响起。 他转头看去,却见一抹火红色跳动在黑暗之中,明艳而热烈。 “穆姐姐......你怎么?”苏凌柔柔道。 眼前,一袭火红纱衣的穆颜卿轻轻地朝他走来。 穆颜卿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苏凌身边,方伸出一根葱指,轻轻的放在苏凌的唇间,苏凌刚然一愣,她那葱指便如蜻蜓点水一般移开了。 苏凌心中一荡,缓缓低头柔声道:“穆姐姐......我......” “偏你想不睡就不睡,跑出来看风景,我便不能了么?”穆颜卿美目流转,一脸笑意的看着苏凌道。 “我......”苏凌一时语塞。 穆颜卿看他的窘样,掩嘴轻笑道:“苏凌啊,小淫贼,怎么在我面前一点长进都没有,仍然是如此的羞赧无措啊......” 一语戳破,苏凌更是窘迫起来。穆颜卿也不等他回答,缓缓的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站立,抬起螓首,幽幽的望着黑云翻滚的天空。 她身上传来淡淡幽香,苏凌不由得心头一晃。 “苏凌......你说我们会死在这里么?”穆颜卿依旧望着天空,幽幽的说道。 “我们......穆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已经算计好了......等定更天,我们杀出渤海,易如反掌!”苏凌起先未留意穆颜卿的话,待他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头一颤,急切的低声道。 “呵呵......”穆颜卿淡淡一笑,又幽幽一叹,似自言自语道:“苏凌啊......你心中所想,瞒得了他人,如何瞒得过我......” 苏凌一怔,刚要说话,穆颜卿又轻轻的朝他摇了摇葱指道:“虽然你的计策是好计策,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苏凌啊,我却是知道的,就算西门兵力再少,可是就咱们这些人......如此的人困马乏,真的轻而易举的冲出去......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苏凌缓缓抬头,望着穆颜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我言中了吧......”穆颜卿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嘴角处还透出一丝戳破苏凌心思的笑意。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道:“不敢隐瞒穆姐姐,的确,此次能不能成功,又要付出多少代价,我心中实无半点底气啊......其实,我最担忧的还不是能不能冲出这渤海西城门,而是......” “而是......若这渤海城中只有巡城营和长戟卫还好说,倘若除却这两家人马,再有旁的......那冲出西城门,便会更加难了......”穆颜卿幽幽道。 苏凌闻言,这才重重点头道:“穆姐姐,你说的对,这正是我心中所想。五军都尉营的吕匡到时插不插手,还再两说,再说这偌大渤海,即便被沈济舟带走了几乎全部的兵力,可这里也是他的老巢啊,他真的只留了这些兵马,坐视渤海空虚?所以啊,渤海定然还有咱们不知道的,藏在暗处的兵马力量......若是惊动了他们......” 苏凌不再说话,穆颜卿也不语。 两人皆仰望天空,久久无语。 “苏凌,你不该来的......”、“穆姐姐,你不该来的......” 过了一阵,两人竟同时开口。 随即两人皆望着对方,柔柔一笑。 “可是......不该来,却还是都来了......”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距离比之方才,更近了不少。 气氛随即变得有些暧昧。 “苏凌啊......”穆颜卿望着苏凌的眼睛,喃喃道:“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穆姐姐,你说......” “若今次,我死了......他日你若去了江南,请到穆府一趟,告知我父亲穆松,就说女儿不孝......” 穆颜卿神情有些凄然,双眸欲泣。 苏凌蓦地呼吸急促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决然道:“穆姐姐,不要瞎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好的!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有机会一起去江南,看那红芍......再说了,到时候,说不定我也......” “不!苏凌!穆颜卿拼了性命不要,也会让你好好的活着!”穆颜卿忽然颤声说道,声音也变得大了许多。 “穆姐姐!......” 红衣轻动,有种凄艳的美。 那女娘已然满是泪水。 “苏凌啊......风好冷......抱抱我好么?” 苏凌一怔,下一刻,再不迟疑。 朔风黑夜之中。 那一白一红身影,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那白色和红色,在刹那间成了这黑夜凄风中,最美好的颜色......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二章 苍天有泪 夜已深沉。城西的这片茅屋陷入了一片寂静的幽暗中。天地间的风依旧没有减弱的势头,尘沙卷着凌乱的茅草弥漫涤荡,更显得一片凄凉。 “嚓——”一声划动火石的声音,随即这方区域的深处,一间茅屋亮起了微弱的油灯光芒。 苏凌点起油灯的动作很轻,那赵风雨已然当先醒来。紧接着林不浪、李七檀等人皆随即醒来。 苏凌淡淡笑道:“诸位睡了这好一阵,如今可解乏了么?” 众人皆点头。 苏凌又让众人收拾行装,吩咐了穆颜卿和温芳华二人专护秦羽。 再看所有人皆收拾完毕,各提兵刃在手,神情肃穆,每个人的眼中皆是热血沸腾。 】 那吴率教终于盼到打架了,更是兴奋的直搓手。 苏凌见众人皆收拾停当,这才一抱拳,正色道:“诸位,我们血战多时,等的便是这一刻,若胜,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若败,则身死魂灭!所以成败在此一举,苏某拜托诸位,到时切莫留手,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用出来,杀他个渤海鼠辈人人仰马翻,苏某先谢过了!” 说着,苏凌竟朝着众人深深一躬! 众人忙来相扶,皆道:“今日一战,必全力以赴。” 苏凌再不多说,一把将茅屋大门拉开。 风似巨口,倒灌而入,吹动这每个人的衣衫和坚毅的脸庞。 “诸位,杀马!随我杀向西城!” 苏凌当先跃上马去,赵风雨、林不浪、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和吴率教皆上马。 众人很默契的围了个圈,将穆颜卿和温芳华护在正中。穆颜卿与秦羽同乘,温芳华在一旁策应保护。 苏凌一甩马鞭。“啪——”一声鞭响,身下战马四蹄蹚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踏踏踏......”,马蹄声如雨狂乱,打破了这周遭的寂静。 十人九马齐动,在黑夜的掩映之下,朝着渤海城西门杀去。 ............ 苏凌十人离开了好一阵子,这片茅屋再无半点声息和光亮,整个陷入死气沉沉的幽暗寂静之中,仿佛这里荒废了许久一般。 方在此时,这片茅屋区域的外围,竟腾起一点跳动的火光。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的火光刹那之间腾起。 火光聚汇在一处,仿佛将这暗夜都烧红了一般。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刹那间将这方茅屋天地照如白昼。 继而,无数沉重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轰然响起。 借着这亮如白昼的火焰,茅屋通向大街的巷口,不知何时,竟出现了数百甲士。 这数百甲士面色沉郁,步伐整齐,正中央挑着一杆大纛,旗幡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大纛之下,一员大将顶盔掼甲,端坐在一匹红棕大马之上,面色冷峻,眼射寒光。 这数百甲士捧着这员大将,缓缓踏步向这方茅屋区域逼近,每踏一步,那脚步声就更加的沉重肃杀一分。 火光之下,略略看去,这甲士的队伍,约有三百余人。每个人皆斜挎弓箭,背上皆背着箭壶,箭壶之内皆插满了羽翎箭弩。 没有人说话,这数百箭羽甲士,彷如来自幽冥地底,走的沉重,面无表情。 他们的前进速度看起来并不十分快,可是不过片刻,这三百箭羽甲士已然来到了方才苏凌他们歇脚休整的茅屋之前,约莫离着五六丈的距离,所有人刹那之间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依旧是没有一点声响,只见那红棕战马上的大将缓缓抬头,朝着这茅屋看去。 冷峻的眼中两道寒光越加浓重,他看了几眼,这才朝着身后轻轻招了招手。 身后两员副将催马上前,抱腕当胸,等候指令。 再看这员大将也不说话,只是用脚将挂在銮铃上的长刀轻轻的勾起,下一刻长刀在手,向着茅屋的方向一点。 刹那之间,三百羽箭甲士齐齐动了。 皆张弓搭箭,对准了这间茅屋。箭镞冷光冽冽,在黑暗中闪着幽芒。 那两员副将对视一眼,在马上一抱拳,翻身下马,“锵锵——”两声,各抽腰刀在手,并不迟疑,举刀朝着茅屋大门前逼近。 两人来到茅屋前,一人轻轻叩打门环之后,随即两人皆闪在左右两侧,举刀等候,目光冰冷而嗜血。 等了片刻,这茅屋依旧在黑暗中静默,内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这两员副将对视一眼,下一刻,皆同时出刀,寒光一闪,“咔嚓”、“咔嚓”两声,茅屋上的门锁应声断裂。 “咚——”的一声,左侧副将抬脚猛地将茅屋房门踹开。 两员副将大喊一声,执刀冲了进去。 紧接着茅屋之中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许是不少的东西被推倒打碎。 片刻,这两员副将皆倒提了腰刀,走了出来。 远处的三百羽箭甲士这才面色一松,但仍搭箭,箭尖向下对着地面,等待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这两员副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红棕战马副将近前,皆抱拳沉声道:“审将军......屋内空无一人......” 那马上的大将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他端坐在马上,目光仍冷峻的盯着这间茅屋,似有所思。 半晌方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料到苏凌等不会久居此处......无奈......罢了!烧了吧!” 身后方才那两员副将同时抱拳请示道:“请审将军示下,单烧此茅屋,还是......” 那将军坐在马上,淡淡冷笑,不紧不慢道:“这片区域的所有茅屋,一个不留......全部烧了!” 左侧副将脸上一阵惊讶,抱拳回道:“禀将军,这里虽是渤海城贫苦下民所居之地,荒凉少人,但据末将了解,这方圆茅屋之中,还约有二十几户人家,倘若......” 那副将脸上露出不忍神色。 “恩?”那审将军坐在马上,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这副将,寒声道:“此处乃是反贼藏匿之所,这二十户人家真就一家都不知情么?知情不报,于反贼同罪,其罪当诛!包庇叛逆,当连坐也!难道你同情他们?要与其同死不成?” 那部将顿时一脸惊恐,颤声疾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这些都是渤海百姓,若都......主公乃是惜名仁主,若一个不留,恐渤海好事者聒噪啊!” 审将军闻言,脸色才稍霁,这才漫不经心的冷声道:“是么?不过是杀了些连度日都艰难的下民,在渤海门阀和贵勋眼里,这些下民,还算得上是人么!” 那部将一顿,这才低头抱拳道:“末将明白!” 随即他佩刀指天,嘶吼一声道:“箭羽营,准备!” “喝——” 一声令下,身后三百箭羽甲士齐声大喝,齐齐而动。 所有的幽光箭镞同时向上,不知何时那箭镞之上皆带了点点火星。 火焰跳动,竟无半点温暖炽热,反倒有种死亡和杀戮的幽冷之感。 “放箭——” “咻——咻——” 无数火箭齐齐向天,发出尖锐而刺耳的锐啸声,刹那间整个苍穹火箭如雨,倾天而落。 “呼——呼——呼——” 那无数的火焰箭雨甫一接触到下方茅草屋,顿时烈焰飞腾,火光冲天而起。 刹那之间,方圆周遭火焰滔天,烧红了天际。整片茅屋区域成了一片沸腾的火海。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 那是茅屋在火焰的猛烈烧灼之下,纷纷的倒塌。 那轰轰之声,好似对这世间万恶的最后控诉和诅咒,闻之心惊。 火势汹涌,毕毕剥剥的声音响彻方圆,细细听了,期间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惨呼和哀叫。 隐隐火光之中,不断有浑身皆火的人影挣扎的翻滚惨呼,不过须臾,便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人间惨剧,恶火盈天! 大火燃烧不灭,浓烟滚滚,掩盖了所有的罪恶。 “咔嚓——!” 一道利闪划破长空黑夜。 “轰隆——”、“轰隆——”无数声厉雷在苍穹之中訇然炸开。 那厉雷一声更比一声震彻天际,那是苍天对宵小的震怒。 “哗——” 憋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烈火欺天的那一刻,倾天泄泻! 雷声怒雨,洗刷着这世间最后伪善的面具俺,将这赤裸裸吃人的世间再无半点遮掩的暴露在天地浩荡之中。 雨若亡魂,遮天漫漫,恁的一片凄怆! 原本熊熊火势,片刻被这倾泻怒雨全数浇灭。 只余一片焦炭狼藉,凄凉的控诉着这赤裸裸的泯灭人性的暴行。 那审姓将军,如枯井沉钟,坐于马上,一动不动,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神色。 待那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他方有些意兴阑珊的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可惜啊......罢了,本将菩萨慈悲心肠,人死魂灭,留两个人,在这灰砾之中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还未完全烧化的这些贱民的尸体,抬了回去,找些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去,也算本将对他们的仁慈吧!” “喏——!” 有人应了。从后面队伍中跑出两员小校,冒着大雨,在焦炭灰砾中来回的翻找起来。 这审将军似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他这才沉声道:“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正事要紧,所有人,前队变后队,撤!” 片刻之间,这数百箭羽甲士皆踪影不见。过了一会儿,连搜寻所谓尸体的小校也没了踪影。 仿佛,这里从来未有人来过。 只有天幕雨倾,哗哗激响。 只是,那雨再大,再急,却也无法洗刷这里曾经惨绝人寰的杀戮与罪恶。 那一片惨不忍睹的焦炭砾场,正在凄风疾雨之中的暗夜中静默。 那是对暴行,无言的血泪控诉。 苍天有泪,大雨更加倾盆起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三章 暗夜疾雨杀人时 寂夜中的渤海城,宁静而又幽暗。与白日的红尘喧嚣,形成强烈的反差。长街之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此时此刻早已归家,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 对于普通的黎庶来说,最简单生活,往往也是最真实的。 一日三餐,衾暖梦甜。 可是命运与这乱世紧密相连的人来说,他们注定不能如此,也注定不会平凡。 】 譬如正策马前行的苏凌等人。 长街幽暗,青石光滑,风疾云低,九匹马并行在街上,无声无息。 细细看去,每匹马的马蹄上不知何时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软布。 马快如风,却未曾发出分毫的声响。 众人疾疾向西城门的方向赶路。苏凌和赵风雨的神情还算自若,其他人虽然也未说话,但却明显的可以看到,他们的脸上皆带着浓重的紧张。 苏凌边催马前行,便淡淡笑着,压低声音道:“诸位,今夜无星无月,我等神不知鬼不觉,此去必成功杀出城去,各位不要紧张,放轻松才是!” 众人闻言,皆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才稍霁。 只是,苏凌虽然这样说的轻松,神情也自若。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此时此刻,他如临大敌,半点轻松的心情都没有。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握马缰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他虽是现代人,但后世的书中和电视里,攻城的描写和戏码,他也知道不少。 往往是大军压城,连番攻击,各种攻城器械连番使用,九牛二虎之力方可攻破城门。甚至有的时候还需要城内的人里应外合,才可成功。 虽然他们并非攻陷渤海城,相较大军攻城确实容易不少,但是仅凭十个人九匹马,赚开城门,杀出城去的难度还是可以预见的。 一旦相持,或者守城的敌兵反应过来,拉起吊桥,紧闭渤海城城门,他们插翅也难以离开。 就算是下城城池,那城门的重量也不是常人可打开的,何况这渤海城,沈济舟经营日久,城坚门重,若城门紧闭,便是自己授首之时了。 所以此番决战,一定要足够快,快到让敌兵还未反应过来,或者城门关闭的中途,所有人皆杀出去。若是被绊住或者恋战,一切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就在苏凌坐于马上想着心事的时候,身旁的林不浪忽的低声出口惊呼道:“公子,快看那里!” 苏凌猛然一惊,扭头看向林不浪所指之处。 却见林不浪指的地方,天空一片的火红,仿佛被烧着了一般。 此时,赵风雨等众人皆都看到了这反常的景象。 “那里是......”赵风雨还未说完,苏凌便沉声一字一顿道:“那里当是咱们茅屋的方向......看此情形,定然有人纵火烧屋,大火熊熊,烧红了天际......” 苏凌未再说下去,他的心中蓦地一沉。 他们暂时歇脚的地方如今起火。这便很好的说明了一件事。定然有人查到了他们行踪,带兵前往阻截。幸亏他们走的及时,否则便会对上。 那些敌人见没有了他们的踪迹,所以才纵火泄愤。 既然如此,苏凌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渤海城中,除了他们已知的兵马之外,果真还有他们不知的兵马部队的存在。 而且,看这架势,这股兵马必然知晓了苏凌他们的事情。 如果他们杀来,那自己一方定然腹背受敌。局势将更加的雪上加霜。 然而此时,已然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渤海城已无容身之地,唯有勠力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苏凌神情一凛,沉声道:“诸位,我们原先所处之地起火,说明了什么,我想无需我多说了罢......如今咱们只能前进,再无后退,诸位加快速度,要赶在那不明的地方兵马援护西城门之前,杀出去!” 众人闻言,皆神色一凛,各催战马,但见战马疾疾如飞,朝着西城门狂奔而去。 一路疾行,片刻之间,众人眼前已经恍惚的看到了西城门和门下的灯光。 苏凌当先勒马,“吁——”众人也皆勒马停下。 众人甩蹬离鞍,各牵马匹,在夜色的掩映之下,迅速的闪进一条暗巷之中。 便在这时,利闪划破苍穹,紧接着厉雷声声。 大雨从苍穹倾泻而下。 众皆寻找屋檐急避。终是找到了一处临时的摊棚,那摊棚之上罩着白色的布搭,四周甚是宽敞,容下这十人,还绰绰有余。 苏凌等躲了进去,望着摊棚外瓢泼的大雨,沉吟无语。 片刻,苏凌低声道:“此雨乃天助我等功成也!大雨倾盆,视线便会更差。有利于我们突然袭击,而且如此大的雨势,也可阻挡敌军援护的速度。” 众人皆点头,赵风雨问道:“苏凌,接下来是大家同时闯过去,还是......” 苏凌淡淡摇头道:“不可,不到时不可解,我等不能尽数杀出硬闯城门,否则目标过大,必然惊动西城门守军,到时他们尽数出动,咱们不好硬闯过去啊......我意,当先让咱们中两位好手,借着夜色和大雨的掩映,施展身法,到城门处探听一番,最好可以混入他们的驻军中,杀他们几个,他们必然骚乱,然后咱们剩下的人在策马冲击,迅速杀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自顾不暇,咱们方能冲出去!” “好!我去!”赵风雨当仁不让,倒提长枪,便向摊棚外走。 苏凌一把将他拉住,摇头道:“不!赵师兄你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不可轻动,这先下手偷袭的人,只是为了制造骚乱,正戏还在到时正面的冲杀夺门,若您先动了,到时咱们正面武力不足,也不好冲出去啊!所以,你当留在这里等候,苏凌当去!” “公子,算我一个!” 苏凌话音方落,林不浪已然迈步而出,正色道。 苏凌见事情紧急,也不废话,点头道:“不浪,正需你与我一同前往!” 这下,那穆颜卿和温芳华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皆颤声道:“你们,定要小心!” 苏凌和林不浪朝二女点了点头,对视一眼。 刹那之间,两道白线,一左一右,朝着摊棚外的雨幕之中激射而去。 雨幕之中,两道白影如芒似箭,闪了几下,消失不见。 ............ 渤海西城门,为渤海四城门之一。 因为此处远离渤海中心,所通之路周遭人烟稀少,多为贫民,相对的比起另三处城门,地理位置便不是太过重要。因此,四城门相较之下,西城门的防御工事和防御力量也相对薄弱不少。 可是就算薄弱,那也是渤海城的城门之一,随便拉出来,也比旧漳各处城门坚厚高大许多。 夜色之中,城墙厚重,左右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处。 整座西城门犹如沉睡的巨兽,在黑夜雨幕之中静默沉睡。 古老的城门有些斑驳掉色,诉说着渤海大城的风雨沧桑。两个巨大门环分列左右两扇城门正中。细细看去,却是雕刻成一种说不出什么名字的凶兽模样。那凶兽兽目圆睁,如狮若虎。兽口之内,皆衔着两个极为粗壮的铜褐色圆环,牢固而坚实。 从地面算起,拔地十数丈方看见城墙隘口,正中央环抱着一处四角高挑的城楼。城楼巍峨,四楼角处皆挂着一盏硕大的灯笼,雨幕之下,灯笼的光芒也如水洗一般,仿佛缓缓流动。除此之外,整个城楼一片漆黑,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大抵可以知道,里面埋伏了不知几百的守城敌兵,专等苏凌等人前来。 城门之下,暴雨之中,左右分列着数十守门士卒。皆执长矛长枪,腰悬佩刀。 大雨如豆,打在这些士卒手中的兵刃和身上的铠甲上,砰砰作响。 可是这两列士卒连动都不动一下,神情凛然,杀气腾腾,严密的守卫着西城门的安危。 ............ 西城左侧的城墙一角。 此处离着城门正中还有些距离,城墙角上方,也挑着一盏角灯,只是这角灯比起城楼处的那四盏灯笼,便小上许多了。角灯被暴雨和狂风吹打的东摇西晃,那光芒也极不稳定,忽明忽暗,显得那城墙角颇为的幽暗。 便在这时,成墙角处,缓缓走来两个身影,走的极为轻松,好似之前神经紧绷,终于有机会放松一下,这两个身影略显的有些疲惫和随意。 身影一高一矮。并肩而行,到了城墙角处,这两个身影方靠着城墙停了下来。 微弱的城墙角灯映出他们两个人的容貌和打扮。 却是两个士卒,身上的铠甲制式和城门处的两列士卒一般无二。 高的精瘦,犹如细麻杆,矮的壮实,如拴马桩。 却见两人四下环视一番,确定无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各自解了腰带,就在墙根处小解起来。 待两人方便之后,各自系着腰带,闲扯起来。 但听得那细麻杆有些不满的骂骂咧咧道:“要我说啊,那巡城营废物,长戟卫这几年也吃白饭,不出工,区区不到十个反贼,竟然都跑了,一个都没逮住,害的咱们爷们晚上也睡不安稳,大半夜的一个个还要打起精神,守着这破城门......白白受累!” 那拴马桩闻言,也颇忿忿不平道:“可不是怎的,若是晴天还好说,奶奶个熊的,这贼老天也跟咱们弟兄和过不去,这雨下的,这几年都没今晚下的凶,这浑身湿冷的,着实难受!” 两人骂骂咧咧,索性背靠城墙瘫坐下来,四仰八叉的姿势,颇有些偷懒的感觉。 那细麻杆又道:“咱们在这儿休息够了再回去,反正多咱们一个不多,少咱们一个不少.......再说了,那些贼人走不走这西门还另说呢,那个长戟卫的淳庸不是说了,十有八九走的是北门,咱们头儿也是的,做做样子,还要这么认真。那些人真就走这里了,被捉了,也是他们长戟卫的功劳,跟咱们有鸟关系啊!” 拴马桩闻言,嘿嘿笑道:“你以为咱们头儿想啊,他新得一个粉头儿,这大雨天的,他巴不得搂着那娘们儿困觉,只是你看那长戟卫千夫长段星,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在乎的样子,咱们头儿得罪不起,也只能听令照办了。” “就是就是......让咱们弟兄外面淋雨,他们长戟卫和巡城营那些玩意躲到城楼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长戟卫啊,可是马上的兵,现在两脚落地,不骑马,我就不服气,真打起来,他们能有咱们兄弟步下的手段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个没完。 便在这时,忽的两人觉得眼前一暗,四下一片漆黑,一点光都没有了。 吓得两人顿时站了起来,各自拿了搠在地上的长矛,瞪大了眼睛搜寻起来。 片刻,那细麻杆破口大骂道:“直娘贼的!这破天破雨,竟打灭了角楼的角灯,怪不得如此漆黑,老弟,你不是带着火石呢,赶紧划着啊......” 说完,他便等着那拴马桩把火石打着,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未见有火石光亮,那细麻杆有些不耐烦道:“老弟,你怎么如此废物了,连个火石都划不着啊!赶紧啊!” 可是,那拴马桩不但未划着火石,更是连一句回话都没有。 这下,那细麻杆有些急了,又唤了拴马桩了数声,结果仍是无人应答。 “嗯?”这细麻杆可没傻透,心下顿时紧张起来,一边唤着同伴,一边用手在身边四周划拉。 少顷,他终于划拉到了这拴马桩的身体,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刚想说话。 “噗通——”但听得一声闷响,似乎有人重重栽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溅起了阵阵雨污。 “我......”那细麻杆刚想破口大骂,忽的转念一想,顿时惊恐起来,这倒下的声音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根本不像活人。 莫非...... 从头到脚的冰冷寒意瞬间袭遍他的全身,他刚想大声喊叫,却在这时。 忽的感觉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道:“兄弟,你不是想要划着火石么?你看我手里就有一块火石。” “嚓——”一声轻响。 周遭顿时腾起昏黄的火石光芒。 那细麻杆借着昏黄的火石光芒抬眼看去,不由的魂飞天外。 眼前离着他不远,一个白衣少年一手拿着打着的火石,火石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 而他正一脸淡淡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 这细麻杆吓得几乎失语,下意识的想要蓦头逃走。 可是他刚转过身去,顿时如石化一般顿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身后不远处,也正有一名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这白衣少年一脸的冷峻,剑眉微蹙,手中正擎着一柄冷芒幽幽的长剑。 拿火石的正是苏凌,擎长剑的便是林不浪。 直到这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起要大叫起来。 苏凌的声音恰如其分的响起道:“莫要吵吵,或许你还能多活一会儿!你身后那位兄弟,长剑可快!” 那细麻杆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也不顾地上全是雨污泥泞,一个劲的磕头作揖,嘴里低声求饶道:“我不吵吵,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 苏凌一摆手,不耐烦道:“别来这套词儿了,换点有新意的行不行!再搞这个,我先废了你!” 那细麻杆闻言,忽的身体一颤。 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他却是当先尿了一裤裆。 苏凌翻了翻白眼,像拎小鸡子一般,将他提溜起来,声音不咸不淡道:“问你几个问题,你自己掂量着回答......” 那细麻杆闻言,忙满口应承道:“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求好汉爷手下超生......饶了我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人不忘本,方为赤心 那细麻杆闻言,一个劲的磕头作揖道:“好汉爷爷,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好汉爷饶我性命才是。” 苏凌挑了挑眉毛,淡淡道:“看你表现喽......不过我可要听真话,你不知道,我这提剑的兄弟,可是有个好本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若有一句说错或者说的假话,我可不保证我兄弟恼将起来,嘁哩喀嚓......” 林不浪听苏凌这样说,也不敢笑,只得配合着他,架在这细麻杆项上的长剑,又稍微用了用力。 这细麻杆吓得腿肚子转筋,忙道:“两位好汉爷,我定然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苏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且问你,你们西城这里大半夜放觉不睡,淋得跟落汤的小鸡子似的,想要做甚......” 细麻杆忙诚惶诚恐道:“我们也不想啊,这种鬼天气,谁不想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啊......只是我可是听闻啊,真不真的不清楚,前些日子,大概三四天前吧,从旧漳来渤海城了一名细作,好像还是萧贼身边举足轻重的大红人,也不知道是叫贾玲还是叫苏凌的,我听了一耳朵,记不清楚了,反正就叫啥凌的......” 苏凌有气又想笑,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空还和玲姐撞了个马甲,他微微皱眉道:“什么贾玲,苏凌!姓苏!” 看得出来,苏凌是有意强调。 那细麻杆顿时作揖道:“是是是,好汉爷说他叫苏凌,他就叫苏凌......” 苏凌一时无语,瞪了他一眼道:“别废话,继续说!” 那细麻杆这才又道:“自从那个苏凌来了之后,渤海城的城防便加了岗哨,但比不上如今这么紧,听说淳大都督在城西竹林......” 说着这细麻杆朝着竹林的方向指了指,生怕苏凌不相信他说的一般。 “把苏凌一干人等给堵上了,原本想着赌窝掏,谁曾想,连带着苏凌跑了十个人......还杀了不少渤海的人马。” 这细麻杆竟是个话痨,一旦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吐沫星子横飞,专注唠嗑,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处在被劫持的境地。 但听那细麻杆忽的恨将起来,冷不丁的啐了一口,要不是苏凌闪的快些,怕是正吐到苏凌的衣服上去了。 “咱就说吧,那苏凌什么玩意,放着好好的旧漳城他不呆着,非要跑来渤海城兴风作浪,害的我们不得安生,真不是个东西!” 这细麻杆忘乎所以之下,竟骂骂咧咧起来。 苏凌都气笑了,不由分说,朝着这细麻杆脸上就是一个大比兜,打的这细麻杆原地直转,终于是头脑一凉快,认清了自己的角色——自己被挟持了啊,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呢。 再看苏凌瞪眼骂道:“你不是东西!你全家都不是东西!” 细麻杆还是仗着胆子问挟持他的林不浪道:“这位大哥,我骂的是苏凌,他干嘛这么恼啊!” 苏凌两手一摊,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语道:“仁兄,隆重介绍一下,本人名叫苏凌......” “苏......我滴个亲娘!”那细麻杆顿时脸色苍白,再次不住的磕头,两只手左右开弓,自己扇自己大嘴巴,口称该死。 苏凌这才又道:“继续说,其他的零碎,别往外扔,再胡言乱语,宰了你......” “是是是!”那细麻杆点头如捣蒜,忙又道:“这苏凌,不是......大爷您跑了之后,淳大都督就给四门下了令了,要我们增加更多的人手,这一白天,渤海城城防军力调配的跟走马灯一般,热火朝天的。而且由于一白天也没见您老尊驾,所以淳大都督临时下令整个渤海城宵禁,以免您走脱了......所以别看这雨下的跟瓢泼一般,我们也得守在这里不是。”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为何今晚渤海如此安静的原因,原来是淳庸临时宵禁了。 苏凌又问道:“我再问你,四城兵力的分配是如何的!” 细麻杆闻言,一脸的为难,哭丧着脸连连作揖道:“您这是为难小的了,小的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小卒,这四城兵力配置,这样的大事,淳大都督也不告诉我啊,估计除了我们头儿,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到。” 苏凌思忖了一下,觉得这细麻杆说的也是实情,以他的级别还真就不知道这个事情。 苏凌点了点头道:“西城可有长戟卫么?” 细麻杆这才点了点头道:“有!有啊!据说是有一百左右的长戟卫在西城门,而且不但西城门,其他三门亦有长戟卫。” 苏凌一皱眉道:“据说?有没有你还不能确定啊?” 那细麻杆忙解释道:“的确是据说啊,下午的时候淳大都督来过西城门巡查了一番,临走时将他的心腹副将段星留在这里,他们说话的时候,小人正好在旁边站岗,听了个七七八八,淳大都督说留西城门长戟卫一百多人,由这段星统领......他还说,西门只是未雨绸缪,提前防患。重点是渤海北城门。” 苏凌心中暗喜,看来这淳庸真的想到了他们会急攻北门,便将大部分兵力全部守卫在了北门处,幸亏我们反其道而行,要不然真就万劫不复了。 “既然听到了,还知道大概数目,那便是确切的,为何只说据说?”苏凌沉声道。 细麻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不不不!不敢欺瞒您,真就是据说,因为各城守城兵力无论多少,基本都在城门下,城头垛口和城楼内聚集。可是到现在,小人也只是见到了这个段星一人,说留下了一百多长戟卫,可是小的一个也未见到啊。” “嘶——”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淳庸真的不似外表那么愚蠢,他定是将长戟卫埋伏在了这西城门某个地方,以防我们暗中偷袭。这样一来,我们再暗,他们也在暗处,若我们齐齐杀到,暗处的长戟卫加上守城的士卒两相夹攻,局势危矣! 再有,长戟卫天然优势在于其实马上的骑兵,若驻扎在城楼内,定然骑马冲阵不便,他们的实力便大大打了折扣。 若是在城门周遭拱卫,若城门有变,他们便可纵马冲杀。 侥幸!侥幸!幸亏自己让赵风雨他们留在暗巷之中,只林不浪跟着自己前来,凭着自己和林不浪的身法速度,还有大雨暗夜遮挡,想来躲在暗处的长戟卫并未察觉。 苏凌又道:“除了长戟卫,这西城门处还有多少人,都在何处?” “我......”那细麻杆稍一迟疑,苏凌便是狠狠一瞪眼,吓得他忙道:“城门下两排二十员守门卫,城墙跺上还有八名弓箭手,四名长枪卫立在其上。其他的人,包括段星和我们头儿都在城楼之中,这所有的加起来,不算长戟卫,约有一百四五。” 苏凌暗自计算,长戟卫一百多人,加上守城的士卒,统共最多三百人。 虽然三百人比之竹林之内的少很多,但长戟卫这一百多人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城高门厚,他们依仗城门防御工事,若再情急之下闭了城门,他们十个人真就没有一点逃出去的办法了。 苏凌略微思索了一下,将动手的首要目标锁定在了城墙垛上的八名弓箭手。 苏凌明白,若是只论地上冲杀,赵风雨一人便是大杀器,其他人也不白给,或可冲出去,可是这八名弓箭手却是大大的麻烦。 暗夜之中,八名弓箭手居高临下,突施冷箭,那自己的人定然防不胜防,到时定然成了活靶子了。 】 八名弓箭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四名长枪卫。 要用最快的速度除掉这十二人,还要让他们尽量的不发出声音,不能让近在咫尺的城楼里的兵将门听到,以免打草惊蛇。 这样的难度,可想而知。 苏凌想的都有些脑壳疼。 他忽然想着等过段时间,自己也学学暗器之类的本事,或者像当年死鬼燕无归豢养一些飞行生物,这要是来到城上,一个大召唤术,这群王八蛋每一个跑得了的。 亦或者,等这件事结束了,到各地找找浮沉子那个假牛鼻子,把他手里那把现代武器忽悠过来用几天,到时候无论是神是鬼,biubiu几下就完事了。 想归想,眼下只能靠自己和林不浪手里的兵刃堵上一把了。 想罢,苏凌又朝着细麻杆道:“你确定城垛上只有十二人对不对?不会记少了吧。” 那细麻杆忙摆手道:“不会错的,今天城头点卯,是头儿交给我办的!” 苏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脸笑意道:“老弟,你叫个啥啊?” 那细麻杆嘎吧了两下嘴,方道:“小的叫麻三......”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说麻三儿啊,这风大雨大,你也挺累的,要不怎么会想着跑这个偏僻的城墙角躲清闲呢,对不对,要不你学学你这矮胖的兄弟,也在这儿好好睡一觉,解解乏如何啊!” 那麻三脸都绿了,急忙摆手道:“不不不!他被你们杀了,我才不要学他......好汉爷,苏大爷!苏祖宗!求您饶了小人一命吧!我知道的全都跟你说了啊!” 苏凌仍旧淡笑道:“你那矮胖兄弟没死,我们只是给他助助眠,让他睡得更快了些罢了,你也跟他一样吧!” 那麻三如何愿意,刚想再求饶,却见林不浪撤长剑剑尖,以剑柄朝着这麻三的后脑勺上啪的一磕。 “苏......”麻三只来得及说出一个苏字,边眼前一黑,身体一软,扑倒在满是雨污的地上去了。 苏凌真就未要麻三和那拴马桩两人的性命,只是将他们打晕了而已,过些时辰,自会醒来。 必然不能让他们清醒的,否则等自己和林不浪走了,这俩人万一再跑去告密,便前功尽弃了。 林不浪朝着苏凌淡淡一笑道:“公子,你可是菩萨心肠,要是不浪,这两人早活不了了。” 苏凌叹了口气道:“他们毕竟有家人,想他们这些最下层的士兵,全家的活路都是靠他们微薄的兵饷,杀了他们两个,便是绝了两个家口啊......” 林不浪这才面色一肃道:“公子说的极是!不浪受教了!” 苏凌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道:“不浪啊,当年你也是穷人,咱们现在虽然衣食无忧了,但是莫要忘了天下见得穷人还是多啊!” 林不浪点了点头,这才低声道:“公子,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苏凌缓缓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极高的城墙垛上指了指道:“下一步,把城墙垛上的那十几个碍眼的,都打发了见他们姥姥去!” 话音方落,两道白色流光同时腾起,倏忽而逝。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五章 论溜须拍马的专业性 渤海城西城门城楼。 城楼内的空间很大,里面光线却很暗,整个城楼内部只有最里面的高台上竖着一杆白蜡烛灯,烛光跳动,将高台的四周照亮,高台之下却是一片的昏暗。 高台上一把大椅,一个身材高大而魁梧的人半倚半躺在大椅之上,往这人脸上看,一脸的络腮胡,满脸横肉,虽半躺半倚在那里,却仍旧撇嘴瞪眼,一脸的骄横跋扈神色。 他面前是一张桌案,桌案上罗列杯盘,好酒好肉被他吃了不少。右手边搠着一条乌金大棍,棍粗的都有些出了号。 此时此刻,这人并未顶盔掼甲,只穿了内里的衣衫,衣衫凌乱,袒胸露怀。 看他的表情,双眼迷醺,眼中和面色都有些发红,当是喝了不少的酒。 往高台之下,看去,左右两列个摆了七八张桌椅,从高台的尽处,一直延伸道城楼楼殿门前。这七八张桌椅皆坐了些武官,他们倒是甲胄在身,高矮胖瘦,不一而足。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面前的桌案上也罗列着如同高台上男人桌案上一模一样的酒肉吃食。 除了这不到二十个人坐着,当是这西城守城的武官中的头目。最少的级别也在百夫长。 他们身后站了不少的士兵打扮的人,估摸着数目约有近百人,分列两厢,各拿枪矛,面无表情。 这些人人数最多,却皆无坐着的资格。 整个城楼楼殿之内,酒气弥漫,浓重的酒味让人颇为的不适。 但见坐在左侧第一排的是个精瘦的人,幽暗的烛光下,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乱转,他还时不时的抿一抿唇间的八字胡,看起来绝非善类。 他正朝着那高台大椅上的人频频举卮,不停的劝酒。他每举卮一次,其他的武官也随声附和。 细细听来,皆是些虚头巴脑的奉迎话语,将高台上的那人捧上了天去。 那高台上的人却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劝酒,他便满饮一卮。喝到兴起之时,又听他们满是奉承恭敬的话语,一时间得意忘形,更加的忘乎所以,飘飘然了。 却听这老鼠眼的武官边劝酒边朗声道:“陈某不才,舔为这渤海西城门城门校尉,听闻近日渤海逆贼谋乱,正唯恐西城门有失,上有负主公之恩,下难报渤海黎庶重托之时,幸得段星段将军仗义,引了一百多长戟卫弟兄,帮着咱们西城门守卫守城,如此,西城可安,渤海亦可安也!陈泗和手下的弟兄,对段将军感恩戴德,区区酒水,不成敬意,聊表寸心,干了!” 其他的武官闻言,也同时顺风接屁,一阵奉承,俨然将这什么段星段将军捧成了仗义无双第一人。 原来那高台上的高大魁梧之人正是淳庸留在西城门一百多长戟卫的头领——段星。 而说话的人,便是那个细麻杆士兵口中说的他们的老大,西城门守卫总头领——西城门城门校尉陈泗。 那段星闻听陈泗这溜须拍马的一番话,又看他身后的那些西城门的武官皆出言附和,心中更是洋洋自得,暗自想着,长戟卫的名头那可不是盖的,这些杂鱼只有仰望的份,否则也不会对自己如此恭敬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高兴,也端起酒卮,满饮了一卮。 那陈泗趁机又鼓动众人猛夸段星英雄海量。 那段星虽然洋洋自得,却还是要端着一点,他饮了那卮酒,将酒卮朝桌案上重重一顿,朗声道:“陈校尉和诸位虽然话说的不差,但大家都是为主公效命,替主公分忧,所以,守卫西门乃是我等分内的事情。再者说了,西城门本就是陈校尉和诸位弟兄的地盘,我们长戟卫不过是来帮着弟兄们守城罢了,这重头戏还要诸位弟兄来唱!”陈泗闻言,却站了起来,老鼠眼中竟显出一丝挚诚出来,这戏也演的极为到家。一抱拳道:“段将军不必太过自谦,我等虽守卫西门,但我等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颇为心里有数的,那什么旧漳来的苏凌等人的本事,我也有所耳闻,皆是扎手的货,本就极不好对付,又听说来了个赵风雨的,这人当年在公孙蠡的手下可是一员大将,调教的白隼卫听说也十分强悍。若是他们真的来犯西城门,凭着我们弟兄,怕是阻拦不下的,所以,西城门诸事还要多多依仗段星段将军和长戟卫的弟兄们才是。想来有段将军出马,无论是苏凌还是赵风雨者,皆不再话下。我等也就尽一下站脚助威的心意罢了!” 这一记马屁正拍在段星的心坎之上,加上这玩意儿也多喝了几口黄汤,当下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一摆手哈哈大笑道:“陈校尉还是不要小看了那些贼子,那苏凌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玩意,确实不在话下,不过那赵风雨,还是有些名头的,我也有所耳闻,对付他确实要费一番力气,段某估摸着,怎样也得......” 说着他伸出了五根指头,朝着陈泗和其他武官晃了几下。 陈泗一怔,正不解其意,却听段星哈哈笑道:“怎么着,也能走上五个回合,才能将他擒住啊!” “哈哈哈......”所有人皆大笑起来,整个楼殿充满欢乐的气息。 拍马要趁早,陈泗趁热打铁道:“那西城门岂不是固若金汤了,有段将军坐镇在城楼,外围还有长戟卫兄弟,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也!” 段星此时已经忘乎所以了,胸脯拍的山响道:“放心!放心!咱们只管吃酒便是,莫说淳都督走时交待过,那苏凌等人极有可能从北门逃走,咱们不过是陪着走走过场罢了,若他们真的敢来犯西门,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是是是!”陈泗老鼠眼睛放着光芒,点头如啄米。 众人又吃了几卮酒,陈泗将酒卮放下,故作神秘道:“有一件军事机密,虽然主公严令封锁消息,但还是多少有些传扬了,不知段将军是否有所耳闻啊。” “何事?你说来听听!”段星抿了一口酒,斜睨着陈泗道。 “听前线传来的消息,颜仇、文良二位将军已然战死......为国捐躯了啊!末将不知真假,但估摸着颜文二位将军那可是久经战阵的大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如何能......” 段星不等陈泗说完,朝着他撇嘴冷笑道:“看看,说起他们俩来,你就一脸的膜拜神色,他俩是有些功夫,但是也不过尔尔,他俩再如何,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比他们强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还有诸位,那颜仇和文良的确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哗——”整个楼殿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 可是那陈泗却似乎并不意外,待众人议论声音稍微小了些,这才带着孝子般的笑容道:“那这不是天赐良机于段将军么?” 段星有些不解道:“哦?陈校尉何意啊?” 陈泗一笑道:“文颜二将可是位列主公麾下四骁将,如今四骁去其二,主公班师而回之后,定然会拣选两位将军以充四骁,小弟心下想了想去,却是有三个人有资格的。” 段星闻言,盯着陈泗,若有所思道:“你想的不错,不知你想的有资格入四骁将的三人是哪三人啊?” 陈泗还没有拍马到不切实际的地步,那种漫无边际的拍马屁是最低级的,像他这种重量级选手,在拍马一途早已一骑绝尘,境界不到的人,必然此时会说段将军英明神武,定然会位列四骁。 看起来是给段星带了高帽,其实换一种角度,这是在打他的脸,狂如段星者也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一个区区的部将能入四骁将的行列。 所以,这种不切实际的拍马屁,只能拍在马蹄子上,纯属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拍马也得讲究个从实际出发,不是么? 那陈泗忙道:“原先小弟认为段将军上峰淳庸淳都督,还有高甘高将军以及吕匡吕将军皆有一争之力,只是可叹高将军被贼人所害,为国捐躯了,所以小弟窃以为,新空缺的四骁将的两个名额,定然是淳庸淳都督和吕匡将军了!” 段星点了点头,不明陈泗话中之意,遂道:“便是我家都督和那吕匡又如何呢?” 陈泗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段将军请想啊,淳庸淳都督一旦成为四骁将,便要领军一方,时刻陪伴主公了,但长戟卫副督自设立以来便是统领渤海城长戟卫留守人马的,所以那长戟卫副都督明显是要另选旁人了啊,难道段将军对这长戟卫副都督的位子没有一点点的想法么?” “嘶——” 段星深吸了一口气,那迷醉的眼神此时此刻却是清明了许多,思忖半晌,方故作掩饰道:“想法嘛,自然是.......一点点,一点点......” 鬼知道,他说的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陈泗闻言,一双老鼠眼滴溜溜乱转,忽的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站起来朗声道:“既如此,咱们西城门守卫自我在这个校尉始,全伙支持段将军争一争这长戟卫副都督之位,到时真有时机,陈某和诸位弟兄定当鼎力相助!” 这话一说,那些其他的武官也纷纷起身,饮酒明志,皆说的慷慨激昂,言说无论如何要相助段将军进位长戟卫副都督。 那段星闻言,美的鼻钉泡都出来了,他也不再装了,忽的大笑起身,一举手中酒卮朗声道:“既如此,段某就仰仗诸位了!来!陈老弟,诸位,咱们满饮此杯,结为同盟,他日我若为长戟卫副都督,皆会多多照拂陈老弟和诸位的!” 段星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此时此刻已然不动声色的将陈校尉这个官方称呼换成了陈老弟这样显得更为亲近的称呼了。 当下,这楼殿之内,推杯换盏,大说大笑,好不热闹。 这酒就喝起来没有把控的了,过了一段时辰,众皆大醉,东倒西歪,呼呼大睡,口角流涎、鼾声震天,丑态百出。 那段星早就不省人事,歪倒在大椅上,沉沉睡着。 ............ 城楼之外的雨势竟越来越大,大雨滂沱,天似乎漏了。 城墙垛处,八员弓箭手却提着十二分的精神,一动不动的站在大雨之中,豆大的雨珠打的他们的铠甲砰砰作响。 他们外围左右各有两员长枪兵,大雨之中,枪闪幽光,也密切的注视着城下的一切。 便在这时,大雨雨幕之中似乎有两道分为发白的雨线倏忽闪过,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城头的暗处。 正是苏凌和林不浪。 两人身形落下,轻飘飘的如两片羽毛,声息皆无。 却见苏凌已然左手持剑右手执刀。林不浪也长剑在手。 三件兵刃的冷芒在雨中若隐若现。 此时此刻,苏凌和林不浪早已浑身被雨水湿透,苏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雨水打的睁不开了。 他轻轻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林不浪对视一眼,然后抬手指了指离着他们最近的两个长枪兵,接着晃了晃手中的七星刀。 林不浪立时会意。 “轰咔——”闪电惊雷,刹那大作。 只是,闪电过后,方才暗处,早没了那两道白色身影。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各个击破 寂夜暴雨。 渤海西城门,除了那暴雨倾泻的哗哗声音,显得有些可怕,还有晕黄的城楼处的灯笼在暴雨之中倔强的散发着光亮之外,整座西城门方圆寂静而幽暗。 城垛间八名弓箭手和四名长枪手笔直的站在那里任凭暴雨倾盆而下,却一动不动。便是连脸上的雨水都不去摸一下。 暴雨声中,城楼楼殿隐隐传出的喧嚣声渐渐被时有时无的鼾声取代。 这十二个人,不为所动,好像那里打的热闹跟他们无关,站的笔管条直,眼神不错的盯着城下搜寻着细微的响动和异常。 谁说渤海城没有尽心尽责,恪尽职守的军人,他们便是这底层士兵最好的代表。无论城楼殿内,多么的酒池肉林,又有多少荒唐戏码上演。 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军人该做的事情。 往往最下层的人,却是最固执坚守他们底线的人。 风雨交加,蓦地,不知何处忽的一声清响。 “啪——”,紧接着一连串咕碌碌的声音响过,然后归于平静。 恩?这细微到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杂音引起了这十二名士卒的注意。 什么情况,这里是高耸的城楼之上,城坚实厚,动物是爬不上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动物发出的声音,也不可能有石屑破碎掉落的声音啊。 难道有人? 可是他们也觉得若真的是人的话,那便太匪夷所思了,因为他们密切的观察着整个西城门下的情况,除了雨幕,再无任何活人的踪迹,何况怎么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跃上城楼呢? 出于军人的警觉,离着这响动最近的一名弓箭手和长枪手对视了一眼,下一刻转身,开始循声搜寻来源。 两人搜索的很仔细,渐渐离着那十个人的距离远了不少,可能是过于专注,他们自己都未发觉,已然走到了城墙上光线幽暗的角落了。 便在这时,两人忽的觉得眼前有两道疾速的白芒不知从何处刹那划落在他们身前。 不过一晃神,一愣的功夫。 他们便觉得眼前一花,后脑勺被重重的击了一下。 顷刻,两人皆眼前一黑,向地面昏倒栽去。 随着他们身躯向下倒去,他们身后的雨幕之中,蓦地显出两道白色身影。 不是苏凌和林不浪又是何人。 原来,方才那一声清响,是苏凌在跃上城楼之前,在地上捡的一枚小石头,他跟林不浪躲于暗处,然后将小石头掷了出去,小石头落在离他们最近的这两个士卒前,发出啪的一声,又咕碌碌的滚向暗处。 苏林二人趁着这两人未曾留意的瞬间空隙之机,在他们眼前一晃,又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闪到这两名士卒的身后,各自用兵刃的刃柄,击中了他们的后脑,一招便将这二人击昏。 他们倒下的同时,苏凌朝着林不浪一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极速的向前一个跨步,同时伸手将这两名失去知觉倒向地面的士兵托住。 然后轻轻的放倒在地面上。 暗角无光,雨幕如织,无声无息。 那十名士卒一丝一毫都未曾发觉。 昨做完这些,苏凌低声道:“不浪,他们都是普通士卒,他们的的性命能留便留下吧,吃了咱们这一击,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不会醒过来!” 林不浪点头低声道:“公子放心,不浪明白的!” 两人先轻手轻脚的将这两名士卒的长枪和箭壶弓弦摘下,各自拿了,然后才使劲的将这两人的身躯朝着更远的幽暗处拖去。 他们做得仔细,摘了他们的长枪和箭壶弓弦,是怕在挪动他们的时候,这些金属摩擦在城墙地面上,发出声音,惊动那剩余十名士卒,到时他们一拥而上,呼喝叫嚷,那必然会惊动城楼殿内的更多的武官,反而坏事了。 过了一阵,幽暗角落中,雨幕之下,又缓缓的走出两名兵卒,一人执枪,一人挎弓。 两个士卒并未交流,低着头缓缓的走到属于他们的城垛方位,缓缓停下,站姿一如方才那般挺拔。 那十个士卒显然看到了这两人,只是雨势甚大,加上光线幽暗,便觉得没什么问题。 其中看着像这十二名兵卒的头领见他们去而复返,便低声道:“没有什么异常吧!” 这两人并未转身,仍旧保持挺拔的站姿,面向前方,一.asxs.了点头。 那头领见他们安然返回,又皆点头,心中便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能是哪里松动发出了些许声响吧。 便又转回头去,认真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过了片刻,但见方才返回的两个士卒同时转过身去,朝着身旁最近的两个士卒缓缓的招了招手。 这两个士卒皆是弓箭手,正在全神贯注的站岗,忽见同伴召唤,便有些诧异的走到二人近前,低声道:“有什么事么?” 招手的两个士卒,一个低头不语,另一个也同样低着头,声音极低,音量只有他们四人听得到。 “方才我们去寻城墙北面那个暗角处,发现了一点异常,但又吃不准,怕咱们头儿见责,所以不敢讲,我们两人本事也不高,害怕打草惊蛇,所以便回来了,现在相请两位兄弟跟我们同去,看个究竟,无事便好,有事我俩周旋,两位快回来禀报!” 这两人不疑有他,闻听此言,眉头微皱道:“在哪里?” 这说话的人朝着方才他们巡视过的北面幽暗角落轻轻的指了指。 这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当先朝着那里走去。 方才招招手的两人紧跟在他们后面。 剩余的兵卒仍旧专注的站岗注视着西城门下,并未发现丝毫的异常。 但见和四人一前一后,脱离了队伍,朝着北面幽暗的角落小心的走去。 身后两人边走边观察他们与队伍的距离,感觉着相距着有一段距离了,不至于惊动队伍,这才相互暗暗的试了试眼色。 眼看四人再走不上几步,便能发现异常。身后的两人再不迟疑,同时身化一道疾光,朝着前面的两个士卒一招老鹰掐嗉,刹那之间从后面掐住了前面两人的哽嗓。 前面的两人没有一点防备,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人会向他们出手。立时便觉得一阵巨大的窒息感从哽嗓处传来,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两息之后,这两人身体一软,也扑倒在地。 出手的二人依旧按照方才的方法,将这二人身体托住,卸了枪箭,拖向更深处。 更深处还有两个人躺在那里,外面的兵甲已然被扒光,如死尸一般躺着一动不动。 原来,这突然出手的二人,正是苏凌和林不浪。 他们之前制住了最早被他们引来的两名士卒,穿了他们的兵甲,扮做和他们一样的兵卒大摇大摆的返回去。 其实苏凌在赌,赌大雨滂沱,光线昏沉,那些城垛处的兵卒看不清两人的容貌。 果真,顺利过关。 于是,两人故伎重施,又引了另两个人来此,逐个击破。两人将这四人并排放在一处,林不浪刚想返回,却被苏凌叫住道:“他们有十二人,咱们的速度太慢了!若是两个两个人引过来,咱们还要重复四次,耽搁太久恐生变故,再有咱们一个不谨慎,失手了,一切前功尽弃!”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对,那该怎么办?” 苏凌沉声道:“加快速度,下一次搞到这里四个人,剩下的四个直接在原地收拾了!” 林不浪有些迟疑道:“四个人,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咱们必须极快出手,万一......” 苏凌眼神坚毅,不容置疑道:“赌一把了,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如此!” 林不浪点点头道:“好!” ............ 苏林二人还是按照方才的方法返回,这才未等那个头领模样的人问他们,苏凌便低头离着一段距离朝他回话。 苏凌感觉这距离是刚好的,既不会让这头领看破自己的容貌,又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离着太远,心中生疑。 “头儿!方才我们跟身旁的两位兄弟不放心又去探查了一番,我们害怕咱们这里有事,便中途返回了,可是那两位兄弟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头儿,会不会......” “什么!......”那个头领先是脸色一变,惊喊了一声,好像又顾忌什么一般,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说,张阿四和王七去北面巡逻,一直没返回么?” 苏凌心中也蓦地有些紧张,万一这个头领觉得事大,转头进了城楼楼殿内报告,那自己的计划便失败了,到时候只能硬拼。 但他仍不动声色,音调保持正常道:“是的头儿!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张阿四和王七会不会摊上什么事啊!” 苏凌到现在才知道,方才那两个倒霉蛋的名字。 那头领闻言,脸色又变了数变,忽的转身便朝着城楼楼殿的大门去了。 苏凌身旁的林不浪顿时一惊,左手执枪,右手已然悄悄的朝着腰间摸去。 触及长剑,轻轻一握,缓缓的向外抽动。 苏凌倒比林不浪稳上许多,目光盯着那个头领,探出一只手,轻轻的按在林不浪握剑的手上,不动声色的微微摇了摇头。 】 但见那头领朝着城楼楼殿走了几步,忽的停在那里,并未再走。 他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纠结和无奈,终是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又折返回来。 林不浪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长剑还鞘。 但见这头领走回来,朝着苏凌和林不浪低声道:“你们可亲眼看到张阿四和王七遇到什么事了么?” 苏凌脑中灵光一闪,琢磨出了这里面的蹊跷,于是故作惶恐,将头一低,低声回道:“未曾!我们中途回来的......” 那头领这才点了点头,似想着什么嘴里低声骂道:“定是这两个货跑到僻静处偷懒了......段副将和咱们陈头儿交代过,没有确切之前,不要惊扰他们,这样吧......” 他转身朝着身后的四名兵卒一招手道:“你们跟着他俩朝北面城墙巡逻一番,看看有什么异常,顺便找找那两个偷懒的货!” 身后四个兵卒挺身应命。 苏凌和林不浪也忙一挺身,当先转头,朝着北面城墙区域去了。 这四名兵卒紧跟在两人身后,也向北面城墙区域去了。 片刻之间,六人的身影完全融入到了黑夜和雨幕之中,看不见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七章 英雄当心思如发,杀伐果断 苏凌和林不浪带着四个兵卒,走在前面。苏凌尽量的走的轻松自如,不让那些人看出破绽。 林不浪却没有苏凌那般,虽然面色如常,但透过雨幕,可以看到,他的双眉紧锁,神情也有些紧张。 苏凌和林不浪一边向前,一边倾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听声音,果真是四个兵卒全部跟了上来。 苏凌和林不浪有意的跟这四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距离远近更好,近一分或是远上一分,待他们动手时便不太方便。 但从表面上看,那些人却是丝毫察觉不出什么来。 行了一阵,苏凌虽然未转头向后看,心中也知道,他和林不浪带着这四个倒霉鬼,离着队伍已经远了不少。 随着渐渐的向西城门北城墙那边愈走,周遭的光线也越发的昏暗起来。 苏凌心中按下动手的冲动,一遍一遍的暗自提醒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一定要跟正门城墙上的队伍拉开距离,距离越远,动手时才越不容易打草惊蛇。 又行了一阵,苏凌用眼角的余光向左侧暗处看去,透过如织的雨幕,苏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躺在暗处角落里的那四名昏迷不醒的兵卒。 苏凌和林不浪不敢停留,生怕多停留一息,那四个昏迷的兵卒便会被跟上来的四人发觉。 苏凌和林不浪不动声色的从那昏迷四人前走过,跟在他们身后的四个人丝毫没有发觉,也跟着苏凌和林不浪想更北的区域走去。 待过了那里之后,苏凌和林不浪都不由得极轻的叹了口气。 两人将头一低,继续向前。 身后四人又跟了一阵,此时此刻早已远离正门很长一段队伍了。 便在这时,身后四人中,有一人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出口催问道:“我说两位,他们人呢?怎么走了这许久,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啊?” 苏凌和林不浪不语,仍旧低头向前。 走了片刻,身后的四个人皆不耐烦起来,七嘴八舌的出言道:“你们两个这是干嘛,这么大的雨,打算领着我们溜城墙呢?他们到底在哪里,你俩心里有没有谱啊,再这样白费气力,我们可转身回去了啊!” 苏凌并未回身,仍跟林不浪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冷笑着,嘴里似有讥讽之意低声道:“怎么?四位,可是咱们头儿让你们跟来的,这城墙这么大,我们如何知道他们在何处,这才走了多远,你们就不耐烦了?我可先说好啊,不是我们逼你们来的,你们觉着累,大可以回去,只要你们掂量着能跟头儿交差就好!” 苏凌有意激怒他们。 果然,身后四人闻听苏凌这不咸不淡,不恭敬的话,顿时翻了脸,当先已然有人出言骂道:“什么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家都是是普通兵卒,你这教训人的口气,谁教你的?”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奶奶的,又不是咱们弟兄的事,他们死不死的与咱们何干,依我看,咱们这就回去,不伺候了!” 他一出言,剩下的三个人皆附和起来。 这四人便停身站住,转身欲回。 “慢着!”苏凌沉声说道,然后和林不浪皆缓缓转过身去,与他们对面保持距离站定,只是两人依旧将头深深的低着。 “呦呵!怎么,我们回去你还不让了啊?你算老几?管得着么!”四人中最前的那个人一脸的怒气,一脸恨恨的样子道。 “呵呵......”苏凌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不停。 这四人见苏凌如此,皆一脸不屑的嘁了一声,有人道:“这小子八成是得了失心疯了,以为冷笑咱们就怕了,他又不是咱们上峰,怕他作甚,弟兄们,咱们回去!” “对对对!”余下三人随即附和。 眼下便是一言不合,这三人转回身去,朝着正门的方向便走。 待这四人转身刚向前迈步,苏凌已霍然抬起头来,声音愈冰冷,带着淡淡的杀意道:“站住!我让你们走了么?” 这四人像听到了笑话一般,气笑道:“笑话,腿在老子的身上长着,你算那根葱,我等作甚还要你点头不成?” 话音方落,这四人便觉得有两道疾速激射而来的白影,朝着他们面前轰然射来。白影未到,便觉有金风催动的响声了。 这四人神情一变,皆骂道:“作死的,就你们两人还想跟你们四个大爷动手,也不看看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突然的变故,让他们的话只说了一半。 但见这两道白影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息之间已然跃至最前两人面前,紧接着他们便看到这两个人突然出手。 不不是出手这么简单,他们不是赤手空拳,他们眼前看得清楚分明,这两个人手中不知何时皆持了兵刃。 左侧那个左手刀右手剑,右侧那个执着一柄长剑。 兵刃冷芒欺天,自上而下,三道弧线,划出三道惊人的冷芒。 下一刻,冷芒猎猎,齐齐朝着最前两个人劈天砍下。 “噗——”、“噗——”两声,仿佛锐物划破衾被的声音,接着血浪合着滂沱大雨翻滚迸溅,直溅到另外两人的脸上身上。 刹那之间,最前面的两个兵卒连吭都未吭一声,被和突如其来的攻击砍了个正着,双双扑倒在地,荡出偌大的雪浪,激起地上的雨水,翻涌四散。 “你!你们!......” 变化陡生,幸存的两个人见同伴刹那间被人如屠猪狗一般屠了,死尸栽倒,血流满地,不由的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刷白,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愣之际,苏凌的满是杀意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我们如何?对不起两位,送你们上路!” 这一声,听在两人的耳中,如同索命的无常催命一般。 这两人已然失声,只知道掉头逃窜。 苏凌和林不浪如何肯放过他们,一晃身,一左一右已然将这两人拦住,手中兵刃同时一晃。 “噗噗——”两声,这两个人只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声惨呼,便栽倒在地。 原来,苏凌和林不浪的手段精准,砍下的这两下,皆一击命中两人的哽嗓,这两人倒在地上,手刨脚蹬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渐渐的,眼神空洞起来,下一刻便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眨眼之间,四个大活人成了四具冰冷的尸体。 苏凌虽然心中好事不想杀了他们,但是此刻的形势,他却是明白的,不能有半点仁慈,若是换个位置,怕是自己死了多时了。 他们不死,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还有一同来的十个人。 有的时候杀戮是残酷的,但也是生存的唯一手段。 苏凌不是腐儒,所以不会纠结这些。 这四人虽然没有发出惨叫,但是他们扑倒之时,手中的兵刃皆摔在地面之上,由于地上有雨水,所以声音并不十分尖锐,相反还有些许沉闷。 加之雨势滂沱,哗哗声不绝于耳,此地又离着西门正处较远,想来那剩余的四人当是不曾听见分毫。 苏凌和林不浪结果了这四人,又将他们的尸体拖到角落,这才又从阴影处转了出来。 苏凌看了一眼林不浪,但见他神情凝重,胸口略微有些起伏,这才低声道:“不浪,不必过于紧张,眼下进展顺利,你不必过于忧心!” 林不浪点点头道:“公子,现在十二人被咱们解决了八个,还有四人,咱们该如何行事?” 苏凌抬头看了看黑暗的苍穹,雨线相连,雨势丝毫不减。 苏凌叹了口气道:“那四人却是棘手的,那个当头儿的看起来功夫比其他人更好一,所以怕不是那么容易处理啊!” 林不浪也叹了口气道:“不错,咱们还要引他们绕到城门殿楼的远处么?” 苏凌略微思忖道:“不!这次不必了,咱们这就回去,到时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齐齐动手,速战速决,一举解决了他们!” 林不浪面露难色道:“那麻三说过,那些吾观可皆在殿楼之内,方才那个当头儿的欲进殿楼的动作,便是印证。若咱们就在殿楼之前解决了这四人,一旦他们出声,或者咱们发出声音,必然打草惊蛇,惊出了那些武官还有一百多的兵卒,咱们两个想要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的赚开城门,怕是难了啊!” 苏凌淡淡摇头道:“我看未必,如今雨势甚大,风声也大,那殿楼紧锁,传进去的声音也相对会小上很多,还有我见那当头儿原本可以直入楼殿之内,却在门前犹豫徘徊不前,似乎有什么不便进入的原因。所以料想,那楼殿之内的武官还有那一百多士卒,应该在做些什么不便张扬的事情。” “不便张扬的事情?那是什么?莫不是这个当口还要狎妓取乐不成?虽然军中多荒唐,但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林不浪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狎妓这事,怕是不能,毕竟要那些娼妓上这城楼,人多眼杂,颇为不便,那什么段星的也没有这个胆子,但是除了狎妓,他们就不能做些其他的有违军法的事情么?” 说到这里,苏凌缓缓一顿,脸上浮出一丝玩味之色,方低声道:“譬如军中酗酒......” 林不浪眼神一亮,抚掌道:“不错!方才靠近楼殿,我亦闻到了一丝淡淡酒味儿,还有些纳闷,公子这么一说,却是错不了的!” 苏凌这才一笑道:“既然酗酒,那大家一起来才够痛快。我想他们定然喝了不短的时辰了,否则也不会有如此浓重的酒味,连如此大雨也无法完全遮掩。想必此时那楼殿之内的武官和兵卒早被那黄汤拿的人事不省了!” “既然如此,这不正是天赐良机与我们么?”苏凌一脸淡笑,胸有成竹的望着林不浪道。 林不浪频频点头,霍然开朗道:“定是如此!公子果真心细如发!既如此,咱们这就回去,把那四个人杀了!” 苏凌却忽的摇了摇头,眼中杀机凛凛,一字一顿道:“只杀这四人,岂不是辜负了天公作美。” “公子的意思是......” “不仅是外面的,还有里面的那个段星,劳资也不留着,废了他!”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八章 雨杀 渤海。 狂风,暴雨,暗夜,古城墙,杀气荡。 “咔——轰隆——” 天幕雨帘,一道银色的闪电贯彻天地,宛如惊鸿游龙。 整个幽暗的渤海城猛然一亮,随着那声响彻幽夜的闷雷,一切又归于茫茫的黑色之中。 雨从未停歇,天仿佛漏了。 幽暗之中,暴雨之下,两个身影缓缓的朝着西城正门处走着。 脚踩在城墙的积雨里,激荡起雨花四溅。 苏凌和林不浪仍缓缓的向前,坚定而从容。 刀剑之上,血顺着雨水凝成一滴一滴的淡红色的血珠,顺着刀剑的锋刃极速的向下滚落,落在地上的积雨里,倏尔不见。 随着离那正门的守城兵卒队伍越来越近,两个人的眸光愈冷愈亮,仿佛要穿破这滚滚的暗夜,成为世间最锐利的锋芒。 战意滔天,杀神附体。 距离说长不长,不过片刻,他们便隐隐的看见在狂风暴雨中晕染开来的城楼角两盏大灯笼发出的微光。 距离说短不短,这段路,他们走的缓慢,但没有丝毫犹疑。 终于脚步声惊动了近在咫尺的剩余的四名城垛上的兵卒。包括那个头领。 他们纷纷转身,看着苏凌和林不浪缓缓的朝着他们走来。 只是,他们也似乎发觉,这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和方才似乎完全不同,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苏凌和林不浪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势,让他们一时忘记了说话,更忘记了迎上前去。 大雨之下,巍巍城墙。 这四员兵卒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为何他们的眼中竟隐隐有了些许讶然和慌乱。 仿佛眼前缓缓走来的两人,是在向他们不断的逼近。那似乎不是曾经同一战壕的士兵兄弟,而是两个带着浓重杀意的死神。 终于,他们看清了雨幕中彻雨而来的苏凌和林不浪。 他们低着头,看不清五官。 只是身上的气势,便让他们有些莫名的惊慌。 两员长枪兵仗着胆子,迎着他们走来,然后开口道:“你们不是和四位兄弟去巡逻了,怎么两个人回来,他们呢?” 苏凌和林不浪缓缓停下脚步,苏凌低着头,沉声一字一顿道:“他们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那为何......” 雨幕之中,苏凌缓缓昂起头来,眼中满是冰冷之意。 “不要着急,你们现在就能去找他们!” 这两员长枪兵在苏凌抬头的那一刻,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 杀意、幽冷、战意,凛凛的写在脸上和眸中。 这张脸很俊逸,但让他们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两个长枪兵顿时慌了手脚,蹬蹬倒退两步,声音慌张而颤抖道:“你你......口令!” “口令?杀!” 杀字出口,苏凌和林不浪两人已然同时出手。 身形激射冲向他们,冷剑悍刀,激荡着雨珠,划出三道幽冷而致命的光华。 一道绝美而致命的弧线从他们的胸前划过,刹那之间所有的刀剑冷芒顷刻没入这两员长枪兵的铠甲之中,剑锋从他们背后直透而出。 “呃......唔” 两声低沉而压抑的惨叫,这两个长枪兵皆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一息不到,生机断绝。 而从苏凌和林不浪突然出手,到这两人毙命不过眨眼之间。 这两人断气了,他们的长枪才缓缓的从手中脱出,滑落到满是积雨的地面。 发出了一阵低微的嗡鸣。 瞬息之间,四去其二。 偌大的正门城墙垛前,只剩下那个头领和那个弓箭手。 暴风雨中,他们看起来渺小而无助。 “你们不是......你们到底是谁!” 一切来的太快,那头领只能惊呼出口,一脸的惊恐。 “杀你的人!纳命来!” 苏凌不给这头领半点喘息的时间,一刀斩了方才的兵卒,身体随着话音已然再伺射出。 左刀右剑,两道利芒呼啸着朝那头领当胸穿来。 那头领果真还是有些功夫的,见势不好,双脚猛然一蹬脚下青石,身体使劲向后,一个千斤坠,暴退数丈。 苏凌如何肯放掉他,刀剑一摆,再次直冲而来。 速度之快,只看得间两道致命流光。 那头领想要再躲,已然不及,只得冷喝一声,将手中的长枪横推而出。 “砰——砰——”两声,苏凌手中刀剑正撞在枪杆之上。 苏凌攻势被阻,虽不得再向前,但停在原地,稳如泰山,纹丝未动。 而那头目却是无法抵挡这巨大的反震之力,被震得向后倒飞而去,若不是城墙垛阻拦,怕是一头栽下城头去了。 饶是如此,他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城墙垛上。 “哇——”一口血喷出体外。 “铛啷啷——”手中长枪落地,发出一阵清鸣。 瞬间被莫大的雨声吞噬。 这头领还想挣扎着起身,可挣扎了一番,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苏凌跟近一步,欺到身前,左手七星刀追命夺魂,朝着那头领当头劈下。 垂死之际,那头领不顾一切的挣扎,双腿一使劲,整个人朝着后面艰难的挪了数寸。 身下的青石和积雨被他身上的铠甲摩擦。青石发出刺耳的声音,积雨雨花飞溅。 与此同时,那头领使出全身力气,举起右臂迎着苏凌呼啸落下的七星刀挡去。 “咔嚓——” 苏凌斜肩铲背一刀,将他的右臂生生的斩断。 “啊——”一声惨呼,闻之惊惧。 “这是还贺长惊断臂的一刀!”苏凌不为所动,冷声道。 说罢,他再次举刀。 便在这时,幽暗的苍穹再次闪烁起一道利闪。 天地瞬间一亮。 那个头目眼中映出苏凌满是杀意和冷意的脸庞,还有那闪着七彩光芒的七星宝刀。 不过一刹那,天地又暗,苏凌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咯愣愣——” 一阵细微的清响,仿佛是有人拉动弓弦的声音。 果真如此,那剩余的最后一名弓箭手,终于压下心中巨大的恐惧,一把拽出一支羽箭,张弓搭箭,瞄准苏凌,可是他还是由于惊惧的缘故,原本他不怎么费力便能拉开的弓弦,此时此刻他却感觉有千斤之重。 他咬牙切齿,控制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使劲而颤抖的双臂,勉强的拉动弓弦。 便在这时,苏凌忽的蓦然回头。 看向这弓箭手的眼神满是冷意和威压。 面对着可能随时朝自己激射而来的箭矢冷芒,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惧意。 “来!来用你的箭杀了我!来啊!不要犹豫!” 苏凌忽的怒吼起来。 那弓箭手被苏凌这连番动作和怒吼彻底骇住。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拉弓。 可是,没有人给他犹豫的时间。 便在此刻,林不浪动了。 “嗡——”长剑寒芒,剑啸雨翻。 那弓箭手还未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一道致命流光当头落下。 “噗——”,林不浪一剑将他的头颅砍下。 头颅扬起在半空,然后瞬间急坠向城门之下。 城墙甚高,那落到城下的头颅落地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苏凌这才冲林不浪点了点头,转身朝那失了一臂的头领看去。 一看之下,却发现原来那头领所处的位置竟然没了他的踪迹。 而顺着那里,一直向前,有一道暴雨未冲刷完全的血痕,触目惊心的向前,向前不断的延伸。 苏凌和林不浪循着这血迹朝前看去。蓦然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正在无比艰难而缓慢的朝着城楼楼殿的大门之处,爬去。 苏凌和林不浪心中对这个头领还是有些佩服的。 直到这时,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城门守卫的职责,还要向楼殿内的人报信。 从恪尽职守来讲,这个人无可挑剔。 林不浪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便想纵上前去。却被苏凌拦住。 “他还算一条汉子......只是很遗憾他是敌人......我来吧......你还年轻,杀孽算在我苏凌的头上便好!”苏凌淡淡一叹。 将七星刀收起,右手倒提着江山笑,缓缓的朝着那还在向楼殿殿门处移动的这人走去。 那人正使出最后的力气向着大门爬着,蓦地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对他来讲,那脚步声是死神催促他上路的叹息。 于是,他不顾一切,幻想着在死亡到来之前,能够爬进楼殿之内。 苏凌几息便追上了他,只是苏凌并未即刻动手结果了他。 只是脸上一阵怅惘的看着他,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向前挪动。 那扇门便是他最后的希望,只要打开那扇门,或许自己还能活下来吧! 他一点一点的向着那扇门爬去。 终于,他离伸出手去,指尖的距离,离着触碰到那扇门只剩下半寸。 可是,这半寸的距离,却是他一生都再也无法企及的距离了。 此时此刻,他只要在稍一用力,便能碰到殿门了。 他的眼中蓦地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希望。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激动和希望定格,然后如风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死灰和破败。 一柄细剑,穿过他的后心,对穿而出。 “你......”他只发出了一声低语,满脸的怨毒。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罢了,告诉你罢,等你到了地下,也有地方告状......我是,苏凌!” 只是,这个守卫头领再也听不到了苏凌自报姓名了。 他已然在苏凌出口那一刻,被死亡吞噬。 至死,死不瞑目。 苏凌缓缓在他身前蹲下,看了几眼,然后缓缓伸出手,将他的眼睛闭上。 然后他站起来,仰天叹息。 “战争,到底孰对孰错?杀戮,从来不去分辨......” 林不浪走到他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公子......不要自责......要怪便怪咱们生在这个乱世罢!” 苏凌点了点头,眼中再次充满了坚毅。 他灼灼的盯着眼前紧闭的城楼楼殿大门。 “这里面的人,比起外面站岗的这十二个,才是真正的该死!”苏凌一字一顿。 “那便......都杀了吧!” “吱扭扭......” 仿佛炼狱大门缓缓的打开,带着杀戮和死亡的叹息。 苏凌触碰之下。 楼殿的大门,向左右两侧,徐徐开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三百九十九章 非常之人,非常之事 其实,苏凌敢和林不浪偷袭渤海西城门,除了艺高人胆大,而且别无他法之外,更多的原因是苏凌在赌。 这里何处?大晋纸面上实力最强的势力——大将军沈济舟的老巢,整个北方除去帝都龙台最繁华的城池。 若是放在平时,这渤海城也不是任谁攻便可攻的,更不可能像苏凌如此容易的攻下。 苏凌能够凭一己之力,搅动整个渤海西城门,到现在还未被发现,其原因有三: 一者,此乃战时。按照常理,战时,各城城门守卫当比平时要多。但渤海城特殊就特殊在此处远离战场,属于大后方的中心位置,正面战场的战火。几乎威胁不到这里。 旧漳离着渤海实在太远,且旧漳乃是萧元彻的地盘,沈济舟的大军像一把大闸一般将萧元彻的大军阻截在旧漳,所以,萧元彻不可能也不会威胁道他的心脏腹地城池渤海城。 有人会讲,沈济舟就不怕萧元彻派轻骑绕道偷袭,直插渤海城么?说实在的,沈济舟真就不怕。 为何?所谓轻骑绕道闪击渤海城,只能是建立在理论基础上的。一是路途遥远,轻骑辎重不多,无法支撑到渤海,就是真的有可能支撑到了渤海,到时也是人困马乏,战力无几;二是城高墙厚,防御坚固。抛开所有的因素,轻骑兵真就一路畅通,兵锋直抵城下,仅靠轻骑兵攻经营了十数年的渤海城,简直是吃人说梦;三是,渤海城周遭有山名棠岭,背后又倚靠渤海,大海一望无际,易守难攻,再加上在渤海城周遭,还有左右两座卫城,时刻拱卫渤海,一旦渤海有事,左右卫城兵力齐出,三路顿成包围之势。 正因以上种种,此次沈济舟与萧元彻逐鹿于旧漳城外沃野,才敢举整个渤海范围几乎所有可用之兵,而有恃无恐的留在渤海极少数的兵力,在他看来,渤海安危不足虑,固若金汤,断无可威胁之兵也。 然而,苏凌和萧仓舒两人秘密进了渤海,又加上李七檀和温芳华等为臂助,苏凌为何刚敢深入沈济舟心脏之地,一赌的便是,沈济舟精锐兵马尽出,渤海空虚。 二者,渤海人心不齐,各有算盘。沈济舟一方的渤海势力,看起来铁板一块,实则各自为营,各自为战。若在平常,还不会显露的那么突出,一到战时,便如年久失修的大坝,到处漏水,现如今这渤海大坝,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决堤崩塌的危险。 先说上位者沈济舟,用人当不疑,若疑则不用之。可是他却犯了个大忌,便是在战时这个最不该动摇人心之时,疑二人。此二人便是位居两大要职的揽海阁温芳华和魍魉司的牵晁。温芳华尚可不伤元气,毕竟江湖势力之于庙堂,影响有限,其根基尚不可动摇。 但牵晁却不同了,魍魉司是什么存在?那是与萧元彻暗影司和钱仲谋红芍影并称的大晋三大地下情报暗杀组织。战争不仅打的是阵仗,也不仅打的是兵马多少,辎重是否供应及时,其实,其中的关键因素,便是情报和军情的传递、刺探。因为上位者和谋臣们所做的所有军事决断和军事策略部署,很多都来自这些暗处的情报。魍魉司的重要性,就如沈济舟的一只眼睛。 虽然现在这只眼睛多多少少有点红眼病,那牵晁多多少少的生出些不臣之心。但毕竟未在明面与沈济舟闹翻,而且无论魍魉司做什么事,都还打着尊大将军的号令这个旗帜,不仅如此,在牵晁被围竹林之前,魍魉司还在替沈济舟和前线输送着机密情报。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上位者沈济舟即便知道牵晁有野心,他也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真就将他拿下,而应该好言慰之,施恩拢之。这样可保整个战争持续期间,沈济舟的情报连绵不断。 其实这种做法,历史上并非没有,苏凌上一世古代西汉,刘邦为安韩信之心,封其为王,便是颇通此手段。 若好言安慰那牵晁,许之好处,那牵晁敢不效命乎?待前方战事既定,沈济舟回转之时,再磨刀霍霍向猪羊,到时牵晁只能任他摆布。 可叹,沈济舟并未如此行事,用了下策,在战争最紧张时,授那淳庸密令,要他将温芳华和牵晁所有的势力剿灭,这无异于自断一臂,将温、牵二人向苏凌的阵营推。 造成恩恩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竹林一战,三家合力,淳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了高甘,气走吕匡,最终也未曾抓住苏凌、温芳华和牵晁任何一个人。 关于这点失误,或许是沈济舟太过自大,看到自己几十万大军逼得萧元彻龟缩在旧漳不出,有些飘飘然了,以为大局既定,这才昏招频出,迫不及待的拿下后方不稳定的因素。 当然,他还有一招失算,他未算到苏凌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离了旧漳前线,如一把刀一般插在了渤海城内。 苏凌二赌的便是渤海各方势力存在变数,他可以借力而行。 三者,沈济舟用人不当。若是渤海留驻的军政统领乃是一名大才,便可根据渤海城具体的形势具体分析。看到苏凌在渤海搅/动风云,便是有沈济舟的密令,也可暂时不采取行动,那牵晁等人也不会反了。然而,军事所托者,淳庸也;吏治所托者。许光斗也。 此二人,皆贪财好利、蝇营狗苟,热衷于勾心斗角之人也。淳庸为报长戟卫实力,挑动巡城营和都尉营出击,结果一死一走,长戟卫也元气大伤。许光斗者,更是巨贪无度,卖官鬻爵,毫不遮掩,猖狂以及。 沈济舟任用此二人,渤海如何可安?更为苏凌提供了想都不敢想的施展空间。 苏凌三赌的便是渤海留守军政统领皆为庸才,为私欲而忘大局。 四者,沈济舟太重排场,好大喜功。其实萧元彻可用兵力,满打满算不过十五万不足,沈济舟盘踞北方,二十万兵力便可稳压萧元彻,若指挥得当,三军用命,萧元彻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沈济舟自恃四世三公,讲排场、重排面的毛病由来已久。他以为渤海城远离战场,定然无虞,便尽起了几乎可用的所有军马。其结果是,萧元彻顽强,沈济舟大军数倍于萧,却无法鲸吞,更有相持之势。而这样一来,便有一个恶果,渤海长期处在兵力匮乏的尴尬之地。 这也是为何苏凌搅闹渤海,到了如此地步,渤海可用兵力不足五千人吗,还被苏凌牵着鼻子走的原因,也是西城门如此要冲,兵力守卫如同儿戏的直接原因。 不是不守,是无兵可动。 西门不是太重要的地方,自然兵最少,其他的兵,要在其他三城守卫。 这样虽然是正理,但是一旦西门被攻,渤海城浩瀚,三门距离太远,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前去救援。 这是苏凌可以兵行险着的原因。倘若现下渤海城的兵力过万,怕是苏凌再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是玩不转的。 苏凌四赌的便是正面战场牵制,渤海城空虚。 所以,苏凌可以在渤海搅弄风云,搞得渤海城乌烟瘴气,并不是他自己有多么厉害。 再强悍的个人,在战争面前,都微不足道。 当然,苏凌个人的才智和远见,以及果敢和勇气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以上四点,皆为苏凌之赌。而需要恭喜他的是,他这个大赌徒四赌全中,而沈济舟四赌皆输。 这四赌,也只有苏凌这样不按常理的现代人敢去做,若是换做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即便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也不会贸然行事。 其实,苏凌几日前在旧漳,已经把这些事情摊在明面上,向萧元彻、郭白衣和程公郡等皆说的清楚明白。 强悍如郭白衣者亦犹疑不决。然而,萧元彻何许人也,天纵之人也!不但全力支持,更让萧仓舒随行。——其实,萧仓舒完全可以不来,但萧元彻此举,是在向他的臣属武将表明他力促苏凌成行的决心。 苏凌这个险可冒,这个赌可打!你们惜命,我萧元彻的儿子陪着苏凌去赌上一赌! 因此,萧仓舒跟着苏凌,萧元彻的阵营方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再无意义,苏凌才可无后顾之忧吗,在渤海放手施为! 当然,苏凌也不傻,未来渤海之前,一切都是他的推演和猜测,这类赌注,一旦输了,输掉的可是性命。 可是,苏凌有不得不来渤海的原因。他明白,他渤海之行,关系着萧元彻接下来正面战场最终的输赢。若他不去,萧元彻十有八九必败,而他若去了,他所图的都成事了,那萧元彻一战可彻底击溃沈济舟的军马。 一旦萧元彻胜了,自此之后,放眼大晋整个北部疆域,无人再可与萧元彻争锋也! 于私,苏凌之妻张芷月与沈氏有杀父杀母大仇,不可不报,于公,苏凌暂时依仗的后台萧元彻,不能倒塌。 所以,此行他必须前去。 事实证明,到现在为止,渤海城大局的走势,都在苏凌的计算之中,苏凌到现在为止都赌对了。 或许,胜利的天秤从最初一开始的时候,已经向苏凌倾斜了。。。。。。 眼下,只有最后一道难关——突出西城门,然后千里旧漳一日还! 。。。。。。。。。。。。 渤海城的大雨依旧,只是,那些死去的人,永远也听不到那壮阔的雨声了。 西城门城楼楼殿的大门缓缓被苏凌推开,黑夜雨幕中发出一阵吱吱扭扭的声音,宛如地底的叹息。 苏凌和林不浪并未急着走进去,而是站立在门槛之前,仔细的打量着这座楼殿内的人。 风雨袭来,两人恍若未闻。 门甫一开,苏凌和林不浪便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这酒味充斥着整个楼殿,任外面的狂风灌进来,也无法消弭一丝一毫。 林不浪低声道:“公子,果然被你猜对了,这里边的人。。。。。。真的在酗酒军前饮酒,当斩!他们就不怕。。。。。。” 苏凌朝着楼殿的角落处一努嘴道:“酗酒?怕是把那黄汤当饭吃了。。。。。。” 林不浪随即朝着那里看去,果然见那角落处堆积如山的酒罐,酒封已然全部被揭掉,显然那里是一人多高,角落方圆都放不下的酒罐酒坛,宛如小山。 “他们这是喝了多少?。。。。。。” 苏凌一笑,低声道:“这样最好,就怕他们醉的不死,要不然咱们行动就有些费事了。。。。。。” 说完,当先一步踏入这楼殿之内。 剧烈的酒味让苏凌也不由得紧皱眉头,隐隐作呕。 大殿不算深,苏凌和林不浪缓缓前行,随处可见四周东倒西歪的武官。几乎每个人都是东倒西歪的,有很多醉倒之时,还将面前的桌案一起连带着碰倒,残酒残羹和桌案也东倒西歪,泼洒的满地都是。 更有的已然醉倒不省人事,手里还捧着一个大酒坛,酒坛剩余的酒向外流淌,打湿了一地。 整个楼殿,无论武官还是兵卒,皆是如此,全然醉倒,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连苏凌他们开了殿门,走进来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发觉。 原来,段星在与众人饮酒之时,并不让殿内的一百多士卒饮酒,只是喝到最后,这些武官,包括他自己都醉的不省人事了。 这些士卒早就在一旁眼馋的要死要活,眼见自己的长官们都醉成这模样了,连个人形都没了,如何能忍得住。 待最后一个武官翻身醉倒之后,这一百多士卒一哄而上,各自抱了酒坛,拍掉酒封,一股脑的将酒倒在自己的嘴里。 没了长官制约,这些士卒便如脱缰了的野马,哪个不喝倒,哪个都不是英雄好汉! 三下五除二,乌烟瘴气一通饮,这一百多士卒不过片刻,也步了他们长官的后尘,眼下是左边歪倒一堆,右边躺倒无数。 所以,苏凌和林不浪在外面杀人发出的声响,这里面的醉猫们,愣是一个也没有听到。 苏凌心中这才稍安,与林不浪二人长驱直入,朝着楼殿的最高处,那个长椅上的那员身材魁梧的武将走去。 那人正是段星。此时此刻,段星头低垂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后仰,靠在长椅椅背上,才不至摔倒在地上。 震天的鼾声,苏凌他们离着他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得真真切切。 苏凌和林不浪加快脚步,朝着段星逼近。 眼看不过一两丈,便可欺身在段星的近前。此时此刻,林不浪已然缓缓抽动腰间的长剑。 长剑的锋锐在腰间隐隐闪着幽光。 便在这时,那长椅上的段星忽然的晕乎乎的抬起头来,醉醺醺的目光正看见楼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然开了。 而眼前正有两个城门守卫打扮的兵卒朝他走来。 刹那之间,段星酒醒了一些。 只是 他仍觉得头重脚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 “嘭——”段星用手使劲的按住长椅的椅把一角,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眉一立,醉眼一瞪,沉声喝道:“大胆!你们是何人!不经禀报,擅闯楼殿!想死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章 试问渤海城中,何人敢称男儿! 事情原本都很顺利,眼见着苏凌和林不浪没几步便可将这醉的不醒人事的段星擒住。 擒贼先擒王,剩下的那些武官和兵卒自然好办,拿段星来要挟他们打开城门,然后赵风雨等便可策马出城,他们亦可将段星挟持住,待出了城,是放是杀,便随意了。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就差这么短地距离,段星竟然醒来了。 段星的一声呼喝,也蓦地惊醒了部分武官和兵卒。 他们随即睁开眼睛,一脸警惕地望着苏凌和林不浪,细微的议论声音在殿内蔓延开来。有人已经握紧了腰间地兵刃。 眼看局势便要逆转,依照林不浪的性子,彻剑便要一阵冲杀,先砍倒几个找死的再说。 端的是苏凌稳的多,却见他不经意的朝着林不浪眨眨眼,以目示意林不浪不可轻举妄动。 林不浪这才又轻轻的将已然出鞘三分的剑缓缓的合了上去。 将头一低,不再说话。 但见苏凌并不慌张,低着头朝着那段星一抱拳,故作声音紧张,低声道:“报!报段将军。。。。。。城门有紧急军情!” 他只是从那个姓麻的小兵嘴里听到长戟卫有个副将在这里坐镇,叫做段星。 可他从未见过,但看这大殿之内,此人在最高处独坐,那架势,当是段星无疑,所以他便赌了一把。 却见段星一怔,脸色变了数变,抬手示意那些武官和兵卒不要轻举妄动。 那些武官和兵卒自然惟他命是从,皆停止了议论,按兵不动。 段星上下打量了苏凌和林不浪几眼,却未瞧得太清楚,一则楼殿内光线实在有些暗了,苏凌和林不浪又刻意低头;二则这段星饮了不少酒,现下虽然醒来,但双眼迷蒙,头疼欲裂。 段星以手扶额,摩挲着太阳穴,努力的克服着酗酒带来的不适感,喘着粗气又问道:“你。。。。。。你们是谁?” 苏凌觉着好笑,暗道,让这等“酒中仙”守城,城怎么丢的,他都不知道。。。。。。 不过,他喝的越多,越对自己有利。 苏凌不慌不忙的又是一拱手,弯腰道:“我们乃是西城岗哨的守卫兵卒,段将军怎么认不出了?我们身上的兵甲,便是明证啊!” 通过他的反应,苏凌已然可以断定眼前这人是段星无疑了。 “唔。。。。。。”段星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然跳疼的难受,不由得哼了一声,按揉额头的手又使了几分力气,这才故作掩饰的摆了摆另一只手道:“废话,我自然看得清楚。。。。。。我的意思是。。。。。。” 他想了半天,也圆不回去,只得不耐烦的又道:“城门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再报,偏偏深夜了,来叫嚷?” 苏凌心中又气又笑,合着这位不是来守大门的,来这里睡觉的。。。。。。 没有办法,苏凌只得耐着性子又一拱手,刚想说话。 那段星却又一挥手,颇不耐烦道:“拉倒,拉倒!你们几个出去探查一番。回来速速报我!” 他随意的指了指周围已经清醒的四个兵卒。那四个兵卒忙应了,忙四下寻找被他们不知扔到何处的兵刃。 怎奈他们喝了太多的酒,保持身体直立都费老了劲,三摇四晃之下,好容易站稳了身体,又费了半天力气找到各自的兵刃,这才拱手,歪歪扭扭的朝着殿外走去。 不过方走了两步,便有人一个趔趄,碰在旁边的桌案上,稀里哗啦一声,桌案歪倒,上面的盘卮摔了一地。 段星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颇没好气的骂道:“你们这群玩意儿,不知道自己的量么?喝黄汤的时候,一个个感觉自己多能耐,瞧瞧现在成了什么鸟样!丢人现眼的玩意!” 苏凌心中一动,瞧瞧的看了一眼林不浪,又在林不浪的注视下朝那段星微微的瞥了一眼。 林不浪刹那间明白了苏凌的一途,神情不变,微微的点了点头。 段星话音方落,却见苏凌一拱手又道:“段将军息怒。。。。。。我见这几位。。。。。。身体有所不适,外面是风又是雨的,光线也十分昏暗,不如让小人带几位前去查探,也方便一些!” 段星不疑有他,觉得苏凌所讲确实不错,必须得有个清醒的主跟着,要不这几位得德行,估计一头栽下城墙都有可能。 “嗯!好吧!既如此,你便头前带路,他们几个跟着去吧!”段星一甩手道。 苏凌忙点头,转身叫住那四个兵卒道:“四位,四位,四位身体欠安,我来头前带路,等一等!等一等!” 这四个士卒闻言,自然高兴,便停身站住。 却见苏凌十分自然的,快步迎头赶上,从他们身边穿过,头前引路去了。 苏凌刻意的放慢脚步,毕竟这楼殿并不是很深,若是太快,立时便可到殿门处,那里可正躺着一个死人,这些人就算喝的再多,看到这情形,也会清醒了。 再有,这四个兵卒喝的也真的多了些,走路都东摇西晃的,向快也快不了多少啊。 苏凌一边走,右手已然不动声色的探进了自己的腰间。 那里,自己的兵刃江山笑,正安安静静的悬在那里。 下一刻,他已然握住了江山笑的剑柄。 苏凌手按江山笑剑柄,脸上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边走边观察四周武官和兵卒的情况,以及身后跟着的四个兵卒与自己的距离。 他发觉,自己从楼殿段星眼前返回,走了这不过十数丈,已然有不少的兵卒和武官陆陆续续的醒来。 当然,清醒的人还是在少数,但是比方才已经多了不少人了。 不能再耽搁了,一旦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怕是局势真的就对自己不利了。 苏凌下定决心,成败在此一举! 但见苏凌忽的停下脚步,淡淡的转过身,面对这四个跟随自己向前走的兵卒,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不知为何,虽然是笑,但却看不出一丝的暖意,反之,却又一股难以言说的嘲弄和冰冷。 这四个兵卒正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至歪斜,却蓦地发觉苏凌停身站住,转回身朝着他们发笑。 他们不知何故,皆开口问道:“你。。。。。。因何不带路了,笑甚?” 他们喝了太多的酒,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苏凌声音低沉,语气冷淡道:“四位。。。。。。前面的路,恕我不能奉陪了,得由你们自己走了!” 这四人还未明白苏凌话里的意思,皆诧异道:“为何不能带路了?这不还没出去么?什么路要我们自己走啊?” 却见苏凌眼眉倒竖,满眼皆是如刀的杀意,一字一顿的道:“黄——泉——路!” 话音方落,但见一道摄人二目的银色流光从苏凌的腰间铿然而出,半空中剑鸣吟吟,杀意凌天。 “相思难挽一剑斩!——” 苏凌的声音之中满是决绝的杀伐和冷冽。 但见他身形一动,一道流光,带起手中江山笑,宛如一道攀升的新月,划出致命的弧线。朝近在咫尺的四个兵卒猛地袭来。 速度之快,眨眼即至。 剑气划破空气,浩荡轰鸣! 那四个兵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道浩大而明亮的冷芒,刹那间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的哽嗓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然的扎了一下。 瞬间,他们便觉得呼吸不畅,窒息的感觉让他们张开大嘴,想要贪婪的呼吸空气。 仿佛,此时此刻的空气比方才的酒都要香甜。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再也无法呼吸到空气的味道了。 他们虽然长大嘴,却发觉根本无济于事。 “滋——”一阵细微的,似流水上涌的声音,从他们的哽嗓处传来。 下一刻,他们惊恐的发觉,自己的哽嗓处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每个人的哽嗓口子中,皆向外喷涌而出一道殷红的血线,那血线贲张,不知为何,似乎力量极大,从哽嗓处直喷向上,越过头顶,然后颓然洒落。 洒在他们满是惊恐的双眼之上。 下一刻,他们的世界,一片血红。 他们顿时惊恐起来,想要发出惊叫,却发现他们连最基本的叫喊都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巨大的窒息感疯狂的啃噬着他们的意识,极大的痛苦让他们纷纷扑倒在地,蜷缩翻滚,面目狰狞,四肢抽搐。 不过倏尔,四个兵卒再也不动了,纷纷毙命。 苏凌这才倒提手中江山笑,缓缓的向着大殿内逼近。 踏踏踏。。。。。。脚步发出沉重的声响,彷如索命无常的叹息。 眼前的变化,只在顷刻之间。 快到楼殿中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是苏凌动作实在太快,一式相思难挽一剑斩使得是出神入化,丝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便解决了这四个人;二是自段星始,这满殿中人都是醉鬼,酒未醒,眼神和反应自然慢上许多。 那段星再如何说,也是长戟卫精锐部曲副将,统领一份,还是有些本事的,自然比旁人反应的快上一些。 饶是如此,也是先愣在那里,大脑短路了片刻,直到那四个兵卒成了四具尸体。他才猛然惊醒。 然而此时,苏凌已然一步一步的朝着他逼近了,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苏凌手上倒提的江山笑闪着冷光的锋锐,直逼他的双目。 刺得他生疼。 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头嗡嗡的响了起来,太阳穴处的血管蹦的生疼,就如被人装进了大口袋,然后拿着木槌狠狠的震荡敲击一般。 今晚这酒,实在是喝的有点多了! 饶是如此,段星还是强忍着欲裂的头痛,在高高的长椅上大吼一声道:“你们!。。。。。。贼子,尔敢!左右,给我将他拿下!” 只是话音方落,离他最近的林不浪已然动了,话到剑出。 “段星,莫要嚣张,林不浪看看你有何本事!看剑!” 一道弧光,剑吟铿铿,剑啸昂昂。 林不浪身随剑动,如离弦之箭朝着段星猛然刺去。 从出言到出剑,不过一息,快若惊鸿游龙。 那段星猛然感觉眼前金风忽至,心中暗道不好,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张手将面前桌案抓住,使劲朝着袭来的林不浪扔了过去。 “小辈!看你如何猖狂!喝——” 桌案飞至,林不浪迎着桌案,根本不减速,手中长剑闪烁,劈手就是一剑。 “咔嚓——”一声,手起剑落,将这迎头掷来的桌案砍为两段。 桌案左右一分,林不浪穿中而过,剑芒一闪,没有片刻停滞,直取段星。 虽然林不浪行动几乎未停滞,但还是略微有一两息的耽搁。 段星抓住这个当口,死命的抓住搠在一旁的碗口粗的大棍,浑身使劲之下,面目都变的狰狞起来,整个身上的横肉上下突突,跳动不止。 他虽头疼眼昏,但情急之下,身体也迸发出一股子冲劲,大喝连连,将大棍横挡向前。大吼道:“给我开啊——!” “呼——”大棍带起金风,横亘在他的身前。 下一刻,林不浪人剑泼天而下。 “当啷——轰” 一声剧震,林不浪手中的长剑正劈在段星的大棍之上,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 那段星从体格和兵刃上看,却是一员悍将,靠力气吃饭的。手中大棍力猛棍沉。若是在旁时,林不浪这一剑,他也就真的挡了下来了。 可是,今日不同。 今日段星可是喝了太多的酒了,昏昏沉沉之下,仓促应战,自然力量要打些折扣。 但见剑与棍碰撞的一刹那,段星整个人被反震震得从长椅上向后仰倒在地,大棍脱手,滚在一边,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他的双手虎口全被震裂,血流如注。 巨大的疼痛疼的他满地打滚,不住的甩着双手,嗷嗷学狗叫。 林不浪一道白光,欺身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拽将起来,长剑一顺,压在他的脖项上,。冷声道:“别动,再动一下,立死!” 那段星顿时不敢再动,只咬牙切齿的抵抗着剧痛。 闹出这等动静,那些武官和兵卒就算喝了再多的酒,也已然全数惊醒了。 刹那之间,皆一脸惊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有五六个武官反应够快,皆彻出腰间佩刀,呼喝嚎叫,朝着苏凌劈砍而来,但大部分还在昏昏沉沉和惊愕之间来回游离不定。 再看苏凌,倒提江山笑,一步一步朝着段星逼近,满脸的豪气和决绝。 刚有一人冲到苏凌近前,但见剑光闪烁,“噗——啊——”一声惨叫,剑透心口,死尸栽倒一旁。 苏凌丝毫不停步,仍旧朝着段星逼近。 再来一个,苏凌再挥一剑。 剑闪,人死。 脚步不停息。 又来一个,又挥一剑。 剑动,人死。 接二连三,欺身近前一人,苏凌便挥剑一次。 剑芒连闪之下,一条血路从苏凌身前向前不断延伸。 “咔咔咔——”无数声剑闪轰鸣。 一路浴血,死尸成片栽倒。 此时此刻,江山笑的冽芒幽光之中,苏凌浴血昂然。 宛若九天杀神。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来一个,一剑,死一个! 苏凌脚下沿途,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血流成河。 到最后,苏凌浑身杀意凌天,所有的敌将不敢与其对视,纷纷侧目,惊骇无语。 懦懦不敢上前。 苏凌仰天长啸,凛然之意傲啸在大殿之上。 “今日一战,试问偌大渤海城中,何人敢称男儿!今日,屠尽猪狗,阻我者,死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一章 莽夫不打架,看上孙子兵法了 渤海西城门,城楼楼殿。 苏凌一路杀来,一剑便斩一人,无人可挡。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容易的他便杀上了高台长椅近前,冷笑着看着段星道:“怎么样,段将军,今日你被我所执,还想嚣张不成!” 那段星倒还多少有些骨气,咬牙恨声道:“卑鄙!若不是你趁我酒醉,如何能进的我这楼殿!怕是如今已被我踩在脚下了!” 苏凌闻言,剑眉一立道:“若是西城门城垛上的那些守卫这样说,我或许还动容一番,但是你这猪狗,有什么资格嚣张!” “你。。。。。。”段星闻言,大怒抬头。 “啪——”苏凌抬手就是一巴掌,正狠狠地扇在段星的脸上,他用了八成地力量,顿时段星的脸红肿了起来,后槽牙都被扇掉了几颗,嘴角溢出血来。 “你有什么资格不服气地!段星你堂堂长戟卫精锐副将,那淳庸可是把西城的守卫重任交于你了,你不思守城,反倒跟这些玩意儿军前酗酒,喝的大醉,便是今日我不擒你,想那淳庸抑或者沈济舟岂能不斩你的头颅不成?身为主将,不思恪尽职守,还不如那些站岗守卫,如今被擒,还敢大言不惭,一张纸就画了一个鼻子——段星你好大一张脸啊!” 苏凌冷眉立目,字字如刀。 待他说完,莫说段星,便是殿内的武官和兵卒皆是一脸的愧色。 段星只得一低头,低声道:“你是何人?想要杀我不成?” 苏凌带着不屑的嘲弄,瞥了一眼段星道:“杀你何用?不过污我刀尔,你也不配知我何人,我的名姓从你嘴里说出,便是玷污!” “你。。。。。。你想如何!”段星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凌也不说话,只将江山笑也压在他的脖项上。 这下,左边林不浪的剑,右边苏凌的剑,两剑齐齐压在段星的脖项上,这段星再也没有方才的蛮横劲头了,两股战战,腿肚子转筋,求饶道:“两位好汉,只要不杀我,一切都好说!。。。。。。好说!” 苏凌嘲笑道:“罢了,你倒也识趣,只要你替我们做一件事,做好了,自然放你!” 段星忙不迭的道:“好汉!只要不要我性命,莫说一件,百件也做得!” 苏凌淡淡道:“就一件。。。。。。现在吩咐下去,大开渤海城西城门。。。。。。待我和我的朋友们出了城门,你可自便!如何?” “什么。。。。。。这!”段星闻之一愣。 他可不傻,此时此刻酒也醒了不少,眼前这挟持自己的人要求开城门。。。。。。可是,眼下只有一人才会费如此周章的只为打开城门。。。。。。 刹那之间,段星已然带着万分惊慌和难以置信,杀猪般的嚎叫起来道:“开城门!你你!我知道了!你是哪那个萧元彻的谍子——苏凌!” “哗——”整个楼殿之内,一片大乱。 其实这些人心里从未想过苏凌会来西门,都想着既然淳庸都督分析了,定然苏凌等会走北门,所以他们才这么放肆的军中酗酒。 可是,杀到眼前的就是苏凌啊! 再看大殿之上的武官兵卒甩大氅疾疾如蝴蝶乱飞,兵刃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人不断喊道:“这贼子便是苏凌!淳都督曾传大将军口谕,杀苏凌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弟兄们,上!剁了他!剁了他!” 一时间乌泱泱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这些武官和兵卒加起来百余人,皆各执兵刃,呼号向前涌来。 苏凌和林不浪脸上没有半点惧色,苏凌冷笑朗声道:“苏凌便在此,我之性命,哪个敢取,便近前来一试!” 未等这些武官和兵卒们说话,那段星便似狗被踩了尾巴一般,嚎叫起来道:“都别动!都他娘的后退!后退!” 他这一声嚎,把这些人全数镇住,各执兵刃愣在原地,不知是进还是退。 段星见他们还未后退,随即如丧考妣的大骂起来道:“老子还在苏爷的剑下,谁敢对苏爷不利,老子先废了他的!” 如今段星为了保命,真真就如疯狗一般。他这话威胁的意味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这段星可是淳庸钦点留下来统领西城门诸事的,那些武官和兵卒要不然是他的手下,要不然惧怕他背后的淳庸,听了这话,便是再想往上冲,也是不敢的。 苏凌斜睨着高台下的武官和兵卒,淡淡道:“段将军。。。。。。你这军令不怎么好使啊!既然如此,留下你也没什么用了!闭眼吧!” 段星就差磕头叫祖宗了,苏凌的话方落,他便嚎了起来道:“苏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让他们后撤,不再阻拦苏爷和这位小爷!” 苏凌点了点头,眼神灼灼道:“麻利点。。。。。。留给你的时辰可不多了!” 段星一边不住点头,一边转回头朝着这些挡在下面,通向殿前的道路上的武官和兵卒声色俱厉的吼道:“你们,你们赶紧后退!再若迟疑,老子禀告淳都督,诛你们九族!” 这些武官和兵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只得听从段星的命令,缓缓向后退去。 虽然他们向后退去了,但仍旧面朝着苏凌和林不浪,也并未收回手中的兵刃。 待这些人后退了几步,苏凌这才朝着林不浪淡淡一笑道:“不浪。。。。。。咱们走!” 说着,两人挟持着段星,缓缓的向高台下走去。 随着苏凌和林不浪向前不断踏步,那些和他们对峙的武官和兵卒也不由的向后缓缓的退着。 就这样僵持般的,那些兵卒和武官退到了殿门前。 苏凌和林不浪神色随意,没有半点惧色,押着那段星,昂然向前。 到了殿门前,但见这些武官和兵卒皆向左右一分,闪出了一条道路。 苏凌和林不浪再不迟疑,押着段星迈步走到了门外。 门外便是西城门的高大城墙。 此时此刻,怒雨依旧,闷雷时响。 雨幕如织,倾泻在苏凌和林不浪的身上,打在他们架在段星脖项上的剑身之上,轰然作响。 苏凌也不去管满脸的雨水,见来到了外面,这才又低声道:“段将军,现在便开始吧,命令他们打开西城门!哦,对了!提醒你一下,这雨下的着实太大,我可不想多淋雨。。。。。。” “是是是!。。。。。。”段星也不敢抹脸上的雨水,他的眼睛被雨水打的几乎都要睁不开了,听苏凌这样说,忙满口应承。 但见他转向左侧,朝着那个老鼠眼的陈泗吼道:“陈泗,还愣着干嘛,你亲自去,现在立刻马上,把西城门打开,让苏爷和他的朋友通过!” 陈泗脑袋顿时大了三圈,暗中叫苦。直骂段星不是个东西,自己死还要拉他垫背。 这一旦打开西城门,走脱的可是苏凌一干人等。一旦到时大将军沈济舟震怒,段星死不死的,他无所谓,自己可是打开城门的执行者,到到时候自己也得跟着人头落地。 可是陈泗又没有拒绝段星的勇气,他现在不仅是怕段星,他更怕他身边的那两个杀神,苏凌和林不浪。 两难之下,他实在没有办法,忽的瞥见身旁自己打的一个下属,暗道,得了,就你这倒霉玩意儿了。 再看陈泗将身边这士卒拽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将悬在腰间的城门大钥解了下来,使劲的塞进这人手里,仿佛这玩意儿真就是烫山芋一般。 “你。。。。。。快去开西城门去!”陈泗不横装横,颐指气使道。 这兵卒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脸的哭丧,说不出话来,踟蹰不前。 陈泗一阵恼怒,朝着他便踹了一脚道:“赶紧的,听不懂段将军的命令么!” “喏。。。。。。” 没有办法,这兵卒只得低头应诺,转身朝着城楼下面跑去了。 苏凌和林不浪架着那段星,站在西城门城墙正中,居高临下的观察着那兵卒的行动。 见那兵卒已然下了一半的城墙台阶,苏凌心中方稍稍舒了口气。 自己真的是运气使然,若不是段星等酗酒误事,此番赚开西城门也不会如此顺利,定然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呢。 眼下,这兵卒再下一阵台阶,下一刻便是城门大开,到时赵风雨他们策马冲出城去,自己和林不浪挟持着段星,也可安然撤退。 渤海此行,实在凶险。 如果有可能,老子一辈子也不想再来了! 苏凌神色稍霁,便在这时。 “嗖——嗖——嗖——” 三声尖利的锐啸划破了雨夜的寂静。 再看西城门内的侧街处,蓦地腾起三道烟火,锐啸连连之下,那大雨竟浇不灭这烟火。 刹那之间,整个天地为之一亮。 苏凌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无他,这三道烟火非别,正是报讯的响箭! 苏凌心中惊疑,自己明明已经控制了西城门,为何此时竟有响箭出现,难道。。。。。。 “杀啊——莫要走了谍子苏凌!” 刹那之间,呼喝声自黑暗的雨幕之中轰然响起。 再看雨幕之中,浇不灭的亮子油松,火焰熊熊,照如白昼。 自西城门的南北两侧的城墙小路之上,刹那间涌出两股人马。 这两股人马,皆手持火把长戟,胯下骑着追风战马,宛如两道火龙潮水,朝着西城门下涌来。 长戟卫!那是长戟卫! 苏凌心中一沉,叹息道,唉!这下局势急转直下,想要轻松出了这西城门,怕是事比登天了啊! 再看数百长戟卫精锐全军列阵于城门之下,火把熊熊,旗幡猎猎,气势雄壮。 大雨倾盆,打在他们的铠甲之上,嘈嘈切切,震耳轰鸣。 戟芒冷光之下,一杆大纛矗立在风雨之中。 上书一个大字:淳! 但见众兵卒朝左右一分,正中间一将一马,四蹄蹚帆,冲到近前。 抬头看向城上的苏凌和林不浪。 半晌他才不慌不忙的冷笑朗声道:“苏凌,没想到咱们这么快便又见面了!你以为你做的好事能够天衣无缝?那段星,嗜酒的蠢材一个,如何能统领西城门防卫!” 苏凌苦笑一下,这人冤魂缠腿,这两天跟苏凌纠缠不清,化成灰他都认得,正是长戟卫副都督——淳庸。 再看此时的淳庸,一身乌金黑甲,手中大枪横端,坐在马上,那气势跟之前,判若两人。 到了这个时候,苏凌也豁出去了,在城头之上居高临下,冷笑道:“淳庸!又被你缠住了!只是,我有两件事不明当面领教!” 淳庸觉着大局已定,苏凌他们不过是瓮中之鳖,这才不慌不忙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说说罢!” 苏凌点了点头道:“其一,无论是段星还是其他人都说过,你侧重在北城门布防,这与我所料也不差。。。。。。为何西城有变,你便能如此迅速的杀到,莫非你们长戟卫长了翅膀不成?其二,你既知这段星是个嗜酒如命的蠢货,为何要留他在西城统领防卫事务,而不是换个人,这样西城可保无虞了啊!” 淳庸冷笑道:“苏凌,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不错,我是说过北城门乃是守卫的重点区域,不过,那是障眼法,是我故意说给他们,目的就是让你知道这些的!而我,压根就没有去北门,带了大半数长戟卫精锐一直埋伏在这里的城墙暗巷之中,专侯你来罢了!再有,我为何会让一个嗜酒如命的段星来做这西城守卫统领,也是为了诱你出手啊,要是换个有本事的,将这西城守得严严实实的,你如何能现身呢?你不现身,我抓谁去啊!” 说到这里,淳庸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又揶揄的一指那城墙上的段星道:“苏凌啊,你现在就把这个酗酒误事的家伙杀了,也省的我清理门户时麻烦,如何?” 那段星闻言,早已拉裤子里了。 苏凌以手扶额,懊恼道:“奶奶个腿儿的!莽夫不打架,看上孙子兵法了。。。。。。你他娘的不姓淳,姓高!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 不过苏凌还是摇摇头道:“淳庸,就凭你,能想的如此透彻,还能如此做局?我是不信的,莫说现在你这修为,便是回炉另造,也够呛!你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替你出谋划策的,你敢不敢叫他出来,让我看看这是哪路大神!” 淳庸仰天大笑,忽的用手中大枪朝着城头上的苏凌一指道:“苏凌,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管谁出的这计策,能拿住你,便是好计策!” 说着,他昂然厉声道:“苏凌小辈,如今你已然走投无路了,还不受死,更待何时!”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二章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因为纵横后台升级,章节号错误的BUG还未修复,请各位以中文章节号为准!) 淳庸以为大局已定,自己稳操胜券,稳坐在战马上不断朝苏凌叫嚣。 林不浪脸色微变,低声道:“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苏凌摇摇头道:“若是这草包一人,倒也无碍。。。。。。我在想,他定然不会如此心思缜密,我现在担心的是,藏在他背后的那个人,他才是最可怕地,我所有的算计都落在了他地彀中啊!” 淳庸见苏凌和林不浪仍旧挟持着段星,并不搭理自己,不由得在马上狞笑道:“苏凌,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跑不成?怎么就你们两个,赵风雨呢?李七檀呢?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成?” 话音方落,但听得一声怒吼划破苍穹道:“淳庸,休得猖狂,赵风雨在此!” “李七檀在此!” 怒吼连连,宛如疾雨中的炸雷。 淳庸一惊,整个长戟卫地队伍也一阵骚动。 声音是从他们后面传来的,淳庸和他的人马,不由得扭头向后看去。 却见离着队伍不过三丈之外,八个人一字排开,策马并立在暴雨雨幕之中。 他们手中的兵刃,在雨幕之中,闪着幽幽的冷芒,刹那间直入神魂。 为首之人,气宇轩昂,凛凛威风,正是赵风雨! 亮银盘龙枪搠在身旁,疾雨打在上面,铿然作响。 胯下云霜飞电,唏律律的嘶鸣着,下一刻便欲直冲入阵。 他的身旁,李七檀、穆颜卿、温芳华、杜书夷、贺长惊、吴率教一个不少皆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穆颜卿的马后,还有一个小乞丐,小手上攥着一柄锋利的短匕,也是一脸愤怒的神情,没有半丝的惧意。 刹那间,淳庸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身边百十余骑长戟卫精锐,似乎在他们这不到十人面前,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自己的人马,连他们八人一次冲阵都抵挡不了。 八匹马,八个人。 却给人一种憾天动地,一往无前,气吞山河的气势。 煌煌之威,让淳庸和每一个长戟卫几乎不敢注视。 饶是如此,淳庸还是故作镇定,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神色冷笑道:“赵风雨、李七檀!好!很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长戟卫!列阵准备!先把这八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给我拿下!” “喏!” 再看百余长戟卫精锐,战马嘶鸣,暴雨之中不停的调动着方位,开始列阵,准备冲锋。 赵风雨眼神灼灼的看着长戟卫摆阵,忽的低声道:“各位,此处乃是城中街道,非旷野之处,他们百余人皆骑马,便是列阵都费功夫,更别说冲阵了!咱们不过八匹战马,机动性远高于他们,此时此刻,诸位务必要全神贯注,等我的号令,趁他们未扎稳阵脚的时机,大家齐心协力,同时策马向前,不要留情,杀出一条路来!” “明白!”众人齐道。 再看赵风雨一把攥住搠在一旁的盘龙枪,横亘在手中,面色冷峻,沉稳的等待最佳出手的时机。 众人也皆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长戟卫的动向,时刻准备冲杀。 片刻之后,赵风雨眼中冷芒连闪,忽的大吼一声道:“时机已到,诸位,随我冲杀!” 再看战马云霜飞电,暴叫一声,四蹄蹚帆,如狂风席卷大地,急急如离弦之箭,直冲向敌阵而去。 身后七人,皆兵刃向天,猛催战马,若旋风一般,同时齐出。 须臾之间,赵风雨一马当先,已然杀进敌阵。 眼前四五员长戟卫兵卒还未扎稳阵脚,便觉得一阵滔天的龙枪寒意,呼啸而来。 慌得他们匆忙举戟招架。 但见一道巨芒泼天砸下,隐隐龙吟之声萦绕苍穹。 “吼——!” “轰——咔嚓!” 赵风雨大枪划出一道壮绝的弧线,正砸在长戟卫迎挡而上的四五条大戟之上。 一声巨响,紧接着战马声声悲鸣。 再看那四五条大戟被一砸之下,尽数折断。 那四五个长戟卫胯下战马纷悲鸣,前蹄一软,匍匐在地。 这四五个长戟卫竟被赵风雨的力量直接震晕,紧接着便被忽然倒下的战马,掀翻在地上。 赵风雨毫不犹豫,战马踏过他们的身体,刹那间血溅而出,和这雨水四处奔流。 淳庸在列阵的后方,见这情势,吓得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嚎叫道:“拦住!给我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冲过来!” “喝——!” 被赵风雨等人突如其来的冲杀打蒙的长戟卫,这才如梦方舒,尽力保持好阵型,一排连着一排,朝着赵风雨等人冲来。 “喝——!” 半途中,他们又是一声爆喝,但见数百长戟皆被举在半空,戟矛冷光,杀戮的气息随之蔓延开去。 第一排的长戟卫眨眼之间已然迎头堵了上来。 赵风雨不管不顾,手中盘龙枪舞动如飞,左挡右杀,如入无人之境。 龙枪豪烈,龙吟四方! 好一条煌煌神威的龙枪! 但见渤海城西城门下,龙啸声声,数道银芒在风雨之中轰然乍现,在雨幕之中穿梭翻涌,忽隐忽现。如此九次。 好一个赵风雨!好一个云龙九现! 刹那之间,消弭一切阻挡在面前的宵小。 第一排的长戟卫,根本未组织起任何的有效冲阵,便被赵风雨以一己之力冲了个七零八落。 落单的长戟卫,被后赶来的李七檀。穆颜卿、温芳华、吴率教众人猛烈的冲杀之下,一个活口都没有。 然而,长戟卫的冲阵是一拨接着一拨到来的。 第一排的冲击之势,被赵风雨他们瓦解之后,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连绵不绝的冲阵长戟卫如浪潮一般,不断蜂拥而来。 赵风雨毫无半点惧色,冲过来一个枪挑一个,冲过来一片,大枪横砸,砸倒一片。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将手中兵刃舞动如飞如狂,不断的斩杀着冲到他们身前的敌人。 穆颜卿一边冲杀,一边紧紧的护着秦羽,低声问道:“小弟,怕不怕!” 小小秦羽稚嫩的脸上,此时此刻从未有过的坚毅,两只眼睛也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斩钉截铁道:“秦羽不怕!有阿姐和公子,还有这些阿兄,秦羽什么都不怕!” 他稚嫩而坚决的声音,听在一旁的赵风雨耳畔,顿时令他豪气陡升。 赵风雨一枪搠死一个敌兵,豪烈的哈哈大笑道:“稚童方有如此胆魄,我等何惜此躯!今日便验一验这所谓的天下第一精锐的长戟卫,到底成色几何!” “呸!去他娘的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若是当年的白隼卫还在,这长戟卫算哪根葱!” 吴率教的怒吼声传来。 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可是当年白隼卫赵风雨手下第一员猛将,眼见着当年公孙蠡听信小人谗言,败光了白隼卫,引得沈济舟长戟卫方可横行大晋北疆。他如何服气? 更何况,当年白隼卫的弟兄在跟长戟卫对战之时,便是死也不后退,皆力战捐躯,所以在吴率教的眼中,这些长戟卫可不仅仅只是敌人,而是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仇家。 他力猛棍沉,恨不得生啖长戟卫血肉,把那手中碗口粗的镔铁大棍抡开,搅动着围攻而来的长戟卫。 那大棍实在被他舞的如山似猛,这些长戟卫挨着就死,碰上就亡。加上他一边冲杀,一边杀红了眼的呼号狂吼,那声势,似乎比赵风雨也弱不到哪里去。 众人连番冲杀之下,长戟卫伤亡越来越大,不到半个时辰,八个人八匹马已然突破重围,眼看便已杀到长戟卫列阵的核心之处了。 淳庸见状,更是慌了手脚,惊吼连连,不顾一切道:“都上去,都上去给我杀!见鬼的阵型,只要斩了他们,什么阵型都不重要了!” 说着,他似乎昏了头了,一摆手中长枪,催马朝着赵风雨等人冲了上去。 原本长戟卫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出来守卫淳庸的安危,可眼见着自己的主将都上去玩命了,那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呢! 但见所有的长戟卫皆催马上前,不顾一切的朝着赵风雨他们压来。 赵风雨等人半步不退,能往前进一寸,便离着杀到城下的目标更进一步。 这下,渤海西城门下战场风声鹤唳,厮杀混战乱成一团。 那长戟卫的命像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逝去。 渤海西城门,绞肉机战场正轰轰烈烈的上演着。 冲杀时久,八个人皆有些倦怠了,他们的气力虽然在茅屋时有些恢复,但也不是全然恢复了。 眼看他们冲阵的速度被长戟卫不要命的缠斗拖得越来越慢起来。 细细看去,贺长惊、杜书夷他们的兵刃由于不断的砍杀,都卷了刃了。 天上暴雨倾泻,地上血流成河。 生命,在此刻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苏凌和林不浪站在城头之上,挟持着段星。 城头上虽然也有敌人,但他们可都是武官,皆惜命,又被城下大战厮杀所惊骇,晃不过神来。 那些兵卒见自己的长官们都不动,他们也不会上去送死。 两相对比之下,苏凌和林不浪这里倒成了避风的港湾。 其实除了以上原因,更重要的还是,这些人仍然忌惮段星在苏凌和林不浪的手上。 虽然淳庸将段星说的不堪,而且似乎丝毫不在乎他的生死,可是在城上武官和兵卒的心里,却完全不相信。 这会儿淳庸说的言之凿凿,万一他们真不顾一切动手,苏凌恼一恼,结果了段星。 等到战事结束,淳庸脑袋一凉快,因为段星的死,再找他们清算,那他们图的是什么。 所以,这种微妙而薄弱的相持,仍在城头持续着。 苏凌和林不浪皆注目的观察着战局,苏凌的神情越发凝重,他可以看出来,赵风雨他们的体力已然消耗不少了,若是再拖下去,时辰一长,怕是对自己不利。 更何况,还有一块大石压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那个藏在暗中,给淳庸出谋划策的人,到现在还未出现。 若是趁着己方的人筋疲力竭时,他在再出现,到时候收网。。。。。。 苏凌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定要尽快,最快的结束这场厮杀。 这是苏凌现在心中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可是,紧闭的西城门,断绝了他所有能想到尽快结束厮杀的可能。 就算厮杀结束,这大城城门如山横阻,他们也不可能破门而出啊! 眼下只有不顾一切,想到办法打开城门,助大家极速摆脱长戟卫,冲杀出去,才是解决眼前危机的唯一方法。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苏凌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着。 开城,需要什么? 钥匙! 对!钥匙! 苏凌刹那间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钥匙在。。。。。。 瞬间苏凌的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不动声色的缓缓扭头,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个兵卒的身上。 这个兵卒——正是方才那个陈泗命令开城门的人。 苏凌看得真切,陈泗把钥匙给了这个兵卒。 如今这钥匙,就在这个兵卒的身上。 下一刻,苏凌已然打定了主意。 他从来未有过的清楚,他要做什么。 杀人!抢钥!夺门!杀出渤海!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三章 渤海城下战如狂 苏凌打定主意,悄悄朝着林不浪使了使眼色,又朝着那个走了半道,愣在城墙梯间的兵卒努了努嘴。 林不浪瞬间明白了苏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渤海西城城门之下,激战正酣。 赵风雨看起来比那七人还是强得太多的,混战了这许久,但攻势不减,猛冲猛打,看不出半点力气不济地样子。 这便是无上宗师的实力。 其他人虽然力气消耗太多,但有赵风雨撑在前面,他们也都勉力支撑,咬牙挺着。 战事依旧焦灼。 苏凌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赵风雨或许无碍,他身后地七人怕是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谁也未打招呼,忽地身体陡然悬起在半空之中,半空中一剑朝着那些直愣愣看着战场中的城墙上武官群众直刺而去。 带着刺破空气地剑音嗡鸣声,白衣猎猎中,彷如一剑飞仙。 那些武官乍听金风激响,刹那间慌了手脚,举兵刃抵挡的有之,左右乱跑,向后不顾一切地后退的有之。 刹那间乱成了一锅粥,好多武官由于慌乱,拉拽之下,顿时人仰马翻。 眼看苏凌疾如闪电的一剑便要刺向他们,却未曾想,苏凌蓦地爆喝一声,整个极速朝他们射来的身体刹那之间停滞了下来。 不过一息,似乎有莫名的力量拉扯一般。 苏凌连剑带人竟蓦地调转而回,一个黄龙大转身,一道白色残影直冲向城墙下的墙梯。 犹如流星坠落一般,速度快到就如一阵白雾,瞬间而去。 快到那些武官还未来得及反应,依旧一片慌乱地嚎叫着。 其实苏凌先刺出的这一剑,不过是个虚招,其意只在逼退并吸引这些武官,一旦让他们自乱,自己便好趁机回攻那在墙梯间的兵卒,待他们反应过来时,苏凌也已杀了人,夺了钥匙,大功告成了。 果真,莫说那些武官,就连那站在墙梯间的兵卒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是那兵卒太过于关注城墙下的混战了,以至于苏凌的江山笑眼看就要刺向他的后脑勺了,他还浑然不觉。 江山笑冷光闪烁,疾如流星。 那兵卒正站在墙梯间,透过城垛的空隙注目的看着城下的混战。 他其实也希望赶紧把赵风雨等一干人制服,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去开城门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获罪了。 可是他正看得全神贯注,忽地觉得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还有一股冰凉的血腥气息,似乎有什么液体从他后脑流下,流进他的铠甲里,黏糊糊的,冰冷冷的。 他缓缓地伸出手去,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果真后脑勺黏糊糊的。 待他将手撤回,放在眼前时,不由的惊恐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分明地看到自己那只手的手掌上,满是殷红的,红的甚至有些可怖的血。 他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偏偏这个时候,那钻心的疼痛袭遍了他整个身躯,痛得让他根本抵抗不了。 他想要大喊,却只张了张嘴,根本发不出声音。 刹那之间,意识再无,扑倒在地。 在他扑倒的那一瞬间,一道白影从他躺倒的身体上方掠过。 那道白影手中的幽光冷剑之上,血顺着剑刃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 苏凌再不耽搁,一步跨前,一把从那死去兵卒的手中拽出西城门的钥匙。 他知道,钥匙拿在自己的手中,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要将钥匙准确地送到赵风雨的手上,自己的任务才能算完成。 至于赵风雨能不能纵马杀透重围,打开城门吊桥大闸的大锁,那是赵风雨自己的事情了。 便在这时,城墙上的武官和兵卒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苏凌已然夺了钥匙,知道再不出手,怕是他们真的闯出西城门去了。 再看这些武官兵卒,再也不管段星如何了,各执兵刃,呼喝嚎叫,朝着苏凌冲了过来。 苏凌心中一沉,大声喊道:“不浪,助我!” “是!公子。。。。。。”林不浪大吼一声,见城墙上的武官和兵卒已经不管那段星如何了,知道这段星到此时已然彻底无用了。 只右手稍一用力,手中利剑刹那划破段星的哽嗓,一脚将段星的尸体踹倒。 林不浪霍然抬头看去,那群冲向苏凌的武官和兵卒与苏凌已然不过数丈之远了。 林不浪冷哼一声,身体腾空而起,刹那间激射向苏凌,不偏不倚正落在武官兵卒和苏凌之间。 横剑昂首,将这些武官和兵卒的道路挡住。 那些武官和兵卒人多势众,当先的三四个人吼叫着挥动手上的佩刀朝着林不浪劈头就剁。 林不浪冷眸一闪,半点也不在意,手中长剑连闪,但听得咔嚓咔嚓几声,这三四人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皆一招毙命。 殷红的鲜血迸溅,溅在林不浪白皙而俊逸的脸上,却映衬的他俊逸脸庞多了几丝嗜血的杀意。 仗剑昂首,冷眸如霜,昂首铮铮怒道:“林不浪在此,必不使宵小向前一步!” “来啊,那个不怕死的,来杀啊!” 字字如雷,憾人心胆。 经他这一怒吼,加上他宛如杀神的气势,这些武官和兵卒竟真的停滞了下来,懦懦不敢向前。 这便给苏凌争取了行动的时间。 苏凌明白,自己不能耽误,林不浪这是把命都压上了!那些武官和兵卒只是一时胆怯,一旦他们过了这个劲头,齐齐冲来,林不浪却是凶多吉少的。 自己要快!更要准! 再看苏凌身形一纵,整个人跃上城垛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战场。 却见战场之上若开锅的粥一般,兵器碰撞和烈马嘶鸣,几乎要震破自己的鼓膜。 苏凌知道必须引起赵风雨的注意,才能将这城门大闸的钥匙想办法给他,可是如此巨大的声响,他靠喊是绝对不行的。 再不迟疑,苏凌忽地伸手向腰间拽去。 腰间插着一只信礮,苏凌一把将信礮拽了出来,握在手中,高举向天。 苍天大雨,天穹幽暗。 “轰——嗖——嗖!”三声尖锐地鸣响,刹那之间信礮的光芒在苍穹大雨之中,宛如盛开的花朵,訇然绽放! 赵风雨正全神贯注地跟眼前的长戟卫敌人厮杀,忽地听见信礮连声,蓦地抬头看去,却见西城门城垛之上,苏凌长身矗立于上,那信礮正是他放的。 赵风雨心中蓦地一动,他跟苏凌私下约定,一旦拿到西城的钥匙,无论是谁,可点燃信礮提醒。 巨大的信礮声,让整个西城门下厮杀的声音也蓦然暗了许多。 再看苏凌站在那高高的城垛之上,手中不断地挥着什么,似乎那手中的东西还微微的泛着微光。 而他身后,林不浪手中长剑寒芒,正一个人独战几十个武官和兵卒,浑身浴血。 刹那之间,赵风雨已经意识到了,苏凌手中的东西,不是旁的,是西城门大闸上的钥匙! 苏凌朝他急切挥手,是要把钥匙给他! 赵风雨看了看自己与城墙处的距离,大约还有十丈左右,而这十丈之内塞满了阻挡的长戟卫。 若自己将这些阻路的长戟卫都杀了,虽然可以来到城下,可是城上的林不浪和苏凌必然会陷入那几十个人的围攻之中,怕是要血染城头了。 赵风雨忽地俯下身去,在自己的坐骑云霜飞电的马耳前轻轻低语道:“老伙计,靠你了!向前冲!离着城墙越近越好!” 那云霜飞电并非凡马,自然是懂得主人的意思的,低低嘶鸣,以示回应。 再看马上的赵风雨蓦地屏息凝神,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大喝一声道:“赵风雨冲阵,无关人等闪开,否则,枪下亡魂尔!” “驾——!” “踏踏踏——”马嘶如狂,马踏如怒。那云霜飞电甩头摇尾,四蹄趟帆,如一只着了火的火流星,朝着西城门不顾一切地猛冲而去。 一路之上,稍有人前来抵挡,不是被云霜飞电直撞而飞,便是被赵风雨一枪搠死。 十丈左右的距离,刹那之间,眨眼即至! 苏凌站在城垛之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明白。 他也蓦地激动万分,也就是赵风雨,这一动作,雷霆万钧,无人可挡! 他毫不迟疑,大吼一声道:“赵师兄,接着这管匙!接下来大家都靠你了!苏凌拜托了!” 话音方落,苏凌猛一扬手,手中的大钥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微光,从漫天大雨之中,巍峨高耸的城头之上朝着策马而来的赵风雨射去。 赵风雨赫然抬头,见那大钥在空中被风吹得打晃,狂风竟似阻了它下落的速度。 “喝——!情急之下,赵风雨双掌一翻,在云霜飞电的马背上拍了一掌。 “唏律律——”马声嘶嘶之下,赵风雨霎时从马身之上腾空扬起。 倒拉长枪,身形朝着城墙上方疾驰而去。 “吼——”仿佛,龙光隐隐,龙啸声声。 “嘭——”赵风雨身形向上纵至半空之时,正好迎头碰上下落的钥。 他轻舒猿臂,将这大钥攥了个结结实实! 不曾耽搁,赵风雨转回身形,一道残影,下一刻已然稳稳的重新坐回自己的云霜飞电之上。 “苏凌、不浪,管匙已在我手,你们速速撤下城头!”赵风雨昂首向苏凌喊道。 便在这时,赵风雨忽听左侧一阵金风大动,暗道不好,大吼一声道:“云霜飞电!” “唏律律——”云霜飞电也几乎在同时感觉到了危险。 这战马不顾一切朝着右侧急闪而退,整个马身都是倾斜的。 闪在半程之时,赵风雨已然看到了这对自己突然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正是淳庸! 原来淳庸见赵风雨已然拿到了那城门大闸的管匙,下一刻城门若开了,那这些人就真的跑了,再也抓不着了! 煮熟的鸭子,怎么能再飞了! 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正好瞥见赵风雨抬头朝苏凌大呼。 趁他不注意,要他命的机会来了! 想到这里,那淳庸也豁出命去了,今日赌上老命,也要把赵风雨一枪搠死! 再看他一提战马,一马当先朝着赵风雨左侧疾冲而来。 边冲边狠命的一枪朝赵风雨搠去。 这一枪也使出了淳庸平生的力气。 他以为自己突然发难,那赵风雨完全没有防备,这一枪就算不把赵风雨搠死,也能搠他下马。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手刃贼人,大将军晋升他官阶的盛大场面。 他甚至在马上都合不拢嘴的笑了。 可是,他实在太低估那云霜飞电了,也就是这灵马,才能在危机之时,不顾一切的做出了那个闪避的动作,那已经超出了马类的极限。寻常战马,根本做不到! 灵马护主!便是如此! 赵风雨大怒,冷声道:“淳庸小辈,尔敢!” 此时的淳庸整个人都傻了,他这一击他可是认为必中的啊!却就这样被躲了过去? 只是战场瞬息万变,如何能给他半点的发愣时间? 赵风雨手中盘龙枪从下疾出,反撩向上。 一道逆时针的银芒弧线,直划而出。 “翻龙枪!死来!” “吼——”龙吟如怒,流光若泄,朝着淳庸直撩而去。 淳庸这才猛然惊觉,知道自己再躲已然事比登天! 饶是如此,他也不想如此就死了,只得不顾一切的将手中大枪向下猛砸,试图将赵风雨的盘龙枪崩开。 “咔嚓——!”一声巨响。 盘龙枪和淳庸的大枪刹那间撞击在一处,再看淳庸的镔铁大枪仿佛纸糊的一般,瞬间断为两截,两截断枪被震荡的飘向半空。 “啊——!”一声惨叫,盘龙枪势头不减,穿过阻隔,一枪正搠在淳庸的前心中。 枪尖刺破铁甲,直接扎碎了淳庸的心脏。 赵风雨阴阳一合把,单手一用力,“给我起来!” 那淳庸刹那间被赵风雨用盘龙枪挑了起来。离了自己的战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就如一片即将失去所有生机的,摇摇欲坠的落叶。 “不能随便就堵上命的。。。。。。” 这是淳庸死前最后的一句话。 “去——!” 赵风雨冷哼一声,横挥盘龙枪。 淳庸的尸体被他横挥之下,横着砸向长戟卫的阵营人群之中。 “嘭——”刹那间,长戟卫阵营被淳庸的尸体砸的人仰马翻。 这是淳庸——这个无耻之人,最后的一点用处了! 再看赵风雨再不耽搁,一催胯下灵马,朝着城墙下远处的西城门大闸处,疾驰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四章 烽烟战场,不负红衣 赵风雨急催云霜飞电,风驰电掣,势不可当。 那些长戟卫最初还组织有效的进攻,万没料到自己的主将长戟卫副都督淳庸竟然被赵风雨一枪挑了,死于非命。 刹那之间,长戟卫精锐整个乱套了,慌乱之中,萎靡不振,溃败之势在所难免。 人喊马嘶之下,赵风雨马快如飞,身后众人也趁势掩杀。 赵风雨边催马向前,边抬头急喊道:“苏凌、林不浪,速速摆脱他们,随我冲出去!” 苏凌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局势,那淳庸以死,想来大局已定。 只是,苏凌一直担心的那个藏在淳庸背后地人,直到淳庸死了都未曾现身,这属实有些不太正常。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或许西城门的所有安排,真地都是出自淳庸之手不成么? 他倒是突然开窍了啊。 只是,由不得苏凌多想,他的眼前,林不浪已然浑身浴血,一人独斗近百人,苦苦支撑。 苏凌大吼一声,左刀右剑,同时出鞘,两道流光,嗡鸣阵阵。 苏凌横刀立剑,大吼一声道:“淳庸已然死于非命,尔等不过是上支下派,何必因此事白白送了性命!若再有人执迷不悟,莫怪苏某手下无情!” 这些原本被局势冲昏头脑地武官和兵卒刹那之间,脑袋凉快了不少。 对啊,主将都死了,咱们卖啥命啊,这眼前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人,搞不好咱们的脑袋都得混没了,反正主将都死了,咱们也没必要真的纠缠下去了,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这些人都是战场的老油子了,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想跟着淳庸那倒霉孩子一起去找阎王报道。 苏凌这一句话,可谓一语点醒他们。 可是不追吧,站在那里看着苏凌和林不浪逃走,也有些说不下去,万一被哪个小人嚼舌根,还是逃不过军法从事。追吧,属实没有这个必要。 这些武官和兵卒自然有应对的办法,追是肯定要追的,原地踏步,呼喊嚎叫是追,真追也是追,区别在于,有命没命。 于是,不亚于后世奥斯卡影帝般的表演,在他们之中轮番上演。 再看这些武官和兵卒,一个个站在原地,干跺脚,瞎咋呼,一个个舞动着手里的兵刃,那感觉各个全力以赴,可是就是不动地方。 有几个影帝帝中帝,更是表演的功夫炉火纯青,金莲步咔咔迈着,然后各个做娇柔易推倒状,哎呦一声,便皆倒在地上,一阵的鬼嚎,听来是咒骂这大雨鬼天气,这城墙的石头真他奶奶地滑。 这几位帝中帝故意倒下,更是阻了个别真就傻实心儿的主想要追击苏凌和林不浪的脚步。 苏凌和林不浪看着眼前这群玩意群魔乱舞,丑态百出,想笑也没工夫笑,如此正好,顺势而为。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多话,下一刻,雨幕之中两道白色光影乍起,在西城墙城梯之间极速向下射去。 片刻之间,离了那城墙,三晃两晃,飘下城楼。 直到苏凌和林不浪两人下了城楼,那些城上的武官和士兵这才吼叫连连,在城头上一阵鼓噪。 苏凌和林不浪下了城墙,迎面便撞上两个长戟卫兵卒策马朝着他俩冲来。 苏凌和林不浪也不废话,各个悬起身形在半空,一人一脚,朝着这两个人当胸踹去。 “啪啪——”两声。 这两个人的胸口被苏凌和林不浪踹了个结结实实,刹那间从战马上滚落下来。 苏凌和林不浪身形一纵,翻身夺了二人的马匹。 便在这时,赵风雨已然催着云霜飞电杀到近前。 三人三马,并驾齐驱,朝着那西城门处的大闸处直冲而去。 这三人气势如虹,若虎入狼群一般,那些长戟卫本就主帅已亡,士气低迷,如何架得住这三人的攻势。 三人枪剑刀并举,枪啸如龙,刀悍如虎,剑影似山,杀得眼前长戟卫哭爹叫妈,四散奔逃。 一个猛冲,三人便冲到了大闸之下。 再看三人皆翻身下马,苏凌在左,林不浪在右,护住中间的赵风雨。 赵风雨再不迟疑,将手中的西城门大闸的管匙拿出,对准大闸的闸芯处,直塞进去。 然后她手上稍一用力。 “咔——”一声清晰可闻的声响自大闸中传出。 苏凌和林不浪皆是眼前一亮,这是闸芯启动的声音。 看来大功告成了! 两人心中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 随着那咔的一声,紧接着“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吱”的声音不断响起,声音虽不太大,但清晰可闻。 接二连三的咯吱吱声中。那原本吊着城门的铁索忽地忽的缓缓地向上拉起。 “咯吱吱——咯吱吱”声音比方才更加的响亮起来,那是铁索转动发出的金属声响。 苏凌三人屏息凝神,眼神灼灼的看着西城高大的城门。 城门古朴,暴雨之下,更显得古旧苍凉,暗红色的大门斑驳,有些刷上的颜色已然剥落,两个门环上,两个硕大的铜兽,看起来有些狰狞。 风雨之下,那扇西城大门就那样如闸若山,横亘在众人眼前。 无论苏凌还是赵风雨等人,都十分的清楚。 门开,便是生机,门闭,便是死地。 “轰隆隆——”仿佛来自亘古的渺远叹息。 那厚重古朴的西城大门,在吊着的铁索不断收缩上提的作用力下,终于懒洋洋的、缓慢而笨重的,就如沉睡许久的巨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它终于动了,在铁索的不断拉扯之下,整个大门向上缓缓移动,其下部与地面终于露出了缝隙。 刹那之间,苏凌竟有些热泪盈眶。 自己在渤海拼杀了这许久,几生几死。 这一刻,门终于开了! 自此,龙门鱼跃,渤海这浅滩,再也困不住自己了。 自己没有葬身于此,大家,所有人也都还好好的活着,一个都没有少,也不能少! 苏凌神情激动,朝着身后仍在奋力拼杀的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吴率教、贺长惊、杜书夷,还有一直被穆颜卿护着的秦羽大吼道:“诸位,不要恋战,杀将过来,咱们一捅出城!” 穆颜卿等人闻言,边厮杀边抬头看向城门处,果见城门正缓缓地打开着。皆不由的精神一振,手中兵刃舞动如飞,不顾一切地朝着城门处冲去。 那剩余的长戟卫还有百余,虽然主将已死,但副将和武官仍在,况皆还是精锐,虽然部分兵卒慌乱之下,放弃拼杀,四散逃离,但还是有数十长戟卫仍旧顽抗,聚在一处,拼死一搏,阻挡着穆颜卿他们与苏凌等汇合的脚步。 穆颜卿等人几番冲杀,都被他们逼退回去,寸进不得。 苏凌看得清楚明白,忽地一拍胯下战马,大吼一声道:“诸位莫慌,苏凌前来相助!” “唏律律——”苏凌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从后面朝着这数十长戟卫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林不浪、赵风雨也皆催马,各执手中兵刃,大喝连声,从后掩杀而去。 苏凌一马当先,如火似侵,直撞入长戟卫阵营后方,随即左手七星刀,右手江山笑,刀冷剑寒,连闪之下,咔咔两声,劈两个长戟卫于马下。便在此时,赵风雨和林不浪也齐齐杀到。 这几十长戟卫原本对战穆颜卿他们,已然是勉力支撑,如今又被苏凌三人从后面冲击,刹那之间抵挡不住,阵形大乱。 再看前有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吴率教等七人,后有苏凌、赵风雨、林不浪三人,两相顿成夹攻之势。 长戟卫再如何也不能抵挡他们了。 苏凌大吼冲阵,手中刀剑舞动如飞,一马当先,冲透敌阵。是直杀到穆颜卿伎近前。 苏凌眼中,眼前这浑身火红色的女娘,此时此刻衣衫已然成了血红色,不仅如此,娇媚白皙的脸庞之上也是点点血迹,竟似有些冰冷的嗜血和难以言说魅惑。 只是,眼前的穆颜卿体力已然有些透支了,她不仅要对敌,还要护着与自己同乘的秦羽,那体力的耗费更是可想而知了。 原本打理得十分整齐的乌发,此时此刻也发髻散乱,丝丝乱发垂下,落在雪颈锁骨之间,竟有种勾人摄魄的美。 饶是如此,穆颜卿护着的秦羽,不仅毫发无伤,身上便是连半点血滴都未曾沾染。 这乱军厮杀之中,想不受伤都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那秦羽还是不会功夫的小童。 可是秦羽毫发无伤之外,身上连半点血滴都未溅上! 这样的难度可想而知,穆颜卿却是做到了! 由此可见,穆颜卿真的把这个叫做秦羽的小乞丐视若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待,无论如何也不让他沾染上这杀戮战场的半点血腥。 苏凌心中明白,那秦羽又如何不懂? 此时此刻的秦羽,已然认定了穆颜卿便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现在自己的阿姐以命相护,待自己长大了,学好了本事谁敢欺负阿姐,自己必然跟他拼命! 他的小拳头握得很紧,看向穆颜卿的神色也写满了心疼。 苏凌心中感动非常,这穆颜卿,哪一次不是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当年南漳、龙台,今日渤海。京都北疆,中土海滨。她在他需要的时候,从来不曾让他失望。 那袭红衣翩然,仿佛有光。 她完全可以不来渤海的,这渤海实在是太凶险了。 可是,苏凌在那里,这是她穆颜卿唯一需要来渤海的理由。 苏凌在那里,我便会去。 唯一的理由足矣! 苏凌满眼深情,柔声道:“穆姐姐。。。。。。辛苦你了。。。。。。是苏凌。。。。。。” 穆颜卿笑颜如花,脸上的点点血迹,更显得惊心动魄的魅。 “別了。。。。。。你还是不要如此正经深情了。。。。。。我还真有些不适应。。。。。。再说,我来渤海也不是全为了你!” 穆颜卿脸色一红,嘴里却一点都不似寻常女娘那般矫情。 苏凌闻言,点了点头,这才一字一顿道:“待出了渤海,司空与那沈济舟胜负分后,我便去荆南,去找穆姐姐看那满山的红芍。。。。。。我觉得不必等以后了!” 穆颜卿赫然抬头,笑意盈盈。 “苏凌,这个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五章 渤海最后的底牌 苏凌、赵风雨和林不浪三人杀进敌阵之中,终于与迎面杀透重围的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等七人兵合一处。 十人九马,调马头一致,朝着西城门下直冲而去。 长戟卫在主将淳庸死后,也是死的死,伤的伤,逃地逃,根本无力阻拦,即便是有两三个不怕死的,催马赶来,也被苏凌和赵风雨斩落马下。 片刻之间,长戟卫已然再无人抵抗,西城之下,扔下了几十具尸体,剩余地不是遁逃,便是在雨水和血水横流的地上哀嚎。 众人再无阻碍,杀到西城门下。 此时西城门在大闸启动,铁索拉拽之下,正缓缓地向上抬升。 只是,这门的确笨重且硕大,这许久时辰,方上升了不足三尺。 众人无奈,只得列阵在城门前,每人皆眼神灼灼的盯着缓慢向上打开的城门,神情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们拼了这许久,渤海西城门终于还是被他们打开了,虽然现在缓缓向上,打开的空隙还不足他们通过,但是他们相信,胜利就在眼前。 一旦这空隙足够使他们通过,从此策马扬鞭,再也不用被困在这渤海的樊笼之中了。 为了这一刻,他们牺牲和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揽海阁的人,黑蝮门的人,全部丧失殆尽,这城门的缓缓开放,是这无数死者拼杀出来的。 那西城大门越向上抬升,那速度也比最开始的时候,快了一些,大闸和铁索传来的咯吱吱的声响,不绝于耳,震颤着每个人的神经。 只是,真的就如此天遂人愿? 随着这大门缓缓抬升,苏凌的心里却愈发的感觉沉重和不安。 他甚至有点不太相信,下一刻自己真的就这样出了渤海城了么? 淳庸之前在西城门的一切布置,真的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的背后真的没有隐藏着其他的人么? 苏凌从来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笃定自己定然判断的没有错,淳庸一介庸才,不可能算到那么多细节,唯一的解释是,还有人藏在暗处。 可是,眼看这城门真的在一点点开启,为何那藏在暗处的人丝毫未曾出现? 难道,这次真的是自己判断错了么? 就在苏凌已经有些相信自己这次判断错误的时候。 便在这时,忽的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阴森而冷冽的话音道:“苏凌,赵风雨,尔等小辈,你们真的以为这西城门如此轻易就能被攻破么?你们以为真的可以毫发无损的离了这渤海城?真就以为我渤海无人否?” 阴森而冷冽的话语由远及近,穿过风声和雨声,听在苏凌等人的耳中,真而切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苏凌等人的心顿时跌入谷底。苏凌心中暗叹,就差一步!差一步便能出了这渤海,可是到最后,还是横生枝节,那躲在暗处的人,终于还是出现了——在所有人满怀希望可以冲出渤海的时候,就这样出现了,带给所有人心中最沉重的一击。 这一手,瓦解和摧毁对手心里的希冀,便不是寻常的易于之辈。 苏凌等赫然调转马头,闪目看去。 却见暴雨雨幕之下,幽深长街之中,忽的缓缓浮现了数百甲士,步伐整齐,杀气凛凛的缓缓朝他们逼近。 暴雨之下,点点雨滴落在这些甲士的铠甲之上,震起阵阵凛冽的雨雾,更显肃杀。 苏凌暗暗计算,这突然出现在长街上的甲士,人数大约有三五百众。 列阵严整,气势昂然,全然精锐模样。 待这三五百甲士走的近些,苏凌等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些甲士都不是寻常的甲士。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皆执着一弯铁弓,看起来颇有些份量。他们每人身后也皆悬了宽口的箭壶,箭壶之中,满是闪着凛凛寒光的羽箭箭镞。 苏凌顿时感觉到一阵冷意袭遍全身,从头冷到脚。 眼前这些甲士,不是寻常的步兵或者骑兵兵卒,他们是清一色的弓箭手。 五百弓箭手,每人身后的箭壶中就算只插了十只箭镞,那也是五千只箭镞啊! 若是一声令下,迎接他们的将是恐怖的漫天箭雨。 苏凌终于明白了,这是渤海敌人将给他们的最后的也是最难以承受的一击。 若真的漫天箭雨齐发,苏凌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苏凌蓦地回头看向正在缓缓向上抬升的城门,还是太慢了,升了这许久,地与门的间隙,却还是无法容纳他们通过。 此时此刻的苏凌,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城门之上了,只希望在那些弓箭手未射出箭镞之前,这城门能够升高到他们足矣通过的地方,他们便可策马疾走,只有这样,才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可是,西城大门庞大而沉重,一时半会儿便能升的上去?这实在是痴人说梦。 便在这时,一旁的温芳华声音颤抖,低声道:“这。。。。。。这是箭羽营!。。。。。。” 温芳华久在渤海,对于沈济舟军马的各建制还是十分清楚的,当她看到这些兵卒甲士出现的时候,已然认出了他们是哪一部的人马。 “箭羽营。。。。。。箭羽营!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箭羽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渤海城中的啊!”温芳华一边失声摇头大喊,一边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神色。 仿佛这箭羽营的出现,给她的心神造成了难以言说的震撼。 苏凌沉声道:“温姐姐,什么箭羽营。。。。。。有什么厉害之处呢?温姐姐为何如此神态,这箭羽营怎么就不可能出现在渤海城中了呢?” 林不浪也感受到了温芳华的异样,这才向她投去关心的神色,柔声道:“师姐,管他什么营,有不浪在,必然不会让师姐。。。。。。和大家有事的!” 温芳华这才神色稍霁道:“不浪,苏凌。。。。。。诸位,咱们有大麻烦了!这些兵卒乃是沈济舟麾下的一支特殊的建制营——箭羽营!箭羽营共一千人,看如今出现在这里的人数,当有一半,五百左右的箭雨营弓箭士。他们皆是重甲羽箭配备,而且,相较于普通的弓箭手,这些人皆善射,射术极为精准,数丈之内,若确定目标,箭无虚发!看来,这渤海城,咱们真的不容易出去了。。。。。。” 温芳华顿了顿又道:“当然,若只是此故,我也不能如此惊讶,据我揽海阁所知,这箭羽营已然全伙被沈济舟带着去往与萧元彻对敌的前线了。。。。。。然而不知何故,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渤海城中,将我们围住!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啊!” 苏凌神情微变,沉声道:“温姐姐,你的情报可准确?” 一旁李七檀沉声道:“小师叔,我的黑蝮门也有相关情报,其实,我所忌惮的也是两部人马,一者奶长戟卫,另一者便是眼前突然出现的箭羽营,箭羽营的杀伤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甚于长戟卫,我黑蝮门探听的情报跟温阁主的情报一致,也是箭羽营全伙被沈济舟征调前往战事前线,我才会大胆的让黑蝮门反了渤海。。。。。。今日竟然有一半的箭羽营弓箭士出现在这里,实在让我也吃惊非小啊。” 刹那间,苏凌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暗忖片刻,苏凌长叹一声道:“但箭羽营无缘无故会出现在这里,必有原因,此事,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想来,我此行渤海,或许有人已然知晓了。。。。。。萧丞相那里或许还有奸细,报知了沈济舟,才有了五百箭羽营兵卒从前线疾返而回。。。。。。” 众人神色皆凝重起来,一旁并未说话的赵风雨却忽的昂然大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箭羽营如何,事到如今,谁阻我等,我等便踏着他们的尸体冲出去!” 苏凌闻言,也蓦地豪烈起来,哈哈笑道:“赵师兄所言极是,苏某倒要看看这箭羽营的成色如何!” 苏凌虽如此说,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停的看向那缓缓如蜗牛龟速上升的西城大门,这大门虽然在上升,但是几乎肉眼都看不出它上升了多少,似乎跟最开始区别不大。 若不是那大闸和铁索依旧响个不停,苏凌甚至都觉得,这大门似乎停滞了一般。 慢!太慢了!就算是这西城大门庞大笨重,也不应该上升的如此缓慢啊。 苏凌心中疑问突起,可是如今这情形之下,他也来不及细想了。 因为,眼前那五百箭羽营的甲士已然缓缓的朝他们逼近了。 雨幕之下,最前面几排的羽箭甲士的面容,苏凌都能够看得清楚。 大约离着苏凌众人还有十丈左右,忽的听闻那箭羽营中传出一声爆喝道:“驻——!” “啪——啪”两声整齐原地踏步的,五百箭羽营甲士同时整齐的停步。 五百人伫立在雨中,在没有一丝的声响,只有甲胄被雨打的暴烈的嘭嘭声响,震人心神。 肃杀昂然,兵威赫赫! 一杆大旗不知何时飘扬在大雨雨幕之中。 狂风将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旗幡涌动之中,大旗上笔走龙蛇的写着一个大字:审! 大旗之下,忽的缓缓捧出一员将,胯下一匹赤黑大宛战马踏踏向前,踩着地面上成河的积水,溅起阵阵水花,激扬四溅。 那将端坐于马上,金盔金甲,手中倒提着一杆银枪,枪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雪白的水线。 别人或许还未认清此将,苏凌却在这大旗出现的那一刻,已然认出来者何人。 这沈济舟的阵营之中,姓审的,除了那个叫做审正南的之外,再无他人。 “审正南!。。。。。。”苏凌从嘴角里挤出这人的名字。 再看这员金甲大将,面如錾金,朗目剑眉,颌下短髯,眼中两道摄人寒光,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他坐在马上,颇有几分刚毅和威严。 不是审正南,又是何人? 审正南,在沈济舟的阵营之中,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如论能力,审正南是沈济舟阵营中少有的文韬武略皆大才的人,说他是谋臣,却能带兵上阵,指挥军马,个人的功夫也使深不可测,便是渤海四骁与他相比,功夫也在伯仲之间;说他是武将,却熟读兵法韬略,智计百出,善奇谋,更有方略,沈济舟中谋士者,如田翰文、祖达授等,与他相比,也各有千秋。 不仅如此,审正南更是在谍报一途上颇有心得,那魍魉司的首创者便是此人,只是后来,他才逐渐将魍魉司的权利移交给了牵晁。 而那牵晁,从最初的莽夫到这次与苏凌相遇,整个人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也是审正南调教出来的结果。 所以这个人,才是沈济舟阵营中真正可怕的人。 然而除了这些,他与沈济舟阵营中文武更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依附于任何势力。 众所皆知,沈济舟有三子,而沈济舟迟迟不确定后继之人,所以三子私下运作,形成了三个派系。 诸如沈济舟文臣田翰文、祖达授、郭涂和许宥之,武将如文颜二将、臧宣霸、张蹈逸等人,都有各自依附的世子,更因所依附的世子不同,而分化出了三个派系。 而这审正南,无论是沈济舟的哪一个儿子,他都不亲不慢,不远不疏,更由于他掌管吏治、刑名和军治,所以无论哪个派系触犯了相关法纪,他也都毫不徇私,绝不偏袒,执法如山。 这三个派系也没少费力气拉拢此人,可是架不住审正南脸酸,总是被撅回去,闹个颜面有失。 所以久而久之,这审正南却落了个刚正勇毅的名头出来,沈济舟也素知审正南中正,视其为沈氏孤臣,所以他是沈氏文武中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与谁都不亲近,但也被所有人忌惮,却因为沈济舟极为信赖他,他的地位也无人可以撼动。 审正南是最早一批投效沈济舟的人,为沈氏在渤海扎根立下赫赫功劳,沈济舟更亲提四字匾额:忠直刚勇,以示褒奖。 苏凌亦知审正南之名,旧漳对战之时,亦曾见过。 今日不仅箭羽营现身,这审正南竟然也来了。 形势急转直下,不好对付啊!苏凌暗自叹息。 却见审正南策马独行一阵,悬即勒马,沉声道:“苏凌,审某来了,不如出来叙叙旧啊!” 苏凌心中苦笑,收拾心情,催马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在马上朝着审正南微微拱手,淡淡道:“审正南,苏凌在此!” 审正南淡淡看了苏凌几眼,一捋颌下须髯道:“苏凌,可想过审某会出现在此处么?” 苏凌淡淡道:“无所谓想过不想过,我只知道,今日我必须离开这渤海,谁拦着都没有用!” “是么?”审正南在马上捻髯大笑。 忽的眼中射出两道满是杀意的冷芒,一字一顿道:“苏凌,今日审正南在此,箭羽营亦在,你们一个也出不得这渤海城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六章 大杀器 门未抬升至可以过人的时机,其后又有五百箭羽营弓箭士,这些弓箭士但等那审正南一声令下,漫天箭雨齐发,苏凌等人即便再了得,也会以在顷刻之间被射成筛子。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诀。只有拖到那渤海西城大门抬升到能够通过,再一鼓作气冲出去。 这也是苏凌到这个地步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了。 想到这里,苏凌定了定神,淡淡一笑道:“审正南,到了这个地步,你大概是稳操胜券了,反正早晚是死,不如让苏某做个明白鬼,也好上路如何?” 以审正南的智计,如何看不破这苏凌纯粹是在拖延时辰,好等着西城门抬升,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点了点头,冷笑道:“苏凌啊,好歹你也是旧漳战场叱咤风云地人物,更因你之计策,折损我文颜两员骁将,若不是各为其主,我也是爱才的,罢罢罢,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审某知无不言!” 苏凌抚掌笑道:“审正南比淳庸之流地蠢货还是大气得多啊,既如此,请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苏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戏谑之意更甚,反正是拖延时间,老子就不按常理出牌了。 但见他一本正经道:“敢问审长史,你地梦想是什么?。。。。。。” “我。。。。。。他。。。。。。我。。。。。。”审正南以为苏凌要问什么关键的问题,做了充足的准备,没成想苏凌这个问题抛过来,他差点就没接住。 吭哧半晌,审正南一甩手中银枪,冷笑道:“苏凌,当我三岁小孩不成?还是问点有用的东西吧,毕竟留给你们的时辰不多了。。。。。。” “唉。。。。。。后世海参队的名言,没曾想竟落到我苏凌的头上。。。。。。我这问题怎么没用。。。。。。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苏凌摇头晃脑,满嘴胡诌。 “我。。。。。。”审正南憋得满脸通红,顿时急眼,一晃手中银枪怒道:“再扯些没用的,只有我手中的长枪伺候了!” 苏凌连连摆手道:“活跃气氛,活跃气氛而已!” 他这才正色沉声道:“审正南,据我所知,我从旧漳动身,前往渤海城之事,乃是秘密行动,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动身之时,你主公沈济舟的阵营中无人知晓,为何在如此关键的当口,你竟然出现在此处了?不要说你一日千里,从旧漳飞回来的!” 审正南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既然你问了,那便让你见一个熟人罢!” “熟人?什么人?”苏凌一阵讶然。 但见审正南在马上朝后一挥手,那弓箭士朝着左右一分,有两个兵卒押着一个人缓缓走到阵前。 但见此人身胖如猪,但却头发披散,他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很明显的,手上和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铁镣,当是重刑犯。 “这是。。。。。。”苏凌一时未认出来。 审正南沉声朝那人道:“抬起头来!让苏长史一观!” 那人闻言,浑身一哆嗦,半晌方有些迟钝和恍惚地缓缓抬起头来,跟苏凌打了个照面。 苏凌一眼看去,不由的脱口而出道:“雾草!怎么是你。。。。。。许光斗,许大人,这才最多两日不见吧,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啊,跟苏凌说说,谁欺负你了,苏某给你做主!” 这重刑犯非别,正是——许光斗! 招抚司总司官。 那许光斗原本神情恍惚,蓦地听到苏凌这极为熟悉的声音,忽地抬起头来,看向苏凌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怨毒,嘴里也大喊起来道:“苏凌小子!爷落得今日下场,皆是拜你所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便要不顾一切地朝苏凌扑去。 他身边的两个兵卒岂能容他,左右一扯他的铁镣,许光斗顿时扑倒在地,摔了狗啃屎,地上的脏雨污泥咕咚咚打的灌了好几大口。 苏凌嘿嘿笑道:“许光斗,你有今天怪不得我啊。。。。。。谁让你大肆揽财,卖官鬻爵,把沈济舟的官职变成了你敛财的手段和你许氏一族的私官,沈济舟那玩意儿,心眼小得跟针鼻儿差不多,他岂能容你。。。。。。” 审正南又一挥手,这两名兵卒将许光斗倒拉着,朝后面去了。 审正南这才淡淡道:“说来倒要感谢苏长史呢,为我渤海除了这一大硕鼠,我不瞒你,我此次回来,是奉我家主公的钧旨,前来拿这个贪财枉法的许光斗,执他于阵前问罪的,至于你们嘛,属实是顺路碰上了,所以一并除了而已!” 对于审正南说的话,苏凌似信非信,他断定,审正南此次返回,的确受命于沈济舟,捉拿这许光斗,其实这也是苏凌渤海此行,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至于审正南所说的他只是顺道碰上了自己这些人,一并除了,他却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无他,顺道碰上——这世间有如此巧的事情?再者旧漳前线离着渤海城的距离相当远,便是苏凌和萧仓舒轻车从简,也要走上五六日。 而这审正南不仅自己要来,还要带着五百箭羽营的弓箭士,他们可都是要吃饭的,辎重粮草如何不一同前来? 唯一的解释是,在苏凌动身或者将要动身之时,这审正南已然点齐了箭羽营五百人,提前上路了。 审正南这番话,更让苏凌笃定那萧元彻的阵营必定有奸细告密。 只是,审正南刻意隐瞒,苏凌也不好再问。 苏凌偷眼瞅了瞅那西城门,不由得有些恼火,暗骂道,这什么破门,怎么上升的速度比蜗牛都慢,自己拖延了这许久,这门要不细看,跟方才没有两样,仿佛停滞了一般。 可是若说停滞吧,那大闸和吊在门上的绳索仍在咔咔地运作着。 苏凌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开口问道:“第二个问题,淳庸那饭桶定然不会想出这许多计策,专等我苏凌现身,这里面定然有高人指点,苏某想来,让段星这醉鬼坐镇迷惑小爷,然后长戟卫围在城墙周围,到时一起出现伏杀我等,这样的计策该是出自审长史之手吧!” 审正南也不否认,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些许鄙夷道:“淳庸那厮,媚上欺下,投机钻营,胸无点墨,靠他想这个计策,怕是回炉另造都办不到,不错,这些计策的确是审某的手笔!” “嗯!审长史敢作敢当,当是吾辈楷模啊!只是,苏某有一点颇不明白,眼看这长戟卫溃败,那淳庸更是命丧我赵师兄的手中,为何你不提前出来,偏偏在我们要打开西城门时,你冒了出来,就这么想给我们惊喜不成?”苏凌的神情依旧带着些许戏谑,声音也不紧不慢。 审正南冷笑一声道:“淳庸其人尸位素餐,恶名千里,我家主公早有治他死罪的决心,只是如今前方在打仗,他的位置也关键,一旦冒失,后院必将火起,所以我此次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暗自除掉这淳庸。。。。。。以解决主公心头之患。说到这里,苏凌啊,还要感谢你师兄赵风雨,白隼卫大都督,果真了得,一枪挑了那厮,也省了我不少的事情。。。。。。” 苏凌以手扶额,这才大彻大悟道:“原来如此,审长史果真好算计,这借刀杀人之计,用得好啊,一者去了你家主公的心头大患,二者这淳庸死在我们手中,你家主公的名望亦可以保全!苏某当真是佩服!佩服啊!” 苏凌话音方落,那大闸和锁链处蓦地传来一阵巨大的咔咔声响,苏凌众人皆转头看去,却见那原本龟速上抬的大门,不知为何竟加快了不少的速度,眼看已然抬起了半人多高。 再等等,用不了多久便可出去了! 苏凌忽地一阵紧张,这声响如此巨大,众人都听得到,岂不是打草惊蛇了,自己的拖延之计必定被那审正南识破了! 饶是如此,苏凌还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从容地转过头来,看向审正南。 可是,令苏凌疑惑的是,那审正南似乎全然不关注这些,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苏凌心中顿生疑窦,这么大的声响,这城门眼看过不了多久便可通过,可是审正南为何依旧无动于衷呢? 莫非,他还留有什么后手? 可是事情紧急,容不得苏凌深思,苏凌也只得以不变应万变,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个问题。。。。。。我等在行至西城门中途,忽见西城贫平民矮房区域上空,被染成了火红之色,想来是审长史去过那里,顺道放了把火吧!” 审正南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掩饰道:“不错,我确实先到了那里,没想到,你们走得挺快,我扑了个空,那便烧了那里罢,反正不过是些破旧不堪的茅草房,烧了也干净!” 苏凌闻言,眼眉一挑道:“哦?那里可不止茅草房,那里可还有几十户平民,但不知道。。。。。。” 审正南一挑眉毛,满不在乎道:“那些贱民,住在那些藏污纳垢之地,本就是罪过,一个不留,全部烧了,有何不妥?” “你。。。。。。”苏凌眼中冒火,咬牙大怒道:“审正南!你个勾八玩意,滥杀无辜,与畜生何异?我原以为你颇有韬略,又被传刚直勇毅,没曾想也是个嗜杀残忍,罔顾性命的混账!” 苏凌初时对这审正南还是有些好印象的,毕竟沈济舟阵营中如他这般有才智,又有功夫的人,的确不多。 可是审正南这一席话,让苏凌对他的所有好感全数消失,现在苏凌已然对他满是恨意了。 审正南高坐在赤黑大宛战马之上,冷笑道:“苏凌,区区贱民,何必如此!你关心他们,不如省些力气吧,想一想,今日这里你如何活命才是正经!” 苏凌恨声道:“苏某在这渤海漫天大雨之中起誓,不杀你,凌绝不善罢甘休!” “哈哈哈!很好!审某等你取我项上人头!”审正南哈哈狂笑。 便在这时,咔咔的连响之声不断传来,李七檀和吴率教的声音同时传来道:“诸位快看,西城门已然大开了,咱们可以闯出去了!” 苏凌、赵风雨、穆颜卿等皆同时回头,却见那西城大门一阵剧烈的颤抖轰响下,大门终于轰然大开! 苏凌大吼一声道:“诸位!杀出渤海就在此刻!准备,冲!” 再看十人九马,马嘶声声,彻马勒缰,便欲冲向城门处。 便在此时,审正南满是冰冷的声音响起道:“谁也别想动,再动万箭穿心!立时做鬼!” 话音落下,但听得一阵气势昂昂的呼喝响起“张弓——!” 数丈外的五百弓箭士皆张弓搭箭,瞄准了苏凌等人。 大雨滂沱,羽箭幽光,冷芒冽冽。 苏凌和赵风雨二马一提,挡在众人之前,大吼道:“诸位快走!苏某(赵某)断后!” 那八人如何肯走,留下他们两人独对漫天箭雨! 但见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等人眼中神色坚毅,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抛下苏赵二人,独自逃生的打算。 苏凌立在马上大急,连声道:“糊涂!糊涂!你们倒是走啊!能跑一个是一个啊!” 却见审正南冷笑道:“罢了,其实还有个问题你没问,但我也免费赠与你吧!你以为这城门抬升的速度真就如此慢么?” 苏凌眉头紧蹙,沉声道:“你待怎讲!” 审正南大笑道:“实话告诉你吧,那大闸和锁链,在你们未至之时,我已命人做了手脚,所以才会如此龟速!” 原来如此!直到这时,苏凌才完全明白——怪不得这审正南丝毫对西大门抬升不在意,原来。。。。。。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每一步都算在了苏凌之前! 苏凌心中杀机已动,这审正南断然不能活着! 苏凌冷哼道:“只是,你的手段也太有些拙劣了,动了手脚,这大门不也要大开了么?” “不给你们点甜头,你们如何能信呢?苏凌啊。。。。。。” 审正南长叹一声道:“你机关算尽,若非我审某,怕是今日你早已逃之夭夭了!不过,你信不,我一句话,这西大门怎么开的,也会怎么关闭,我保证这次关闭的更加严丝合缝,你信不!” 未等苏凌答话,但见审正南忽的扬起右手,朝着身后一招手,大喝一声道:“来呀——准备!” 苏凌和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脸上顿现紧张神色。 他们皆以为那审正南定然是要下令,顷刻间便会箭雨漫天了。 “锵锵锵——”以苏凌为首,所有人皆执兵刃在手,严阵以待。 “吱吱吱——咕碌碌——”似乎在这五百弓箭士阵营之后,竟蓦地响起了一阵沉重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如重车一般压地移动的声音传出。 苏凌等人正自疑惑不解,但见箭羽营中间的兵卒缓缓朝着两旁移动,正中间闪出一条道路出来。 苏凌压刀昂首,定睛瞧看。 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厮——!” 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见这自动闪出的道路之上,漫天大雨滂沱之中,一庞然大物,划破黑暗缓缓的朝着苏凌近前行来。 那咯咯吱吱的声音,随着这庞然大物缓缓靠近,也愈发的压抑和剧烈起来。 咯咯吱吱的声音,牵动着苏凌他们的每一根神经。 过了片刻,大雨之中,苏凌等人皆看清了迎着他们而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丈多高,通体镔铁银水焊就的接口,整身的粗大坚实的木质。 这东西正中处一个托槽,托槽周遭成半圆弧形,就如一张巨大的弓弦。 而这托槽之上正搭着一支硕大的巨箭。箭镞尖利,冷光夺人二目。 这巨型的东西左右被四个兵卒拉动着,缓缓前行,片刻稳稳的停在正中阵前。 接着马四名兵卒皆移动到了这庞然大物的后方,使劲的拽着什么。 “这是。。。。。。”苏凌心中大骇,一时叫不出这庞然大物的名字。 赵风雨的声音响起,沉郁而肃然道:“此乃破城弩机!” “什么!”苏凌大惊失色。 直到此刻,苏凌才蓦地发觉,那破城弩机之上搭着的巨箭,箭尖正对着的便是这西城大门的大闸。 下一刻苏凌已然明白了。 这审正南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真是个疯子! 赵风雨大吼一声道:“苏凌,万万不可让那些兵卒拉动破城弩机机关,那巨箭足矣摧毁大闸,到时城门必将坠下,我等再开城门,势必登天!” “必要阻止他们!” “苏凌明白!” 话音一落,但见苏凌和赵风雨身化两道白色流光,自战马上直冲而起,一道弧线划破苍穹雨幕,直射向那破城弩机而去。 “破城弩机如何?劳资毁了它便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七章 挽歌与绝地 两道白芒,如光似电,直冲向数丈外的破城弩机。审正南没有料到苏凌和赵风雨会在五百弓箭士的瞄准下突然出手。 加之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赵两人已经从挡在破城弩机的几排弓箭士的头顶直掠而过。 弓箭这玩意儿,就怕近身,敌人若近身,弓箭士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张弓搭箭,还要瞄准,做完这些怕是身首异处了,敌人近身的最好应对方式便是白刃格斗。 前排弓箭士刹那之间乱了起来,苏凌和赵风雨的身形刻意的飘忽不定,又加上漫天暴雨,这些弓箭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瞄了半晌,也无法瞄准他们,放箭更是无从谈起。 苏凌和赵风雨的目标很明确,那些弓箭士还在其次,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毁掉那破城弩机。 两个人的兵刃都是宝刃,无论是江山笑、七星刀还是亮银盘龙枪,只要让他们冲到破城弩机近前,咔咔几下,便能将这个庞然大物大卸八块,到时候破铜烂铁臭木头,便无法发挥作用了。 原本负责拉动破城弩机机关的四名兵卒,见苏凌和赵风雨呼啸而来,却也不管不顾,皆大喝一声,朝着那机关启动处直扑而去,妄图在苏凌和赵风雨未至之前,拉动机关,到时破城弩机的巨箭射出,那城门的大闸必然损毁,苏凌和赵风雨即便毁了那破城弩机,也无济于事了。 苏凌和赵风雨是何人?苏凌经过渤海的实战拼杀,现在已然稳居八境高手之列,那赵风雨更是无上宗师。 这四名兵卒便是拼了命地向机关处扑去,拉动机关也还需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否则那巨箭是不可能激射出去的。 两道白芒掠过挡在前面的弓箭士的头顶之后,瞬间左右一分,苏凌在左,赵风雨在右。 半途中两人同时举起手中兵刃,苏凌直接用了七星刀——相对于江山笑,七星刀的杀伤范围还是更大一些,赵风雨龙枪连搠。 左右开花,但听得咔嚓咔嚓的声音连响,四声惨叫,那四名兵卒四只手刚触及破城弩机的机关,便被苏凌和赵风雨皆尽砍倒,死于非命。 审正南大急,大吼一声道:“不计代价,拉动机关!” “喏!——”怒吼连连。刹那间,又从弓箭士的队伍之中跳出四员兵卒,不顾一切地朝着破城弩机的机关处扑去。 苏凌和赵风雨原本要破坏那破城弩机,顿听身后恶风不善,只得舍了破城弩机,转回身来,枪刀随人急甩,直攻向冲过来的四员兵卒。 “咔嚓——咔嚓!”砍瓜切菜一般,这四个兵卒也倒在血泊之中。苏凌和赵风雨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有四员兵卒怒嚎着朝那破城弩机的机关冲去。 又是刀闪枪鸣,三息间,这四人也悉数毙命。可是,这些兵卒完全就不惜命,为了能拉动破城弩机,眼中只有那个机关,不顾一切地往上冲,也不是他们不堪一击,因为他们似乎眼中根本没有苏凌和赵风雨二人,仿佛他们满眼都是那近在咫尺的机关。 只要冲过去,启动那机关,巨箭呼啸而出,便算大功告成了。便是自己死了,也是光荣的,自己的家人也会因为自己的牺牲而备受尊崇,除了这些,身后的兄弟更能少死一些。 这便是审正南带兵不同于旁人的地方,也是这箭羽营之所以名扬天下的根本原因。 他们与沈济舟的任何一部人马都不同,从来都是悍不畏死,不惜己身。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将审正南大人不会让他们白死,自己的家人一定会被审大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没有后顾之忧的士兵,何惧死乎?苏凌和赵风雨杀了一拨,刹那间又围上来一拨,苏凌抬头看去,这箭羽营的士卒真的太可怕了,不仅未有被杀戮所镇住,反而各个瞪红了眼睛,怒吼着朝着他们扑来! 没有办法,那就杀个痛快吧!数丈之外的穆颜卿、李七檀、吴率教等人看得真切,见那箭羽营的士卒如潮狂涌,生怕苏凌和赵风雨支撑不住,皆大吼一声,便朝着箭羽营冲来。 审正南如何能让他们冲过来,早已注目观察着他们的动静。穆颜卿等人刚一动作,审正南便大吼一声道:“弓箭士,准备,放箭!” “咻咻咻——”漫天箭雨合着雨幕茫茫,倾天而落。穆颜卿等人顿时神情大变,一边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刃,拨打雕翎,一边且战且退。 在箭雨的强大压制下,穆颜卿他们只能如困兽一般被困在原地,寸进不得。 夷皆胳膊中箭,箭镞狠狠地嵌进肉中,血流如注。穆颜卿大喊道:“都别轻举妄动,保持专注,以免那些羽箭再射过来,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急!”她这一喊,众人只得按下拼命的念头,各执兵刃,与那些弓箭士对峙着。 不知何故,审正南竟然也并未再让人放箭,见他们困在原地戒备,他也就摆了摆手,那些弓箭士便搭箭在弦,目不转睛的瞄准着他们,不发一箭。 审正南此举,其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一种极强的心理震慑,人的本能,在面对危急的时候,可能会不顾一切,什么都豁出去了,可是往往在等待危机的时候,由于面对的是未知的,不知何时到来的危险,往往会畏首畏尾,人心惶惶。 其二,审正南也有自己的苦衷,依照他的意思,箭羽营一露面,便万箭齐发,将苏凌他们射成筛子最好了,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搞什么破坏大闸和锁链的事情,更不用抬出来破城弩机。 只是,审正南如此想,他的主子沈济舟却不这样想。审正南心中的秘密未曾向任何人提及过,就在审正南动身前往渤海来的那一刻,沈济舟将他单独叫进自己的帅帐之内,十分郑重的告诉审正南。 其他人都可以当场擒杀,但是苏凌和那个红芍影的影主穆颜卿,本大将军要活的! 审正南十分不解沈济舟为何会有如此的决定。毕竟上位者的心思,总是不同常人。 但他也多多少少的揣测出了一些缘由。自己的这位主公,又犯了爱才的毛病,那苏凌天纵之才,经天纬地之姿,若是死苏凌,对自己可就一点用处都没了,只能挖个坑埋了,可是若是活的苏凌,以自己雄伟英姿,加上四世三公的名望,何愁不能说降他! 至于那个穆颜卿嘛,沈济舟想的是抓住大刑加身,让她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毕竟红芍影的情报都是机密,无论是关于萧元彻还是钱仲谋,哪怕扬州刘靖升,益安刘景玉的情报也行啊! 待她招了,是杀是放,就看沈济舟的心情了,钱仲谋如果给自己的好处足够,那放了这个区区女娘也未必不可,若是好处不够让自己满意,再杀了了事。 沈济舟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啪啪山响,只是他的想法要是让苏凌和穆颜卿知晓了,不知道这两位会作何感想。 正因为沈济舟想多了,才直接造成了审正南缩手缩脚,只鼓噪作势,并不下狠手死手。 这也给了苏凌和赵风雨可乘之机,否则,他们也不能轻易的杀到破城弩机的近前。 且说苏凌和赵风雨仍旧不断的砍杀着如潮涌向破城弩机的士卒,时间一长,那赵风雨还好,未见如何。 可是苏凌毕竟是八境境界,再加上他从未系统的学习过内气吐纳之法,他的八境境界,也是招式大于气力,这也是他为何不破八境的根本原因所在。 苏凌明显的气力上有些不济,虽然仍奋力劈砍,可是挥刀的动作越来越慢,看向眼前的人潮也变得越发模糊起来,胸口起伏喘息。 可是苏凌明白,现在没有人可以替自己,只能咬牙挺着。 “咔咔——”又是两刀,苏凌又放倒了两个兵卒。刚觉得稍微轻松一些,却蓦地听到右侧的赵风雨大声急呼道:“苏凌——莫要分心!他们冲过去了!”苏凌顿时浑身一激灵,转头回身朝着身后的破城弩机的机关之处一眼看去。 果然看到不知何时,已然有四个士卒冲到了那破城弩机的近前,不仅如此,这四人已然牢牢的攥住机关,咬牙怒吼,不顾一切的拉动那机关。 “咯吱吱——咔咔咔”破城弩机在他们全力的拉动下,发出沉闷的响声,随着那响声越来越大,那一直躺在凹槽内的巨箭缓缓的被拉动抬升,将整个弩机机弦撑成了一弯巨大的弯月形状。 苏凌肝胆俱碎,大吼一声道:“汝等!尔敢!”情急之下,刀剑齐出,一道白芒朝着这四人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苏凌刀剑呼啸,冷芒整个贯穿了四人的身躯。这四人正不顾一切的拉动那巨箭机弩弦,忽的觉得一阵剧痛袭来,身体不由的剧震一下,每人的嘴角皆溢出血来。 他们已经想到了,定然是苏凌给了他们致命一击,看来想活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就用这最后一口气,启动这破城弩机吧,如此死亦无憾!这些兵卒属实无愧于渤海最后的底牌的荣耀! 至死不渝! “轰——咔咔——咻——”一声震天的声响传来,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啸鸣划破了寂夜雨幕。 那可怖的巨箭终于动了,如苍龙入海一般,庞大的身躯如星火一般朝着那西城门的大闸之处呼啸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加上体积巨大,空气之中啪啪啪的闪烁起无数火星。那四名濒死的士卒见终于成功了,刚想大笑欢呼,却再也笑不出声了,眼前一黑,瞬间被黑暗吞噬。 至死,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笑意。苏凌懊恼至极,那巨箭无人可挡,朝着大闸直撞而去。 恼的苏凌飘身跃在弩机机台之上,不顾一切的使劲全身力量,举起手中刀剑,朝着破城弩机的庞大身躯死命的不住劈砍。 “咔咔咔——轰隆——”在苏凌近乎疯狂的劈砍之下,那庞然大物终于是招架不住,整个人弩机机身轰然坍塌,砸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之上,涤荡起一丈多高的污泥和浊雨。 可是,破城弩机虽然毁了,那巨箭却再也无法阻拦了。那巨箭呼啸着,破空而去,不过数息,那巨箭巨大而锋利的箭镞狠狠的钉在了西城门的大闸之上。 “轰隆——咔——”一击之下,那铁铸的大闸顷刻四分五裂,激散飘扬。 余震余波,震得离着最近的穆颜卿等人也是站立不住,纷纷向两侧倒飞退却。 震荡过后,铁闸残片还未完全从半空中飘落。 “呼——隆隆——”一阵巨大声音如潮一般响起。 “西城大门要砸落下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就如信号一般,苏凌、赵风雨、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李七檀、吴率教、贺长惊、杜书夷,包括那个小童秦羽皆大惊甩头,灼灼的朝着那西城大门看去。 但见原本已然只差一步便可完全打开的西城大门,此时此刻就如一只断了线的纸鸢,极速的向地面坠落下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八章 英雄悲歌处,天地壮绝时 暴风雨幕之下,苏凌的心,瞬间如这漫天大雨一般冰冷彻骨。 他的眼前,那西城大门宛如极速坠落的流星,片刻之间,地与门的空隙,已经不足以一人骑马而出了。 只在这刹那,苏凌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城门坠落,标志着他们从渤海西门离开的最后希望,到此完全破灭。 直到这个时候,苏凌才终于明白,眼前的敌人——审正南到底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渤海西城门下,苏凌计划的每一步,都未逃过审正南的掌心,皆被他识破,甚至苏凌没有想到的,他审正南也做了,先是破坏铁闸和锁链,再有抬出那可怖的破城弩机。 审正南的每一步算计,皆把苏凌算计得死死的,丝毫不能动弹。 “大事休矣!”苏凌引刀在手,仰天长叹,满眼的失落,甚至透着他从未有过的绝望。 赵风雨怒吼连连,他如何能坐视这城门彻底落下,封死他们最后的希望呢?那是他们离开这渤海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无奈,恰恰与这城门坠落的同时,这箭羽营的弓箭士皆收弓,拽出腰间佩刀,如洪流一般将赵风雨和苏凌通向大门的道路全部堵死。 他们想要战胜苏赵二人,或许不能,但是就这样一个个前赴后继地让他俩杀,怕是杀不了几个,那西大门已然全数落下了。 到时便是再多杀几个士卒,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仅是这些士卒,一直未动的审正南也在此刻动了,但见他昂然催马,手中如赵风雨一般的银枪一指向天,大吼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住苏凌和赵风雨!不得使他们靠近城门半步!” “喏——!” 五百弓箭士同时齐齐应诺,声震天穹。 那审正南更是策马扬鞭,枪如白蛇吐信,直取赵风雨而来。 赵风雨怒吼一声,摆枪杀入敌阵之中,龙吼声声,枪芒冽冽。 事到如今,走不了了,那便杀个痛快吧! 苏凌也豁出去了,左刀右剑,七星刀七彩流光,江山笑白芒如瀑,刀剑齐啸,带着决死之心,杀进敌营之中。 便在这时,忽地一声怒吼自城门处传来道:“毁了那城门大闸,便真的以为可以阻得了我等出城了么?锁链不行,还有血躯!” 话音方落,但见一黑衣身影蓦地从马背上上疾纵而起,一道流光已然激射至城门之下。 霍然抬头之间,头顶那重有千钧的城门正极速的下落。 “喝——!就停在这里吧!” 再看这黑衣身影站在极速下落的城门之下,不躲不闪,迎着轰隆而至的千钧城门,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臂——他就一只手臂,而且那手臂之上还钉着一只羽箭。 “轰隆——” 庞然大物般的城门倾天落下,和他伸出的一只手臂迅速地对撞在一处。 苏凌、赵风雨、林不浪、穆颜卿、温芳华等皆看得一清二楚,这个突然出现在城门下的单臂黑衣身影,正是渤海暗影司总司主——贺长惊。 刹那间,苏凌痛心急呼道:“贺长惊,你干什么,快闪开,那城门之重,岂止千斤!你区区一臂,如何能够抗得了它的重量!” 而其他人则是,双眼一闭,不忍再看,他们心中都觉得,下一刻,这千钧的城门定然会将贺长惊压为齑粉! 可是,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他们都为之动容的景象。 大门千钧,直落而下。贺长惊的单臂甫一接触那大门,千钧的重量便全数压了下来。 刹那间,贺长惊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被这倾天巨力压得翻了数翻,“噗——”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体外。 他的眼球也因为这压迫巨力,鼓鼓向外直冒。 整个头颅一阵巨大的眩晕感,几乎让他刹那间失去意识。 可是与生俱来的不屈意志,让他此时此刻保持着无比的清醒。 他明白自己不能放手,亦不能晕死过去,他一定要咬牙挺住。 “城门!不可关闭!绝对不可以!” 贺长惊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离得近的人分明看得到,他所有的牙缝之中全部都是鲜血了。 可是,这倾天千钧重力,如何是他一人渺渺之力可以抵挡得住的。 “啊——”他还是痛苦地大喊一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来自上面的力量,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饶是如此,他单臂手掌仍然死死地托着那向下坠落的城门,丝毫没有想过放弃。 那城门不知为何,竟真的在他死命托顶之下,竟似略微减缓了下落的速度。 可是,他一人之力,还是死无法阻止那城门内下落之势。 “长惊!——”苏凌满眼热泪,汹涌而出。 他恨不得以身相替,可是眼前敌兵太多,自己奋力砍杀,也无法冲向前去。 忽的,又是一声决绝大喝道:“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便再加一个如何!” 一人身影从马上疾纵而出,站在城门之下,“嘭嘭——”双脚使劲踏地,稳住底盘。 “喝——!”一声怒吼,他的两只胳膊刹那间肉眼可见的粗壮了好多。 “嘭——”两臂齐出,两只手使劲的扣住千钧城门的底部。 两只眼睛满是坚决和不屈的怒火。 他这一加入,贺长惊顿时觉得身体的千钧压力顿减不少。不仅如此,他竟艰难的缓缓从半跪的状态,颤巍巍的站直了脊梁! 贺长惊侧目观瞧。 眼前此人,满脸异样的红色,眼睛内已然在重压之下布满了血丝。不仅如此,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整个人因为这千钧的重力,而被压迫的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这个人,贺长惊认识,他和他,地位相当,这几日的渤海风雨搏杀,他和他之间更是觉得相见恨晚,意气相投。 正是揽海阁大主事——杜书夷! “兄弟,谢谢你了!”贺长惊全力顶托着城门,再次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杜书夷神情坚毅,发声都显得有些艰难,颤抖道:“贺大哥切莫分心,咱们合力把这大门托举起来!” “好!” “喝——!”两个人皆仰头大吼,使劲平生之力,想要抬起这千钧的城门。 这两个人的功法境界皆在强七境,弱八境,他们可是有过正统的训练,无论招式还是内劲,都是日积月累练就出来的, 不似苏凌招式强内劲弱。两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全力使出来,也有数百斤不止。 若是小一些的城门,或许凭着两人之力,怕是真就被他们托举起来了。 可是,此乃渤海大城! 就算西城门凋敝,但是古城底蕴还在,如何是小城可比拟的。 合二人之力,也不过是看看托举着城门,与之相持着,那城门终于不再有下落的趋势了,停滞在半人多高的地方,蓦然不动罢了。 想要彻底抬起这城门,事比登天。若时辰稍长,这两个人一旦力竭,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这城门再次下落的。 审正南此时拨马后撤,他的功法在九境初,只与赵风雨打了数个照面,便知道胜不了他,他可不是淳庸,既然胜不了,便不再自找苦吃了,自己有那么多兵卒,累也能把赵风雨累死,自己又何必呢。 他刚停稳战马,抬头便赫然发现了城门下的变化。 透过雨幕,他赫然看见城门之下竟站着两个人,皆上举手臂,托举着千钧城门。而城门的下落之势竟真的被他们所阻,停滞在了那里。 审正南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世间真有如此豪烈之士,竟能如此奋不顾身么! 若主公营中多一些这样的壮士,那旧漳的战场也不会如此僵持不下啊! 审正南一边震撼,一边扼腕长叹。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壮哉!壮哉!审某亦叹为观止!” “只是,这城门有多重,两位应该心里清楚吧,何苦要做这螳臂挡车之事呢?若我此时下令放箭,你们手托举着城门,当如何抵挡呢?”审正南眼中冷芒连闪,一字一顿道。 苏凌大急,故意出言相激道:“审正南,枉你名声在外,更被人冠以君子之名,若要趁人之危,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罢罢罢!你若此时下令放箭,那苏凌必挡在最前面,死也是我先死!” 审正南一窒,他真就被苏凌这半激将半威胁的话给顿在当场了。 他倒不是怕什么名声有损,而是他真怕自己下令放箭,苏凌挡在前面。 主公沈济舟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活的苏凌。 审正南只得冷冷一笑道:“决死之人,不用再浪费我的箭矢,就凭他们这二人之力,时辰稍长,那城门还是会砸落下来的!到时候,他们都得死!” 他的话音方落,忽的城门那里,蓦地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一声声音有些凄然但坚定的话音传来道:“罢了,既然到了必死之时,那再加上一个决意赴死之人吧。。。。。。。” 但见一黑衣少年,缓缓甩蹬下马,缓步来到阵前,朝着远处正奋力拼杀的赵风雨和苏凌深深一躬,声音幽幽响起道:“师伯、小师叔。。。。。。七檀现如今大仇也算报了。。。。。。罪魁祸首淳庸已死,可当年追随我的弟兄们也都葬身在那片竹海之中了。。。。。。七檀如今,也算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他顿了顿,虎目之中,蓦地满是泪水和不舍道:“只是,这世间,唯有一人七檀放心不下。。。。。。七檀拜托师伯师叔,待我照顾好。。。。。。樱娘!” “告诉她。。。。。。此生,是七檀负了樱娘!。。。。。。告诉她,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这黑衣少年,缓缓转身,那泪眼之中,满是深情,朝着城门外南方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 “樱娘。。。。。。是七檀错了。。。。。。若七檀放下一切,定然可以与你携手白头吧。。。。。。” “哈哈哈。。。。。。”狂风暴雨之中,那个黑衣少年仰天凄怆的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笑声竟越发的壮烈起来。 再看李七檀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大步朝着城门之下走去,走的从未如此决绝。 再看他几步来到城门之下,朝着贺长惊和杜书夷一笑道:“七檀助两位一臂之力!” “嘭嘭——”两声闷响,李七檀双臂使劲,双手死死的扣住城门底部,不遗余力的向上托举。 正在阵中拼杀的赵风雨看得真切,顿时觉得心如刀扎,大声唤道:“七檀!不要啊!樱娘说过。。。。。。她还在等着你归来,等你娶她!不要啊!” “来世!来世,李七檀定娶樱娘为妻!喝——” 一声嘶吼,李七檀的力量彻底爆发,整个双臂青筋暴起,使劲的向上托举那城门。 贺长惊和杜书夷见状,再不耽搁,皆大吼道:“咱们三人,定要将这城门举起来!三人合力,来啊!” “喝——起来!” 三人齐力,绝境之下的力量顷刻爆发。 “轰隆隆——”重如千钧的城门,终于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之后,开始缓缓的被向上抬升起来。 三息之间,已然升了数尺之高。 林不浪眼眉倒竖,呼吸蓦地紧迫起来,下一刻便要奋不顾身的下马,也要来托举这城门。 一旁的温芳华顿时大惊,她知道强行阻止林不浪却是不能够的。 “锵——”的一声,她从腰间蓦地抽出一只短匕,毫不犹豫的架在雪颈之上,眼神决绝的道:“林不浪,你去吧,你若死,温芳华必自戕当场,绝不独活!” “我。。。。。。不不!不要!师姐!。。。。。。”林不浪急忙摆手,满脸心痛。 温芳华这一下,却是阻了林不浪的想法。 赵风雨一边厮杀,一边看向那城门前的三人,他也清晰的发觉,那城门已然被这三人合力不断的抬举起来。 用不了多久,便可策马通过了! 赵风雨一稳心神,转头看向左侧的苏凌。 苏凌的情况比自己差太多,自己这里的兵卒被自己杀了不少,那些士卒虽然还是各个不惜命,但合围之势已然松动不少。 可苏凌那里还是被包围着,冲杀不出。 “亢龙啸天!” 赵风雨再不迟疑,一提马缰,大吼一声。 但见灵马云霜飞电长嘶声声,竟疾纵而起,带着赵风雨跃至半空之中。 半空之中,赵风雨长枪抬起,枪啸龙吟。 连人带马,长枪欺天轰砸而下。 “轰隆——”泼天一枪,直直砸下,将下面的数十弓箭士全数砸的伤的伤,死的死。砸飞的有之,躺倒在地哭嚎者有之。 赵风雨人马齐落于地,正好与苏凌并马在一处。 赵风雨低声道:“苏凌,不可恋战了,七檀、贺长惊和杜书夷他们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咱们赢得逃生的机会,少顷看我眼色,咱们二马齐齐冲阵,杀出重围,与城门前的大家伙汇合,极速闯城而出!” 苏凌忙点头,低声正色道:“苏凌明白!” 两人暗自沉稳心神,赵风雨一边拨打劈面而来的兵刃吗,一边偷眼瞧看审正南。 却见审正南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托举城门的三个人,全然有些疏忽了自己和苏凌。 赵风雨再不耽搁,大吼一声道:“苏凌!便在此刻,随我杀出去!” “杀啊——” 两马齐动,马蹄如狂。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零九章 魂兮归来 马踏战阵,怒吼声声。 苏凌和赵风雨不顾一切,一往无前地向被李七檀三人抬起的渤海西城门直冲而去。 他们知道,这是这三个人用生命给他们争取的机会,也是唯一能够离开渤海的机会! 如果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他们将陷入永劫无间的地狱之中,再无生还的可能。 赵风雨再不留手,一条龙枪寒芒呼啸,龙吟声声,头前开路,所有不顾一切拦截他的敌人兵卒,不过一个照面,皆被赵风雨的龙枪搠死的搠死,刺伤的刺伤。 一旦刺伤倒地,迎接那些敌兵的命运,便是如狂的马蹄,所有倒地的兵卒,皆被云霜飞电的马蹄狂踏而死,死状凄惨。 少数敌兵围上来,赵风雨便用枪挑搠,若是大股敌兵近前,赵风雨便怒啸声声,将浑身的力量灌于龙枪之上,大枪举上半空,死命下砸。 一砸便是轰隆一声,地面剧震,雨泥飞溅,那些敌兵顷刻之间被砸得左倒右歪,尸体横躺竖卧。 再加上后面紧紧跟随的苏凌,刀悍剑冷,收割着落单的兵卒。 两人就这么死命前冲,那些敌兵就算再不计后果,不顾性命扑来,也会被两人宛如杀神的杀戮所惊惧,有些犹豫不前了。 从苏凌和赵风雨冲阵开始,他们胯下的战马便从未因为敌兵的阻挡停下过哪怕一息。 因为,无人能挡。 一个猛冲,已然离这城下的穆颜卿、林不浪、吴率教和温芳华、秦羽不过数丈,再一猛冲,便已来在众人之前。 穆颜卿当先喊道:「苏凌、赵大哥,你们先走,我等断后!」 苏凌如何肯依,一把抓住穆颜卿的手一使劲将她拽到自己的马上。 那秦羽倒也眼疾手快,在苏凌抓住穆颜卿手的同时,也抓住了穆颜卿的衣襟,加之苏凌不顾一切,力气着实很大,将这两人同时拽上了自己的马匹。 三人同乘一马,穆颜卿见苏凌生死关头扔顾念着自己,心中莫名的踏实起来,她轻轻伸出玉臂,将苏凌的腰紧紧地环抱住,将头埋在他并不算厚实的肩膀上。 那个身影在在她眼中,安稳如山。 如此把命托付给他,也是值得的! 赵风雨头前开路,苏凌三人一马紧随其后,接着便是温芳华和林不浪。 便在这时,敌兵已然如潮涌来,眼看便到了近前。 吴率教走在最后,见此情形,不由地红了眼睛,大吼一声,横镔铁大棍,朝着那些蜂拥而至的敌兵冲去。 痴虎如狼群,那些与狈同舞的宵小,如何能与万兽之王的痴虎相抗衡。 棍影如山,倾天砸下,将冲在最前方的敌兵砸得四散奔逃,哭爹叫骂。 赵风雨大吼道:「吴率教,切莫犯浑,不要恋战,速走!」 吴率教这才大吼一声,拨马回头疾追众人。 眼看众人眨眼便能冲过城门去了,苏凌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李七檀三人胳膊上暴起的青筋。 敌阵之中,审正南的副将见此情形,大急喊道:「将军,再留手,那苏凌等人便挣脱天网了,到时候咱们可再也无法向主公交差了!还望审将军快下决断为好啊!」 审正南心中念头疾转,忽地意识到,若让苏凌跑了,真就前功尽弃了,沈济舟那里也定然震怒。 一个小小的苏凌,将渤海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安然离开,这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事到如今,情况紧急,活的苏凌抓不到,抓一个死苏凌也好过让他跑了的好! 想罢,审正南蓦地大吼一声道:「箭羽营,张弓搭箭,瞄准这些人,放箭!」 「喏—— !」 并不是所有的箭羽营弓箭士都参与了方才的厮杀,还有三百众一直守在中军主将处,张弓搭箭,瞄准待命。 审正南一声令下,再看那些弓箭士齐声应诺,各个不顾一切地张弓搭箭,瞄准了正在策马狂奔的众人。 「放箭——!」 「咻咻咻——」 如瀑的尖啸声响彻苍穹,漫天箭雨,泼天倾泻,仿佛同漫天的暴雨融为了一体。 无数箭镞,闪着冷冽致命的光芒,呼啸着狂奔向城门的众人激射而去。 此时此刻,众人已然顾不得顷刻即至的漫天箭雨了,他们的眼中只有那李七檀三人拼死抬起的城门。 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 众人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最后面的吴率教回头看去,却见那箭雨已然离着自己不远了,顷刻便会落下。 他不由地大吼一声,声如铜钟。 「两位公子,诸位速走!不过寸铁而已,率教为诸位挡之!」 吴率教调转马头,迎着漫天激射而下的箭雨,毅然决然地将镔铁大棍舞动如飞,竭尽全力的抵挡他所能抵挡的所有射下来的箭矢。 吴率教镔铁棍硕大,一旦舞动开来,竟真的抵挡住了那部分箭镞。 加之众人虽策马狂奔向前,但大家皆是高手,高手者,眼观六路耳听八面,虽策马如狂,但也注意身后的金风响动。一边疾冲,一边不停地拨打着从后面袭来的雕翎。 这多亏了吴率教,若是没有他奋不顾身,怕是他们所要应付的雕翎便不止这么多了。 赵风雨和苏凌策马前冲,冲至城门下李七檀、贺长惊和杜书夷近前。 赵风雨大吼道:「三位,我们冲出去了,你们该如何脱身呢!」 苏凌也急切道:「不浪,咱们下马,接替七檀他们!」 林不浪闻言,半点没有犹豫,就要下马。 却不料,李七檀、贺长惊和杜书夷满脸决绝,皆大声吼道:「诸位,莫要管我们了,速走!速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等一死而已,只要大家冲出去了,我们做这些就是值得了!」 赵风雨大吼道:「不可!赵某说过的,我要带你们每个人离开这里,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 苏凌也摇头大喊道:「三位,我们替换你们,你们速走,我们还能想办法离开!莫要犹豫啊!」 李七檀凄然一笑道:「今次师伯相助与我,我心已然足矣,师伯切莫耽搁犹豫,再不走就晚了!」 贺长惊忽的豪迈一笑道:「我乃渤海暗影司总司主,苏公子乃我暗影司总司副督领,便是贺某的主上!我初入暗影司时,便牢记暗影司的十条规定,那第一条便是主辱吾亦耻,主死吾亦亡!公子,快走罢,这渤海暗影司被毁,追究起来,也是长惊之过,长惊今日犹死方可恕也!」 众人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样送死,如何肯就这样走了。 眼看事态紧急,再耽搁下去,不仅箭雨越发密集,那东面、北面、南面三方位,已然可以看见遥遥灯火之色晃动。 一直殿后的吴率教忽的大喊道:「公子!苏凌,诸位莫要耽搁了,想来是援助西城的敌军援军到了,再若不走,真就走不了了啊!」 苏凌仍旧一个劲地摇头,嘴里不断的说着,容我再想想办法,容我再想一想! 便再这时,李七檀向贺长惊和杜书夷一使眼色,忽地大吼一声,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艰难而又快速地腾出一只胳膊,在苏凌和赵风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朝着两人战马的马头上猛然一拍道:「好马儿,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唏律律——」苏凌和赵风 雨胯下战马,吃这一惊,忽地摇头摆尾,四蹄蹚帆,不顾一切地顺着北面的城外的荒郊小路一头扎了下去,极速地狂奔而去。 苏凌在马上大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道:「三位兄弟。。。。。。苏凌不走!不走啊!」 他这样说着,一边发疯了一般拼命喝止胯下战马,想要它停下来,自己再转头回去。 可是,无论苏凌如何努力,那胯下战马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不管不顾地拼命向前狂奔。 他身后的穆颜卿也是一脸凄哀和心疼,将苏凌抱得更紧了,喃喃道:「苏凌。。。。。。不要这样。。。。。。你冷静些,不要辜负了三位兄弟所做的一切啊。。。。。。」 此时的赵风雨,神情已然变得悲凉起来,任由胯下云霜飞电驮着自己向前狂奔,而他枯坐在马上,双眼微闭,面向苍穹,两行清泪,无声而落。 他知道,那三个人却是活不了了,而他最终也没有兑现一个都不少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带出渤海的诺言。 想到此处,更觉锥心之痛。 两匹战马跑了一段,这才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原地,低低地嘶鸣着。 片刻之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暴雨黑夜之中,林不浪、温芳华策马疾驰而来。 众人相见,皆下马,面面相对,无言落泪。 。。。。。。。。。。。。。。 「老伙计。。。。。。你还欠我一场酒呢?」那是杜书夷喃喃的声音。 「老伙计。。。。。。贺某从不欠账,这酒。。。。。。在地下。。。。。。也要请你吃呢!」 这是贺长惊的声音,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似乎带着笑意。 「罢了。。。。。。地下就地下罢。。。。。。我那些揽海阁的弟兄已经在地下等着我了,到时候算上他们!」 「好!还有在地下等着我的暗影司的兄弟,还有我的总督领——明舒公子!咱们一处,喝个痛快!」 忽有有人言。 「算上我们。。。。。还有我们黑蝮门的兄弟!」 「就这么定了。。。。。。。」 如潮的渤海敌兵,从四面八方涌向这城门之处。而他们皆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了。 眼前三个人,用他们的血躯死死的抵着那西城大门,那西城大门始终不曾落下分毫。 而他们的身上各处,已经插满了羽箭,血流如注,见之心惊。 可是,这三个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到痛苦,反而带着笑意,那笑意满足、欣慰、清澈。 「哈哈哈哈——」那豪烈的笑声响彻在西城的上空,仿佛永恒。 悲哉!壮哉! 「两位兄弟,我暗影司有一首诗歌,我教你们一起唱,如何?」 「乱世茫茫,当为英才! 烈火熊熊,焚我胸怀! 血荐玄黄,魂兮归来!」 。。。。。。。。。。。。 一开始,吟唱的声音十分微弱,只有一人在唱,如此两三遍,李七檀、贺长惊、杜书夷三人皆吟唱起来,那声音竟越发的激昂,涤荡在漫天大雨之中,弥久不散。 「杀啊——!」 如潮敌兵一涌而上。 李七檀忽的用尽全身的力量喊道:「两位兄弟,此生在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咱们一同魂归九幽!」 「一、二、三。。。。。。放手啊!与这些混蛋同归于尽!」 「轰——隆——隆——」 。。。。。。。。。。。。 城外不远处的荒郊小道上,苏凌 、赵风雨、林不浪、秦羽、穆颜卿、温芳华并肩而立,眼望着渺远处的城门。 那里屹立着如山的三个身影。 可是,天塌地陷一般的轰隆巨响之后。 他们的眼中,那千钧的西城大门轰然砸落在地。 将那些如潮的士兵完全的阻隔在了城中,也淹没了那三个不屈的身影。 可是,那三个不屈的身影虽然再也看不到了,却如绝壁傲雪的青松,不屈的屹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永恒不灭! 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一阵,最终所有的喧嚣和熙攘归于平静。 寂夜暴雨,直入愁肠,冷透了每个人的心。 暴雨之中,苏凌满脸凄怆,忽的径自朝着那西城门的方向缓缓的走着。 「苏凌。。。。。。。」穆颜卿轻轻地唤他。 可是不知为何,苏凌却似恍如未闻。Z.br> 他一边缓缓的走着,神情凄绝,满目哀恸。 他小声的唱了起来,细细的听去,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 「烈火熊熊,焚我胸怀! 血荐玄黄,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直到最后,苏凌向前走了很远,仍旧喃喃的重复吟唱着这四个字,声音之中满是无尽的悲凉与凄切。 「魂兮归来。。。。。。。」 他忽的用尽全身力气,仰天凄怆大吼。 紧接着,眼前一黑。 苏凌再也坚持不住,扑倒在雨水之中。 「苏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章 乱世飘零,惟愿长梦不复醒 昏昏沉沉中,一片黑暗。 只有一束光,强烈而惨白,照得苏凌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耳边有汽车轰鸣的声音响起,苏凌竟然对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眼前似乎是一个人行天桥,上面行人熙熙攘攘,下面车辆穿行不息。 这是那个他曾经生活过的钢筋水泥的世界,他难道回来了? 他站在十字路口的街边,感觉有一个人缓缓地握着他的手。力度温柔,手掌的温度温暖着他的破碎的心。 他缓缓地抬头看去,强光之下,一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浮现在自己的眼中。 那个身影,多少次在他梦中出现,魂牵梦萦。 如今,他终于可以仰望她,就如小时候一模一样。 「妈妈。。。。。。你的病好了?这是。。。。。。真的么?」 他的声音轻微而颤抖。 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个让他看起来恍惚的世界,就此支离破碎。 那是一个温暖而慈爱的女人——那是他的妈妈。 他的记忆中,妈妈是个任劳任怨的贤惠女人,生活的苦难,并没给她带来太多的负能量,她依旧向阳而生,微笑面对。她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苏凌的性格。 可是就是这个善良的女人,苏凌在记忆中,关于她的最后的记忆是——病逝于胃癌晚期。 那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身体,一直是苏凌心中最隐秘角落里难以痊愈的痛苦。 失去亲人的痛苦,往往不是一瞬间或一段时间,它是贯穿整个生命中最冰冷的潮湿。 苏凌的妈妈朝他笑,然后一如小时候哄他一般道:「你这小子,胡说些什么。妈妈几时生病了?」 「没有么?真的没有么?妈妈,你不会离开苏凌的是么?」苏凌小声地说着。 他和她用力的拥抱,就如他小时候贪恋母亲最温暖的怀抱一般。 十字街头,一辆车呼啸而过。 「唉呀——孩子,快躲开!我的孩子!」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和温馨的时刻。 苏凌猛然抬头看去,十字街头,那辆呼啸而来的汽车正前方,一个懵懂的小女孩正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被呼啸而来的汽车吓住了。 而街边一个女人正绝望而无助地凄厉哭喊着。 那是她的孩子,下一刻,这呼啸而过的汽车,将夺去她的生命。 苏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地大喊道:「躲开!快躲开!」 他一个箭步,朝着那小女孩冲去,一把将她推开。 「苏凌!不要去!苏凌——」 那是自己母亲无助的哭喊和央求。 一声极速刹车的锐啸,震荡在苏凌的耳膜之中。 可是,一切都晚了。 呼啸的汽车狠狠地撞在了苏凌的身上。 不疼。。。。。。 这是他被那辆汽车撞上时,唯一的感觉。 为什么不疼? 可是,一切都容不得他思考。 苏凌只觉得从黑暗天空射来的那道强光越发的刺眼强烈起来。 将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下一刻,苏凌眼前的一切缓缓破碎,破碎的还有他的母亲。 母亲。。。。。。他想喊,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 终于,强光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次昏昏沉的苏醒。 苏凌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模样。 那是连绵起伏的山坡,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点点小花,花朵芬芳,随 风摇曳。 苏凌抬头看去,花丛之中,一个一身碧绿色衣衫的女娘,手中正横握着一只墨绿色的笛子,轻轻的吹奏着。 笛声悠扬,犹如天籁。 然后那个女娘缓缓转身,冲着苏凌展颜一笑。 盈盈灵动,梨涡浅浅。 那笛是玉蛇笛。 那女娘,苏凌如何不认得。 「芷月。。。。。。这是哪里?」 他唤她,她仍旧盈盈地笑着。 「苏凌哥哥。。。。。。你回来了。。。。。。这是飞蛇谷的后山啊。。。。。。你不走了罢,以后就在这里,芷月天天给苏凌哥哥吹笛子听好么?」张芷月缓缓朝他走来,微笑地说道。 「不走了。。。。。。苏凌再也不会离开芷月了。。。。。。」 他笑,开心的笑,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他伸出手朝她拥抱而来。 她也面色微红,朝他笑着走来。 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负累和压力,一刀斩断那乱世喧嚣,与他心爱的人拥抱,长相厮守。 可是当他闭上眼睛,紧紧拥抱而来的时候。 他却拥抱空了。他感觉自己的怀里什么都没有。 他猛然睁开眼睛。 山坡、点点花儿、张芷月皆全部消失。 唯有那罩在头上的惨白强光,依旧那么强烈。 「芷月。。。。。。芷月。。。。。。你在哪里!」 下一刻,他再次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这一次,他感觉他一个人在这茫茫白光之中,犹如无根的浮萍,飘荡,没有休止地飘荡,不知道要飘向何方,更不知道他要这样飘荡多久。 「苏凌。。。。。。你看,这满山的红芍,是不是很漂亮。。。。。。」恍惚中,他听到了有女娘说话的声音。 那是穆颜卿。 他想说话,他发不出声音。 过了一阵,又有声音传来。 「苏凌,你还愿意再看我跳舞,为我写诗么?」 那是萧璟舒。 苏凌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 更多人的声音传进他的神魂深处。 「苏凌,跟我走罢,去离忧山。。。。。。」 「苏凌,你可愿拜我李知白为师么?」 「赤济二字,可否?」 「王钧此生此世定当追随公子!」 「苏凌,下次你再出去做什么,带上我杜恒吧!」 「有没有想我浮沉子仙师啊。。。。。。」 。。。。。。。。。。。。 无数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刻,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苏凌都想回应他们,可是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仿佛置身大海之中,而他在海底。 终于强光一闪。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前站着三个汉子,豪烈潇洒,铁骨铮铮。 「七檀、长惊?书夷!你们。。。。。。从渤海杀出来了么?」苏凌刹那间恢复了说话,发出了声音。 三人微笑朝着苏凌拱手,齐声道:「公子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的归宿。。。。。。我等送苏公子归去!」 「小师叔。。。。。。代我照顾好樱娘。。。。。。」 「长惊能做公子的属下,从来不后悔!」 「书夷希望公子和阁主一切顺遂!」 苏凌大急,他还不 想走,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是还未等苏凌出口,这三个人皆用手掌朝他身上猛然一推。 「轰——」 白光如昼,彷如梦魇。 。。。。。。。。。。。。 「苏凌。。。。。。苏凌。。。。。。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恍恍惚惚之中,苏凌的耳边传来一声声女娘心疼的低泣呼唤。 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强光仿佛从不曾有过,眼前是茫茫的黑色雾气。 顷刻,苏凌感觉自己的脸上有冰冷的潮湿。 那是泪水,除了泪水,似乎还有雨水。。。。。。 雨水?我记得好像天幕大雨啊! 苏凌终于完全清醒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穆颜卿的怀里。 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竟然苏凌感觉到了一些安心。 他缓缓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应该是渤海北城外的茫茫崇山。天地尽处,黑色高耸的群山连绵,无言地静默着。 而他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座破旧的小亭,小亭的穹顶残破,偶尔透进一些雨水。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势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 除了这些,隐隐还能听到阵阵低低的马嘶声。 苏凌终于缓缓的叹了口气,低低道:「穆姐姐。。。。。。这是哪里?」 穆颜卿看到苏凌终于醒来,不由得喜极而泣,可是嘴上却道:「还以为你死了。。。。。。好好的,却叫人牵肠挂肚的。。。。。。」 说着她扑哧一笑,可是不知为何,她竟又伏在苏凌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凌定了定神,终于将自己恍惚的神思拉回了现实之中。 原来,方才是个梦啊。 好长的梦,虽然不怎么美,但如果可以,苏凌不愿醒来。 苏凌用手缓缓的拍抚着穆颜卿的后背,低低道:「穆姐姐。。。。。。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杀出来了!」 苏凌明白,穆颜卿的哭,除了担心苏凌,伤心李七檀三人战死之外。 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发泄。 穆颜卿这才直起头,眼中仍带着泪,低低道:「苏凌,你知道么,我差点就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若醒不过来,我就再回渤海,杀他们一个是一个,反正我也不活了!」 苏凌轻轻地抱了一下她,柔声道:「穆姐姐。。。。。。这次为了我。。。。。。苦了你了。。。。。。」 穆颜卿脸上红霞遍布,忽地从他怀中跳开,嗔笑道:「什么时候为了你的?我是担心我那温师姐和林师弟。。。。。。」 苏凌也不戳破,只淡淡的笑着。 「既然你醒了,我就叫大家进来。。。。。。」 「进来?。。。。。。」 苏凌这才注意到,这破旧的小亭之中,只有自己和穆颜卿两人。 「大家怕打扰到你。。。。。。再弄不好。。。。。。赵大哥让他们全部亭外站着,只留了我。。。。。。」穆颜卿低声道。 苏凌闻言大窘,忙道:「哎呀。。。。。。外面还在下雨,这怎么使得,快让大家进来罢!」Z.br> 穆颜卿点了点头,转头去了。 片刻之后,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凌抬头看去。 却见林不浪当先冲了进来,看到苏凌已然坐了起来,一边疾步过来,一边高兴的满脸笑容道:「公子!公子醒了,太好了!」 苏 凌也笑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赵风雨、秦羽、温芳华皆一脸高兴的走了进来。 秦羽的眼中也满是激动的神色,忽的跪在地上,颤声道:「公子,公子无事就好了,公子为了我。。。。。。我却。。。。。。我这个侍卫实在。。。。。。。太差劲了!」 他是个孩子,却还要跟自己较劲。 苏凌忙站了起来,浑身一阵酸疼,他咬牙走过去,一把将秦羽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羽不要自责,小小年纪,临危不惧,你这个侍卫还是很合格的!起来!」 赵风雨让大家都坐了,这才问苏凌道:「师弟,你觉着如何?」 苏凌点了点头道:「还行,除了浑身有些酸痛,并无大碍!」 赵风雨这才颔首道:「这便好,咱们在休息一会儿,待会在启程吧!」 苏凌有些不解道:「赵师兄,我应该是出了渤海便晕倒了,想来这里离着渤海城不远,如果有追兵。。。。。。为何不速走呢?」 赵风雨淡淡一笑道:「非是不走,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人。。。。。。要等什么人?」苏凌满眼不解,看了赵风雨一眼,又环视了众人一遍。 却发觉他们皆是一脸的笑意。 似乎都知道在等谁,除了苏凌自己不知道。 「等下见了,就知道了!」赵风雨淡淡笑道。 话音方落,亭外一阵马蹄声响。 紧接着似有人翻身下马,迈步走了进来。 「公子。。。。。。俺回来了!」 苏凌抬头看去,不由的一怔,随即一脸的狂喜。 眼前这人。赫然便是——吴率教! 「率教老哥,你竟然没事!」苏凌一脸的狂喜和意外,两步走到吴率教近前,只见他的左胳膊上粗麻纱布,整个人却显得很有精神! 吴率教嘿嘿笑道:「苏公子没想到吧。。。。。。俺老吴长得五大三粗的,阎王爷嫌碍眼,不愿收了俺,所以俺又回来!」 「哈哈哈。。。。。。」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庆幸和劫后余生的笑,笑的肆无忌惮。 赵风雨这才让吴率教坐了,苏凌问了方知,原来吴率教在城门落下的那一刻,直冲了出来,由于他在最后,所以紧赶慢赶,在苏凌肃昏倒后才赶上众人。 但是由于他抵挡了大部分的箭镞,胳膊中箭,身上也有些不太重的伤口。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 赵风雨等吴率教说完,这才朝他问道:「我交托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吴率教这才神色一肃道:「弟兄们已经都撒下去了,在各城城郊埋伏,专候那些有可能追过来的渤海敌军。」 赵风雨点了点头,忽的眼神一厉道:「火签信礮传讯给他们,一旦有渤海敌军现身,不留活口,全数格杀!七檀他们三位兄弟不能白死!」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暗。 吴率教一肃,大声道:「喏!」 说着他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方又回来。 想来是传讯息去了。 苏凌知道,赵风雨此次前来,是集合了当年白隼卫的旧部人手的,他们之间定有特殊的传讯方式,苏凌自然不好多问。 还有赵风雨也说过,白隼卫人多,不能开进渤海城里,现下大家都出来,白隼卫旧部的作用便开始发挥了。 「还是师兄想的周到,这下,那些追兵便不足为虑了!」苏凌满心赞赏道。 赵风雨果真除了功夫高绝之外,却有将帅之才啊! 赵风雨点点头道 :「虽然如此,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白隼卫旧部战力强悍,但渤海城中现在兵力还是很多的,还有那个审正南坐镇,咱们还是要速速离开才是。。。。。。不知苏师弟,可休息好了?」 苏凌点点头道:「赵师兄所言极是,我已然无碍了,咱们现在就可以走。。。。。。只是赵师兄,不知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赵风雨看了苏凌一眼,忽的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不太远了。。。。。。前面数十里,棠岭山,棠岭客栈!」 「棠岭客栈。。。。。。!」 苏凌对那里实在印象太为深刻了,不由得一怔,方道:「赵师兄,为何咱们要前去哪里呢?」 赵风雨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当先出了这小亭,回头对苏凌笑道:「苏凌啊,还能骑马么?不能的话,你与穆姑娘同乘。。。。。。至于为何去棠岭客栈么?」 赵风雨似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道:「哪里也有故人正在等你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终相见 棠岭山是离了渤海数十里后的第一架山梁,山势虽算不上太高,但令人望而却步的是,这棠岭山山中的气候实在古怪。 这座山连绵起伏,方圆占地也算广阔,只是大自然天工鬼斧神工,原本是连绵不断的山势,却在中间山腹中横着一条水势十分湍急的河流。 这条河,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将原本连绵不绝的山势,自正中拦腰劈开,分为两段。 左侧地势蜿蜒,山体浩大,整片整片的苍树古林,郁郁葱葱,故为棠山;右侧地势险崛,多陡峰峭壁,危石悬泉,故为棠岭。 而从这山岭正中穿过的那条河流,水疾波涌,气势昂昂。恰似一条自天上而来挂在两山间的白玉带,雄壮无比。 这两山夹一水的方圆,被统称为:棠岭山。 岁月,与这滔滔流水一般,从来不曾止息。也不知这河水在山岭间流淌了多少年月,河两岸的山石绝壁,被这经年累月流过的汹涌河水冲击,时间长了,山石磨平了棱角,绝壁也变得异常的光滑,若是天气好的时候,浪涛激石,便会在这光滑的绝壁上,映出一道七色的虹。 别看棠山、棠岭同属一脉。但不知是何原因,山和岭的气候完全不同,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大体上可能便是这彷如天上流下的河流改变了它们的气候。 棠山山势平缓,树木繁茂,却遮挡不了和煦的阳光照射。一年之内,虽也偶有雨水,但多为天高云阔的晴天,驻足棠山最高处,俯瞰山下,会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而棠岭正好与棠山相反,树木虽也繁茂,但多为古木狼林,参天古木,将那天上的阳光尽数遮了去,便显得幽暗无常起来。不仅如此,也许是常年未见阳光的原因,一年之内,棠岭几乎没有过晴天,几乎天天都在下雨,便是有几日不下雨,也是潮湿泥泞,阴冷得让人不舒服。除了这些,棠岭一年四季几乎都被笼罩在茫茫的雾瘴之气之中,人若贸然前往,多迷失方向,或许就再也无法走出来了。 由此可知,苏凌第一次入住的棠岭客栈,它所在的方位,应该就是在棠岭之中。 棠山,是福地, 棠岭,却是禁地。 棠岭夜雨无归途,才成了渤海方圆,每一个人都熟知的谚语。 。。。。。。。。。。。。 今早的棠岭,似乎与往日截然不同。 天色已然大亮,原本这棠岭彷如永恒主题的雨水,今日却未曾造访。 这棠岭之中,也更少见的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雾瘴之气。反倒是不知久违了多久的和煦阳光,洒遍了棠岭的每个山梁。 此时,棠岭深处,一处斑驳的古旧客栈,正沐浴在和煦的暖阳之下。 那客栈院门前的横匾似乎也发散出了久违的生机,不知为何,那横匾上的四个字,竟似隐隐多了些许的光泽。 那四个字正是:棠岭客栈。 这便是苏凌初来渤海之时的,那个颇为古怪的客栈——棠岭客栈。 在这里他碰到了化名殷十娘的温芳华和化名小六子的李七檀。 还有一身黑衣的贺长惊。 那一晚的诡异,仿佛如昨,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可是今日的棠岭客栈不但沐浴在暖阳之中,一切都显得平静柔和,而且再无半点的诡异波谲。 客栈的大院之中,暖阳之下,正有一位女娘正坐在木凳之上,低着头,仔细的缝补着什么。 看她的年岁,当为碧玉年华。 她的身旁,还有一位看起来比她稍小一两岁的白衣小公子,双眸灵动而深邃,丰神俊逸,神采非常。 那白衣小公子,正专注地看着这个女娘缝补,不言不语,生怕打扰了她。 这个女娘,年岁好,相貌也好。 清眸如星,恬淡清雅。面如凝脂,未曾施一丝一毫的粉黛,容颜却依旧秀美。 一身素衣白纱裙,整个人清素出尘,纤细的身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嫣然。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出尘淡雅,却又带着隐隐的坚韧倔强。 她正认真仔细地缝补着一件长衫,从长衫的质地和款式上来看,当是男子的款式。 既不是她的,她却仍缝补得那么仔细,想来定是这女娘心上人的衣衫了。 凝脂般的葱指,捏了细细的小针,飞针走线,熟稔之极,当得一手的好女工。 柔和的阳光照在这小小的银针上,竟隐隐地放着点点的光晕。 好一副美景。 只是,像她这种气质的女娘,极有可能是大家闺秀。虽说,大家闺秀,一手好女工是必要条件。 但其实,这只是用来对外宣称的。那些大家族的女娘,各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家里的爹娘如何会让她们做些缝补的活计呢?这些事情,多被那些仆妇做了,自己家的小姐,多多少少懂一些,锦上添花便是好的。 可是,眼前这女娘手法之熟稔,绝对是经年练就出来的。 她的手法,竟引来的旁边少年小公子的赞叹,那少年小公子拍了手道:“姐姐的女工真的太好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姐姐,那便心满意足了!” 那女娘闻言,这才淡淡笑道:“你这是哪里话来,这几日,你不是常说,你家宅之中也有个跟我年岁相当的姐姐么?” 这少年小公子闻言,先是一阵苦笑,接着摆手摇头,一脸无奈道:“我那个姐姐?除了刁蛮任性,会几下功夫之外,真正女娘家的本事,一个都不感兴趣,让她学女工,还不如让她去山中打几只兔子的好。。。。。。” 那女娘闻言,却也扑哧一笑道:“女孩子家学些功夫,倒也巾帼英武,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呢?” 这少年小公子忙道:“姐姐可是答应过跟我一起走的,到时等姐姐的心上人回来了,咱们就一起离开渤海,再不回来了!” 这女娘闻言,眼中满怀期待,点点头道:“是啊。。。。。。我自小便生活在渤海城,京都的繁华,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看啊。。。。。。希望他们早些回来罢。。。。。。也希望他们一切平安。。。。。。” 说着,她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双手合十,双眸微闭,轻声地祈祷着什么。 那少年小公子见她如此,也安静下来,眼神深邃,不知想着什么。 片刻,那女娘又低下头去,拿起针线,继续缝补着那件长衫。 这少年小公子一脸的狡黠,打趣道:“姐姐对心上人真的好,今早你都没说过几句话,一直在低头缝补着长衫,姐姐是生怕心上人赶回来时,长衫还未缝补好,他穿不成吧。。。。。。” 那女娘这才宠溺的点了点着白衣少年小公子的额头,脸色微红的嗔笑道:“你这家伙,却在这里嚼什么舌根。。。。。。你那阿哥,平素最喜穿的便是这件淡蓝的长衫,这也是我买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他平素很爱惜的,之前都是把为这长衫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一褂旧的,若不是我说他,他还不脱了那旧的去呢?说来也巧,这长衫便是在棠岭挂破的,今日又在棠岭缝补好了。。。。。。” 那白衣少年小公子点点头,嘟嘟囔囔道:“我知道。。。。。。姐姐对阿哥好,阿哥心里也有姐姐。。。。。。” 那女娘这闻言,又是抿嘴一笑,手中的活计并不停,朝他道:“你啊你啊!这几日我和你朝夕相处,虽然时间短些,但你颇为乖巧,又有学问,无论诗赋,都比姐姐强,在姐姐心中,已然把你当做亲弟弟来对待了。。。。。。我算过日子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们便会回来的。。。。。。所以,我得快一点了。。。。。。” 那白衣少年小公子闻言,眼神一亮道:“姐姐真的。。。。。。把我当成亲弟弟来对待么?姐姐以后会住在我家中么?” 那女娘淡笑点头道:“自然真的把你当做亲弟弟。。。。。。你的家里嘛,自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说。。。。。。毕竟,我也想见见你家阿姐,跟她多处处。。。。。。” 说着,她眼前一亮,忽地站起身,一抖那水蓝长衫道:“终于缝补好了。。。。。。他回来就能穿了。。。。。。昨晚大雨,他那身衣服定然湿透了。。。。。。” 这女娘一脸的欣喜,将那长衫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旁边的竹篮中,又在竹篮的深处寻了一阵,抬手间,手上竟然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布偶出来。 她朝着这白衣少年小公子眼前摇了摇那布偶,一脸宠溺的笑意道:“姐姐如何会忘了你呢?看这是何物。。。。。。” “布偶!给我的?姐姐何时绣的?” 他到底是少年心性,看见这布偶,立时欢心无比。 那女娘笑道:“这几日,趁你睡觉时,我做的,想着等等再给你呢。。。。。喏,现在就给你喽!” 那少年接过这布偶,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抬起头,看着这女娘,神情有些担心道:“姐姐。。。。。。你说。。。。。。万一他们。。。。。。回不来。。。。。。或者,没有都回来。。。。。。” 那女娘清眸之中,从蓦地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一字一顿,声音无比的笃定道:“不。。。。。。他们一定会一个不少的。。。。。。都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他从未让我失望过的。。。。。。” 那少年小公子似乎也被她这份执着坚定感染到了,不由地点点头,眸中也渐渐坚决起来。 棠岭客栈无声,只有两个身影,在那满是阳光的院中,祈祷着,满是希冀的等待着。。。。。。 微风吹动院篱外树木和花草,树动叶摇,依稀之间,可以看到这棠岭客栈周遭方圆的树丛和草丛间,有四五十身穿白铠的甲士无声的静默在那里,望向周遭的眼神,充满着庄肃与警觉。 。。。。。。。。。。。。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棠岭客栈院门外,马嘶阵阵,马蹄声接连响起,更有人喝止马停的吁声。 那女娘和那少年小公子方抬起头来,便见数人已走进了这棠岭客栈的院中。 他一眼瞧见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由的从木凳之上一跃而起。 双眸连闪之下,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快步朝着进来的第一个人迎了过来,便走便颤声大喊道:“苏哥哥!苏哥哥。。。。。。” 那当先走进来的人,闻听这唤他的声音,也蓦地一怔,抬头正望见那朝他奔来的白衣少年小公子,随即也是满脸激动,泪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下来到这小公子近前,一把将他抱起离地,朗声大笑,一遍一遍的呼唤着那个名字。 “仓舒!。。。。。。小仓鼠!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二章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棠岭客栈。 苏凌走进来的时候,已然发觉了那院中正坐着的白衣少年小公子正是多日未见的萧仓舒,他也注意到了旁边竟是一个气质清雅的女娘。 他的心猛然一动,已然猜出了八九分。 两人拥抱了一阵,大家也都显得十分开心。没有什么事情比劫后余生,故人团聚更让人开心的。皆哈哈笑了起来。 苏凌一把拉了萧仓舒道:“仓舒,来,我向你介绍介绍!。。。。。。” 说着,他拉了仓舒,来到赵风雨身边。 未曾想仓舒呵呵一笑,朗声道:“苏哥哥,大家我都认识,这位是赵风雨赵大哥,那位是吴率教,吴大哥!” 看他的言语动作,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苏凌感觉仓舒对他们比自己都熟悉。 苏凌一愣,有些不解道:“仓舒,你怎么会认识赵大哥他们的。。。。。。还有你不是在客栈中,为什么会消失,又怎么会回到棠岭客栈来的呢?” 仓舒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怎么贺督领没有告诉苏哥哥么?” 说着,他笑着环视了一圈进来的人,似乎在寻找着贺长惊的身影,可是他环顾了一周,却未看到贺长惊的身影。 似乎缺少的人不止贺长惊一个人。 似乎还有。。。。。。。 萧仓舒何等聪明,刹那间便意识到了其中的内情,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低声问道:“苏哥哥,贺长惊,贺督领呢。。。。。。还有。。。。。。” 苏凌、赵风雨等人的笑容渐渐地凝固下来,然后缓缓地消失。 每个人都低下头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苏凌神情悲伤,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此事说来。。。。。。” 便在这时,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打断了苏凌的话音。 苏凌和众人皆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那原本坐在院中缝补衣衫的女娘,竟然出去了,似乎是找了一圈什么,并未找到,这才又回到了院中。 只是,她出去的时候满心欢喜,脸上满是充满希望的欢喜笑容,可是等她回来的时候,却一脸的凄然,满脸皆是破碎的哀伤。 甚至她走路都有些没有力气,浑身都在缓缓的颤抖。 好像有一种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却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的悲伤,甚至是慌张,除了这些,她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希冀。 或许,他好好的。 他只是有了其他的事情,他被牵绊了,所以,还没有回来。 可是这些话,衷肠向谁诉说呢? 其实她心里觉着,他八九不离十是回不来了,只是,她自己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罢了。 所以,她就这样满心希冀地从院中走出门去寻他,却在未见到他的身影后,失魂落魄的回来。 苏凌看着这女娘的神情,刹那间已经知晓了她究竟是谁了。 苏凌看向身旁的穆颜卿,却见穆颜卿也是一脸凄哀。 她也许共情了,她应该是在想,若是她自己,没有等到苏凌回来,她又将如何。 蓦的,苏凌感觉到了身边萧仓舒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起来。 其实,萧仓舒在环视了一周之后,已经发现少了几个人的事实。 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你姐姐生性刚烈,与我伉俪情深,若我有什么不测,回不来了,仓舒啊,我有一事拜托。。。。。。好生照顾你姐姐,她身世可怜,这世间再无依靠,所以。。。。。。一定莫要她伤心。。。。。。劝她莫做傻事才是。。。。。。” 萧仓舒的耳边响起那个黑衣少年临走之时,对自己单独说的那番话。 他亦记得自己向他许下了承诺,他才再无牵挂,策马去了。。。。。。 可是如今。。。。。。 萧仓舒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这失魂落魄的女娘面前走去,走了半途,他轻轻地唤道:“姐姐。。。。。。樱娘姐姐。。。。。。你听我说。。。。。。” 韩樱娘——渤海先主韩甫留在世间最后的骨血。 却见韩樱娘原本暗淡的眼中,蓦的闪过一道光,原本失魂落魄的神情中,竟似多了一些坚定。 “仓舒。。。。。。你不要说话。。。。。。我没有问你。。。。。。” 韩樱娘的声音平静,但却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萧仓舒还想说什么,却试了几次,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但见韩樱娘娇弱的身躯缓缓地朝着赵风雨走去,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他,一直不曾移开。 赵风雨开始的时候,一直和她对视,直到后来,他觉得从韩樱娘眸中传来的清澈目光,不知为何,竟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对视的压迫。 赵风雨不由的缓缓低下了头去,不敢再跟她对视哪怕一眼。 韩樱娘走到离着赵风雨不足一尺的地方,声音清冷,一字一顿缓缓的问道:“赵风雨。。。。。。赵师叔。。。。。。你来告诉我。。。。。。七檀,李七檀。。。。。。他为何没有一起回来?” “我。。。。。。”赵风雨的头低垂着。 他心中已然无限自责和心痛。 他记得自己当着韩樱娘的面,说会保证李七檀的安危的,让韩樱娘安心的在棠岭客栈等候。。。。。。 可是,如今他回来了,而李七檀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赵风雨从李七檀死的那一刻,便陷入了自责当中。 他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李七檀,才让他,还有贺长惊和杜书夷都付出了生命。 可是,又如何能够真的怪他。 打仗这事,怎么可能不死人。 生死天定,当为命数。 更何况,渤海一战中,没有赵风雨,大家此时怕一个都出不去。。。。。。 只是,赵风雨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来不会给自己的失败找什么借口,就算不是借口,他也不会推脱自己的责任。 面对韩樱娘平静的发问,赵风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得将头低得更低了。 “赵师叔,樱娘相问。。。。。。李七檀何在?” “赵师叔,樱娘相问。。。。。。李七檀何在?” “赵师叔,樱娘相问。。。。。。李七檀何在?” 韩樱娘一连问了三遍,声音也一遍比一遍平静缓慢。 可是,听在赵风雨的耳中,却是字字千钧,如刀割肉。 直到韩樱娘问到第三遍时,院中这许多人,皆鸦雀无声,一脸悲伤的神情,低下了头去。 终于,苏凌还是有些忍不住了,胸口起伏不定,忽地昂起头来,望着眼前的韩樱娘,一字一顿沉声道:“你是。。。。。韩樱娘吧。。。。。。。他们说不出口,苏某告诉你。。。。。。李七檀。。。。。。不仅是他,还有贺长惊和杜书夷,皆死在了渤海城下!他们都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韩樱娘身体剧震,站在原地,半晌无言,不动,不说,不哭,不笑。 “姐姐。。。。。。”仓舒担心韩樱娘悲伤过度,想要过来扶她。 只是,他方向前迈了一步,韩樱娘平缓而坚决的声音传来。 “不用。。。。。。” “樱娘啊。。。。。。这件事赵某也无能为力,是赵某对不住你。。。。。。” 赵风雨缓缓出言道。 可是,韩樱娘并不答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赵风雨一眼。 她仍旧站在那里,不动、不说、不哭、不笑。 苏凌接过话道:“是我苏凌失策,中了审正南的计了,若不然。。。。。。韩樱娘,你若有恨有气,便来找苏凌。。。。。。无论你做什么,苏凌绝无怨言!” 可是,韩樱娘并不答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苏凌一眼。 她仍旧站在那里,不动、不说、不哭、不笑。 众人也都无声地静默在那里,气氛悲伤而压抑。 “韩家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同为女子。。。。。。我明白你的心情。。。。。。” 穆颜卿出言,想要安慰她几句话。 “不!你不明白!穆颜卿,你一点都不明白!” 韩樱娘忽地抬起头来,眼中没有了一丝光芒,也未曾掉下一点一滴的眼泪。 她秀美的脸上满是破碎的忧伤,望着穆颜卿一字一顿道:“死的不是你的苏凌。。。。。。死的是我的李七檀。。。。。。一直与我相依为命的七檀哥哥。。。。。。你如何能够明白!” “我。。。。。。”穆颜卿一怔,缓缓地低下头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是啊,若此刻自己是她,没有回来的是苏凌,自己又将如何呢?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劝她。 苏凌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好啊。。。。。。好。。。。。你。。。。。你,还有你们。。。。。。都平安回来了。。。。。。真的很好呢。。。。。。” 韩樱娘缓缓的抬起头来,朝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眼望天空。 满眼泪水,满面微笑。 昨夜大雨过后,今日,天空湛蓝如洗,微风和畅。 如此的美景天气下,这世间,大概只有她形单影只,茕茕一人了罢。 她缓缓的转回身去,朝着方才自己坐的木凳那里,一步一趋地蹒跚走去。 仿佛刹那间,她便苍老白头了一般,连走路都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众人不忍的眼中,韩樱娘踉踉跄跄的走到那木凳前,破碎的眼神在木凳周遭看了几下,一眼就看到木凳旁的竹篮之中,躺在那里的水蓝色的长衫。 她为他刚缝补好的长衫,细密针脚走线,无不透着她的精心。 “衣衫还在。。。。。。人却再也用不到了啊。。。。。。呵呵。。。。。。” 她自言自语一番,又似凄凉的笑笑。 她低下头去,将那件长衫托在手里,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怀抱之中,然后缓缓地闭上双眸。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感受到这长衫上,这世间,李七檀留下来,留给她的唯一的,还未曾消失的气息。 许久,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用葱指在这件衣衫上细细地摩挲起来,就如捧着那个男子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般。 “七檀哥哥啊。。。。。。衣衫,樱娘已经给你缝补好了。。。。。。以后就把它穿在外面。。。。。。不要再在外面罩什么就衣衫了。。。。。。穿坏了,樱娘再给你买。。。。。。” “七檀哥哥啊。。。。。。樱娘还等着你大仇的报。。。。。。回来娶樱娘呢。。。。。。。” “七檀哥哥啊。。。。。。你这次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抱我。。。。。。” “七檀哥哥啊。。。。。。你现在冷么?你现在疼么?你现在孤单么?” 声音喃喃,如泣如诉。 闻着黯然,泪断肝肠。 “七檀哥哥。。。。。。。” “七檀哥哥。。。。。。” “七檀哥哥。。。。。。” 直到最后,韩樱娘只是不停地呼唤着李七檀的名字,温柔、深情、忧伤、坚定。 一遍一遍地呼唤,每一遍都锥心刻骨。 直到最后,她唤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微不可闻。 苏凌实在压抑的难受,想要说些什么。 穆颜卿蓦的握住他的手,神情凄然,低声道:“苏凌啊,不要试图安慰她了,这个时候,咱们说什么都没有用的。。。。。。由她去吧。。。。。。等过些时辰,或许她便好一些了。。。。。。” 苏凌闻言,这才沉沉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那韩樱娘缓缓地抬起头来,似不舍地看了怀中的长衫,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眸中的神色竟似越发的坚决起来。 “呼——” 下一刻,韩樱娘将抱在怀中的长衫使劲地向半空中一抖。 那件长衫刹那之间展开,荡漾在半空之中。 阳光如线,从那长衫中穿过,将那水蓝色照得若流水一般流动。 阳光暖煦,却抹不去韩樱娘脸上的凄冷。 “既然你回不来了。。。。。。这长衫。。。。。。还留着做什么呢?” 她缓缓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 下一刻,萧仓舒已然明白了韩樱娘要做什么,不由地大声急呼道:“不!不要啊!樱娘姐姐。。。。。。总是要留个念想才好啊!” 他说着,便想要过去阻拦韩樱娘。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一道锐利的锋芒,在阳光的反射中,坚决而义无反顾地自那衣衫的领部向上,一划到头。 那是韩樱娘手中不知何时拿起的剪刀,将这件属于李七檀的长衫,从头到脚,一划之下,分割成了两半。 “呵呵。。。。。。。”凄厉的笑声飘荡在半空中,如泣如刀。 韩樱娘抬头望着从半空缓缓下落残破衣衫,满目凄绝,彻骨伤痛。 待那碎为两半的衣衫落在地上,她方缓缓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赵风雨和苏凌众人。 凄绝哀婉的脸上,满是破碎的悲伤和恸痛。 “赵师叔。。。。。。苏凌。。。。。。谢谢你们。。。。。我知道,李七檀的死,是天命。。。。。。你们尽力了。。。。。。” 韩樱娘幽幽的出言说着。 “你。。。。。。还是节哀,保重身体啊。。。。。。韩姑娘。。。。。。”苏凌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韩樱娘凄然一笑,看了一眼苏凌,又看了一眼穆颜卿,幽幽道:“苏公子和这位姑娘。。。。。。是心心相印的一对儿吧。。。。。。你们看向彼此眼神中的情谊,真就叫樱娘羡慕啊。。。。。。希望你们能此生不负。。。。。。” 苏凌和穆颜卿一怔,皆朝对方望去,满眼情深。 “至于。。。。。。樱娘么。。。。。。十几年寄人篱下。。。。。。。十几年小心翼翼。。。。。。我也累了。。。。。。那就去,找我的七檀哥哥吧。。。。。。” 话音方落,所有人的眼中,那韩樱娘的娇躯猛然一颤,嘴角溢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出来。 穆颜卿毕竟是女子,只觉得她说的话,听起来不同寻常,忽的,她大惊失色,第一个反应过来,这韩樱娘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不顾一切的大喊道:“苏凌!,赵大哥!快阻止她!快!” 说着,穆颜卿身化一道轰影,直冲向韩樱娘。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韩樱娘身体一软,整个人已然朝地上扑倒而去。 若不是穆颜卿反应快,怕是韩樱娘整个人都倒在了尘埃中。 穆颜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经意间,她的手触到了韩樱娘的腰部。 触手只见,满手是血。 鲜血已然染红了韩樱娘的整个身体和衣衫。 她的身旁,方才那剪断李七檀长衫的剪刀上,也是触目惊心的全然是鲜血。 穆颜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如雨下,将韩樱娘紧紧的抱住,哭喊道:“韩樱娘,小妹,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不懂得。。。。。。穆姐姐。。。。。。樱娘希望你永远都不懂这是如何的心痛。。。。。。” 事出突然,当所有人围拢过来的时候,韩樱娘已经倒在了穆颜卿的怀中,穆颜卿抱着她哭成了泪人。 苏凌和赵风雨皆是一跺脚,抬头望向天空,努力不使自己掉下泪来。 “姐姐,姐姐你骗我!你说过你要跟仓舒回京都的,你还要跟仓舒住在一处,姐姐你说过,你会陪着仓舒的!姐姐。。。。。。” 萧仓舒泪如断线的珠子,朝着韩樱娘哭喊着。 “小弟。。。。。。姐姐做不到了。。。。。。我这一生啊,苦多乐少,可是老天却还把唯一让我快乐的人夺走了。。。。。。活着,那么苦。。。。。。那死了,就不苦了罢。。。。。。”韩樱娘喃喃的说着,用她身体里最后的力量。 “姐姐。。。。。。仓舒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 萧仓舒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这几日相处,萧仓舒早就把这个从小便成了孤儿的韩樱娘当做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到了。 如今,他心中的痛,几乎抵得过萧明舒死讯传来的那次。 “弟弟。。。。。。你跟我不一样。。。。。。答应姐姐。。。。。。好好活着。。。。。。一定。。。。。。好好的。。。。。。” 韩樱娘再也没有了声息,那渤海韩氏最后的骨血,终于在此时此刻——香消玉殒。 “樱娘。。。。。。姐姐!。。。。。。。” 棠岭山中,不知何时起了西南风,风声呜咽,草木低垂。吹进所有人冰冷的心房。 那风中,仿佛有两个身影,满是深情,相拥入怀。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有信忽来 棠岭客栈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起了一座新坟。 新坟前的墓碑上刻了两行小字。右侧书:渤海黑蝮门总门主李讳七檀之墓;左侧写李七檀正妻李韩氏讳樱娘之墓。 韩樱娘便长眠于此。由于无处寻找李七檀的尸身,又不忍樱娘孤单,在苏凌的提议下,众人皆赞同,将李七檀生前那件最珍爱的长衫与樱娘一起入土为安。 既如此,生不能同衾,这死则算同穴了罢! 纸钱白幔飘荡之下,所有人神情凄哀,站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 千里孤坟,西风朔朔,恁地一片凄凉。 这些人中,萧仓舒和穆颜卿哭得最为伤心。 萧仓舒自不必说,这些时日与韩樱娘相处,自然从心中认定了这个姐姐。他一边哭一边小声低泣道:“姐姐,这一生,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啊。。。。。。如今终于可以好好安歇了。。。。。。” 穆颜卿美目红肿,眼泪一直扑簌簌地流个不停。她本对韩樱娘不熟,但是韩樱娘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一字一句印在她的心中。 “苏公子和这位姑娘。。。。。。是心心相印的一对儿吧。。。。。。希望你们能此生不负。。。。。。” 不仅如此,穆颜卿完全将自己的感情代入了进去。自己和苏凌,一个属于荆南,一个属于萧元彻,荆南和萧元彻之间,必有一战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她和他的命运,也如李七檀和韩樱娘这般,她将如何选择。 她越是如此想,便越是感同身受,哀痛到不能自已。 苏凌也一直因为韩樱娘殉情这件事情而心神震动不已,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所谓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是这世间真实存在的东西。 惨烈而又温柔,不悔而又刻骨。 他看见穆颜卿脸上的悲伤,清眸中的泪珠,心中实在不忍,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低声柔柔道:“穆姐姐。。。。。。樱娘和七檀以这样的方式合葬,也算永生永世不再分开了。。。。。。那碑上写的清楚明白樱娘是七檀的妻子。。。。。。这也算圆了他们的心愿了吧。。。。。。” 穆颜卿点了点头,缓缓起身,仍旧小声地啜泣着。 所有人以此上香,凭吊。极尽哀痛。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众人这才缓缓的朝着棠岭客栈去了。 只是,刚走到棠岭客栈的门前,赵风雨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安静,实在太过于安静。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赵风雨缓缓的停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一下苏凌的衣角,用极低的声音道:“师弟。。。。。。。有古怪!” 苏凌何等警觉,在赵风雨出言提醒的时候,已然感觉到了棠岭客栈细微的变化。 他也感觉到棠岭客栈的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了,虽然之前他们来这客栈时,这周遭也十分安静,但是细微的变化,还是被苏凌捕捉到了。 之前是单纯的安静,而此时,这安静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死寂——就如没有活物一般。 苏凌眉头微蹙,用眼睛示意大家。 穆颜卿、林不浪、温芳华、吴率教皆瞬间明白了。穆颜卿一把将秦羽护住,林不浪护住萧仓舒。 秦羽和萧仓舒的年岁相差不多,他们虽然还感觉不出这里的异样,但见到苏凌他们的神情,也蓦地变得紧张起来。 “穆姐姐。。。。。。不浪,如果待会儿有事发生,你们先护着秦羽和仓舒撤。。。。。。我们来殿后!” 苏凌话音方落,穆颜卿的低语传来道:“我不会走的。。。。。。不浪也不会走!要走一起走!” 她的声音很低,但坚决无比。 苏凌无奈,只得看向林不浪,可是林不浪更是连半点都不看他。 他没有办法,只得暗自叹息。 “苏凌。。。。。。你看周围,发现什么了么?”赵风雨低声道。 苏凌装作不经意地向四周看了几眼。但见四周绿树碧草,在微风中缓缓摇曳,如波似浪。 除了风声和树草摇曳的声音,再无其他。 苏凌只看了几眼,便已发觉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赵师兄,是说,您的白隼卫甲士。。。。。。不见了踪迹!” 苏凌一针见血地说出了问题的所在。 赵风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曾驻扎在这五十员当年的白隼卫甲士,可是现在皆踪迹不见。我料想他们定然是遇到了紧急的情况,可是这四周,还有这客栈院内都是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啊。。。。。。” 苏凌低声道:“的确,这真的很怪异。。。。。。” 瞬间,苏凌已然做出了决定,低声道:“大家都先守在客栈门前,我先进院中查探一番,以免有危险了,大家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他刚想行动,赵风雨二话不说,已然踏进了院中。 他走得十分随意,从表面看去,似乎向根本没有发觉异常一般。 表面虽如此,赵风雨在暗中已然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苏凌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江山笑上,双眼注目的观察着,一旦有什么变化,可以确保他第一时间冲进去。 不仅如此,他身后的所有人,也皆暗暗警觉起来。 赵风雨朝着院中走了一阵,并未发觉异常,他正自疑惑之时,忽地感觉耳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呼——” 似乎是衣襟飘动的声响,赵风雨可以断定,这声响不是出自自己的衣襟。 便在这时,赵风雨忽然觉得眼前一道呼啸的白芒从半空之中呼啸而下。 “刷——”半空之中,这道白芒划出一道圆弧疾风,倾天而落。 苏凌大惊,出言喊道:“赵师兄小心!” 赵风雨其实在这白芒出现的那一刻已然感觉到了。他并不抬头,自己的龙枪在客栈中,并未带出来,若此时龙枪在手,一切都好办了。 可是,他依旧不慌不忙,就在白芒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已经探向自己的腰间了。 “锵——”一声昂然的清鸣之音,铿然响起。 赵风雨右手极速上扬,一道更为清冽的白色剑芒从他的手中轰然而现。 那白色剑芒,锋利而夺目,夺取了倾天落下的那道白芒所有的光彩。 “砰——” 一声脆响,两道白芒在半空中,轰然撞在一处。 然后,剑气四溢,光芒尽消。 剑气激荡之中,赵风雨持剑昂然挺立,岿然不动。 而那突袭而来的人,却在赵风雨的反震之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暴退十数丈,方才堪堪站稳。 却是一个一身黑袍的持剑人。 那黑袍持剑人,站稳身形之后,刚想挥剑再攻。 却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人影剑芒疾追而来。 下一刻,他的哽嗓之上已然被一柄冷冰冰的剑抵住了。 赵风雨的声音沉沉响起道:“别动,这剑可快!” 那黑袍持剑人满脸惊愕。不敢再动。 便在这时,苏凌的声音急急飘来道:“赵师兄,剑下留情,自己人!是自己人!” 赵风雨闻言,也是一阵错愕。 却见那黑袍持剑人,这才淡淡道:“龙枪傲剑赵风雨,白隼卫大都督果真枪剑双绝啊!”说着,他竟随意地在抵在自己哽嗓前的剑尖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赵风雨见他如此,不由得眼眉一立,眼中杀意顿起,刹那间一闪而过。 但见苏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哈哈笑道:“老哥,怎么会在这里?” 赵风雨见苏凌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才撤剑撤步,站在一旁。 但见那黑袍人,收了手中的细剑,朝着苏凌一拱手,表情虽然带着淡笑,但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阴鸷之感,朝着苏凌拱手道:“暗影司伯宁,见过苏长史!” 他这一句话,让赵风雨和门前的穆颜卿皆是一惊,抬头朝着这黑袍人灼灼看去。 原来眼前这个不显山不漏水,功夫平常(相较于赵风雨来说)的黑袍人,便是令大晋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心狠手辣,以杀人不眨眼著称的,天下第一情报暗司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按说,伯宁乃是暗影司正督领,苏凌是副督领,本该是伯宁的下级,可是,这暗影司毕竟不入大晋朝廷建制,属于丞相府私设。伯宁只是挂了一个卫尉的空职,而苏凌却不同了,丞相府将兵长史,若是丞相再进一步,这便是当朝集文武官身为一体的位高权重的重臣。这里的尊崇,伯宁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便是现在,卫尉者正四品,将兵长史可是正三品。所以从正式的官阶上,伯宁自是应该向苏凌行礼。 这伯宁虽然为人冷淡,不苟言笑,且给人感觉阴鸷冷漠,但在大体的礼制之上,却是从来不逾矩的。 苏凌忙拱手还礼,连称不敢。 他虽与伯宁没有深交,但几次共事,对他的总体印象还是不错的。 两人见礼过后,仓舒也跑了过来,朝着伯宁一礼道:“伯宁叔叔,多日不见,您可好啊,我父亲可好?” 伯宁见是丞相四公子,却也不卑不亢,拱手施礼道:“他们都好,四公子不必过多挂怀,我今日来此,也是奉了主公所差!” 萧仓舒闻言,忙问道:“我父亲差你前来?是前方战事出了什么事了不成?” 伯宁一怔,环视了一周,并未答话。 苏凌刚想开口,赵风雨却当先沉声冷道:“敢问,我的白隼卫的弟兄现在何处啊?” 伯宁闻言,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惭愧的神色,淡淡道:“哦。。。。。。那些兄弟,被我手下的弟兄略施了些手段,引开了。。。。。。赵龙枪稍安勿躁,过不了半个时辰,想必他们便会回来了!” 赵风雨闻言,这才冷声道:“如此,赵某还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他虽如此说,但眼神中却满是冷意,看不出一点谢的意思。 赵风雨说完,这才头也不回的朝客栈中去了,不一时,再出来时,却见他倒提着自己的亮银盘龙枪。 伯宁见状。脸色微变道:“赵龙枪。。。。。。你,欲意何为?” 赵风雨也不看他,只对苏凌道:“师弟,我去院外护卫,有事唤我便是!” 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公子,老吴跟你一起!” 吴率教将大棍一横,跟了出去。 苏凌的脸上一阵尴尬,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位赵师兄对伯宁不仅不屑,更是充满了不知哪里来的敌意。 院外的穆颜卿、林不浪、温芳华、秦羽也走了进来,见苏凌跟伯宁有机密事情要谈,这才招呼了仓舒,进了那客栈,随手将门带上。 别人倒还无所谓,伯宁的眼神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划过,单单在穆颜卿的身上似有深意的停了几息,眼中的阴鸷神情变得莫名的有些浓重,随即转瞬即逝。 苏凌看在眼里,佯装未曾察觉。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整个大院之内只剩下苏凌和伯宁二人,立刻又变得极为安静起来。 苏凌这才沉声道:“伯宁大人,你怎么来这里了?” 伯宁又在院中踱了一圈,这才来到苏凌近前,压低声音道:“苏长史。。。。。。你这渤海一去,已然十天了。。。。。。当初与丞相约定,以十五日为期,现下只剩下了五日。。。。。。丞相和祭酒担心你的安危,特第让我带了数十个暗影司的兄弟,暗中离了旧漳,乔装打扮,前来寻你。。。。。。苏长史。。。。。。为何迁延了这许多时日,莫不是在渤海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成?” 苏凌暗自苦笑,何止是遇上麻烦,差点就葬在渤海了。。。。。。 只是,这些话一时之间,也不能跟伯宁言明。但苏凌敏感的捕捉到了伯宁话中的深意。 自己虽然是萧元彻的将兵长史,可是他还没有自满的认为自己在萧元彻心中的地位,足以让他放弃整个前方情报运转,更派了伯宁前来寻他,只为了自己的安危计。 苏凌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伯宁大人。。。。。。莫非!。。。。。。” “不错!苏长史所料不差,旧漳前线战事。。。。。。有了变化。。。。。。” “什么。。。。。。” 苏凌神情一肃,低声疾道:“伯宁大人,速速讲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四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伯宁整理了下思路,方正色道:“苏长史去了多日,那沈济舟更是每日前来攻城,幸赖大家齐心协力,才保住旧漳城不失,只是,沈济舟攻城日紧,围城也日久。他们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地送来,可是,我军的粮草却有难以为继的迹象啊。” 苏凌眉头微蹙,沉声道:“为何如此,我等驻扎在旧漳,就是因为旧漳无论离南漳还是灞城,亦或者京都龙台都不算太远,按照丞相的实力,粮草供应上,应该不成问题才是啊......” 伯宁苦笑一声方道:“苏长史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若理想的情况下,我军的粮草供应、调配倒也可以勉强支撑大军,可是现下有三个问题,导致了咱们的粮草供应捉襟见肘啊!” 苏凌眼神流转,一边思索一边道:“伯宁大人,细细讲讲看!” 伯宁这才细细地说道:“其一,长史离旧漳之时,旧漳四城门,被围三处,唯一后方大门并未被围,但长史走后不过两日,风云突变,那沈济舟突然下令,派了一支军由麾下将领高桓、蒋封二人统领,猛攻后方大门,如今旧漳四门皆被沈济舟军马所围困啊!” “嘶——” 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神色变了数变,遂道:“何人出的此计策?据我对沈济舟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冒进之人,处处以稳妥为第一要务,何况深入我军后方,难度可想而知,他断然不会打这种冒险的仗......” 伯宁点点头道:“不错......暗影司的弟兄们探得明白,这四门合围的计策,出自许宥之!” 苏凌眼中冷光一闪,沉声道:“这个老小子,整天没事做,竟冒坏水了!不过......他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你回去告诉丞相,许宥之此人不用过多关心......时辰未到,时辰到了,此人必当诚心归附!” 伯宁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苏凌,觉得苏凌今日是不是发烧烧昏了头,许宥之何人,沈济舟如今颇为依仗的谋主啊,他要归附?这不是笑话么? 可是他看苏凌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不像开玩笑瞎说,便问道:“苏长史何出此言......难道......” 苏凌微微一笑,似有深意道:“其中缘由,伯宁大人莫要问了,你只需按我说的回禀丞相便是......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继续说方才的事情吧!” 伯宁知道苏凌话中的意思,也就未再追问,点了点头又道:“粮草难以为继的第二个原因是,那刘玄汉围在灞城的兵马并未退走,不仅如此,祭酒乱锡州的计策,似乎也并未奏效......如今灞城被围,单单只靠着南漳发来的粮草,实在难以为继啊......” “嗯?刘玄汉的兵马仍然在围困灞城?这消息属实么?”苏凌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徐令君亲自传讯前来的,当实属!” 苏凌闻言,半晌无言,他虽不说话,但心中却不停地想着到底为什么那刘玄汉的兵马仍然未退走。青燕山贼众已然被萧元彻收服,苏凌临走前,已然收到青燕山贼起大军进犯锡州的情报了。 这招围魏救赵的计策,应该起了作用才是的。难道,那刘玄汉跟沈济舟竟如此铁杆不成?亦或者沈济舟给了刘玄汉足矣媲美整个锡州的好处,让刘玄汉铁了心地留在灞城死磕不成? 不不不!不过片刻,苏凌已然全数推翻了这个想法。就算沈济舟给了刘玄汉足够媲美整个锡州的好处,就算这好处当场兑现,那刘玄汉也不可能不要锡州。 一者,那锡州可是一州之地,乱世争霸,没有地盘,纯属找虐。那锡州是刘玄汉好不容易得到的,又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如何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更何况,他这个锡州牧最早是自己封的,不是苏凌顺水推舟,顺势而为,让萧元彻点了头,朝廷也不可能正式任命他为锡州牧的。如此艰难,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可能! 灞城一城之地,就算是萧元彻的军事重地,其分量也不能与一州之地相比啊。 再者说来,就算刘玄汉想不开了,舍得一身剐,敢把萧元彻拉下马,可是他自己的势力发展到现在,依仗的可是锡州当地的豪族名阀,他军中亦有不少名阀族人,无论文武,就算刘玄汉要放弃锡州,那些豪族名阀是绝对不可能放弃锡州的。 因为这番进犯锡州的不是军队,是贼匪。 贼匪者,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这就不仅仅是锡州城换个主公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刘玄汉真要是放弃了锡州,怕是他帐下的一些文臣和武将,当先就要反了他去。 以上种种,那刘玄汉绝对不可能坐视锡州有失。可是,为何他仍兵困灞城,而不回救锡州呢? 苏凌想了半晌,终于有所计较,这才舒了口气道:“伯宁大人,灞城二公子和令君大人,是否与刘玄汉的人马交过手?” 伯宁有些不解道:“除了最初几次交过手,双方亦互有胜负,其后许令君全令灞城将士,坚守灞城,并未主动出击。当然,咱们不攻,敌人却是攻的,从灞城被围至今,敌人攻城已然无数次了。” 苏凌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笃定道:“伯宁大人回去之后,让丞相致信徐令君,让徐令君做两件事,其一,主动开兵见仗,看清楚敌方主将是否是刘玄汉;其二,让徐令君细细观察分析,敌人每次攻城投入的兵力是每次都有所增加,还是每次都有所减少!” 伯宁闻言,细细想了,已然明白苏凌话里的意思了,阴鸷的神情中多了些许激赏之意,使劲点头道:“伯宁明白了!” 苏凌这才淡淡道:“弄清楚这两件事,后面该当如何,想必丞相、祭酒或者令君皆可应付自如了!” “伯宁大人,粮草不济的原因,还有么?”苏凌又问道。 伯宁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最后一个原因,如今旧漳战事日久,相持不下,已成鏖战之势,从实力上讲,主公虽然高于大晋任何势力,但还是弱于沈济舟的......” 伯宁说到这里,淡淡看了一眼苏凌。 却见苏凌并未生气,他才又道:“无论战之前,还是现在,朝堂、地方。亦或者主公内部,唱衰者皆有之,眼看如今战事焦灼,唱衰者更是如跳梁小丑一般,到处鼓噪,向保皇一派,清流一派,更是鼓噪天子,想要天子施压,迫主公退兵。再有,主公内部亦有更多人勾串渤海,行阴诡之事......原本龙台虽发送粮草不及时,但总还做做样子,现如今,龙台以路远,时局动荡为由,干脆就不发粮草到旧漳前线来了。” 伯宁的脸上少有的愠色,叹息道:“主公在战场不顾安危,虽有为己的原因,可也是保天子之安危,可叹那些宵小之徒......如此一来,本就捉襟见肘的粮草,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仅仅靠着南漳勉力支撑,若不是南漳郡守邓檀苦苦维系,怕是......” 苏凌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字一顿道:“这件事却也好办,关键时刻当行非常之手段,战争向来建立在强硬铁血的手腕之上的,否则人心不齐,何谈胜也?丞相一向杀伐果决,此事更应狠下心来。我意有三,其一,让丞相知会朝中丞相所留的大臣,向天子施压,更向天子言明此中利害,朝堂之中敢有妄言撤兵罢战者,立诛;其二,丞相军中,无论旧漳和灞城,敢言罢兵休战,甚至议和者,下狱,待战事结束,按罪处置;其三,那便是伯宁大人的事情了,情报刺探这方面的事情,是你的看家本领,让暗影司的兄弟多辛苦辛苦,看看是哪个混蛋,勾结渤海之敌,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伯宁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意,朝苏凌激赏道:“苏长史铁腕,伯宁佩服!我都记下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当然,这只是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大体上,粮草的问题还是如今最棘手的问题。不过......劳烦伯宁大人禀告丞相大人,待苏某返回之日,便是一劳永逸解决大军粮草危机之时!” 伯宁有些半信半疑,但他也多少了解苏凌的为人,知道苏凌不是那种乱夸海口之人,这才拱手道:“伯宁记下了!” 苏凌点了点头,看向伯宁,却见他阴鸷的神情之中,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忧虑,便又道:“伯宁大人,是不是还有事情?” 伯宁顿了顿,方道:“瞒不过苏长史的眼睛......的确还有一事,这也是主公差我前来的目的......” 苏凌一副了然神色,淡淡道:“伯宁大人但讲无妨!” 伯宁这才一拱手,正色道:“我临走时,主公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只能主公、苏长史和伯宁三人知晓,切莫走漏了风声才是!” 苏凌耸耸肩膀,笑道:“伯宁大人,不信苏某乎?” 伯宁一摆手道:“不不!伯宁只是略微提醒一下苏长史......” 伯宁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粮草之事,是明面上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真正的危机,在于......主公兵力已然捉襟见肘了,而且后继乏力......其实,主公自己也萌生退兵之意了。前些时间,夜间巡逻的暗语,负责巡夜之事的夏元让夏将军,请示了主公,苏长史,你猜主公定下的是什么暗语?” 苏凌心思一闪,这才不紧不慢的淡笑道:“可是......鸡肋二字否?” 这下,轮到伯宁惊为天人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苏凌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通天之才,连萧元彻所定暗语,他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脱口而出,而且一语中的! 若不是在渤海,在旧漳的范围,哪怕在萧元彻的势力范围之内,苏凌有此一语,他都不意外。 可是这里是渤海治下,远离旧漳,他苏凌能如此笃定且说的丝毫不差,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苏凌紧接着又道:“杨恕祖可有命在么?” 伯宁已然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忙道:“苏长史莫非神人乎?怎知道的如此详细......杨恕祖果真从鸡肋二字中,琢磨出了主公的心思,更是向营中人说了......不过好在只是少部分人听了他的话,并未到动摇军心的地步,只是被主公拿了,交给中领军许惊虎看押,言明了待战事之后,再行论罪......不过元让将军却因此事,被主公夺了那安东将军的封号,贬成了校尉......暂行原本的职责......” 若不是伯宁在侧,怕是苏凌都要笑出声了,看来这时空的历史走向,还是大体遵循了他那个时空的历史走向。 唯一的不同,那个时空的倒霉蛋吹灯拔蜡了,这个时空的杨恕祖死不死的,还在两说。 苏凌故作高深,并不点破,只淡淡道:“那伯宁大人,丞相让你来见我......是不是要征询关于退兵一事,我有什么看法不成?” 伯宁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凌并未立时回答他,只是在院中缓缓的踱步,思考着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过了片刻,苏凌方再次走回到伯宁近前,郑重其事道:“此事的答案,退兵抑或坚持,其实不用问我,丞相当自问之,丞相是我军统帅,统帅者,当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并当机立断,坚持到底才是......不过么......若要真的想找个人参谋一下......我苏凌也非最佳人选。” 苏凌似随意道:“不知郭祭酒何意啊?” 伯宁一怔,遂道:“不瞒苏长史,祭酒所言,大体的意思和您的意思大体一致。” 就连伯宁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然敬称苏凌为您了。 苏凌了然的点了点头,郭白衣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大体不差,这也证明了,郭白衣对萧元彻的了解至深,他明白,自己这位主公的脾气秉性,若是他内心深处认定的事情,是不容旁人置喙的。 苏凌想了想道:“伯宁大人,若是丞相真的想要找个人拿个主意的话,可致信灞城徐令君,待徐令君回信之后,想必丞相便不会再纠结到底是战还是退了!” 伯宁点了点头,又苦笑道:“可是......主公下了死命令......说要是苏长史不说说自己的看法,那我也就别回去了......” “我......”苏凌一时语塞。 苏凌并未急着回答,只是又在院中缓缓踱步,抬头望向天空,其实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装那么一下。 可是看在伯宁的眼中,这苏凌果真高深莫测。 半晌,苏凌方叹了口气道:“罢罢罢!既然丞相非要我讲一讲......那苏某也只有一句话,还望伯宁大人一字不差的代我禀告丞相才是!” “苏长史请说!伯宁定然原原本本的回禀主公!” 苏凌眼望天际之处。 群山起伏之间,大海似乎也被这地势抬升起来了。 水天相接,海空一色。 西南风过,大海扬波! 苏凌这才一脸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 “回禀丞相......就说苏某有言,风浪越大,鱼越贵!”【:感谢处绕色年的月票;相思难挽一剑斩、诗酒歌、贾宝玉大帽罗德曼、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致年少、我家有只喵喵喵、远景yj、是小伞啊、半塘芦苇、安东野等朋友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59277431、书友60815621、allallin、书友17582191、花落菩提0127、dremmmmmm、书友56799598、书友58082584、等你一个轮回、tangshanchai等所有我知道和不知道的书友朋友们的订阅支持!么么哒!】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八百里加急 解决完伯宁说的事情,苏凌这才把在渤海城的所遭所遇,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并着重地提到了审正南突然现身的事情。 虽是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可听在伯宁的耳中,却已然够惊心动魄了。 当然,苏凌并未提穆颜卿的身份,至于赵风雨、温芳华、林不浪和死去的李七檀等人的身份和事迹,他还是多多少少的说了一些的。 无他,苏凌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这些人的身份可以隐瞒得了天下第一情报司的眼睛的地步。 就算苏凌自己不讲,依照伯宁的手段,想要知道这些,只是早晚的事,与其在他调查清楚,暗报于萧元彻,还不如自己直截了当地说清楚。 苏凌可是知道,萧元彻,萧大丞相是个多么多疑的主。 伯宁听苏凌讲完,这才摇头不住叹息道:“未曾想苏长史在渤海城中竟几生几死。。。。。。实在太危险了,这样的事情苏长史以后莫要亲力亲为了。。。。。。” 苏凌虽然告诉他了许光斗的事情,但他想通过这件事达到什么目的,并未告知。 一者没有必要,伯宁的身份无需知道,只要萧元彻明白此中深意便可;二者,这伯宁虽然暗自串通渤海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小心些总归无错。 伯宁倒也知趣,也并未因为此事深问。 只是他听苏凌说那审正南恰巧不巧的出现在渤海城,还差点致苏凌于死地,虽然苏凌全身而退,但还是付出了三个人的生命为代价。 于是,伯宁很敏感了抓住了苏凌话中的深意。 虽然苏凌并未明说,但伯宁心中却清楚明了。 伯宁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沉声道:“那审正南所言,他出现在渤海城纯属巧合,但依伯宁看来,这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觉得,咱们阵营之中,应该还有渤海沈济舟的细作!”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有没有细作这些,还要多辛苦伯宁大人了!” 伯宁这才点头道:“苏长史放心,我自当全力探查!” 苏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关于我师兄赵风雨,还有我的兄弟林不浪,以及他的妻子温芳华如何安置的事情,还请伯宁大人回禀请示丞相,一定要多帮苏某说说话,勿使丞相见疑方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投效丞相,我还需问过他们之后,方可确定!” 伯宁点点头道:“此事不消说,伯宁定当尽力,想来主公也不会将这许多有才之士拒之门外的,主公数颁求贤令,这几位也是有大功劳之人,主公定然恩遇有加的!” 苏凌对伯宁的话并未放在心上,他虽觉得萧元彻虽不至于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但恩遇也谈不上,毕竟他们的身份复杂,出于上位者的考虑,也不可能过早重用。 苏凌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笑道:“如此,拜托伯宁大人了!” 伯宁忙摆手道:“苏长史不必客气,伯宁说到底还是您的下属,拜托二字,可实在担当不起的!” 苏凌也哈哈一笑道:“不能这样论,长史是大晋官职,咱们都是为丞相计,从这点上讲,你是暗影司总司正督领,我为副督,你也还是我的上峰!” 言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苏凌此人,最大的为人处世哲学就是谦逊,当然这谦逊是针对自己人的,倘若对面是敌人,挖苦嘲讽还是轻的,铁血杀伐,苏凌也不是做不出来。 伯宁又想了一阵,方又道:“伯宁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凌颔首道:“伯宁大人,但讲无妨!” 伯宁这才正色道:“此处离着旧漳甚远,我和暗影司的弟兄怕过于显眼,所以此行皆无脚程,从此地,日夜兼程,赶回旧漳,最快也要七八日,若是途中再被一些事情所绊,怕是更不好说了。。。。。。如此,苏长史或许便行在咱们头前了。。。。。。” 苏凌思忖一阵,觉得伯宁所言的确有道理,可是,现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遂开口问道:“那伯宁大人,有何妙计呢?” 伯宁这才和盘托出道:“若苏长史不见疑,可将这桩桩件件事情,落了笔,写个非正式的书信,然后,我动用暗影司的渠道,八百里加急。。。。。。” 苏凌心中一凛,暗道,这伯宁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他不传讯,却要自己写了,若是到时有什么问题,自然怪不得他去。 可是,他所说的那些也却有道理,苏凌倒也无可指摘。 只是苏凌不解问道:“伯宁大人,我总听丞相、祭酒和你说八百里加急,苏某请教,何谓八百里加急?这玩意保险么?万一途中被传讯的兵卒弟兄遗失了信笺,或者经他人之手调包,亦或者路遇大雨之类天气,毁坏了,岂不误事了?” 伯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那阴鸷的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笑罢,伯宁方道:“既然苏长史想知道,那我不妨讲一讲吧!” 苏凌忙一拱手道:“苏某洗耳恭听!” 待伯宁将何谓八百里加急这件事讲完之后,苏凌才彻底明白何谓八百里加急。 换成苏凌这样现代人的思维话语和理解,所谓八百里加急,大体上是这么个东西: 八百里加急,并非路程八百里,便是万里之遥的路程,也要说八百里,有人问,为何不用九百里,万里,岂不是数字更庞大,听起来也更不容易? 其实,在那个时期,八已经是寻常人等可用数字之极限了。九也好,万也罢,非寻常人不可用也。九五之尊,万岁者,帝王专用,敢叫九百里加急,万里加急,除非你嫌自己活得太长。 再有人问,为什么八百里加急比其他的传讯方式安全,真就没有人敢阻拦么? 当然没人敢,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诛!所传之重要讯息和情报,包裹在亮黄色的包袱皮里——彰显了它与众不同的尊贵身份。 而且八百里加急的信笺,不用经过什么六部中枢,也无需中书令,尚书台过问,直接盛达御前。无论你是大小官员,皇亲国戚,公侯伯爵,沿路之上必须给予并保障通畅。哪怕你是公国宰相,也见了八百里加急,也得麻溜让路。 八百里加急,谁敢阻拦,九族立马消消乐。 除此之外,沿途送此信息者,可换马,但不可换人。就是再累,也得给我撑到御前。不仅如此,这亮黄色的包袱不能有第二个人碰。 除非,原来这送信的斥候(或驿卒)突然中途嘎嘣了,最近的斥候点(驿站点)必须在第一时间马上换人,至于斥候如何死亡,不重要! 先送信,才是重中之重。 那个死亡的斥候必须原地躺尸,谁都不许动,还要专派专人保护现场。等到这八百里加急送到天子手中,天子进行了处置之后,再有专人前来检查这死亡的斥候的死亡原因。 这送信人骑着马,一路狂奔,马匹直达宫门前,随即下马,以超越吉尼斯纪录的速度,不用跟宫门守卫,禁宫守卫说一句话,直接冲刺到御前。 而且,祖制规定,无论日夜,只要这信笺送到当时,天子必须立即龙目御览。 管天子是跑肚拉稀,还是正跟后宫妃子没羞没臊呢,必须立刻马上看! 当然,送信者只要准时送达,必大赏!若是耽误了时辰,这八百里加急一路之上,所有跟送信人有关系的(包括送信人本人)皆斩! 有人还会问,那就没打劫八百里加急的么? 打劫八百里?除非吃饱撑的,或者神经错乱,脑子有包,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 不说打劫的土匪有直系亲戚,假设这个土匪是个孤儿,再假设这个孤儿土匪找了几十年亲戚都找不着,但是,因为这孤儿土匪打劫了八百里加急,九族都给他薅出来,他们终于可以地下团聚了。 再有,这八百里假设在某个地方没的,方圆十几里范围,蚂蚁洞都得给拿水银往里灌了,蚯蚓,薅出来,竖着劈。。。。。。 所以,谁想不开了,打劫八百里加急啊!干嘛用呢? 别说不去劫了,同行想干,都得拦着。再说了,八百里加急又不送金子不送银的,又不是干一票一辈子不愁吃穿。 劫八百里,是图那送信斥候的衣服还是图他的鞋?是图把信瓤拽出来,当你出恭忘带的纸?还是就想图个斩立决? 所以,综合以上所有的介绍,八百里加急,谁劫谁死! 当然,在乱世中,这八百里加急的安全程度却是大大的打了折扣的。 一则乱世,各方势力豪杰割据一方,皇权已然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至高无上了。但是,即便是乱世,这些割据势力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打劫八百里加急。 不为别的,这八百里加急所报的内容,不一定就跟他们有关,万一真劫了,只能当擤鼻涕纸,结果被政敌或者其他势力,拿此大做文章,反被攻讦,弄不好再群起而攻之,落个身死下场,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如今大晋八百里加急,基本上还是如之前一样,被劫的几率可以小到微乎其微,忽略不计。 上一个这么干的哥们儿,坟头儿的荒草都割了十几茬了。。。。。。 只是,大晋如今的八百里加急,比之治世之时,却有了一个不同之处。 治世之时,八百里加急,皇帝专属,信笺也是直达御前。 现如今,晋帝刘端乃是个傀儡,龙台也好,朝堂也罢,不过是萧元彻的后花园。所以刘端很识趣的默许了,朕有些字看不懂,读不透,以后八百里加急,通常之下先由萧丞相过目吧。 当然,这是默许,除了中枢内大臣之外,多数人还是不清楚的。 只是,中书令君是徐文若,老徐头虽心向大晋,但总是明白他这中书令还是萧元彻赏得饭碗,所以干脆就故作不知了。 因此,八百里加急,多数都是经过萧元彻之手,拟了处置的办法,报给刘端,然后刘端盖个大印的事情。 。。。。。。。。。。。。 苏凌听完伯宁的现场教学,心下也明白,如今最快,最稳妥的方法,的确是八百里加急。 他这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就按照伯宁大人所说,我写个信笺,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丞相手中!” 伯宁这才笑着点头道:“那苏长史看那里方便落笔的,伯宁陪着同往!” 苏凌想了想,这才一指客栈中的一间房道:“那里有纸笔,劳烦伯宁大人了!” 两人互做了个请字,这才一同朝客栈房间走去。 “额。。。。。。伯宁大人,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嘿嘿!” “苏长史但讲无妨!” “嘿嘿。。。。。。也没啥大事,就是一会儿写的时候,能不能请伯宁大人代我执笔啊!当然,苏某一旁口述。。。。。。您也不是不知道。。。。。。苏某这毛笔字。。。。。实在跟鬼画符差不了多少。。。。。。万一丞相认不全乎。。。。。。岂不耽误大事?嘿嘿,如何啊。。。。。。” “这个。。。。。。恕伯宁不敢造次,这事情。。。。。。还得苏长史您亲自来。。。。。。别人可替不得的。。。。。。” “我。。。。。伯宁大人啊,你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不会变通。。。。。。。”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六章 再无白隼卫,风雨入离山 棠岭之中,草木葱郁。 一处山坡之上,赵风雨负手而立。 亮银盘龙枪搠在一旁,阳光的照射下,枪身闪着微微的银光,其上雕刻的银色盘龙,似若流动。 赵风雨双目微闭,沉心静气,感受着山坡间流动的风声,还有时时传入耳中的鸟鸣声,以及树摇草动的声音。 只是,这山坡之上,再往前几步便是悬崖,向下看去,云气深深,看不到山渊的尽头。 这个地方也算得上悬崖陡壁了,天上并没有鸟儿飞过,为何赵风雨却可以时不时的听到鸟鸣的声音,清澈而幽深。 不仅如此,今日微风,无论是树枝还是绿草,肉眼几乎看不到它们有什么摇动的迹象。 可是,赵风雨的耳中不仅有清晰的鸟鸣之音,更有树摇草曳的波动声响。 其实,这是一种修行。 准确来说,是无上宗师特有的修行。无上宗师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便会沟通天地之气,所以他所处的方圆,一花一草一木,微有所动,他便可以入耳入心。 至于鸟鸣之音,更是能够听得清楚。眼前虽无鸟儿掠过,但是,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定然有鸟儿翕动双翼,啾啾引吭。 而,一般人因为距离的问题,听不到。可是,赵风雨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唉......尘世间还是太吵了......便是这大山大岭之中依旧如此啊......看来唯有离忧山那一片净土了......”赵风雨缓缓说着,似乎自言自语。 “太吵了?公子说这棠岭中太吵了?俺倒是没有觉得啊,这里太安静了,无趣,着实无趣!” 一阵脚步声响,有憨声憨气的话音传来。 赵风雨并未回头,从声音中便能听出来,来人是吴率教。 “我所说的太吵,不仅仅是这棠岭群山......还有这人世间......” 赵风雨淡淡的说道,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脚下山崖间氤氲的云气,茫茫漫漫。 吴率教与赵风雨并肩站立,也有样学样,瞪着牛眼朝那山崖间看去,半晌却嘟嘟囔囔道:“无趣,无趣,这里就够无趣了,我倒是觉得大城繁华最好,有酒吃,有肉吃,有杂耍看,还有架打,反倒是那离忧山中,实在是太闷,太憋了!” 赵风雨闻言,轻轻地望了他一眼,又看着那茫茫的云雾,缓声道:“憨子,你当真觉着外面好,离忧山太过憋闷不成?” 吴率教想也没想,脱口道:“那当然......离忧山多吃素,还不让人喝酒,吃个肉跟过个年节似的,俺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外面哪里不能吃肉喝酒来的?” “那......你便留下来罢......”赵风雨似有所决定,一字一顿的道。 “哎!好嘞!......” 吴率教随口答音,刚应了下来,方才反应过来赵风雨说的什么,忙使劲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俺也就是说说......俺是公子的亲卫,公子去哪里,俺自然要跟去哪里的......” 赵风雨淡淡道:“你虽是随便说说......可我却是郑重的决定......就这么定了,从此以后,你要跟随在苏凌近前......不必再回离忧山中去了......” “公子......公子,莫不是在跟俺开玩笑吧!”吴率教牛眼圆睁,黑脸膛上满是难以置信。 “赵风雨何时......开过玩笑!”赵风雨看着他,沉声道。 “公子......俺只是随意说说的......公子要是觉得俺贪酒嘴馋......那俺从现在戒酒戒肉......只求公子不要扔下俺啊!”吴率教一脸恳求的神色道。 赵风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率教啊,你是一个跳脱之人,但也不似那些憨货,半点心思没有......在我眼中,大智如愚这四个字,你却是当地的......离忧山清苦,你跟着我,也确实委屈......不仅耽误了你,我也无法潜心修行,所以,跟着苏凌,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啊......” 吴率教心中咯噔一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觉得,赵风雨让他跟着苏凌,而自己返回离忧山的话,不是只说说而已。 见恳求无用,那吴率教一脸闲笑,并不接赵风雨的话,反倒朝那一旁搠着的亮银盘龙枪去了,一边作势要抬起枪扛着,一边笑道:“俺哪也不去....老吴此生就跟着公子......俺这就给公子扛着大枪,咱回去看看苏小子有没有办完他的事情。” 说着他便握了那龙枪枪杆。 赵风雨眼神一动,轻轻地抬起右手,朝那枪缓缓一指。 再看那杆亮银盘龙枪,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任凭吴率教如何用力,它也纹丝未动。 直到最后,吴率教的大黑脸已然憋成了大红脸,却也未将那龙枪拔出半分。 “公子......” “枪......是我的!我来拿便好.......” 吴率教闻言,脸上已然满是悲伤的神色,声音也有些发颤,赫然抬头朝赵风雨问道:“公子!公子当真不要俺了?” 赵风雨其实心中也不舍这汉子,他生怕自己多看吴率教一眼,就软下心肠,让他跟自己回去了。 索性,他再次看向茫茫云气,一字一顿道:“我已经说过多遍了......你留下,为何还要问?” “公子......没了俺老吴,以后谁给您端茶倒水......” “我自己来!” “没了俺老吴......冬天谁给您炭炉烧炭,夏天谁给您身边摇扇......” “我自己来!” “没了俺老吴......谁来护卫您的安危......” 赵风雨闻言,却是淡笑道:“你觉得你的功夫境界强过我么......” “俺......”吴率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这才明白,自己怕是真的不能跟自己的公子回离忧山了...... 这么大一个汉子,渤海城下,被箭镞射中,都未曾皱过眉的铁血汉子,此时此刻却缓缓地跪倒在赵风雨身后,哭得像个孩子。 赵风雨眉头微蹙,心中一狠,也不去管他,稍一用力,将搠在一旁的大枪攥住,倒提着,一低头,从吴率教的身旁一迈而过。 身后,吴率教带着哭腔朝着赵风雨喊道:“既然如此......吴率教恭送公子!恭送公子啊!......” 他这般说着,竟不由自主地朝赵风雨的方向跪爬而去。 赵风雨心神大动,实在不忍,蓦地转身而回,一把将哭的肩膀颤抖的吴率教拽将起来,颤声道:“起来!好男儿,哭个什么......” “俺憋不住......公子这是回心转意,要带俺回去了么?”吴率教眼中有泪,牛眼里更带了些许的希望。 赵风雨这才叹了口气,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率教.....不是我不要你跟我了......自白隼卫创建,这么多年,沙场征战,几生几死,咱们都在一处......说实话,我也不舍得啊!” “那公子就带着俺回离忧山!” 赵风雨摇摇头,又耐心地说道:“非是我不带你......白隼卫旧部我都不打算带着了......” “为什么!公子,你可是白隼卫的都督!”吴率教失声道。 便在这时,山坡之中,蓦地传来一阵同声呼喊道:“我等生死追随赵都督,半步不离!” 紧接着,前方不远处,竟同时出现了近百匹战马,战马皆白,战马之上皆是一身白甲白袍的甲士,也皆拿了长枪。 赵风雨赫然抬头,眼中满是激动神色。 再看这近百员白袍甲士,皆翻身下马,齐齐单膝跪地,神情坚毅,齐声喊着。 风雨沙场英雄气,白袍皆拜赵风雨! 赵风雨这才抢步欺身,走到这近百白隼卫甲士近前,颤声道:“诸位,诸位弟兄,赶快起来,赵某当不起,当不起啊!” 可是任凭赵风雨如何说,以吴率教为首的近百白袍甲士,皆单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风雨眼见无奈,忽地一甩衣襟,将龙枪搠在一旁,朗声道:“既然诸位弟兄不愿起身,那赵某也向诸位弟兄叩首了!” 再看赵风雨堂堂八尺男儿,竟当着所有白隼卫的面,直直地跪了下去,叩首起来。 这下,自吴率教始,所有甲士们皆心神剧震,忙纷纷起身,大喊道:“赵都督!赵都督不可啊!” 赵风雨这才仰天长叹道:“诸位弟兄,跟着我几生几死,颠沛流离,赵某心中甚为自责......我何德何能,让诸位弟兄如此抬举!” 众皆嗟叹,方缓缓起身。 赵风雨的神情方才恢复如常,他拍了拍吴率教的肩膀道:“率教啊......我并不是要离开你,而是那离忧山本就是清静无为的修炼心志的去处,不仅是你,还有诸位弟兄,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跟着我,除了虚度时光......什么功业也成不了......率教,你是内心有大智慧的人,你自己想一想......我说的是也不是?” “我......”吴率教一时语塞,他不得不承认,赵风雨所说的是对的。 赵风雨这才又道:“我此去离忧,再下山已然不知何时了......到时是个什么处境,更不可预知,还有,之前白隼卫为何一直坚持存在,我去离忧山,率教跟着,诸位弟兄在离忧山下,搭建村屋,我也未曾阻拦,为何?” 说着,赵风雨目光一凛,看向所有人。 众人皆拱手道:“我等不知......” “一者,你们只有军籍,原本户凭随着公孙将军身死而全部消亡,若那时遣散诸位,诸位将在这乱世举步维艰;二者,白隼卫也好,还是公孙将军也罢,皆跟渤海血海深仇,大仇一日不报,白隼卫的大旗便一日不能倒下!” 赵风雨的声音愈发激荡,众白袍甲士的神情也愈发昂扬。 “而今次,咱们攻了渤海,当年的仇敌如淳庸、吕匡、高甘等皆已授首,至于罪魁祸首沈济舟嘛......如今更有我师弟苏凌来对付.......所以,白隼卫的大仇得报,只是时日问题。” 赵风雨顿了顿又道:“从这方面讲,咱们的大仇已然得报了,又有我师尊,轩辕鬼谷他老人家本就是世外隐者,之前咱们已经多有逾矩,如今怎么还能够如此呢?” “可是......咱们舍不得都督您啊!” “是啊!”、“是啊!” 众人皆出言,一片喧哗。 赵风雨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又语重心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何能被世间各种情感所累呢?更何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且大仇得报,白隼卫,便再无存在的理由了!”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赵风雨又道:“诸位多有家小,多年跟随我,家中妻儿父母翘首以盼,望眼欲穿,诸位不愿早点返回么?赵风雨自十六岁投身白隼卫,恍恍近七年也,七年时光,诸位难道不想看一看家乡和亲人现在是什么模样么?” 他这一说,白隼卫众多落泪,一片潸然。 赵风雨叹了口气道:“所以,以前聚着大家,乃为公也,如今若在牵绊诸位,那便是为我赵风雨私事了,所以,赵风雨不敢耽误大家与家人团圆啊!” “都督!” 赵风雨说完,缓缓走到最前方执旗人面前,抬起头看向那在阳光和微风中飘扬的白隼卫卫旗。 旌旗猎猎,飘扬如风。 赵风雨的眼中微微泛红。 往事如昨,悠悠飘过赵风雨的心头。 他缓缓闭上眼睛,颤抖着双手,小心的摩挲着那旗子。 那一刻,战火纷飞,男儿扬刀,杀场百战。 “率教......望你今后待苏凌一如待我一般无二,帮他,护他周全,扶助他取了那沈济舟项上人头!” “喏!——” 吴率教蓦地挺身站直,嘶吼道。 “吴率教,你可要记得你对我的承诺,你可做得到么?” “喏!——” “好!好!好啊!” 再看赵风雨,双眉蓦地一立,再不迟疑,手上一使劲。 “刺啦——” 将那白隼卫卫旗一扯而下,随手扬向半空。 看着白隼卫卫旗缓缓飘向山崖,他再也不做停留。 “从此以后,天下再无白隼卫!” 说罢,他一攥龙枪,扛在肩头,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走的决绝,不曾回头。 他走了好远,身后终于响起了昂昂呼号之声:“我等,恭送赵都督回转离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七章 山长水阔,卿别无期 棠岭客栈。 苏凌用极为蹩脚的握笔姿势,费了老大时辰,鬼画符般地写好了那信笺,这才将它递给伯宁。 伯宁神色郑重,将信笺用亮黄色包袱包好,带在身上。 苏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道:“伯宁大人......不能出意外吧?” 伯宁淡笑道:“苏长史放心,断无可能!这信在,伯宁在,这信失,伯宁亡!” 苏凌忙一摆手道:“这是做什么......伯宁大人严重了!” 两人这才又笑了起来。 笑罢,伯宁的脸色又恢复了阴鸷神情,询问道:“苏长史可还有其他的事情么?若是没有,伯宁以为我早日动身,最为稳妥。” 苏凌看了看窗外,却见天已近晌午,想了想方道:“大事没有,只是我赵师兄,还有我那好友林不浪夫妇下一步的落脚事情,我还没有同他们商议,伯宁大人现在回去,也无法跟丞相说清楚......我意,伯宁大人和暗影司的诸位弟兄先在周遭等上一等,等今夜时分,我这些事确定下来,告知你,你们再上路也不迟。” 伯宁想了想,随即一拱手道:“如此,便听从苏长史的吩咐!我这就先去了,今晚定更时分,客栈再见!” 苏凌跟伯宁这才拱手告别。 待伯宁走了,苏凌并未急着去寻众人,而是坐在长椅之上,想着什么。 他其实在想,林不浪和温芳华跟自己回旧漳这件事,或许还容易些,毕竟林不浪是愿意跟自己在一处的。 穆颜卿应该要回荆南,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心中感慨一番。又想到自己这位赵风雨师兄,乃是无上宗师,那是何等人物,要是让他跟着自己去旧漳,谈何容易。 况且苏凌也看得出来,那赵风雨似乎对伯宁颇有敌意,跟自己回旧漳,就意味着要投效萧元彻。 依照赵风雨的秉性,能说动他跟自己一起去见萧元彻么? 苏凌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三圈。 他正想间,忽听门前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正见一壮黑汉低头走了进来。 却是吴率教。 苏凌对这黑大汉心中莫名的亲切。更私号痴虎予他。当然,这绰号也是仿了前人,这个大晋,亦有一个叫做许惊虎的,虽然名字之中有虎,身形亦像,但苏凌觉得那个人不配有这般绰号。 反倒是这吴率教,颇有此风。 他总拿此人跟黄奎甲作类比。得出的结论是,身躯强壮,说话行事跟黄奎甲无异,但却比黄奎甲心思缜密得多。 当是大智若愚之人。 见他进来,苏凌遂笑道:“率教大哥,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师兄呢?” 却见那吴率教却未答话,低头几步走到苏凌近前。 “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苏凌近前,瓮声瓮气道:“吴率教,请公子收留俺!” 苏凌一激灵,忙向旁边一闪,急道:“率教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跪我作甚,快快起来!” 那吴率教却仍旧跪在那里,只一句话道:“吴率教,请公子收留俺!” 苏凌就差跟他一起跪着了,急得浑身直冒白毛汗,心中暗道,这大爹唱的哪一出啊,跪着跟我说话,我哪里受得了啊。 他只得连连摆手道:“率教大哥,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再说,你这一跪,跪得我有点七上八下的......” “俺不管!公子不要俺了,俺只能求公子您收留俺了!”吴率教一甩脑袋道。 我......这老吴又犯虎劲,什么公子不要他了,他又求公子收留。 苏凌听了个糊了八涂的,只得苦笑道:“率教大哥,你被跪了行不,咱俩都坐着,你把话说清楚啊......” 吴率教却是仍执拗道:“公子先答应收留俺,俺才能起来!” 苏凌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大哥你起来吧......” 吴率教这才站了起来。苏凌将他拉在身边坐了,这才问道:“率教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师兄呢?” “公子......公子他......走了!回离忧山去了!”吴率教说完,一时又悲从中来,牛眼中满是泪水。 “什么......” 苏凌腾身站起,眼神也有些恍惚,半晌无言。 良久,他方又缓缓地坐了下去,低声问道:“几时走的?” 吴率教忍着泪道:“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说着,这黑大汉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摩挲一阵,掏出一封信,递到苏凌近前道:“这是公子临走前,不知何时塞到我身上的信,当是给公子您的......” 苏凌忙接过这信,展开来,细细看去。 “师弟如唔:弟观此信之时,兄已投离山多时也!弟莫要以吾为念,心中挂怀,如此兄亦心安矣!今次兄下离山,一者为报仇,二者为照拂吾之师侄七檀,三者更为弟而来。如今三事成二而失一也!仇得大报,兄甚慰也;弟的相见,天纵大才,兄甚喜也;唯一憾事,七檀命陨渤海,每每思之,兄甚愧也!痛也! 然,生死有命,天不可逆!此非人力所能及也!天地阴阳,月亏月盈,方为天道始然。吾虽不甘,亦无奈也。然吾之处事,可为而为之,不可为而不为。若多思量,徒添慨伤,去休!去休! 今吾虽别弟而去,然遗率教与弟,以期其能为弟之臂助,更期弟与之同心,共戮沈济舟于厚土,以彰天日昭昭!兄在离山翘首相盼! 率教此人,忠直刚毅,悍勇之才也,更兼粗中有细,大智若愚,惟盼弟信之、任之、惜之,若如此,率教必肝脑涂地,报弟之万一也! 天下熙熙,生灵攘攘,兄在离山,弟在红尘,红尘之处,苦多乐少,望弟宽心以待,自娱当世,善汝身,修汝心,方有大成也!如此,弟所成功业之时,便是与兄相见之日也!切切!” 一纸读完,满眼皆泪。 “师兄......” 苏凌低低唤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门前,眼望天空与苍山相接之处,躬身拜了三拜。 身后,吴率教的声音传来道:“您以后就是俺的公子......俺以后上刀山下火海,都追随公子!” 苏凌这才转身,望着眼前这血躯大汉,满眼热泪。 他走过来,拍了拍吴率教的肩膀,一脸诚挚道:“率教大哥,我师兄如何对你,苏凌必百倍千倍以待!若苏某做不到,人神共愤!” “公子!言重了!......”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满眼满心皆是挚诚。 ............ 便在此时,门前又有女娘的话音传来道:“你们两个,一会儿公子,一会儿大哥的,两个大男人说的话,都不嫌肉麻么?” 苏凌和吴率教这才回头看去,却见门前穆颜卿正牵着秦羽的手,朝他们走来。 穆颜卿满脸娇笑,火红纱衣,裙角柔光荡漾,美摄心魄。 苏凌这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还未开口,秦羽却撒了手,一蹦一跳地来到吴率教近前,一边拍手,一边笑道:“这可好,公子有我这个亲卫,如今又收了你这个黑大汉,不过以后我可是你的头儿!你虽然厉害,但我可是先于你跟了公子的,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哦!” 吴率教一窘,他嘴笨,真就找不出反驳秦羽的地方。 苏凌哈哈大笑,抚了抚秦羽的小脑瓜道:“小羽啊,你既然先跟着我,以后可不能欺负你这个率教老哥哥,知道么!” 秦羽点点头道:“只要他时时刻刻跟从公子,我保证不欺负他!” 一句话,苏凌和穆颜卿皆大笑起来。 吴率教见是穆颜卿来了,又知道她与苏凌的关系,这时前来,定有事情要说,这才拱手道:“公子,俺去外面守着,有事唤俺便是!” 苏凌点了点头。 待吴率教走后,穆颜卿这才一脸替苏凌高兴的神色道:“小淫贼,你这是交了狗屎运了,得了这么一个好帮手,以后啊,怕是用不着我了!” 苏凌一窘,瞥了穆颜卿一眼,又指了指一旁的秦羽低声道:“穆姐姐......当着小孩子的面,别一口一个小淫贼地叫......教坏了小朋友......总归不怎么好......” 穆颜卿哈哈大笑道:“你以为秦羽什么都不懂,跟你一样是个木头疙瘩啊......方才秦羽还求着我,给他说个红芍影中漂亮姐姐做媳妇呢......” 苏凌闻言,更是满头黑线。 穆颜卿却是格格笑了弯了腰。 “苏凌......我要走了......” 穆颜卿的神色,蓦地变了,说完此话,美目之中满是不舍。 苏凌心中一沉,缓缓低头道:“赵师兄刚走......穆姐姐也要走了么?” 穆颜卿眼中不舍的神情更甚,缓缓低下螓首。 可当她再抬头之时,却是对苏凌魅笑道:“那我不走,你娶了我啊?要不你怎么向你家丞相介绍我呢?红芍影的总影主?” “我......”苏凌顿时语塞,满面通红。 穆颜卿见他窘相,这才抿嘴一笑道:“罢了,我也不逗你,渤海的事情,已然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也安全了,更有暗影司伯宁在侧,我留在这里,说不定会给你惹麻烦......所以,我也该走了!” 秦羽闻言,满是不舍,抬起头看着穆颜卿小声哀求道:“阿姐,你不是答应过小羽,要送小羽到旧漳,再走的么?” 穆颜卿俯下身子,用葱指在他小脸上掐了一下,柔柔笑道:“实在对不起了小羽......之前伯宁未至,现下......阿姐却是做不到了!” 秦羽闻言,用力的不使自己眼中的泪掉下来,抬头看着穆颜卿道:“阿姐,那以后小羽想你了怎么办?” 穆颜卿闻言,这才又捏了捏秦羽的小脸,抬头瞥了一眼苏凌,嗔笑道:“看看,这么小的人都比某些大人有良心,某些人啊,无论如何帮他,都从不说想人家的......” 苏凌又是一窘,只得挠头无语。 “小羽若是想阿姐了,便告诉你家公子,让他带你去江南,阿姐带你们去看红芍花!”穆颜卿朝着秦羽柔声道。 “那阿姐说话算数哦,小羽可记下了!拉钩!”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勾在一处。 苏凌这才道:“穆姐姐......非要这么快走么?什么都未准备啊......你一人,我......” 苏凌顿了顿,这才道:“我担心你......” 穆颜卿闻言,眼中情愫闪动,痴痴道:“这许多年,江湖风浪,我一人惯了,也不是没事嘛?不过,总有个担心我的人,却是挺不错的......” “好了,如此,渤海这一趟,穆颜卿值得!走啦!” 却见穆颜卿说完这句,红影轻动,已然出了房门,来到院中,翻身上马。 扬鞭催马,红衣如风,朝着南方小路,疾驰而去。 “穆姐姐......你师姐你不管了?” 苏凌在后面急声喊道。 “她如今有心上人了,你侬我侬的,我哪里管得了......随她去吧!” 穆颜卿的话音自风中飘来。 红衣如火,渐行渐远,终究不见。 苏凌心中百般不舍,低头看向秦羽,却见小小的秦羽,双拳紧握,双眼皆泪。 苏凌心中默默念道。 “山长水阔,穆颜卿保重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女娘心思,男儿柔情 入夜。 棠岭客栈的一间客房之中,还亮着灯光,灯光晕染。显得这棠岭山更加的寂静了。 温芳华梳洗已毕,一头乌发随意地散在肩上,神情慵懒,只着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中衣。 柔光摇曳,勾人心魄的曲线毕露,若隐若现,肤白凝脂,艳若桃花。 她正铺着衾被,入夜时分,山中还是有些凉意的,这几日几乎精疲力尽,今夜当早眠才是。 便在这时,忽听门上有微微的敲门声音。从那声音中,温芳华可以感觉到,这门外之人似乎有些犹豫,敲门声也是缓慢而轻柔。 温芳华瞬间便知道了门外敲门的是何人?她忽地若有深意地一笑,这才轻启朱唇,柔声道:“门外何人?这么晚了?何事啊?” 过了片刻,门外才有声音轻轻传来道:“师姐,是我......不浪......” 顿了顿,方又传来话音道:“是不浪唐突了,打扰师姐了......那不浪告退。” 温芳华原本一脸娇笑,忽听那林不浪要告退,在心里骂了几遍木头,这才随意披了件薄纱,柔声道:“别人若来,那便是睡了,独独你来了,那便可以等一等再睡。你站着......我这便为你开门。” 门外,果真是林不浪。他虽然听温芳华如此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门边正自踟蹰,便听到门微微开了一角,温芳华螓首探出,看了他一眼,这才稍一使劲,将房门打开,格格地笑着,双眸若星,柔声道:“这么晚来找我......的确是有些让我意外啊......” 林不浪低着头,脸一红道:“有个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师姐商量商量,等不到白日了......”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头,朝着温芳华瞧去。 可林不浪只是单单看了一眼,便傻傻的愣在了那里,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跳动的火焰。 眼前的温芳华,乌发如瀑,未施粉黛,却天然的一段风流嫣然。 而她的身上只着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中衣,虽然披了一件薄纱,却更显得欲遮还露,平添了几分魅惑。 房中的烛光泻地,在她娇躯周围朦朦胧胧地凝成淡淡的光晕。 而她站在那里,曲线玲珑,春光乍泄,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娇魅,顷刻间便可尽收眼底。 林不浪一时看得痴了,竟忘记了移开眼神,也忘记了迈步进去。 温芳华轻倚在门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林不浪痴傻的模样,却是抿嘴格格笑道:“看够了么?你就准备在这里傻站着跟我说话不成?” 林不浪这才回过神来,满面通红,再不敢瞧温芳华一眼,将头一低,低声道:“不知师姐要休息......我还是走吧!” 说着便要溜之乎。 温芳华闻言,一急,一把拉住他的手,嗔道:“回来!是不是男人啊!怎么比我还扭捏?你不敢进来,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我......”林不浪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进来罢!”温芳华这才放手,轻移莲步,当先进了屋中,坐在床边,痴笑着看着他。 轻动之下,一阵幽香,传进林不浪的鼻息之中,他不由得又是心神一荡。 林不浪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他是不敢跟温芳华一样,也在床上坐的,只得在一旁茶几前的矮凳上,正襟危坐起来。 他坐在那里,将头一低,整个人拘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这房中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楚明白。 温芳华看着林不浪的窘样,心中暗暗好笑。 她有意逗他,只用杏眼看向他,柔柔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地游走。 他不言,她也不语。 就这样看了半晌,林不浪只觉得浑身都出汗了。 温芳华这才忽地格格笑了起来,忽地向前俯身,整个人靠在林不浪眼前的茶几之上。 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林不浪的眼神,正好看到,心中又是怦砰直跳,忙将头低得更低了。 温芳华这才柔声淡笑道:“你这呆子,进来了就这样?有什么话,怎么不愿说了么?” 林不浪迟疑了一下,这才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师姐,穆师姐今日晌午,便走了......” 温芳华点点头道:“我知道的......这小蹄子向来如此,每次离开都是不声不响的,以后再见到,我可是不依她的!” “那咱们呢?......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林不浪这才将自己今晚所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不出意外,我家公子明日一早,便会踏上返回旧漳的路,他若邀我们同行,我们该当如何?”林不浪似补充道。 温芳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林不浪,伸出小手指,忽地朝他的胸膛轻轻一滑。 林不浪顿时浑身骤然发紧起来,脸似火烧。 温芳华又是扑哧一笑,这才稍微正色道:“你觉着咱们该如何?” “我?......”林不浪抬头看了一眼温芳华,又极速地低下头去,小声道:“一切听凭师姐做主。” 温芳华这才点了点头,一副了解的神色。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才换了正色道:“苏凌非久居人下之人,他更有经天纬地之才,虽然他处处收敛锋芒,但却还是难掩其才能。这次渤海之行,他所做事情额目的,我却是知道的......他果真好算计......” 林不浪点点头,却还是疑惑道:“师姐说这些何意?” “正因为苏凌这次渤海之行,却是立下大功劳的,不夸张地说,足以扭转正面战场的战局。他返回旧漳之后,定然更得萧元彻的器重,待战事结束,返回龙台,萧元彻必然会让天子给他更高的官做......可是,不浪,你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温芳华缓缓说道。 林不浪眉头微蹙道:“师姐的意思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莫说苏凌是新贵,断然不容于萧元彻的嫡系老臣,便是萧元彻本人......他多疑的性格,却是天下皆知的......”温芳华一字一顿道。 林不浪闻言,顿觉温芳华说的话十分在理,忽地腾身站起道:“师姐说得极是......我这便......” 温芳华杏眼一瞪,嗔道:“站住!你这便作何?去告诉苏凌,不回旧漳,脱离萧元彻么?不过啊,你这人性子刚烈、直率有些事情,你参不透,看不破啊!你坐下......” 林不过这才按下自己去找苏凌的冲动,又坐了下来。 温芳华这才淡淡一笑,又道:“苏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完全脱离萧元彻么?医馆怎么办?饭馆怎么办?即便这些苏凌都可以舍弃,可是苏凌心中的志向,你不是不清楚啊!......” “苏凌若要遂了心中的志向,必然有所臂助,而如今他眼前身边,唯有萧元彻一人可以成为他的臂助。所以,从一开始,苏凌结识萧元彻时,他便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温芳华道。 “这个......”林不浪眉头蹙的更紧了,他也低头细细地思索起来。 “再说回咱们,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留在苏凌身边,帮帮他,对吧......”温芳华看了林不浪一眼。 林不浪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之前的身份,极有可能给苏凌带来麻烦,甚至是极大的危机呢?”温芳华说着,竟主动的握住了林不浪的手。 林不浪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也是满溢的柔情。 “若是苏凌他自己,以后就算被萧元彻旧臣所攻讦、所不容,甚至被萧元彻本人怀疑,但凭借着苏凌的才能和功劳,或可有惊无险,逐一化解。可是,若是再加上咱们呢?你,曾经是承天观的俗家子弟,你还有个师姐,是荆南红芍影的总影主;我更是曾经渤海沈济舟手下弹压江湖门派的揽海阁阁主。不浪啊,咱们的身份太过特殊啊!”温芳华叹息道。 “师姐说的不错......” 温芳华又淡淡笑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啊,那萧元彻可是天下第一多疑的主!若咱们在苏凌之侧,萧元彻必然不能完全信任苏凌,不仅如此,还会因为咱们的身份,更加忌惮他,还有我们。这样一来,咱们是在帮苏凌,还是在......” 温芳华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了,只幽幽一叹道:“你穆师姐,对苏凌用情至深,如何不想时时刻刻陪伴他......可是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这才选择离开的啊......” 林不浪彻底被温芳华说服,这才点点头,抬头望着她道:“那师姐,咱们怎么办?我听你的......” 温芳华闻言,抿嘴一笑道:“你当真听我的么?” “那是自然!” 温芳华这才轻点螓首道:“咱们不跟苏凌去投萧元彻,咱们走咱们的!师尊多年在外云游,渺无音讯,道仙宫如今群龙无首,师弟妹们心浮气躁,修行不勤。我是道仙宫大师姐,你又是道仙宫师尊的关门弟子。我意,咱们就先回道仙宫去,将师门好好的整治一番。待一切重回正轨......” 她顿了顿,脸上一片红云。 “到那时,不浪去哪里.....师姐便跟随你去哪里,永不分开!那江南美景,塞外草原,大城繁华,哪里去不得......” “师姐!......” 林不浪一时动情,竟未克制住,忽的一把将温芳华拉进自己的怀中。 软香袭来,满怀娇柔。 两个人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温芳华在林不浪的怀中,柔柔轻笑,忽的抬起螓首,一双星眸深深的望着他,满是情愫。 “不浪......我美么?” “师姐,是不浪见过最美的女娘......” “你可不要骗我......” “不浪从来不骗人......” ............ 翌日,暖阳东升。 林不浪和温芳华一同迈出房门的时候,门前正站着三个人:苏凌、秦羽、吴率教。 望着苏凌一脸揶揄的神色,林不浪和温芳华皆是脸色一红,将头低了下来。 “不浪,昨晚睡得可好?”苏凌戏谑道。 林不浪忙尴尬笑笑,随即一拱手道:“公子......我跟芳华......” “哟哟哟......这就不叫师姐了......你等会儿,我说弟妹啊,你们起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啊!” 苏凌这一句话,连傻子和孩子都听明白了——吴率教和秦羽笑的东倒西歪。 温芳华朝他啐了一口道:“弟妹如何论的?若按穆颜卿那小蹄子那里论,你是我妹夫!......” 苏凌刚想说话。 林不浪却正色道:“公子......我们起了个大早,是要向你辞行的!”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深深的看了一眼林不浪,方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随我去旧漳......苏凌虽然不成器,但安置你们,却是绰绰有余的!” 林不浪不想过多说实情,他知道,依照苏凌的性格,若是实情相告,怕是苏凌无论如何也要强留他们。 “我师尊空芯,多年云游四方,如今音空信渺,道仙宫需要我跟芳华回去主持大局......”林不浪虽然找了个理由,但说的却是郑重。 苏凌还是一脸怀疑的看向林不浪,又看了看温芳华道:“真的就因为这个?” “的确如此......我们好久没回道仙宫了......”温芳华也道。 苏凌这才叹了口气,一脸的不舍和遗憾道:“还以为,咱们能多处处呢......可是,罢了!不浪,你可想明白了?” 说罢,苏凌似有深意的看向林不浪。 “我......”林不浪蓦地一怔,随即低头低声道:“我想清楚了......” 苏凌长叹一声,这才道:“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了,不浪,只是你要记住,好男儿志在天下,功勋功业,不是深山修炼便可有的......” 林不浪心中一颤,这才低声道:“不浪......记住公子的话了!” 棠岭客栈外。 苏凌在中,吴率教在左,秦羽在右。 三个人,站在下山的路前,望着涤荡着烟尘的山路。 直到那烟尘也缓缓散尽。 苏凌这才颇有些落寞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喃喃道:“走喽!都走喽!又剩我老哥儿一个喽!” 一旁的秦羽和吴率教异口同声道:“公子怎会一人,还有我们!” 苏凌这才看向二人,忽的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搭在他们的肩膀上道:“走......咱们也该准备一下,看看下一步该当如何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如猪耳,还可佐酒 苏凌三人刚回到棠岭客栈的院中,抬头便看到一身黑衣,满脸阴鸷的伯宁正站在院中。 苏凌这才快步的走到伯宁近前,疑惑道:“伯宁大人,你怎么还没走?八百里快递......啊不是,八百里加急你是不打算发了?” 伯宁先是一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吴率教和秦羽。 苏凌一摆手道:“这两位是我在渤海收的亲卫,随我出生入死,几番血战,尤其是这位吴率教老哥,若没有他拼死阻拦渤海箭羽营,怕是苏凌就没有性命了,伯宁大人,不必见疑!” 伯宁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伯宁还要恭喜苏长史收了两个臂膀!” 苏凌笑道:“如何是苏凌的臂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丞相的臣属!” 伯宁点了点头,这才道:“八百里加急没有发......” “为何?”苏凌一脸疑惑道。 “额......”伯宁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方道:“昨夜定更,我在棠岭客栈外的密林等候苏长史,可是等了一夜,也未见苏长史前来啊......你不是说,要确定多少人同你一起回转旧漳么?” 这下,轮到苏凌尴尬了。 苏凌一边挠头,一边连道罪过,罪过。他昨夜实在太累,躺下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苏凌这才又道:“已经确定了,吴率教吴老哥,还有这位小兄弟秦羽,随我共同回转旧漳......” 伯宁有些疑惑道:“就这两位么?苏长史的师兄,还有您的那几个朋友......” 苏凌嘿嘿一笑道:“我师兄学艺未成,回离忧山了,我师尊轩辕鬼谷也不许他现在就入世,我更是无法挽留了,至于我那几个朋友,各有各的去处,所以跟我回去的便只有我这两员亲卫了!” 苏凌不仅拿话搪塞伯宁,在赵风雨一事上,还搬出了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轩辕鬼谷何人,他不允许的事情,自然无法忤逆。 否则,赵风雨这样的人,苏凌放他走了,伯宁不疑,萧元彻也会心里多少见怪于他的。 伯宁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伯宁就先行一步了,咱们旧漳再会!” 说着,三晃两晃,消失在密林之中。 苏凌等伯宁走了,这才伸了伸懒腰嚷道:“这起了个大早的,连口早饭都还没吃......我饿了,谁给做个饭吃啊!” ............ 苏凌的意思是,今日白天除了吃饭,便是睡觉,养精蓄锐,然后一路直回旧漳,这一路最快也需好几日,赶路最为辛苦,也最耗费体力,所以,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好才是第一要务。 于是,除了早饭和午饭,三人起来吃了,其余皆蒙头大睡,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 时近晌午,渤海通向荆南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行,马上男的俊逸,女的娇媚。 正是林不浪和温芳华。 两人自离了棠岭客栈,便一路策马疾行,不过晌午时分,已然下了棠岭,上了从渤海通往荆南的官道。 道仙宫道场,也在荆南,只是却是在荆南与扬州交界的山中。所以两人最初所走的路,与穆颜卿是一样的。 行了半日,日上三竿,晌午到了。 如今乃是四月间的天气,渤海靠近大海,更有海上吹来的热气,晌午时分,已然觉得热了。 两人虽策马前行,也觉得热燥口渴。 只是,大晋正处乱世之中,所谓官道,只是比其他的道路稍稍好行一些罢了。 一路之上,更是遇到了许多流离的难民,每每见之,林不浪脸色便会难看起来,眉头也微蹙起来。 一拨接着一拨难民,自他们马前而过。那林不浪的眉头更加紧蹙起来,脸色也越发难看了。 温芳华感觉到了林不浪心情不畅,这才忽地勒马,转头对林不浪道:“不浪......是不是看见这些难民,心有不忍......其实现在这样的景象,哪里没有呢?乱世如此,我们有心也无力啊!” 林不浪故作无事,挤出一丝笑来,安慰温芳华道:“只是有些不忍......咱们此去道仙宫,便不问世事了......我只是略微同情罢了,无妨的!” 温芳华心里明白,林不浪心中还是有个疙瘩,无法开解的,只得朝他柔柔一笑道:“咱们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当真又渴又饿,再行一段,看看前方有没有茶摊吃食的,咱们也好歇歇脚,再行不迟!”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道:“听你的......” 两人又策马行了一阵,终于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个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漳水之南的路,另一边是通往荆南的必经之路。 恰巧的是,那岔路口旁,正有一处摊子,白布和竹竿搭着围仗,更挑了一缎白布幌子做的招牌,上面一个偌大的黑字——茶。 微风吹过,那幌子无精打采地缓缓摇晃着。 温芳华眼前一亮,兴高采烈道:“不浪,快看,前面便有一处茶摊。咱们快过去!” 两人加紧催马,不多时便来到茶摊处。 两人将马匹拴在一旁,这才走进这茶摊之中。 茶摊不大,只有四张方桌,四张长凳。此处偏僻,更只有一家歇脚喝茶的,看相貌穿着,乃是往来的行脚商。 摊主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满头白发,正无精打采的坐在茶摊后。 林不浪和温芳华甫一走进这茶摊,便引得所有人注目。 无他,这两个人,无论相貌还是气度,都与寻常人不同。 尤其温芳华天生美艳,那些行脚商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林不浪先陪温芳华坐了,才又起身来到那老者近前,一问之下,除了一些山野茶叶泡的粗茶和自己煮的毛豆之外,再无他物。 林不浪要了一壶茶,两碟毛豆,付了几个老钱,这才又返回桌前坐了。 他坐虽坐了,却是一言不发,低着头,眉头微蹙,想着自己的心事。 温芳华心中虽然也不痛快,但却安静地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过不多时,茶水和毛豆上桌,两人这才吃茶吃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 却在这时,从左侧那张唯一有客的桌上,站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穿着打扮和体型,当是这群行脚商花钱雇来的保镖的,生逢乱世,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不得不凑钱,雇一些江湖有些把式的人,一路护卫。 虽然作用不大,但总装些胆气。 却见这汉子一身酒气,左手之中,还拿着一个葫芦。那葫芦之中当是装的烈酒。 看来茶是那些行脚商吃的,酒是这汉子自带的。 那汉子兴许是喝了不少的酒,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不仅如此,横肉满脸之上,一片醉红。双眼被酒拿得眯缝着,几乎都睁不开了。 他一边摇晃着朝着林不浪这边来,一边嘴里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这几日除了赶路便是赶路,大爷腿都快累细了,什么都没,除了吃土!无趣,真他娘的无趣......” 林不浪原本不想关注他,在他心里,这只是个喝多了酒的醉汉。所以,仍旧和温芳华说话吃茶。 那大汉一摇三晃,朝着林不浪和温芳华这里走着,一双醉眼直勾勾地盯着温芳华,半息也未移开。那眼神直欲透过温芳华的衣衫,看到肉里。 “说是无趣......这两日把大爷也憋坏了!哈哈,这可巧,竟然让我碰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妞儿!哈哈......大爷这便来找你这小蹄子,寻个开心!” 那醉汉不过两句话,便下道了。 林不浪剑眉倒竖,满眼怒意,一伸手,便要拽腰间的长剑。 却被温芳华探手暗住,温芳华朝着林不浪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理他.....醉鬼罢了,他能如何?” 林不浪这才撤手回来,攥紧了拳头。 哪料,这醉汉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也是黄汤喝多了,色胆包天,眼看离着温芳华还有几尺距离,竟一个虎扑食,朝着温芳华便扑了过来。 嘴里还不干不净道:“妞儿,陪大爷玩高兴了,大爷有赏!” 那温芳华如何能让他扑着,就在他扑来的同时,却见她纤腰一拧,娇躯轻柔若鸿,轻轻地飘然一绕,已经绕到了一旁。 那大汉顿时扑了个空,却是刹不住身形,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这下,那大汉可不干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吼道:“哟,还是个带刺的蹄子!” 说着,一个通天炮,右拳直轰向温芳华。 可是,拳到了一半,他却感觉再也无法向前,似乎有什么大力将他拦住了一般。 他定睛一看,眼前正是和这女娘一桌吃茶的白衣少年,正拦在他的面前,只探出一指,那一指似乎没有什么力量,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拳头上。 那大汉并未把这个少年书生模样的人放在心上,大吼一声道:“你找死!” 说着,撤右拳,想要轰一记左拳。 只是,林不浪如何能等到他变招,瞅准那大汉撤拳之时,忽的化指为掌,一掌轰向这大汉。 大汉刚撤拳,便觉着身前一道凌厉的掌风直袭而来,速度极快,掌风猎猎,根本来不及闪躲。 “啪——”一声脆响。 林不浪一掌正拍在大汉的左胸之上,那大汉站立不稳,就如倒了一扇门一般,整个人向后仰面砸在地面之上。 呼——,尘土飞扬。 只呛得那大汉满嘴满眼尽是尘土。 尘土涤荡,更顺着风向吗,一股脑的全数飘向了大汉那桌。 但听得咳咳咳咳不停,那几个行脚商被这尘土一呛之下,皆咳嗽个没完没了,鼻涕与眼泪起飞。 那桌上的茶水,亦是全被尘土所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喝了。 这下,这几个行脚商也恼将起来,皆拍案而起,先将那大汉扶起,然后横眉竖眼的朝着林不浪围拢过来。 更有破口大骂者道:“小子,玩横的是么?今日便教训教训你!” 林不浪脸色铁青,那温芳华倒是靠在一根竹竿前,一脸无所谓的淡笑。 林不浪见他们朝自己围拢过来,只单手喝茶,并不多看他们一眼。 忽的,另一只手探在腰间,稍一用力。 那几个行脚商和那大汉,忽觉的眼前一道寒芒冷光,从他们的面前一闪而过,划出一道极速激射的直线,朝他们身后袭去。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寒芒冷光到底是什么。 耳中却猛然听到一声剧烈的气爆之声,“轰咔——” 这一声直惊的他们慌忙扭头观瞧,却见不知何时,身后的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树干之上赫然插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冷芒幽幽,从树干前方直直没入,剑尖在树干之后透出。 这些人方意识到,刚才从他们面前直掠而过,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道寒芒的东西,便是这深入树中的长剑了。 这少年轻易便能催动长剑,剑透大树,这将是何等的功力? 这样看来,他若催动此剑,杀他们岂不是若砍瓜切菜般容易么? 正在这些人惶惶不安时,却又是一声剧烈的咔嚓声音。 那棵粗壮的树,竟忽的断裂,扑倒在地。 这下,那几个行脚商脑瓜子都是嗡嗡的,看向林不浪的眼神,从大灰狼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林不浪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滚——”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这数个行脚商点头哈腰,一个劲的作揖,灰溜溜的出了那茶摊,一个比一个消失的快。 那大汉此时已然酒醒了,知道今日惹了不好惹的主,也企图掉头混在行脚商中逃走。 那林不浪却只灼灼的看着他,见他想跑,便沉声道:“别人能走,你得留下些记号,以免你以后再不长记性!” 那大汉闻言,稍微疑惑,这少年所说的留下记号为何意啊? 就在他疑惑抬头之时,却见眼前一闪,林不浪已然欺在他的身前,手中拎着一只明晃晃的短匕。 “好汉爷......饶命!”那大汉还未说完,便蓦地觉得自己的左耳一阵冰凉之意,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袭遍全身。 他一边嚎叫,一边壮着胆子朝自己的左耳处摸去。 一摸之下,满手是热乎乎、黏糊糊的鲜血,自己的左耳却是没了。 却看林不浪身形已重又回到了自己的桌前,右手执茶碗喝茶,左手之上正拎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无趣,不如猪耳,还可佐酒......” 林不浪轻轻一掷,那只耳朵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向了这大汉的怀中。 那大汉知道林不浪不好惹,只得咬牙忍痛道:“你厉害!但是你敢告诉我你得名字么?这一耳之仇,我也能知道日后找哪个寻仇!” 林不浪冷笑连连,也不废话,昂然冷声道:“你记住了,小爷林不浪!想要报仇,道仙宫随时恭候!现在,滚蛋!” 那大汉想来,在林不浪身上讨不得半点便宜的,只得恨恨的捂了耳朵,转身仓皇的离开了茶摊。 这下,那茶摊主人,白发老者却是不干了,直直从后面过来,一把拽了林不浪道:“他们连茶钱都还没给的,我这小生意,本就不好,我更是度日维艰,现下又......你俩可不能......” 林不浪闻言,也颇为怜悯那老者,随即朝他和煦一笑。 “这位老伯,我们自己的茶钱不但要付,那些人的茶钱和吃食,该多少是多少,林不浪也都给了你!”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章 男儿志,红颜不相弃 林不浪将那茶摊老者搀扶起来,好言劝慰。便在怀中摸去,原想着多给那老者一些银钱,可是待他将手伸进怀中之后,却不由得大惊失色,脸色憋得通红,尬在了那里! “不浪?怎么回事?”温芳华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我!” 林不浪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地蹲坐长椅之上,啪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牵了眼睛!” 温芳华黛眉微蹙,忙问道:“可是盘缠丢了不成?” 林不浪重重点头道:“原来方才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行脚商,却是一群蟊贼!不知何时将我身上的钱袋窃了去了!当是还未走远,我这就去追了他们,这种腌臜货色,活着多余!” 说着,林不浪拽剑起身,就想后追方才那群人。 可那老者如何肯放他走,一把拽了他的衣衫,嚎哭起来道:“你可不能走啊,你说过的我的所有损失全由你包赔,他们如何,已经走了,我可只认得你!你若不赔,我这边和你前去见官!” 林不浪闻言,更是怒从心头起,原先是可怜于他,可见这老者也是黑白颠倒,哭脸讹人的主,登时火冒三丈。 还是温芳华多年行走江湖,忙朝林不浪使了个眼色,然后将那老者拉到一旁,从自己的钱袋中拿了些银钱,陪笑道:“这位老丈,我这夫君性子太急,您当海涵,这里有些银钱,你拿去,全做包赔损失之用了,如何?” 那老者这才瞥了一眼温芳华手中的银钱,却哼了一声道:“这这一点么?我这茶可是家传手艺,你拿这些打发叫花子不成?” 其实,温芳华手中的银钱,不仅够数,更抵得过这老者三个月的进账,这老者也是财迷心窍,寿星老尿炕的主儿了。 林不浪如何不知,双眼一瞪,怒道:“好你个贪财为老不尊的泼才!我师姐这手中银钱,够你三个月花了,你却还嫌少?既如此!芳华,咱们一文都不给他,看他能如何!” 林不浪是个红脸汉子,如何受过这等气,作势便要拉温芳华离开。 温芳华却是娇嗔一声道:“小祖宗......你少说两句成么?” 她又将那老者拉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些银钱,约莫着和方才那些差不多少,将两次的银钱全数递给那老者,又与他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那老者这才瞪了林不浪一眼,方一脸是笑地朝后面去了。 林不浪心中憋气,看着温芳华道:“芳华,为何要......” 温芳华将他拉到身旁坐了,这才宽慰他道:“都是些穷人,何必跟他这把年纪的人一般见识,你的钱袋子虽然没了,我这里盘缠也够用,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里可是渤海地界,若是惊动了渤海的官面,咱们岂不是更多麻烦!” 林不浪虽然心中有气,却明白温芳华所言是对的,这才坐在那里,暗气暗憋。 过不多久,那老者又从后面来了,却见手里多了一个茶壶和两碟毛豆。 他将毛豆和茶壶放在林温两人桌上,不看林不浪,只笑着对温芳华道:“这位娘子却是个明白人.....如今茶是新的,毛豆也给你们了,我便后面去了,你们自便!” 说着,他转身去了。 温芳华这才面带娇笑,给林不浪斟了一卮茶,又将毛豆推到他身前道:“你也消消气,这点事情,何必动真格的呢?” 林不浪却是不说话,只拿了那茶卮咕咚咚地猛灌起来。 半壶茶几乎被他全数灌进肚子中去了。 温芳华见他不语,只皱了眉头,猛灌茶水,倒也不恼,只是娇笑着看着他,眉目流转。 待吃了这许多茶后,林不浪的心绪才稍稍平复,方一抹嘴,这才低声道:“芳华,我有个事情,要说于你听!” 温芳华点了点头,仍旧娇笑道:“不消你说,我亦知晓你想的什么?” 林不浪先是一怔,遂有些不信道:“你如何知道?莫不是我肚中的蛔虫不成?” 温芳华格格一笑,这才用葱指轻轻点了点林不浪的额头,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不回道仙宫了,去投苏凌?” 林不浪闻言,赫然点头,声音和神情也郑重了不少道:“却是这样想的......” “就因眼前这事?”温芳华美目流转,不紧不慢道。 “不全是......芳华,公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又遭逢乱世,当思救国救民,立不世之功勋,想我林不浪,出身苦寒,少便孤苦,父母早亡,若不是阿爷,不浪活不到今日!后来幸遇公子,才有今日之林不浪!”林不浪一字一顿道。 “然,苦寒之日,不浪不敢忘,亦不能忘也!这一日走来,周遭所见,流民无数,黎庶流离失所,苦难惊心,不浪更感同身受,心有戚戚!又有人心凉薄,世风渐坏,若你与我终老道仙宫,虽图得一世清闲,可我心实不安也,上不能为百姓,下不能全我心志,岂不白来这世间一遭么!”林不浪声音越发沉痛,剑眉紧皱。 他还要再说,温芳华却一摆手,柔柔笑道:“不浪,你不要说了,我知你心里想什么!” “师姐!......” “道仙宫虽好,你却不会开心,若使你一辈子都郁郁寡欢,温芳华必不为也!你若想去投苏凌,便去罢!芳华亦不拦你!”温芳华这几句话却说的十分郑重。 林不浪闻言,眉头方舒,眼前一亮道:“师姐,此话当真?” 方说了这句话,他眼神又是一暗道:“可是......我若去了,只留师姐一人......若如此,不浪还是陪着师姐回道仙宫吧!” 温芳华抿嘴一笑,柔声道:“有你这句话,足矣!我男人要建功立业,要做一番事情出来,那是我温芳华最高兴的事情!但是,不浪,我已然是你妻子,便要和你同进同退,你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旧漳也好,龙台也罢!林不浪在何处,温芳华便在何处!” 说着,温芳华忽地掏出怀中匕首,将自己鬓间乌发轻轻斩了一捋,正色的放在林不浪手中,将他的手握住,一字一顿道:“天涯海角,生死不离!红尘弱水,生死不弃!” “芳华......!” ............ 岔道之上,两马并立,温芳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通向荆南道仙宫的那条路,忽地幽幽道:“待到功成,不浪再陪我赏遍人间繁华,看遍世间美好罢!” 林不浪重重点头道:“不浪定然不负!” “驾——!” 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奋起扬鞭,马如风驰,向着旧漳的方向,疾驰而去...... ............ 入夜,棠岭客栈。 吴率教和秦羽张罗了饭食,苏凌他们用了晚饭,苏凌便笑道:“今日睡了一白天,也养得差不多了,明日咱们就回旧漳,率教老哥啊,你早些休息,我有些话要跟秦羽说说,说完便也睡了!” 吴率教疑惑地看了看秦羽一眼,见秦羽脸色也是一怔。他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收拾了桌上的残羹,便转身去了。 见吴率教走了,苏林这才起身,走到棠岭客栈的院中,缓缓抬头,看向天空。 这几日,难得棠岭好天气,深邃的苍穹之上,繁星浩瀚,皎月争辉。 身后,秦羽的脚步声传来,似乎离着苏凌还有些距离,他便停下脚步。 苏凌缓缓的转过身,似有深意的笑吟吟地看着秦羽,却不说话。 秦羽顿时有些不自在,只得低了头,小声道:“公子,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么?” 苏凌挑了挑眉毛,这才不紧不慢道:“秦羽啊......你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么?” 秦羽一脸不解道:“小羽能有什么事情?我只听公子吩咐。” 苏凌点了点头,这才又道:“既如此,我便给小羽讲个故事听一听,如何啊?” 秦羽先是一怔,随即点头小声道:“公子请讲。” “从前啊,有一户人家,声名不显,家道也不好,夫妻两人都是极为寻常的两个普通百姓......只是,机缘巧合吧,或者有什么原因,遇到了一个足矣改变他们和他们家族命运一生的一个人......” 苏凌缓缓的说着,然后抬头,仍旧笑吟吟地看着秦羽,淡淡道:“秦羽啊......这便是故事的开头......至于什么机缘,遇到那个足矣改变他们夫妻家族命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小羽啊.....我想听你给公子我讲一讲......如何啊?” 秦羽闻言,忽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和惭愧,不过片刻,他便缓缓的低下头去,只是那双小手,紧紧的握成拳。 他牙关紧咬,仍旧一句话都不说。 苏凌见状,走过来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笑吟吟又道:“罢了,既然你不说,那我便来问罢,秦羽你觉得能回答我,便回答我,不能回答,你可以不回答,我绝不勉强,如何啊?” 言罢,他又朝着秦羽望去,只是这次,苏凌的眼中已然有了些许的灼灼之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令去羽存 秦羽的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看着苏凌,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低声道:“公子您问吧,小羽定当知无不言!” 苏凌对秦羽的态度,还是十分满意的,这才淡淡道:“那我来问你......你曾说的那个被郭珲所害的小女童,真的是你的小妹不成么?” 说着,苏凌缓缓的看着秦羽,神色却颇为严肃。 “我......那个小女童......的确是秦羽的阿妹,但......不是小羽的亲妹妹,只是小羽流落街头,讨饭时,见她可怜,认作妹妹的!”秦羽低声道。 他似怕苏凌不信,忙又道:“公子,我说的都是真话!” 苏凌点了点头,方又道:“秦羽,我从来都相信你说的话,到现在也一样。” 小小的秦羽,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良久,他攥着拳头,方低声道:“小羽早就没了爹和娘,这世间也只有公子和穆姐姐真心待小羽,公子......这个故事,小羽愿意亲口讲给公子听!” 苏凌这才柔和地朝他笑笑道:“那,我便认真的听你讲这个故事吧。” 秦羽沉思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讲道:“公子,这是一个令去羽存的故事......我的父亲,他叫做秦升!” 苏凌丝毫不意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果真如此,看来我并没有猜错。” 秦羽点了点头道:“我父亲,便是七檀哥哥口中所说的那个——忠仆秦升。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秦翎!” 苏凌微微挑了挑眉毛,方道:“原来,李七檀未死,替他赴死的,便是你的这个哥哥秦翎了,是么?” 秦羽已然满眼皆泪道:“不错......当年李阐将军家中变故,三十余口人皆死,七檀哥哥能够死中得活,正是因为,那个死的人不是他,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秦翎!” “我比我哥哥小上很多,我哥哥是我父亲来到李府时便随着他们一起来的,从小便与七檀哥哥形影不离,李将军对我们一家都好,对我哥哥更当成了亲儿一般,从未将他当过下人的儿子看待。而我,是我父亲秦升有一年跟我母亲回乡时,母亲在乡里生下的。后父亲在母亲有孕后便单独先回去了,只留了我哥哥秦翎和我母亲在乡下。待我母亲将我生下,她将我和哥哥留在乡下亲戚家照料,然后她一人又回到渤海城中,并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秦羽的年纪虽小,但说话却条理清晰,一字一句说得丝毫不乱。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便是,李家户册上没有你和你哥哥名字的原因。是不是?” 秦羽点了点头道:“是的......公子推测得不错。虽然我哥哥秦翎和我都没有在李家户册上留下名字,但是......我哥哥,李家上下很多人都见过的......他跟七檀哥哥同岁,身形也一般高,私下里,大家都称他为二公子呢......而我,从出生,唯一一次进渤海城,来找我的父母和哥哥,便是李将军出事的五天前。” “嘶......原来,李七檀之父出事时,你竟也在李府!”这却有些出乎苏凌的意料之外了。 “是的......我在,不仅在......李家三十多口人惨死的景象,我至今都不会忘记!”秦羽的手握得更紧了,眼中除了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悲愤。 “难为你了,小羽......小小年岁,却要经历那样的血腥场面......”苏凌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秦羽的肩膀。 “小羽不苦......苦的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苦的是我的哥哥啊!我还记得,当时事情紧急,我父亲骗我哥哥说,要做一个游戏,要他穿上七檀公子的衣衫,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让别人去找,一旦被人找到。就要说自己是七檀公子!若是被别人发现自己不是七檀公子,这个游戏就输了。”秦羽声音颤抖。 “可怜的孩子......直到最后刀斧加身,还以为他在玩游戏......”苏凌的眼中也是一片悲悯。 “不不!公子,我觉得我哥哥秦翎心里是知道的,他知道他是为了七檀哥哥,赴死的!因为,我看到他在跟李将军和我父亲秦升说话之时,还开心的笑,可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小羽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眼里满是泪水,那眼神里有不舍、凄哀、无助!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还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 秦羽缓缓的举起右手,声音颤抖道:“公子,就是这只手.....我哥哥秦翎拉的,就是我这只手啊!他是知道的!他心里清楚!” 苏凌心神颤动,叹息道:“小小年岁,却懂得大义,不悔替死,秦翎悲哉!壮哉!” 秦羽又道:“我父秦升,见我哥哥秦翎去后,已然老泪纵横,他将我唤来,告诉我要跟七檀哥哥和樱娘姐姐一起离开李府,有多远走多远,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 苏凌神情深邃,随着秦羽的讲述,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场痛心刻骨的诀别。 “不瞒公子......小羽以前不叫做秦羽,而叫做秦乙,是家中二子的意思......离别当时,父亲抱我,老泪纵横,他说,从今之后,世间再无秦翎,亦无秦乙......令去羽存,你就叫做秦羽吧......” 秦羽声音悲伤,神情凄楚。 “原来,这便是你秦羽之名的来由啊!”苏凌仰天长叹,也是一番凄凉。 “后来......樱娘姐姐被沈济舟的人恩待,沈济舟更是承诺以先渤海之主遗孤来对待樱娘姐姐,樱娘姐姐才被韩甫将军和李将军旧部接回渤海,修建了府邸。” “可是,李将军遗孤李七檀未死,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秘密。樱娘姐姐能回渤海,我和七檀哥哥却不能回去。” 苏凌点了点头,遂道:“我却有一件事不清楚,你既和李七檀同行,他也大你不少,为何他最后拜在我师兄太史的门下,更成了我师兄赵风雨的师侄,而你为何会流落街头,成了一小乞丐呢?” 秦羽凄然一笑道:“遭逢乱世,便是成年人都难以自保,何况我跟七檀哥哥呢?我们一路流浪,靠乞讨度日。有一日行至这棠岭之中,我肚腹十分饥饿,七檀哥哥心疼我,让我在一棵大树之下等他,他想办法去帮我找点吃的.....七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棠岭大雾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苏凌沉吟片刻,又道:“也就是从那时起,你和李七檀走散了,是么?” 秦羽点了点头道:“从此之后,我彻底成了一个流浪的小乞丐,因为我年岁小,渤海中又无人识得......我便潜回了渤海,捡些饭馆和大户人家的残羹剩饭,以此充饥度日。受尽了欺凌白眼.....就这么一直熬着......” 秦羽寥寥数语,虽未多说这流浪乞讨的事情,但是苏凌却可以感受得到,一个未成年的小童,在这乱世生存,到底有多么凄苦和艰辛。 “小羽......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了!更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苏凌又轻轻地抚了抚秦羽的小脑袋,神情满是心疼和安慰。 “公子!......秦羽知道公子是真心对我好的!......” 苏凌俯身,将秦羽脸上的泪抹掉,拉着他进了房中,让他坐下,又倒了一卮茶给他,让他喝了,方道:“你慢慢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是......公子!” “我以为我将终日乞讨流浪,直到一年多前,我在乞讨之时,遇到了樱娘姐姐......”秦羽缓缓的说道。 “对啊......你不是知道樱娘的下落么?为何不去投她?”苏凌问道。 “小羽不仅知道樱娘姐姐的下落,便是连她的府邸方位,小羽都清楚......但是,小羽不能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找樱娘姐姐!”秦羽一字一顿道。 “为何?” “李将军拼死保护樱娘姐姐,我父亲不惜让我哥哥秦翎替死,也要保护七檀哥哥。父辈们拼死守护的人,秦羽如何不明白?小羽身份特殊,小羽年岁虽小,但亦知那沈济舟何许人也,樱娘姐姐身边定然也是危机重重,更有人暗中监视,若她府中多了我这样一个不明不白,来路不明的小乞丐,那便是小羽给樱娘姐姐惹来的劫难!” 秦羽神情坚定,脸上满是与他年岁不相称的心思缜密和坚定。 苏凌点了点头道:“就因为此,你宁愿如此流浪受苦?” “小羽既明白这些,自然心甘情愿!”秦羽说得掷地有声。 “好孩子!好男儿!”苏凌颔首赞道。 “当时樱娘姐姐假装给我施舍,在我乞讨的碗中扔了一团纸条。待她走后,小羽很着急,因为小羽一个字都不识得......可是我打开之后,却发现那是一幅画。画中有一个房子,房子边还有竹子,房子上方画着月亮。我立时就明白了这画的含义!” 秦羽顿了顿又道:“这房子便是樱娘姐姐的府邸,她要我深夜时,前去找她!” “于是当夜定更时分,我偷偷地来到了樱娘姐姐的府中,在那里,我不仅见到了樱娘姐姐,更见到了我多年未见的七檀哥哥!我们三人抱头痛哭......” 秦羽眼中的泪再次滚落。 苏凌叹口气道:“故人相聚,却是如此光景,摧人心肝啊!” “跟他们说话,我才知道,七檀哥哥已然艺成返回,更在酝酿着一件大事情,这件事情一旦成功,不仅为韩将军和李将军报仇,我父亲和哥哥的大仇也可得报!于是,我便问他们我能做什么,七檀哥哥说,我的身份是小乞丐,无人注意,所以就在暗中打探那些勋贵大族们的动向,给他们暗中提供情报......” “为父为兄,秦羽虽小,义不容辞!” 秦羽的声音十分坚定。 苏凌闻言,暗中思忖,这才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个明白。 他这才点点头道:“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来说吧......你吃些茶,平复平复!” 秦羽这才点头道:“是,公子!” “据我的推测,李七檀返回渤海之后,收拢其父李阐将军的旧部,暗自成立了黑蝮门。可是渤海江湖门派已然全部被沈济舟身旁的揽海阁温芳华所控,李七檀这件事做得就算再隐秘,也不可能逃过温芳华的眼睛......”苏凌侃侃而谈。 “是......公子果然厉害,温姐姐的确和樱娘姐姐、七檀哥哥早就认识了......”秦羽忙道。 “温姐姐......看来,你跟温芳华也早就认识,对么?这样便好解释许多问题了。”苏凌笃定道。 “我跟仓舒秘密来到渤海,先于棠岭客栈住了。这里本就是温芳华揽海阁所设的暗点,彼时温芳华化名殷十娘,李七檀化名小六子。只是当时他们对我来此的目的不太清楚,所以敌意大于善意。甚至还有意想要除掉我......若我猜的不错,小羽啊,你当时应该也在这客栈的某处,更是见过我们......是也不是!” 苏凌抬头,淡笑的问道。 “是!小羽不敢欺瞒公子!”秦羽缓缓低头,小声道。 “当时温芳华已然知道沈济舟欲对揽海阁下手,可在那之前,她便与李七檀皆成了同盟,暗中对付沈济舟了!若不然,黑蝮门如何能够打消沈济舟的疑虑,更成为他沈济舟后起的心腹呢!”苏凌的神情越发笃定起来。 “是......公子推测的不错!” “只是,来了三拨人,让温芳华和李七檀彻底打消了杀我的念头,更下定决心要帮我,因为我们共同的敌人都是沈济舟。而,在棠岭客栈中,我却只是见到了两拨人,这两拨人都在明处,而另外那拨人,却在暗处。” 苏凌不等秦羽说话,又道:“明处的两拨人,一拨是友,一拨为敌,是友的便是那个黑衣斗笠人,渤海最后的暗影司成员——贺长惊;是敌的便是那十几个精壮汉子,魍魉司牵晁的人。至于贺长惊,我想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棠岭客栈罢!” 说着,苏凌似有深意的看向秦羽。 “是!公子所料不差......贺督领的确是有意而来,而且是我将他引来的......”秦羽不再隐瞒。 “事实上,暗影司杨邯等叛徒,架空贺长惊,投向魍魉司,铲除异己,碍于贺长惊乃是渤海暗影司首领,不敢轻动,以免渤海暗影司有变的消息传到伯宁那里去,所以才选择让魍魉司派人一路追杀他。而贺长惊走投无路,这才跟温李二人达成同盟。由于魍魉司追的太紧,所以七檀才让你,这个不为人注意的小乞丐出手,将他引到这棠岭客栈之中。后来,那十几个魍魉司的精壮汉子突然消失,我猜的不错的话,当是温李和贺长惊出手将他们解决了,扔进棠岭山崖之下了......对不对?” “公子......你说的全中!” 直到这时,秦羽才真正的对苏凌佩服到五体投地,他看向苏凌,觉得他身上的自信,泛着光芒。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亡者当死,长生不生 月上树梢,星朗风清。 苏凌仍在同秦羽说话。 “方才,咱们说过了,这明面的两拨人分别是谁,那暗中的一拨人,我当时虽未见到过,但现在已然不难猜出来了! 苏凌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该是穆颜卿,你穆姐姐......所以,穆颜卿对你如此关心,你对她也十分不舍,便是你早跟她见过,她疼惜你,才有你如此对她......” “穆姐姐,是这世间除了公子,对小羽最好的人!”秦羽低声道。 “正是由于穆颜卿的出现,告诉了温李二人我的身份,他们这才敌意尽去,想到了一个十分巧妙的计策,当然这计策虽然更多的是为了他们,但也是助我......”苏凌淡淡道。 “你先一步回到渤海,继续你的乞讨生涯,然后是温芳华传讯给揽海阁主事杜书夷,杜书夷城门前等候,这才有我和仓舒能够顺利进入渤海城......”苏凌神情淡然道。 “而你......的任务,才刚刚开始......从一进城,我便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我,但是我觉得此人并不会什么功夫,也没有什么恶意,我也就未多加留心,想来那个在暗处注视着我的人,是你吧......秦羽。” “是......” 秦羽刚想说什么,苏凌却一摆手道:“我不怪你......待我进了城去,先去了杨邯控制的客栈,索性我跟仓舒机敏,从他那里全身而退。然后又换了一家客栈......现在看来,我外出溜达,正巧碰上你在跟郭珲纠缠,这件事也不是巧合,而是出自李七檀、温芳华和穆颜卿三人商议的结果,是不是?当是秦羽你一路跟踪我,才做了这个恰巧相遇的事情,这样,你所说的妹妹被郭珲所害,我也能顺利接近郭珲,展开我的计划,一切都顺理成章......” “所以......所谓的你妹妹被郭珲所害,只不过是你讲给我听的故事,为了你能够接近我,不引起我的怀疑......”苏凌缓缓的看向秦羽道。 秦羽却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公子,这一点您推测错了......小羽说过的,小羽那个妹妹,的确是有的,只是是我认的......她叫小诗!她其实是一个官宦家的女儿,因为那个官触怒了沈济舟,被下狱问斩了,她才流落街头,也吃了不少苦,我见她可怜,这才认了她做妹妹。这是一年多前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七檀哥哥、温姐姐和穆姐姐都不知道的......他们只是让我想办法,引起你的注意,并让我引你跟郭珲相识......所以,当时小诗被郭珲抢进府中,我也不敢告诉七檀哥哥他们,以免节外生枝......恰好,公子您......” 秦羽说到这里,这才一低头,小声道:“公子......对不住了,小羽利用了您......” 苏凌一摆手道:“这怎么能算利用呢?若这是利用,我也心甘情愿不是,以你对我的了解,我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秦羽顿时一怔,这才叹服道:“公子原来早就知道了......” 苏凌叹息道:“只是可惜......终究未能救了小诗......” “但公子帮我杀了郭珲那混蛋!也算报了仇了!”秦羽低声道。 “但愿能给那小诗一些安慰罢!”苏凌叹息道。 “对了,还有一节,我再跟你去杀郭珲之前,仓舒莫名其妙地在客栈中不见了,直到后来在棠岭客栈和樱娘在一处,现在想来,以仓舒的性格,定然不会耐不住寂寞乱跑的,也定然不会任谁说了什么,便会跟他们离开的......想来是你做的罢!”苏凌看向秦羽道。 “是......我一路跟踪公子,你们所在的客栈,我自然知晓,当时温姐姐揽海阁有密报,魍魉司要在客栈中围捕公子和仓舒哥哥......事情紧急,我只得引了穆姐姐和贺督领前来,仓舒哥哥自然不愿走的,直到贺督领亮出了暗影司的令牌,他才愿意跟着他们离开去了棠岭客栈,而我便又去寻了公子您。”秦羽道。 “果真如此......难为你了......”苏凌缓缓看向秦羽,正色道。 “公子......小羽有错.....不配做您的亲卫......”秦羽小声道。 “为何?”苏凌饶有兴致的淡笑,看向秦羽。 “亲卫者,不惜一切代价守卫主人,从始至终的忠诚......小羽欺瞒公子太多了......所以,小羽不配做公子的亲卫!” 苏凌一笑道:“虽然你向我隐瞒了一些事情,可是,也正是你的穿针引线,仓舒和我才能不被魍魉司所获,我也才能杀郭珲,用计将许光斗绳之以法。所以,秦羽,你不但无错,还有功......” “真的么?公子不怪小羽么?”秦羽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脸的兴奋道。 “自然不能怪你......而且,我苏凌的亲卫,我说你能当得,你自然是能当得的......其他人无权插手!”苏凌一字一顿道。 “谢公子!从此之后,秦羽定然赤心护卫公子,再不向公子隐瞒任何事情!”秦羽蓦地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 苏凌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搀扶起来道:“起来!小羽啊,我虽不怪你,但还是要告诫你,你如今和你率教老哥同为我的亲卫,但,你跟他性格秉性不同,率教老哥隐忍而状若愚者,其实却是有大智慧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你,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个性颇强,又执着坚韧,临危不乱,若日后多加磨练,当为大才!所以,小羽,你若为我之亲卫,向之前那些事,我只准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秦羽定当谨记公子教诲!再不犯错!”秦羽一抱拳,朗声说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很好!时辰也不早了,赶紧睡觉去吧,明日准备准备,说不定就要出发了!” 秦羽闻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苏凌一皱眉,微嗔道:“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你虽为我亲卫,但在心中,我始终把你当做我的小兄弟.....男人,想说什么便说!” 秦羽使劲点点头道:“公子,明日是长生节!” 苏凌一脸疑惑道:“长生节?这是什么?我为何从未听过这个节日?” “长生节是渤海地方独有的节日,这一天,家家祭祖,户户烧纸......是缅怀逝去亲人的节日。” “岂不就是清明?......”苏凌小声自语道。 “你是想明日不走,祭奠了七檀和樱娘他们再离开?”苏凌缓缓的看向秦羽道。 “是......秦羽此次随公子离开,再回渤海已不知何年何月......七檀哥哥和樱娘姐姐这世间再无亲人......只有两座孤坟在这棠岭之中......实在太过孤冷。”秦羽说罢,又缓缓的低下头去。 “秦羽啊,你有心了!好,明日咱们一起,叫上你率教老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们!”苏凌正色道。 “秦羽谢过公子!” 言罢,秦羽转身便要回自己的房中,忽的似想起什么,又转头问道:“公子,仓舒哥哥为何那日之后,却未再见到......” 苏凌这才淡淡道:“仓舒已然跟随旧漳来人,先行返回了,咱们这里毕竟不安全,他随着他们先行离开,也是好的!” “秦羽知道了......” 秦羽转身,一条腿刚买过门槛,苏凌的声音缓缓响起道:“小羽啊......你哥哥秦翎,你父亲秦升皆为李家而死,尤其是你哥哥更是可以不死......却仍旧替死......你们兄弟情深......你真的对李七檀和韩樱娘没有一点恨意么?” 秦羽的脚步蓦地停在了那里。 半晌,他的声音方淡淡响起道:“公子,我爹爹是李将军的属下,殉主而死,死得其所......至于我哥哥......呵呵,我哥哥是我哥哥,七檀哥哥,亦是我的哥哥啊!......” 苏凌缓缓抬头,门前再无秦羽小小的身影,只有棠岭山中吹来的风声,呜呜咽咽。 ............ 翌日。 凄风呜咽,寒雨连山。 棠岭,终于再一次迎来了一贯的风雨。 长生节,生人渡死魂,苍天当哭,幽冥亦动。 渤海,在这一日,无论贵贱,万姓皆陷入了对逝者沉痛的哀思之中。 苏凌、秦羽、吴率教三人,默默的站在群山之中。 眼前细雨濛濛,与茫茫雾气连成一片。 恁的一片凄凉。 面前,两座坟茔,紧紧的靠在一处。 就像生时的那两个人,死后,再也不会分离。 天地皆雨,如泣如诉。 随着苏凌用力扬手,那片片黄钱纸如雪一般扬在半空,随着凄风冷雨缓缓飘荡。 瘦小的秦羽的身影缓缓的跪在坟前,哭声断肠,闻之心碎。 “刷——” 一盏招魂白幡,被吴率教用力的展开,随风猎猎。 “七檀哥哥......樱娘姐姐......小羽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地下过得好么?七檀哥哥,你要好好的对樱娘姐姐哦......” “七檀哥哥......小羽要拜托您一件事......若见到了我的哥哥秦翎,还有我的父亲,替我给他们带个好......” “七檀哥哥,樱娘姐姐,小羽现在很好,公子待我就如你们待我一样......你们不要担心了......” “七檀哥哥......樱娘姐姐,我以后,或许再也不能来看你们了.....我要跟公子回旧漳了,将来还要去龙台......你们若是想我了,便托梦给我......好不好!” 秦羽再也说不出话来,伏倒在地,恸哭不已。 ...... 苏凌负手而立,面对苍穹,忽的缓缓的念道: “棠花清水春草长,寒堤细雨点新妆。 孤月携星风吹乱,黄纸含香旧时伤。 可有游魂寻远梦,只留冢土问高苍。 伤怀怎过阴阳界,陌上孤烟又几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三章 渤海城,老子又回来了! 静夜,棠岭。 下了一天的蒙蒙细雨,山雾缭绕,连山景都是潮湿的。 终于,在黑夜来临的那一刻,风住雨歇,隐隐有月色穿云而出,蒙蒙的亮光洒在山谷之中,如宁谧的梦境。 折腾了一整天,小秦羽的嗓子都有些哑了,直到黄昏时分,苏凌三人才又重回到棠岭客栈中。 今天是走不了了,一则天色已晚,本就不好辨别下山的方向,现下又有茫茫山雾,更是不好起程;二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山路泥泞不堪,道路难行。 所以,苏凌三人吃过晚饭,便商议今晚在棠岭客栈再住上一个晚上,明日一早起程,回转旧漳。 毕竟八百里加急已然发出去了,或许不日便到萧元彻的手中了,苏凌在里面说得清楚,只等苏凌回去,大局便可定了。 所以,苏凌倒也不是太着急。 秦羽或许是由于忧思过度,晚饭也并未吃多少,吃完饭便一个人趴在窗前,仰望天空,痴痴地望着淅淅沥沥的缠绵细雨,神情哀伤落寞。 苏凌知道他心事重,很多事情必须由他自己去想清楚明白,就让吴率教先忙些他自己的事情,然后早些休息。 吴率教心大,吃得饱睡得着,回了自己的房中之后,不一会儿便传出了鼾声,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此起彼伏,竟有种说不出的空寂山静之感。 秦羽就这样趴在窗前,不说不动,也不换姿势,一直到了夜深,苏凌走来看时,见他不知何时已然头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前睡着了。 苏凌这才淡淡的叹了口气,将他轻轻抱起,放到客房的榻上,细致地盖好衾被,转身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中去了。 雨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停了。 万籁寂静,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大山的夜晚,寂静到让人感觉着孤独。 棠岭客栈所有房间的灯火都已止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棠岭客栈的大门前,高挑的两盏红灯,在微微的山风中,摇曳晃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定更时分。 忽地,自棠岭客栈后房坡上,闪出一道黑影,那黑影甫一出现,便用脚尖轻轻的点了下房坡,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身子如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荡了起来,划出一道弧线,转瞬不见。 蒙蒙的月光中,那黑影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棠岭客栈的房顶正中,手搭在眼睛上方,瞭望了周遭一番,那腰间隐隐有流光闪动,当是一枚锋利的短匕,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冷冽的锐芒。 那黑影确定无人发觉,这才又一拧身,下一刻一道直线,从房顶上飘落在客栈的院中。 双脚稳稳落地,仍旧没有一丝声响。 他扭身抬头,看了看二楼房间的窗户,见所有的窗户都黑着,这才似淡淡的笑了一下,转过头来,便要出了这客栈。 可是,在他要转身还未转之时,蓦地听到脑后金风突响,似乎挂定了巨大的风声,直砸向自己而来。 他心头微微一惊,听着这风声的速度极快,若是转身已然不及,这才冷哼一声,双脚轻点地面,整个身子斜着朝左侧直纵而出。 一纵之下,竟往左侧闪出了数丈的距离。 这黑影这才忙转身看去,到底是何人偷袭。 眼瞳中,却蓦地看到一条镔铁大棍,遮天蔽日,从天而降,其势刚猛,呼呼生风。 情急之下,他蓦地探手腰间短匕拽了出来,迎着那砸下的大棍挡了上去。 黑白两道锐芒,划破空气,明灭之间,“砰——”的一声,硬生生的撞在了一处。 这黑影被震得稳不住身形,向后倒退数步,方堪堪站住。 而那持棍的大汉被这一震,差点大棍脱手,整个人若歪倒的铁塔,向后连连倒退十数步,情急之下,将大棍倒搠于地,方站住身形。 这黑影心中暗道,这痴虎好大的气力。 原来,那使镔铁大棍的大汉,正是吴率教。 此时他已然脱口道:“好刺客,小瞧了你,竟然好大力!” 院中又响起脚步声,正是那小秦羽提了盏灯笼疾跑而来,冷冷看着那黑影喊道:“率教大哥,莫要让这狂徒走脱了!” 吴率教哇哇怪叫道:“小羽放心,如何也不能让这鸟人逃了!” 说着,他一用力,将那搠在地上的大棍重又抄起,不由分说,搂头便砸。 这一下比方才仓促出手,力量更重了几分。 那黑影却是不敢再硬接了,一个闪身,斜刺躲开,吴率教刚想再砸,那黑影却当先说话道:“夯货,看清楚我是谁,再砸不迟!” 刹那间,吴率教觉得这声音竟然异常熟悉。正自发愣,那秦羽已然丢了灯笼,几步走上前来,诧异道:“公子......怎么是你啊!?” 那黑影这才一手揭了脸上的黑纱,将容貌露了出来。 微亮的月色下,这人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苏凌乐呵呵地冲吴率教伸出大拇指道:“率教大哥,好大棍,好气力!” 吴率教一看是苏凌,这才扔了那镔铁大棍,同样诧异道:“公子......这是咋回事?您没事吧!” 苏凌笑嗔道:“人却没事,就是两条胳膊还发麻呢?这可好,我自己的守卫,差点把主人砸死......我要真这么废了,大约也是一大奇闻了!” 吴率教一阵窘迫,挠挠头道:“公子......这事可不能怪俺啊......谁让你大半夜放觉不睡,跑出来装此刻逗俺们玩儿啊......” 秦羽一瞪眼道:“率教老哥......你少说两句,公子这番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倒是你,要是伤了公子......可不好收场!” 吴率教那么大一大汉,竟对这小秦羽有些发怵,见他对自己瞪眼,竟一捂嘴,再也不说话了。 苏凌见他的神情,倒颇为滑稽,哈哈笑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短匕悬好在腰间,两手拍了拍,这才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不是早睡着了么,刚才老吴你那鼾声,龙台都听得清楚......怎么眨眼间却拿大棍在后面砸我了呢?” 秦羽这才道:“我睡着,突然率教大哥唤我,说有刺客,我起初不信,便让率教大哥先去看看,我提了灯后赶,没成想,刺客竟然是公子您......” 苏凌闻言,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吴率教道:“好你个痴虎汉子,以前只以为你力大棍沉,未曾想竟还如此警觉,我已然尽量不发出声响了,却还是逃不过你的耳朵.....” 吴率教嘿嘿笑道:“离山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曾经教过俺几招心法,俺虽然记性差,教了多的俺也记不住,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处的......” “哦?我师尊轩辕鬼谷么?”苏凌好奇的问道。 “不不......是您师尊的朋友,叫做什么剑圣......没有鸡的......”吴率教说了个糊了八涂的。 苏凌却听得明白,摆手笑道:“什么没有鸡的......那叫剑圣镜无极!” “对对,竟没有鸡.......是这个名字!”吴率教挠挠头道。 这下,苏凌更是秀才遇到兵,干脆也解释了道:“就是,下次先看清是谁,就是真的刺客,你这一棍把他拍成肉饼,还怎么问他受谁指使啊!” “是是是......俺明白了,下次俺用三成劲,再不用五成劲了......”吴率教忙道。 苏凌这下更惊讶了,原来刚才这憨子还没用出全力...... 秦羽这才问道:“公子......您让我们睡觉,自己却穿了夜行衣出来,只带了一枚短匕,江山笑和七星刀都不带着,您这是要做什么?” “对啊......小羽说得对,俺也奇怪!”吴率教也道。 苏凌见隐瞒不了了,这才笑道:“原本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我打算偷偷去办事,如今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罢了,跟你们说下也无妨......我今夜想要去那里一趟......” 说着,苏凌抬手朝着东方指了指。 吴率教却不解道:“东边?东边是悬崖......公子是哪里想不开了......大半夜自杀玩儿......” 苏凌鼻子都气歪了,刚想说话,秦羽却又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懂别瞎说,什么自杀玩儿......傻不傻!” 吴率教又挠了挠头,方才不说话了。 秦羽却是明白苏凌的意思,他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公子只的方向,可是......渤海城么?” 苏凌也不隐瞒,笑吟吟的点头道:“不错,正是那里......” “什么......什么?这不是死催的......”吴率教惊讶的大喊起来。 秦羽又是一瞪吴率教,这大汉立马风住雨歇。 秦羽这才面色凝重道:“公子,咱们九死一生,好容易才逃出来,为何方出这渤海城龙潭虎穴,您却还要回去呢?” 苏凌只微笑不语,半晌方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上次走的匆忙......少拜会了一个人......心中想着,不见上一面,属实太过遗憾了......” 吴率教闻言,双眼一瞪,扯了大棍道:“公子,说的可是审正南,看公子这身打扮,可是要去审府行刺,那感情好,俺老吴早就看他不对付了,这下正好带着老吴,俺去把他拍扁了!” 苏凌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嗔道:“呆子!休得胡说,那审正南莫说之前有箭羽营守卫,现在定然已经全权统辖了整个渤海城的兵马,我去刺杀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公子这是要去见谁?非要去不可么?”秦羽一脸紧张,不解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也不是非要去不可,只是若此人现在不见,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想想属实遗憾......所以,还是再回去一趟渤海的好。” 那秦羽闻言,方点了点头道:“好吧,公子去见谁,自然有公子的道理,只是渤海凶险,公子一人断然不可前去,公子若去,带着我和老吴,咱们一起去!” 吴率教顿时两眼放光,他是惹事不嫌事大的主,嘿嘿笑道:“小羽就这句话说的最中听!” 苏凌却是一摆手道:“我只是去见一个人,说几句话罢了,又不是去拼命,带上你们干嘛?我一人足矣!” 秦羽却是不答应道:“不可!公子,穆姐姐走前曾对我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公子再犯险,小羽答应过姐姐,再者老吴和我都是公子的亲卫,哪有公子前去,我们不跟随的道理呢!” 苏凌见状,这才拍了拍秦羽的肩膀,又朝吴率教招招手道:“你们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只不过......” 他方正色道:“此次我再回渤海,我料渤海中人必然料想不到,他们以为咱们脱了那龙潭虎穴,定然策马而返,而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潜入渤海,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若是带着你们,人多目标大,一旦有事,躲避或者藏身多有不便。再有我不过是见那人一面,来去如风,渤海中人根本觉察不了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发现了我,我一人进退也方便......” “不行!......小羽绝对不能让公子冒这个险......”秦羽一脸的不答应。 吴率教也是把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苏凌见二人说什么也不放自己离开,只得沉下脸来,微嗔道:“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了,秦羽率教,你们就在这棠岭客栈中等我消息,不得踏出客栈半步,否则,这亲卫的差事你们就别做了!” 秦羽和吴率教少见苏凌如此严肃,知道他已然下定决心,如何也阻拦不了了。 两人这才神色一暗,拱手道:“我们听公子的便是!” 苏凌见状,这才微微笑道:“好啦,不要那么担心,今夜我去,明日午时之前必回,到时咱们启程回旧漳,这里面的轻重我还是拎得清的!行了,都别在院里站着了,回去睡觉!” 说着,他又在两人肩膀上拍了几下,这才迈步朝棠岭客栈大门处走去。 “公子......既然独行,为何不带江山笑和七星刀防身......”秦羽疾道。 “这两件兵刃太过显眼,跟渤海一战,他们不识得我苏凌,却也识得这刀剑,若带了,倒会暴露!” 苏凌头也不回,忽地朝天空摇了摇手道:“一人一短匕,来去自如,足矣!” 说着脚步更快了。 走出门去,苏凌抬头看向朝渤海城去的道路,只见一片雾气茫茫,他这才微微叹道:“若明日日头落山,我还未返回,你们便不要等了.....速速启程返回旧漳!” 说着,一弯腰,脚下如飞,朝着渤海方向疾驰而去。 行了一阵,自风中传来秦羽和吴率教的声音道:“公子......万事要保重啊!” 苏凌也不答话,催动身形疾奔,眼神看向渤海城的方向,心中暗道:“渤海城!老子又回来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忠烈之后 渤海城。 早上阳光正好,如水洗过一般,温暖清亮。 渤海城前些日出了那一番事情,被审正南那些当官的遮掩住了,城中的百姓只知道西城平民区域失了场大火,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西门更因此临时关闭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当然,这里面也有敏锐好事者,心中觉得西城失火,城门关闭的事情颇为蹊跷,加之那两日街上到处是身穿甲胄巡逻的甲士,不同以往,因而多多少少地觉察到渤海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只是,那些大事对寻常百姓来讲,还不如他们每日柴米油盐,如何度日来得实在,所以,就算有些议论,也没有掀起风浪,连个小水花都没有,便平息了下来。 贫民百姓,不关注这些,无论是谁当权,日子总要过的,只是换了个所谓的渤海之主或者当权者罢了,渤海姓沈或者不姓沈,属实跟他们的关系不大。 甲士戒严巡逻了两日,便偃旗息鼓了,除了西门仍旧紧闭,渤海大城一切如常。 喧嚣的继续喧嚣,繁华的继续繁华,落魄的继续落魄,红帐青楼中依旧歌舞如莺。 无论是渤海的百姓亦或是渤海城中的士兵,他们都觉得这里可是渤海,气运厚重之地,能出什么大乱子呢? 渤海东城,进出城门的百姓仍旧络绎不绝。出城的一排,入城的一排。 两排队伍,如排起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日早间,那些守城的士兵检查过往百姓却是极为认真的,用一丝不苟来形容都不过分。 只是,惰性,是人的天性之一。不过两个时辰,那门前的盘查便越发的松懈起来了。到最后,不过是看上百姓几眼,觉得没什么可疑的,便让通过了。 也是,上峰下令归上峰下令,实际操作来看,每日出入城的人,从开门到闭门,何止千个万个,真就一个个都查了,这一天能通过的人有几何?不说这些,那些士兵不都的累趴下了。 其实,大多数士兵知道,如今的所谓盘查,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因为该跑的人都跑了,留下的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呢? 然而,各城门处还是跟之前有些变化的,城门口的大墙上,多了几张粘贴悬挂的画影图形,也围了不少百姓驻足停留,指指点点,比比划划,议论纷纷。 只是,他们如何认得这些人是谁,除了一些识字的人,通过告示知道多了的那些通缉之人的名字之外,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上面悬赏了多少金银的,他们也明白,这些横财运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他们之所以停下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是他们有多关心这些被通缉的人是谁,做了什么恶,而是,等待进城或出城的时辰实在太过漫长,不如看看这些,议论一下,打发时辰罢了。 此时的悬赏告示之前,人的确不少,人群之中,有一人,一身黑衣,带着一锭略微伸出四檐的布帽,头微微低着,从目光看去的方向可知,他也正看着那告示上的画像和文字。 数张画像,男女皆有,正中的那画像下面有行小字,正写着:苏凌者,萧逆之谍也....... 他从头看到尾,读到最后,心中好笑,自己的身价竟然如此值钱了,八千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审正南倒也瞧得起我,恩,最起码在这悬赏通缉一事上,咱没有丢份! 他想着,心里倒也有几分得意。 此人正是已然来到渤海城下的苏凌。 苏凌正想着,忽地旁边有人拽他道:“这位兄台,认得字么?挡了那大半个告示,且一旁挪挪,让我也看看。” 苏凌回头,却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了一把折扇,轻轻摇着,正对他说话。 苏凌倒也无所谓,方向一旁挪了挪,却见这人一边摇扇,一边看向那告示,待他从头到尾地将那告示看了,这才不住的摇头啧啧叹息。 苏凌心中好奇,这才一拱手道:“这位兄台......你莫非认识告示上的人,或者知道些线索不成?要真如此,你去向官府举发,那可是八千金啊!” 却见此人摇着折扇,从上到下将苏凌打量了个九九八十一眼,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如今百姓艰难度日,官府却为了这些亡命徒发下的酬金如此惊人,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有这钱,救济百姓啊!这些亡命徒,值甚么!” 苏凌心中一晃,暗中好笑,看来这人嘴上的功力不次于那个晁衡。 却见那人刷的一声合了扇子,又满脸痛心疾首道:“若我为渤海官府中人,定然罢了这劳民伤财的规矩,将这些钱财尽数分了百姓!再说,我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即便识得,那出卖他人换取钱财俗物之事,君子不为也!” 合着,这家伙不但是个喷子,还是个愤青,热血到不能再热血那种。 苏凌尽量憋着不笑,还得不能把自己憋出内伤,一拱手道:“兄台君子高义!小弟佩服!佩服!” 经苏凌这样一捧,这人倒真拽了起来,更引苏凌为知己,又细细打量了苏凌一番,说道:“这位朋友,怎么越看越眼熟呢,莫不是萍水相逢,难得知己不成?不如咱们一同进城,找个酒馆,你做东,咱们畅聊一番如何。” 苏凌只想啐他一脸,喝酒还要自己做东出钱,合着这位只贡献一张嘴而已,可他感觉此人说那句看着自己越来越眼熟,必然不是瞎说。 因为自己的光辉形象此刻正悬在告示上。 苏凌忙一拱手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有缘再见!” 说着,苏凌扭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人还在洋洋自得,摇头晃脑,待回过神来,茫茫人潮,哪里还有苏凌的影子。 那人心中回想了一遍,忽地朝那告示上看去,不由得结结巴巴道:“这......这......他不就是.......不不不!定是我读书太多,眼花了......眼花了......” ............ 入夜。 渤海城长街之上,已然没了人迹,家家户户均已然吹灯睡去了。偌大的渤海城,除了深巷犬吠,虫鸣窸窣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一个黑影,如幽魂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长街角落的暗影之中。 无声无息,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抬头看了下苍穹。 弯月如钩,却无半点星芒,渤海城也显得比平素夜晚更暗了不少。 “月黑之夜好办事......”那人似低声自语,忽地身形一荡,已然跃上房脊,紧接着一道黑芒在或高或矮的房脊之间来回地穿梭起来。 明暗之间,无常无相。 渤海城中,有一处红漆大宅,此刻门前冷清,无车无马无人,两只石狮子静伏在大门两侧,门头左右,两盏红灯笼,随微风摇曳,颇有些败落的迹象。 微风起时,门前片片枯枝残叶荡在半空,更显得有些萧索。 门上正中,一块黑漆匾额,上书二字:田府。 忽地,那道消失了很久的黑影蓦地出现在这宅院的高墙之上,略微停顿片刻,一道残影投向宅院之中。 宅院深深,倒也不算太大,前后共有两道院落,前面院落,假山小池,还有一个弯折回廊通向后面。 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些平民之宅,却没有一个人,偌大的前院,空空荡荡,寂寥无声。 后院比前院略小,更有一沟小渠,里面有水几许,缓缓地流动着。 却见左侧渠旁似有火焰跳动的光芒,更有焚烧的气息传出,弥漫在整个后院之中。 更似有人声,似乎唉声叹气,颇为愤懑凄苦。 借着火焰微光,却见正有一年轻公子,手中拿了些许文稿,正朝着那火焰中填去,火焰中细细看了,也有些已经烧成灰屑的东西,当是已经焚毁的文稿。 那年轻公子一边缓缓地朝火焰堆中填着文稿,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颇为不舍的神情。 他半跪在火焰堆旁,身旁还有好几摞书册。想来也是要一同烧了的。 在他身旁,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形容枯槁,皱纹满脸,白发散乱,看着那公子烧那些东西,也是满脸的不舍,眼中更有浑浊的老泪流下。 在他们二人不远处,还站着三四个看起来下人打扮的人,他们体格倒还健壮,当是有些把式底子。 这几个人也是看着眼前这公子和老仆,一脸的愤懑和不平之色。 却见那公子烧了几页文稿,终究是忍不住潸然泪下道:“唉,我父一世英名,一生清廉,为了渤海鞠躬尽瘁,为了百姓福祉,两袖清风,忠直当世,却......我更不肖,连他半点手稿真迹都不能留下......” 说到伤心之时,不能自己,双肩颤抖,恸哭连连。 那老仆也是一脸悲怆,长叹一声道:“公子孝心,田府上下如何不知?主人又如何不知呢?只是那......沈济舟,嫉贤妒能,听信谗言,以致主人身陷囹圄,主人更觉自己时日无多,这些东西都是主人心血,如何能留给不肖之君乎!公子啊,都烧了罢,烧罢!一了百了!” 那公子想来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双手颤抖,又拿起一些文稿朝火焰堆中填去,却犹不死心道:“沈济舟可是说过,待他胜了,才会回来治我父之罪,若是败了,岂不是我父之言应验了,不该开释的么......” “公子啊,战场之事,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啊,可是无论胜败,依照沈济舟的秉性,老爷都是凶多吉少啊!公子心里要早做准备才是啊!”那老仆声音颤抖,听得出来满是绝望和无奈。 那公子闻言,忽地心中发狠,腾的站起身来道:“那便不能反了他么?我田氏一族也是渤海大族,便要任人宰割不成!” “公子!公子慎言啊!主人一世忠义,如何能答应造反?再者,真就强按下主人,咱们反了,其他大族可是与沈氏一驾战车,沈氏如何?其他大族如何?只区区田氏一族,便是拼到最后一人,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啊!”那老仆颤声道。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就戮不成么?荆伯,我做不到啊!”那公子满脸是泪,凄然道。 “公子,眼下渤海还算风平浪静,公子该韬光养晦,以待时日,所以很多话埋心里也不要说出来才好,待情势有变,无论是搭救主人或者公子为自身计,也好从长计议啊!”那唤作荆伯的老仆叹息道。 “好吧!既如此,当权者无道,这些治国方略,我父平生智计的心血,留给他也无用!都烧了罢!你们都动手!”那公子眼中颇有几分断腕的决绝,朝着一旁的仆人们道。 “喏——!”仆人应诺,皆动手便要烧这些文稿书著。 便在这时,从房脊之上蓦地有人朗声道:“田祭酒毕生心血,呕心之作,奇谋良策,济世之法,如此烧了岂不可惜?公子,若为孝道,此事不可为也!如今生路未绝,公子怎可自己先泄气了呢?” 他这一言,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直透院中所有人的心魂。 以那公子为首,老仆和仆人们皆是一惊,霍然抬头,循声喝道:“什么人!口出狂言!” 但见院中青石路上,一道黑影翩然而下。 却是一个少年公子,气宇轩昂,不卑不亢,望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不才......大晋将兵长史,苏凌是也!”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五章 赤乌一论,渤海风云变 原来这黑衣人,正是苏凌。 这苏凌方一报名,便如一颗炸雷,自这少年公子始,老仆和那些仆人皆大惊失色。 再看那三四个仆人皆朝腰间一探,锵锵锵纷纷拉出腰间朴刀。将那少年公子和老仆挡在身后,厉声喝道:“保护公子!保护公子!” 那老仆也颤巍巍地将这少年公子挡在身后。 苏凌淡淡笑着,昂首看向这群人,不说话,也不动。 那少年公子却还有些镇静,从惊愕中醒来,虽面露惧意,却还是朗声问道:“苏凌!竟然是你!你还敢回我们渤海城!好大的胆子!夤夜到此,欲意何为!” 苏凌耸了耸肩,淡淡一笑道:“不用搞得那么紧张嘛,世人皆知祭酒田翰文,两袖清风,家无余资。更是忠义之人,我要劫财,要害命,也不会来你们田府是吧!” 那少年公子闻言,这才冷冷一拱手道:“家父身陷囹圄,家门巨变,苏长史身份特殊,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样的神仙,恕招待不了,请便吧!” 他的意思就是要让苏凌赶紧离开,苏凌岂会就这样走了,他瞥了一眼那火焰堆,又微微地摇了摇头,竟缓缓地踏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这么好的文稿书著,烧了便是这世上最大的损失啊......可惜!可惜了啊!” 他似乎旁若无人,自言自语地边向前走边摇头,这下那些仆人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他们各个紧握手中朴刀,大吼道:“莫要再向前了!再向前便对你不客气了!” “大家都是人,我也跟你们一样,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何必这么怕我呢,我也不吃人啊......”苏凌仍旧淡笑向前。 眼看离着这些人不过三尺的距离,这些仆人实在受不了了,大吼不止,挥刀向前。 苏凌仍自顾自向前,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到眼里。 刹那间刀压脖项。 “苏凌,再敢放肆,身首异处!”这几个人吼叫不止,也是威哥给自己壮胆。 苏凌这才停下脚步,斜眼打量了这些仆人几眼,却见他们额上已满是冷汗了。 苏凌忽地仰天大笑道:“原以为田氏一门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未成想竟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的主!” 那少年公子脸色一红,怒道:“苏凌,我田氏一门如何,有目共睹,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乃渤海敌人,更被渤海通缉,今日便将你拿下,送官治罪!” 苏凌冷笑一声道:“可以,你尽管来拿我,只是你若真把我送了官,我死之时,便是你田氏一门覆亡之日!” “你......你说什么!”少年公子一愣,颤声问道。 苏凌这才看了这少年公子一眼,淡淡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我家公子之名,岂能与敌人......”那老仆话说一半,却被那少年公子摆手打断。 “我乃渤海军师祭酒田翰文之独子——田畿......”少年公子田畿这才报上姓名,这句话却是说得不卑不亢。 他看了一眼苏凌,又稳了稳心神道:“苏凌,既然你不请自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方才所说,我若将你送官,便是我田氏覆亡之日,此话何解......” “呵呵,此中道理,田畿田公子,你不清楚么?”苏凌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反问道。 “我......苏凌,你还是要想清楚的,我田畿拦不住你,但这里可是渤海城,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为我解惑,否则,这渤海城你可出得去么?” 苏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却也点了点头道:“敢问田公子,令尊大人现在何处啊?” 苏凌如何不知道田翰文触怒沈济舟下了大狱,只是拿话试探他罢了。 “我......苏凌,这与你无关吧!你这种敌方谍子,我田畿一人见你足矣!” “哈哈哈......”苏凌大笑不止,忽地盯着田畿,一字一顿道:“田公子此言,骗得了我,可骗得了天下众生么?田翰文田大人,因在沈济舟起兵之前,忠言进谏,那沈济舟刚愎自用,昏聩无能,不但不纳,还将田祭酒下了死牢,等班师之时,治他大不敬之罪!田公子,我说得对否?” “你......”田畿神情一暗,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父含冤,身陷囹圄......可是,我田氏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 田畿说完,眼中更是一片冷意。 苏凌这才颔首道:“田公子还算真诚,没有隐瞒,只是田公子试想,令尊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出了一个主意,就被沈济舟下了大狱,真的至于如此么?” “你......”田畿一愣,暗自思忖起来。 “大胆狂徒!竟敢在渤海离间田氏与大将军的关系,其心可诛!左右,还不将他拿下!”那老仆大怒,冷喝道。 可田畿却忽地一摆手道:“都别放肆!让他说!” 苏凌眼神中多了些许赞赏之意,暗道这田畿比起渤海其他大族的公子们,的确是有所不同的,心智和思虑也高上不少。看来田氏的门风,果真名副其实啊! 苏凌这才一字一顿道:“沈济舟虽气量狭小,但一者,田氏乃渤海大族,根深蒂固,他此番将祭酒下狱,目的很明显,根本就未打算让他活着,他就不怕田氏一门孤注一掷,与他作对?二者,军师祭酒者,出言献计,进谏规劝,此乃本分,沈济舟如此惜名之人,真的会因田祭酒进言而勃然大怒?他就不怕名声有损么?公子觉着此事不反常么?” “嘶......”田畿眼神中映照的火焰连连闪动,思虑再三,方点点头道:“果真如此......照你所言,莫不是此中有内情么?” 苏凌点点头,朗声道:“那是自然,渤海四大家族,田、郭、审、沈。如今再加上一个新贵许氏一族,五大家族表面之上,铁板一块,撑起了整个渤海五州,(渤海算进去为五州之地,更有渤海四州之说,因渤海乃中心,单列出来,由此一叫)实则,内里明争暗斗,渤海五州之地,钱粮、兵马、人力、土地就那么多,原本四大家族共分,还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时有摩擦,但四家心中还算有大局,故而虽争但未伤根基。” 苏凌偷眼看向田畿,见他低头不语,应是听进自己的话了。他心中更有了把握,侃侃而谈道:“然,这薄弱的平衡,因一家后起强势崛起而被打破!” “许家——许宥之!”那田畿脱口道。 “啪啪——”苏凌鼓掌道:“田公子好见识,果然虎父无犬子!正是许宥之为家主的许氏一族。他们崛起,必然造成渤海五州的各项利益重新分割、分配。可是,渤海五州就那么大地方,四家分之尚好,如今更多一家,分到每个家族人手中的东西,那便不够瞧的了!” 苏凌顿了顿道:“然而,四大家族扎根渤海已近半个甲子,为了各自家族壮大势力,开枝散叶,子孙无数,原本就捉襟见肘,现在更是不够,连以前的既得利益都要吐出来再分配,试想,他们能干么?” “自然不能的......”田畿若有所思道。 苏凌点头道:“是也!是也!既然不能干,那该如何?若还是四大家族,而不是现在的五大家族,一切不就又回到从前了么?既如此,就要从田、审、郭、沈、许五大家族中,拣出来一个,然后将这一门彻底摧毁抹除掉,到那时,还是四大家族,大家都好,岂不皆大欢喜了!” 苏凌说完,停下不再说话,只是似有深意地看着田畿。 田畿身体一颤,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道:“可是......五大族,为何,独独选中了我田氏!” 苏凌一笑道:“看来田公子也想到这点了,只是觉得田氏一门,历尽沧桑,对渤海更是劳苦功高,不愿相信田氏会成为利益分配的牺牲品罢了!” “其实这不奇怪,摧毁抹除的不能是其他家族,而只能是你们田氏一门!”苏凌一字一顿道。 “这......为什么!到底为何会是我们田氏!”田畿一脸悲愤道。 苏凌却不答,只是淡淡地看了几眼压在自己脖项上的朴刀,微微一笑道:“田公子,既然你也觉得我苏某说得有理,是不是让你们府上的护院仆人退下,毕竟跟人谈话,刀压脖项,不是待客之道罢!” 田畿还未说话,那老仆一拱手,急道:“公子,可不能放了他,他在西门和密林那里杀了不少的渤海中人啊,他可危险!” 苏凌仰天一笑道:“哈哈,苏某只杀该死之人......再说了,田公子,你以为你这些只会些粗把式的护院仆人,真的可以伤得了苏某不成?” “这......”田畿低头沉思片刻,这才缓缓挥手道:“你们,都撤回来吧,苏长史定然不会对我不利的!” 那几个人这才稍稍一怔,各自撤刀还鞘,闪退两旁。 苏凌这才朝着自己的领子处象征性地掸了掸,方又道:“为何只能是田氏?苏某为田公子试言之。” “渤海文官官秩,郭氏家主郭涂居首,乃长史也,其下便是田氏一族,令尊田翰文,沈氏不必说,乃是领袖渤海的存在。所以,沈郭二族不可动,更不会动之。再有,郭氏一族,郭涂有二子,长子郭珲,次子郭琨,皆在渤海为官,虽官秩不高,但皆有实权,那郭氏更不可撼动;再说审氏一族,审正南者,是超脱于官秩的独立存在,乃沈济舟嫡系也,箭羽营、长戟卫、魍魉司的创建,皆有其功,不仅如此,他更兼着情报探听,吏治监察,甚至紧急时刻,更能代行沈济舟大将军之责,这样的人和他背后的家族,岂可动的?” 苏凌不慌不忙,分析的十分透彻。 田畿闻听,心生佩服,对眼前的苏凌更刮目相看,暗忖,这不是渤海之人,却能将这渤海各族之事,分析的如此透彻到位,果真的天纵大才。 其实此时的苏凌,正在不断的感激后世的某音文史视频创作者和罗大忽悠的巨著,要不是这些,他上哪里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再说这许氏一门,此乃新晋勋贵,但渤海这许多年为何只有他许家看似站稳了脚跟呢?其实,这不意外,许宥之此人,曾是大晋龙台校尉之一,当年的校尉之中,除了他,还有一个,便是如今渤海之主沈济舟,想必令尊和公子也多少知道一些,这许宥之在当年跟沈济舟已然交情匪浅了......加之本次沈萧之战,许宥之俨然是沈济舟之谋主,沈济舟更要多多仰仗于他。但沈济舟重权柄甚于一切,许宥之有功,官秩不会多进,但钱粮、土地等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苏凌滔滔不绝道。 田畿边听边想,此时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了。 “所以......郭氏动不了,审氏不能动,许氏又是新贵,地位更是固若金汤......如此,唯有我田氏一门,方可动也!”田畿缓缓道,眼神中满是凄苦和无奈。 “着啊!便是如此啊!你田氏虽然家主官秩最高,但所谓官秩不过虚名而已,沈家给的,沈家什么时候想拿回去,还不是他沈济舟一句话的事么......再有,若论家族体量,田氏更是比之其他族人,人丁不兴,只有田公子一人罢了......而其余家族,不是子孙济济,便是子侄多为渤海官吏,由此相比,田氏更人单势孤也!”苏凌一针见血,也不遮掩,只戳田畿痛处。 田畿此时已然对苏凌的分析深信不疑,颤声道:“所以,我父被下死牢,其实是他们联合起来的阴谋!” “田公子果然机敏!苏某若料不差,沈济舟正苦于无法治令尊之罪,令尊却自投罗网,沈济舟遂顺手推舟将田祭酒下狱问死。其实这一点还有一番佐证。”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田畿道。 “佐证为何?” “沈济舟处置令尊之时,那审、许、郭三族为何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不发一言,不反对亦不赞成,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苏某所料,沈济舟已然与那三族秘密达成了一致,而他们剪除的目标便是你们的田氏一族啊!” 字字如刀,刺入田畿的心中,夺魂之痛也! 田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的长跪于地,叩首道:“苏长史大才!今日突然来我田府,定然是为我田氏冤屈而来的......田畿求苏长史,救救我父亲吧!救救我父亲吧!” 苏凌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含笑双手将田畿搀起道:“田公子不必如此......苏某原本出了渤海,可一骑绝尘,再不回来.....但心中实在不忍田祭酒这样的忠直之士,白白没了性命......所以此番前来,的确为令尊之事而来的!” 田畿一听,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中终于闪出希望神色,颤声道:“苏长史若能搭救我父亲,田氏即便散尽家财,也要报答长史!” 苏凌淡淡一笑道:“哦?真的愿意如此......那也行,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看看田公子能否做得到......” 田畿先是一怔,忙道:“苏长史请说,田某便是倾我所有......” “哈哈哈......”苏凌连忙摆手,遂一指那后院中厅道:“能否请苏某进厅中一叙,顺便尝一尝田府的好茶啊!” 田畿以为苏凌定然要狮子大开口了,却未曾想苏凌却只是这么一个要求,顿时喜出望外道:“哎呀呀,是田某大意了......苏长史,快!快里面请!......荆伯,荆伯,上茶!上好茶!” “喏......”荆伯也满脸喜色,疾步去了。 田畿引着苏长史朝那中厅去了,旁边仆人忙问道:“公子......那老爷这些书著文稿还烧么?” “烧什么烧......赶紧收拾好了,归置好了,好好保存!”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六章 好戏开场了 渤海城,田府后院中厅。 茶罢搁盏,田畿这才又一拱手道:“但不知道苏公子有何良策救我家父啊!” 苏凌面色如常,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什么救田翰文,自己只不过是觉得像这样的人物,自己无缘得见,实在遗憾,所以才又回渤海来了。 可是,自己这次又装X装大发了,说来说去,自己得了个好活,要救田翰文脱狱。 苏凌暗忖,自己如何能救田翰文呢,那渤海死牢,那是活人去的地方?自己又不是撒豆成兵的主儿,真就单枪匹马去救田翰文出狱,怕是自己也要栽里头。 可是大话已然说出来了,总不能告诉田畿,方才我不过是一顿海吹,不作数的...... 真就那样,怕是这茶是喝不了了,好一好,自己也得被田畿掐死。 苏凌心中想辙,脸上却不带出来,只淡淡笑着,又品了一口茶道:“救田祭酒之事,要多多琢磨,不可心急,必定事关重大,万一有个纰漏,不但田祭酒救不出来,怕是还要搭上田公子的性命。” 田畿点点头道:“一切还要多依仗苏公子了!” 苏凌忙摆手道:“好说,好说......” 苏凌一边想词,一边道:“但不知道田氏一门,除了令尊之外,可还有在渤海做官的么?” 田畿叹了口气道:“唉......原是有的,我一族叔,曾在渤海为行书总曹掾......” 苏凌闻言,眼中一亮道:“这却好啊,渤海一应行文,当有行文曹掾拟就,想必田公子族叔,自然知道沈济舟将军大印所在何处......既如此,可否......” 田畿摇头道:“唉,若是之前倒也可以一试,只是我族叔去岁身染暴疾,身故去了。” “我......”苏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加之刚喝了一口茶,只呛得翻白眼。 慌的田畿和荆伯两人忙来替他捶打后背。 苏凌忙摆了摆手,哭笑不得道:“唉......人死了啊,这条路却是走不通了。” 苏凌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到底该如何救那田翰文,想了半晌方道:“若救令尊,必须安全的进了那死牢之中,从而见机行事,若进不得死牢,怕是......一切都是空谈了。” 田畿心中叫苦,长叹不止道:“可恨田氏衰落,满门竟无可依靠的人啊!” 苏凌眉头拧成了大疙瘩,心中快速地思考着各种方法。然而却都被他否了。 便在这时,一旁的荆伯忽地出言道:“公子......苏长史,老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咱们!” 苏凌眼神一亮,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罢,忙道:“荆伯有话,但说无妨。” 荆伯这才施礼道:“方才两位在说话时,老奴心里也在想能有没有人能帮到咱们,想来想去,老奴心里真想到一个人出来。” “何人?”田畿和苏凌同时问道。 荆伯试了半晌,方一咬牙道:“就......就是公子您那位......娘舅......” “他?荆伯,你竟然还提起此人!我娘在世之时,他便不学无术,在咱们家中偷偷摸摸,赌钱遛鸟,败坏我父亲名声,我父亲碍于我娘的面子,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此人却不学好,毫不知收敛,变本加厉,这才触怒了父亲,父亲将他痛打一顿,撵出了田府。更留下话来,田氏一门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父亲之名,田畿不敢相背,无论如何也不会求他!”田畿眼眉一立道。 “可是......公子......”荆伯也有些焦急,刚说了这些,那田畿已然腾身站起,厉声道:“荆伯,此事,此人!莫要再提!” 苏凌心中一动,看荆伯的样子,似乎他口中所说的田畿的娘舅应该可以帮上忙去,只是田畿一直不肯。 他这才开口道:“田公子,田公子稍安......” 他又朝荆伯道:“荆伯啊,你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觉得他可以帮得上忙啊?” 荆伯忙道:“此人若论亲疏,还是我家公子的娘舅,姓潘名承,跟我们府上的恩怨,方才公子已经向您说过了,但现下若真的要找一个人,能让咱们进了这天牢,怕只有他了!” 苏凌点点头道:“哦?他不是不学无术?” 荆伯点点头道:“这年头,修桥铺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老爷一生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加之忠直刚正,得罪了不少人,可这潘承,确是个混账小人!他当年被老爷逐出门去,我家主母可怜他,偷偷接济他,还给他置办了一处产业。他也就靠着这半死不活的产业,照样瞎折腾。但不知为何,这潘承却跟郭家公子郭珲搭上了桥,整日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处,后来靠着郭珲的门子,谋了个天牢的小差事,他又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现如今已然做到了死牢管狱的牢头儿了!” 苏凌闻言,顿时思路大开,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田公子,看来搭救令尊之事,当落在此人身上啊!” 岂料田畿脸色一怒,沉声道:“苏公子,若要求此人,田某宁可不救我父亲,田某此生必然不求此等小人,苏公子,您请回吧!” 苏凌闻言,却坐在那里,纹丝未动,一脸冷笑。 田畿见他如此,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忙又将话拉回来道:“苏公子,方才田某失礼了,只是,那姓潘的何人,无赖混账小人,咱们莫说不该去寻他帮忙,就算真的找他,以他的秉性,不把咱们的事情向官府举发,已然是万幸了!” 苏凌这才似有深意道:“我何时说过咱们要去求他!但,若是他上赶着给咱们帮忙,不知田公子可愿意用他么?” 田畿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摇头道:“苏公子啊......你是不了解那潘承,此人恨我父亲入骨,他怎么可能主动帮忙......” 苏凌淡淡一笑,朝荆伯道:“荆伯啊,我想问一问你,他平时除了赌,除了遛鸟胡混,可还有其他的嗜好么?” 荆伯不假思索,一个劲地点头道:“是是是,确实有......他除了做那些,还喜好女色......据我所知,他除了正妻娶在家门之外,还经常去金禧苑找一个叫做锦霓的姑娘......” 苏凌心中一动,果真不出自己的所料,自古酒色财气赌,断断是不能分家的。 苏凌这才道:“很好!既如此,田公子,苏某有一计......” “计将安出?” ............ 翌日。 渤海城最大最繁华的街便是眼前的靖海大街。起初沈济舟任渤海州牧,朝廷加封靖海侯,便是此街名字的由来。 如今沈济舟已然是大晋大将军,侯位实授渤海侯,那靖海大街却因日久,并未改名。 靖海大街街道宽阔,青石大方砖铺的街面,整整齐齐的,可并行八辆马车,还不觉拥挤。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旗幡幌子如海招展,各色买卖应有尽有。 此时天色擦黑,街上却仍旧人山人海,红尘男女,各色人等比肩继踵。 若论繁华,除去龙台,渤海城当之无愧。 却说在这条街的东侧,转出一乘小轿,四个抬轿人,州威尔还有六七个狗使的家奴,横眉立目,一路行来,吆五喝六。 行人见之,唯恐躲避不及,纷纷侧身躲闪。 却见这乘小轿穿过大街,并不停留,自东向西,走到靖海大街的西街尽头,向左一拐,又是一条街,只是此街便不如靖海大街那般宽阔,人流也不及那里多了。 但见此街之上,也是楼阁林立,竟还比靖海大街那些建筑更为精致一些。 细细看去,亭台楼阁,多为红木,雕梁画栋,期间更有红纱幔帐飘荡其中,细细闻了,脂粉香气扑鼻,细细听了,靡靡之音不绝。 再往那些楼阁门上看去,诸如红翠馆、依香苑等等。 从这些楼阁的名字上看,大抵便看得出,这条街是个什么所在了。 原来这里便是渤海城最有名的妓馆所在之地,原来的名字,早被人忘却了,现如今,被渤海城的百姓私唤作——合欢巷。 却说这乘小轿进了那合欢巷之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这合欢巷中各个妓馆已然点了灯去。 远远望去,无数红灯之下,红男绿女穿梭,调笑之音,管弦丝乐不绝于耳。 这乘小轿却似对这里清澈熟路,不做停留,直入深巷之中,终于在一处并不算最大的妓馆门前落了轿。 那处妓馆,门头上方有一红木匾额,上面鎏金大字:金禧苑。 早有老鸨满脸是笑的迎了过来,亲自揭了轿帘,那轿中淡淡的咳嗽一声,才迈着方步走了出来。 当是熟客,那老鸨见了此人,笑意更甚,表情也更加殷勤起来,陪笑道:“哎呦呦......潘大官人,您可是多日子不曾来了,今日怎么有雅兴了......大官人再不来,怕是锦霓姑娘都要落了相思病了......” 但见轿中出来这人,身材不高,约莫六尺左右,干瘦无比,往脸上看,看得出年岁相貌约有三十多岁,四十不到。干巴巴的脸,没有油光,一双淡眉,几乎不显。绿豆眼睛,酒糟鼻,薄嘴片,唇间两撮稀不愣噔的八字黑胡,最为明显的是,那眼睛虽然不大,却是青眼圈,肿眼泡。 这所谓的潘大官人闻言,淡淡一笑,竟显得更为猥琐,低声道:“妈妈......那雌儿真就如此想我?她巴不得我不常来,这样她岂不能更多的认识旁的公子不是。” 那老鸨朝着潘大官人的肩头虚捶了一下,方笑道:“瞧潘大官人说的......锦霓姑娘心中可只有潘大官人您呐,您不来,莫说她无心见其他客人,便是我也不会给她安排旁人,只让她专侯官人您呐!” 潘大官人这才点了点头道:“妈妈倒是有心了!这个赏你的......” 说着从袖中甩出一块碎银钱。 那鸨母忙接了,更为殷勤,一边将那潘大官人往里相让,一边高声道:“快快......快让锦霓姑娘梳洗打扮,准备一下,就说潘大官人到了......” 里面的人应了。那潘大官人这才一脸笑意的迈步走了进去。 ............ 过了片刻,那金禧苑旁边不远的小巷之中,闪出一个身穿黑衣之人,头戴四檐软帽,向前压得很低。 他低头缓缓的从小巷暗处中走了出来,走到金禧苑外面的街道上,这才停下脚步。 蓦地,他朝着那金禧苑方向看了几眼,脸上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红男绿女,人来人往。 那黑衣人已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七章 红粉帐,杀人刀,风云谲诈 红纱幔帐,灯绮香迷。 一位身着粉色纱衣的妙龄女子,正在对镜描眉打鬓,薄如蝉翼的衣衫,紧贴着曼妙的身姿,勾勒出玲珑摄人的曲线。让人移不开眼睛。 片刻之后,门前响起脚步声音,更有老鸨的话音传来道:“锦霓啊,潘大官人来看你了,快出来迎一迎啊。” 那锦霓黛眉微微一蹙,这才站起身娇滴滴道:“妈妈,知道了,小奴儿这就来!” 纤腰轻扭,带起一阵香风,葱指轻轻开了那红木房门,微微探出螓首来,朝着走廊上媚媚地看了一眼,却见那干瘦身材,一双绿豆眼,色光难掩的潘承,正在老鸨的陪伴下,向着自己的房中来了。 她微蹙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竟哗的一声将那门锁了起来。 且说潘承和老鸨来到锦霓的门前,潘承迫不及待地推了下门,却未曾推动,正自疑惑,却从那房中传来一声娇嗔道:“让他回去吧......前天不来,昨天不来,合着想我了便来了,腻了就走了呗。” 那潘承闻言,却一点都不恼,只看了一眼老鸨道:“妈妈,妈妈救我,我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我为了锦霓茶不思饭不想,实在是公事太忙,这不,得了空我便来了不是......” 说着,又从怀中摸出几锭碎银,塞到那老鸨的手中。 那老鸨顿时眉开眼笑,忙边砸门边道:“锦霓啊,好姑娘,我的女儿,你实是误会潘大官人了,潘大官人满心都是你,如何容得下其他的姑娘呢?这不得了空便来寻你,姑娘啊......听话,快开开门,让潘大官人进去。” 那房中娇滴滴的声音又传来道:“妈妈总向着外人说话,我不听妈妈替他说好话,我要他自己说!” 那潘承已然猴急难忍了,若不是当着老鸨的面,怕都跳起来了,听锦霓的声音传来,这才满脸是笑,似哄她一般道:“锦霓啊......小心肝儿,我如何能去找别人,除了你,哥哥心里可是装不下旁谁的,你就可怜可怜哥哥,把门打开如何啊?” 他说了这话,里面却没了动静,他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地听到门内有脚步的声响,稍等了一阵,那房门才开了一条缝,锦霓从门缝中露出一只杏眼,正看着他。 那潘承害怕锦霓把门再关了不让他进去,赶紧朝他作揖道:“小心肝儿,你就饶了哥哥这回吧......哥哥知错了。” 那锦霓这才抿嘴扑哧笑了,藕臂一使劲,这才将门打开了。 那老鸨见状,嘻嘻笑着走了。 那潘承三步两步走进了锦霓的房中,也不回身关门,看见锦霓那身装扮,艳光四射,早把他的魂勾了去了。 他不顾一切,朝着锦霓身上便扑去。 那锦霓却纤腰一拧,正闪在一旁。 潘承却因为用力过猛,没有控制住身体,踉踉跄跄地半扑在软榻边。 潘承心里顿时有些气恼。 恰在这时,那锦霓的娇笑声从他身后传来。潘承原本正恼怒,被她这一笑,顿时身体先酥了半边,转回头来,涎笑着看着锦霓,色心大动,痴笑道:“小心肝,看我不吃了你去!” 那锦霓却忽地脸色一冷,回首关了房门,在桌前坐了,一脸幽怨地看着潘承道:“什么你的小心肝......你只会来找我寻开心!腻了你就走......你们臭男人啊,都是一个样!” 潘承闻言,仍旧陪笑摆手道:“好心肝儿,我何时骗过你呢,实在是太忙了.......对你我可是朝思夜想啊!” 锦霓一噘嘴,俏脸上万种风情和委屈,那眸中竟似有泪,嗔道:“偏你会哄我罢了!当我不知道么?你家中那母老虎,哼一声你都得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陪她过活!” 潘承闻言,一挺胸脯道:“心肝儿,瞧你这话说的,那老雌,如何比得上心肝儿你呢......” “那你说......何时休了她,把我赎了身,娶回家中啊!” 潘承涎着脸,一边嘿嘿笑,一边朝锦霓身旁蹭。 “快了!快了!过了这旬月,定将那悍妇休了!如何啊?”潘承色心蠢动,几乎难以自持。 锦霓闻言,这才扑哧一笑,娇滴滴道:“既如此,那我便再信你一回,若再诓骗我,我让你再也见我不着!” 那潘承离锦霓已不足一尺,瞅了机会,忽地朝她扑去,一把将锦霓抱住,一边上下其手,一边乱啃道:“啊呀呀!小心肝儿,在你这里死上一回儿,我也愿意啊!放心,我定然替你赎身就是!” “你这人......就没个正行!” ............ 云住雨歇。红烛春色,夜已深沉。 锦霓的房中不知何时竟腾起了一阵幽幽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中。 此时锦霓已然穿戴整齐,更披了一件薄纱,转头看向潘承。 却见潘承正在榻上一侧,睡得如死猪一般,鼾声如雷。 锦霓这才一拧身,从榻上下来,坐在桌前,仍旧眼神不错地看着他。 只是此时,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娇滴滴的媚态,而是满眼的冷意和杀气。 锦霓看了他片刻,这才自顾自地倒了卮茶,然后又用葱指取了另一只茶卮,放在对面,也满了一卮茶。 她这才抬起螓首,幽幽道:“你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这里有新茶,品品这茶可算得上上品如何啊?” 屋内除了她和睡得如死猪般的潘承,再无他人,可这锦霓没来由的话,又是跟谁说的呢?而且说得如此笃定。 便在这时,房上忽地似有一声轻微响动,锦霓房间靠后巷的窗户蓦地开了。 那锦霓似乎并不意外,连看都未看那窗户一眼,仍自顾自地品茶。 窗户方开,一道黑影蓦地从窗户飘身而入。 落在房中之时,声息皆无。 红灯之下,映出一个蒙面黑衣人。 “姑娘何时知我到了?”那蒙面黑衣人沉声道。 “自这蠢货上了楼来,我便知道你已然在了......”那锦霓不紧不慢道。 “哦?”黑衣人一挑眉毛,似揶揄道:“那姑娘还......这不是便宜我看了一场......” 锦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那又如何?江湖中人,这些事情,见怪不怪......”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淡淡一笑道:“姑娘如此坦诚,我若仍蒙面相见,岂不太过矫情了!” 说着,这黑衣人抬手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露出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庞。 却是一个翩翩的少年公子模样。 “哎呦......果真生的一副好面皮,怪不得穆姐姐会看上了你......不如你跟了我如何?”那锦霓似调笑般的扑哧笑道。 这黑衣少年闻言,脸色一红,一拱手道:“姑娘开玩笑了......我还疑惑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房上,原来你竟也是红芍影的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在下苏凌,见过锦霓姑娘。” 这黑衣人非是旁人,正是苏凌。 锦霓这才扑哧一笑道:“我可不敢,你可是穆姐姐的相好,说到底算我姐夫,我若受你一礼,穆姐姐如何饶得过我!” 苏凌脸色又是一红道:“那苏某也要谢谢锦霓姑娘高义相助才是。” “哦?高义?你们这些男人啊,求人的时候,嘴都像抹了蜜一般,你倒是好好说说,我如何高义了,又如何相助了啊?” 锦霓一脸媚笑,直勾勾的盯着苏凌。 苏凌老脸通红,见眼前锦霓衣衫如蝉,红灯下肌肤若隐若现,便再也不敢多看,将眼睛移向他处,这才道:“姑娘若不是帮我,如何用迷香将这蠢货迷晕,苏某若猜得不错,这迷香跟红烧应该那手帕中的东西一样吧!” 那锦霓闻言,扑哧一笑,满身魅惑道:“原以为你是个周正的男子,没曾想也和那些臭男人无异,看来你是见识过这迷香的威力,是不是你在穆姐姐身边不规矩,穆姐姐请了那手帕,扑晕了你不成?” 苏凌一窘,忙摆手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在穆姐姐对敌时,见她用过罢了......” 锦霓这才白了他一眼道:“你跟我说不着,我倒要问问你,这迷香威力很大,任是谁闻了,也会和那蠢猪一般,睡死过去,偏偏怎你无事呢?” 苏凌这才道:“苏某曾有些奇遇,这世间的毒,绝大多数对苏某没什么效果......” 其实,苏凌说这个话却是真的,南漳之时,苏凌在张神农的帮助下,服用了虺蛇胆,虺蛇胆其性剧毒,不但易筋锻骨,一旦用了之后,自身完全消化,大部分毒可不侵体。 当然,生病不算,比如那次瘟疫;独特的丹毒也不算,比如他当年在两仙观被浮沉子忽悠吃了望仙丹,也逃不过中毒的命运。 浮沉子走时,被苏凌狠狠地敲了竹杠,拿了够吃上许久的解药。然而还是他自身身体强悍,依靠虺蛇胆化毒,再加上瘟疫之时,张神农给他调治,如今他体内早就没有望仙丹的毒素了。 只是,这里面太细的东西,苏凌跟这锦霓说不着。 锦霓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我以为穆姐姐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你了......看来没有!” 说着,她又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 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什么? 也容不得苏凌多想,他淡淡笑道:“如今锦霓姑娘已然将潘承这蠢货迷晕了,但不知道可否将他借给苏某一用啊......” “你是为了进死牢,救田翰文?”锦霓开门见山道。 “不错,苏某正有此意......”苏凌也不隐瞒,坦诚道。 锦霓点了点头道:“人我可以给你......然而,我却有几个问题问一问你......” “姑娘尽管相问,苏某知无不言!”苏凌道。 “第一个问题嘛,那田翰文可是渤海的人,说起来也是你的仇敌,为何多此一举,还要搭救他?”锦霓歪着头,娇滴滴道。 “苏某只救不该死之人,田祭酒为人忠直,这等君子,若死了,岂不可惜......至于他是我之敌人,那更应该战场相见,而不能屈死!”苏凌一字一顿道。 锦霓缓缓点了点头,方又道:“第二个问题,我把潘承交给你,这金禧苑我也待不了了,我是一个弱女子,以后若是有危难,该如何?” 苏凌一怔,头大了三圈,暗道:你弱女子?红芍影的人,没一个省油灯...... 但他也不能如此说,只得一耸肩道:“姑娘想要苏某如何帮你?我可以带你出渤海......” 锦霓抿嘴一笑,摆摆手道:“你也是个泥菩萨,我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行事也方便......这样吧,我若记得不错,你苏凌可是暗影司的副督领对吧......” 苏凌不知她想说什么,点点头道:“不错......” “你们暗影司可有令牌......给我一枚令牌,我若有危险了,倒是可以用用......” 她又似补充道:“你也别多心,我们红芍影不比你们暗影司差,说不定我只拿这令牌当做玩意儿,一次也用不着呢......” 苏凌一顿,非是苏凌小气,暗影司令牌他随身带了,而且真就不止一枚,他怀中此时就有三枚。 但是,暗影司是什么存在,这令牌可是重要之物,如何能给锦霓,何况她还是红芍影的人。 “这......”苏凌稍一迟疑。 那锦霓却娇滴滴的哼了一声道:“这是舍不得了?那苏公子自便罢......” 苏凌忙道:“不不,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令牌只是死物,便是给了姑娘,姑娘如何能够联系上暗影司呢?” 锦霓淡淡道:“这个便不劳你操心了......给还是不给,痛快点......” 苏凌心中暗自盘算,罢了,一枚令牌,给便给了,待回转旧漳后,跟伯宁商讨一下,将制式稍微改变一下便是。 想到这里,苏凌从怀里掏出一只暗影司的令牌,令牌上刻的正是虎头蛇身,身长飞翼的怪兽。 苏凌将令牌递到锦霓面前道:“姑娘收好!这令牌给你了......” 锦霓这才笑颜如花的将那枚令牌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收在袖间。 她这才朝苏凌努努嘴道:“喏,这蠢猪是你的了!” 苏凌忙一拱手,走到榻上潘承近前,打量了他一眼。 却见潘承仍睡得如死猪一般,浑然不知道当下发生了什么。 苏凌伸手将潘承扛在肩头,这潘承本身就精瘦,苏凌扛着他,就跟扛着个小鸡子一般。 苏凌这才朝锦霓点了点头道:“如此,苏某就此别过了,姑娘保重!” 锦霓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只是,苏公子好计策,那田翰文不一定会跟你走啊......” “事在人为吧!” 苏凌转身,身影一晃,从窗户飘下,消失在黑夜之中。 过了片刻,锦霓的房中,从幔帐后面转出了一位女娘,一身火红色的纱衣,红烛之下,美的勾心摄魄。 那锦霓若跟她相比,当是云泥之别也! 锦霓见这红衣女娘出现,忙轻轻见了一礼道:“影主......这暗影司的令牌,您收好了......” 那红衣女娘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令牌,看了几眼,方朝锦霓点了点头道:“好了,渤海你不能再留下了,准备准备,随我同回荆南吧!” “是,影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八章 宫廷玉液酒,的确很上头! 渤海死牢。 阴暗潮湿,没有一点光线透进来,只有挂在石壁上的昏黄油灯闪着昏暗的黄光。 发霉的味道和臭味扑鼻,细细闻了,当是发霉的东西和犯人的粪便混合在一起发出的味道,令人作呕。 潮湿的环境,角落里更滋生了一些青苔,时不时有几只老鼠蹿出,又快速地隐没于暗处。 死牢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还有若有如无的惨叫声,让人恍惚间,如坠森罗地狱。 潘承穿着牢头的衣衫,大摇大摆,撇嘴瞪眼地走在前面,身后是两个狱卒装扮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的狱卒吏帽都压得很低,加之牢内光线昏沉,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们两个紧紧地跟着潘承,相隔的距离十分近。 潘承刚一走进死囚号区域,便已惊动了那些关押的犯人,他们见是潘承,顿时多了些生机,抓着牢门大喊冤枉的有之,怨毒咒骂者有之,乞求给个痛快,好早些上路的亦有之,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潘承对这些已然能见怪不怪了,连半步都未曾停留,极速地穿过最开始的这片区域,眼前闪过一处地方,是一个相对安静且干净整齐的地方,正中一张八角桌,桌上放着蜡油灯,上面有两个碟子,一个碟子里装着些许油炸的花生,另一个碟子里是吃了一半的不知什么动物的腿,桌边还摆着几个酒卮和没了盖子的酒壶,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整张桌子一片狼藉,骨头扔掉满桌满地都是。 然而,周围却是不见一个狱卒。 潘承哼了一声,颇没好气地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有带活气儿的没有......滚过来!” 话音方落,便见两个狱卒,各提了一条水火无情棍,身子一斜一扭,踉踉跄跄地朝这里走来。 走得近了,才发觉这两人的脸色已然成了酱红色,若不是勉力支撑,怕是连站都站不稳当。 两个狱卒见是自己的上司,死牢节级,牢头潘承,慌不迭地抱拳施礼,嘴里含糊不清道:“头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没去锦霓那个浪蹄子那里?” 潘承瞪了他们一眼,又骂道:“他奶奶的,吃酒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喝醉了一个个都装熊,瞅瞅你们的鸟样子,若是此时有人劫狱,你们两个都不够砍的!” 那两个醉醺醺的狱卒闻言,嘿嘿一笑,摆手道:“头儿说笑了......该跑的人早跑了,这死牢他们躲都躲不及,还进来?放心吧头儿,审大人现在忙于公事,这里他嫌味儿,根本就不会来!” 潘承一瞪眼道:“放屁!万一审大人想起来了,冷不丁来了呢?叫你们跟这些死囚犯一处待着!滚滚滚!都滚回家去,今晚回家睡觉,我在这里盯着就成了!” 这俩狱卒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平素这种值大夜的差事,潘承说什么都不会干的,今天是喝醉了还是怎的,竟然让他们回去歇着...... 这俩狱卒也想回去,可还是怕潘承是试探他们,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的。 潘承一脸的不耐烦,一拍桌子道:“滚!赶紧滚,把你们没喝完的黄汤都给我带上,滚回家去!” 这两个狱卒方才确定今晚自家的牢头大人真就没有开玩笑,大发善心了! 他俩这才喜笑颜开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便朝通向牢外的路走去。 正好与站在潘承身后的两个狱卒擦肩。 这俩狱卒随意地看了眼潘承身后的二人,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笑呵呵开口道:“咦,这两位兄弟如此面生,头儿,咱们牢里给拔了新人了么?” 潘承心中就是一突突,厉声斥道:“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两位是审大人派来的......就你俩那熊样,是想让他们二位治你们的罪不成么?” 这俩狱卒闻言,脸都绿了,一个劲地作揖,说拜年话。灰溜溜地欲走。 潘承却忽地又叫住他们道:“把通道里的兄弟都叫上,之前连续值夜的,今天都放假,没有连续值夜的,让他们都到这里来!” 那两个狱卒应了,逃也似的去了。 待他俩走了,潘承身后左侧那个狱卒打扮的人这才开口道:“潘大人,牢里可还有酒坛么?” 潘承似乎对这个人颇为惧怕,忙点头道:“有有有!莫说一坛,三坛也有,您是要吃酒不成?” 那狱卒似乎笑了笑,这才道:“算是吧,搬一坛过来.....一会儿有用!动作要快!” “是是是!”潘承忙不迭的点头,走到角落里,那里竟还有一个黑漆的大柜,因为角落阴暗,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潘承打开最底下的柜门,使劲地搬了一坛酒出来,放在桌子上。 方才说话的那个狱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在潘承眼前晃了晃道:“喏,把这个小玩意儿倒进酒坛之中......这可是上好的佐酒料!” 那潘承先是一愣,那狱卒似乎声音高了些许道:“怎么潘大人,磨磨唧唧的,你想先尝尝不成?” 那潘承顿时变毛变色道:“不不不......我这就按您说的做......” 那潘承哆嗦着手接过那个小瓶子,将酒封拍开,把瓶中的白色粉末一点不剩地全部撒了进去。 那白色粉末遇酒便化,表面上和正常的酒无异。 说话的狱卒盯着潘承做完这些,方才淡淡笑了笑道:“很好!一会儿就劳烦潘大人,把咱们精心调制的宫廷玉液酒分给兄弟们喝了!” 话音方落,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三人转头看时,便见眼前鱼贯走来二十几号狱卒,皆拿了水火棍。 那方才说话的狱卒这才朝潘承一使眼色。 潘承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来,只得朝着这些后来的狱卒一挥手道:“弟兄们都辛苦了,这几日审大人坐镇渤海,宵小之辈不敢露头,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请大家吃点酒,今日大家放开来喝,喝完解解乏,也好继续值夜!” 这些狱卒神情诧异,无他,每个人都知道这潘承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今日如何要请这么多人吃酒...... 可是,酒香已然传来,加上头儿请吃不要钱的酒,谁不喝多谁孬种。 这些狱卒皆是见了酒不要命的主,待潘承说了话后,一窝蜂的来到桌前,每人找了吃酒的家伙,吨吨吨地倒满了,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这一喝,喝了个日月无光,小鬼惊惧...... 哪个慢上一点,非要后悔半辈子不可。 不过片刻,这一坛酒几乎见了底了。 正在这时,不知哪个笑骂一句道:“瞧你那熊样!还吹什么能喝到天明,怎么自己先倒了......起来,继续拼酒啊!” 这话方落,噗通一声,说话之人却也倒了。 噗通——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响个不停,片刻之间,这桌前,除了潘承和最初跟他一起的两个狱卒之外,再无站立之人,地上,桌下东倒西歪,各式各样躺倒的狱卒,丑态百出。 方才说话的狱卒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嘿嘿一笑道:“大功告成,潘大人,现在就劳烦你头前引路吧......田翰文,田大人在哪号牢里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旁边的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狱卒,蓦地胸口起伏起来,似乎十分激动。 这说话的狱卒感受到了他的心绪,朝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他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潘承忙答道:“我姐夫......” “嗯?” 慌的潘承忙给自己来了一个大耳刮,又改口道:“额......田大人就在死牢最后一号那里,当时关押的时候,怕太前面的话,恐有不便!” “头前带路!” 三人又在这死牢中穿行了一阵,原来这渤海的死牢竟十分大,走了好一阵还没走到最后,只是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也渐渐地没有了犯人。 那两个狱卒正自焦急间,潘承忽地停下脚步,一指前方道:“两位,田大人就在前面那牢里......” 仍旧是最开始说话的狱卒点了点头道:“管匙!开门!” 潘承这才哆哆嗦嗦的从腰间拽出一串钥匙,找到那间牢房的,走了过去。 此时,牢房中正有一人。 看年岁,约有五十岁上下,虽然是犯人,却并未有普通犯人那般神情沮丧,蓬头垢面。 相反的是,此人头发黑白相间,皆拢好了,用一根木簪別了。竟有种素雅风度。 往脸上看,准头端正,鼻直口方,厚眉深目,那双眼眸,深邃而坦然,似乎能看破人心,颌下一捋短髯,也有了些许零星的白色。 只是可能因为被关在这里时间长了,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白,脸颊深陷,眉间似乎有愁云万千。 他原本正倚靠着石壁,闭目入定,忽的听到脚步声,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便一眼瞧见了正在开牢门的潘承。 他乍见潘承之下,眼中蓦地划过一道激动神色,忽的腾身站起,走到牢门前,沉声疾道:“潘承!怎么是你?莫不是主公回来了?快告诉我,胜负如何!” 一句话,说的让人唏嘘。 身后那方才说话的狱卒不由的心中一叹,田翰文,果真是忠贞之士,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半点不顾自己安危,一开口便心系战局,实在可叹啊! 潘承将牢门打开,方道:“哪里会这么早结束......” 田翰文这才一怔,神情淡了不少道:“那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前来耻笑老夫不成?” 潘承忙摆手道:“不不不!姐夫......额田大人,你说的哪里话,我来呢,是因为你有一个故交托我进了这死牢,他想要见见你......” “故交?老夫哪里来的故交......莫非是达授兄么......”田翰文顿了顿,又一摇头道:“不不不,达授兄此刻应该跟着主公在战场上,如何会回来......可不是他,我又有什么故交......” 他话音方落,一直说话的那个狱卒闪身走了进来,将潘承一把推到一边,朝着田翰文便是一躬,随后朗声道:“您学富五车,智计百出,在下叫您一声夫子,想来您也是当得的,田夫子,您的故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在下了!” 田翰文稍一迟疑,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他一番,却觉着此人十分陌生,这才也一拱手,淡淡道:“不敢不敢.....这位朋友谬赞了......您口称乃我之故交,为何老夫却觉着您十分面生啊......” 这人淡淡一笑道:“这不奇怪......学生与夫子神交已久......只是不曾见过面罢了......” 说着,却见这人,缓缓的将头上带着的狱卒帽子摘了下来,接着一抱拳,一字一顿道:“末学后进,南漳苏凌,见过田翰文,田夫子!” 原来,这个狱卒便是乔装打扮的苏凌。 却见田翰文原本淡笑的神情,在听到苏凌报了姓名之后,蓦地一竖,脸色愈冷,沉声道:“苏凌......你便是苏凌了?你保的是萧贼,我保的是沈济舟将军,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今日来此,欲意何为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天下皆可救,惟汝一人不可 苏凌听田翰文说完,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田夫子果真名士亮节,苏某此行值了!只是,今日我贸然前来,并非为我自己,而是受人所托......” 田翰文略显诧异地问道:“受人所托?何人?再有,你乃渤海之敌,如何能称我夫子?再说田某虽然有些小才,但夫子二字却是当不得的,休再提起!唤我田翰文便可!” 苏凌却也不恼,淡笑道:“虽不称您夫子,但苏某亦不敢直呼您的名讳,那就称您为田祭酒吧......田祭酒,今日相托我之人,也一同随我前来了,田祭酒,您看看这是谁......” 说罢,苏凌朝旁边一闪,身后那个一直未说话的狱卒打扮的人,迈步向前。 不知为何,他此时身体已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见他来到田翰文身边,颤抖着双手,将头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却是一个年青的公子。 只是那张脸上,已然满是泪水。 他忽得双腿一软,跪于地上,不断叩首,悲声道:“父亲!父亲!孩儿不孝,此时方至,害您受苦了!” 他不住叩首,额头已然血迹斑斑。 田翰文先是一惊,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激动、惊喜、恼怒、无奈,种种情绪一齐涌了出来。 蹬蹬蹬,田翰文倒退了数步,双手颤抖点指,声音也再不似方才那般平静,也带着颤抖道:“你......田畿我儿,你怎么会来这里了?” 田畿哭拜于地道:“父亲!自父亲受这牢狱之灾后,孩儿神思不宁,夜不能寐,总想着如何能救父亲出来,无奈孩儿无能,放眼渤海,又无一人可助孩儿......” 他方说到此处,田翰文已然眼眉一立,眸中利芒一闪,沉声道:“所以,你出卖了渤海的利益,跟这萧贼爪牙一处,才进得这死囚牢不成?” 田畿心头一颤,神情一窒,忙道:“父亲!父亲,您听孩儿说......是苏长史先找到我的......” “住口!苏长史?他是哪门子的长史,便是朝廷所封,朝廷认得他,田翰文却不认得他!你为了救我,出卖渤海,与敌人沆瀣一气,我田氏满门忠直,如何生出你这败类出来!” 说到这里,田翰文满脸怒容,须眉皆炸。 田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脸色发白,懦懦不言。 “哈哈哈......原以为田祭酒忠直但不古板守旧,如今看来,却非如此,忠直到底,便是古板迂腐了!苏某今日却是领教了!” 苏凌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苏凌,此乃我田氏家事,与你无干,你没有资格在此评说,赶紧离开,我田翰文也不为难你,再若多留半刻,田某便要喊了狱卒前来拿你!” 苏凌冷笑一声,指了指一旁有些发蒙的潘承道:“整个死牢,喘气的就只有这位了,不知田祭酒如何拿我啊!” “你......”田翰文一时语塞,忽的转头朝着潘承怒斥道:“你这腌臜泼才,做得好事,田某恨不得生啖你肉!” 潘承一脸委屈巴巴的,唯唯诺诺地看了一眼田翰文,方嘟囔道:“这事也赖我?我如何想管你......若不是苏.......长史威逼......” 苏凌闻言,冷冷地朝着潘承一瞪眼。 潘承顿时腿肚子转筋,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是苏长史找到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才答应带他们进来见你的......” 苏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田翰文冷笑一声道:“苏凌,你以为你以武力威逼他们,便能使田翰文屈服了不成么?今日,我便是死,你也不能得偿所愿!” 我......劳资要不是觉得你其情可悯,又觉得你这老头儿的确大义,才懒得管你......现在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劳资好心好意搭救你,合着我成了天下第一大坏人了...... 图啥呢! 苏凌知道,古人,尤其以忠直高洁著称的田翰文这类人,都是这么个性格秉性,心中虽然有怒气,但想想,也就无所谓了。 苏凌冷冷地看了田翰文一眼,忽地眼中满是杀意,一字一顿道:“田翰文,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迂腐之辈,苏某好心救你,你却如此贬低于我!是何道理!” 田翰文朗声大笑,忽地面色一沉,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哦?这便受不了么?老夫便如此骂你了,你能奈老夫何?” 说着,他撇下跪着的田畿,朝着苏凌面前蹬蹬逼了几步,沉声道:“苏凌,你来杀了老夫啊!来杀了我啊!” 田翰文此举,是要故意激怒苏凌,死在他的手里,也可全自己赤心之志。 苏凌眼眉一立,面色愈寒,冷声道:“田翰文,你以为苏某不敢杀你么!” 慌得一旁跪着的田畿,连忙朝苏凌身前跪爬过来,央求道:“苏长史!苏长史!我父亲无心冒犯您,还望您担待则个啊!” 苏凌瞥了他一眼,又朝着田翰文灼灼看去。 “田翰文,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苏某就遂了你的心愿,送你上路罢!” 话音方落,苏凌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枚短匕。 擎匕在手,那短匕闪着幽幽的冷芒。 苏凌再不多话,身形一闪,短匕呼啸,一道锐芒,直刺向田翰文。 好个田翰文,不躲不闪,只将眼微微闭了,等着苏凌一短匕刺来。 田畿已然肝胆俱裂,想要扑向苏凌,无奈苏凌的动作太快,他一介书生公子,如何能阻挡得了。 下一刻,苏凌手持短匕,呼啸而来。 田畿已然不敢再看只得也闭上了眼睛。 “噗通——” 一声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田畿闭眼悲声大放,大喊一声道:“父亲啊——父亲——” 田翰文已然抱定必死之志,一心等着苏凌将其杀死。 可是他的耳中也听到了一声噗通的声音,似有人倒在地上。 莫不是自己将死之时残存的意识么? 可是,为何不疼呢? 田翰文有些疑惑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却见苏凌正站在他对面一尺之地,抱着肩膀,笑吟吟地看着他,而那枚短匕却不见了踪影。 哦!那短匕应是插在了我的身上...... 田翰文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胸前摸了一阵,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他缓缓低头,自己的身体上哪里有什么短匕...... 田翰赫然抬头,不解的看着苏凌。 田畿此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中刀。 “这......是怎么回事?”田畿一脸诧异的道。 苏凌仍旧笑吟吟道:“田祭酒,田公子,你们看什么?找是谁倒在地上了?上眼!” 说着,苏凌稍一偏身。 田翰文和田畿看去,却发现苏凌身后正躺在地上一人,脸着的...... 正是那个潘承。 “你......你杀了.......”田畿是个书生公子,如何见过这等场面,早已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道。 苏凌一摆手道:“杀他,污我刀尔!我只是用短匕匕柄将他击昏而已,让他躺地上休息一下也好,省得碍咱们的事。” 田畿这才转忧为喜,忙站起身来,来到田翰文近前,恳求道:“父亲......此地不能久留,孩儿先救您出去,有话咱们出去再说!” 田翰文却是脸色一冷,一拂衣袖,并不理他。 “苏凌,你这唱的是哪一出?你以为你不杀我,我便随你出了这死牢不成了么?”田翰文冷声道。 苏凌摇摇头道:“祭酒何人,若如此轻易地跟苏某走了,苏某却还不救了呢!只是,苏某的的确确想不明白,为何田祭酒就非要陷在这牢中,以您的智计,不是不明白,一旦沈济舟返回渤海,便是您的死期,祭酒真就心甘情愿赴死不成?” 田翰文你闻言点了点头,这才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沧桑和无奈,沉声道:“罢了,苏凌你也有赤济之名,想来此名非虚,若是旁人,田某多一句话也不说的......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罢!” 说着,田翰文负手仰头,缓缓沉声道:“这天下,何人皆可救老夫,唯独一人不可,便是你苏凌啊!” 苏凌耸了耸肩,淡淡道:“哦?为何天下人皆可救得祭酒,偏我苏凌救不得呢?” 田翰文声音沧桑道:“因为,你救不得我,我也断然不会跟你踏出这死牢半步......皆因三不能救也。” “愿闻其详!” “田某生在渤海,更是渤海声名显赫的大族,田氏一门扎根渤海,田某毕生之志,为我渤海计也,断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安危,而做出背离渤海之事!我若被你所救,何有颜面立于渤海之土,此为一不能救也!” 苏凌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田翰文伸出两根手指头又道:“我之主公大将军沈济舟,你之主公萧元彻,如今正在交战,局势焦灼,战局成谜之时,我身为渤海谋主,大将军之祭酒,何能够受敌人之恩,苟且偷生,田某虽无寸功,但素知忠直二字何解,我若跟你出了死牢,田某上愧大将军知遇,中愧渤海百姓,下愧我之本心也!此为二不能救也!” “再有,我你助我儿,定然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事成之后,你若以此事相挟,无论渤海军机还是关乎渤海的任何一事,田某必然要实言相告。此非田某所能做之事也,不做,定然失信与你,此乃不义,做之,如何在为渤海之臣,此乃不忠!不忠不义,田某宁死!此为三不能救也!” 田翰文言罢,这才朝着苏凌一拱手道:“苏凌,赤济二字之名,想来非虚,你也是当世之杰,否则即便你有什么目的,也不敢孤身一人闯此大狱,更算计了这死牢中每一人,堂堂渤海死牢,竟被你玩弄于股掌,想来也是渤海倾颓啊!所以,苏凌啊,此三不能救如悬天利刃,我如何能随你出去!” “啪啪啪——”苏凌竟缓缓的鼓起掌来。 “田祭酒果真名不虚传,危若累卵之时,却还不忘渤海,不忘本心,苏某敬服!”苏凌一字一顿道。 “不过......” 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田翰文。 “祭酒有三不能救,苏某亦有三当相救!” 说着,苏凌昂然抬头道:“但不知田祭酒,愿听苏某讲讲否?”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章 救人不收礼,收礼只收渤海茶 “哦?田某洗耳恭听,请讲!”田翰文神色稍急,点了点头道。 苏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其一,祭酒言田氏一门扎根在渤海,此言不错,然祭酒又言,阁下毕生之志,为渤海计,这便错了,又因你之安危,背离渤海,这便又大错特错了!” “是么?”田翰文冷笑一声,“苏凌,你之主公乃萧元彻也,自然不明白渤海之事!” 苏凌一挑眉毛道:“敢问祭酒,今之天下,乃何人之天下也?” 田翰文未有思索,脱口道:“如今军阀割据,拥兵自重,还能说是某个人之天下么?” “祭酒既知如今天下纷崩,混战不断,各路人马拥兵自重,那沈济舟便不是其中一员了么?沈济舟者,坐拥渤海,藐视朝廷,此乃祸国殃民,不臣之举也,田祭酒所谓心怀渤海,不就是为沈济舟计乎?这不是助纣为虐,又是什么?”苏凌咄咄相问。 “你!你还敢口出如此狂言!我虽保沈大将军,但皆为渤海一方百姓,如今渤海五州,百姓安居,海晏河清,这便是我想看到的!”田翰文眼眉一立道。 “是么?田祭酒又错了,君不见如今渤海政治黑暗,沈济舟昏聩,任用奸佞,便是这渤海城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少见吧,这便是田祭酒所说的海晏河清,百姓安居?若这便是您口中说的,却真教苏某可发一笑啊!” 说着,苏凌竟真的抬头笑了起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田翰文的神情越发凝重悲悯,不断的小声念着苏凌方才这两句话,忽的摇头叹息道:“不错!苏凌,你所说的却是事情,这两句道尽了渤海如今惨状......可是......” 苏凌忽的打断他的话,眉头一蹙,沉声道:“田祭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在渤海方有么?这天下各处,哪里不是如此!祭酒啊,你之才智,远胜苏某,可为何眼中只看到了渤海这北部海隅,却看不到这天下苍生呢!” “我......”田翰文缓缓低头,沉思不语。 苏凌又道:“田氏一门,渤海高族,祭酒又乃忠直才智之士也,当先治渤海,后安天下,这才应该是祭酒这样天纵之才的毕生之志啊!怎么能只顾渤海,而弃天下呢!” “是啊,苏凌,你说此言的确如此,可是......” 田翰文蓦地惨然一笑,声音凄凉道:“天下......这大晋还是当初的模样么?天子......现在何人心中还装着天子?田某虽有心,但却无力啊!” 苏凌又一摇头,朗声道:“原来田祭酒以为苏某所说之天下,便是大晋刘家?安天下,便是心中装着天子和朝廷不成?” “难道不是么?这大晋不姓刘,又姓哪家?”田翰文疑惑抬头道。 “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怎么能是他刘家天子一人之天下耶?所谓心有天下,乃是为万民,为苍生,怎能为一姓乎?君有道,使百姓安乐,助之,君无道,百姓皆苦,大丈夫当拯救黎民于水火,这才是我所说的意思啊!”苏凌一字一顿道。 田翰文闻言,顿时肃然,如雷贯耳,醍醐灌顶。一时之间,沉醉在苏凌的话中难以出来。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苏凌啊,你虽字字如刀,却字字有声,田某不如你啊!然而......你既知此中道理,为何还要扶保萧元彻,那萧贼,欺天子,迫朝臣,骄横跋扈,实乃国贼,你助他便是心怀天下不成?” 苏凌淡淡一笑道:“祭酒啊,苏某卑微,最初只是深山河畔一渔民,靠我自己,如何实现我之愿望?必然要借助他人,可我放眼天下,沈氏虚伪,自诩名门高高在上,当不用我;荆南钱氏,偏安一隅,内部倾轧,我一无根外族,如何立足;余者扬州刘靖升,守户之犬尔;益安刘景玉昏聩碌碌;淮南沈济高,不臣之心久矣,又于前几年自立,妄称天子,如今天下背离,覆亡当在眼前。” 苏凌顿了顿道:“非我投效萧丞相,而是我不去,又能去哪里呢?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萧元彻者,知人善用,胸中亦有天下,无论龙台、灞城、灞南、南漳等地皆安,再有,他私心再如何,却还是朝廷所封之丞相,更乃天下公认。无论暗里如何,明里,他还是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今次沈萧之战,他亦是请了天子剑,伐不臣,所以,大义之上,可有亏欠乎?所以,只有他萧元彻离着我之心愿最近,我不助他,当助何人呢?” 田翰文默然,长叹不止道:“萧元彻的确赢在大义......” “是啊......反观田祭酒,忠直才高,不助大义,反助割据之人,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其实,无论助谁,心中装着百姓天下,又有何妨?”苏凌也叹息道。 “所以,若今次苏某若不救祭酒,祭酒必为沈氏所害,这不也印证了,祭酒不过一家割据势力之臣罢了,所以,为全祭酒心中之志,为天下苍生计,此为苏凌一当救也!” 田翰文默然无语。 “其二,祭酒言你乃渤海谋主,若被我所救,上愧沈济舟,中愧渤海百姓,下愧祭酒本心。可是,在苏凌看来,所谓上、中、下愧,祭酒实在是未搞搞清楚......”苏凌淡淡道。 “什么......苏凌,你若是我,难道不这样想么?”田翰文又有些愠色。 “自然不会,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若祭酒心中真的有愧,该是一旦就死,上愧无法为天下百姓做事,中愧毕生之志无法达成,下愧至死不可以晋臣见地下列祖列宗!不知祭酒可赞同苏某所言么?”苏凌正色看着田翰文道。 “我.......”田翰文嘴唇颤抖了两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故而,为不使祭酒有以上三愧,此为苏凌二当救也!” 苏凌趁热打铁,又道:“其三,祭酒不愿随苏某离开死牢,是怕一旦出去了,苏某以此为要挟,要祭酒说一些于渤海不利的各类情报,祭酒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进退两难。其实,大可不必!苏某此来,只我一人尔,萧丞相不知,萧丞相的任一臣属亦不知,苏某说过,皆是苏某敬佩祭酒为人,更惜祭酒之才,不愿眼睁睁看着祭酒被沈济舟之徒所害而已。此事,我亦向田公子讲过,不信可问公子,我是否提过任一所谓的条件!” 一旁的田畿闻言,朝着田翰文一叩首道:“父亲,苏公子真的只是单纯想救您啊,孩儿自幼受父亲教诲,若违背义理,出卖本心而换取父亲平安,莫说父亲您,孩儿也不会做的!还有,孩儿曾言,若苏公子救了您,孩儿愿散尽田氏家财......可是苏公子却分文不要啊!” 田翰文闻言,仍旧有些半信半疑,抬头看着苏凌道:“你真的什么都不拿不取不成?” “怎么会什么都不取不拿呢?苏某自然只取一物!”苏凌忽地似有深意的笑道。 田翰文闻言,神色又变得难看起来道:“果然,我就知道你定有所图......既如此,苏凌你......” 不等他说完,苏灵感却哈哈一笑道:“苏某来此处之前,曾跟田公子在贵府共品渤海所产的茶,这茶叶好啊......跟龙台中土更有不同......所以,此事毕后,苏某还是要多带走一些渤海茶叶的,谁知道下次来渤海是猴年马月了呢......” 他这句话说完,田翰文和田畿却当先笑了起来。 田畿忙道:“这茶叶值甚钱,苏公子喜欢,多拿些!” 苏凌这才笑道:“所以,这个顾虑打消了,此乃三当救也!由此三当救,祭酒难道还觉得我不该来么......” 田翰文不说话,眼神流转,半晌方郑重一拱手道:“苏公子,田某枉货四十有六,受教了!方才田某无状,苏公子海涵!” 苏凌这才淡淡摆手道:“祭酒言重了......现在您可以跟我出这天牢了吧......” 苏凌此话问完,却见田翰文又将头低了下去。 整个死牢之内,苏凌不言,田畿不言,田翰文亦不言。 整个死牢安静的有些压抑。 苏凌细细地观察着田翰文的神色,却见他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时而迷惘,时而挣扎犹豫。 苏凌知道,此时此刻当不能再说什么了,救不救的田翰文,他又愿不愿意跟自己离开,便在他自己如何思量了。 过了许久,田翰文方抬起头来,仰天长叹一声,脸上的神情渐显释怀之色。 “苏凌啊......我谢谢你了!”田翰文缓缓开口道。 苏凌忙摆手道:“祭酒忠义之士,苏某救您理所应当!” “今日与赤济一见,赤济之言震耳发聩,是我顿悟!如此,死则死矣!无憾也!”田翰文一字一顿道。 他终于下了决心,霍然抬头,朝着苏凌一拱手道:“田某心中已定,这死牢田某还是不能出去.......苏公子的心意,田某心领了......但随你离开,恕老夫难以从命啊!” “我......”苏凌一阵气结。 这个倔老头,自打我来到这大晋,从没见过这么倔强之人。 合着我刚才吐沫横飞,慷慨激昂的一阵扯,真就扯淡了不成么...... 我容易么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人生谁无死,丹心照汗青 田翰文看出了苏凌有些生气和不解,这才大礼一拜,表示歉意。 慌的苏凌赶紧向前来扶,岂料这田翰文执意要拜,苏凌没有办法,只得也向他行礼。 田翰文一拜之后,方正色道:“苏公子啊,老夫向你这一拜,是发自老夫的内心......你确当得起我这一拜!天下间,魑魅魍魉之徒,多如牛毛,如苏公子这半年年轻才俊,又心系天下百姓者,甚寡!所以,田某方有此一拜。” 苏凌忙摆手道:“祭酒言重了,苏凌只恨自己还是一事无成,无法达成平生所愿啊!” 田翰文却又是郑重一拜,苏凌没有办法,只得又还了一拜回去。 “苏公子不顾个人安危,不拘泥于双方敌对的关系,只身一身,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前来相救老夫,老夫铭刻肺腑,感激不尽,因此,田某方有此二拜!” 田翰文的神情愈发郑重。 不等苏凌说话,竟又是一拜。 这下啊苏凌彻底慌了,赶紧又给田翰文还了一拜。 这可好,人没救呢,礼却成了...... “今日死牢之内,苏公子以大义点醒老夫,使老夫顿悟受教,老夫自愧不如,因此,田某方有此三拜!” 苏凌赶紧摆手插话道:“祭酒实在不必如此,这拜来拜去的,不解决问题啊,祭酒为何不愿跟我出了这死牢?难道是还对沈济舟心存幻想,以为他可赦免你不死么?” 田翰文摇摇头道:“沈大将军无论战事胜败,一旦返回渤海,必立时会将我问斩的,老夫心里清楚......” “那为何......” 田翰文眼中满是沧桑神色,抬头看向死牢上方。 死牢上方的石头上,因为环境潮湿幽暗,竟然已凝结了无数的水滴,缓缓地自上向下滑落。 点点滴滴,滴在地上,更滴在田翰文的心头。 “苏公子,你来看......这死牢上方石头之上,那是什么?”田翰文缓缓问道。 苏凌抬头看了一会儿,方道:“死牢大石......大石上方,点点水滴。” “大石坚硬如铁,又是死物,为何会生出这点点水滴出来呢......”田翰文又问道。 “这个正常,石头本身不会生出这些,皆因死牢阴暗潮湿,见不得半点阳光之故......” 苏凌一时没有明白田翰文何意。 “是也!诚如苏公子所言,然而,在老夫看来,这死牢便是偌大之渤海,渤海之地,经历了这许多年的沧桑,现如今已然一片黑暗,死气沉沉,没有半点阳光,老百姓暗无天日......可是,总要有人站出来,向这天下昭示,还有不屈的清澈和干净,不愿附着在这死物之上,宁愿坠落,不愿无声无息地被腐蚀。” “苏公子,你看那生出的水滴,多么的清澈和干净啊!” “苏公子,无论渤海,无论天下,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为何?难道只是因为朝廷暗弱?难道只是因为各方势力私欲滔天不成么?”田翰文缓缓看向苏凌。 苏凌觉得,他的眼睛里有火焰在跳动。 他已然明白了,田翰文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的这个想法,让苏凌肃然起敬,甚至感到莫名的悲壮。 “这天下,王朝崩坏,秩序混乱,君不君,臣不臣,民亦不民,其根源所在,便是天下百姓早已习惯了这乱世,乱世蒙蔽了人心,麻痹了人性,久而久之,百姓皆已然习惯了,已然觉得他们受苦受累,流离失所,甚至被那些权宦欺压,哪怕剥夺了他们的生命,都是理所应当的。百姓不反抗,不懂得抗争为何物,那些上位者才能毫无顾忌,嚣张跋扈......”田翰文越发地痛心疾首起来。 苏凌默然,田翰文啊田翰文,原来这些你都懂,更比我懂得深刻。 可笑,我还拿这些所谓大义来压你...... 该愧的是我苏凌啊! 苏凌看向田翰文的眼神愈发的敬重,甚至还带了些许的不舍。 何为胸怀天下之义士,且看今日之田翰文! 若说最初苏凌想要救他,只是出于对这个人物的好奇,若不一睹其风采,实在遗憾。 可事到如今,苏凌想要救田翰文之心,从未有过地发自肺腑! “若一死,可唤起天下,不,天下实在太大了!渤海......便是渤海极少数黎庶反抗的斗志,唤醒他们的初心......” “那便从田翰文始!” “田某四十有六,年近半百,若出了这死牢,活着也是苟且偷生,任何一方势力,田某不愿投效,他们也不能容田某,到头来浑浑噩噩,寂寂而死罢了!” “倒不如,以这种方式死了,死亦值得!” “田某愿做这石上最清澈的一滴水珠,哪怕从苍穹坠落,哪怕粉身碎骨,田翰文亦无怨无惧也!” “田祭酒!......”苏凌声音颤抖,已然热泪盈眶。 “父亲!”田畿已然哭拜于地。 “可是,祭酒可曾想过,以你一人之死,如何就能唤醒渤海黎庶......祭酒又可曾想过,你之死,乃是沈济舟所为,到死,也无人为你正名,你心系苍生之念啊!便是泉下,你亦不能以晋臣之身份见田氏先祖啊!”苏凌痛心道。 “呵呵......” 田翰文蓦地仰天大笑,笑声凄怆而悲凉。 “但是,这样已死取义之事,总要有第一个人先做吧......田某愿为此第一人也!至于我到底是为天下,还是为渤海,亦或者我就是一个触怒了沈济舟,被他处死的他的属臣......丹心汗青,留给青史盖棺定论吧!” 苏凌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以前那么能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父亲!孩儿不能没有父亲啊!孩儿愿与父亲同死!”田畿跪跪爬向前,一把抱住田翰文的腿哭喊着。 田翰文不看他,仰头闭眼,老泪潸然。 “我儿起来!男儿何必哭哭啼啼的?这乱世,生死离别已然世间常事!平素我之教诲,圣人之书,你读到哪里去了!”田翰文忽地怒道。 田畿只得站起身来,靠在一旁,低声啜泣。 “苏凌啊......” “祭酒,您有话尽管说!”苏凌忙道。 “你可有师父么?”田翰文忽地开口问道。 “我......离忧山离忧阁阁主轩辕鬼谷是我恩师,不过,小子不成器,不过算个记名弟子......大晋先诗谪仙李知白,我也叩过三个头,也是我的师父,他将他平生著书,搜集整理的诗册都给了我......还有南漳医圣张神农,黎庶神医元化,小子跟他们学过医道......”苏凌小声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啊!那也好,既然你有了这么多的师父,可愿再多一个么?”田翰文似有深意地望着苏凌。 “我......”苏凌一怔。 “你若愿意,便朝我叩三个头罢......从此之后,你便又多了一个师父了!” 苏凌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是嫌弃我是个将死之人,还是觉得我田翰文不配么?”田翰文淡淡道。 再不迟疑,苏凌轰然跪倒。嘭嘭嘭地郑重磕了三个头。 “师父!......” 苏凌动了感情,被田翰文搀起之时,已然泪流满面。 “死前闻道!更传我衣钵,使我平生计论,策学,谋略有了后继之人!田某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田翰文拍了拍苏凌的肩膀,朗声大笑。 “儿啊!我有事情交给你去做!”田翰文朝田畿唤道。 田畿赶紧抹了泪水,紧走两步道:“父亲,您有话尽管吩咐!” “我之书著,文册可还留着......”田翰文道。 “只烧了一些信笺,书著和文册当时孩儿未来得及烧,便被苏公子阻拦了!”田畿道。 “好!很好!”田翰文大慰,一指苏凌道:“徒儿不使书著焚毁,看来这是天意,上天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好让你能更好地继承我的衣钵啊!” 苏凌忙道:“徒儿才疏学浅,便是将师父所有的书著,计论,策学全部都读了,也是一知半解!” “苏凌啊!我信你!” 不知为何,此时死牢之内竟有些安静,三个人都好一阵没有说话。 “苏凌啊,你那药,管多少时辰......”田翰文率先开口道。 “这......一个时辰,当是有的!”苏凌道。 “嗯......已经耽搁了大半个时辰了,那些狱卒也快醒了......还有这潘承......” 苏凌忙道:“他好说,醒了再砸晕就是......若是让他现在醒来,徒儿也能做到!” 田翰文点点头道:“文以修身,武安天下!我徒儿前途无量!但总是要离别的......” “师父......徒儿求您跟徒儿一起走罢!咱们回龙台,徒儿开了个小医馆,那里清净,无人打扰,师父不愿见人,就在徒儿那里住着,徒儿孝敬您!”苏凌的语气已然有些央求,眼泪打转。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苏凌啊,你既然已拜我为师,那为师便考考你的才学究竟如何,若是不行,我便罢黜了你这徒弟......以免你坠了我的名头!还好,时辰还允许......”田翰文忽的正色道。 苏凌一凛,一拱手道:“师父请出题!” 田翰文以手捻须,在牢中缓缓的踱着步子,思索片刻方道:“那就以为师今日之心境和境遇为题,做首诗出来罢!” 苏凌点了点头,低头飞快的思考起来。 半晌,苏凌缓缓抬起头来。 强忍着泪水,缓缓吟了起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死囚牢里论生死,声名过处叹声名。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诗吟罢,泪如雨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啊!好诗!好徒儿!好才学!田翰文收你为徒,是我平生做得最无憾的事情了!”田翰文说完,忽的转身,背向苏凌和田畿,缓缓的坐在杂草之上,已成老僧入定之势。 “走罢......快走!徒留无益!” 便在这时,那潘承竟缓缓醒来,晃晃悠悠的刚站起来,却被苏凌向拎小鸡子似的,一把拎了过来,冷声道:“你这个玩意儿,听好了,我走之后,好好对待我师父,若让我知道,你对他照顾不周,无论何时,我必取你狗命!” 潘承顿时点头若小鸡啄米,却有些丈二和尚道:“师父?田翰文啥时候成了你师父了......还有,田翰文不走了?打算留在这儿了?” 苏凌瞪他一眼道:“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我想不想杀了你啊......” 潘承顿时一缩脖子,一句话也不说了。 该说的话已然说了,该交代的事情也已经交待完毕了。 下一刻,便是永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二章 归来之时,当日照大地 翌日。 渤海城南郊的官道上,缓缓地行着一辆马车。 马车不算太大,行进的速度也不疾不徐。 官道之上,也少有行人,偶尔有人路过,也是神色匆匆。 马蹄踩在地上,发出轻轻的踏踏之音。 赶车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仆,由于马车速度并不快,他只是偶尔轻轻地挥动马鞭,让马儿保持前行状态。 这马车行了一阵,一头钻进了一片密林之中。 马车正在密林中穿行,对面不知何时走出三个人。 却是一个少年,一个孩童,还有一员魁梧的汉子。 三人迎着马车走了过来。 那赶车的老仆本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看到这三人,瞬间有了精神。 “吁——”那老仆轻吁一声,马车停下。 老仆却是认得这三人中的那个少年,忙跳下车来,朝着那少年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然后来到马车轿门前,轻声道:“公子......苏长史来了!” 那老仆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吵醒了谁。 原来这三人非别,少年公子苏凌,大汉吴率教,小孩秦羽。 少顷,但见车轿轿帘一挑,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青年缓缓走了下来。 他下了马车,离着苏凌三人还有两三尺的距离方站定,抬头刚要说话,却看到还有旁人,不由得一愣。 苏凌忙笑道:“田公子勿要见疑,这两人是我的亲卫,不是萧丞相的人!” 原来,这身穿黑色长衫之人,正是田畿。那老仆自然是荆伯了。 田畿这才又朝着吴率教和秦羽拱了拱手,那两人也还礼,算是见过。 苏凌笑道:“出城之时,可还顺利?” 田畿点了点头道:“还好,今日南城城门校尉,当年受过我父亲恩惠,并未多加刁难于我,我才出得了这渤海城......” 苏凌一挑眉毛道:“这就好,出了渤海,便是困龙入海,从此再无人能威胁到你们了......只是不知田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田畿口打唉声道:“原是老家还有一处老宅,但田氏一门凋敝,已然没有人住了,想来荒废依旧,再者真的去了那里,也无法安身,沈济舟若不死心,必然追到那里去的......我想着先往南去吧,过荆湘大江,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对身体也好,找一处有山有水,远离尘世之地,就此安度吧!” 苏凌点了点头道:“也好,江南之地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只是渤海离着江南何止千里......遭逢乱世,前途难行啊!田公子还是要多加保重才是!” 田畿点头,抱拳道:“谢苏公子了,我省得!” 田畿忽地似想起了什么道:“苏公子,我父亲交给你的东西,一定要保存好,还望苏公子珍视才好!” 苏凌郑重点头道:“此乃我师父的毕生心血,更对苏某也大有裨益,我定然珍视!” 说着,他一指身边的秦羽道:“这不,我这亲卫已然背着一些轻的,林中的马匹之上,还有一些。田公子放心吧!” 秦羽也忙道:“是啊,我家公子交代了我数次,田公子你放心,秦羽保证,这些东西在,秦羽便在,这些东西若是遗失了,秦羽拿命来还!” 田畿闻言,眼中满是感激神色,抱拳道:“如此,辛苦这位小兄弟了!” 苏凌忽地朝着田畿近前走去,来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田兄,里面那位,睡得可还好么?” 田畿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很好,昨晚一直睡到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苏凌这才满眼笑意道:“那就好......他总是上了些年岁,你们赶路的时候,慢着点,晓行夜住,莫要贪赶路,误了宿头啊!” 田畿感激地看了一眼苏凌道:“还是苏老弟有魄力和方法,这才......田某铭刻肺腑,大恩不言谢,若以后......田某必涌泉相报!” 苏凌一摆手道:“报恩什么的,就别提了,莫要忘了,我也是师父他老人的徒弟不是么?徒弟为师父尽力,天经地义啊!” 说着,他似戏谑道:“不过,真要报恩,若再见时,那茶叶给我多留着点就好啦!” 田畿先是一愣,这才一脸遗憾道:“可惜......走得匆忙,未曾带着......但有相见之日,田某必当好茶扫榻以待!” 他又似想起什么,低声询问道:“里面......睡是睡了,但也久了一点罢,但不知道苏老弟那药的药效,何时方止啊。” 苏凌一脸揶揄道:“哎呀呀,我这医道,跟着我那师父,学了个一知半解,说不定,我给下得重了......醒不过来了,该当如何?” 田畿先是一愣,忙道:“你这话,我却不信了,便是你自己有什么差错,这件事上,怕是你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苏凌大笑道:“是也!是也!不要着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碧蓝如洗。 “待日穿云层而出,大日当空之时,便会醒来了!” 田畿这才放下心来,朝着苏凌一拱手道:“既如此,田某便不耽搁了,我要走了!” 苏凌神色一肃,也抱拳道:“山高路远,前路未知,田公子,保重!” “保重!” ............ 苏凌、吴率教和秦羽目送着田畿的马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三人这才转身朝密林拴马处走去。 秦羽小孩心性,边走边问道:“公子,您说田畿他们能顺利到达荆南么?那荆湘大江那么宽,又如何过得去啊!” 苏凌眼望远方,幽幽道:“田氏遭此变故,田畿想来也该成长了......田畿聪颖,更有才学,若是过了这一劫,日后或者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至于,去不去得了荆南,我也说不好,但愿吧......以后若是能见到你穆姐姐,我拜托她稍稍打探一下他们的消息便好......” 秦羽这才点了点头,忽地似眼中有泪,竟带了哭腔道:“小羽想穆姐姐了......” 吴率教笑他小孩子爱哭鼻子,又编排道:“哭什么?你若想那什么穆颜卿的,俺求公子,让你也跟了那田公子去,他们去荆南安置,你去找你穆姐姐去,你不是还央她留心身边的小女娘,将来你好娶了去,做媳妇么?” 苏凌也打趣道:“哦,原来如此,小羽想你穆姐姐是假,想媳妇儿倒是真的!” 那秦羽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一溜烟地先朝树林中跑去了。 吴率教这才正色朝苏凌道:“公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苏凌看了看天空,淡淡道:“出来了这些时日,在渤海折腾的也累了,如今是时候旧漳战场前线了......” 岂料那吴率教一挠大脑袋道:“公子是萧丞相的长史,自然没说得,可是俺跟小羽跟萧丞相八竿子打不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万一,萧丞相不要俺们留下该如何......” 苏凌拔腿欲走,闻言,又将腿撤了回来,朝他一瞪眼道:“你这憨货,真憨还是假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俺说的是心里话!” “别再吵我了......思谁都赶不走你们!萧元彻不留你们,我也不跟他混了,咱们都走!记住这是你家公子说的话,绝无更改!” “是嘞!” ............ 旧漳,夜。 丞相临时行辕。 此时的旧漳,夜已深沉,万籁寂静。 由于战争持续的时间太久了,旧漳城里无论百姓还是士兵皆到了筋疲力尽的临界点,这个时辰,不仅百姓,就连整个军士营地处也都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行辕之内一片漆黑,偶尔有灯光晃动,那是巡夜放哨的兵士,提了灯笼,在行辕的院子内来回地巡视。 他们是不能睡的,他们知道,他们保卫的可是大晋丞相。 行辕内室的一间屋子,似乎还有微不可见的灯光闪烁,那里应该还有人。 萧元彻半靠在一把大躺椅上,和衣而卧。 他眼睛微闭,似睡着了一般。 苏凌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战争越发艰苦和持久,更成鏖战相持之局面。 萧元彻自身的硬实力的确不如沈济舟,这些日子以来,他想尽办法,事事与郭白衣商议,往往到夜静更深时分。 郭白衣本就有疾,这些日子以来身体状况更加糟糕,可是战事吃紧,大敌当前,他也没有办法休息,每日强撑病体,分析战局,出谋划策,眼看病势愈发沉重起来。 莫说是他,便是萧元彻,已然年过半百,身体精力虽然还好,但也不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之时可比得了。 苏凌去了不到半月,他已然苍老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鬓间发丝白的比黑的更多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时常头痛,好在还能强自忍受,不至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今夜难得无事,双方罢兵息鼓,萧元彻原是处理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在行辕书房中等着最后的回报,不成想竟昏昏睡去。 只是他不过刚睡了一小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响。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将桌前的小灯挑亮了些,方朗声道:“外面是白衣么?进来说话!” 片刻,一身穿白衣,身形清瘦的人轻轻走了进来。 正是郭白衣。 萧元彻见是他,这才颇为亲昵的拍了拍身旁的座椅道:“你身体不好,坐下再说话!” 郭白衣谢过,也不客气,在萧元彻身旁坐了。 他刚抬头,却看见萧元彻也正看着他。 眼中满是血丝。 “主公(白衣)你太过操劳了啊!” 两人竟同时说道。 接着,萧元彻一摆手,淡笑道:“咱们就不矫情了......说一说罢,傍晚交托你的事情,你可处理停当了......” 郭白衣也是苦笑一下,方道:“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已然处理完毕了,这才来向主公复命......”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白衣啊,难为你了......” 郭白衣神情动容,忙道:“其实,白衣如何不知,主公此举也是无奈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仁乎?奸乎? 萧元彻长叹一声,眼中显出沉重和迷茫的神色道:“战事焦灼,粮草吃紧,我军逐渐不支,若战,胜算无几,若退,天下再无我萧元彻容身之地啊......如今进退两难,苏凌那小子去了渤海许久,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据伯宁来报,渤海暗影司似乎也出了状况,我真的怕苏凌......” 郭白衣心中也有此担忧,可他明白,现在萧元彻进退失据,正在迷茫之时,若自己也和他持相同论调,怕是这仗再不用打了。 他遂道:“主公啊,苏凌平素虽然张狂,颇不守规矩,但大事之上,从来稳重,加上他吉人自有天相,主公莫要过多忧虑劳神才是啊,再者,主公已然派了伯宁领着暗影司的人前去打探,如今去了数日了,想来不久便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萧元彻点点头,心事重重道:“但愿如白衣所言吧......哦,王嚭的家人一定要好好安抚,从我府中支多些银钱,算作补偿吧......毕竟他是奉命行事......他也死得冤屈......咱们对不住他,总要对得住他的家人不是......” 一句话,将郭白衣的思绪拉到了两日之前。 其实,自苏凌走后,旧漳城内的状况便愈加严重起来。军队困乏,粮草越来越难以维持。 南漳督粮的邓檀,眼睛都熬红了,尽了他最大的努力,筹来的粮草,对于庞大的军队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军中负责分粮的粮官王嚭心中忧虑,眼见粮草吃紧,不敢自作主张,便秘密来报萧元彻。 当时除了他和萧元彻,郭白衣亦在场。 萧元彻思虑良久,无计可施,只得和郭白衣商议。 最终,萧元彻命令王嚭,让他在军粮中掺入沙土,并在向军士分粮时,换成小斗。 王嚭大惊,直言不可。 萧元彻怒斥与他,并告知他若他这样做了,一切后果由萧元彻承担,若他不做,立时死在当场。 王嚭心中无奈,知其必死,遂哭拜于地,萧元彻也掩面背立,不再多说。 王嚭去后,第二日白天便是分粮之日。 王嚭没有办法,只得心一横,将军粮中掺了沙土,又将分粮的大斗换成了小斗。 这样一来,后果可想而知。 整个萧元彻的军营军士炸了锅,险些造成啸营之祸,幸赖军中将领铁腕弹压,这才将军士们压服住。 然王嚭却因此事犯了众怒,以夏元让、许惊虎、萧子真等人为首,将王嚭抓了,执于萧元彻近前问罪。 萧元彻佯装不知此事,问王嚭为何如此,王嚭只说,他只求速死,便再无一言。 萧元彻心中不忍,却也无法,只得下令由郭白衣全权负责处置此事。 今日午时,王嚭在辕门外,当着全体兵士的面,开刀问斩。郭白衣又操持了接下来的分粮之事。 再分粮时,那斗器比平素大了不少,每营将士皆分了比平素多了许多的粮食,营中诸将士,方欢声鼓舞,士气重又高涨起来。 郭白衣操持到夜色降临,这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前来回禀萧元彻。 郭白衣的心绪缓缓收回,这才朝萧元彻一拱手正色道:“主公心中对王嚭之死多有不忍......但成大事者,当有割舍,为了大局,王嚭死既死矣,想来也不会对主公有什么怨怼......他乃一介粮官,若是平平安安地干一辈子,怕他的家人也落不了太多主公的恩赏......主公啊,你做到这份上,已然不易了......切莫自责才是!” 萧元彻无言,长叹不止。 郭白衣这才神色一肃,正色道:“白衣有一言,提醒大兄......王嚭之死,已然盖棺定论了,主公只能在心中多多少少想一想他死的冤屈,但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什么王嚭不该死......主公要明白,王嚭就是玩忽职守,乱我军纪,方招杀身之祸的,这个事实,无论何时都不能改变!” 萧元彻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此事已毕,白衣之言,我岂能不知何意......白衣放心便是......”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白衣也就放心了......” 萧元彻缓缓的合上眼睛,半晌眼神微闭,淡淡道:“王嚭既死,当有继者......白衣以为何人可后继......” 郭白衣眉头微皱,按说这小小的粮官,根本用不着萧元彻操心,而他却拿到了明面上,专门问郭白衣。 主公这样相问,到底有什么深意么? 郭白衣一时捉摸不透萧元彻的想法,想了一阵,无奈笑道:“一时之间,白衣实在想不出何人继任的好......” 萧元彻缓缓睁开眼睛,颇有深意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方淡淡道:“我心里却是有个人选,说出来,白衣参详参详......” 他顿了顿道:“当年济臻巷失火一事,你可还记得。” 郭白衣不明白萧元彻忽地提起此事究竟何意,点头道:“当年龙台济臻巷失火......” 他方说到这里,忽地心中一翻,已然明白了萧元彻心中所属的后继粮官究竟是谁了。 他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讶然,抬头问道:“莫非大兄是想......” “那个以前给笺舒办事的谭敬之子,谭白门......可随军来了?”萧元彻并不明说,只似随意地问道。 郭白衣心中震惊,却未曾表露出来,只接话道:“在子真营中,据说杀敌勇猛,如今已是百夫长了。” 郭白衣虽表面上并未看出如何,心中已然有些发冷。 丞相啊,大兄!看来当年谭敬有关的人,你还是不打算放过啊,那粮官是什么?烫山芋罢了,让谭敬之子谭白门来做,无异于杀了他...... 郭白衣心中虽然明白,但却并未说出口。 萧元彻似无所谓地淡淡道:“很好嘛......这样的年轻人,值得重点培养,我意让谭白门做这粮官罢......不!” 萧元彻眼神中光芒连闪,想了想又道:“百夫长位次高于粮官......不能委屈了他,那就在粮官前加个总字罢!” “总粮官?大兄的意思是,让谭白门做负责军中粮草的总粮官?虽然是管粮草的......可是总粮官位同偏将啊......如此一来,谭白门就......”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望着郭白衣,笑吟吟道:“怎么?白衣认为我说的人选不妥当么......” “非也!非也......”郭白衣顿了顿方道:“那倒不是,只是谭白门从军以来,都是打仗......这督粮分粮之事......怕是不怎么熟悉......” 萧元彻如何不知郭白衣什么意思,淡淡道:“谁天生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如我,何时做过丞相,不是也做得不差......不会,他可以学么......”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白衣明白了!” 萧元彻这才挥了挥手,神色轻松了一些道:“对了,苏小子临走时,说的那些事情,一定不能松懈,要派专人负责,我记得他说过,要防沈济舟挖地道,连通旧漳城内各处的水井,进而偷袭我们,苏凌走后不久,咱们果然发现了这些迹象,若不是有大匠羊均坐镇,怕是这旧漳......所以,苏凌走时说的那些事情,一定不能含糊......” 郭白衣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羊均也还在军中,城防之事还要靠他操劳......如今沈济舟想用旁门左道,攻入旧漳,怕是徒劳了......” 萧元彻淡淡笑道:“白衣啊,你说苏小子那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他所说之事,基本都被言中了......有时候,我真就好奇,他是如何思虑这么多事情的......” 郭白衣也笑道:“这不好么?这不正是上天为丞相拣选的栋梁之才么......” 萧元彻忽地口打唉声道:“唉!若知渤海如此艰难,当初不该让他去的......” 郭白衣摇摇头道:“主公啊,苏凌当时说得坚决,更言明他此去关乎战局胜败,咱们不许,他也得想办法单枪匹马前去,到时咱们连个准备都没有,那苏凌岂不是更危险......现在咱们就盼着伯宁早些回来,看看苏凌有什么见解才好。”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啊,以你对苏凌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想要咱们退兵,还是坚持战斗到底呢?” 郭白衣想了一阵,摇了摇头道:“这个大兄为难白衣了......苏凌的想法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白衣实在不清楚啊......” 萧元彻看了郭白衣一眼,这才不动声色道:“罢了,那我换个问法,假若苏凌也想要退兵......那这兵,白衣以为当退,还是不当退呢?” 郭白衣心中一凛,暗道,大兄啊,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啊,你心中其实早有答案,为何还要让我来说呢......想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如此藏着掖着......可是今日,大兄你的做法,的的确确,让白衣有些心冷啊...... 萧元彻似乎觉得自己也有些太刻意了,随即大笑道:“白衣不必多虑,这里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只管说来。” 郭白衣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白衣以为,无论是苏凌还是白衣,亦无论苏凌还是白衣想退兵或者不退兵,这都不重要......” “哦?”萧元彻眼中显出疑惑神色问道。 “与沈济舟战,乃是主公筹谋已久的事情,今日战,胜则大晋北方疆土可定,败则一切都是空谈,然而便是今次败了,主公若想旷世之业,那早晚还要跟沈济舟还要决一雌雄,所以,这块绊脚石,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主公乃是我等主公,所以主公当心中有定,退或战,皆在主公一言。我与苏凌,只在主公下令之后,谋划退当如何退,战当如何战便是......这也是我等的本分......至于其他的,我与苏凌......无法左右......” 说完,郭白衣缓缓抬头,看向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好似睡着了一般,眼睛闭着,面无表情,一言皆无。 半晌,萧元彻方睁开眼睛,似随意道:“想是累了......竟不知怎么睡着了......罢了,等伯宁带回苏凌的消息再计议罢!” 正在这时,忽的房外响起脚步声,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而动。 那脚步声十分急促,可萧元彻已然等不及了,朗声道:“何事,速讲!” “报!报主公!伯宁大人回来了!正在行辕外等候!”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遂朗声道:“已然说过,他来,即刻见我,站外面作甚!快让他进来!”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世之功 萧元彻和郭白衣正等间,门外已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更有人喊道:“父亲,父亲孩儿回来了!” 萧元彻闻言,顿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与郭白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郭白衣当先走到门前,刚将门拉开,便见一白衣少年公子激动非常地跑了进来,身后不远处,一袭黑衣的伯宁紧随其后。 “师父!多日不见,仓舒想死您了!” 萧仓舒一个箭步,扑进郭白衣的怀中。 郭白衣被他一扑,不由得又咳了起来,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宠溺神色。 “咳咳咳......仓舒啊,平安回来便好!好啊!”郭白衣神情也十分激动,揉着萧仓舒的脑袋笑道。 伯宁立在身后,与郭白衣相互淡淡点头,算是见过。 然后,伯宁忙朝萧元彻一躬道:“属下伯宁,见过主公!” 萧元彻满脸笑意,点点头道:“伯宁啊,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更有仓舒在,想必更让你费心......” 伯宁忙道:“公子聪慧机敏,倒是一路之上用不着属下多操心的......” 萧元彻这才看向萧仓舒,却见他还在郭白衣怀中不愿出来,这才笑嗔道:“仓舒儿,你也快成年了,怎的还如此没了规矩,你师父这几日辛苦,你还要累他......” 萧仓舒这才离了郭白衣的怀抱,关切道:“是啊,师父,我这许多日不在身边,看你脸色更加不好,身体也削瘦了很多......莫不是老病又犯了?” 萧仓舒关切之意,至真至性。 郭白衣一笑道:“无事,军中事情太多,我这也是老病,无碍的!” 萧仓舒这才道:“还好,还好,我先回来了,苏哥哥说了,不过几日他便也回来了......到时再让苏哥哥给您好好调治调治!” 萧元彻闻言,这才问道:“仓舒啊,怎么苏凌没同你一起回来?” 萧仓舒到底是少年心性,遂点头道:“是啊,苏哥哥渤海还有几个朋友,他还要处理一下事情,所以让我跟伯宁大人先回来了......” 萧元彻闻言,眉头微蹙,不动声色道:“苏凌在渤海还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没有,像赵大哥......吴大哥......林大哥......温姐姐......还有秦小弟......他都要先安置好了,才能回来......只是可惜了,七檀哥哥和樱娘姐姐......他们都死了!” 萧仓舒讲到这里,神色一暗。 萧仓舒虽然年岁尚小,但却还是异于常人的聪慧,这句话他看似说得随意,但他很机敏地未提那个穆姐姐,穆颜卿。 他虽然不敢确定穆颜卿是什么身份,但从苏凌和穆颜卿的言行举止上,似乎苏凌有意在跟伯宁遮掩穆颜卿的身份,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 “这......这都是些谁啊?怎么还死了人......”萧元彻一脸不解。 萧仓舒似乎不愿多说,看起来还兴奋在久别重逢中,只道:“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吧,若不是苏哥哥那好多朋友,我们渤海此行实在太凶险了......具体的父亲问了伯宁大人便知。” 萧元彻这才回头看向伯宁。却见伯宁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朝萧仓舒笑道:“仓舒啊,一路也累了,你先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我这边还要跟你伯宁叔叔和白衣师父说说话......” 萧仓舒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这才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礼,退了出去。 待萧仓舒走后,萧元彻这才朝着伯宁招手道:“你也乏了,坐吧......” 伯宁却神色一暗,拱手道:“属下不敢,属下有罪!还请主公处置!” 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萧元彻这才不动声色道:“伯宁啊......你远赴渤海,又马不停蹄地回来,怎么回来便请罪呢?” 伯宁这才一低头道:“渤海暗影司果真有变......已然投了渤海魍魉司......皆因那渤海暗影司副督领杨邯......” “什么!”萧元彻和郭白衣皆一脸震惊。 萧元彻更是蓦地一拍桌子,掩饰不住的愤怒道:“那可是渤海!那里的暗影司最不能出问题!这下可好!伯宁,你这暗影司是如何管的!” 伯宁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叩首请罪道:“主公......伯宁失察,无可辩驳......可是杨邯在渤海暗影司地位举足轻重,再有那魍魉司的实力,跟咱们也不分伯仲,更何况渤海还是魍魉司的老巢......” 萧元彻这才稍息愤怒,冷声道:“你便罢了,毕竟鞭长莫及,那渤海暗影司正督领贺长惊呢,他干什么吃的,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示警!他是不想要他的脑袋了不成!” 伯宁听萧元彻提到贺长惊,神色一暗,少见的脸上有悲伤神色,一低头道:“贺长惊......他,他已然在渤海西门......壮烈殉国了!” “什么......”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郭白衣还好,萧元彻已然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半晌方沉声道:“伯宁,这到底怎么回事,从速讲来!” 伯宁这才点点头道:“属下回来前,苏长史已然写了书信,属下命八百里加急送往主公,不知主公可否见到?” 话音方落,外面有人大喊道:“报!报丞相!渤海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萧元彻哼了一声,似乎气乐了道:“好个八百里加急,你倒回来它前面了!” 伯宁一怔,遂道:“渤海与我们之间隔着战场......可能......” 萧元彻这才一拂袖道:“这个事情放在一旁,等等再算账!” 话音方落,已然有一个兵士,浑身是血,脸上身上全是伤,连摇带晃地闯了进来,一眼看到萧元彻,只说了一句话道:“丞相......八百里加急......我等路过沈济舟营前,沈济舟不顾此乃八百里加急,不容侵犯,下令乱箭射来,属下拼死......” 话刚说到这里,眼前一黑,朝前扑倒。 伯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再看之时,此人已然气绝身亡。 伯宁也顾不得许多,从他手上取下那黄布包,取出苏凌手信,再看那信与黄布包早已斑斑血迹。 萧元彻忙喊道:“来人......” 早有两个守卫跑了进来,将那送信之人架了出去。 萧元彻这才从伯宁手中接了信,却早已怒发冲冠,咬牙恨声道:“沈济舟此贼!猖狂以极!萧某与他不共戴天!” 伯宁眼中亦有泪,颤声道:“主公,还是看看苏长史信中写了什么,便大致明白了......” 萧元彻这才亲手将蜡灯挑亮,坐在桌案前,疾速地打开那信,一看之下,断定这信的确是苏凌手书——只有他的字才会特殊得像鬼画符一般。 萧元彻打开信,细细地看了起来。 郭白衣偷眼看去,却见蜡灯下的萧元彻神色不住变化,从未有过的那么多情绪,难以掩饰的出现。 在他的心中和记忆里,自己的主公向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今天,他却如此反常! 苏凌啊,苏凌,你这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萧元彻看了半晌,方不发一言地将信递给了郭白衣。 郭白衣展信来看,那脸上的神色一如萧元彻一般,不住的变化起来。 伯宁这才又在一旁做了些许补充。 萧元彻和郭白衣这才从头至尾地明白了苏凌此行到底经历了什么,究竟有多艰难,又多凶险,更做了什么样的大功绩。 待郭白衣将信还了回去,萧元彻这才起身,将信笺在蜡灯上焚毁。 方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这才叹息道:“苏凌不易啊!不负我望!不负众望!立了大功......伯宁啊,白衣,你们也都看到了吧,魍魉司没了,还有那个揽海阁也没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清楚吧!” 两人神色一肃,皆点头。 郭白衣叹道:“从此时候,世间再无三大情报组织,魍魉司再不足虑,沈济舟断一臂也!” 萧元彻点点头道:“是啊,不仅如此,渤海江湖再无人弹压,白衣啊,咱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啊......” 郭白衣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不仅这些,沈济舟精锐长戟卫也受到重创,以现在存留的实力,再也无法征发上前线,自此之后,憾天卫再无敌手!” 萧元彻连番感慨,心潮澎湃。 过了一阵,他这才恢复冷静,忽的话锋一转道:“只是可惜了,长惊、还有那两个大才,李七檀与杜书夷皆死,若是不死,为我所用......唉!” 郭白衣叹息道:“这是命,丞相也不必过于痛心。” 萧元彻点了点头,忽的一挑眉毛道:“赵风雨呢?可确定他随苏凌前来投效与我么?他若来了,可与奎甲共掌憾天卫!” 郭白衣闻言,心中一惊,暗道,好一个赵风雨,丞相竟然会...... 却见伯宁一低头道:“据属下所知,赵风雨已然不辞而别,转回离忧山了......” “什么!......”萧元彻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似自语道:“那赵风雨真就以为,我萧元彻不配他前来效命不成?” 不过转瞬之间,他却似释怀道:“罢了,离忧山中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傲骨的,自古如此英雄,如何能轻易得到呢......唉,只是无缘得见傲剑龙枪的风姿,实属遗憾啊!” 郭白衣知道自己的主公又犯了爱将癖,遂一笑,宽解道:“主公莫要烦忧,苏凌不是丞相的心腹之人,他可是赵风雨的师弟,苏凌只要在主公身边一日,主公何愁赵风雨不至呢?”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还有苏凌......白衣所言极是!” 萧元彻这才看着伯宁道:“伯宁啊,你坐吧,渤海一事虽你有失察之责,但好在贺长惊壮烈,苏凌以提前知晓了渤海暗影司的变故,有惊无险,至于八百里加急,那是沈济舟逾矩了,怪不得你!” 伯宁这才如蒙大赦,忙颤声抱拳道:“谢主公不怪之恩!” 他这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萧元彻方道:“白衣啊,你看这苏凌,何时学的如此奸猾了,咱们还想着他在战局上如何看法,是退兵还是坚守战场,他可好,一推二六五,压根儿不说一句话,反倒将此事全然推到了文若的身上,真的是......” 郭白衣其实早就知道,以苏凌的心思,如何能直面的说这个问题,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郭白衣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再得萧元彻之信任,苏凌也如此,可是,从地位,职位,从名望出身,他们两个比起那个人,在萧元彻的心中,还是差的远啊。 这一点,他清楚,苏凌如何不清楚呢。 郭白衣打定主意道:“既然苏小子说了,倒不如主公一试,真就写封信给文若兄,看看他如何计较......” 伯宁忽的截过话道:“据暗影司灞城分司传来的消息,似乎哪里情况有变,好像刘玄汉的人马退走了......” “哦?消息来源可靠么?” 萧元彻抬首问道。 伯宁忙道:“按说不会有什么差错,但鉴于渤海之事,属下还需亲自核实。” 萧元彻这才大手一挥道:“不必了,既然都事关灞城,那我便写封信,向文若请教请教吧!白衣,研墨!”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问策与吃瓜的八卦丞相 郭白衣研墨,伯宁掌灯,萧元彻提起笔来,饱蘸浓墨。 思虑一番,方提起笔来,却又将笔搁下,一脸的凝重神色。 半晌,萧元彻方抬头望着郭白衣道:“白衣啊,这信当如何写就才好啊?” 郭白衣先是一怔,遂拱手道:“主公,既然是给令君写信,当莫要遮拦,实话告知,实情言之,尽可能的将我军与沈济舟军双方的情况写得详细些,好让令君对如今的情势做个判断,若是遮遮掩掩,反为不妥......” 萧元彻点点头道:“白衣所言,正合我意,然而,只有一点,粮草之事,可否言明?” 郭白衣又正色道:“既然想要令君出谋划策,令君又擅于长远布局谋略,粮草吃紧之事,也要写得清楚,军中还有多少余粮,够支撑几时,当说得清楚明白才好!”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需要明确的一点是,主公莫要顾虑,怕自己的想法左右了令君,造成令君因迎合主公之意,做出错误的判断,令君者,坚韧持重,在很多大事上,他更有自己的坚持,不会因为主公之意,便做违心之论,所以,主公当如何想,便如何写方好!” 萧元彻闻言,一片了然神色道:“文若之心志,坚而不移,我亦知晓,自当实言相告。” 他又想了半晌,这才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萧元彻方将此信写完,吹干墨迹,递给郭白衣看。 郭白衣双手接过,仔细看去: 文若见字: 初吾与汝及白衣共议天下事,汝力主迎帝还于龙台旧都,吾亦从之,因有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号,迎帝于龙台而号令群雄也,自此以后,吾军攻必克,战必胜也,王师所向,天下俯首,此皆汝之功也。 当是时,汝与白衣曾言,吾之根基,在天子所处之地,天子在北,吾之根基亦在北也。然大晋北部,豪杰并立,先时,易州有公孙氏,渤海有韩甫,沙凉有马氏,至于玄兔、靺丸更在北之北也。元彻无才,勉力维持,方稍立于诸强之中也。 恍恍数年,北部之变,若地彻天覆,沙凉马氏,感王师浩荡,亲往龙台,受教化,听王命;易州公孙,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为沈氏所灭,乃咎由自取也;渤海韩甫,祖上无荫,卑而自惭,为沈氏所迫而自戕也。 至于玄兔、靺丸,北疆苦寒,暂不足虑。 由是观之,大晋北部,可与元彻争天下者,独沈济舟此僚也。 沈氏一门,四世三公,富有五州之地,兵士百万,带甲千员,声势浩浩;元彻艰难,奋力图强,今不过三州加京都直隶之地,兵刚过十万,将更蔽之。 北地之争,吾与沈孰胜? 然世人尽知,沈与萧,天下只可存一也,萧昌沈亡,抑或沈昌萧败,无出其他。 今吾军屯于旧漳,旧漳之地,荒废已久,幸赖将士齐心,杀敌用命,修城防、工事,旧城方可久为依靠之地也。 自开春起兵,迁延日久,临亭、灞津渡,吾军小胜,将士奋勇,文颜授首,然沈济舟者,纠集十数万人,浩浩卷土重来。 贼军势大,吾军伤亡日甚,不敢久战,仅靠旧漳城防,乃为周旋。 双方大小数十战,互有胜负。沈贼虽有伤亡,然难憾根基也。 反观吾军,伤亡十之三四,余者士气不张,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也! 更有龙台宵小,从中作梗,京都粮草不得发也;亦有刘玄汉兴兵犯吾灞城,灞城粮草运转此处也是维艰。 旧漳城内,大小兵将,凡近十万众,惟靠南漳一地粮草供给,可叹南漳虽富庶,毕竟只一郡城,穷全城之力,征发粮草,亦乃杯水车薪也。 今将士疲敝,粮草益穷,军中多有恶战而思退兵者众矣。吾思量前后,亦以为当退兵还都,整修军马,积草屯粮,以待来年与沈氏再决雌雄。 那时再看,天下鹿死谁手! 然,吾虽有此意,但亦知若殆战机,再无可追也;更知此战若退,北部各方,必将以沈氏马首是瞻,吾若再图之,难也! 思前想后,心绪烦乱,无定之谋也。 故以告与汝,日夜盼汝早回吾信,切切! 郭白衣看完此信,深深点头道:“主公之言,字字句句皆为实情,我觉得可也。” 萧元彻这才淡淡点头,将信封好火漆,递给伯宁道:“这个给你,想尽办法送到灞城,亲手交给文若!” 他又似强调道:“八百里加急不可再用,已然有人坏了规矩,你亲自走一趟罢!辛苦一点,即刻便走!” 伯宁将信小心收好,抱拳道:“属下遵命!”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示意让伯宁退下。 伯宁却停留在原地未动,嘴唇翕动,似有话讲。 萧元彻抬眼看了看他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伯宁并不回话,只抱拳拱手。 萧元彻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伯宁,又看了看郭白衣。 郭白衣何许人也,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忙一笑道:“既然主公信已写就,那白衣便告退了,我回去看看小仓鼠去......” 萧元彻却一摆手道:“不必,白衣留下便是!” 他遂抬头对伯宁道:“你且记住,以后你跟我谈话之时,无论大小机密,两人不必忌讳,一为白衣,另一为苏凌......” 郭白衣闻言,悚然站起,拱手道:“白衣谢主公信任,更替苏凌谢主公信任!” 萧元彻淡淡摆了摆手,又对伯宁道:“有什么话,当面讲来。” 伯宁心下还有些犹豫,可见萧元彻已然丝毫不避讳什么,这才咽了口吐沫道:“是关于苏凌苏长史的一些事情。” “哦?苏凌那里还有什么事?”萧元彻一挑眉毛道。 “也没什么大的事情,只是据属下所知,苏长史此去渤海,结识的人也罢,还是顺手收了两个人也罢,来路都不简单。”伯宁一字一顿道。 “哦?你说来听听。”萧元彻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喏,那赵风雨,属下不用多说,想必主公清楚他的来历,不过他还有一层关系,便是那黑蝮门门主李七檀的师叔,李七檀者,乃是当年韩甫旧部李阐之子,他的未婚妻更是韩甫之女韩樱娘......”伯宁眼神有些阴鸷道。 “哦......方才苏凌信中也略微地提了此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赵风雨和苏凌是师兄弟,那李七檀也算是苏凌的师侄,所以他们共同对敌,也无甚大事,再者,无论李阐还是韩甫,当年都与沈济舟有旧仇,他们既然都要对付沈济舟,互相借力也无可非议!”萧元彻淡淡道。 郭白衣从伯宁说这话时,心就悬了起来,他可是明白自己的主公什么个性,这些关系,若依照往常,怕是萧元彻怎么也会见疑的。 如今萧元彻一番言语,郭白衣却是心有安慰,看来苏凌真的在逐步取得萧元彻的信任。 这便很好了! 伯宁又道:“除了他们,苏凌身边还有两个女子,一名温芳华,另一名女子,来历不明,看起来颇有些神秘。不过,看此女娘与苏凌苏长史的关系匪浅,似乎颇有情愫......” 萧元彻闻言,先是一脸讶然地抬起头来,忽地哈哈笑了起来,不一会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这一笑,彻底把郭白衣和伯宁搞蒙圈了,这事情可不小,丞相缘何如此开心? 萧元彻笑罢,这才一脸揶揄道:“你俩是不是奇怪我因何发笑啊?” 伯宁和郭白衣同时点了点头。 萧元彻又满是笑意道:“我笑如伯宁这般阴鸷无趣,平时不苟言笑之人,竟然对男女之事也起了好奇心了.......还有,苏小子跟另外的女娘亲近也是好事,这苏凌也老大不小了,只要是良善家的女娘,我管他如何?但有一条,长相上得配得上咱萧家的长史,要不然我可不答应,只要般配,我给他俩做主都成!” 说着,萧元彻又笑了起来,似自言自语道:“原以为苏凌是个痴儿,那璟舒那里我还头大不止,如今看来庸人自扰啊,哈哈!”萧元彻说别人喜欢吃瓜,喜欢八卦,孰不知现在他也是这番模样。 伯宁如此阴鸷之人,却也脸上有了些尴尬的笑容,忙一拱手道:“那女娘的模样却是魅惑众生,绝世之姿也。” 萧元彻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哈哈笑道:“她与吾女何如?” 郭白衣在一旁慌得咳了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公,还有个特殊的癖好。 好妇人,有夫之妇更甚也。 虽然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娘现在还未嫁于苏凌,但早晚也是有夫之妇,万一....... 郭白衣不敢再想,这个万一一定要扼杀在摇篮里。 郭白衣忙出言道:“额,还是说一说那女娘到底是何来历身份吧,伯宁大人,你可探得明白了?” 伯宁忙道:“这也是属下想不通的地方,若是寻常女娘,暗影司当无论如何也能探得出个七七八八,可是我那日见到她后,返回之时已然密令暗影司调查......可是直到现在也查不出此女娘的底细,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萧元彻闻言,微嗔道:“你那暗影司还稀得提?渤海分司几乎全部投敌,你这当总督领的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可以任何一个人都能查到底细的......再有,谁允许你背后查苏凌的?浪费精力!” 伯宁一窒,脸色一惭,低头不语。 郭白衣忙道:“主公,伯宁大人也不是针对苏凌,总要确保这小子身边的每个人都对他没有什么坏心思才好啊......伯宁大人,以你的感觉和经验,你觉得这女娘是个什么来历?” 伯宁回想了一下,遂正色道:“那女娘似乎刻意回避我,好像知道我是谁,一直不愿正面与我相对.......但从她的装束和打扮上看,像是荆湘大江以南之人。而且她手中持着一柄长剑,红色剑鞘,看起来也是一柄宝家伙,当是武功不弱。” “哦?”萧元彻这才挑了挑眉毛,眼神微眯道:“荆湘大江以南,莫非是钱仲谋的人?” 伯宁一拱手道:“这却不清楚了,若真的是钱仲谋的人,属下觉得,能将身份隐藏的如此之深的,当是红芍影的成员,而且必然是高级别的成员......” 萧元彻沉吟片刻,随即摆了摆手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江南那里人杰地灵,好看的女娘更多,会功夫的江湖女娘也比比皆是,怎么有一个就是红芍影的人?再说,红芍影与咱们什么关系,那苏凌是傻了还是疯了?” 此时催马疾驰的苏凌,不知为何忽的打了两个喷嚏。 萧元彻摆摆手道:“拉倒,拉倒,两军交战,军机情报为重中之重,此事你不用查了,待苏凌回来,我一问便知!” “喏!” 伯宁拱手又道:“还有,此次苏长史返回,更收了两个亲卫,然属下觉得军营重地,苏长史所收的两个人更是半路投奔,属下请示,是否让此二人顺利的跟着长史返回。” 伯宁没有明说,但是萧元彻和郭白衣却是懂得,若萧元彻让这两个亲卫回来,那一路顺风。 若萧元彻不让这两个亲卫回来,那也是一路顺风,至于风有多大,这就不好说了...... 萧元彻问道:“呵苏凌这小子还挺能折腾,闷声发大财竟收了两个亲卫,这两人是谁啊?” “一为吴率教,他是当年赵风雨麾下白隼卫副统领。另一个......属下听苏长史说,不过是沿路救得一个小乞丐,属下看去,他的确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比仓舒公子还小上一些。” 萧元彻一摆手道:“罢了,赵风雨的手下,不就是他担心苏凌这个师弟,特意留给苏凌使唤的,那个小乞丐,不过十一二岁,能有什么复杂的背景,到此为止,不用去管了!” “喏!” 伯宁应声道。 萧元彻这才摆摆手道:“你去吧,快些送信,让文若当面拆开看,看了立时写回信,你再送回来,切记日夜兼程,不要耽搁!” 伯宁抱拳拱手道:“属下明白!” 他这才转身去了。 萧元彻和郭白衣又说了几句话,郭白衣这才告辞,返回找仓舒去了。 整个房中又只剩下了萧元彻。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 风从半开的窗户中飘进来,原本明亮的蜡灯,被风一吹,忽明忽暗。 萧元彻整个人被笼罩在明暗之中,越发看得不真切起来。 便在这时,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萧元彻似乎并不意外,只在黑暗昏黄中,缓缓道:“进来罢......人走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六章 心术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人缓缓走进了房中。垂手站立在一旁。 萧元彻仍旧没有说话,双眼也微微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房内十分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静到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半晌,萧元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出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似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声音阴鸷的响起道:“属下知道主公当有事与我一人交待,故不敢远去。” 萧元彻这才饶有兴趣的笑了一声,缓缓直起上身,靠在躺椅的靠背上,这才似随意的道:“你倒是越发精细了,很好,不枉费你为暗影司总督领这许多年。” 原来此人非别,正是去而复返的伯宁。 但见黑暗中的伯宁缓缓跪倒道:“此乃主公教化之功也!属下方能......” 萧元彻一摆手道:“罢了,阿谀的话不用再说了,说心里话。” 伯宁似乎顿了一下,方道:“属下觉得,主公方才那番话只是说给郭祭酒所听的......故此......” “哦?”萧元彻挑了挑眉毛,“是么?何以见得?伯宁啊,你本孤僻,从来都是执行命令,性子也狠辣,明舒去后,我才提你为暗影司正督领,我也是看重了你这一点......怎么如今你也学那些人,揣测起我的心思来了呢?” 伯宁忽觉得额头冷汗涔涔,长跪于地叩首道:“属下知罪了,妄加揣测主公之意,属下这就告退......” 他虽如此说,却仍跪在原地,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萧元彻忽地放声大笑,用手点指道:“伯宁啊伯宁,你何罪之有?再说,你这样也算不得妄加揣测吧,起来罢!” “喏——”伯宁这才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方站了起来。 “请主公示下!” 萧元彻沉吟半晌,方缓缓道:“那个荆南女子,还是要查的,荆南亦有咱们的暗桩,查清楚了,若不是红芍影的人,便无所谓了,若真的是红芍影的人,要想尽办法格杀......但手脚要干净点,莫要让苏凌知晓!” 伯宁神情一肃道:“属下明白!” “那两个亲卫,倒还在其次......” “那不查了?”伯宁抬头问道。 “查!如何不查?只是这两个亲卫重点略有不同,那个吴率教可以缓查,毕竟他跟离忧山有些牵扯,一旦触怒了离忧山,事情就不太好办了......至于那个所谓的乞丐,要着重查一查,他的身世,他是跟苏凌如何相识的,毕竟不是谁出生就沦落为乞丐的!”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属下明白了,送完信后,属下亲自部署!”伯宁挺了挺身子道。 “伯宁啊,你也不要因为我暗中查这些事,而觉得我不信任任何人,对于你,我还是很信任的......我做这些决定,一者,一旦我们跟沈济舟的战事结束,下一个目标便是荆湘大江,无论刘靖升还是钱仲谋都不可小视,苏凌毕竟短练,万一落入红芍影的彀中......再者,那两个亲卫,毕竟要跟在苏凌身边,以后也要为我所用,查一查,证明他们没有问题,也是应该的......”萧元彻似语重心长道。 伯宁面色神情不变,点头道:“属下明白!” 伯宁迟疑了一下,方又道:“那苏长史那里,可还要调查......” 萧元彻脱口道:“苏凌?查他作甚......” 伯宁忙一拱手,方要告退,萧元彻忽地又道:“罢了,既然查了,也不怕多一个人,一起查查罢,不过我还是相信苏凌的......” 伯宁心中一沉,面上仍旧一副阴鸷神情,这才拱手退了出去。 夜风渐大,吹灭了房中的蜡灯,萧元彻的身影彻底湮没在黑暗之中。 ............ 灞城城下。 一排排的营帐,遮天蔽日,纵横交错在旷野之中,营帐的郑重处,有一处大帐,周围的小营帐若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它的周围。 营帐之外,各色旗帜迎风飘扬。 中央大帐处,红边白底黑字,上面写着一个醒目的“刘”字。 灞城城头之上,一簇将官正陪着两个人立在城头之上,向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注目的看着。 这两个人,身材皆七尺余,一年轻人,一稍有些年岁的人,年青的顶盔掼甲,银盔白袍,姜黄面皮,高鼻剑眉,朗目有神,只是嘴片稍薄,显得多少有些寡淡。 此人正是大晋丞相,灞昌侯萧元彻二子(实际的长子)萧笺舒。 而另一稍上年岁的人,却是一身文士打扮,羽扇纶巾,说不出的丰神俊逸。然其举止神态,又颇为持重老成。 此人便是大晋中书令君——徐文若。 两人立在城头,看了半晌,徐文若方叹道:“刘玄汉果真名不虚传,其麾下亦有高人相助,这营帐布阵,颇具章法,深得用兵之要义也!” 萧笺舒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先生,如今那大耳贼围城日久,灞城虽有粮,便是再撑个一年半载也无妨,可是,父亲那里,怕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徐文若朝他做了个噤声的眼神,萧笺舒立时明白,不再多说。 徐文若这才朗声道:“丞相局全数兵力,伐不臣,那沈济舟如何敌得过王师?交兵以来,损兵折将,我想不日必克之,公子莫要忧心才是!” 萧笺舒忙道:“是是,先生所言极是!” 徐文若这才摇着羽扇,一边看着刘玄汉的军营,一边似自言自语道:“我观刘玄汉的军营整肃,士气也正旺,如此我却有一事不太明白了,为何他们只是围城日久,却几乎不攻城?本月上旬,他们还攻了几次城池,虽攻势不猛,但灞城还是有些折损的,到了本月中旬,却围而不攻,更不退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笺舒亦道:“不错,先生所惑,笺舒亦有同感,却是奇怪。” 忽的一旁有人道:“末将以为,刘玄汉长途跋涉,带兵多骑兵,骑兵本就不善攻城,再者他更新并了沈济舟的军马,军心不稳,所以怯战,可是他大老远从锡州来,没捞到半点便宜,也不会轻易退兵,所以只能不上不下地围城!” 徐文若和萧笺舒循声看去,却见一灰甲将官出列言道。 徐文若和萧笺舒对视一眼,萧笺舒方道:“你是......” “末将灞城留守参军——倪金!”那将官忙拱手道。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倪将军所言,还是有一番道理的。不知先生......” 他回头之时,却见徐文若已然朝着城下走去,人已在城梯之间。 徐文若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此处不是议事之处,诸位随我回帅厅再说罢!” 萧笺舒眼中闪过一丝愠色,随即如常,朗声道:“诸位,都随令君回去吧!” 众人这才应声,跟着萧笺舒下了城楼。 帅厅正中,两把大椅,左边坐着徐文若,右边坐了萧笺舒。 左右两侧战将分列。 众人坐定,萧笺舒方朝徐文若道:“今日一观大耳贼之营帐,不知令君可有什么想法。” 徐文若方不紧不徐道:“要想弄清楚刘玄汉缘何不攻我灞城,必须要搞清楚两件事。” 众人皆朗声道:“请令君明示!” 徐文若道:“自古攻城一方,围而不攻,无非两个原因,其一,军力不够,亦或者主将有变。方才倪金将军也说了,刘玄汉的确军心不是很稳,但并非军力不够,他此来,可是号称十万众,又新并沈济舟之兵,便是十万不实,也少不了太多。所以并非军力不够,至于主将是否有变,咱们从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 “为何?” 这些将领皆是一些武人,没有太多心思。 徐文若却笑而不言,看向萧笺舒。 萧笺舒忙笑道:“诸位将军,这个不难,诸位方才也看到了,那中军大帐外的大旗,上面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刘字,若主将有变,如何会还打着刘玄汉的名号。” “是是是!笺舒公子果真大才!我等佩服!” 一时之间,这些将领皆面露恍然神色,面带佩服地朝着萧笺舒点头拱手。 徐文若偷眼看去,暗自思忖道,丞相二公子在军中的威望,果真不是其他的公子可以相比的啊......原以为此次丞相带了四公子仓舒去前线,就是为了给他些军功,好多少在军中树立威望,也是为后继而考虑的...... 可是千算万算,未算到刘玄汉竟然大兵围了灞城,原本这一战无关笺舒公子,可这样一来,笺舒公子竟然又阴差阳错的成了灞城战场的统帅。 如此一来,丞相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徐文若目光缓缓看向萧笺舒。又想起这些时日,萧笺舒与灞城将士同吃同住,几乎每日都是在研究战局,刘玄汉每次攻城,萧笺舒亦和将士一起用命,奋勇杀敌。 这样一来,整个灞城将士更心属笺舒公子了啊。 恍恍间,徐文若竟隐隐觉得,莫不是,萧笺舒真的乃是上天选定的丞相后继之人么? 若是天意,我当如何...... 萧笺舒和众将领又说了一阵,方一拱手道:“令君,但不知道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徐文若方又道:“其二,便是刘玄汉之兵在等待着什么时机,这个时机可能是某件紧要的事情,也可能是某个人,至于到底是什么,却不好说的......若时机到了,他便会加紧攻城,若时机迟迟不至,他兴许会撤兵而去......” 萧笺舒闻言,深以为然,忙拱手道:“令君所言,令小子茅塞顿开,受教了!” 徐文若对萧笺舒恭谨的态度还是颇为满意的,淡笑着点了点头。 贵为实际的嫡长子,却口称小子,萧笺舒的姿态的确没得挑啊。 萧笺舒又道:“那还请令君示下,下一步我军当如何......” 徐文若欠身离座道:“不敢,文若为臣,笺舒公子贵为丞相之子,我如何能示下呢......” 萧笺舒一脸恭敬谦卑神色,慌得也欠身离座,将徐文若请着吗,无论如何坐了,方道:“令君不必如此,我虽为父亲之子,但也不过是中郎将,文若先生乃是我大晋之中书令君,乃是天子亲封,我如何敢在先生面前放肆呢!” 说着,他又是一躬。 我大晋......徐文若心中一凛。 萧笺舒啊萧笺舒,你此番话在对我表明什么?若你后继,不叛不篡近之江山不成? 徐文若深深的看了萧笺舒一眼,方道:“示下不敢,只是文若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公子附耳过来!” 萧笺舒先是一怔,随即凑到徐文若近旁。 徐文若压低了声音道:“偏他刘玄汉敢攻我城池,他的营帐咱们就去不得不成?我意.......” 萧笺舒听完徐文若的话,不由得频频点头,沉声正色道:“如此,便依先生之言,试他一试又何妨!” 众将闻言,皆单膝跪地,请命道:“我等皆愿听公子调遣,公子有什么尽管吩咐!” 萧笺舒气势昂昂,一挥手道:“既如此,诸君听令!”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七章 潜龙初醒 众将官正自群情激昂,不料萧笺舒却一摆手笑道:“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大家守城,劳心劳力,我已做了决定,今日犒劳三军,各营将官前往粮官处领酒领肉,给各位兄弟分发下去,今日大吃大喝它一整天!” 他宣布完之后,所有将官皆愣在原地,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上阵杀敌,反倒是好吃好喝。 这是真的么? 他们中已然有人疑惑问道:“公子,您说的话可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吧?” 萧笺舒面色一肃道:“我何时开过玩笑,今日就是吃酒吃肉,再无它事!” 不打仗,对于这些将官和士兵来说已然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又有好酒好肉,如何不让他们高兴。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谢过萧笺舒。 萧笺舒哈哈笑道:“诸位回去,要告诉你们的人,肉可多吃,酒却少喝,虽说犒劳大家,若有人饮酒误事,萧某容他,军法不容!” “喏!” 众将官欢呼雀跃,各自施礼后退出帅厅,领酒领肉去了。 萧笺舒看到倪金走在最后,这才淡淡地唤了声道:“倪将军,暂且留步!” 倪金先是一怔,随即转身看萧笺舒,却见他淡笑着看着自己,眼神之中似有深意。 他心中猜测,大约是二公子有要事相托,随即点了点头,站在了原地。 待众人走后,萧笺舒这才拍了拍倪金的肩膀道:“倪将军啊,灞城虽好,但不比龙台,将军不过是灞城留守参军,想不想待战事结束,随我回龙台,当京都的将军呢?” 倪金闻言,神情激动,忽地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又摇了摇头,神情之中带着些许失落。 萧笺舒淡淡一笑道:“莫非倪将军不愿去龙台,只愿守在这灞城之中么?” 倪金这才拱手道:“末将嘴笨,心中感激公子抬举,嘴上却是说不出来......只是,末将虽有志在京都为一方将领,但......” 他话还未说完,萧笺舒却截过话道:“倪金,你出身猎户,家中甚贫,父早亡,如今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困居村里,平靠着四邻接济,你老母亲方能勉强度日。你少时从军,现在虽然也有不过二十有五,但战场上中国奋勇杀敌,冲锋在前,悍不畏死,因军功才从下等兵士逐步升为灞城参军,这一路走来,恍恍十三年!” 萧笺舒说到此处,却见倪金已然泣涕横流,圆睁二目。 萧笺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倪金啊,其实我清楚,依照你的军功,其实早就可以升为一部领军将领,再不济也可为一主将之副将,只是,你军中无人,这才......是也不是......倪将军你心中可有委屈么?” 倪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单膝跪地,哭拜道:“公子!公子何等身份,竟然对末将的身世过往了如指掌,末将心中......心中无怨无悔!” 萧笺舒点了点头,一把将倪金扶起来,神采奕奕道:“倪将军,今日有一场富贵,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事成之后,我与文若先生保你为横江将军!” 倪金闻言,神情激动,虎目虽有泪,却一抱拳,掷地有声道:“末将愿意!” 萧笺舒摆摆手道:“你也不要急于答复我,这场富贵却不是好得的,却是九死一生,十分危险,弄不好连性命都要搭上!” 说着,萧笺舒眼神灼灼地看着倪金。 倪金却一咬牙,朗声道:“大丈夫。何惧死也!末将愿意!” 萧笺舒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又道:“这场富贵不得动用任何非你手下的士卒,只能用你手下灞城守备军,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守备军满打满算不足千人......可是......对方的兵力远多于你......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 萧笺舒闻言哈哈大笑,脸上露出一丝激赏道:“倪将军!果然壮士也!既如此,我也不再矫情了,那就请文若先生跟你将要做的事情好好的说一说罢!” 徐文若在萧笺舒同倪金说话之时,并未发一言,萧笺舒所言所行,他皆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尤其听到萧笺舒将一个下等将官的身世经历如数家珍的讲出来,更是对萧笺舒刮目相看,心中多了三分激赏。 二公子,果然懂兵之人,怪不得军中威望乃丞相诸子中最高的,他的确当得! 待倪金和萧笺舒来到他面前时,徐文若这才淡淡一笑道:“两位,此举也是兵行险着,若成,灞城之围可解,若不成......怕是连丞相旧漳的战局都将被牵连.......所以这里面的重要性,我便不多说了!” 倪金一抱拳道:“令君大人放心,倪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文若这才颔首淡笑,低声道:“既如此,两位附耳过来!” ............ 待徐文若将所要交待的事情讲完,又特意嘱咐道:“倪将军切记,一切的准备都要在秘密之中进行,所拣选的五百守备军,一要牢靠,二要精锐,容不得半点马虎,切记,除了直属你的人,其他人切不可让他们感觉到半点风声!” 萧笺舒也补充道:“你将军呢,此事有我随你一同前去,你不要因为我而乱了章法,我亦是你手下一卒,更要听你调遣,切莫因为我之安危,而顾虑重重,更不能因为有我参与,而调动其他营中士卒......如今局势难测,那刘玄汉又围城日久,人心思变者不在少数,倒不是我不相信他们,但总是要小心为上!” 倪金闻言,神情一肃道:“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前去准备,若是有不属于行动的人知晓此事,末将这颗脑袋就不要了!” 萧笺舒点点头道:“既如此,辛苦倪将军了!” 倪金转身,朝着帅厅门前走去,方走了几步,却又听萧笺舒的话音传了进来道:“哦!对了,还有一事,倪将军的老母亲,我已然派人接进龙台,现下已然安顿好了,只待倪将军凯旋,跟我同去龙台,我也要亲自拜望伯母......” 倪金闻言,蓦地转身,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萧笺舒,却见萧笺舒淡笑着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 下一刻倪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地扑倒在萧笺舒的脚下,泪如雨下,哽咽道:“公子!公子对我的恩情天地难比!就连我的老母亲,公子竟然都做了如此周全的安置,倪某无以为报,唯有八尺血躯!今后倪某金的性命便是公子的!” 萧笺舒又用力将他搀起,郑重道:“倪将军言重了,英雄血战沙场,我乃丞相之子,如何能让英雄寒心!放心吧,自此之后,咱们的路还有很长!” 倪金用力点头,再无二话,转身毅然决然地去了。 萧笺舒站在原地,看着倪金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之中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身后徐文若的声音响起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了!” 萧笺舒这才回头,面带诧异道:“文若先生所言何意?笺舒何喜之有啊?” 徐文若淡淡笑道:“公子好心思,徐某佩服!公子今日所言所行,不但收了一名得力的心腹将领,更将他的母亲接到龙台,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啊。” 萧笺舒也不否认,淡淡笑道:“那便请文若先生试解一二,笺舒如何做了个一箭双雕之策了呢?” 徐文若也未曾遮掩,一笑道:“这第一么,文若已然说了,公子收服一员将领,倪金此人,功夫高强,粗中有细,假以时日,定然为公子手下的一员大将......这第二么,公子在咱们所谋之事未做之时,将接了他的母亲安置在龙台的事情相告与他,文若觉得这是公子刻意为之。” 萧笺舒一笑,也不否认道:“文若先生慧眼,小子这点心思,实在瞒不住先生。” “其母在龙台,若倪金乃可用可信之人,公子信之用之,一旦咱们所谋之事成了,公子与倪将军之间乃是一段佳话,倪将军又因公子善待他的母亲,如何不效死?若倪金也如这灞城某些人一般,行阴诡之事,嘴上说得雄壮,却背地里私自接触城外的敌军,公子这番话,立时绝了倪金的念头,莫要忘了,京都龙台可有你的老母亲在那里......所以,公子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用得不好么?” 萧笺舒哈哈一笑,一拱手道:“文若先生大才!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只是小子也是真心为倪将军这样的底层靠军功晋升的人做一些事情,至于另外的......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徐文若听在耳中,至于他信几分萧笺舒的话,却是不得而知了。 徐文若忽地又道:“只是公子,此事正如你所说的,凶险异常,那倪金一人去已然足矣,公子为何还要亲往,以身犯险呢?” 萧笺舒来到徐文若近前坐了,这才面色诚恳道:“不瞒先生,此行我必须去,一则,此事事关灞城安危,我若不去,心实不安,二则,倪金勇武有余,谋略稍逊,那刘玄汉狡诈,先生还说过,他手下有高人相助,我怕倪金被他们所蒙骗,误了大事!” 徐文若眼神闪动,一字一顿道:“那公子真就不怕丢了性命么?” 萧笺舒不答,只仰天大笑。 然后站起身来,朝帅厅门前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方道:“我乃丞相之子,我父萧元彻正在与沈济舟死战,局势焦灼,笺舒在未开战之前,所虑甚多,此诚因沈济舟势大,我父势微之故。可笺舒明白,一旦开战,我父亲,我们只能取胜,不容有失......” “为何?” “我父萧元彻,乃大晋丞相,他一人更是大晋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人,我父在一日,大晋虽风雨飘摇,但总是还有人知道大晋还有天子,我父在一日,天子的颜面再如何也多少还有些保全,若换做他人......大晋可还有延续国祚之日么?”萧笺舒说这话时,并不回身,声音沉郁。 徐文若看不到他的神情。 可是听在徐文若的心中,他的心中却如江翻海沸一般,再也无法平静了。 “我是丞相之子......总要为父亲和这风雨飘摇的大晋,做些事情的罢......” 萧笺舒说完,顿了顿又道:“先生连日操劳,小子不叨扰了,接下来还有大事去做,小子告辞了......” 说完,他再不迟疑,迈步出了帅厅,缓缓的走了。 徐文若望着萧笺舒渐渐消失的背影,不言不语。 只是那样安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眸中。 不知何时,徐文若已然在心中暗暗的下了决断。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八章 弈棋,弈人,弈天下之局 今晚的夜色无星无月,灞城和围在灞城外的刘玄汉的营帐就如蛰伏在黑暗中的两头怪兽,一旦谁不小心惊扰了它们,它们便会张开血盆大口,撕裂吞噬着人们的生命。 灞城以城高防固著称,这里是萧元彻的军事重地,萧元彻的军事器械,重兵将士和粮草辎重均屯于此处。从某些方面来说,灞城的重要程度甚至还高于大晋京都龙台。 灞城的北门,巍峨的城墙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苍穹的黑暗。 其上有一宽大的城楼楼殿,似乎闪着微不可见的点点灯火。远远的极目望去,就好像遥远的深黑色苍穹之上,闪着微光的星辰。 大殿空旷无人,除了大柱之上点着的两盏长明灯,再无亮色。昏暗的灯光,照着周遭,大殿之内昏暗和微亮交错,更显得寂寥。 大殿最深处,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两把木几,木几之间放着一盏小桌,小桌之上正摆着一个棋盘,其上黑白两色交错排列,几乎下满了棋子。 棋盘的旁边,一盏小蜡灯,不多不少地正好照亮了整个棋盘。 一左一右,各坐定了一个人,左侧那位,上了些年岁,脸上已然有了皱纹,一身文士打扮,带着软巾,左手执着一把羽扇,偶尔地轻摇几下,聊胜于无。 他并未看棋盘,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他对面的年轻人,长得白净面皮,朗目如星,鼻直口方,颇有一番俊逸。 他手中执了一枚白棋子,正自眉头紧蹙,不知道该如何落子。 终是他叹了口气,摇头道:“父亲棋力非儿所能及也,儿终是不能胜啊......” 说着,他倒有几分沮丧,投子认负。 这中年文士正是大晋中书令君——徐文若,而那年轻人,却是徐文若的长子——徐顗。 徐顗是龙台大族中较为出类拔萃的公子,颇有才情,又擅诗赋,加上徐家家风颇正,这徐顗不过弱冠已然名满京都。 初时,徐顗与大鸿胪孔鹤臣之子孔溪俨,先大太尉杨文先之子杨恕祖,御史中丞吴玠之子吴植,以及丞相萧元彻之子萧思舒并称京都五骏。 京都做学问的后生,若论才华,无出其右也。 只是,徐顗少年成名,阅历到底不足,加上年少,心性不稳,多少有些自傲。徐文若虽多有劝教,徐顗仍不以为然。 直到龙煌诗会,苏凌风花雪月四诗冠绝天下,徐顗才知天下间自己不如者多也。 遂闭门谢客,发奋苦读,无论韬略论述,大儒经典,兵法战策,皆广为涉猎。 今次徐文若奉命与萧笺舒同守灞城,也将徐顗带在身前,一为历练,二为考教。 徐文若见他投子认负,呵呵一笑道:“顗儿啊,你可知你为何总是胜不了我呢?” 徐顗摇摇头道:“孩儿也疑惑,明明用了全力,却总是到最后不能取胜......” 徐文若略微的点了点头,忽的抬头朝着远处的大殿木窗外的天空看去,看了几眼方道:“顗儿,现在是几时了......” 徐顗忙道:“子时初刻了......” “哦!”徐文若重重的点了点头,似有所指道:“到时辰了,顗儿,去将这大殿内的所有窗户全都打开。” 徐顗虽然不解父亲何意,却不敢忤逆,遂站起身来,将这大殿的所有窗户全部都打开,方又返回坐好。 外面的风不算很大,吹进大殿之中,烛光摇曳。 徐顗终是忍不住问道:“父亲,是有些热了么?为何要将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呢?” 徐文若轻捻颌下须髯,淡淡道:“听得清楚些......” 徐顗心中暗想,外面异常安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父亲这是要听什么。 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徐文若忽的又道:“咱们继续说一说,你觉得你为何在下棋上胜不过我呢?” “这......孩儿不明白,我与父亲已然下了三局,每一局起初我都是占尽先机,杀招频出,更是逼得父亲您步步后退,您这黑子几乎全部退守棋盘的一角之内,只能靠着父亲您的经验同孩儿周旋......好几次,孩儿都觉得胜券在握了。可是,到最后......” 徐文若淡淡笑道:“可是到最后,我那黑子反守为攻,将你白棋所占之地,全数拿了回来,你虽然拼尽全力想要和我展开对攻,却发现你根本组织不起来进攻,就算你用尽全部杀招,都被为父化解于无形了,是也不是?” 徐顗重重点头道:“不错,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后下,孩儿看似凌厉的棋路,却越发显得疲软不堪。” 徐文若一笑,缓缓道:“不奇怪,孩儿可听过这下棋,便如经营人生啊?” 徐顗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道:“虽是听过,但领悟总是有限......” 徐文若点点头道:“假如......这棋局便是如今之大晋的局势,而你我则是大晋一方豪杰,咱们手中小小的黑子和白子,皆是你我之间所有的身家和底牌,如此来看,孩儿可懂些什么了么?” 徐顗闻言,注视着棋盘,沉思不语。 半晌,徐文若方道:“你之棋路招数,初时便杀机尽显,锋芒毕露。一时之间,无可争锋也。恰如如今之沈济舟,前些年之沈济高,已成冢中枯骨之王熙也。此三人最初之时也是占尽先机,天下各处豪杰无不避其锋芒。那王熙猖狂到甚至能够废立天子,那沈济高更是称帝于淮南,还有这沈济舟,天下共占五州之地,整个大晋北部,几乎全在他的囊中。这不就是跟你最初那白子的状况差不多么......” 徐顗闻言,缓缓点头道:“父亲如此说,确实如此......” 徐文若又缓缓道:“反观为父的棋路,最初之时,便如丞相少时,屡战屡败,最终近据一郡之地也......” 徐顗注意听着,眼中流光闪动。 “可是越往后,便会发觉,你再也形成不了有威胁的进攻了,不仅如此,我之黑子更是将你白子步步蚕食。儿啊,想一想萧丞相,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徐文若循循善诱道。 “是......” 徐文若点头,又道:“只是我儿可知,为何仅有一郡之地的萧元彻,今日可为大晋之丞相,而昔年让天下惊惧的王熙,还有曾经雄霸大晋最为富庶的淮南之地的沈济高,为何一个败亡,一个日落西山,覆灭近在眼前?” “这......” 徐顗心中有些明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盖因锋芒毕露的太早,杀招出现的太快......锋芒露的太早,必为人所忌惮,更为人所算计,杀招出的太快,一旦被坚决而又有力的防守所阻,最后不过是折腾一番,耗尽财力、人力,反被防守一方步步蚕食,最终吃下了多少地盘,还要吐出多少地盘啊!”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徐顗半晌无语,细细的琢磨父亲的话,终是整了整衣冠,拜道:“多谢父亲点醒,孩儿受教了!” 徐文若摆摆手,似有深意道:“我儿真的懂为父的意思了么?” 徐顗有些诧异,抬头道:“父亲不是在教我,行军打仗,两军交锋谋局之要么?当见招拆招,据势固守,不计较一时得势,待抓住敌方破绽,便是我之战机,到时一举而摧之么?” 徐文若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是......也不是......” “父亲此话何意......” “这些道理,真的只可用在两军交战之时么?”徐文若眼神灼灼的看着徐顗。 徐顗神色一肃,再次沉思起来。 “儿啊,可知大晋先太尉杨文先么?此人心向的是大晋还是丞相啊?”徐文若淡淡道。 徐顗脱口道:“杨氏一族,扶保几代先帝,当时心向大晋天子无疑......” 他忽的又急摆手道:“不不不!可是杨文先故去后,遗命杨氏一族倾力相助的却是萧丞相......” 他眉头紧锁,半晌方道:“这......这孩儿却是搞不明白了......” 徐文若一笑道:“难为你了,我来说吧......” “杨文先者,其实还是懂得这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之道的,其实,他心中所向吗,多在大晋和天子,只是他亦懂得审时度势,更会藏拙,无论他心中如何想的,至少在表面上,不仅恭敬天子,对待丞相亦是谦和,不像孔鹤臣、武宥之流,想来对丞相唇枪舌战,状若疯狗,可笑还自诩清流也......”徐文若说到这里,冷笑起来。 “以我观之,这些人,不日将成冢中枯骨啊......”徐文若笃定道。 徐顗忽的插言道:“可是孩儿却不明白了......既然杨太尉对丞相还算谦和,为何到最后还是免不了......” 徐文若口打唉声道:“唉,只因他最后还是耐不住啊......终究是将他的心中所属暴露给了世人,丞相如何可容他?到最后,他只得壮士断腕,赌上了杨氏一族的命运,效力丞相,他杨氏才堪堪有所保全......” 徐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徐文若这才道:“儿啊,你素知为父心中所向乃是大晋,乃是当今天子,在父亲的心中,我始终是一个晋臣......可是为何丞相一直到现在并未因此而迁怒与我,更让我多年守着这中书令一职呢?” “孩儿鲁钝......” “因为为父知道韬光养晦,更明白我做事的底线和丞相容忍的底线,从来不逾矩罢了......” 徐文若眼中略有沧桑之意,又道:“不仅如此,萧丞相想做什么,就算是出于维护他自己的利益的目的,只要他不威胁到当今天子,只要他所做之事,勉强能称得上为大晋......我不但不拦阻,还要想尽办法助他......这便是为父能到如今还在中书令之位上的原因啊......” “原来如此,父亲用心良苦......”徐顗唏嘘道。 “世人不解我,我不言,世人辱我助萧为虐,我不言,世人便是说我是萧元彻身边的一条狗,我亦不言。为何?逞口舌之利,表明自己的本心么?那不是过早的将锋芒暴露于天下,让有心之人过早的提防么?一旦他们有所提防,日后若再全力一击,便是杀招,也会被轻易化解,真到那时,我徐文若也当步杨文先之后尘了!”徐文若叹息道。 “孩儿明白了......孩儿以后定会时时提醒自己,事事处处,韬光养晦为上,而不是过早的露出锋芒......打仗如是,做官如是,做龙台的官亦如是......”徐顗拱手正色道。 徐文若却是一摆手道:“不不不,儿啊,你不完全明白啊......这些道理,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你,可是为何却选择在今晚,选择在此处呢?” “这......” 徐文若眼中的沧桑之意更甚,缓缓道:“儿啊,为父已经老了,虽然心中亦有难以放下之事,可是毕竟人老心哀,再无当年的热血了......可是这大晋,这天下黎庶,这徐氏荣光,却不能不顾......而这千斤的重担,只能也必须交由你来扛下......” 徐顗闻言,顿时神情有些激动,忽的朝着徐文若叩首道:“父亲良苦用心,孩儿明白了,只是,孩儿怕自己不肖,无法......” “不可以!你无论如何,成当成也,不成也要成也!这些......你责无旁贷,是你的使命!因为你是我徐文若的长子!你明白么!” 徐文若蓦地厉声道。 “是!是!孩儿一定好好历练,不负父亲所望!”徐顗赶紧再次叩首道。 徐文若这才面露欣慰之色,伸手将徐顗搀起来,看了他几眼道:“你是我徐文若的儿子!是徐氏一族未来的族长,大任所在,义不容辞!” “是!” 徐文若忽的叹了口气,这才幽幽道:“原是这些话,我不想如此早对你讲的......只是,白日里有一人,让我觉得,或可是个机会大晋或可因他,能够延续国祚更久一些啊......” “哦?何人竟让父亲如此......”徐顗一怔道。 徐文若却并不急于回答,只淡淡道:“旧漳战局,如今虽然焦灼,但久之必有变化,依我看,丞相当胜之,沈济舟当败之,经此一败,不出两年,大晋再无沈氏也!” 徐顗闻言,有些讶然道:“什么?父亲如何额如此笃定,他沈济舟必败无疑呢?” 徐文若用羽扇指了指身边的棋盘道:“那沈济舟不正如这棋盘上你所执之白子么?我们对弈三局,推演下来,白子可曾胜过?” “这......”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本不该出现的人 灞城北门城楼楼殿。 徐文若指了指那棋盘,说完话后,笑吟吟地看着徐顗。 徐顗先是一怔,想了一会儿,方道:“父亲所想,确实有理......可是,一旦沈氏败亡,这整个大晋北方,不不便是放眼整个大晋,何人还能是丞相的敌手呢?” 徐文若叹了口气道:“此战之后,天下再无萧元彻之敌也!只是,萧元彻的的确确还有一个敌人......” “是谁?”徐顗讶然道。 徐文若停顿半晌,方一字一顿道:“是他萧元彻自己啊!” 徐顗这下彻底不明白父亲何意了,忙道:“父亲此话何意啊?” “萧元彻如今已然快知天命的年纪了,他更有头疼之隐疾,几年前,更济臻巷失火一事,险些不治,若不是苏凌医术高超,怕是如今萧氏的当家人早就不是萧元彻了......”徐文若道。 “战争,在大的方面,比拼的是实力,所谓兵、将、财、粮、械也,但若往小了讲,比的是每个战争参与者的精力和意志。因为,战争一旦陷入相持,煎熬的便是每一个参与者。”徐文若语重心长道。 “是的,父亲分析得透彻......” “可是,丞相本就上了年岁,精力不比当年,更加上隐疾,若是在龙台,或许能够多些调养,倒还不算你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如今是战场,条件恶劣,劳心费神,这隐疾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丞相此疾已然多年,当真就无碍么?”徐文若幽幽道。 徐顗道:“孩儿闲时,亦观医书,倒是粗懂一些医理,这样得多年之疾,若说一点大碍都没有,确实不可能,加之丞相年岁愈大,若无事便好,若一旦.....便是大崩之势也......” 徐文若目光连闪道:“所以,若他一旦不测,后继者何人?而我徐氏又当如何,我儿可曾想过......” 徐顗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想说的是这些事情。 “可是......如今丞相自觉身体尚可,对萧氏诸子,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过多偏爱谁啊......”徐顗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他虽摇摆不定,但细细观之,其实还是不难发现端倪的......其三子萧思舒,长于文章诗赋,更好清谈,虽文采斐然,但武功不彰,且无论朝中还是军中都无甚根基,所以后继者,不能是他。除却这萧思舒,那后继者便只能是二子萧笺舒和四子萧仓舒中的一个了......”徐文若笃定道。 徐顗点点头道:“可是,这两位公子,无论从自身实力,还是朝堂文武,亦或是在丞相心中的地位都齐头并进,孩儿实在看不出来,到底何人可为后继者啊!难道父亲看得出来么?” 徐文若摇摇头道:“我亦看不出来,可是这不重要,便是萧元彻亦在他们二人中摇摆不定,但是这不重要,萧元彻心属何人亦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得有人帮他萧元彻做出最后的,最正确的抉择!就算这个抉择与他心属之人南辕北辙,但他也必须遵从......”徐文若眸中忽地有冷芒闪过,声音之中也多了些许的冽冽之意。 “父亲您难道要......”徐顗闻言,眼中满是惊骇。 “为父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如今年岁也大了,时不我待,我等不了了啊......当然,我亦知道,若迫他选择,绝无可能,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易于屈服和低头的人......但是凭着为父多年的经营,出其不意的出手,推波助澜之下,此事十有八九可成也!”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可是,父亲这也太危险了啊!”徐顗颤声道。 “自古一旦参与夺嫡,便要站队,便要明确地告诉世人,你是哪一方的.....一旦参与进去,想要抽身而退,再无可能......这个道理,为父还是明白的......可是,成大事者,岂能惧怕危险?” 徐文若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带了些许激昂道:“更何况,如今有一人,或许是最绝佳的人选,若我再不有所行动,有愧于心啊......空耗岁月,垂垂老矣,不若就死......” 徐顗嘴唇翕动,半晌方道:“不知父亲,心属之人是谁?是二公子萧笺舒,亦或者四公子萧仓舒呢?” 徐文若却反问道:“我儿可知我为何会在灞城向你说这些事么?” “嘶——” 徐顗倒吸一口冷气,直到现在,他才笃定地明白自己的父亲心中那个所属之人究竟是谁。 可是,怎么会是他?怎么会? “父亲!竟然是萧笺舒!”徐顗失声道。 徐文若反倒平静下来,淡淡反问道:“你似乎有些惊讶,为何不能是他?” “父亲啊父亲!那萧笺舒平日风评便不好,济臻巷失火,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坊间隐隐有传言,此事似乎就与他脱不了干系,这还不算,此人心机颇深,平素不苟言笑,更被人送了个冷面公子的诨号,朝中文臣对他也多不喜啊......更有人言,他多行诡秘之策,所用之人,更是阴诡之徒。父亲怎么会心属于他呢?”徐顗不解道。 “哦?是么?济臻巷失火,说是他做得,且不说本就捕风捉影,便真的是他做的,他的手段亦可称得铁血果决,他烧了那济臻巷,所有的线索就此完全湮灭,最终获益的是谁?不是萧元彻还是何人?为其父扫清一切阻碍,是为孝也!这也是为何萧元彻初时震怒,到最后草草了事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啊!”徐文若眼神灼灼道。 “再有,不苟言笑,是为施以威仪,那萧思舒平易近人,为何全天下尽知丞相后继如何也不能是他呢?萧笺舒此番所做,更是让萧元彻再无见疑他暗结派系之嫌也!还有所谓用阴诡之人一说,夺嫡之事,哪一次不是在见不得人的晦暗之地谋划的?那些幕后谋划之人,哪一个能立于天日昭昭之下也?”徐文若一口气的说了许多。 却是驳得徐顗哑口无言。 徐文若缓了缓,轻轻摇动手中羽扇又道:“那萧笺舒所用之人,朝中御史中丞吴玠之子吴植,军中更和安东将军夏元让、越骑校尉萧子洪、暗影司龙台直隶都督萧子真、巡城司韩之浩友善,一旦夺嫡大幕拉开,这些人振臂一呼,军中何人不响应?更何况白日里,你在屏风之后也不是未看到,萧笺舒之军中威望,哪个公子可比?” “这......”徐顗神色一暗。 “其实这些人只是明面之上的人,私下里,我亦知道,萧笺舒笼络幕僚,中郎将府早已可开府治公,旁的不说,他府中有一幕僚,比之我徐文若,甚至是郭白衣,亦不遑多让啊!”徐文若叹息道。 “父亲是说......那个叫做温褚仪的人么?”徐顗道。 “你也知道他?”徐文若有些意外。 “儿平素跟吴植多有唱和聚会,听他说过此人......只是父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温褚仪已然被丞相所恶,如今萧笺舒也多与他疏离了......萧笺舒用不用他还在两说之间。” “呵呵......徐顗啊,你还是太过稚嫩了......”徐文若苦涩的笑道。 “难道父亲不这样认为么?”徐顗疑惑道。 “我且问你,龙煌天崩,别院之炸,龙台之危,济臻之火,这一桩桩一件件,说是萧笺舒所为,可是他背后谋划之人,哪一次不是那个温褚仪?这些事情,你都能想清楚,丞相不清楚么?”徐文若有些怒其不争道。 “是......以萧丞相的心机,知道这些事轻而易举。”徐顗道。 “这些事情,足够萧元彻杀他温褚仪十次百次,可是为何萧元彻并未杀了那温褚仪,只是严令萧笺舒不可再用此人?”徐文若说着,抬头看着徐顗。 徐顗低头想了一阵,方抬头道:“我知道了,萧丞相留着温褚仪,是向以后将他留给萧笺舒所用,萧丞相亦知温褚仪是个人才,他故意贬低踩住他,以便日后萧笺舒能够施恩于他,方可更好的驾驭这个人!” 徐文若这才重重点头道:“徐顗啊,今夜你这几句话,才让我觉得你还是有谋略和眼光的啊!” “所以,如今萧笺舒身边文有吴植等人,也就可以笼络朝中的清流派系,武有夏元让、萧氏兄弟等人,行伍间他又收了倪金,自己的府里还养着一个温褚仪,他若想要夺这后继之位,何人可与之争锋?”徐文若反问道。 “的确没有......”徐顗摇头道。 “也不能这样说,也不能小瞧了那老四萧仓舒,萧元彻的文臣班底,是以郭白衣为首的,他可是萧仓舒的师父......再有暗影司态度不明朗,但若萧元彻心属萧仓舒,怕是暗影司也会全力保证萧仓舒后继之位。”徐文若一边想一边分析道。 徐顗一句话也插不上了,他这才知道,自己与父亲的差别犹若云泥。 “当然,其实这些还在其次,现如今更是多了一个变数,有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而这个人才是萧仓舒最值得仰仗的人,同时也是萧笺舒顺利继承其父之业的最大的阻力......” “这个人是......” “苏凌!” 徐文若和徐顗同时脱口而出,两人再不说话。 整个大殿陷入许久的沉默之中。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章 可笑好男儿,却嫁红妆女 不知过了多久,徐顗才开口道:“苏凌现在只是一个长史罢了......他又是这些年方逐渐有了些名头的人,无论是资历还是人脉都还差得远啊......” 徐文若眉头微蹙,摇摇头道:“不然,苏凌这些年横空出世,做的这许多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该有的年岁的心智,不仅如此,他最不好对付,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便是他......不按常理出牌啊......或许,这世间能够左右萧元彻主意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这毕竟是萧丞相的家事......” “家事?呵呵,自古无论选定后继抑或皇室立嫡,哪一次是纯粹的家事?其实,我在想,提拔苏凌,也是萧元彻有意为之。”徐文若笃定道。 “为何父亲会这样想?”徐顗有些不解地问道,“方才父亲说过,放过你温褚仪,是丞相刻意将他留给萧笺舒施恩的,也就是说,在萧丞相的心中,萧笺舒当为后继之人啊,现在怎么又说在苏凌的提拔上,也是萧丞相刻意为之呢?” 徐文若淡淡一笑,方道:“帝王心术罢了......制衡,是他们上位者都喜欢玩的把戏,他既想选择萧笺舒,又想选择萧仓舒,但同时,他更不想看着他这两个儿子中的任意一人的实力过于的强大,若真的有这个局面,岂不是向天下昭示了他心中所属的后继之人人选了么?再有,一旦他亲手扶植了一个过于强大的儿子,等到他气息衰败,老病缠身之时,他那个儿子是否还容得下他?若真容不下,到时他又如何自处?除了这些,他也需要让他的儿子们时时刻刻地明白,他自己才是那个始终的,唯一的当权者,他儿子们所有的权利和尊崇都是他这个当权者给的,以免他的儿子们自认为大权在握,心生不恭之意也。” 徐文若顿了顿,又道:“所以,萧笺舒身边也有了温褚仪,那相对的,萧仓舒身边亦有苏凌,这才平衡。至于苏凌现在已经是长史的事情,实在是因为这苏凌深得萧元彻的欢心罢了.......可是即便现在苏凌已经是长史之位,可是回想一下他所做的事情,真的一个长史就能打发得了的?” 徐顗摇摇头道:“唉,这些上位者考虑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繁琐,无论怎样,都是父与子啊,有这个必要么?”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自古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父杀子,子弑父,手足相残的事情,哪朝哪代少了的?” 徐顗一阵默然。 徐文若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熠熠有光,似乎下定下了决心。 “既然有人千算万算,想要搞制衡那一套,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他内心额真实想法,那我就打破这个他苦心经营的制衡吧......萧笺舒那里,若是再加上整个徐氏家族,局面又将如何?” 徐顗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父亲您已经决定了?父亲这是要站队萧笺舒了么?” 徐文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不,站队是必须要站队的,这件事从小上说,为了徐氏一族的延续,从大的上面说,为了大晋国祚的延续。那萧仓舒尚幼,心机不定,若是他上位,当如何对待大晋天子,虽然苏凌曾经......” 他顿了顿,蓦然想起血诏事发那晚,苏凌和他之间的秘密合作。 “但是,一旦萧仓舒上位,无论是苏凌,抑或者萧仓舒本人,真的只满足一个区区的丞相之位么?”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可是,父亲就断定,萧笺舒对帝王之位没有半点想法么?”徐顗反问道。 徐文若这才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地点头道:“儿啊,你这个问题才是今夜问得最好的问题......我无法保证,萧元彻诸子之中,最像他的便是如今这个萧笺舒,所以他的心思,我也多少有些猜不透的,但是今日他在帅厅所说所做,我儿是不是亦亲眼目睹了?” “可是,这也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啊......”徐顗声音大了许多。 “我说过的,无论是萧元彻自己,还是为父,都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待观察了,其实不仅是我,那郭白衣的身体,他自己如何不清楚?一旦萧沈之战结束,我想他下一步就将全力运作扶保萧仓舒上位一事啊。所以,顗儿啊,咱们必须有所行动了。”徐文若道。 “那父亲要向萧笺舒表明心迹?”徐顗有些难以置信道。 “我向他表明心迹?我堂堂大晋中书令君,只效忠大晋天子,那萧笺舒他也配?”徐文若声音之中带着些许不屑。 他看了一眼徐顗,正色道:“但必要的表明心迹还是要做的,站队也要站的,只是,做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为父,而是我儿徐顗你啊!” “我?孩儿......”徐顗一脸的震惊,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文若一脸郑重,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你徐顗。方才我说过的,我选择萧笺舒而非萧仓舒,也是为大晋江山计,但我此生之志,至死为晋臣也,我若站队,一则违背本心,我不可能助了他老子,回头再助他的儿子,那我这晋臣的成色还剩下些多少呢?” “二则,我年事已高,更是位极人臣,便是再助他萧笺舒,徐氏也已然封无可封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这个未来的徐氏家主,现在也不过是个白身,他要对你封赏,便是从头做起,只要你助他,这大晋中书令便算是为父不在了,也还是姓徐。而只有你处在为父的地位之时,那大晋和天子,才有最后的依仗啊!”徐文若言辞恳切道。 “父亲所虑周详。” “三则,我若此时便站队,动静实在太大,这已然向世人宣告了,我徐文若,大晋中书令君,徐氏一门的家主,助了他萧笺舒,若如此,便彻底地在明面上打破了萧元彻苦心维持的平衡,他再也无法在两个儿子之间搞他那些制衡手段了。若到那时,他岂能容我?怕是为父就要步杨文先后尘了......” “所以,这个事情,只能由你来完成......”徐文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顗。 徐顗这才忽地朝自己的父亲面前一跪,叩首道:“直到此时,孩儿方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孩儿定然努力,不让父亲失望.......” 徐文若将他搀起来,满脸慈爱的笑容,却缓缓摇头道:“不够啊,这还不够......仅仅是你一人,那萧笺舒必然不能完全信任......还要再加一个筹码......” 徐文若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异常艰难地开口道:“檀儿,可有心上人么?” “小妹?......她女娘心思,如何会跟我提起呢......”徐顗先是一愣,笑了笑。 却忽的笑容凝滞在了那里。 他忽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徐文若的手,颤声道:“父亲,父亲不可啊!檀儿她......她......” 徐文若面色一冷,将手抽了回去,一字一顿地冷声怒道:“不可?如何不可?你是徐家未来的家主,为了徐家,为了大晋江山,怎么连这点割舍都不成?她徐檀儿既是我徐家的女娘,便要有这个觉悟!再说,嫁给那萧笺舒,也不算委屈了她,那可是日后的一朝丞相!” “可是......可是孩儿听说,萧笺舒已经娶了妻室,名叫独孤袅袅,她亦是地方大族之女,孩儿听闻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啊......”徐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徐文若淡淡道:“独孤袅袅么?这个女娘我亦有耳闻,闻听是能文能武,颇有一番男儿风范,呵呵,只是她再好,却是生不得一男半女的......” “难道,父亲就甘心让檀儿嫁去做小?”徐顗失声喊道。 “徐文若的女儿,如何能跟人做小?便是嫁于皇室,那也是未来的后宫之主的人选!我的意思是......平妻,与那独孤袅袅平起平坐,再等个一年半载,檀儿有了萧家骨肉,她如何不后来居上呢?”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可是......”徐顗还想说什么。 徐文若忽地怒道:“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徐顗顿时噤若寒蝉。 半晌,徐文若方摆了摆手道:“此事就这样定了,绝无半点更改之理,待萧元彻班师回朝,我便暗中运作,极力促成此事......” 徐文若刻意地在绝无半点更改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徐顗一脸无奈,只得垂首行礼道:“儿,谨遵父亲之命。” 徐文若这才点了点头,用手中羽扇指了指眼前的棋盘道:“还愿意为为父对弈么?” 徐顗先是一怔,随即道:“自然愿意!” “坐!” ............ 两人坐定,摆开阵势,厮杀起来。 只是方对弈了不过片刻。 忽的。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厮杀之声,自窗外飘了进来。 隐隐还有战马嘶鸣,兵器碰撞的声音。 徐顗原本正执了白子,想要落子,却被突如其来的这一阵厮杀之声骇住。 “啪嗒——”白子瞬间从他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徐文若稳如泰山,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落在地上的白子。 他声音平静道:“捡起来......集中精力,弈棋......” “是......”徐顗答应着,这才起身去捡那落在地上的白子,瞌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父亲,可曾听到了厮杀的声音,似乎就在城下......” 徐文若神情自若,淡淡道:“无事,不过是萧笺舒带了倪金去偷刘玄汉的大帐去了.......” “什么......”徐顗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他带了多少兵马,却要去偷营劫寨?” “不少了,大概五百人吧......哦,还是守备军......” “什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今夜有雨 “有什么问题么?”徐文若缓缓抬头,眼神灼灼的看着徐顗道。 “父亲,那可是刘玄汉的营地,那里可是好几万精兵的所在啊,区区五百人......不行,我要去带兵增援!”徐顗说完,转身便走。 徐文若将羽扇猛地拍在一边,沉声道:“站住,回来!做事不稳,做人不稳,我这些年对你的调教都白费了!” 徐顗扭头,急道:“可是父亲......” 徐文若仍旧无动于衷,沉声道:“你现在去调兵增援,早已晚了!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了么?想来他们已经突入到刘玄汉的大营中去了......” “这......” 徐顗细细听去,那窗外的喊杀声愈加的清晰剧烈起来。 徐顗三步两步走了回来,急声道:“父亲!父亲为何如此行事?若萧笺舒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丞相交代!怕是赔上徐氏一族全族的性命都不成啊!”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是么?战场攻杀,死人难免的,若萧笺舒此去,真的葬身那里,也是他的命数!如此看来,天定的后继之人,也不能是他了!再有,一个萧笺舒而已,他在萧元彻心中的份量,怕是比不过徐氏一门的罢.......” “可是......”徐顗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徐文若眉头一蹙,斥道:“男儿何故如此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的,坐下,弈棋!” “我......” 徐顗没有办法,只得重重地坐了下去。 两人各执黑白,开始了又一番的对弈。 徐文若却是稳如泰山,面色如常,每一落子,皆稳健如山,防得密不透风,以守转攻之时,杀招频出,攻势凌厉。 反观徐顗,虽人在对弈,却心思不宁,全然不在弈棋之上。又听那窗外的喊杀之声盈盈沸沸,不绝于耳,更是觉得心惊肉跳,坐卧不宁。 不一时,他已然被惊得冷汗涔涔,执棋的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弈棋者,最忌一心二用,用心不专,心思缥缈!”徐文若忽地断喝一声道。 “平心,静气,落子!” 徐顗被徐文若的断喝声蓦地惊醒,这才勉强收了些心思,落下了一子。 徐文若看了徐顗一眼,冷笑道:“若在往常,你岂能如此落子呢?昏招!昏招!你这一下,这方区域的白子岂不全部落在了我的彀中了么......” 徐顗这才朝着棋盘上看去,果然见徐文若一黑子落定,周遭他的白子尽数被吞。 “这.......大势已去啊!”盱眙长叹一声,投子认负。 他的意思是不愿再对弈下去,徐文若却淡淡道:“再来......” 没有办法,徐顗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徐文若对弈起来。 不过片刻,徐顗已然被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只得再次投子认负。 徐顗早就坐不住了,外面的厮杀声依旧,他如何能专心对弈呢。 可是徐文若却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一丝的担忧焦虑。 徐顗不想继续,如今这对弈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但徐文若今晚的兴致似乎很高,一局终了,又继续下一局。 徐顗没有办法,只得勉强应对。 大殿之上安静无声,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静到可以听到落子之时,棋子接触棋盘时的啪啪声响,清晰异常。 除此之外,那喊杀声彷如梦魇,从未断绝。 “轰咔——”一声闷雷,漫天而至。 紧接着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利闪,彷如深黑的苍穹上,盘旋狂舞的苍龙。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闷雷,让徐顗本来执着白子的手,猛然一抖。 “啪嗒......” 白子应声落在地上。 徐顗的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捡起来......” 徐文若看都未看徐顗一眼。 徐顗战战兢兢地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白子,便在这时,哗哗哗的声音骤响,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大殿的穹顶之上,轰然作响。 那响声竟然遮住了原本激烈的厮杀之声。 徐文若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窗外,似有所思地缓缓道:“今夜有雨,风雨之夜......化龙之时......” 两人继续对弈。 徐顗因为听不到喊杀之声,心思稍定,一边对弈,一边又忍不住问道:“父亲,诚然如您所说,您心向的是大晋,总有一天要跟萧元彻做个了断的罢,还有,您和倾全族之力保的萧笺舒上位,他若野心膨胀,起了篡逆之心,又当如何......” 徐文若这才停下思考,看了徐顗一眼道:“了断?却也不一定吧,萧元彻跟我之间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他知我的底线,我亦知他的底线......只要他不越过我的底线,便是给他出谋划策到死,也无甚不可......” “不知父亲的底线是什么,萧元彻的底线又是什么?”徐顗问道。 “大晋安在!天子安在!这便是为父的底线!至于萧元彻的底线么,我不公开反对他的一些私利做法,亦实心实意替他办事.......” 徐文若顿了顿,又似补充道:“具体的讲,便是他萧元彻一日不称公称王,我便扶保他一日......我想,萧元彻当不会做出那种僭越之举的罢......可是他若真的做了,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阻他一阻!” “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父亲年事已高,怕是等不到萧笺舒生出僭越之心的时候了。但我有一言,徐顗啊,你需牢牢记住,永远都不能忘记,更不能背离!”徐文若说完,神情一肃的看着徐顗道。 “萧笺舒尊天子,无论表面还是内心,延续大晋之国祚一日,你和徐氏全族便保他一日,若萧笺舒违背他跟徐氏一族的不言之约,你,还有徐氏一门,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这乱臣贼子,窃国大贼,斩与天日昭昭之下!”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是......孩儿谨遵父命!”徐顗忙一拱手道。 “记住了,这是你对为父的承诺,若有朝一日你违背了这承诺,我若在,你我再无父子之情,我若死,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徐文若声音如冰,字字如刀。 徐顗浑身一颤,拜伏于地,颤声道:“儿无论如何,断然不会违背今日誓言,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徐文若这才将他缓缓扶起,点了点头道:“很好,现在,继续弈棋。” 徐顗勉强跟徐文若又对弈了一局,还是输的很惨。 他是真的再也对弈不下去了,刚想出言作罢,却见徐文若又摆了棋盘,准备下一局了。 “这......”徐顗面露难色,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去吹吹冷风,去去燥热......” 说着他长身而起,快步的走到窗前。 他方站了须臾,便忽然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将手搭在耳旁,细细的侧耳倾听,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可是他听了一阵,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父亲,您听......外面似乎只剩下了风雨之声,我便是尽力去听,也再不闻杀伐之声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顗一脸的惊疑不定道。 徐文若坐在那里,稳如山,神情淡然道:“听什么......是胜是败,自然有人来报,你当真是不知沉稳......” 话音方落,楼殿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报令君大人,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徐文若神色稍稍变化,依旧淡然沉声道:“进来再报......” “喏!——” 大门被人极速的用力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被雨水浸透的传讯兵。 他脚步如飞如奔,身后的地板之上,留下了长长的雨水印记。 但见他几步来到徐文若近前,单膝跪地,刚要开口。 徐文若却忽的向前一探身子,一字一顿问道:“胜了?还是败了......” “令君啊!大胜!大胜啊!......”那传令兵一脸的欣喜和激动,声音也抑制不住的颤抖,大声的喊了起来。 “笺舒公子.....大胜了?”徐文若的表情虽然平静,但若细看,不难发觉他的眉角、眼角和嘴角都在细微的抽动着。 “是!笺舒公子今夜提了灞城五百守备军,偷出城去,劫了那刘玄汉的大营,如今刘玄汉营中一片混乱,死伤无数,现下笺舒公子引得胜之兵,正在返回的路上呢!”那传讯兵大声的说道。 原本平静的徐文若闻言,訇然站起,忽的仰天大笑,大声连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萧笺舒果真天命也!天命啊!” 他刚说完这些,忽的从窗外传来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彷如沸腾的江海。 徐文若将羽扇擎在手中,一甩衣袖,朗声道:“徐顗我儿!随为父一同前往帅厅,擂鼓聚将!同时大开城门,我要亲率全体将士,出城迎接笺舒公子!” 说着,徐文若一步下了高台,蹬蹬蹬的便向外走去。 却忘了他上这高台时,早就脱了鞋袜。 如今他一走之下,却是赤脚。 慌得徐顗忙俯身拿了他的鞋袜,从后面赶去,便追便道:“父亲,且等一等,鞋袜还没穿呢!” “等不了了!快些!” 徐顗踏出大殿之时,抬头看向天空。 雨住,风歇。 一侧的殿角,勾出一弯新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二章 金猊卫 灞州城下,城门大开。 以徐文若为首,左侧徐顗等一干文臣,右侧灞城守将晏安等一干武官,皆列队两旁。 每个人的神情皆是一片难以抑制的喜悦,皆伸着脖子,朝着吊桥远处极力地望去。 过了一时,忽地听到阵阵马蹄踏踏,马嘶声声。 “来了!笺舒公子和倪金将军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若江翻海沸,人头攒动之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先看见英雄凯旋。 又等了片刻,却见旌旗飘扬,弯月之下,旗上大字醒目:萧! 旌旗之后,两员大将策马在前。 左侧大将黑甲黑盔,胯下爪黄飞电,毛色隐隐闪着光芒。正是萧笺舒。 右侧大将蓝盔蓝甲,胯下龙驹昂然,手中一把长刀熠熠生辉。正是倪金。 两将身后,皆是黑甲兵卒,列阵严整,气势如虹,人虽不多,却隐隐让人生出雄壮之感。 萧笺舒坐于马上,忽地看见灞城城门大开,两列人左右列队,正不知怎么回事,却又一眼看到了众人中间的一袭长衫的徐文若,还有他身旁的徐顗。 萧笺舒可以感受到徐文若炽热而激赏的眼神。 他心中顿时也有些心潮澎湃。 忽地大喝一声道:“驾——” 爪黄飞电长嘶一声,如风地冲过吊桥,直奔徐文若他们而去。 眼看着离徐文若的距离只有数丈之远了,不知为何,萧笺舒却忽地一勒马缰。 那爪黄飞电感受到主人踟蹰不前的心绪,唏律律地低鸣了几声,原地停下。 萧笺舒缓缓抬头,神情复杂的看向就在不远处,一脸和煦如风的,笑吟吟且激赏的看着他的徐文若。 刹那之间,萧笺舒的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将他的心塞得满满腾腾。 我自以为心若不动,便再也不会有那诸般感情了,心若无欲无求,便会铁血坚韧,再不疼痛。 可是,为何现在,这诸般情绪却如潮如涌。 迷茫、激动、委屈、不甘、温暖、如释重负。 疲惫、感动、沧桑、踟蹰、激昂、壮怀激烈。 一个个感受,化成种种如有实质的情愫,狠狠地撕扯着萧笺舒的内心。 萧笺舒今年已然而立,一路走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走得有多辛苦。虽被父亲重视,却数遭冷落,几经沉浮,更有一个弟弟,是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的强大对手。 他靠着信念和意志支撑着自己,才让自己越挫越强命运对他并不公平。 只是他从来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自己。 他隐忍,他冷酷,他负重前行,他甚至需要将自己的炽热的心被一层冰冷包裹,然后给他前行之路上所有的敌人,毫不留情地一击致命。 前路有什么,他不知道,他知道他心底想要什么。 阻我,无视的无视,不能无视的,杀了了事! 日子久了,他背负的太多太多。 他何尝不想轻松,可他明白,他生在萧家、 轻松,从他懂事起,再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世间,除了在袅袅面前,我还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其他人,其他的地方,可还有那个真正的萧笺舒么? ............ 可是今夜,暴风骤雨之后,或许一切都改变了吧! 这条路,从此之后,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罢。 因为他明白,从未有过的明白,眼前的徐文若的神情和举动,是在向他表明着什么。 他明白徐文若如今的态度,就是在表明无论徐文若还是徐顗,亦或者整个家族,将从此刻起,成为最可靠而强大的后盾与臂助。 那是站在他萧笺舒身后,属于他萧笺舒一人的臂助和后盾。 在此之前,他幻想过,父亲的身边,若是有一个举足若轻的大臣,是帮着自己的,或许,自己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可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郭白衣是萧仓舒的,苏凌也是萧仓舒的。 程公郡敬而远之,隐隐向着的是萧思舒。 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想证明自己也不差,他发了疯似地收拢幕僚宾客。 养着他们,他们才会替自己做事。 可是,他知道,那些幕僚也好,还是宾客也罢,无非是看重自己的名分和钱财。 如果没有这些维系,他,萧笺舒,还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终于和那些晦暗的过往做个了断了。 所以,他原本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到徐文若的身边,告诉他,我萧笺舒多么的需要你。 可是越珍视,他便越怕失去。 他怕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失了礼数,徐文若万一再改变了呢? 他再也不要一个人负重前行了,一刻!半刻!都不要! 他要牢牢地把徐文若、徐顗还有整个徐氏门阀抓在自己的手中! 再不迟疑。 下一刻,萧笺舒翻身下马。 朝着徐文若的方向,直直的,不顾一切地奔跑而去。 身上的甲胄被他的动作摩擦得叮叮作响。 徐文若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何萧笺舒会突然勒马。 待看到萧笺舒翻身下马,朝自己跑来的模样。 他一切都明白了。 看来,自己做的这个决断,值得了! 霎时,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抢步欺身,想要快步去迎。 “令君!文若先生,您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小子前来拜见您便可!” 说话之间,萧笺舒已经跑到了徐文若的近前。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萧笺舒忽地单膝跪地,朝着徐文若一拱手,声音恭敬且激动道:“小子萧笺舒,向文若先生见礼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拜,倒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意外和疑惑。 徐文若慌忙伸手来扶他,连连道:“笺舒公子,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文若了!” 萧笺舒却执意不起来,加上徐文茹本就是个文士,力气自然不如萧笺舒。 没有办法,只得生生受了他三叩。 待徐文若萧笺舒扶起,他方恭肃道:“方才三叩,一叩为令君之计也,若不是令君之计,笺舒不能功成;二叩为令君之劳也,若无令君劳心费神,助笺舒守城,怕是灞城早已易主;三叩......” 萧笺舒一顿,随即低声道:“文若先生懂得......笺舒亦懂得......” 徐文若捻须髯淡笑道:“笺舒不必如此,文若既已定下心思,断无更改之理......只是莫要忘了促我定下这决断的初衷到底是什么,还望笺舒莫要辜负了才好啊!” 萧笺舒神情一凛,点了点头道:“笺舒铭记!” 萧笺舒听得出来,徐文若已然唤自己为笺舒,省去了公子二字。 加上那二字,恭敬但生疏。 去掉那二字,亲切而家常。 便在这时,萧笺舒身后,兵士在倪金的带领下皆来到了城下。 众人皆一片祝贺之辞,整个灞城之下欢声雀跃。 倪金这才走到徐文若近前,一拱手道:“令君大人的计策果真厉害,真就算到了.......” 徐文若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倪金虽然出身行伍,行事也有些粗犷,但心思细腻,见徐文若此举,也知道为何,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徐文若这才朗声朝众人道:“诸位!诸位!大排筵席,为笺舒公子和倪将军贺!” “喏!” ............ 通宵欢饮,直到红日东升,灞城内的宴席庆祝方结束。 帅厅之内,此时只剩下了四人。 萧笺舒、徐文若、徐顗、倪金。 徐文若这才笑吟吟地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了。倪将军,你先来说?” 倪金一笑,摆手道:“笺舒公子在侧,末将不敢放肆。” 说着,竟从座位上起身,垂手站萧笺舒身后。 徐文若在心中点了点头,暗道,看来此人定会为萧笺舒效力的。 徐文若一笑道:“不管如何,此战胜了,笺舒啊,可莫要忘了答应倪将军的事情啊!” “等我返回龙台,倪金你随我同往!我先拜见伯母,待我父亲回来,我便保举你为横江将军!”萧笺舒道。 “当然,我也会在丞相面前保举倪将军的!”徐文若也道。 倪金忙一抱拳,神情激动道:“谢公子!谢令君!” 萧笺舒这才话锋一转,讲起了正事。 “这次能以五百守备军的兵力,重创刘玄汉大营之敌,使其死伤惨重,而我五百人一个不少,全身而退,实赖倪将军之功啊!”萧笺舒道。 倪金刚一摆手,萧笺舒却道:“倪金啊,你就别谦虚了,回来的路上我已然问了,虽然是守备军,但是你日夜操练他们,平素更是严格要求,甚至你这麾下五百守备军比正规军的战力还强上许多,若不是你的操练调教,如何能有今日之功呢!” 倪金这才点了点头,忽的神情一肃,嘭的双膝跪倒。 “公子,若觉着倪金还有些功劳,那便让倪金留在这灞城吧!”倪金朗声道。 “嗯?......” 萧笺舒眉头微蹙,与徐文若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解。 “倪金,你不愿随我去龙台么?”萧笺舒缓缓道。 “是啊,倪金你母亲还在龙台,笺舒公子可是一直多有照料,倪金啊,你不愿去见你的母亲,还是不想跟随笺舒公子身边?”徐文若并不遮掩道。 “不不不!倪金对母亲日思夜想,怎么可能不想早些见到她......笺舒公子冲锋在前,沙场之上毫不畏惧,倪金心中钦服,恨不得时时刻刻跟随公子......”倪金正色道。 “那你为何......”徐文若不解道。 “倪金这五百位弟兄,都是朝夕相处下来的,感情深厚,实不忍心背离......”倪金的神情有些激动。 萧笺舒和徐文若这才恍然大悟。 萧笺舒面露难色道:“这......倪将军果然重情重义。可是五百人......” 徐文若淡淡一笑道:“此事好办,笺舒啊,你可是丞相之子,堂堂的武官中郎将,莫说五百人,便是再多五百,你若想留,也未尝不可,此事大可以跟丞相明说!你若不行,还有我呢!” 萧笺舒刚想说什么,却见徐文若在他耳边低低道:“丞相有憾天卫,公子所谋之事甚大,难道不想有自己的亲卫军么......这五百人如今就如此强悍,若是入了中郎将兵府,再加以操练,其战力将又是一只憾天卫啊!” 萧笺舒苦笑低声道:“文若先生说的虽然不错......可是我如何能私自组建亲卫军呢,这不是让父亲见疑么?” 徐文若淡淡笑道:“此事容易,这五百人登记在册,先留在灞城,待你返回龙台,裁撤老弱病残的中郎将府兵,到时顺理成章的调灞城军前来,而且还是守备军,丞相如何能不同意?到时公子只用按名单调兵即刻。待他们来道中郎将兵府后,明面上仍与中郎将府兵无疑,笺舒暗中在给他们一个建制,交给倪将军单独训练即可啊!” 萧笺舒眼前一亮,使劲的点了点头。 徐文若这才朝着倪金笑道:“倪金啊,笺舒公子已经答应了,不但要带你去龙台,连你那五百位士兵兄弟都带着!” “真的!真的可以么?”倪金一脸的激动道。 萧笺舒淡笑着点头。 徐文若又道:“只是你要先跟笺舒公子去龙台,然后那五百守备军弟兄调入龙台的手续才能后补,补全了方能前来,你可愿意?” 倪金闻言,抱拳道:“既能守着老娘,又能跟随公子,还能和我那五百弟兄在一处,倪金如何不愿意......” 徐文若这才压低声音道:“笺舒十分看重你啊......此次你与你那五百守备军兄弟跟着笺舒去龙台,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但不知道......”倪金有些疑惑。 萧笺舒正色道:“暗中组建我萧笺舒的亲卫军......倪金,你可愿意?” 再看倪金半点未曾迟疑,神色一肃,忽的跪在地上,叩首道:“请笺舒公子为亲卫军赐名!” 萧笺舒心中大快,缓缓的在帅厅之中踱步,眉头微蹙,想了起来。 片刻之后,萧笺舒忽的朗声道:“既然倪将军姓倪名金,那名字自然是有了的......” “我萧笺舒的亲卫军,就叫做......” “金猊卫!”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三章 瞒天过海计,却有堪破人 “金猊卫!这个名字真好!谢公子赐名!”倪金抱拳行礼道。 “金猊卫组建之后,倪金当为金猊卫总督领!”萧笺舒朗声笑道。 “谢公子提携!”倪金更是感激,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倪金知道萧笺舒跟徐文若他们还有事情谈,自己留下已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这才又拱手道:“公子,令君,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咱们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去,倪金先告退了!” 徐文若点点头道:“倪将军,此事可以告知,但是要在秘密中进行,更要告诉他们守口如瓶,若有人在金猊卫未成立之前走漏了消息,金猊卫当不了是小事,有没有命在,却都不一定了!” 倪金重重点头道:“喏!末将明白!” 萧笺舒笑道:“跟他们说的时候,要好言好语,莫要吓着这些兄弟了,还有去军资曹领一万钱,给兄弟们发了!” “喏!倪金代弟兄们谢过公子!”倪金说完,一抱拳,转身去了。 待倪金走后,徐文若这才朗声大笑,朝着萧笺舒一拱手道:“恭喜二公子,贺喜二公子,得一员大将,又可筹划自己的亲卫!” 萧笺舒忙一躬扫地道:“小子如何敢居功,若不是令君慧眼识人,看出倪金是个可造之材,我如何敢用他,若我不用他,如何还有组建金猊卫这样的筹划呢?” 徐文若这才淡淡笑道:“不居功,保持谦逊,灞城一役,二公子从此之后定然会脱胎换骨啊!” “仰仗先生的教导!”萧笺舒恭谨道。 徐文若这才话锋一转,谈到正题道:“怎么样,此次公子前去劫营,收获如何啊?” 萧笺舒这才一脸叹服道:“文若先生果真大才,算无遗策啊!您当时说刘玄汉本人应该不在他的营中,我还不太相信,直到我依先生之计,趁着夜色茫茫,偷他营寨,轻骑突入,直袭中军大帐,果然发现中军帐内空空如也,里面的物什已然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了。” 徐文若闻言,似乎在意料之内,淡淡点头道:“若依二公子之言,那灰尘之厚,定然不是一两日才积累的,想来那刘玄汉应该离去久矣啊!” 萧笺舒点点头道:“不错,我突然直冲刘玄汉的大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待他们发现时,一片混乱,我趁他们组织兵力集合之时,抓着了一个落单的敌兵,逼问之下,才知道刘玄汉已然离去了近十日之久了,现在这空帐仍悬挂刘字旗号,是出自他麾下的谋士,一个名叫雍翥的人的计策。” 徐文若闻听雍翥的名字,方才眉头一挑,以手扶额道:“原以为是何方高人,将整个刘玄汉的阵营打造得进退有凭,颇有章法,原来是这个雍翥啊,唉,是我疏忽了,怎会将此人忘记了呢?” 萧笺舒闻言,问道:“哦?先生识得此人?” 徐文若点了点头道:“那还是我年轻时,曾游访大晋各地,遍访各地名士,曾在锡州城内,有幸拜会过雍翥。雍氏乃是锡州第一名门,也是第一财阀,锡州的一州的钱粮,雍氏独占一半。这雍翥正是雍氏财阀的当家人,此人不拘小节,颇有豪气,更挥金如土,结交天下豪杰。其才学,谋略也是当世有名啊。”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我原以为他不过就是一普通谋士,未料想竟如此了得啊!” 徐文若点点头道:“雍氏兄弟二人,雍翥排行在首,他还有一个兄弟,小他许多,名雍昉。此人虽然没有他哥哥的谋略,但刀马弓石,颇为娴熟,胯下马,掌中刀,也算一员勇将啊。”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可叹雍氏兄弟如此了得,却不能为我们所用。” 徐文若叹息道:“当初那刘玄汉自龙台远遁,去了锡州,锡州牧徐恭祖已死,雍氏又好名望,以刘玄汉晋室宗亲的身份,方能稳坐锡州,更能收雍氏为己所用啊......待丞相返回龙台,此事还要好好禀告他一番,若坐视刘玄汉不管,怕是以后会有麻烦。” “先生所虑极是,小子亦如此想的。”萧笺舒点点头道。 徐文若又问道:“可探得那刘玄汉早离大帐,去了何处了么?” 萧笺舒神情有些遗憾,摇了摇头道:“擒住那敌兵之后,正欲细问,那雍翥已然带了大兵前来围堵,我们不敢耽搁,这才冲杀一阵,出了他们的营地,可惜未曾探得出来,刘玄汉身在何处。” 徐文若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一旁的徐顗,方似有深意道:“徐顗啊,你来说说,那刘玄汉如今人在何处啊?” 经徐文若一说,萧笺舒也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徐顗。 徐顗闻言,眉头微蹙,沉吟起来。 片刻他又站起身来,在帅厅之中来回踱步,直到自己心中有所计较,这才朝着自己的父亲和萧笺舒一拱手道:“父亲,公子,若徐顗所料不差,此时的刘玄汉已然身在锡州城去了。他将雍翥留在此处,只不过是故布疑阵。” 徐文若并不说话,但从他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儿子的这番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萧笺舒闻言,沉思一阵,方道:“徐公子为何如此笃定,那刘玄汉已然返回锡州去了,既然返回锡州城去了,为何不撤兵呢?” 徐顗忙一摆手道:“二公子,您比我长几年,莫要再唤我公子了,若蒙公子不弃,徐顗斗胆唤公子一声大兄如何?” 萧笺舒闻言,喜出望外,忙点头道:“如此甚好!既如此,大兄心中疑惑,还望兄弟解惑啊!” 萧笺舒从徐顗的表现和话中,已然更加确切地明白了,这是徐顗在向自己示好,而这背后定然少不了徐文若的计较。 徐顗忙道:“大兄有惑,弟自然试解之。其实,刘玄汉去了何方,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来。大兄可还记得灞城被围之时,我父亲向旧漳萧丞相那里写的信么?” 萧笺舒点点头道:“自然记得。” 徐顗这才道:“后来丞相回信,已然将如何对付刘玄汉的计策告知了我们。想来是青燕山的人马去围了那锡州城了。” 萧笺舒仔细听了,却又疑惑道:“若真如弟所言,锡州被青燕山的人马围了,那刘玄汉因何不撤兵呢?他自己回去不但解决不了问题,甚至是自投罗网啊!” 徐顗淡淡一笑道:“若真的只有刘玄汉一人回去,当真是自投罗网。敢问大兄,夜里偷营,可见那张当阳否?” 萧笺舒闻言,眼前一亮道:“的确未见!原来是......” 徐顗又一摇头,淡笑道:“若只是张当阳随着刘玄汉去了,进不进得去锡州城,仍旧在两说之间。无他,那张当阳悍勇彪悍,可是半点不懂计谋。但若再加上一人,由他率领刘玄汉的亲卫,与锡州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那青燕山的人马,敢问公子,刘玄汉可否入得那锡州城么?” 萧笺舒一怔道:“再加上一人?何人如此了得?” “关云翀......”徐顗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原来是他!”萧笺舒惊叹道。 “不错,我灞城虽然被围,书信断绝,但丞相的暗影司还是可以传递消息的,前些时暗影司传来消息,公子可还记得,他们讲,那关云翀已然离开了丞相,单人单骑出了旧漳,往锡州投他结义大哥刘玄汉去了。” 徐顗不紧不慢地说着,看神色当真是气定神闲。 “算算时日,关云翀胯下火云流霜,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他到锡州之时,刘玄汉也该差不多到了。有了关云翀,再加上张当阳和那些亲卫,人数虽少,但将勇兵精,那青燕山的人,本就是大贼,劫掠还好,攻城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何能阻挡得了刘玄汉入锡州城去。”徐顗滔滔不绝道。 “是也!是也!”萧笺舒恍然大悟道。 徐顗这才又笑笑道:“其实刘玄汉从灞城大营回转锡州,也是迫于无奈啊。其实他从心向外是不想回去的。其一,他新并沈济舟军马,围了灞城,一旦城破,灞城粮草军资之丰,足可匹敌整个锡州。所以他对灞城可谓志在必得。可是他不得不回去。” “为何?他可是锡州牧,完全可以孤注一掷......” 徐顗笑道:“他刘玄汉虽是锡州牧,但是锡州何地也?一则,锡州是刘玄汉的根基所在,刘玄汉奔波这许多年,方有了一州之地,如何能舍去呢?二则,锡州牧是刘玄汉不假,可是真正锡州幕后的操控者,是名阀雍氏和,附属雍氏一族的其他地方宗族。这些宗族,扎根锡州,莫说子女数代均在锡州繁衍生息,他们每家每户都富足殷实,钱粮无数。若是正规军来攻锡州,他们大可不用过于担心,无非换个名义上的锡州之主罢了。可是青燕山那些人是什么?大贼!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之徒。若锡州真被他们拿下了。怕是那些大族先遭了殃了。到时候不仅仅是洗劫一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萧笺舒闻言,心中暗自叹服,更加欣赏徐顗的才能了,连连点头。 徐顗又道:“所以,就算锡州城离此很远,那些城内大族再如何,也不一定能左右刘玄汉,刘玄汉也不一定回去。但大兄请想,刘玄汉的谋主可是雍氏一族的当家人雍翥啊。他若知锡州被围,当如何呢?” “我料,雍翥也是要哦刘玄汉速速返回锡州的。所以,就算刘玄汉千个不想,万个不想,锡州他必须要回去的......正因此故,我料刘玄汉如今人在锡州啊!”徐顗笃定道。 “精妙!缜密!为兄佩服!”萧笺舒大赞道。 “至于为何故布疑阵,还要留下大部兵力,并由雍翥统领,更在大营中军大帐竖了刘玄汉的大旗,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虽然刘玄汉必须要回去,但是形势所迫,他也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啊。”徐顗不紧不慢道。 “还望弟教之......” “其一,刘玄汉攻我灞城,皆因与沈济舟联手。可是他半途并了沈济舟的人马,杀了他的主将。依照沈济舟的秉性,如何不震怒?可是大兄可曾听到半点沈济舟对此事的反应么?好像沈济舟就似未收到这个消息一般,选择了缄默。何也?定然是和刘玄汉私下达成了默契,我直攻灞城,待我攻下,灞城之内的钱粮军械沈占大头儿,他们占小头儿云云......那沈济舟正与丞相交战,不想节外生枝,定然同意了。所以,刘玄汉不能撤兵,若撤兵,那沈济舟那里他如何交差?沈济舟岂能容他?”徐顗抬头看了一眼萧笺舒道。 萧笺舒眼神流转,随着徐顗的话不住的想着。 “其二,以刘玄汉和雍翥之才,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正是攻打灞城的良机,丞相几乎倾全部之兵马与沈济舟战。灞城和龙台皆空虚。一旦刘玄汉攻下了灞城,向西北,兵锋可直抵京都龙台。天子在那里,刘玄汉难道没有想法么?向东南可以与沈济舟前后夹攻丞相。可是,一旦刘玄汉退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如何还能再有呢?” 徐顗笑吟吟的看着萧笺舒道:“话到这里,大兄可明白了?” 萧笺舒这才大彻大悟,点头道:“所以,锡州不得不回,灞城不能不围,只能刘玄汉返回,留下雍翥和主力兵马,围而少攻,等锡州事毕,刘玄汉再返回灞城这里.......果然好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啊!” “哈哈,计策虽好,可还是逃不过父亲的眼睛,也赖大兄英勇,不惧生死,劫了他的营帐,让他们的算计彻底化为了泡影!”徐顗朗声笑道。 此时此刻的萧笺舒,对徐顗之才已然佩服到无以复加,忽的执其手道:“兄弟大才,若我成事,弟为兄之谋主也!” 徐顗一躬扫地道:“固我所愿,不敢请耳!”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四章 民心可用,勿失民心 天色大亮,日出东方。 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并未影响今日的好天气。早晨和煦的阳光里,灞城下那些不知名的花草还挂着未消散的雨珠,晶莹剔透。 帅厅之内,三人彻夜长谈了一整个夜晚。 谈到最后,萧笺舒十分罕见地敞开心扉,明说了希望徐文若扶助自己的渴望。 可徐文若的态度模棱两个,但徐顗的态度却让他十分欢喜。徐顗定然是投效自己的。 虽然徐文若没有明说,但是他儿子已然表明了投效自己的态度,那徐文若就算不助自己,也不会成为自己的阻力的。 还有军中拥护自己的将领,自己的中郎将府还养着那个更厉害的存在——温褚仪。 既然如此,小弟,萧仓舒!这后继之位,哥哥却要和你争上一争了! 但愿你莫要让哥哥失望才是! 三人正说话间,忽地帅厅之外一阵喧哗,似有欢呼雀跃之声。 三人正自疑惑,忽见一小卒撒脚如飞前来禀报,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何事?”萧笺舒出言问道。 “报公子!报令君!撤了!他们撤了!”那小卒已然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撤了?什么撤了?讲清楚!”萧笺舒眉头微蹙,疾道。 “刘玄汉的大军已然撤了,灞城外再无一处敌军营帐!灞城之围解了!”那小卒兴奋到脸色通红。 萧笺舒和徐顗闻言,霍然站起。 徐文若却还是老成持重,并未太过惊讶,只是一脸淡笑。 “此话当真么?”萧笺舒似乎不敢相信,又问道。 “属下怎敢欺骗公子啊!刘玄汉的大军真的撤了......公子您听,外面的欢呼,是士兵和百姓们的欢呼啊!” 萧笺舒和徐顗侧耳倾听。 整个灞城沸腾了! 围城日久,岌岌可危,城池欲摧,高压的日子太久,太煎熬了。 如今守得云开见日明! 城中上至将官,中至士卒,下至全城百姓,早已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他们奔走相告,迫不及待地向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更有知情者塑了萧笺舒的雕像,顶礼膜拜,因为是笺舒公子英明神武,不惧危险,以五百勇士重创敌军大营,打得他们望风而逃,灞城才得以安宁。 此时的萧笺舒坐在帅厅的椅子上,浑身激动的颤抖。 一旁的徐文若和徐顗也是一脸喜色。 “守住了!终于守住了!......” 萧笺舒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忽地百感交集,喜极而泣,面南直直地跪了下去,一边叩首一边道:“父亲,儿终不负您之期望,灞城得以保全!得以保全了啊!” 徐文若和徐顗双双相搀,萧笺舒又叩了三个头,方才缓缓起身。 正在这时,忽地又有小卒来报道:“公子,令君,灞城的几位长者想要求见公子和令君!” 萧笺舒一时有些吃惊,缓缓看向徐文若。 徐文若朝他点了点头,又朝那个小卒道:“去回了他们,公子穿戴端正,即刻与他们相见,让他们在帅厅侧房稍后,不可慢待!” “喏!” 待小卒走后,徐文若才对萧笺舒道:“公子啊,这些长者,皆是耄耋老人,耆老之人,也是灞城百姓们中颇有学识和名望的长者,公子切不可轻忽了啊,待会儿相见,公子当谨言慎行,态度举止更要谦恭才是!” 萧笺舒忙一拱手道:“小子明白!” ............ 帅厅之内,三个鹤发满头,精神矍铄的长者,各自拄了拐杖,在士卒的接引下,缓步走进了进来。 原本萧笺舒在坐着,见这三名老者走了进来,忙站起身来,几步走了过去,更是亲自扶住最中间那个最为年长的长者,徐文若和徐顗也分别上前扶住了另外两名长者。 这三名长者见丞相之子亲自来扶,连忙说使不得,萧笺舒却执意如此。 三名长者心中大快,一脸笑容。 萧笺舒扶着他们坐下,又命小卒上茶。 待上得茶来,萧笺舒陪着品了会儿茶。 再看这三名耄耋长者各自整理衣冠,然后长身而起,苍老而恭敬的声音响起道:“我等代表灞城百姓,叩谢公子解了灞城之危,使百姓免遭屠戮!” 说着便要齐齐跪了。 慌的萧笺舒疾步走到他们近前,一把将他们三人扶住,恭敬道:“三位皆是笺舒的长辈,更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笺舒可受不起,受不起啊!” 这三名长者这才作罢,皆满脸敬仰之情地打量了一番萧笺舒。为首那名老者方道:“笺舒公子年纪轻轻,竟如此不惧生死,胆识过人,由您驻守灞城,实乃灞城百姓之福啊!我等感激丞相庇佑,公子庇佑啊!” 萧笺舒将他们一个个扶了坐好,这才恭敬地一摆手道:“三位老先生言重了,灞城也好,还是灞城的百姓也好,城是我大晋的城,百姓乃我大晋子民,任何心怀大晋子民百姓的人,定然当仁不让,此乃小子的本分!若三位老先生要感激,当感激当今天子啊!” 说着,萧笺舒当先朝着龙台的方向,恭敬地拱了拱手。 三位长者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透出激赏神情,忙一肃,皆起身朝着龙台的方向拱手。 徐文若看在眼中,满心的感慨。 萧笺舒这才一转话锋道:“如今灞城安定,贼兵远遁,三位老先生此番前来,有何教诲,小子洗耳恭听!” 这三人方又一拱手,仍是那个最年长的长者清了清嗓子道:“灞城之危解了,是个好事情,只是小老儿斗胆相问......但不知道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啊......” 萧笺舒未曾想到,他们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怔。 那老者以为萧笺舒为难,忙又道:“若公子觉着事关机密,老朽不问也罢......” 萧笺舒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老先生误会了,别人说不得,三位都是灞城有名望的长者,自然说的......我父亲正在旧漳与沈贼鏖战,所仰仗的便是灞城和京都龙台的粮草。前番刘玄汉围城,无论京都还是灞城的粮草军械都无法运抵旧漳,京中又有些居心叵测之人,趁机大做文章......所以,小子想着既然灞城已然无事,我便回转京都,一则为稳住龙台局势,二则向天子秉明一切,筹措粮草......” 他刚说完这些,这三个长者对视一眼,皆齐齐起身,行礼齐声道:“我等有一个不请之情,还望公子应允才是!” 萧笺舒不知何意,见他们说得郑重,忙道:“三位老先生有话便说,不必如此......” 那最年长的长者方道:“公子啊,如今灞城初定,人心依旧不稳啊......还有那刘玄汉虽然远遁,可是贼首狡猾异常,兵者云,水无常势,兵无常形。若公子真的离了这灞城,那刘玄汉等若知消息,去而复返,再杀将过来,当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另外两个长者也附和道。 萧笺舒闻言,方一笑道:“三位老先生大可放心,我料那刘玄汉定不复返也!” “不不不!公子啊,虽然你智计过人,可是这未发生的事情,如何能够笃定呢,若贼兵再来,而公子又不在城中,灞城全城百姓又能依靠何人......到时候岂不是又要被屠戮了......” 这三人说到伤心之处,不由得泣涕横流,老泪纵横。 萧笺舒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徐文若和徐顗,三人这才苦劝半晌,三位老者方止住悲声。 待他们的情绪稍微稳定,萧笺舒方道:“三位老先生有此担心,也属人之常情,那不知三位有何想法啊......” 这三人方齐齐拱手,正色道:“老朽三人,为全城百姓推举,作为他们的代表,特来恳求公子,在灞城多留些时日......不要弃灞城百姓而走啊......” 萧笺舒闻言,愣在当场。 还留在这里?我父亲可还在战场之上呢,那里可等着粮草呢,我留在这里,我父亲不管了........? 他刚想拒绝,一旁的徐文若和徐顗齐齐向他摇头。 徐文若截过话道:“但不知道三位老先生,公子留在灞城多少时日为好啊!” 那年岁最长的老者忙一拱手道:“我等亦知前线形势,不敢耽搁公子太久......只留十日,十日之后公子便可离去......如何啊?” 说完,这三人看向萧笺舒,一脸的期望神色。 萧笺舒低头沉思不语,半晌,忽的昂首起立。 “大丈夫生于天地,不就是为了百姓,一城百姓不保,何以保天下万民!十日便十日,萧笺舒在此起誓,我定留在灞城十日,十日之后若灞城无事,我再离去,若灞城再有难,萧某不扫清为难,誓不还京!” 萧笺舒昂首挺胸,其言赫赫。 三位老者闻言,喜不自胜,纷纷欲再次行礼,却被萧笺舒拦住道:“三位老先生不必如此,你们为民请命,才是小子该拜之人啊!” 说着,萧笺舒竟朝着他们深深施礼。 徐文若和徐顗看在眼里,心中更对萧笺舒多了几分期许。 三位老者感动非常,那最年长的老者忽的朗声道:“既然笺舒公子为我灞城百姓已然如此了,我等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枉活此等年岁!” “老兄弟!” “老哥哥......” “咱们这就回去,发动全城的百姓,军粮不够,咱们灞城百姓们顶上去,把咱们自己储藏的粮食都拿出来,支援旧漳的王师!” “对!说的对!咱们这就回去!粮草的事,包在咱们身上!” 萧笺舒闻言,心中也是莫名感动,深深的鞠躬起来。 ............ 送走了三位老者,徐文若方含笑看着萧笺舒道:“笺舒啊,这一番经历,有个道理,你可懂得了么?” 萧笺舒闻言,改颜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萧笺舒啊,你要记住,无论你以后到了什么地位,什么权势,什么境遇,都要牢记八个字:民心可用!勿失民心,明白了么?” “小子谨记......” ............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忽的又有小卒疾步前来,跪地禀告道:“报令君,公子......暗影司总督领伯宁大人已然到了帅厅大门之外,要见令君......” 萧笺舒和徐文若颇为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 徐文若眉头微蹙,低低道:“伯宁要见我?到底所谓何故啊?” “快请!”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五章 进退之断 萧笺舒闻听伯宁前来,朝徐文若道:“文若先生,既然伯宁来见您,我留在此处,多有不便,我先行回避。” 徐文若摇摇头,沉声道:“他来见我,定然是公事,灞城是你我同守,你因何要回避呢......” “那......好吧......” 正说话间,却见一个小卒引了一人,疾步前来。 此人身穿暗红色官衣,头戴暗红色冠帽,腰中悬着一柄细剑,看起来风尘仆仆。 正是暗影司总督领——伯宁。 徐文若略微欠了欠身,朗声道:“伯宁大人,一路辛苦,来坐!看茶!” 伯宁坐了方道:“”令君大人,事情紧急,茶就不吃了......咱们还是......” 他说到此处,方抬头看见,徐文若左右还坐着两人,他都认得,左边是徐文若的长子徐顗,而右边却是萧元彻的二子萧笺舒。 伯宁赶紧起身,拱手道:“见过二公子!” 萧笺舒温和地笑笑道:“伯宁大人不必多礼,既然事情紧急,那就开门见山吧。” 伯宁点了点头道:“是......” 他又忽地一顿,用眼角的余光朝徐文若看去。 徐文若淡淡道:“伯宁此来,为公为私?” 伯宁忙拱手道:“自然是公事......只是,主公有命,此事只能由我单独向令君大人禀报。” “哦?既是公事,笺舒公子与我又同守灞城,也是公事使然,想来他在,没有什么不妥罢......”徐文若淡淡道。 伯宁缓缓低头,眼中闪过一道利芒,转瞬即逝,随即抬头道:“却是如此......既然如此......这里有一封主公的亲笔书信,还请令君大人亲自阅处。” 徐文若眉头一蹙,忙道:“快呈上来!” 伯宁从怀中取出信,萧笺舒刚想来接。 伯宁却将信一收,不咸不淡道:“主公有命,此信入我手,由我亲自呈给令君,期间不可假以他人之手......就不劳公子了!” 萧笺舒一怔之时,伯宁已然双手将信递到了徐文若的桌案前。 萧笺舒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徐文若展开信笺,细细看了数遍,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看完之后,很自然地将信递给了萧笺舒道:“笺舒公子,你也看一看罢......” 伯宁闻言,嘴唇翕动,却终究什么都未曾说出口。 萧笺舒这才接过信,细细看了,脸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现在的局势如何?苏凌可从渤海返回了么?”徐文若出言问道。 伯宁回道:“我走之时,局面依旧焦灼,主公多固守不战,苏长史也未有返回的消息......” 徐文若这才点了点头道:“伯宁可着急么?” 伯宁淡淡道:“伯宁尚可,只是主公盼着令君回信......越快越好。” 徐文若思忖片刻,遂道:“烦请伯宁大人,偏房稍后,我这里斟酌之后,落笔成信,再差人唤你前来如何......” 伯宁还想说什么,徐文若却朗声道:“请伯宁大人偏房用茶!” “喏!” 一个小卒走了过来,向伯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伯宁这才满脸阴鸷,略微抱拳,转身不发一言地去了。 待伯宁走后续,徐文若这才转头问萧笺舒道:“笺舒啊,看完丞相的信,你有何想法......” 萧笺舒长叹一声道:“原以为父亲此战必胜,未成想沈济舟如此强悍......这下想要取胜却是难了......” 徐顗一旁插言道:“莫不是丞相想要退兵么?父亲意下如何?” 徐文若却转头问萧笺舒道:“丞相在信中,已然将敌我双方现下的情况说得很明白,甚至分析了进退的利弊。并问我到底是该退军还是要继续进军......” 萧笺舒点点头,一副举棋不定的神色道:“那到底是该退军呢,还是继续进军呢......” 徐文若淡淡一笑,反问道:“那笺舒我问你,丞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萧笺舒一脸的茫然,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呵呵......” 徐文若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遂道:“其实丞相的意思已然在信中说得很明白了,丞相他早有意想退军......只不过他不愿意直说,其意是想让我劝他退军,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前方的将士讲,军中粮草殆尽,徐文若力劝班师......我萧元彻不得已而从之啊!” 萧笺舒闻言,眼神流转,眉头微蹙,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才心中恍然。 “父亲真是太聪明了,这样一来,所有退兵的理由齐备,这样也不是父亲惧怕沈济舟,而是顺应朝局......”萧笺舒叹息道。 “呵呵......丞相的聪明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徐文若先伸出了一根手指,随即在说话的同时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萧笺舒又是茫然道:“那.....那这天下第一是谁啊?” 徐文若将手指收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萧笺舒,似有深意道:“呵呵......虚位以待吧......” 萧笺舒这才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徐文若见状,也看向他淡淡笑了起来。 萧笺舒遂正色道:“父亲既然希望文若先生劝他退军,那文若先生打算怎么劝呢?” 徐文若一字一顿道:“我非但不劝他退军,反而还要劝他继续进军!” “啊......嘶......” 萧笺舒和徐顗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惊疑的神色。 但见徐文若几步来到桌案之前,甩袖坐下,朗声道:“烦请笺舒为我研墨如何!” 萧笺舒应了,一旁研墨。 待墨研好,徐文若方沉吟了片刻,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刷刷点点,一气呵成,写了一封回信。 做完这些,徐文若方抬起头来,朗声道:“殿外.......请伯宁将军来!” ............ 旧漳,夜。 萧元彻还未就寝。 伯宁去后,如今已然三日了。 他每日都在长凳上倚着,几乎每夜都不睡,看着桌案上幽暗的蜡灯,心中煎熬。 他不能睡,他怕万一伯宁捎了徐文若的回信,他因为睡着了,便第一时间错过了。 起初头一夜,郭白衣还陪着。可是只熬了一夜,郭白衣便熬不住了,萧元彻只得让他离去,白日再来,更说好了,一旦徐文若回信,立刻派人去找他过来。 三日了,不但没有伯宁的消息,也没有苏凌的消息。 苏凌这臭小子,算算时日也该回来了啊。 他想了许久,终是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睡意袭来。 他刚要起身想要睡一会儿,却忽地听到外面小卒疾步而来的声音,顿时又有了精神。 但见一小卒飞也似的跑进房中,单膝跪地道:“主公,伯宁大人回来了!” 萧元彻眼神一亮,疾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伯宁大步走了进来。 萧元彻这才朝他笑笑道:“伯宁,这次的差事办的不错,速度还是很快的......” 伯宁忙道:“丞相的吩咐,属下如何能不尽力!” 说着将怀中徐文若的信取出,放在萧元彻桌案前,又转身将蜡灯挑亮道:“主公,这是令君的回信!” 萧元彻此时已然拿起了徐文若的回信,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他看了半晌,方将信收好,坐在桌案之上,唏嘘感叹,满眼的感慨和激动神色。 “主公......文若先生......”伯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萧元彻这才回过神来道:“伯宁啊,你亲自去一趟,请白衣过来!” 伯宁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烛光明灭,烛火在萧元彻的眼中跳动。 过了不久,便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郭白衣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疾步走了进来。 “大兄......文若回信了?” 萧元彻抬头看去,却见只有郭白衣一人进来,伯宁却未跟随,心中对伯宁的识趣颇为满意。 萧元彻点了点头,让郭白衣坐了,又亲自端了茶给他喝了,方道:“你这身体,怎么虚弱到这种地步了,他已然回信了,你先吃了茶,再看不迟......” 郭白衣勉强喝了几口,遂道:“大兄看过了?” 萧元彻道:“看过了,你也看看吧。” 随即,萧元彻将徐文若的回信递给了郭白衣。 郭白衣将信展开,细细读了: 丞相如唔: 承尊命,使决进退之疑,愚以沈济舟悉众聚于旧漳,欲与明公决胜负,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沈军虽众,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济! 今军实虽少,古之寡胜众,弱胜强之例多矣!公熟读经史,吾大晋之祖,曾与西楚王共争天下,当是时,西楚之兵数十倍与先祖也,试看今日是何人之天下耶?公今画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进,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断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 信不算长,言简而意赅。 郭白衣看完此信,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元彻揶揄的看了他一眼,微嗔道:“你这白衣,何故发笑啊?” 郭白衣笑道:“白衣放肆了,我笑大兄的如意算盘怕是要失算了吖......” 萧元彻一阵无语,只得给了郭白衣一个大白眼。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苏汉三又回来了! 旧漳,丞相行辕。 郭白衣见萧元彻如此,这才改颜正色道:“大兄觉得文若不该如此么?” 萧元彻摇摇头道:“与沈济舟之战,说到底,是我跟他存亡的事情,无关其他。白衣也好,还是文若也罢。都是我大晋名士,便是我一败涂地,再不存于世间,仅凭你们的名望,仍旧可以立足于沈济舟之侧也。” 郭白衣淡笑不语。 “可文若此信,却是一片公心,设身处地的为我所想,有如此良才者,我若还心生退矣,枉为人也!有你们这些良谋之士,何愁大事不成呢!”萧元彻叹息道。 郭白衣这才整衣起身,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大兄所言,我深以为然,只是有一句话,恕弟不敢苟同。” “哦?哪句话?”萧元彻一挑眉毛道。 “大兄言,与沈济舟之战,说到底,是我跟他存亡的事情,无关其他。白衣却觉得委屈......白衣自弱冠之年便跟随大兄,直到如今大兄两鬓皆白,而我也残躯羸弱,我之命运,早已与大兄一体了啊,大兄怎言,与我无关呢?”郭白衣正色道。 萧元彻心中一暖,握了郭白衣的手,却觉得触手冰凉,不似生人。 不由得眼角有泪,颤声道:“白衣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大兄......离不开你啊!” 郭白衣用力的点点头。 萧元彻这才跟郭白衣坐了,朗声道:“让伯宁来见我!” 片刻额,伯宁走了进来。 萧元彻淡笑道:“伯宁啊,你是亲自去了灞城的,灞城的局势如何啊?” 伯宁忙道:“主公,却是有一件大好事的,灞城外的刘玄汉的人马都撤了!现在以灞城为中心,北至龙台,南至南漳和咱们旧漳,皆畅通无阻,再无阻碍了!” “什么!当真?”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起身,一脸的惊喜道。 伯宁脸上也少有的喜色道:“千真万确,我一路前往灞城,也为如何进城而为难,可我到时,却见灞城之下并无围城敌兵,后来我见了徐令君,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笺舒公子夜袭了刘玄汉的大营,探得刘玄汉早就不在灞城了,留下的是他的谋士雍翥,伪装成刘玄汉还在的样子。现下被二公子识破,他害怕久围此地,恐有变化,这才撤军去了!” “哈哈,笺舒!笺舒不愧为我萧元彻的儿子!他带了多少人去劫营?”萧元彻大笑道。 “五百人,还是灞城的守备军!”伯宁未加隐瞒。 萧元彻闻言更是大笑不止道:“我儿壮哉!我儿勇哉!此役之后,待我班师回朝,向天子奏明,就封笺舒儿为......安灞侯!” 萧元彻说完这些,神情中还满是喜悦神色。 一旁的郭白衣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萧元彻。 待萧元彻神情恢复平静了,郭白衣方道:“灞城围解,我军的粮草危局也可稍稍缓解了。想来文若和二公子定然会即刻前往龙台,运作运粮事宜的!” 萧元彻也不住的点头。 他不经意的抬头看向伯宁,却发现他似乎欲言又止。 萧元彻遂淡淡道:“伯宁啊,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伯宁一窒,方低声道:“属下今次前往灞城,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或许是我多心了......因此犹豫是否要禀明主公。”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道:“说!” “属下发现此次我见到令君之时,令君与笺舒公子似乎关系大有改善,似乎......” 说到这里,伯宁干脆把所见所闻,甚至徐文若当着伯宁的面,让萧笺舒看信的事情,以及他们的一言一行和盘托出。 岂料萧元彻听完,顿时啼笑皆非,以手点指伯宁道:“伯宁啊,你这次却是过度犹疑了啊,你的意思是徐文若和笺舒......哈哈,这怎么可能?旁人到还不一定,文若他......他心中始终在谁那里,我如何不清楚呢?罢了,罢了,此事当做笑谈而已罢!” 伯宁忙一拱手道:“喏!所以,属下也犹豫要不要说......” 萧元彻转头,一脸笑意的看向郭白衣道:“白衣啊,这天下了解徐文若的,除我之外便是你了,你相信他会......不过是他与笺舒同守灞城,可能亲近了些,今次又偷了那刘玄汉的营帐,虽是笺舒做下的,但这计策当出自文若之手,所以,无甚大碍......” 郭白衣只是淡笑,并不说一句话。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道:“伯宁啊,你也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罢!” 伯宁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欲走。 只是他方踏出了两步,萧元彻的声音又传来道:“方才我所讲的封笺舒为安灞侯的话,不过是一句戏言,伯宁啊,若此事再有他人知晓,那你知道该如何做么?” 伯宁心神一凛,躬身回道:“属下明白!” 待伯宁去后,萧元彻这才对郭白衣道:“既然文若和苏凌都力主战,那就明日早时,传令下去,晓谕全军,不击破沈济舟,绝不返龙台!” 郭白衣神色一肃道:“主公英明。” 萧元彻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已经快五更了,遂笑道:“罢了,这天也眼见着要亮了,你也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里吃吃茶,陪我说说话罢。” 两人刚吃了不过两盏茶,却听门外小卒前来报道:“报主公,巡城营在巡城之时,发现有三人自北门缒城而入,便拿下了.......” 萧元彻闻言,眉头一皱,有些微嗔道:“细作而已,也来报我?” 那小卒一怔,遂低声道:“只是......巡城营询问之下,这三人说是来自离忧山的,要见苏凌,苏长史......” 萧元彻和郭白衣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郭白衣遂道:“他们三人是何相貌,可检查过身上带了什么凭证么?” 小卒急忙道:“检查过了,三人腰中皆带有一个木牌,据他们讲,叫做离忧木令。这三人的相貌么,五大三粗,应该是练家子。” 萧元彻疑惑道:“哦?离忧木令是什么?” 郭白衣忙道:“此乃离忧山轩辕阁的信物,苏凌是轩辕鬼谷的徒弟,那离忧木令我倒是见过,若这三人的木令不假,当是离忧山的人,只是,离忧山不可能收这种五大三粗的粗鄙之人啊......” 萧元彻摆摆手道:“别猜了,离忧木令可曾带着?” 小卒忙道:“带在身上!” “呈上来!” 待小卒将三枚木质令牌呈上来,郭白衣细细看了,遂点头道:“这令牌的制式,当是错不了的,这三人该是离忧山来人,只是,为何深夜缒城,相貌又如此不对劲,我听世间言,离忧山中人,皆是容貌丰神俊逸之辈,更被世人呼为谪仙......主公你看......” 萧元彻略微沉吟片刻,遂道:“他们不是要见苏凌么,苏凌还没回来,他们怎么见,这样吧,统统带到行辕大门之外,让他们等着,他们愿等便等,不等就走!说好了,不管饭食!” 萧元彻说完,一甩衣袖,不再说话。 郭白衣一怔,淡淡看了萧元彻的神情气色,若有所思的微微叹了口气。 岂料,那小卒刚转身去了,还不及片刻,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报主公,北城门守卫来报,发现一男一女两人,皆是江湖人的打扮,亮明身份,要见苏凌,苏长史!”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这都上赶着得么?前脚一个,后脚又来,都是见苏凌的?我还想见他呢,人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郭白衣苦笑摇头,朝着那小卒道:“他们既然亮明身份,却是何方来路。” 小卒忙道:“那少年说他是苏长史的兄弟,名叫林不浪,那女娘是他的妻子温芳华,对了,还有一层身份,她是渤海揽海阁阁主......” “嗯?”萧元彻闻言,眼中一闪,长身而起。 郭白衣也缓缓看向他,不再说话。 萧元彻在屋中来回踱步,林不浪和温芳华的名字,苏凌在信中却是不止一次提及,尤其是那温芳华,渤海五州江湖,沈济舟可是赖她压服的,她父亲可是当年的义侠温笃。 萧元彻越想越觉得烦躁,忽的大手一挥道:“管他是谁,现在也见不着苏凌,萧元彻倒是有一个!拉倒......都在行辕大门口等着罢!” 郭白衣自始至终都未出言,只是心中却越发的沉重起来。 无他,他太了解萧元彻的性格秉性了。 ............ 旧漳北城门。 天色已然濛濛亮起。 守城的士兵却还精神奕奕的守在那里,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自城外的土道上,狂奔疾驰而来三匹马。涤荡起滚滚烟尘。 三匹马,三个人,风驰电掣。 待离着城门不太远。 那中间的少年公子忽的一勒马缰。 左右两人也急忙勒马。 三匹马顷刻停止不前。 但见那中间的白衣少年翻身下马,仰头看向旧漳大城。 城门依旧,城墙依然。 他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激动的。 看了多时,他方低低的嘟囔了两句道:“兮乎间轻生丧命,打新春两世为人......不容易啊,不容易,旧漳城,俺苏汉三又回来了!” 旁边是一个年方十二三岁的小童,见他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遂问道:“公子,你方才说什么呢?” 另外一人,乃是个壮汉,瞥了这小童一眼道:“秦羽啊,公子是读书人,学问那可是前压五百年,后压五百年,公子刚才所言,极为高深,你哪里听得懂啊!” 那小童这才颇没好气的白了这大汉一眼,嘁了一声。 那白衣少年被这大汉夸的老脸一红,嘿嘿笑道:“得了,你俩斗口一路了,眼前就是旧漳城了,还不让公子我消停消停?” 说着,他一手牵马,当先迈步前行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精神点,不要坠了我亲卫的名头!” “走!进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七章 恶来战痴虎 “站住!什么人!停下接受检查!” 苏凌三人牵马而行,刚来到北城门下,便听到了一声呼喝。 苏凌朝吴率教和秦羽一笑道:“战时是特殊时期,盘查得紧,无伤大雅,你们等着,我去跟他们答话。” 说罢,苏凌将马匹交给吴率教,信步走上前去,约离着那守城的士兵们不过一丈,便一拱手道:“几位弟兄辛苦,我要进城,麻烦放行吧。” 门前守卫们中间,走出一名看起来像头领的长官,疾步来到苏凌近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他一番,方淡淡道:“你是何人?不知道此处丞相已然戒严,现下丞相正和沈济舟战,没有丞相和祭酒的联名手谕,任何人不准进城的!” 苏凌点了点头,笑吟吟道:“却是有的,少待,等我拿来给你看。” 说着,苏凌在怀中摸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这下苏凌有些尴尬了,自己的确有丞相手谕的,什么时候遗失了自己都没有发觉。 苏凌想了想,或许是竹林之中恶战,那手谕不知不觉地失落了。 苏凌只得朝这守卫长一笑道:“你是哪位将军麾下的啊......不如你把你们将军叫来,我跟他说如何?” 这守卫长见苏凌没有手谕,又出口便要叫自己的上峰前来答话,顿时有些恼火,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要紧时刻,我家将军正在丞相行辕议事,哪有什么闲工夫见你......再说你是哪根葱哪根蒜,我家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特喵的...... 苏凌就想直接开喷,但转念一想,罢了,旧漳多日鏖战,这些当兵的气不顺,也算正常,自己再怎样小名也是将兵长史,总不能自已掉了架子...... 苏凌把火气压了压,又笑道:“这位兄弟,我真的是咱们旧漳丞相麾下的人,只是一时匆忙,失了手谕.......” 那守卫长翻了眼睛看了一眼苏凌,嘁了一声道:“口说无凭,你说你是你就是了?也是可笑,平时北城还没有什么人通过,昨晚开始就炸了锅了,一拨接一拨的来人,还都有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都来见苏凌苏长史,苏长史何许人物,这些人也敢大言不惭地攀扯?” “就是......就是!”身后那些守城的小卒们随声附和起来。 他这些话正听在苏凌耳中,苏凌心中顿生疑窦,竟然有人来见我?这是谁来了? 想到这里,苏凌开口问道:“敢问昨夜,是谁要见苏长史啊......现在他们在何处?” 那守卫长又瞥了他一眼,似故意显露威风一般,撇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只要进不来,也不怕你走漏消息,先是三个大汉缒城而入,被我们捉了,说他们是什么离忧山轩辕阁的人,再后来一男一女,别说长的倒是上人之姿,说什么是苏长史的兄弟......现在在何处?都被本长官恼一恼,轰走了!” 苏凌听他的描述,对于第一拨那三个大汉十分陌生,但听说是离忧山的人,他还是很重视的,再怎么说,他这个轩辕鬼谷的便宜徒弟,还从未见过离忧山长啥样,所以真的是离忧山来人,他也不认得。 至于第二拨那一男一女,苏凌一下便猜了出来,定然是林不浪和温芳华。 他们竟然单独来寻我了,这可是天大的惊喜。 可是苏凌也就惊喜了一半,听到这守卫长说把他们轰走了,当下就不干了。 再看苏凌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朝着这守卫长一招手道:“我说这位大哥,你好威风啊,来你过来,小弟有些私人的话要说给你听......” 这守卫长不知何意,但看苏凌的笑容比今早的阳光都温暖,这才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道:“你想说什么啊,我可告诉你啊,我不收受贿赂......” 话还未说完,却见苏凌忽地嘿嘿一笑,握掌成拳,一个倒钩拳,自上而下,狠狠的砸在那守卫长的下颌之上。 那守卫长根本没有想到苏凌会突然发难,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拳。 整个人被苏凌一拳砸得倒翻倒地,抱头翻滚嚎叫。 苏凌啐了一口道:“贿赂没有,拳头倒是有,怎么样,够不够?” 那守卫长下颌被苏凌一拳砸脱臼了,只能干嚎,说不清楚一句话。 他身后那些守卫见状,顿时各执刀枪围拢上来,大声吼道:“大胆狂徒,竟敢殴打守门卫长,剁了他!剁了他!” 苏凌用嘴吹了吹自己的拳,抬头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涎笑道:“可以啊,贼人,谍子防不了,自己人你们倒是敢上啊,哪个还想挨小爷的拳头尽管来!” 那些守卫小卒,仗着人多势众,呼喝壮胆,就想一拥而上。 便在这时,苏凌身后一声怪叫传来。 “他奶奶的,敢欺负俺家公子,看来这旧漳也是个鸟地方,公子莫怕,老吴收装包圆了,打碎他们,咱们正好回离忧山!” “呼——”的一声,苏凌身前跳出一员壮汉,正是吴率教,但见这大爹,抡开拳头,这一顿揍,把这十几个小卒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叫骂,东倒西歪。 苏凌这下倒也乐得清闲,找了个遮阳的地方,头朝着城墙上一靠,倒开始了现场教学。 “老吴,你这拳风还是不够劲道!......” “老吴啊,出拳要快,更要让别人捉摸不透你要打那里,你这......也就一般般吧......” 一旁秦羽都看傻了,想笑也不敢笑,只得低低道:“公子,遮阳闹合适么?万一惊动了萧丞相......” 苏凌嘿嘿一笑道:“这架势,我巴不得他来呢,正好赔我点医药费,刚才我砸那小子一拳,现在手还疼呢......再说,今天这架势,他萧丞相不来,咱们能进得去?” 早有机灵的小卒,撒丫子前去报告了巡城营将军夏元槐。这夏元槐是萧元彻麾下大将夏元让、夏元谦的族弟。 昨晚他就被北城门状况不断折磨的一宿未合眼,方在自己的躺椅上歪了一小会儿,便有小卒将北城门出乱子的事情报知与他。 夏元槐顿时脑袋大了三圈,其实北城门以前也没有这么严格,因为昨晚两场突发状况,自己大哥夏元让先被丞相萧元彻逮住申饬了一顿,然后他大哥又逮住自己怼了一顿。 自此夏元槐没地方撒火,把北城守卫长找来怼了一顿,当场宣布了丞相的命令,无论是谁,只要没有手谕吗,一律轰走,不必来报。 所以今天这守卫长才出气这么不顺,没成想碰上了个祖宗。 夏元槐听完这小卒的汇报,先是大惊,细细想了一番,问清了小卒,那闹事的人什么模样。 结果小卒一描述,夏元槐的脑袋顿时大了三圈。要是这小卒眼没问题,那城门前闹事的祖宗不正是苏凌么。 这可好,城里萧丞相眼巴巴的盼着的人,现在因为我阻拦,在城口大打出手。 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夏元槐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命人牵了马匹,一溜烟的去寻他的哥哥夏元让去了。 夏元让刚接到萧元彻的命令,正在查点核对麾下士兵情况,忽见自己的族弟快马而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夏元让听完这些事,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位族弟,直奔萧元彻的行辕去了。 这一耽搁,可就近一个时辰。 萧元彻正跟郭白衣用了早膳,便见夏元让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苏凌回来了,又听苏凌在北城外跟守卫大打出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只得命人叫来了黄奎甲,让他先去北城看看什么个情况,让他们不要打了。 黄奎甲闻听苏凌在北城门被人堵了,不让进来,那岂能坐得住,未等萧元彻说完,便翻身上马,直奔北城去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道:“俺倒要看看,哪个作死的鸟人敢欺负俺苏老弟......” 萧元彻刚想吩咐他不要莽撞,黄奎甲早跑没影了。 萧元彻无奈的看向郭白衣,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大兄啊,这个事我觉着,还得大兄亲往,那苏凌才肯罢休啊,其他谁去都白搭。” 萧元彻颇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睛,嗔道:“这个猴崽子,人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大的很呢,就是徐文若来了,老子也没亲自相迎,他算个什么......” 只是,他虽这样说,还是吩咐了兵卒备轿,他与郭白衣一人一乘,直奔北城门而去。 ............ 北城门口,群架大戏仍在上演。 不对是群殴大戏。 准确说是,吴率教一人殴一群人。 那些小卒们,已然被吴率教放倒了三拨。 吴率教打的兴起,大吼连连,那些小卒如何能敌得住。 便在这时马蹄疾响,一声怒喝从北城里传出道:“那个混账鸟人,敢伤俺旧漳守卫,让俺跟你走几趟!” 再看马驰如风,一员黑塔大将,直冲而来。 那些小卒可是认得来者是谁,呼啦往旁边一躲,再看那黑塔大将,战马四蹄蹚帆,直冲向吴率教。 来到跟前,坐在马上,一个泰山压顶,一拳轰下。 那吴率教正觉得无趣,忽的感觉一阵极为刚猛的拳风自上而下轰来,暗吃一惊,大吼一声,左拳直轰而上。 “轰——” 两人的拳正撞在一处。 再看吴率教被震得蹬蹬蹬倒退十数步,方堪堪站稳身形。 那黑塔大将胯下乌骓战马也唏律律的暴叫一声,朝前直冲了十数丈,方停了下来。 “好大的力气!” 再看北城门前,两个黑大汉,一般壮实,皆同时出口赞道。 吴率教心中明白,这是个高手,忙大喝一声道:“来何人?报上姓名!” “你爷爷俺憾天卫总督领黄奎甲是也!” 再看黄奎甲甩蹬离鞍,跳下战马,朝着吴率教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没有骑马,那便和我步战,你敢应战么?” 吴率教从来也是个不服人的,他是知道黄奎甲的名头的,但也不能就此罢手,大吼一声道:“嘿嘿,管你黄奎甲绿奎甲的,爷爷就打你了!” 再看这俩憨货,往跟前一凑合,咔咔嚓嚓对打起来。 苏凌原本靠在墙上吗,昏昏欲睡,忽的听到有人报名,正是黄奎甲,抬头一看,果真是他。 不由得喜出望外,刚想叫两人停手,却转念一想,奎甲大哥的勇猛自己是知道的,这吴率教战力究竟如何,正好借这个机会试他一试。 这位祖宗的确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再看苏凌叉腰大喊道:“老吴头儿,你眼前的黑大汉最不是东西,我在旧漳时就跟我说不对付,今天给我好好的揍他!输了西北风,赢了大碗酒!” 吴率教闻言,顿时来了莽劲,大吼一声道:“好嘞,有大碗酒喝,看我不把他肠子挤出来!” “看拳!” “看拳!”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八章 这都不算工伤的嘛? 其实,黄奎甲知道这大汉是苏凌的人,只是黄奎甲见他身体健壮如虎,心中也欢喜,更起了试他一试的心,这才装作未看见苏凌,跟吴率教交手。 听闻苏凌说,跟自己死不对付,黄奎甲又好气又好笑,暗道,等我打完这一场,非逮着你问问,我哪里惹你了。 再看这俩大汉一交手,真真是上山虎对上了下山虎,云中龙遇上了雾中龙。 他俩打斗,完全没有用什么技巧功夫,不是我砸你一拳,便是你踹我一脚,要不然就是你抱摔我腰,我斜摔你肩。 咔咔嚓嚓,一场肉搏。 始作俑者——苏大菜籽,一旁观战,直乐得哈哈大笑。 便在这时,身边的秦羽忽地一捅苏凌道:“公子,有人来了,似乎是个大官!” 苏凌这才回头,朝着秦羽的方向看去,果见北城门内,两乘大轿,一前一后,疾疾如风朝这里行来。 苏凌如何不知道是谁,大的萧元彻,小轿上的八成是郭白衣。 “雾草......真给你家公子面子,真就亲自来了......秦羽你站我前面,把公子挡住了啊,千万别让他们发现我!” 秦羽顿时哭笑不得,嘟嘟囔囔道:“公子不是在路上跟我和老吴讲,旧漳龙台你横着走么?那是何人?为何公子见了他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苏凌一窘,啐道:“你死不死......小屁孩儿懂什么?让你挡着些,就挡着些,那么多废话......” “是了您呐......”秦羽这才向前一步将苏凌挡在身后。 萧元彻和郭白衣双双下了坐轿,其实他俩一下轿就看到了苏凌正朝一个小童的身后躲。 萧元彻斜眼看了一眼郭白衣道:“这臭小子,以为这样就没他什么事了,咱们也不叫他,看他能装多久。” 郭白衣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夏元让抬头,正看见黄奎甲和一个如他一般壮实的黑大汉摔跟头,不由得眉头一皱,嗔道:“这夯货,成何体统,主公,我这就叫他们停手!” 岂料,萧元彻也是个爱看戏的,他一嗔道:“哪个说要让他们停手了啊?近来战事不利,看看摔跤解解闷子,元让啊,吩咐奎甲,好好摔,摔那大汉一个跟头,一个牛肉饼!” 夏元让眉头一蹙,无奈摇头,只得朝着黄奎甲喊道:“奎甲,主公有令,摔那黑大汉一个跟头,赏一个牛肉饼!” “好嘞!今天开开荤!”黄奎甲大吼一声,抖擞精神。 再看这俩黑大汉,这顿摔,只折腾的整个北城门烟尘涤荡,一片黄茫茫的。 萧元彻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真人摔跤WWE,一边朝夏元让道:“元让啊,你是武道的行家,你觉得他俩胜负如何?” 夏元让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方道:“现下看不出,针尖对麦芒,但我觉着若时辰长些,那个黑大汉定然不是奎甲的对手,那大汉的气息和速度,我料想当在八境中期左右,奎甲可是大宗师......” 一旁的夏元槐看得兴起,似乎忘了此事的起因,不自觉地脱口道:“不错,不错,奎甲将军何等了得,这黑大汉不过有些力气,无名少姓之辈,如何能胜得了奎甲将军!”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哼,不过有些力气,要不然我把奎甲唤回来,你去跟他摔去?看看你能被他摔几个跟头如何?” 夏元槐一缩脖子,向后退了两步,再不敢多嘴。 萧元彻又道:“再说,这黑大汉可不是什么无名少姓之辈,他可是当年公孙蠡麾下白隼卫的副统领......” 夏元让眼中精芒一闪道:“吴率教!怪不得竟能跟奎甲一战!”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道:“哦?元让竟也知道他?” 夏元让点点头道:“白隼卫之名,何人不知,这吴率教只是谋略上差赵风雨甚多,却是天生勇力啊!” 郭白衣偷眼看去,却见萧元彻眯着眼睛看着那俩大汉在摔跤,眼中满是激赏之意,不由得心中好笑。 我这位主公大兄,又生了爱将癖了。 郭白衣遂道:“一个吴率教就如此厉害,也不知道苏凌渤海此行,结识的人......那几个会给咱们多少惊喜呢?” 萧元彻瞥了郭白衣一眼,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自己也觉着昨晚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因为有两拨人寻苏凌而大发脾气,如今这两拨人还在行辕门口等着呢,的确有些欠妥当。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拭目以待吧......” 过了片刻,夏元让忽地一抱拳道:“主公,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啊,奎甲现在稳占上风,那吴率教已然有些搏命的打法了,我怕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萧元彻这才点点头道:“去吧......” 夏元让这才抱拳拱手,转身向两人走去,来到近前,高喊道:“两位都是好汉,不要再打了,丞相让你们住手!” 结果他连喊数遍,这俩大汉根本不带搭理的,仍旧扭打在一起。 夏元让苦笑摇头,只得高喊道:“既如此,那元让便得罪了!” 再看夏元让忽地朝两人之间一纵,半途中探出一只手来,以上示下,直劈而落。 “轰——”夏元让一掌劈下。正扣在两人互相抓住不放的手上。 再看吴率教如遭重击,蹬蹬蹬后退十几步,脚下一歪,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就如倒了一面墙一般,砸起阵阵烟尘。 那黄奎甲还好,只是连连后退四五步,脚下一个趔趄,并未摔倒。 苏凌藏在秦羽身后,见夏元让看起来并不刚猛的一掌劈下,不但将两人分开,自己落地之时稳如山,而黄奎甲和吴率教一个趔趄,一个摔倒。 他不由得暗暗吃惊,黄奎甲是大宗师境,那吴率教也是八境高手。却被这夏元让随意一掌化解了,他自己还没事。 虽然是在黄吴两人未加提防的情况下,但已然不易了。 夏元让的境界,最少也是个尚品宗师境啊。 苏凌暗暗感慨。 (作者你出来,不是说好了,前期大宗师都是大熊猫么?怎么这么多?) 吴率教吃了一跤,可不干了,一骨碌爬起来嚷道:“好你个黑贼,说好了就咱俩单打独斗,如何喊人!” 说着又朝黄奎甲冲去。 那黄奎甲是个天生好斗的主,见吴率教不依不饶,如何能怕,大吼一声,也要来斗。 “都给我住手!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斥,从后面传了出来。 场中那些士卒多数未发觉萧元彻来了,一声怒斥,让他们回过神,皆是神情一凛,赶紧单膝跪地,高喊道:“见过主公!......” 吴率教闻听这许多人叫眼前这个气度颇为不凡,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的美髯中年人为主公,不由得愣在当场,心中暗道:“完犊子......主公,那不就是萧元彻萧丞相么?这下他可不收俺了,俺把他的兵揍得可不轻了......” 萧元彻朝着吴率教看了一眼,笑吟吟道:“你是吴率教?白隼卫副统领?” 吴率教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俺是叫吴率教,但俺不是什么白隼卫,只是俺家公子的亲卫......” 萧元彻淡淡点头,笑道:“你!很不错!......” 说着,萧元彻抬头怒斥道:“苏凌!臭小子,还不滚过来见我!” 苏凌正躲在秦羽身后,被萧元彻这一吼,一哆嗦,使劲拽了下秦羽道:“小羽啊,你可是公子的亲卫,关键时刻可不能......” 话还未说完,却见秦羽一脸坏笑,朝左边一歪身子,正把苏凌露出来。 “丞相啊,我家苏凌苏公子在这儿呢?您上演......” 雾草!秦羽,你不地道! 其实萧元彻是故意问的,见苏凌已然暴露,这才哼了一声道:“还不滚过来!” “是嘞您呐,小苏同志这就来......” 苏凌左脸贴右脸,刚好凑成二皮脸,一溜风似得来到萧元彻近前,讪笑拱手道:“丞相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您老可好么?呜呜呜......” 演戏演全套,苏凌还干嚎几声,装作抹泪。 “别跟哭丧一样,晦气!苏凌啊,我问你,回来了为何不进城,反倒在这里打架?”萧元彻虽然皱着眉头,但仍掩饰不住脸上笑意。 “咱也不想啊,这不是那几个勾八不让我进城不是......”苏凌一脸委屈巴巴的神情。 “你去时,我跟白衣交给你的手谕呢?”萧元彻看了他一眼道。 “雨打烂了,火烧没了,总之就是找不到了......”苏凌一摊手道。 “嘁,合着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你还有理了不是?”萧元彻没好气的嘁了一声道。 “我以为凭我这张辨识度超高的脸,刷脸即可识别,谁知道人工智能还是不靠谱啊!”苏凌满嘴跑火车道。 “行了,闹也闹了,打也打了,随我回行辕,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跟你商量呢!萧元彻听了个糊里糊涂,只得正色道。 郭白衣也出言道:“是啊苏凌,自你离开旧漳,主公几乎没睡过囫囵觉,一是担心你的安危,二是盼你早回,主公这些日子很难啊!” 苏凌闻言,心下有些感动,这才改颜正色,一拱手道:“小子顽劣,害丞相挂怀了!终是此行不负丞相所望,大事得成!” 萧元彻点点头,叹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走,带着你这两个亲卫,随我回行辕!” 苏凌点了点头,忽的哎呦一声,不住的搓手。 萧元彻眉头一皱道:“你小子,又怎么了?” 苏凌朝着萧元彻一举双手道:“刚才打了一拳......现下手疼的厉害,这个算不算工伤?” “不管,没死就跟我滚回去......” “劳动人民的合法权益要保障啊,丞相!”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四十九章 今日的委屈,必将奉还 苏凌三人骑马,分列在萧元彻和郭白衣的两乘轿子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丞相行辕回转而去。 一路之上,秦羽一边东瞧西看,一边小声嘟囔着道:“这里也无甚繁华啊,比起渤海差远了,不好玩。”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笑道:“看来你对渤海还是念念不忘啊,要不要公子我把你送回去,继续讨饭去?” 秦羽一缩脖子,忙道:“那还是算了,跟着公子有吃有喝......” 苏凌这才道:“这个旧漳其实已经荒废了,这里的人大多数搬到南漳去了,留下的多是些清苦人家......若不是丞相跟沈济舟战,此处也不会显得这么重要了。等战事结束,随公子回龙台,公子我在那里可是有产业的,吃什么穿什么,只要你想得出来,随你!” 秦羽这才一副兴高采烈的神色道:“那敢情好,希望萧丞相,赶紧把沈济舟打败了,我也好见识见识龙台京都的繁华。” 苏凌笃定道:“我回来了,战事也就快结束了......” 众人正说间,前方行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苏凌抬头看去,原是到了丞相行辕。 苏凌随意地看了丞相行辕四周几眼后,眼神却蓦地停在了一处角落。 于是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角落处,站着五个人,四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两拨人,左侧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娇媚动人。右侧三名强壮的大汉。 这五个人脸上神情疲惫,眼角还带着血丝,但却用同样一个动作,伸着头,双眼中显着焦虑急迫,在队伍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苏凌不认得那三个汉子,却对那一男一女熟识无比。 林不浪和温芳华。 他蓦地想起那个守卫长的话来,昨夜两拨人来,皆要见苏凌...... 那个守卫长说将他们轰走了,看来没有被轰走,只是被请到了丞相行辕的大门外。 然而这个请字,属实不怎么客气,不用细想,从他们五人的神情上看去,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而且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苏凌看到林不浪他们眼中血丝,面现疲惫之色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燃起一阵怒火来。 坐在马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秦羽和吴率教也同时看到了林不浪和温芳华。 吴率教是个直肠子,开口道:“是不浪兄弟和他家娘子......怎么会站在这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公子您的兄弟么?” 秦羽年纪虽小,但还是颇为聪敏的,他忙低声斥道:“老吴,你少说两句!......” 说着,他朝苏凌看去,却见苏凌脸色铁青,握拳的手也在微微颤动。 他忙低声道:“公子,这里是旧漳,更是战争前线,萧丞相有此安排,怕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非常时期......公子又不在旧漳,不浪哥哥他们的身份也无从查证......” 却见苏凌忽地扭头看向秦羽,铁青的脸色已然变得风轻云淡,朝着秦羽淡淡一笑。 秦羽这才稍稍放心道:“公子,秦羽做乞丐时,看遍了旁人脸色,此处一切都是丞相马首是瞻,公子心里有气,也要顾全丞相的面子,再说了,若因为此事闹得不愉快,以后不浪哥哥他们也无法在丞相这里立足啊......” “你说得对......”苏凌缓缓道。 却见前面落轿,萧元彻和郭白衣一前一后走出了轿子。 萧元彻一脸的坦然,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朝苏凌的方向道:“苏小子,下马,随我进去!” 苏凌并未说话,偏身下马,秦羽和吴率教也下了马去,分列苏凌两侧。 苏凌脸色如常,甚至在外人看去,还带着人畜无害的淡淡笑意。 萧元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角落处站着的那五个人,又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苏凌,见苏凌一切如常,这才走过来,一把握了苏凌的手道:“你小子,走随我进去!” 苏凌只淡笑,任凭萧元彻执着他的手,朝行辕内走去。 这样以来,林不浪和温芳华如何看不到他,两人眼中蓦地出现惊喜激动神色,不约而同的朝苏凌喊道:“苏凌!公子!我们在这里......” 那三个大汉似乎未见过苏凌似的,起初并未如何,见林不浪和温芳华呼喊,这才也变得有些激动,闷声闷气地招手呼喊起来。 可是苏凌似乎未听到他们的呼喊,未看到他们打招呼一般,只将头一低,面无表情的被萧元彻拉住,朝行辕门前走着。 萧元彻更是一边走,一边开怀大笑,仿佛他们俩根本当这角落处的五个人不存在一般。 林不浪和温芳华同时发觉此时的苏凌,似乎和之前的大不一样,似乎根本无视他们。 他们心中颇为费解,苏凌为何会如此行事?莫非真的回了旧漳,以他将兵长史的身份,再也不愿与我们为伍了不成? 林不浪犹自不死心,更大声的喊道:“公子!公子......我是不浪啊!” 可是苏凌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根本不向他们那里看上一眼。 温芳华这才有些失落道:“不浪,算了,看清楚了,这才是最真实的人心......亏你还为了他,来到这旧漳城,苦等一夜,走,既然他不认识咱们了,那咱们现在就回道仙宫!” 林不浪一脸的难以置信,使劲摇头道:“不不,公子绝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再等一等!” 眼看离着那行辕大门越来越近,苏凌的一只脚都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了,而萧元彻已经整个人都走了进去。 林不浪也有些动摇了。 公子,苏凌!你真的是这样的人么?真的么? 再看苏凌整个人进了大门,却忽的停在了那里。 原本萧元彻正满脸笑意的拉着他向前,忽的感觉一顿,他有些诧异的回头,却见苏凌站在原地,淡淡的笑着,看着自己。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随我进去,我还有好多事情,要跟你商议......”萧元彻有些急切道。 说着又稍一使劲,来拉苏凌。 可是,苏凌仿佛钉在了那里,萧元彻一拉之下,他连动都未动一下。 “苏凌?你......”萧元彻心中一沉,眼神灼灼得朝苏凌看去。 一旁的郭白衣一言不发,心中却明白苏凌的想法,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 “公子......”秦羽心中一紧,忙出言提醒苏凌。 “秦羽......你不要说话!我听得到丞相唤我......”苏凌一字一顿道。 “可是,我亦听得到,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唤我!”苏凌说完这句话,霍然抬头,盯着萧元彻。 萧元彻立时面沉如水,站在那里,眼神微眯,看着苏凌,并不说话。 苏凌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既然等苏凌这许多日子了,想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苏凌有些私事要处理,丞相稍待!” 萧元彻面色如水,淡淡道:“你自便......但苏凌,无论做什么,莫要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失了体统!” 苏凌淡淡一笑道:“必不负丞相所望!” 说罢,他蓦然转身。 那神情的中的笑意越发灿烂,只是却给人一种刺骨的冰冷。 苏凌一脚迈出门槛,缓步来到林不浪和温芳华近前。 “不浪......让你久等了,是苏凌之过......”苏凌缓缓开口。 “公子......无妨......其实他们......” 苏凌一摆手,插言道:“我明白......一会儿给你看场好戏......” 说着他转头看向三个大汉道:“三位是离忧山来的,来见苏凌,可有木令?” 这三人倒显得有些局促,为首的那个三人中年龄稍长的汉子抱拳出言道:“离忧木令我们自然带着......只是我们要先见到苏凌......苏公子!” 苏凌讶然事小,指了指自己道:“我便是你们要见的苏凌了......” 三人闻言,神情一怔,忙拱手道:“原来是苏公子......我们并不是离忧山的人,是青燕山的人......只是救了您的家人,被离忧山的轩辕女侠一同送到山中,如今来见您......” 苏凌点点头道:“细节稍后再说,敢问三位大名!” 三人抱拳道:“我等......周伯,周仲,周幺......”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道:“三位哥哥可有一个老父亲,就是在这旧漳城中,做了一个小生意的?” 三人闻言,神情皆激动万分道:“正是!正是!苏公子竟然认得我们的老爹?” 苏凌哈哈大笑道:“自然认得.....不仅认得,那位老伯自己酿的酒却是甘烈而美味啊!苏某这许多日不曾去,心中着实想的紧啊!” “哈哈哈.......我们多年未曾回来,因为队伍散了,我们成了无根之人,才流落到了青燕大山中,做了匪贼......” 这三人一番感慨道。 苏凌点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便能跟老父亲团聚了,世间哪里有如此幸福的事情呢?” 苏凌叹息一阵,心中蓦地想到了自己在三河镇时的父母,想来那桂花树下一别,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和杜旌大叔从此音空信渺,真的好想念他们啊。 他的眼角蓦地有些湿润。 只是苏凌知道,眼下还不是细问这三人自己的父母和杜恒的父母情况的时候,因为眼下还有事情,等着自己。 他这才一抱拳道:“三位哥哥,劳烦你们稍等,等苏凌处理完一些事,找你们细聊,然后我亲自送你们回家!” 三人忙点头称谢。 苏凌说完这些,又轻轻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低低道:“不浪啊,无论何时,我苏凌都不会让你受委屈,今日的委屈,我必将奉还给他们......” 林不浪心中一阵温暖,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啊! 但他也明白,大局当面,忙道:“公子......不必因为不浪......” “你看着便好!” 苏凌忽的踏前一步,脸上又绽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昂首朗声道:“是哪一位当值的兄弟,引了这苏某这五个兄弟,在此等候苏某啊,烦请出来,苏某好当面致谢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章 道理不好使,拳头好使 苏凌连问了数遍,皆无人应答。 苏凌仰天大笑道:“苏某又不吃人,你们让我与我的兄弟相见,我还要感激呢,怎么,到底是哪位啊?” 萧元彻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朝苏凌看去。 郭白衣缓缓摇头,欲言又止。 直到苏凌又连问了三遍,终于队伍之中小跑而来一个看穿着当是丞相行辕侍卫长的人,来到苏凌近前,慌忙拱手道:“苏长史,实在对不住,是属下......”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遂淡淡笑道:“你是哪一位啊?” “我......是主公行辕侍卫长,丁焯。”那侍卫长有些搞不清苏凌究竟想做什么,战战兢兢地答道。 “哦,原来是丁侍卫长啊?敢问您是几品啊?”苏凌仍旧一脸风轻云淡道。 “属下......从八品......武职......”丁焯支支吾吾道。 “哦......这里有我五个兄弟呢,都是你一人把他们请过来的,丁侍卫长,看来你挺辛苦啊!”苏凌笑道。 丁焯温燕妮,赶紧摆手道:“不不不,除了属下之外,还有三名我手下的侍卫......” 苏凌一脸了然神色,遂抬头道:“那三位尽心尽职的侍卫呢,近前来!” 话音方落,队伍中又小跑过来三个侍卫,皆是手足无措。 苏凌这才淡淡笑着,伸出手朝他们点指道:“一、二、三、四......” “你们四位,真的是恪尽职守啊......不错,苏某很赏识你们......那便都赏了吧!” 再看苏凌话音方落,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残影,当先朝着那侍卫长面前而去。 那侍卫长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耳中便听到一声“啪——”的声音。 刹那间,他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若此时有镜子照了,便能清晰地看到一个手掌印。 紧接着,“啪啪啪”三声清脆利落的声音从四周不断地响起。 再看那三个侍卫,皆脸上挨了一掌,各自捂着脸颊,痛苦不堪。 只见白影一闪,苏凌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负手而立,仍旧笑着,却是冷笑。 这四个侍卫各自挨了四巴掌,皆吓得魂飞天外,噗通噗通跪倒在地,口称苏长史饶命。 苏凌冷笑道:“你们都记住了,今日为何挨了我一掌......” “辱我兄弟,便是辱我苏凌!且记下了,若以后还有人这般对待我的兄弟,不管是谁,便不是这一掌能了结的!明不明白!” “明白了......我等再也不敢了!”这四人磕头如捣蒜道。 一旁的林不浪、秦羽和吴率教等人看到苏凌竟然如此,心中皆不由得无比感动。 这才是我们家的公子,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吴率教已然喊了起来道:“公子,打得好,看这些人还敢欺负咱们!” 秦羽虽然觉得苏凌这几巴掌打得痛快,但心中还是有些隐隐担心的,这可是丞相的侍卫,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他不免替自家公子担忧起来。 不仅是他,与萧元彻站在一处的郭白衣也有些揪心起来,偷眼看向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面沉如水,却看不出是喜是怒。 苏凌瞥了跪在地上的四个侍卫,这才淡淡道:“都起来吧!” 这四个侍卫对视一眼,方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苏凌的神色方有所缓和,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朝那侍卫长怀中扔去。 侍卫长下意识地接了,才发觉一袋子的银钱。 吓得他赶紧要再跪。 苏凌却一摆手道:“无须再跪,我也知道你们是听命行事,但不管如何,你们是执行者,所以打了你们一巴掌,但考虑到上支下派,你们多少也有些委屈,这银钱不是给你自己的,给你手下三个兄弟分了,算是我的补偿吧!” 这侍卫长如何敢收,刚要推辞,苏凌眼眉一立道:“我的东西,送出去了,便再无退回来的道理......你记住了,给他们分了,要是敢独吞,我砍你脑袋!” 四个侍卫这才千恩万谢,收了钱袋子,转身回到队伍之中去了。 郭白衣和萧元彻站在那里,看着苏凌所作所为,各自想着什么。 萧元彻的脸色依旧面沉如水,却蓦地开口低声对郭白衣道:“白衣啊,苏凌这小子,有时候是有些跋扈,今天打了两次我的兵卒了,真真有些嚣张......不过,赏罚分明,倒也不错!” 郭白衣颔首淡笑,听了萧元彻这句话,郭白衣心中方安稳起来,自家的这个主公,看来是真的看重苏凌,并未生气。 “苏凌本就出身山野,野气难驯,倒是大兄胸襟宽广......” “呵呵,别捡好听的说....我是萧元彻,难道这点胸襟也没有么?我又不是他沈济舟......”萧元彻瞥了一眼郭白衣道。 便在这时,忽的队伍中一人踏步而来,一脸怒气道:“苏凌,教训我的手下,好大的官威啊!你也打我一巴掌试试!” 众人闪目观瞧,却见一员壮硕大汉,缓步走来,面沉如水,一脸怒容。 苏凌淡淡道:“原以为何人管教的这些侍卫,原来是中领军许惊虎许将军啊!那就不奇怪了......” 许惊虎一瞪眼,怒道:“苏凌,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凌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就是你认为的意思呗......” “你......” 苏凌不等他说话,忽地大笑道:“这年头儿,苏某见过讨赏的,还真没见过讨打的......怎么许将军,我乃大晋三品将兵长史,你手下人不会办事,我替你管教管教,是我的官阶打不了他,还是我这将兵二字管不了兵卒啊?” “这......”许惊虎一时无言以对。 若论斗口,许惊虎八百个捆到一起,也不如苏凌一人。 三品教训九品武职,却是可以的,更何况,苏凌这个长史,可是带了将兵二字,严格意义上说,天子亲授,提调所有三品以下将领兵卒,那就更名正言顺了。 “哼!苏凌,许某不与你斗口......” “那你也得先想想斗不斗得过我!”苏凌嘁了一声道。 “你敢打我一掌试试么?他们的命令,是许某下的,有本事找我算算账!”许惊虎一字一顿道。 “哎呦了个喂的,我以为这混账命令,是哪个玩意下的,原来是你啊......”苏凌故意朗声道。 萧元彻闻听此言,哼了一声,低声嗔道:“这个混小子,他这哪是骂许惊虎,这分明在编排我啊......” 郭白衣只是笑而不语。 “你......苏凌,别扯这些,打我一拳算你好汉,踢我一退,算你英雄!怎么样,你敢么?”许惊虎怒道。 苏凌眼眉一立,忽地握掌成拳,故意大幅度地将拳头扬在半空,然后放在嘴边呵了两下气。 然后走到许惊虎近前,对着许惊虎的脑袋比划了两下。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这苏凌要是一拳把许惊虎打了,怕是萧元彻再能容他,也要处置他了。 却见苏凌只是在许惊虎脑袋前比划了一下,遂一脸涎笑道:“打了好几个小卒了,手疼,就这工伤丞相还不给报销呢......拉倒,拉倒,打坏你无所谓,我手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还得自己受罪......” 说着苏凌朝后面轻轻一退,原本满脸涎笑的神情,蓦地如冷如刀。 “我是将兵长史,你是中领军,咱俩官阶相同,所以今日记下了!许惊虎你祈祷我永远只是三品官阶罢......” 说着,苏凌一转头道:“丞相啊,久等了,走罢,议事!议事!”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还未说话。 却忽听许惊虎大怒道:“苏凌,中领军就是这样被你羞辱的?你不打老子,老子可不一定不打你!” 说着,他便要发作动手。 “行了!许惊虎,你还知道自己是中领军!干的什么事!” 萧元彻的声音从行辕门内传来,满是怒气。 许惊虎一怔,只得咬牙低头,不再说话。 萧元彻迈步走了出来,瞥了一眼苏凌,嗔道:“你小子,从渤海回来,脾气见长!等会儿议事完毕,滚回自己的住处,罚抄五十遍静心经文,一个字都不准错,用毛笔!” 苏凌一脸无语,一摊手道:“要不您还是杀了我吧,毛笔这玩意儿跟我八字不合,五十遍?那不得抄回龙台去啊......” “随便你,抄不完也得抄!这个事情,白衣,你给我盯着,少一遍都不行!”萧元彻嗔道。 郭白衣一脸无语,只得无奈拱手道:“谨遵主公之令......” 萧元彻又瞪了一眼苏凌,这才朝许惊虎道:“身为中领军,如此暴躁,成何体统,即日起,好好管教你手下的禁卫,活不知道怎么干的,都给我贬去当下等火头军!” 许惊虎一窒,只得拱手道:“喏......” 萧元彻看了一眼角落的林不浪他们,又道:“许惊虎,让你的人,领着这五个人,还有率教和秦羽,先到行辕内的厢房休息,摆了酒菜,不得怠慢,等我问话!” 他一转念,忽的道:“罢了,此事交给黄奎甲了!奎甲!” “俺知道了了!”黄奎甲从后面挤了出来,直奔吴率教身边,嘿嘿笑道:“老弟,你这力气不错啊,功夫也不错啊,一会儿咱们再继续摔几次?” 吴率教一摆手道:“俺可还空着肚子呢,吃点东西再来行不!” 这两个大汉,往跟前一站,再加上憨人憨话,惹得众人皆笑了起来。 萧元彻这才道:“苏凌,能跟我进去了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我也没吃饭呢......” “你小子......打了我的侍卫,还讹我一顿饭......白衣啊,一会儿吩咐厨下,摆桌洗尘宴......就在我的书房里!”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一章 胜,则封万户侯! 宴席排下,萧元彻自然坐了正位,苏凌和郭白衣左右相陪。 萧元彻满脸是笑,先举了酒卮道:“这第一卮酒,先给苏小子接风洗尘,祝贺苏小子平安归来!” 苏凌和郭白衣赶紧起身,萧元彻却一摆手道:“这里没有旁人,不要一举卮就站起来,这是用膳还是罚站呢?咱们都随意一些,就像......” 郭白衣一笑道:“就像当年在苏凌的不好堂,咱们围着那铜锅子涮羊肉一般!” “哈哈,是也!是也!白衣说得对!就像当年那般,无拘无束,这才痛快!” 苏凌也点头大笑道:“当年小子初来龙城,一切都太孟浪了!既然丞相如此说了,那小子今日也就随意了!” 说着,苏凌朝着宴席上看了一眼,哈哈笑道:“这才两小坛子酒,如何够呢?” 萧元彻笑着点指他,遂朗声道:“外面伺候的,再拿两坛酒来!” 外面的人应诺,不一会儿,又提了两坛酒进来,苏凌循着空隙,拉住送酒之人道:“我那几位朋友,可有好好的招待,可有酒喝么?” 那人忙一躬道:“自然是有的,主公已然吩咐过了,酒肉管够!” 苏凌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我那率教大哥是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其他人倒还好,莫要亏了他才是!”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你这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奎甲啊?有奎甲那个酒鬼陪着,那吴率教想喝少点都不行!”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几卮酒下肚,也许是风餐露宿,急于赶路,苏凌整个人的状态有些疲惫了,因此竟有些微醺起来。 苏凌这才微微晃了晃头,话锋一转,说到正题上来。 “丞相,不知旧漳战事如何啊?”苏凌道。 萧元彻淡淡一笑,一本正经道:“能如何,沈济舟势大,我不济也,不能做困兽之斗,再加上粮草枯竭,徒留无益,不如早退,昨日我刚下了两日后退兵的命令,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只能朝龙台方向后撵我们了,如今你正好回来,那便酒席之后,回你住地,打点行装,明日随大军班师吧。” 苏凌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他万没想到萧元彻会撤军,问了那句话之后,一手抓起一个牛肉大饼往嘴里塞。 可一听之下,萧元彻的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着急之下,一口肉饼噎在喉中,不上不下,顿时呼吸不畅,满脸通红,直翻白眼。 “呃......”情急之下,苏凌只得一边拍打前心,一边抄起旁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 一旁的郭白衣看苏凌如此狼狈,直翻白眼,生怕苏凌再被噎个好歹,赶紧站起来,帮他捶着后背,摇头笑道:“这是怎么使的?不过是班师而已,怎么搞的你要死要活的......” 说着,他暗暗看向萧元彻,两人快速地交换眼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凌手刨脚蹬半晌,终于是顺了这口气,摆手喘息道:“我滴个亲娘啊,在渤海那么多人堵着我,想弄死我,我也没啥事,这要是被个破饼噎死了,那我不得死不瞑目啊......” 说着,他又灌了口酒,方皱着眉头朗声问道:“丞相,这是哪个缺德的玩意下的命令......撤得哪门子兵,班得哪门子师啊,要知道最后是这么个结果,我苏凌何必跑渤海折腾这么一大圈呢......” 萧元彻闻言,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斜睨苏凌嗔道:“你小子怎么说话的,班师的命令,除了我之外,谁还敢下令?你的意思是我萧元彻缺德了呗?” 苏凌闻言一窒,只得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哭笑不得道:“不是......小子哪里有这个意思,给我二百五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编排丞相啊?只是小子实在觉得这个班师撤军的命令下得有点二百五,值得商榷,值得商榷啊......” 萧元彻故作不满地瞪了苏凌一眼,假作嗔怒道:“你这话说的,商榷什么?你撒手掌柜的,跑渤海去了,白衣又闹病,我身边没个商量的人,粮草耗尽,士兵折损太多,不撤军,等着沈济舟攻进旧漳城啊?” 苏凌一脸无奈的苦笑,唉声叹气,忽地似想到了什么道:“丞相,那什么八百里的信,您可收到了?” “收到是收到了,被沈济舟摆了一道,在伯宁屁股后头送过来的......”萧元彻一摊手道。 “奶奶个熊的,什么破大将军,朝廷八百里加急的规矩,还没人敢无视,这沈济舟真他娘的嚣张!”苏凌骂骂咧咧道。 “既然收到了,可见着小子的亲笔信了么?关于退兵还是进军,小子建议丞相问徐令君......” 萧元彻一摊手,一脸无辜道:“自然是我亲笔信,问了徐文若,文若复信给我......也是主张班师啊......” “什.....什么?令君也主张班师......他不是脑子进水了吧.....怎么可能?”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道。 萧元彻一脸揶揄道:“怎么,你不信?白衣,把文若的回信拿来,给苏凌一观!” 郭白衣闻言暗道,这信怎么拿?文若白纸黑字写的可是进军......不过,作为丞相帐下首席谋士,主公要演戏,怎么也得陪着好好演不是。 郭白衣忙摇头笑道:“主公可是忘了?您说过,令君的信,事关军事机宜,主公和臣看过之后,便烧了啊。” 萧元彻假装想起来了,一拍脑门道:“对对对,这两日事情太多,我却是忘了......” 苏凌见他俩一唱一和,心中有所怀疑,盯着郭白衣问道:“信真烧了?令君真的主张退军?”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我诓骗你,主公怎么能骗你呢......” “呃......” 苏凌一时无语,心头一万个羊驼呼啸而过。 和着,自己在渤海那番折腾,彻底白瞎,这都要撤军了,自己的计划再如何,不也白搭么? 想想自己渤海九死一生,结果是这样,苏凌有些失望,只得低头猛灌酒卮中的酒,不断地唉声叹气。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满脸笑意。 萧元彻咳了两声,这才正色道:“苏凌啊,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莫不是想出万全之策了么?眼下这局势,不是能够扭转战局的计策,怕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啊......” 苏凌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一脸遗憾道:“唉,我的确想出了一个足够扭转战局的计策啊,不敢说万全之策,但也八九不离十......只是,撤军之令都下了,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他又自斟了一卮,大口灌了起来。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郭白衣方道:“苏凌啊,眼下士兵折损还是小事,若全力一战,胜之,人数的差距甚至可以调转,关键的是没有粮草啊,人总是要吃饭的啊......” 苏凌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把酒卮顿在桌上,抬头一字一顿道:“若苏凌此计,可保丞相再无粮草之忧,且沈济舟人马再无可用余粮呢?” 萧元彻闻言,眼中兴奋之色一闪,沉声道:“此话当真?此时夸口可是没什么大用处啊......” 苏凌摆摆手道:“小子虽然多时不着调,但大事之上,可有半点马虎?我这一计,不但可使我军再无粮草之忧,还可以让沈济舟大军彻底无粮可供应!” 郭白衣摇摇头道:“不能吧,据我所知,沈济舟大军之粮草,皆屯于一个秘密所在,那个地方无论我军斥候还是暗影司伯宁那里,使了各种方法,都不能知晓是个什么地方所在,若想要沈济舟无粮,只能探听清楚他屯粮之地在何处,但显然是不可能的,再有,便是真的探听出沈济舟之粮草在何处屯放,毁了他们的粮草,他们最多和咱们一样,粮草告急罢了,咱们也还是无粮可用啊?除非......” 苏凌一抬眼,淡淡道:“除非,探得沈济舟粮草所在之地,而且还能将那些粮草为我军所用,二者缺一不可。是也不是?” 郭白衣点点头道:“不错,这难度太大了,没有人能够办到!” 苏凌冷笑一声道:“没有人能够办到?白衣大哥,若我说,我苏凌偏偏就不信这个邪,此计成不费吹灰之力,又当如何?” 苏凌说完,拿起酒卮,又喝了一口酒。冷笑连连。 萧元彻原本是开玩笑,没成想苏凌竟然如此笃定,心中半信半疑,更多的是惊讶,但他素质苏凌为人,一般做不到的,他不会说,可能做到的,这苏凌也会留些余地,如今日这般如此笃定的,想来他十拿九稳了。 若苏凌之计真的成了,那自己和沈济舟之间的战事走向真的就朝着自己有利的风向倾斜了,而且是绝对的优势倾斜。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 郭白衣明白萧元彻还想套苏凌的话,只是他不想开口罢了,遂道:“真的么?苏凌啊,你不妨细说。” 苏凌已然有些醉意道:“罢了,都退兵呢,说出来有个毛线用啊......” 郭白衣一脸蒙圈道:“何谓毛线用?” “就是没用,什么用都没了......”苏凌没好气道。 “如何没用?”萧元彻忽的朗声插言道。 他看了一眼苏凌,又看了一眼郭白衣,忽的起身道:“既如此,不如白衣啊,你就和苏凌打个赌,如何?” 郭白衣一听,好嘛,明明你好奇,现在非要让我唱戏...... 事到如今,郭白衣只好点头,问道:“主公的意思是?” “你认为天下无可使沈济舟屯粮之地暴露,并且使他之粮草为我军所用之计,苏凌却正好与你认为的相反,那不如就以此打个赌,让苏凌全力谋划施为,若此计不成,白衣胜赌,赏金万,加封邑三百,若此计成,苏凌胜赌,我军奏凯班师,我当在天子面前保奏,封苏凌为亭侯如何?” 郭白衣闻言,忙道:“好!我赌了!” 苏凌一摆手道:“我不干!”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莫不是你方才只是戏言?” “那倒不是,丞相不是要退军了,我想打这个赌,也没这个必要了啊。”苏凌摇头道。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罢了,既然要赌,那就要有赌期,这样吧,以三昼夜为期,三昼夜内,苏凌计成,咱们就不退军,乘势与沈济舟决战,若苏凌计不成,再退军,如何?” 苏凌闻言,霍然站起,一脸正色道:“丞相此言当真?” 萧元彻一脸正色道:“自然当真!此酒为证!”说着,萧元彻一扬手,将酒卮中的酒,洒在地上。 郭白衣忙举了酒卮,将酒洒在地上道:“这个赌注,我郭白衣赌了!” 再看苏凌,昂然而起,右手一扬,将满满一卮酒洒在地上,朗声昂然道:“既如此,苏某再加点赌注,若苏某赌输了,便是苏某无才,那也不配做什么将兵长史了,丞相便罢了我这官职!但若苏某赌胜了,苏某要万户侯!” “好!”萧元彻一拍桌子道:“赌败,则丢官罢职,赌胜,则封万户侯!”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三人在席前,轰然击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二章 英雄只配做兵曹 赌注定下,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又举起酒卮,与众人对饮了几卮酒。 萧元彻这才又道:“苏小子啊,此次去了渤海一趟,结识了不少英雄,更带回来不少你的朋友,你可有什么打算,如何安置他们啊?” 说着,他似有深意地看了苏凌一眼。 苏凌饮了一卮酒,咂吧咂吧嘴,这才嘿嘿一笑道:“那就有劳丞相给赏口饭吃呗,火头军,杂役啥的都行,只要一日三餐管饱就成,至于饭食标准么,我也没太高要求,就按今日咱们吃这桌的标准就成......” 萧元彻闻言,哼了一声,笑嗔道:“你是不是害了疯病,你可带了不少人来,每天按照这个标准吃?那我这仗也不用打了,你们吃都能把我吃死......” 苏凌哈哈大笑,方正色拱手道:“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小子曾闻,这天下间最惜才爱才之人,丞相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丞相曾为求得天下才学之士,数次下了求贤令,放眼大晋,这样的事情,更是无人能如此做的......” 萧元彻眯缝着眼睛听着,心中对苏凌这几句彩虹屁倒也颇为受用。 苏凌察言观色,顿了顿方又道:“想我苏凌,本是山野渔民,祖上无荫,家无余钱。我本人又没什么才智能力,原想着在龙台开间医馆,也算过活。然丞相不以小子卑鄙,许多事情都交给小子去做,小子还算有些运气,丞相所差之事,也算办得还算周正,丞相便有大恩赏,小子方能为将兵长史也。” 萧元彻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喜欢俺长得帅呗......” 萧元彻啐了他一口方道:“总是没个正行,这里幸亏就白衣与我,若是被旁人看去,我萧元彻的将兵长史就这个德行啊?” 苏凌又是一笑,满不在乎道:“爱谁谁,当官的就得一本正经啊,这什么破规矩啊?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白衣大哥,难道我苏凌长得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郭白衣哑然失笑,揶揄道:“嗯,算是吧,就比我差那么一点......” 萧元彻闻言,顿时捧腹大笑,点指二人道:“你们两个......真不知羞字如何写的......” 萧元彻饮了一卮酒,方正色道:“苏凌啊,我最喜你的地方便是,你这人知恩,懂恩,亦不忘本,想来你也是朝廷的三品长史了,身份不比王侯,但也算十分尊贵了,可是似乎,无论你是客卿,还是曹掾,抑或者如今的长史身份,你都泰然处之,并未因为你是客卿而自贱,亦未因为你是长史而自贵。似乎,你一如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那般模样啊......” 苏凌嘿嘿一笑道:“其实,小子最初根本无意仕途,只想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医馆,便是现在,我这个初心仍未改变。” 萧元彻淡淡一笑,似话中有深意道:“哦?做一个小郎中真的有那么好么?再如何,也不过是跟那些草木和医经打一辈子的交道罢了,就是做到极致,也不过是个太医院首席罢了,苏凌啊,以你之才,不说天纵,在我看来也属惊才绝艳,难道就没有想过,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也对得起上天给你的这份才智啊......” 苏凌心中一凛,他似乎觉得萧元彻这句话绝不似表面上这般意思,遂不动声色地接他话锋道:“小子觉得,做个医道高超,悬壶济世的郎中,便是才学得舒了,至于更深的,小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请丞相赐教,不知丞相所言的一些该做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啊?” 萧元彻闻言,并未着急说话,只是笑吟吟看着苏凌,半晌方道:“苏凌啊,汝真不知否?” 苏凌点点头,并未迟疑道:“小子当真不知......” “哈哈哈......”萧元彻忽地执了酒卮,饮了一卮酒,这才一字一顿道:“世人皆知,我有三子,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我更是近耳顺之年,那后继之人迟迟悬而未决,苏凌啊,你平素就与那仓舒儿友善,这次又同去渤海,感情日笃。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帮他点什么?” 萧元彻的声音渐渐平缓而低沉,眼睛看向自己手中不断拨弄的酒卮,语气也似乎漫不经心道:“比如,助他在我那三个儿子中脱颖而出,若他成大业,你更为首功之臣,如此好事,何乐不为呢?” 说着萧元彻缓缓抬头,笑吟吟地看着苏凌,似乎在等待苏凌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他看起来神态自若,那一直拨弄酒卮的手,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苏凌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我这才回来多久,你萧元彻就给我挖坑?还要哄着我往里跳...... 虽然你萧元彻不是皇帝,但是皇帝圣旨都没你丞相命令好使,你家儿子后继,说白了,跟选东宫,立储君没什么区别。这可是夺嫡! 自古以来,老皇帝未死,便参与夺嫡站队的大臣,没一个有好果子吃的。 老子可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历史课本从小学到大的...... 苏凌用眼神余光,看向郭白衣,却见他表情已然不如方才那般自然了,竟也注目地看向自己。 其实这也不奇怪,郭白衣与萧仓舒是师徒,虽然郭白衣并未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所有人也都明白,所谓的后继人选,他心中想的定然是萧仓舒无疑了。 拉倒,你们把这个问题给我端过来,我还原封不动地把这个问题给你们端回去。 想到这里,苏凌这才淡淡一笑道:“丞相这是有些醉了,要不然怎么说些醉话呢?” 萧元彻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哦?苏凌你以为我醉了?” “那可不......” 苏凌一笑,方道:“小子这将兵长史虽是大晋三品,但说到底这是丞相授意的,如今丞相武可上马冲锋,文可提笔成文,哪里有垂垂老矣之意也?退一万步讲,真就是有那么一天,我这饭碗是萧家给的,我只需知道这一点便可。丞相选定哪个儿子,是丞相的事情,无论是哪一位,都还是萧家的后继之人,萧家继续给我饭碗吃饭,那我就继续做事,若要这后继之人砸了我的饭碗,那我走人便是......”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半晌方点指苏凌笑道:“苏凌啊,你倒是个活得十分通透之人啊......” “罢了!罢了!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你如此通透的。”萧元彻一摆手。 苏凌心中这才略微舒了口气。 萧元彻给自己挖的坑,目前看来,填得还算不错。 萧元彻思忖了一阵,方又开口道:“我看这样吧......吴率教和秦羽,你既然让他们做了亲卫,那便先做着,等到以后有了功劳,再慢慢封赏,那吴率教当年可是白隼卫副督,我萧元彻总不能一直让他当什么亲卫吧,这不是暴殄天物么......苏凌啊,你觉着如何......” 苏凌点了点头道:“丞相如何安置皆可,只要有口饭吃,饿不着他们便行。” 萧元彻点了点头,又道:“至于那个林不浪还有温芳华么......” 萧元彻不再说下去,眉头微蹙,似乎思前想后,举棋不定。 苏凌忙一拱手道:“丞相,不浪是我的结义兄弟,身世清白,在渤海时更是他们夫妇相助,我才有惊无险,他们是有大功劳的人......还请丞相......” 萧元彻一摆手道:“他们的功绩我自然是知道,有功当赏,这个无可置喙,只是......林不浪还好,那温芳华就有一些......” “丞相可是担心她曾是渤海揽海阁阁主,她的父亲老阁主温笃还是沈济舟的结义大兄么?”苏凌抬头问道。 萧元彻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苏凌啊,也不是我萧元彻多疑,这揽海阁在渤海经营多年,根基很深,为何会在毫无征兆之下与沈济舟决裂,而且决裂的时间,又恰巧在我与沈济舟开战之时,而且你苏凌还去了渤海之时呢?这温芳华可不是普通江湖人,她背后可是有沈济舟支持的,所以,她才能压服渤海五州江湖势力。如今渤海第一江湖势力之主,竟背叛沈济舟,投我萧元彻......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啊。” 苏凌心中着急,他生怕萧元彻一口回绝了,那林不浪和温芳华真就得离开旧漳。 他看向郭白衣,却见郭白衣淡淡朝他点了点头,开口道:“大兄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温芳华虽然在渤海江湖地位显赫,也有沈济舟的背后支持,可是总归是个不入流的江湖门派......沈济舟此人,一向标榜出身,他如何会在乎这样的人呢?何况温芳华更是一介女流?大兄请想,温芳华比之牵晁如何?那牵晁可是有渤海正式官秩的,沈济舟却毫不顾忌,不分轻重,把整个魍魉司都连根拔起,到现在这牵晁踪迹全无。” 郭白衣偷眼看向萧元彻,见萧元彻眼神流转,似乎在思考郭白衣的话。 郭白衣又道:“牵晁此等人物,沈济舟都能赶尽杀绝,何况一个江湖门派的女派主呢?所以,温芳华被逼而反水,此事八九不离十是真的。若是假的,那沈济舟为了在丞相身边安插眼线,所下的血本可就太大了啊。” 苏凌也忙道:“是啊,以揽海阁和魍魉司为代价,只为在丞相身边安插谍子?这代价真的太大了......” 萧元彻眉头方舒,点了点头,心下这才做出决定道:“既如此,好吧,林不浪暂时先做个长史府兵曹吧,毕竟白身,以后有了功绩,封赏亦同吴率教他们,至于温芳华么......既然已是林不浪之妻,那边好好的做个贤内助吧......” 苏凌心中觉得这长史府兵曹根本就不入流,自己这不浪兄弟,做了这兵曹实在太过委屈。 他刚想开口再多说一些,却见郭白衣缓缓冲他摇头,随后又似咳了一声道:“不浪小兄弟功夫出众,又懂兵法,何愁无军功呢?主公这许多日实在太过劳心费神,来苏凌,你方从渤海回来,今日就以洗尘为主,旁的没有什么要紧事,便不谈正事了......” 苏凌如何不知郭白衣的意思,只得神情一暗,声音低沉而缓慢道:“既如此,苏凌替不浪谢过丞相的大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为天下万民计者,可王! 丞相行辕。 萧元彻在苏凌和郭白衣相陪下又饮了些酒,兴许是这些日子过于疲累,竟显出醉态出来。 苏凌和郭白衣见状,便劝他先行休息,萧元彻应允,这才在左右侍从的搀扶下先行回了后院内室休息,临走时还告诉苏凌和郭白衣,若两人还不尽兴,在这里想吃酒到几时便吃酒到几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郭白衣的眼神,似有深意。 郭白衣也似乎微微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苏凌和郭白衣送了萧元彻离开,房中只剩下自己和郭白衣两人。 郭白衣这才一笑道:“苏凌啊,方才主公有意试探你,说到底也是想听听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你大可遵从内心的想法讲一讲,为何回答得还是滴水不漏呢?” 苏凌哑然失笑道:“我始终不明白一个问题,无论是谁,支持或者助哪位公子上位,心中明白,行动表明即可,为何非要说得那么明白清楚呢?” 郭白衣摇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啊,若你心中支持的是某位公子,可是你从不表露自己的心迹,这位公子如何知道呢?倘若有天这位公子真的成为后继之主公,定然要封赏抬举有功之臣,他如何能封赏于你呢?” 苏凌哈哈大笑道:“储君者,乃是为天下万民择贤良有德者,为何要计较个人是否有好处呢?只要后继者为天下万民计,苏某最后便是一介白衣,那又如何呢?” 郭白衣摇头叹息道:“苏凌啊,你有这样的想法,却让我等感觉汗颜啊......只是,如今此处只余你我二人,你能否说句真心话?” 说着,郭白衣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凌。 苏凌故作不知道:“白衣大哥想听苏凌说什么真话?”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你心中所想的后继之人,可否就是仓舒?” 苏凌哑然一笑,方一拱手道:“我当白衣大哥问我什么,如是这个,却是白衣大哥不信我了,其实无论是方才丞相在,还是现在你我在,我都是那句话,为天下万民生计者,可为储君。这是苏凌支持他的唯一条件,不限于任何人......” 苏凌说完,抬头看了下天,又道:“时辰不早了,我那不浪兄弟还要等我安置,还有周氏三兄弟,我亦答应与他们同去见他父亲,如此,苏凌告辞了!” 说罢,苏凌一抱拳,转身便走。 郭白衣先是一怔,忽地沉声道:“那若为天下万民生计者是萧仓舒呢?” “那苏凌心中后继之人便是仓舒。” 苏凌并不停步,也不回头,朗声答道。 郭白衣紧追一步,又疾道:“若此人是萧笺舒呢?” 苏凌蓦地停步,沉默须臾,忽地昂首答道:“若是萧笺舒,只要他为天下万民,苏凌也当全力扶助。” “仓舒可是跟你最亲近......” “此为万民计,无关亲疏!” 苏凌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 郭白衣心中一沉,缓缓低头,暗自叹道,苏凌比我确实公正无私,我却无法像他那般啊,依照伯宁所言,徐文若已然站在了萧笺舒背后,而我留此残躯,无论如何也要为仓舒多做些事情啊...... 他缓缓抬头之时,不由得一愣。 却见苏凌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正站在自己面前嘿嘿直笑。 兴许是方才自己想心事太过入迷了罢。 郭白衣这才疑惑问道:“苏凌,为何去而复返啊?” 苏凌嘿嘿一笑,低声道:“白衣大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问你......你可得给我说实情。” 郭白衣点点头道:“那你先说说看喽......” 苏凌这才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凑在郭白衣的耳边道:“丞相并未下令退兵对不对?而且若我料不差,令君的回信也是力主进军,对不对啊?” 郭白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吟吟地看向苏凌,并不回答。 苏凌已然心中有了答案,这才点点头道:“好吧,白衣大哥不必讲了,我已知晓答案了......只是,有件事,你这个老兄弟要拜托哥哥......” 说着,苏凌朝着郭白衣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郭白衣见他行礼行得周正,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神色,方正色道:“苏凌不必如此,有何事拜托我,只要我能做到......” 苏凌忙道:“此事白衣大哥自然做得到......” “你且说说看......” “若丞相相问于你,苏凌是否识破我并未退兵啊,兄当如何答之?”苏凌说完,朝郭白衣看去。 郭白衣淡淡道:“自然实言相告......” 苏凌忙又拱手作揖道:“那白衣大哥可是要害惨我了......这句话万万说不得!” 郭白衣故作讶然道:“哦?为何?” “白衣大哥真不明白?”苏凌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摆手道:“罢!罢!白衣大哥是个知轻重的人,我更信你,那我便实言相告罢。我此次自渤海返回旧漳,带了太多人,除了吴率教和秦羽这两个亲卫,还有林不浪和温芳华,更有周氏三兄弟。林不浪还好说,那温芳华毕竟是揽海阁的阁主,周氏三兄弟又曾投身青燕山......加上他们来时皆说只见我。丞相已然不悦了,所以才有将他们统统打发在行辕门前之举啊......” 苏凌并不隐瞒,直抒胸臆道。 郭白衣点点头道:“苏凌,你的眼界还是很敏锐的......” 苏凌一笑道:“丞相性格,你知我知,无需多说,再加上我在城门前和行辕门前闹那两次,丞相心中定有芥蒂,所以我才不挑明丞相和你联手演戏,诓骗我退兵之事,更是打了赌,便是想有个功劳,消弭丞相心中的不快......” “原来如此......”郭白衣虽如此说,但表情并不意外。 苏凌又道:“我更知道,方才丞相只是假意托醉,先行离席的目的有二,其一还是要白衣大哥试探我,到底心中所属哪位公子,这件事,白衣大哥大可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回禀丞相,其二,便是要白衣大哥试探一下我,是否真的未识破他并未下退兵之令,至于这件事,还请白衣大哥替我隐瞒......”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隐瞒好说,但你要给我一个足够打动我的理由......” 苏凌叹了口气道:“自古上位者,皆有驭下之手段,若其臣属事事皆洞悉他之想法手段,这上位者如何心安?驾驭二字又从何谈起呢?若白衣大哥觉得苏凌在丞相近旁还有些用处,便帮我向丞相隐瞒此事,若觉着苏凌无用,大可实言告知丞相......” 说罢,苏凌又朝着郭白衣一笑,并不等他答复,转身出了房门,朝着林不浪所在的厢房去了。 郭白衣站在原处,眼神微眯,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行辕一片安静,夕阳西沉,将郭白衣的身影拉的很长。 他的身后方缓缓响起脚步声。 郭白衣忙转回身,一看之下,正是萧元彻。 郭白衣赶紧拱手道:“大兄,何时来的?酒可醒了?” 萧元彻略微点了点头道:“苏凌何时走的?” 郭白衣忙回道:“走了有些时辰了......” 萧元彻淡淡点头,朝一旁窗前的躺椅走去,缓缓半躺上去,闭目养神一阵,他方低低道:“可探听清楚了么?他心中所属何人?” “白衣问过了,苏凌言,为天下万民计者,皆可。”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哦?他竟然这样讲?那到底是仓舒,还是笺舒?”萧元彻一脸玩味神色道。 “仓舒可,笺舒亦可......” 萧元彻闻言,脸上也蓦地现出讶然神色,只不过一晃而过,方淡淡道:“呵呵,他这回答,倒有些意思......” “可识破了你我二人演的戏么?”萧元彻看似随意问道,靠在躺椅上的身体,却微微的直起了一些。 “不曾......苏凌至走亦以为主公只是给了他三日之期,到时他若计不成,大军便会依照主公之意撤军。” 郭白衣此言说的风轻云淡,表情也十分自然。 “果真?”萧元彻淡淡看了一眼郭白衣。 “白衣何时骗过大兄......” 郭白衣说完,与萧元彻的眼神訇然相接,却未有半点躲闪之意。 只是他的心中,却暗暗想着,今世只这一次,往后,在大兄面前,再不欺瞒...... 萧元彻看着郭白衣的神情十分淡然,这才脸上显出喜色,嘴角亦有笑意道:“呵呵,他还是年轻短练啊,才能智计皆上乘,岂不还是被我萧元彻所骗了么。” “哈哈哈......”萧元彻和郭白衣相视而笑。 问完这些,萧元彻方摆了摆手道:“白衣啊,这些日子你也辛劳,早些回去歇息,苏凌已然回来了,你以后也少些辛苦.....却是好事。”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拱手告退。 萧元彻一人半躺在躺椅之上,望向半开的窗户的窗外。 窗户一角处。 残阳如血,老鸦离群。 不知又过了多久,房门前又传来脚步声响。 萧元彻并不看向门前,只缓缓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进来坐着说罢......” 门前那人先是一怔,随即走了进来,找了个离着萧元彻不近亦不远的椅子坐了,方一拱手道:“末将许惊虎,向主公问安......”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四章 魑魅狭隘,英雄豪气 萧元彻背对着走进来的许惊虎,声音低沉道:“别人问安,都是早上,你却晚上跑来......安不安的,也不差你这一句话,坐罢......” 许惊虎这才一拱手,坐了下来。 两人半晌无言,萧元彻在等许惊虎说话,许惊虎似乎因为萧元彻未开口,自己也不敢当先说话。 整个房中,出奇的寂静。 等了片刻,萧元彻方哼了一声,淡淡道:“安也问过了,又坐在这里许久,若没话说,便回罢。” 许惊虎身体微微一颤,这才忙抱拳道:“主公,末将的确有一事想跟主公说一说......” “何事,说罢,为将者,何时也变得磨磨蹭蹭了?” “我......”许惊虎先是一怔,随即一咬牙,似下定决心道:“末将此次来见主公,只为一人......便是......” 萧元彻未等他说完,忽地霍然转身,眼神灼灼地盯着许惊虎,冷声一字一顿道:“若是与苏凌有关的话......那便不要说了!” 许惊虎闻言,身体又是一颤,抱拳低头,声音也大了些道:“可是,主公......末将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苏凌带了几个人回来,有些人就觉得碍了他的眼了?非要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生怕他羽翼渐丰,不好控制的帽子?”萧元彻毫不客气,盯着许惊虎,说得一针见血。 “我......”许惊虎一窒,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萧元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道:“是元让让你来的吧......他毕竟是安东将军,又是我的族人,有些话他觉着自己讲出来不方便,便打发了你来?” “这......是末将自己......”许惊虎刚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句话。 萧元彻眼眉一立,声音中已然带了些许怒气道:“许惊虎啊许惊虎,平素你多在我身旁,我亦劝你多次,多读读书,你也总是答应,也见你总看些书籍,原以为你当有长进了,没曾想这书没读到脑子里,都被你吃了不成?” “主公我......”许惊虎再也坐不住了,忽地跪倒在地,抱拳低头。 萧元彻盯着许惊虎,眼中颇有怒其不争的神情,斥道:“被人当了枪使,你还不自知?夏元让不是不敢来,而是比你懂得明哲保身,才挑动你来见我,你倒好,别人给你挖个坑,你就往里面跳不成?” “我......主公教训的是!”许惊虎又是一抱拳,低头道。 萧元彻叹了口气,又沉声道:“不就是那苏凌因为他带来的几个人,先打了夏元让的兵,又打了你的兵,你觉着折了你中领军的面子么,非要找补过来?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自己的兵要是好好对待他苏凌的人,苏凌何苦打你的人?” “是......”许惊虎将头埋得更深了。 萧元彻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也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你自己也得有点分寸和城府,分清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惊虎啊,你明白么?” 许惊虎点了点头,低声道:“惊虎明白了......只是末将心中到底还是不平,那几个人当时丞相并未表明是否收纳,那苏凌便因为那几个人跟他有关系,就对城门卫和行辕卫大打出手,还当着主公的面,主公真的觉得苏凌做得一点都不过分么?” 萧元彻闻言,眼神微眯,似乎想着什么,并不说话。 许惊虎又抱拳向前一步道:“主公请想,现在苏凌不过是个长史,身边这几个人又是初来乍到,无甚根基,便如此猖獗,若时间长了,他手下那几个人因军功升迁,有了权利,苏凌如何能制?倘若......” 许惊虎不再说下去,只看了萧元彻一眼,又低下头去。 “倘若如何?”萧元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沉声问道。 “现在苏凌虽猖狂,但也只能对兵卒如此,皆因有主公在上,倘若主公不再之日,无论是哪位公子后继......岂能压服得住苏凌啊?”许惊虎一字一顿,低声道。 说完,他又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嘶......”萧元彻微微吸了口冷气,抬头望着窗外屋角处将苍穹染成血色的夕阳。 “夕阳如血,那是老去之前,最后的余威和倔强啊......可是,终究会沉入大地,再无亮光......命运,无可更改......” 萧元彻似乎自言自语,又似对许惊虎说着这些话。 “惊虎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苏凌日后能有多大权利,在于我能给他多大权利......有些人啊,若翘了尾巴,那便把给他的权利收回一些,等他什么时候再学乖了,再返给他一些权利就是了......”萧元彻望着苍穹如血,缓缓的似自言道。 忽地,萧元彻蓦然转身,灼灼地看着许惊虎道:“你记住了,我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苏凌,也适用于你许惊虎,适用于躲在你背后的夏元让,更适用于臣服在我脚下的每一个人......你回去后,将我这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夏元让!你晓得么?” 许惊虎神情一凛,拱手颤声道:“末将......晓得了......” 萧元彻这才一脸乏累地挥挥手道:“自苏凌离了旧漳去往渤海,我便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眼见着今日可以早些歇了,你又来扰我......回罢......” “喏!”许惊虎抱拳应诺,转身朝房门走去。 他方走到房门前,萧元彻的话音又在身后,幽幽地传来道:“无论是中领军,还是皇城和相府禁卫统领,皆不可私心过重,惊虎啊,你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再若私心作祟,我不介意换换人......” 许惊虎蓦地停在原地,忽地转身,訇然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主公......惊虎知错了!” ............ 苏凌从房中出来之后,径直走到厢房,果见一桌酒席,黄奎甲陪着,吴率教、秦羽、林不浪。温芳华和周家三兄弟皆在座。 只是林不浪的心思全然不在酒席之上,一边勉强饮了几卮,一边不断地向门前张望。 忽地见苏凌的身影出现,忙朝他招手道:“公子,我在这厢......” 苏凌这才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拍了拍林不浪的肩膀道:“不浪,这里的酒菜可好么?” 林不浪忙道:“酒菜如何,我却不甚为意,只是公子为了不浪出头,打了那些守卫,还和萧丞相麾下大将起了冲突,我怕丞相有意为难公子啊......” 苏凌淡淡一笑道:“也不算为难吧......此事咱们一会儿再讲。” 说着,苏凌又朝黄奎甲走去。 却见黄奎甲和吴率教两个人正饮酒在兴头之上,别人都是用卮,这两人桌上却各自放了一只大陶碗,两人正勾肩搭背,一边饮酒,一边吃肉,不亦乐乎,连苏凌进来都未曾发觉。 苏凌一拳捶在黄奎甲的胸前,黄奎甲这才看到是苏凌,将酒碗顿在桌上,哈哈笑道:“苏小子,你哪里捡到这个宝贝,以后俺老黄吃酒,再也不愁找不到对手了,这吴老弟果真是海量啊!” 苏凌一笑道:“率教老哥跟奎甲老哥,无论脾气秉性,还是酒量都十分相像,倒不如两位哥哥就此结成兄弟,岂不痛快?” “嗯!公子说得不错,俺正有此意,只是怕奎甲将军觉着俺不过是个亲卫......”吴率教饮了一口酒道。 这下黄奎甲却不愿意了,将桌上的酒碗端起来,猛地饮了几口,随后使劲将酒碗拍在桌上,嚷道:“老吴,你这话俺老黄可不愿听了......俺老黄交朋友,只问对不对脾气秉性,可不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乞丐花子......” 苏凌哈哈大笑道:“碗里有酒,桌上有肉,苏某又能做个见证人,捡日不如撞日,此刻两位就先结拜了如何?” “那敢情好啊!”黄奎甲和吴率教异口同声道。 碗中斟满烈酒,又挪了桌上一只烧鸡和猪脸,摆在桌前正中,当做拜祭天地的贡品。 只是,事出突然,一时间找不到香烛,秦羽索性到院外草丛中薅了两撮草来,捧了几堆土。 在座的都是爽快人,不拘小节。 插草为香,堆土为炉。 就在众人近前,黄奎甲和吴率教就地结拜为异姓兄弟。一论序齿,黄奎甲竟长了吴率教三年。 于是,草香土炉之前,奎甲为兄,率教为弟。 两人对拜三下,却见苏凌端了两碗酒来,递到二人手中。 “大哥!” “兄弟!” 两人呼唤一声,虎目有泪, “砰——” 落日的余晖下,两只盛满了烈酒的酒碗碰在一起,洒下点点晶莹剔透的酒滴。 豪情义气冲云天,烈酒英雄醉夕阳。 ............ 苏凌又陪着大家饮了些酒,又对周家三兄弟说了,等下带三人去见他们的父亲,这三人更是千恩万谢。 趁无人注意,苏凌朝着林不浪点了点头,当先走出门去。 林不浪走出门时,却见苏凌负手而立,苍穹已老,圆月高悬。 “公子.....是有要紧的话跟不浪说么?”林不浪与苏凌并肩而立。 苏凌望着苍穹上的圆月,半晌无语。 “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莫不是丞相不愿收留我和芳华?”林不浪低声问道。 苏凌这才摆摆手道:“那倒没有,无论如何,萧元彻总得给我点面子不是。” “那便好啊,这样不浪就能留下来帮助公子了,为何公子还是一脸的不快呢?”林不浪疑惑的问道。 “唉......萧元彻虽然答应留下你们,只是只许你了一个长史府兵曹的微末官职......不浪啊,我对不住你啊.....实在是委屈你了......”苏凌说完,一脸的愧疚无奈神色。 却见林不浪先是一愣,随即淡淡笑了起来,朝着苏凌拱手一拜道:“公子......不浪一点都不觉着委屈,兵曹什么的......挺好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五章 满树杏果香,不见三子归 圆月高悬,漫天星斗。 旧漳城夜色降临。 虽然城中百姓不多,也没有什么万家灯火的气象,但圆月和星斗照亮每一个小巷和长街。 一条小巷的入口处,隐隐传来脚步之声,更有人对话的声音。 “周家三位哥哥,你们真的记不得自家在何处了么?” “我等离家甚早,十几年前便为朝廷在沙凉戍边,当时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过如公子这般年岁,我这二弟、三弟更小.....恍恍间这许多年岁,我等如何还记得家在何处呢?” 对话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星月之下,苏凌和周氏三兄弟一边说话,一边朝巷子之中走来。 “是啊,我大哥说得不错,我对这旧漳的记忆已然很模糊了,我家三弟周幺怕是更没有什么记忆了,我当时的年岁比公子还小上一些,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的漳城比现在要繁华上许多,人也多上许多,可是现在,一切都显得凋敝荒凉了......要不是公子说曾在旧漳城中见过我家老父,我等都以为老父亲不在人世了呢?”老二周仲又接过话道。 三人之中,老三周幺年纪最轻,说话也最少,两个哥哥跟苏凌说话之时,他也只是随声附和点头。 苏凌闻言,感慨点头道:“是啊,当时此处还叫做漳城,如今已然改为旧漳了,漳水暴虐,人祸天灾,加上南漳兴盛,这旧漳城自然败落了......若不是那日我在城中闲逛,到了令尊的摊子上用了面食,又赊了些令尊自酿的酒吃,令尊曾向我提起你们的名字,当时我还让军中查找了一番,不曾想,你们竟然来寻我了,还告诉了我父亲和杜大叔的情况......实在是感谢。” 三人忙一拱手道:“苏公子客气了,我等只是觉着苏大叔和杜大叔为人忠厚,平素多有来往,那杨辟算个什么东西......只是我等的功夫实在一般,若不是轩辕姑娘出手,怕是危险了......杜大叔还因为这件事失了一臂,想来我们心中着实惭愧啊!” 一路之上,苏凌已经问了周氏三兄弟以往的事情,知道了青燕山中杨辟大寨的变故,更知晓了自己的父亲苏季和母亲,以及杜恒的父亲杜旌和母亲,皆被轩辕听荷救上了离忧山中,如今正跟张芷月和张神农住在一处。 听周氏三兄弟讲,自己的父母对这个儿媳妇张芷月十分满意,张芷月也对二老照顾有加,张神农与自己的父母相处得十分融洽,他的心中才有所安慰。 只是,杜旌杜大叔没了左臂,这件事还要等回到龙台,好好的安抚下杜恒才是。 “三位不必如此,那杨辟骁勇,手底下又贼兵甚多,杜大叔断臂之事,如何能怪得到你们头上呢?”苏凌摆手道。 四人又向小巷之中走了一阵,苏凌边走边回忆道:“当时我遇上周老伯的面摊时便是在这小巷口处,后来他收摊之后,便是推着小车进了这小巷深处去了......三位不妨仔细地想一想,对这里方圆有没有印象,说不定就找到你们家到底在何处了......” 周氏三兄弟闻言,一边仔细回想,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房屋。只是无奈,饶是他们离家太久了,对家到底在何处,却是半点也记不上来了,只得无奈摇头叹息。 苏凌心中也不免唏嘘,这世间背井离乡投军的人中,周氏三兄弟只是一个缩影,往往为了自己的国,却生生遗失了自己的家。 家国,何时两全? 四人正自茫然,却见左手边一处低矮的茅屋缓缓开门,一个老妪走了出来。 苏凌眼中一亮,忙朝着那老妪一拱手。 ............ 小巷的最深处,是一处低矮的茅屋。其实这小巷之中的房屋基本都是茅草所搭建的,只是这一处茅屋最为局促破败,屋顶的茅草也显得散乱不堪,若是刮了大风,下了大雨,这茅屋上的茅草根本起不了太多的遮挡作用。 别人家虽然也是茅屋,却都比这家的宽敞许多,而且屋顶上的茅草也平整坚实。 不仅如此,别家都用了些泥土砌了或高或矮的土墙出来,总算有些遮掩防盗的功效。 可巷子深处这家,茅屋比别家矮小许多不说,连个像样的土墙都不曾有,只用了些碎木和竹篾,胡乱的插在地上,勉勉强强地围了一个小圈,权做围墙。 此时刚刚入夜不久,小巷中各家皆点了灯火,唯独这家半点灯火之光都没有,一眼看去,漆黑一片。 “啪啪啪......” 借着月色,却见苏凌来到这家所谓的院墙外的大门处,轻轻地叩打着已然残破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门。 只是,此时苏凌身边,却没了周氏三兄弟的身影。 苏凌敲了半晌,方有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外面是谁啊.....天色这般晚了,有什么事么?” 苏凌也不说话,仍旧叩打着木门。 又敲了一阵,似乎敲得那里面的人有些无奈,一声叹息从里向外传来,又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听得并不真切。 半晌,那苍老的声音又传出来道:“小老儿上了年岁,行动慢些,外面敲门的,多等上一些时辰......” 又过了一阵,院内响起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音,由远及近,当是有人朝着门前走来。 “吱扭扭......”那残破的木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借着月色,苏凌的眼中出现了一位苍老的老丈,却见他身躯佝偻,弯腰驼背,须发皆白,正用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望着苏凌。 似乎觉得苏凌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得有些讷讷地站在门口处。 半晌,这老丈方开口道:“这位......公子,您看起来十分面熟,当是不知何时见过,小老儿年岁大了,实在记不清楚了,罪过!罪过!” 苏凌忙恭敬地朝他一拱手道:“老伯忘了么?前些日子,小子常来你的面摊,总是用些面食,再喝上您老人家自酿的烈酒......” 经苏凌这一提醒,那老者这才忽地点了点头,脸上显出恭敬神色道:“哦......哦,小老儿记起来了,原来您是苏凌苏长史......好些时日都未曾见过您了......恕小老儿眼拙......” 说着,这周老伯便要行礼。 苏凌忙一把将他扶住,呵呵笑道:“老伯不必如此,也怪苏凌甚忙,多日不曾来了......今日这般时辰,方得闲而来......搅了老伯休息......” “不妨事,不妨事......”周老伯忙摆手,脸上也有笑意道:“只是,今日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苏长史的了......面食已经没有了......” 苏凌哈哈一笑,显得颇为平易近人道:“面食没有,那老伯酿的好酒,可还有么?” 周老伯闻言,忙一点头道:“这个却是有的,苏长史吃多少,就有多少!” “那便好!小子今日便想多吃些老伯的酒如何啊?”苏凌笑道。 “那小老儿求之不得,里面请,里面请......”说着周老伯做了个请字。 苏凌迈步走进了这院中。 院中只有一处老井,大抵也干涸了,井口处黑洞洞的。 院内地面坑洼不平了,想来是好久都未曾休整了。 那周老伯上了年岁,地面又坑洼不平,走起路来,略显艰难。 苏凌忙过来搀扶,周老伯如何敢让长史搀扶,万般推辞,苏凌却执意如此。 周老伯这才满心感动地被苏凌搀着,走进了房中。 房中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 苏凌问道:“老伯,家中可是没有蜡烛之物了么?” 周老伯忙道:“却是有的,只是想着家里只有我这个孤身一人的老头子,那蜡烛能省着用就省着用,所以不曾点了......今日苏长史来了,小老儿这便去点蜡......” 说着,周老伯便摸索着想去点蜡,苏凌忙道:“老伯不必如此,您告诉蜡烛在何处,我来点便好,您就安坐便是......” 说着,苏凌将周老伯扶到床前坐了,问清了蜡烛何处,抹黑走到蜡烛近前,掏出火石。 “擦——”火石亮光一闪,引燃了蜡烛。 微微烛光,缓缓地照亮了这局促的小茅屋。 借着烛光,苏凌朝着屋中看去。 这个小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除了左边墙上挂着一件残破的蓑衣和斗篷,整个四面墙上再无它物。 屋子的地面一如外面院子一般坑坑洼洼,没有一寸平整之地。一张桌子靠在唯一的一扇窗户之下,左侧的桌子腿还断了,用些石块垫着,勉强能用,桌子的颜色,已然斑驳地看不出了。 桌子之上,放着半截蜡烛,烛光濛濛。 方才苏凌点亮的就是这家中仅余的半截蜡烛。 桌子的左侧,一张破旧的床榻,床榻尾部,胡乱地堆着些衣裳,细细看去,皆是补丁套着补丁。 好难过活的日子。 苏凌心中一阵难过,只坐在一旁,沉默无语。 那周老伯并未觉得如何,看着苏凌慈祥一笑,满眼称赞道:“苏长史年纪轻轻,已然如此了得......想我那三个儿子......唉,我那大儿去时,也和苏长史年岁相当啊......” 苏凌感慨一叹道:“不知老伯有多少年月未曾见过您的三个儿子了......” 周老伯脸色一阵怅然,摇摇头道:“穷人家过日子,都是捱过去的......如何算得清年月呢?只是这深巷名唤老杏巷,皆因巷子最里面有一棵老杏树,每年都会开花结果......小老儿记得,我那三子在时,皆爱吃那杏果。当初我也年轻,便到那树上摘了果子给他们吃......” 老人苍老的眼中,满是对往昔沧桑的回忆。 “后来啊,三子皆戍边,从此音空信渺。不瞒苏长史啊......平素呢,小老儿一个人,日子虽然艰辛,倒也过得......只是,一年之中,最怕杏子成熟的季节啊......” “为何?”苏凌问道。 “满树杏果香,不见三子归啊......” 老人喃喃的说道,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 苏凌闻言,亦心如刀绞,泪在眼眶打转。 “虽然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了,可是每年我还照例在杏子成熟之时,爬上树去,摘三枚杏果下来......然后好好的收起来......小老儿总想着,万一今年他们都回来了,这杏子,他们就能吃到了不是么?”周老伯的声音颤抖,满目悲伤。 “可是啊,我摘杏子,一年又一年,直到小老儿气力衰败,再也爬不上那杏树......我那三个儿子啊,一个都未曾回来......我也老了,树爬不上去,我就等到每年杏子成熟后,在树下拣那掉落的杏果,依旧是拣三枚杏果,好好的收起来......冬去春来,夏逝秋至,年复一年,我拣杏子三枚又三枚......” 那周老伯忽的抬起头来,一脸悲戚的看向苏凌道:“苏长史啊,我捡了一年又一年......到如今,那杏子被我收得太多,我自己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枚了......” 苏凌被周老伯的话深深触动,颤声道:“老伯......您收得那些杏子,在何处?可否让小子看一看啊......” “不过是些果子,值甚么?杏子放不得久得,腐烂的,我虽不舍,终究还是扔了,现下还有好多,皆在这榻下......” 说着,周老伯缓缓的撩开床榻上破旧的铺盖,朝着床下一指。 苏凌顺着他所指之处,缓缓看去。 床榻之下,并排放着五张笸箩,每张笸箩里赫然堆满了黄色的杏子。 一枚,两枚......无数枚黄色的杏子,挤满了苏凌的眼睛。 那一枚枚杏子,不仅仅只是杏子,那是一个老父亲对自己十数年未曾见过的儿子,无尽的思念...... 苏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被人掏空了一般。 那周老伯此时却并未太多悲伤,淡淡一笑道:“苏长史啊,你吃的酒中,便有小老儿加的杏子......这杏子酒,入了我的五脏六腑,就如儿子在我身边,围着我一般温暖啊......” “老伯......” “满树杏果香,不见三子归......” 苏凌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了,这句话,蕴含了一个孤独的老父,多少的凄怆和思念。 那周老伯却一摆手道:“哎呀呀......怪我!怪我!苏长史是来吃酒的,我这是做什么,引得长史不高兴了......罪过,罪过......我这便去取那杏子酒来......” 苏凌闻言,这才忙一摆手,忽的朝着周老伯一摆手,满脸笑容道:“老伯啊......吃酒之事倒也不是很紧要......前些时,老伯曾托我打听您三位儿子的下落,如今已然有些眉目了......” 周老伯原本已然站起身,去取那杏子酒。 闻听苏凌此言,忽的停在那里,半晌一动不动。 “老伯?......”苏凌小声的唤道。 那周老伯缓缓转身,看向苏凌,神情之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嘴唇翕动了半晌,方断断续续的说道:“苏长史......此言当真?可莫要诓骗小老儿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六章 英雄何所为,青史留一笑 苏凌见周老伯以为自己开玩笑,哈哈一笑道:“当日在周老伯这里吃面,周老伯杏子酒以赠,今日,苏凌便把这份赠酒之情,还了罢!” 说着,却见苏凌双手一扬,在半空中啪啪拍了两声。 须臾之间,便听到脚步声从外面自远及近地传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凌缓缓一侧身,满脸笑意,朗声道:“老伯,且看看这是谁!” 周老伯初时不解苏凌之意,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 微弱的烛光之下,映出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许是蜡灯昏暗的缘故,周老伯一时之间有些认不出三人是谁,只是觉得此三人神态和面相,不知为何,竟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你们是?”周老伯有些恍惚的开口道。 “父亲!父亲可好,孩儿不孝!......” 周伯、周仲、周幺三人皆紧走两步,扑倒在周老伯脚下,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涕泪横流起来。 周老伯却是一惊,怔怔地看了三人几眼,又怔在那里,忽地摇摇头摆手道:“不不不,这玩笑开得大了些,长史啊,小老儿虽有三个儿子,可是我记得,我那三个儿子当年被小老儿送出旧漳城时,最大的老大周伯,也不过和苏长史一般身量,如今怎么可能......” 苏凌心中一酸。 十几年的岁月,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多少次梦回,那旧漳城下,仍旧是三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周家所有希望。 苏凌声音有些哽咽道:“老伯啊,你不要着急,且仔细看一看......毕竟十几年了,他们总也要长成汉子的......” “是啊,是啊,苏长史说得对啊!父亲,您好好看看我,我是您老大儿——周伯啊!” “我是老二——周仲!” “我是小幺——周幺......” 周家三兄弟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周老伯身前又跪爬了几步,三人早已泪流满面。 周老伯自从这三人进了屋中,就一直没有移开眼睛,一直在努力地回想着曾经,一直不断地打量着眼前现在的三人。 “你们......” 这周老伯方说了两个字,忽地转身回头,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前,一把抄起了桌上的蜡灯,然后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步走到三兄弟近前,举着蜡灯,挨个地将这三人的脸,仔仔细细的照了一遍。 周家三兄弟尽量地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仰起来,或许这样,自己年迈的老父亲,才能更快地认清他们吧...... “啪嗒......” 蜡灯顷刻自手中滑落在地,烛光忽闪,差点就灭了,整个屋中也是几明几暗。 “儿啊!真的是你们啊......”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撕扯着人心房的苍老哭喊,那周老伯终于认出了,眼前跪着的三个大汉,正是自己十几年来杳无音讯的三个儿子。 当现实与往昔重合。 当年挺拔的父亲,送子参军的身影,如今已然佝偻,已然风烛残年。 当年稚气未脱的三子,如今的身躯一如父亲那般挺拔。 人生不仅是继承,更是轮回。 父子连心,四人拥在一处,抱头痛哭。 一旁的苏凌眼中也逐渐潮湿起来。 或许是喜悦,或许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 总算是看惯了离别,终于有了一抹久违的重逢。 他缓缓抬头。 乌鹊东南,圆月如盘。 苏凌想着罢了,不要去打扰这十几年后的父子重逢了,自己就这样离开了最好。 从此之后,他依旧活在属于他的庙堂,而他们父子,依旧活在这熙攘的红尘。 如此,便是圆满。 想到这里,苏凌悄悄转身,迈步朝着院外走去。 他转身之时,皎皎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他仿佛披着华光。 “长史......苏长史留步!” 苏凌缓缓停下,转头看去之时,却见周老伯笑吟吟地倚在门边,一脸的满足,再无半分遗憾。 周家三兄弟正朝自己这里走来。 苏凌不知他们还有什么事,停下脚步,一抱拳道:“三位还有何事啊?” 周仲抱拳开口道:“苏长史何往啊?为何不声不响便欲走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有道是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你们已经跟周老伯父子团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现在便要回转丞相大营,继续我长史的责任......我不忍打扰你们叙父子之情,所以没有辞行......” 三人点了点头,忽地抱拳异口同声道:“敢问苏长史,接下来可是保我旧漳,与那沈贼决一死战么?” 苏凌沉吟一阵,方点点头道:“此战拉锯日久,总是要有个结局的,我想决战的时刻,不会太久了......” 周氏三兄弟对视一眼,皆互相点了点头,周仲正色开口道:“既如此,公子稍待......” 说着,三人转身欲向老父周老伯处走去。 那周老伯仍旧一脸笑吟吟的靠在门边,沧桑的目光望着天上的圆月,月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 满足之中,又带着决然的坚定。 “不必请示我了,我一把老骨头了,过不了多少年,也就成为冢中枯骨了......我在这旧漳城生活了一辈子,看遍了这里的繁华与落寞......虽然如今旧漳繁华不在,可是在丞相的治下,这里也还算太平,百姓们过日子也不至于艰难,更不必流离失所......” 说着,周老伯缓缓转头,慈祥的望着眼前三个壮实的儿子,一字一顿道:“好男儿,为国,为民,为守一方城池,这也是当年为父送你们参军的初衷......如今沈贼犯境,热血男儿者,当上阵杀贼,讨逆诛暴,此为大英雄也!” 苏凌闻言,心中一颤,赫然抬头,看着眼前不远的周老伯。 一介乡民,却说出如此话来,更何况是他盼了十数年方刚团聚的三个儿子。 不过团聚片刻,便要再次送子参军? 要知道,上一次这做父亲的还是壮年,子去之后,他还有时间等着他们归来。 可是如今,这位父亲已然白发皓首,风烛残年,子去之后,或许就是永诀...... 可是,他却还是说的那么随意,说的那么坦荡,说的那么掷地有声。 “父亲......” 三个儿子虎目有泪,低低的唤道。 “怎么,舍不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不成?想我一生,最不愿成为的就是别人的累赘......” 周老伯慈祥的笑容映在月光之中,从来没有那么的让人安心。 “国有难,男儿当带甲,这个道理我懂!旧漳城中的百姓,没有一个孬种!” 周老伯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起来。 “周家世世代代居于此处,更是经历了漳水几次改道,可是漳水如何改道,旧漳城从未湮灭。我周家的男儿,也不能做孬种!” 周老伯说着,忽的大笑起来,然后郑重的指着三个儿子道:“此去投军,要在苏长史的麾下,奋勇杀敌,莫要折了周夷简的脸面,更不要给苏长史丢人!知道了么?” 周仲、周伯、周幺三人闻言皆肃然,忽的长跪于地,向着自己的父亲郑重的叩首起来。 那周老伯(周夷简)负手而立,月光如霜,他的身形竟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气质出来。 “英雄老矣,往事难追......若是当年,周夷简之名......也不是任谁......罢了,罢了!我的孩儿们,此去经年,或许再也不能相见,且记住,江山在,旧漳就在!旧漳在,老父就在!” 周夷简仰天望月,喃喃说道。 “儿郎们,汝等可铭记乎?” “孩儿们,明白!” 周夷简这才仰天大笑,口中缓缓吟道:“男儿带霜刀,杀气肝胆照!烽火旌旗展,金戈铁马啸。英雄何所为,青史留一笑!” 周夷简一边喃喃的吟着,一边缓缓的朝屋中深处走去。 “去罢,去罢,勿以我为念!” 周夷简的声音戛然而止,佝偻的身形笼罩在明灭的灯火之中,再也看得不太真切。 周家三兄弟又叩了几个头,方霍然站起,径直走到苏凌近前,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拱手,皆正色道:“周仲、周伯、周幺求苏公子收留!我等从此愿随公子上阵杀敌!不离左右!” 苏凌神情悸动,将三人的手握在一处,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 “苏凌愿与三位同生死,共进退!无论何时,此志不渝!” 说罢,苏凌忽的一甩衣襟,轰然直直跪在院中,朝着那低矮残破的茅屋郑重的叩首三次。 “夷简老伯,苏凌在此起誓,自此之后,周氏三兄弟一如我之手足,手足可断,他们亦不损伤一丝一毫!苏某如何带走他们,将来如何将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 “如违此誓,人神共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七章 千里之堤溃之始 黄昏,晚霞,落日。 旧漳城下,沈济舟营帐。 沈济舟营帐如星般罗列在旧漳城下,自城下向北,交错纵横,一直蜿蜒到漳河岸边。 远远望去,营帐千万点,如血色云霞之下,朵朵绽开的花团。 期间或有飞骑军甲穿梭而过,烈马烟尘,亮甲凛凛,气势非凡。 若是懂得排兵布阵之人,远观之下,便可看出沈济舟浩荡的营帐看起来表面没什么章法,其实不然,这所有的营帐,以正中最大的那处帅帐为核心,向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方分列散开。而正中帅帐,扎在最高的地势之上,虎视八方,先机尽揽。 正暗含了八方拱卫正中无极,正中无极总摄八方的精妙。 此时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不知为何,但凡战争处,天的颜色都会变得有些烟尘般的发黄,远远看去,有种难以言说的苍凉雄浑。 帅帐之前,一处大纛迎风,染尽苍穹晚霞如血。 其上,一个大大的沈字,笔走龙蛇,遒劲有神。 大帐之内。 沈济舟正坐于帐内书案之后,单手支首,不知想着什么。右侧谋臣郭涂、逄佶;左侧武将渤海四骁之张蹈逸、臧宣霸,护军统领姜琼等皆一脸肃然,静默在那里,未敢多说一句话。 沈济舟未着兵甲,只穿了便服,头发挽了一个大髻,用一根木簪别着,其间已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点点斑白。 沈济舟还差一岁便到了耳顺之年,其真实的年岁比之萧元彻还大上一些。 然或许是保养得过好,或者平素多养尊处优,看起来竟比萧元彻还要年轻上许多。 往脸上看,除了上了年岁不可避免的皱纹之外,的确是丰神俊逸,堂堂仪表。 其面如冠玉,一双浓眉斜飞入鬓,眉心正中更有一道隐隐的竖纹,更平添了几分不怒自危。 看其鼻直口方,颌下美髯如瀑,那头发虽有白的,却不知为何,这颌下美髯却黑亮,没有半点白色的迹象。 他虽坐在那里,但亦可看出其身长雄姿,约有九尺上下。 真真是身长貌伟,风姿赫赫。 若是在年轻时,定然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单手托腮,眉宇不舒,似乎想着什么纠结的心事。 片刻之后,沈济舟方长叹一声,缓缓起身,倒背双手,在营帐中来回地踱着步子。 走动之间,行步有威。 他麾下这些文臣武将,更连大气都不敢喘息,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惹来大将军泼天威怒。 沈济舟踱步半晌,方轻捻美髯叹息摇头,声音低沉道:“诏你们前来,不是让你们一个个学那木头桩子,杵在这里一言不发,平素不都挺能说的,今日此事,为何无人答言呢?” 说着,沈济舟忽地抬起头来,眼神灼灼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看向谁之时,谁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沈济舟又接连问了数遍,却看郭、逄二位谋臣,张、臧、姜三员武将,仍旧微微低头,一语皆无。 沈济舟心中略有些焦躁,冷哼了一声道:“本大将军又不是老虎,你们只管畅所欲言,听与不听皆在我,你们都不言,是怕我降罪于你们么?” “臣等不敢......” 这句话这些人倒是回答得出奇的干脆和一致。 沈济舟按下火气,向半空中翻了翻眼睛,又道:“不敢?问你们了几遍,依旧是一言不发,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让你们畅所欲言,你们不愿意,那本将军便要点名问了......” 说着,沈济舟忽地将扫视众人的眼神落在了逄佶的身上,用手淡淡点指他道:“逄主簿,你有什么高见么?” 逄佶是沈济舟手下的谋士之一,也有些才能谋略,只是出身平凡,家世不显。 沈济舟用人的准则,先是看家世,自己是四世三公之后,自己所用的人,也不能太次了,否则便是坠了自己的名头。 其次,若是家世显赫,还能有些才学者,那正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人选。 故而郭涂、审正南、许宥之、田翰文、祖达授基本都符合这个条件。 因此他们也就属于沈济舟谋臣阵营的第一梯队成员。 而这个逄佶,智计上乘,胸中亦有锦绣,只是门第稍差,所以只能排在以上诸多谋臣之后,沈济舟对他谈不上重用,亦谈不上忽视,所以逄佶在沈济舟阵营之中,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存在。 当然,无论从身世,还是官职——行军主簿上来讲,逄佶也只能算沈济舟谋臣阵营第二梯队的首位了。 如今田祖二人皆获罪,审正南返回渤海城未归,帐中又未见许宥之的身影。 沈济舟心中所虑之事,又是个紧要的纠结事,若起初就让郭涂说话,便有了盖棺定论之势了。 也算逄佶倒霉,临时被沈济舟抓来,说几句过场话罢了。 可是逄佶此人,虽然出身一般,但毕竟胸有才学,也是暗自不甘人后的主儿,平素,从来轮不到自己先说话,今日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虽然原本只是拿自己走走过场而已。 可是,让自己说话,那如何说,却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想罢,逄佶遂向前一步,一拱手道:“主公,逄佶以为此事当留中不发,不宜操之过急!” 沈济舟闻言,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道:“哦?你不说话便罢,如今说话了,却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啊......” 沈济舟向来看重自己的声望,若自己不假模假式地征询一下臣下的意见,就把事情定了,传扬出去,他自己可是有可能落得个独断专行的名头的。 所以,自损名望的事情,沈济舟是不干的。 他平素觉着这逄佶是个挺会察言观色之人,所以才做个样子,让他说几句话,自己也正好顺水推舟,做出纳了臣下建议,方下定决心的模样。 谁料想,这个平时挺知趣的人,今日却竟如此不知趣。 自己的心思这个逄佶不能不知道,可是为何说出的话还要违背自己呢? 逄佶一怔,其实他心中已然知道眼前的沈大将军心中早已为所论之事定下了主意,只是,此事牵扯之人毕竟身份不同,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若只是顺着主子的心思,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出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么? 下一次,主公让自己当先说话的机会,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逄佶虽然心中对沈济舟的话有些惊畏,可是如今已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一拱手道:“逄佶所言,实乃肺腑之言,主公不妨细细听之。” 沈济舟略有些讥讽的淡笑一声,随即转回到书案之后,往长椅上一靠,哼道:“嗯......肺腑之言,你讲一讲罢!” “诺!” 逄佶又拱手施礼,方朗声道:“臣素知主公用人,最重名望、德行、品格,故我渤海方能乾坤正气,人才济济......” 沈济舟闻言,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讲重点......” “是是是!”逄佶忙不住点头道。 一旁的郭涂脸上,也淡淡的显出讥讽的哂笑来。 “虽主公用人之标准如此,但此乃战时,大战之时,非常之人当有非常之待遇也,眼下主公要处置之人,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全局之存在的关键啊,可以说,我军战略规划,战局掌控,以及以后如何与萧元彻交战,所赖皆为此人,可以说,此人是我军此战运筹帷幄的无可替代的人选。” 逄佶声音朗朗,虽然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不一定让自己的主公高兴,但还是和盘托出。 沈济舟原本心中的确有些不快的,可是听完逄佶所言,却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其实,他如何不知逄佶所言句句中肯,正中要害。 自己内心的重重忧虑也正因此故,若不是因为这些,他在得知那些事情,冲冲大怒之后,也不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压下此事,并未立时处置那个当事之人。 那个人,真的不是自己说处置便要处置的。倒不是那人有多少威赫,放眼渤海,能威胁到沈济舟自己地位的人还没有,只是此人在沈萧之战中,的确有无人可以替代的地位。 沈济舟眼神微眯,淡淡道:“讲下去......” 逄佶闻言,眼中一亮,看来自己的话对主公还是有触动的,若非如此,主公也不会让自己讲下去。 他有些难以自持的激动起来,声音又提高了些许道:“我军十数倍军力于萧贼,虽场面上占据主动,但眼前旧漳如鲠在喉,迟迟拿不下,旧漳不克,萧贼不死,旧漳克之,萧贼授首,主公方可长驱直入,下灞城,入龙台,靖天子于为难也。如今我军与萧贼在旧漳城下相持月旬,此诚关键之时,若此时处置此人,无异于临阵换帅,更无异于全盘否定我军所有的进军计划和战略布局。战略易弦,则将士迷惘,将士迷惘,则作战不逮也。” 沈济舟一边听,一边神情不断变化,忽的缓缓开口道:“既如此......你觉得当如何做啊?” 逄佶忙拱手道:“依佶之见,眼下此事的确不容姑息,然也只是那人的族亲所为,此人知与不知还在两说,凡事有轻重缓急也,不如秘而不宣,只让此人继续施展谋略,调度军事,限期令其克旧漳,定战局。若效,则可宽宥其罪,若不效,责其二罪归一!” 沈济舟心中一动,正觉着这逄佶所言有些道理,却忽的帐中有人怒道:“逄佶所言,包庇有罪之人,欲把主公置于天下人讥讽之锋下,其心可诛也!臣不敢苟同,望主公切莫听信此等庸人之言也!” 沈济舟和在场众人闻言,顿时一愣,闪目观瞧。 正是郭涂迈步出列,看时,满眼怒容,二目圆睁,颇有冲冠愈发之势也。 沈济舟刚想细问,忽的帐外兵卒飞奔入帐,单膝跪地道:“报主公,祭酒许宥之求见主公!说有要事禀报!” 沈济舟闻言,冷笑一声道:“我方要寻他,他倒自己来了,也罢,叫他进来,咱们这里乱说,倒不如问问这个姓许的自己有什么说辞!”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八章 策乃良策,人非完人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许宥之人未到,声先至。 帅帐中的郭涂和逄佶皆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一脸的厌恶之相。 逄佶对许宥之,其实说不上厌恶,只是有些嫉妒,更兼之害红眼病,凭什么都是一个头两只眼的人,他许宥之就因为当年在主公面前混过,便可后来居上,凌驾在自己头上,要是没有这个鸟人,主公麾下的四大谋臣,定然有我一份。 现在,老子混得不上不下,都特么的赖这姓许的! 至于郭涂,自不必说。跟许宥之的矛盾因为家族利益和暗中支持的沈氏公子不同而由来已久。所以,两人死不对付,互相看不上眼。恨不得找个机会,把对方彻底搞臭、搞死。 可是沈济舟在对驭下和制衡这些权术上,还是可圈可点的,反映在这两人身上,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郭涂一时上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许宥之一时得宠。 若说谁占据了彻底的优势,却是从未到那种地步的。 只是,今日郭涂觉着,自己郭氏一门的机会来了,而且这个机会足矣让许氏一族彻底失势,再也无法与他抗衡了。 如果许氏跌倒,那田、祖两家皆下狱问罪,审家又非绝对的谋臣。 如此一来,主公赖以仰仗的人只能是我郭涂了,等到胜了萧元彻,夺取江山,主公成就霸业之时,自己功高劳苦,怎样也是一朝丞相,到那时,何人还敢小视我郭某人? 郭涂想着好事,做着美梦,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浑身血液沸腾,有些燥热。 这帅帐果真是有些不透气,不美,不美! 他想着想着,转念想到那审正南带回的另一个消息,自己的儿子郭珲被苏凌所害,已然归天! 方才那股飘飘然的劲头立时消散,暗中认为是自己儿子的死成全了自己,更因自己儿子的死,才引出一连串的事件,才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给了自己扳倒许宥之,平步青云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恨苏凌入骨,暗暗发誓,待自己扶保主公沈济舟定鼎天下之后,定然要将苏凌那个可恶之徒剥皮实草,两只眼睛挖出来当泡踩,苏家的祖坟都给刨了,方消心头之恨。 想着想着,郭涂一时有些忘情,合着自己的儿子死得也太过“壮烈”,不由地抹起自己老脸上掉下的两滴泪来。 结果,这郭涂方擦了不过两下眼泪,正被快步走进帅帐,一脸喜色的许宥之看个正着。 若是在平素,许宥之定然明里暗里挖苦他几句,偏偏郭涂的辩才不如他,只能憋着。 然而今日,许宥之却是一反常态,见到郭涂潸然泪下,只是稍显惊讶,略微放慢了些脚步,继而又脚步轻快,一脸喜色地跨过郭涂身前,径自朝沈济舟近旁走去。 “主公啊,大喜事,大喜事啊!”许宥之一脸难以抑制的喜色,或许是走得有些急了,连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的。 待他说完这句话,又喜不自胜地朝着沈济舟躬身一礼。 沈济舟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沉声道:“哦?大喜事?如今我沈济舟还能听到何等喜事啊?倒是新鲜,你且说说看啊......” 沈济舟这句话,可是不同往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显得颇为冷淡,完全不是一个对待谋主的语调,更不是听喜事的态度。 若在往常,沈济舟一张口,许宥之便能听出个七七八八,今日主公是气顺还是气不顺。 也许是倒霉催的,也许是他只顾想着赶紧与自己的主公分享喜悦。 至于沈济舟的反常,他是半点都没有察觉。 许宥之见沈济舟让他说话,方又一拱手,刚想开口说话,忽地觉得眼前似乎有一个人杵在正中间的位置,细细看去,这不正是那个没存在感的逄佶么。 他怎么站在这帅帐的正中间呢?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那里?那里万众瞩目,绝对C位(你猜许宥之懂不懂这个词?)的地方,只能属于主公的核心谋主——那就是我许宥之方能匹配站立之地。 这个逄佶实在没有眼力架,见我来了,还不往后闪闪,实在碍眼。 想到这里,许宥之皮笑肉不笑,朝着逄佶瞥了一眼,扬起下颌道:“我说怎么光线有些暗了,逄大人,你不觉着么?要不你往旁边挪一挪?” 逄佶闻言,火冒三丈,刚想发作,却转念一想,姓许的,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一会儿便要你好看! 想到这里,逄佶方颇没好气地一甩袖子,退了回去。 嗯!这才敞亮嘛! 许宥之心满意足,迈着方步,站在帅帐中央位置,略一拱手,一捋颌下短髯,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神色,朗声道:“主公啊,方才臣撒到萧贼营中的谍子前来回报,言说萧元彻此贼现下粮草日渐吃紧,已然难以支撑其庞大的军队运转了,以臣的分析,最快三日,最慢五日,萧贼定然粮草告急,这对主公来说,不是大喜事么?” 许宥之眼眉横飞,一脸难以自持的喜悦。 他觉着自己这番话说完,大将军沈济舟定然也会如同自己一般喜出望外,更要好好地褒奖一番自己。 可是,出乎许宥之意料之外的是,沈济舟非但未曾有半点喜色,一句爆褒奖自己的话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萧元彻没吃的了,你来告诉我作甚?这也算喜事一桩?怎么是想本大将军借粮给他,以示本大将军的仁慈宽厚,不战而屈人之兵么?” “我......”许宥之被沈济舟这番话噎得差点就背过气去了,更因为自己没有丝毫准备,沈济舟会这样说,原本准备了一大车的话,顿时不知从何说起。 支支吾吾半晌,他终于又重新组织好语言,方又一拱手,耐心地说道:“非也,非也!主公说笑了!宥之的意思是,萧元彻缺粮之际,正是我大军苦等的进攻时机到来之时啊!应当趁萧元彻缺粮之时,主公下两道命令,宥之以为,一旦令下,大军执行到位,萧元彻一战可摧也!” 沈济舟原本是耐着性子听许宥之说话,本来是无论许宥之如何说,他都会无动于衷的,可是实在架不住那句萧元彻一战可摧的诱惑力,不由得竟有些兴趣,原本懒洋洋靠在长椅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些,一字一顿,眼神灼灼道:“哦?一战摧之?果真?” 许宥之这才觉得,此时的主公才对味儿,遂故作高深一笑道:“自然如此,只需两道军令,萧贼覆灭,便在眼前!” 郭涂立在右侧,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察言观色。 起初看到沈济舟一脸的冷若冰霜,耐心欠奉的神色,不由得暗暗自得,料想今日这姓许的定要触霉头,自己也要好好跟他清算一番。 自己的儿子可不能白死...... 可是许宥之说了两句话后,郭涂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要坏,要坏啊! 这主公就是耳软心活,禁不住许宥之花言巧语,看这神色,看这动作,怕不是又要上了此僚的鱼钩了啊。 只是,郭涂亦清楚,自己这主公,最烦的就是别人插话,郭涂虽有心打断,但也有些没那胆量。 却见沈济舟眉头微蹙,一面思忖,一面似有深意地看着许宥之道:“你说,我当下两道军令,但不知,令将安出啊?” 许宥之闻言,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道:“萧贼缺粮,我军粮草富足,因此那萧元彻保不齐会打我军粮草的主意,他麾下伯宁和暗影司是搞情报的好手,虽然我军粮草囤积之处是高度机密,但保不准会被伯宁等探知,若那时萧元彻暗中使人攻之,夺我粮草,必成大患。” 许宥之说到此处,用眼角余光看向沈济舟,却见沈济舟正回味着自己的话,一脸的思忖模样。 他暗自心安,又朗声道:“因此,臣斗胆请主公下第一支令!严令屯粮处守将丁缪加强戒备和巡视,同时遣护军将军姜琼亲率一万精锐前往那里,驻守,以保屯粮之地万无一失!” “哼......许大人好计策啊......我还当是什么高招呢?” 许宥之话音方落,一旁武将之列中,护军统领姜琼就不由得哼了一声,略带讥讽和不满地插言起来。 姜琼为何会此时插言,其实是对许宥之心中不满。许宥之此人可能仗着沈济舟的偏爱,多多少少有些恃宠而骄,平素对武将更是有些看不上眼,总觉得这些武夫除了打架,皆是些大老粗。 前几日,自己手下一个从事奉命前去各营督查军纪,正撞见姜琼营中有个千户偷偷饮酒。 军中饮酒,本就是犯了军令的,偏这个千户跟姜琼多少还沾亲带故,姜琼就希望许宥之能网开一面。 结果许宥之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生生打了自己这千户亲戚五十大板。 这一通打,自己这亲戚那屁股血赤糊拉的,都快成豆腐脑了,直到现在还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呢。 若打了,也是这亲戚该着。 可是许宥之当面应承的人五人六的,此事到此为止,定然不告诉主公。 结果前脚姜琼走了,后脚这许宥之便阴告于沈济舟。 姜琼又免不了被沈济舟一顿申饬。 现如今旧仇未报,这许宥之又大言不惭的调离开大军,去那鸟不拉屎的屯粮之地?再说屯粮守军主将是那丁缪,我去了,能调动何人? 这还在其次,这旧漳城下可是正面战场,将来胜了萧元彻,论功行赏,所有正面战场的将领都能分一份功劳,我在这里耗了这么久,最后调走了,到头来啥功劳都没有。 这向谁说理去? 挟私报复,纯的! 故此姜琼方由此一言。 许宥之却不搭理姜琼,随便你如何,只要主公用我之计,你不想去守屯粮之地,也得麻溜的去。 沈济舟果然朝着姜琼摆了摆手道:“姜琼不要多言......” 姜琼只得咽了口吐沫,暗气暗憋。 沈济舟又看了看许宥之,淡淡道:“那第二只令呢?” 许宥之不慌不忙,又伸出第二根指头道:“这第二道军令,主公当立时下令,命张蹈逸将军和臧宣霸将军,各带主力兵马,左右齐出,主公居中坐镇,三路大军齐出,直攻灞城!不出三日,萧贼粮草匮乏,其军必乱,其城必破!” 许宥之神采飞扬,一副算无遗策,运筹帷幄的神色,朝着沈济舟微微一躬,一字一顿道:“如从臣之二策,萧贼弹指可灭!” “如何决断,主公一言而决!”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五十九章 看,两条互咬的狗多热闹 沈济舟陷入深思。 不可否认,沈济舟觉得许宥之此言的确有理有据,并且可行。 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以来,沈济舟体会到的最多的感觉便是——憋屈。 是真的憋屈! 遥想数月前,自己带了十数倍于萧元彻的军马,当是时旌旗蔽空,良将千员,战兵浩荡,何等气势! 原想着,自己踏入朝堂时,那还是不入流的小吏的昔日玩伴萧元彻定然一战即溃,自己的雄狮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萧元彻的势力全数鲸吞。 谁曾想,这几月过去,萧元彻竟和自己打得是有来有回,还在苏凌的算计下,连斩自己文颜两大骁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自己如今逐渐掌握主动权,可是虽战场得势,却远远未将优势化为胜势,自己辛辛苦苦地几次攻旧漳,人家萧元彻的人马守得那个风雨不透,自己愣是没讨着任何便宜。 若是双方人马不相上下,那还说得过去,可自己兵马何其多,萧元彻兵马何其寡,他却能和自己斗得有来有回的,这就实在让自己憋屈窝火了。 他也想改变现状,一锤定音,到时天下我有,江山在手,天下舍我其谁? 这才是我四世三公,大将军沈济舟的排面嘛! 唉,许宥之啊许宥之,你要是早两天跑来献策,老子定然二话不说,当场拍板了,可你偏偏这节骨眼上跑来献策。 只可惜,策乃好策,你这人可就...... 想到这里,沈济舟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宥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颇为复杂。 许宥之说的有些兴奋,故而有些口干舌燥。 他觉着,自己这计策绝对会被主公赏识,怎么着在自己说完,话音落下之时,大将军也得先命人端卮茶来,亲自相请,说上一句,卿辛苦了,当满饮此卮。 可是,他发现,沈济舟只是用了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看着自己,自己方才那般激昂,似乎自己的主公毫无触动之感。 没有办法,许宥之只得自己用舌头略微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嘴唇,垂手恭敬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主公的决断。 半晌,沈济舟才用了一种极为不常见的神情和语调,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么......倒是值得考虑一下......” “主公!臣以为许宥之此言,根本不值得考虑,实在是大言不惭之言,根本就是误我军兵,误我主公!” 便在这时,一声满是讥讽和嘲弄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遍整个帅帐之中。 为何说恰到好处,若是再晚一点,沈济舟真就有可能点头表示许宥之二策可以一试了;若是早一点,沈济舟正在纠结之中,根本无心听旁人说什么。 而这句话正好在沈济舟想要同意还未出口,更刚想做决断之时,蓦地说了出来。 一句话,提振了沈济舟的心神,一句话把许宥之满心的希望整个浇灭。 许宥之顿时勃然大怒,訇然回头,咬牙切齿,暗自想着,定要找出这个口出狂言,坏我军大事的狂徒,好好教训一番,看看他还猖狂不猖狂! 可是他泼天大怒,回头寻找声音来源之时,眼神正好和那个出声之人的眼神,訇然相接。 两人的眼神,从来没有过的彼此熟悉。 眼神相接之时,双方都看到了横在彼此间水火不容的鸿沟。 郭涂!小丑,又是你坏老子坏事! 这是许宥之心中所想。 许宥之!大祸临头还如此猖狂,老子定然把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郭涂心中所想。 数息之间,两人的眼神已然犀利地交锋了好几个来回。 最终还是那许宥之哼了一声,一脸厌恶的神情,再不看郭涂,声音上扬道:“怎么,郭长史对许某所献的计策有异议?莫不是郭长史天纵之才,能够想到比许某还好的计策么?” 郭涂冷哼一声道:“许宥之,莫要阴阳怪气,我虽然未想出什么计策,也断然不会学你这庸才,胡乱献策,将我军置于危险的边缘!” “哎呦呦......郭长史这话可说得了不得......你可知为何主公现在只有优势,而无法转化为胜势啊?就是养了一些自以为是,却又半点计策都想不出来的家伙,空耗大军粮草!” 许宥之半点不肯让步,反唇相讥。 “你!你倒是出了不少计策,结果反倒赔上了我渤海两员大将,若文颜二将军还在,区区旧漳,如何拿不下!”郭涂一瞪眼道。 许宥之闻言,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八成是个傻子,像看稀奇一般看着郭涂讥笑道:“郭长史年岁比我也大不了哪里去,怎的记性就如此差了,文颜二将进兵之策,似乎还是郭长史所想的计策啊,郭长史怎么反倒赖我的头上了?” 郭涂闻言,顿时有些破门帘子挂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叉腰,即刻开喷道:“那也比你妖言蛊惑主公的好!” 许宥之一跺脚,反怼过去道:“我妖言蛊惑?那你便是庸才误主!” 再看这堂堂大将军帅帐之上,两大核心谋士,一个叉腰,一个跺脚,你来我往,反反复复就说着两句没什么营养的话。 “你妖言蛊惑!......” “你庸才误主!......” 翻来覆去,翻江倒海,翻天覆地。 看两人叉腰跺脚之势,要是不来个拉架的,怕是两人非得用同样的话,喷对方两天两夜不可。 这出戏一上演,引得帅帐之内所有人都纷纷侧目,一边觉着这两人吵得实在激烈,是不是得上去劝劝,一边觉得两人一个叉腰,一个跺脚,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倒也可笑滑稽。 许宥之和郭涂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不死不活之—— “啪——”、“稀里哗啦——” 便在这时,先是啪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的声音传来。 “你庸才......” 俩人毫无养分的争吵顿时戛然而止。 皆赫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却正看到帅帐之上,帅案之后,沈济舟一脸怒气地正瞪着他们俩,那眼中的怒火好在不能化成实质,要不然真就把他俩烧得渣渣灰都不剩......(一刀999,请打广告费......) “我......”沈济舟差点问候这俩货的老母,只是刚说了个我字,实在觉得欠妥,只得使劲一收,却还是冲冲怒气道:“你们这两个.......皆是我沈济舟的谋臣,更是大族的族长,一个个撇嘴瞪眼,捋胳膊挽袖子,跟俩泼妇骂街一般,成何体统!要不要到我帅案上头对骂,我腾腾地方,好不碍你们俩施展骂才啊!” 许宥之和郭涂这才脸色一红,觉着方才的确有失身份,有碍观瞻,皆一拱手,面有愧色道:“臣失仪......一时间忘形......” 沈济舟这才用手点指二人道:“还知道失仪,你们看看,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传扬出去,萧元彻不得笑掉大牙,敌人在侧,你们倒好,耗子动刀窝里反!亏你们还是我沈济舟麾下举足若轻的人!” “臣有罪!.......”慌得许宥之和郭涂忙跪倒请罪起来。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军中事务甚多,我也懒得再治你们什么罪了!”沈济舟一甩袖子嗔道。 两人这才又站起身来,互相剜了对方一眼,跟两个斗鸡相似,各自撇嘴,哼了一声,互不相视。 他俩不说话,沈济舟得继续唱戏啊,要不然都不说话还议个什么事啊。 “额......这个,嗯......那个......” 饶是沈济舟被这俩玩意儿气的有点突突,这个那个了半晌,实在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一摊手,皱眉没好气道:“又不是小孩子争食吃!一个一个说,说罢,你们谁先说......” “臣先说!” 这俩活宝,闻听之下,皆又来劲了,同时向前一步,拱手道。 沈济舟顿时又觉头大三圈,忙一皱眉道:“得得的!许宥之,你开的头儿,你先说......” 许宥之闻言,顿时像得胜的斗鸡一般,一仰头,瞥了郭涂一眼道:“臣的意思,方才已然说过,谍子来报,萧元彻无粮,我军当三路齐出,必斩萧元彻!可是这郭涂却大言不惭,误导主公,主公莫要犹豫,战机只在一瞬之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早下决断啊!” 郭涂自然是看到了许宥之得意的模样,心中早已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啃他两口,但想到,这许宥之可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件大事等着他呢,这件事他要是能轻松应付,那我郭字立马倒着写! 暂且先忍一忍。 沈济舟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说真的,沈济舟对许宥之的计策实在是动心,可是在此之前,有个人,这个人的地位在沈济舟的心目中无可替代,他带回一个关于许宥之,甚至许氏一族的天大的秘密。 正是这个秘密,足矣让许宥之再无立于帅帐之内的资格。 而现在,沈济舟觉得还能听得进他献策,已然是千古名君之心胸气度了。 再加上沈济舟这个人,有一个致命的且不自知的弱点,便是耳软心活,优柔寡断,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所以,他迟迟做不下决断。 统帅者,若无拥有当机立断的气魄,快速甄别出利益最大化的方法,那这个阵营绝对走不远。 千百年来,多少所谓豪杰,皆如是。 没有办法,沈济舟又看了郭涂一眼,玩的一手比狗皮道人都溜的太极推手道:“郭涂啊,你说说看,为何你觉着许宥之所言不妥啊?” 郭涂终于迎来了自己表现的时机,这才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许宥之朝一旁一挤道:“臣自然有臣的道理,臣有三问,想请教许大人,若他能将臣说的心服口服,臣再无反对之言!” 沈济舟闻言,看向许宥之道:“你怎么说?” 许宥之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把郭涂放在心上,朗声道:“莫说区区三问,三百问亦无所谓也,郭长史,请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章 死还是活,这是个难题 郭涂冷笑一声道:“很好!等的就是许大人这句话,那便听郭某这第一问!许大人情报畅通,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就不知灞城之变么?” 许宥之一副无所谓的神色,明知故问般道:“灞城之变?变在何处?” “哈哈,许大人真不知晓,罢了......”郭涂朝沈济舟一拱手,请示道:“主公,此事涉及军机,但不知道臣......” 沈济舟一摆手道:“但讲无妨!” “喏!”郭涂又一拱手,看着许宥之道:“主公既然应允,跟你讲讲亦无妨,灞城传来消息,约在两日前,刘玄汉之疑兵,已被徐文若和萧笺舒所识破,萧笺舒突袭其营,刘玄汉麾下谋士雍翥不能敌也,如今已撤回锡州,灞城之围已然解了......灞城之围若解,无论龙台还是灞城之军资粮草便可畅通无阻,不日便可直抵旧漳,敢问许大人,如何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萧元彻还缺粮呢?” 说罢,郭涂得意洋洋地笑着看向许宥之。 许宥之脸色一变,先是一怔,疾道:“但不知,灞城之围何日解的?消息可否属实?” 郭涂冷哼一声道:“方才我已说过,灞城之围在两三日前已然解了,许大人莫不是没听清楚?消息自然属实,自有从灞城撤下的兵卒前来通报,而且不止一两个皆如此说,还有什么不属实的呢?” 郭涂接着道:“不仅如此,当时你所献之策,与刘玄汉共盟,还派将兵前去助他攻灞城,可那刘玄汉却是个无义之徒,不仅背盟,还并了主公之兵,更是害了主将.......” 许宥之冷笑一声,截过话道:“郭长史最擅长的莫不是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么?当时我的确献了此计,但是那带兵之将可是郭长史保举的,我若没记错的话,当时,郭某可是极力反对的啊!” 郭涂一摆手道:“你之计策本就不对,谁去结果都一样,此事已经做下,休再提了,你只需回答,若灞城、龙台之粮入了旧漳,萧元彻可还缺粮?” 许宥之脱口道:“自然不缺!” 郭涂朗声大笑道:“既不缺粮,你还极力怂恿主公旧漳决战,是何道理!” 许宥之冷笑一声,朝着沈济舟一拱手,不慌不忙道:“正因为灞城之围已解,主公才要立时做决断,趁早大军齐出,与萧贼决战,拿下旧漳!” 他这话一说,沈济舟和郭涂皆愣在那里,沈济舟并未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郭涂却朗声讥笑道:“莫不是郭某在听笑话不成?萧元彻已不缺粮,我军却还要决战?” 许宥之眼神灼灼,一字一顿道:“主公请想,那灞城之围虽解,但也被刘玄汉围了许久,灞城之精锐还有满城百姓就不吃粮么?被困日久,粮草消耗自然甚大,如今即使围解,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筹措出旧漳大军所需粮草,谈何容易?方才郭长史也说了,灞城围解不过两三日而已,这么短的时间,灞城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粮草。” 沈济舟眼神流转,低头沉思。 “因此,若要向旧漳前线运粮,必然要求助龙台,若许某所料不差,当是萧笺舒和徐文若定亲至龙台,禀明当今天子,以天子名义龙台筹措粮草,经灞城再运抵旧漳。且不说,萧笺舒他们返回龙台,天子能否顺利答应发粮之事,便是保皇一派,和清流一派从中作梗,就够他们焦头烂额的了。当然,萧元彻权势熏天,粮自然是发的,可是也不可能两三日这么短的时间就发得来的。”许宥之侃侃而谈。 “所以,这几日内,旧漳缺粮的现状根本不会有任何本质上的改变,这也正印证了臣之情报准确无误,也更能说明,此乃战机,此时主公当提调三军,于萧元彻主力决战,萧元彻大军无粮,一战可摧!若再耽搁迁延,等龙台粮草到了旧漳,我军战机便失去了,到那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说到这里,许宥之又是深深一躬,语气中已然带了些许急切和恳求道:“臣恳请主公早下决断,再勿犹疑,如此,方能尽全功啊!” 若是平素,沈济舟定然拍案而起,做了决断了。只是今日许宥之说完之后,看向沈济舟时,却见他眼神闪烁,一言不发。 直到此时,许宥之心中才咯噔一下,今日主公的确反常,似乎是对我许宥之有什么不满,可是许某并未做什么出格逾矩之事啊? 定然是郭涂小人,在我未至之时,向主公进了我的谗言。 想到这里,许宥之对郭涂更加恨之入骨。 郭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冷笑道:“许大人果真好辩才!这一问,你答得如何,暂且搁下,且听听我这第二问!” 说着话,郭涂清了清嗓子又道:“世人皆知,萧元彻奸狡,所行之道,更是虚虚实实,难以捉摸。自古军粮之事,便是行军打仗的大事情,更是机密之要务也!非核心无从探听。方才许大人说了,是你撒下的谍子来报,说萧元彻缺粮,军中人心浮动。这谍子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连如此机密之事都能探知得一清二楚?我看不尽然吧。依照涂所看,这谍子不是信口胡诌,便是萧元彻使诈吗,故意卖了个破绽,好让这谍子传回消息,误导我军!甚至这谍子说不定已然被萧元彻收买,故意传的假消息,受了萧元彻的指示罢了!” 说着,郭涂方朝沈济舟一拱手,笃定道:“因此,臣以为,主公此时不宜发兵,若此时决战,正落入萧元彻的彀中也!” 沈济舟此刻又犯了老毛病,耳软心活,方才还觉着许宥之说得有道理,这会儿一听郭涂之言,心道,对啊!郭涂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许宥之误我!果真可恨! 想到这里,沈济舟看向许宥之的神色已然带了些怒气。 许宥之见沈济舟的神色,已然心中叫苦,明白自己的主公又犯了老毛病了,他只得无奈摇头,向前一步,拱手道:“主公啊,臣愿担保,此情报绝对属实,萧元彻的确无粮了,而且我这谍子,绝无背叛的可能啊!主公啊,战场时机稍纵即逝,早做决定!早做决定啊!” 说到最后,许宥之几乎大呼起来。 郭涂冷笑一声道:“哦?许大人对你这谍子属下就如此信任,甚至讲出了愿意为谍子担保的话来,但不知,这谍子是何人,让许大人如此信任,难不成是许大人以前在京都之时,除了跟主公同为京都校尉之外,也跟萧元彻此贼同为校尉,你亲自跟萧元彻相见或通了书信,一叙同僚之谊不成?” 郭涂此言,实在恶毒,两军交战,主将最忌麾下之人与敌互通。无论是于公于私都不可容忍。郭涂这句话,已然明里暗里攀咬许宥之暗中与萧元彻私相授受,无异于将许宥之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果真,沈济舟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杀机,冷冷地盯着许宥之。 许宥之心中一颤,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叩首道:“主公明察!主公明察啊!这郭涂乃是血口喷人,凭空污蔑臣啊!臣自出山以来,一心只为扶保主公,主公亦知臣当年便是跟主公最为投机,主公对臣有知遇之恩吗,臣怎么可能.......” 沈济舟听了一半,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冷声道:“你如何,且放一放,到底私下有无与萧元彻交通,也暂且不论,等候调查便是,只是我亦好奇,你说的那个谍子,到底是个谁,为何你愿意以自身担保他呢?” 郭涂趁机将了许宥之一军,冷笑道:“是啊,这便是我之三问,许大人啊,你敢不敢向主公说清楚,这谍子是何人,又是在萧元彻的军中任何职,而且跟你有如何关系,能让你给他担保!” “这......” 许宥之一怔,面露难色,嘴唇翕动了半晌,终是一低头,声音极小道:“臣......不能说啊!” “为何!”沈济舟眼眉一立,厉声道。 “这......主公啊,这谍子事关重大,主公请想,若我当众将这谍子的身份全部说出......恐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啊!那再想在萧贼身边安插咱们的人,可就难了啊!”许宥之叩首颤声道。 许宥之所说的也是实情,若在平素,沈济舟正常起来,自然能够体谅他的难言之隐。 可是,今日这沈济舟可不怎么正常。 许宥之这话一说出口,那攻击力和攻击范畴可就大了。走漏风声?何人走漏?这一下可把帅帐之中的所有人都得罪了彻彻底底。 帅帐之中,逄佶、臧宣霸已然怒目而视。便是张蹈逸脸上也有了些许的怒气。 郭涂心中暗自得意,许宥之啊许宥之,枉你自夸算无遗策,实际上你白活啊,今日你这话一出口,就算没有之前那件触怒主公之事,往后你在主公麾下也将寸步难行了! 趁他病,要他命!绝对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郭涂趁势紧逼,冷声道:“怎么,许大人!能立在主公左右的,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皆是忠肝义胆,只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忠贞之士,你这走漏风声之言,从何说起?你不信我便罢,难道连几位将军也不信了?难道连主公也信不过么?你还言我含血喷人,如今你之所作,又当何解?” 他这一阵挑拨之下,张蹈逸和臧宣霸,还有那早就看许宥之不顺眼的姜琼也不由的哼了一声。 沈济舟眼神冰冷,似有刀剑之锋锐紧紧地盯着许宥之。 许宥之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却还是咬着嘴唇,不愿说出那谍子究竟是谁。 沈济舟冷冷道:“许宥之啊,我亦不为难于你,罢了,你说吧,如何才能说出那谍子是何人?” “这......唉!”许宥之心中翻了几翻,擦了擦额上冷汗,方无奈道:“主公之命,宥之如何敢违抗......说出谍子是何人也不是不能,只是......还请主公屏退左右!” “什么!许宥之,你莫要欺人太甚了!当我等是宵小之徒么!” 臧宣霸脾气暴躁,早就忍无可忍了,听了许宥之此言,已然大怒呵斥起来。更是不由自主的朝许宥之身前欺去,作势要打。 姜琼也是一旁牙咬的格格响。 张蹈逸还算温和,见臧宣霸如此,忙一拦道:“臧将军,主公在此,不可放肆!主公自有决断!” 臧宣霸这才哼了一声,并未发作。 可是那郭涂却巴不得臧宣霸真就给许宥之一顿胖揍,方消他心头之恨。 看见臧宣霸要打,他心里乐不可支。未曾想被张蹈逸所拦。郭涂心中顿生怨恨,狠狠的剜了一眼张蹈逸。 老子早晚要报复这个姓张的! 沈济舟一甩袖子,冷笑道:“许宥之啊许宥之,我若今日屏退左右,岂不寒了诸位之心么?不仅如此,你此言更是动摇军心,离间我与诸位的关系!本大将军,岂能容你!” 再看沈济舟眼眉一立,怒喝道:“来啊!左右将其拖下去,重打二十,再来问话!” “喏!”帐外士兵闻风而动。 许宥之一脸难以置信,霍然抬头,看向眼前的沈济舟,蓦地觉得此时此刻帅案后的沈济舟从未有过的陌生。 罢了!打!随便打!今日被打死,也断断不能讲出半句谍子是谁! 许宥之心一横,头一低,一语皆无。 “慢慢慢!主公且息雷霆之怒!许宥之该打,但念在与萧元彻一战,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暂且记下......” 便在这时,有人蓦地高声道。 包括许宥之在内,所有人循声望去,不由的都觉得有些意外。 说话求情之人,非是旁人,竟是郭涂! 许宥之冷笑一声,一脸恨意道:“郭涂,许某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郭涂一脸得意,假模假式的拍拍许宥之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许大人,这是何苦来哉......你也不是年少之人,这几十军棍下去,那不得打出个好歹来......罢了,还是郭某心疼你啊!” 说着,郭涂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涂有一言......” 沈济舟这才脸色稍霁道:“卿且讲来!” 郭涂这才不紧不慢的朗声道:“许大人一直以来跟随主公,若说他跟萧元彻私相授受,我郭涂是有些不相信的......不如这样,且让他戴罪立功,这样一则给他一个机会,二则也可彰显主公之公允!” 沈济舟有些意外,瞥了一眼郭涂道:“哦?戴罪立功?何意......” “不如就让许宥之当众说出那谍子是谁,哪怕只说个姓,也算有这个人了......”郭涂淡淡道。 “那他若不肯说呢?”沈济舟一脸愠色道。 郭涂眼中杀意一闪,一字一顿道:“如说,扰乱军心,挑拨主公与臣等关系则既往不咎,如不说,便推出辕门,立斩!” 什么! 郭涂啊郭涂!你好狠!竟然想这样逼死我! 许宥之圆睁怒目,拳头紧握,恨不得上前咬他两口。 沈济舟却暗自思忖,觉着郭涂说的有道理。 “既如此......许宥之,我数三个数,若说,方才之事一笔勾销,若不说,刀斧手何在!” “喏!” 帐外又是一阵齐声应诺。 “何去何从,许宥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沈济舟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再看许宥之跪在那里,头压得很低,看不出他的表情,一语皆无。 “二!”沈济舟怒喝一声,伸出第二根指头。 帐外刀斧手已然挺直了胸膛,手中握紧了杀人刀。 再看许宥之面色苍白,虽低着抬头,已然不如方才那般,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三!......” 话音方落,许宥之轰然抬头,带着哭腔,大呼道:“臣愿说!臣愿说!” 沈济舟这才缓缓将手放下,轻轻拍了拍桌案,只说了一个字。 “讲!.......” “那......那谍子他......他也姓许......”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一章 死证如山 “姓许?!......”沈济舟闻言,蓦地神情一变,疾疾脱口。 “是!......”许宥之从牙缝之中挤出这个字,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沈济舟可不是无能之辈,刹那间便明白了许宥之因何会对谍子的身份如此讳莫如深,他急忙一摆手道:“住了!......” 许宥之方心中一颤,暗道,主公啊主公,你要是能够早一点明白,何至于此? 能在这大帐中站立的人,哪一个白给?一个许字,已然将谍子的身份暴露得太多太多了,别人就算再糊涂,那郭涂如何不能凭借这一个许字,猜出那谍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是事到如今,许宥之心中即便再懊恼,也无可挽回了。 沈济舟用眼神极速地在大帐众人的面前扫视一遍。似乎表面上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那郭涂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他心中方稍安,向许宥之招了招手,沉声道:“近前答话!” “喏!” 许宥之赶紧起身,来到沈济舟近前。 “侧耳前来!”沈济舟低声道。 许宥之心中明白,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沈济舟这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道:“那人......怎么会......” 许宥之不能隐瞒,苦笑一声,也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他与臣乃同乡......乡里乡亲的,若论辈分,还要呼我一声族兄......” 沈济舟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口气却还带着些许责备道:“此事你不可心有怨恨,为何不早对我讲明,也不至于......” 许宥之心中咒骂,早些讲明?早些你也没给我机会啊!现在你一推二六五,合着怎么着你也没错了...... 他虽如此想,表面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忙一拱手道:“主公多虑了......臣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您有什么怨恨......” 沈济舟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点了点头道,淡淡道:“没有便好......” 于是,他轻轻摆了摆手,让他退后。 许宥之这才忙一低头,退在一旁。 他以为,事到如今,沈济舟当再无犹疑,采纳自己二策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是,他退在一旁等了许久,却不见沈济舟发一言。 不仅如此,便是大帐之内的所有人,也一言皆无。 整个帅帐鸦雀无声,就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许宥之有些讶然的抬头,朝沈济舟看去。 却愕然发现沈济舟眼神游离不定,时而坚定,时而犹豫。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根本未考虑要下什么命令。 许宥之心中,无奈之感油然而生。 没有办法,许宥之只得再次一拱手道:“主公,三问已答,臣亦将谍子的身份透露给您,臣还说过,战机稍纵即逝,主公切勿再犹豫,当早下命令,发兵直攻旧漳才是啊!” “这个......”沈济舟的声音拖得很长,半晌终是缓缓的拿起帅案一侧的令字牌,犹犹豫豫地执在手中。 “既如此......那就......” 沈济舟方说到此处,却有一声高呼打断了他。 “臣郭涂有话要说!主公万不可听许宥之所言,若按他所言行事,大军危矣!渤海危矣!” 许宥之眼巴巴地看着沈济舟已经举起了手中令牌,神情顿时激动且热切。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不过好在主公依我之言,终是发下军令了。 到时大军攻下旧漳,萧元彻覆灭就在眼前,就算那谍子的身份暴露,也无伤大碍了!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那一声大呼,瞬间浇灭了许宥之所有的希望。 许宥之勃然大怒,手握成拳,霍然抬头,一看之下。 那声大呼,正是郭涂所为。 郭涂啊吗,郭涂!小辈!奸贼!我许宥之与你势不两立! 许宥之眼神灼灼,死死地盯着郭涂,咬牙切齿道:“郭涂!方才我献策之时,你就百般阻挠,处处刁难,如今主公已然想得清楚明白,你却还要惑乱主上!你到底意欲何为!” 许宥之不顾一切朝着沈济舟拱手道:“主公,莫要管他,还是速速发令才是!” 郭涂冷笑一声,一副大义凛然之相道:“许宥之,小辈!你想得倒美!今日涂便是舍了这七尺血躯,也断然不能让你之奸计得逞!” 说着,他忽地朝帅案前一跪,朝着沈济舟叩首道:“主公!臣恳请主公收回成命,莫要被这奸狡之徒蒙蔽了啊!” 沈济舟有些茫然,高高举起令牌的手又缓缓落下,看着郭涂,也有些不解道:“郭涂啊,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何必如此大礼参拜啊!” 郭涂一副痛心疾首神色道:“臣如此,不为臣一己之私,乃为我渤海计,更为我前线十数万将士计,臣肝脑涂地又何妨,况此一跪乎!” 许宥之再也忍不住了,以手点指郭涂,唾骂道:“无耻庸才,不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我且问你,我方才所言那句那字不是金石良言,你三番四次阻挠诬陷,到底是何道理!” 沈济舟也有些不解,朝着郭涂道:“是啊,是啊,郭涂啊,方才我也想过了,许宥之虽然......” 他顿了顿,方又道:“但他所献二策,确实可以一试啊!” 郭涂并不看许宥之,又一叩首道:“主公啊,若在平素,这许宥之所献之策,倒也不妨一试,可是毕竟他......” 他也一顿,又朝着许宥之看了一眼。 许宥之敏锐地发觉,沈济舟和郭涂在提起自己之时,都不约而同的顿了一顿。 这一顿不是巧合,而是事出有因,而这个因定然是使自己今日陷入如此艰难境地的根本所在。 可是,到底是什么? 许宥之苦思而不得其解。 郭涂接着道:“主公请想,若真的试一试,结果上了那萧元彻的当,到时候十几万大军将万劫不复,主公大业还可成就么?主公啊,大军试不起,渤海试不起,主公您也试不起啊!” “嘶......”沈济舟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郭涂!老子曰你X的! 若不是在帅帐,许宥之早就问候过去了,可是他亦不能忍,大怒道:“郭涂!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之言,我实在不明白,我许某一心为主公,为渤海,从不计较半点个人得失利益!你为何还要如此咬住不放!” 郭涂不甘示弱,冷笑一声,朝许宥之逼近一步,一字一顿道:“好一个不计较个人利益得失!好一个一心为渤海为主公!许宥之,天日昭昭,汝可欺天下人,可欺瞒得了苍天么!你问我为何不信你?好!今日,郭某便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 “讲啊!我看你还能如何血口喷人!”许宥之也是急了,大吼一声道。 郭涂朝着沈济舟一叩,朗声道:“主公,恕臣斗胆了!” 言罢,他霍然而起,指着许宥之怒道:“许宥之,你说你不为自己利益,心里只有渤海和主公,那我便问问你,渤海之事,你如何解释!不是你目无法纪,纵容亲族,如何会让天下人看我渤海的笑话,为何会让主公蒙羞!” “渤海之事?......”许宥之一怔,一头雾水道:“什么渤海之事?我随主公身旁,大军出征之日,便再无回到渤海半刻,渤海发生任何事,又与我何干!” 郭涂冷笑道:“许宥之,事到如今,你还抵赖!渤海发生了什么事,你一清二楚,反倒还装作无辜?许氏皆黑,唯你独善其身?何人相信!何人能信!” “你......”许宥之大怒,浑身颤抖道:“郭涂,你不仅污我,还要攀咬我许氏家族,是何居心!” 郭涂却有些懒得跟许宥之费口舌了,冷笑道:“自然有人揭破你......” 说着,他朝着沈济舟又一叩首道:“主公英明!主公试想,渤海那天大的事情,便是明证!这许宥之可是那种清心寡欲之人?他利益熏心,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串通那谍子......那谍子也是萧元彻身边倚重之人,萧元彻何其狡诈,真的发现不了那谍子有异常?可是萧元彻非但不相疑,更委那谍子重任。所谓何故?” 沈济舟脸色越发难看,并不说话。 “定然是那谍子早就出卖了主公您,出卖了渤海,而且更是与许宥之同流合污,与萧元彻定下诱主公出击之毒计!主公不上当便罢,若真的轻易主力齐出,后果不堪设想啊主公!” 郭涂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然泣涕横流了! 许宥之气炸连肝肺,不等沈济舟说话,一把将郭涂的领子揪住道:“郭涂!莫名其妙,今日你必须把话说清楚!让主公为我主持公道!” “啪——!” 沈济舟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大胆许宥之,郭涂可是长史,你可在他之下,竟想当着我的面殴打上官!你是想造反么!” 许宥之闻言,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恐惧感油然而生,手一松,放开郭涂。 颓然向后,朝着沈济舟叩首道:“主公啊......臣一心想要扶保主公,如何能言宥之反耶!主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臣明白明白,那郭涂口中与我有关的渤海之事,到底是什么?若此事真的与我许宥之有关,许宥之听凭主公发落!若与臣无关,臣请治郭涂之罪!” 沈济舟看了一眼许宥之,忽地冷笑不断。 那笑声越发寒冷起来,听在许宥之的耳中心中,让他感觉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 半晌,沈济舟方一字一顿,冷冷道:“好,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清楚清楚,那渤海之事到底是什么,看一看到底是我沈济舟冤屈了你,还是你许宥之罪责难逃!” “啪啪......”沈济舟忽的举起双手,在半空中使劲的拍了两下。 许宥之正自诧异,却见帅案屏风之后,缓缓的转出一个人来。 而这个人,许宥之却是认识的。 正是冷若冰霜,目光如杀,一脸阴鸷的审正南! “审......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渤海了么?”许宥之诧异道。 审正南冷哼一声,声音如刀。 “是啊,得亏审某去了一趟渤海,若不然,还真就被蒙在鼓里!许大人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许宥之心中一颤,抬头颤声道:“审大人......你......你这是何意?” 审正南冷笑道:“不忙,不忙,说事情之前,还得劳烦许大人见一见一个你熟识之人才是......” 说着,审正南朝着帐外断喝一声道:“来呀!带上来!” 帐外有人应了,片刻之后,一阵沉重而杂乱的铁镣之声蓦地响起。 却见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手上脚上皆带了重刑具。 此人披头散发,衣衫之上血迹斑斑,眼中所见,到处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许宥之初见此人,并未立时认出,先是一怔。 然而一瞬间,他整个人犹如万丈高楼一脚踩空,整颗心如坠冰窟。 因为这个人,许宥之认识,不仅认识,这个人跟他相熟得不能再相熟。 因为这个人叫——许光斗。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二章 恶鬼从来遍地走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 许宥之蹬蹬蹬倒退数步,一脸的惊讶与不解。 然而在刹那之间,他已然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定然是那件事情......许光斗啊,许光斗!你个天下第一等的蠢材!贪心不足不说,最后还被人所执,这下可好,你死得不能再死了,还要连累我! 不不不,不仅是我,还有整个许氏一族! 惊惧,愤怒,无奈等等心绪一齐向许宥之涌来,刹那之间,他已然须眉皆炸,浑身颤抖。 许光斗原本低着脑袋,他的心里早已万念俱灰了,他知道这次自己难讨公道,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只是他明白审正南的手段,自己如今求死都不会那么痛快。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沈济舟也好,还是审正南也罢,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只是,他正自丧气之际,忽地听到一声颇为熟悉的声音,他霍然抬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勉强睁开一只被人揍肿的眼睛,极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于是,他看到了那个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许宥之! 他忽地明白,眼前的许宥之便是此时此地他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他要抓住,狠狠地抓住! 再看许光斗忽地腿一软,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许宥之近前跪爬过去。 下一刻他死命地抱住许宥之的双腿,生怕这唯一的希望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兄......”他不过是方吐出这一个字来。 “嘭——”一股大力朝他当胸袭来,许光斗的身体应声歪倒在一旁。 正是许宥之用尽自己的力气,狠狠地朝着他胸口踹了一脚。 “你.......”许光斗一脸的不解,强忍着胸口疼痛,抬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许宥之。 却看许宥之一脸的冰霜之色,满脸写满了恨不得杀了他的怒气。 “住口!混账东西!这里是帅帐!于公于私,我与你这罪人没有丝毫瓜葛!哪个认得你是何人!这里没有什么亲疏,当唤我官称!再若胡乱叫喊,信不信我现在便毙了你!”许宥之怒气冲冲,声音冰冷异常。 他这话说出口,在场众人脸上皆露出一股玩味神色。 沈济舟心中冷笑,灼灼地盯着许宥之,面色有些厌恶。 “哎呦呦!这是闹哪样啊,许大人!你与光斗多日不见,原想着阵前相见,必然是抱头痛哭,兄弟情深的感人场面,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呢?许大人,咱们要不要听听光斗老弟,向你倾诉衷肠啊!” 许宥之瞪了一眼郭涂,冷声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平素就没有什么交集,再说大军事务繁多,我听得他倾诉什么狗屁衷肠!” 郭涂还未说话,审正南忽地冷笑插言道:“哦?既然许大人不想听废话,那罢了,我这就命人将他绑到辕门大纛之下,活剐了了事!” 那许光斗一听此言,吓得魂飞天外,裆下一热,倒先尿了一裤子。 但见他死命磕头,直磕得满头流血,告饶道:“审大人饶命啊!不要剐我!不要剐我!” 审正南轻蔑地看了一眼许光斗,走过来一把将他的头发抓住提在手中,冷笑道:“一身猪油,吃得肥头大耳的,剐了岂不可惜,不如点了天灯,照亮我军营地,倒也算你还有些用处!” 许光斗一翻白眼,差点就此吹灯拔蜡了,手刨脚蹬,大声求饶道:“审大人!审大人开恩!开恩啊!我愿受审,我愿意全部都招供!” 审正南等的就是这句话,方将他扔在地上,转身朝沈济舟一抱拳道:“主公,便由臣代劳,在这帅帐之上,审问许光斗,郭大人和许大人为旁听,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沈济舟一脸的疲惫神色,似乎真的不愿多管此事,点点头道:“我也乏了,由你来审正好!但是审卿要明白一点,要让这厮该说的都要说出来,不得隐瞒分毫!” “喏!”审正南躬身应诺,方转身朝郭涂一拱手,又朝许宥之一拱手,皮笑肉不笑道:“二位大人,劳烦一旁听审如何!” 郭涂就差咧嘴笑了,他虽然跟审正南也不对付,但是审正南本人有刚直之名,他跟谁都不近乎,然而在对许宥之上,他料想审正南不会对姓许的有半分好感,毕竟审家也是大族,许家一族分走的东西,也有审家原本该得的。 郭涂忙一拱手道:“那就辛苦审大人了!” 许宥之并不说话,他此时心乱如麻,只得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 却见审正南一直身躯,先拱手道:“许光斗,你可听清楚了,我如今代表大将军审讯与你,若想让我给你个痛快的,那你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不仅仅是该说的,还要有我们想要听到,而你却不想说的也要说出来,若你胆敢隐瞒,或者让主公觉得不满意,许光斗啊,我审正南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是是是!我明白,我一定好好想,好好说,不敢有半点隐瞒!”许光斗赶紧答道。 许宥之心中已然有些绝望了,那审正南所说的话,该说的和他想听都要许光斗好好说出来,换句话的意思是,许光斗无论做了什么恶该杀该诛的事情,都不可能是他一人做下的,就是他一人做下的,在这帅帐之中也不可能认同是他一人。其背后还有何人,亦或者还有什么家族势力,都要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就是没有,攀咬也得给我咬住! 更令许宥之感到脊背发凉的是,这可不仅仅是审正南的意思,这更是沈济舟的本意...... 审正南这才不紧不慢道:“很好,那就先说说,你为何会沦为如今的境地吧,你在渤海都做了些什么勾当,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我......我......”许光斗支支吾吾,还是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偷偷地朝着许宥之看了一眼。 许宥之怒斥道:“你做的好事,看我作甚!许光斗,你怎么做的就怎么说,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你不清楚?我许宥之也好,许氏一族也罢,如何能容你!” 许宥之此言其实也是一语双关,他在最后一次提醒许光斗,你死便死了,只要不牵扯我和许家,也算死得其所,你家里的老婆孩子,许家还能为你养着! 只是,许宥之实在高看许光斗了,这许光斗真真是一个吃材蠢货,他不听许宥之此言还好,现下听了,只觉得自己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既然你许宥之和整个许氏一族都把我当了弃子,老子还顾得上什么!再者说,许宥之,我为何会在渤海做那些事,你老小子不是不清楚。 我死,也得把你们都带走! 再看许光斗缓缓低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写满了疯狗般的报复和怨毒。 “审大人......既然你问到这里了,那我便有什么说什么,总好过皮肉再受苦......主公临行之时,曾委我重任,设立招抚曹,命我全权管理那些有意投靠主公的各个势力的人。只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了,不但没有恪尽职守,反而卖官鬻爵,勒索他们巨额钱财,不仅如此,我还贪得无厌,按照他们所求官位品阶不同,明码标价,更价高者得。我罪行累累,疯狂敛财贪污银钱......”许光斗真就毫无保留,全数说了出来。 审正南点了点头道:“哼,许光斗你果真是该杀之人,好大的胆子!辜负主公器重,中饱私囊,还有什么,说!” “我原以为此事做得隐蔽,不会有人知道,却不曾想,还是被突然出现在渤海的萧贼心腹苏凌撞破,直闹得满城风雨,人怨民沸......败坏了主公名望,败坏了渤海之威!” 沈济舟听闻此言,眉头紧锁,一脸的肉疼。 他如此惜名之人,却被这个小小吏目搞得声名狼藉......他能不痛心? 他越想越气,忽地腾身站起,一眼瞥见旁边兵器架上有条软鞭,再看沈济舟蹬蹬两步,来到兵器架子前,抄起那软鞭,三步两步来到许光斗近前,也不说话,挥动手中软鞭,狠狠地朝着许光斗身上各处死命的抽打起来。 鞭子如雨点般落下,直打的许光斗满地翻滚,爹妈嚎叫,那声音都不似人声,惨得让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沈济舟也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子,到最后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觉得消弭一丁点的恨意。 只是最初许光斗那惨嚎不绝于耳,到如今不知为何,他却是声息皆无了。 审正南众人看去,却见许光斗蜷缩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早已被打的昏死过去了。 沈济舟还不解恨,还想再抽他几鞭,审正南忙拦下道:“主公!主公息怒!再打就打死了!” 沈济舟方将那软鞭随手一掷,瞥了一眼许光斗,忽的回头狠狠的瞪了眼许宥之。 许宥之顿时心中一颤,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泼醒!继续审!”沈济舟背转回身,坐回帅位,喘息道。 早有帐外士卒提了两个木桶,朝着许光斗当头浇下。 许光斗这才昏昏醒来,眼光都散了,低低的哀嚎着。 审正南这才继续道:“许光斗,既然醒了,那咱们就继续......你方才说,你之丑事被苏凌撞破。我却有些听不懂了,那苏凌与你分属不同阵营,你又在渤海行事,你们素不相识,他便是去了渤海,如何就能寻得到你,又如何如此恰巧的撞破你行此不法之事呢?许光斗啊,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怎么回事啊?” 审正南说罢,似有深意的定这儿许光斗。 许宥之眼眉一立,心中一凛。 他如何不知道审正南此言到底有何意。 好狠毒的审正南,枉我还以为你素来刚直,原来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徒! 可是许宥之明白,此时的处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要是敢再说一句,自己怕立时从听审的变成受审的了...... 方才沈济舟瞪他的眼神足以说明问题。 他只好暗气暗憋,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光斗先是一愣,摇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那苏凌如何会知晓我所做之事,我一向谨慎,被她撞破,恰巧审大人的公子就出现了......” “嗯?我儿出现的错了么?我儿若不及时出现,将你绳之以法,你还要错到几时?”审正南眼眉一立,怒道。 “是是是,大人的公子天纵之才,雷霆手段,若不是他廉明公正,怕是渤海之风会被我败坏完的!”许光斗磕头如捣蒜,直到这时,他还不忘奉承审正南。 审正南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审预如何,与本案无关,我就问你,你当真不知道苏凌如何会来,又如何知道你那龌龊之事呢?许光斗啊,你应该知道的,是不是啊......嗯?” “我......”许光斗缓缓抬头,嘎巴嘎巴嘴,他终是没有笨死,忽的灵光一现,明白了审正南的意思。 他蓦地大喊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不不!是许氏一族,早就与那苏凌私通有无了!大人啊,您明察!”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三章 密信之谜,谁为罪人 许光斗刚说到此处,一旁的许宥之再也忍无可忍了。 这也不怪他沉不住气,若是任凭这蠢材信口胡诌,任意攀咬,整个许家怕是都万劫不复了。 但见他谁也没打招呼,蹬蹬蹬地走到许光斗近前,朝着他的脸上就抽了数个耳刮。 这下可好,原本许光斗的脸上就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活脱像个猪头,他这一番操作,现在猪头变成了被切碎的猪头肉了。 许宥之怒喝道:“大胆贼子,那苏凌我只在战场见过,私下里各为其主,如何跟他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你为了你这条狗命,胡乱攀咬,真真是贱骨头!” 许光斗嘴角淌血,却见他发狠地将嘴角血迹一抹,头一昂,一脸疯狂阴狠道:“主公在上,审大人执法如山,不徇私情,我有几条命敢信口胡扯的!我冤枉啊,我说的都是实情!不仅如此,我在招抚曹大肆收受贿赂银钱,明码标价,卖官鬻爵,也是受了许宥之的指示!大人明察啊!” 许宥之刚想再去揍他,审正南却伸手将他一拦,皮笑肉不笑道:“许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方才你也说了,他不过是个区区吏目,何必跟他动气呢,再说了,我审正南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如何能凭他区区几句话便相信他呢,是非曲直,审某心中有数......” 你心中有数?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你心中有数个大头鬼! 许宥之心中暗自咒骂,却还是不能发作,沉着脸道:“审大人,此人卑鄙无耻,我是怕审大人着了他的道啊......” 审正南淡淡扬了扬眉毛,不咸不淡道:“哦?许大人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主公啊?主公说过,我是主审,您和郭大人是听审的,若是许大人觉着不放心,要不我去一旁听审,把他交给你如何啊?” 郭涂闻言,心里早就得意起来了,若不是在帅帐,他此时怕是早已哼起小曲来了,一脸油光插言道:“是也是也,许大人全才,区区主审,当是小菜一碟......” 他似想了一下,方又一摇头道:“额,可是方才郭某才想起来,许大人和这许光斗是亲族,这个亲族当避嫌的,若要主审,怕是不妥,不妥......” 他这句话,是故意提醒许宥之的,你小子最好识趣点,别忘了你跟他的关系,现在主公不搭理你,你还想上天啊。 沈济舟并未说话,一脸深意地看着帐内的三个臣子,似乎想着什么。 许宥之没有办法,只好颓然地退在一旁。 审正南这才瞥了一眼许光斗道:“既然你都说了,咱们也不着急,一件一件地把事情说清楚,现在我先问你第一件事......你说你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是受了许大人的指示,可有凭证么?” “我有!我当然有证据!若无证据,如何敢在主公面前指认许宥之!” 审正南眼中闪过一道利芒。其实,他对许光斗指证许宥之参与招抚曹受贿一事半句都不信,他只是想把这把火引到许宥之的身上,罗织一些罪名出来。 没曾想,还有意外收获啊。 审正南有些疑惑地看向许宥之,许宥之忙摆手道:“审大人,他哪里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莫要听他的才是啊......” 许光斗却蓦地叫嚷起来道:“许宥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难道你忘了你前阵子写给我的那封信了么,那就是证据!” 许宥之闻听此言吗,心中顿时一颤,蓦地想起了许光斗所说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若是那封信的内容公之于众,怕不仅仅是许家,还要牵扯到...... 许宥之的心连翻了数番,不顾一切欺身向前,大吼道:“混账东西!哪有什么信!快快住口!快快住口!” 审正南见许宥之如此反应,便已然猜到这里面定然有什么猫腻。 他心中冷笑,许宥之啊许宥之,看来你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左右,让许大人冷静一下!”审正南冷声喝道。 “喏!”再看帐外闯进两个兵卒,一左一右将许宥之倒剪双臂,牢牢制住。 许宥之挣扎之下,大声喊道:“主公!主公啊,此事不可让许光斗说出口啊,万万不可啊主公!” 可是他连声大呼,那沈济舟却脸色阴沉,充耳不闻。 审正南趁热打铁,急问道:“信!什么信?现在何处?” 许光斗忙道:“审大人在抄我家宅之时,可曾发现了一间密室?” 审正南经他提醒,方想起来,在查抄许光斗的家时,的确发现了一间密室,那原是许光斗存放收受钱财的所在,除了金银细软,还有许多古玩字画。 “那不是你藏私所在么跟信有何关系?”审正南问道。 “大人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查抄出一木箱子......信便在那口箱子之中......” 审正南经他提醒,蓦地想起,的确发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木箱子,箱子紧闭,其上也不见有任何的锁头,只是箱子上雕刻满了各种鸟类,小小的箱子上就有百十只多。 审正南当时觉着这箱子古怪,命人打开,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自己用随身兵刃劈砍,除了火花四溅之外,根本伤不得箱子分毫。 审正南想罢,忙又朝帐外唤了兵卒进来,嘱咐了几句,兵卒去了不久,便见托着一口木箱返回。 那木箱刻满飞鸟,做工极其精致。 审正南指着那木箱道:“许光斗,你说的可是这个么?” 许光斗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信就在箱子中!” 审正南眉头微蹙道:“只是,这箱子打不开啊......” 许光斗忙道:“那是大人不懂方法,开箱的秘密,就在这表面的一百只飞鸟身上。大人,您从左往右数,第二排第三只鸟,您按下鸟首,再从右向左数,第五排第一只鸟,您再按下它的右爪,这箱子自然就开了!” 审正南依照许光斗所言做了,果见箱子发出一声清响,缓缓打开。 “这机关果真巧妙......”审正南赞叹道。 他朝那箱中看去,却见箱子里面放了数十封信,有纸质的,亦有竹简材质的。 上面署名落款也不尽相同。 审正南瞥了一眼许光斗道:“哪一封?” 许光斗刚要答话,却见许宥之又开始挣扎,想要摆脱制住他的士卒。 “许光斗!你若敢说,死后定入拔舌地狱!”许宥之一边挣扎,一边近乎疯狂地诅咒起来。 “快讲!”审正南厉声朝许光斗道。 他生怕许光斗反悔了。 “最底下的那一封便是!”许光斗指了指箱子道。 审正南一挥手,士卒将箱中最后一封信拿出来,双手托在审正南的眼前。 审正南并未急着拿过那信来,只是朝那信封上瞥了一眼,只见上写几个大字:弟光斗亲启。 没有署名。 但从对许光斗的称呼和笔迹上看,自然是许宥之亲笔无疑。 “呵呵......很好!”审正南一脸淡笑,这才拿过此信,刚要拽开信囊。 便在这时,许宥之已然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道:“审正南,千万不要看此信的内容!否则你立时粉身碎骨,天诛地灭!” 审正南手一抖,神情也变的犹豫起来,扭身回头,盯着许宥之,眼中利芒连闪。 终于他还是犹豫了,双手托信,转回头向沈济舟请示道:“主公......此信......” “拆!拆开看!一封信,能天崩地裂不成!我准你看!”沈济舟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喏!” “主公!主公不可啊!不能拆!不能拆啊!”许宥之声嘶力竭,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沈济舟却脸若冰霜,冷声一字一顿道:“许宥之,汝想死乎?” “臣......”许宥之万念俱灰,只得低头不再说一句话。 审正南这才麻利的将信拆开,把信从囊中拽出,定睛看去。 可是,他方看了数息,不由得神情一凛,眼中顿现惊恐万状之色,整个人变得异常慌乱和不安。 一抖手,那信如魅一般从他手上飘落在地。 审正南不敢耽搁,没有半点犹豫,弯腰疾速将信捡起,捧在手中托着,低头躬身呈向沈济舟。 “主公请过目......”审正南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沈济舟有些讶然,心中奇怪审正南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缩手缩脚,拘谨异常起来。 莫不是信中真的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 沈济舟一脸狐疑的拿起那封信,眯缝着眼睛看去。 他最初看信之时,有些漫不经心,身体也比较随意的靠在长椅上。 可是随着他看了一阵,所有人都发觉,沈济舟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倾了起来,脸上的神色越加变化莫测起来。 不仅是他,审正南的头越来越低,彷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许宥之也是一脸无奈神色,虽被制住,却是仰天长叹。 一旁武将三人,张蹈逸、臧宣霸和姜琼一脸的诧异,但也嗅出了此中的不寻常处,皆眼观鼻,口问心,一语皆无。 逄佶眼睛微眯,似乎猜测着信的内容。 只有那个郭涂,急的抓耳挠腮,无他,这货连信上的半个字都没看到。 直到沈济舟将信看完,缓缓的放在自己的帅案之上,半晌无语。 郭涂实在忍不住了,一拱手道:“主公,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么,不如让涂看看,看能否排解主公心中的忧虑......” 不料沈济舟訇然抬头看向灼灼的看向郭涂道:“这信里,有好多字,你都不识得......” 郭涂只觉得沈济舟的眼神仿佛如杀人刀般锐利,不由得心头一颤,磕巴了两下嘴,不再说话。 “你......看完了?”沈济舟声音低沉,似随意的朝审正南问道。 “臣......”审正南刚说出一个字来,沈济舟却似乎显得颇为大度,摆摆手道:“罢了......你也是不清楚......不知者不怪......审正南啊,方才看见了什么,你应该记不得了,对吧?” 说着,沈济舟一脸深意的看向审正南。 审正南心中一颤,单膝跪地拱手道:“臣......全忘了......” 沈济舟这才点了点头道:“行了,起来吧......” 审正南这才诚惶诚恐的起身,又请示道:“那许光斗,可还审么?” 沈济舟闻言,声音带了些怒气道:“审?还审什么!拉出去活埋......” “喏!” 帐外的人往上一闯,不由分说,如拖死狗一般将许光斗拖了出去。 直到许久还能听到许光斗绝望的求饶声。 审正南等许光斗的声音消失,这才请示道:“主公,许光斗的家眷......” “成年男子渤海就地枭首!未成年的没入渤海幽庭,永世为奴,不得开释!女子......无论年岁,统统充为官妓!” “喏!此事毕后,我便飞签渤海......”审正南忙拱手道。 帅帐之中,无人说话,鸦雀无声。 半晌,审正南方小心翼翼询问道:“请示主公......许宥之......如何处置......” 沈济舟并未说话,只是淡淡起身,走下帅台,朝着许宥之面前缓缓走来。 他虽走的缓慢,可是每踏出一步,许宥之便觉着末日离着自己近了一些。 直到他自己觉着万念俱灰,再无生还之理时,沈济舟方停在面前,忽的缓缓开口。 “放开他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四章 竖子不足以谋 沈济舟此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郭涂最先反应过来,疾疾拱手道:“主公不可啊!许光斗虽然伏法,但许宥之与他牵扯极深,况许氏一族与苏凌暗自勾结一事,还未完全查清楚,怎么能放......” 未等郭涂说完,沈济舟已然不耐烦地怒斥道:“够了!没听到么,我说放人!你是主公,还是我是主公!要不要你来做这个主公啊!” 郭涂吓得一缩脖子,悻悻道:“自然您是主公......臣明白,明白......” 许宥之这才一甩那两个制住自己的士卒。 士卒正愣之间,许宥之就此脱离出来。 许宥之已然满脸阴鸷,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看热闹的神色,朝着沈济舟拱手道:“臣谢主公明察秋毫......” 他的声音不算谦恭,也谈不上不恭。 沈济舟知道许宥之心中所想,他缓缓拍了拍许宥之的肩膀道:“宥之啊......此事......罢了,你不会怪我吧......” 许宥之淡淡道:“吓死臣,臣也不会怪主公......怪只怪那许光斗贪心不足,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被人看了笑话,倒是主公您,明察秋毫,快刀斩乱麻处置了他。这种货色,死有何辜!” 他这几句话,外人听起来回答得十分得体,既定性了许光斗的罪证,又奉承了沈济舟。 可是,沈济舟听了,心中反倒觉得极为羞惭,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 别人听不出什么,可是那审正南却是听得明白,偷眼看向沈济舟,却感觉沈济舟平静眼睛深处,因为许宥之这几句话,隐隐的带着些许羞怒。 沈济舟摆了摆手,这才转头朝着自己的帅案去了。 他转身瞬间,原本平静的脸上变得一脸的阴沉。 待他坐回长椅之上,这才整理了下心绪道:“此事到此为止,诸位还有什么事情,便快快讲明,但要记住,只说战局相关,若是其他的便不要再讲了。” 郭涂原本已然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心中想的是今日便能将许宥之和他的家族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事情的发展也是如他所想的一般进行着,可是进行了一半,便突然变了方向,沈济舟看了那信之后,竟然直接让人活埋了许光斗。 这下许光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也无法攀咬许宥之,更让郭涂难以容忍的是,许宥之在悬崖边上晃悠了一阵子,又啥事都没有了。 只是郭涂明白,今日乃是扳倒许宥之一族的最好机会,这个机会一旦错过,许宥之可能会被沈济舟冷遇一阵,但许宥之之才他是清楚的,凭借许宥之的才能,早晚还会出现在沈济舟左右。 许宥之啊许宥之,老子今日不把你狠狠踩在脚下,誓不为人! 想到这里,郭涂当先拱手道:“主公,臣有事要说。” 沈济舟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他,方道:“那你就说说吧......” 郭涂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斗胆,还是要说一说的,方才审大人所查之事甚大......许宥之定然难逃干系,还望主公......” “啪——” 郭涂还未说完此言,沈济舟便一脸怒气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嗔道:“没完了是么?方才我已然说过,此事到此为止!你是耳朵不好使了?要不要拿军棍帮你通一通?” 此时的郭涂大约是有些魔怔,或者上了些许的疯劲,脖子一梗,丝毫不退让道:“主公可以处置臣,但臣曾听闻,前朝有一名臣,事事都要追查到底,探明真相,为此更是不惜触怒天子,天子赞其为强项之臣,如今主公英明神武,臣欲效仿那强项之臣,还望主公成全!” “我......”沈济舟被郭涂气乐了,但见他一副大义凛然之相,若自己再要阻拦,真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遂随意地摆摆手道:“罢了!你说说,许宥之当如何处置!” 郭涂这才一拱手,浑身顿时来劲,一指许宥之道:“此人身为渤海重臣,主公仰仗的谋主,以臣之见,却犯有三条大罪!其一,屡屡在战局上判断失误,使我军遭受重大损失,致使旧漳久攻不能克之;其二,纵容其族弟,在渤海大肆做下不法勾当,借机敛财,损害渤海和主公声誉;其三,与萧贼心腹是否勾结,是否做下了出卖我军、渤海和主公的事情,还需详细查明!请主公允臣查明此事,已报主公!” 许宥之听完,却忽地仰天大笑,半晌不止。 郭涂顿时吹胡子瞪眼道:“许宥之,你笑什么?不要以为这样便可掩饰你的心虚!” 许宥之笑罢,狠狠地瞪着郭涂,朗声道:“我笑跳梁小丑,也要效仿先贤,在此夸夸其谈,胡乱栽赃些罪名!” 他这话说得已然不客气了。 郭涂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怒道:“好你个许宥之,你比我官阶低,竟然当着主公的面,辱骂于我,也好,我便再加一条,你有失仪之罪!” 沈济舟也有些生气,尤其是听到跳梁小丑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猛地阴沉下来。 跳梁小丑四个字,明着是骂郭涂,实际上是在骂谁,沈济舟心里清清楚楚。 许宥之鄙夷地看了一眼郭涂,淡淡道:“好好好,随你怎么说,说我使我军遭受重大损失也好,说我纵容亲族不法也好,还是说我勾结苏凌也罢,只要主公也如此认为,许某人全都认下了!” “主公,主公可听到了吧,许宥之已然对罪行供认不讳了,当速速将此贼拿下!”郭涂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 拿下......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怎么拿? 沈济舟没有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道:“战局一事,本就是不能确定的,许宥之虽有失误,但我军能将萧元彻逼入旧漳城中,许宥之功劳甚大;那许光斗所作皆在渤海,那封信......证明不了什么,他见死到临头,胡乱攀咬,自然要咬死许宥之的,我若看不出来,如何做得渤海之主?再有许氏一族跟苏凌勾结一事,更是无稽之谈,世人皆知我之势力远远强于萧元彻,此战天下十之七八皆认为我将获胜,许宥之与我多年相熟,他如何看不明白,偏要跑去勾结苏凌,除了他疯了......” 沈济舟说完,方给此事定了调子,摆摆手道:“郭涂啊,你之心思我明白,但你是我身边重要之人,宥之亦是,如今大敌当前,卿等当同心勠力,诛灭萧贼才是啊!” “臣等谨记!” 审正南、张蹈逸、臧宣霸、姜琼、逄佶皆一拱手,朗声齐道。 郭涂见众人都是这个态度,再要多说,怕是沈济舟便要迁怒自己了,只得不甘心地一拱手道:“臣明白了!” 许宥之心中感叹,我这主公,昏聩时是天下第一昏君,若是清醒时亦是天下第一明君啊...... 他虽然方才寒心,但是好在最后沈济舟出言维护了他,而且只杀了许光斗,自己和许氏一族终是有惊无险,自己与他相交多年,况自己虽然没有子嗣,亦未有妻室,但整个许氏一族还要仰仗沈济舟过活。 罢了!罢了! 今次再将那二策重新说一遍,若沈济舟从了,此事一笔勾销,往后仍好好给他卖命,若他不从,那我自此之后,不设一策便是。 许宥之打定主意,方一拱手道:“主公,臣有事禀明主公!” 沈济舟虽然对许宥之方才含沙射影的话有些怒气,但总是要做出宽宏雅量,不究过往地做派出来。 他朝着许宥之温和一笑道:“宥之啊,有话只管讲来就是。” “主公可还记得臣初进帅帐之时所献二策么?如今萧贼缺粮,军心浮动,我军当三路大军齐出,如此旧漳可定,天下可定啊!除此之外,我军屯粮之地,亦要排姜琼将军火速驰援驻防才是!万望主公用臣之策,只有这样,才能一战而胜啊!” 沈济舟没想到方才出了那么大的事,许宥之竟然还在事情似收尾未收尾之时,又旧事重提,说起他那两策来。 他本就多疑,方才一事刚过,许宥之就迫不及待地再次说出这两策来,他居心何在?难不成真的...... 他有些后悔那么草率的便杀了许光斗了,要是许光斗还活着,说不定真的能问出什么来。 沈济舟想着想着,脸色已然铁青,靠在帅案上半晌不语。 许宥之心中焦急,见沈济舟迟迟不下决断,一拱手,痛心疾首道:“主公,您就不能试一试臣之计策么?若计策成,天下大定,若不成,宥之甘愿领罪,宥之愿立军令状!” 沈济舟闻言,顿时气恼无比,加上先前的事,再也压不住火气了,忽的将帅案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倒在地上,用手点指许宥之道:“许宥之啊许宥之,你怎么如此不知趣!我且问你,大军十数万人,岂是你一句试一试就可以盲目出兵的么?一旦失败,这样的后果你承担的起么?此事从长计议!” 许宥之闻言,脸色一冷,一字一顿道:“从长计议?敢问主公,多长?一两日,两三日,还是十天半月?怕是到时萧贼军粮有继,胜败难说啊!” “放肆!许宥之,还敢扰乱我军军心!我计议多久,还需跟你交待不成?我看你有些目无主公了!”沈济舟怒道。 许宥之一挑眉毛,眼神灼灼的看着沈济舟道:“罢了,臣只问主公一句话,,臣之二策,主公纳是不纳?” “不纳!不纳!不纳!”沈济舟不耐烦的连声斥道。 “哈哈哈......”许宥之放声大笑,缓缓抬头,望向帅帐穹顶,一字一顿道:“如此,臣明白了......既不用臣之计策,臣便告退了......” 说罢,许宥之一甩衣袖,再无半分留恋,转身大步朝着帐外而去。 “许宥之,你哪里去!回来,主公还没有让咱们离开!”一直不说话的张蹈逸,眉头一皱,出言劝道。 “不纳我言,不用我策,沈氏大祸临头,渤海大祸临头,就在眼前!就在眼前啊!” “啪——”沈济舟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腾身站起,大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口出如此不逊之言,真真欺我沈济舟太甚,左右将他拿了,拖到辕门前,杖责二十!” 许宥之蓦然停下,却看到左右士卒已然朝他涌来。 “沈济舟,二十军棍,实在太少了,你以为这样便能将许某打怕了不成?不但要说,还要骂!” 许宥之正说间,军卒往上一闯,已然将他制住。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骂道:“竖子!不足与谋!不足与谋啊!” 沈济舟勃然大怒,大吼道:“加!往上加!五十军棍!往死里打!” “喏——”士卒应命,拖拽着许宥之便往外去。 却见张蹈逸和臧宣霸对视一眼,皆出列单膝跪地道:“主公,主公息怒!念在许宥之一向劳苦,今日也是一时无状,主公还是不要打他五十军棍了,五十军棍下去,怕是......” 沈济舟眼眉一立,恨声怒道:“你们两个想求情不成?我意已决,五十军棍,只许多不许少!谁若求情与此人同罪!” 众人皆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求情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他年若遂凌云志 旧漳。 自苏凌与郭白衣打赌击掌,三日后便可探听出沈济舟屯粮之地,而且要将其粮草为萧元彻大军所用之后。 所有人都未曾见过苏凌。 虽未见过他,却都知道他人在何处。 他已然在自己临时的住地两天都没出来过了。 别人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可是萧元彻和郭白衣知道。 如果萧元彻和郭白衣知道内情,是苏凌刻意为之,那还有一个用手段知道内情的人,这个人叫做伯宁。 这两天,萧元彻无论做什么,都看不到苏凌的影子,不是派人捎话有事,便是让萧仓舒前去回复他老爹,说自己太忙没有时间。 起初萧元彻以为,苏凌定然是在苦思如何作为的妙计,自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次不来,两次不来,次次不来,这下萧元彻可有些毛了。 最开始,萧元彻派了些兵卒前去,结果都被吴率教或者周氏三兄弟挡住,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 到最后,萧元彻实在憋不住了,便让郭白衣陪着,两人乘了小轿,并未过多声张,穿街过巷,亲自去寻苏凌。 这下谁拦着都不好使了,周氏三兄弟不敢再拦,吴率教虽然平素憨憨的,他可认得这是萧元彻,自己的公子说过,他是个赏肉吃,赏酒喝的人,所以,吴率教也不怎么敢拦他。 万一他恼一恼,不给自己酒肉,自己不就喝西北风了么。 于是,很轻易地打发了这四个“门神”之后,萧元彻在前,郭白衣在后,畅通无阻地进入到了苏凌住所的院中。 这也就是在旧漳,无人居住的府邸甚多,苏凌和萧仓舒才能有处宅院去住,这已然是战场最顶级的住所配置了。 刚进院中,萧元彻和郭白衣眉头就是一皱。 “什么味儿,这么浓?”萧元彻眉头一蹙,转头问郭白衣道。 郭白衣也有些诧异,他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只得摇摇头道:“不清楚,主公想知道究竟,见了正主便都清楚了......” 萧元彻这才一边向里面去,一边朗声道:“苏小子,苏小子呢,这两日都不见你,忙什么呢,出来见我......” 萧元彻连唤了了好几遍,方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匆匆忙从里面跑了过来。 却不是苏凌,而是自己的四儿子萧仓舒。 萧仓舒跑的有些气喘吁吁,先向自己的师父郭白衣行礼,又向父亲行礼道:“见过师父,见过父亲......” 萧元彻见是萧仓舒,未见苏凌来迎,哼了一声嗔道:“你怎么出来了,苏凌呢?怎么不出来见我......” 未等萧仓舒说话,萧元彻眉头又是一皱,直接拽过萧仓舒,在他身前嗅了几下,方有些讶然道:“你这身上的味道......还有这满院子的味道......我明白了,酒味,这是酒味啊!萧仓舒,你竟然也吃酒了?” 吓得萧仓舒连连摆手道:“父亲,父亲误会仓舒了,仓舒从来滴酒不吃的,怎么可能......” 萧元彻这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为何你身上的酒味这么重?” 萧仓舒苦笑一声道:“父亲,这话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啊,要不你随我进房中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一低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可是七窍玲珑心,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瞟了一眼里面,又用征询的眼神看了一眼萧仓舒。 萧仓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没成想,他俩的小动作被萧元彻看个正着,萧元彻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打的什么哑谜......对了,苏凌呢,他怎么不随你一同走出来见我,难不成要我请他出来么?” 萧仓舒苦笑一声,脸上带了些许无奈道:“父亲啊......苏哥哥走着出来,怕是不能了,要是找个软床,抬倒是能把他抬出来......” “抬出来......他怎么了,可是不小心摔坏了腿不成?”萧元彻一脸不解道。 萧仓舒一摊手道:“父亲,您还是随孩儿去看一看吧。” 萧元彻嘟囔了一句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在耍什么把戏......” 萧仓舒头前带路,萧元彻和郭白衣跟随,出了院子,穿连廊向后面厢房走去。 只是不知为何,萧仓舒每走一小段,就扯开嗓子朝着厢房那里大声喊道:“苏哥哥,我父亲和师父来寻你了......” 他如此喊了三四遍,萧元彻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刻意为之,有意在跟苏凌报信似的。 “住了!别喊了......”萧元彻一皱眉斥道。 吓得萧仓舒一捂嘴,再也不敢喊了。心道,苏哥哥,我可是尽力了,你可不能怪我不帮你啊......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却是加快了脚步。 萧仓舒和郭白衣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离着厢房越近,那酒味儿越发的浓重,就好像掉进了酒缸似得。 “苏凌在捣鼓什么,这是学酿酒么?”萧元彻似自语道。 眼下便离着厢房很近了,此时厢房里杂乱的说话声音统统传了出来。 莫说萧仓舒和郭白衣二人,便是萧元彻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哪里是什么谈话的声音,分明是此起彼伏的划拳行令的声音。 萧元彻顿时有些怒了,啐了一口嗔道:“我当这小子不出门,不来见我,是在想什么妙计,没成想竟然在住地酗酒!这可是战场住地,真把这里当他的不好堂了不成?岂有此理!” 说着,萧元彻已然来到厢房门前。 划拳行令的声音听得更是真而切真,就属苏凌的声音大,只是听得出,苏凌的声音都十分含糊不清了。 萧元彻推门一头闯了进去,迎面满是酒味扑来,他不由得紧皱眉头。 抬头看时,却见屋中正有三人,两大一小,大的是苏凌和林不浪,小的那个是秦羽。 只是无论大的小的,皆是东倒西歪,醉眼朦胧,身旁到处都是歪倒未开封或者开封的酒坛子,有的坛子里还向外流着酒水。 整个屋里乌烟瘴气,全是酒味。 这是萧元彻平素夜喜吃酒,若换个不吃酒的闻了,怕是立即醉倒不成。 萧元彻眉头一皱,火气大了,嘁了一声,用手驱赶面前浓重的酒味,大声道:“苏凌,你这干什么呢?你是要把你这辈子的酒喝完不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苏凌正拿了一个酒卮,举在半空,摇摇晃晃,几欲栽倒,脸上却一副陶醉神色,正念叨着什么。 细细听来却是一首诗词。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好酒当饮千卮,男儿怎多忧愁?。他年若得做魁首,血染漳水河口!” 苏凌吟罢,忽的一倾斜手中酒卮,酒如白练,飘洒而落,正入口中。 “痛快!好酒!哈哈哈哈......”苏凌放肆的大笑起来。 他这一激昂,另外那两位醉鬼甲林不浪和醉鬼乙秦羽,也顿时举起酒卮,齐声道:“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 萧元彻原本生气,可听了苏凌此诗词,细细琢磨之下,也觉得颇有男儿气势,他本来也酷爱诗词,更多有雄壮慷慨之词,听了苏凌这诗词,气顿时消了一半。 “苏凌!酒喝了多少不说,你小子诗词的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萧元彻笑嗔道。 苏凌这才扭头,正看到萧元彻和郭白衣、萧仓舒不知何时进来,站在一旁。 苏凌揉揉醉眼,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未看错。 萧元彻以为苏凌定然回过来见礼,却不料这苏凌大约的确喝了不知多少酒,醉的不轻,却见他一摆手道:“老萧,你等我一下下啊......我先把这酒一口闷了......” 说着,朝萧仓舒一招手,嚷道:“小仓鼠......别杵着了,过来把我身边这半坛酒给我倒出来,我好赶紧喝了,去见你老爹......” 萧仓舒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苏哥哥啊苏哥哥,你真是只惹天顶上的祸啊,当着我父亲的面,让我给你倒酒不说,老爹爹......老萧.......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那萧元彻闻言,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道:“什么这个老,那个老的,老子很老么?” 萧仓舒试探的看向萧元彻,萧元彻撇撇嘴道:“看我作甚,他不是让你去倒酒么,还不快去......” 萧仓舒有点觉得今天这爹有点假,这要是换个旁人,一百个脑袋自己的爹也能给他砍了,可是,苏凌就不一样。 看样子,自己的父亲非但不生气,还真让自己去给他倒酒。 萧仓舒只得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迎了过去,抱起酒坛,往苏凌的酒卮之中倒酒。 苏凌接连喝了四五卮酒,这才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一摇三晃的朝着萧元彻走来。 离着萧元彻还有一丈左右,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了,慌得萧元彻向前紧走两步,一把将他架住。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谢丞相......” 萧元彻嗔道:“还认得我,看来酒还是未吃到家啊,想吃酒,回去,我私藏的九酿春往你不好堂搬几坛,吃个够......” “嘿!还是丞相大方......”苏凌这才象征性的整了整衣衫,朝萧元彻唱了个喏道:“丞相,今日怎么得闲来找小子啊?”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再不来找你,天下人都以为我萧元彻的将兵长史失踪了呢......” 苏凌讪笑道:“怪我!怪我......丞相稍待......” 说着他朝已然成了醉泥鳅的林不浪和秦羽道:“不浪啊,去找你婆娘去罢,秦羽,去找大老吴去,我这里跟丞相有事要说!” 这两人虽然喝醉了,但也看到了屋中来了萧元彻郭白衣,这才晃晃悠悠的起身,勉强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拱了拱手,晃悠悠的出屋去了。 待两人走了,苏凌这才又朝萧元彻一呲牙道:“丞相找小子,有何事啊。莫不是又有什么紧急军情?还是沈济舟那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 萧元彻一边驱赶空气中的酒味,一边环视房中,却看四面窗户皆紧闭着,不由得一皱眉道:“怪不得你这屋中这么味呢,一扇窗户你都不开!” 说着便亲自走到窗前,将屋中的窗子全部打开。 苏凌挠挠头道:“这不是太味了么。要是飘出去,影响不好,影响不好......” 萧元彻用手使劲点指于他,这才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斜睨着苏凌道:“你小子这两天不见人,我还以为你关门想计策,你可好,合着饮了两日酒,醉了两日,怕是你这赌注要输给白衣了......” 郭白衣也哈哈大笑道:“那最好,我可等着赢呢......” 苏凌一摆手,十分不同意道:“这话说得。司空啊,我这两天可没少想招啊,茶不思,饭不想......” “得得得,茶不思饭不想,只剩吃酒了!我且问你,你想的计策呢?酒中可有妙计么?” 苏凌忽的狡黠一笑道:“丞相啊......您有所不知,这妙计,还真就在酒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六章 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萧元彻白了苏凌一眼,嗔道:“就这样子?醉得跟个鬼一般,你能想出什么好计策出来?” 苏凌胡乱地挥了挥手,把脑袋凑到萧元彻近前,嘿嘿笑道:“如何不能,无论是《春江花月夜》还是风花雪月四首诗,哪一个不是我醉时所作,不吃醉酒,无论是文章还是计策,小子怕是啥也捣鼓不出来的。” 说着,他竟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满嘴酒气难闻。 萧元彻顿时成为最大的受害者,他哼了一声,使劲的用手在面前划拉了两下,嗔道:“离我远点,臭气难闻......” “是了您呐......我远点,远点......”苏凌晃晃悠悠的朝着后面退了两步。 萧元彻这才又道:“怎么样,你这已经醉到如此程度了,如何,可有妙计啊?” 却见苏凌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翻着眼睛望着屋顶,一摊手道:“唉,一个好计策都没想出来......我觉着啊,八成是我这酒还没吃到家......丞相啊,要不您回去,我再吃会儿酒,说不定好计策就冒出来了......” 萧元彻嘁了一声道:“合着你这是怪我来找你,打扰你吃酒想计策的雅兴了啊?苏凌啊,离着赌约到时只剩一天了,你再这般吃下去,大军无粮,可只能喝西北风了......” 苏凌闻言,不在乎地摆摆手,嘟嘟囔囔道:“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多分钟,八万六千多秒,还早还早......够用!够用......” 萧元彻一脸不解道:“你这嘟嘟囔囔的说的是什么,吃多酒,就满嘴胡话......” 苏凌嘿嘿笑道:“反正赌已经打了,到时候真若我输了,把将兵长史还给丞相便是,反正这个官也是丞相亲封......我也没啥亏吃!” “胡闹!本相封出去的官,哪有还回来的道理,你这个将兵长史,给我安心的当着,除了我主动收回,否则你这辈子就别想还了......”萧元彻嗔道。 “不是,到底是哪个老六发明的这个官名,长屎,长屎的......长什么不好,偏偏长这玩意儿......”苏凌嘟嘟囔囔道。 “怎么,嫌官小了不成?苏凌,此战若胜,我让你进中书,跟文若搭伴,升你做中书内史,中书台,位列文若之下,如何?”萧元彻一脸笑意的看着苏凌道。 “怎么都成,反正都是屎字辈儿的,丞相看着安排......”苏凌嘟嘟囔囔道。 萧元彻想再问几句,见苏凌实在醉得不成样子,只得作罢,跟郭白衣对视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苏凌还拉着他,要跟他再喝个津巴布韦的...... 萧元彻一脸嫌弃的神色道:“酒留着你自己吃吧......吃完给我想辙,明天半夜时分,没有消息,你啥史也混不上!走了!” “放心吧您呐,我向委座保证,坚决完成任务!”苏凌啪的来了个立正,还行了个半吊子的礼。 萧元彻这才和郭白衣向屋外走去,苏凌还打算送一送,没想到刚走一步,又是一个趔趄。 萧元彻一摆手道:“行了,你留着罢,再摔个好歹,然后把赌约一推二六五,我还得找军中郎中给你医治......仓舒啊,你陪我出去吧!” 萧仓舒忙应声跟上。 “丞相啊,你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啊,我正有此意......结果被你识破了......”苏凌一脸无奈道。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迈步出了房门。 郭白衣有意走在后面,趁萧元彻和萧仓舒说着什么,忽地一拽苏凌,压低声音道:“苏长史,真醉乎?假醉乎?” 苏凌醉眼惺忪,只做未听到。 却见萧元彻忽地扭头,看了一眼苏凌,若有深意道:“不过,今天你最开始称呼我老萧,我倒是好久都没听过了......不错,我有点想涮羊肉了......行了,走了!” 说着,大步地朝外面走去。 ............ 萧元彻走了好一阵子,苏凌这才忽的面色变得正常起来,半点醉意都没有了。 待萧仓舒返回,两人相视一笑,萧仓舒苦笑道:“苏哥哥,我不明白,你这为何要跟我父亲装醉呢?” 苏凌一摆手道:“你现在自然不懂,有的时候啊,你若太正式,那就无趣了,这样子还能把事办了,那收到的效果自然与众不同,行了,去把你不浪哥哥还有老吴,周家三兄弟,秦羽都找来,咱们该好好商议一番了!” 萧仓舒眼前一亮,使劲地点了点头。 秦羽走后,苏凌靠在椅子上,微眯双目,半晌忽地淡淡道:“既然早来了,不如下来一叙,可好啊......” 话音方落,却见一个身影缓缓自门前上空飘落。 一身暗红色的制式官服,腰悬细剑,一脸阴鸷。 正是伯宁。 苏凌看了他一眼,神情并不觉得意外。 伯宁缓步走了进来,朝着苏凌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意道:“苏长史,你这演戏的功夫,实在让伯宁叹为观止啊......” 苏凌一摆手道:“毛毛雨啦,伯宁大人,你以后来找我,还是不乐的好,你这好容易乐一回,加上你本身的神情,实在有点瘆得慌......快请坐......” 伯宁这才坐了。 苏凌凑到他近前,低声道:“伯宁大人,可是我拜托你探听的消息,有眉目了不成?” 伯宁阴鸷的表情之中带着一丝佩服,点点头道:“的确有消息了,咱们暗影司的兄弟传回消息,沈济舟那里耗子动刀,窝里反了,苏长史在渤海埋下的那颗种子,的确有了效果......” “哦!那太好了!沈济舟如何处置的......”苏凌一脸喜色道。 “只是杀了许光斗了事,许宥之倒也未曾治罪......”伯宁道。 “那就麻烦了......我原本是要.......唉,这不像沈济舟的风格啊......”苏凌有些无奈道。 “不过......许宥之因为行为无状,出言不逊,被沈济舟赏了五十军棍......打军棍的有咱们的兄弟,五十虽打了,可是多数是虚的,许宥之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能下地走路的......”伯宁又道。 “我......”苏凌原本是要问候他令堂的,话出口好容易才咽下,白了一眼伯宁方道:“伯宁大人啊,你这人除了神情不怎么和善......还有点说话大喘气,没毛病!没毛病......” 伯宁却不接招,他本就不苟言笑,只是有事说事道:“苏长史也是咱们暗影司的副总督领,几时行动?我好跟那边的兄弟交待,让他们随机策应......” 苏凌摆摆手道:“不不不,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反倒不好......也不是我不信任咱们这些兄弟,只是兹事体大,现在开始,全部切断与沈济舟阵营的兄弟们的联系,等这件事毕后再回复,至于人手,我这里的够用......” 伯宁点了点头道:“伯宁明白......”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萧仓舒的声音道:“苏哥哥,大家马上到......” 苏凌跟伯宁一使眼色,伯宁身化一道残影,从开着的窗户上,一闪而出。 苏凌高朝着门前走了两步,便见萧仓舒在前,林不浪、吴率教、秦羽和周家三兄弟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林不浪看到苏凌,笑道:“公子,为何要跟丞相演这一出戏?你就不怕丞相震怒,怪罪你么?” 苏凌靠在门框前,嘿嘿笑道:“只许他们怠慢我的兄弟,就不许我苏凌戏耍他们一番?现在扯平,刚刚好!只是这种戏,以后还真不能多演才是。” 林不浪和周氏兄弟心中顿觉一阵温暖,公子还是咱们的公子,原来他是替咱们出气的! 苏凌斜睨了他们一眼,故作不知道:“你们这么齐刷刷的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啊?” 林不浪一脸不解道:“不是公子说唤我们前来的么?” 苏凌一摊手,皱眉装的跟真事一样道:“我何时唤你们来了,演戏演的乏了,我正打算去睡一觉......” “小老鼠......公子没唤俺们,你小子为何来找?”吴率教朝着萧仓舒一瞪眼。 萧仓舒顿时一窒,忙摆手道:“怎么没叫你们,他亲口跟我说的,要不我怎么能去把你们都找来啊,还有老吴,我叫仓舒,不是老鼠!” “区别不大,都是鼠......” 萧仓舒一翻眼睛,跟这粗人论理,实在费劲,他只得看向苏凌道:“苏哥哥,你可不能抵赖,你跟他们说,是不是你让我唤他们前来的?” 苏凌一脸无辜,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我哪里说过......肯定是仓舒你,平素不怎么吃酒,现在被满屋满院的酒味熏醉了......” “额......呵......”苏凌故作自态,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自顾自的朝着内室走去,便走便道:“不行了,真困了,我去困觉,困觉......不浪去找你媳妇困觉,你们都困觉去.......” 众人皆哭笑不得,林不浪朗声道:“公子,这才什么时辰,还未日落,你就要去睡了?” 苏凌也不回头,嘟嘟囔囔道:“谁规定的大白天不能睡觉的?再说了,这不马上就天黑了么?早睡早起身体好......” 说着,这货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林不浪等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待苏凌走后,吴率教的鼻子便开始左闻右闻起来,忽的一拍手道:“我说方才你们打发俺去院中守着,原来你们再偷吃酒!......” 说着他一步进了房中,果见好多酒坛子。 这个大爹可是见酒不要命的玩意儿。 他倒了一卮,先小尝一口,吧唧吧唧嘴,一副陶醉神色,嘿嘿笑道:“好酒!好酒!周家弟兄,来,跟俺吃酒!” 周氏三兄弟跟吴率教这两日最为亲近,三人也是豪饮,忙应声进来。 他们又招呼林不浪和秦羽、萧仓舒进来吃酒。 萧仓舒却是不好这个,脚底抹油当先走了。 林不浪和秦羽见盛情难却,也笑着走了进去。 只是跨过门槛时,秦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声对林不浪道:“不浪哥哥,待会儿酒要少吃......我觉着公子晚上定然要找你有事......” 林不浪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七章 你完了,你全家都完了! 夜静星稀,月色凄蒙。 今夜的天气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整个旧漳城中雅雀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军,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 这是这近十日以来,旧漳城的常态。 沈济舟的军队字十日前组织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攻城战之后,接下来一直到今夜,都未曾进犯过旧漳城。 好像有种微妙的东西,在保持着战场上的和平,彼此心照不宣,一直的耗下去。 士兵们的想法很简单,有仗便打,无仗就好好休息。 谁知道明日还有没有命睡觉呢。 当然,必要的防守还是要做的。城楼上,城墙上时不时便有一队巡夜的士兵,盔明甲亮的来回巡视着。 他们的眼睛犹如鹰隼一般,不知疲倦的注视着茫茫的黑夜,洞察一切可疑的迹象。 夜色的掩映下,一处宅院原本没有任何的亮光。不知何时,划出一道昏黄的光芒,然后缓缓的透出纸窗,晕染开来,照亮了窗下四周。 苏凌从睡梦之中睁开眼睛,并未慌着起来,他躺在榻上,仔细的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夜里不知几时起了风,屋外除了风声,一切都静悄悄的。 苏凌这才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睡意。托着榻边的烛灯,来到柜子前,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找了一套深黑色的夜行衣,极速的穿好。他似乎又找了找什么,终究未找到,只得放弃。 随即他止灭手中的灯火,推门而出,再转头轻轻的把房门带上。 只是他刚转过身来,透过微微的月色,便看到似乎有个人影,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 吓得苏凌就是一激灵,刚要冷喝,那人影却微微一躬,当先说话道:“公子,您睡好了?” “秦......秦羽......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凌一脸意外道。 那身影果然是秦羽。 秦羽这才朝苏凌近前走了两步,一脸笑意,神情中透着与他小小年岁完全不相衬的沉稳和气度,平静道:“等着公子起床,好伺候公子。” “你......小小年岁,有心了!”直到这时,苏凌才真正觉得,秦羽有着超出常人的沉稳和机敏。 “公子,今夜是不是要行动了......可否带着羽儿同去......”秦羽似乎有些请求的语气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呵呵,小羽啊,你是如何知道我今夜要有所行动的啊?” 秦羽忙道:“小羽猜得......其实不难,其一,今日公子已然算到丞相和祭酒会来,秦羽原想着公子醉酒那场戏,是想借此机会推掉赌约,可是公子却只是开了玩笑,并未真的推掉赌约......” 苏凌点点头道:“很好,说下去!” “其二,公子在丞相去后,其实是真的想让仓舒唤来大家好好商议今晚行动的,但公子考虑到毕竟仓舒公子有别于他人,并不想跟他透露太多,再有老吴那大嘴巴,一旦知道了,必定嚷嚷着要随公子前去,他是个粗人,此次行事,必须要带着行事周密的人,老吴功夫不错,只是脾气有可能坏事,所以公子干脆不说了,但公子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今日公子走时并未关了那厢房的门,老吴很快就发现了房中有酒......” 秦羽顿了顿,又道:“老吴是见酒不要命的主,定然吃酒大醉,公子今夜行动,他必然醉酒大睡,自然不用惊动他,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苏凌颔首道:“恩,你都猜对了,还有么......”苏凌似乎有意考教于他。 “还有就是,公子早早去睡,定然晚上要起来做事的,所以,小羽就大胆猜测公子的行动,就在今夜......”秦羽道。 “是也!没想到,我苏凌竟然捡到了一个宝贝!秦羽,你小小年岁,心思便如此缜密,仅靠着这些蛛丝马迹,便能推演出真相,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苏凌赞叹道。 却见秦羽向前恭敬一拜道:“公子,秦羽求公子带上我同去!” 苏凌并未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淡淡笑道:“小羽,你说说看,为何这么想跟我去呢......” “小羽是公子的亲卫,公子在何处,小羽便在何处!”秦羽说完,缓缓的低头。 苏凌淡淡一笑,还是年岁小,没有说全部的真心话,所以不像方才那般正视自己啊。 “除了这些么?若是如此,你该呆在这里,等我回来......”苏凌有意道。 “不不不,不止这些.......”秦羽摆摆手,忽的沉声道:“公子已然知道小羽的身世,无论我的父母,我的哥哥秦翎,还是七檀哥哥,樱娘姐姐......甚至是我那个认得乞丐妹妹......都跟渤海那些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小羽也是一样,若无公子,小羽早死多时......” “那些仇人,如郭珲、淳庸者不都已经死了,你也算大仇得报了啊?”苏凌看着秦羽道。 “始作俑者,罪魁祸首还未死,小羽如何敢言大仇得报!”秦羽忽的昂首,声音中也多了些许悲愤。 “始作俑者?” “沈济舟!他还活着,他活一天,小羽的仇便不算报了!”秦羽一字一顿道。 苏凌叹息一阵,方道:“你说的也对,若不是沈济舟卑鄙,多了韩甫的州牧,也不会有这许多人间惨剧......但即便如此,小羽啊,我仍旧不能带你同去......” “为何!.......” 苏凌语重心长道:“秦羽啊,此次事关重大,我要深入沈济舟的军营,危险程度可想而知。一个不慎,便会惊动连同长戟卫在内的十数万军兵。所以要直奔目标,干净利落,你跟着我才学了几日功夫,虽然你根基不错,不过也只是学了些起手的招式罢了......” “秦羽明白了......”秦羽缓缓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忽的他抬起头,一字一顿问道:“只是,到什么时候,公子才能带我一起......” 苏凌颔首一笑道:“等到你能跟你的不浪大哥对上二十个回合,我便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你......小羽天资聪慧,根基上佳,想来也不会太久的,是不是?” 秦羽使劲点点头,朝着苏凌一拱手道:“秦羽明白了!这便去练功夫!” 说罢,秦羽又是一拜,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苏凌看着他的身影,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小羽啊,我房中桌上有几本书,你若闲时,随时可来我屋中看书,若是哪里有不明白的,看不透的,可随时来问我......” 凄迷的月色之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蓦地停下了脚步。 秦羽猛然转头,快步来到苏凌的身边,訇然跪拜,郑重道:“公子,小羽有个不情之请,秦羽不愿再做公子的亲卫了!秦羽恳请公子收我为徒!” 苏凌闻言,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小羽啊,收你为徒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怎样也是离忧弟子,离忧山门人收徒,自有严格的要求和规程......这样吧,你先好好习武,好好读书......若是你真的很优秀,我自当写信给离忧山,到时再收你为徒如何!” “无论徒弟,还是亲卫,我之本事,定然倾囊相授,秦羽,这点,你可信我?” “信!这天下,秦羽只信公子一人!”秦羽颤声一拜,转头去了。 苏凌望着他若有所思。 秦羽走了一段,苏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秦羽,我知道你小小年纪背负了太多,太多。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你这个年岁的孩子该背负、该承受的......仇恨,有些时候是动力,有些时候,也会蒙蔽自己的双眼,而让你失去最冷静的判断,你要牢记!” “小羽,谨记......” ............ 沈济舟大营。 大纛在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整个营地也如旧漳城一般,一片漆黑。 只是,此处的防卫巡逻却比旧漳城强了许多。 毕竟沈济舟人马是外面扎营,不像萧元彻军马那般可据旧漳攻守。 所以,整个军营虽然大多数人都睡了,还是不断有巡夜守卫来回巡视穿梭,一队人马刚过,未几便又是一队人马。 若是凭高远望,便会发现,沈济舟的阵营远没有近时那般漆黑,远远望去,仿佛有十数条火龙在营帐之间来回的穿梭游弋。 那是巡视的士卒手中举着的火把。 一处不算太小的营帐之中,还亮着灯火,里面有灯火的晃动,更似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巡夜的士卒走到此处,都不由的一皱眉,有人想笑出来,还要极力的憋着,所有士卒皆一低头,快说的从这处营帐穿过。 帐内。 却见一人正趴在榻上,下身衣衫尽褪,光着大腚,那腚部就如开花了一般,酱紫暗红色,不仅如此,还有些血正流着。 他褪下的中衣裤上,还能看到许多血迹。 那呻吟之声,便是从此人嘴里发出的。 榻边桌上放着一盏蜡灯,他身旁正有个仆人打扮的小厮一手托着一个药碗,一手正拿着一个类似于软刷一般的东西,细细的蘸着药碗中的药膏,小心翼翼的给躺在榻上的人擦拭着烂腚。 这躺着的,屁股开花之人,正是许宥之。 可是就算这小厮如何小心翼翼,许宥之那烂腚已然没有一处全乎的地方,几乎无从下手。 那小厮无论如何小心,可是只要他那软刷触碰到许宥之的伤处,许宥之的呻吟声便大了不少。 “他娘的!你故意的是吧!能不能轻一点......”许宥之的声音带着怒气,细细听了,还有些许哭腔。 那小厮一脸无奈道:“小的......已经很轻了,可是大人您那......实在太重了......小的已然满头大汗了。” 说着,他赶紧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 许宥之低声咒骂道:“好狠的主公,我许宥之一片心都所托非人了!看把我打的......还不如杀了我的好,这种折辱,我许宥之何时受过!” 便在这时,那小厮突然喊道:“完了!药完了!......大人药完了......” 许宥之一听之下,这个晦气啊,大怒,刚想直起身子,甩这小厮两个大耳瓜子,可是牵扯之下,不由得疼痛钻心,只得再次哎呦呦的叫了起来。 “你才完了!你全家都完了!你胡乱说什么!”许宥之忍着疼大怒道。 那小厮赶紧解释道:“误会啊大人,不是大人完了,是药完了!” “你还说!你是不是想死!”许宥之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小厮赶紧举起药碗,放在许宥之脸前道:“是药膏用完了大人......” 许宥之这才瞪了他一眼道:“还不赶紧找军中郎中去取,在这里乱嚷有用么?” 那小厮忙点头,起身去了。 许宥之趴在榻上,一边哼哼,一边眼中冷芒连闪,不由自主的咒骂道:“姓审的!姓郭的,还有......老子定将你们给我的耻辱,全数奉还!”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八章 黑夜风呜咽,有人夜奔时 许宥之刚说完这句话,忽地听到帐外不知何处有人说话道:“许大人真的想要得偿所愿,让那些人对你的折辱统统奉还给他们么?眼下就有一条明路,不如我指给你如何啊?” 许宥之正自惊讶之下,却见一前一后,两个人轻轻一挑帘,迈步走进了军帐之中。 许宥之惊骇之中,抬头看去。 却见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前面一个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腰中悬着一柄细剑;后面一个也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腰中悬着一柄长剑。 只是他的夜行衣与旁人与众不同,却是月白缎的颜色,竟显得极为醒目。 两个人进得军帐之后,神态自若,还带着淡淡笑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你们是什么人!”许宥之大惊失色,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看着前面这个黑衣装束的公子,十分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若不是他身上有伤,怕是早已起身质问了。 却见前面那个黑衣公子淡笑道:“许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之前总是见过的,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不成?” “见过?何时?你们到底是何人?”许宥之心中觉得这二人当是沈济舟营中的人,虽然怀疑有可能来自军营之外,但沈济舟军营的防卫,许宥之自然清楚有多么严苛,这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找到他,谈何容易。 那黑衣公子一脸遗憾地摇摇头道:“罢了,既然认不得我们,那很遗憾,许大人,你便闭眼吧!” “闭眼?我好好地闭什么眼?你们可知道擅闯我之营帐,该当何罪么?”许宥之厉声道。 黑衣公子跟白衣公子相视一笑,似乎毫不在乎,黑衣公子瞅了瞅许宥之血呲啦胡腚部,摇摇头道:“啧啧啧,这屁股还是人屁股么......是真的惨啊......不过,许大人不过是屁股挨了棒子,为何脑袋也不好使了呢?” “少在此处说风凉话!再不说你们是谁,我便让外面巡逻的军士们进来拿你们......”许宥之厉声道。 “哎呦喂,我们好怕哦......”黑衣公子哈哈一笑,假模假式地拍着胸口道。 那白衣公子却是眼神一厉,冷叱道:“公子何须跟他废话,宰了他就是!” 说着,还未等许宥之反应过来,却见一道白影,许宥之再意识到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已然剑压在他的脖项之下。 剑气的冷意,瞬间让许宥之清醒了许多。 他刚想有所挣扎,却不想重重地牵扯了伤处。 “啊——痛煞我也!” 许宥之一声惨嚎。 白衣公子脸色微变,冷声道:“许宥之,再吵吵,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许宥之脸色连变,一咬牙,只能低声的哼哼。 那黑衣公子冷笑道:“怎么样许大人......现在马上你就吹没命了,你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么?” 许宥之到底还是见过风浪之人,如此险地,他倒显得有些平静,忽地惨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已然知道两人的身份了......看来沈济舟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啊......” “哦?”那黑衣公子一扬眉,不置可否道:“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打算放过你呢?” “这......不就是那封密信的内容,便是我绝命的理由么?那密信之中,已然将他设立招抚曹的初衷,借机敛财为他所用的秘密全数暴露了,许光斗已死,知道此事的也只有我和沈济舟了,他要全他名声,还要做一个道貌岸然的主公,必然要杀掉唯一的知情者,便是我了!” 他刚说完,忽地使劲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审正南也看过!我要是死,他也逃不掉!” “审大人那里,就不劳许大人费心了,解决了你,大将军自然不会放过他,黄泉路上,许大人先行一步,等一等审大人最好......以免孤独!”黑衣公子冷笑道。 “果然!你们果然是沈济舟豢养的死士!当年沈济舟便是以这样方式杀了鞠剡,如今没想到竟然轮到了我和审正南......时也,命也!”许宥之一脸惨然地低声道。 “不过,我和审正南既死,对他沈济舟有何好处?” “自毁臂膀!自毁臂膀啊!”许宥之连声哀叹道。 黑衣公子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请许大人上路!” “闭眼吧许大人,我这把剑很快的,保证一剑送你见阎王!”白衣公子冷冷道。 许宥之心中生起一阵悲凉之意,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了,他忽然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那么多主公不投,却偏偏投了这虚假伪善的沈济舟,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叔父。 他的叔父名为许廖,是晋朝有名望的大隐士,颇有学问。 许宥之自幼父母双亡,是叔父许廖将其养大,两人更是情同父子。 后来许廖年纪大了,便不再过问许家家族之事,统统将许家的事和许家的未来托付给自己。 更是亲自扶他做了许氏一族的族长。 否则凭着自己无根无基,如何能做许家之主。 老许廖将阻碍许宥之做家主的隐患和障碍统统扫除,看着许宥之的家主之位越发稳固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溘然长逝。 只是许廖心中却有一事放不下。 他知道许宥之自年青时便跟沈济舟亲善,万般皆好,最致命处便是喜欢攀交权贵。 可是老爷子虽隐世,却洞察人间,眼里不揉沙子的。 他知道沈济舟之徒,乃是彻头彻尾的道貌岸然之徒,满嘴仁义道德,实质上却是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的小人。 许廖死前,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许宥之:许家能有今日之规模,虽不算望族,却也是大族。局面来之不易。 一个大家族,经久不衰的秘密不是攀附权贵,而是自强自立,拥有自己的底蕴,只有这样,这个家族才能经久不衰。 他更是逼着许宥之在他病榻之前发誓,若许宥之将来攀附沈济舟,则横死天厌之! 往事历历在目,直到此时,许宥之认为自己必死,才想起了从前种种。 “唉!悔不听当初叔父之言......宥之死既死矣,也算应验报应......只叹许氏一族亡于我手!我才是罪人啊!”许宥之悲呼道,不由得痛断肝肠。 “去死吧!”却见那白衣公子高高举起长剑,剑锋映着昏黄的蜡灯,宛如索命的无常。 就在白衣公子挥剑要砍之时,帐外忽然一阵大乱,更有串啰响起。 “敌袭!敌袭!萧贼人马前来踹营了!......”连声急促而紧张的呼喝之声,更有闻风而动的兵卒集合的急促脚步之声,仿佛开了锅一般。 那白衣公子和黑衣公子相视一眼,恨声道:“许宥之,今日算你命大!权且寄下你项上人头,明日再取!” 言罢,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极速地从帐内闪出,投入到黑夜之中,顷刻不见。 许宥之连动都没敢动一下,他生怕杀手并未走远,万一再返回来,自己还是要死。 时间流逝,许宥之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浸满了汗水。 耳边是呼啸士卒军马声音,许宥之暗想,外面定然已然天翻地覆了,萧元彻竟然还敢偷袭踹营,好大的胆识。 不知为何,许宥之竟然在心底里,希望萧元彻能赢...... 他等了许久,外面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终于整个营帐再度变得寂静无比,除了外面呜呜的风声,听在许宥之的耳中,彷如索命的恶鬼,让他胆战心惊。 我不能坐以待毙!许氏一族,若说至亲,我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现在要紧的是,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人在面临死亡之时,最大的心愿还是不死。惜命是每个人最大本能。 他使出全身力气,忍受着臀部传来的疼痛,缓缓撑起身子,双腿用力着地,用手扶着床榻边,呼呼喘着粗气。 半晌他觉得臀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或者是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尝试着穿上鞋履,然后缓缓挪动自己的双腿,向外面走去。 走了两步,他发现自己的臀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疼痛难忍了,似乎可以忍受。 他挑了门帘出来,抬头望去,一片黑暗。 “这天下皆黑......何处才是我许宥之的容身之地啊!” 许宥之心中茫然,踌躇四顾。 夜风呜咽,吹得他的头脑有些冷静了许多。 我虽然已经在沈济舟的阵营失去了价值,沈济舟更是想要除我而后快,可是,这世间真的有一人可以与沈济舟抗衡。 而且如今他最需要的那一环,却是握在我许宥之的手里的! 我若去投他,他必然倚重于我,到时反戈一击,沈济舟啊沈济舟,你还能有如此嚣张气焰么? 就这么决定! 许宥之想罢,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胡乱的收拾了一个小包,多是些钱财,这才将包揣在怀中,以免被人发现。 他一瘸一拐出了营帐,向着营地边缘走去,此处扎营布置,皆出于他的手笔,他知道,从何处离开,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他走的异常缓慢,每走一步,都会牵扯他的伤口,让他感觉无比的疼痛。 仿佛,心都是痛的。 终于,他来到了营地的最边缘,再向前一步,从此之后,自己将与沈济舟,与渤海,甚至与许家,没有半点的关联。 天高海阔,各自安好。 不舍么?真的不舍。 许宥之缓缓回头,眺望着连片的营地。 这是他亲手布置的驻防营地,在这里,他以为可以实现他所有的抱负,迎来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可是,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将结束。 他缓缓伸出手,朝着风中一抓。 然后,虚无从他指缝之中无声无息无状的溜走。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将虚妄。 去休!去休!去休! 许宥之仰天长叹,眼中亦有泪光。 天下才智之士,何必儿女情长,更何况自己看错了人呢! 走了!许宥之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去,许某定要换个活法! 再看许宥之蓦然转身,大踏步的朝着茫茫的黑夜疾步而去。 最初两步伤口疼痛,他显得一瘸一拐,甚至还有几个趔趄。 可是后来,他身体笔直,一步一步,走的从未如此决绝。 萧元彻,我许宥之要来了,来助你成就盖世伟业!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谁人敢阻,杀无赦! 旧漳城下,两队守城士卒正在城下严阵以待,城头上高挑的大蜡灯,将这个城门之下方圆数丈照如白昼。 忽的城门左侧的一处侧便门缓缓开放一个身穿暗红色制式官服,神情阴鸷,腰悬细剑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由于前两日苏凌和这些守城士卒发生了一些风波,这次这些守城士兵倒是学乖了不少,皆快步向前,打量了几眼此人,却是认得他身穿的乃是暗影司的制服,便知道此人定然也不说话什么好惹的主。 领头的士卒赶紧抱拳道:“这位大人,你是暗影司的哪一位啊......” 那阴鸷神情的人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也不说话,递给这个士卒。 士卒接过一看,脸色一变,赶紧就要下拜,却被这人一摆手道:“不必了,我今到此,只为等一人前来,不必如此......” 这领头的忙道:“是是是!伯宁大人亲至,我这就去禀报我的上峰,让上峰去请夏元让将军前来!” 原来,这个暗影司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暗影司总司正督领——伯宁。 伯宁眼神一立,声音蓦地重了一些道:“我方才说得不够清楚么?我来只为等一人,不用如此兴师动众!你们该巡逻地巡逻,该防卫的防卫,不必惊动安东将军!” 这两队士卒对视了了一番,忙点了点头,既然伯宁大人不让咱们多事吗,那咱们就不要多事的好,以免哪日被暗影司请去吃茶去。 士卒这才继续巡守城门,伯宁也不多话,只在城门下一立,一脸阴鸷地望着眼前数丈外的茫茫夜色。 他今夜来到城门之下,的确是在等一个人。 只是,能不能等得到,他心里着实没底。 说得再清楚一些,他所等的这个人,跟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受了苏凌所托。 他一边朝着茫茫夜色之中看去,一边想着今日苏凌见他所说的话。 苏凌告诉他今夜后半夜,必然有沈济舟身边一个重要的人物前来旧漳投萧元彻,此人是改变战局,扭转我军粮草乏力的重要关键人物。 伯宁问苏凌此人是谁,苏凌却故作神秘,并不告知,只说此人太过重要,务必要全力保障他的安危。 苏凌更是拜托自己替他在后半夜道旧漳城下等候此人前来,并安全将他送到丞相行辕府邸。 苏凌还特别强调,此事要严格保密,无论是暗影司的人还是其他的人,都不能说一言一语,尤其不能让中领军许惊虎和安东将军夏元让知晓,否则来投萧元彻之人,恐有生命之忧。 最后苏凌朝自己深深一躬,说拜托他亲自前往相迎。 在伯宁的印象之中,苏凌从来没有如此郑重过。 伯宁问苏凌,为何不自己亲往,如此也能更放心一些。 苏凌似有深意地一笑,说什么那旧漳城下的士卒不怕他这个将兵长史,却是极其畏惧自己这个暗影司正总督领的。 伯宁随即了然苏凌的意思,这才答应下来。 如今伯宁便是话付前言,来到了旧漳城下。 可是他虽然在这里等着,但对于到底有没有人从对面黑夜中穿梭而来,那个人又是何人,是否真如苏凌所言,足以扭转整个与沈济舟的战局。 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是,这些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等着便是。 只是,他不知道,他正胡乱想着的时候,城门高墙的另一处极黑的角落里,还站着五个人,注目地看着城楼下伯宁的一举一动。 这五个人三个在后,两个在前。 在前面的两人,一黑一白,五人皆穿夜行衣。 那前面的黑衣人见伯宁来了,表情之上隐隐有些笑意,朝着另外四人低低道:“好了,咱们的事情做完了,现在回去......继续睡觉!” 另外四人轻轻的点了了点头,下一刻五人所在之地,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再无人迹。 ............ 且说伯宁在城下等了一阵,刚有了些许的睡意,忽地听到前方黑夜之中似乎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声音很小,那群士兵的本事是不足以听到的,但伯宁却是足够听得清楚。 果然来了!苏凌好本事,但愿现身的人,不要让我伯宁失望啊! 伯宁心中一凛,警惕地看了下四周,见除了巡视的士卒,并未有什么重要的人出现,他这才若无其事地低头等着。 又过了片刻,黑暗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这下便是那些士卒也听得清清楚楚了。 但见这些士卒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刚想大声示警,却被伯宁一个眼神制止,吓得将话又憋了回去。 伯宁低声斥道:“如此惊慌,像什么话,来人便是我等客人,没有你们什么事,你们只管巡逻就是!” “是是是......”那领头的人还是比较精明识趣的,忙点头应了,跟其他的士卒再次巡视起来,只是伯宁发觉,他们每个人手皆探向腰间的弯刀。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缓缓地出现在城下光亮之处,伯宁闪目看去,只见此人佝偻身躯,孤零零的一人,穿一件黑色长衫,背上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走起路来,似乎腿脚还有些不太灵便,一瘸一点的。 来人正是趁着茫茫夜色夜奔至此的许宥之。 许宥之一人离开沈济舟的营地,生怕被沈济舟发觉,再被长戟卫捉拿回去。 若真如此,到时便是灭顶之灾了。 一路之上,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时不时回头看向来路。 好在除了黑夜茫茫,并未有什么追兵赶来。 他想加快速度,可是无奈臀上所受之伤,的确有些重了。 他一边暗自咒骂沈济舟、郭涂和审正南等人,一边咬牙坚持着,忍着伤处传来的疼痛,迫使自己加快脚步。 直到后来,他觉得两股之间越来越温热,湿粘无比。 他心中明白,那是伤口被扯动,原本凝固的血液,再次冲破伤口,将他的腰部一下浸透所致。 今日我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我必全数奉还! 许宥之从来不白流血! 他就这样异常艰难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以前他总觉着离萧元彻旧漳城下不是很远,甚至站在沈济舟营地最高处,都可以看到旧漳城上的士兵的一举一动。 可是,今夜,这条路翻滚着黑暗,看不到来处,更似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光明,抑或深渊。 他只是趁着凄蒙的月色,朝后看去,却看到地上点点的血迹,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 他的血,他的耻辱! 复仇,从这个时候,成了他活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意义。 终于,他看到了旧漳城头的光。 就如一道救赎,洒在他的心中,他不知为何,竟感觉到有些温暖。 刹那间,他莫名的眼角有些湿润。 那是可以接纳我的地方么?我想,一定是的! 他加快了脚步,坚定的,毫不犹疑地加快了脚步! 直到他来到城下,那道沈济舟和自己朝思夜想都攻不破的城门之下,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伯宁并未着急前去搭话,事实上,伯宁此时的心情也有些激动,甚至觉得无比的惊讶。 他想过这个重要的人是谁,可是他想了好多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城门之下的这个人竟然是许宥之! 他不第一时过去见他,也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在别人眼中,甚至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几乎不会激动的人。 今天,是个例外。 苏凌啊,你要给我,给丞相多少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大礼啊! 便在此时,那领头的守卫一招手,领着四五个士卒走上前去。 因为有伯宁的交代,他们自然不敢怠慢,领头的和颜悦色地一拱手道:“不知这位朋友,可深夜到我旧漳城中,所为何故啊......” “我......”许宥之刚一开口,忽地不知为何,竟潸然泪下。 他忙用袖子沾了沾泪水,低低道:“我要见丞相......见萧丞相!” “见萧丞相?......”这几个士卒顿时一愣。 不对啊,不应该是伯宁大人的故人么?为何是见萧丞相。 领头的人已然有了些许警惕之意,拱手沉声道:“既是见萧丞相,这位朋友,可否把名字赏下来,我也好通传才是!” 他这话也不过分,萧丞相何许人也,怎么是说见便能见的。 “我......姓许,名宥之......劳烦......” 许宥之一抱拳道。 “哦,许宥之......你是......”那领头之人重复了几遍,忽地大惊失色,豁然抬头道:“你待怎讲!你是许宥之!沈济舟身边那个谋主许宥之!” 他的声音也蓦地大了些许。 许宥之还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从容地点了点头。 那领头之人,忽地镇静下来,朝许宥之淡淡一笑,将身边一个兵卒拉到一边,耳语一阵,那士卒看了一眼许宥之,方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兵卒快步转身,朝着大门处去了。 那个领头的这才走到许宥之近前,一抱拳,十分客气道:“朋友稍后片刻,我手下的兄弟已经去通传了......” 许宥之不疑有他,赶紧朝着领头的躬身一拜。 可就在许宥之下拜之时,那领头的脸色蓦地一变,一脸的杀意。 “锵——” 许宥之直起身子的途中,耳边一道兵器锐啸,刺耳非常。 眼前一亮,一道利芒朝着他的胸口,当胸便刺,速度极快。 许宥之暗道不好,原来这领头的方才只是为了稳住自己,趁他不备好暗中出手。 许宥之这才想到,定然是自己直言自己的名字,闹出的误会,沈济舟的谋主来旧漳城下,那不杀了,等什么呢? 他想解释,可是根本容不得他半点解释。 两人离得太近,许宥之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罢了,时也!命也! 许宥之心中一叹,缓缓闭上眼睛等死。 便在他闭眼等死之时,蓦地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 “咔......嗖——铛啷啷......” 许宥之猛然睁开眼睛看去。 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相信。 许宥之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衫的人,正挡在自己身前。 他的手上,细剑出鞘,寒光缭绕。 而那个刺向自己的领头士卒,已然倒退了数丈,摔倒在地,身旁数尺,他的腰刀断为两截,掉落在地上。 “放肆!我已经说过,此人是我要等的人,为何还要下杀手!都不想活了么?” 伯宁一手执剑,将许宥之护住,脸色从未有过的阴鸷,让人感到可怕。 还未等那领头之人反应过来,伯宁忽的一扬手,一道利芒从他手中呼啸而出。 极速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前方城门之下直冲而去。 “当啷——”一声。 许宥之这才惊骇的发觉,那道弧光正中城下一名士卒的右手。 而他的右手之上正提着一只示警的鸣锣。 一击即中,鸣锣坠地。 那领头的半跪在地上,捡起那柄断刀,大吼一声道:“伯宁大人!你这是为何?此人乃是沈济舟的心腹谋主,夤夜到此,定然图谋不轨!伯宁大人为何对我们出手!” 伯宁阴鸷神情之中带着无比的杀意,声音冰冷,忽的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那令牌之上刻着一头异兽,虎头蛇身,背生双翼,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暗影司总督领之令在此!我再说最后一遍,此人无论是谁,也是我伯宁的客人,今日伯宁便要带他进了这旧漳城去!” “谁人敢阻!杀无赦!”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章 雷霆破阴诡 旧漳城下,伯宁和守卫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许宥之糊里糊涂地捡了条命,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名唤伯宁,不由得心中十分震惊。 伯宁此人,他可是太知道了。 暗影司,是萧元彻手下的一支精于谍报、暗杀的秘密组织。是在萧元彻的授意之下,由其最为倚重的长子萧明舒一手创办的。 暗影司的创办,开了整个大晋王朝此类组织的先河,从此之后,所有的势力都明白了情报的重要性,所以,有条件的势力,开始纷纷效仿之。 然而,大多数却是东施效颦,学了些许皮毛。这乱世已然持续了数十年,真正能够让人记住,且形成规模的只有三家此类谍报机构。 萧元彻的暗影司,沈济舟的魍魉司,以及荆南钱仲谋的红芍影。 虽然被人记住,却完全不等同于并驾齐驱。 有好事者将这三大地下谍报暗杀组织进行了排序。 排在最末位的,便是钱仲谋所在的红芍影了。 红芍影之所以被排在最后,倒不是因为不够强,而是太过于低调和神秘。 红芍影中人,常年不显露踪迹,如果不是必须参与一些事情,常年处在蛰伏静默之中。 所以,整个大晋势力,除了红芍影主,其他人根本连红芍影到底有多少成员的搞不清楚。 蛰伏静默,不代表不作为。 红芍影暗杀的各个势力中的显赫人物,也是不胜枚举。而且,钱氏并非荆江以南土生土长的名门大族。可是却在那里扎下根基,让荆江四大族都俯首称臣,这里面红芍影更是功不可没。 排在第二位的,当属沈济舟麾下的魍魉司。魍魉司由沈济舟心腹审正南创办,创办之初便拿下了不可一世的长戟卫大都督鞠剡,使得长魍魉司彻底走上核心政治舞台。 只是,其后审正南脱离魍魉司,魍魉司的大权落在了副司主牵晁的手中,牵晁此人,阴狠毒辣,对敌人无所不用其极。手中沾满了鲜血,一时之间,魍魉过处,无人生还的名头,不胫而走。 从某种程度上,魍魉司更偏向于恐怖机构,不仅是大晋官吏阶层,甚至贫民百姓也对他们又恨又怕。 当然,魍魉司随着牵晁叛出渤海而彻底的烟消云散。 排在魁首,最无可非议的便是萧元彻麾下的暗影司了。暗影司是开创先河的存在,所以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萧元彻奉天子以令不臣以来,多少人想要除掉他,而萧元彻没有步当年王熙的后尘,其大部分功劳皆在暗影司,暗影司机构庞大,除了暗影司总司在京都龙台的秘密据点,至今都无人知晓之外,整个大晋国土,只要有人之地,便皆有暗影司人潜伏在那里。 其首领萧明舒,更是大才,也是大晋惊才绝艳的人物,晓畅军事,胸中锦绣韬略更是让整个大晋势力的后代都黯然失色。 可以说,萧明舒之才,无可争议地成为萧元彻选定的后继之人。 若萧明舒在,无论是二公子萧笺舒、三公子萧思舒,还是小公子萧仓舒,对后继之位根本不会有半点想法。 因为萧明舒是理所当然的继承者,连他们也是心服口服的。 只是,一切在宛阳一战化为泡影。 萧明舒和萧元彻的侄子萧安钟在宛阳一战死于宛阳镇东将军孙骁的兵戈之下。 随之带来的后果,不仅是暗影司遭到了重创,数年都恢复不了元气,而且萧元彻后继之人的人选也风波再起。 而许宥之眼前这个伯宁,乃是萧明舒钦点的第二任魍魉司总督领。 此人擅于阴诡策略,长于心计,揣测人心,虽然没有萧明舒的大局韬略,但只忠诚于萧元彻,更奉行铁血手腕,相信摧毁一切反对的人或组织,便是最好的震慑。 所以近几年来,暗影司发展得十分迅速,虽恢复不到昔日萧明舒在时的全盛荣光,但也能稳稳地坐在魁首的位置,无人望其项背。 许宥之心中除了极度震惊之外,更是十分的不解。 按说自己想要投萧元彻的意思,并未向任何人事先表露过,这原本自己敌对阵营的伯宁似乎十分维护自己,更是为了自己不惜与城门守卫大打出手。 到底是为何? 难道伯宁知道我要投靠萧元彻不成? 眼前的情势不容许宥之多想,他猜测了片刻,还是觉得伯宁当是知道自己要投靠萧元彻的。 这可是搞情报的祖宗! 萧元彻的实力好可怕啊,他有点庆幸自己选择他,而不再成为这个可怕的人的敌人。 领头守卫眼中满是不解,沉声道:“伯宁大人,你可知道你身后此人.......” 伯宁冷声一字一顿道:“知道!沈济舟心腹许宥之!那又如何?” “许宥之深夜要进旧漳,居心何在?便是投降主公,怕也是诈降,伯宁大人如此维护一个敌人,怕是好说不好听吧!”这领头守卫不动声色地将了伯宁一军。 伯宁冷颜不变,声音冷肃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就凭那暗影令,今日许宥之便可与我同进城去,阻拦者,杀,祸及亲族!” “这......”领头守卫脸色大变,他可是知道祸及亲族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旦阻拦伯宁,伯宁便会在整个暗影司下达追杀令,只杀到这世间再无一人与自己有半点关系为止。 领头守卫神色变了数变,终是向后退了一步,一拱手道:“既然是伯宁大人的朋友,那请便吧!” 伯宁这才冷声道:“算你知趣!” 说着他一回头,对还未完全回过神的许宥之道:“走吧,许大人,我带你进城!” 许宥之这才连忙拱手,跟在伯宁的身后。 伯宁在前走着,手中细剑并未还鞘,仍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城下所有的守卫。 果真,当伯宁和许宥之穿过那领头守卫之后,伯宁蓦地发现,这个人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的右手自上而下,做了个几乎难以发觉,微乎其微的下落动作。 伯宁心中蓦地一动,这个动作的意思是? 电光火石之间,伯宁已然明白了他这个细微动作的意思。 伯宁霍然抬头,眼中两道如刀如电的寒芒直直地朝着西城墙处的一个兵卒看去。 眼神停留之处,那个小卒不知何时,双手已然按在了那城门的木闸之上。 只要再用些力气,整个旧漳的城门便会顷刻下落。 若此时伯宁和许宥之恰巧走到城门之下,立时化为齑粉。 好歹毒! 这决然不是一个领头守卫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他背后有人指使! 他是安东将军夏元让的兵,难道...... 伯宁不敢再想,因为眼前,已然间不容发。 伯宁忽地调动全身力量,大吼一声,声如雷啸。 “全体都停下所有的动作,站立在哪里,哪个敢动一下,立诛!祸及全族!” 他这一声怒吼,实在来得突然。城门所有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伯宁清楚地看到那个试图拉下城门大闸的小卒,手如同被灼伤了一般,疾缩而回,也惊战的站在原地,不敢多动一下。 只有那个领头守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失落。 伯宁再不耽搁,猛地朝怀中一拽,一把拽出腰间火礮,高举向天穹。 “嗖——嗖——嗖——”三声锐啸,深黑的天空猛然炸开三道火花。 数十息后,十几条黑影极速地从城外城内朝着城门处聚拢而来,速度之快,不可思议。 等这些人来到城门下,灯火照去,清一色的暗红色制式官服。 皆是暗影司的人。 伯宁微微颔首,沉声道:“事发突然,容后再讲,现在你们动手,下了这些守卫的兵器,把他们看住了!若走了一个,提头来见!” “喏!”十几名暗影司人齐声应诺。 “细剑出鞘,如有反抗者,当场格杀!”众皆高喝道。 那个领头守卫刚想反抗,还未出言,已然有一名暗影司飘身来到他的近前,抡起手臂,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稳!准!狠!把这领头守卫整个人掀翻在地,牙齿打落数个,一嘴的血沫,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伯宁也不管暗影司的人如何下这些守卫的兵刃,缓缓朝震惊非常的许宥之一拱手,淡淡道:“许先生受惊了,请随我来罢!” 说着,径自当先迈步,走进了旧漳城中。 许宥之不敢耽搁,赶紧赶上。 “伯宁大人,你我萍水相逢,今日如此帮我,宥之铭刻肺腑......”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受人之托,你若真想感谢,或者报恩,那你该感谢苏凌苏长史......” “苏凌......这关他什么事?”许宥之愣在当场。 伯宁并未停步,仍旧向前走着,声音低沉道:“赶紧走罢许先生,再晚一些,我不保证这局势我能不能稳得住!” “是是......是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一章 跣足 旧漳城门处的一场热闹,对于旧漳城中沉睡的百姓和士卒将领来说,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 旧漳仍然在这黑夜之中沉睡,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蓦地,空无一人的深巷之中,极速地掠过一道黑影,悄然无息地落在地上,警觉的打量了下四周,忽有突然旋起身形,投入到无垠的黑暗之中。 离着城门处大约有十里左右的城内深处。 一处早已破败废弃的茅草屋,不知何故竟忽地亮起了点点的微光。 一个精瘦的男人正靠在那茅草屋的门檐之下,似乎只是靠在那里,漫无目的。又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因为他不经意地总是朝着幽暗的街巷处瞥上一眼,虽然做得隐蔽,却还是多少能够感觉出来,他似乎等人,那人当是会从这街巷中出现。 过了一阵,街巷光暗交汇处,一个黑影缓缓飘落。 抬头朝着前方不远处的茅草屋看了几眼,又看到茅草屋门檐下的那个精瘦男人。 他这才一晃身子,消失在原处。 这身影再出现之时,已然跟茅草屋处的那个精瘦男人不过数尺的距离。 “如何?成还是不成.....”那个精瘦的男人并不看向这个黑影,只扭头看着院子,似乎自说自话。 “未将他拦下......他实在是太不好对付了......原本想着让他跟那个来投之人一起碎骨于城门之下......他还是太警觉了......” 那个黑影嗓音沙哑,听得出带着难以掩饰的遗憾。 那精瘦的男人似乎撇了撇嘴,声音也带了些许的不屑,仍似自说自话道:“主人早就料到,你们必然成不了事......却还要去招惹他们,结果如何......” 那黑影似乎一颤,急忙拱手道:“还请主事向主人多多美言几句......我等定然再寻机会......” 精瘦男人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黑影,一字一顿道:“主人并未迁怒与你,你大可放心,只是主人说了,从现在起保持静默,没有主人的话,不准轻举妄动!若再有所异动,怕是对上的可是丞相了,到时候主人也不会保你!” “喏!属下谨记!”黑影又一拱手,如蒙大赦道。 “你可曾暴露,可曾有人发觉你的行踪?” 精瘦男人似随意的一句话,听在这黑影耳中,却如遭雷击,那黑影身形颤抖,声音也颤抖起来道:“我行事小心,根本就未现身,无人知道我的存在,请主事和主人放心......” 精瘦男人这才淡淡道:“如此最好,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也暴露了,该知道如何做罢......” “属下怀中揣着仙丸......自然明白。” 精瘦男人这才微微摆了摆手道:“如此......便去罢......” 那黑影稍显迟疑道:“主人不见我?......” “此时不便,可见之时自然相见,速速离开!” “喏......” 黑影一抱拳,转身欲走。 “那个领头的守卫干得不错,就让他跟他家里的人,一同上路吧,对了还有那个管闸锁的兵卒,到了下面,一大家子的,也好有个伺候的......” 黑影蓦然一顿,并未回头,低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精瘦的男人并未因为这个黑影的离开而返回茅草屋中,在门檐下又等了片刻,这才随意的朝着茅屋之中走去。 “吱扭扭......”茅屋的门如同叹息,缓缓打开。 微光透出,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那精瘦之人闪身进了屋中,最后的一丝微光,随着屋门的关闭,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有人言,出自两人,从那茅屋中隐隐传出。 “交代清楚了......” “是主人,按照您的意思,已然全部交代过了......” “这个人,也不能再用,等过了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再出现了......” “主人放心......” 屋内的微光一闪,在茅屋的窗棂纸上,似乎映出两个身影。 一个精瘦,另一个十分魁梧,那轮廓,似乎身穿了甲胄...... ............ 且说伯宁和许宥之两人进了旧漳城中,再无阻拦,一路通畅,片刻之后,便来到了萧元彻的行辕府邸大门之外。 伯宁远远地站住,朝着许宥之一拱手道:“前面,不远之处,便是我家丞相的行辕所在,许先生自便罢......” 言罢,伯宁也不拱手,转身三晃两晃,消失不见。 快得许宥之一句话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许宥之站在原地,略微地整理了下思路。 此时他的心情颇为踟蹰,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担忧。 他虽与萧元彻有旧,但也是陈年往事,而且当年他更多的是跟沈济舟友善,也没少附和沈济舟,对当时还不显山露水的萧元彻极尽挖苦之能。 如今人家已然是权倾大晋的丞相,灞昌侯。 而自己惶惶若丧家之犬,更严格意义上讲,直到此时,他还是沈济舟的人,萧元彻的心腹大敌。 萧元彻何等枭雄,他真的能不怀恨当年之事,接纳我么? 说得好听,我是来效命于他的,说得难听,我是乞求他给口饭吃的。 唉...... 许宥之内心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抬腿朝着那府前台阶走去,却蓦地觉得自己的腿似乎有千斤重担,怎么抬也不好抬起了。 丞相行辕第三进院,是行辕最后的一处院子。 萧元彻的榻房便在这里。 此时,他的门前正站着八名守卫,左右各四,手执长矛,腰悬弯刀,精神奕奕地站在那里。 屋内早就没了光,萧元彻细微的鼾声还能隐隐地听得出来。 今日萧元彻睡得早了,不知为何,他的头痛之症,越发的频繁了,今日几乎未处理什么军务,去了苏凌那里后,回来看了会儿闲书,便觉得头越发沉重,于是早早的休息了。 这次出征,萧元彻并未带着魏长安。 魏长安是萧元彻的大伴,自年轻时便跟随萧元彻身前,这个老奴也随着萧元彻修炼了不少人情世故,除了颇知萧元彻想的什么,更对身边的人事,看得比很多萧元彻的臣属都透彻。 只是,如今魏长安也年岁大了,萧元彻跟他更像家人一般的感情,体恤他年迈,留他在龙台修养。 为此,这老奴一边感激,一边还有些伤怀,没人时还抹了几滴泪。 今次随军前来的是丞相府另外一个大监,此人也是苏凌的老熟人了,苏凌南漳吃官司时,当年邓檀便是和这个大监从龙台而来,救了苏凌。 此人姓汪名川。如今是丞相府副监,位在魏长安之下。 萧元彻睡觉,哪个敢喘气粗一点,都是大不敬,所以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便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瞬间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萧元彻门前的守卫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抬头看时,却见一个小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守卫,执矛迎上,低声喝止道:“大胆,惊扰了主公安寝,小心你的脑袋!” 那小卒忙停身站住,神色惶恐,单膝跪地道:“非是小人冒犯......只是外面来了一位自称主公旧友的人,说是有事关军务的大事,要面见主公......我见他谈吐不凡,不像寻常百姓,这才不敢耽搁......” “哦?......” 这些守卫可是拔了又拔,选了又选的精锐,最差的也有六境武者的实力,更是处理了很多的突发情况。 领头之人想了想,方压低声音道:“此人现在何处?可曾报通名姓?” 小卒忙低声道:“就在行辕大门之外,未曾报通名姓,他只说乃是当年龙台八校尉之一,主公见了他,自然知道他是谁。” “什么龙台八校尉!如今只有丞相奏明天子,设立的四校尉,那八校尉早就不作数了!你也是糊涂了,凭他瞎说,便来惊扰......” 他话还未说完,侧房的门缓缓开了,一个中年大监缓缓走了出来,手中一甩拂尘,疾疾的低声道:“怎么如此吵闹,出什么事了......” 此人正是随行的相府副监汪川。 那小卒和守卫头领赶紧给汪川见礼。 汪川细细问了,只听到外面来人自称当年龙台八校尉之一,心中不由得一动。 他可是知道当年龙台八校尉的,当年自己的主子萧元彻,还有如今的大敌沈济舟皆是其中之一。 眼下这个人,也自称八校尉之一...... 汪川沉吟不语,思绪却不断闪动。 若此人所言非虚——也必然非虚,他进了这旧漳城,眼下大军在此,他若瞎说,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 既然如此,此人,莫不是...... 汪川的脑海之中蹦出了一个名字。 刹那间,他做了决定。 “你们都在这里,候着,我去禀告主子!”汪川说完,一甩拂尘,迈着极轻的步伐,缓缓走到萧元彻榻房门前。 然而,他只是刚伸手想要叩打门环,里面已然传来萧元彻略显疲惫的声音道:“外面何人啊......有些吵了......” 慌得汪川为首,所有人皆呼啦跪了一院子。 汪川这才叩首道:“主子,是老奴......打搅了主子的安寝,老奴该死......” 半晌,房中传来萧元彻的声音,依旧疲惫道:“无妨,头疼昏沉,半睡半醒......汪川啊,有什么事,进来说罢!” “喏!” 汪川这才整理了下衣衫,走了进去。 却见萧元彻已然点起了蜡灯,正披着衣衫,半躺在榻头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 他并未穿鞋履,似乎这样显得更放松一些。 见汪川进来,萧元彻这才淡淡道:“怎么了,外面何事啊?” 汪川这才压低声音道:“主子,大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您的旧友,乃是当年龙台八校尉之一.......我觉着此人定然是瞎说,请示主子,我将他轰走如何?” “嗯?谁?你待怎讲?”萧元彻原本因为头疼发沉,整个人的状态不振,忽的听汪川这句话,整个头顿时变得无比的轻松爽快起来,也不昏沉,也不疼了。 他霍然直起身子,眼神灼灼的看着汪川。 “老奴说,把那人轰走......” “前面!前面那句,你说他当年是什么职位?” 萧元彻几乎喊出来的这句话。 “他说他是当年龙台八校尉......” “哈哈,哈哈!是他!是他!果真是他!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萧元彻大喜过望,眼睛眉毛都绽开了,忽的从榻上直下地上。 自己脚上未穿鞋子,踩着青石,竟不感觉到一丝的凉意。 汪川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萧元彻已然跣足大步而出,几步出了三进院,刚到二进院,他便大声热切的喊了起来道:“宥之!宥之!是宥之来了么!宥之!元彻来迎你了!” 慌得汪川赶紧找到地上萧元彻的鞋履,一手提着一只,在后面直追,大声唤道:“主子......步履!步履!” “不穿了!见宥之比什么事都重要!”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二章 臣不负君,君负臣否? 旧漳丞相行辕大门之外的台阶下。 许宥之心情忐忑地站在那里,时不时的朝着丞相行辕的里面望上两眼。 他不知道结果如何,他觉得萧元彻根本就不会见他,随便排个小卒就把他撵出旧漳城去了,到那时,沈济舟不能容他,萧元彻更是投奔不得,渤海亦不能回。 自己怕是只能在这个乱世中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不不不,撵他出旧漳城已经是便宜他了,最起码还能活命。若是萧元彻也认为自己是刺探军情的探子,恼一恼,派两个刀斧手把自己就地砍了,那自己彻底完蛋。 可是万一萧元彻愿意见自己,自己又该怎么说怎么做? 是卑躬屈膝,纳头便拜? 许宥之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再怎样,自己也算一时名士,这脸丢不起啊,名士自当有名士的风骨。 可是若不卑不亢,刻意保持风度,那萧元彻一旦相疑,不还是要杀了我。 自己再如何,也是求人赏饭吃的啊。 就在许宥之胡思乱想之际,他忽地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似乎是从丞相行辕里面深处传来的。 那个声音多年未闻,却竟又感觉异常熟悉。 莫非是...... 许宥之不敢确定,却又带着莫名的激动。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台阶之上走了几阶,想要看看清楚,里面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是他不过刚上了三层台阶,便已引起门前守卫的警觉。 “退后,退后,再向前一步,立时格杀!”守卫已然握了长矛,厉声警告起来。 许宥之这才赶紧又退了回去,站在远处,望眼欲穿地看向行辕之内。 那声音越来越近,便是连那急促的脚步声,许宥之都听得一清二楚。 “宥之!宥之稍后!元彻来接你了!宥之!......”那声音沧桑浑厚,有力坚定,热切深情,不似作假。 这一刻的许宥之,听得真而且真。 是他!绝对错不了。 萧元彻!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刹那之间,许宥之浑身颤抖,气血上涌,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回应,他想回应,却竟还有一股扭头欲走的冲动。 就在许宥之内心无比挣扎之时,门前的灯笼下,映出一个身影。 身材不算高大,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压,虬髯朗目,气度不凡,龙行虎步,器宇不凡。 许宥之认得他,萧元彻!那个多年未见的萧元彻。 霎时,时光回溯。 依稀少年,两人都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翩翩公子。 而如今......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许宥之有些心酸,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些湿润了。 萧元彻来到门前,抬头之间,却见一中年文士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用一种沧桑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眼中似乎还有泪水。 萧元彻心中也忽地一翻,他明白许宥之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壮士暮年......皓首苍苍...... 许宥之见萧元彻忽地停下,心中一颤,还是自己错了,此时的萧元彻已不是当年那个和他平起平坐的少年公子了,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当朝丞相。 不由自主的,许宥之身体一软,便要叩拜。 萧元彻蓦地出声,声音颤抖道:“宥之啊,你莫动,元彻来也!” 说着,萧元彻几步下了台阶,或许有些急了,他走得有些踉跄。 就在许宥之将拜未拜之时,萧元彻已然抢步欺身来到了他的近前,一把将许宥之扶住道:“宥之啊,不必如此!快起来!起来!” “龙台故人,许宥之,叩见元彻公!” 许宥之神情有些激动,虽然被萧元彻扶住,却还是执意躬身拱手道。 萧元彻哈哈大笑,使劲地用两只手拍着他的肩头道:“真的是你啊!哈哈!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许宥之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了惶恐和踟蹰,他明白,萧元彻才是真正的当世之杰,看看他对自己,真的是昔日之情,至情至深,这样的人,我为何当初不...... “沈济舟不能相容,我如再不来投,恐性命难保啊!”许宥之一边说,一边浊泪纵横。 他其实想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切都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 可是,当他看到这样一个萧元彻,如此至情至性地对待自己,而且他发觉,萧元彻为了见他,连鞋履都未顾得上穿,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监,提着他的鞋履。 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面子,不由自主地便将实言相告了。 “哈哈哈......沈济舟此人,你知,我亦知,当初龙台,我便曾经说过他,你当时还不以为然......不过,现在来投我,也不晚,宥之啊,不瞒你说,我设立我相府各大官署之时,心中还给你留了位置啊!如今你能来,真是天上掉下一座金山啊!” 萧元彻紧紧握着许宥之的手,真心实意的道。 “哎呀!惭愧!惭愧,宥之何德何能......” 萧元彻使劲一握许宥之的手,推心置腹道:“我的兄台相助,大事可成!” 说着,萧元彻忽地一松手,一甩衣袖,郑重道:“宥之大贤,受我一拜!” “哎哟!哎呦......这怎生使得,宥之当不起,当不起啊!”慌得许宥之赶紧前来相扶。 许宥之将萧元彻搀起,早已涕泪横流,颤声道:“元彻兄!元彻兄高义啊!元彻兄忘履相迎,着实令在下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啊!” “见到老友故人,我如何能不得意忘形啊,哈哈哈!”萧元彻用力握着许宥之的手朗声笑道。 随即,他又看了一眼许宥之,一脸感叹道:“宥之啊......时光一晃......咱们如今都两鬓斑白了,老了!老了啊!” 许宥之也是一脸感叹道:“是啊,当年龙台白波亭中,咱们八校尉观湖喂鱼,高谈阔论,仿佛还在昨日啊!” “如今元彻公功成名就,子嗣皆才,而我许宥之却还是孤单单一人啊......”许宥之叹息摇头。 萧元彻安慰地拍拍许宥之的肩膀道:“宥之啊!该有的早晚都会有,自现在开始,随我纵横天下,家业功勋,唾手可得也!” “宥之所愿,不敢请耳!”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走走走!进行辕说话!” 说着,拉住许宥之的手,两人朝着行辕中去了。 两人来到内室,对坐在榻上,有人拜了木几于上,汪川亲自烹了茶,给两人倒茶后,退了出去。 来到外间,又打发那些守卫站的远点,言说丞相定然有大机密事情与许先生相谈,这是为你们好。 这些守卫忙点头,向后退了远一些。 许宥之还未开口,萧元彻却当心举起茶卮道:“一路而来,又看宥之走路有些艰难,这第一卮茶,敬宥之,辛苦!” 许宥之赶紧举了茶卮,两人对饮了,许宥之方道:“唉,元彻公好眼力,我的确臀上有伤,只因献了二策,却不想触怒了沈济舟,他竟命人打我了五十军棍......” 萧元彻闻言,一拍脑门道:“哎呦,属实怪我!怪我啊!” 说着,他亲自起身,来到自己的书案前,将长椅上的蒲团拿过来,让许宥之起身,竟亲自将蒲团垫好,方拍了拍手笑道:“这样,舒服些......宥之,快坐上去试试!” 许宥之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萧元彻,当朝丞相,天下最具权柄的人,自己以后的主公,竟然给自己亲自铺蒲团...... 许宥之心中再无芥蒂,忽地朝萧元彻脚下一跪,诚心叩拜道:“臣许宥之,从今往后,对主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不必多礼,元彻从不疑宥之,更相信宥之真心相投,我也希望宥之不要疑元彻,我也是真心接纳啊!”萧元彻双手将许宥之搀起来。 两人再次归座。 萧元彻这才笑道:“宥之,你入这旧漳城门之时,那些守卫可曾刁难过你?” 许宥之原本想实话实说,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道:“例行询问,便就放行,不曾刁难......” “哦?呵呵......”萧元彻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还行,元让经过上次的事情,倒是长进了不少......”萧元彻随意道。 “元让?可是安东将军夏元让么?宥之若记得不错,元让将军该是主公的亲族......”许宥之忙问道。 “嗯,的确是我的亲族,当年你亦见过的,不过那时他更小,现在嘛,有时做事还是有些莽撞的......”萧元彻笑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宥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还好自己刚才并未多嘴,将城门处的事情如实告知,这可是萧元彻亲族所辖,我要是方才冒失,不知不觉可得罪了他的亲族,到时我的处境,不堪设想啊。 许宥之面色如常,遂一拱手道:“主公,今夜宥之前来,是要......” 岂料萧元彻一摆手道:“宥之一路辛苦,今日不谈正事。只论昔日之情......咱们吃茶稍歇,我已命下人将榻铺收拾出来,等下咱们同榻而眠,彻夜长谈!” 却见许宥之一拱手,一脸郑重道:“不不不!主公疼惜宥之,宥之自然明白,只是,宥之突离沈营,沈济舟现下还未发觉,时辰若长些,他定然知晓,到时若有所应对,必生波折,宥之觉得,还是早些定下大事,战机不易得,失而不复啊!至于主公与我知心话,来日方长啊!” 萧元彻点点头,一脸激赏道:“宥之此言,的确设身处地为我所想!好!既如此,我如何能够拒绝......说说吧,宥之对如今战局有何高见,又有何妙计教我啊?” 许宥之神色郑重道:“今日我曾向沈济舟献二策,其一遣一上将,驻守他的屯粮之处,以保大军粮草无虞;其二让他集结精锐大军,分兵三路,一路由张蹈逸率领,攻旧漳西门,一路由臧宣霸带领,攻旧漳北门,另一路由沈济舟亲自坐镇直攻旧漳正门南门,三路兵马齐出。” 萧元彻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并未说话。 许宥之又道:“其实,还有另一策,我并未说明,一旦三路攻旧漳,无论相持还是有所进取,便可让离着灞城最近的张蹈逸轻骑调转,奇袭主公您的军事重镇灞城。到时,无论旧漳还是灞城哪路得手,主公啊,你都将大败!” “嘶......”萧元彻倒吸一口冷气,叹息道:“沈济舟若果真用宥之之计,我必亡!” “唉......”许宥之叹息一声,方道:“可惜,庸主非但不听,反而要寄下这颗项上头颅,更是打了我五十军棍......” “呵呵,良臣侍庸主,此乃人生最大的痛苦啊,我只是不解,如此好的计策,他沈济舟因何不用呢?”萧元彻淡笑道。 “沈济舟说你诡计多端,远在龙台的天子,你都可以拿来使诈,他和郭涂等一班庸才,认为你会在沿途设伏,或者根本就是在旧漳使诈,故意造成你势弱的假象,诱他们来攻......” 萧元彻也不恼,反倒有些自喜,他揉揉眼道:“世人都说我多疑,看来还有人比我更多疑......” 许宥之一拱手道:“主公啊,恕我直言,你已经把他们给吓怕了......” “哈哈哈......”萧元彻抚掌大笑。 “其实主公远没有那么强大,可恰恰,就是那些庸人心目中,对你的恐惧,不仅助长而且成就了你的强大!” 萧元彻目光闪动,半晌方沉沉点头道:“精辟!深刻!呵呵......除了你许宥之,我永远也听不到如此精彩的褒奖。” 褒奖? 许宥之心中一动,原来这便是萧元彻和沈济舟的不同。 若是沈济舟,自己这样说,怕定然触怒与他。 可是萧元彻,却把这些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当做褒奖! “越是精辟之言,便越有杀身之祸!宥之知道,但宥之想要永远保持这样的作风行事,也望主公日后能如现在一般,与我坦诚、坦荡!” 许宥之说罢,又是一拱手。 萧元彻正色道:“臣不负君,君亦不负臣!” “若主公不弃,许宥之愿效犬马之劳!”许宥之再次正色拱手。 萧元彻朝他对拜,一字一顿道:“宥之贤弟!你早就该来投我了,这天下,也只有我萧元彻配得上你满腹的天纵之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大军粮草,可撑几日乎? 丞相行辕内室。 萧元彻和许宥之仍旧对坐。 一旁的烛台上的蜡烛泣泪,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萧元彻谈兴正浓。似有所指道:“不过,宥之啊,你之计策的确是有些冒险了啊......” 许宥之一挑眉毛道:“主公啊,但不知此话何解?” 萧元彻一笑道:“假若沈济舟真的用了你的计策,集结三路大军直攻我旧漳,我萧元彻岂能坐视不管?我定然调集大军,与之全力相抗,到时候一旦相持,莫说一日,便是三五日他也攻不破我的旧漳城......若此时张蹈逸胆敢有所异动,袭取我那灞城......我灞城可是军事重地,他张蹈逸就不怕到时以卵击石,是有去无回么?” 许宥之一笑,遂道:“敢问主公,灞城被刘玄汉所围之事,主公知晓否?” “自然知晓,但宥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文若和我儿笺舒已经战败他们,现如今灞城之围已解啊!”萧元彻不动声色道。 许宥之一笑,侃侃道:“旧漳被围城不过几日,灞城也已被围。虽然灞城如今已然解围了,但据宥之情报,灞城围解也不过最近一两日的事情吧!” 萧元彻并不隐瞒,淡淡点了点头。 “大军者,一旦被围,不仅是精力的高度损耗,更是精神上的强有力的折磨,若此时张蹈逸直取灞城,灞城兵无斗志,元气未复,可有抗衡精锐之力乎?再者,我所料若不差,如今灞城主事之人早已不是文若公和令公子了,他们当是在围解第一时间,便快马往龙台,筹措粮草军资去了吧,那灞城可还禁得起再次被围么?一旦灞城再次被围,就算仍旧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文若公和令公子筹措了粮草,运粮通道被切断,旧漳仍旧无粮,岂不还是一座孤城?到时旧漳军心大乱,如何能战?” 许宥之口如悬河,一针见血道。 “这......”萧元彻一窒,半晌方摆摆手道:“宥之有些危言耸听了罢......我之大军屯住在旧漳,粮草辎重自然够用......就算灞城、龙台粮草不能及时运来,旧漳仍然无碍啊......” “是么?呵呵......”许宥之含笑望向萧元彻,并不说话。 萧元彻故作镇静道:“自然如此,难道宥之你不这样认为么?” 许宥之摇摇头,淡笑道:“宥之斗胆,还请主公直言相告才是,敢问主公,旧漳粮草还可支撑大军几日呢?” 萧元彻一摆手道:“旧漳粮草充沛,几日少点了罢,再支撑上一年半载,当绰绰有余也。” 萧元彻这话从表面上看,说得坦然,滴水不漏。 岂料许宥之淡淡一笑,一摆手道:“方才臣已然表明心迹,主公亦知臣真心效命,为何仍不肯实言相告啊!既如此,怕是宥之不敢再多言一语了。” 萧元彻这才掩饰的干咳两声,遂道:“罢了,罢了,方才我不过是戏言尔,实言告你也无妨,大军粮草只剩三个月的量了......” “三个月?主公,此话还是不太确实吧......”许宥之胸有成竹,一脸笃定道。 “这......”萧元彻一怔,半晌,脸色才愈发郑重起来,一拉许宥之衣袖道:“宥之,附耳过来!” 许宥之凑近萧元彻近前,萧元彻方低声道:“此事事关机密,只有祭酒郭白衣和长史苏凌知道实际的情况,再无他人,我对宥之信任不疑,方实言相告,宥之定要保密啊,否则军心不稳......实不相瞒,旧漳粮草,只能支撑大军十日了......” “哦?”许宥之微微颔首,这才一拱手道:“主公啊,旧漳现在不是孤城,也类似孤城,其城早已荒废,如今在此的基本是些老弱病残的百姓,旧漳本身无法供应粮草,所能用之粮,只能三处,其一灞城,其二龙台。灞城被围日久,方解围而已,其城粮草几何,还未可知。龙台有粮,可无论天子还是清流、保皇者,岂能那么轻易地供给大军粮草?因而,宥之敢断言,唯一可供大军粮草之地的,便是离此最近的南漳城了。不知宥之所言对否?” 萧元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许宥之又道:“南漳无兵戈,所以相对探听消息就比较容易。南漳虽富庶,不过只是一郡,财粮毕竟有限,短期供应大军粮草还可,可如今与沈济舟相持日久,南漳便是穷全郡之力,怕是也供不上粮了罢......” “这......” “主公啊......请主公恕臣冒犯之罪,宥之断言,旧漳城内粮草,可供大军消耗,最多不过两日!......不知主公可认同否?” “额......”萧元彻颜色变更,脸越发阴沉。 终是低头叹息,忽地一把握住许宥之的手,一字一顿道:“幸亏宥之你来投我,若是沈济舟始终用你,我面对你这样的敌人,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许宥之正色道:“既然投了主公,宥之自然能帮主公排忧解难!”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唉!不瞒宥之,大军真的最多只有两日军粮可用了,此事也愁煞我也!” 许宥之淡淡一笑道:“既然宥之来了,这个问题,定然能够迎刃而解!” “是么?”萧元彻大喜过望,朝他一拱手道:“还望贤弟教我!” 许宥之刚想说话,却忽地听到院外有人高喊道:“呵呵......我当是谁在此摇唇鼓舌,原来竟是你啊?怎么沈营之中放你一马,却来我军城中送人头了不成?” 许宥之脸色一变,他觉着这声音十分熟悉,似乎今晚便听到过一次。 萧元彻闻言,却是气定神闲,朝着院外方向笑骂道:“你小子,酒醒了?说什么疯话,来得正好,省得我派人去叫你前来,快快进屋中来!” “是了您呐!” 却见屋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黑衣年轻人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宥之眼尖,一眼便认出此人。 顿时他脸色大变,如见鬼魅一般,猛然从榻上跳下,倒退向后,指着来人,一脸的恐惧,声音颤抖道:“你!竟然是你......到了如此地步,你还不打算放过我么?你此番来,杀我乎?” 那黑衣年轻人,却哈哈大笑道:“许先生不必害怕,不至于,不至于啊,我就算有心杀你,丞相在侧,我也得先请示了丞相才是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许宥之忙扑到萧元彻近前,恳求道:“主公!主公救我啊!” 萧元彻一脸不解,拍拍许宥之肩膀安慰道:“宥之,在我这里最安全,你放心便是!” 说着,他斜睨了这黑衣年轻人一眼,嗔道:“你小子,虽然有我令牌,进我府邸行辕不需禀报,但也忒野了些,这满嘴地胡说些什么,这是许宥之,是我的故友,今日又来投我,你做什么喊打喊杀的?” 这年轻人方嘿嘿一笑道:“开场耍个酷......不好意思啊......” 萧元彻这才又嗔道:“一天到晚的,何时有个正形!你跟白衣的赌约可是快到时辰了,我看你是输定了,现在宥之来了,你再想什么好计策,也不顶用了......苏凌,这次你输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苏......苏凌,这人竟然是苏凌! 许宥之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见苏凌也正抱着膀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许宥之刹那间想了起来,不错不错,此人正是苏凌,怪不得如此眼熟,在战场上,自己曾远观于他。 苏凌嘿嘿一笑道:“许先生,今夜小小玩笑,许先生受惊了,还望莫要怪苏某才是啊!” 直到此时,许宥之才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原来今日突然闯入自己营帐中,要杀自己的根本不是沈济舟豢养的杀手,而是眼前的苏凌! 而苏凌的用意,他如何能不清楚! 萧元彻看这苏凌,没好气道:“苏凌啊,你小子自己说,你这赌约赢了还是输了?” 苏凌一笑,一切自来熟,径自走到榻前,取了一个茶卮,自己倒了一卮,一饮而尽,方抹抹嘴道:“我说了自然不算,丞相不如问问许先生,我到底是赢了呢,还是输了......” 苏凌这个名字,许宥之可谓是轰雷贯耳。若不是有他智计百出,萧元彻根本不可能与沈济舟相持到现在,仍显不出颓势,更甚至,在苏凌的算计之下,连斩颜仇、文良两员大将。 今日近处见了,没想过他竟然是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许宥之心中对苏凌生出钦佩之意,也有意交好于他,遂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啊,苏长史青年才俊,智计无双,今日若无他,怕是宥之在投主公一事上,还要踟蹰犹豫一番呢......” 萧元彻看了一眼苏凌,遂道:“你别夸他,再夸他他屁股后面的尾巴,可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说吧。” 许宥之一拱手,这才将今夜苏凌假扮杀手,前来杀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萧元彻这才颇感意外,点指苏凌道:“好小子,瞒着上下,自己装醉,却在晚上做了如此的大事,你这手做得漂亮啊!那白衣的是何人?” 苏凌也不隐瞒,笑道:“小子也是无奈,毕竟战时,怎样都可能走漏风声,小子只得演了出戏......那白衣的是小子的兄弟,林不浪!” “嗯......林不浪有胆识,倒是不错!”萧元彻颔首赞许道。 他又想了想道:“所谓袭营之事,也是你手下搞得鬼吧......” 苏凌一个高帽甩过去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丞相,不错,我只是让周家兄弟点了沈营马厩中的草垛,搞了点烟火出来,雷声大,雨点小,谁知道,那群没担当的傻子,那么害怕,搞得几乎人仰马翻的......” 萧元彻这才笑道:“这次你做的不错,赌约能算你赢了......只是太过冒险,下次再有此等行事,要事先告知于我!” “是嘞!小子谨记。” “坐!” 三人这才对坐。 苏凌自己又倒了一卮茶,边细细品了,便似随意的对许宥之道:“许先生今日来到旧漳,城门通行无阻,各处都很顺利,岂不是天意啊?” 说着,他斜眼笑着看向许宥之。 许宥之心中一凛,他却是明白的,看来城门处的事情,这个苏凌已然明白了。 莫非他和那个伯宁关系也不一般? 许宥之忙掩饰道:“那是自然,主公方才已然说了,我来投主公,此乃天意!” 萧元彻笑道:“人家许先生可是个有风度之人,哪里像你,刚从渤海回来,就像吃了炮仗一样,把我城门守卫挨个揍了......” 许宥之睁大了眼睛,暗想,这苏凌果真得宠,打了城门守卫,萧元彻竟只当玩笑,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三人吃了几卮茶,许宥之方正色道:“主公啊,宥之既然来了,便有一计,一者,可解旧漳无粮之危,二者可使主公战胜沈济舟,如今宥之愿献于主公,只当宥之的投名状吧,此计成,乃宥之报主公知遇,此计不成,宥之愿纳此头!” 萧元彻一摆手道:“我不是沈济舟,从来不会求全责备,宥之言重了!” “不过......暂且等一等......” 许宥之神色微变,急道:“主公,方才宥之已然说过,战机转瞬,机不可失啊!不知主公还要等什么?” “等的便是我了!” 便在此时,屋外院子之中,又有人高声说道。 “臣军师祭酒郭白衣来迟了......主公久等......”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四章 暗中交锋 许宥之正自疑惑,萧元彻却是满脸笑意道:“呵呵,今日却是很巧,白衣啊,快进来,就差你了!” 帘笼一挑,缓步走进一个白衣青年,朝着萧元彻淡笑拱手道:“主公,我来得可正好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不早不晚,快来坐下说!” 许宥之朝此人看去,却见此人年岁在三十余岁,白净面皮,朗目剑眉,鼻直口方,天然的一段风流。 身穿一身素白长衫,白衣胜雪。 只是不知为何,许宥之隐约感觉此人似乎身体状况不佳,虽双目有神,但眼圈处有些青色,整个人也显得极为单薄瘦弱。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此人手上拿了件较厚的披风,当是一路走来穿在外面。 如今已然由春入夏,便是入夜,也有些热的,可是他却披了件披风前来。 另外,许宥之觉得此人十分面熟,似乎多年之前,在何处见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郭白衣很自然地坐了,刚坐下,便眉头微蹙,轻轻地咳了两声。 萧元彻忙关切道:“你这身子,却是又差了不少,快快饮些热茶,缓一缓。” 郭白衣谢过,饮了几口茶,这才道:“不碍事,我这身体如何,我却是清楚的,劳主公挂念了......” 萧元彻点点头道:“你要保重啊,苏小子......” 苏凌一拱手道:“丞相有何吩咐?” 萧元彻正色道:“等这场仗打过,回了龙台,我给祭酒放个假,你好好给他调理调理身体才是......” 苏凌点点头,忽地嬉笑道:“我调理他的身体可以,只是丞相得问问他,他舍不舍得修掉他几房小妾,要不然,我这边补,他那边泻,我瞪眼没辙啊......” 郭白衣老脸一红,哈哈笑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凌啊,你不懂,不懂......” 说着,郭白衣却是当先站起,朝着许宥之一拱手,淡笑道:“许先生,十数年前一别,先生可还记得我么?” 许宥之忙拱手还礼,想了一阵,只得一脸歉意道:“面熟......当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恕罪!恕罪!” 郭白衣一笑,淡淡道:“看来先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罢,我提一提,十三年前,离忧山轩辕台,天下论道!” 许宥之闻言,脑海中立时想起了眼前此人到底是谁,以手扶额,恍然道:“哎呦!原来您是郭白衣,郭兄!十数年前一见,我倾慕无比,久仰久仰!恨不得结交,真乃我平生憾事啊!”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当年离忧山发下论道帖,广招天下才智之士,前往离忧山轩辕台,论道天下,更有圣人轩辕鬼谷亲自考教学问,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盛会。当是时,天下才子云集,论道清谈,纵论天下大事,许先生的表现,直到现在,还令白衣向往之啊!” 许宥之赶紧摆手道:“郭兄说笑了,我当时不过年轻气盛,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如今看来,不过是意气用事,倒是郭兄的论点更务实一些,也难怪力挫天下才子,得到了轩辕鬼谷老圣人的青睐,得以面对面的聆听他讲道一个时辰,真是羡煞旁人啊!” 郭白衣尴尬一笑,摇摇头道:“那又如何,我费尽心力,想要拜到离忧门下,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轩辕鬼谷他老人家的法眼,只是听了一个时辰的讲道而已,至今还觉遗憾啊......” 许宥之也屙屎连番感慨,不住摇头道:“轩辕老圣人功参造化,惊才绝艳,实乃神仙中人啊......” 岂料郭白衣摇头叹息道:“咱们两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入离忧门下,却不能如愿,可是如今主公身边却有一个离忧高徒,如何不令人羡慕嫉妒啊!” 许宥之闻言,颜色变更,一脸敬重之意道:“哦?郭兄,此人是谁,宥之恨不得立时与他相见了......” 苏凌心中偷笑,不过他乐得郭白衣这样捧他,他可是知道,这个许宥之可不是轻易能够压服的主儿,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底细,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郭白衣哈哈大笑,一指苏凌,朗声道:“许先生,那离忧高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怎么还不知道呢?便是苏凌,苏长史了啊!” 许宥之闻言大惊,蓦地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一脸钦服郑重,朝着苏凌便是一躬扫地道:“原来苏长史竟是轩辕老圣人的高徒,恕许某眼拙!实在是失敬!失敬啊!” 苏凌哈哈大笑,赶紧起身还礼道:“许先生不必过谦,小子年轻,经验上比之先生还差得远,只是有这个虚名而已,许先生在渤海时,便以智计天下皆知,以后还需许先生多加提点一二才是!” 此时的许宥之,对苏凌已然不能用敬仰来形容了,简直有些惊为天人。 如此身份——离忧阁弟子,天下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的人,竟然还如此自谦。 不仅如此,此人的确天纵之才,要不是他,怕是三个萧元彻也败了。 更让人感到惊叹的是,他的年岁,实在是太年轻了! “荆江前浪推后浪,尘世上新人换旧人啊!苏长史以后前途无可限量!无可限量!” 许宥之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苏凌哈哈大笑道:“说这个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了,原先许先生跟我是各为其主,现在咱们同心协力扶保丞相,以后还要互相照应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许宥之连连点头道。 萧元彻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三个智计之人的对话,心中也明白郭白衣和苏凌的用意。 他方才与许宥之的对话,便能感觉得许宥之此人轻易不好驾驭,因此他也乐得自己的左膀右臂给许宥之一些压力。 四人重又坐好,皆品了会儿茶,方话锋一转,谈到了正题上。 萧元彻神色凝重道:“宥之啊,方才我已经给你交了底了,如今外面粮草运不进来,旧漳余粮只剩两日,又有沈济舟大军围城,虎视眈眈。我军想要有生机,破局,甚至彻底战胜沈济舟,时间只剩两日......若两日内做不到,大事休矣啊!” 许宥之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朗声道:“主公无忧,我有一计,可令我军粮草立时充盈,不仅如此,还可令沈济舟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 他说完这些,眼中露出一丝志得意满,自负无人的模样。 忽地想到眼前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轩辕鬼谷青睐的人,另一个更是直接收为弟子,忙收敛了些,一拱手道:“当然,这也是宥之自己思忖,有些把握,但我军状况不容有失,还请两位在我献计之时,觉得有什么不妥或不完善之处,尽管讲来!” 郭白衣和苏凌对视一眼,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为了胜利,知无不言便可!” 许宥之这才一拱手道:“其实解决我军无粮的问题很简单,我军无粮,短时间根本不可能筹措出来,但可以向一人借粮啊!” 萧元彻讶然道:“借粮?向谁?南漳已然无粮,借粮只能从龙台或灞城,可是那里......” 许宥之看了看苏凌,又看了看郭白衣,似乎想要试探二人的才能,淡笑道:“向谁借粮,我倒是想听听二位的高见啊!” 苏凌和郭白衣如何不知道许宥之此言何意,两人更是知道许宥之所言借粮到底是个怎么借法。 只是,郭白衣今日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个绿叶,他要衬托苏凌的才能,他知道,以后萧元彻身边,唱主角的只能是苏凌了。 自己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的身体,怕是不允许有什么以后了。 郭白衣叹了口气,收拾心情道:“许先生这却难倒我了,白衣实在不知,苏凌啊,你觉得呢?” 许宥之闻听郭白衣如此说,心中不由得又暗自得意起来,眼前这人是谁?号称白衣神谋的郭白衣,萧元彻麾下第一谋主,他竟然也有不解之时! 哈哈,此战胜了,我许宥之凭此大功,萧元彻啊,你如何能慢待与我! 想着,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苏凌,似乎有些看戏的神情。 苏凌明白郭白衣的好意,自然也不能辜负他。 苏凌心中冷笑,许宥之啊许宥之,你好不会做人,你才来了几时?便如此嚣张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倒好,竟想着让郭白衣吃瘪。 老郭那是不给你一个样儿,看你当小孩耍罢了,要不然,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他数钱。 你不仅想发难老郭,连我也捎带上了,我岂能示弱? 老子拿着罗大忽悠给的秘笈呢,我怕你不成! 想到这里,苏凌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向沈济舟借粮不就成了?他粮食多,吃不完,让咱们用用,我想他不会不同意的......” “又说疯话!沈济舟不疯不傻,借粮给咱们?他恨不得把咱们当军粮一口吞了去,如何肯借粮给咱们......”萧元彻瞪了一眼苏凌,没好气道。 苏凌哈哈一笑,指了指许宥之道:“丞相,那是以前,以前若咱们跟他借粮,只能是妄想,可是现在有许先生在,凭借许先生跟沈济舟的交情,借他个千斤粮草,不在话下......” 许宥之闻言,忙一摆手道:“苏长史说笑了,我要是这么好使,也不会不容于沈济舟了......” 苏凌哈哈大笑,暗道,老子埋汰你呢,这都听不出来。 “方才只是戏言,但是真的可以跟沈济舟借粮,而且十有八九可以借得成!”苏凌的脸色这才变得郑重起来。 “哦?苏凌啊,快快详细讲来!”萧元彻一脸急切道。 许宥之此时也收了方才得意神色,看向苏凌的眼神若有所思起来。 苏凌缓缓起身,一拱手道:“丞相可还记得,之前我便说过,沈济舟大军比之我军数量庞多,若是从渤海城运粮前往前线,那战线必然拉的太长,若是途中一旦有个意外,整个军心必然浮动。所以当时,小子便大胆猜测,沈济舟定在他驻扎的营地周围,方圆最多不超过二百里,必然有他屯粮之地,而且,这个屯粮之地,极有可能是座城池。” 许宥之忽的插言道:“敢问苏长史,为何你断定沈济舟屯粮之地只在方圆二百里左右呢?” 苏凌一笑道:“这个简单,沈济舟人马虽众,但也无绝对信心战胜丞相,况双方交战之初,他还曾被丞相击败,若不是家底厚,短时间又凑齐了大军,怕是早就兵败了。所以有了上次的失败,此次沈济舟定然谨小慎微。若是屯粮之地超过二百里,则离得太远了,一则不易运粮到他的营中,;二则,一旦屯粮之地有变,不容易救援。” “那若近一些呢,比如一百里以内呢?”萧元彻追问道。 “一百里以内,太过靠近战场了,一则不利于屯粮之地的隐藏,若是被我们探得消息,他必然要分出精力去屯粮之地死守;二则吗,若是正面战场败了,那溃败之势,一百里根本不利于收拢败兵,所以,以上种种原因,小子大胆猜测,这屯粮之地,当在二百里内的一个秘密所在。”苏凌侃侃而谈,神采奕奕道。 “好智计!”许宥之头一个击节赞叹。 “苏长史果真大才,说的面面俱到,无懈可击......”许宥之连连称赞。 萧元彻点点头,却还是遗憾道:“可是,就算我们算出了他的屯粮之所在方圆二百里内,此处有漳水,又有崇山峻岭阻隔,再加上沈济舟大军围城,我们不可能派大股兵力拉网搜寻啊......” 苏凌哈哈大笑道:“不用如此,这样也太麻烦了,丞相不知道沈济舟屯粮之地在何处,我跟白衣大哥亦不知晓,但是,眼下却是有一人知道沈济舟屯粮之地在何处,只要他讲明屯粮之地在哪里,丞相遣一上将,灭了那里的守将,搬了粮草回来,权当沈济舟白白借粮于我们,我们还不用还的......” 说着,苏凌看了看许宥之,呲牙一笑道:“是不是啊,许先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天赐麒尾巢,如何不取之? 苏凌此话说完,萧元彻和郭白衣皆不约而同地看向许宥之。 许宥之点点头,笑道:“罢了!苏长史好算计,一切都已经洞察了,既如此,许某也不卖关子了......” 说罢,许宥之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兹事体大,主公定要小心谨慎,那屯粮之处的确在一个秘密所在,只是我如今讲出来,只能主公和我们三人知晓,若知晓的人再多,走了风声,沈济舟提前应对,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放心,我必然做好保守秘密的准备!” 郭白衣忽地插言道:“主公,白衣多嘴一句,大军相持日久,人心浮动,现在谁黑谁白,皆看不透彻......白衣的意思是,若等下许先生讲了沈济舟屯粮所在后,主公要是决定攻打那里,一是要行动迅速,须知迟则生变啊,二是,无论主公派遣哪位将军前去攻打,都不得讲明攻打的是什么所在,更不能说是屯粮之地,只需说扒掉沈济舟的一个据点便可!”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甚是!” 许宥之心中也不住点头,看来郭白衣也不负神谋之名啊! “主公,可有地形图?宥之当亲自将沈济舟的屯粮之处,指给主公两位大人看!”许宥之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道。 “有!苏凌啊,旁边书架,第一排第二行,速速拿来!” 苏凌应了,起身拿了地形图,将它铺好在书案上。 许宥之亲自掌灯,朝着漳河以东北大约一百八十里的某处轻轻一指道:“主公,二位大人,沈济舟屯粮之处,便在此地!” 三人借着烛光,闪目看去。 却见许宥之所指的地方,乃是一处崇山峻岭,根本没有什么城池。 萧元彻眼神灼灼,陷入沉思。 郭白衣却开口道:“这里?若白衣记得不错,此处名叫天麒山,因此处群山连片,状如一天降麒麟,故有此名啊。此处虽然多山,但道路还算平坦,无甚天险可守,沈济舟如何能在山中屯粮呢?” 许宥之一笑道:“郭祭酒果真博闻强记,此处的确名为天麒山,也如郭祭酒所言,此处无甚险可守,道路虽然不宽阔,但也算平坦。正因为此,沈济舟才能将粮草囤积于此处啊!” 苏凌点点头,笃定道:“的确妙啊!天麒山连绵起伏,粮草藏于大山,人迹罕至,不易走漏风声。道路虽不宽广,但平坦,若是骑兵大举来攻,必然受制于地形而不好前进,可是若是小股的轻骑兵押运粮草,却是绰绰有余了。再有,天麒山皆知无险可守,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心理,屯粮于此,别人也不会轻易想到,那么重要的粮草,就这样屯放在那里了!” 许宥之闻言,更是连连赞叹道:“苏长史真让我刮目相看啊,实不相瞒,选择此处作为屯粮之地,也是我向沈济舟进言,力主的,当时我的想法,跟苏长史今日之言一般无二!” 苏凌暗自好笑,自己胡乱分析一通,竟瞎猫逮了死耗子,正中靶心。 萧元彻这才出言道:“只是天麒山方圆皆连片大山,到底哪座山屯有粮草呢?” 许宥之一指地形图道:“主公请看此处......” 众人看去,却见许宥之所指之处,正是天麒山麒麟形状的麒麟尾巴之处。 “主公啊,此处乃是天麒山麒麟尾,此处乃是一座大山的山腹和另一座大山相连之处形成的,两处山在一处,中间便隆起一个突起,恰似一座天然的寨关。而在这天然寨关之后,有一天然大洞,洞内方圆广阔,俨然是一座未经修建的卫城,沈济舟的军粮便屯在此处!” 许宥之顿了顿道:“沈济舟更派了手下一员大将来守,此将唤作丁缪,却也是个厉害的家伙,他到了之后,一面依照山势分兵藏好,守住天然寨关,另外还加紧的改建这天然大洞穴,如今已然有了初步的卫城模样。因此处在天麒山麒麟尾,内有大洞,沈济舟阵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私唤此处为麒尾巢!” “沈济舟屯粮之地,就在麒尾巢!”许宥之一字一顿道。 “嘶......”萧元彻深吸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 苏凌、郭白衣、许宥之皆不再言语,等着萧元彻做决断。 半晌,萧元彻神情依旧凝重,并不说话。 许宥之有些急了,忽地一拱手道:“主公啊,麒尾巢乃是沈济舟屯粮之地,若那里有失,沈济舟大军必乱,我军一战而胜啊!” 萧元彻忽地一摆手,制止了许宥之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似有了决断。 却见萧元彻忽地朝着许宥之一拜。 慌得许宥之赶紧来扶,急道:“主公啊!这是做什么!折煞宥之了!”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宥之啊,我是真心实意谢谢你的,若是没有你指点迷途,元彻此战凶多吉少啊......我代全军将士,向宥之一躬了!” 说着,他又要一躬。 许宥之赶紧将他搀住,一躬道:“主公啊!宥之既然决心扶助主公,便要效犬马之劳,主公再如此客气,宥之当如何自处!” 萧元彻点点头,忽地转身取下一旁悬在墙上的佩剑,稍一用力,将佩剑抽了出来。 “刷——”一剑正指在地形图上的麒尾巢处,剑光凛凛,力透纸背。 萧元彻声音昂昂,已然满是战意。 “天赐我麒尾巢,我不速取之,岂不有违天意!” 苏凌、郭白衣和许宥之皆神色一肃,拱手应道:“臣等听候丞相差遣!” “我意已决,即刻派精锐轻骑,直取麒尾巢,不尽全功,誓不回返!” “喏!” 萧元彻这才收了佩剑,淡笑道:“既然决定出兵麒尾巢,捡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晚,迟则生变......” 许宥之连连点头道:“主公当机立断!主公英明!” 萧元彻这才又问道:“宥之啊,你觉得我当派何人前去袭取麒尾巢啊?” “这......”许宥之稍显迟疑,遂一拱手道:“主公啊,宥之初来乍到,对于各营将军,我还认不全,对他们的行事作风更是知之甚少,这人选上,宥之实在帮不上忙,不过,宥之可以向主公说说这个丁缪......” “嗯,知彼方能有胜,你讲讲罢!”萧元彻赞许的点点头。 “丁缪此人,武力在沈济舟的阵营中,弱于四骁将,大体上和中领军姜琼不差上下,但也算一流武将了,但是却是个莽夫,只会上阵蛮力冲杀,于领兵布阵之上,却是一窍不通,故而只能为将,却不是帅才。沈济舟也是看重其勇武,才让他独挑守卫麒尾巢的重任。然而此人有个极坏的毛病,便是嗜酒如命,一天到晚,几乎都在饮酒。便是打仗,他也违背军令,多次饮酒,更是醉后无状,做一些鞭打士卒的事情来。士卒大多敢怒不敢言。”许宥之滔滔不绝道。 “便无人敢管了么?”郭白衣道。 “军法曹不敢管啊,这丁缪可是沈济舟的爱将,沈济舟不但不觉得丁缪饮酒是大问题,更觉得他憨厚直爽......如此一来,哪个敢多嘴?”许宥之道。 苏凌哈哈一笑道:“哈哈,如此最好,若是那麒尾巢守将是张蹈逸那种文韬武略的帅才,我们怕是要大费周折了,可是却是个酗酒的酒蒙子......这就好办了,这真应了丞相的话,天赐我军麒尾巢啊!” 萧元彻瞪了他一眼,啐道:“你还有脸说他,你这两天也快成醉鬼了......” 苏凌一吐舌头道:“演戏所需,演戏所需......” 许宥之似惋惜道:“唉,正因我知丁缪嗜酒如命,可能会坏事,所以我曾给沈济舟献策,要中领军姜琼带兵五千前去增援驻防,那姜琼虽然算不上帅才,但比丁缪强得不少......只是无奈,庸主不听忠言啊!”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幸亏他没听,若是真的再来个姜琼,带了五千兵马,这麒尾巢真的要下大力气了......” 苏凌闻听此言,似有所思,看了一眼郭白衣,只见郭白衣也似乎低头想着什么。 苏凌想了想,方道:“许先生,但不知道进入麒尾巢那样关键之地,是否需要什么凭证,还是直接便可进入的。” 许宥之忙道:“那里是沈济舟重要所在,自然需要凭证,只是凭证只给了数人,沈济舟麾下,审正南、郭涂、姜琼。张蹈逸、逄佶、臧宣霸还有我,皆有一枚令牌。那些武将只是沈济舟为了表示信任,收拢的手段罢了,我跟郭涂、审正南、逄佶四人,要隔段时间,轮流前往麒尾巢督军。令牌就在我怀里!” 说着,许宥之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来。 铁质,上有一只麒麟,麒麟正中刻着一个沈字。 “主公请看,便是这个令牌了。”许宥之双手相托,递在萧元彻眼前。 萧元彻拿了令牌,想了一阵方道:“如何拿下麒尾巢,派遣何人,白衣和苏凌,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郭白衣一笑道:“敢问主公,奇袭麒尾巢,您心中所属何人呢?” 萧元彻稍一思索,遂道:“我本意认为最合适者,当是许惊虎,他有勇力,丁缪不能敌也,更能随机应变......可是......” 萧元彻眼中显出一阵无奈,缓缓摆摆手,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唤奎甲来吧!” 郭白衣点点头道:“主公所虑极是,臣也以为奎甲将军可当此任!为防意外,便是奎甲将军,主公亦不可实言相告,只说去扒掉沈济舟一处据点便好!” 萧元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凌忽的一拱手,一字一顿道:“丞相,奎甲自然很好,但奎甲的心智......小子斗胆保举一人,作为奎甲将军的副手,若有此人,此次奇袭麒尾巢,小子可保万无一失!” 萧元彻眼前一亮,急道:“何人,快快讲来!......” 苏凌昂首,一字一顿。 “小子的亲卫,林不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六章 恶来还需配龙将 夜深,三更刚过。 萧元彻的旧漳校场之内,黑压压的站着一千多的憾天卫。 头前黄奎甲,一身乌金战甲,手中执着一双乌金铁戟,胯下乌骓神驹,宛如战神。 身后一千憾天卫,皆着乌金甲,执黑色镶红边的战旗,胯下清一色黑马,马低嘶声声,旌旗猎猎,气势昂然,憾天有威。 只是黑潮正前方,黄奎甲的左侧,却凸显出一匹白马。 马上一员少年将军,银盔素甲,白袍长枪,傲然于阵前,肃杀无双。 很多憾天卫的人都不认得,但看自己的都督黄奎甲并未怠慢于他,便在心中默认了这白袍少年将军该是这次摧毁沈济舟据点的另一位主力将军了。 此人不消说,苏凌力荐的——林不浪。 其实最开始苏凌请命去找林不浪时,林不浪并不愿意前去,他对萧元彻的印象谈不上好,当然也不至于厌恶。 他心中想着只安安心心的做苏凌的亲卫便心满意足了,至于立不立功,升不升官的,他根本不在乎。 苏凌劝他了半晌,他仍旧执意不肯前去,最后苏凌说了个口干舌燥,只得一瞪眼,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事没商量! 林不浪这才点头应了。 苏凌见他答应,这才拍拍他的肩头告诉他,不要小看此次行动,可能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不浪,我知道你对丞相不满,但是奎甲打仗可以,但若遇到事情,却是莽撞的主,奎甲大哥人不错,咱们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林不浪这才不说什么,在教校场临时找了一杆长枪,骑了白马,顶盔掼甲这才来到军前。 苏凌哈哈大笑,许诺说,此次若尽全功,必然替林不浪向萧元彻求取一件马上趁手的兵器。 萧元彻立于校场中间,虽身着便服,但气度不凡,威压昂然,左侧许宥之,右侧郭白衣和苏凌。 憾天卫列阵完毕,呼号三声,皆举长矛,气势震天。 萧元彻神情激荡,朗声道:“儿郎们!你们是我萧元彻,乃至整个天下最精锐的战力,今夜有一场硬仗等着大家,离此不远,有一沈济舟据点,若不拔除,我军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我大军自四月与沈济舟开兵见仗以来,迁延日久,大家都辛苦了!萧元彻记在心里!必不负众将士!” “为丞相效命!憾天卫死亦荣耀!”憾天卫将士齐呼道。 “今日便是我军对沈济舟发起决胜总攻的开端,扒掉他的据点,引得胜之军,决战于旧漳城下,不取沈济舟头颅,誓不罢休!”萧元彻的声音浑厚而激荡。 在鼓舞人心一途上,萧元彻敢称当世第二,无人敢称当世第一。 果见憾天卫气势更胜,人人踊跃,各个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即冲进战场,杀个痛快! 萧元彻又问了许宥之和郭白衣、苏凌,是否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众人皆摇头。 萧元彻这才手执令箭,蓦地朝着半空一掷,朗声喊道:“憾天卫,以敌人的血,铸就憾天之威!大军,出发!” “喏!” 憾天卫齐声应诺,翻身上马,执起长矛,准备开拔。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方淡淡道:“我也乏了,宥之啊,随我回去,咱们好好叙旧,苏凌和白衣,没什么事,就都先回去,等憾天卫捷报传来,再来我行辕商议!” 说着,也不等苏凌和郭白衣回话,当先挽着许宥之的手,径自走了。 苏凌看着萧元彻和许宥之一路走去,说笑开怀,忽地翻眼看看郭白衣,调笑道:“怎么样老郭,老萧这是有了新人,忘了你这旧人了......你不眼红?” 郭白衣淡淡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去的两人道:“我如何会眼红?主公新得旧人,正欢喜不已,有此行事,也属人之常情,我又不是三宫六院那些娘们儿,争个什么宠呢?只是,苏凌啊,你可听说过,花无百日红......但愿主公和许先生能一直如此吧......” 苏凌闻言哈哈大笑,两人对视一眼,郭白衣方道:“我也累了,你应该还有事要交代给奎甲和不浪,我就先走了,免得碍你的事......” 说着,郭白衣白衣轻动,转身缓缓去了。 月光洒在他的白衣之上,突然显得有些缥缈出尘。 苏凌暗自叹息,郭白衣果真无双之才,深不可测。与人心之上,无论是谁,都能顷刻洞察。 好在这人是朋友,而非敌人。 否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苏凌收拾心情,将林不浪拉在一旁,从怀中掏出那枚许宥之身上的令牌,递给林不浪道:“此乃进入麒尾巢的令牌,有了这个,你便可随机行事,强攻麒尾巢,还是赚开他的寨关,都随你......” 林不浪接了令牌,揣在怀中,方淡笑道:“公子,这令牌其实给奎甲大哥更合适,他是主将,怎么打,我得听他的,我不过是个副手......” 苏凌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其实这件事,丞相也罢,祭酒也罢,都不想跟你们说清楚,你真的以为麒尾巢只是一处普通的沈济舟据点么?” 林不浪这才一笑道:“公子还是没变,总是跟不浪说真话的,其实不浪根本不信,麒尾巢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临时据点。只是公子之前不说,不浪也就不问了......” 苏凌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道:“自家兄弟,我自当如实相告,不浪啊,你为何会觉得这麒尾巢不是一处普通的据点?” 林不浪想了想,方道:“很简单,普通据点却要憾天卫前去拔除,而且是丞相可以调动的所有憾天卫数量,这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再有那临时据点而已,这几日也未有什么情报,说它牵制旧漳军马,还有既是临时据点,所屯驻的敌兵自然不多,何必急于今夜就要拔掉它,完全可以等明日白天再说。” 林不浪顿了顿方道:“因此,不浪断定,这定然不是普通据点那么简单......” 苏凌点头,拍拍林不浪的肩膀道:“我兄弟,可当帅才也!不错,那里根本不是什么据点,我之前已然告诉你了,那里唤作麒尾巢,其真正的用处,乃是沈济舟大军所有粮草辎重囤聚之地啊!” 林不浪的表情并不意外,点点头道:“公子之前渤海一行,还有逼反那许宥之,为的就是此处罢!” 苏凌正色道:“不错,我布局日久,为的就是今夜一战,所以不浪啊,此一战非常重要,关系我之计策成败,奎甲大哥勇猛有余,武力绝伦,但是就是有些......” 苏凌和林不浪皆笑了笑,苏凌又道:“因此,若只他去,一旦有个不可测的事情吗,定然不好应对,只有派你去,我才放心。你年纪虽小,但心思缜密,我才将此重任托付给你!” 说着,苏凌朝着林不浪一拱手道:“不浪啊,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不仅要占了麒尾巢,还要亲自将那里的粮草一粒不少的转运到旧漳,方尽全功!不浪,事关重大,我相信你,你也要争气,让萧元彻,还有那些武将们看看,我苏凌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绝不是混吃混喝之辈!你可明白?” 林不浪这才神情一肃,轰然点头道:“公子放心,不浪必不坠公子名头!” 苏凌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方才许宥之的话中,我隐隐觉得此事,并不会那么简单,若是在途中你......你可这般这般行事......当然,你自己也可随机应变......” 林不浪细细听了,忽的无奈一笑道:“公子,这个倒不是不浪有意推脱,这憾天卫从上到下,都只认他们的都督奎甲大哥,我如何能指挥得动呢?” “这个好办......” 苏凌还未说完,忽地眼前一个大黑脑袋凑了过来,牛眼一瞪,嘟嘟囔囔似不满道:“苏小子、林小子你们俩在那里嘀嘀咕咕个什么,是不是又没什么好话,编排俺老黄呢!主公都已经下了开拔令了,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干啥......” 苏凌暗笑,正说这个大爹,他就凑过来了,省的自己在叫他。 对于黄奎甲这样的,十个捆一起也不如苏凌一个人心眼多,苏凌应付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苏凌故意装得十分郑重,朝黄奎甲正色道:“黄奎甲,丞相密令,还不认真听了!” 他忽然来这么一下,还真就把这黑大汉唬住了,慌得黄奎甲就要跪听。 苏凌怎能让他真跪,忙上前一把将他拽住道:“奎甲大哥甲胄在身,无须多礼,就站着听罢!” 黄奎甲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这才乐呵呵道:“还是苏小子不见外,体恤俺甲胄太重......” 苏凌尽量憋笑,说得郑重其事道:“丞相有令,为了迷惑敌人,此次明面憾天卫由黄奎甲统领,但暗中自黄奎甲始,所有憾天卫军马,皆归林不浪调度,是打是收,是走是停,皆由林不浪决定,如有违背,罚不得饮酒一个月!” 黄奎甲本身听了还有些气不过,为何自己堂堂憾天卫大都督,要听这个年轻人,看他细胳膊细腿的,自己一个人能收拾他两个的,这也忒窝囊了些。 他还想着让大军等下,自己去找萧元彻论论理去,可是听到苏凌说了,若是不听,罚他一个月不得饮酒,这不是要了亲命了么。 但见黄奎甲赶紧抱拳,连声应诺道:“使得!使得!不浪老弟让俺打俺就打,不让俺打,俺看见蚂蚁都绕着走!放心就是!” 苏凌憋得难受,只得干咳掩饰,又揶揄的看着黄奎甲道:“奎甲大哥,此次回来,你是开怀畅饮,还是一个月都碰不得好酒,只在不浪一句话了,你可得好好听他的啊!” 黄奎甲心里苦,但也没有办法,只得连连点头道:“省的!省的!俺老黄办事,苏小子你还不放心?” 苏凌这才跟林不浪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笑。 苏凌这才一摆手道:“行了,也耽搁不少时辰了,奎甲大哥,这庆功酒我可先摆上了,当然你能不能饮到,就看你了......你们赶紧出发吧!” 黄奎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林不浪一阵催促。 这黑大汉真就听话,不再多说,转头朝着憾天卫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出征!” “喏——” ............. 沈济舟阵营。 已然过了三更,沈济舟还是迟迟没有入睡。 无他,心烦意乱。 都是被之前许宥之之事给闹的。 他心中的确是有气的,自己已经开恩先埋了那蠢货许光斗,那许宥之还是不依不饶,非要让自己用他的计策。 他算个啥?自己给他碗饭吃,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渤海姓沈,不姓许! 奶奶的,什么事都听他的,我沈济舟的大将军给他做不就行了么? 这厮还敢骂我竖子!五十军棍都是轻的! 不过,或许是今夜夜风有些凉,被窗外的风一吹,沈济舟脑袋也凉快下来了。 他细细想了想早些时候许宥之献的计策,暗自觉得许宥之的计策倒也不是都不可取。 比如派些精锐帮着丁缪守好那麒尾巢,毕竟那是大军命门,粮仓所在。 这一想不打紧,沈济舟越想越觉得许宥之此计可用,人躺着,更是辗转反侧,不得安宁了。 折腾了半晌,他却越发精神起来,忽的翻身坐起,朝着帐外守卫唤道:“去把姜琼......张蹈逸......找来,我有事要说......” “喏!” 守卫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帐中又传来沈济舟的话道:“还有郭涂,把他也叫来!” “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七章 此等佞臣,吾必杀之! 沈济舟待那守卫去了,披衣而起,将帐中烛光拨亮。忽地觉得心中翻腾,呼吸不畅,两眼昏花,差点栽倒。 情急之下,使劲地朝着榻前的桌几抓去。 “稀里哗啦......”他一抓之下,桌几上的茶卮和书册被他掀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外还有三名守卫,听得异响,头前两个守卫,赶紧挑帘进了帅帐。 正看见沈济舟一手扶额,一手使劲地抠住桌角,脸色极差,双颊惨白,额上还有豆大的汗珠。 慌的这两个守卫赶紧来扶,一边大声询问道:“大将军如何了.....大将军无碍吧!......” 另一个守卫忙向外扭头,意思是要唤随军郎中前来替沈济舟诊治。 沈济舟一咬牙,强自支撑,声音极低,喘息道:“你想乱我军心乎?莫要声张!” 那两个守卫这才神情一凛,并未再大声说话。 沈济舟喘息了一阵,又有一个守卫端了一卮茶让他饮了,他的神情才逐渐恢复如常。 他面色阴沉,看了看这两个守卫,忽地沉声道:“你等可知罪......” 这两个守卫心中一突突,赶紧跪倒叩头道:“属下知罪.....我等也是关心大将军......” 沈济舟一摆手,打断两人,方一字一顿道:“罢了,念你们也算忠心耿耿,今夜之事,若再有旁人知晓,诛九族!” 两个守卫顿时两股战战,磕头道:“吓死属下,属下也不敢乱讲!” “出去!......” 这两个守卫方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沈济舟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方觉得气息平稳下来,便听到帐外有脚步声响起。 帐帘一挑,张蹈逸在前,姜琼在后,虽然前后脚,但看得出两个人并无对话。 来在沈济舟近前,皆拱手道:“末将参见主公!” 沈济舟点了点头道:“一旁坐了,待郭涂来了吗,我有事要说!” 两人这才在左侧坐了。 不知为何,两人并未挨着,张蹈逸坐了左侧第一个,中间空着一个凳子,姜琼坐了第三个。 两人互不理睬,鼻问口,口问心。 大帐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郭涂方挑帘进来,他倒是一脸随和,先给沈济舟见礼,又拱手朝张蹈逸和姜琼打招呼。 姜琼忙拱手还礼,张蹈逸面色不卑不亢,只是略微抬了抬手,算是见过。 郭涂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满,随即一笑,坐在了右侧长凳上。 沈济舟见都到齐了,这才又抿了口茶,方沉声道:“深夜唤诸位,只是因为我想了一番,之前那许宥之所言,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郭涂心里咯噔一下,好容易将许宥之一脚踩在地上,他这是要站起来啊,那怎么可以? 郭涂忙拱手道:“主公!许宥之居心叵测,许光斗更是贪赃枉法,此等人所言不可用,不能用啊!” 沈济舟一摆手道:“郭涂啊,稍安勿躁!你听我把话说完!” 郭涂这才赶紧拱手称是。 沈济舟这才道:“他说的那些话,多不可取,也无须再议,只有一条,那屯粮之地,的确是我军首要守卫之地。丁缪虽然勇武,但的确智计匮乏......我觉得,他说派精锐前去援守,的确有这个必要......” 郭涂刚要出言反对,却见张蹈逸当先站了起来,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英明!末将亦觉得有必要增援麒尾巢行军打仗,要全盘考虑,我军本就兵马多于萧贼,便是拨出一些军马去守粮仓,战场上人马也足够,而且,麒尾巢可以更加固若金汤!此乃百利而无一害,臣请主公三思!” 沈济舟点点头,并未立即说话。 郭涂此人,什么都乏善可陈,但是察言观色却是一把好手,见沈济舟深夜唤他们到此,又说了这些话,他已然断定沈济舟定然是倾向增派人马驻守麒尾巢粮仓的。 若自己此时再加以阻拦反对,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弄不好再得罪沈济舟,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倒不如附和,反正许宥之已经翻不了身了,这驻守麒尾巢的功劳自己也能捞上一份,还能在大将军近前一展自己宽宏大量,不跟许宥之一般见识的广阔胸襟,何乐不为? 郭涂打定主意,遂一拱手,做出一副大义神色,侃侃而谈道:“主公实乃天下第一开明的主公,胸襟之广阔,前无古人!那许宥之如此以小犯上,主公只是象征性的赏了他些军棍便罢了,还真的用他所献之策,此等胸怀实在令臣感佩!” 张蹈逸闻言,顿觉牙酸,心中不住冷笑。 郭涂遂一拱手,大义凛然道:“主公既为表率,臣如何敢不效仿?臣虽然深恨许宥之负主公所望,但也一身肝胆为渤海,臣请主公即刻下令,派精锐援护麒尾巢!” 沈济舟闻言,顿觉如吃了一坨槟榔顺气丸,脸上顿现红光,淡淡一笑,故作谦虚道:“是就是,非就非,我沈济舟能为渤海之主,对错还是要分明的,郭卿摒弃恩怨,力主此事,当为首功!” 张蹈逸心中冷笑,这可好,献计的被打惨了,还屁大的功绩都没有,好处是郭涂的。 真非人哉! 不说张蹈逸心寒齿冷,一旁坐的姜琼心里可有些慌了。麒尾巢,深山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许宥之可是说了,让我去增援,那丁缪仗着大将军宠爱,我要是去了,他能把我放在眼里? 到时候,守卫麒尾巢的功劳是他丁缪的,正面战场的功劳是张蹈逸他们的,合着我啥也捞不着是吧。 他刚想说话,却见郭涂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 他私下跟郭涂较为友善,见他如此,只得暂时憋住,坐在那里生闷气。 沈济舟一笑,这才朗声道:“既然我最器重的将军和谋主都觉得当援护麒尾巢,那不知该派哪位将军前去,又要带多少兵马呢?” 张蹈逸不假思索,上前一步,正色道:“末将张蹈逸请命,援护麒尾巢,只需拨给末将三百长戟卫,若麒尾巢有失,末将愿提头来见!” 沈济舟闻言,点了点头,但并未说话,神情之中也有些犹豫。 郭涂暗自思忖,这可不行,张蹈逸可不能去,他乃沈济舟帐下如今头一员大将,他去了,再带上三百长戟卫,这不是开玩笑么?小孩子都明白,麒尾巢藏得连山民都找不到,能出什么鸟事,到时候麒尾巢屁事没有,他张蹈逸白白捡了功劳,加上主公十分倚重长戟卫,那封赏的好处,还能轮到自己? 张蹈逸不能去,万万不能去! 郭涂瞥了一眼一旁的姜琼,暗想,要是这货去了,其实最好! 他不过是个中领军,到时主公自然给些功劳好处,那怎样我也能捞一点...... 想到这里,郭涂拱了拱手,朗声道:“主公啊!张将军去不得啊!正面战场,萧元彻能征惯战的将领太多,张蹈逸将军若不在军中,何人能敌?张将军不在正面战场,却要去守粮仓,这不是大材小用了么!” 沈济舟闻言,点了点头道:“对对,郭卿所言极是,蹈逸啊,你不可轻动,正面的战场才是难啃的骨头,你若去了,我失了主心骨啊!” 张蹈逸心中直骂娘,他如何不知郭涂想些什么,可是这理由的确冠冕堂皇,阳谋这玩意儿,只能受着,别无他法。 张蹈逸想了想,退了一步,方又道:“既然如此,末将保举一人,若他去了,麒尾巢可保万无一失!” 可是,还未等张蹈逸说出此人是谁,那郭涂又朗声插言道:“张将军可要保举臧宣霸,臧将军么?涂以为不可!不可啊!” 张蹈逸顿时大怒,扭头眉头紧皱,厉声道:“郭涂,我不可,臧将军如何不可了?” 郭涂瞧都不瞧他一眼,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啊,萧元彻麾下猛将甚多,张将军一人如何应付?臧将军若在,还能有个援手,臧将军若去了粮仓,一旦正面战场有失,悔之晚矣......还有,此次前去援护麒尾巢,派精兵即可,若派长戟卫,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臣以为,无论张将军还是臧将军,亦或者长戟卫,皆应在正面战场,不可轻动!不可轻动啊!” 张蹈逸实在忍不住了,沉声怒道:“郭涂!麒尾巢若是丢了,还有正面战场么?” 郭涂不甘示弱,冷笑道:“呵呵,如今除了我们几个人,何人知道麒尾巢的存在?张将军如何就能断定麒尾巢会丢?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动摇军心了吧!” “你.......!” 张蹈逸本是武将,如何能跟郭涂这样的人斗嘴。 他只得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朝着沈济舟正色道:“主公!麒尾巢是我军命脉所在,不可轻忽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所,若无我张蹈逸或者臧宣霸将军,怕旁人守不得啊!主公,莫再犹豫,快下令罢......” “这......”沈济舟又犯了优柔寡断的老毛病,觉着郭涂的话有道理,张蹈逸的话亦有道理,一时之间难以取舍。 张蹈逸此时才体会出许宥之的无奈,忽的叩首道:“既如此,末将以为当唤许宥之前来,听听他如何想法!” 这下,正戳中沈济舟痛处,沈济舟面色一冷,一字一顿道:“我是渤海之主,大晋大将军!何须听一贪赃枉法之徒的见解?无他,我沈济舟大将军当不得么?” 张蹈逸浑身一颤,忙叩首道:“末将......并无此意!” “哼!就让许宥之好好趴着养伤罢,我这几日都不想再见到他!” 沈济舟冷哼一声道。 “哈哈哈哈!......” 郭涂忽的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仰天大笑,随即一拱手道:“主公!渤海乃大晋第一势力!如何连一个将领都挑不出来么?难道这偌大的军营,只有张臧两位将军不成?余下之人皆是碌碌之辈否?” 说着,郭涂似随意的用眼瞥了一下一旁的姜琼。 他其实有意激将姜琼。 姜琼原本真就不愿去驻守麒尾巢,可是听得那张蹈逸的话,起初不觉如何,可耐不得郭涂添油加醋的一番含沙射影的解释。顿时心头起了无名大火! 却见他蓦地站起,朝着沈济舟一拱手,朗声道:“末将姜琼,愿领军援护驻守麒尾巢!请主公恩准!” 张蹈逸脸色一沉,一字一顿道:“姜领军,麒尾巢事关重大,你......” 姜琼也上了脾气,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但见他一头磕在地上,朗声一字一顿说的坚决道:“末将愿立军令状!” “你......”张蹈逸一时语塞,暗想今天姜琼定然喝假酒了,这命都不要了么? 姜琼说完也后悔了,暗想这踏马的玩大了啊,真有个意外,脑袋要混丢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 沈济舟原本还在纠结,闻听此言,拍案而起道:“好!姜将军壮哉!来人,纸笔伺候!” 姜琼咧着嘴,歪歪扭扭,磨磨蹭蹭的写了军令状,又按了手印,方才磨磨唧唧的把军令状递给沈济舟。 沈济舟哈哈大笑,将军令状压在桌案下,朗声道:“军令状已立!若麒尾巢无恙,姜琼进位渤海四骁,封亭侯!若麒尾巢有失,立斩!此状无戏言!” 沈济舟说完,扭头看去,却见姜琼已然两眼泪光。 他哪里知道这姜琼是因为立斩俩字吓哭的,还以为是慷慨激昂。 沈济舟大喝一声道:“拿酒来!为姜将军践行!” 但见两个守卫跑进来,各托了酒卮,沈济舟斟了两卮酒,将其中一卮酒递给姜琼,朗声道:“将军满饮此杯!待战后凯旋,更有封赏!” 姜琼此时有屁股不怕挨,反正有酒那就喝吧,喝一口少一口了。 接过酒卮,一饮而尽。 沈济舟又道:“但不知将军需多少兵马?” 姜琼暗道,奶奶腿的,自然越多越好,长戟卫老子用不动,他们惟张蹈逸马首是瞻,那就把老子麾下的人马全部带上,萧元彻的人不来是便宜,若敢来,压也能压死他们! 想罢,姜琼一抹嘴,拱手道:“郭大人说过,长戟卫不可轻动,末将只需带上末将本部所有人马,共计五千人便可!” “好!如此诸位随我到教军场,点兵,为姜将军壮行!” “喏!” 沈济舟执着姜琼的手走在前方,郭涂走在中间,张蹈逸走在最后。 张蹈逸一边走,一边心中冷笑。 麒尾巢地形狭窄,若是轻兵,机动性足够,依据山势,敌疲我扰,敌退我进,可使敌人不堪其扰,疲于奔命。 可是姜琼这块货,要带五千人去! 这么多人,那麒尾巢不得炸了!这是填山去还是驻守去。 无奈自己的主公沈济舟竟然还答应了...... 张蹈逸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方才他就已经触怒了沈济舟,此时再言,那许宥之下场如何?自己可不触这个眉头! 罢了!罢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张蹈逸暗自叹息,已然觉着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缓缓抬头,蓦地看见前面郭涂正摇头晃脑的走着,溜须拍马的话说的沈济舟哈哈大笑。 张蹈逸心中蓦地腾起一片杀意。 此等佞臣!如有机会,吾必杀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遭遇 旧漳。 苏凌送林不浪和黄奎甲的人马走后,又在空空荡荡的教军场站了片刻,眉头微蹙,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直到他觉得深夜的风似乎有些凉了,这才紧了紧衣领,缓步朝自己的住处去了。 回到住处,灯火全黑。 想来秦羽、仓舒他们已然睡熟了,万籁寂静,只有风声。 苏凌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方回到自己屋中,和衣而卧。 不知为何,他似乎丝毫没有睡意,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心绪烦乱,思绪一会儿在旧漳战场,一会儿又在想林不浪此行是否顺利。 更甚的是,他的思绪还飘得更远,自己从未去过的离忧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赵风雨可好?芷月和阿爷可好?自己的爹娘和杜大叔他们可好? 轩辕听荷可好? 真的需要抽个空闲时间,上一趟离忧山去看看了,为了那些牵挂自己和自己牵挂的人。 等这场仗结束了,就向丞相告假去。 他打定主意,忽地觉得竟有些孤单了。 这数年来,自己从小小的山村出来,一路行过,启垕镇,南漳,飞蛇谷,灞南,还有龙台。 因为他聚了很多人。 正经又不正经的浮沉子,魅惑倾城的穆颜卿,憨厚老实的杜恒,白衣长枪的白叔至,还有那次龙台血诏之后,再也未见到过的王钧。 一个个都鲜活地让他铭记。这是这个他从未经历过的是孔明时代,真真正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各有特点,又都至纯的让人感觉到可爱。 苏凌已经很久都未曾想起过他那个无比遥远的钢筋水泥的世界了。 那是遥远的,失去的。 他所拥有的,便是如今,这个群雄逐鹿,江山对弈,金戈铁马的时空。 好想念他们每个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睡意袭来,翻涌的思绪方渐渐模糊。 就在他似睡将睡之时,他蓦地听到几声清晰的鸟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之中,更显得明显。 苏凌轰然睁开眼睛,睡意全消。 那是子规的夜啼之声。 只是,苏凌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子规夜啼,似乎不太寻常。 时近仲夏,如何会有这种鸟鸣之声呢? 不对劲! 苏凌披衣而起,暗藏短匕,缓缓推门,纵身跃上房脊。 借着微蒙的月光,苏凌四处搜寻着可疑的踪迹。 “长史......苏长史......” 身后缓缓地响起声音。 苏凌顷刻转身,与此同时,一短匕直划而出。 利芒之中,映照出一个身影。 红色制式官衫,腰悬细剑。 苏凌赶紧收住短匕,低声道:“原来是你?深夜来此,何事?” 那红色制式官衫之人,低着头,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五官。 “有重要情报......” 那人的声音阴鸷,听话的内容,似乎十分紧急,但他的声音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 苏凌这才淡淡点头道:“沈济舟派人前去驻防麒尾巢了,是么?” “苏长史果真大才......的确如此!”那人的声音有些许的讶然,似乎对苏凌已然知晓此事,有些吃惊。 苏凌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看来,我跟白衣大哥的担忧并不是多此一举啊......派去的是谁?张蹈逸?” 那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张蹈逸想去,但被郭涂所阻,最后去的是姜琼!” “谁?姜琼?!我是该感谢郭涂,还是该嘲笑沈济舟庸主一个呢?张蹈逸的话,我怕是要亲自走一趟了,可是若是这姜琼,不过是个送人头的货,不浪自然能够对付,我可以高枕无忧矣!” 苏凌脸上略有喜色。 他似乎心情好了许多,瞥了眼前人一眼,笑道:“暗影司是无人了?这种事情,还要你跑一趟?” 那人似乎有些嗔怪的看了苏凌一眼,方道:“不是你交待过,暗影司的人这段时间,都不能再启用了么,我怎么能不亲自去做?” 苏凌闻言,似乎颇不好意思,以手扶额道:“哎呦!哎呦!我忘了,忘了,不好意思,辛苦了......那您请回,离着天亮还有些时辰,大约还能睡个回笼觉......” 说着吗,苏凌径自先打了几个哈欠,这才伸了伸懒腰道:“行了,我也回去安寝了......” 说着,他一飘身,纵下了屋顶。 夜色之中的那人,看着苏凌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一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天麒山,山道。 天麒山山岭连绵,但起伏并不大,虽然山岭成片,但多是些低矮的山,所以道路并不难行。 时近仲夏,六月的天气,山中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加上大山成片,人迹罕至,这里便成了山木花草和各式昆虫的港湾。 林不浪和黄奎甲,一黑一白策马在前,身后一千憾天卫在后。 行军的速度不算太快,但无人说话,只有很有规律的马蹄声,合着各式虫鸣之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踏踏踏......踏踏踏......” 林不浪平素清净惯了,一般也不爱怎么说话,此次更甚,自憾天卫军马一头扎进天麒山开始,他便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马上,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可憋坏了黄奎甲。 黄奎甲此人,平素毛躁惯了,做什么事都大说大笑,少弄出点动静都觉得不热闹的主,一路之上除了听虫鸣,喝山风,啥事没干,如何不憋闷。 有几次,他想跟林不浪唠唠,可是见林不浪这小伙儿,玉面微冷,眉头微蹙,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他只得把话又憋回肚子里。 直到他憋了一肚子话,憋得着实难受,骑在马上抓耳挠腮之时,林不浪这才隐隐有所发觉。 林不浪这才淡淡一笑道:“奎甲大哥,可是有话要说么?” 黄奎甲这才长舒了口气,似感叹般的,瓮声瓮气道:“不浪啊,小伙长得带劲,功夫高,出手也狠,俺都很喜欢,就是性子太冷,这一路之上,你都不带说话的么?真没你家苏小子有趣......” 林不浪这才略带歉意道:“奎甲大哥,我不是有意不说话的,也怪我,想了些事情,想得有些投入了......” 黄奎甲闻言,这才笑道:“林小子,你想些什么?你觉着咱们这些人拿不下沈济舟那什么破据点不成?” 林不浪并不回答,却饶有兴致地道:“那敢问奎甲大哥,打算如何拿下那据点呢?” 黄奎甲一摆手,满不在乎道:“这还用着问么?憾天卫的名头是怎么闯出来的?你以为只是名字好听么?咱们这一千人,没一个是孬种!要我说啊,到了那什么破据点的,不用废话,一声令下,打东西!就是干!敢有抵抗的,有一个杀一个,把他们全宰了,这鸟据点不就被咱们拿下了!” 林不浪闻言,似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淡笑而不答。 “哎?林小子,似乎你并不认同啊?你觉得憾天卫拿不下那帮鸟人?”黄奎甲一瞪眼道。 林不浪一摆手道:“不不不,奎甲大哥神勇,憾天卫的弟兄各个都是好汉,莫说是据点了,就是沈济舟亲至,也不怕他!” “这话痛快!俺就说嘛,主公天天听祭酒他们神神叨叨的,把事情想复杂了,要是俺老黄,带兵直冲敌营,踏翻他的鸟中军帐,擒了那沈济舟老贼,这才痛快!怕个甚啊?” 黄奎甲声音高了许多。 林不浪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明白奎甲大哥和憾天卫骁勇,只是,有的时候智取更好罢了......奎甲大哥可知,那据点有多少敌人?” “额,听那个新来的贼眉鼠眼的家伙说了,似乎快一万人......不过,我觉得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谁知道真的假的呢?” 黄奎甲言语之中,似乎对许宥之多有看不惯。 林不浪这才不动声色道:“姑且咱们就认定许宥之说的是真的,据点有一万人左右,加上他们的防御工事,若真如奎甲大哥所言,不顾一切,就是打,但不知道,一万人加防御工事,咱们区区一千憾天卫,还是轻军奇袭,能不能胜呢?” “额......怕他个鸟啊!一万人如何?架不住憾天卫一次冲锋!”黄奎甲不在乎的道。 林不浪这才正色道:“奎甲大哥啊,做事有勇,确实可敬,但那一万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我军猛烈进攻他们,他们一万人本就是我们十倍之数,再加上那些防御工事,我们损伤将会几何?” “那如何?憾天卫何人惜命?”黄奎甲嚷道。 “憾天卫不惜命,这是勇敢,可是奎甲大哥,憾天卫的弟兄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失去一个,都着实可惜啊!不知道奎甲大哥希望付出沉重代价最后胜负还不可知,还是希望,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便可顺利将那据点拿下啊?” “这......”黄奎甲一怔,方低头道:“那自然是代价越小越好啊......怎么,林小子,你有办法?” 林不浪点点头,笑吟吟道:“我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有万全之策......那就是,攻打那据点之时,一切的指挥调度,均要听我的,我让埋伏就埋伏,我说什么时候打,就狠狠地打!只要这样,我保证,咱们憾天卫兄弟们,几乎无需减员,便可顺利拿下那据点!” 黄奎甲闻言,不满地摆摆手道:“说了半天,你跟苏小子一样,不就是不想让俺老黄说了算么?那可不行,之前苏小子在,俺没办法才答应!现在大军离开旧漳都不知道多远了,林小子,俺可先说好,这憾天卫是俺的兵,俺可是丞相亲封憾天卫大都督......你又是头次上战场,这次你得听俺的!不然俺可生气了!” 说着黄奎甲一瞪眼。 林不浪心中好笑,但表面之上却做出一副生气神色道:“奎甲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子,既是汉子,说话就得算话,在旧漳时,你可跟我家公子拍了胸脯的吗,如今拉屎往回坐,这可不成!这跟小人何异?” 黄奎甲自知有些理亏,一捂嘴,嘿嘿笑道:“什么小人,大人的?俺说话自然算话......不过那是在旧漳城,林小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也是知道的......” 这大老粗,此时还拽起了文词...... 林不浪闻言,故意脸色一冷,似生气道:“好啊!既如此,那我这便拨马回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告辞!” 说着,林不浪真就拨马欲走。 黄奎甲忙道:“林小子,你现在回去,那苏小子问你,你如何回话啊?” “我就说,奎甲大哥说了什么在外军令不受的......我自然要回来了......” 慌的黄奎甲连连摆手道:“不不不,那可不行......” 林不浪故意问道:“实话实说,如何不行?” “要让苏小子知道了,他找主公告状,那俺可吃不得好酒了!” 林不浪心中好笑,嘴上却道:“奎甲大哥能不能吃上好酒,我不知道,反正好酒好肉,我林不浪一个也不会少......” 慌的黄奎甲一把攥住林不抗的马缰,连连点头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俺老黄听你的,听你的还不成?” 林不浪这才看了他一眼道:“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道:“奎甲大哥,我也是为了咱们能成事,放心,待拿下那据点,不浪为奎甲大哥亲自斟酒!” 黄奎甲嘟嘟囔囔道:“反正俺老黄没有你跟苏小子你们那么多的弯弯绕,心眼子......俺认了......” 林不浪刚想宽慰他两句,却忽地感觉似乎周遭有无数鸟雀同时振翅飞起,虫鸣之声也在刹那间停止了。 嗯? 林不浪心中一动,低声急道:“奎甲大哥,快让弟兄们停止前进!” 他又补充道:“以列为单位,次第传话!” 命令既下,令行禁止。 整个千人单位憾天卫队伍,皆顷刻停止前行,鸦雀无声地静默在黑夜大山之中。 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都颇有灵性,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借着寂静,林不浪细细的听去。 听得真切,有无数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伴着或高或低的人言,以及杂乱的马蹄声,自左侧周遭传来。 “咦?似乎还有一路人马?莫不是苏小子担心咱们,又派人增援了不成?有这个必要么?”黄奎甲疑惑道。 林不浪眼神微动,做了噤声的姿势。 黄奎甲虽然是个粗人,但军人的警觉是天生的,他也发觉了不寻常。 “林小子......” 黄奎甲低声道。 林不浪眉头微蹙,若说他不紧张,那是瞎扯,这是林不浪平生以来第一次领军打仗,现在出现这样一个未知的情况,他心中已然缩紧了。 听声音,看那些鸟雀的动静,应该离着自己人马不远,还有一支军马。 而且人数当众多,比自己的人马还要多...... 否则不会鸟虫皆惊。 便在这时,一个斥候打扮的士卒,飞马前来,来到黄奎甲和林不浪近前,拱手低声道:“报!二位将军,此山北面,有一支军,约有五千人左右,正向我军同一方向移动......请两位将军示下!” 林不浪低声道:“可看清他们所打的旗号么?” 斥候道:“他们举了火把,属下看得清楚,上写渤海中领军,姜!” “嘶......”林不浪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公子所料不差,沈济舟真的派人前去增援麒尾巢了。 若是让他们到了麒尾巢,那里至少也有一万五千人了,那真就有了大麻烦了! 林不浪神色不断变化,眉头皱的更紧了! 黄奎甲闻言,顿时低声嚷道:“姜!定然是那鸟将姜琼!王八蛋!这腌臜货来的好快!” 说着他怒喝道:“憾天卫,上马,听我命令,准备冲杀......” 未等憾天卫应诺,林不浪急声道:“冲什么冲?都别动!哪一个敢王梓行事,军法处置!” 憾天卫一时之间有些为难,皆呆立在原地。 黄奎甲有些气恼,一拉林不浪道:“林小子,这都走到咱们眼前了,不去打他们,等着他们去那网吧窝,合兵一处到时候打咱们么?” 林不浪脸色一冷,嗔道:“奎甲大哥,你可说过的,听我的!” “我......”黄奎甲一怔,一抖手道:“得得得......听你的,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林不浪想了片刻,这才道:“罢了,既然都撞上了,自然要去打个招呼的......” 黄奎甲一听,眼神一亮,嘿嘿笑道:“就是嘛,打特么的!” 说着便要催马向前。 林不浪将他一拦,一字一顿道:“奎甲大哥......打招呼自然是要去的,但是不是你,憾天卫的弟兄也不能去......” 黄奎甲一怔,不解道:“啊?那谁去打招呼?” 林不浪不慌不忙,淡然道:“我去!” “什么?林小子!你怕不是疯了吧,你去?行!说罢,带多少兵马?” 黄奎甲瞪着眼睛道。 “我一人,单枪匹马,足矣!” 说着,林不浪也不打招呼,忽的一夹马腹,胯下白马踏马而出,四蹄齐扬,朝着北山处疾驰而去。 “林小子......你......” 黄奎甲一把没拉住。 “奎甲大哥,你带着憾天卫立刻寻找隐蔽之处,全数埋伏,等我号令,到时一齐杀出!林某的性命安危,就拜托,奎甲大哥了!” 林不浪马不停蹄,昂然道。 他不由得又紧紧的握了握手中那枚临走时,苏凌给他的令牌。 苍天佑我林不浪! 黄奎甲没有办法,看着昂然而出的林不浪,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敬重之意。 忽的他一抱拳,沉声道:“不浪兄弟,奎甲和弟兄们,等你军令!” “全体......不得发出一声响动,就近寻找可隐藏之地,各自埋伏,等候厮杀!”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七十九章 白袍素甲,烈马银枪 北山小道。 一部兵马正在缓慢杂乱地行进着。 看人数估摸约有五千人左右。其中多为步兵,一部分骑兵,还有极少数的弓兵和盾兵。 由于进了山中,道路虽然还算平坦,但空间却变得极为狭窄。 五千人马,呜呜泱泱一大片,全部涌进来,情况可想而知了。 就算传令兵传了好多次加快行军速度,保持行进队形,这些士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道路狭小,人员众多,走道都成问题,还谈什么队形和速度,简直异想天开。 五千人的队伍,从头到尾,沿着进山深处的山道,蜿蜒延伸,看不到头,亦看不到尾。 不过,由于几乎人人都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倒真有一种怪异的壮观。 此时的主将姜琼,已然下了马,靠腿向前挪移。 无他,前后左右都是人,他自己都分不清身边的士卒,是自己的卫兵还是普通的士卒了。 再若骑马而行,稍有不慎,自己的马都得踩了他们,折几条人命不可。 要说姜琼部兵马,虽然不及沈济舟长戟卫部,是渤海的绝对精锐主力,但好歹他也是中领军。 所辖的兵马又能够差得了哪里去?只是如今这阵势,如果不说他们是主力中军一部,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混装杂鱼部队...... 姜琼一边向前龟速迈进,一边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仲夏之夜,就算在山里,起初还算凉爽,可是这番折腾,于是潮湿的空气,黏热之感如影随形,实在叫人浑身不舒服。 此时,他早已把自己的战马随手给了一个身边的倒霉蛋,将军的马,让你牵着,那是你修来的福气。 所以,那牵马的小卒,一边咧着嘴,一边呲着呀。到底是笑还是哭,恐怕只有这倒霉玩意儿自己知道。 本身就热燥,周围再有无数的火把烤着,这玩意跟后世蒸桑拿差不了多少。 姜琼早已脱掉了自己的盔帽,拿在手里,呼扇呼扇权做了扇子用。 只是这玩意是镔铁材质,能扇出多少风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聊胜于无吧。 “嗡嗡嗡——”的声音时不时地在他脸前,身前,头上传来。搅得他心中更为烦乱。 山中多蚊虫,尤其是夏天。 “啪——” 倒是稳准狠,姜琼一巴掌送了正在自己脸上饱餐的一只大蚊子上了西天。 感受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心中暗自懊丧,奶奶的,老子出手重了,真特么的疼...... 他不耐烦地抖抖手,将手上蚊子的尸体用力的甩掉。 “呸——”他又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道:“奶奶个熊的,这穷山僻壤鬼地方,蚊子比人都多,老子是倒了八辈五的血霉,屁颠屁颠地写什么军令状,去守麒尾巢......结果,跑来喂蚊子......这买卖赔大了!” 一旁的士卒闻听,赶紧溜须拍马道:“将军神勇,所以主公才将大事托付给您......” 姜琼一口吐沫啐在他的脸上,破口骂道:“你懂个屁!都特么的赖那姓许的,忒不是东西,非要向主公进言,说什么麒尾巢要增援固守,以免萧元彻偷袭,他奶奶的,自咱们进了山中,除了见了蚊子和虫子,萧元彻的兵马连个屁影子都没有......这鬼地方,鸟都不愿拉屎,人更是不愿进来,除了我这个冤大头......萧元彻又不是能掐会算,如何知道这里的秘密......” 说着,他更恨许宥之了,啐道:“等本将军回去,就向主公参他,更要亲自打他几十鞭子,出出气,看他还嘴欠不!” 那士兵抹了抹脸上的臭吐沫,也不敢表现出厌恶神色,又嘿嘿笑道:“将军说的是,我也看那许宥之欠揍!将军揍他时,也匀给属下几鞭出出气......” 姜琼闻言,斜着眼,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那麒尾巢到底是什么所在,丁将军领兵驻守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劳动将军大架......” “麒尾巢就是......” 姜琼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忽地想起沈济舟曾言,麒尾巢的秘密,不可外传,这才将后半句话咽下,斜了这小卒一眼,嗔道:“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他顿了顿,又道:“算了,就你了,老子热得难受,这盔啊甲啊的,跟个蒸笼差不多,我现在脱了,你给老子拿着......” 这小卒肠子都快悔青了,要不是自己嘴欠,非要拍几句马屁,也不会挣这么个“好差事”。 他一咧嘴道:“将军,将军不可卸甲啊......万一萧元彻的军队突然来攻,将军怕是来不及......” 姜琼朝他脑袋上就是一下,一边迫不及待地往下扒自己的甲胄,一边骂道:“萧贼的人马,哪呢?是这些蚊子还是这些虫子啊,扯什么犊子呢!” 他话音方落,便觉着前头一阵人喊马嘶,原本就不成体统的阵型,变得更为混乱起来。 姜琼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骂道:“他奶奶的,前头是赶蚊子玩呢?一个个跟没头苍蝇一样,走道都不会了么?” 刚说罢,他便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之声从前方传出。 “踏踏踏踏......” 马蹄声飞快,似乎是冲向自己的军队之中的。 姜琼眉头一皱,正自不知怎么回事,却见一个传讯兵,一边抹着满头大汗,一边飞跑过来,慌慌张张朝他单膝一跪道:“报!报将军,前方出现不明敌将,正策马朝咱们这边冲来!” 姜琼闻言,直骇地一翻眼睛,惊道:“我特么......还真有敌军啊......敢半路截杀我军,活腻了不成!” 他这才慌手慌脚地又把甲胄重新穿好,沉声问道:“对面多少人马?” 那传讯兵先是一怔,神情颇尬,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姜琼神色惊惧,颤声道:“一千?还是一万?......” 那传讯兵头摇地像拨浪鼓一般道:“不不不,只有一人一马,是个白袍小将......” “我......”姜琼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翻这个传讯兵,气急败坏道:“王八东西!我当多少人,合着一个人你就如此慌张,前面的兵卒都是吃干饭的么?给我拦住,拽下马来就是啊!” 那传讯兵一边揉着被踹的胸口,一边回话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这白袍小将,一人一马,马快生风,横冲直撞,前去阻拦之人,不是被撞翻,就是被冲开,实在是遮拦不住啊!” “废物!废物!要你们作甚!看本将军出马!”说着姜琼就往身旁划拉。 他的意思是提枪上马,结果划拉了两下,手边空空如也,这才大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玩意儿抬着我的大枪呢?还有哪个废物牵着我的马呢?赶紧给老子送过来!” 喊了两声,方有两个小卒,一人抬枪,一人牵马慌慌张张地挤过来。 姜琼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上了马,刚提枪在手,还未催马向前,抬头看时,却见远处黑夜,火把照亮之下,果然有一白袍小将,正催动着胯下白马,朝着自己的方向疾速冲来。 他背后顺着一杆银枪,枪尖朝下,并未出枪。 然而仅仅靠着这胯下生风白马,四蹄蹚帆,直直撞来。 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敢有阻拦的,根本站不住脚,一撞而过。 马蹄如狂,白影似箭,凛凛甲光,昂昂威风。 来人正是林不浪。 其实林不浪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有这一人一马,单枪冲阵的魄力。 除此之外,他也想探一探中领军姜琼和他的部队到底是群什么货色。 只有策马冲阵,直撞入内,才能更加了解姜琼和他人马的实力。 所以,从策马狂奔之时,林不浪就未曾控制马速任由它驮着自己,撒欢狂奔。 林不浪坐在马上,一面细细观察敌阵,一面心中盘算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那白马可不管不顾,马鸣如狂,踏踏似歌,一路撒欢,冲得那些士卒不是灰头土脸,便是如潮后退。 退得慢的,被马踏过,虽然不至于毙命,也是滚在地上,爹妈嚎叫。 马速提到极致。 马鸣风萧萧,白袍银枪少年战意正滔滔。 林不浪一番策马冲撞,见这些军卒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防御,不是后退,便是满眼惊惧。 他心中傲气陡升,冷笑暗忖,姜琼,枯骨也!这些货色,皆是粪土! 姜琼脸色变了数变,坐在马上胆战心惊,连连呵斥兵卒列阵阻拦。 只是,如何拦得住,也该是林不浪马快,这些兵卒除了感觉眼前一道疾风白影,再反应过来,想要摆开阵势之时,那白影已然直穿而过。 还有,这地势实在过于狭窄,这么多人如老鳖翻潭,如何能够有效快速地组织起防御阵型。 姜琼眼睁睁地看着这员白袍小将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连他的五官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见此将,年岁轻轻,风华正茂。白袍素甲银枪雪马,昂昂威风。 剑眉星目,眉宇之间凛凛肃杀,身前身后百步威风。 慌的姜琼将长枪一指,大喝道:“堆!往上堆,堵也得给我堵住他!谁敢后撤,我先搠死他!” 这下果真见效,那些士卒好歹也是沈济舟主力人马,方才慌乱,只是林不浪突然策马冲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一番混乱,加上姜琼下了死命令。 这些士卒干脆一咬牙,乌泱泱朝着林不浪的马前一窝蜂的堵了上去。 颇有不顾一切的架势。 这样一来,林不浪的冲阵之势,便被大为的延缓了。 左冲右突,无奈人实在太多,林不浪的马速越来越慢了。 这个变化,看在姜琼眼中,他忽然又有了底气,方才的狼狈和慌乱早就一扫而光,催马向前行了十数丈,长枪一点远处林不浪,声色俱厉的吼道:“来者何人!敢通名姓否!” 林不浪也不说话,将身后倒提的银枪攥在手中,忽的振枪直挥,合着风声,披风横扫而出。 眼前的十几个士兵,被他横挥一枪,顿时人仰马翻。 可是要说明一点,他虽挥枪,但并不是搠刺,只是用枪杆逼退,挥倒他们。 这也是因为林不浪心中自有打算,此时此刻伤人可以,死人还没到时候。 眼看刚刚组织起的防御阵型又要乱套,姜琼忽的想起什么,不顾一切的大吼道:“弓箭兵,列阵,弓弩瞄准敌将!” “喏!” 十几个弓兵倒还稍微镇定,应诺列阵,各个满拉弓弦,凛凛箭镞皆向林不浪。 姜琼坐在马上,大声叫嚣道:“若再敢向前,箭镞加身,立死马下!” 林不浪坐于马上,昂头瞧看,果见弓兵列阵,箭镞对着自己。 差不多了,该唱下一出戏了。 林不浪心中暗忖。 “吁——” 林不浪沉声一喝,稍微使劲,勒住马缰。 “唏律律——” 烈马长嘶,前蹄扬起向天,重重落下,原地踏踏。 姜琼见他果真停马,暗想,这好办了,什么玩意儿,半山腰跑出来这么个硬茬,不废话了...... 他大喝一声道:“开弓放箭,射杀再论!” “喝——” 弓满弦鸣,下一刻便是箭如雨发。 眼前白袍,林家男儿,面无惧色,凛凛冷顾。 忽的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直举苍穹。 “大将军亲赐令牌在此,哪个胆敢放肆!” 声如洪钟,昂昂杀意。 众皆惊骇。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章 诈 姜琼正自飞扬跋扈,暗想这箭雨下去,不得把这个人射成筛子。 就在此时,他抬头看向林不浪的方向,不由得满脸惊愕,愣在那里。 熊熊火焰之中,一枚令牌被这素甲小将举在半空,那令牌虽小,却彷如定海神针。 别人不认得这是什么,那姜琼可是认得。 他已然震惊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令牌可是主公给心腹之人进入麒尾巢的凭证,如何会出现在这白袍小将的手中?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姜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宛如木雕泥塑。 这可苦了那群弓兵,扎了半晌架势,手都举弓举酸了,但等主将一声令下,放箭而出。 可是左等右等,这放箭的命令迟迟等不来。 直到这些弓兵扭头看向姜琼,才发现自己的主将,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在干什么?就摆姿势是吧...... 一旁一个百户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低声出言提醒道:“将军......下令啊,射他!射他啊......” 姜琼这才如梦方醒,却一瞪这百户,恶狠狠道:“射什么!射什么!信不信我让他们射你一脸一身!” 那百户只得悻悻低头不语。 姜琼这才大喊一声道:“都别射先!我去问话!左右压住阵脚!” “喏!” 但见姜琼轻声催马,胯下黄鬃马方打了个相逼,朝前缓缓踏步。 姜琼离着林不浪约有五六丈的距离,方勒马停下。 他也不说话,只是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林不浪,给他相面。 眼生,属实眼生! 这白袍小将自己可从未见过。虽然自己是中领军,沈济舟帐下将领多如牛毛,他不敢说自己都见过,都熟悉,但是,这样一个神勇小将,就算自己不熟,也当多多少少有些印象才是。 可是,他在脑海中回想了八遍,也没有此人的印象。 莫非不是大将军身边的人? 可是不对啊,这小将手里拿着那令牌,自己可是也打量了许久,没错啊,质地,样式,花纹都对得上,的确是真的啊。 若是大将军身边的将领,为何自己记忆中压根没这个人? 若不是大将军身边的人,那令牌他如何会有? 自己的令牌随身携带,张蹈逸、臧宣霸更不可能遗失令牌。 郭涂就差把令牌供起来,每日焚香净手才戴起来了。 还有那许宥之,也不能啊......这货正躺在自己帐中,屁股开花,下地都够呛...... 那这令牌如何会在这小将手中...... 林不浪存住气,等着姜琼说话。 现在他正好利用姜琼一时拿不准自己的身份,故作神秘,若是先说话,说不定便先露怯了。 那姜琼看了半晌,仍不说话。 其实他不是不说话,而是在反复斟酌自己的措辞。 毕竟不知道这来将的真实身份,万一他是敌将,自己客客气气的,以后传扬出去,老脸哪里搁? 可是万一真就是大将军秘密提携的将军,关键时刻出来领军,自己一个不恭敬,那前途啥的不就都赔上了...... 琢磨半晌,姜琼这才尬尬一笑,尽量语气缓和道:“这位......小将......军啊!敢问你是何部麾下,怎么闯我阵仗啊?” 林不浪不横装横,冷着脸瞪了姜琼一眼,嗔道:“你眼瞎了么?自己看不出来么?” “我特......”林不浪的话差点没把姜琼噎死,他吭哧了半晌,面红耳赤,还不敢发火,仍旧尬笑道:“小将......军好烈的脾气,我奉主公之令,驰援麒尾巢,正走到半道,被你这莫名其妙的一冲,你也不说明来由,实在有点不合适吧......” “我把你这个昏庸的姜琼!还敢反咬我一口!主公已然感觉你必然消极慢怠,唯恐不妥,才让我又领一千长戟卫前来与你汇合,顺道整肃你部之军容军纪,我远远看时,见你部人马,凌乱不堪,散漫无比,今日是我一人冲阵,若那萧元彻带精锐前来,你当如何?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姜琼心里一翻,今日真就碰上了茬子,背不住啊......这小将真就可能是奉了主公之令前来,听他言语之中,似乎有监军之责啊。 虽然自己未见过他,但是在沈济舟的阵营之中,这事还真有先例,更不止一次。 远说那已经神死魂灭的鞠剡,近有那审正南,皆是原本连人影都没见过的主,却总在关键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身居高位,颇得主公器重。 这白袍小将,难不成也是这么个情况。 可是姜琼虽然如此想,但心中还是有些狐疑。 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在马上一拱手,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哎呀呀,失敬失敬!原是监军大人到了,你看这事闹的......” 说着,姜琼朝左右一使眼色道:“你们几个崽子,还不快伺候监军大人下马稍歇......” 他此意有二,其一,若这白袍小将真是主公所派监军,士卒上前,他自然泰然处之,也就下马前来了,那自己也就顺势下马,与他更亲近一步。 其二,若他是敌贼,左右向前之时,他定然警觉,并制止。那讲不清说不明,无论堆人战法还是群殴攻之,也要把他抓住。 林不浪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长枪。 可转念一想,自己令牌可是真的,那姜琼智计平庸,如何能完全识破,我若稍有不从,怕是前功尽弃了。 想到此,他握枪的手又放松了,朝姜琼缓缓一拱手道:“还行,算你识趣!” 七八个士卒已然来到林不浪近前,皆齐声道:“监军大人,请下马一叙......” 林不浪半点都未迟疑,将大枪朝地上一搠,纵身下马,立时被这七八个人围了起来。 姜琼不动声色地看着林不浪的一举一动。见他动作干脆,神情坦然,这才心中放松了七八分警惕,也缓缓下了马来。 然后他朝着那七八个士卒喊道:“闪开一条道,我亲自来迎监军大人!” 这些士卒不过听命行事,自己主将发话了,如何不从,呼啦闪在一旁,让出一条道出来。 林不浪一甩白袍,不卑不亢立在马前。 那姜琼赶紧紧走两步,朝着林不浪一抱拳,谄媚笑道:“哎呀呀,小将军年轻有为,又深得主公器重,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林不浪哼了一声,也不多话,径自头前向军阵中走去了。 姜琼看如此情形,暗想,看这架势,这人八成是主公派来的,他连马和兵器都不管,便大步进我军阵,若是敌人,哪有这个胆子? 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这尊佛。 姜琼陪着笑,在后面相陪。 林不浪走了一会儿,环顾四周,作势要坐下休息。 姜琼赶紧道:“山中简陋,又在路上,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监军大人若不嫌弃,前方便是一个大青石,您坐着如何?” 林不浪抬头看去,果见前方不远有一处青石,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姜琼赶紧张罗人,将青石上的灰尘抹了抹,请着林不浪坐了,自己旁边小石头上也坐了。 姜琼这才没话找话道:“小将军高姓大名啊,何时入得主公营中,为何姜末觉着面生啊......” 林不浪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姜琼啊,你也用不着试探我,本将军敢单人不带兵器马匹深入你这阵中,若身份有假,不是自寻死路......本将军姓沈,单名一个浪字。” 姜琼心中一惊,姓沈...... 渤海姓沈的,那还了得,不是主公直系便是旁系,看来这人真不敢得罪。 他面色更为谦恭,抱拳道:“原是沈将军亲至,失敬失敬!” 他顿了顿又道:“但不知道沈将军突然出现,所谓何故啊?现在又在主公麾下任何差使啊?” 林不浪顺嘴胡诌,见景生情,见机行事。 他淡淡一笑道:“我于半年前来到渤海,原是大将军在龙台时的亲族,至于关系么?你可亲自问大将军,我不便多言......一直深居简出,大将军也并未让我参与渤海诸事,今次最早我也并未随大军前来,只是我军连折文颜二位大将,大将军恐力有不逮,方才密诏审正南大人,返回渤海时与我同来阵前。我不过刚到半日......故而未与大家相见......” 林不浪这几句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更扯上了审正南。 审正南返回渤海之事,姜琼自然知道,而且审正南也刚刚回来。 这等机密,怕是只有沈济舟心腹才知道。 现下,这姜琼对林不浪的身份更是信了不少。 加上林不浪故意将自己和沈济舟的关系讲得语焉不详,又说是在龙台的亲族,更让姜琼心中八卦不已。 这么年轻,还在龙台,莫非是主公当年年轻气盛,那这位可是...... 姜琼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对林不浪越加恭敬。 林不浪故作会做人的态度,将那令牌朝姜琼面前一递道:“姜将军啊,这令牌你要不要过过目,看看是真是假啊?” “这......这倒不必了吧......”姜琼虽如此说着,但还是接过了那令牌,细细看了一番,果真是沈济舟之物。 “怎么样啊,姜将军?......” 姜琼赶紧恭恭敬敬的将令牌还给林不浪,讪笑道:“自然是错不了的!错不了的!” 林不浪这才将令牌收好,笑吟吟的看着姜琼,半晌不语。 可是他越这样看,姜琼越觉得心里发毛。 仿佛他的笑容是这世上最恐怖的表情。 直到最后,姜琼满头大汗,一边擦拭一边陪笑道:“沈将军只看着我笑,却不说话,到底是何意啊......” 林不浪仍旧笑吟吟道:“姜琼啊,你不妨猜猜看,我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姜琼吭哧了半晌,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姜琼不才,但家族容貌却是颇有些帅气的......” 林不浪差点没憋住笑,只得顺势啐了一口,忽的眼眉一立,冷声质问道:“姜琼,你可知罪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一章一点寒芒到,送你下黄泉! 姜琼本来一脸讪笑,林不浪突然脸色一冷,问了一句你可知罪,他是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直吓得浑身一突突,原本坐的石头就小,身体一软,跌了个屁股墩。 他揉着火辣辣疼的屁股,半天方反应过来。 和着这小白脸子笑里藏刀,我以为已经糊弄住他了,没成想翻脸翻得这么突然的么。 可是给姜琼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林不浪,只得一脸委屈,哀告道:“监军大人,监军大人,末将有下情回禀啊......” 林不浪心里偷笑,脸上却冷若冰霜,一字一顿道:“哦?你还有下情?也罢,你倒是禀一禀看......” 姜琼这才叹了口气道:“监军大人明察,好歹我也是主公中领军.....咱们这人马,不敢说绝对精锐,也算是除了长戟卫,主公身边数一数二的吧,军纪军容这些事情,末将从来不敢马虎半点,向来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林不浪不耐烦地一摆手道:“说重点,谁要听你讲这些!” “是是是!......”姜琼点头如小鸡啄米,忙道:“监军大人,自我接了军令,驰援麒尾巢,可是半点不敢耽误,点齐我部人马,加紧行军......只是无奈啊,如今这天实在炎热,这个鬼地方,又像个大蒸笼,兄弟么都披甲而行,不说蚊虫难忍,这热气谁都受不了啊......所以我才稍微放慢了些许速度......可是弟兄们还是受不了啊......总不能在半途将力气耗尽,到了麒尾巢人人中了暑气,那还何谈守卫呢?” 姜琼偷眼看向林不浪,见他虽仍旧面沉似水,但似乎也听进去了。 他这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监军大人,你初来乍到,对姜某人的为人不太了解,我可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啊,眼看弟兄们被酷热折磨,我这心啊,拔凉拔凉的......”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我进了这山内,也感觉十分闷热......” 姜琼闻言,赶紧点头道:“是吧!监军大人亦是感同身受的......这些弟兄都是我的部下,我不心疼他们,还能有谁心疼呢?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我这才让他们尽量分散行军,另外可以将外面的一层兵甲卸去......只有这样,才能保存体力,等到了麒尾巢,方尽职尽责啊!” 说着,姜琼一拱手,大倒苦水道:“其实监军大人,您也明白,这麒尾巢的秘密......” 林不浪故意沉声斥道:“麒尾巢的秘密,如何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呢,我看你是糊涂了......” 他这一句话,让姜琼更加相信,他是沈济舟的心腹无疑了,麒尾巢是沈济舟的屯粮之地,这个秘密,沈济舟亦是三令五申,不得传扬。 姜琼嘿嘿一笑道:“是是是,这个末将自然知晓,只是监军大人请想,这地方连咱们自己人都知之甚少,那萧贼兵马如何得知?这不是开玩笑么?” 林不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姜将军这话何意啊......” 姜琼故作义愤填膺之状,恨声道:“都特么......额......不是,此事还是那个许宥之无中生事,偏要主公分兵来守这个地方......我其实心中反对得紧,末将感觉,与萧贼决战在即,当集中兵力一鼓作气,拿下旧漳,如此分兵简直岂有此理!” 林不浪故意作出一副被打动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姜将军还是很有韬略的嘛,你这点和我想的一样......” 姜琼闻言,更是来劲,大手一挥道:“是不是,监军大人,您也这样想......可是主公有命,咱作为臣下,虽九死亦不能推辞也!” 他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色。 林不浪顺坡下驴,点了点头,这才笑道:“姜将军所说在理,看来那许宥之真不是东西!” “忒不是东西啊......”姜琼又狠狠地踩了一脚。m. 林不浪这才转怒为喜,拍了拍姜琼的肩膀道:“罢了......如将军所说,也是情有可原,沈某方才得罪了......姜将军不会怪我吧!” “岂敢!岂敢!监军大人职责所在......以后还要仰仗您在大将军近前多多美言呢!”姜琼赶紧陪笑道。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姜将军,我此次后撵而来,的确是奉了主公之令,监军之事,只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替主公传令!” 姜琼神色一肃,拱手道:“正事要紧,大人,主公有什么命令,还望大人明说,姜某和所部人马,全力配合!” 林不浪这才煞有介事,低声道:“自将军走后,主公辗转反侧,难以安寝,恰巧我便在主公身边侍奉,便询问主公为何如此,主公言说,麒尾巢毕竟重要,只是他有些后悔,那里山路狭窄,让你带走的士卒有些太多了,不利于依据有利地形进行作战防守,故而心中烦躁.....” 姜琼闻言,故作敬仰之意,朝着沈济舟大军营的方向,一拱手道:“主公,英明!英明啊!监军大人,其实末将亦有此种感觉啊......” 林不浪不亲假亲,不近假近,淡淡笑道:“姜将军如不见外,唤一声沈老弟便好!” 姜琼顿时喜出望外,受宠若惊,暗想,奶奶的,可算让我走运一次,这姓沈的小白脸,日后定然是主公身边红人,我若跟他能攀上兄弟,那岂不是平步青云! 姜琼忙拱手道:“若蒙不弃,亦可呼我一声老哥哥!沈老弟......我虽有这个想法,可是人我都带出来,总不能再回去啊,所以只有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行事啊......” 这货改称呼倒是改得利索。 林不浪一笑道:“所以,我便向主公请命,带了一千长戟卫前来支援,我这令牌便是那时主公给我的!” 姜琼闻言,眼都睁大了,急道:“沈老弟是说,你带了一千长戟卫前来?” “是啊,有问题么......” 姜琼已然手舞足蹈了,他暗忖道,哈哈,军令状立了如何,此行有了长戟卫,我完全不用出手,长戟卫若在,麒尾巢如何能失手?只待战事结束,主公加封我官职便是。 他美的鼻钉泡都出来,连声道:“当然没有,长戟卫能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啊!” 姜琼起身,朝着远处看了几眼,方疑惑道:“可是,长戟卫的弟兄在哪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林不浪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等他问,于是不慌不忙道:“你走了可是有些时辰了,我若原路追赶,追上追不上还在两说,我抄了小路,一路紧追......这才追上你,长戟卫一千人,你这里还有五千人,我若将他们带过来,这个地方不得人堆人么?” 说着,林不浪努了努嘴道:“就在南山等着,我先策马前来与你相见罢了......” “啊?长戟卫的兄弟在南山?我的人马在北山,这事闹的......” 林不浪一笑道:“主公呢,有两个命令,其一,便是让你选个得力的副将,领四千人马原路返回,你呢带着剩下的一千人马,与我的长戟卫兵合一处,咱们一同前往麒尾巢......” 姜琼如何不明白林不浪的意思,这就等于如今军马的指挥权从自己转移到了“沈浪”的身上,若是旁人,或许因为成了副手而生气,可是他却心中欣喜。 人都交给你,我后面摇旗呐喊,立了功我也少不了,出了事,你是主将,你自己扛...... 姜琼马上拱手道:“主公想得周到!姜某这就去办!” 说着,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看见自己的心腹副将在不远处正瞅着自己。 就他了! 姜琼一拱手,起身道:“沈老弟稍歇,我这便去招呼副将,让他带四千兵马原路返回......” 林不浪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姜琼不疑有他,朝着那副将去了。 林不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冷笑。 他这样做,是想着虽然姜琼五千人马,憾天卫也吃得下,只是定然费些力气,等下麒尾巢还要一场大战,所以先支走四千人,剩余一千杂鱼,憾天卫弹指可破。 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成想这姜琼真就饭桶,轻而易举就相信了。 姜琼来到那副将近前,将由他领四千人马原路返回的事情说了,那副将还是有些头脑的,低声道:“将军,这姓沈的半路而来,身份有疑啊......他说主公让分兵,可是若主公真有此意,为何不在咱们出发时,就直接少派些军马呢......将军不可不防啊!” 谁料想,姜琼一瞪眼,低声斥道:“你懂个屁!他手里主公的令牌错不了,我也试探过,没什么疑点,他可姓沈......你最好放明白点!” 那副将闻听姓沈,忙点点头道:“既如此,末将领命!” 姓沈,那就是跟大将军沾亲戚,自己不过副将一枚,惹不起这大神。 林不浪看着姜琼和那副将分好了人马,那副将带人从北山原路返回。 他为了拖延时间,又拉着姜琼,进一步的示好,说一些互相吹捧的话。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不浪确定,那副将带人已经走远了。 他这才道:“老哥哥,现在余下的还有一千兄弟对吧!” 姜琼点点头。 林不浪道:“既如此,那就全部集合吧!我和你一同,带着他们去南山,与长戟卫的兄弟兵合一处!” 一声令下,剩余的一千军士全数集合。那姜琼为了套近乎,故意在军前宣布,所有人从此刻起,惟沈浪将军之命是从。 那些士卒自然有爹就是娘,跟着谁不还一样行军,皆应诺。 林不浪这才大手一挥,头前策马,与姜琼并行。 一千人马方开始朝着南山动身。 一路之上,姜琼时不时的还会试探林不浪,到底他也是沈济舟的中领军。 他跟林不浪故意说起渤海旧人旧事,比如揽海阁,比如郭涂的死鬼儿子郭珲。 林不浪如何不知他是试探,可是这些事,林不浪可都知道,甚至经历过,说起来自然是娓娓道来。 姜琼更是深信林不浪在渤海生活过,那身份自然错不了了。 林不浪边走边聊,更暗自观察着周遭环境。 走了一阵,林不浪知道,自己带着那傻缺姜琼,和一千杂鱼有去无回队伍已然踏入了憾天卫的包围埋伏圈。 林不浪正盘算着如何动手,说巧不巧,姜琼的大脑袋从一旁凑了过来。 “沈老弟啊......这已然到了南山地界,想来长戟卫兄弟已然不远了,但不知道,待兵合一处,沈老弟有何打算啊?” 林不浪不动声色,淡淡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道:“不错,既然到了这里了,那下一步,我便送你上路吧......” 姜琼还未反应过来,点头应承道:“是是是,上路......啊?上路?上什么路?送我?沈老弟,你不同往么?” 林不浪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那个地方,我只能送你前去,我去了可就回不来了!上什么路?” “自然是黄泉路!” 最后一句话,林不浪已然说的字字如刀,但见他脸上杀气陡升,忽的冷喝一声道:“姜琼!死来!” 姜琼先是一阵蒙圈,可看到林不浪腾腾杀气,自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暗道,不好,此人定然不是主公的人! 可是,他也想到了,却也晚矣。 他刚要取那马前大枪,便觉得眼前一道华光。 一点寒芒,如冷似冰,在他胸前顷刻闪过......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二章 酒神一怒,吊在梁上! “啊——!” 一声惨叫,林不浪一枪搠进姜琼的胸膛,枪透甲胄,从背后露出冷冽的枪尖。 那姜琼顿时四肢抽搐,嘴角溢出血来。 连一句话都未说,翻身栽下马,立时暴毙。 林不浪银枪指天,大吼一声道:“姜琼已被我所杀之,哪个不服,近前来!” “哗——” 一千人的队伍,顿时大乱起来。 所有士卒脸上皆现慌乱,惊恐之意,虽然有人咋呼,可是却各个懦懦不前。 林不浪连喊了三遍,这些士卒只是将林不浪围住,并不敢与他交战。 林不浪稳坐在白马之上,横亘银枪,仰天大笑道:“战又不战,前不敢前?你等是男儿否!” 所谓,鸟无头不飞,兵无将不勇。 这些士卒没了姜琼,自然没了主心骨,叫嚷得挺欢,却是无人上前。 谁的命不是命,谁嫌活的时间长了? “杀啊——”、“杀啊——” 便在这时,周遭喊杀声大作。 那些士卒满心惊疑,待定睛看去。 便见南山草丛之内,树丛之中,大石之后,旗幡飘扬,烈马嘶嘶。 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如潮一般涌出无数轻骑兵,各执长矛,杀气腾腾。 正中一员大将,一马当先,手舞乌金双戟,如狂风一般朝着林不浪的方向冲来。 眼前之敌,挨着就死,擦着就亡。 这大将如入无人之境,彷如恶来重生! 一个冲锋,那大将便已冲到林不浪近前,哈哈大笑道:“林小子!俺来得不晚吧!” 林不浪哈哈大笑道:“奎甲大哥,来得正是时候!我已然做了我该做的,剩下的,交给哥哥了,狠狠打!” “放心好了,自然没的说!” 再看黄奎甲大吼连连,挥动手中乌金双戟,带着憾天卫精锐,朝着那群姜琼留下的士兵直冲而去。 此时,这群士兵当应有另一个更为恰当的称呼——待宰羔羊! ............ 麒尾巢。 麒尾巢乃是天麒山深处,麒麟形状山脉的尾巴,天然形成的一个寨关。 此时已然深夜,但麒尾巢却灯火通明。石栅、石关之上不断有巡逻的士卒,各执刀枪,严密地巡视着。 四周的寨墙之上,无数火把熊熊燃烧,夜深人静,毕毕剥剥的声音,传得很远。 麒尾巢寨关之后,乃是一处天然大洞,洞内方圆甚为宽阔,彷如一处大宅,此处便是麒尾巢守将丁缪所在之地。 而在大洞尾部,丁缪使人凿山极深,支撑沈济舟大军的无数粮草辎重便藏匿在那里。 此时的洞内,一如寨关之处,灯蜡火把,照如白昼。 细细听去,里面嘈杂嬉笑之声,吵嚷不断。 若是提鼻一闻,更是能闻见浓重的酒味。 却见洞内正中一把石椅之上,正坐着一员将。 此人面如瓦灰,虬髯怪眼,大扫帚眉毛,菱角嘴,阔口咧腮,一脸的凶像。 只是此时他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不清醒,眼虽大,却感觉十分迷蒙,并无精神,那瓦灰脸上,更有与原本脸色极不相称的红色。 他裸着上身,并未穿甲胄,肌肉却是称得上难得的发达。 不消说,此人便是麒尾巢守将——丁缪! 石椅之下,左右各三张大椅,各坐了一人。 其中五人,皆如丁缪一般无二,皆是上身赤裸,一身的腱子肉,面红耳赤,手中各自拿了一只出了号大的碗。 坐在左侧最末的一人,却与他们截然不同。 那五人连同丁缪,一看便知,定然是武将无疑。 可这位,却一副弱不禁风,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倒是衣冠楚楚,一身土布文士衫,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地扇上两下。 除此之外,他头上还带了一个文士帽,帽正中镶着一块碧玉。 此人年岁却是不大,颌下无须,约有三十岁上下。 看此人的神情,似乎颇为无奈和为难。 那几个人皆是豪饮,不仅如此,大说大笑,大吵大闹。 而此人,虽然并未说什么,神情中隐隐还是有所抗拒的,眉头微皱,眉宇之间,似乎对这些大老粗的武官十分嫌弃。 不仅如此,旁人都是大口吃酒,甚至下手撕扯面前方桌上的下酒肉食。 可他眼前桌上,下酒肉菜未动,那一碗酒,自从斟上,压根就没动地方。 此人姓逄,名任。乃是沈济舟麾下谋士逄佶的弟弟。 原来,丁缪奉命前来驻守麒尾巢时,沈济舟素知其好酗酒,酗酒后多鞭打虐待士卒。于是才又遣了这逄任与他一同前去。 一则,为监督丁缪,不得酗酒生事;二则若麒尾巢真有什么事情,逄任也可出谋划策,应对一二。 丁缪在沈济舟近前胸脯拍得山响,言说定然事事听从逄任的吩咐,更戒酒不吃,待大军凯旋,再吃个痛快。 可是,待出了这大帐,来到麒尾巢。他便把自己保证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酒照样吃,不吃到烂醉如泥,如何过瘾? 不仅自己吃,自己麾下的副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着。 我吃醉酒,你们也得吃醉,哪个清醒,老子可不答应! 逄任起初还苦口婆心地规劝,那丁缪自知理亏,也是连连保证,再无下回。 可是时候长了,逄任已然无法约束他了。 逄任更不敢多劝,再多说话,这酒蒙子一瞪眼,可是真敢拿鞭子抽自己。 于是,从此开始,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 直到最后,逄任实在受不了,便回到自己住处,偷偷写了书信,想要暗告于沈济舟,丁缪整日吃酒吃得酩酊大醉,长此以往,麒尾巢恐生变故。 可是,信还没发出,已然被丁缪截了。 这下丁缪可不干了,仗着酒劲,将逄任吊将起来,以手指其鼻骂道:“老猪狗,何敢阴告与我!” 更让士卒抬了三坛酒,将逄任从头到脚浇成了带着酒气的落“酒”鸡。 至此,逄任彻底老实了,再也不敢私下有所动作。那丁缪也怕他再暗中告发,于是每每吃酒,便叫上逄任一起。 不能吃酒,少吃一点。 实在不吃,也成! 你就干坐着吧,啥时候老子吃酒吃尽兴了,你再滚蛋。 今日,便是对于逄任来讲,无尽轮回的又一次开始。 只是今夜不同以往,今夜的酒局开始得早,从吃了晌饭便开始了,一直到四更之后,还未结束。 不仅如此,那酒神丁缪似乎越来越兴起,不仅手舞足蹈,坦胸露怀,那酒也是一坛接着一坛。 这大洞本就空气流通不好,这下子,整个洞内酒味刺鼻,实在难闻。 此时逄任坐都坐累了,腰酸背疼腿抽筋的。可是抬头看丁缪他们,似乎半点累的意思都没有。 细细听去,这群混账副将,更是叫嚷着,等酒吃好了,去山下附近村子捉来几个女娘到麒尾巢,给丁将军开开心呢。 这特么的,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逄任实在憋的嗓子眼刺挠,控制不住地清了清嗓子,朗声抱拳道:“丁将军,诸位,诸位!我有话说!” 丁缪正和那些部将认真研究哪个村子的女娘长得水灵,被逄任一声打断。 丁缪醉眼朦胧,斜睨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十分恼怒道:“逄任?你想说什么?莫非你知道附近哪里女娘水灵风骚不成?也是,到底是文人骚客,品位自然不同,快讲!快讲!” 逄任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只得苦笑道:“非也非也!将军啊,吃酒已然犯了军中律法,铸成大罪,若再纵兵劫掠村庄,强抢良家女娘,那与兵匪何异啊!” 丁缪闻言,斜剌剌地瞥了他一眼,却也不是很生气,撇撇嘴道:“那依你当如何啊?” 逄任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大抵上是因为今日丁缪少见得并未立刻翻脸,让他有了些胆气。 他这才一拱手道:“将军啊,如今主公正率大军兵围旧漳城,双方鏖战日久,天下皆知,决定胜负的大决战即将到来,值此关键时刻,这屯着我十几万大军粮草的麒尾巢绝对不容有半点闪失,否则军心浮动,失败在所难免啊!” 丁缪冷笑一声道:“呵呵,照你所讲,不吃酒就能确保麒尾巢万无一失,主公便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 逄任一摆手,又苦口婆心道:“倒也不是,为将者,当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将军既得主公信任,将麒尾巢如此重地托付与你,就当戒酒慎行,力保我军粮草之地不失,方不负主公所望!将军啊......我......” “呸——” 逄任还未说完,丁缪一口酒酿老痰,不偏不倚正吐在他的脸上。 这下可把逄任恶心坏了,脸憋的通红,双拳紧握,却还是忍着未曾发作。 “主公信任?屁!说的比唱的好听,说到底不就是个守粮仓的粮官......丁大爷这辈子没干过此等下贱活计!” 逄任不知为何,突然上了拧劲,大体是因为文人傲骨吧。 但见他向前一步,一脸正色道:“丁缪!粮仓重地,如何儿戏!你吃酒戴罪,更要纵兵劫掠,若是被主公知晓,你可交待的下去么?将军既为渤海大将,为主公所重,当心怀渤海,为大将军分忧,切莫贪恋卮中之物啊!” 逄任以为他这番慷慨陈词,大义凛凛,定然如当头棒喝,惊醒这丁缪。 却见丁缪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杀气三起三落,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那笑不似人声,听得逄任脊梁骨发凉。 逄任已然有些怯了,可是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只得一咬牙,兀自强撑道:“将军如何行事,当一言而决!” 丁缪闻言,点了点头,忽的恶狠狠道:“如何行事?你这玩意儿,有什么脸来问我!老子跟你这如娘们儿一样的货,说不上!” 说着,丁缪一拍桌子,腾身站起。 桌上碗罐震落在地,稀里哗啦的乱响一通。 “你......你,欲意何为?” 逄任已然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想怎样?哼哼!老子这就让你这废物看看,老子究竟想怎样!”丁缪狞笑道。 “左右,将这老猪狗架住,给我吊在洞顶横梁之上!” “喏!” 左右应了,便往上闯。 那逄任一脸恐惧,失声大喊道:“你敢!不得放肆!我乃主公亲封监军!你们敢......” 还未说完,嘴里已然被人塞了破布。 有人拿了粗麻绳,抹肩头拢二臂,齐齐动手。 顷刻之间,将逄任捆了个结结实实,直直的吊在洞顶梁上。 逄任两脚悬空,狼狈不堪。 事到如今,他只能两眼一闭,心如死灰。 反正也就一百多斤,随他们便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三章 说客 “啪——”、“啊——” 鞭子打在人身上和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逄任也是真的惨,被悬在半空,脚不沾地,浑身被打得青一条,紫一条,红一条,就如开了杂货铺一般。 “丁缪,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给逄某人来个痛快的,何必如此苦苦折磨我......”逄任一边惨叫,一边破口大骂。 他倒也有几分骨气,自始至终未曾求饶一句。 丁缪倒提着沾了水的鞭子,一边呼呼直喘,一边用手点指道:“老猪狗,你算个什么东西!杀你脏了老子的手!老子就要慢慢折磨你,今日便是今日,明日还有新花样,你期不期待!” “呸!待大将军派人前来巡视,我定然要告你一状!”逄任将一口血沫子吐在丁缪的脸上,骂声不绝。 “啪啪——”丁缪发狠又是几鞭,狞笑道:“放心吧,你绝对活不到大将军派人前来!到时若有人问,儿郎们,你们当如何回答?” 旁边醉醺醺的几个武官,嬉笑着乱哄哄道:“逄大人崖前观景,不小心失足坠落山涧去了!” 丁缪放肆大笑,瞥了逄任一眼得意道:“老猪狗,听清楚了么?你死不死的管我何事!” “啪啪啪——” 鞭子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周而复始。 ............ 夜深,大约再过两个多时辰,便是凌晨时分了。 整个麒尾巢一片寂静,那吃酒嬉笑声,惨叫声和抽动鞭子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然完全消失。 整个麒尾巢的天然大洞,除了弥久不散的酒味和一片漆黑之外,连一个人人影子也看不到了。 离着麒尾巢大洞约有不到一里地之处,是一排茅草搭建的矮房。 此处几乎没有蜡灯,光线昏暗,更无什么巡逻放哨的士卒,仿佛这里几乎被人遗忘了。 一排茅草矮房,约有五六间。基本都是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只有最里面,靠着马厩的一间,微微地亮着灯光。 时不时地从屋中传来人的痛苦呻吟声,由于夜静,听得十分清楚。 这一间便是逄任的住所。 其实这五六间矮房都无人居住,可是在丁缪的授意下,逄任不出意外地被安置在最里面的那一间。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间茅草矮房挨着马厩,加之仲夏时节,马厩内难闻的骚臭气,一股脑地传到这间屋中。 丁缪这样安排,就是为了羞辱逄任。 逄任起初心中还是气恼的,但此人还是有些胸怀的,为了麒尾巢的大局,他也就忍气吞声了。 未成想,这丁缪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自己,直至今日,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额......啊呦......” 逄任半蜷缩在一张榻上,周遭是乱糟糟的茅草,矮房之中除了床榻、茅草,还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木桌上蜡灯昏暗。 逄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住处的,他只记得自己被打得昏死过去,昏过去之前,他仅有的一丝意识告诉自己,今夜自己怕是小命交代在那里了。 可是等他昏昏沉沉醒来,疼痛唤醒他的意识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被人送回了屋中,那丁缪竟然还留了他的性命。 他挣扎着取了床下的小药箱,在昏暗的蜡灯下一边涂抹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潸然泪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感受着皮肤传来的疼痛,哭声终于越来越大,凄惨而又悲凉。 直到最后,他放声痛哭。 自己为了什么?这麒尾巢得与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不过是一片公心,却遭此横祸,被丁缪如此毒打,想到今后这样的折磨将如影随形,他更是痛断肝肠。 他颤巍巍地挣扎起身,朝着旧漳战场,沈济舟的阵营处缓缓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再抬起头时时,一脸的绝望和悲愤。 “主公啊,逄任尽力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主公啊,你为何寻了这样一个畜生驻守麒尾巢啊!一步错,步步错!麒尾巢早晚有一天保不住!” 逄任一边哭,一边叩首。 “想我逄任,一身忠义,却不想被那混账的畜生所害!罢罢罢!既然生要受他百般折辱,还不如以死明志,也算对得起与主公的君臣一场了!” 逄任说到这里,忽地气血上涌,蓦地站起身子,忍着疼痛。两步来到墙边,一把拽出了自己的佩刀。 弯刀如月,锋刃泛着冷冽的气息。 “逄任今日死既死矣,但是丁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逄任的眼中流露出一阵怨毒和悲凉。 “刷——”的一声,将佩刀横在了自己的脖项之上。 “主公啊!微臣先走一步!” 他心中一发狠,一咬牙,就要抹了脖子。 眼看逄任便要血溅当场。 “嗖——啪——” 便在此时,一颗如豌豆大小的石子,间不容发的穿破矮房的窗户纸,一道流光正激射在逄任的手腕之上。 如被灼了一般,痛感刹那传遍逄任的手臂。 “哎呦......咣当......” 逄任疼地一抖手,手中佩刀顷刻滑落在地上吗,发出清脆的声响。 “逄大人,你腹有韬略,一心为公,若因为畜生而自我了结,岂不是可惜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奈何要寻死呢?” 声音沉稳,一字一顿,自窗外传了进来。 逄任大惊失色,霍然抬头惊道:“什么人!” 矮房门口响起脚步声,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人。 逄任抬头看时,却见一个面生的年轻公子,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三名壮硕汉子,正一脸淡笑地走了进来。 “你......你们!”逄任一阵紧张,不由地倒退了几步。 却见正中那白衣年轻公子,一脸的从容,笑吟吟道:“逄大人不必害怕,搭救你脱离苦海的人到了!怎么,你连暴虐凶残的丁缪都不怕,难不成会怕我不成?” 说着,那白衣年轻公子缓步而入。 身后那三名壮汉,十分默契地分散在门口处,顺便将房门关闭。 整个矮房之内,只剩下了年轻公子和逄任两人。 逄任到底还是有些胆识的,片刻之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惊慌,脸色一沉,沉声道:“阁下如此面生,夤夜至此,怕不是很方便罢......” 那白衣公子淡淡一笑道:“原是不想惊扰逄大人的,但见大人如此才学之士,若自戕,岂不可惜,只得现身相叙了......大人放心,我们并无歹意,若真的想对你不利,何必拦你自戕呢?” 说着,那白衣公子朝着逄任便是一拱手。 逄任暗忖,的确,若他们想要对我不利,定不会阻拦我自戕,可方才那击中我手腕的石子,应该就是这个年轻公子所为,他说是搭救我脱离苦海之人,莫非是真的? 白衣年轻公子看逄任思忖,知道他心思活络了,遂微微一笑道:“逄大人,谦谦君子,治学高士,既然有客人到了,如何不请我坐下叙话呢?” 逄任这才眉头微蹙,一指旁边的床榻道:“屋中简陋,若不嫌弃,就请榻上一坐。” “正好!榻上不拘束!”那白衣公子一笑,轻甩衣摆,径自坐在了榻上,又一指对面道:“逄大人,请对坐相谈!” 逄任一脸狐疑地与这白衣公子对坐,未等白衣公子开口,逄任便先沉声问道:“既然阁下无恶意,但不知道尊姓大名啊......”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缓声道:“小小名姓,不值一提,或许逄大人略有耳闻,南漳苏凌是也!” “哦......南漳苏凌......” 逄任低声重复一遍,话音方落,霍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白衣公子,声音颤抖道:“你!你说你是苏......苏凌!可是萧元彻的将兵长史的那个苏凌么!” 来者非别,正是苏凌! 苏凌哈哈大笑,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南漳苏凌也好,将兵长史苏凌也罢,便都是我了......逄大人久仰,久仰!” “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你我乃是死敌,你竟然夜探麒尾巢!你就不怕我命人将你拿下么?”逄任虽然站着,但几欲控制不住身体,身体剧震,指着苏凌惊恐道。 “呵呵,逄大人,你也太抬举麒尾巢的士卒和武官了,苏某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您的房中,你以为那些士卒守卫,能把我如何?以我观之,不过是些插标卖首之辈罢了!”苏凌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 “罢了,念在你方才救我性命,我不与你计较,今日权当我未见过你,此处你不该来,速走!”逄任半晌方回复平静,一甩袖子嗔道。 “呵呵......”苏凌颔首一笑,遂道:“逄大人果真恩怨分明......只是我却不能走的,像逄大人这样的忠义之士,我若走了,那丁缪之徒定然要坏大人性命,岂不可惜了!” 逄任一怔,低头喃喃道:“此乃我渤海之事,我既然入了渤海,为大将军的臣子,便要恪尽职守,若丁缪真的坏我性命,也是时也,运也,命也!逄某绝无半点怨言......” 苏凌淡淡一笑,笃定道:“逄大人,真的就如此心死了不成?就甘愿被丁缪陷害至死,更无人得知真相,如此,逄大人之死,有何价值?” “我.......命运使然,我又能如何?既然无法规劝他,那我死在麒尾巢,也算死得其所!” 逄任一脸凄哀。 “呵呵......敢问逄大人,如此窝窝囊囊的死,你就真的甘心么?”苏凌说罢,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感受着苏凌咄咄逼人的眼神,逄任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忽的,他心中一阵气恼,萧贼的心腹,也能在我眼前质问于我?可笑! 逄任忽的抬头,目光灼灼,冷声道:“苏凌,你说的轻巧,我死心不死心,想不想死,半点可由得了我么?事到如今,我能如何!能如何!” 苏凌缓缓一笑,不紧不慢道:“我有一言,或可救逄大人于水火......但不知逄大人愿听否?” “我......讲来!” 逄任忽然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颓然的坐在了榻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四章 归于万民 逄任闻言,苦笑摇头道:“事到如今,我唯有杀身成仁,以全为渤海之志,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苏凌摆摆手道:“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逄大人,我这条明路,一可全你身,二可施展你的才智,三亦能报国,何乐而不为呢?” 逄任闻言,眼神闪动。 苏凌察言观色,知道逄任已然动心,却不忙着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果然,却见逄任一拱手道:“既如此,就请苏长史教我......” “不若......降了萧丞相,阁下以为如何啊?”苏凌不紧不慢的说道。 “什么......!” 逄任脸色剧变,忽地腾身站起,向后倒退数步,蓦地一摆手道:“吾生为渤海之臣,死为渤海之人,若降了萧贼,他日入了黄泉,何有颜面去见逄氏列祖列宗!” 说着,逄任忽地冷笑道:“此事,休要再提!出你口,污我耳也!” 苏凌淡淡一笑,并不答言。 逄任眼神转动,忽地一字一顿道:“苏凌,莫非你是替萧贼做说客乎?若如此,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逄某虽不才,但永不叛我渤海!” 苏凌这才冷笑一声,缓缓道:“萧贼如何?说客如何?我便是替萧丞相做了说客又如何!” 苏凌也不隐瞒,把话挑明。 “你......苏凌瞎了你的眼睛,速走!再若胡言,休怪我命人拿你!”逄任声色俱厉道。 苏凌坐在榻上,稳若泰山,冷笑道:“阁下,还是未认清形势啊,我便坐在此处,你大可以开门去叫士卒拿我,我们不若打个赌,你能叫来一个士卒,我苏凌不做任何反抗,甘心就缚,如何?” 逄任一怔,忽地一脸颓然地跌坐在榻上,似自言自语道:“你说得不错,如今这麒尾巢虽为渤海士卒,我却一个也调动不得啊......” 说着,他满脸悲愤,痛心疾呼道:“主公!主公......你糊涂啊!” 苏凌等他发泄完,神色稍霁,方不紧不慢道:“苏某有三不解,还请逄大人替苏某解惑......” “世人言你苏凌乃天纵之才,这世上竟还有你不解之事乎?”逄任瞥了他一眼,虽是夸赞,但看得出满脸的鄙夷神色。 苏凌却也不恼,伸出一根手指道:“苏某一不解也,逄大人口中呼的主公,到底是哪一位?” 逄任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道:“稍安勿躁,且等我问完。苏某二不解也,渤海区区五州,是属于他沈家,还是属于天下万民?” 苏凌不给逄任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道:“苏某三不解也,逄大人口口声声说萧丞相为萧贼,我想问一问,这天下,到底萧丞相是贼,还是他沈济舟是贼呢?” “逄大人,此三不解劳烦逄大人解惑!”苏凌问完,仍旧笑吟吟地看着他。 逄任不假思索,冷声道:“你这一不解,实在毫无道理,我乃大将军沈济舟的从事,主公自然是沈大将军,难不成是你家丞相?” 苏凌一笑,点点头道:“明白,那二不解和三不解还请逄大人一并答疑解惑。” 逄任面色一冷道:“渤海乃大将军沈济舟治下,五州之内,政令皆由大将军所出,渤海万民亦要遵守,不得忤逆,这渤海自然是沈家的!还有,沈大将军兴义兵,清君侧,除萧贼,还天下太平盛世,萧元彻欺侮圣上,滥杀大臣,无论朝堂还是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他不是贼,还能有谁?” “哈哈哈哈......”苏凌等他说完,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下把逄任笑蒙圈了,一脸怒容道:“苏凌,原来你是个狂士,在此处无辜狂笑,是何道理......” 苏凌半晌方止住笑,摆手道:“实在对不住,苏某失礼失礼......只是,方才逄大人的话,实乃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苏某也是一时忍不住啊,哈哈哈......” 说着,苏凌竟又笑了起来。 “你!......苏凌,你是没话说了吧,不必狂笑掩饰!” 苏凌这才住了笑,声音一沉,一字一顿道:“逄大人啊,我觉得你还是继续抹脖子算了,枉你活到了而立之年,竟然目光如此短浅,还不如龙台一稚子也!” “你!苏凌!你是来羞辱我的么?”逄任大怒,一把抄起一旁的佩刀,一脸的冷冽。 “不不不,逄大人,苏某绝无半点羞辱之意,只是我觉得,你的回答,实在大谬,大谬啊!” “你!......” 苏凌一摆手道:“逄大人心中不忿?罢了,不如让苏某讲讲我为何觉得你的回答是大谬如何?我若讲了,你还是不服气,那我去自投罗网,是杀是剐,随他丁缪处置,逄大人是生是死,我再无半句阻拦......” “讲!” 苏凌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逄大人言主公乃是沈济舟,因他是大将军,你在他治下做事,自然他是你的主公,可逄大人的,他沈济舟这大将军的官位,又是何人所封呢?” 逄任心中一颤,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凌一笑道:“既如此,便由我替逄大人说了罢,沈济舟这大将军官位,是当今天子所亲封,天子之所以封他为大将军,又让他治渤海,乃是希望他不负天下万民的期望,为天下万民苍生恪尽职守啊!所以,逄大人,你说,你真正的主公又是何人呢?” 说着,苏凌不动声色地看向逄任。 逄任半晌不语,终是摇头叹息道:“你说得不错......天子封的......无论是大将军,还是我逄任皆是天子的臣子,这主公当是天子......” 苏凌闻言,又一摆手道:“不不不,逄大人又错了......” “什么?这还有错?”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错了,天子者,乃为天下苍生之主,所行所谋,皆为万民黎庶。这天子做得好不好,便看他心中是否装着天下黎庶,天子也罢,大将军也罢,皆是万民所望,归根结底,是天下万民黎庶最好的期盼!你亦是天下万民的一员,你说你的主公是何人......” “我......” 逄任心中已然惊涛骇浪,他第一次听有人如此说,虽然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可是他不知为何,却觉得无可反驳。 “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二十八州亦乃万民之二十八州也!这世间,人人皆为主人,这主公,乃天下万民,是你,是我,是这千万最普通的江山黎庶,逄大人,苏某此言,对否?” 苏凌一字一顿,字字铿锵,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郑重。 逄任神色不断变化,看得出来,他听进去了苏凌的话,心中已然如惊涛骇浪。 苏凌又道:“那二不解,逄大人解惑之言,将渤海归为沈家所有,逄大人,他区区天下人所封的大将军,治渤海昌,乃是本分,治渤海衰,乃其不肖,有辜万民所望,可是苏某却不明白了,不过是治渤海罢了,从何时起,那渤海却成了他私有的呢?他可问过渤海子民是否答应,天下二十八州芸芸众生,又是否答应呢?” “这......” “以此论,守疆土之臣,却不思疆土永固,窃五州之地,谋不可告人之权,之利,妄图称尊称王,此种人,不是窃国之贼,又是什么?”苏凌一针见血,字字如刀。 逄任此时已然觉得苏凌的话字字确实,可是仍自强辩道:“哼,大晋二十八州,你如何只说大将军?扬州刘靖升,益安刘景玉,荆南钱仲谋,哪个不是想要逐鹿天下的贼?还有你效忠的萧丞相,更是贼中之贼,他窃取京都龙台天子之地,据为己有,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逼得天子成了实质上的傀儡,此等不忠大奸,国之巨贼,人人得而诛之!” 苏凌点点头道:“逄大人此话乍听之下,的确有那么点儿道理,可是若是细究,却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哼,天下公认,萧元彻大贼也!苏凌你还是别费心思替他辩解了!”逄任冷哼一声道。 苏凌一笑道:“苏某可并未替萧丞相辩解,只是凭心而论......昔有国贼王熙,狼兵犯大晋京都龙台,逐天子,戮百姓,宿龙床,暴行发指,天下倒悬!天子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朝不保夕,此大晋万民至暗时刻。逄大人当时正值风华正茂之时,想必也痛心疾首吧!” “唉......噩梦,噩梦啊!”逄任叹息道。 “时势造英雄,萧丞相便于那至暗时刻,起于微末,首倡义兵,方有二十八路义兵憾天下,诛杀王熙,还了一个清平世界!为了妥善安置天子,更为天下万民,萧丞相又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心,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经过这许多年的努力,京都龙台方未有兵祸,百姓方有稍安喘息。这样的人为贼乎?”苏凌反问道。 “奉天子以令不臣?说得好听,明明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逄任反唇相讥道。 “呵呵,究竟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姑且不论,我只说一句,无论是奉还是挟,如今的大晋天子,可曾再次流离失所,可曾再次寄人篱下?实质上不说,表面之上,天子的九五至尊的颜面,这天下各路诸侯何人不给?逄大人,可能说出来一个么?”苏凌不慌不忙道。 “这......”逄任神色一暗。 “远的不讲,咱们说说近的。原本龙台中原,还是渤海五州皆可暂离兵戈之祸,百姓休养生息之机来之不易,可是那沈济舟却为了一己之利,率先悍然的提调大兵兵犯灞津渡,其意显而易见,下灞津渡,占灞城,继而直取龙台!逄大人,若你是天子所封丞相,京畿万民所望之人,岂能坐视虎狼犯境而束手待毙么?”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逄任。 “我......不能......” “是也!连逄大人都做不到,难道要萧丞相这样做?这不是强人所难?萧丞相奋起反击,更有天子明诏,诛灭反贼沈济舟,王师克定之日,方能回转龙台!天子诏书在手,天下万民翘首以盼,萧丞相所为,乃大势所趋,万众所望!却被别有用心之徒妄加议论,恶意中伤,其心何其毒也!”苏凌冷然道。 “我......”逄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凌趁热打铁,沉声道:“方才逄大人叱我为萧元彻之说客,大人说对了一半,亦说错了一半。这对的一半,苏某当然是说客......那错的一半,苏某虽是说客,却不是萧丞相的说客,乃是天下万民之说客也!苏某此来,并不是让逄大人降萧也,而是归于万民啊!” “归于万民?......”逄任缓缓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是!只有暂时委屈逄大人于萧丞相处安身,方能从根本上改变沈萧之战的走势,尽早的消弭兵祸,天下万民方能再次迎来休养生息的机会!待那时,若萧丞相为万民计,逄大人亦可全平生所志,若萧丞相为己之私......到时何去何从,悉听尊便!”苏凌正色道。 逄任闻言,低头深思起来,他的眉头微蹙,苏凌看得出来,他内心依旧在纠结和挣扎之中。 苏凌又道:“若如此做,逄大人百年之后,亦可问心无愧的面见列祖列宗!是也不是......” 说着,苏凌缓缓起身,来到逄任近前,深深一躬道:“若逄先生愿如此,请受苏某三拜,此三拜乃苏某代渤海,代天下百姓谢逄先生大义!” 说着,苏凌规规矩矩的拜了三拜。 逄任心中再无挂碍,赶紧双手搀扶。 他亦改颜朝着苏凌一拜,心悦诚服道:“苏先生今日此番话,如醍醐灌顶,惊醒逄某!逄某枉活三十余年,直到今日方有所闻道啊!” 苏凌大喜道:“逄先生既如此说,苏某是否可以认为逄先生愿意归于万民了呢?” 逄任点点头,忽有苦笑叹息道:“苏先生啊,逄某有心为万民做些事......只是这麒尾巢已无我容身之地......如之奈何啊!” 苏凌这才莞尔一笑,朝着逄任一招手道:“先生有心,这便好办,请先生附耳过来......” 逄任再不迟疑,附耳在苏凌近前。 苏凌压低声音,细细交代起来。 “只需先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苏先生此计,大妙!大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五章 功亏一篑 .s:祝各位高考的莘莘学子: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金榜题名! 深夜,月黑风高,苍穹无星。 起伏连绵的天麒崇山,在黑夜之中静默着。 其实时间已然到了五更天,离着黎明的到来也没有多少时辰了。 或许山深,今夜似乎比往常漫长了许多。直到现在,夜色依然如墨。 一支一千人马的精锐轻骑兵,趁着浓重的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麒尾巢前。 离着麒尾巢的天然石寨关卡,不过十数丈的距离。 但见有一员白袍少年将军,轻轻地挥了挥手。 整个一千人的队伍,彷如浑然天成的一体,在他挥手的刹那,皆甩蹬离鞍,齐齐地蹲伏在一片半人多深的野草之内。 无声无息,仿佛他们天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任何声响。 借着凄朦的月色,恍恍惚惚的可以看到,马口皆衔枚,人口皆衔草。 周遭除了呜咽的山风拂过他们坚毅的面庞,谁都不曾发觉。 白袍少年将军林不浪一拉身旁黑塔大汉黄奎甲,声音极低道:“麒尾巢石关石寨,扼守咽喉,若要强攻,必然吃力,伤亡不在少数,况骑兵本就不擅于攻城战,奎甲大哥在此压住阵脚,待不浪前去诈开关寨门,但等门开,奎甲大哥不要犹豫,率全部憾天卫直冲向前,要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关寨门,然后关门打狗,那些麒尾巢中敌人,一个也跑不了!” 黄奎甲却使劲摇头,面现不满神色。 他倒不是对林不浪所讲的有些怀疑,经天麒山一战,黄奎甲已然对他十分钦佩了。 “不妥不妥,之前便是不浪老弟当先冲锋,经过一战,又急行军到此,不浪老弟想来累极了,这次就让俺前去使诈便好,俺总不能什么力都不出,跟在老弟后头吧!”黄奎甲闷声闷气地低声道。 林不浪摇头笑道:“哥哥心疼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哥哥大名,那些敌人轰雷贯耳,哥哥相貌那些敌人更是熟记于心啊,你若去了,莫说诈不开大门,怕是立刻引起敌人警觉,打草惊蛇了......” 黄奎甲一怔,低头不语。 “小弟就不同,小弟新到丞相营中,渤海军中无人识得,我又有那令牌,他们无论如何也识破不了的......哥哥若真心疼小弟,待小弟成事之时,挥军猛攻,多宰几个敌人就是!”林不浪低声道。 黄奎甲在心里吧嗒吧嗒滋味,觉着林不浪的话没有毛病,这才点了点头道:“兄弟,万事小心啊!” 林不浪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自然无妨!” 说罢,林不浪翻身上马,提了长枪,一催胯下战马,朝着黄奎甲一抱拳道:“哥哥,咱们寨关门下再会!” 一道白影,如星似火,在荒草之中冲出一条道路,向麒尾巢寨关石门处疾驰而去。 黄奎甲看着远去的林不浪,心中赞叹无比,低声自语道:“俺这兄弟,真是少年了的!以后定要多亲多近才是!” 且说林不浪催马如火,战马四蹄蹚帆,眨眼之间已然冲至寨关石门之下。 事先林不浪已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麒尾巢可是沈济舟屯粮地之地,战略意义自然不言而喻,定然有精兵把守,自己恐怕稍微近些,就会被石关上的守卫发现并警告。 他已然想好了一套说辞,但等敌兵盘问。 通常还有五丈左右,城上守卫便会示警,并告知再若向前,必然放箭了,可是今次却是极为反常,林不浪一路策马,眼看离着麒尾巢寨关石门不足三丈了,那寨关上却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 莫说放箭示警,便是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有,城门寨关上一片漆黑,连个灯火都难以寻找。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事先有了防备?故意如此,用来迷惑我? 林不浪放慢马速,胡乱猜测着。 便在此时,寨门关口之上,隐隐有灯火晃动,林不浪仰头看去,看得半真。 四五名守卫士兵懒洋洋地出现在寨门上的垛口之处,中间那员守卫手中举了一支火把,朝着关下林不浪的方向胡乱的挥动了几下,似乎是看清了林不浪的身影。 “寨门之下是何人?速速后退!如若不然......开弓放箭了!”那守卫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只是后半句开弓放箭,声音蓦地小了很多,不知为何,听在林不浪的耳中,似乎说得颇为心虚。 其实那守卫的确心虚,因为根本开不了弓,也放不了箭。 今夜丁将军高乐,将几个副将全都喝趴下了,仍不尽兴,又把巡夜值守的士卒都拉过去陪着吃酒。 关寨守卫也有很多未曾幸免。 留在这里的守卫自然心中不平衡,为啥都是守卫,他们就能吃酒吃肉,我们就只能留在关寨上吃西北风啊。 去特么的,老子回营中睡大觉去,守关寨?爱谁谁! 当然,也真就不能爱谁谁,管事的还是找了二十个平素看不惯的大怨种,交待了几句,方扬长而去。 夜越深,越容易犯困。 这一点,后世诸位更是深有体会,网咖包宿的经历,想必不少人有过,一夜都是精神小伙儿,上半夜下个副本,撸几把峡谷双排,下半夜一个人偷偷搞几部两个人演的电影动作片陶冶下情操,悠然自得。 可越是到了天似亮似不亮的五点来钟,困意袭来,一个个萎顿不振,各个狗熊...... 笑什么笑,说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这不,二十个守卫,睡去了十五个,剩的五个各个如熬鹰一般,眼睛赤红,昏昏沉沉。 要不是林不浪马蹄声音急促,这五位估计都察觉不了。 人走的走,睡得睡,买醉的买醉,开个鬼子六的弓,放个鬼子六的箭...... 虽然放不放箭的另说,但是这话还是得摆到这里。 林不浪赶紧勒马,在关下一抱拳,淡笑朗声道:“各位兄弟辛苦了,我奉大将军所差,前来督军,烦请各位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那五个守卫闻言,这才多少有了些许精神,又听林不浪说自己是督军,那可得罪不了,督军督什么,军容军纪,万一这位真的是督军,让他看到咱们这熊样,那不得军棍伺候啊。 这五位怨种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那举着火把的守卫更是清了清嗓子喊道:“你说你是督军,可有凭证?” 林不浪不慌不忙掏出怀中令牌,举过头顶朗声道:“此乃大将军亲授令牌,你们可查验清楚!” 那五个守卫向前探了探身子,拿着火把照了半晌,方才确定的确是大将军的令牌,这才朗声道:“原是督军大人亲至,可是丁缪将军有规矩,无论是谁,只要夤夜前来,若开寨关大门,需要禀报他知晓,还请督军大人稍待,我这就前去禀报!” 林不浪点头道:“应该应该!” 片刻,石门微微开了一条缝,一个守卫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了几次,这才侧身走了出来。 林不浪强忍着杀人夺门的冲动,策马与他打了个照面。 守卫要了林不浪的令牌,说是要呈给丁缪,让他少待,这才转身去了。 没有办法,林不浪只得坐在马上等候。 可是左等不见守卫返回,右等不见守卫返回。 等的林不浪都掏急了,仰头看去,下巴都差点惊掉。 守卫不回来倒也罢了,那关上原本的几个守卫也统统没了影子。 黑咕隆咚的,整个方圆就自己一个带活气儿的。 林不浪实在焦躁,大声喝道:“有没有带活气儿的,滚出来一个跟我回话!” 林不浪喊了数遍,关上方有了响动,一如方才,还是原来那五个大怨种,连举火把的人都没换。 林不浪一脸怒气道:“原来你回来了啊!为何不开寨关大门,却躲着不见我?那丁缪到底让不让本督军进去?给个痛快话,把本督军晾在这里,是何道理?” 这些守卫心里苦啊,尤其是那个举火把的哥们儿心里更苦。 他的的确确去禀报了,也见着丁缪了,可是这位酒神将军吃酒吃得烂醉如泥,这守卫好不容易将他唤醒,还没说完一句话,这丁大将军便又鼾声如雷了。 他又唤了几遍,只把丁缪吵得心烦,瞪眼破口大骂,差点没拽出佩刀将他切开晾着。 丁缪更是放话,管他什么督军督马的,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老子睡好了再说。 然后便让这守卫滚蛋。 守卫如何敢再说什么,一脸苦瓜相地返回。 可是丁缪他不敢得罪,关下的督军他也不敢得罪,两边都是大爷,自己一个小虾米能如何? 干脆往寨关上垛口下一蹲,随他便吧...... 若不是林不浪发怒,这几个守卫死活也不会露头。 实在无奈,这五个倒也有些义气,要露头大家一起露头,有什么事谁也别想跑! 可是露头归露头,实情可是不敢说的,这关下的可是督军大人,要是让他知道丁缪将军吃酒吃成了醉猫,怕是他直接回去告诉大将军,嘁哩喀嚓把他们全都剁成肉馅了...... 那举火把的守卫吭哧瘪肚,半天方道:“丁将军身体不适,督军大人稍待,不行,我再去禀报一次!” 林不浪一瞪眼道:“那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督军大人赏下名姓,小的也好通禀!” “沈浪!假中护军!” 我滴个妈耶,这大将军的主力阵营之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看着年轻面生,却已然做了假中护军。 所谓假中护军,就是还未正式任命的中护军,偏偏他又姓沈,渤海姓沈的,哪个不跟大将军有点关系。 这假字用不了多久就会去掉。 中护军跟中领军官位相同,俸禄相同。 但人家可还挂着督军呢,这是能惹得起的主儿? 想到这里,这守卫转身撒脚如飞的去了。那架势跟百米冲刺博尔特差不了太多。 林不浪等啊等啊,终于等到那守卫气喘吁吁的返回。 却见这守卫一脸讨好的笑容,林不浪感觉这次应该差不多能开石门了。 石门一开,麒尾巢顷刻易主!林不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大功总算告成了,如此也不至于坠了公子的名头! 果真被林不浪猜对了,这次那守卫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明,丁缪总算瞥了那令牌一眼,又强撑精神问了守卫来人身份。 听到姓沈,是沈济舟亲封的假中护军,那定然得罪不起,将令牌胡乱塞回给守卫,放话让人进来。 若是往常,丁缪说不定还会细细查看令牌,甚至亲至关口查看。 可是今日,眼前的令牌他看去都有四个......还查看什么? “开门,开门!反正不会是萧贼的人,萧贼连麒尾巢的存在都不知道,除了见了鬼了!”丁缪打着酒嗝挥挥手道。 不过,他酒神的名头可不白叫,虽然醉成泥,但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一把拽过那守卫低声含糊不清道:“接了督军大人......不要引他来我这里,尽量走慢点,领着他兜圈子,等他累了安排个房子,让他先睡,明日再来见我!” 那守卫自然心领神会,这才撒脚如飞返回关前。 那守卫一脸喜色道:“丁将军说了,即刻开门放沈督军进关!督军大人稍待,小的和弟兄们这就前去开门!” 说着,这五个守卫齐齐朝着关下阶梯走去。 林不浪又等了片刻,忽听一阵咯咯吱吱的沉重的响动,似乎是门闸卷动链条的声音。 林不浪闪目看去,果见那硕大的,重有千钧的大石门在链索不断的响动中,缓缓的向上抬升。 林不浪沉心静气,眼神灼灼的看着那石门缓缓上升。 离地一寸。 离地三寸。 离地三尺...... 随着石门越抬升,林不浪的心便越发的缩紧。 他一只手已然紧紧的攥住了那杆银枪。 等一等,再等一等,人就能通过了。 到那时,我将奋勇上前,不顾一切! 身后亦有千军相随! 麒尾巢,唾手可得! 眼看着那石门就要完全抬升起来,忽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急呼。 声音急促,但并不大,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听在林不浪的耳中,却彷如炸雷! “快快关了石门,他乃是萧贼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督军!他要诈开石门,莫要让他得逞才是!” 刹那之间,林不浪面色剧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六章 横枪冷顾,白袍箭雨 刹那间,风云突变! 关下的林不浪,离着石门不过几丈距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然快完全抬升的石门疾速的下落而束手无策。 “轰隆隆——咣当——!” 石门重重地落下,涤荡起阵阵烟尘,欲迷人眼。 石门落下那一刻,林不浪的心如坠冰窟。 就差一步!差一步啊! 林不浪一闭眼,仰天长叹。 可是,如今的情形容不得林不浪太多的叹息。 耳中忽地传来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人喊马嘶声。 “萧贼来犯!敌袭!敌袭!快快守卫关寨石门!......” “唏律律——” 林不浪明白,整个麒尾巢的守军已然全部动了,从麒尾巢的各处蜂拥着前往关寨石门之处。 林不浪方等了片刻,忽地见关寨之上正中,一员身材魁梧健硕的大将,身着镔铁铠甲,被无数兵卒簇拥着,如众星拱月一般来到垛口之前。 刹那间,士卒们举起火把。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将整个麒尾巢的关前照如白昼。 “哈哈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单枪匹马赚我关寨石门,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那员将立在关上,哈哈大笑,飞扬跋扈。 不过细细看去,却见他面色通红,眼神迷离,身体似乎也在不受控制地晃动着。 就好像吃醉了酒一般。 事到如今,林不浪只得沉下心来,尽力周旋。 但见林不浪银枪一顺,用枪尖点指那关上守将,冷声道:“大胆!大将军钦命督军在此,又有令牌为证,你却阻拦,更污蔑我乃敌将,欲意何为?你是何人,敢不敢报通姓名!看我不向主公参你!” “哼......事到如今,你小子还硬撑狡辩,参我!好,本将军便把姓名告诉你,看你是找哪个主公参我!”那将狂笑不止。 “听清楚了,你爷爷我乃麒尾巢守卫大将——丁缪是也!” 原来此将果真就是丁缪。 只是,那丁缪已然醉得不成样子,为何如今却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关寨之上,而且出现得如此之巧呢? 其实,那守卫在丁缪允许开石门,转身走后,不过片刻,已然有一员副将策马如飞,马上后面还坐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全是伤,有的伤处还向外渗着血,却咬牙强撑着。 那副将来到丁缪所在之处,翻身下马,一边搀扶着这受伤之人,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向里冲。 值守的士卒刚要拦,却被他抬脚踹翻在地。 值守倒在地上才看清楚来人,不由得一低头,一脸的惧色。 此将疾行几步,觉着那受伤之人实在走得太慢,一使劲,将此人夹在胳膊下,拖着朝里面飞奔。 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那将冲进里面,却见丁缪正赤身裸体,仰躺在一软榻上呼呼大睡,满身酒气,鼾声如雷。 这下那将无名泼天怒火顿起,抄起旁边的一个木盆,木盆里正盛着打来的满满一盆水,原本要给丁缪洗漱用,可是他倒头便睡了。 不由分说,那部将一盆水满满腾腾,当头浇下。 “哗——”一盆水一滴没剩,全招呼了丁缪。 丁缪睡得正香,被这一盆水浇得浑身湿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翻身坐起。 一双大眼一瞪,刚想发怒。 “他奶奶的,哪个......” 他刚骂了半句,却看清了眼前,一脸冲冲大怒的来人,不由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副讪笑,嘟嘟囔囔道:“我当是谁,贤弟如何发如此大的脾气......不就为兄小酌了几卮酒么?” 他的气势倒是先挫了几分。 此员将正是丁缪同父同母的胞弟——丁绪。 这丁绪和丁缪虽然是同父同母,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丁缪暴躁而无谋,更嗜酒如命,除此之外胸无点墨,大字不识。 而这丁绪却心机缜密,平素不苟言笑,更是熟读兵书,有勇有谋。 虽然丁缪是大哥,但丁绪更为老成持重,加上脸酸面冷,丁缪却是极为惧怕他。 论功夫,自己也不如他,所以打不过,道理更是说不过。 因此,丁氏一家,隐隐以这丁绪为首。 初时,沈济舟原本想抬举丁绪,让其兄丁谬给他当个副手。 可是丁绪却拒绝了,言说兄为长,兄名不彰,自己不敢逾矩。 这才有了丁缪为主将,丁绪为副手的决定。 沈济舟放心地把麒尾巢交给丁缪,其实内心是因为有这个丁绪坐镇。 丁绪和丁缪来到麒尾巢,所修关寨,石门之事,皆是丁绪手笔。 可是麒尾巢实在狭窄,屯粮已然占据了不少地方,若所有士卒都在此处,实在不得施展,若有敌围住,以火攻之,怕是立陷危机之中。 为了稳妥起见,丁绪分兵两路,丁缪守住麒尾巢中心区域,自己带了一千人马出麒尾巢十五里,扎下营寨,互为犄角。 自己的兄长自己当然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丁绪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丁缪少吃酒,更要爱惜士卒,不得虐待他们。 丁缪巴不得这个管着自己的弟弟赶紧走,胸脯拍得山响,保证得跟真事一样,更指着逄任说,有逄大人在,我定然约束自己。 丁绪这才不太放心地去了。 当然,走虽走了,却还是跟丁缪约定,每隔十日,返回麒尾巢关寨一次,若丁缪还是酗酒不理军务,定然不留情面,告到大将军处。 所以,丁缪十分惧怕他,每每算好了日子,待自己的弟弟返回,装得跟个好人一般。 其实,今日并不是约定的丁绪回转之期。 只是因为他身边这个受伤之人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一切。 他这才未来得及点齐人马,只一人一马,携了这受伤之人,风驰电掣地赶来。 却见到如一滩烂泥的醉鬼丁缪。 得亏这是自己的兄长,若换个旁谁,怕是他早一刀宰了了事了。 丁缪被冷水浇身,又见自己的兄弟一脸泼天震怒,酒却是醒了三分。 却见丁绪一口啐在他的脸上,怒道:“小酌几卮?你当我瞎么?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分主将的样子!分明就是一醉汉!” 丁缪不敢恼,讪笑道:“骂也骂了,水你也泼了,消消气,麒尾巢固若金汤,无人来犯,我闲得发闷......” 不等丁缪说完,丁绪已然截过话吼道:“固若金汤?萧元彻的贼将已然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浑然不觉,是不是等掉了脑袋,你才能醒悟!” “什么!不可能啊......萧元彻的人如何知晓麒尾巢的?”丁缪一脸的难以置信! 丁绪一把将那受伤之人推在丁缪近前道:“其中原委,你却听他讲一讲!” 这受伤之人虽然看起来伤得很重,但多是皮肉兵刃伤,并无性命之忧。 经他一讲,丁缪这才恍然大悟,一脸的惊骇。 原来此人,正是死鬼姜琼的士卒,姜琼在天麒山中被林不浪一枪搠死,所带的一千兵马被黄奎甲的长戟卫几乎诛绝。 可还是有漏网之鱼,而此人,便是其中的一条。 这个士卒倒也有几分英雄气,忍痛负伤,钻入大山,抄小路近道,不顾一切地来到了丁绪驻扎之处,见了丁绪将姜琼兵败身死之事讲了,丁绪大惊之下,知道萧元彻的人,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麒尾巢。 而萧元彻的人如何知晓麒尾巢的存在,又如何有沈济舟亲赐令牌,丁绪稍想便知,定是主公阵营中出了叛徒。 而且这个叛徒的身份必然不同寻常。 到底是谁? 容不得他多想,事情紧急,他这才携了士卒策马狂奔,直奔麒尾巢。 麒尾巢还有后山,有一天然的狭窄石道,大军不得过,只容得一人,地势险峻,所以丁缪未曾分兵把守。 丁绪不顾一切冲向麒尾巢,心中暗想,但愿还来得及。 因此,那守石门关寨的士卒刚走,他便如风似火地冲了进来。 丁缪听了,忽地脸色大变道:“那萧贼敌将化名沈浪,我方才晕晕乎乎的,只记得主公派了一个督军,此刻正在石门寨关之下,似乎就是叫做沈浪!” 说到这里,他脸色大变,惊呼道:“不好!此人要诈开城门!我已然命士卒去开门放他进入了!如何是好!” 丁绪倒吸一口冷气,疾道:“快快集合人马,速速前往石门处,兴许还来得及!” 于是这才有了麒尾巢全军齐动,来到麒尾巢寨关石门之时,那石门已然几乎全开了。 只可惜林不浪因此功亏一篑...... ............ 林不浪却是不知道事情的缘故,只得继续唱戏,他冷笑一声佯怒道:“丁缪!你胆敢阻挡本督军进入麒尾巢,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丁缪狞笑不止,吼道:“别做戏了,你已经露了马脚了!你以为你在天麒山杀我将领,屠我士卒之事做得天衣无缝?孰不知我早已知晓了!贼将,快快报上真名,束手就缚吧!” 林不浪心中苦笑,看来此事不假了。 罢罢罢!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 眼前这麒尾巢便是铜墙铁壁,林不浪也誓要将其捅个窟窿! 横枪立马,马嘶声声。 林不浪声如洪钟。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萧丞相麾下,林不浪是也!尔等宵小,还不开关投降,更待何时?若再顽抗,休怪林某将你们统统搠死!” 丁缪狂笑不止道:“死到临头,口气不小,竟还如此猖狂!林不浪?没听说过,我还以为你是苏凌呢......你单枪匹马,能奈我何?” 林不浪丝毫没有惧色,冷声道:“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怕死的,开了石门,下得关寨,与林某一战!” 丁缪闻言,得意洋洋道:“你当我傻啊?出去与你斗将?我还嫌费事呢!” 说着,丁缪忽的大吼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喏!——” 但见关寨之上,人群涌动,无数弓箭手在垛口之处,一字排开。 箭上弦,弓拉满。箭镞全然瞄准林不浪。 林不浪心中一沉,看来今日之局,犹死无生! 罢了,便是死在这里,也不后退! 林不浪从来不知退为何物! 刹那间,这白袍小将气势凛凛,昂然冷顾。 “丁缪!箭雨如何?林不浪今日便一枪破万箭!来战啊!” 丁缪也不废话,大吼一声道:“放箭!给我把他射死!” “咻——咻——咻——” 凄厉而尖锐的箭啸划破暗夜的宁谧。 林不浪眼前,箭雨如瀑。 而他,半步不退,冷眼看着泼天而落的箭雨。 凛凛之气,白袍生光。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七章 憾天有威 霎时,乱箭齐发,自苍穹之上呼啸而下。 林不浪神色凝重,眼见着无数箭镞朝自己射来,忽地大吼一声,枪出如龙,拼命地拨打箭镞刁翎。 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林不浪手中银枪舞动得密不透风,间不容发之际将几乎要射中自己的无数箭镞纷纷扫落在地上。 如此高强度,又要集中精力,对于常人来说,根本做不到。 饶是林不浪师承道仙宫空芯道人,一时半会儿,还可勉强为之,可是若时候长了,却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的。 累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高度的集中精力,稍有些走神,怕是要箭镞加身了。 眼看时候稍长,林不浪便会陷入绝地。 丁缪和丁绪立在关寨之上,一个狞笑,一个神情凝重。 丁缪觉得,无论这个叫做林不浪的有多大本事,今日亦是必死之局。 可是丁绪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会如此简单。 既然姜琼和他的一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想来这个林不浪必然带了精锐。 可是眼看情势如此危急,为何这关寨之下,竟还是只有他一人一马? 就在丁绪疑惑之时,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手扶的石垛微微地颤动起来。 他原以为这是错觉,可是刹那之间,那颤动的感觉越加的强烈和清晰起来。 不仅如此,原本固若金汤的山石关寨竟也开始颤动起来,紧接着连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了。 那种震颤仿佛如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关寨之上的士卒都有些站不稳了。 那些原本瞄准发箭的弓箭手,如今连拉弓都受到了影响,那箭镞也不如最初之时那般密集。 “那是什么?!......” 不知是谁惊愕地大喊起来。 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窒,愕然抬头看向远处。 天际之处,好像天生异象,一道接天的黑线正快速地朝着关寨石门之处涌动着。 而那莫名的震颤,竟是随着这道接天黑线涌动的节奏而震动。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惊愕之时,那黑线已然疾速地冲来! 刹那之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是什么天生异象,这道接天的黑线分明是无数的轻骑兵! 再看这些轻骑兵皆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玄武战甲,手中或执着镔铁长矛或举着镔铁圆盾。 黑色镶红旗猎猎迎风,黑色嘶嘶战马狂奔如潮! 正中心处,一杆鎏金大旗,旗上两个鎏金大字:憾天! 其势浩荡,神鬼惧泣,苍穹变色! 果真无愧憾天二字。 “......憾天之威......恐怖如斯!” 丁绪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沉重,但不知为何却还带着丝丝的狂热和悸动。 “什么......憾天卫......萧元彻最精锐的存在......”丁缪一脸的惊惧,经这一下,他的酒也醒了七分。 那些城上兵卒无不惊骇,脸上尽是慌乱。 所有的弓箭手在看到憾天卫之时,竟然惊骇到忘记了张弓射箭。 林不浪顿时压力骤降,转回头看去,不由得喜出望外。 憾天卫,奎甲大哥他们冲锋了! 太好了! 但见憾天黑潮最前方,一匹乌骓龙驹四蹄蹚帆,当先朝着林不浪疾驰而来。m. 马上大将,双手挥动乌金戟,边冲边大声喊道:“不浪老弟,莫要慌!俺老黄前来助你!” 马快如惊弦,话音方落,人已冲至林不浪近前。 “不浪老弟,俺来得及时不?”黄奎甲朗声大笑道。 “奎甲大哥神兵天降,来得正好!”林不浪大笑道。 顷刻之间,彷如一阵旋风,一千憾天卫皆列阵于关寨石门之前。 甲光黑鳞,月色黯然,冷矛煞刹,黑潮压城。 林不浪抖擞精神,银枪朝天虚刺,冷声断喝道:“鼠辈宵小,憾天卫在此,尔等敢一战否!” 连喝三声,无人应答。 黄奎甲哈哈大笑,扯嗓子喊道:“原来沈济舟是孬种,养了你们这些小孬种!只知道躲在城寨之上,没有骨气的货色!” 这下可惹恼了丁绪,但见他一脚踹翻一名弓箭手,劈手夺过弓弦箭镞,张弓搭箭,于高处瞄准黄奎甲的大脑袋。 “嘎嘣——嗤——!” 一支穿云响箭,划出无数火星,直冲而来。 那箭速度极致,一息便至。 林不浪大惊,出言大吼道:“奎甲大哥,小心冷箭!” 可是,林不浪话出口时,那箭已然到了! 丁绪冷笑,暗道这一箭,你如何躲! “嘭——”一声响,打碎了丁绪所有的幻想。 就在那支响箭射下的间不容发之际,黄奎甲蓦地动了。 “吼——!” 一声怒吼!黄奎甲蓦地举起右手乌金戟,竖着朝那响箭格挡而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乌金戟正和激射而来的响箭对撞在一处。 犹如卵击硬石,那响箭立时折为两段,跌落在尘埃之处。 林不浪这才倒吸了一口冷气,放下心来。 黄奎甲一甩脑袋,大怒道:“腌臜泼才!竟然想要暗箭伤人!哪个不开眼地射我!你出来吃俺一戟!” 丁绪缓缓闭眼叹息,一击不中,再射可就难了! 他忽地意识到什么,这弓箭手的箭雨压迫,何时停了? 丁绪恼将起来,大怒吼道:“混账!哪个下令停止射箭了!都特么的愣着作甚!给我继续放箭!” 那些弓箭手一脸的踟蹰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丁绪虽然是丁缪的胞弟,可是这里的主将还是丁缪,主将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行动啊。 丁缪这才在慌乱中醒过来。 “对对对......我说怎么少点什么,他奶奶的,哪个让你们停了,给我放箭!射死他们!射不死不准停!快放箭!” 丁缪声色俱厉地叫嚷起来。 那些弓箭手这才又张弓搭箭,只是很多人闻听自己面对的是威震天下的憾天卫,如何不紧张,十有八九手都是颤抖的,那箭如何有准头...... 刹那间,乱箭乱射而下。 黄奎甲大吼一声道:“憾天卫盾兵列阵!御!” “喝——!” 一阵震天怒吼,马嘶连声,憾天卫阵型突变,矛骑兵后退,盾骑兵催马向前。 各自站定方位,各校尉一个接一个地大吼起来。 “举盾——!” “举盾——!” “举盾——!”...... “轰——轰——轰——” 刹那间,数百圆盾被盾骑兵齐举向天,将方圆遮蔽得密不透风。 几乎同时,如雨乱箭,倾天而落。 “砰——砰——砰——” 无数的砰砰声如爆豆一般响起,声势惊心。 可看起来声势骇人,箭雨如潮之下,那盾阵岿然不动,连一支箭都未曾穿透。 这也不奇怪,麒尾巢的弓箭手,乃是丁缪所部的普通弓箭手,所用的弓箭亦非重弩,只不过是寻常箭翎。 而憾天卫的圆盾可是纯镔铁打造的,这些箭虽然射中圆盾,亦发出惊人声响,其实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射不穿。 弓箭兵的克星,自然是盾兵。 兵种天然相克,弓箭兵的威力自然发挥不出来。 骑兵克盾兵,盾兵可弓箭兵,枪矛兵克骑兵。 可是,若论骑兵、矛兵,丁缪的人马在憾天卫面前根本不够看! 丁绪神色越发凝重,终究缓缓摇了摇头道:“大哥,让弓箭手住了罢,这样无非是费些箭镞,无济于事的!” 箭雨终于停歇,一切归于平静。 片刻之后,黄奎甲一摆手,盾兵齐刷刷撤盾,向后齐退,矛骑兵无缝向前插上。 整个变阵一气呵成,浑然一体,整齐划一。 丁绪看得分明,叹息道:“憾天神威,怕是主公的长戟卫亲至,胜负亦不可料也!” 黄奎甲抬头大笑道:“姓丁的,你还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老子都接着!” 丁绪眼中怒色渐升,忽地咬牙怒道:“可恶!哥哥少待,看兄弟取他项上人头!” 丁缪眼珠子都快惊掉了,那可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当年硬抗天戟战神段惊楼的存在,虽然最终不敌,但亦可全身而退。 自己这兄弟八成是气疯了! 可是丁绪话已出口,丁缪又知自己这弟弟脸酸得紧,若当着众多武官兵卒的面驳了他,那他不得砍自己两刀。 丁缪无奈,只得叮嘱道:“兄弟勇武,但仍需小心才是啊!” 丁绪也不答话,怒冲冲吼道:“抬我大刀,牵我战马,城下一千人马,随我出门迎敌!” 说着在数个武官簇拥之下,蹬蹬蹬下了石关,翻身上马,提刀扬鞭,点了一千人马,命人放了吊桥,开了石门。 丁绪一马当先,身后一千兵卒,打了旗号,涌出石门。 两军对圆,各据一方。 林不浪和黄奎甲看得真切,竟真未想到有人能领兵出战。 林不浪打量来将,却见此人一身黑甲蓝袍,手中擎着一杆长刀,长刀冷光冽冽,当是宝刃。 其后士卒武官,雁翅排开,倒也气势不凡,颇有章法。 看来这员将不是丁缪,丁缪只知冲杀,此将却是不同的。 “沈济舟麾下吗,还有如此良将不成?我以为都如那死鬼姜琼一般饭桶!”林不浪冷声道,言辞中透着讽刺。 丁绪冷眼观瞧,也不住打量林不浪。却见这白袍少年将军,素甲白马银枪,冷俊面庞,好一个年轻后生。 又听他说姜琼之事,已然断定了这个叫做林不浪的杀了姜琼,不由得心头火气。 “哼!少年郎!你好大的口气!中领军姜将军只是一时不慎,上了你的当,被你所害,今日丁某在此,何容你放肆!” 丁绪声音愈冷,忽的眉头一扬,大吼一声道:“今日姜将军之仇,一并与你清算!” 说着,他一夹马腹,那胯下战马唏律律暴叫,昂头直冲林不浪而来。 半途中,丁绪高扬长刀,长刀闪着冷芒,当空直劈而下。 “怕你不成!”林不浪怒喝一声,催马向前,瞅准时机,长枪自下而上,直撩而出。 “咣当——” 两件兵刃在半空之中撞在一处。 好大力气! 这是林不浪最直观的感受。 这丁绪看起来寻常体格,力气却是不小,看来要小心应对了。 那丁绪也是感觉两臂微微有些发麻,暗道这小将好大气力。 林不浪并未撤枪,只用力将丁绪的长刀压住,冷声道:“你是何人,报名再战!林某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我乃丁绪是也!丁缪乃是我兄长!” 林不浪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丁缪的弟弟,看来自己诈开石门失败,大约与此人有关。 只是事先为何没有半点此人的情报呢? 许宥之亦未曾提及,难不成他虽投了萧元彻,还有私心不成? 林不浪暂时按下思绪,冷声道:“呵呵,丁将军果然人杰,既然如此,今日,林不浪便与你斗将一决生死,不死不休!” “正合吾意!今日石门之外,不死不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八章 见过我的敌人,都死了! 马嘶声声,马上两将各执兵器,互不相让,斗了个难解难分。 林不浪的枪法并未系统地修习过,马战也不如步战,道仙宫多修习剑术,招式讲的是飘逸灵动,所以真的阵前斗将,的确发挥不出他最大的本事。 反观那丁绪,虽然看起来颇有些冷面儒将的气质,可是一旦交上手,却是勇悍无比,刀沉马快,招式刚猛,一杆大长刀呼呼挂风,刀借风势,一斩一挡之间,皆有章法。 两人已然斗了三十个回合,仍旧未分输赢。 便是谁处于上风,谁落于下风皆看不出来。 但见林不浪手中长枪翻涌如龙,左搠右挑,出枪速度宛如银河倒泻,速度已然到了极致。 那丁绪却是稳扎稳打,一招一式刚猛而沉稳,有板有眼,进退有据,从容无比。 林不浪心中有些着急,眼看东方将现鱼肚之色,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是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丁绪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自己已然将压箱底的功夫都用出来了,却战不倒他。 丁绪果然英雄也! 那丁绪虽然沉着应对,心中也对林不浪称赞不已。 这白袍少年郎,小小年岁,竟有如此精湛的功夫,只是可能马战不太老练,若是假以时日,多多历练,怕是我亦不是对手啊。 这条银枪,如龙如蛇,上下翻飞,忽左就右,神出鬼没。 丁绪暗想,放眼整个渤海军阵,能与之一战的除了我,怕是只有四骁可以做到了。 今日定然不能让他活着,若如不然日后必成大患也! 想到这里,丁绪大长刀加紧,暗自咬牙,恨不得一刀将林不浪斩于马下。 林不浪也感受到了丁绪进招蓦地变得猛烈且快速起来,不由地爆喝一声道:“林某今日却是遇到了劲敌,丁绪你果真不错!” 说着长枪向前直搠丁绪的心窝。 丁绪抽刀横亘,当胸将林不浪的银枪挡回。 “唏律律——”马嘶吭吭,瞬间交错。 丁绪拨马回头,豪烈大笑道:“林不浪,你也不错!换成他人,早为你枪下亡魂了!” 这两人虽为敌对,却暗暗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各自拨马,各抡刀枪,再次斗在一处。 这一战打得实在精彩,高手之间的争斗,往往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所有的招数都是在险之又险,间不容发之际躲开或格挡,又趁势回敬一击。 整个麒尾巢寨关石门之下,尘土飞扬,烟尘涤荡。 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无人一般。 事实上,两军对圆,人数加起来至少也有两千人。为何会如此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两将的争斗太过精彩了,所有人,无论为将者还是士卒皆看得全神贯注,有的人早已瞪大了眼睛,舌头吐得老长都未曾发觉。 黄奎甲一边观战,一边不住称赞,甚至连声叫好。 他对斗将自然轻车熟路,自己更是无上宗师境界,自然观战与旁人不同。 旁人,尤其是士卒,多是看个热闹,觉着精妙,黄奎甲不然,他们的一招一式,如何应对,到底还有多少底牌,他可是清清楚楚。 他人虽然憨厚,但在武学一途上天赋可是拉满的。 以致最后黄奎甲见林不浪久不能取胜,急得只搓双手,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他。 “还是得给我这兄弟打打气啊!”黄奎甲自言自语道。 说干就干,但见黄奎甲忽地大吼一声道:“来呀,给阵前擂鼓!以壮我兄弟之威!” “咚咚咚——” 鼓声如雷,响彻苍穹。 林不浪心中大震,知道这是黄奎甲在替自己助威,手中银枪又多使了几分力出来。 只擂鼓,黄奎甲觉得还是不够,忽地又大吼道:“儿郎们,给我齐声呐喊助威!” “喏!” 却见一千憾天卫齐声大喊起来道:“林将军威武!林将军旗开得胜!” 呐喊声音十分整齐,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单说那在寨关之上观敌料阵的丁缪见憾天卫又是擂鼓又是呐喊,忽地一哼道:“他奶奶的,就你憾天卫有战鼓不成?就你憾天卫能喊不成?” 说罢,一扭头大吼道:“来呀,给我寨关之上擂鼓,为我兄弟助威!还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喊起来!” “喏——!” “咚咚咚咚——” “丁绪将军加把力!丁将军旗开得胜啊!” ............ 且看这烽烟战场,两员枭将,战马狂嘶,刀枪翻飞,斗了个难解难分。 战鼓声声催热血,刀枪齐啸憾苍穹! 姓林的英雄,姓丁的好汉,这番厮杀,放眼大晋,仿佛梦回当年灞城之下,依稀犹如三将酣战段惊楼。 五十回合, 八十回合, 一百二十个回合。 两人的体力已然到了极限,却仍旧战不倒对方。 双方士卒嗓子都喊哑了,还依旧执着。 男儿热血几梦回,沙场吹角冽风声! ............ 麒尾巢关寨紧闭的石门之后,便是麒尾巢的内部了。 一个漆黑的角落里,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五个身影。 一人白衣,三人黑衣,一人蓝布长衫。 白衣公子,苏凌。 三个黑衣地,乃周氏三兄弟。 而那个蓝布长衫的,一脸教书先生气质,正是逄任。 五人站定,侧耳听了听外面的战鼓声和呐喊声。 周氏老大周伯一脸赞叹道:“不浪兄弟真了不起,功夫实在俊啊!” 苏凌一笑道:“我的兄弟,哪个差了?你们也不是易于之辈,能跟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这麒尾巢,已然不易了!” 周氏三兄弟闻言,脸上满是激动神色。 原来公子真的把我们当做了兄弟,而不仅仅是亲卫。 苏凌等了一阵,或许是害怕林不浪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这才朝着逄任一拱手道:“逄先生,咱们按计划分头行事,一切便拜托先生了!” 逄任点了点头道:“苏公子放心,我逄某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苏凌颔首淡笑,似不经意地朝周氏三兄弟老二周仲,老三周幺道:“两位辛苦一趟,逄先生身上有伤,行动本就不便,再加上那玩意还是有些重量的,你们跟随逄先生同去,一则搭把手,二则负责保护逄先生,万一被敌兵发觉,你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靠近逄先生!” 周仲和周幺忙一拱手,正色道:“公子放心,我们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护逄先生周全!” 逄任并未反对,淡淡点了点头。 他心中明白,任是自己说得再好,苏凌多多少少还是对他放心不下的,所以派了周家老二和老三跟随。当然,保护和帮忙也是真的。 苏凌转头对老大周伯道:“咱俩现在便换好甲胄,待会儿瞅个机会......” 周伯点头。 再看五人分成两拨,一拨朝左,一拨朝右,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且说寨关石门之上,丁缪正眼神不错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丁绪和林不浪大战,手心都攥出汗来。 其实,他比自己的兄弟丁绪还想赢。一则自己的这兄弟可是丁氏一族的希望,丁氏的前途可靠着他呢,万一他若不敌,更在寨关前丢了性命,他可是丁氏一族的罪人;二则,丁绪可是整个麒尾巢最后的底牌,若是连他都胜不了林不浪,那换谁都是白给。 如此一来,麒尾巢可真就危险了! 若说丁缪一点长处都没有,那也是冤枉他。 他看眼前局势,憾天卫来势汹汹,将整个石门围住,单靠自己的人还有丁绪着实独木难支。 于是,他暗中叫来一个机灵的士卒,拿了自己的令牌,下了寨关,从后山那个极为狭窄的小道出去,直奔沈济舟的大营搬兵。 若是主公发来救兵,不管是张蹈逸还是臧宣霸,哪个带兵前来,麒尾巢便不会有事。 可是从丁绪与林不浪交手之初,他已然派人去了,现在已然近一个时辰了,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盼得援军前来。 他一边看,一边心乱如麻。 便在这时,忽地听到寨关石梯之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眉头一皱,暗想,莫不是送信之人回来了? 可是,这也有点忒快了吧! 他方抬头细看,却见楼上撒脚如飞跑上两个士卒。 这两个士卒低着头,只顾飞奔,加之天色还是黑的,看不清楚五官。 但丁缪看得清他们身上所穿的兵甲,乃是自己所部的兵甲。 丁缪有些不悦,如此慌张,不是扰乱军心么,现在所有人都在给我兄弟呐喊提气,你俩这慌慌张张的,实在岂有此理! 丁缪颇没好气地叱道:“你们两个崽子,慌慌张张的作甚!” 却见头前那个士卒,一边继续超丁缪飞奔,一边禀报道:“将军!将军!大事不好啊!” 丁缪激灵灵打个冷战,面露惊骇神色道:“什么大事不好!给我好好说!别一副被狗撵的样子......” 那士卒也不敢回击,离着丁缪还有四五尺的距离,方急急停身,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俩乃巡关士卒,方才寻到后山隘口窄道之时,发现了一名兄弟的尸首,血还在向外流,应是未死太久,我俩仔细在他身上翻找,发现了将军写给主公的求援信笺,我等不敢擅处,只得赶紧来报将军!” “什么!......” 丁缪大惊失色,自己派出求援的士卒被人在隘口窄道被人截杀了! 这怎么可能呢? 此处人迹罕至,军马更不得过,几乎无人知道,竟然有人能截杀小卒? 莫非是萧元彻的人?背不住啊,那姓林的连主公的令牌都有,看来投敌之人该是主公麾下重要人物,定是知道那条路的。 那信不是被他俩找到了,且看上一看,若是真的,此事便确定无疑了,若是假的...... 丁缪这才沉声道:“信呢?信在何处?” 但见头前那个小卒毫不迟疑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低头恭敬的双手呈给丁缪道:“将军请过目!” 丁缪离着这小卒还有数尺,只得向前凑到他近前,抬手将那封信接过,展开来看。 果真,信不是假的,的确是自己所写。 丁缪心中顿时犯难,自己求援的信笺都发不出去,难道真要困死在麒尾巢不成? 他一边看信,一边胡思乱想。 半晌方抬头随意的瞥了一眼,却见那两个士卒依旧单膝跪在面前,并未离开。 丁缪颇没好气的瞪着他们道:“你们两个,信给我了便退下,跪在这里碍眼不成?” 说着便向前,作势要踹这两人。 这也不奇怪,丁缪平素都不把下等士卒当人,非打即骂,今次正闹心呢,如何不动手。 眼看那一脚就要踹中面前的小卒,却见那小卒忽的抬起头来,朝着丁缪笑了起来。 丁缪不由得心中一颤。 这笑,嘲弄、冰冷、充满杀意,让他觉得整个脊背发凉。 与此同时,他已看清了眼前这个士卒的相貌。 白净面皮,星眉朗目。 根本不是下等士卒的容貌。 “你......”丁缪一时有些恍惚,怔怔道:“你我怎么从未见过......” 那小卒的笑容更加的怪异和阴冷。 忽的他低声一字一顿的开口,声音充满了万般杀意。 “你当然未曾见过我......因为见过我的敌人都死了......自然,也包括你!”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八十九章 寸土寸血,将星陨落 丁缪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派去送信的小卒被杀的震惊之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原本单膝跪地的小卒,忽地膝盖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悬起。 “锵——”一柄细剑随之出手。 细剑闪着冷芒,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顷刻斩落。 丁缪大惊失色,想要后退已然不及。 那细剑正好刺中他的哽嗓。 “噗——”的一声。 剑入喉管,再看那小卒右手横向轻推。 “刷——”的一声,将丁缪硕大的脑袋从脖项上一剑削断。 丁缪的头颅被高高的抛在半空,直到他死前一刻,他还惊恐地看着自己脖项上滋滋往外冒的血线和扑倒在地的躯体。 那是他这一生中,也是唯一一次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丁缪授首,那小卒这才提剑在手,朗声断喝道:“丁缪已死,哪个还来!” “哗——!”整个寨关石门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主将竟然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身首异处,事情发生的快到不可思议。 “丁将军死了!有人袭上石门了!......” 那些士卒和武官在短暂的惊恐之后,爆发出阵阵惊呼。 有反应快的,已然各执兵刃,想要将眼前这小卒乱刃分尸。 可是刚要往上闯,异变陡生。 “滋——滋滋——轰轰轰!” 震天的轰响,在整个石门之上訇然炸开。 再看石门之上烟尘涤荡,弥漫飞扬,各处冒着翻滚的浓烟。 那轰响听起来很可怕,但似乎并未产生多么剧烈的爆炸,只是这滚滚浓烟遮天蔽月,将整个石门之上搅得更加混乱。 “咳咳咳——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救命!我无法喘息了!......” 无数剧烈的咳嗽顷刻响起,紧接着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汇在一处。 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这跑来送信的两个小卒,却在这滚滚黑烟之中昂然挺立。 冷眼旁观着,那些士卒和武官,一个个痛苦挣扎,翻身栽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再看最前那个小卒,冷笑朗声道:“大晋将兵长史苏凌在此,不想死的,放下手中兵刃,爬过来见我,我这里有解药!” 他顿了顿,冷笑道:“只是,这解药可是有限,哪个爬过来得快,给哪个!” “我们投降!投降......” “快给我们解药!” 一个,两个,三个...... 接二连三,有人带头,那些士卒原本只是听命战斗,如今为了活命,哪里真心给他们的主将卖命呢? 更何况,自己的主将早就见了阎王了。 一个个争先恐后向前爬着,想要得到解药。 原来,这哪里是什么报信小卒,前面的这位正是苏凌,他身后的正是周家老大。 苏凌却也话付前言,有人挣扎着过来,他也真就从怀中摸出药丸,给了他们,那些人赶紧吞了解药,坐在地上呻吟不断,可只是呻吟,并无性命之忧。 有人见到果真是解药,皆向前跪爬起来,一边爬一边哀告道:“苏长史!苏长史!我们归降!赐我们解药吧!” 苏凌这才将怀中解药尽数掏了出来。 解药皆是用小瓷瓶盛着,药丸极小,一个小瓷瓶中,能装很多。 苏凌心中亦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挥手将所有的药丸小瓶扔在地上,任凭那些敌兵去捡。 他转身又朝周伯道:“你怀中的,也都扔出去吧!” 周伯有些迟疑道:“公子,若他们得了解药,再群起围攻当如何是好?” 苏凌一摆手道:“人无信不立,他们既然说了投降,那我便真信了,再说这些人也是上支下派,跟我们也无冤无仇,何必以命相搏呢?” 周伯神情动容,点了点头道:“周伯受教了!” 说着周伯从怀中又掏出数个小瓶,朗声道:“弟兄们,我这里还有,你们只要诚心归附,性命无忧!” 说着,他也将这些小瓶扔了出去。 苏凌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人群,从怀中掏出一枚木质的筒子形状的东西,在手中晃了晃,感叹道:“暗影司研究这玩意,杀人于无形,的确很好用,只是手段太残忍了些,这又是我造出来的杀孽啊......” 片刻之后,苏凌见有很多敌兵已然恢复如初了,他这才朗声道:“我已话付前言,你们可不要出尔反尔啊!” 这些人忙单膝跪地,一脸正色道:“苏长史救我等性命,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解药拿出,对我等深信不疑,我等若再出尔反尔,岂不是不如那畜生了!” “对对!苏长史放心,哪个混蛋敢对苏长史不利,咱们就先剁了他!” 那些士卒群情激昂,皆表示臣服。 其实这也不奇怪,那丁缪暴虐酗酒,喝醉了更是无缘无故地鞭打虐待士卒,这些人几乎人人挨过他的鞭子,心中早就恨他了。 此次见丁缪授首,绝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解脱出气的感觉! 苏凌见状,心中也莫名的激动起来,一拱手道:“好!诸位,既如此,你们如今便是大晋官兵,再不受渤海约束!现在,将我兄弟怀中叠的大晋旗帜,给我高挑在石门之上!” “喏!——” 众人神情激动,周伯将怀中折叠整齐的大晋王旗拿出来,早有数个士卒双手捧过。 东方终于显出鱼肚之色,崭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新的一天,对苏凌来说,意味着麒尾巢大局已定。 虽有波折,但好在终于拿下了! 而对于,这些归降大晋的士卒和武官来说,无论今后他们是军功耀祖,还是战死沙场。 可在这一刻,都是他们生命崭新的开始! “刷——” 杏黄色的大晋王旗,迎着跃出地平线的朝阳冉冉升起,飘扬在麒尾巢最高处! 所有人从未有过的归属,有人的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多灾多难的大晋,六百年的荣耀与耻辱,这一切,当看到王旗飘扬的时候,都成了最激励人心的华章。 “天佑大晋!壮哉大晋!......” “天佑大晋!壮哉大晋!......” “天佑大晋!壮哉大晋!......” 所有人皆昂首高呼,雄壮的口号和着猎猎作响的大晋王旗,彷如永恒。 苏凌缓缓地闭上眼。 他对于大晋来讲。是一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天外来客。可是四年的沧桑,从三河镇到宛阳,从南漳到灞南,从龙台到旧漳。 这里的人和事,这里的草和木,这里的山川江河。 都深深地印在了苏凌的心中。 这是一个从未在历史上出现的时代,却从来没有如此的真实。 这个金戈铁马的时代,这些铁骨铮铮的热血英雄。 让苏凌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既然这个时代如此可爱,那便让我用尽全力,守护这江山锦绣吧! “吱扭扭——咔咔咔——” 原本紧闭的石门,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向上抬升。 这一次,再也没有落下,直到升到最高之处。 ............ 石门之下的战场,林不浪和丁绪仍旧战的难解难分。 丁绪正全神贯注地和林不浪搏命,忽地听到后面石门之上一片混乱嘈杂。 他心中大惊,暗想莫非石门之上出事了不成? 可是他不敢分心,因为林不浪的功夫和自己不分高下,一旦稍有分心,此战必败。 又过了片刻,他竟听到了石门抬升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林不浪和丁绪两人的马再次交错。 丁绪刚想拨马再战,林不浪却冷哼一声道:“丁将军,还要继续争斗么?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你回头看一看!放心,我林某人,绝不趁人之危!” 丁绪这才蓦然回头。 石门之上,大晋王旗高高飘扬! 一个少年,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负手站在最高处。 而那石门已然全部抬升,麒尾巢轰然洞开! “这......” 丁绪气血上涌,几乎不敢相信,片刻之间竟然形势急转直下。 他明白,此战败了! 麒尾巢终究是守不住了! 却见他一夹马腹,扬鞭打马。 “踏踏踏——” 烈马如狂,直奔石门之下。 横刀立马,抬首冷然喝道:“城上宵小!可敢报名!” 苏凌对此人还是十分佩服的,一则他的声名有目共睹,绝对不是渤海官场那些腌臜货色;二则,此人跟林不浪大战一百余回合,不落下风,若是无他,那麒尾巢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 将才!难得的将才! 苏凌生出了爱才之心。 他淡淡一笑,声音平和道:“我乃大晋将兵长史苏凌!丁绪将军,此情此景,你心里也当清楚,你们大势已去,麒尾巢已落入我手!放弃反抗!留你性命,为大晋效命,如何?” 丁绪肝胆俱裂,眼前发黑,几欲栽下马来。 半晌他,方昂首又道:“苏凌,世人传你惊才绝艳,今日丁绪有幸领教,亦不枉此生也!我且问你,我兄长呢?” 苏凌淡淡道:“丁缪么?已被我斩杀!怎么样,丁绪,你可否愿意归王师?何去何从,一言而决!” “杀啊——!” 便在这时,黄奎甲一声令下,千名憾天卫轻骑精锐,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朝着麒尾巢的石门涌来。 大地震颤,马踏如狂! 丁绪甩蹬离鞍,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战马,眼含热泪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你随我几番争战沙场,今日便是你我永绝之时!” 那战马似懂人言,竟忽的前蹄扬起,悲鸣啸天。 丁绪抬头之时,已然有数骑憾天卫冲在眼前。 “死!——” 丁绪大吼一声,一抡手中长刀,咔咔咔,一刀一个将这数名憾天卫斩于马下。 抬头之时,凄风战场,狼烟茫茫。 敌兵如潮! “主公!末将尽力了!” 他忽的昂首用长刀指着苏凌冷笑道:“苏凌,麒尾巢失守,是我无能,怨不得旁人!可是你要招降与我,犹若痴人说梦!” 苏凌叹息道:“丁将军,识时务为俊杰,真就让我吓着石门,亲手擒了你么?” 丁绪昂然转身。 一人一刀,独对眼前千军万马,岿然如山。 “一寸山河一寸血!丁绪既然保不住麒尾巢,那便将此身永远归于这片崇山罢!” “锵——” 长刀横,冷芒闪。 下一刻血溅若花! ............ “轰隆——” 天际尽头,朝日之侧,忽的腾起一道星芒,其大如斗,轰轰有声。 那星芒无比耀眼,竟是朝着那朝阳极速的冲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异象,皆停下了动作。惊愕抬头。 那星芒散发出所有的能量和光华,终于在接近朝阳的那一刻,忽的一滞,然后极速坠地。 “轰——轰——轰——” 大地震颤,往复三次乃止。 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苏凌缓缓闭眼,仰天长叹:“天现异象,将星坠地.......丁绪,真乃英雄也!” 说着,他蓦然转身,郑重得一字一顿道:“听令!厚葬丁将军!大军即刻占领麒尾巢!” “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章 腐儒? 麒尾巢。 大晋王旗高高飘扬,天际处,旭日东升,照亮了整个大地。 林不浪和黄奎甲率领整个憾天卫全数进驻麒尾巢,一路之上,除了极少数顽抗者,被迅速制服,其余的敌兵皆投降。 林不浪命令憾天卫接管麒尾巢所有关寨要道,完全将此处控制。 苏凌和周家三兄弟站在一旁,看着林不浪布置。 苏凌的眼中一片欣慰,我兄弟假以时日,必定是领兵一方的帅才! 林不浪布置完毕后,这才与苏凌和周家三兄弟相见。 “公子,您怎么来了?怕不浪拿不下这麒尾巢么?”林不浪一脸兴奋之色。 苏凌哈哈一笑道:“这不都赖那许宥之么,想那丁缪十个捆在一处也不是不浪你的对手,不过是兄弟你洒洒水的事情,只是你走之后,我见那许宥之一人在角落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细问之下,原来这麒尾巢厉害的不是丁缪,而是他的兄弟丁绪,听许宥之讲,丁绪论功夫和资历,完全可以与渤海四骁将并驾齐驱,只是不愿居于他那饭桶哥哥之上,这才声名不显。我唯恐兄弟有事,这才一路赶来,略施小计,斩了丁缪,又助兄弟赚开城门......”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丁绪,果真是个汉子,只可惜......” 苏凌叹息道:“不错,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然传令厚葬于他......” 林不浪这才点点头,疑惑道:“只是,公子如何竟先进了寨去,又出其不意地杀了那丁缪啊?” 周家老大忙插言道:“公子问了许宥之,进山可有小路,许宥之方记起有一条两山夹道,地势险峻,难以行走,便是一人要过,有些地方也要侧身步行才行,公子不辞劳苦,和我们一起从那里过来,说巧不巧,正碰到一个丁缪向沈济舟阵营求援的小卒,被公子斩了,又翻出了那丁缪的求援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不浪这才恍然大悟。 正在此时,后面一阵喧闹,似有憨声憨气地怒斥道:“看你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绝非善类,给我压出去,先打五十大板再审!” 紧接着,又有人不断求饶道:“将军!将军误会了,我是好人啊!咱们是自己人,这寨门便是我暗中打开的......我也是受了苏长史的指派,暗中助将军你们一臂之力的......莫要害我性命才是!......” 那憨声憨气的声音又起道:“你这贼人,竟然还敢攀咬俺家苏老弟,你喊他的名字时漱口了么!快快拖将下去,多打十板子!” “饶命啊!饶命啊将军,我真的是投靠了苏长史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啊!......” 那求饶之声更加大了几分。 苏凌一皱眉,一拍脑门道:“哎呦......怎么把他忘了!” 说罢,他一分人群,忙走了过去,老远便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塔大汉,正指使一旁士卒将一个文士模样的人五花大绑,向后面拖去。 苏凌忙朗声道:“奎甲大哥!奎甲大哥......莫要如此,这人的确是咱们自己人......” 苏凌这一喊,那黄奎甲和那被捆绑的文士皆回头,那文士一眼看到苏凌,大声急呼道:“苏长史!苏长史!我已然话付前言了,你可不能说了不算,苏长史啊,快救我性命!” 黄奎甲一见苏凌,大步走过来哈哈大笑道:“苏小子,厉害啊,我们在外面拼命,没成想,你把他们老巢都端了!你这计策甚好,啥时候教教俺老黄!” 苏凌哈哈一笑道:“不是奎甲大哥和憾天卫的弟兄勇猛,吸引了那丁绪,我如何能得手呢?呵呵......” 他努了努嘴道:“但不知道奎甲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黄奎甲瞥了一眼这文士,瞪眼道:“这家伙被咱们弟兄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看他贼眉鼠眼的,俺怕他是沈济舟的细作,这才命人绑了,打过再说!” 苏凌哈哈大笑道:“奎甲大哥,有长进啊......不过这次你却是多心了,这位先生姓逄名任,乃是沈济舟帐下主事逄佶的兄弟,此次多亏了逄先生弃暗投明,咱们才能赚开寨门啊!奎甲大哥......你这次可要向逄先生好好赔礼才是!” 黄奎甲一摆手,嘁了一声道:“说到底,也不过是卖主求荣的小人罢了......让俺给他赔礼,下辈子吧!” 说着,他一抱肩膀,站在一旁,正眼不瞧那逄任一眼。 苏凌这才来到逄任近前,朝他一抱拳,一脸歉意道:“逄先生,苏某方才琐事缠身,照顾不周,让先生受惊了!先生请勿见怪才是......” 逄任脸色一红,颇为惭愧地摆摆手道:“丁缪暴虐,也算为渤海而死,那丁绪更是宁死不降,如此,这位黄将军说得对,逄某的确是,苟且偷生,卖主求荣之辈啊!” 说着,脸色一红,惭而无语。 苏凌也不多说,这种腐儒,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命人将逄任解开,这才一拱手道:“逄先生,良禽择木而栖,您的选择是选择,那丁绪的选择也是选择,本就无甚对错,逄先生莫要纠结于此啊!” 逄任摇头叹息,黯然不语。 苏凌这才一拱手道:“逄先生啊,这麒尾巢现在已经被我军占领,下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寻找到粮仓所在,将那些囤积的粮草分毫不差的安全运回旧漳,只有这样,我军才再无粮草掣肘,萧丞相正翘首相盼......” 逄任叹息道:“我已然投了丞相,当然义不容辞......诸位随我前来吧!” 说着,逄任径自朝着麒尾巢那天然大洞之内走去。 苏凌刚想跟上,却被林不浪拦住。 “公子,人心隔肚皮,方才又有丁绪之事,我看着逄任言语之中颇有悔意,我怕其中有诈......不过是寻找屯粮所在,公子不如在......” 林不浪小声刚说到这里,苏凌一摆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说了,他不过是一文士罢了,能翻得了天去?无妨!” 说着,踏步跟在了逄任身后。 林不浪朝着周家三兄弟和黄奎甲一使眼色,五人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他们后面又有憾天卫各副将和千夫长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约有近百人之多,皆跟着逄任走进了麒尾巢的天然大洞之中。 逄任也不说话,低头走路,苏凌面色如常,跟在后面。 众人只行无言,走了一阵,眼前乃是一处宽阔平坦所在,更有数个火把嵌在石壁之中,火焰跳动,洞内照如白昼。 逄任方停下脚步,一指那前方道:“苏长史请看......此处便是丁缪的军帐所在,丁缪平素只在这里,聚副将商谈,甚至连酗酒都在此处。” 苏凌抬头看去,果见前方正中一处高台,高台上一把高椅,另有数把长椅分列两侧,倒也显得阔气威严。 只是,提鼻一闻,浓烈而刺鼻的酒气,让人作呕。 “那个腌臜货,也配吃这么好的酒......真便宜他了!”黄奎甲第一个开口骂道。 似乎他对这酒味并不反感,更觉得是世间美味。 苏凌一笑道:“奎甲大哥,莫要羡慕那死鬼,等此间事毕,回了旧漳,我亲自向丞相为你讨酒吃!”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还是苏老弟懂我!” 逄任走到一旁,从一旁的木垛上抽出一根粗壮的木头,来到那火把前燃了,举在手中,便又向后走去。 黄奎甲不解地问道:“老倌儿,这里灯火通明的,你又举个火把作甚?” 逄任瞥了他一眼,似嘲讽道:“这里是这里,这里离着那屯粮之地还有很远,一路之上如何能都是如此通明?你们信我,便取了火把举着,黄奎甲,你一双牛眼,倒也明亮聚神,不要火把也罢!” 说着,一甩衣袖,朝里面走去。 黄奎甲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作,却被苏凌劝住。 “苏小子,你对他也忒好了点儿,他这般骂俺,你还要替他拦俺!......”黄奎甲有些气不过道。 苏凌无奈笑道:“奎甲大哥,他还有用啊,咱们还指望他带路寻找屯粮之地,你若打坏了他,咱们这麒尾巢不是白打了么?” 黄奎甲气得直哼,这才道:“罢了,为了粮草,俺再忍忍这老倌儿......” 苏凌一皱眉,苦笑道:“奎甲大哥,人家可是饱学的先生吗,什么老倌儿......” 黄奎甲哼了一声道:“在俺眼里,除了徐先生和郭先生,其他的这些玩意儿,都只能叫做老倌......” 逄任正在前面走着,闻言,眼中一丝怒意一闪而过。 苏凌没办法,知道跟这个浑人没办法掰扯,只得速速拿了木棒,点了火把,快步走到前面逄任身旁低声道:“逄先生,我这老哥是个粗人......没那么多礼数,人倒是挺实在的......” 逄任淡淡道:“实在......实在好啊,实在人看得透彻,说话直抒胸臆......” 苏凌一怔,只得讪讪一笑。 气氛有些微妙,众人不再说话,皆举了火把跟着逄任向洞内更深处走去。 一路行来,走了许久,原本十分宽敞的洞,越往深处便变得越发的狭窄起来。 起初五六人并行,还十分宽敞,到最后两人并行,便觉狭窄。 直到最后,那道路已然狭窄到只可容下一人侧身而行了。 不仅如此,越往里走,那石壁上的火把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再也没有火把的影子了。 若不是他们每人手中皆还举着一支火把,怕是黑暗早将他们吞噬了。 每个人的火把照亮周遭数寸的距离,一个连着一个。 仿佛无数星点,在蜿蜒曲折的狭窄道路上不断地闪动,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后面一片黑暗,看不到来路。 这队伍宛如一条在黑暗中流淌的星河,流到哪里,哪里便腾起一阵光芒。 林不浪轻轻一拉苏凌,低声道:“公子,此处如此狭窄,又颇为难行,更无灯火,向前进都颇为费力,如何藏得下那许多的粮草......” 他声音虽低,却还是传进逄任的耳中,逄任冷笑一声道:“哦?林小将军若疑我,不如我就此停步,你们自己去寻如何?” 苏凌忙道:“逄先生哪里话来......我家兄弟不过是好奇,说实在的我也颇为好奇,心中的疑问跟我家兄弟一般无二......” 他说着,不动声色的看着逄任。 逄任这才正色道:“苏长史由此疑问,也属正常......其实最早之时,这粮草根本不在此处,只是堆在麒尾巢后山,派了重兵把守而已。” 苏凌点头道:“为何如今......” “此乃丁绪将军的手笔啊......丁绪将军忧心这许多粮草放在外面,一者不隐蔽,一旦有事,粮草必然遭殃;二者若遇到大雨天气,那些粮草岂不被泡了,总是可惜;三者麒尾巢兵卒众多,万一有人暗中窃粮......所以,从他来到麒尾巢后,丁绪将军就命人在原有的大洞内继续向深处开凿,穿山而建,一直凿穿到后山之处,依据地下山势方圆,挖出了一处极大的空地,用于屯放粮草。” 逄任这才解释道。 “可是我等进入便如此难了,若是大军粮草告急,这如何运的出去呢?”林不浪问道。 “自然能运的出去,机关便在屯粮之地的石门之上,一旦屯粮石门被打开,机关动了,其山背的后门便也同时打开,进要从这里进,出便从那山背后门处,那里那是平地,直通山下,不用走回头路的......”逄任缓缓道。 “妙啊!”苏凌抚掌叹息道。 “丁绪将军,文韬武略,奇门遁甲,不敢说天下无敌手,放眼渤海无人匹敌......唉,只是斯人已去,到头来......”逄任缓缓摇头,一脸的叹息和无奈。 苏凌和林不浪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互相点了点头。 又走了不知多久,众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了,只觉得越往里走,呼吸越发不畅,想来是在大山的山体内部,空气稀薄的原因,便是火把都有些晃动,忽明忽暗起来。 终于逄任缓缓停步,朝着苏凌一拱手,指了指前面道:“苏长史,此处便是粮仓的石门了,那沈济舟大军所有的粮草均屯在石门之后!” 苏凌闻言,用手中火把朝前面挥动了几下,火把明灭之间,果然看到眼前一座巨大的而坚实的石门矗立在前面不远处。 那石门看起来坚硬厚重,上杵天下触地,横亘在那里,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闸。 宽大的两扇门,犹如两座山梁,紧紧闭合着。其上一左一右,皆雕刻着两只张牙舞爪,须发贲张的巨龙。 龙口怒张,龙眼炯炯有神,龙爪向前虚抓,龙身之上,鳞甲片片。 仿佛正行云吐雾,宛若活物。 二龙龙首之处,正捧着一块匾额,上面笔走龙蛇,刻着三个大字:麒尾仓。 苏凌看罢多时,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此处,当是沈济舟大军屯粮的粮仓所在不假了。 “只是,这两扇石门如此坚硬厚实,又如此巨大,如何进去呢?”苏凌疑惑道。 “这却简单!”逄任朗声道,“只需一力士,按住那左侧巨龙的龙目,连击三掌,此门当自行打开!” 说着,逄任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故意问道:“不知,哪位力士,愿意一试啊?” 苏凌暗自好笑,腐儒就是腐儒,直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要故意难为我们。 罢了,我来吧! 苏凌刚想迈步前去,黄奎甲却将他一拦道:“苏小子,林小子,你们俩都给俺闪闪,今次前来,什么好事和功劳皆是你俩占了,总要给俺留一件大功劳才是!” 黄奎甲一边说,一边捋胳膊挽袖子道:“不就是一个破石门,又什么了不得的!交给俺了!” 逄任看了黄奎甲一眼,眼中竟有一种失落感一闪而过。 罢了......虽不是苏凌,可是憾天卫大都督......也算可以了罢。 “请吧!黄将军神力天下闻名,逄某倒要好好看一看了......” 逄任缓缓开口道。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天下皆黑,我何独生? 黄奎甲当先迈步,苏凌也不好阻拦,只得点点头道:“奎甲大哥天生神力,开这石门,当如洒洒水也......” 林不浪心下奇怪,不解道:“公子,带上这次,你已经说了两次洒洒水了,何谓洒洒水乎?” 苏凌一阵尬笑,只得解释道:“所谓洒洒水,也就是小菜一碟的意思......” 林不浪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子用词果真精妙......” 苏凌老脸一红,对黄奎甲道:“奎甲大哥要全力施为,万一石门打不开......” 黄奎甲哈哈大笑道:“这天下还没有老黄打不开的门,区区石门,比之当年宛阳城门还难对付么?” 说着黄奎甲向后倒退了数步,运足气力,灌于双掌。 再看他的胳膊和手掌肉眼可见地变粗。 他依照逄任之言,走上前去,右手扣住右侧石门之上巨大的龙目,稍微使了点力气,只觉得那龙目触手之间,坚硬冰凉,不似寻常材质。 那逄任一见黄奎甲已然触及了龙目,眼中忽地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更不由自主地催促道:“黄将军神力,就是如此,使劲连击三掌便可,尽快些!尽快些!”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眼神灼灼地盯着逄任。 刚想开口阻止黄奎甲施为,却见黄奎甲已然抬起手掌,对准石门龙目,“啪——”的便是一掌。 黄奎甲这一掌便用了十成力量,猛击在龙目之上,一声巨响过后,众人定睛看去。 却见黄奎甲的巴掌被反弹老高,而那龙目在黄奎甲全力一击之下,完好无损,除了巨响,再无任何异样。 黄奎甲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开啊!——” 黄奎甲大喝一声,力量再次灌于双掌,一掌猛击而下。 “啪——!” 这一声响,比方才那声响更大了七八分。 却看黄奎甲非但未能叩开石门,整个人还被震得蹬蹬蹬后退十数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苏凌赶紧前去将他扶住,低声道:“奎甲大哥,你觉着如何?这石门好生古怪,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什么鸟门!宛阳城门都禁不住俺那一抬,这鸟门能如何!俺倒要看看它如何邪乎!”黄奎甲已然冲冲大怒。 逄任冷笑一声道:“这石门乃是丁绪将军亲自监造的,所用材质乃是近千年的玄武石材,整道石门浑然一体,坚不可摧,黄将军我看你也不行,不若一旁休息,换个人试试?” 他虽然是出言相劝,但总感觉却像是在火上浇油,挑弄黄奎甲。 果然,黄奎甲如何忍得了,堂堂憾天卫大都督在一道石门前吃瘪,传扬出去,老黄这脸往哪里搁。 但见黄奎甲蹬蹬蹬向后直退十数步,两个肩膀不断甩动,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都给俺闪闪,俺就不信今日打不开这鸟门!”黄奎甲大吼道。 众人皆向两旁闪去,苏凌盯着那逄任,发现他眼中的狂热之色更重了一些。 再看黄奎甲双掌在胸前不断交叉,竟隐隐有了风声,双臂已然粗壮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再看他忽地向前踏了两步,发出“嘭嘭——”的闷响,震得整个地面都有些颤动。 “喝——!”黄奎甲蓦地大喝一声,整个人旋即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那石门处直冲而去,快的留下一道残影。 “给我开啊——” “轰——隆——!” “咔嚓——!” 耳轮之中,震天巨响。 再看那巨龙龙首,右目已然被震得四分五裂,如齑粉一般四散落地。 烟尘涤荡,黄奎甲整个人被烟尘包裹进去,几乎连人影都看不清楚了。 烟尘过后,众人定睛看去。 却见那石门龙目虽然碎裂成粉,可是仍旧紧紧闭着,半点要打开的意思都没有。 黄奎甲一见,不由得破口大骂道:“什么鸟门,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是不开!” 他话音方落,忽地从里面隐隐传来咯吱吱的响声。 起初听得不太真切,只是微微有些响动。 黄奎甲离得最近,自然听得明白,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有动静了,我就说嘛,这石门怎么能不开呢......” 他刚说到这里,那石门内部的声响越来越大。 “卡吱吱——吱扭扭——咔咔——” 声音越发巨大,整个石门上方的山土在剧烈的抖动之下,纷纷向下掉落。 刹那间尘土飞扬。 苏凌眼神不错地盯着逄任,却蓦地发觉逄任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奇怪。 若说方才他眼中狂人神色,用期盼黄奎甲能够打开石门,却也勉强解释得通,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除了那越发的狂热之外,竟还有另外一种神情。 那是......怨毒、愤怒、甚至还有一种得逞的张狂! 不好!有诈! 苏凌心神剧震,不顾一切大喊道:“奎甲大哥,快闪开......”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黄奎甲满心欢喜,原以为这石门便就此开放了。 可就在这时,那原本的咔咔之声,蓦地变得无比尖锐起来,呼啸在每个人耳边,几欲让人的耳朵震破。 “吱吱吱——咻咻咻——” 那尖锐声音到了人几乎难以承受的地步,那原本因龙目破碎而形成的大洞,在顷刻之间冷芒接连闪动。 三支无比锋锐的冷箭,如三条毒蛇一般,疾速地激射而出,全数朝着黄奎甲而去。 异变陡生,只在一瞬之间,若换成苏凌,他根本无法防备。 好一个黄奎甲,无愧无上宗师之名,在那三支冷箭激射而出的一瞬间,已然发觉了危险,大吼一声,整个身体本能地向后疾退而出。 一息之间,已然退了七八丈。 可那三支冷箭,射出的力度实在太大,挂着风声,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将黄奎甲完全锁死,恶狠狠地直冲而来! 黄奎甲岂肯束手待毙,大喝一声,霍然抡起粗壮的胳膊,竟直直地朝着最前面的那支冷箭狠狠地抓去。 “嘭——!”的一声,那正疾疾射来的冷箭,不偏不倚正被他攥在手心之中,顿时失去了向前冲的可能。 “咔嚓——!” 一声脆响,那只镔铁箭镞瞬间被黄奎甲一攥之下,生生折为两段。 便在这时,那第二支箭已然到了,黄奎甲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嘭——” 一声闷响,那箭正射在他的左肩头处。 黄奎甲虽穿有乌金重甲,可也架不住那箭镞之力,一则那箭镞锋利无比,二则那呼啸的速度实在可怖。 箭透重甲,狠狠地钉在他的肉里。 血透重甲,黄奎甲只觉得钻心疼痛。 “啊——” 他大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翻身栽倒在地。 而在下一刻,最后一支冷箭,呼啸着,恶狠狠地朝着倒在地上的黄奎甲的头颅直扑而来。 若是射中,黄奎甲将立时殒命当场。 就在这一息之间,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如梭一般朝着黄奎甲倒下的身体近前如流星般急坠而去。 那白影如魅,刹那间已然挡在冷箭之前。 “刷——”白影之前,蓦地闪起一道锐芒。 “当——!” 一声清脆而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 箭镞应声落地,而那白色身影也不由的疾退数步,方稳住身形。 白影正是苏凌。 他在推测出逄任使诈的同时,已然催动了身形。 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将那最后一支冷箭挡住,否则根本来不及。 若是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苏凌急回头问道:“奎甲大哥,你怎么样了?” 却见黄奎甲忽地单臂一击地面,整个人瞬间跃起。回头看了一眼那钉在肉里的箭镞,忽地一发狠,大吼一声道:“下三滥的腌臜,岂能伤得了俺!喝——” 再看他伸出右手,使劲地攥住冷箭尾部的箭羽,心中发狠,右手用力,大吼一声。 “噗——!”那箭镞带着飞溅的血沫,被他连根拔除。 “当啷——”一声,掷在地上。 黄奎甲仰天大笑道:“小小箭镞,如何伤我!” 苏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勇悍黄奎甲,无人可与之匹敌! 便在这时,忽地响起一阵悲凉而凄怆的惨笑。 苏凌扭头看时。 却见逄任瞬间如同苍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身躯,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仰天悲呼道:“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后一步,管教你这憾天卫大都督身死当场!苍天啊!你不公啊,为何助萧逆,而不助我渤海!” 早有左右部属冲将过去,将他按住。 可逄任仍兀自挣扎,怒而不跪。 苏凌心中不解,冷冷望着他,沉声道:“逄任,为何出尔反尔!做那反复小人!” “萧贼欺上,久怀篡逆之心,何谈为国为民?我若助他,天厌之!天厌之!”逄任冷声大呼。 “你......执迷不悟!沈济舟所用之人,你也看到了!其人更是沽名钓誉,虚伪少恩,为何你还要如此死心塌地!那丁缪可是将你打得皮开肉绽,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啊!” 苏凌十分不解,质问道。 “我主如何,岂容你这敌贼置喙?我逄氏也是世受渤海之恩,安肯相背?总是那丁缪如何对我,我堂堂饱学之士,其会因私仇而出卖渤海,出卖家族?如此我逄氏如何立于世间!”逄任一字一顿道。 “那你为何?......”苏凌沉声道。 “为何最初之时愿降?”逄任忽的昂头,冷冷大笑。 “苏凌啊,我不得不承认,你好一张伶牙利嘴,天生唇舌!起初我的确为你所说动,以为投了萧贼,便是为了苍生百姓......可是,我久久思之,这天下无论哪个各据一方的所谓枭雄,不都是各怀鬼胎,心有不臣!哪一个又心怀苍生黎庶?” 逄任眼中凄凉,一字一顿道:“天下皆黑,我何独生?况丁绪将军,铁骨铮铮,宁愿自戕,亦不愿助萧为虐,逄某枉在世间苟延残喘数十年,堂堂天子门生,竟不如一武夫也!” 苏凌这才明白,逄任到底为何会出尔反尔。 丁绪壮烈自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觉得自己为了苟活,做得事情太过不齿。 逄任冷笑道:“可是麒尾巢已然落入你的手中,逄某大错既已铸成,于事无补,只得想此毒计!那龙目乃是当初丁绪将军暗设的机关,龙目若毁,必有三支箭簇顷刻激射而出。只是可叹,这箭镞无毒,还差一点就射杀了那莽夫!” “天意如此......逄某又能如何,能如何啊!”逄任仰天悲呼道。 苏凌一阵默然,忽的昂头,满眼杀气道:“事到如今,逄任你当如何收场?若想活命,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如何进着石门罢!” 逄任冷笑一声道:“痴人说梦!苏凌你智计无双,倒是亲自去破这石门啊!” 苏凌一怔,自己还真就束手无策。 逄任忽的向他招招手道:“苏凌,你近前来,我有话对你讲!” 苏凌刚想迈步前去,却被林不浪和周家三兄弟拦住道:“公子,小心有诈!” 苏凌一摆手道:“他已然被制住,一介腐儒,我怕他作甚!” 说着迈步向前,来到逄任近前道:“有话就说吧!” “苏凌啊,你乃不世出的奇才,只恨你我敌对,若不然......罢了,多说无益,只是,你那番苍生黎庶之言,字字珠玑,我是要死之人了,纵有如此志向,而难酬矣!苏凌啊,还望你那番豪言壮语不只是说说而已,大晋苍生,拜托你了!” 苏凌淡淡道:“不用你提醒,苏某行事,无愧于心!” “真的么?若萧贼篡晋,你当如何自处......”逄任冷笑道。 “我......”苏凌一窒,难以回答。 “萧元彻多疑......他称霸之路上,容不得任何人成为他的绊脚石!便是你苏凌,亦不可以!苏凌啊,你当早做打算,久留萧元彻麾下,恐有杀身之祸啊!” 逄任一字一顿,眼神疯狂而灼热。 可是他此言,字字如刀,直插苏凌神魂之中。 苏凌不得不承认,逄任此言,的确有道理。 虽然他明白,这个逄任在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苏凌自己的心中,埋下一颗与萧元彻决裂的种子。 直到生根发芽...... 苏凌恼羞成怒,忽的一把将逄任的领子揪住,怒道:“逄任,我苏凌命运如何,你是看不到了!你居心叵测,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逄任眼神悲凉,凄然笑道:“不劳苏长史动手了......不就是一死......逄某已然准备好上路了......” 话到这里,苏凌蓦地看到逄任的嘴角淌出暗红色的血液,整张脸痛苦的扭曲起来,呼吸变得极为急促。 “那毒药......在这暗洞之中,我早已吞下......逄某终于可以安心赴死了!” 苏凌脸色大变,大吼道:“逄任!你还不能死,快告诉我此门当如何打开!快!......” “你想知道?......心诚则灵......心诚则开......心诚......” 声音戛然而止。 “唉——!” 苏凌长叹一声,缓缓的松开手。 逄任的身体瞬间扑倒在地,再无生机。 众人好一阵沉默,整个石门山洞,鸦雀无声。 半晌,苏凌缓缓扭头,闭眼长叹道:“若沈济舟麾下,如丁、逄者众,也不会十数倍于丞相人马,迟迟拿不下旧漳城啊......” 自古宵小如鱼得水,好人艰难困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二章 门开奥义,战幕将起! 众人将逄任尸体拖出去,原地留下苏凌、林不浪和黄奎甲等人面面相觑。 麒尾巢占了,仗打胜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人也都死了。 可是眼前大难题是,这玄武大石门横亘在此,根本进不去。 进不去,无粮运到旧漳,一切都白忙活。 林不浪有些焦躁。忽地朝着石门而去,挥动手中长枪,嘭嘭嘭一阵乱搠。 那周家三兄弟见状,也前来相助,各拉腰刀,嘭嘭一阵乱砍。 谁料,那石门不仅丝毫未损,反倒让他们四人震得手臂发麻。 更有无数火花迸溅而出,周氏三兄弟的腰刀都砍卷刃了,连个刀印子都丝毫未曾在石门上留下。 这下可激怒了黄奎甲,他上了蛮劲,朝着林不浪和周家三兄弟吼道:“你们都闪开,看俺的,俺就不信开不了这石门!” 说着,他猛地朝那石门冲去。 来到石门近前,他双手一探,正扣住石门底部。 忽地大吼一声道:“给老子起来!啊——” 双臂一晃,千钧巨力。 黄奎甲的原意,是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复制当年宛阳一战时,抬门而起的旧事。 可是,他用了四五次力,一次比一次用力用得足,一次比一次吼得狠。 那石门最多是稍微离地了一丝缝隙,顷刻间便又落下,涤荡起无数尘埃。 黄奎甲通身是汗,土倒是吃了不少,那门却还是原封未动。 他想要再用力,无奈肩头上的箭伤实在太重,每每用力,钻心疼痛,血向外汩汩渗出,十分吓人。 苏凌见状,忙走上前来,将他拉回来道:“奎甲大哥,麒尾巢后,咱们跟沈济舟定还有一番恶战,奎甲大哥这样使力,怕这箭伤会加重,到时岂不耽误大事!” 黄奎甲无奈苦笑道:“这鸟门实在邪乎,可是俺不把它打开,咱们不就白忙活了么?” 苏凌想了想道:“或许,不用蛮力,用其他方法也可打开,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苏凌说着,就在这石门之前缓缓蹲下,托着腮帮子苦思冥想起来。 众人都不敢打扰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凌想了半晌,依旧毫无头绪。 这罗大忽悠也没在秘笈中写这一折啊,自己怎么想得出来。 莫不是芝麻开门咒语一念,这门便开了? 苏凌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凑近石门那被毁坏的龙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龙目内窥探。 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病急乱投医,苏凌清了清嗓子,真就念起了那咒语来道:“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他这样神神叨叨地念了数遍,除了自己的回声挺热闹,那石门依旧老样子杵在那里。 “我曰他仙人板板的!”苏凌一阵气恼,破口大骂起来。 黄奎甲头次见苏凌吃瘪,哈哈大笑道:“苏小子,你这什么破咒语,也不好使啊!不如换成美酒开门,牛肉开门,说不定能成!” “我特法克的!别打岔!”苏凌没好气地骂道。 不过,刹那之间,苏凌似乎捕捉到了黄奎甲话里的关键信息来,忽地大声问道:“奎甲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黄奎甲一脸蒙圈道:“俺方才说你把芝麻开门换成美酒和牛肉开门再试试!” 苏凌跳脚摆手道:“不是这句,这句上面那句!” 黄奎甲一甩大黑脑袋,挠挠头道:“额......俺忘了!” “我......就记得吃酒吃肉了你!”苏凌猛翻白眼道。 林不浪忙道:“公子,我记得,奎甲大哥上一句话说你的咒语不好使......” 苏凌眼神一亮,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以手扶额,碎碎念念般道:“咒语......咒语......对对对!那逄任死前说过,心诚则灵,心诚门开来着......诚不欺我!苏凌啊,你真是个猪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黄奎甲低声对林不浪道:“你家公子八成是想不出来如何开门,疯魔了吧!” 林不浪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道:“莫要搅乱了公子思考,公子如此,定然是想到了一些眉目......” 话音方落,却见苏凌当着所有人的面,忽地郑重地朝着那石门深施一礼。 然后径自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黄奎甲顿时暴跳道:“苏小子,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那个鸟门,不是活物,你跪他作甚!赶紧起来,丢人不丢人!” 苏凌却是置若未闻。 却见他虔诚地伏在地上,朝着那石门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叩。 嘴里郑重无比地念道:“皇天后土,青龙玄武!晚辈苏凌,今日来此,明为萧元彻取粮,实为解苍生倒悬之苦,非将那粮草用于歧途!若取粮而坏天下苍生,人神共厌!人神共厌!” 话音方落。 忽的一阵彷如地底传来的叹息,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开始不断地颤动起来。 “哗哗哗——”更有山石不断落下。 众皆惊骇。 “苏小子,你施得什么法,赶快收了神通吧!”黄奎甲大声嚷嚷道。 却见苏凌周遭,土石激荡,有几块从上掉落的山石,几乎要砸到他,他却仍跪在那里叩拜,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轰隆隆——!” 便在这时,那石门忽的一阵巨响,整个石门轰然向上抬升起来。 起初速度很慢,庞大的石门仿佛如苏醒的巨兽,还带着些许的睡意。 到后来,那石门越向上抬升,速度越快。 “动了!动了!万岁!万岁!......”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爆发出阵阵惊叹大喊。 眨眼之间,石门全部抬升,然后巨响消失,烟尘消散,整个石洞也不再落石。 眼前有火焰跳动,照如白昼,一条极为夯实和宽阔的大道,自眼前向深处延伸,所到之处吗,一览无余。 苏凌腾身站起,大手一挥道:“诸位随我进洞取粮!快啊!” 众人皆兴奋起来,朝着那洞中涌去。 苏凌却是留了个心眼,唯恐万一众人皆进了洞去,那石门在关闭,众人便会被困死在那里了。 他招手将周氏三兄弟唤到近前,叮嘱道:“三位哥哥,劳驾守在石门前,如有异动,立刻用暗影司传讯之法示警!” 周氏三兄弟点头,各立在石门两侧。 苏凌这才和众人走进了这粮仓密库之中。 行了不多时,抬头看去,果见前方极为宽阔之处,无数的大隔断内,无数的粮仓。粮仓内粮食堆积在那里,分门别类的拢着。 一眼望不到头。 苏凌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忙找人寻那逄任所讲的粮仓后门,果然在极深处的洞壁之上,发现一道被大锁锁住的巨门。 不过此门虽巨,比之进入时的石门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仅如此,这巨门乃是人工所造,所用材质乃是上好的木料。 苏凌抽出腰间江山笑,咔咔咔几下,将那大锁砍断。 众人合力将那巨门左右推开。 太阳的光芒顷刻射入,洋洋洒洒的照在粮仓之中。 终于重见天日。 人在黑暗处久了,会有焦虑,此刻大日熙熙,所有的焦虑,烟消云散。 苏凌这才下令,令所有的憾天卫绕至此处,开始向外运粮。 一千多憾天卫,加上新降的麒尾巢士卒,约有两千余人,齐齐动手,开始朝外面搬运粮草。 有了粮草,萧元彻此战便有了底气。 而沈济舟粮草被劫,大军必然不稳,溃败就在眼前。 相持了数月的沈萧大战,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结局了么? 而,我们是最后的胜者! 这是真的? 苏凌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此次麒尾巢劫粮,虽然苏凌有罗大忽悠的秘笈,可是还是有许多突发的情况出现。 而苏凌经此一役,真的越发的成熟,心思也越发的缜密起来。 苏凌负手而立,望着满山热乎朝天搬运粮草的队伍,洒然而笑。 却见黄奎甲和林不浪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林不浪朝苏凌一拱手,满眼崇敬道:“公子如何想到那开门之法呢?” 苏凌淡淡一笑道:“此处乃是合渤海万民之力所藏的粮谷。更耗费了无数农人黎庶多少心血,披星戴月,不辞劳苦,日夜劳作,方有这颗颗粮谷汇集。可谓颗粮寸血啊!百姓黎庶不懂天下大事,只知道辛勤劳作,有个好收成,吃个饱饭,天下能稍微安宁,便是大善......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脚下的土地有危难,还会义无反顾的捐粮出力,只留下微不足道口粮度日。这才是寻常人的伟大和可爱之处啊!” 林不浪闻言,也是一阵摇头叹息。 “正因此故,我想起那逄任死前所言,心诚门开,心诚则灵,便想到了诚心叩拜,此乃大山之中,粮为垕土所赐,门为玄武之材,当应神兽玄武,而那门上栩栩如生之龙,又在东方,当应神兽青龙,故而,我诚心叩拜,发下宏愿,以敬青龙玄武,以慰黄天垕土,这便是心诚门开的奥义所在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公子果真大智慧之人!不浪不如也!”林不浪赞叹道。 黄奎甲却哈哈大笑道:“俺可听不懂你这些说辞,什么龙啊兽的,反正俺知道,此仗大获全胜,斩了姜琼、丁缪,迫杀丁绪、逄任,更得粮草无数,此次回去,主公可让我痛快吃酒么?” 苏凌捧腹大笑道:“自然会有好酒!而且随便吃!丞相不允,有我苏凌管奎甲大哥酒吃!吃个过瘾!” “哈哈哈......还是苏小子爽快!” 三人正说笑之时,忽的见一小卒,乃是斥候打扮,一脸焦急神色,分开人群朝着苏凌这边飞奔而来。 苏凌心中一沉,忙道:“你近前来!” 那小卒分开人群,气喘吁吁的来到苏凌近前,单膝跪地疾道:“报!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沈济舟尽起所有精锐,以长戟卫为先锋部队,遣张蹈逸、臧宣霸二将,气势汹汹杀奔旧漳城来,丞相急令苏长史回援旧漳!” “嘶——!”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 他知道此事必然发生,只是未曾想会发生的如此快。 刹那间,苏凌已然做好决断,朗声道:“奎甲大哥,你留在麒尾巢,将我军可用的五日粮草集结完毕,带着人马后撵回旧漳,我将周氏三兄弟留下相助与你!我与不浪带走八百憾天卫弟兄,驰援旧漳,以助丞相!” 黄奎甲本不愿意,他可是好战的主,如何愿做押粮官。 可时间紧迫,苏凌也无法多做解释,只得眼神一厉道:“奎甲大哥,暗影司在特殊时期可是有凌驾诸人之上的权利,此诚危急时刻,奎甲大哥听我安排吧!” 说着不等黄奎甲回话,苏凌厉声大喝道:“林不浪,点齐八百憾天卫,随我杀回旧漳!不得有误!” “喏——!” “喏——!” “喏——!” 山呼海啸般的应命之声响起。 八百憾天卫片刻便列阵完毕。 黄奎甲却跑到苏凌马前道:“押粮可以,只是这里粮草太多,我们只押走五日用度,剩余的粮草如何处置?” 苏凌稍一沉吟道:“五日之内,战场必分高下,够用了,其余的,统统烧了!不给沈济舟留一粒粮草!” “五日口粮,胜则活,败则死,天下儿郎,背水一战,何惧有之!” 苏凌忽地大吼一声道:“憾天八百壮士,随苏某奔赴战场,上阵杀敌!” “大军!开拔!”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夜白头,英雄迟暮 沈济舟大营。 沈济舟几乎一夜未眠,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姜琼走后,就觉得心里面闹腾和不安。 按说,不应该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麒尾巢丁缪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素知丁绪之才,有他在,再加上姜琼驰援的人马,那麒尾巢定然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觉得眼皮直跳,坐卧不安。 虽然躺在榻上,却久久无眠,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昏昏沉沉地睡去,可即便睡着了,却也是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的阵营被萧元彻所偷袭,一会儿又梦见参天大树上一群鸦雀,忽地天降大火,燃了那树,那群鸦雀失了家巢,惊慌之下,大难临头,各自逃命。 恍恍惚惚之间,忽听有人唤他道:“主公,主公,天色已亮,早膳已然备好,主公醒来......” 沈济舟缓缓苏醒,却觉得汗透衣被,又是一阵难以自持的眩晕感。 他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以手扶额,长舒一口气道:“不过刚睡着,天便大亮了啊......” 他接过旁边侍候之人递来的巾帕,擦拭了脸,又漱了口,这才蹬着靴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却又是一阵眩晕。 旁边人见状赶紧来扶,沈济舟兀自强撑,连连摆手道:“不用......昨夜未休息好的原故,无甚大碍!” 其实沈济舟心中清楚,自己该是闹了病了,自从上次突然的眩晕,这症状便如影随形,愈演愈烈。 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让别人看出哪怕一点病态,因为万一自己真的病倒了,那将是影响整个战局走势的大事。 萧元彻啊,萧元彻,你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啊! 沈济舟心中越发恨起那年少的玩伴起来,缓缓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早膳。 军中简朴,他也一样,只有几张粟米饼,一碟咸菜,一碗白粥。 颇为清淡,倒也颇合他的胃口。 虽然饭食简朴,但却够我沈济舟和我麾下所有将士吃上一年有余,那萧元彻能做到?怕不是为了剩些粮草,这早膳都不吃了吧! 沈济舟想到这里,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收拾心情,沈济舟提箸夹了一口咸菜,就着白粥刚喝了两口。 却蓦地听到帐外一阵嘈杂,似有人慌张地前来,被侍卫拦下。 沈济舟眉头微蹙,沉声道:“外面何人,扰我用膳,若无要紧事,待我用膳之后再报!” 岂料外面的人听闻沈济舟的声音,忽地大声急呼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啊!有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沈济舟眉头皱得更狠了,勉强将白粥咸菜咽下,这才沉声道:“休要聒噪!天塌不了!进来回话!” 话音方落,却见一个斥候模样的士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细细看去,身上还有伤,血染衣甲。 沈济舟立刻睁大了眼睛,低声疾道:“何事,快讲!” “主公啊!大事不好......麒尾巢被萧元彻贼将苏凌、林不浪和黄奎甲攻占了!内中粮草全部被他们所夺!.......” 沈济舟闻言,忽地愣在那里,眼瞪得很大,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忽地,他声音低沉沙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麒尾巢失陷!我军粮草皆被萧贼人马所夺!”那斥候赶紧抱拳低头,急急的又说了一遍。 “再......再报一遍......” 沈济舟的声音开始颤抖,握箸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麒尾巢失陷!我军粮草皆被萧贼人马......!” 这次,那斥候刚说到一半。 却见沈济舟忽地放下箸,腾身站起,朝着他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却见沈济舟竟忽地笑了起来,声嘶力竭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麒尾巢秘密之地,有丁氏二兄弟把守,我更拨了姜琼因他本部人马前去驰援!怎么能莫名其妙地失守了呢?你这消息有误!绝对有误!” 那斥候心中无奈,可是该说还得说,只得扑通跪下道:“主公!是真的!前方逃回的败兵亲口所说!主公麒尾巢失陷了!” 那沈济舟根本不去管他,也不听他的禀报,只背转过身,大步朝自己的帅案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会的!麒尾巢本就隐蔽,我有丁氏二将,更有姜琼驰援......不可能,不可能......” “扑通——!” 沈济舟刚说到这里,忽地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直地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下,整个帅帐便如煮沸了的水一般,有慌忙来扶地,有哭天抢地呼唤沈济舟的,有大喊快传军医的,又大呼快去请审正南大人和郭涂郭大人赶紧前来的。 七手八脚,乱成一锅粥。 只是都在喊,没有一个人真的去做。 好在过了片刻,沈济舟方缓缓的苏醒。 再看他的整个人的气色变得从未有过的衰败,面如黄纸钱,眼窝深陷,仿佛刹那间垂垂老矣。 众人见状皆扑通、扑通跪于地上,带了哭腔道:“主公!主公!保重身体啊!......” 沈济舟眼睛无神,缓缓地摆了摆手,声音极低道:“诏审正南、郭涂和逄佶,还有沈乾、沈坤、沈璜来我帅帐之中......告诉他们,见令速来,不得耽误!” “喏!——” 早有人撒脚如飞地去了。 沈济舟喘息了一阵,这才被两个侍从搀扶着,缓缓地靠在帅案后的长椅上。 双目一闭,一语皆无。 鬓前一捋发丝缓缓垂下在眼角。 发如白雪,重霜寒九。 “我竟然已经如此苍老了么......呵呵.....呵呵呵......”沈济舟似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笑声凄凉而无奈。 片刻之后,审正南第一个到了,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见帅帐之中每个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又看向沈济舟,不由得大吃一惊。 却见沈济舟坐在那里,身躯佝偻,面无神采,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这还不算,原本一头用木簪别着的黑发,此时此刻已然满头皆白,如雪一般。 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渤海霸主,分明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审正南鼻子一酸,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朝着沈济舟哭拜道:“主公......主公,一夜之间,怎至于此啊!到底发生了何事!臣定为主公分忧,万死不辞!” 沈济舟缓缓点了点头,满眼萧索神情,叹口气道:“审卿之心,我明白的......只是......罢了!再等等吧!” 过了片刻,郭涂和逄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到帐中情形,皆是大吃一惊,急忙忙跪倒在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济舟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只得用手点指那斥候道:“你......把方才报我的话,给他们说一说罢......” 那斥候刚一说完,审正南已然肝胆俱裂,一把抓住那斥候的衣领道:“你待怎讲!丁绪丁将军生死如何!还有姜琼呢!” 那斥候吓得魂飞天外,支支吾吾道:“二位丁将军已然战死在麒尾巢下,所部小部分被歼,大部分投降......姜将军,根本未到麒尾巢,在半路中了萧贼憾天卫的埋伏,姜将军和其部......全军覆灭!” “这!......” 审正南感觉浑身的力量被全部抽离,缓缓地松开那斥候的衣领,跌坐在一旁,低头无语。 郭涂、逄佶也是面色难看,吃惊不小。 沈济舟强打精神道:“你们皆知道了罢......麒尾巢乃我军屯粮之地,现今被萧元彻所占,萧元彻再无粮草之忧,而我军却最多只剩两日口粮了啊......诸位,想想办法吧,若再如此,我军兵败如山倒,大势去矣!大事去矣啊!” 审正南一语不发,低着头,所有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逄佶也是低头苦思,眉头紧蹙。 只有郭涂忽地开口道:“主公,麒尾巢乃是我军秘密所在,主公更是严令五申,不得向外透露,知情者不过数人......如何会教萧元彻他们知晓......此中必有蹊跷啊!” 他话音方落,审正南霍然抬头,阴恻恻冷声道:“郭长史,知道麒尾巢存在的吗,除了主公,就没有几个人了,怎么,郭长史是怀疑我等暗中阴结萧元彻么?” 郭涂忙摆手道:“不不不,审大人误会了,我怎么会怀疑您呢......” 逄佶闻言立时不悦道:“哦?那郭大人言下之意,便是怀疑逄某了?可莫要忘了,我弟逄任也死于麒尾巢!” 沈济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发作,无奈气息紊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迟暮,这两个字,他从未像此刻体会的如此刻骨铭心。 “住了......都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因这些事争执!有意义么?嗯?!......” 沈济舟声音低沉而嘶哑,勉强的吼了出来。 “主公......臣等无状......” 他们这才忙朝着沈济舟拱手,各自瞪了几眼,闭口不语。 郭涂还是率先说话道:“主公啊,臣以为追究此事有意义,而且是天大的意义......” 审正南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抬首望向别处。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能使那麒尾巢失而复得么?” 沈济舟气极反笑,无力的用手点指道。 郭涂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主公请想,那麒尾巢乃秘密所在,知者甚少,然而却被萧贼洞悉,由此可见,萧贼细作的渗透已然到了可怕的地步了......若是不现在将他揪出来,我军再做任何的决策,怕也无法逃脱那萧元彻的眼睛了......” “嘶......” 沈济舟无神而苍老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冷冽的光芒,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道:“郭卿所言有理......可是,如何能揪出那细作来呢?......难啊!” 郭涂闻言,却也是哑口无言。 他这人,只负责挑事,事真挑起来了,如何解决,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审正南冷笑一声道:“我当郭大人多大谋略,原来不过如此......” 郭涂不甘示弱道:“哦?审大人可是有了良策!” 审正南不理郭涂,朝着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主公当振作啊!切不可因为这一时的得失而失了锐气啊!麒尾巢咱们不要了,便是两天口粮,只要集中全力,也能拿下那旧漳!” 沈济舟勉强笑笑,摆手道:“正南啊......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眼下,还是先揪出那细作才是!” 审正南一字一顿道:“主公,知麒尾巢秘密的,无外乎帐中诸位,还有张、臧两位将军......我想,帐中诸位不会将这事阴告于萧元彻,那两位将军亦不可能......” 沈济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既然都不可能,那到底是谁?莫非鬼神乎?” 审正南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公,莫不是忘了一人乎?此人因罪而受主公杖责,他可是知道麒尾巢的秘密的,若他怀恨在心......” “许宥之!” 沈济舟和郭涂同时惊呼道。 郭涂做了个好马后炮,赶紧拱手道:“主公!我料定然是许宥之此贼子所为!臣请主公将他力拘锁带,拿来问罪才是!” 审正南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暗道,此人果真可恶......如此一来,好像这个功劳皆是他的一般! 沈济舟疾道:“左右,将许宥之唤来见我!” 左右应了,退下。 众人在帅帐中候着消息。 片刻之后,却见方才去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在沈济舟面前扑通跪下。 “嗯?许宥之呢?为何......”沈济舟一阵疑惑道。 “许宥之不再帐中,连同他帐内衣物和盘缠皆不见了!” “什么!......”沈济舟眼睛圆睁,半晌无语。 郭涂忙朗声道:“主公,看来昨夜我军营大乱,此贼定然趁乱潜逃,投靠了萧元彻了!那麒尾巢的事情,也是他泄露的!” 沈济舟浑身颤抖,半晌方道:“许宥之!许宥之!沈济舟与你不共戴天!恨不得生啖其肉!......” 话音方落,他忽觉气血翻涌,嗓子发腥。 “哇——噗——” 一口暗红色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前心。 再看沈济舟再次眼前一黑,从长椅上软绵绵的滑落,不省人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四章 谁人请和,当先斩之! 随着沈济舟再次不省人事,帐内众人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属郭涂最欢实,涕泪横流,呼天抢地,如丧考妣。 审正南眼疾手快,一把将沈济舟抱在怀中,他才不致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局面原本就一片混乱,郭涂这一搞,更是乱上加乱。 恼得审正南一手扶住沈济舟,一手锵地拽出腰间佩刀,恨声道:“谁再大呼小叫,老子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这下真管用,直吓得郭涂一缩脖子,嗝了一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帐内立时安静了许多。 审正南这才冷呼道:“都杵着干嘛!去叫军医官来!” ............ 军医官来到,先替沈济舟诊了诊脉,又开了方子,让小卒急抓药煎了,审正南亲自喂了沈济舟服下。 以免再有事发生,审正南让医官帐下等着,更严令沈济舟未醒来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过了好一阵,沈济舟这才长吁一声,悠悠转醒。 审正南和郭涂等这才赶紧跪倒问安道:“主公!主公觉着如何......” 沈济舟的气色更加衰败,脸色如纸钱一般。 他缓缓摆了摆手,声音极低道:“气怒攻心......诸卿莫要担心......” 说着,他朝着审正南招了招手低声道:“正南啊,你过来!” 审正南凑到沈济舟近前,沈济舟低声道:“我之状况,要严格保密,不得让帐外之人知晓,以免军心浮动!” 审正南闻言,神情一肃,抱拳道:“主公放心!臣这就去办!” 他点手唤了两名亲随,在他们耳边耳语了一阵,那两名亲随方拱手匆匆去了。 沈济舟又喘息了一阵,觉得好了许多,这才强撑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那军医官道:“我之病势,有碍否?” 那总医官刚想说话,却蓦地感觉一道冷冷的眼神朝他射来,他用余光看去,却见这冷芒正出于审正南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凛。 “主公放心......主公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火攻心,只要不再动肝火,好生静养,自然恢复如初!” 那医官如何不懂审正南的意思,忙拱手道。 沈济舟这才点了点头道:“无碍便好......你去罢......可知去后当如何做罢!” 医官忙点头道:“属下明白,自当守口如瓶!” 沈济舟这才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沈济舟强打精神,看了看帐内众臣,遂道:“许宥之已然叛我,细作当是他无疑,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和诸位商量咱们下一步当如何啊!” 郭涂一低头,他除了歪门邪道,算计旁人是把好手,真要出什么对策,这却不是他的本事了。 一旁半晌无言的逄佶忽地朝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臣有一策,但不敢说......” 沈济舟摆摆手道:“什么时候了,恕你无罪,知无不言!” 逄佶这才又一拱手,朗声道:“主公,现在攻守之势更变,我军失了麒尾巢,人马虽众,但无粮,此消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太久,一旦此事皆知,我军定然军心浮动,那局面将对我军更为不利。” 沈济舟点点头道:“却如你所言......我军该当如何......” 逄佶又道:“反观那萧元彻,新得我军粮草,气势正盛,我军诚不可与之争锋啊......不若......请和为上!” 他的话刚说完,审正南便眼眉一厉,刚想反驳。 却被沈济舟以眼神制止。 沈济舟看了看逄佶道:“请和?此话怎讲?如何请和?那萧元彻可愿意与我罢兵讲和么?” 逄佶不慌不忙道:“萧元彻与主公之战,实质上是对于大晋北方利益如何分割而产生的矛盾,若是能在这上面做些牺牲和妥协,让萧元彻得些好处,萧元彻自然罢兵......再者,我军与萧元彻相持数月,萧元彻之军马也人困马乏,巴不得早些结束战事啊!” “哦?牺牲妥协?我且问你,我军当如何牺牲,又如何妥协呢?”沈济舟不动声色道。 “主公,萧元彻此次所图,不过人口和地盘也,我渤海占有天下五州之地,而那萧元彻若不算京都直隶,不过三州之地。因此,只要与他些地盘和人口,萧元彻如何不答应?” 逄佶一字一顿道。 审正南实在忍不住,冷声道:“敢问逄大人,若是一城之地,真就给了那萧元彻,也倒无妨,可是,那萧元彻如此大的阵仗,一城之地,就能满足么?若请和之时,那萧元彻狮子大开口,索要我渤海一州之地,甚至更多,又当如何?” 逄佶朝着沈济舟深深一躬,方正色道:“主公啊,便是他萧元彻真要一州之地,方肯罢兵,便就给他一州之地又当如何?燕州之地,本就是公孙蠡的旧地,主公吞之以来,人心浮动,并未稳固,况眼中又乃苦寒之地,燕州东北,乃是玄兔郡,玄兔一地,有拓跋氏兄弟裂土不臣,其东北,靺丸部虎视眈眈,不若真就给了他萧元彻,也省得我们在那里分心......” 沈济舟低头无语。 说实在的,沈济舟确实对逄佶之言动心了,因为那燕州之地,本就是苦寒是非之地。 公孙蠡,原燕州之主,初名拓跋蠡,割据一方。后来族中又有拓跋渊与拓跋康两个远亲,以驻防靺丸为由,私领人马占据玄兔郡,听调不听宣,不再臣服于他。 于是拓跋蠡,以此姓为耻,宣告天下,改姓为公孙,唤作公孙蠡。 更发了檄文,与玄兔郡拓跋氏势不两立。 公孙蠡原意是要发兵直取玄兔,斩拓跋渊兄弟。只是这个当口,沈济舟向公孙蠡开战。 沈济舟又私结拓跋渊兄弟,拓跋氏表示两不相帮。 随后沈济舟与公孙蠡大战,进而鲸吞整个燕州,公孙蠡败亡。 而拓跋渊兄弟趁火打劫,趁两家大战无暇顾及他之际,出兵掳掠财物、人口,更占了许多地盘。 如今拓跋渊兄弟名义上只有一郡之地,实际如今的玄兔郡俨然是一个小州的地盘了。 只是,沈济舟如今的大敌乃是萧元彻,为免后院起火,沈济舟只能坐视拓跋氏坐大,并不与他起冲突。 因此,燕州虽被他所占,却并不稳定。 若是一燕州一地,唤来喘息之机。 渤海富庶,只要争取一年,不,半年的喘息之机,到时卷土重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逄佶见沈济舟沉吟不语,心中明白他已心动,遂又拱手道:“主公,请和议和,当有底线,若是一郡一城的代价,自然最好,若是必须以州为代价,有且只有给他萧元彻唯一一州,便是燕州!” 郭涂忽的插话道:“若是萧贼仍不许讲和,索要更多州郡或者不要燕州而谋他州,该当如何?” 沈济舟闻言,抬头眼神灼灼地看向逄佶。 逄佶闻言,眼神一厉道:“若是如此,那便不谈了,真就举我全军之力,十数倍于萧元彻之敌,况他憾天卫还远在麒尾巢,他如何相抗?退一万步说,我军便败了,也可退守漳水以北,据五州以抗之,到时玉石俱焚,他萧元彻敢么!” “嗯......逄卿,言之有理......”沈济舟点了点头道。 审正南神色一暗,他心中是不想讲和的,可是,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中。 逄佶见状,更趁热打铁道:“若主公觉得逄佶所献之策可矣,佶愿为使者,孤身前往那萧元彻营中去讲和,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替主公分忧!” 审正南心中更加鄙夷,投降讲和,被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铁骨铮铮,逄佶啊逄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济舟神思倦怠,已然有些精力耗尽了,刚摆了摆手,想要就此决定。 便在这时,帐外忽地有人高声喝道:“谁人请和,当先斩之!” 一声怒喝,彷如惊雷。 骇的逄佶一哆嗦,惶恐地朝帐外看去。 却见帐帘一挑,从外面迈步走进三个公子,为首的公子年纪三人之中最大,唇间已然蓄了短须,左右两个公子年纪比他小,右侧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 帐内众人皆认得这三位公子。 来者正是沈济舟的三个儿子。 长公子沈乾,二公子沈坤,三公子沈璜。 沈济舟三子,各个性格迥异,行事风格也不相同。 长公子沈乾,武长于文,马上步下,一身勇武,脾气也是刚烈,行事颇为粗犷,因此在武将之中根基颇深,如今仅剩的二骁将张、臧皆与他亲善。原本文臣之中,唯一一个与他亲善的,便是徐宥之,只是如今那许宥之已然叛逃...... 二公子沈坤,却是与他兄长刚好相反,文采斐然,当年龙台龙煌诗会,也算小露锋芒。 不仅如此,他虽然行二,但却心机深重,城府颇深,三子之中,最为沉稳。故而,文臣之中,郭涂、逄佶等皆为其臂助。 三子沈璜,年纪虽小,却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小小年纪,颇善谋略。今次沈济舟与萧元彻战,稳定后方拓跋氏的计策,便是由他所献。 因此,谋臣之中,原来的田翰文,行军大营狱中的祖达授,皆与之亲善。 便是一向以中立为标榜的审正南,也在心中暗暗站在沈璜一边。 除了这些,沈济舟也颇为喜爱这老三,多有后继之人,当属璜儿之言。 除了这三位公子,沈济舟还有一个小儿子,名沈瑞。只是体弱多病,不幸夭折。 平素这三子明争暗斗,各自为战。 可是今日却是三子同来,而且方才那声怒斥来自长公子沈乾,想来这三位公子在对萧元彻是战是和上,已然达成了一致,否则,那二公子和三公子也不会任凭长公子有此一喝。 且说三位公子来到帐中,先参拜了自己的父亲。 三人的表现却是各异。 三公子沈璜,默然不语。 二公子沈坤见一夜之间自己的父亲白头如雪,气息衰败。便只是跪于地上,久久不起,暗自垂泪。 惟长公子沈乾,怒发冲冠,锵的拽出腰间长剑,不由分说,一剑抵在那逄佶的哽嗓咽喉。 逄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沈乾一字一顿,恨声道:“是你这昏聩无能之徒,天日昭昭之下,大言不惭的委屈求和么?如此废物,留之何用,父亲少待,儿将此贼先斩了,再向父亲请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五章 嫉恶如仇,往往不受待见 沈济舟强打精神,啪地一拍书案,怒斥道:“乾儿,放肆,不得对逄主簿无礼!” 逄佶吓得浑身颤抖,朝沈济舟哀告道:“主公,主公啊!臣原是不想说的,是您恕臣无罪,臣这才畅所欲言,可是大公子这......这......” 他已然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如筛糠。 沈乾蔑视地瞟了他一眼,这才将佩刀收起,冷笑道:“鼠辈,杀你污我刀尔!” 说着,他朝着自己的父亲沈济舟面前一跪,叩首朗声道:“孩儿恳请父亲,调集所有军马和将士,与那萧元彻在旧漳城下决一死战!” 他话刚说完,二公子沈坤,三公子沈璜也皆跪倒叩首朗声道:“儿臣等亦愿意随父亲同那萧贼决一死战!父亲下令吧!” 沈济舟心潮起伏,看着眼前三个儿子,颤声道:“你......你们竟然......难得啊!难得啊!谁说我沈家男儿无热血!起来!都起来!” “喏!” 三位公子这才起身。 沈济舟平复了一下,忽地鼓足力气,霍然站起,朗声一字一顿道:“萧元彻虽然有粮,但兵少将寡,我军虽只有两日口粮,将兵却十数倍于他,只要将士用命,奋勇杀敌,我何惧于他!两日便足够了,两日之内,我必执萧元彻此贼与旧漳城头!” 说着,他用尽全力抽出随身佩剑,高举半空道:“此乃天子御赐宝剑,只为嘉奖我沈氏四世三公,满门忠烈,放眼天下,惟我独有!” “咔嚓——!” 沈济舟举剑猛地朝着书案一角劈下。 剑光闪动,书案一角应声被削断。 沈济舟执剑在手,脸色冷肃,一字一顿道:“敢有请降者,有如此案!” 字字如刀,坚决无比。 逄佶满脸愧色,惭而后退。 审正南和郭涂为首,与三位公子皆朗声应命道:“死战不退,佑我渤海荣光!” 沈济舟这才收了天子剑,缓缓坐下,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只好以手扶额,兀自强撑。 半晌,沈济舟方低声道:“议一议罢,仗该如何打,还有麒尾巢失陷的消息,是否要昭告全军啊......” 沈乾当先拱手道:“儿臣以为,我军现如今已然是背水一战,此战胜,则存,此战败,则亡!因而,父亲应当将我军已无粮草之事,昭告全军,并以言鼓舞之、激励之,只有这样,全军将士才能知道,我们已然退无可退了!方能将士用命,搏命一战!” 沈济舟闻言,低头沉吟不语。 便在这时,二子沈坤却忽地拱手道:“父亲,儿臣以为大哥此话有些荒谬啊!” 沈乾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恨,这老二平素便多与我作对,如今更是如此,有朝一日,我必百倍奉还给他! 沈济舟闻言,缓缓点头道:“坤儿,你有不同的看法么?” 沈坤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父亲,儿臣素闻,将兵者,在于势也,势在于心也!故而大战之前,军心稳定,方能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若军心不稳,则无心恋战,难有气势。” 沈坤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沈济舟。 却见沈济舟虽未说话,却是不住点头。 沈坤这才又道:“我军既众,军心稳定便更是第一要务。父亲试想,若在此时,将麒尾巢失守,我军粮草告急之事,明示全军,无异于当头棒喝,必然使我军士气低落,人心思变。如此一来,还如何与萧元彻战?又如何能够取胜呢?故儿臣以为,麒尾巢失守一事,虽应告知全军,但应在拿下旧漳,击败萧元彻之后才好!请父亲三思......” “我儿此言有理......”沈济舟缓缓点头,犹犹豫豫道:“既如此......那就......” 他刚想下决定,沈乾却蓦地跪倒,急声道:“父亲,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也,麒尾巢失守此事,早晚全军皆知,若到那时,将士们岂不因此而寒心么?倒不如直截了当,诚心以对,孩儿相信,这些将士也是我渤海男儿,定会与渤海,与父亲共进退啊!” “这......” 沈济舟老毛病又犯了,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他心中觉着这两个儿子说得都对,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便在这时,郭涂忽然拱手朗声道:“主公,涂以为大公子此言差矣,主公当用二公子所言!” 沈乾一阵憋气,暗中骂道,奸佞之徒,媚主欺下,若不是你咬住许宥之不放,麒尾巢如何能够失陷,如今还敢大言不惭地胡言? 他刚想发作,却又暗忖,自己原本唯一的臂助许宥之已然叛出营去,我若以此事发难,他们可是都知道我与那许宥之平素最为亲近,万一父亲迁怒与我,我可不好收场。 没有办法,沈乾只得暗气暗憋。 沈济舟见郭涂支持儿子沈坤,遂问道:“郭卿,你也说一说罢......” 郭涂拱手,故作自态的捻须颔首道:“我军人数众矣,无人可以保证,没有贰心之徒也。若主公此刻将麒尾巢失陷的事情明示全军,定然会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若他们在军中鼓噪生事,主公莫说集中全军之力与萧元彻战了,怕是我军军心都难以收拢啊!因此,臣附议二公子所言,主公三思啊!” 沈济舟闻言,再次低头沉吟起来。 他似乎自言自语道:“非是我优柔寡断......而是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渤海五州的命运,也是我全军将士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当慎之,再慎之......” 或许是他太耗心力,刚说到此处,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审正南离他最近,原想着说一下自己的见解,可是他发觉,大帐之上看起来一副公心,实则仍旧是两个派系在互相倾轧。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如此......罢了,审某一向独善其身,对此等事,早已厌恶了,不说也罢。 审正南见沈济舟面色惨白,面颊处竟还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心中暗道不好,赶紧上前,替沈济舟捶打后背,又递了巾帕过去。 沈济舟以帕掩口,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又喘息了好一阵,方有所恢复。 可是他不经意间朝那巾帕上一瞥,不由得一惊。 巾帕之上满是暗红色的血污。 自己的身体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咳出了血...... “主公......” 审正南离得最近,看得真而切真,只唤了一句主公,泪水已然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南......”沈济舟极速的一握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审正南心如刀绞,他自然明白沈济舟的意思,只得把满心的悲伤往下压着。 沈济舟竭力让自己看着犹如平时,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就按照......” 他刚说到这里,却忽地听到帐外有人大声喊道:“主公!主公!罪臣请见主公!罪臣请见主公!主公请听罪臣一言啊!” 众人皆抬头,齐齐地朝着帐外看去。 沈济舟也是心中一颤,低声道:“这......莫不是达授么?......” 直到此时,沈济舟才蓦地想起,自己营中的监所,还关着一个待罪的谋士,他曾经的左膀右臂——祖达授。 不知为何,沈济舟竟生出一股恍如隔世,旧人远离的凄哀和怅惘。 他声音颤抖,朝帐外低声唤道:“达授!是达授啊!快进来!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一阵沉重的铁镣声由远及近传来,却见帐帘一挑,一人身穿罪衣罪裙,带着手脚镣,蓬头垢面,疾疾而入。 正是曾经位列渤海四大谋士之一的祖达授! 祖达授进的帐中,直直地朝着沈济舟跪了下去,不住叩首,泪流满面道:“罪臣,祖达授......叩见主公!” 沈济舟见如今祖达授落魄模样,又想起当初他也是意气风发,智谋百出,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挣扎着起身,几步走到祖达授近前,一把将他搀扶住,眼含热泪道:“达授啊.....苦了你了!” 祖达授闻言,悲喜一同涌上心头,早已泣不成声道:“授,以为此生再不得见主公矣!” 沈济舟也动了情,声音哽咽道:“达授!是我委屈了你啊......若当初!唉!” 他忽地仰头道:“快!快将达授的刑具撤下!” 慌得祖达授又跪下叩首道:“主公啊!达授乃戴罪之身......万万不可!” 沈济舟摆了摆手道:“从现在起,你什么罪都没了,我说的!” 左右这才过来,将祖达授的刑具撤下。 审正南眼睛也潮湿了,这祖达授平素与田翰文交往甚密,虽然跟自己有些过节,但他的确刚烈,也一心为了渤海。这一点,审正南还是佩服的。 如今看祖达授获释,他心中亦是高兴。 反观那郭涂,一脸的古怪神色,当是不怎么高兴。 他他跟这祖达授可是死活不对付。 待祖达授身上的刑枷撤掉,他这才一拱手道:“主公啊,如今战事如何了......我在监中,消息闭塞,但也知,若是战事顺利,主公早已奏凯班师了,定然不会迁延到这如今时节。我心中焦急,如同火焚,这才冒死前来与主公相见,想着能为主公排忧解难......” 沈济舟点点头,叹息道:“达授啊!你来得正好!我的确有一件难以决断的事情,要与诸位商议,不妨听听你的看法。” 祖达授这才拱手道:“主公如有差遣,达授定竭尽心力!” 沈济舟叹了口气道:“唉!我军屯粮之地麒尾巢,如今已然被萧元彻攻占,我军仅仅只有两日的口粮了......” “什么!”祖达授一脸的惊愕,不由地倒退了数步。 半晌,他方开口道:“主公,这是何时传回的消息啊?” “今日一早......” 祖达授闻言,低头暗自思忖,似自语道:“也就是说,麒尾巢失陷,当是昨夜之事了......” 沈济舟点了点头。 祖达授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一拱手,沉声道:“臣请主公立斩麒尾巢守将,还有推举守麒尾巢人选之人!守将失城,论罪当斩,举荐之人不察,而至如今局面,其罪当诛!” 说着,祖达授忽的昂首道:“若不是这二人之罪,我军如何能陷入如此的危局!” 沈济舟闻言,哑然无语,半晌道:“麒尾巢守将丁缪、丁绪二将,已然阵亡了......” 祖达授方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不追究他们了,可是何人举荐的,此人必须问斩!” “这......” 沈济舟暗自看了一眼一旁的郭涂,心中暗道,举荐之人,便是他了......可是,我又如何能将他问罪呢...... 郭涂闻听祖达授此言,心中也开始打起鼓来,麒尾巢守将丁缪,正是自己举荐的。 这祖达授实在可恶,刚放出来,就要狠狠咬我一口。 他正慌神,却看沈济舟也朝自己看来,不由得更是心惊胆战了。 主公何意?莫不是真要斩了我吧...... 他心中又惊又怕,更恨祖达授,觉着自己的末日怕是要降临了。 祖达授察言观色,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不等沈济舟开口,朝着郭涂冷冷一笑道:“郭长史,莫非举荐之人,是你么?若真如此,郭长史怕是要自戕以谢天下了!” “你!......祖达授!主公还未发话,何时轮得着你指手画脚!”郭涂兀自强辩,干脆也豁出去了,恼羞成怒道:“祖达授,那丁缪却是我举荐的,又如何!这可是主公同意的,莫非你在含沙射影,质疑主公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祖达授冷笑连连,一字一顿道:“我之意,你明白,列位皆明白,你无需拉扯主公,郭涂你可知罪!” “我......” 郭涂实在没词了,忽的朝着沈济舟面前跪下,涕泪横流,嚎哭道:“主公啊!臣也是一片忠心,为了渤海和战事啊!再说了,若不是那许宥之叛变,麒尾巢如何能够失陷,可这祖达授却要攀咬臣......臣着实无奈了,主公若是觉着臣罪无可赦,臣只有听凭主公发落了!” 说着,他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他整这一出,只搞得沈济舟心烦意乱,方才对祖达授的情感也冲淡了不少。 这祖达授,还是如此较真,没有半点的圆融......实在让人不喜啊。 他一皱眉道:“行了行了!哭什么!我何时说过要治你的罪了!还不起来!” 郭涂这才如蒙大赦,叩头起身。 沈济舟只得转头好言劝慰祖达授道:“达授啊,郭涂这段时间也耗费了不少心力,虽有不察,但皆因那叛贼许宥之向萧贼告密,才使麒尾巢失陷,这事也不能真就怪他......再者说,眼下当务之急,是此事是否要昭告全军,还有与萧元彻的决战该如何打啊!” 祖达授此人,腹有良谋,却嫉恶如仇,更不知变通,换做审正南,怕是就此罢休了,他却是那种死磕南墙的主。 祖达授淡淡冷笑,拱手道:“主公啊,那些事是当务之急,惩治元凶便不是当务之急了么?赏罚不明,将士如何用命,如何归心?还请主公三思!” “你!......”沈济舟万没想到,祖达授真就揪着此事不放了。 他心中不免气恼,忽的冷哼一声道:“祖达授,你刚免罪,这些时日,怕是空耗心力,若是累了,便回你住所休息去吧!” 说着沈济舟面色一冷,不再看他。 祖达授心中一颤,只得暗自叹气,收拾心情,方又深深一拱手,声音变得平和了许多道:“罢了!是授未能顾全大局......主公啊,但不知主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济舟的面色这才有所好转,遂道:“集中全军将士,在旧漳城下与萧元彻决一死战,此事已然定下了,只是在要不要明示全军,那麒尾巢失陷之事上,却还是有异议的......” 祖达授点了点头,便是了解,略一思忖,遂朗声道:“麒尾巢失陷之事,无需多言,当即刻昭告全军将士,方能激起将士们的斗志,背水一战,然而,我军与萧元彻当然要战,只是战场的选择上,不应该是旧漳才对......” 他这话一出,满帐皆惊。 便是审正南也颇感意外,一脸疑惑的看着祖达授。 沈济舟闻言,心中更乱了,原本旧漳决战之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这祖达授一出现,竟然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我要如何决断啊...... 沈济舟只得收拾心情,耐着性子问道:“依达授之见,我军不战旧漳,当战何处啊?” 祖达授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当战,麒尾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六章 庸主昏聩,直臣易折 沈济舟冷笑一声道:“达授,你方才是没有听明白么?麒尾巢已然失陷,那里可有萧元彻重兵,我军去攻麒尾巢?这不是笑话么?” 祖达授摆摆手道:“主公啊,此时旧漳萧贼兵多,还是麒尾巢萧贼兵多啊?” “这......没有可用之情报,但想来麒尾巢之兵也不会少了,否则姜琼、丁缪、丁绪等也不会败得那么惨......”沈济舟道。 “主公啊,臣请问,我军今次一战,目的何在?”祖达授又问道。 “自然是集中兵力,歼灭萧元彻之兵,一战而摧之!”沈济舟道。 祖达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方道:“罢了......主公请想,我军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军中粮草告急,那何处有粮呢?当然是麒尾巢!麒尾巢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但最大的问题是过于狭小,大股兵力不得施展,主公可认同?” 沈济舟沉思片刻,略微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就算麒尾巢有萧元彻的精兵,又能有多少呢?故此,臣断言,麒尾巢如今兵不过万,若是我军调长戟卫全数兵力,由张蹈逸将军带一部,入北山而攻麒尾巢,另一部由臧宣霸将军率领,入南山而攻麒尾巢。萧元彻人马立时首尾不得相顾,麒尾巢顷刻而复夺也!” 祖达授一字一顿道。 沈济舟还未说话,郭涂当先冷笑起来,瞥了一眼祖达授道:“呵呵,真让郭某可发一笑啊,那麒尾巢乃粮仓重地,我军知道它的重要,萧元彻岂能不知?诚如你所言,麒尾巢内部狭小,大军不得布防,可是他们费尽心机夺下的粮仓,岂有不重视的道理?” 说着,他朝沈济舟一拱手道:“主公亦知,那萧元彻狡诈,若是围山埋下重兵,设伏而待我军,怕到时我军连麒尾巢都还未看见,便入了他的圈套了啊!如此,岂不是徒劳一场......再者,他萧元彻既占麒尾巢,如何不拼命搬运粮草为他所用呢?怕是我军到时,那麒尾巢已空,我军白白折腾,到头来还是没有解决粮草的问题。若此时,萧元彻见我军精锐长戟卫全数离营,令旧漳主力全数攻击我军大营,到时候主公以何拒敌乎?” 说着,郭涂似示威般地瞥了一眼祖达授道:“到时我军定然陷入两路夹攻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啊!望主公三思,还是全力进攻旧漳为上啊!” 沈济舟闻言,心乱如麻。 他觉着祖达授的话,有道理,若是真的复夺麒尾巢,那自此无忧,耗也能耗死萧元彻。 可是他亦觉得,郭涂所言也有理,似乎两人之言不分高下,实在难以决断。 两难境地,让他难以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半晌,沈济舟方有了主意,点了点头道:“郭卿所言,还是更有道理一些的......我军若集中兵力,拿下旧漳城,到时那麒尾巢岂不是唾手可得......若如达授所言,万一麒尾巢真有防备......” 祖达授心中着急,顾不得许多,向前迈步一拱手道:“若麒尾巢无防备呢?或者主公如何断定麒尾巢就真的有伏兵大军等着我们?” 沈济舟对祖达授此言颇为不满,暗道放肆,这不是在将我一军么,你可是刚刚免罪的臣子,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可是,他又想到祖达授倒也受了不少罪,也是一时心切,遂耐着性子道:“达授啊,你未曾与那萧元彻打过交道,我却是少时便与他相识,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啊!” 祖达授摇头叹息道:“世人皆言萧元彻阴险狡诈,可是事实上吗,皆是被此传言吓住了而已,萧元彻不过也是一寻常人,如何能事事处处都算计得正好呢?主公啊,兵者,诡道也!兵行险着,莫非主公内心也惧怕于他,不敢一试么?” 祖达授这句话已然带了些许的讽谏意味了,若在旁时,沈济舟心中不快,也不一定立时发作。 可是今日,他本就身体抱恙,又因麒尾巢失陷惊得心烦意乱,闻听祖达授此言,不由得火往上撞。 “啪——!”沈济舟一拍桌案,怒斥道:“祖达授!放肆!你一有罪之人,我不计前嫌,赦你无罪,你却三番四次出言不逊,不知悔改!实在可恼!” 祖达授闻言,心中一颤,默然无语。 “你以为我当真怕他萧元彻?他不过当年摸鸡偷狗之徒,有甚能耐!我之所以不愿冒险行事,是为了大局!我大军甚众,我若一意孤行,冒险而为,置大军安危于何地!”沈济舟眼神灼灼,怒斥道。 祖达授却也上了拧劲,脖项一梗,针锋相对道:“主公,若为大局,若为大军将士,当用授之言!若不用授之言,大祸不远矣!” “混账东西!”沈济舟拍案而起,一使劲,将面前的书案掀翻。 “呼啦——”一声,书册、笔墨纸砚等散落一地。 沈济舟一指祖达授道:“祖达授!这满营将士文臣,只你能用?不用你之言,我便败了?笑话!猖狂!我便明确告诉你,今日你所说的,我一句也不准,更不用!” 说着,他忽地冷喝一声道:“尔等听令!” 满营皆一肃。 “即刻命张蹈逸和臧宣霸带除中军之外的所有兵士,汇同长戟卫全部兵力,攻打旧漳城,城不破,决不收兵!麒尾巢失陷一事,秘而不宣,谁胆敢泄露,格杀勿论!” “喏!——主公英明!”郭涂头一个跪倒在地,高声应诺,大呼沈济舟英明。 祖达授闻言,轰然跪倒在地,叩头流血道:“主公!主公万万不可啊!当趁麒尾巢方失陷之时,集中兵力复夺之,而非与萧元彻在这个当口决战啊!如此一来,我军将兵败如山倒啊!主公!” 沈济舟一捂耳朵,大吼道:“聒噪!聒噪!......” 祖达授见泣血相告已然无效,忽地站起身来,一脸决绝道:“主公不听达授之言,达授当以死相谏了!” 说着他一眼瞥见帐前大纛,忽地后退两步,便要朝着那大纛冲,想要以头触之而亡。 沈济舟却看了个正着,大喝道:“你想做甚!要以死使我声名受辱不成!左右,快将他拦下!” 早有审正南眼疾手快,一道残影,来到祖达授近前,拦腰将其抱住。 左右军士这才赶到,七手八脚将祖达授按住。 直到这时,祖达授已然泪流满面,仍旧挣扎急呼道:“主公啊!主公听我忠言!听我忠言啊!” 沈济舟冷声一字一顿道:“你想现在死,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意!我让你活着,亲眼看我如何打胜此仗,到时将你与萧元彻同押于一辆囚车,回到渤海再好好处置你!左右,将其压下,好生看管,没我的命令,不准让他出囚笼一步!” 士卒应命,死死的将祖达授向外拖去。 直到祖达授被拖行了很远,他大声疾呼的声音依旧清晰。 “主公,不用我言,大祸将至!大祸将至啊!......” 待处置了祖达授,沈济舟这才压了压火,沉声道:“诸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众人无语。 沈济舟这才站起身来道:“既如此,郭涂拿我军令,让张、臧二人即刻出征!” 言罢,他一拂衣袖,转身朝里面去了。 ............ 旧漳。 丞相行辕。 萧元彻今日起得也很早,不过刚用了早膳,郭白衣已然不请自到了。 萧元彻让郭白衣坐了,自己半躺在软椅之上,又看了看他,遂揶揄笑道:“白衣啊,昨晚休息得可好?” 郭白衣一指自己通红的双眼,不假掩饰道:“大兄说笑了,我这眼睛红肿无比,大兄一看便知......”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莫不是你也担心苏凌他们么?” 郭白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不说奎甲和林不浪此行也异常艰难,苏凌那小子,只带了三个随从,更要翻山越岭,走那狭小的山崖小道,前往麒尾巢,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啊......” 萧元彻点点头道:“苏小子这次的行事,的确冒险,可是,也别无他法,我军粮草等不得啊......” 郭白衣闻言,叹了口气,忽地一拱手道:“大兄啊,白衣有些话,一直憋在心中,想要对大兄说一说......”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有话就说,反正咱们也是等着苏小子的消息,无事可做......” 郭白衣这才斟酌了下言辞,缓缓道:“大兄啊,其实你我心中都明白,这次我们与沈济舟战,苏凌所立功劳甚多,其更是几次舍生忘死,深入险地啊!马瘟之疫,苏凌几乎丧命,却在刚恢复时,便独闯渤海,差点就回不来了......更有今次,白衣真的不敢想,若是苏凌万一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坠入山谷之中......” 萧元彻闻言,忙一摆手,也颇为动容道:“白衣,莫要说了,我也不敢想这些,不敢想啊!” 郭白衣长叹一声道:“大兄啊,您对他的考验,还要持续多久呢?换句话说,是不是该结束了......” 萧元彻先是一怔,默然无语,眉头微蹙,脸现纠结神色。 郭白衣神色郑重道:“大兄的想法,白衣清楚,可是,大兄二公子笺舒,三公子思舒,小公子仓舒,从一出生,便得到了属于萧氏该有的东西......可是大兄,当年你为征东将军之时,那片深情,大兄何时能够将其圆满呢?” “我......” “当年桃花,灼灼其华,大兄啊,你如今也过了那风华之年,可曾梦回过那满树的桃花么?” 一句话,触碰到萧元彻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柔软。 萧元彻摇头叹息,满脸沧桑道:“当年......唉!是我辜负了他娘儿俩啊......可是,白衣啊,真的合适么?如今我身体的情况......笺舒、思舒甚至仓舒都有自己的心思,若是此时再加上一个......局面岂不是......” “那他就不能有这个资格么?论出身,论功劳,论才智,论功夫,他当得起啊!大兄,真就狠心剥夺他该有的资格么?”郭白衣一字一顿道。 萧元彻默然不语。 “大兄啊,世间最动容,阖家团圆时,儿女承欢啊!如今大兄一句话,便可全此人间动容,为何不愿意呢?大兄渐老,又有多少日子,能看着他,以真正的身份行走在世上呢......”郭白衣声音深沉道。 “我......可是此事,还未确定......明舒去后,此事一直停滞不前......”萧元彻辩白道。 郭白衣摇头淡笑道:“大兄,此事确定不确定,他究竟是谁,大兄心中当比任何人都明白罢!” 萧元彻半晌无语,终于长叹一声道:“罢了......此战之后,返回龙台,论功行赏,先把他的官秩升一升,再寻个时机讲一讲罢......” 郭白衣心中这才畅快,面现激动泪光,深深一躬道:“臣郭白衣,替那个还未归家的孩子,谢过主公慈爱之情了!” 两人刚说到这里,却听门外有人疾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道:“主公!主公!捷报!捷报!” 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站起,蓦然回头,那小卒已然冲至近前。 “快讲!” “主公,喜报!苏长史、黄将军,林将军大获全胜,全歼麒尾巢守军,如今麒尾巢已然为我军所占,更获得粮草无数!” 萧元彻和郭白衣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凌儿!英雄也!”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七章 捧杀、笑话与小丑 萧元彻大悦,刚要传令待苏凌返回之时,犒劳三军。 便在这时,却又有一名侍卫撒脚如飞,径直朝行辕里跑来,边跑边急呼道:“主公!主公!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萧元彻脸色一变,眉头急蹙,朗声道:“莫要在外面说,进来回话!” 那侍卫应声之间,已然到了眼前,却见他朝萧元彻一跪,气喘吁吁道:“报主公,沈济舟集结所有人马,由张蹈逸和臧宣霸二贼将统领,犯我旧漳城,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萧元彻脸色变了数变,回头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的神情倒还镇定自若,思虑了一阵,方道:“主公莫要惊慌,定是苏凌袭了那麒尾巢,导致沈济舟大军无粮草供应,他才急了眼,尽起大军,想要与主公一战而定胜负!”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白衣所言极是,既如此,我军当如何应对?是闭门不战,任凭他们来攻,还是......” 郭白衣如何不知道萧元彻所想,他说到后面不再说话,就是暗示他不想战,只想守。 郭白衣淡淡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主公啊,不守了吧,昨日守,今日守,明日还守。真的能守到云开见月明不成?若是只守不攻,那沈济舟识趣退兵,倒也还好,可是今日之举,那沈济舟定要与主公不死不休,不攻破旧漳,定不收兵!反观主公,旧漳城旧,虽有羊均修整城池和防御工事,可是数月以来,沈济舟大大小小攻城数十次,城防已然快顶不住了啊......” 萧元彻紧锁眉头,缓缓道:“可是,我军憾天卫不在,奎甲不在,苏凌也不在,仅仅靠着咱们,跟沈济舟十数倍我们的兵力相斗,真的能打得过么?” 郭白衣眼神灼灼地望着萧元彻道:“主公,莫不是怕了?” 萧元彻心中真的是有些怕了,或者说,他想等到苏凌和黄奎甲带着一千憾天卫返回之后,一旦有了粮草,再与沈济舟一决雌雄,现在来讲,他并不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他如何能说真话,只掩饰一笑道:“萧元彻何曾怕过,更何况是那沈济舟无能之辈也!” 他话音方落,却听到有话音从院中传出道:“主公有此魄力,乃我军之幸也!宥之也以为,此刻当战!而非固守!” 萧元彻和郭白衣循声望去,却见许宥之从院中疾步走来,见了萧元彻一拱手道:“宥之见过主公,闻听沈济舟尽起大军来犯,宥之不请自来,特来为主公解忧!” 说着,他朝着郭白衣淡淡颔首,算是见过。 郭白衣倒不在意,拱手做了全礼。 萧元彻见是他,捻髯大笑道:“宥之来得正好,你对沈济舟最是了解,元彻却是要听听你的高见的!” 许宥之一摆手,淡笑道:“高见说不上,但说句并不夸张的话,主公营中,若说对沈济舟的了解,无人能与宥之相比啊!” 郭白衣闻言,只低头淡笑,并不答话。 萧元彻执着许宥之的手道:“宥之,乃天助我灭沈济舟之人也!宥之快讲讲罢!” 许宥之这才拱手道:“主公,若是前番沈济舟起如此阵仗,来攻我旧漳,臣定会力主主公坚守不出,无他,粮草不济,人心不安也!出战极有可能对我军不利,可是这次沈济舟来犯,我却要力劝主公迎敌,不仅是迎敌,还要跟沈济舟一样,尽起我军全数人马,列于旧漳之下,与沈济舟一决高下!” 郭白衣闻言,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是没有再说话。 萧元彻眉头微蹙道:“为何?这次宥之希望我出兵,而且要尽起我军全数人马呢?” 许宥之淡淡一笑道:“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矣!之前,我军一直被动防守,不敢先攻,是因为又粮草掣肘。而如今,此隐患已然消除,主公,宥之已然设了妙计,只要苏长史他们按我计策,麒尾巢唾手可得,我军粮草再无忧也!没了这个后顾之忧,我军为何不主动求战呢?” 郭白衣心中哂笑,看来这麒尾巢之事,全然是许宥之一人的功劳了......许宥之此人怪不得在沈济舟阵营混不下去......今日我却是领教了。 但郭白衣并非争锋争功之人,只把许宥之的言语举动当做笑话来看,不仅如此,他反倒一拱手道:“宥之先生果真妙计,那麒尾巢已然被苏凌攻下了,方才有情报传来......先生果真盖世第一功!” 郭白衣深谙捧杀之道,今日捧得越高,来日摔得越狠,郭某何乐而不为也! 许宥之却是半点未曾察觉郭白衣的心思,闻言仰天大笑,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贺喜主公,用我之计,得了麒尾巢,那还有何惧怕沈济舟呢?当即刻传令,尽起我军人马,与沈济舟一决雌雄!由我许宥之从旁襄助,沈济舟不足为虑也!” 萧元彻脸上仍旧一脸笑吟吟的神色,却不动声色地朝着郭白衣投去征询的目光。 郭白衣暗暗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哈哈大笑道:“有宥之先生襄助,沈济舟不过尔尔!走,宥之先生随我一同前往帅帐,听我分兵派将!” 许宥之哈哈大笑,倍感这萧元彻果真不同沈济舟,如此器重自己,随一拱手道:“故臣所愿,不敢请耳!主公请!” 两人携手揽腕,朝着帅帐去了。 郭白衣跟在后面,望着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的身影,意味深长地摇头淡笑起来。 ............ 两军对圆,各自摆好阵势。 萧元彻阵营,顶在最前方的是盾兵,约有数百,盾在地上,时刻警惕。 其后主力步军,各拿刀矛,阵容整肃。 最后乃是骑兵,只是相较于步军人数,骑兵却是不够看的。 萧元彻军马本就少,骑兵更少,又加之苏凌他们带走了一千憾天卫,能用之骑兵便更少了。 步兵正中,十数员将领,高矮胖瘦,神态各异,严阵以待。 细细看去,中领军许惊虎、龙骧将军夏元让,虎翼将军张士佑,前部将军徐白明,后部将军夏元谦,中军将军徐白明皆在侧。 而在整个队伍的中后方,有一高台。高台之上,黑底镶红的旗帜随风猎猎,上书描金大字:上命大晋丞相,邺昌侯:萧! 旗帜之下,萧元彻正坐在一处高椅之上,左侧武将:萧子真、韩之浩;右侧文臣:郭白衣、许宥之、程公郡。 反观沈济舟阵营。 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浩浩荡荡。 盾兵、骑兵、步兵、弓兵、枪矛兵,各列方阵,人山旗海,蔚为壮观。 沈济舟亦列阵在最后方的一处土坡之上,左右文武簇拥,所有人皆是一脸的肃杀。 “咚咚咚咚......”两厢战鼓皆响,声震天穹,更显战场杀气腾腾。 三通鼓罢,两方将士皆呼号震天,气势上不分上下。 原以为双方鼓罢,便在阵前展开厮杀。 却未曾想那坐于高处的萧元彻忽地朝着沈济舟方向朗声道:“大兄,多日不见,大兄可好啊!元彻礼过去了!” 沈济舟冷哼一声,亦朗声道:“萧元彻,汝乃国贼,人人得而诛之,谁是你的大兄!今日一战,便教你灰飞烟灭!” “呵呵......”萧元彻随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一串果蔬,尝了几颗,这才拍拍手道:“大兄啊,咱们都是耳顺之年的人了,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何况昔日咱们还有情义,真的要闹到这种地步不成么?就不能坐下来,面对面地,开诚布公地谈谈么?打来打去的,大兄不嫌烦,元彻都烦了!怎么样,大兄,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沈济舟心中一片诧异,他可没想到萧元彻在两军阵前,如此阵势之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愣了片刻,沈济舟方又朗声道:“与你这国贼,有何好谈的?” 萧元彻也不恼,朝着自己的大旗上一指,哈哈笑道:“大兄别一口一个国贼的,听起来太难为情了......你看我这旗帜上写得多清楚,上命大晋丞相,大兄啊,这上可是指的当今圣上啊,你这一口一个国贼叫着,咱是不是有点委屈啊?罢罢罢!这个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世人在嘴里或在心中叫我国贼者众矣,也不多大兄你一个,是不是啊?不过我想跟你谈谈,可是说的真话,怎么样,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沈济舟闻言吗,一阵蒙圈,暗骂,这奸狡之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真就想和谈不成? 就在他犹豫如何开口之时,萧元彻又哈哈笑道:“反正我的面子,大兄不一定给,大兄心中如何恨我,我也知道......恨不得让我死啊......可惜我的命硬,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萧元彻仰头得意洋洋大笑起来。 郭白衣在一旁也忍不住发笑,暗道,这是大兄攻心之计也,大兄在千军万马中,却如此冷静,嬉笑怒骂,侃侃而谈,这份胸襟气魄,实在非常人所能及也。 沈济舟闻言,更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元彻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色,忽地似想起来什么道:“罢了,我这故人的面子还是小了些,不过我这身旁倒是有个大兄故人,要不我唤他跟大兄说几句话,说不定大兄还能卖我个人情!” 沈济舟闻言,忽地心中一动,再看他咬碎钢牙,啐了一口道:“故人?你可是说那个叛逃的许宥之么?此贼子在何处!我要取他狗命!”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回头对着站在自己身边不远的许宥之颔首揶揄道:“宥之先生,对面那沈济舟好歹也是以前你的主公,要不你去跟他说两句?” 许宥之原本觉得自己立在萧元彻之侧,摆明了这待遇与旁人不同,未曾想萧元彻竟然来了这一出,顿时脸红脖粗,直摆手道:“主公!主公说笑了,我跟那沈贼有何话好说的......不当一谈,不当一谈......” 岂料萧元彻淡淡一笑道:“叙叙旧情嘛,人虽然归我了,往事还是历历在目嘛,去吧,去吧......” 他虽然笑着,但许宥之看得出来,萧元彻眼神灼灼,并未开玩笑。 郭白衣心中好笑,忽的出言道:“宥之先生,一只肉舌,能说动天下风云变色,今日我等正好学习学习,宥之先生莫要吝啬,主公也有令在,快快尊令行事才是啊!” 他这一带头,程公郡、萧子真等人也纷纷开口怂恿起来。 他们脸上就差写着看戏二字了。 其实他们对许宥之高调张扬的个性也多有不满,可是主公惯着,他们也没办法言明。 今日这机会,不看场笑话,那不是浪费可惜么? 许宥之脸色顿时如哭丧一般,朝萧元彻投来求助眼神,却不料萧元彻只做未闻,只饶有兴致的吃着桌上果蔬。 许宥之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厚着脸皮,豁出破头撞金钟了。 他磨磨蹭蹭的向前走了两步,犹犹豫豫开口道:“沈济舟,你可还认得我?” 那声音多少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沈济舟抬眼看去,正看到说话之人是许宥之,顿时火撞顶梁。 “许宥之!奸贼!耳贼!贰贼!扒了你的皮,我认得你的骨!你倒也真有些胆魄,真敢前来搭话!” 说着吗,沈济舟忽的拽出腰间大将军佩剑,厉声喝令道:“全军将士听令!今日破旧漳城后,所有人皆可赦,唯独这贰臣贼子许宥之,立诛无赦!” “喏!喏!喏!” 三军应命,齐喏震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八章 斗将 三军呼号,气势凌天。 那许宥之一介文弱谋士,如何禁得住如此阵势,直吓得脸色惨白,嘴唇蠕动,半晌方色厉内荏道:“沈济舟!休得猖狂!我主公大晋丞相萧元彻在此,岂容得你大放厥词!识相的退了你的人马,卸下你的佩剑,徒步前来与我主公商谈,我也会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替你多多美言两句,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济舟仰天大笑,忽地一指旁边一脸是笑的萧元彻沉声道:“萧元彻,你真想与我谈谈,那便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萧元彻一挑眉毛,一副颇有兴趣的神色笑道:“说嘛!说嘛!我这个人最烦打打杀杀......只要能商量,那就好办啊!” 沈济舟一字一顿道:“把这许宥之当着我的面,就在两军阵前当场斩杀!然后咱们再好好谈!如何?” 我......尼玛! 许宥之心中直突突,若不是两军阵前,他早就跳脚骂了。他赶紧回头朝萧元彻看去,生怕他真就答应了,自己可就吹灯拔蜡了。 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竟看到萧元彻正一手托腮,似乎真就在细细考虑沈济舟的提议。 许宥之顿时如丧考妣,朝着萧元彻作揖行礼,连声道:“主公!主公啊!宥之对您忠心耿耿,短短两日,已然连番献策,忠心可鉴日月!您可不能听那沈济舟的话啊!他这是挑拨你我关系,您真把我杀了,他也不会就此作罢的!主公......” 他还未说完,却见萧元彻忽地朝他一摆手,并不看他,更是做了一个让他噤声的姿势。 这下他更麻爪了。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得转而求助郭白衣。他可知道,那郭白衣在萧元彻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 “郭祭酒,您还是帮帮我,劝劝主公吧!......”许宥之一脸哭丧道。 郭白衣心中暗笑。他知道自己的主公萧元彻唱这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有二。 其一,他这是要借机敲打许宥之,其实萧元彻也知道许宥之自打来了自己的营中,时刻以有功之臣,奇谋之士自居,更多次提起他自己跟萧元彻是少年相识,更曾一起偷鸡摸狗,萧元彻嘴中不说,心中还是不满的。可是,许宥之的确有功,他也不能否认,所以只是记在心上不曾发作。 只是,这许宥之实在太不会做人,几乎目中无人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萧元彻此番正好借机敲打,一方面立威于他,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诉他一个道理。 君始终是君,臣始终是臣,你若逾矩了,自然有人治你。 除此之外,也是在敲打他,不要把自己想得多么了不起,会引起众怒的,不信,看看我手下的臣子的表现,你还不明白? 其二,他其实在故意耽误时间。或者换句话说,萧元彻是在给苏凌争取时间。 他明白,以暗影司的能力,不会不在第一时间将沈济舟全军来攻的消息告诉给苏凌,不仅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他更是亲自让侍卫极速前往麒尾巢传令,让苏凌即刻返回旧漳。 憾天卫和苏凌来了,不敢说解决大问题,但自己有了这张牌,便多了几分底气。 所以他刻意说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是为了等着苏凌的归来。 苏小子,凌儿啊!你小子接令之后,一定要快一点归来啊! 郭白衣多年以来在萧元彻身边,如何能不懂他的心思,既然大兄在刻意耽搁时辰,那我再助他一把力吧! 于是,郭白衣故作不懂,一脸疑惑地朝许宥之道:“宥之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许宥之一阵无语,被他一问噎得几乎背过气去,半晌方睁大眼睛,疾疾道:“祭酒!祭酒!你久伴主公,主公定然听你的,你快向主公说说,切莫上了沈济舟的当啊!” “上当?主公如何会上当?沈济舟说了什么?离着甚远,昨夜我也没怎么睡,刚才没有听清楚......”郭白衣强忍着笑,又环顾周围道:“诸位,方才沈济舟说了什么?诸位可曾听明白了?” 这周围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见这架势,自然明白,皆摇头七嘴八舌道:“我们也未曾听清楚啊......” 我特么......玩我! 许宥之此时便如哑巴吃黄连一般吗,有苦说不出。 只得无助地再次看向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并不理他,却看向沈济舟道:“大兄啊,你这条件说出来,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这样行不,咱两家就此罢兵,等我回去考虑一天,明日还是这里,我再答复大兄,如何啊?” 沈济舟鼻子都气歪了,郭涂却一旁卖弄般提醒道:“主公,萧元彻狡诈,这定然是儿戏之言,莫要上当!” 沈济舟翻了翻白眼,瞪了他一眼,暗道,老子清楚!不用你提醒! “萧元彻,你当我三岁小儿,戏耍我不成啊?”沈济舟大怒道。 萧元彻哈哈大笑,朝着椅子上一靠,一副气定神闲,你奈我何的样子道:“我便是戏耍你了,你又能如何?有本事你提着你那破剑,过来砍了我啊!沈济舟,别给脸不要脸,我给你这个机会,不是让你跟我讲条件的,你想清楚了,现在你还有这个机会,若是再等会儿,怕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再有了!” “你!......”沈济舟举剑向天,大吼道:“哪位将军打这头一阵,把这猖狂之徒拿下!” 却见阵前有人应声道:“末将臧宣霸愿往,替主公擒了那萧贼!” 沈济舟见是臧宣霸,忙点了点头道:“臧将军勇武,但这是头一阵,此阵胜,阵阵胜!此阵败,阵阵败!你可晓得!” 臧宣霸一抱拳道:“主公放心,末将若不胜,当斩此头!” “好!擂鼓!为臧将军助威!”沈济舟朗声道。 “咚咚咚......”鼓声震天之中,臧宣霸一扬马鞭,拍马舞刀,冲出阵去,列在阵前,扬刀一指道:“萧元彻,莫要耍嘴,出来受死!” 萧元彻一看,竟是臧宣霸出战,这架势是要阵前斗将了。 哈哈,正中下怀! 说到底,萧元彻还是有点怕沈济舟二话不说,一挥手全军冲阵压上。 自己就这点家当这点人,真要打起混战,怕是真不好取胜。 斗将好啊,给苏凌争取时间了! 萧元彻刚想问何人出战,却见自己阵中早已撞出一匹快马,马上一将,黑盔黑甲,手中抡刀,暴叫声声,撞向臧宣霸,不由分说,大长刀如银河倒泻,直劈臧宣霸的头颅。 萧元彻营中皆认得,此将正是龙台巡城司督领,大军后军偏将军——韩之浩。 再看臧宣霸见韩之浩来势汹汹,一刀劈下,并不慌张,待那大长刀落下半途之时,忽地抬起手中大刀,朝上招架。 “铛啷啷——” 两杆大长刀撞在一处,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轰鸣声。 韩之浩顿觉双臂发麻,暗道,这贼将好大力气,果然是渤海四骁,名不虚传。 臧宣霸却并未觉得如何,只趁势将韩之浩的大刀压住,冷声道:“来将通名再战不迟!” 韩之浩冷喝一声道:“巡城司督领韩之浩是也!贼将受死!” 说着手腕一翻,刀斜走而出,横劈向臧宣霸的腰部。 臧宣霸不慌不忙,大刀一翻,竖挡招架。 当啷一声,两杆大刀再次撞在一起。 臧宣霸仍旧气定神闲,反观那韩之浩,大长刀被震起三尺来高,几乎脱手,他自己也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臧宣霸冷笑一声道:“野鸡没名,草鞋没号,萧元彻麾下无人了么?怎么派了你来出战?” 说着,他拨马向前,二马交错,韩之浩已然不敢再用蛮力攻他,二马错开。 臧宣霸横端长刀,朗声大笑道:“韩之浩,我劝你还是回去,某刀下不斩无名鼠辈,我不欲杀你,黄奎甲何在?许惊虎何在?再不济张士佑和苏凌也行,让他们来......你,不行!” 那韩之浩,在萧元彻军中也是强二流弱一流的武将,更是巡城司的督领,龙台城内,谁人不知。m. 听臧宣霸如此说,如何肯罢休。 其实,方才那两下交手,他自己已然感觉到在气力上,跟臧宣霸没法比,可是让他就此回去,那还不如死了! 韩之浩大怒道:“臧宣霸,休要猖狂,胜得了我,他们自然会出来与你交手!纳命来!” 说着,一催战马,再次拍马舞刀朝着臧宣霸急攻而来。 二马狂嘶。马上二将,举手投足,各不相让,斗在一处。 一时之间,兵刃呼啸,沙尘飞扬。 韩之浩明白,自己若是跟臧宣霸硬碰硬,想要取胜自然不能,于是便使用巧招与臧宣霸周旋。 他的长刀不敢去碰臧宣霸的长刀,只是瞅准臧宣霸向后撤刀变招之际,猛烈地直攻数刀。一旦臧宣霸长刀袭来,他便催马躲闪。 他明白,快马刀沉,自己的刀一旦与臧宣霸的刀碰在一处,定然刀飞人亡不可。 只是,臧宣霸越战越猛,大刀呼呼挂风,犹如翻江倒海的蛟龙,将韩之浩死死咬住,不得施展。 韩之浩左支右绌,浑身热汗直淌,加上他的打法实在太费体力,更要全神贯注,两人战不过十合,韩之浩已然露出败相来。 且说高处观战的萧元彻,全神贯注的看着两人争斗。萧元彻当初也是朝廷的征东将军,功夫虽不至精通,却也是行家里手。 看了一会儿,便低声道:“不好,韩之浩不是臧宣霸敌手!” 言罢,他朗声急道:“哪位将军前去助韩将军一臂之力?” 话音方落,一员将,黄马蓝盔,手执长枪,催马而出,直奔两军阵前。 众人看去,正是龙骧将军夏元让的副将——边喜。 此将乃是萧元彻八大牙门将之一,论功夫是八大牙门将之首,更是强二流的武将。 萧元彻这才心神稍定。 且说边喜疾疾催马,只不过方转出阵去,两军阵前形势陡变。 却听闻臧宣霸蓦地大吼一声道:“韩之浩,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韩之浩肝胆俱裂,霍然抬头,却见一亘天长刀,遮云蔽日,朝着自己的头顶直劈而来。 长刀冷冽,刀啸风疾。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二虎斗七狼 战场之上,韩之浩正和臧宣霸对敌,已然在勉力支撑了。 并不是韩之浩没有本事,只是他比起臧宣霸的确差着一些。 就在二马错蹬之时,韩之浩大长刀后收在胸前,刚要拨马回头再战,却蓦地听到臧宣霸冷喝一声道:“韩之浩,还不死来!” 韩之浩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回头看去。 却见臧宣霸急停战马,整个人来了个黄龙大转身,长刀高举,从半空之中直劈向他的脑袋。 刀啸光寒,迅雷之速,避无可避。 “啊——吾命休矣!”韩之浩惨叫一声。 “噗——”臧宣霸一刀斩下,长刀极速地没入韩之浩的头顶,紧接着便传出彷如锦帛撕裂一般的声音。 臧宣霸一刀将韩之浩劈为两半,尸首左右一分,跌落在地。 血腥之气铺面而来,死状惨不忍睹。 臧宣霸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马快如飞,脑后恶风不善,便已知道是萧元彻阵营之中闯出将来,再看他并不回头,只把手中长刀向前一甩,以下示上,朝上面横亘格挡。 原是萧元彻见韩之浩不能敌臧宣霸,这才急令诸将出战。八大牙门将之首边喜,逞凶斗胜,急催战马,抬枪向前,半途中长枪直搠而下,直点臧宣霸的哽嗓。 也怪他倒霉,他以为自己极速催马,便可救下韩之浩,然后两人双战臧宣霸,岂料他不过马行一半,韩之浩已然被臧宣霸劈落马下了。 他眼睁睁看着韩之浩尸首两分,大惊之下,竟忘了勒马,那马直刺刺地朝着臧宣霸冲将过来。 “当——”的一声,那大枪正和臧宣霸横挡而上的大长刀撞在一处,一声刺耳的轰鸣,边喜只觉着两臂发麻,虎口发酸,根本握不住手中大枪。 下一刻,他手中的大枪脱手,扬在半空,折着跟头向下栽落。 他正大为惊骇的愣神之际,却听臧宣霸怒喝道:“无耻小辈,偷袭算的什么本事!你也死吧!” 话音方落,边喜都未看清臧宣霸是怎么出刀的,便觉得眼前冷光闪过,刀气四溢。 “噗——”的一声,边喜只觉腰部一阵剧痛,整个人似乎被那道横砍而来的大刀带飞向半空之中。 他正自疑惑,低头看时,却看到了自己此生最恐怖也是最后记忆的画面。 他的上半身被高高抛在半空,腰部血流不止,滴滴答答地洒向地面,而自己的下半身却仍还停留在自己的战马之上,保持着骑马的姿态。 “啪——” 边喜的上半身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涤荡起厚厚的尘埃。而他再也感受不到了,已然死了多时。 再看臧宣霸,斜着一刀将边喜的下半身挑落马下,冷声大笑道:“这腌臜肥肉,还给你,缝补缝补,算个全尸!” 再看臧宣霸一催战马,那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激昂战意,前蹄扬起向天,唏律律嘶鸣不已。 “踏踏踏......”战马驮着臧宣霸在两军阵前疾驰起来,烟尘顿起,臧宣霸长刀向前,环指萧元彻阵营,哈哈大笑道:“萧元彻,不要送饭桶过来,杀他们十个本将军都觉得没有意思,黄奎甲何在?苏凌何在?许惊虎何在?敢不敢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合!” 臧宣霸连喊三遍,再看萧元彻阵营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倒也不是萧元彻阵营众将怕了他,而是无论韩之浩还是边喜,在萧元彻阵营也是数得着的前排武将,结果一个被劈为两段,一个上下半身分家,那边喜不过跟臧宣霸打了半个照面,便惨死无生。 一时之间,众将皆惊骇无比,久久无声。 萧元彻也被惊到了,用手点指臧宣霸低声道:“好一员猛将,渤海四骁之名果真名副其实!唉,若是能将他得了,我岂不如同彪虎生翼么!” 郭白衣知道自己的主公又犯了爱将癖了,哑然一笑道:“这臧宣霸不过是渤海四骁最末的一位,真正有本事的文颜二将被云翀将军所斩,如今这臧宣霸也只能算沈济舟营中二号武将,真正了得的是那个张蹈逸。” 萧元彻叹息道:“一个臧宣霸便连斩我两员将官,若是那张蹈逸再出战,何人可战之?唉,想想办法,要是把他们两人招为我用,岂不美哉!” 郭白衣似有深意道:“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主公如此欢喜那二将,不若亲自上阵,将他俩招来就是啊!” 萧元彻白了他一眼,啐道:“我看你是黄汤吃多了,青天白日讲醉话......” 说着萧元彻朗声喝道:“此将猖狂以极,着实可恶,我军更连续折损两员将官,哪位将军出战吗,再去战他?” 话音方落,从左右两翼各冲出四匹战马,朗声道:“末将愿往!为韩将军和边将军报仇雪恨!” 萧元彻看时,却认得是自己手下八大牙门将中的四员。分别是夏元让麾下牙门将陈就、许惊虎麾下牙门将李杲、徐白明麾下牙门将张逑、夏元谦麾下牙门将刘登。 萧元彻方点了点头道:“你们虽然人多,但这臧宣霸骁勇,尔等还是要谨慎行事!” “末将等明白!” 再看这四员牙门将,各催战马,各举兵刃,从两厢冲出,直攻臧宣霸而去。 臧宣霸单手倒提长刀,冷眼相看,不由得冷笑道:“攒鸡毛凑掸子,一个个就如此着急送死,既如此,臧某便都打发了你们见阎君!” 再看他拍马舞刀,朝着狂奔而来的四员将直直地撞了过去。 但见战场之上,沙尘飞扬涤荡,战马声声狂嘶,四员牙门将将臧宣霸团团围住,走马灯似的频频发动猛攻。 臧宣霸毫无惧色,将手中大长刀舞动开来,左挡右杀,丝毫不落下风。 真真如群狼扑虎,虎啸狼群。 五员将杀了个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沈济舟直看得气血上涌,忽地大喝道:“来呀,擂鼓!给臧将军助威!” “咚咚咚......” 战鼓声声,催人愈奋。 这一打,时候就长了,五人杀了近五十个回合,仍旧分不出谁上风谁下风。 萧元彻一边观战,一边看向天空,却见此时,红日已然升了半空,当是正晌午时分。 仲夏时节,城下并无半点遮阴之处,炙热的太阳毫无阻碍地照耀着整个沙场。 萧元彻可以感觉到铺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如潮似涌。 “苏小子,怎么这般时辰了还不回来,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吧!”萧元彻小声道。 一旁郭白衣思忖片刻方道:“麒尾巢虽然地势平缓,但天麒山连绵,方圆甚大,加之酷暑难耐,行军速度自然不能太快,还有,就算苏凌第一时间接到战报,也要安置好了麒尾巢之事,方能带兵返回,主公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萧元彻无奈,只得沉沉点头。 且说萧元彻阵中,还有三员牙门将,同属八大牙门将。他们观敌之时,见边喜惨死,心中已然悲愤无比,又见自己的四位兄弟迟迟拿不下臧宣霸,不由得焦躁起来。 三匹战马凑到一处,三将嘀咕道:“咱们小名也是主公麾下八大牙门将,如今边喜兄弟惨死,咱们那四位兄弟迟迟战不下那姓臧的,这可是把咱们的名声都丢尽了......不如咱们三个也出阵去,七人同战那臧宣霸,定教他被乱刃分尸!” 一个提议,三人皆点头。 再看这另外的三位牙门将,也未曾请示萧元彻,忽地同时大喝一声,狂催战马,从萧元彻阵中直撞而出,杀向臧宣霸。 臧宣霸边打边偷眼观瞧,却见萧元彻营中战马嘶嘶,又有三员将冲了出来,不由的大怒道:“四人战我已然鼠辈之为,现在又来三个,你家爷爷也不惧!” 说着,手中大长刀舞动如飞,更加凶悍起来。 那三将刹那间加入战群,七将刀枪矛戟,轮番上阵,将臧宣霸困在当中。 臧宣霸一刀逼退眼前长枪,紧接着大刀到了,刚格挡下大刀,大戟到了,接二连三,各式兵刃齐飞,不过片刻,臧宣霸便觉得眼前眼花缭乱,开始吃力起来。 臧宣霸心中也是气闷,暗忖道,主公啊,别总擂鼓助威啊,咱们人马那么多,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能打的,人家都上了七个了,我就老哥一个,好歹也派上几个,让我也能喘口气啊! 臧宣霸便是再能打,也不可能以一敌七,更何况这七员将,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将官。片刻之后,眼见着落入下风了。 且说沈济舟阵营,其实并不是未有其他的将领请战,那张蹈逸在四员牙门将围攻臧宣霸之时,便请命出战了,奈何沈济舟却道:“萧元彻卑鄙,本大将军乃四世三公,岂学此卑鄙无耻之行径也?何况宣霸一人亦能胜之......蹈逸还是大将督后阵,稍安勿躁的好啊!” 他这一句话,把张蹈逸堵了回去,张蹈逸在阵前干着急上不去。 又过了一阵,萧元彻阵中又飞出三员将,七将将臧宣霸围住,臧宣霸左冲右突,却还是落了下风,眼看情势岌岌可危,张蹈逸实在忍不住了,又对沈济舟道:“主公,如今情势,臧将军已然不能敌了,若末将再不出战,怕臧将军危矣!” 沈济舟正犹豫之际,一旁郭涂却啧啧两声,一捋胡须道:“张将军此言差矣,那萧元彻诡计多端,若是你去了,主公阵中最有本事的两位将军皆被这七员末流武将耗住,我中军必然空虚,萧元彻再趁势下令全军出击,主公岂不危矣?” 张蹈逸闻言,刚要拱手说话,郭涂又饶有兴致的看向战场,不紧不慢道:“某观这战场之上,臧将军以一敌七,实在了得,此乃主公之幸也!我看臧将军跟他们打的难解难分,并无张将军所言之危局也,张将军危言耸听了罢!” 说着,他又朝沈济舟拱手道:“主公,再等等吧,若是臧将军以一敌七而胜之,将是何等壮举?到那时,天下必定传扬主公之威名,更传扬主公君子之大义也,何愁天下不云集跟从乎?” 沈济舟闻言,连连点头道:“郭卿言之有理,既如此,那蹈逸就再等等罢,来人,将战鼓再擂响一些!” 张蹈逸直气的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暗道,郭涂!奸佞小人!你观战事,你懂个屁的功夫厮杀!分明就是挟私报复,只因平素与我和宣霸不对付,便要宣霸兄弟担此风险,又百般阻挠我出战! 不杀此贼,张蹈逸誓不为人! 这已然是张蹈逸第二次对郭涂动了杀心了。 这一耽搁,形势急转直下,阵前臧宣霸被七大牙门将围攻,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再无人帮忙,便要命丧当场。 张蹈逸实在没有办法,忽的纵身下马,直直的跪在沈济舟近前,叩首颤声道:“主公!主公啊!宣霸已然不能敌了,若末将再不出去助他,怕他再无性命活着回来了!主公,渤海四大骁将,如今四去其二,仅剩我与宣霸,若宣霸再有事,末将岂能独活啊!主公,求你准我出战吧!” 沈济舟眉头紧锁,他也会些功夫,这时已然看出臧宣霸形势危急,又听张蹈逸说文颜二将之死的事情吗,直直被戳中痛处,这才疾疾点头道:“蹈逸所言甚是,赶紧上马,去助宣霸!快去吧!” 张蹈逸如蒙大赦,使劲叩首,转头翻身上马,一催战马,战马长嘶,直撞而出。 张蹈逸拍马舞刀,大吼一声道:“萧贼小辈,以少战多,不知羞耻何物!宣霸兄弟,莫要惊慌,蹈逸前来助你!” 臧宣霸原本岌岌可危,闻听有了援手,不由的精神一震,大吼连连,顺势连斩三刀,逼退身旁三将,杀开一条路,拨马横刀,朝着后赶而来的张蹈逸道:“蹈逸大哥,为何姗姗来迟,宣霸几乎丧命也!” 张蹈逸摇头苦笑道:“其中原委,非是现在可讲的,咱们弟兄先战了这一场,等下再谈!兄弟可还能战?若是乏了,一旁料阵,看大哥如何打发了他们!” 臧宣霸仰天大笑,一横手中长刀道:“哥哥能战,宣霸亦能战!咱们兄弟同战杀敌,让天下人看看,渤海四骁到底如何了得!” 张蹈逸也哈哈大笑道:“兄弟说的痛快,咱们杀将过去!” “杀啊——!” 马如流星,侵略如火,两将如虎,直冲七员牙门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章 决战!决战! 两军阵前,一场厮杀。 七大牙门将如群狼,两大骁将似猛虎。 臧宣霸一人斗三将,张蹈逸大刀拦住四员将,分成两拨,厮杀的难解难分。 转眼之间又是二十回合。 高处的萧元彻一边观战,一边暗自叹息,心中越发想要得到张、臧二将了。 “张蹈逸、臧宣霸世之虎将也!在沈济舟此等人手中,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萧元彻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息。 郭白衣也连连点头道:“今日这场厮杀,彷如梦回当年充州城下,段惊楼一人力战十将之时也!臧、张二人,若能招降最好,若是不能,主公啊,白衣说句实话,必不能留也,否则定成大患!” 萧元彻也不住地点头。 却在这时,战阵之上却陡然发生了变化。 原来萧元彻的一名牙门将一个不小心,手中大棍碰在了张蹈逸的刀上。 张蹈逸何等气力,那牙门将被反震得两臂发麻,张蹈逸却趁势大吼一声,手起刀落,一刀将他的大棍斩为两段,紧接着大刀以上示下,一刀劈山斩,刀芒倾天而落。 那牙门将一时慌张,乱了分寸,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大棍断为两截,双手上扬想要将张蹈逸的刀格挡开来。 可是大棍已断,如何再能挡住,头顶之上早已空空如也。 张蹈逸的大刀毫无阻碍,一刀将其劈落马下。 一声惨叫立时毙命。 旁边同伴见势不好,急忙抡刀,搂头便剁。 整个中门却大开,把前胸各处皆暴露在张蹈逸面前,张蹈逸刀出如龙,直着一刀,正砍在他的胸前,反手将他挑落马下。 顷刻之间,张蹈逸连毙两将。 那正与臧宣霸交战的三员牙门将,忽听惨叫不绝,各个分神,被臧宣霸瞅准机会,大刀横向劈面扫过。 “噗噗——”两声,两员牙门将应声栽倒,死于非命。 臧宣霸近前仅剩的一员牙门将,刚然大骇吃惊,臧宣霸不等他反应过来,长刀不停,斜肩铲背一刀斩下。 一刀将此将的左臂砍掉。 “啊——”一声惨叫,那牙门将撞下马来,还未及起身,臧宣霸快马已到,长刀下砸,一刀将其斩杀。 臧宣霸结果了三将,拨马朝张蹈逸近前冲去,大喊道:“哥哥,宣霸前来助你!” 声到人到,张臧二将合力同战。 剩下的三员牙门将,战张蹈逸一人已然勉强,此时再加上一个臧宣霸,那还能胜? 只刚交手三合,左侧一将被张蹈逸一刀砍在胸口,坠马而死,右侧一将被臧宣霸一刀削断兵刃,被赶来的张蹈逸一刀枭首。 最后一将,顿时瞠目结舌。 这可是战场,岂容半点走神,刹那之间张、臧两将吗,两柄长刀一左一右,皆中其腰,那将连一点声音都未发出,无声栽倒在地。 “哗——!” 沈济舟阵营顿时一片欢腾,士卒将官皆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张将军威武!臧将军威武!咱们胜了!胜了!” 反观萧元彻阵营,一个个皆瞠目结舌,满是惊骇。 霎时间,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士气低落。 张蹈逸和臧宣霸横刀立马,大声冷喝道:“萧元彻,出来受死!” 萧元彻面色剧变,寒声道:“这......这......好悍勇的二将,竟然连折我九员部将!如之奈何!” 战场之上,黄沙满卷,血流成河,灼热的太阳,与冰冷的九具尸体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片刻的震惊之后,萧元彻忽地冷喝道:“众将听令,我军一败再败,再有出战者,必先行禀报我知,未经准许,不得擅自上阵厮杀!” 话音方落,但听一人怒喝声声道:“兀那贼将,有何本事,让许某领教一番!主公,惊虎请战!” 萧元彻还未说话,左侧更有一将大喝一声道:“主公,夏元让愿战二将,若不胜,提头来见!” 许惊虎、夏元让可是萧元彻诸将之中头排的存在,两人本想保存体力,等待决战厮杀,更想着自己的部将也是八大牙门将,由他们先去厮杀一阵也无妨,未曾想八大牙门将再加一个巡城司督领,九人皆成了无头鬼! 这还了得! 两将顿时恼将起来,脑筋暴起,皆朗声请战。 萧元彻点点头道:“两位将军,若能战则战,不能战速归!切不可掉以轻心!” “丞相放心就是,惊虎眼中,这两个玩意儿,不够我一划拉!” 许惊虎大吼一声,一催胯下大宛战马,双手舞动瓦面八棱金锤,暴叫连连直取臧宣霸而去。 夏元让也不耽搁,一甩手中钩镰枪,冷喝道:“张蹈逸休走!龙骧将军夏元让,领教一二!” “咚咚咚......” 战鼓再起,四将分成两对,互不相让,刀光枪影,金锤开山,捉对厮杀。 这一场都将,双方皆是顶级武将的过招,精彩程度直接拉满,与方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四将战马嘶嘶,手中兵刃舞动如飞,更有越打越快之势。 最开始,一招一式,士卒将官看得清楚明白,直到五回合过后,再看四将,动作疾如流星闪电,快似离弦之箭,渐渐的连身形都变得模糊起来,战场上只余四团白雾,互相缠绕,只闻呼喝和金属撞击之声,看不清人在何方。 两方主帅,萧元彻和沈济舟皆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无他,许惊虎和夏元让乃是萧元彻心腹爱将,那夏元让更是萧元彻族亲,自不必说。虽说方才萧元彻连损九将,他也不过稍微哀伤一番,毕竟打仗必然死人,可是如今却是不同,无论是折了谁,萧元彻都舍不得。 沈济舟亦是如此,这张蹈逸和臧宣霸可是渤海的武将台柱子,这柱子要是倒了,那自己想要取胜可就难了。 再看这两大枭雄,各自伸头注目观瞧,双手皆紧紧攥起,为各自的爱将暗中使劲。 “咚咚咚......” 战鼓如雷,厮杀正酣。 这四员大将,一交手便是急茬,须臾之间,百回合已过。战况依旧焦灼,看不出孰胜孰败。 此时日已中天,正是一天最热的时辰。 四将浑然不觉,各呈威风,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其实,若说功夫实力,四将之中,臧宣霸稍差,其次是许惊虎,张蹈逸和夏元让不分伯仲。 只是许惊虎气力上佳,臧宣霸虽有些累了,但强在刚胜一场,气势正盛。 张蹈逸和夏元让纠缠一处,想要速胜,却是谁也做不到。 眼看便是一场漫长的厮杀。 萧元彻此时已经隐隐开始担忧起来,萧元彻明白,如今情势之所以看起来不分伯仲,实是因为自己取了巧,以话激怒沈济舟,他才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都斗将。 萧元彻担心,万一这沈济舟明白过来,下令全军冲锋,自己的人马能不能挡得住渤海兵,犹未可知啊。 沈济舟阵营之中,当是有明白人的,审正南便是一个。 审正南观敌时久,忽的拱手对沈济舟道:“主公,张将军和臧将军力战九将,如今定然是人困马乏,时间若久,恐生变故啊!我军原先未曾大规模的冲锋,实是因为旧漳城高,防守的十分严密,我军若强攻,必然死伤太大,而如今萧元彻出城迎敌,大举压上,我军十数倍与他,为何还要在此斗将,浪费时辰?不如主公即刻传令,大军冲锋,全部压上,看他萧元彻还有什么本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 沈济舟连拍额头道:“对对对!若不是正南提醒,我几乎忘却了!既如此,来呀,传我命令,大军听令,保持阵型,伺机全军冲锋!” “喏!——” 沈济舟大军皆高声应诺,随后轰然而动,拉开阵势,随时待命,等待冲锋。 萧元彻阵营也迅速发觉沈济舟阵营的异动,郭白衣疾道:“主公,沈济舟阵营刀枪并举,阵型突变,怕是要全军冲锋了,主公要提前加以防备啊!” 萧元彻眉头紧锁,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既如此,早战是战,晚战是战,沈济舟,那就来吧! 想罢,他忽的从长椅上腾身站起,大喝一声道:“全军听令,集中注意力,若沈济舟人马有所异动,全军即刻发起冲锋,无惧无畏冲锋者赏,贪生怕死后退者,杀!” “喏——!” 大军嘶吼,时刻准备发起冲锋。 决战,一触即发。 片刻之后,但见沈济舟阵营冲锋旗帜猛地挥了几下。 “喝——杀啊!擒下萧贼,踏平旧漳!” 沈济舟的军马爆发出阵阵嘶吼,齐齐动了,瞬间朝着萧元彻的军马冲了过去。 “大军冲锋,全军出击!” 萧元彻阵营传令官嘶吼连连。 “杀啊!诛灭叛贼,打到渤海去!” 萧元彻阵营的所有将士,刀出鞘,弓上弦,马长嘶,枪芒闪烁,亦无惧无畏地朝着十数倍于自己的沈济舟兵马直冲而去。 刹那间,山摇地动,喊杀如雷。 两股无边无际的洪流,咆哮着,狂怒着,狠狠地对撞在一处。 旧漳城下,决战大幕徐徐拉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一章 何谓战也? 旧漳城下,生死决战。 总体来看,沈济舟人马数量上占优,所以从一开始便是攻势,而萧元彻一方人数显然比沈济舟少上太多,一开始便采取了守势。 再看萧元彻阵营,各兵种列阵齐整,各个面无惧色。 “弟兄们,弓箭上弦,瞄准,听候命令!”弓兵营中,负责指挥的副将大声地嘶吼着。 “喝——” 弓兵们也大声回应,各个拈弓搭弦,瞬间撑起了无数如弯月一般的弓弦,弓弦之上,箭羽雕翎,冷镞寒光。 弓兵们刚准备好,沈济舟的先头部队,朴刀兵已然如潮一般涌了过来。 “注意,还有五百步,等再近些再射!” 指挥的副将嘶吼道。 “喏!” “三百步!” “一百步.....全体听令!放箭!” 刹那间,弓弦轰鸣不绝入耳,在旧漳城下轰然炸响。 “嗖嗖嗖嗖——” 万箭如雨,倾天而落。 沈济舟阵营中的朴刀兵,还未冲到近前,便发现漫天暴射而来的箭雨,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 朴刀兵唯一的武器,辩手手中闪着冷光的朴刀,面对漫天箭雨,只得拼了命地挥动手中朴刀,拨打着迎面而来的箭镞,勉力抵抗,冲锋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饶是如此,就算他们再如何拼命,挥动朴刀的速度如何敌得过漫天落下的箭雨呢? 数息之间,无数中箭者如秋风落叶,纷纷栽倒在地,整个战场之上,东倒西歪地躺了不少的沈济舟阵营的朴刀兵。 他们有的身中数箭,已然气绝身亡,血还在身下淌着,有的只剩下半口气,还躺在那里痛苦地挣扎叫喊,有的腿上插满了箭镞,想要前行,已然是不可能了。 再看萧元彻阵营的弓兵,第一拨将箭壶中的箭镞射完之后,迅速后撤,身后第二拨弓兵迅速前压。 而沈济舟阵营的朴刀兵便趁着这瞬息即逝的空隙,再次猛然向前冲。 然而不过冲了几步,萧元彻阵营第二拨弓兵的倾天箭雨再次袭来。 惨叫声,箭啸声,喊杀声,纠缠在一处,彷如炼狱梦魇。 第二拨弓兵箭壶中的箭几乎在瞬间射完,弓营副将一声怒吼响彻战场。 “弓营第三营前压,第二营后撤,第四营随时待命!” 随着话音,第二营弓兵迅速后撤,第三营弓兵瞬间前压。 密集的箭雨,将沈济舟阵营打了个措手不及,朴刀兵伤亡惨重,几乎每一息都有人死去。 萧元彻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局势,按说自己一方现在是占优势的,沈济舟的朴刀兵尸体堆积如山,伤亡惨重。 可是萧元彻的眉头仍旧紧紧地蹙着,神情十分凝重。 为帅者,当知兵也,萧元彻知道,眼前所谓的优势远远不够,甚至说自己一方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可谈。 兵种相克的道理,萧元彻还是十分明白的,弓箭兵天生克朴刀兵,而自己已然赌上了所有的弓兵,也不过是让沈济舟扔下了许多朴刀兵的尸体罢了。 这还是自己兵种克他兵种的缘故,可是,还是不够多,敌人死的不够多,自己的弓兵可用之箭镞不够多。 眼看弓箭营已然换到了第五营,虽然压制了沈济舟阵营的进攻,但是沈济舟阵营人马的顽强,大大出乎了萧元彻的意料。 如此若暴雨般的箭镞暴射之下,那沈济舟的人马竟然还顽强地一点一点向前,自己的阵地也在一点一点被他们蚕食。 这还仅仅是他们的朴刀兵,若是后面他的盾兵压上,在盾兵的掩护下,骑兵出击,对,还有那最精锐的长戟卫,到时兵种相克翻转,弓兵根本抵挡不住。 现下,只能靠自己阵营的调度,让沈济舟吃个暴亏,待沈济舟阵营人马反应过来,那才是艰难决战的开始啊! 果然,沈济舟经过最开始朴刀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之后,张蹈逸已然朝沈济舟拱手大声道:“主公,萧贼弓箭兵的箭羽实在太过密集,如果朴刀兵硬冲,只能被活活射成筛子,主公,快快变阵吧,让盾兵前压,骑兵伺机而动!” 沈济舟也看出了端倪,蓦地大吼一声道:“令旗兵,变阵!” 再看高处,令旗兵手中三色旗一挥,朴刀兵向后移动,盾兵营一声怒吼,瞬间前压。 “举盾!御!” “喝——” 嘶吼如雷,无数盾兵汉子齐齐举盾向天,盾连盾,人靠人,似乎要将这天地全数遮在外面。 “嘭嘭嘭——” 无数箭羽射在铁盾之上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萧元彻阵营的弓箭兵由龙骧将军夏元让亲自统领,平素没少操练,每个弓兵手上都有把子力气,所以射出的箭力贯其中,此时,被连天铁盾所挡,箭簇暴射在铁盾之上,震得那些举盾的盾兵几乎脱手,各个咬牙坚持着。 还是有少数盾兵实在坚持不住,稍一松懈,铁盾倾斜,瞬间被穿射而入的箭雨吞噬。 虽然现在沈济舟的盾兵亦有伤亡,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战场之上,数十,数百的伤亡,对上万甚至十数万的兵团大战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萧元彻一阵叹息,摇头道:“唉,沈济舟还是反应过来了啊,弓兵已然不能再过多造成杀伤了!” 便在这时,忽地战角吹起,声声苍凉而雄壮。 臧宣霸早已提刀上马,大吼一声道:“骑兵听令!全军出击!踏碎他们!” “唏律律——!唏律律——!” 无数马嘶之声响起,沈济舟的骑兵动了! 数万铁骑,如风卷狂沙一般,齐齐从盾兵方阵的左侧杀出,快似流星,其疾如侵。 与此同时,张蹈逸大吼一声道:“长戟卫,主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好战场,长戟无畏!杀啊——!” “杀啊——!踏碎敌阵,活捉萧元彻!” 张蹈逸一马当先,身后五千长戟卫精锐铁骑,战马重甲,从盾兵右侧直冲而出。 长戟卫不愧是沈济舟的精锐,虽然在臧宣霸骑兵人马之后才出击,可是不过瞬息之间,马疾如飞,已然越过了普通骑兵半头。 “骑兵来了!弟兄们,佑我主公,誓死不退!” 萧元彻的弓兵阵营爆发出声声怒喝,但见每一个弓兵,极速地将弓弦搭在肩上,狠狠的拽出腰间佩刀,怒吼连连,迎着来势汹汹的铁骑,嘶吼而上。 他们每个人都面无惧色,他们每个人都是热血儿郎,他们每个人都是英雄。 只是,打仗从来残酷,不是一腔热血,悍不畏死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 弓兵天生被骑兵所克,张弓搭箭之时,骑兵已然一个猛子冲了过来,便是大部分弓兵已然弃弓用刀,也架不住地方骑兵如潮的攻势。 更何况还有五千重甲精锐长戟卫。 骑兵齐齐踏来,萧元彻的弓兵阵营仿佛如一张薄纸般,顷刻之间被骑兵铁骑撕得粉碎。 无数弓兵被长戟卫骑兵重甲战马直直撞倒,或者干脆被无数马蹄直直踏倒在地,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便血肉模糊地成了尸体。 顷刻之间,萧元彻的弓兵阵营被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萧元彻长叹一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许惊虎此时已然回到萧元彻身侧,看弓兵营如此惨状,脑筋绷起多高,忽地单膝跪地,朝萧元彻道:“主公,禁卫营请战!” 萧元彻刚一犹豫,郭白衣已然眉头急蹙,厉声斥道:“胡说!主公还在此处,禁卫营的首要任务是护卫主公的安危,不到迫不得已,禁卫营不得离开主公左右!听到了没有!” “可是......祭酒......若再不变阵,怕是弓兵营要全部阵亡了!”许惊虎痛心道。 郭白衣面色沉着,一字一顿道:“那也轮不到你禁卫营冲锋!老老实实的给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我......”许惊虎没有办法,只得一跺脚,不再说话。 却见郭白衣少有的怒吼道:“张士佑,你的枪矛营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喏!末将只等主公下令,枪矛营随时出击!”张士佑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嘶鸣阵阵,踏步连连,跃跃欲上。 “去吧......不计一切代价,要多击杀那些骑兵!咱们才有胜算!”萧元彻叮嘱道。 “主公放心!末将明白!枪矛营将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敌军!” 张士佑忽地大吼一声道:“枪矛营的将士,枪矛向天!随士佑上阵杀敌!将你们的枪矛狠狠地搠进敌人的胸膛!” “喏——!” “杀啊——!” 三千枪矛兵,在虎翼将军张士佑一马当先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地冲进战场之中。 枪矛兵的加入,使得弓兵的压力顿时骤减,残存的弓兵们纷纷聚拢在一起,组织向后方撤退,将战场交给了枪矛兵兄弟。 枪矛兵,是一种专克骑兵的兵种,他们手中或使长枪,或用长矛。 骑兵速度和机动性是整个战场中魁首的存在,但就是这个优势,在枪矛兵面前完全会变成劣势。 骑兵马快,一旦冲锋,便不可能减速,因为一旦有部分骑兵减速,整个冲锋的骑兵便有可能相互碰撞在一处,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 枪矛兵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手中长枪长矛,可在骑兵还未冲至之时,齐齐出枪出矛,枪尖或者矛尖,便可在刹那之间搠向敌人的胸膛,或者直接搠向骑兵战马的马腹,那战马便会顷刻倒地毙亡,马上骑兵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是,枪矛兵主要对付的是轻骑兵,若是敌人是重骑兵,那他们手中的枪矛搠进敌人胸膛或马腹的几率就变的小了。 因为重骑兵,兵马皆重甲。 而,如今枪矛兵眼前,便有一支重骑兵——长戟卫。 再看战场之上,左侧的形势和右侧的形势完全不同。 左侧乃是臧宣霸率领的普通轻骑兵,对上萧元彻的枪矛兵,却有了苦头吃。 枪矛兵整齐划一的举枪搠矛之下,臧宣霸的阵营顿时人仰马翻,马惨叫声,人惨叫声,仿佛煮沸了的一锅水。 当然也有仗着马快的骑兵,冲入枪矛兵中,不过刚踏翻了一两个士卒,便被四面八方的枪矛搠了无数个窟窿,栽落马下。 反观战场右侧,却比左侧的形势艰难了许多。 无他,搠不动,重甲太过坚实,无论是人是马,枪矛兵都无法一搠而透。 往往十几个甚至数十个枪矛兵同时举起枪矛,对着袭来的骑兵连搠数下,才能将这骑兵搠下马去。 效率自然不好。 而长戟卫向来以勇悍迅捷著称,如何愿意多给枪矛兵多搠的机会,直接便踏马而上,一撞之下,右侧的枪矛兵纷纷扑倒,阵势顿时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张蹈逸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如同最锋利尖刀的刀锋,一往无前的向里猛攻猛杀,那大口子眼见的被越撕越大。 张蹈逸手中大刀,朝下一砸,便砸倒一片,往前一推,便推倒无数。 根本拦不住! 一旁恼起了张士佑,但见他大吼一声道:“张蹈逸休得猖狂,某来战你!” 再看张士佑将令旗扔给身旁副将,一催战马,抡刀朝着张蹈逸冲去。 瞬间,二将相见。 敌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将个催战马,各抡大长刀,互不相让,接架相还,斗在一处。 从整个局势来看,虽然表面之上,两军势均力敌,但实际上,沈济舟的军队还是占据着主动和优势的。 无论从双方投入战场的兵力,伤亡的情况看,萧元彻的军队都处在劣势。 但不是绝对的劣势。 萧元彻吃亏在兵少,所以并不十分大的伤亡,都是萧元彻不好承受的,而沈济舟的优势便在于兵多,开战以来,沈济舟的兵力损失数量远超萧元彻多矣,但他的兵多,也不在乎这些了。 但战场之上并未出现一边倒,或者沈济舟一方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在萧元彻阵地极为缓慢收缩的情况下,几乎呈现鏖战相持之势,究其原因,是因为萧元彻兵虽少,但精。 萧元彻其实心中十分明白,自己早晚要与沈济舟一战,他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何处。 讲兵多,大晋天下,谁都比不了沈济舟,渤海五州,幅员辽阔,人口繁茂,沈济舟的兵力才可以冠绝于天下,更何况他还收编了公孙蠡和韩甫的旧部,兵力更是极胜。 可是,若论兵精,大晋天下无出萧元彻其右。萧元彻自昔年充州起兵,兵力在任何时候都不是最多的,直到现在也如此。 但他的兵力却总是最精的。 麾下禁卫营,多步兵精锐,佐以少部分骑兵;更有天下威名赫赫的憾天卫精锐骑兵,那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存在。 沈济舟本来兵就不精,又于灞津渡和临亭两败于苏凌等人手中,原本主力基本被打散,若不是他后撤收拢旧部,又急急提调渤海新兵,重新组成十数万大军,也不会有今日兵围旧漳城。 但无论是收拢的败兵,抑或是新兵,无法与精兵同日而语。 所以,才有了眼下的鏖战局面。 何谓战也? 战争,拼的是人。 战争,是一台冠以杀戮的机器,一旦启动,生死阴阳,各安天命。 但,战争有的时候,更好像一门精妙的艺术。 兵种相克,兵数多少,主帅调度,都是一战胜败的关键因素。 战争,犹如这天下棋局中,对弈双方在棋盘某处,投下的最多的棋子。 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一招不甚,满盘皆输。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二章 归来 旧漳城下,一场鏖兵。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元彻一方的士兵死伤越来越多,阵地开始不断收缩起来。 没有办法,萧元彻不再留后手,将所有的人马全部压上,其麾下将领夏元让、夏元谦、徐白明、李曼典、于白河、乐文谦等皆并力死战。 沈济舟阵营的死伤更是巨大,大战持续到现在,已然有了两个多时辰了,沈济舟阵营死伤兵卒已然接近五万之众了。 沈济舟此番二次出征,共带兵十五万余,只这一战,还未结束,便折了五万兵马,加上之前攻打旧漳的死伤,已逼近六万众。 其实萧元彻亦不轻松,此次出征,萧元彻满打满算带兵十万余,虽然各种收编补充战力,加上灞城、南漳兵的加入,总计不超过十二万人。新 又在守城时,死伤约一万众,加上眼下死伤,共计折损兵马三万众。 虽然两军的兵力差距在不断缩小,但兵力绝对优势还在沈济舟的手中。 随着战事越发胶着,立在沈济舟身前的审正南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他知道,若是再这样打下去,胜负已然难料了。 现下己方约有十一万左右的兵马,萧元彻大约八万多人。 可是按照如今减员的速度,打到最后,两军兵力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萧元彻有退路,自己的主公沈济舟却没有退路。 因为萧元彻背后还有一个旧漳城池,真的逼急了,退守旧漳,加上已然占领了麒尾巢,耗也能把自己的主公耗死。 而自己的主公沈济舟已然没有退路,今日一战,必须拿下,一旦拿不下,再行僵持,何处有粮可供大军所需呢? 审正南心中对萧元彻的人马之顽强也甚为折服。 此时此刻,两军看起来还有数万差距的兵力。 可是审正南并不认为这便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要知道,这是主公再次收拢兵卒,才有的十五万兵马。 之前出渤海时已然有十五万,甚至更多的兵马,对外更是宣称三十万众。 而如今所有的加起来,也只剩下了十一万余人。 萧元彻以十万余众,硬抗自己主公沈济舟三十余万众,隐隐还占得上风。 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敌人啊! 想到这里,审正南神情凝重的拱手对沈济舟道:“主公,战至如此地步,今日必然要一战到底,胜败皆要有个结果,主公为何还不下令,全军压上,以绝对的兵力优势,直接扼杀萧元彻所有的人马呢?” 沈济舟眼神流转,思忖片刻方道:“非是我不愿如此,只是正南啊,你可曾忘了,萧元彻还有一支军,未曾出战呢,若大军全部压上,他那支军赶到,后伏而攻之,我将如之奈何啊!” 审正南一阵疑惑,想了想,方有些不可思议道:“主公说的可是憾天卫?” 沈济舟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审正南哑然失笑,无奈拱手道:“主公啊,憾天卫虽然威名赫赫,然不过千员而已,便是真的出现了,岂有区区千员人马便能扭转局势的道理呢?况且,憾天卫此时远在麒尾巢,那里运粮之事已然自顾不暇了,如何能极速返回?主公请想,我大军一旦全部压上,萧元彻便有登天之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人马被我军屠戮。若我们一鼓作气拿下旧漳,到时就算憾天卫回转,又能如何?况且主公......” 说着,审正南凑到沈济舟的耳旁,低低地说了几句。 沈济舟闻言,这才心中稍定,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正南你便传我军令,全军压上,不给萧贼喘息之机,一举拿下旧漳城!” “喏!——” ............ 且说高台之上,萧元彻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战场局势,他已然将自己的所有兵力全部压上了,换句话说,自己已经将底牌掏得差不多了,唯一他心中最后的一张底牌,虽然还未打出。 但是真的打出了,到底有没有用,他自己也难以确定。 便在这时,忽听沈济舟阵营战鼓如雷,吹角声声。 再看沈济舟阵营所有人马,无论兵种,皆同时动了,十数万人如同决口的洪水一起朝着萧元彻的人马狂涌而来。 一旁郭白衣首先发现了不寻常,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道:“不好!沈济舟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他的人马全部出击了!看来麒尾巢失守,他今日便想攻下旧漳,这样麒尾巢便是我们的,也无济于事了!” 萧元彻、许宥之、程公郡等人也几乎在同时发觉了沈济舟全部兵力齐齐动了。 萧元彻长叹一声,此战打到现在,算是彻底没有办法了。 自己已然压上了所有士卒兵力,方能与沈济舟周旋到现在,可是战争,在绝对的人数占优之下,可以抹杀其他所有的胜负因素。 唉!终究还是实力不济啊! 萧元彻仰天长叹,背转过身,不再看向战场。 众皆默然,眉头紧蹙。 郭白衣面色苍白,集聚的咳嗽起来,一边低低喘息道:“我再想想,当还有对策!还有对策......” 可是,沈济舟的兵力攻势实在太猛,萧元彻仅存的人马,已然不足八万,仍旧勉力抵抗。 士卒忘死,将军舍生。 血染征袍,马革裹尸。 只是,勇气在绝对实力面前,亦要低头。 萧元彻人马虽然奋起抵挡,勉力坚持,可是己方的阵地越缩越紧,逐步被沈济舟的军队一点一点地蚕食。 直到,已然有军卒退到了高台左右。 高台之上的萧元彻,甚至可以感受到敌人冰冷的刀锋寒芒。 忽地,萧元彻蓦地转头,一咬牙,“锵——”的一声,拽出腰间戈天长剑,一字一顿地大喊道:“许惊虎何在!” 一旁许惊虎早就快憋疯了,大吼一声出列。 “末将许惊虎,听从主公调遣!” 萧元彻长剑在手,眼神激荡而决绝,一字一顿道:“本丞相命你率领麾下五千禁卫营精锐,杀入战场,有进无退,违命者斩!” “喏!”许惊虎轰然应命,刚要策马,郭白衣却疾疾出声道:“不可!不可啊!禁卫营乃是大兄最后的屏障,至死保卫大兄安危,若将他们派出去,大兄安危如何保证啊!禁卫营决不可动!” 岂料萧元彻眼眉一立,大吼一声道:“郭白衣,我方才已然说过,抗命者斩!你难道想要抗命么?不必多说,禁卫营,出战!” “大兄!......” 郭白衣只唤了一声,已两眼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惊虎怒吼一声,当先一催大宛战马,大吼道:“禁卫营听令,目标一切敌人,杀无赦!” “喏!——” 五千禁卫营,在许惊虎策马向前的带领下,冲向敌阵。 萧元彻执剑在手,仰首向天,神情激壮,热血翻涌,一字一顿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有战死的大晋丞相,从来没有投降的大晋丞相!今日,便是我萧元彻以身报国之日了!” “刷——” 他身旁文臣武将,皆齐齐跪在地上,叩头含泪,毅然决然道:“我等愿与丞相共进退!共存亡!” 萧元彻仰天大笑,竟从未有过的豪迈壮怀。 “今日,便与诸君同赴战场,同生共死,人生如此,快哉!快哉!” “随我杀敌!” “杀啊——!” 众文武护着萧元彻,便要向战场中冲去。 便在这时,忽地东方大日之下,蓦地出现了一条极速涌动而来的黑线。 如潮似涌,猎猎如风。 片刻之后,战马狂嘶,踏踏震天。 更有人大声呼喊道:“丞相莫要担心,苏凌回来了!” “憾天卫在此,何容宵小放肆!” 萧元彻蓦地停住脚步,訇然抬头。 一看之下,热泪满眼。 大日如火,一展猎猎大旗迎风鼓荡! 旗色黑色如墨,镶红似血。 旗上笔走龙蛇,金色的憾天大字,直入神魄。 萧元彻终于仰天大笑。 “天不亡萧!苏凌!我的凌儿归来了!” 再看憾天卫甫一出现,便以疾如星火的速度,追风闪电般的冲进战场,宛如一把锋利的闪着冷芒的尖刀插进斜插进敌人的胸膛。 憾天所到,众皆授首。 苏凌一马当先,左手江山笑,右手七星刀,如入无人之境,身后林不浪长枪如龙,横杀竖搠,上砸下挑,无人能挡。 其后八百憾天黑甲玄武军,如神兵天降,直让一切宵小尽匍匐。 沈济舟在高处看得清楚明白,脸色巨变,连连后退,几欲站不稳身形,颤声连道:“是憾天卫!憾天卫......不能抗矣!不能抗也!” 郭涂已然脸色煞白,不住拱手,语气都已经带了哀求道:“主公,主公,事情有变,当从长计议,速速退兵回营吧!” 审正南闻言大怒,一拳砸在他的眼上。 那郭涂顿时成了熊猫眼,被审正南砸得直翻白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此时胜败一念,不过八百憾天卫,何人言退,当斩!” 审正南面露杀意,狠狠地盯着郭涂。 沈济舟早已乱了方寸,摇头连道:“正南!正南啊,那可是憾天卫,打不得!打不得!当退.....当退啊!” 审正南苦口婆心,连连叩首道:“主公啊,我军现已占据大胜之势,眼看旧漳城已成我军囊中之物了,此时不能退!决不能退啊!” 正在沈济舟犹豫不决之际。 忽地从西南方向,蓦地出现了一支杀气腾腾的人马,人数约莫有一万五千余,骑兵和步兵各半。 甫一出现,便朝着战场杀去。 “这是......谁的兵马?” 沈济舟已然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兵马,不由得惊疑万分。 萧元彻此时也注意到了这支突然而现的人马,仔细看去,却更是心潮起伏。 却见这支人马正中,一杆将旗迎风飘扬,上书一行字:大晋五官中郎将——萧! 那萧字格外大,也格外醒目。 “笺舒......我儿......竟然......” 却见兵卒正中捧出一员,黑马黑盔,手执长枪,神情冷峻,喜怒难辨。 但见此将大吼一声道:“父亲莫慌,儿笺舒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 萧笺舒人所带的灞城一万五千守军已然疾疾如火,杀入战场。 苏凌也看到了萧笺舒,心中暗笑,这二公子倒也还有几分胆识,来的倒也算正好! 却见萧笺舒已然策马杀到苏凌身边,朝着苏凌一拱手,倒是先朗声大笑道:“苏凌,今日可愿与我携手杀敌?” 苏凌也是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为国为民,苏凌所愿,当年雪衮别院,苏某便曾与公子携手,今日亦如是!” 萧笺舒闻言,暗道,这苏凌回答的如此圆滑巧妙,果然厉害。 他随之哈哈一笑道:“好!今日,你我便再次携手,同进同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三章 最后的孤勇 沈济舟站在高坡之上,被突如其来的萧元彻援军吓得六神无主,往左看一眼,憾天卫在苏凌的带领下,左冲右突,根本阻挡不住;往右看一眼,萧字大旗下那一员将,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其后军马如潮似涌,漫天涌来。 沈济舟几乎站立不稳,气血上涌,头晕目眩,使劲地将手按在一旁半人多高的大青石上,佝偻着身躯,方堪堪稳住身形。 他知道,自己原本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了,这两股兵马加入,瞬间抹平了自己与萧元彻人马数量上的差距。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人马早已是强弩之末了,而无论是苏凌,还是那个萧笺舒所带的人马,都是虎虎生风的生力军。 “苏凌......憾天卫......如之奈何!如之奈何!......还有,不是说那萧家长子去龙台求援,必然会被绊在那里,如今怎么会......天不助我沈济舟啊!诸位,现在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一旁的郭涂也吓得面如土色,闻听此言,想也不想,大声喊道:“主公,主公,形势不利我军,当退回大营,暂避锋芒,从长计议才是啊!主公,撤吧!” 此言正中下怀,其实沈济舟在看到苏凌带着憾天卫精锐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已然打了退堂鼓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念着自己的脸面,堂堂主帅,先言退兵,那脸不就丢尽了么。 可郭涂说了,那就不一样了,臣下建议,我当听之!郭涂啊,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沈济舟恨不得抱着郭涂嘴儿一个,连连点头道:“郭涂所言极是!极是!......传令兵,快快下令,退兵......” 便在这时,一声怒喝传来道:“哪个敢言退兵,当立斩不饶!郭涂,你这佞臣,存心祸害主公不成!” “锵——” 一声剑鸣锐啸,郭涂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长剑正抵在自己的哽嗓之处。 吓得郭涂差点拉裤子里,连连摆手,如丧考妣。 “此等生死存亡之际,你再若言退兵,动摇主公心思,信不信我先砍了你!” 又是一声厉喝。 郭涂仗着胆子,微微抬头看向眼前,却见正是审正南执着一柄锋利无匹的长剑,抵在自己哽嗓上,一双眼中寒光闪烁,杀意满满。 “你......审大人,你这是何意......你也忒放肆了,主公还在,你便要当着他的面杀了我么?你要造反不成?”郭涂色厉内荏,心虚的喊道,声音都在打颤。 审正南冷哼一声道:“杀你,如屠猪狗!何须请示主公!” “正南啊......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何意啊!”沈济舟声音颤抖,急切出言道。 审正南仍旧将手中长剑抵在郭涂哽嗓处,神情却是一恭,朝着沈济舟道:“主公啊,现下麒尾巢已失,我军最多只有三日口粮,哪里来的从长计议啊!再有,若我军退去,萧元彻旧漳城中之兵,苏凌麾下憾天卫,加上那萧笺舒所带之兵,汇聚在一处,我军再要与之战,想要取胜,事比登天啊!” 沈济舟闻言,冷嘶一声,低头无语。 “再者,我军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方压制住萧元彻,眼看便能攻上旧漳城头了,何不趁他三路军马未汇聚,兵令不通,立足未稳之时,一鼓作气,拿下旧漳,为何要前功尽弃,退兵而回呢,主公......” 审正南言辞恳切,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可沈济舟思虑一阵,却使劲摇头摆手,颤声道:“苏凌势大,萧贼势大,我等若不早些退走,怕是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了......今日只能战到此时了,不能战了,不能战了!” 审正南闻言,顿觉五内俱焚,将手中长剑一撤,也顾不上那郭涂,忽地长跪在沈济舟近前,以头触地,眼欲泣血,一字一顿道:“主公,主公不能退啊!退了,万事休矣!当一鼓作气,决一雌雄啊!区区灞城守军战力几何?区区不上千员的憾天卫,可挡我军长戟卫?主公啊!若战,尚有生机,若退,再无如此良机啊,主公!” 若是在平时,沈济舟细细思虑之下,或许就听了审正南的话了,可是此时他早已被眼前局势搅得魂不守舍,只想暂避锋芒,如何能听得进去。 加上郭涂又在一旁嚷道:“主公啊,切不可听信审正南之言啊,我军最开始时,以十数万对数万,仍不能取胜,现在萧元彻最精锐的人马来了,我军如何能胜啊,当速速避其锋芒,回营整顿,再图破敌啊!” 审正南肝胆俱裂,忽地长剑一挥,寒芒闪动,厉声道:“我把你这奸佞之徒先杀了,在劝说主公!” 说着,举剑便要刺郭涂。 郭涂妈呀一声,也顾不得失仪不失仪了,蹿将起来,如同一只硕鼠般躲到沈济舟身后,扯着嗓子喊道:“主公救我!审正南疯了,他要杀我啊,主公!” 沈济舟此时更加的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强自支撑着,厉声斥道:“审正南!放肆!再若如此无礼,休怪我不念昔日之情了!” 审正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挫碎口中牙,“唉——!”长叹一声,一使劲,手中长剑一闪,直直地搠进身旁的大青石中,铮铮作响。 “不得多言,我意已决,即刻退兵回营,再有阻拦者,立斩!”沈济舟眉头紧蹙,冷声喝道。 “喏!主公英明啊!传令官,快快传令,退兵!退兵啊!” 郭涂第一个跳将起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瞅了个间隙,他竟以目挑衅审正南,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郭涂,今日往昔,审某定当百倍以报!”审正南冷声一字一顿道。 再看战场之上,由于苏凌和萧笺舒全面反攻,萧元彻旧漳人马被完全解放出来,萧元彻此时豪气陡升,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全军出击,压上,一兵一卒都不用再守了,全部给我杀!” “喏——!” 山呼海啸,士气高昂。 且说张蹈逸和臧宣霸带领手下各副将和沈济舟十余万士卒正咬牙坚持,浴血拼杀,死战不退之时,忽地远远望见主帅高坡之处,传令兵旗帜挥动如飞。 从旗语上,两人皆明白了,这是退兵的意思。 张蹈逸和臧宣霸几乎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臧贤弟,我等浴血拼杀,现在情势正紧,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主公如何会让撤兵呢!” 张蹈逸的声音明显带着浓重的激愤。 臧宣霸也连连摇头,咬牙切齿道:“唉,蹈逸大哥,我等拼杀的结果竟是如此!这庸主真的值得我等如此舍死忘生么?” 说着,他奋力砍死眼前两个敌军,一脸的激愤。 张蹈逸神情连变,颤声道:“贤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再如何大将军也是我等主公,为将者如何能怀疑主公的决定呢?此话休再提起,我只当你一时激愤,口不择言!” 臧宣霸摇头叹息,满脸无奈,只得问道:“蹈逸大哥,那咱们真的撤么?若撤了,再攻可要重头再来了,现在萧元彻有了援军,一旦他三路人马汇合,我们如何还能......” 张蹈逸仰天长叹,一脸的不甘心道:“主公命令如山,如何违抗,我们不想撤也得撤,罢了,撤吧!待回去休整好了,吃饱喝足,咱们兄弟再与他们大战!” 两人商量已定,皆向自己所带人马大喊道:“主公有令,撤兵,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骑兵营和长戟卫断后,速速撤退!” 一声令下,大军阵型开始极速改变,沈济舟的人马呈现出后撤势态。 苏凌、林不浪和萧笺舒正在冲杀,忽地看到沈济舟的人马竟开始向后极速后撤,心中顿时战意高涨,苏凌哈哈大笑道:“沈济舟这老小子害怕了,想撤兵,哪那么容易,憾天卫随我冲杀,不要让他们轻易走脱了!” “杀啊——!” 苏凌一马当先,其后林不浪和八百骑憾天卫顷刻催马向前。 萧笺舒也不甘示弱,下令即刻追击。 这一冲一撤之下,沈济舟大军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哪里还顾得了阵型,憾天卫马快,那些敌军恨不得爹妈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四散溃逃。 沈济舟站在高处,心里如坠冰窟,长叹一声道:“咱们也速速回营,再做计较吧!” 郭涂此时还不忘献殷勤,忙过来搀扶道:“主公身体不适,涂愿护驾!” 沈济舟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这才仓皇向自己的营地方向而去。 刚走了两步,回头看去,却见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一人仍旧直直地跪在那里,眼望着战场,一脸的悲愤和决绝。 正是,审正南。 沈济舟停下身来,疑惑喊道:“正南,何不速速同我回营?” 审正南半晌无语,忽地朝着沈济舟的方向深深叩首。 一字一顿,满脸决绝:“主公,恕臣审正南再不能陪伴左右了!主公快走,正南愿战死沙场,以护主公安全回营!” 说着他站起身来,执剑向天,大吼一声道:“审正南所部听令!” “喏!——” 一千余他麾下的士卒见主将如此,也深受感染,皆一脸决绝,眼中喷火,齐齐应诺! “护佑主公,壮我渤海,死战不退,犹死无生!” “护佑主公,壮我渤海,死战不退,犹死无生!” ............ 如此再三,悲壮决绝。 “杀啊——!” 审正南执剑在手,一人一剑,飞身投入战场之上,身后一千余士卒没有半点犹豫,也杀了进去。 沈济舟见状,急得直跺脚,眼中亦有泪光,悲呼道:“正南!正南啊!你这是何苦啊!为何不随我回去呢!为何啊!” 说着,便要不顾一切想要回去。 那郭涂如何能放他返回,一把将他衣袖拽住,大声劝阻道:“主公,主公不可返回啊,只有主公安然无恙返回营中,才不负正南之壮烈啊,主公!莫要耽搁,萧贼之兵已然冲过来了啊!” 沈济舟愕然抬头,果见左侧一支骑兵极速地朝着自己冲来,有人已然高喊道:“莫要走脱了沈济舟!冲啊!” 沈济舟顿时吓得面无颜色,乱了方寸,被郭涂架着,根本走不成。 眼看这支骑兵冲到近前,斜刺里左右各杀出两员大将,左侧张蹈逸,右侧臧宣霸,皆高呼道:“主公不必惊慌,我等前来救驾!” 再看两员大将,四蹄蹚帆,拍马舞刀,带领身后士卒杀将进去。 如虎入狼群,将这支骑兵杀散。 张蹈逸和臧宣霸策马来到沈济舟近前,张蹈逸大喊道:“主公快快与我同乘,末将护着主公回去!” 沈济舟这才在郭涂和身边侍卫的帮助下,上了张蹈逸的马,张蹈逸大刀一抡,朝着营地方向直冲而去,回转身高呼道:“宣霸兄弟断后,我护主公先走!” “包在我身上!”臧宣霸大吼一声,压刀断后。 一行人这才急急忙忙冲了下去,回转营中,高挂免战牌,闭营不出。 且说苏凌、林不浪和萧笺舒一番战场纵横冲杀,将来不及逃走的敌兵杀得杀,降得降,正欲冲向沈济舟的营地方向。 眼前忽的撞出一支千余人马,将去路拦住。 这千余人马,人数虽少,却各个悍勇,皆不畏死,以命相搏,倒真阻了苏凌等人的去路。 苏凌坐在马上,闪目观看。 却见诸多兵卒之中,一员大将,血染征衣,长剑之上血浪点点,犹自拼杀。 苏凌却是认得的。 老相识——审正南! 苏凌心中一沉,勒马沉声喝道:“全体听令,压住阵脚,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冲杀!” “喏——!” 一旁萧笺舒虽不知何故,却看苏凌一脸严肃,也不说旁的,吩咐自己带来的灞城守军停止向前。 “苏凌,此将......”萧笺舒疑惑道。 “老相识,我跟他多打交道,今日情形,我当与他叙叙旧!二公子不会不愿意吧!”苏凌淡笑道。 萧笺舒闻言,淡淡一笑,做了请字道:“苏长史自便!......” 却见苏凌轻催战马,踏踏的马蹄响起,朝前走了几步,离着那支兵不是很远方停了下来。 手中七星刀向前一指,不疾不徐道:“审大人,渤海一别,别来无恙乎?” 审正南正全力拼杀,忽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唤他,循声昂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马上的苏凌。 “苏凌......!”审正南一咬牙,挤出这两个字。 苏凌稳坐在马上,仰天大笑,忽的眼神灼灼的盯着审正南道:“审大人骁勇忠烈,苏某佩服,只是眼前形势,不过是徒添挣扎罢了,审大人乃是俊杰,当识时务,不如早降如何?” “呸!——”审正南一口血沫啐向苏凌,眼眉一立,咬牙切齿道:“苏凌啊!我真的好恨!好悔啊!早知今日,当初......” 苏凌淡淡一笑道:“当初在渤海之时,便与我把酒言欢,投效丞相是不是啊?” “想瞎你的眼睛!”审正南冷叱道。 苏凌一脸的无所谓,耸了耸肩膀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无趣,除了你的主公还有你所谓的从龙之梦,你这人一生真的没意义......审正南啊,你可以无情到屠戮渤海平民黎庶,也可以如此壮烈无畏,说实话,我对你的感情,很纠结,到底要不要收降你呢?若收,渤海西门那无数冤魂,我无法交代,若不收,你也算是一时英雄......真纠结啊!” 说着,苏凌还像模像样的摇头起来。 “哈哈哈......”审正南仰天狂笑,忽的恶狠狠的看着苏凌,眼中喷火,一字一顿道:“那些平民,无形之中做了你的帮凶,因为你他们才必须死,你才是凶手!我不过是顺手除之!苏凌啊,你也不必纠结,今日生死天定,审某就在此处,有种的,来啊,杀了我!” 苏凌眉头一皱,声音愈冷道:“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何来嚣张!罢了,审正南,我一声令下,便可将尔等踏平,我也敬你是条汉子,那就公平一点罢!” “审正南!可敢与我斗将?” “怕你不成!来战!” 两军后退,阵前正中。 苏凌和审正南各执手中兵刃,生死一战,一触即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四章 赏! 苏凌刚要催马厮杀,却被林不浪拦住。 “公子,这审正南功夫了得,咱们这许多人,他不过垂死挣扎,干脆一起上灭了他们这千余人,何必费力气呢?”林不浪劝道。 苏凌嘿嘿一笑道:“群殴难以震慑人心,我自上得战场以来,从来不知道阵前斗将是个啥感觉,这么好的机会不装一波......额,不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可惜......兄弟放心,审正南长于阴诡算计,功夫嘛,我还不放在眼中!驾——” 苏凌说罢,催马上前,将江山笑细剑还鞘,掂了掂手中的七星刀,点指审正南道:“审正南,我敬你算条汉子,要按照你在渤海对平民犯下的罪行,本该将你乱刀分尸才是,但你这一腔孤勇倒也可敬,先说好了,咱们可是斗将,你可不能坏了规矩,让你身后那七八个该死的弓兵后退,严加约束,哪个要是放冷箭,小爷可是要感谢他十八辈祖宗!” 审正南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就是,如今跟着我留在此处的没有孬种!”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看刀!” 再看苏凌突一催胯下战马,战马奔着审正南直冲而去,半途之中,苏凌一刀横推而出,朝审正南马头便剁。 审正南若躲得早些,苏凌可顺势扬刀,直取他的脑袋,若躲得晚些,那苏凌一刀就要剁了他的马头。 再看审正南屏息凝神,右手倒提长剑,专侯苏凌。 苏凌的刀到了,他这才冷叱一声,右手一攥长剑剑柄,自下而上,一剑撩出。 “当啷——”两件兵刃撞在一处,二马随即错蹬。 苏凌感觉手臂微微发麻,暗道好大力气,忙左手一勒马缰,调转拨马。 那审正南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在马上一晃,差一差落下马来,他极力保持好平衡,方才拨回马头。 “苏凌,看你文生公子模样,竟有如此气力!”审正南并不掩饰对苏凌的赞赏。 苏凌淡淡一笑,暗忖,那虺蛇胆可是将自己的身体改造过的,若没这一节,怕是自己根本接不住他那一剑。 “你也不差!再来!” 两人催马向前,各舞刀剑斗在一处。 若是按照两人的功夫境界,苏凌如今乃八境中期,审正南八境初期,自然比苏凌稍差。 但苏凌长途奔袭而来,方才又在战阵中杀了好久,此时气力远远比不了审正南。 再加上审正南心中悲壮,抱定必死之心,一招一式皆是毫无保留的搏命杀招,两人那点差距便微不足道了。 再看审正南越战越猛,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四周皆生出了剑影光华。 反观苏凌,却是差点意思。他虽也是八境,但说到底只有当年白叔至给他几个月的打底基础,其余的招式都是苏凌在实战或者旁观别人时,靠着自己的天赋化为己用而已,若说章法自然半点没有。 加上审正南疾攻搏杀,这下可把苏凌忙活坏了,左挡右支,只能抽个审正南未攻至的空隙,攻出几招。 审正南自然不傻,看苏凌满头大汗,手脚忙乱,冷笑一声道:“苏凌,就你这种功夫,也敢拿来卖!” 苏凌心中暗道,大意了,出门忘带闪,这次玩脱了。奶奶的,以后谁再斗将剁手! 可他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啐了一口道:“巧招笨招,能弄死你的就是好招,审正南,我虽一时无法取胜,你要胜我,也不可能!” 苏凌说得倒也不差,虽然局面上被动,但审正南想要三招两式搞定苏凌,那的确是多想了。 两人这一战,五十个回合,仍旧难解难分。 林不浪在阵前观看,见苏凌好几次都岌岌可危,都是在审正南的长剑快要刺中他时,才堪堪地躲了过去,不由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想不顾一切,催马前去助战。 一旁暗自观瞧的萧笺舒,目不转睛,眼神灼灼,一脸的阴郁,忽地,看出林不浪想要上前,沉声疾道:“你要做什么?” 林不浪急道:“我家公子怕不好取胜,我前去相助!” 萧笺舒神情一变,冷声道:“方才苏凌可是说过,他们两个斗将,谁都不许前去,你若去了,折了苏凌面子是小,丢了丞相的颜面事大,若要传扬出去,已然完全握有优势的情况下,我军还要以多取胜,丞相以后还如何威服四海!” “你!......”林不浪神情一冷,他如何不知道萧笺舒打的什么算盘,他可不惯着萧笺舒,冷声道:“萧公子,真是如此想?怕不是心中另有算盘吧!”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我心里如何打算,你没资格问!” 说着,他忽地冷喝一声道:“来啊!下了他的兵刃,阵中谁敢轻易出战,格杀勿论!” “喏!” 随即闯出十数名士卒,不由分说将林不浪的兵刃夺过,更有数十盾兵列阵在前,将林不浪挡住。 林不浪没有办法,他知道此时自己若反抗,只能是给苏凌平添罪名,只得一咬牙道:“萧公子如此做派,就不怕丞相追究于你么?”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我心中坦荡,我父亲若追究,萧笺舒一力承担!” “你......!” 林不浪没有办法,只得在阵前暗自着急。 且说苏凌和审正南又斗了五个回合,时辰已然不短了,苏凌是真的感到累了,其实,斗将这事,他一个刚入战场不过数月的生瓜蛋子敢做,实属没事找抽型的。 他心中暗想,林不浪啊林不浪,你个榆木脑袋,看你家公子吃瘪,你就杵在那里,真不来帮忙啊,我那不让人帮忙的话是场面话,这可是战场,什么小人君子的,打胜就是爷,你再不来,你家公子可真撑不住...... 他觅得空隙,朝林不浪那里看去,一看心中便是一沉。 林不浪身前数十盾兵将其围住,他的神情中还带着愠色。 刹那间苏凌已然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暗骂,好一个萧笺舒,落井下石,想要借刀杀人,等我死在审正南剑下,你再为我报仇雪恨?好阴狠! 指望援手已然不能,苏凌只得自己的梦自己圆。他一边打一边脑筋飞速旋转,得想个办法扭转这被动的局面。 他看向眼前与他搏命的审正南,却见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频频发动进攻,满脸杀意,让苏凌觉得他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奶奶腿儿的,以后斗将这玩意儿,谁爱玩谁玩,劳资不玩了! 可不玩不行,苏凌原想着抽个空拨马回阵,那审正南岂能放他走,手中长剑舞动如飞,将苏凌身前身后全部锁死,苏凌想要抽身走,事比登天。 就在苏凌注意力稍不集中之时,审正南长剑前刺,朝着苏凌的面门狠狠点来。 出手之快,若星如火,长剑带着锐啸,宛如吐信的毒蛇。 苏凌察觉之时,只觉得满眼皆是那剑尖的锋锐,暗道不好,只得死命将手中七星刀向前横挡。 若是平素,审正南这一剑,苏凌也就真挡住了,可是这是马战,审正南本就是攻势,马急剑快,马带起的冲击之力,加上他本身的力量,已然远超他正常刺出的力量。 再加上苏凌仓促来挡,根本来不及调集不了全身的力量。 “咣当——咻——” 一声兵刃撞击的巨大声响过后,紧接着便是一声锐啸。 再看苏凌在这巨力反震之下,根本握不住手中的七星刀,七星刀顷刻脱手,扬在半空,好久还未曾落下。 “雾草!大意了!”苏凌神情一变,大骂出口。 审正南眼前一亮,眼中发狠,手中长剑不停,使劲向前劈砍而去。 他想要一剑劈出,将苏凌斩落马下。 苏凌虽然失了手中七星刀,但好在并未慌乱,他知道那审正南定然会进招,要了自己的性命。 就在审正南手中长剑倾天落下的同一时间,苏凌大吼一声,整个人从马鞍之上极速弹起,泼了性命不要向后暴退倒飞而走。 这也就是江湖人士,能做的动作,得亏苏凌并未穿甲胄,要不然就是用再大的力气,甲胄的重量也不可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审正南来势汹汹一剑劈空,正劈在苏凌的空马鞍上。 “咔嚓——!” 一剑,马鞍被劈为两半,剑锋正斩在马背之上。 “噗——” 战马马背被劈开一个骇人的大口子,鲜血狂涌。 那战马吃痛不过,唏律律暴叫,四蹄扬起,不顾一切朝着左侧直冲而走,顷刻没了踪影。 审正南以为一击必杀,却不料只是砍在战马上,马惊而走,不由得一阵懊恼。 却在这时,他忽听头顶一声冷喝道:“审正南,你也给老子从马上滚下来!” 审正南大惊,骇然抬头。 却看见不知何时苏凌已然在半空之中,两脚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脑袋踢来! 他方才不是刚拼了命才暴退向后么?何时竟出现在我头顶! 这是审正南最大的疑惑。 原来苏凌暴退之时,抬头正看见审正南并未收剑,剑朝着马背直直落下。 正是良机,苏凌舌尖抵住上牙膛,使劲全力堪堪将身体悬空一滞,紧接着一提气,整个人悬至半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审正南直踢而来。 由于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早就是极限,所以他这半空踢来这一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整个人就像从炮膛中射出来一般,轰然砸向审正南。 审正南脸色数变,苏凌这一踢来得实在太快。 也就是审正南不顾一切搏命,大吼一声,使劲向左歪脑袋。 苏凌没有踢中他的脑袋,却正狠狠地踢中他的胸膛。 “啪——” 的一声,审正南只觉得头嗡了一声,身体五脏六腑都翻了数翻,整个人根本控制不住,被苏凌横着从马上踢飞数丈。 “噗通——”重重的跌落尘埃之中。 好在审正南着了重甲,要不然被这重重一踢,当场就得毙命。 再看审正南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便觉胸口发闷,嗓子发腥。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整个人再度扑倒在地上。 “锵——” 审正南在扑倒那一刻,用尽全力将手中长剑倒搠在地上,靠着长剑做杖,方堪堪没有完全倒下。 苏凌见反败为胜,一道残影已然欺到审正南近前。 “锵——”江山笑清鸣出鞘,一道寒光闪过,正抵在审正南的哽嗓。 “别动!再动在你哽嗓上搠个大窟窿!”苏凌冷声叱道。 审正南一闭眼,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败了,等待自己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苏凌这才如释重负,叹了口气,故作潇洒朝着自己阵营挥了挥左手道:“我打完收工了,有没有人来清理片场啊!” 萧笺舒和萧笺舒的人马还未来得及反应,因为变化就在瞬息之间,原本苏凌必死,可一转眼,审正南却成了阶下囚。 早有数个憾天卫,仗着马快,冲到近前,将审正南拿下。 审正南身后部曲顿时一阵大乱,主将遭擒,他们各个眼都红了,呼喝一声便要上闯,想要夺回审正南。 苏凌神情一冷,喊道:“哎呦我去,打群仗啊?你们比我们人多么?憾天卫给老子把他们统统打发了!” 一声令下,数百憾天卫齐齐动了。 萧笺舒见局势如此,虽然并未下令让自己的人马出击,也并未再阻拦。 便在这时,萧元彻的旧漳城中兵马也杀了过来。 萧元彻一把将苏凌拉在身旁道:“苏小子,以后斗将这事,还是少做!” 说着,一挥手,麾下所有将士齐出,朝审正南部曲杀了过去。 片刻之后,战斗结束。 审正南所部,除了少数投降,其余皆战死。 一旁就缚的审正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屠戮,不由的一闭眼,仰天无语。 这场大战总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萧元彻左手拉住苏凌,右手拉住萧笺舒,满脸是笑道:“你们两个来的好啊,若不是你们,今日旧漳可就危险了!” 萧笺舒忙拱手道:“父亲洪福齐天,怎么会有事呢?” 萧元彻笑吟吟点点头道:“笺舒,苏凌算上这次,你俩已然两次联手了,上一次诛杀齐世斋,这一次袭破沈济舟,看来你们俩以后得多多联手才是!” 萧笺舒忙点头道:“这是自然,儿一直都想与苏长史共事!” 苏凌淡淡一笑,似乎话里有话道:“共事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要乱下命令才好,对了,我兄弟的兵刃是不是该还了?那玩意挺沉的......” 萧笺舒一脸尴尬,忙吩咐士卒将林不浪的长剑拿给苏凌。苏凌将长剑提起,掂了掂,一扬手扔给身后的林不浪,似有所指的骂道:“你小子,越来越没出息,自己的剑定要收好了,这得亏萧公子给你保存着,万一落在哪个贼人手中,做些借刀杀人的勾当,你吃了官司,我可不管!” 林不浪如何听不出苏凌话里的意思,只略微点了点头。 萧笺舒一脸尴尬,倒是萧元彻一脸风轻云淡,大手一挥道:“好了,收兵回城!” 萧元彻在中,苏凌和萧笺舒一左一右陪着,身后文武和士卒,中间还押着审正南。 苏凌忽地低声干笑两声道:“丞相,小子我将审正南擒下,还袭了麒尾巢,并奔袭而回,丞相打算如何赏我啊?” 萧元彻回头瞥了一眼审正南,这才似笑非笑的朝苏凌点点头道:“赏!当然有赏!赏你主审这审正南......我累了,可就不听审了......” “我......”苏凌一阵无语。 丞相,你也有点忒不实在了?这叫奖赏? 萧元彻哈哈大笑,这才正色道:“能说降就说降,他若执迷不悟,杀了了事,这种人徒留无益......” “小子明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五章 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苏凌陪着萧元彻进入旧漳城中,见战事已经结束,这才躬身施礼,打算离开,却被萧元彻一把拉住,嗔怪道:“你小子是觉着立了大功劳了,跟我多待一会,你都觉着拘着了是么?” 苏凌赶紧一摆手,一脸委屈巴巴的神色道:“丞相,你可是冤枉我了,小子可是还有正事做......” “正事?什么正事这么着急?”萧元彻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您说,要我审问那个审正南么?小子可不敢耽误......这天儿也不早了,要不您老先歇着,小子这就去打螺丝去......”苏凌嘟嘟囔囔道。 “打罗斯(螺丝)?不应该是打审正南才对么?”萧元彻一怔,忽地又摇摇头道:“抓都抓了,施以恩威,能降最好,不降就杀了了事,莫要再让他皮肉受苦了......” 苏凌也懒得解释,只得唱了个喏道:“是了您呐,我定然不动他一根指头,丞相可以检查,若是掉了根头发,小子赔他十根!您走好......” 说着他又做了个请走先的姿势。 萧元彻嗔怪地看了一眼苏凌,遂道:“此事不急,我这里还有一些事,需要跟你说一说......” 他顿了顿,似乎思忖了片刻,方又道:“白衣......还有宥之,你们也都到我那里去吧!” 郭白衣和许宥之皆点头拱手。 “笺舒啊,一路劳顿,为父军务缠身,你先到我行辕厢房稍歇,待我处理完要紧事,叫人唤你,关于灞城的事情,我还要仔细地听你讲一讲呢......”萧元彻转过头去,朝萧笺舒笑吟吟道。 “是......孩儿谨遵父亲之命......只是父亲太过操劳,孩儿担心父亲的身体......”萧笺舒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无妨......” 萧元彻说完,便当先迈步朝行辕去了。 身后苏凌、郭白衣和许宥之紧随其后。 那些武将也各自散去。 霎时,偌大的丞相行辕门前,除了守卫,便孤零零地剩下了萧笺舒一人。 萧笺舒并未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地抬头看向苍穹。 一阵云过,遮住了炽热光辉的太阳,给这旧漳城带来了片刻的阴凉。 说实在的,萧笺舒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除了眼前的形单影只,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向外,难以形容的失落感。 苏凌从麒尾巢奔袭回来,自己更是从灞城奔袭而来。论路程,灞城更远,论带来的人马,自己的更多,论出现的时机,自己和苏凌几乎同时,论劳累程度,自己也定然比苏凌更累。 可是,跟着父亲进去议论机密核心军务的,不是自己这个实质的嫡长子。 而是区区一个将兵长史,苏凌。 也只有苏凌而已。 父亲或许从未考虑过自己罢,或许,永远不会考虑自己吧。 毕竟自己在父亲的眼中,只是一个并不得宠的儿子,还要加个之一。 萧笺舒望着苍穹,有些自嘲地想着。 他使劲地甩了甩头,这二十余年,自己不一直如此过的么? 今日为何却有些不太习惯了呢? 看来灞城守卫战也好,龙台筹粮也罢,在父亲的眼中,只是当儿子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功劳吧。 萧笺舒苦笑一声,眼神渐渐地又变得坚毅了起来。 可是,萧家的嫡长子,不是已经死去的萧明舒,他没有那个命! 不是只知道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萧思舒,他没有那个心机! 更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萧仓舒,他太稚嫩。 现在萧家实质的嫡长子是我萧笺舒! 以后整个江山至尊也会是我萧笺舒! 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随他去吧...... 萧笺舒这才收拾心情,刚要迈步走进丞相行辕。 却忽地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士卒,几步来到萧笺舒近前,低声拱手道:“笺舒公子,我家许将军有请!” 许惊虎?萧笺舒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回复你家许将军,让他稍后,萧笺舒自然前去拜访!” 那士卒这才又行了礼,方去了。 萧笺舒还是十分谨慎的,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去见父亲的重要军方将领是大忌,这才先让士卒回去,自己稍后再走。 过了片刻,萧笺舒见左右守卫并未注意到自己,那士卒也已经走得没影了。 他这才尽量表现的很平静,若无其事般的迈步朝许惊虎的营帐方向走去。 只不过方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小声唤他道:“笺舒公子,笺舒公子留步!” 萧笺舒眉头微蹙,转头正看到又有一名士卒正朝自己疾走而来。 萧笺舒抬头迅速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行辕守卫,一把将这士卒拉在暗处,方压低了声音道:“何事......” 这士卒拱手低声道:“笺舒公子,元让将军有请!” “二叔?”萧笺舒心中暗喜,神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 夏元让跟萧元彻他们的关系自不比旁人,夏元让跟萧元彻是远房族亲,萧元彻这支,祖上因为逃难,从充州去了大晋龙台,改原姓夏为萧。 所以若论起来,夏元让还是萧笺舒的二叔。 “不仅是元让将军,元谦将军也在......”那士卒又低声道。 “三叔也在!?......太好了!” 萧笺舒激动的一握拳头,稍微犹豫了一下。 毕竟中领军,禁军统领许惊虎也要见他。 算了,还是二叔和三叔重要,先去见他们,就让许惊虎稍微等等。 毕竟,臣候主君,天经地义。 想罢,萧笺舒这才低声对那士卒道:“头前引路!” “喏......” ............ 丞相行辕。 萧元彻当仁不让,做在正中软椅之上。 右侧第一郭白衣,第二苏凌。 左侧许宥之一个人坐了。 无形之中,泾渭分明。 只是苏凌的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萧元彻便斜睨了他一眼,一拍桌子,佯怒道:“苏凌,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雾草? 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凌只得一脸蒙圈的站起回话道:“小子愚钝,不知丞相指什么说?” 萧元彻仍旧拉长着脸,哼了一声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且问你,你自己不知道你几两重啊?就去跟那审正南阵前斗将?若不是你侥幸,焉有你的命在?” 苏凌这才明白是怎么个事,一脸讪笑道:“不是没什么事嘛?再说小子不是已然将那姓审的擒住了......再说,真就......死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 萧元彻闻言,又生气又想笑,一拍大腿骂道:“你这小子,后来人?你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哪里来的后来人,也罢了,待此次战事结束,回到龙台,我去请圣上,把宫里的公主找几个出来,你挑个顺眼的,先娶回家中......” 苏凌瞬间觉得这怎么有点像后世ktv的感觉,尤其是公主那两个字。 苏凌嘿嘿一笑道:“既然是挑公主,就兴挑一个啊?多几个不行么?” 萧元彻哈哈大笑,用手点指道:“你小子.......那可是千金之躯,金枝玉叶......也罢,随你,看上几个娶几个,不就是公主么?也是女娘罢了!” 郭白衣也哈哈一笑道:“齐人之福,苏凌啊,我可是明白其中妙处......”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连连摆手道:“白衣大哥,这我可不像你,无福消受,我还想多活几年......以免感觉身体被透支......公主不好玩......我也不想当那个什么驸马的......” 萧元彻这才摆摆手正色道:“玩笑归玩笑,驸马当不当的另说,只是以后可不要再如此莽撞,再若斗将,不得我的允许,不得出战,负责无论胜负,皆有罚无赏......” “所以你就让我去审审正南那货呗......丞相真就赏罚分明呢......” 苏凌嘟嘟囔囔,小声编排了几句,方草草唱了个喏,算是应了下来。 萧元彻这才话锋一转道:“麒尾巢如今情形如何?” 苏凌点了点头道:“丞相只管放心,我走时已然将我的三名护卫周家兄弟留了下来,他们做事谨慎,可以帮着奎甲将军运粮......而且我特意嘱咐了,能运回来多少是多少,实在运不回来,一把火烧了了事,一颗粮食也不给沈济舟那个大王八留着!”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很好......此事还是多亏了宥之,要不然我军也不可能奇袭麒尾巢,苏凌啊,说到底你这功劳可是宥之送给你的,你还不过去谢过?” 苏凌心中暗想,我谢这鸟人?不是他有所保留,林不浪也不会遭遇那个姜琼,也不会最开始没有算到那个丁绪,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拼了命的从崖口小道进去,麒尾巢还真就有大麻烦了...... 他心中虽如此想,但脸上并未带出来。 苏凌不亲假亲,不近假近,一脸感激笑意朝着许宥之一拱手道:“小子多谢宥之先生了,要不是宥之先生这手背主......啊呸!弃暗投明玩的高妙,小子哪里能白捡这天大的功劳呢?” 许宥之只得尴尬一笑,忙道:“还是苏长史果决......当然了,许某已经料到,麒尾巢必然会被我军所得,主公英明决断,再有宥之从旁协助,莫说小小麒尾巢,便是这天下二十八州有何难的?” 他这话说的,似乎自己正是萧元彻的肱股之臣,萧元彻想要天下纵横,离了他就玩不转一般。 郭白衣心中冷笑,并不说话。 苏凌倒是哈哈大笑,连声道:“正是!正是!宥之先生胸中奇谋万千,何人能比呢?” 许宥之闻言,更是有些忘乎所以,刚要再吹几句。 却见苏凌忽的脸拉得好长,那气势就如方才萧元彻对自己兴师问罪一般。 他朝着萧元彻一拱手,虽然满脸是笑,却让人觉得似乎有些杀气。 “敢问丞相,这让旧漳全体将士人马,甚至丞相亲自出城与沈济舟决战,而非固守旧漳城池的主意,是哪位高人大神出的啊?” 说着,苏凌转头,仍旧笑吟吟的看着许宥之。 按理说,苏凌这笑容本应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那许宥之不知为何,觉得后脊梁都冒凉气。 他实在看不出苏凌这句话到底何意,只得尴尬的一低头,躲闪着苏凌投来的眼神。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怎么,苏凌,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妥,不好么?” 苏凌摇摇头,冷笑道:“哪里不妥不好了,小子觉得特别妥,特别好......” 他眼神不错的盯着许宥之,一字一顿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啊,真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六章 下位者谋人,上位者谋心 闻听苏凌如此说,许宥之却是听了个糊了八涂的,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问道:“苏长史,何谓枪毙?又何谓五分钟耶?”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宥之先生高才,竟不知道我这粗鄙之人话中之意?也是,此乃我幼时村中乡野方言土语,宥之先生心在天下,听不出也属实正常,枪毙乃是一种奖励,即是对那些做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的人的一种奖励,用枪挑着他的功劳,立在空旷之处,向世人宣告他的英明,则必(毙)有万人拍手称快啊!至于五分钟,乃是一个时辰计量单位,就是要把这种荣耀持续进行很久,让所有人都知道......” 苏凌满嘴胡诌,可是表情却全然不是夸赞人的感觉。 郭白衣和萧元彻见苏凌这个表情,自然是不信,心中暗想,定是苏凌又使了什么坏,故意编排许宥之罢了。 可那许宥之却信以为真,一脸得意,哈哈大笑,嘴上却故作自态,一摆手道:“苏长史过誉了,我虽然妙计,但苏长史也急中生智,胆识过人,当机立断,才使我的计策最终圆满,若要以枪毙五分钟作为奖赏,那自然应有苏长史的一份!” 我......尼玛! 许宥之你这老小子是真心的还是在故意怼我? 苏凌心中暗骂,一摆手道:“这份殊荣,还是宥之先生独享的好,我可没有这个福气!” 说着,他话锋一转,朝着许宥之一拱手道:“不过,小子才疏学浅,资质鲁钝,心中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宥之先生当面解惑!” 许宥之一拍胸脯,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道:“苏长史客气,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来,宥之知无不言!” “哈哈哈......好一个知无不言,希望等下宥之先生,说到做到!”苏凌冷笑一声。 但见他忽地朗声道:“其一,请问宥之先生,你可知丞相精锐骑兵憾天卫几乎全部去奔袭麒尾巢了么?” 许宥之点了点头道:“自然知道......” 苏凌点点头,不动声色又道:“其二,请问宥之先生,你可知我军军力人数远不及沈济舟么?” 许宥之又点了点头道:“这个也知道,沈济舟军力十数倍于我军。” 苏凌冷笑一声,又道:“很好.......那你又是否知道,我军兵力虽寡,但却能和沈济舟人马相持如此久的原因是什么?” 许宥之闻言,先做出一脸恭肃的神情,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其一,自然是天命归于主公......” 苏凌一摆手道:“宥之先生,这个话就不用讲了,咱们捞干的......” 许宥之这才尴尬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我军上下用命,固守旧漳,方能与他相持这许久......” “好!说得好!”苏凌忽地朗声击掌道。 却冷芒一闪,直直地盯着许宥之,一字一顿道:“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却为何献计要丞相集合全部兵力出城,与沈济舟全部兵力决战于旧漳之野,更让丞相以身犯险,亲自督战,是何居心?莫不是还想着给旧主立些功劳么?” “这......” 许宥之顿时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疾疾向萧元彻拱手道:“主公!主公!苏长史此言实在荒谬,宥之既然投效主公,必尽死力,绝无二心啊!主公您要相信宥之啊!” 萧元彻淡淡一笑,缓缓道:“宥之啊,我自然是信你,可是我亦有苏凌心中的疑惑,烦请你也替我答疑解惑罢......” 许宥之心中更为恐惧,他自少时便与萧元彻相识,深知萧元彻多疑之性,见萧元彻如此,更是慌乱无比。 “噗通——” 他双腿一软,当先跪下,朝着萧元彻叩首道:“主公啊,臣的确是为我军着想啊......” “哼哼......”苏凌冷哼两声。 “若是为我军着想,在收到我军攻占麒尾巢的消息之后,第一要务当是正面避战,与后方加派兵力驰援麒尾巢,将所有的粮草能运的皆运回旧漳,以固我军之根本才是,为何却在粮草还未运抵之时,便要力劝丞相孤注一掷,与沈济舟决战呢?” 苏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未等许宥之辩解,苏凌又道:“宥之先生就不怕,正面战场我军不敌,那沈济舟在正面战场得势,哪怕两军相持不下,他也可借机派一支精锐骑兵复夺麒尾巢,到时我军首尾难顾,立见死局,到时骑虎难下,当如何处置?” “这......”许宥之顿时哑口无言,额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淌。 “我与奎甲、不浪方占领麒尾巢,正着手于运转粮草之事,便接到了旧漳战起,主公危机的紧急军情,不得已之下,我只得舍下麒尾巢无数粮草,率八百憾天卫驰援奔袭。当时麒尾巢局势并不安稳,奎甲将军人单势孤,若不是沈济舟昏聩,真派大军复夺麒尾巢,我军所有的作战计划皆成空矣!即便沈济舟未派大军前来,我若不分兵前来,那麒尾巢粮草将会被运回更多,可是现在大好的粮草,皆要付之焦炭也!宥之先生,你倒给解释解释啊!” 苏凌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萧元彻也是一脸的后悔,叹息道:“苏凌,此言有理!还是我有些冲动了啊!” 许宥之更是汗透衣衫,连连叩首道:“主公,主公明鉴啊......当时沈济舟大军来攻我旧漳,我军久守于孤城,三军皆思战久矣,若此时还不战,我军气势还能有多少?当不复存矣!先家兵者云,势者,一而胜,再而衰,三而竭也!宥之也是为大局计,方极力主张主公全力一战,若是一战可摧沈济舟,我军便可奏凯还朝了!就是再不济,拖住他,也能给麒尾巢的将士们争取运粮时机啊!” 说着,他怨毒地看着苏凌,反咬一口道:“倒是苏长史的举动,颇失主将之风也,若你不回援,加快运粮,麒尾巢何危有之?” 苏凌冷笑一声道:“收起你这反咬一口的做派,当是时,丞相危矣,旧漳危矣,我收到紧急军情,如何不回援?罢了,退一步讲,我若真的不回援,到时旧漳战败,你大可将此事之责一推二六五,全部赖在苏某身上,言说我见军情紧急,为何不极速回援,方有此一败,总之到时你还是大功臣了呗......” 苏凌丝毫不留情面,将许宥之的心思全数揭穿。 “我......” 苏凌又冷声道:“罢了,就算要与沈济舟正面决战,我姑且同意,只需令元让将军、惊虎将军,亦或者元谦、士佑、白明这些将军领兵以拒之便好,为何要力主丞相亲自督战,以身犯险,宥之先生,你倒是讲一讲啊......” “我......” 许宥之实在理屈词穷,只得讷讷无语。 苏凌这才又一拱手朝萧元彻道:“丞相,但不知此战我军损失几何,可有将领伤亡?” 萧元彻叹息一声,沉声道:“十万余士卒,伤不可计数,死更多矣......待军中各部将伤亡报知才知晓......至于将么......” 萧元彻这才有些恸痛道:“巡城营督领韩之浩......八大牙门将皆捐躯了......” “什么......韩将军也......唉!” 苏凌一跺脚,一脸的痛心。 对于韩之浩,苏凌的印象还是颇为好的,当年萧笺舒一场幺蛾子,导致济臻巷一场大火。是韩之浩配合暗影司明着极力安抚安置百姓,事必亲躬,数日数夜不曾休息,暗里调查幕后元凶,才让萧笺舒难以脱逃诘责。 在苏心中,韩之浩一直是个低调而务实的忠直将领,如今...... 他心中还是十分惋惜的。 至于那八大牙门将,苏凌与他们并无交集,倒不怎么可惜。 苏凌有些气恼,一指许宥之叱道:“许宥之,你之罪何其大也,竟还在这里夸夸其谈,沾沾自喜,以大功劳居之,你可知罪?” “请主公治罪......不仅要治许宥之之罪,更要治白衣之罪......”一直冷眼旁观的郭白衣忽地出言道。 “额......” 苏凌满脑黑线,一脸不解的看着郭白衣道:“白衣大哥......你这是?你何罪之有啊?” 郭白衣神情之中满是深意,与苏凌对视一眼,方正色道:“白衣之罪,何其大也!白衣为主公之祭酒,战时当为主公出谋划策,更要对各种应对之法加以甄别,方不使大局危机也!可旧漳一战,白衣无一言一语,更我规劝,才使我军受损,主公身陷艰险,臣郭白衣有罪!” 苏凌顿时无语,朝着郭白衣一摊手,一脸的无奈。 再看厅中,萧元彻两大谋士皆齐齐跪倒,低头请罪。 “呵呵......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萧元彻忽的抚掌仰面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苏凌是更不知道萧元彻想什么,一脸的疑惑。 许宥之更是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如大难临头。 只有郭白衣气定神闲,表情平静。 萧元彻忽的向前一探身子,笑吟吟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请罪,两个也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此战咱们一败涂地了呢?宥之,白衣,苏凌!咱们此战胜了啊!还是大胜,狠狠的挫了那沈济舟的锐气,更打散了他们的军心,既然胜了,一切都只有功劳,何来治罪一说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满脸笑意道:“行了,宥之,白衣你们起来罢,还有苏小子,你这嘴可真是一把杀人刀,你也莫揪着不放了......你们都是我的有功之臣!我若真的赏罚不明,岂不成了沈济舟乎?” 说着,萧元彻更是亲自离了软椅,来到许宥之和郭白衣近前,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扶起,又是哈哈大笑。 许宥之已然感动的痛哭涕零,一个劲的拱手道:“主公雅量,主公真乃当世英主!宥之愧矣!愧矣啊!” 萧元彻摆摆手,让他们皆就坐,这才又坐靠在软椅之上,一字一顿道:“若真的追究,宥之无错,献策乃谋臣本分;白衣无错,心中虽有不同之见,却着眼大局隐而不发;苏凌亦无错,随机应变,挥军驰援......错在我矣!” 一句话,慌得苏凌三人赶紧拱手道:“我(臣)等惶恐!” 萧元彻一摆手,正色道:“我并非说说而已,实乃发自肺腑。我既为三军主帅,当时刻保持警惕和警醒,在乱局中做出最正确,最有利于我军的抉择,而此事,的确是我欠妥当了......” “臣(我)等汗颜......” 萧元彻这才朝许宥之看去,语重心长道:“只是宥之啊,以后在做出判断之时,还是要着眼于实际,切不可因贪功而冒进了才是啊!” 许宥之一脸愧色,拱手道:“臣谨记主公教诲!” 说着,他朝苏凌一拱手道:“苏长史字字如刀,句句似芒,宥之虽然听得惶恐,但宥之心悦诚服,多谢苏长史指证宥之之过!” 他说这话,倒也诚心。 苏凌有些意外,看来这许宥之虽然张扬,亦不懂收敛锋芒,但的确是个有错便认得主,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苏凌对他竟有了些许的好印象,这才一拱手改颜笑道:“宥之先生大才,小子方才有些无理,还望宥之先生海涵!” 许宥之摆摆手道:“苏长史少年英才,以后宥之还想与苏长史多多亲近,多多学习才是!” 萧元彻心中暗笑,看了看郭白衣,却见郭白衣也正朝着自己淡笑。 怕是只有这苏凌,能降得这不知收敛的狂士了。 苏凌忽的嘿嘿一笑,揶揄道:“既然如此,宥之先生,眼下就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一会儿我便要审讯那审正南,你与他久打交道,颇知他的秉性,不如与我同审如何?” 萧元彻心中暗笑,原来苏凌的目的在这里,这家伙下的好大一盘棋。 却见许宥之慨而应允道:“此乃宥之当做之事,定全力相助,必不推辞!” 苏凌其实也是戏言,没成想这许宥之真就答应了。 芜湖......还有惊喜! 苏凌生怕许宥之反悔,忙将此事板上钉钉,疾道:“哈哈,如此有许先生相助,那审正南定然心悦诚服,诚心归降!” 萧元彻却忽的开口道:“审正南不过是一个野心之徒,愚忠之辈,他降不降得倒在其次,我想的是......那张蹈逸和臧宣霸二人,的确世之虎将也......” 郭白衣一笑,插言道:“若要将这两将收降,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 说着他揶揄的看向苏凌道:“苏凌啊,你敢不敢试试?” “试试就试试,丞相既然喜爱这两人之英武勇悍,那我便替主公招降二人,又有何难?” 萧元彻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凌,那可是沈济舟的心腹大将,岂能轻易收降的?玩笑话,玩笑话......” 却见苏凌一脸正色拱手道:“我说这二将能收,就能收!丞相只需......” 苏凌压低声音将计划说了一遍。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如此!我便静候你小子佳音了!” “包在我身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七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矣! 众人刚说到此处,忽地闻听院内有人大喊,还带了哭腔道:“主公!主公啊!俺来晚了!主公啊......”萧元彻一皱眉,刚要过问何事,却抬头看见,四五个守卫倒飞着跌在厅中。 似乎是被人拎着摔过来的!这四五个守卫一个个被摔得呲牙咧嘴,嗷嗷直叫。 萧元彻大惊失色,苏凌也以为出了什么事,刚要拔剑,却忽地觉得外面叫嚷的声音恁地熟悉,忽地掩面直笑。 便在这时,有人如风似火地直直撞了进来,一眼瞅见坐在软椅上的萧元彻,这才喜极而泣,一头扎了过来,扑倒在他前面,边哭边道:“主公......呜呜,主公无事就好,俺以为再也见不着主公了呢......”萧元彻一脸无语地朝一旁挪动了下,沉着脸喝道:“黄奎甲,你这是发的什么疯病?缘何殴打我的守卫!成何体统!”黄奎甲这才挠了挠头,止住哭声,一抱拳道:“主公,听俺细说,苏小子走后,俺就和周家三兄弟负责搬运粮草,我知道苏小子接到了紧急军情,俺听了个糊里糊涂的,又不认字,只知道似乎咱们旧漳危急,沈济舟那鸟人全军出击,要拿下咱们旧漳......俺心神不宁,就问了周家兄弟,周家兄弟对俺说,旧漳被围,情势危急,就连主公你也亲自上阵,身陷重围啊!”萧元彻摆摆手道:“周家三兄弟所言也不差,事实上也真就如此!” “是啊!所以俺当时就坐不住了,苏小子带了那么点儿的人马,顶个屁事!俺的回来救主公啊!所以俺当时就要走,可是无奈,周家兄弟死活不放俺回来啊,那周老蔫更坏,还说,若不安心运粮,回去后定要告诉苏凌,一辈子不给俺酒肉......”黄奎甲那么壮实,宛如黑塔,此时的神情举止,宛如受气的小媳妇,颇具喜感。 “主公,奎甲该死啊!俺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在那里运粮,可俺的心思早飞回主公这里了,待俺们装粮食装得实在装不下了,俺这才下令急行军......可是,俺回来还是晚了一步啊......这旧漳城下,遍地都是尸体,遍地都是没了主人的战马,不仅如此,旧漳城也是伤痕累累,更有好几处坍塌......以为主公......主公您......”萧元彻气极反笑,一拍桌子怒骂道:“你个浑货!所以你就殴打我的守卫!?”黄奎甲连连摆手道:“俺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不让俺进啊!他们越不让俺进来,俺就越觉得主公您是不是......所以俺只能像摔小鸡儿似的,把他们都摔进来了,俺这才进来......”说着黄奎甲又掉了泪下来道:“呜呜......幸好主公您没事,俺放心了!”说着,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沈济舟那个直娘贼!俺这就提了大戟,砸死他去!”说着迈步就向外走。 萧元彻哭笑不得,只得朝黄奎甲喊道:“你哪里去,给我回来!”黄奎甲这才转过身来,一脸诧异道:“俺去给主公砸死那沈济舟,替主公出气!”萧元彻一脸无语道:“你不惹是生非,就是好的,我无事,我军也重创敌军,你回来就给我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黄奎甲这才一晃大脑袋,瓮声瓮气道:“那也行,先把那鸟人的头寄在他脑袋上几日,只是,哪个腌臜货出的主意,让主公亲自上阵的!俺先把他砸死......”原本已经神色如常的许宥之闻言,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苏凌和郭白衣哈哈大笑。苏凌拉住黄奎甲笑道:“奎甲大哥,粮草运来了?”黄奎甲点点头道:“当然,现下已然由周家三兄弟交付粮官了......够咱们大军吃上个把个月了......” “多余的呢?”黄奎甲嘿嘿一笑道:“都烧了!俺听你的,一颗粮食也不给沈济舟那鸟人留,那大火,呼一下子就起来了......可过瘾了!”苏凌这才伸出大拇指哈哈笑道:“奎甲大哥厉害!漂亮!”黄奎甲大笑道:“这下,有酒有肉,能过瘾了吧!”萧元彻却忽地插言道:“酒肉?你打了我的守卫,还想酒肉,没有!一点都没有......” “啊......俺......”黄奎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儿了。 萧元彻这才笑骂道:“滚蛋,回去吧,好酒好肉随后给你送过去!”黄奎甲拍掌笑道:“噫!好耶!”他是风风火火的人,朝着萧元彻唱了个喏,飞也似的跑了。 萧元彻摇头无奈道:“这夯货,何时才能......”郭白衣淡淡笑道:“这样岂不更好?若是有了心机,主公哪里去寻这样一个单纯的直臣?他心中可只有主公啊!”萧元彻知道他话有所指,随即摆摆手道:“罢了,不提他了......今日我军大胜,麒尾巢夺粮,旧漳城下狠狠打了沈济舟气焰,我当论功行赏!”苏凌、郭白衣和许宥之皆面色一肃。 萧元彻思忖片刻,遂道:“白衣和苏凌先记着,待大军凯旋,奏明天子,天子之赏便是我之赏赐!” “喏!”苏凌和郭白衣拱手应诺,其实他俩对赏赐不赏赐的真就无所谓。 “林不浪骁勇善战,杀敌死战,乃将才也,擢为憾天卫骑都尉,俸禄二百石!”苏凌心中暗喜,林不浪终于还是擢升了,虽然是骑都尉,但也在从六品,虽然大晋文臣高于武将,从六品武将级别上与正七品县令一般无二,甚至上县县令还略高于他,但总算正式有了官位。 “苏凌代林不浪谢过丞相!”苏凌拱手道。萧元彻点点头,又道:“周家三兄弟沉着应对,夺麒尾巢,运粮诸事皆有功勋,皆擢为步军千户!”苏凌明白,周家三兄弟最初只是下等士卒,加上更有一段投身山匪,今次能做步军千户,实属不易了。 苏凌又谢过。萧元彻又沉吟了片刻,这才似乎略带歉意地看向许宥之道:“宥之啊......汝之功劳也甚大,若无你,我军如何知晓麒尾巢呢?只是......我只是丞相,虽有班底,但几乎无空缺之位了啊......当然,那个陈尚之只能让他回朝后致仕了,到时你便接替他为相府主簿吧......位在程公郡之下。虽然低了点,但你是我的谋臣,来日方长,可好啊?”许宥之脸上并无不悦神色,忙一拱手道:“主公......宥之其实......就算功过相抵,也......宥之谢过主公!”其实,若说许宥之心里真就没一点不悦,那确是假的。 自己冒着风险来投,原本指望着能就此受到重用,更献了夺麒尾巢之计,才使你们起死回生。 就算自己比不了徐文若的地位,怎么也得跟郭白衣平起平坐罢,结果只捞了个主簿! 连程公郡都不如......更可气的是这个主簿还不是立时兑现的,还要等到那个什么陈尚之致仕......合着我现在还等同于幕僚白身呗? 他心中有怨气,眼神也是一闪而过。却被郭白衣敏锐地捕捉到,郭白衣记在心中,表面上不动声色。 萧元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苏凌你准备准备,和宥之一起去审那审正南,记住不要虐待他,生死随他罢!至于明日,就依苏凌之计行事!”苏凌三人拱手应命。 苏凌原打算就回去,却见郭白衣向他微微点头,便知他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许宥之心中郁结,拱手告辞,临走时对苏凌说,等他休整一下,便去寻苏凌同去审问审正南。 苏凌点头同意。待许宥之走后,苏凌这才朝郭白衣斜睨了一眼道:“老郭,你到底是哪头儿的?今日我当着丞相的面诘难许宥之,你为何还要自己揽罪,这下可好,丞相要是问罪他,便要也问罪于你,你到底在想什么?”郭白衣淡淡一笑道:“我故意的......” “额......仙人板板的......原因的?为什么?”苏凌一脸无语道。 “许宥之不能被问罪,尤其是这个当口,而且不能被主公问罪啊......”郭白衣正色道。 郭白衣语重心长道:“一者,毕竟许宥之献计奇袭麒尾巢,计也成了,若再问他罪,岂不是有了卸磨杀驴之嫌了么?”苏凌嘁了一声道:“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嘛!”郭白衣一笑又道:“其二,许宥之其实并不是那种阴险之人,只是太过张扬,又太过居功傲慢,这种人其实倒也比那些心机城府至深之人好上太多。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吧......若是他懂得收敛,不失为主公臂助啊!”苏凌一翻白眼道:“你会失望的......你看刚才他那心中不服的劲头......”郭白衣叹了口气笑道:“或许吧......但现在总是要努力一下的。”他又正色道:“其三,如今我军与沈济舟战,明智之人皆可以看出,沈济舟已是强弩之末,早露败迹......定然有人心中思变,暗中想要投效丞相,若此时丞相降罪于许宥之,岂不是堵死了那些想要投效之人的路么?当然,这不仅是指沈济舟那边,今后丞相要逐鹿天下的,各方人才都是这个道理。”郭白衣顿了顿道:“苏凌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多少有点只顾当下,而不着眼大局......”苏凌又白了他一眼道:“得得得,你高瞻远瞩,目光深远......我不过是山村出来的穷小子,我只知道我在乎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其他的到眼前了再讲!”说着,苏凌朝郭白衣摆摆手道:“得了,您歇着吧,折腾了一天我也累够呛,我先回了,眯一会还要去审那个审正南......天生劳碌命,能有什么办法......”郭白衣却叫住他,低声道:“苏凌啊,从麒尾巢到旧漳,就算再慢,你也用不了这么久才回来,更何况你还是急行军......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苏凌一怔,心中一动,郭白衣好生厉害,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饶是如此,苏凌却一摆手,打了个哈哈道:“没事!就算遇到什么事,也没有我去眯一会重要!拜拜了您呐!”说着他拔腿就走。 郭白衣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又朗声道:“苏凌啊,你还是不愿改口将丞相二字换为主公么?虽然差不多,但意义不同啊,你还是改一改的好!”苏凌头也不回,将手臂高举,左右挥动,朗声道:“不好改!习惯了......以后再说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八章 我累了,真的不愿想太多 苏凌返回自己的住处之后,萧仓舒头一个接了出来,身后跟着黑大汉吴率教。 “苏哥哥回来了!麒尾巢顺利吗?”萧仓舒关切地问道。 “你苏哥哥出马,哪一次不是手到擒来啊?放心便是,周家三兄弟正在跟粮官交割,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苏凌笑道。 “如何?方才我对你说,你还不信?”身后林不浪和温芳华也是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 林不浪和温芳华已然结为夫妻,小两口耳鬓厮磨,感情甚笃,此次去麒尾巢,温芳华甚是担心,恨不得跟了去。 好在大家都平安归来了。苏凌对林不浪不知为何,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亏欠,这是自己的兄弟,却在旧漳跟心爱的女娘草草完婚,尤其这个时代,更是注重三媒六聘,大婚自然不能马虎。 所以,苏凌总说,待回到龙台之后,要风风光光的给林不浪补一次大婚。 林不浪倒也无所谓,他说只要佳人在侧,兄弟同心,这些繁文缛节倒是其次。 众人都很开心,毕竟麒尾巢攻下,解决了萧元彻大军粮草大问题,旧漳城下有惊无险,更是重创了沈济舟。 的确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独独那黑大汉吴率教嘴撅得老高,一旁嘟嘟囔囔道:“麒尾巢不叫上俺,俺不比那周家三兄弟功夫高啊?他们都能去,俺老吴如何去不得?麒尾巢便也算了,旧漳城下一场大战,俺老吴也只有蹲在这里着急的份,真的要憋闷死了!”苏凌一脸笑意地打趣道:“麒尾巢的事情在晚上,你睡得跟头猪似的,可怪不得我!只是我却不明白了,旧漳大战,连丞相都亲自上阵了,你如何能不去呢?”吴率教委屈巴巴地指了指萧仓舒道:“你问他啊?......”萧仓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父亲知道旧漳一战凶险,严令我不得踏出住处一步,更不放心我,便让大老吴陪着我......属实把我俩闷死。”苏凌这才点了点头,揶揄地看着吴率教道:“那你更怨不得我了,有什么气你去找丞相去?”吴率教一摊手道:“还是拉倒吧,他一瞪眼,又少我酒肉吃。”那表情动作和言语简直就是黄奎甲的翻版。 以至于苏凌有时在想,他吴率教会不会真的是黄奎甲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众人哈哈大笑,苏凌环视一周,却未发现秦羽,遂问道:“小羽呢?” “公子......我在这儿呢......”话音落下,秦羽方从房中姗姗来迟。 “小羽想着,公子经那麒尾巢一役,长途奔袭回旧漳,又厮杀一场,定然十分疲累了,小羽便先去给公子铺好榻,公子回来便能好好休息了!”苏凌心中一阵感动,点了点头柔声道:“小羽......有心了!”说着他伸了伸懒腰,方道:“倒也真的挺累了,我便去睡一会儿,晚上还有活......小羽你们都记着,我睡觉这段时辰,无论是谁前来找我,都不见!尤其是那个许宥之!明白么?”秦羽等人忙点了点头道:“明白,谁也不会打扰你休息的!”秦羽想了想又道:“万一那许宥之见不到你不走呢?”苏凌摆摆手道:“随他!爱走不走,真不走就让他在中厅吃茶涮肠子玩......”说着,苏凌便要迈步进房。 身后却传来温芳华的话音道:“苏凌,从麒尾巢返回旧漳的途中,可是见到她了?”苏凌缓缓停下,半晌无语,方转回头看着温芳华,若有深意道:“你知道是她?她来的消息告诉你了?”温芳华摇摇头道:“她那个到处撒野的女娘,我如何提前知道呢?是不浪告诉我的......从他的描述里,你们的遭遇,应该是她或者她属下的手段。”苏凌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从麒尾巢驰援旧漳的途中,在天麒山半山腰的遭遇。 原来苏凌之所以耽搁了些许时辰,的确是在半途中遇到了一些意外。当时他与林不浪带领八百憾天卫疾驰下山,直奔旧漳驰援。 一路之上还算顺利,一路狂奔到半山腰时,忽地从密林之中射来无数袖箭。 不过那些袖箭皆是江湖人士所用,憾天卫人人带甲,因此只是有些人被射得浑身生疼,倒也无甚伤亡。 苏凌脸色大变,急令全军停止前进,八百憾天卫刚扎下防御阵型,便发觉有近百黑衣蒙面人从林中杀出。 苏凌原本便要厮杀,却发现这近百黑衣人并不交手,只是列成数排。还未等苏凌他们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皆齐齐扬手,手中不知攥的何物,朝着苏凌和八百憾天卫齐齐掷来。 那东西甫一着地,便 “噗噗滋滋”的响了起来,还从里面冒出一股白烟。霎时间弥漫开来。苏凌众人眼前皆是一片烟雾茫茫,几乎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楚了。 不仅是烟雾,那些烟雾之中还有一股浓重的不知什么花的香味。苏凌蓦地觉得那香味十分熟悉,似乎他之前闻到过。 他蓦地想起,在渤海之时,他的确闻到过这种香味。就在渤海西城竹林! 苏凌清楚的记得,当时穆颜卿和她的红芍影现身时,就是用了这些东西,还有,在对付瑜吉的玄甲时,也用过这些东西。 味道就是这个味道。难道......苏凌心中一凛,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了,这些黑衣人究竟来自哪里。 便在这时,憾天卫顿时乱了起来,阵阵马嘶伴着剧烈的咳嗽声音。苏凌还好,对于毒,他因为用了那虺蛇胆,多少还是有些免疫的。 苏凌抬头望去,赫然发觉几乎所有的憾天卫成员已然不能骑马,皆从马上下来,痛苦的揉着眼睛,不断地咳着,眼泪与鼻涕齐飞。 可是也就如此了,并未出现苏凌之前看到的有人中毒栽倒的事情。苏凌为了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透过弥漫的白烟,极力的朝着那些黑衣人看去。 果然发觉这些黑衣人体格纤细,谈不上见状,举止投足之间,还有些媚态。 他明白只有红芍影的人,从加入那一刻便修习媚术。苏凌有些气恼,他知道自己早晚会与荆南钱仲谋的势力碰上,所以,与穆颜卿交手纠缠也是避免不了的。 可是眼下节骨眼上,萧元彻旧漳岌岌可危,若是荆南此时横插一杠,那真就麻烦大了。 “是你么?为何此时阻拦我?你出来!出来!”苏凌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 可是他喊了几遍,并未见到他相见的人,反倒是那黑衣人中有人开口道:“我家影主说了,念在你跟她的旧日情分,今次只是提醒你们长个记性,从此你与我家影主互不相欠,再见之时,刀剑说话!苏凌你好自为之吧!”这些黑衣人说完,皆极速遁走。 苏凌倒也无碍,那些憾天卫被折磨的够呛,苏凌只得命他们原地休整,过了好久,他们才复原。 苏凌这才重又下令,加快速度驰援旧漳,故而耽搁了一些时辰,好在,赶上了。 由于苏凌心中觉得这个意外八九不离十是穆颜卿的谋划,所以他选择隐瞒下来,否则依照萧元彻的性格,他若知道了,甚至有可能引火烧身,给自己带来麻烦。 好在萧元彻并未问起,只是郭白衣敏锐,问了他几句,被他搪塞过去了。 现在听到温芳华提起此事,他这才以目示意,意思是萧仓舒还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只是,女子有时候总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穆颜卿让秦羽带着萧仓舒去一旁玩。 萧仓舒却摇摇头道:“苏哥哥,我听不浪哥哥说,我二哥也带人马来旧漳了?”苏凌点了点头。 萧仓舒立刻露出了兴冲冲的神色,一拍手道:“离开龙台已然数月之久了,我也十分想念我二哥和璟舒阿姊......我这就去见见我的二哥去!”说着他兴冲冲恩恩就往外跑。 苏凌心中一动,忽的沉声道:“仓舒......你要往哪里去?”萧仓舒扭头,仍旧一副兴冲冲的神色,以为苏凌方才没听清楚,遂又道:“我说我想念二哥,去看望他!”苏凌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仓舒啊......你已然不小了,明年便是成年......有的时候你要明白你和你二哥之间......或许你想见他,他不想见你呢?或许以后他要对你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呢?”萧仓舒一怔,缓缓的停下脚步,半晌无语,忽的眼神清澈无比,朝着苏凌灿烂一笑道:“可是他是仓舒的二哥啊......他不想见仓舒,仓舒却想念他啊......我想念他,去见便好,其他的无所谓了......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在考虑罢......总之,我一直都相信,他是我的二哥,在他心中我也始终是他的小弟......苏哥哥,你休息吧,仓舒不打扰了!”说着萧仓舒又朝苏凌开怀一笑,眸若星河,明亮清澈。 他转身走了。 “唉......”苏凌叹了口气,一脸的感慨。林不浪出言道:“公子,仓舒有他的想法罢......咱们只要出言多多提醒他便好!”苏凌点点头道:“他始终还是一个至纯至真的人啊......比我们都清白......”苏凌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说他了......”他这才朝温芳华道:“的确,应该就是穆颜卿的红芍影......只是,我并未见到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并未来,还是觉得不便相见......”苏凌虽然说的随意,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落寞。 温芳华叹了口气道:“我家师妹有的时候做事,身不由己,我相信她不忍心对你动手的......苏凌,她自小胡闹惯了,你也不要太伤感......”苏凌不说话,缓缓朝自己屋中走去,来到门前,并不回头,低低道:“或许吧......我累了......真的不愿意去想太多......” “咔——”苏凌房间的门缓缓关闭,里面响起了一声轻微的上栓声音。............苏凌住处的外面,一个身影孤孤单单的走着,显得有些漫无目的,又有些百无聊赖。 正是萧仓舒。只是他只围着苏凌住处的外墙绕圈子,走了一个来回有一个来回。 并未像他方才对苏凌所说的那般,去寻他心中思念的那个二哥。他走了一会儿,或许有些累了。 于是便蹲在树荫下,漫无目的看着地面。他忽的发现一群蚂蚁正围在一处,它们皆咬着一枚小小的,但在它们看来已经是庞然大物的米粒。 萧仓舒顿时被吸引了,他看了许久,方缓缓起身,抬头看了看苍穹上的太阳。 已然接近太阳落山,炙热的阳光此刻多了几分温柔。萧仓舒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就如披了一层柔和的金红色霞衣。 “为什么小小的蚂蚁,都懂得齐心通力的道理,可亲兄弟之间却真的要同室操戈么?”回答他的,只有黄昏吹来的西风。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零九章 熬鹰,到底熬得哪只鹰? 苏凌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苏凌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了,等他从梦中醒来,觉得这几日的疲乏被一扫而光。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已经黑透了,几颗疏星闪耀在空中,将整个苍穹衬托得深邃而神秘。 微风透窗而入,白日酷热的暑气终于消散,风带了些许的凉爽之意。 苏凌起来,稍作梳洗,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公子......公子醒了吗?” 是秦羽的声音。 “进来罢!” 苏凌话声方落,秦羽便已推门而入,快步来到苏凌身边,脸上却是一脸的无奈。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笑嗔道:“你这小子,怎么方一见我,便一脸如此的神色,是不是嫌我睡得久了?我不就......” 秦羽连连摆手,语气有些哭笑不得道:“公子,你误会小羽了,小羽如何不想公子多睡会儿,只是中厅坐了个瘟神,送也送不走,撵也撵不出,不是我跟不浪我俩拦着,他怕是几次都要冲进公子房中了......” 苏凌闻言,哑然失笑道:“是那个许宥之?他就这么着急去见他以前的同事?” 秦羽不明白同事的意思,但自家公子总是冒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新词,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还是自己学问不够,还要多多努力才是。 秦羽总是这样想。 苏凌一脸的不在乎,摆摆手道:“既然等了这么久,那就让他再等一会儿,小羽啊,公子我饿了,晚膳可曾备好啊?” 秦羽一脸的讶然,指了指中厅的方向道:“公子......你现在不去见他?” “废话!哪有饿着肚子干活儿的?赶紧给我端几碗吃的,我吃饱喝足才好干活!”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道。 “好嘞!”秦羽转头出去,过了片刻,晚膳便端了上来。 两碟小菜,一碗粥,一张粟米饼。 苏凌坐下,提箸尝了几口小菜。 清淡可口,苏凌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从收了秦羽之后,苏凌彻底从灶房中解脱出来。他发觉秦羽小小年纪,做饭倒是一把好手。 龙台的杜记羊肉馆,以后定然会多一个好厨子。 苏凌想着这些,这才四平八稳地吃了起来。 在他将吃完未吃完的当口,忽地门前一阵喧哗。 “你让我进去......我都等了一个下午了,现在都晚上了,你家公子怎么比主公都难见啊!” 又有人疾步阻拦道:“先生还是稍后吧,我家公子这几日太累了,交代过的谁都不能打扰他休息......” 最初那个声音带了些许怒气道:“我跟他讲好的,稍作休息便要去审那审正南,你们不知道内情,便来阻我,今日就是天王老子阻我,我也得见他!” 苏凌并未回头,心中暗笑。 第一个声音是有些气急败坏的许宥之,另一个自然是林不浪。 苏凌不慌不忙地将盅里的粥喝完,这才转过头来,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哎呀呀,这是谁啊......” 说着他装作十分惊讶的神色,却并未起身,声音倒是大了些道:“哎呀,竟是宥之先生......不浪,宥之先生怎么能阻拦呢?太不晓事了,还不退下!” 林不浪自然知道这是苏凌在装相,未说什么,憋着笑退了出去。 许宥之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见到了正主,几步来到苏凌近前,拱手道:“苏长史啊,你这......还有正事,你怎么先吃起来了呢?” 苏凌一笑,一脸不慌不忙的神色,一把将许宥之按在旁边坐了,笑道:“什么事,也得吃饭不是,要不然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干活......” 他说完,不再搭理许宥之,继续将未吃完的粟米饼抄了起来,吃得很香。 许宥之干着急没办法,只得按下性子,等着他。 苏凌终于在细嚼慢咽之后,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许宥之眉头一皱,有些嫌弃地在自己面前用手扇了扇方道:“苏长史,膳也用了,可以走了吧?” 苏凌却一脸疑惑道:“走......哪里去?” 许宥之一窒,翻了翻白眼方无奈道:“苏长史忘了?咱们可是跟主公说好要去审问审正南的......” 苏凌这才故意一拍脑门,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你看看我,事情太多,竟把这要紧事给忘了......” 许宥之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你小子就是存心把我蹲在那里罢了! 他嘴上并不挑明,遂道:“既然苏长史用完膳了,咱们这就走罢!” 说着他当先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可他回头之时,却看见苏凌已然稳坐在饭桌前,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许宥之顿时有些气恼道:“苏长史......你怎么还坐在那里?” 苏凌似有深意的一笑,朝他招手道:“宥之先生,宥之先生,你回来,坐下......我还有话说......” 许宥之其实不想再回去,可见苏凌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无奈摇头,又转回重新坐下。 “我说你......” 苏凌不等许宥之说完,嘿嘿一笑道:“宥之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天儿还早,那么着急干什么?” 许宥之气极反笑道:“苏长史你审个人也喜欢挑灯夜战不成?” 苏凌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说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便在这时,苏凌忽然听到一阵清晰饿的咕碌碌的声音从许宥之那里传来。 竟是他肚子发出的声音。 许宥之大窘,脸红脖粗道:“实在不好意思,一下午到现在,一口膳都未用,只吃你这里的茶水,涮肠子了,现在真就有点饥肠辘辘了。” 苏凌憋笑,一脸正经道:“这群不晓事的,怎么能让宥之先生一直吃茶呢?这里又不是没有点心小食,昨个儿丞相还赏了两盒一口酥呢,忒小气了......” 说着苏凌一指面前的饭桌道:“宥之先生若不嫌弃,将就着对付一口?” 许宥之瞥了一眼饭桌。 吃什么吃,残羹剩饭比这桌上的吃食都丰盛! 除了那几个小菜里面剩了几口菜水儿,啥都没了。 苏凌似乎也觉得太不像回事,挠挠头道:“也是......的确是有点儿太少了......既如此,那便罢了!” 他回头朗声道:“秦羽,把这些吃食盅碟都撤了吧,摆在这里实在碍眼。” “哎!” 秦羽在门外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他撤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寸草不生。 许宥之只能一脸无奈的尬笑。 待秦羽秒撤盅碟之后,许宥之实在忍不住道:“吃不吃的,姑且不论,苏长史啊,我不明白,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去审那审正南啊......” 苏凌一脸高深莫测道:“宥之先生......可曾听过熬鹰之法?” “熬鹰之法?这是甚么?”许宥之问道。 苏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不慌不忙道:“说也简单,说也复杂,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博弈......宥之先生,通常来讲,你觉着人能熬得过鹰,还是鹰能熬得过人呢?” 许宥之想了片刻,遂道:“自然是鹰能熬得过人,鹰本在悬崖绝壁那些艰苦之地都可以生存,更有甚者,几日几夜,不吃不喝,只振翅寻找猎物。人若与之相比,自然的败下阵来。” 苏凌点了点头道:“宥之先生说的是,但你说的那是通常情况下,若是特殊情况下呢?” “特殊情况下?”许宥之一脸疑惑。 苏凌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假设,咱们抓了只鹰,把它关在笼中,不给饭吃,不给水饮,咱们呢就在它的面前摆上一桌酒席,大鱼大肉,全特么的硬菜,然后持续的胡吃海塞......” 许宥之的肚子此时又不合时宜、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他只得尴尬的尬笑掩饰。 苏凌只做未知,继续慢条斯理道:“不仅如此,还要时不时,尤其是在那笼中之鹰似睡未睡之时,在摇晃鸟笼,做些扑打的动作,一直惊扰它。不知宥之先生以为,是人能熬死鹰,还是鹰能熬死人呢?” “笼中之鹰,已然是囚鸟也,本来就难以安心,又不让吃喝,更是连番惊扰,我这次倒觉得自然是鹰熬不过人了!”许宥之道。 “着啊!”苏凌一拍桌子道。 “那,现在呢,笼中关的是那个审正南,咱们在外面有吃有喝......”苏凌说到这里,似有深意的看了几眼许宥之。 许宥之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什么熬鹰?我不也到天黑了还没吃东西么?这会儿肚子还咕咕叫,你把我蹲在这里这许多时辰,你的住所不就是笼子么? 你小子到底在说谁?! 苏凌嘿嘿一笑道:“当然,我可没有说宥之先生,先生高才,怎么会是鸟人呢?我所说之熬鹰,那鹰自然是审正南,咱们熬得也是他啊!” 许宥之心中问候了苏凌一遍,这才又道:“这方法管用?主公不是说了,审正南能收降便收降,不能杀之便是......” 苏凌摆摆手道:“宥之先生,你还是不太了解老萧......额,萧丞相,他可是出了名的爱才癖,你以为他真的想杀了审正南?怕是能招降他才最好......所以,我这熬鹰之法还是稳妥的,姑且一试呗,只是那姓审的是个老顽固,真的让他降,却是不太好办的......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 苏凌最后似做总结道:“所以,咱们也稍安勿躁,再等等......来人上茶!” 许宥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喝? 我一个下午都在这儿涮肠子玩了,我还喝得下去么我...... 他连连摆手道:“苏长史不必客气,你自己吃茶便好,我就不吃了......”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真不再吃点茶?我这可是好茶......” 再看许宥之头摇的向拨浪鼓一般。 怕是此后,他对茶定然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苏凌美美的品了会儿茶。 许宥之面色难看的陪着熬。 终于,苏凌心满意足的吃了最后一卮茶,这才吧唧吧唧嘴,站起身来道:“时辰正好,宥之先生与我同去罢!” 许宥之这才站起身来,快步的朝门外去了。 苏凌在他身后,乐不可支。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章 谁审谁? 旧漳临时监牢。旧漳原本就是一处几乎废弃的城池,监牢的环境可想而知。 偌大的监牢,大约有八九间监号,不过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囚犯。 打仗还应付不过来,哪里去抓囚犯呢?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潮湿又泛着难闻气息的监牢映衬得更加阴森恐怖。 外面是人间,这里便是炼狱。只是这里比平素多了许多守卫,大家都知道,今天这闲置了许久的监牢终于开张了。 沈济舟麾下的重要人物——审正南就关在最里面的监号里。监牢的深处,是一片宽阔之地,便是审问犯人的所在。 此时却摆了三张桌子,桌子上杯盘罗列,满眼望去大鱼大肉,美酒佳肴。 桌前更是坐满了狱卒牢头儿,他们推杯换盏,吃喝得十分尽兴。而不远处那个监号里,正盘膝坐着一人。 正是审正南。审正南起初并不是这个架势,只是架不住这大鱼大肉,美酒佳肴轮番轰炸,更有这些一干人等吃的那是有滋有味。 心如磐石的他,也遭不住。他是真累,也是真饿。饿得眼都快花了。打了一天,水米未沾唇。 被抓在空无一人,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本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些狱卒又整这么一出大吃大喝的戏码。 对审正南来讲,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与煎熬。索性,他盘膝而坐,口问心,心问口,想要排除一切杂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这群狱卒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的,越吃越嗨,越嚷声音越大。加上美酒佳肴的气息轮番轰炸。 他审正南不是神仙,如何能够超然物外。但见他眉头紧皱,一脸挣扎之相。 若是走得近了,更能听到他肚子像出喇叭一样,吱哇乱叫。要在往常,给这些牢头狱卒一百个脑袋,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在监牢中大吃大喝,还有美酒佐餐。 今日不同以往,字审正南被押进来没多久,苏长史麾下的亲卫秦羽便带人送来了许多好酒,更用食盒盛了好多大鱼大肉,佳肴珍馐。 众人不知为何,那秦羽却说,这是苏凌苏长史的一番美意。一则,战胜了沈济舟,大家都要沾沾喜气,二则诸位辛苦,劳心费神看押审正南。 这些美酒珍馐是苏长史犒劳大家的!这些牢头儿狱卒自然是不敢接的,更不敢享用。 律法高悬,他们也不敢放肆。秦羽又说,诸位弟兄不要担心,苏长史已经奏明丞相,丞相已经准许了。 再者,若真的有人怪罪,一切包在苏长史身上!这下众人可就乐开花了。 苏凌苏长史何许人也?萧丞相的心腹红人,地位声望直追郭白衣郭祭酒。 牢头和狱卒们这才千恩万谢,皆言说有苏长史作保,我们还怕甚事,弟兄们吃喝起来! 于是就在审讯之处,当着审正南的面,拉了几副桌椅,就此大吃大喝起来。 ............且说这些人吃喝到酒足饭饱,那审正南肉眼可见的脸色越发难看,却忽地从监牢路上传来一语道:“诸位,吃喝得如何啊?可合胃口?”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身月白缎长衫的苏凌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下大家皆站了起来,朝苏凌拱手。无论狱卒还是牢头儿,平素都不入流,很多官员都不正眼看他们。 可是苏长史不同啊,对咱们如此照顾,还有好酒好肉。苏凌苏长史对咱们真的够意思! “苏长史!苏长史好!”大家伙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苏凌朝他们挥手致意,迈步走了进来。 却未见许宥之。更有牢头儿亲自小跑前来,朝苏凌一躬扫地道:“苏长史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咱们亲自过去便好,这里实在有些晦气......”苏凌一摆手笑道:“大家都在,我如何就不能来了?哪里就晦气了?” “苏长史说得对!苏长史说得好!”众人齐声道。苏凌这才正色道:“既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卖卖力气,该干正事了!”那牢头神色一肃道:“苏长史吩咐,咱们保证绝对配合!”苏凌点了点头正色道:“奉丞相钧旨,审问俘虏审正南!”那牢头儿闻言,正色点头,一回身道:“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把这些东西赶紧撤下,全力配合苏长史审讯那姓审的!”大家七手八脚,顷刻间将审讯之地,一用物什都准备停当。 那牢头儿又搬了把高脚椅子,亲自用袖子在椅子上抹了抹,这才请着苏凌坐了。 待狱卒们分列两旁,苏凌这才向前探了探身子,朝监牢内看去。却正看见审正南闭着眼睛,盘膝而坐。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苏凌淡淡一笑,沉声道:“审大人,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实在对不住,我安排酒肉时,把这里所有人都想到了,却把你忘了......怎么样,饿了吧,酒肉是不是闻着挺香的......”却不料那审正南宛如一口枯井,老僧入定,眼都不整一下。 不动,不说,不睁眼。 “呵呵......”苏凌无所谓地笑了笑,朝着那牢头儿一挥手,牢头以为要动刑,于是抄起一根水火棍,横眉立目的就朝审正南身前凑去。 苏凌赶紧道:“这是干什么......不用如此!我的意思是,还有吃剩下的酒么......” “那有的是!”那牢头儿转头朝苏凌一乐,亲自到后面端了一个酒壶,又捧了酒卮回来,给苏凌满饮一卮。 苏凌一边慢条斯理地品酒,一边似自言自语道:“审大人是沈济舟那边举足若轻的人物,自然有他的气度,不想开口,那就不说......我便一边品酒,一边候着审大人愿意说话的时候再说......” “滋——啊!”苏凌抽了一口酒,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又不住摇头赞道:“好酒,真是好酒啊!”便在这时,那审正南终于睁开眼睛,一脸鄙夷沉声道:“苏凌,收起你那下三滥的手段,这些对审某人无用,想要在我嘴里套些事情出来,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无供,想要收降我,我现在亦能告诉你,不降!要杀要剐,给审某来个痛快的!”苏凌这才一笑,将酒卮推在一旁,起身来到审正南近前,隔着监牢栅淡淡道:“收降?口供?审大人,怕是你想多了罢,我此次来呢,主要是两件事......”审正南,睨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苏凌伸出一只手指头道:“这第一件事嘛,我是来通知你,你要死了......作为老对手,我还是念些旧的,想着你临死前再跟你唠两句......”苏凌说完,不动声色地偷眼看向审正南。 他发觉,审正南虽然竭力地保持着淡然,但神情中不免还是流露出稍纵即逝的惊讶和骇然。 老小子,你也怕死啊!苏凌又道:“这第二件事呢......是想让审大人在临死前,见一位故人......也算我功德圆满了!”审正南冷笑一声道:“旧漳皆为我的仇人,哪里有什么旧人......”苏凌一笑道:“有没有的,待会儿再讲,咱们先办第一件事......”审正南冷笑道:“你我本为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跟你有什么旧可以叙的?”苏凌一摆手道:“哎,审大人此言差矣,旧仇也是旧,叙叙旧仇也好啊,反正闲着也无聊不是......”审正南这才哼了一声道:“我已然是阶下囚,我在牢中你在外面,这叙旧有这个叙法?苏凌,你敢不敢放我出来,咱们面对面好好叙一叙。”苏凌一笑,朗声道:“有何不敢!来啊,将牢门打开,放审大人出来!”那牢头眉头一皱,凑到苏凌近前,压低声音道:“苏长史,这人可有点邪乎,放他出来,跑了事小,万一对您不利......”苏凌淡淡一笑,摆手道:“料也无妨,兄弟只管放心,出什么事我担着便是!”话说到这里,那牢头儿只得一挥手道:“既然苏长史有话,来人开门!”牢门打开,审正南站起身来,方不卑不亢的踱步而出,与苏凌对面站立。 那些狱卒已然恼将起来,齐声喝道:“大胆!还不跪下!”审正南冷笑一声道:“审某上跪皇天后土,下跪父母主公,他苏凌算什么东西!” “好个狂徒!打他!揍他!”数个狱卒一拥而上,拽胳膊踹大腿,想要将审正南强按倒地。 那审正南功夫了得,被他们扯拽了半晌,纹丝不动。苏凌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论实授官职,人家审大人也比我高半格,怎么能如此无礼呢?都退后,再给审大人搬把椅子,寻个酒卮,我和审大人也好对饮几卮......”那些狱卒一百个心不甘情不愿,但苏凌有话,他们只得搬了把椅子,找了个破卮,没好气的往审正南眼前一顿,又恶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苏凌仍旧淡若清风,朝审正南做了个请字道:“审大人,可愿与苏某人共饮几卮么?”审正南看了他一眼,大马金刀的朝椅子上一坐,一推酒卮道:“如何不愿......”苏凌这才笑吟吟的先自己斟了一卮酒,又给他斟了道:“审大人放心,这酒我方才饮过,绝对无毒好酒......”他话还未说完,那审正南端起酒卮,一仰头,一饮而尽。 苏凌给他连斟了三卮,他也连饮了三卮。审正南这才一抹嘴道:“苏凌啊,你我都是明白人,花的虚的都不要用了,捞干的,你想知道什么,问吧!”苏凌点了点头道:“审大人倒是个敞亮的人啊,我的问题不多,三个,审大人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审正南点点头道:“反正我以抱定必死之心,死了死了,一死白了,你有问雨,我必有答言,但里面是真是假,你自己琢磨......但我也有个要求!若你不应允,你那三个问题也别问了,问也是白费口舌,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苏凌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审大人这话不算过分,但不知是什么要求呢?”审正南看了苏凌一眼,一字一顿道:“你有三问,我有三答!只是,我亦有三问,你敢答否?”苏凌暗道,审正南你这老东西,你要搞搞清楚,现在是劳资审你,不是问答互动环节! 你这样搞,到底谁审谁呢?但想也无法,只得淡淡一笑道:“很好,苏某答应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一章 明与暗 未等审正南反应过来,苏凌又道:“但你已然为阶下囚,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先问,你先答!如何?” 审正南先是一怔,随即将散乱的发髻甩了甩冷笑道:“好!想你苏凌乃是堂堂将兵长史,说话定然算数,定然不会做出违背承诺的事情来!对不对啊?” 说着,他霍然抬头,眼神灼灼的看着苏凌。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也无需用激将之法,我苏凌从来说话算话!” 说着苏凌又给他斟了一卮酒道:“先吃了这卮酒,咱们好说话!” 审正南端起酒卮,一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苏凌这才淡淡道:“我军已然袭取了麒尾巢,沈济舟大军所有的粮草皆被我军所得,若我所料不差,沈济舟大军口粮最多还余三日而已,但今日旧漳城下,我见沈济舟无论武将还是士卒,皆奋勇杀敌,倾力死战,悍不畏死,这便有些不寻常了!” 审正南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渤海男儿了罢,渤海男儿没有孬种!” 苏凌淡淡摇头,若有所思道:“审大人,咱们就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吧,论悍勇,这大晋,可有比萧丞相的士卒武将还悍勇的么?可何况战之要义,乃是粮草丰足,如今他们只剩三日口粮,难道心里就不起一丝波澜么?还望审大人答疑解惑。” 说着,苏凌的眼神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盯着审正南。 审正南一窒,缓缓低下头去,不敢与苏凌对视。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苏凌心中多多少少有个答案,但是不确实,他之所以问出来,是想要确定他心中的答案。 这第一问,其实是苏凌在投石问路。 他看审正南一脸的不自然,整个气度再也不是方才那般理直气壮,针锋相对,心中已然断定,渤海兵在麒尾巢被夺之后,仍旧勇悍,定然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审正南脸上显出挣扎神色,一时无语。 苏凌倒也不着急催他,神色悠然的自己斟了一卮酒,轻轻的抿着。 终于审正南叹了口气,缓缓叹道:“苏凌啊,你果然机敏,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既然你已然知道原因了,又何来问我?” 苏凌随意一笑,也不掩饰道:“只是想要做个求证罢了......其实从审大人的表情上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就算审大人实情相告,也不算出卖渤海......” 审正南这才沉声道:“苏凌啊,你想的不差......主公并未将麒尾巢失守之事公布于诸军......所以大军军心并未受到影响,否则也不会有如此悍不畏死的表现......” 苏凌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这是沈济舟的手段?” 审正南刚想说话,苏凌却道:“这个还算第一问啊......” 审正南点点头道:“自然......其实关于麒尾巢失陷之事,主公亦是纠结许久,拿不定主意,还因为此事,祖达授和郭涂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祖达授二次获罪,被主公囚于囚车之内,主公是用了郭涂之言......” 苏凌哈哈大笑道:“真是成也郭涂,败也郭涂啊,我倒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审正南闻言,眼眉挑了挑,似乎在听到郭涂的名字时,眼中多了几分杀意。 苏凌故作不知,点了点头道:“审大人果然诚意十足,既如此,那苏某第二问也不担心审大人不会直言想相告了!” “沈济舟既然知道麒尾巢有失,为何不急速派大军前往复夺,若是将优势兵力集中于麒尾巢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为何会反其道而行之,要不惜一切代价攻我旧漳呢?” “这......” 审正南一阵愕然,忽的深深低头,一脸的懊悔神色。 苏凌瞥了他一眼道:“审大人何故如此?” 审正南这才摇头叹息道:“唉!你所言的计策,其实我主营中亦有人力主......可是,那郭涂!” 审正南眼中的怒火更胜。 “那郭涂却巧言反驳,言说麒尾巢不利大军作战,更不清楚实际的情况,贸然出兵,唯恐中计,他更是力主我主集中全部兵力,一战而下旧漳,结束这数月的相持......” “所以,沈济舟便纳了他之言。攻我旧漳了呗......”苏凌笑道。 “正是......” “审大人觉得如何?” “唉!我当时也拿不定主意,觉得无论是攻麒尾巢还是攻旧漳皆有其道理,若复夺麒尾巢,我军便有了跟萧元彻拖下去的根基,时候长了,萧元彻必然被耗死......可是我亦觉得麒尾巢情势不明朗,贸然进攻,胜败难料,而一旦攻不下,麒尾巢失守,我军无粮的事情,便要大白于天下,到时......军心浮动,后果不堪设想......”审正南缓缓道。 “所以,审大人也力主攻我旧漳了?”苏凌不动声色道。 “旧漳城防,兵力我渤海将士皆有了解,更知道你带了憾天卫在麒尾巢,旧漳兵力更加骤减......所以当时......”审正南忽的低头,半晌不语。 好久,他方自己斟了卮酒,一饮而尽,大有借酒消愁之势,一脸惭愧和遗憾道:“早知是如今这个局面,我当......唉!差一点啊,就差一点,那旧漳城头便能遍插我渤海旗帜......苏凌啊,你来得太及时了!太及时了!”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浓重的不甘。 “但不知攻麒尾巢之计和攻旧漳之计,出自沈济舟麾下哪两位谋士啊?”苏凌似随意问道。 审正南刚想回答,苏凌一摆手道:“不用你答,要不然这就算我第三问了,我不妨猜一猜吧,猜得对不对的,还请审大人告知便好!” 苏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复夺麒尾巢,乃是祖达授的建议,集中军力攻我旧漳乃是郭涂力主的,审大人,苏某猜的对否?” 审正南沉默无语,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苏凌未说话,审正南却似自言自语道:“现在想来,悔之晚矣!恨未用达授的计策,致使形势到了如此地步......可恨那郭涂......唉!正南对不住达授,还害他身陷囚笼啊!” 他说话之间,满脸的悔恨。 苏凌也摇头叹息道:“若是用祖达授之言,不仅麒尾巢危矣,旧漳到最后也难逃被攻破的命运啊......好险!好险!这样看,郭涂可是萧丞相大大的功臣啊!哈哈......沈济舟有祖达授而不用,自毁栋梁,如何不败!” 审正南一脸默然,只是听到苏凌提及郭涂之名时,眼中的怒与杀意更甚了许多。 “最后一问,审大人啊,苏某颇为不解,今日旧漳一战,你原本有机会全身而退,为何要选择以卵击石,沈济舟可是带着大军退了,你为何还不走,更命令你部死战呢?”苏凌一字一顿道。 “战争,从来都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渤海有佞臣,就在主公身边!若我亦退走,渤海儿郎们心中可还有斗志乎?主公可还能明辨忠奸?若我真的那样做,到最后怕是整个渤海都会倾覆......结局不仅是我审正南,便是主公也要......审某受主公知遇之恩,万死难报渤海之万一......若需敲响警钟,使主公心中清明,奋而后起,那便自正南始罢!” 审正南忽的霍然起身,凛凛之意,昂昂而立。 苏凌缓缓叹了口气道:“审大人赴死之志,苏某无比钦佩!只是,你觉得沈济舟还有机会么?” 审正南瞪了苏凌一眼,十分不友善道:“有没有机会的,你说了不算!苏凌,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三问已然问完了,这个问题,审某拒绝回答。” 苏凌冷笑道:“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罢了.......你可以问我了!” “苏凌,那麒尾巢之密,主公严令,外人不得而知,你是如何知晓的,更前去偷袭?” 审正南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 “呵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审大人可还记得,我方才说过,有一位故人,一会儿要来见你,而这麒尾巢的秘密,也是这位故人毫无保留,直言相告,我军才能够一举功成啊!”苏凌淡淡道。 “故人?......”审正南一脸疑惑,忽地急道:“可是......” 苏凌一摆手道:“审大人不必急于一时,稍后他便会来见你,到时你们好好叙叙旧,什么都清楚了......” 审正南点了点头,从牙缝挤出几个字道:“我等着他!” “苏凌,我们第一次打交道,便是在渤海城吧,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去渤海城,那里可是远离萧元彻的势力范围,你就仅仅为了罗织许光斗的罪名?我们渤海出了如此硕鼠,难道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么?”审正南道。 “罗织罪名只是第一步,其目的是为了我方才说过的那位故人,效果么,审大人高才,自然看得明白罢......就算看不明白,待会儿见了那位故人,你也就明白了......当然我更重要的目的,只为寻找一份名册......只可惜,未曾找到啊......实属有些遗憾......” 苏凌真就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名册......难道是那暗中投靠我主的萧元彻麾下文武的名册么?”审正南一字一顿道。 “的确......可惜,苏某还是无才,竟未找到......” “呵呵,那名册何其要紧,岂是你想找便找得到的?苏凌啊,或许那日你率大军进了渤海城,若是下手快,还会有些机缘......” 审正南冷笑,表情中有些不屑。 苏凌心中一动,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 “最后一问,苏凌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如此快速而及时地返回旧漳.......不应该,不应该的......若是按照计划,你能不能回来还在两说,就算你侥幸回来,旧漳也为我军所占,你也只能下马就缚......可是,可是为什么事情不是这样的?” 审正南这一问,竟好像自言自语,言语之中有着莫大的难以置信。 苏凌最初有些迷糊,他不清楚审正南为何笃定地认为自己有可能回不了旧漳。 可是他暗中思忖,忽然意识到了,为何审正南笃定自己会回不来旧漳,而再看到自己出现在旧漳战场时,为何如此的惊讶不解。 “呵呵,我说我极速驰援旧漳中途,所遭所遇为何如此让我措手不及,原来这一切都是拜审大人所赐啊!审大人好算计!”苏凌忽的朗声冷笑道。 审正南眼中闪过一丝利芒,盯着苏凌道:“哦?苏凌,你此话何意啊?” “呵呵......”苏凌又斟了一卮酒,再替他斟了一卮道:“这卮酒,苏某敬审大人,审大人妙计,若此次自麒尾巢返回旧漳带兵的不是我苏凌,怕是旧漳早已易主了!审大人的手段,苏某佩服!” 审正南也不否认,抄起酒卮,又一次一饮而尽。 “若苏某所料不差,这萧沈之争,从正面的战场来看,只有沈济舟和萧丞相两家......但是实际上,不止吧......”苏凌一字一顿道。 “哦?苏凌,你不妨细细说说。”审正南不动声色道。 “暴露的就有青燕山的大匪、锡州的刘玄汉......至于暗的,宛阳的孙骁必是其中之一......我说的对不对啊?”苏凌说罢,笑吟吟的看向审正南。 “这......”审正南低头不语,半晌抬头道:“青燕那里,还有刘玄汉,你我自然都明白,可是宛阳孙骁......苏凌你是如何想到的?” “这并不难......孙骁此人,反复无常,更是墙头草,随风倒的人,当年便有过降萧而复叛的旧事......可是他啊所处之地,乃是三家势力汇聚之地。三家者,渤海沈济舟,龙台萧丞相,还有扬州刘靖升也!正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三家都不敢对其贸然用兵,一旦哪一家先打破平衡,另外两家便会合这孙骁之力群起而攻之。所以,孙骁对这几家都不得罪,混迹当中,攫取利益,如鱼得水。便是当年萧丞相损失惨重,到如今还是表面与之交好......”苏凌不紧不慢道。 审正南频频点头,暗道苏凌果真好眼光,看得透彻。 “今次萧沈大战,孙骁其实正好可以完全倒向一家,因为孙骁再如何,也不过区区宛阳一郡之地,与其困守,不如投效一方,才是出路。这个机会他如何能放过?”苏凌耸了耸肩膀,看向审正南道。 审正南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主在大战将起之时,便修书于孙骁,言明利益分割,孙骁也盟誓,必助我主......更是收了我主金万钱!” 审正南说到此处,脸上现出恼怒神色道:“只可惜,孙骁乃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之徒!收了我主的好处,却到如今不发一兵一卒......着实可恨!” 苏凌朗声大笑,摇头道:“审大人,谬矣!谬矣!” “此话怎讲?” “世人皆言,萧沈之战,沈最当胜也!萧应当败也!可是,世人多碌碌,孙骁亦然,然这天下岂皆碌碌之辈乎?孙骁麾下,有一人,却看得清楚明白,萧沈之战,孰胜孰败,并不明朗!所以,必是此人进言孙骁,坐山观虎斗,待时局倒向何方,再行投效,才能保证利益最大化啊!” 审正南闻言,顿时大彻大悟。 他沉声道:“你所说的这个惊才绝艳之人,到底是谁?” 苏凌一字一顿道:“当年毒计乱天下的——毒心秀士高文栩!”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亮个相吧!小宝贝儿! “高文栩!.......”审正南神色一凛,缓缓的吐出这个名字。 “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但并不十分了解......他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审正南有些疑惑道。 紧接着他又道:“苏凌,我这可也不算一个问题啊!” 苏凌哑然失笑,点点头道:“自然不算......审大人何故小视此人呢?毒心秀士高文栩,可是当年天下谈之色变的人啊!昔年国贼王熙祸乱京都龙台,倒行逆施,滥杀大臣,欺侮天子,大晋由此陷入混乱,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现在。审大人,应该知道,当年司徒王允之联合天策神将,天戟战神段惊楼,突杀王熙于龙煌大殿之外,王熙虽死,他身后留下了四大部属惶惶不可终日,几乎皆成待宰羔羊......” “唉,若不是当年王司徒逼之太甚,大晋的乱世早该结束了......”审正南叹息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四大部属中有个谋士,就是当年还风华正茂的高文栩。若不是他力挽狂澜,苦劝四大部属挥军直捣龙台,怕这四大部属早成鱼肉了!” “一计乱天下,高文栩也,大晋之乱实从此人起也!”苏凌叹息道。 “当年他年纪尚轻,便有此毒计,如今他已然年逾五旬,更是眼光老辣,城府极深的老怪物,如何能看不出当下局势?那孙骁凭一城之力,立于大晋,也是因为有他臂助啊!他不让孙骁助任何一家,那孙骁定然言听计从......所以,孙骁按兵不动实属情理之中啊!”苏凌淡淡笑道。 审正南闻言,深深地点了点头道:“苏凌......你说得很对......” 苏凌却忽地朗声大笑道:“其实这件事,稍有些眼光的人,皆看得出来,审大人,你不会觉得苏某所言的暗处的势力,真就是这个所谓的一城之主的孙骁吧!” “难道不是么?”审正南一脸震惊的神色望着苏凌道。 “呵呵,是或不是,审大人不清楚?”苏凌依旧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我......”审正南忽地一低头,不言不语,沉默以对。 苏凌冷笑一声道:“审大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讲实话么?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提个醒,由此往南,过荆湘大江,去往荆南侯大殿的路你该很熟悉吧......” 审正南闻言,一脸剧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苏凌!苏凌!汝是妖乎?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凌一字一顿道:“我可没去过泰兰德......也没那个爱好......”苏凌皱了皱眉头,又道:“审大人说笑了,你我皆为凡人,但我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审大人如此健忘,那我再给你提个醒罢,钱仲谋,红芍影!” “你!你!” 审正南顿时气血上涌,满眼血丝,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定神闲,整个面目也因扭曲变得狰狞起来。 他忽的恨声大喊道:“钱仲谋!无耻小人!竟然出卖我!枉我......” 苏凌未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别吵吵!别吵吵!你恨错人了!钱仲谋可没有首鼠两端,他也是真的帮你了!......” “你待怎讲?既然他帮我了,为何你会全身而退?”审正南疑惑抬头道。 苏凌一笑道:“想知道?行!那咱们再来一道附加题,你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清楚,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我为何会全身而退,如何?” 审正南沉默片刻,无奈的惨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么?罢了,既然你都如此明说了,我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便索性都说了罢!” “痛快!”苏凌击掌道。 他又满斟了两卮酒道:“审大人,不忙,咱们再走一个!” 审正南饮了那卮酒,遂道:“其实,在我军将粮草屯放在麒尾巢之时,我便暗中联络了荆南侯钱仲谋。钱仲谋亦表达了愿意助我家主公一臂之力的愿望,只是双方约定,一旦萧元彻战败身死,当让萧元彻三城与他。大约在几日前,与我收到麒尾巢失陷消息的同时,钱仲谋的密信也到了,他言说如今他麾下最隐秘也最具实力的暗杀机构红芍影,约五百余人,皆已靠近我军与萧元彻的主战场。” “哦......竟真就如此巧合......”苏凌摇头叹息道。 “红芍影我是知道的,成员皆为江湖人士,探听和暗杀一道上,的确是几无敌手的,当然世间萧元彻的暗影司和我的......魍魉司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审正南说到魍魉司时,神色一片黯然。 他亲手创办的魍魉司,又亲眼看着它毁灭,这种复杂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清楚。 “若是正面战场,江湖人士必然不敌,但是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手段,天麒山多密林,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更因你疾疾驰援旧漳,自然疏于防范。”审正南声音已经平静了不少。 “所以你便想着用那五百红芍影于半路袭杀我?审大人,你也太小瞧我苏凌和八百憾天卫了吧!” 审正南摇摇头,苦笑道:“这你却错了,你的本事,憾天卫的威名,我如何不知......我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灭了憾天卫,杀了你的......但我可以给你找些麻烦,只要红芍影能阻挡你一些时辰,等你回来,旧漳早落在我们手中,苏凌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审大人果真好算计啊......这才是你为何踟蹰不定,并不反对郭涂攻旧漳之计的根本原因所在吧......” 审正南长叹一声道:“不错......可是千算万算,你苏凌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回来了......不仅有你,还有那个杂种!萧笺舒!” 审正南说到最后已然满是恨意。 “只是苦了达授.....早知如此,唉,晚矣!晚矣啊!”审正南摇头叹息道。 “呵呵......萧笺舒杂不杂种的我不清楚,只是审大人此计若是换做阻击旁人,兴许就成了,可是阻击我,那便无论如何也不成的......”苏凌淡淡笑道。 “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苏凌提前预知了此事?不可能!”审正南霍然抬头,死死的盯着苏凌。 苏凌抿了一口酒,这才缓缓起身,凑到审正南近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啊,反正你也命不久矣,我也不怕你乱说......你可知红芍影的影主跟我什么关系么?” “什么?你跟红芍影影主竟然还有......”审正南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当年龙煌天崩,闹得整个大晋沸沸扬扬,想必审大人也听说过吧,不瞒你说,这个事情还是我跟红芍影主一同发现的,才不使圣上和诸多文武罹难啊......” 苏凌说完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 苏凌不等他说完,又火上浇油道:“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今日阵上,那白袍小将,何等勇武,想必审大人当有印象吧!” 审正南蓦地想起那个白袍白马小将,果真好生厉害。 “你可知他跟红芍影影主什么关系?”苏凌嘿嘿一笑,低声道。 “这......我如何知道!” “唉,不好好做功课,你能考个好分数?审正南啊,空有算计,却不知道人谋不可胜天意也!” 苏凌叹息道:“我承认你这是好算计,但凡领兵的不是我,或者钱仲谋派的人不是红芍影,你此计便成了......可惜啊,可惜!” “红芍影影主,便是我麾下白袍小将林不浪的亲师姐!哦对了,他的妻室更是这影主的大师姐.....怎么样没想到吧!” 苏凌声音极低,神神叨叨中还带着一丝得意的嘲讽。 “这!.......天不助审,却助你苏凌啊!”审正南一阵悲呼,一脸的无奈和沮丧。 “哈哈哈,实话告诉你,那红芍影的确去了几百个人吧,见到我之后草草的放了点烟雾,我军不过是咳嗽流涕一番,稍作休整,半点事情都未耽误......至于红芍影为何只是做做样子,我想,那红芍影主总得给荆南侯一个交待,你说是吧,审大人......” 苏凌终于弄清楚了,为何天麒山中,会有穆颜卿的红芍影出没的缘由,更明白了,为何红芍影会如此行事。 穆颜卿!你真的是一片苦心啊。 苏凌再欠你一次...... 可是,他蓦然想起那个红芍影的人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家影主让我转告你,下次再见,便用刀剑打招呼罢。 我还能欠她几次情呢? 或许,这便是最后一次了罢! 苏凌微微的叹息了一声,收拾心情道:“审大人啊,我那三问,你这三问,咱们配合的很好,坦诚相见,这第一件事,我就算圆满了......” “那,咱们就来进行下一件事吧,总让你那位故人在外面喂蚊子,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审正南原本一脸的颓然,忽的听到苏凌此言,顿时牙关一咬,一脸愤恨道:“那个人还有脸见我!” “瞧审大人说的,总是有话要叙叙旧的......” 说着苏凌向外面啪啪击了两掌,高声道:“COMEON!亮个相吧,小宝贝儿!” 话音方落,便听到一阵大哭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说是哭声,其实用干嚎二字更为贴切。 那声音彷如杀猪般难听,一路哭,一路噪音。 昏黄的蜡灯之下,一人疾步走了过来。 待看到审正南时,更是小跑几步,就差扑到他的怀中了。 但见他来到审正南近前,身体一软,趔趄向前,要不是有桌子挡了一下,真就倒地了。 他做势将身体靠在桌上,瘫软无力,鼻涕与眼泪齐飞,一边哭天抢地,一边呼喊道:“正南!正南兄!宥之晚到一步,兄竟落到如此田地,如何不让宥之心痛神伤啊!” 说着,他竟又嚎啕大哭起来。 苏凌一脸大笑,小声嘟囔道:“演技还行,就是有点过了,有点浮夸......奥斯卡怕是提不了名的......” 却见审正南甫一看到许宥之,不由得火撞顶梁门,怒火满腔,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蓦地转身,怒斥道:“速速让这无耻小人滚开!我审正南不与此等背主求荣之辈叙话!” 说着他一指苏凌,厉声道:“苏凌,我求速死,何必如此折辱与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乱世冰冷,我何独生? 审正南说完此言,许宥之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再看他脸上神色如开了杂货铺一般,红的,白的,青的,紫的,黑的,齐齐涌了上来。 真就五彩斑斓,精彩无比。 苏凌乐的一旁抿嘴偷笑,也不插言。 演戏还是要演全套的,那许宥之舔着一张脸,仍旧满含深情道:“正南啊!你我好歹也曾共事,我素敬仰荆南孤高忠直,正南今日之言,定是受了小人挑唆而误解于我,我不怪你,只是正南你如今身陷囹圄,宥之实为心疼啊!” “呸!少来这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审正南如何认得你这背主求荣之徒!”审正南朝着许宥之脸上就啐。 得亏许宥之躲得快些,要不然定然吐他一脸不可。 审正南怒不可遏,朝苏凌喊道:“苏凌!你过来,我问你,你为何让他出现羞辱于我?我求你给我个痛快!如何啊!” 苏凌赶紧摆摆手,一脸无辜神色道:“审大人你可是误会我了,许主簿今日是向丞相自请而来,总也是一份故人之情嘛,审大人真的不愿与他叙叙旧情?” 审正南闻言,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和神情充满了讥讽之意,他用手点指许宥之,不屑地喝道:“许宥之啊许宥之!你实属可笑荒唐!我以为你不顾一切投效那萧贼,萧元彻说不定得有多抬举你,谁知竟只混了一个小小的主簿!许宥之!你的骨气呢!为了一个卑微的主簿之位,便要出卖主公!出卖渤海!无耻的背主之人,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有什么旧情可叙的!” 许宥之实在装不下去了,审正南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眼中怒气现了再现,压了再压,只得一脸羞怒的,一甩袖子,站到了一旁,阴恻恻道:“审正南!我好意前来看你,你却字字句句出言不逊!你就不怕刀斧加身么!” “死又何惧!便是死也比你卑躬屈膝的活着强上百倍千倍!”审正南恨声道。 苏凌见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朝许宥之一笑,四平八稳道:“许先生啊,你好心好意来找他叙旧,结果人家根本不顾念旧情......你说这是何苦呢,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呢,要我说,不行的话,咱走?” 许宥之却上了拧劲,竟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朝着丞相行辕方向拱了拱手道:“你我受主公所托,当为主公分忧,这审正南执迷不悟,我作为他的故友,怎么能眼见着他死而不救乎?如此,我便真如他所言的不仁不义之徒了!他辱我,便让他辱我,他骂我便让他骂我。只要能最后让他幡然醒悟,归于我们阵营,一同扶保主公,宥之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苏凌翻了翻白眼,暗道,我一番好意,让他赶紧离开,以免白白被审正南折辱,他倒给我来了这一出大义凛然的表演,行,劳资乐得看你吃瘪! 苏凌点了点头,淡笑道:“宥之先生用心良苦,既如此,我便一旁虚心学习了,一切有劳许先生了!” 说着他朝着许宥之一拱手,刻意的将椅子向后拉了拉,抄起酒卮,自斟自饮起来。 许宥之这才朝着审正南淡淡一笑,神情变得比方才郑重真诚了些许,一字一顿道:“正南啊!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其实,渤海每个人都该恨我,他们骂我!辱我!可是我不在意!只是正南,你为何也会如此呢?” 审正南冷声道:“自己做的事情,你死不足惜?” 许宥之冷笑一声道:“死?正南莫非在说笑么?现在要死的到底是你还是我?正南啊,你也是受圣人之教化,颇明事理之人,既如此,你又如何不明白,我许宥之为何会走上这条路呢?” 审正南刚要出言讥讽,许宥之摆摆手道:“正南啊,你讥讽于我,只这大牢内的人听得到,可是我有命活着出去,你若执迷不悟,还有命活着出去么?你休要着急,听我诉诉衷肠,若我说完了,你依旧认为我许宥之该死,该恨!一切随你吧,如何?” 审正南一怔,随即恢复了些许平静,冷冷道:“也罢,我便听听你能讲出什么谬理来!” 许宥之一拱手,声音幽幽道:“想我许宥之,少时便与那沈济舟交好,更笃定的认为他日后必成一方英主,龙台蒙尘之后,我与他走散,入深山苦修学问十数载,终小有所成。于是我出山,义无反顾的想着去投他,当时我满腔热血,踏遍千山万水,只为来到他身边,做出一番经天纬地、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当时,我何等意气,何等壮志!” 许宥之的眼神浮现出一丝沧桑,似乎想起了当年他山中苦读,一朝出山后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终于,我跋山涉水,来到了渤海城,见到了我朝思夜想的沈济舟!当时他已然是五州的霸主了,身份自然与我有别,再也没有了少时把酒言欢,尊卑不分的快意了!饶是如此,我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十几年深山苦读的日子,我许宥之过够了!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世人明白我的才华!” “哼,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朝秦暮楚,背叛主公?”审正南冷哼讥讽道。 “我背叛他?正南啊,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如何会背叛他?我早已把渤海当做我的家,你可知道我走出沈济舟大营的那一步,真的是切肤之痛啊!”许宥之的神情有些激动。 “我原本一腔热血,想要助他,可是时候久了,我终于才明白,许宥之依旧是当年那个许宥之,可是他沈济舟再也不是当年的沈济舟了!正南,你心思缜密,你扪心自问,现在的沈济舟都做了什么?”许宥之一脸悲愤道。 “做了什么,那也是主公!既是主公便从来没有错!”审正南一字一顿道。 “没有错?审正南啊,事情没有落在你的头上,若你是我,你当如何抉择!再看看那沈济舟,色厉内荏,外宽内忌,好谋无断。若不是他三番四次的出昏招,颜文二位将军岂能轻易丧命?若不是他踟蹰不前,不用我言,那麒尾巢可会落入他人之手,造成他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许宥之针锋相对道。 “这......”审正南一窒,脸上也浮现出痛心无奈神色。 许宥之已然满眼浊泪道:“我许宥之一心扶保他,可是却因我族亲许光斗贪污之事,他迁怒于我,更是听信那郭涂小人之言,狠狠地打了我几十军棍,把我打得皮开肉绽!我何罪之有,竟让他痛下杀手!” “哼哼!你若是严加约束你的族亲,岂有那日之祸!”审正南反问道。 “正南!你到此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那封沈济舟写给许光斗的密信,你不是没有看到!若没有他沈济舟的首肯,许光斗区区曹掾,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啊!”许宥之悲愤道。 “可笑那荒唐的沈济舟,为了保全他的颜面和威望,不但杀了光斗,更诘责与我,大刑加身!他便是主公,就可以随随便便的如此处置曾与他有少时情意,如今又苦心孤诣扶保他的人么!他凭什么!”许宥之越说越悲愤,几乎声嘶力竭。 “可是他是主公,一时气怒攻心,你连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便做出背主之事么?”审正南不为所动,面色冰冷道。 “罢罢罢!不提他对我做了什么,正南,咱们来看看他沈济舟都做了什么?听信郭涂谗言,致使文颜二将丢了性命;听信郭涂之言,使数十万渤海将士折损大半;听信郭涂之言,派了个酒囊饭袋丁缪去守麒尾巢,结果粮草尽失,麒尾巢丧于敌手!听信郭涂构陷我和达授、翰文之言,我等皆获罪也!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英明的主公该做的事情?有么?有么!” 许宥之朝着审正南喊了起来,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这......” “良禽择木而栖!这沈济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庸主!若再保他,渤海迟早丧于他手!五州之地将拱手让人!这样的庸主,这样的沈济舟,除了徒有虚名的四世三公,哪一点值得保他!哪一点值得?”许宥之越说越激动。 审正南缓缓低头,面对许宥之的质问,一语皆无。 许宥之喘息了几声,压了压起伏的心绪,方又道:“明主者,可保!士为知己者死!若沈济舟乃是明主,今日我愿与正南同死!可是,如此庸主,值得为他去死么?这样的死,实在太荒唐,太可笑了吧!” “正南,你听我的,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愿意归降,宥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求得萧丞相赦免于你!他若不允,我愿与兄同赴死,如何啊正南!” 说着,许宥之满怀期待的看向审正南。 苏凌不动声色的听着,开始他以为许宥之不过是自取其辱,走走过场,可是越听之下,蓦地觉得许宥之的叛逃,其情可悯,许宥之字字句句的确发自肺腑。 想罢,他站起身来,走到审正南近前一字一顿道:“审正南,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印象,皆因你在渤海城西城滥杀黎庶......可是,有许先生在,我也敬佩你的忠义,你若愿意归降,我亦可以担保丞相赦你无罪,如何啊?” 说着,他眼神灼灼的盯着审正南。 审正南头低的很低,一语皆无。 良久,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极低,似自言自语道:“便是主公千般不是,万般不是,可是审正南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条路,便再无背离之理也!” 说着,他忽的昂起头来,目光坚定,当是下定了决心。 “苏凌啊.....许宥之,我谢谢你们的美意了......这大晋乱世由来已久,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少年才能结束......我累了,不想再停留在这乱世之中,承受痛苦了......” 他忽的几步走到桌前,抄起酒卮一饮而尽。 “啪——”他用力将酒卮掷在地上,四分五裂。 监牢的火把,映在他的眼中,彷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乱世冰冷,再无留恋,我何生乎?苏凌,我愿就死!你可愿成全于我!” 审正南说罢,转身负手而立,满脸凄然和决绝。 “正南啊!何苦呢!你听我.......” 许宥之还想再劝,苏凌忽的朝他摆了摆手。 苏凌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审先生一心求死,一则是为了全忠臣之义,二则,天下皆黑,再无留恋,哀莫大于心死......” “如此......苏某愿成人之美......” “审正南,也许今夜便是你人生最后一个夜晚了,明日朝霞漫天之时,苏凌前来送审先生上路!” 说罢,苏凌再也不看审正南一眼,大步流星的朝着牢外走去。 身后,传来审正南低低的话音。 “苏凌......谢谢你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四章 罪当凌迟 丞相行辕。 夜已深沉,萧元彻的房中灯光未止,从房中传出或高或低的谈话声。 萧笺舒正一脸恭肃的向萧元彻汇报灞城和龙台的情况。萧笺舒平素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可是这次却说的极为详细,无论萧元彻问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 萧元彻或点头微笑,或沉吟不语。 待到萧笺舒将所有的事情说完。萧元彻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萧笺舒近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我儿出息了,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详实,就如我眼前发生过一般!很好!” 萧笺舒忙正色拱手道:“儿不敢居功,这都是父亲教导有方,还有这数月间,孩儿一直跟随在令君近前,眼界和心境大有精进。” 萧元彻欣慰的点点头道:“很好!这才像我的二公子!”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道:“主公,苏长史请见!” 萧元彻微微皱了皱眉道:“这小子,不是跟他讲过,他可以随时进出我的行辕么,平素没见他多礼,这个事情上倒是如此注意啊?让他进来!” 萧笺舒忙一拱手道:“既然父亲跟苏凌有话要谈,儿先回避......” 说着,他转头欲走。 萧元彻一摆手道:“你是我儿,他是我萧家的......长史,你就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萧笺舒神情中闪过一丝激动,忙拱手道:“孩儿遵命!” 片刻之后,苏凌在漫天星光之下,缓步走进萧元彻的房中。 他抬头看时,不由得一怔。 萧笺舒竟也在房中。 苏凌顿了顿,方抱拳道:“丞相既然和二公子叙话,那小子稍后再来......” 说着他拔腿欲走。 萧元彻又是一摆手,嗔怪道:“回来!笺舒既然来了旧漳,旧漳的一些事情,他还是需要清楚的,你有什么事,就当着他的面讲吧。” 苏凌迟疑片刻,方点了点头。 “坐!” 萧元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苏凌和萧笺舒对坐。 凌坐了,刚要说话,萧元彻便抢先道:“今日你们兄......你们气势雄雄,联手杀敌,沈济舟方溃不成军,苏凌、笺舒,看来以后你们还要多多联手才是啊!” 萧笺舒一笑,拱手道:“苏凌乃是我们年轻一代的翘楚,儿巴不得多向他请教请教呢......” 他倒是先放低了姿态。 苏凌心中暗忖,这个货真的转性了不成?以前可是阴恻恻的有名的冷面公子啊。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凌也一笑道:“二公子客气了,灞城有惊无险,乃是二公子的功劳,为了丞相羽翼下的百姓黎庶,咱们一同努力!” 苏凌话中的意思,萧笺舒如何不知。 若在旁时,萧笺舒便是嘴上不说,面色也会有些尴尬。 可今日,萧笺舒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拱手慨然道:“天下之百姓黎庶,皆当爱护!苏贤弟胸襟,笺舒当好好效之!” 哎呦喂,这是转性了还是进化了,这小话说的,冠冕堂皇的,我差点就信了! 可是,你小子是萧笺舒,换个旁人或许我真听进去,你,萧笺舒,我可不信! 苏凌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淡淡一笑,只略微拱手而已。 萧元彻这才哈哈一笑道:“苏凌啊,你这深更半夜前来找我,可是审正南已经审过了?” 苏凌顿了顿,方道:“白衣大哥没在么?” 萧元彻嘁了一声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这是我的行辕,郭白衣有自己的住处,为何要在我这里?今日一战,他劳心耗神,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了,我让他早早回去歇着了。” 苏凌心中感觉有些不太妙,郭白衣不在,自己要说的事情,一旦那萧笺舒从中作梗,萧元彻听谁的? 可是既然来了,他总不能瞎唠几句走人吧。 算了,反正横竖那人都是个死!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审正南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宥之先生太累,便先回去了,我想着先来回禀丞相。” 萧元彻点点头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苏凌将审讯的整个过程跟萧元彻说了一遍。 当然,有关红芍影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萧元彻眉头微蹙,认真的听着,一次都未曾打断苏凌。 待他说完,萧元彻方道:“他既然说了这些,苏凌你觉着哪些事情可以为我军所用,做些文章呢?” 苏凌看了看萧笺舒,却见萧笺舒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苏凌心中一动,故意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低声道:“丞相,劳您附耳过来!” 萧元彻一皱眉嗔道:“干什么,神神叨叨的......” 他虽然如此说,但还是将身体朝着苏凌身边靠了靠。 “丞相,稳定军心的最大因素,便是粮草充足......可是沈济舟为了军心,并未将麒尾巢失守一事公之于众,若是我们将此事捅破,大白于天下,无疑是给沈济舟和他的将士当头棒喝......而且,丞相既然有意招揽张臧二将,我们何不......” 苏凌说到此处,声音愈发低了起来。 萧笺舒一直尽力的在听,起初还多多少少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几句,可是后来,苏凌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了。 只是见萧元彻脸上喜色渐浓,更是不住的微笑点头。 萧笺舒心中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过了片刻,萧元彻忽地开怀大笑,用手点指苏凌道:“你小子这心思......哈哈,很好!就按照你的意思行事!” 苏凌也是一脸笑意,急忙拱手。 “父亲.....你们说了什么?儿还是一头雾水啊......”萧笺舒一脸无语道。 萧元彻和苏凌闻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又舔着脸讨了茶吃,他也是真的渴了,猛灌了几卮茶,这才抹抹嘴,正色道:“丞相,关于那审正南,我可谨遵您的指示精神吗,认真贯彻落实了,文明审讯,绝对没有刑讯逼供啊......可是,这家伙执迷不悟,一心求死,我吐沫都快干了,这家伙属牛的,怎么拉也拉不回来......所以,小子夤夜前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请示丞相,这审正南该如何处置?” “既然他想死,那便杀了吧......这种人愚忠于沈济舟,即便真的逼降他,我也不敢重用,还要处处提防,杀了了事!” 萧元彻沉声说着,此时他身上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的威压,无形之中透出。 苏凌和萧笺舒都感受到了这无形的威压,不由得一低头。 苏凌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忙一拱手道:“是了!有丞相这句话,那明日我便吩咐军中执法,早些砍了审正南,让他早死早托生吧......” 若说苏凌对审正南不能归降,一心求死心中没有遗憾,那不可能,但是这种遗憾并不多。 因为他始终不觉得审正南是一个多么光明磊落的人,皆因为他杀戮平民的举动,但在心中,他还是承认审正南不失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苏凌见已然得到了萧元彻杀审正南的最终决定,想着没什么事了,刚想起身告辞。 不料一旁的萧笺舒,却忽地一拱手朗声道:“父亲,孩儿以为如此处置审正南,不妥!” 苏凌和萧元彻皆未曾想到萧笺舒会突然出言,皆齐刷刷地看向萧笺舒。 苏凌心中疑惑,这萧笺舒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替审正南求情免死,借此收买人心,让审正南替他卖命? 萧元彻跟苏凌的想法一模一样,心中有些怒气,斜睨了萧笺舒一眼,沉声道:“哦?你莫不是还要替他求情么?” 说话间,他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凌厉。 却见萧笺舒从座位上起身,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误会孩儿了,孩儿不仅不想替那审正南求情,更是认为他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苏凌有些意外的看了萧笺舒一眼。 事有反常必有妖,这萧笺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索性苏凌又倒了一卮茶,慢慢品着,眯缝着眼睛看着萧笺舒的一举一动。 萧元彻皱了皱眉道:“既然你也如此认为,我已经说过了要杀审正南,你为何还觉得不妥呢?” 萧笺舒又是一拱手,正色道:“儿只是以为,就这样将审正南斩首,太轻了......处置得太轻了!” 苏凌刚喝了一口茶,闻听萧笺舒此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将茶都吐出来了。 杀头斩首,太轻了...... 萧笺舒,你吃错药了?这样还轻,你想干嘛? 萧元彻也有些不解,淡淡道:“太轻了?笺舒,杀头都太轻了,那你说该当如何?” 萧笺舒又一拱手,一字一顿道:“父亲请想,现在沈济舟阵营之中早已风声鹤唳,上至各部将领,下至普通士卒,早都被咱们打怕了......于是前有许宥之叛逃,归降父亲,后有审正南被擒求死。孩儿以为,自此之后,将会有更多的沈济舟麾下文武源源不断的投效咱们!” 萧元彻点点头,不动声色道:“此乃大势所趋......” “父亲之威,威同高天!他们早些来降,算他们识时务!” 萧笺舒先奉承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道:“但,自古有言,人心隔肚皮。父亲也罢,还是苏凌也罢,都不能保证此后源源不断投效我们的那些文武到底怀的什么心思吧!” 萧元彻和苏凌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苏凌虽然不清楚萧笺舒到底想干什么,但这几句话总归还是人话。 “既如此,如何能够施恩于他们,又如何能够震慑于他们呢?如何能做到恩威并济?这才是咱们该考虑的......”萧笺舒不紧不慢地引出他的话题。 的确,他成功地引起了萧元彻的兴趣,萧元彻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探了探,饶有兴致道:“有理,你细说说!” “所谓施恩,父亲已然做得不遗余力了,许宥之叛逃之徒,却被父亲忘履相迎,委以重任。这便是明示天下,父亲胸怀若谷,愿意接纳天下有才之士。只是震慑这里,孩儿觉得父亲做得还不太够!” 萧笺舒说完,一低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萧元彻的神色。 却见萧元彻眉头微蹙,细细地思索着他的话,并未有什么生气的神情。 他这才放下心来。 片刻,萧元彻方道:“笺舒啊,那审正南我已然下令斩之,这样还不算震慑么?” 萧笺舒摇摇头,稳了稳心神道:“父亲,若我们所斩之人,不是审正南,而是一个普通的沈济舟麾下的偏将、牙将,只斩首倒也算震慑。可是,父亲细想,审正南在沈济舟阵营之中是个什么存在?又犯过哪些不可饶恕的罪行?” 苏凌心中已然开动了,他试图找到萧笺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随着萧笺舒这些话,苏凌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萧笺舒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凌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萧笺舒见萧元彻并未动怒,而且似乎听进去了,随即放开手脚,神情更加自如道:“审正南,可是沈济舟的左膀右臂,更是沈济舟谋臣之首。此人文韬武略,攻杀战术,计谋才略无一不精。当年更是亲手创建了魍魉司,明舒大哥在时,与魍魉司和审正南数次交手,也讨不得半点便宜。审正南做得恶由来已久......” 萧元彻点点头道:“说下去!” “不说旧事,只说如今。苏凌你还记得渤海之行吧,他几乎将你逼入绝境,当时他可有半点仁慈?还有此次咱们与沈济舟交战,他更是从中作梗,屡次献计献策,更是在阵前甘做沈济舟的马前卒,大肆屠戮我军士卒,手上可是沾满了我萧家儿郎们的鲜血啊!此种人,罪恶滔天,杀他千次万次,都难解心头之恨!” 萧笺舒的神色越加愤怒,似乎真的对审正南恨之入骨了。 “审正南的确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萧元彻眼神转动,沉道。 “更有今次旧漳城下,若不是他舍命阻拦我军,那沈济舟能如此轻易地逃回他的大营么?所以,此人当死!但不能就如此轻易地死了!”萧笺舒道。 “呵呵......你这话有意思,死便死矣,什么叫不能轻易地死了......” 苏凌忽的一旁出言,声音并不恭敬。 萧笺舒针锋相对,冷笑道:“苏凌,死也有很多死法,像他这种十恶不赦的人,仅仅杀头斩首,这么快的让他死了,真的是太轻易,太爽快了!” 说着,他又朝萧元彻道:“父亲,逐天下者,当恩威并济,弱恩重威,弱威重恩,皆不可取也!孩儿看父亲对许宥之已然施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可是这审正南如此顽抗的凶徒,父亲正是立威震慑宵小的良机,若此威立得好,那些别有二心之徒,也不敢随便来投我军,那心中无尘的大才,才能心悦诚服地来投我军啊!” 萧元彻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笺舒啊,你的话有理,我且问你,如何施威才算将此威立住了呢?” “审正南者,罪不容恕,无论枭首、腰斩等刑罚,在孩儿看来,都太轻了!都不足以震慑人心!” 萧笺舒顿了顿道:“儿以为,审正南其罪,当凌迟处死!” 什么!凌迟! 苏凌闻言,手一颤,手上的茶卮应声而落。 “咔嚓——” 四分五裂。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五章 枭雄心机 “什么?凌迟!萧笺舒,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苏凌一边弯腰捡拾茶卮,一边不可思议地说道。 凌迟之刑,这玩意苏凌可太懂了。那个时空,苏凌主修中文,选修的可是历史。 他有幸读到过一本名为《历代刑罚纪略》的书,上面对于凌迟之刑,可是写的清清楚楚。 苏凌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忍直视,毛骨悚然。苏凌心中也承认,审正南之罪,的确很大。 但是如此非人的刑罚加身,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萧元彻并未表态。萧笺舒转过头来,朝着苏凌淡淡一瞥,一字一顿道:“苏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还是你要袒护这该杀的罪人,心中对敌人起了怜悯之心呢?”他这句话可谓不善,直接给苏凌扣了一顶大帽子。 苏凌如何能上套?几下将碎茶卮捡起,往桌上一拍,大声道:“我怜悯他个奶奶个攥!”他这忽的一下,让萧笺舒顿时一愣,尬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苏凌瞪了萧笺舒一眼,以示警告。你小子最好别搞我,搞我劳资要你好看! 别看你老爹在,到时他护不护你,可在两说!萧笺舒冷笑一声道:“苏凌,我方才历数审正南之罪,又从恩威上去分析,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或者说审正南所做的事情,我可有哪点说错了的?”苏凌摆摆手道:“那倒没有......只是一码归一码啊,之前审正南可是沈济舟的臣子,我对渤海不利,对沈济舟不利,咱们跟沈济舟战,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他的主公,为了他的渤海,就算有些过激,那也是各为其主!若是他留手,那他不就成了奸佞之徒了么?萧笺舒,你把各为其主这些事情拉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苛责了吧!”萧元彻不动声色,看了看萧笺舒,又看了看苏凌,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萧笺舒冷笑道:“各为其主?便不是滔天大罪了么?他审正南能做得出那些事,便应该想到如今的下场!凌迟之刑,他罪有应得,只恨这天下再无比凌迟更重的刑罚,我窃以为凌迟都算轻的!”尼玛! 若不是看在萧元彻还在的份上,苏凌就直接问候他了。杀俘,从某种层面讲已然不对,虐杀,更是让他难以接受。 苏凌一拱手,朝萧元彻正色道:“丞相!审正南已然没有半点抵抗之力,现在他对于咱们来讲已然成了案上鱼肉,根本对我们再也形成不了半点威胁了。好歹他也是大晋天子亲封的渤海重臣,做出的罪行,也是各为其主。擅杀天子所封之臣,丞相必然会被龙台那些清流攻讦非议......”苏凌顿了顿道:“当然,丞相也不在乎那些人聒噪些什么......但是,丞相此次出兵之名,可是奉诏讨沈......” “这些姑且不论,审正南之罪,斩了便好,横竖都是个死!丞相亦说过,不要虐待他......若如用凌迟之刑,不就是虐待他了么?世人将如何说?丞相虐杀天子亲封渤海重臣?丞相啊,威可立也,但不能这样不计代价的立啊!......”苏凌一字一顿道。 萧元彻不置可否,沉声道:“他审正南算哪门子天子亲封之臣?再者,我萧元彻还不把那些嚼舌根子的玩意儿放在眼里!......”苏凌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子知道丞相素来不怎么在乎那些清流和保皇一干跳梁小丑......可是丞相请想,若你真的凌迟处死了那审正南,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 “你说说看......”萧元彻有些不以为然道。 “审正南对渤海之忠,对沈济舟之诚,天下人尽皆知。此次更是舍身而救他的主公,若丞相将他凌迟处死,不仅无法立威,更会被人传扬出去......萧元彻者,残暴无恩......那审正南一片赤心护主,壮烈不屈,遭凌迟而不悔也!真乃义士也!”苏凌想也没想,口无遮拦全盘托出。 萧元彻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哼了一声道:“苏凌......我真就残暴无恩?”苏凌一吐舌头,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失言,忙摆手道:“该死该死......小子情急之下失言了......但小子所说,还请丞相细思啊!这样一来,威立得住立不住,两说之间。但小子知道,那些观望踟蹰,犹豫要不要投效丞相的天下才智之士,怕是经此一吓,再也生不起半点投效丞相的心思了......”萧元彻还未说话,萧笺舒当先冷笑连连。 “苏凌,何效妇人女娘乎?若不严刑予以惩处,何以震碎敌人胆魄?一味仁慈,只能仇者快也!凌迟之刑已然是天大的仁慈了!更是审正南之流应得的!”萧笺舒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道。 “我去你......”苏凌刚想开喷,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顿了顿方道:“萧笺舒,你觉得凌迟很轻是吧?你试过么?要不你先试试!?” “你!......苏凌你敢出言不逊!”萧笺舒顿时脸气的通红,厉声怒道。 “我可没有......我只是让你亲身实践一下,免得站着说话不腰疼!”苏凌嘁了一声道。 “啪——!”萧元彻忽的猛然一拍桌子。苏凌和萧笺舒皆是一激灵,转头看向萧元彻,便看到了他一脸的震怒。 苏凌这才一吐舌头,低下头去。萧笺舒也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父亲一眼。 “你!还有你!”萧元彻指了指苏凌,又指了指萧笺舒,一脸的怒气。 “一个是我的将兵长史,一个是我的二子,为了一个就刑将死之人,争得面红耳赤,跟泼妇骂街相仿,成何体统!”萧元彻怒斥道。 苏凌和萧笺舒互瞪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许宥之之降,我已然展示了我的仁慈和恩遇,世人明白的便会明白,不明白的,我萧元彻也不稀罕!至于那审正南,明日午时,辕门外凌迟处死,枭下头颅,悬于大纛,让那些执迷不悟的沈济舟麾下人都看看!这便是顽抗到底的下场!”萧元彻满是杀意的阴沉着脸道。 “这......”苏凌一脸无奈,欲言又止。萧笺舒一脸喜色,急忙拱手道:“父亲英明!儿愿为监斩官!”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准了!”苏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低声道:“丞相,要不把白衣大哥叫来,听听他......” “不必!郭白衣身体不爽,不用唤他!我是三军统帅,大晋丞相,我决定不了么?”萧元彻不等苏凌说完,冷冷的逼视苏凌,一字一顿道。 你牛......晋帝你都随便杀的......什么你决定不了?苏凌使劲甩了甩脑袋,这才一拱手道:“你说怎么就怎么......小子审讯审正南,累得真魂出窍,如此,我便先退下了......”说完,苏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笺舒一脸怒意,指着苏凌消失的方向道:“父亲,这苏凌忒也得无礼了!”萧元彻脸色也不好看,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也退下吧,我累了!”萧笺舒一怔,只得拱手道:“父亲早歇......儿臣告退!”苏凌和萧笺舒走后,萧元彻的房中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无声无息,半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桌上蜡灯毕毕剥剥响着。萧元彻拿起木片,缓缓地挑动着蜡芯。 烛光忽明忽暗,映照的萧元彻整个人也忽明忽暗起来。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是喜是怒。 半晌,萧元彻方将木片放下,似自言自语道:“行了,我不唤你出来,你就一直躲着,都走了这些时辰了,你还不给我出来!” “哈哈哈......差点睡着......大兄恕罪......”随着一阵笑声,一个白衣身影缓缓从后面走了出来。 正是郭白衣。萧元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睡着?这前面都快吵得地动山摇了,你还睡得着......”郭白衣一脸揶揄道:“反正都是大兄心头肉,管我何事......”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遂道:“你也听了,你觉得如何?”郭白衣略微沉吟道:“白衣以为,两位公子......笺舒公子和苏凌之言,皆有其道理也。” “呵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和稀泥了?”萧元彻斜睨他一眼道。郭白衣摆摆手道:“不不,白衣说的是实话。笺舒公子之手段,雷霆万钧,重刑重压之下,方可摧毁敌人最后的幻象,压垮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才能让他们放弃抵抗......只是,手段有些失之偏颇,一则,的确太过残酷,二则嘛,这天下人之口,岂是只靠压制便能封得住的?” “当然......大兄向来不惧那些所谓的悠悠之口......所以这点可以忽略......”郭白衣看似随口说来,但还是有意的看了一眼萧元彻。 萧元彻挑了挑眉毛道:“那些搅屎棍,待我跟沈济舟决出胜负,再跟他们算账,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郭白衣又道:“至于苏凌嘛,他的话亦有道理,斩首也是威慑,反正怎么死都是死,何必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呢?有的时候过于残酷,适得其反......怕会得不偿失......所以如何取舍决断,还在大兄一言.....反正大兄也说了,你是丞相,你说可就算......白衣也不过是参谋一下罢了......”他这话似乎有所指,故意揶揄萧元彻方才对苏凌说的话。 萧元彻如何听不出来,用手点指郭白衣道:“好你个郭白衣,竟挑起我的理来了......”他摆摆手道:“拉倒拉倒!反正已然做出了决定,我可不会再收回去,一个审正南而已,于大局没什么影响!”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萧元彻又眉头一皱道:“就是这苏凌,越来越没规矩,忒也的放肆了......”郭白衣哈哈大笑道:“那不正对了么?”萧元彻斜睨了郭白衣一眼道:“你这话何意啊?他放肆还对了么?”郭白衣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原本苏凌坐的位置道:“传承......这个大兄能怪谁去......”一句话说得萧元彻也哈哈大笑起来。 郭白衣又道:“莫说苏凌,那二公子可是个守规矩的人么?” “笺舒?......” “大兄不觉得,此次笺舒公子从灞城而来,似乎颇有精进,无论眼界、谈吐、举止,还是与大兄的对话上,皆似换了个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公子,今日与大兄单独谈话,好像比这许多年加起来都说得多,说得详细啊......”郭白衣不动声色道。 “这跟守规矩不守规矩有什么牵扯的......这数月,他跟着文若,自然学到了不少东西......若还没什么精进,那不真成了朽木了么?”萧元彻不以为然道。 “呵呵......也是,文若兄教得好啊,他教笺舒公子尽心尽力,就像我郭白衣教仓舒一般无二......”郭白衣似有所指,但神情淡然道。 萧元彻如何听不出来,一摆手道:“许你郭白衣教徒弟,就不许他徐文若教徒弟啊?反正我萧家不吃亏,都是我萧元彻的儿子......”郭白衣摇头大笑不止。 ............时辰过了许久,萧元彻的房中再度安静下来。 郭白衣早已告退。烛光被下人压得很弱。萧元彻合衣半躺在软椅之上,黑夜将他笼罩其中。 兴许他睡着了,兴许只是半睡半醒。一个黑影缓缓的落在他的近前,声响极低。 似乎害怕惊扰了了萧元彻安寝。那黑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良久。终于萧元彻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道:“伯宁,来了许久了罢......”那黑影正是伯宁。 “还好......属下怕惊扰主公......”黑暗中,伯宁缓缓抱拳道。 “查的如何了?”萧元彻似有所指,沉沉的声音自沉沉的黑暗中传来。 “笺舒公子还是苏凌......?” “一个一个说......” “喏!笺舒公子龙台筹粮之后,将粮草交于副将押运,然后便带着麾下士卒驰援旧漳而来......据属下所知,似乎笺舒公子是在接到令君的一封信后,才下决心前来的......”伯宁低声道。 “哦?信中写了什么?可知道?” “这......”伯宁一怔,低头道:“属下无能......未曾查到......但在旧漳危急存亡之时,笺舒公子聚精兵而来......属下不知道他是前来助阵,还是......”黑暗中的萧元彻,似乎摆了摆手道:“伯宁,你多心了,笺舒如何,我还不一定放心......” “但文若,我信他!”萧元彻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萧笺舒那里,你可以不用查了......” “喏!”伯宁抱拳恭声道。 “苏凌呢?” “苏凌在从天麒山驰援而回时,于路上的确遇到了伏击......”伯宁低声回道。 “哦?竟真的遇到了......可是为何不见苏凌回报......而且既然遇上了伏击,却不见憾天卫减员,他更是及时的出现在旧漳城下......怪哉......”萧元彻似乎自言自语。 半晌,黑暗中无声无息,萧元彻的声音再也没有传出来。许久。 “查一查罢,看看天麒山中,苏凌到底遭遇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萧元彻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伯宁身子一颤,行礼应道:“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六章 要死,一起死! 旧漳,夜。旧漳本就是荒废的城池,深夜时分,整座城都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点声息都没有。 为数不多的百姓都已经沉沉睡去了,梦里他们梦到的是旧漳昔日的繁华,还是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知何时,起了风。呜呜咽咽,树摇月昏。 “嗖——”黑影,不知何时在一处房屋上极速地腾起。声息皆无的停留在房顶之上,似乎朝四周观望了一阵,确定安全之后,轻轻一飘身,如一团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无人的长街之上。 这黑影稍作停留,又忽地纵起身形,三晃两晃,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旧漳城深处,一处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宅。这间房宅,比起周遭的破屋烂房,已然十分好了,虽然不大,但院墙完整,并未有损坏。 便是放眼整个旧漳城,也没有几家如此完整的百姓住处了。此时,周遭皆黑,只有这小宅最里面的一间房中,隐隐还透着微光。 小宅宅门前,甚至还挂了一盏小红灯笼,被夜风吹得左右乱晃。不多时,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自长街左侧朝着这小宅的红灯门下迤逦而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和红灯笼的余光,看清了此人的相貌。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身不同于平民百姓的衣衫,似乎像是某种制式的公服。 他一摇三晃,眼神迷离,面红耳赤。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还时不时地打着几个酒嗝。 满身的酒气,若是在白日,身旁有人擦肩,必然捂住口鼻,快步而走。 这男子虽不至酩酊大醉,但看这样的状态也应是喝了不少酒了。他似乎对这一片的情况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走到了这小宅的门下。 兴许还没完全喝醉,他并不急着敲门,却像四周警惕地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以手握拳,嘭嘭嘭地砸起门来。 饶是多吃了些酒,那门被他拳头砸得嘭嘭直响,在寂静的长街上,传出很远。 好在,这小宅离着周遭的民房有些距离,要不然定然会惊动四邻。男人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屎。 妇人见这男的狼狈像,不由地一捂朱唇,格格地笑了起来,更添了几分娇娆。 男人转过头来,佯怒道:“你......你敢躲老子的!......看老子如何收拾你!”这叫做芸娘的妇人,又是格格一笑,朝那男人撩了一眼道:“老娘何时怕过你这银样镴枪头的?你说你......我原以为你公事在身,却又去了哪里鬼混,吃了多少黄汤,弄得一身酒气回来!”男人这才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有鬼混,我这酒可是长史大人赐下来的,吃得光明正大!”说着,这男人摇摇晃晃地爬将起来,作势还要向芸娘扑去。 那芸娘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红灯笼朝那男人一指,啐了一口道:“吃了黄汤,就开始吹牛起来......长史何等身份,竟会赐你这小吏酒吃?离老娘远些!” “芸娘......我一天都没见你了,想得紧呢.....就不能先让我抱一下......”那男人一脸涎笑道。 “滚!想都别想......先滚去把你这一身腌臜味道洗干净了,否则休想上老娘的榻!”芸娘说着,又啐了他一口。 转身,扭着纤腰朝里面去了。那身形,让这男人又使劲的咽了几口吐沫。 他这才飞也似的朝着左侧的湢室去了。不一会儿,湢室便传出了哗哗的水声和男子欢快的口哨声。 更有他哼哼唧唧的唱着一些内容颇为不堪的小曲:“哥哥我走过来,妹妹你把怀解开......走过来的那个怀解开......哥哥我要揣奶奶......”这词听着便让人面红耳赤了,这男人倒是唱的自得其乐。 房中还时不时传来那芸娘格格的笑声。过了片刻,这男人刚穿了中衣,想要开了湢室的门出去,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说是敲门,倒不如说是有人用手指在门上不停的弹着。 “咔剌剌.....咔剌剌!”男人以为是芸娘,嘿嘿嬉笑道:“怎么你个小蹄子,是要和你男人洗个鸳鸯浴么?我这就给你开门......”说着,他迫不及待的把门打开来。 可是,一脸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眼前站着一人。可是这男人看到他时,头顿时大了两圈,脑中一片轰响。 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难以自持之下,便欲跪倒在地上。可还没等他跪在地上,门外这人却向前跟了一步,一把将他拽住,一脸笑吟吟的神色道:“如何?洗的干净,洗的舒服么?” “大人......大人......我......”男人如丧考妣,想要跪地求饶,却无奈被此人拽住,动弹不得。 “大人,饶命啊!大人......”那男人鬼叫般的嚷了起来。门外之人,仍旧拽着他,不说话,一脸笑吟吟的神色。 “鬼叫乱叫些什么......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芸娘骂骂咧咧的推门出来,一眼便看眼前的景象。 不由的哎呦一声,整个身体也是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了。 ............还是此处小宅。小院之中,多了一把高椅。 一身黑衣的苏凌正拧着鸭子腿,随意的坐在那里,身边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卮茶。 而他面前,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芸娘,男的便是那个早已酒醒多时的男子。 两个人一脸的哭丧像,体如筛糠,不断的颤抖着。苏凌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神色,端起茶卮抿了口茶,这才道:“唉,我来的实在不巧啊.....打扰了牢头儿的雅兴......罪过,罪过......要不然,你俩继续......当我不存在如何?”原来,这个醉酒的男人,正是旧漳死牢牢头儿。 “长史大人......说笑了......说笑了......”那牢头儿一脸的尬笑,不住的摆手道。 苏凌似乎来了兴致,淡笑道:“还有那小曲儿,那小词儿挺劲爆,不如你教教我,来,预备!唱......”这下,那牢头儿更是面红耳赤,一脸惊惶无措的使劲磕头求饶道:“长史大人,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不唱了,再也不唱了!”苏凌这才将手中茶卮放下,沉声道:“哦?你一口一个有罪,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啊?” “这.....这.....小人擅离职守......死牢之内有重要犯人......我应该在那里,而不是......”那牢头儿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得继续磕起头来。 “呵呵......这还是其次,我且问你,这个妇人,是怎么回事?如今旧漳战事持续,你却豢养粉头儿,这个罪,是该杀头呢?还是该杀头呢?”苏凌不紧不慢道。 “这......这.....小人愿意杀头!但还请长史大人饶了芸娘啊!芸娘太苦,太可怜了!......”那牢头眼中现出挣扎之色,终于一咬牙央求道。 “哼哼......你倒对她一片真情啊?军法可是写得清楚,如此事情,男女皆斩!”苏凌向前探了探身子,冷笑道。 那芸娘再也忍不住了,连连磕了几个头,凄道:“没用的男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敢说实情么?我一妇人,亦听闻苏凌苏长史不同别人,对待百姓是极好的,我们之间有什么还需瞒着苏大人的么?你不说,芸娘替你说!”苏凌一怔,没想到这样一个妇人倒有几分刚烈,点点头道:“很好,那你来说!” “回苏长史的话,小妇人芸娘,就是这旧漳城中普普通通的百姓......家中世世代代也在这旧漳城中过活......”她叹了口气,满眼泪汪汪地一指这牢头道:“这个人,不是小妇人偷汉子......我也不是他的粉头......我本是他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苏凌一脸讶然,有些出乎意料。 “小女子娘家姓窦,名唤窦芸娘......我跟他打小便相识,他也是旧漳城中的百姓,我家跟他家,最早还是旧漳城中的大户人家,我家更是书香门第,我父更做过旧漳城文书曹的西曹掾。我们两家还是世交......所以,自小,我们便订了娃娃亲的!”那芸娘缓缓讲道。 苏凌点了点头,看芸娘的神色,似乎说的是实情。 “只是,漳水改道,沈贼更是多次袭扰,旧漳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都逃难走了,有本事的人家更迁徙到了南漳郡去......原是我们两家也商量着迁往南郡去。可是还未及成行,他父亲暴病而亡......祸不单行......那年除夕,我家炸物,不幸引着了大火......我家,连同他家,还有方圆数家乡亲的房宅,皆化为了一片焦炭......我父我娘.....也命丧大火之中!”芸娘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脸上一片凄苦神色。 苏凌的眉头也微微蹙起,认真的听着。 “芸娘......不要说了......这件事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何必再揭伤疤呢?”那牢头儿也满眼泪水。 “你别说话,既然要死了,索性就说个痛快!”芸娘啐了他一口道。苏凌暗想,这妇人倒是泼辣个性。 “家中突变,我只得拼命抢出了一些还未被火烧掉的金银细软,全部赔给了邻里乡亲,他们也知道我的难处,虽多有恶言,但也未曾为难......可是日子,总要继续......以前我是千金小姐,可现在却只能和他一起讨饭吃....往往吃了这顿,没了下顿......他实在受不了了,便一心想要去龙台闯荡!”芸娘的声音不大,神情也逐渐平静起来。 或许苦难的日子,对她来讲已然习以为常了。 “那一日,他指天发誓,一定要在龙台混出个样子,出人头地的回来,把我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去......然后他便走了.......”芸娘的声音逐渐变小,又开始了小声啜泣。 “他走之后,我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天地之大,何处有我这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地呢?我受尽欺凌,挨饿受冻,冬天没有御寒之衣,夏日没有遮阳之荫。走投无路之下,我忍着饥饿,走了三四日,去了南漳......只得流落风尘,委身于烟花柳巷之中,靠出卖色相,苟延残喘......”芸娘说到这里,放声大哭。 贞洁,对于那时的女子来说,是她们最宝贵的东西。苏凌闻言,心中也是不忍,不住的摇头叹息。 “芸娘!是我陈扬不是人!对不住你啊!芸娘!”那牢头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凄然喊道。 芸娘越发悲恸,已然说不成话来。陈扬倒是冷静许多,随即朝苏凌叩首道:“苏长史,我来到龙台之后,恰巧丞相招兵,我便投军了......或许小人平素做事麻利,识得些字,渐渐的,过了三年光景,便成了这军中小小的牢头儿,更是随军参加了此次对沈贼的征战......其实,小人是有私心的,因为此战之地就在旧漳......如此我便可以见到我朝思夜想的芸娘了......”苏凌点了点头,又道:“我却不太明白了,你来了旧漳,芸娘却在南漳青楼,你是如何寻到他的,又是如何把她接回旧漳城的?”陈扬叹了口气道:“原是我不知道的.....我军驻扎旧漳之后,我立刻便跑遍了整个旧漳城,却寻不到芸娘的影子,我以为芸娘已经......已经不在世间.....当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苏凌忽地心有戚戚焉,也是在这旧漳城,那日他曾发疯地满城寻找张芷月。 “后来,我已是万念俱灰了.....毕竟三年了,她一个弱女子......可是,一次南漳粮草运来,我在押粮的士卒中发现一个原本旧漳的同乡。是他告诉我芸娘如今就在南漳的一处青楼之中。我五内俱焚,央求他带我去见芸娘......那同乡也义气,便冒着风险,带我去见了芸娘。”陈扬一脸凄哀,泪水如雨。 “那日我见到芸娘,我俩抱头痛哭,三年了啊,恍如隔世......我这三年省吃俭用,手里还有些积蓄,可是要替芸娘赎身,却是我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金银数目啊......好在芸娘三年来存了不少金银细软,我那同乡也慷慨解囊,又找了朋友凑了不少,不但替芸娘赎了身,更在旧漳找了这一处算不错的小宅子安身。旧漳乃是战之地,人人避之不及,这处小宅倒用不了几个钱......”陈扬道。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你两个也是苦命鸳鸯,倒也不易啊!” “唉!小人有罪啊!只怪小人情不自禁,难以抑制自己.....所以只要有空,我便偷偷跑来这里与芸娘私会.....我原以为大家都忙着.....旧漳也几乎是一座空城了,没人会注意我......直到今日,被苏长史撞破!”陈扬一脸懊悔道。 忽地,他使劲地朝苏凌叩头道:“苏长史啊!一切都是陈扬的错!陈扬死不足惜!但求苏长史您高抬贵手,饶了芸娘才是!饶了芸娘吧!”说着,他早已泣不成声! 芸娘闻听,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忽地一把抱住陈扬,一字一顿的凄然道:“陈扬!你说什么!你若死了,我如何独生?” “要死!一起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你可信我? “唉!贫贱夫妻百事哀......”苏凌长叹一声。 他看了看哭成泪人的两个人,这才叹息道:“其情可悯!其情可悯啊......起来罢!” 陈扬一怔,疑惑道:“苏长史......不怪我们了么?” 那芸娘到底是机灵,一拽陈扬道:“你个傻汉!长史大人让咱们起来,自然是不怪咱们了!我就说嘛,那时我在南漳青楼,姐姐们之间都传遍了,那绮花苑中,当年长史还年少时,跟如花花魁那段佳话,真的让人心驰神往啊......长史大人也是个懂风情的人!” “额......”苏凌一窘,只得以干咳缓解自己的尴尬。 待两人起身,苏凌这才又打量了陈扬许久,却见此人长得虽不英俊,但也准头端正,身材魁梧,倒也是条汉子。 “陈扬......可会功夫?”苏凌淡淡道。 “都是小人瞎琢磨的......还有就是小人投军后,教头们教的搏杀之术......”陈扬此时已经不哭了,嘿嘿笑道。 苏凌点点头道:“那就当着我的面,练一练,我看看!” “这里?......现在?”陈扬一头雾水。 还是芸娘反应快,一捅陈扬道:“真就是个木头!长史抬举你,你还迟疑什么,赶紧的......” 陈扬这才使劲点点头,就在院中练了一趟拳术。 若说招式精妙,却是谈不上,约等于一个半的杜恒的功夫 ,多是些力量上的搏杀招式。 苏凌从腰间取出七星刀,扔在他面前道:“会使刀么?” “却是会的,旁的不说,刀,小人还是最喜欢的,小人投军便是从朴刀兵做起的!”陈扬自信道。 “练一趟!” 陈扬朝苏凌一拱手,俯身捡起七星刀,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道:“这刀倒是挺沉的!” “废话,此乃丞相亲赐宝刀,自然有些分量......”苏凌笑骂道。 陈扬静心沉气,在院中又练了趟刀。 还真别说,这刀他练得真就比拳脚强上许多,颇有几处精妙的地方,饶是苏凌,也不停点头。 待他练完刀,苏凌将他叫到近旁,向他指点了几句,更是亲自示范。 陈扬倒也有些悟性,又试了几次,却也有模有样。 这可乐坏了窦芸娘,赶紧打了水,让陈扬擦拭汗水,又新沏了茶,让苏凌吃。 苏凌让他俩坐下,这才话锋一转道:“陈扬啊,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深夜来到这里,又传你了几招刀法啊?” 陈扬想了想,摇摇头,嘿嘿笑道:“苏长史......您是稀罕我......要不,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苏凌嘁了一声道:“你长得也不好看,又不是小女娘......我稀罕你作甚?我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你可愿意......” 陈扬刚想回答,苏凌却一摆手,神色变得无比郑重严肃起来。 “陈扬,我先说好了,此事十分 危险,九死一生,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不要急着答复我......先想清楚再决定!” 苏凌一字一顿道。 一句话,使得芸娘眼中也现出担忧神色,眼神复杂地看向陈扬。 陈扬一怔,低头思索起来。 显而易见的,他心中明白苏凌这几句话的分量,他可是丞相身边的红人,堂堂的将兵长史,他需要帮助的事情,岂能容易么? 陈扬思虑良久,忽地抬起头来,神色坚定道:“苏长史!您白日里给小的,还有牢中的狱卒兄弟们送来酒肉,我们都是下等人,平素都没人正眼瞧的,您却待我们不同,今夜又指点小人功夫,更是不追究小人和芸娘的罪责!您需要小人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小人如何不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苏凌点了点头道:“真心话?” “真心话!......只是.....若是小人真的会掉脑袋,还望苏长史保全芸娘......” 说着,陈扬朝芸娘缓缓看去。 芸娘无语凝噎,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她男人和长史大人的事情,她就是有千言万语,也不能阻拦的。 苏凌点了点头道:“芸娘这里,你只管放心,没人可以伤害她......只是,你真的不怕死么?死了,可再也见不到芸娘了!”苏凌一字一顿道。 “我......怕死!可是,这种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我就这样平淡的过, 待战事结束,我还是要回龙台去,芸娘却还要在此孤苦无依,说不定还要回那南漳青楼,再入火坑!” 陈扬一脸坚决的神色道。 “陈扬......”芸娘低声泣道。 苏凌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也不着急答应,我先把事情说出来,你自己决定吧!” “我需要你身上一样东西,还需要你陪我一同去一下死牢......”苏凌正色道。 “我身上的东西?我能有什么值钱的......”陈扬疑惑道。 苏凌点点头道:“死牢最后一间监号......关押审正南牢房的管匙......” 陈扬倒吸一口冷气,满脸惊骇道:“长史......长史你要救审正南么?” “审正南死定了,我救他作甚......”苏凌道。 “那是......” 苏凌朝他招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陈扬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今夜苏凌会出现在这里。 但见陈扬朝着苏凌叩首道:“苏长史,小人明白了!长史大义,小人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助长史完成此事!” 苏凌点了点头,似有深意道:“如此,你可能会因此获罪,甚至丞相会因此震怒,到时......那凌迟可能就用在你的身上了......” “什么......凌迟!”芸娘闻言,直吓得倒吸一口气,哭拜于地道:“长史大人!陈扬!就没有通融之法么?” 苏 凌还未说话,陈扬却佯怒道:“妇人之见,你不要说话!” 说着,他朝苏凌拱手道:“陈扬万死不辞!苏长史!咱们即刻就走!” 苏凌点了点头,忽道:“家中可有酒卮?” “自然有!” “拿上!” 陈扬拿了酒卮,苏凌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陈扬回头看了看已然哭成泪人的窦芸娘,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抱着那酒卮,转身跟在苏凌身后就走。 “陈扬......”窦芸娘泪如雨下,失声大喊起来。 陈扬咬着牙,努力的不做出回应。 苏凌忽地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陈扬,又看了看身后哭跪于地的窦芸娘。 他缓缓开口道:“陈扬,你可信我?” 陈扬先是一怔,随即一字一顿,没有丝毫犹疑道:“长史大人,陈扬信你!” “便是你受那千刀万剐之刑,也无悔么?” “长史大人,陈扬无悔!” 苏凌这才缓缓转身,朝着窦芸娘近前走了过来。 “你起来罢......”说着,苏凌用双手,将窦芸娘搀扶起来。 “窦芸娘,你可信我?” “我......”窦芸娘只说了个我字,便缓缓低下了头。 苏凌眼神坚毅,一字一顿道:“窦芸娘,我不仅能护你周全,而且,今夜我将陈扬从你身边带走,过不了多久,明日日落之前,苏某还你一个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陈扬!” “窦芸娘,你可信我?” 窦芸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一字一句皆是从苏凌嘴里说出来的。 她大悲大喜之余,再次跪倒叩首道:“苏长史!您在我们这些小民眼中,便是天!我窦芸娘信你!只要陈扬无事,我们夫妻愿意做您的奴仆,伺候您左右,永世不改!” 苏凌一笑道:“这倒是严重了!你们都记住,你们是自己的主人,你们的天也是你们自己!谁都不能左右你们的命运!芸娘啊,你若信我,便安心在此等候吧!” 说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陈扬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 “陈扬,别傻愣着了,开工,干活了!”苏凌也不回头,沉声道。 “长史大人放心,陈扬定然不负所望!” “不要一口一个长史大人了,自今日起,你便唤我公子吧!”苏凌说完,人已然踏出了门去。 “公子......” 陈扬喜不自胜,转头看向窦芸娘。 却见窦芸娘也是一脸喜悦温柔的看着自己。 “喏!公子!陈扬来也!......” ............ 旧漳死牢。 此处依旧灯火通明。 由于押着审正南的缘故,死牢入口处,更是增添了两列狱卒来回巡视守卫。 他们正警惕地巡视着,忽地看见长街之上,一前一后的走来两个人。 “什么人!站住!旧漳宵禁,再动一步,立时射杀!” 狱卒们同时警觉地大声喊了起来。 说着,他们极速地朝着这两人围拢过去。 “瞎了你们 的狗眼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狱卒们围得近了,这才看清,正是他们的头儿——陈扬。 “头儿......你不是回去抱阿嫂了么?怎么?被阿嫂嫌弃你醉酒,撵回来了?”狱卒们哄笑道。 看来陈扬跟窦芸娘的事情,在狱卒们中已然传开了。 只是这些狱卒也够义气,都守口如瓶,若不是今日苏凌在死牢前晃悠,一路跟踪陈扬,还发现不了此事。 “额......”陈扬老脸一红,干咳两声道:“胡扯什么,长史大人在,还不快快见过!” 说着,他一侧身,苏凌正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那些狱卒见是苏凌,一个个都十分热情,赶紧朝苏凌拱手打招呼。 无他,别人都不正眼瞧的吏目,可是长史大人却给他们送酒肉吃食,而且,还平易近人,就冲这个,苏长史可不是外人! 苏凌丝毫没有架子,同他们亲热地打过招呼,这才向陈扬使了使眼色。 陈扬冲他们一招手,朝一边走去。 这些狱卒先是一愣,却也各个颇有眼色,皆跟了过去。 “头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陈扬点了点头,这才将苏凌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原封不动的跟他们说了一遍。 这下,狱卒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低头不语。 陈扬见状,冷笑一声道:“怎么,怂了?平素你们一个个天是王大,我是王二的,怎么现在就怂了啊?行不行,给个痛快话,行的话,就按 我刚才说的话行事,不行,就去跟丞相告发我和长史......以免你们受牵连!” “这......头儿,这事可危险?弄不好,您可是要......兄弟们倒还好,但也够呛啊!”有人小声道。 “废话,不危险,何必找你们说?行不行,干不干吧!”陈扬道。 “这......” 有些人还在犹疑,有几个人已然一撸袖子,毅然道:“弟兄们,咱们在这里死活也是下等人,平素没人正眼看咱们,咱们还不如一条狗混得好!苏长史对咱们不同,更是抬举咱们!不过是举手之劳,担些风险,有什么犹豫的,我干了!” “我!” “还有我!......” ............ 死牢之中,审正南正在一团杂草之上,闭目打坐,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忽地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有由远及近,似乎向自己这个方向来了。 他缓缓睁眼,暗忖,已然到了早上了么? 可是他借着牢中昏黄的光线看去,却见两个人朝自己走来。 一前一后,他皆认识。 前面的是那个牢头儿,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酒壶和酒卮。 身后那个人,竟然是苏凌。 怎么是他?看来真的早晨了......时辰过得真快啊...... 却见苏凌朝着审正南看了一眼,淡淡一笑。 他又对牢头陈扬道:“把牢门打开吧!” 陈扬点了点头,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拿 出随身管匙,将牢门打开。 苏凌迈步走了进来。 陈扬跟着,将托盘放在一旁地上,转身走了出去,拱手道:“公子,有事随时唤我!” 苏凌点了点头。 待陈扬走后,审正南却是冷笑一声道:“苏凌,既然你又来了......那便是我该上路了,走罢!” 说着他便要站起身来。 可没想到,苏凌却缓缓的坐在杂草之上,与他对面。 “你?这是何意?”审正南一脸不解。 “呵呵......审大人果真视死如归,不过也不要着急......你不妨猜猜,苏某此来,到底为何事啊?”苏凌慢条斯理道。 “这话说的,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我,难道还是为了救我不成?”审正南冷笑道。 苏凌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我此次来,说杀你也对,可若说救你......也算对......” “什么?” 审正南一脸不解和讶然地看向苏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天地饶一刀,君王饶一刀 「你什么意思?」审正南一脸狐疑道。 苏凌淡淡道:「你必死了,你可知道?」 「用不着苏长史提醒,审某从被俘那一刻,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审正南说得风轻云淡。 苏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你以为的死,是个什么样子?」 「死......什么样子?无非推出辕门,枭首后,将我之头颅悬于大纛之上,以震慑我渤海儿郎......」审正南淡淡道。 「人皆有一死......便就如此,也是我审某死得其所......」审正南的眼中十分淡然,看不到一丝一毫对死亡的恐惧。 「呵呵......审正南,你不觉得,这样的死法,太快了,也太容易了么?」苏凌缓缓的看向审正南,若有深意的道。 「容易?太快?难不成,你们要腰斩。车裂于我不成?苏凌!萧元彻!你们王八蛋!我乃天子亲封渤海重臣,你们怎能罔顾天子而辱我乎!」审正南终于沉不住气了,圆睁二目,几近嘶吼道。 苏凌冷笑一声道:「审正南,你骂错人了罢,可还记得,上次我走时,亲口说过,明日送你上路,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想的也就是把你推到辕门外,斩首也就是了......」 审正南刚想说话,苏凌一摆手道:「你不该骂我......也不该骂丞相,丞相亦有嘱咐,不得折辱于你......」 「那你方才所言,莫不是寻我开心不成?」审正南一脸疑惑道。 苏凌冷笑一声道:「你既知你乃将死之人,我找一个将死之人寻开心?我还害怕折寿呢......」 「那你何意......」 苏凌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也罢,丞相也罢,最初都是想着将你斩首了事,可是,有一人,在丞相近前进言,力主将你斩了,实在太过便宜你了,更会让渤海和天下人觉得丞相软弱,无法威服大晋天下......他力主了一种酷刑......丞相最终还是同意了......」 「审正南,不管你信不信,我尽力了,我尽力的反对......只是无奈,丞相不纳我言......」苏凌一脸遗憾道。 审正南见苏凌如此,神情不似作假,忽地坦然一笑道:「死既死矣,什么样的死法都是死,妄图用酷刑将我吓住,痴心妄想罢了!不过一死,审正南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酷刑加身!」 苏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极力进言的乃是萧元彻的二子,萧笺舒......这个人,你或多或少有所了解罢......你觉得依照他的阴狠性子,会对你用什么刑罚呢?」 「萧笺舒......」审正南默念了一遍,看了看苏凌,神情反倒有些释然道:「竟是他......这也难怪你苏凌的话在萧元彻近前都不好使了......罢了!将死之人,也不想欠别人的情......劳你费心了,审某礼过去了!」 说着审正南便想要向苏凌拱手。 苏凌却忽的将他的手托住,一字一顿道:「审正南啊,怕是你还是要欠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怕是你永远也还不了了!」 审正南一笑道:「酷刑也好,斩刑也罢,死也,死也,总是要面对的......」 「那如果,这酷刑是凌迟呢......」 苏凌面无表情,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审正南蓦地一颤,呆滞在那里,半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声音颤抖道:「苏凌......你说什么?」 「我说,明日你将被凌迟处死......」苏凌眼神灼灼的看着审正南。 审正南倒吸一口冷气,蹬蹬 蹬的向后退了数步,整个人重重的靠在后墙壁上。 墙壁冰冷潮湿,刺入他的后心,撕扯着他每一寸知觉。 「竟然是凌迟......」 「竟然是凌迟......」 审正南缓缓地低头,一遍又一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声音缓慢而低沉,听不出丝毫的愤怒与恐惧。 苏凌觉得他大约是被这酷刑吓住了,一时之间难以回神。 「审正南,你不怕么?......」 苏凌刚说到这里。 「哈哈......哈哈哈!」 狂笑,仰天狂笑! 审正南站在那里,仰天狂笑不止。 笑声越发凄厉,渐渐地那狂笑中更多的是凄凉和悲哀。 苏凌缓缓转过身,负手而立,不再看他。 耳边,审正南凄厉的狂笑仍在继续。 苏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笑声犹如恶鬼的叹息,又如泣血的冤魂。 以致苏凌都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 他索性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有这样,他才觉得那笑声中的凄厉稍稍减弱了些。 等了好久,苏凌试探着将手从耳朵上拿开。 无声无息。 没有了那如地狱深渊传来的凄厉笑声,整个死牢依旧安静如初。 甚至安静的有些可怕。 莫非,审正南咬舌自尽了? 苏凌想到这里,蓦然回身看去。 却愣在了那里。 他的眼前,审正南正盘膝坐在杂草之上,平静如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浪,双目低垂,仿佛老僧入定。 「你......」 「苏凌,谢谢你提前告知于我......你走罢......」 审正南蓦地开口,声音平静,气息平稳。 「走?审正南,你不怕么?」苏凌疑惑道。 审正南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苏凌,忽地凄凉一笑道:「怕!我审正南血肉之躯,又非钢筋铁骨......如何不怕......」 「那为何不见你向我求饶......」苏凌似有深意的看着他道。 「有用么?你方才说过,这个决定你无法左右,更不能更改......我审正南便是再怕,再恐惧,这千刀万剐之刑,还要在明日到来......我能选择么?我能改变么......」审正南长叹一声道。 「那你就认命?」 「认如何?不认如何?审某还有得选?」审正南低低道,忽的仰头看向苏凌。 「苏凌啊,你可知何谓凌迟?」 苏凌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凌者,乃陵也!陵,缓慢的山坡.....此处取缓慢之意也,迟者,慢也。两个字组成了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极其缓慢的,慢慢的折磨致死......」审正南似乎突然来了兴趣,朝苏凌道。 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知道......我学过......」苏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呵呵,苏长史博学......那你又可知这凌迟,到底要行刑多少刀呢?」 苏凌不假思索道:「三千刀,第一日最少要受一百八十刀,且犯人第一日不能断气......第二日无论受多少刀,犯人已无断不断气地限制了......」 审正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苏凌啊,没成想你对刑罚一事还如此精通......其实你说得对,也不对. .....本朝有凌迟之先例也......初王熙进京,被诛杀后,当时之大鸿胪蔡哲,竟哭贼于市,继而天下震怒,便得了这凌迟之刑也。」 审正南顿了顿又道:「当时我还年幼,却有幸目睹了全程,怎一个惨字了得......至今那蔡哲凄厉的吼叫挣扎声,仍似在耳边也......」 苏凌叹了口气道:「三千刀......这个数字已然能够把人吓死了......这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犯人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剐三千刀,虽然中途暴毙,一块一块的肉被剐下来,那将是何等恐怖和悲惨的事情啊......」 审正南一摆手,似乎还淡淡笑了笑道:「不不不,苏凌啊,你错了......本朝可是以孝悌立国也!所谓凌迟,乃大凶之刑也,如果不做些样子,如何向天下彰显我朝之恩义啊?」 「恩义?」苏凌疑惑道。 「哈哈......所谓三千刀之凌迟,实际上只用行刑二千九百九十七刀罢了......所谓,天饶一刀,地饶一刀,君王亦要饶一刀!」 审正南说到这里,忽地又凄然地大笑起来道:「荒唐么?虚假么?好一个仁慈!好一个恩义啊!」 苏凌有些哑然,这所谓的饶三刀,真的是太过荒唐。 可是,却令愚昧的终生,顶礼膜拜,感恩天子的恩赐。 真的荒唐。 「所以啊......苏凌,凌迟又如何呢?我不过只需受一百八十刀,第二日便可安心去死了......那所谓的两千九百九十七刀,不过是一堆虚妄的数字罢了......」 「如此,凌迟,似乎也并不太可怕了,对不对?」 审正南说完,忽的抬头看向苏凌,竟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坦然而释怀。 「这......」苏凌一时无语。 「便由我审正南,试他刀锋锐利否!」 审正南说完,又缓缓的闭上双眼,寂寂无语。 「审正南......你在我心中,可死千次万次......说句实话,我对你没有一点点的怜惜......只因你滥杀无辜!」苏凌一字一顿道。 「审某一生光明磊落,唯有一次,便是为了擒你,而杀我渤海百姓黎庶......罢了,我生不能心安,死入地狱赎罪吧!」审正南的脸上显出深深的愧疚神色。 苏凌点了点头道:「倒也不失一条汉子......临死之前,终于忏悔......你还不算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是么?」 审正南忽的仰天凄然笑了起来。 「那凌迟之刑,向来只可用于十恶不赦之人也,若眼前不是你审正南,而是沈济舟......他活该了如此了......但若是你受这非人之刑,的确不该......」 「审正南......苏某愿意帮你痛快的了结了,你可愿意?」 原本闭目无语的审正南闻言,霍然抬头看向苏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灼灼神色,颤声道:「苏凌!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凌淡淡一笑道:「苏某虽生性跳脱不羁,但从来不轻易许诺......你是将死之人,我何故欺骗于你呢?」 审正南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苏凌近前,朝着他深施一礼。 「你不必......」 未等苏凌说完,审正南却一字一顿道:「这一礼,你当受着......审某并非感谢你的帮助,而是审某有两件事情相托......」 「什么?」苏凌一脸无语,满头黑线。 「审正南,劳资好心助你了结,你却给我 讲条件!你要搞清楚......」苏凌几乎被气乐了。 审正南淡淡一笑道:「审正南敢如此说,便是吃定了,你定然答应我做这两件事......」 「说说理由......」 「不让你白费力气,你不是想知道那投渤海之人的名单在何处么?我可以告诉你......当然,以你之才,你或许也能自己找到......但苏凌,你如此帮我了结,仅仅是因为不忍我受这凌迟之苦么?」审正南笃定道。 「呵呵......你这话说的,要不是我苏凌菩萨心肠,没人愿意管你!」苏凌没好气的道。 「我若被凌迟,此事定当天下传扬。龙台将有何动静?保皇一派、清流一派,甚至于天子,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到时群起攻之,萧元彻如何?保不齐后院失火,便是最后能够压下去,也要平添麻烦,费些枝节吧。当此之时,萧元彻精兵几乎全部都在这旧漳,他还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苏凌闻言,并不说话,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审正南。 「再有,我一旦被凌迟处死,那便坐实了萧元彻残暴无恩之名,天下惊惧,莫说渤海有心归附他的人,天下岂不对他离心离德乎?」 审正南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苏凌你猜甘愿冒风险,先帮我了结......你虽在帮我,但意在帮萧元彻......我说的对么......」 苏凌翻了翻眼睛,点了点头道:「行了......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我可以答应你所托的两件事,但是这两件事若与丞相不利,我宁愿你明日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审正南一笑道:「这两件事......于萧元彻无关......更不是什么难为你的事情......」 苏凌无奈地一摊手道:「行吧......你且说说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一十九章 却向北方死,可销万古愁! 审正南淡淡摇了摇头道:“罢了!未免你疑我,我可以先告诉你,那份阴结渤海的名单究竟藏在何处......你附耳过来罢!” 苏凌点了点头,笑道:“你就不怕我听完之后,万一不答应你这两件事呢?” 审正南仰天大笑道:“苏凌,你那赤济之名岂是虚名乎?何况审正南已然是将死之人,你真就忍心诓骗于我?莫要多说......附耳便是!” 苏凌将耳朵凑到审正南近前,审正南压低了声音道:“审某平生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当年我创建渤海魍魉司,便立志要将那些背主的贰臣贼子们,刀刀斩尽,刃刃诛绝!……只是,可叹……正南再不能提刀矣!我告诉你那东西在哪里,你可要牢牢记住,那上面的人,皆是死有余辜,你一个都莫要饶恕他们!那名单就在......” 审正南说完,似乎害怕苏凌记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这下,苏凌想记不清都不成了。 待他说完,苏凌方一笑道:“你可见过名单?可还记得那名单上有哪些人么?反正这玩意早晚都是我的……你可否稍微透露一点啊?” 审正南摇摇头道:“那东西便在那匣中,我主对它极为重视,更是由我亲自将那东西藏匿起来......我主就在身边......我虽有幸看到那东西的模样,但上面到底开列了谁的名字,我却是一个都不清楚的......” 他又淡淡笑道:“苏凌啊,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诚如你所言……那东西早晚是你囊中之物,到时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至于你想要往上面添上谁的名字,或者抹去谁的名字,也都随你不是?” 说着,审正南眼神灼灼,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苏凌颔首笑道:“如此便多谢你了......只是那玩意儿我怎么处置......便不劳你费心了!” 苏凌耸了耸肩膀又道:“好了,现在还是讲一讲正事罢,你要我帮你做两件事,到底是什么,苏某愿闻详情!” “其一,我不管你如何帮我了结......我主之营地在北,渤海亦在北......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北方,审正南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回不去了......” 审正南的脸上一阵黯然。 他的声音蓦地变得郑重起来,声音也大了一些道:“我乃北臣,年轻之时,便随我主南征北讨,浴血奋战......那北方,那渤海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溶入了我的心血......无论如何,我当须面北而死,以全北臣之节也!生,已然难入渤海,死,亦当魂兮归来!” 苏凌心头一颤,对眼前的审正南莫名的生出一丝敬重之意,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定遂你心愿......全你臣节!” 审正南闻言,又朝着苏凌郑重的一躬道:“苏凌,多谢了……拜托你了......” 苏凌也郑重的与他对拜。 “第二件事......” 审正南说到这里,眼中忽地腾起一股浓重的杀意,眼神灼灼地望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啊,我要你替我杀个人!” “杀人?杀谁?咱们可是说好的,我不帮你做危害丞相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丞相本人,还有他的文臣武将......”苏凌一脸无语,连连强调。 审正南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萧元彻阵营的任何一个人......我要你杀的这个人,乃是我主阵营中的人......” 苏凌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审正南,见他神色严肃,杀意陡升,并不像开玩笑。 苏凌无奈地点点头道:“你先说说要我杀谁吧......现在两军交战,我真的要去杀那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审正南苦笑摇头道:“苏凌啊,你莫不是开玩笑么?战争的形势,我知,你亦知也!我主到了如今地步,可还有半点胜算么?......” 苏凌摆摆手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杀进渤海城......谁也不敢说就是稳赢......” 审正南点了点头道:“时刻保持警醒......难得啊!苍天助萧不助沈,此等大才,却未曾为我主所用......遗憾!遗憾!” 审正南叹息一番,神情又郑重道:“我要你杀的这个人,便是杀他千次万次,都不会屈枉了他!若不是我……早晚必取他性命!因为,他早就该死!” “是谁?” “长史郭涂!你可杀的?”审正南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恨意和杀意越发的浓重起来。 苏凌一脸恍然之色,却还是摇头淡笑道:“那可是你们渤海的长史,文臣之首!沈济舟心中的大功臣,你为何如此恨他,更要在临死前还想着杀了他?莫非你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不成?” 审正南冷笑一声道:“此等小人......我从不招惹,以免惹得一身骚......我与他之间半点私仇都没有,有的只是家国大恨也!郭涂误主,更误我渤海大好江河也!此等小人,就不该活于世上!早就该死!” 审正南说到此处,须眉皆炸,怒满胸膛。 苏凌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让他多活几日,就是你不让我杀他,我也饶不了他......” 审正南这才点了点头道:“你可记住你答应我的,定要将他杀了,谢罪于天下!否则,苏凌,我变成厉鬼,也会回来找你的......” 苏凌后脊梁有些发凉,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好好安息便是......” 审正南又正色道:“事成之后,提着那小人的头颅,到漳水之畔,祭奠于我,我方可安心也!” 苏凌点了点头道:“苏某答应你,绝无差池!” 审正南点了点头,缓缓转身,走回那堆杂草上坐好,用手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又整理了一番衣衫,并不回头看向苏凌,平静地喃喃道:“时辰到了......苏凌劳你送我上路吧!” 苏凌摇头叹息了一阵,知道在说些规劝他投降的话也是徒劳,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道:“审正南......大晋有祖制,刑不上士大夫也......若给你三尺白绫,也是逾矩......你非皇室,又非天子赐死......”(大晋祖制,白绫赐死,皇室或天子所赐,其余者不可也,当然自缢者另算)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苏凌缓缓吟道。 “我敬重你......这里有酒壶,亦有酒卮......审正南,你何不尝尝这美酒的滋味呢?” 说着,苏凌俯身在那酒卮上轻轻地弹了一指。 “当——” 清脆的声音,弥漫开来,传向死牢的黑暗之中。 牢中的烛光,似乎也同时缓缓地跳动了几下。 说罢,苏凌转身踱步,轻轻地走出牢门,并未将牢门关上,只站在牢门之前,仰首望向苍穹。 死牢一角的天空,今夜竟显得从未有过的漆黑。 身后,响起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审正南平静地起身,缓缓地将酒卮和酒壶拿在手中,望着北面高墙上的窗棂。 那眼神,似乎要穿过这高墙,一直看向北方,看向渤海。 惨白的月光,洒遍他的全身。 有泪,缓缓划过他的脸颊。 但听得他缓缓吟道:“铮铮数十载,巍巍满白头。却向北方死,可销万古愁!......” 他喃喃地吟了数遍,忽地凄凉地仰天大笑起来。 苏凌缓缓闭上眼睛,并不催促于他。 “审正南今日死也......” 苏凌的耳边传来审正南一声凄怆的呼喊。 “咣当——” 一声沉闷的声响,却仿佛狠狠地撞击在苏凌的心上。 苏凌知道,那是审正南饮了毒酒之后,酒卮从他指尖滑落,坠于地上的声音。 这一声,戛然而止。 这一生,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无声的死寂。 苏凌仍旧负手望着黑色的苍穹,良久,一动未动。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 “苏凌......恭送审先生归天!” 说完,苏凌再无留恋,再无停留,大步的朝着死牢外走去...... ............ 苏凌走出死牢,抬头看向苍穹。 月色凄迷,疏星几点。 他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缓缓舒了口气。 一旁早有陈扬等候在那里。 他其实等得十分着急,生怕里面出现什么意外。 若不是苏凌有话,不准他入内,怕是他早就冲进去看个究竟了。 “公子......事情办妥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已然办妥了......” 他又朝着陈扬努了努嘴道:“我交给你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陈扬挠挠头道:“弟兄们都很卖力气......不过一时之间上哪里找那些玩意儿......大家都尽力了,我看也差不多了,再搬过来一轮,便足够用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弟兄们都辛苦了......你把他们的名字都记清楚了......他们无条件的信任咱们,咱们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陈扬闻言,顿时满脸感激道:“陈扬代弟兄们谢过公子了......” 苏凌摆了摆手道:“加紧些......天就快要亮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喏!” 苏凌说完,并不逗留,大步的朝着一旁的深巷之中走去。 片刻之后,苏凌的身形完全与深巷的黑暗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只有死牢外紧张而有序,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更影绰绰的看到好多的狱卒都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苏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生怕这最后一步出了什么岔子。 他躲在深巷的暗处,暗暗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人群。 差不多了......时辰正好! 便在这时,死牢之外,忽地有人接二连三地大声呼喊起来道:“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接二连三,无数惊慌的呼喊,划破了寂夜上空。 苏凌眼中,有烈焰飞腾,熊熊燃烧。 熊熊火焰,瞬间烧了起来,顷刻之间,整个死牢方圆,一片火海。 烈火怒焰,映在苏凌的眼中,亦烧在他的心上。 “一切都化为焦炭瓦砾了......那便算作了结了吧......” 苏凌自言自语,缓缓回头,朝着火海的反方向缓缓的走去。 身后,火光冲天,将那黑暗的夜色,烧得通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章 冷血还是热肠? 旧漳,死牢之外的暗巷。 苏凌缓缓的向着暗巷的深处走去,走了一阵,隐隐的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和人喊马嘶之声。 苏凌明白,滔天的火势已经引来了巡城守卫和军队,此时此刻那里定然是一片大乱,无数人想尽一切办法,要扑灭大火。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等到大火真的被扑灭,到时死牢也只剩残垣断壁,瓦砾焦炭了。 现在,苏凌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自己的住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与自己无关了。 想到此处,苏凌蓦地加快了脚步。 离着死牢火场越来越远,那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一切又陷入死寂之中,再没有一丝的声音。 就在苏凌悬着的心将要落下的时候。 “嗖——”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苏凌左侧的一片破旧的矮房处传来,转瞬即逝。 若不是苏凌的听觉这几年也有所精进,怕是这细微的声音他自己根本察觉不了。 苏凌心中一凛,表面上依旧一副毫无察觉的神色,脚步也似随意地缓缓降低了速度。 他屏住呼吸,细细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便在这时,“嗖——”,又是一声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声响。极速地划过他身边左侧的矮房。 嗯?苏凌眉头微微蹙起。 若这声响只是一声,或许还可以用偶然来解释。 可是,一声过后,又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传出。 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吧。 定然有什么蹊跷! 可是发出声音的人在暗处,身形又极快,若不是他自己现身,苏凌根本发觉不了他。 罢了!我便正常走路,看他何时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想到这里,苏凌再次加快脚步,几步出了深巷的尽头,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幽暗长街之上。 幽幽长街,只有苏凌一人。 有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 苏凌不管不顾,低头极速向自己的住处走着。 “幽暗长夜,苏长史如此匆匆赶路,是要去何处啊?” 便在这时,苏凌的耳畔蓦地传来一声低沉而又冰冷的话音。 那声音似乎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 苏凌霍然抬头,循声向前方看去。 月色凄迷之下,空荡的长街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就站在苏凌前方数丈处,孤零零的,仿佛一缕幽魂。 苏凌又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暗淡的月色,终于看清了这黑衣人的模样。 他双手环抱着一柄细剑,似乎刻意的等着与苏凌相见。 只是,苏凌朝他脸上看去,想要看清他的五官,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一张铁质的鬼面,獠牙鬼目,狰狞可怖。 “何人装神弄鬼!既知我的身份,还不闪开,就不怕丞相大军到时,将你碾为齑粉?” 苏凌缓缓停下,冷声叱道。 双手已然悄悄的按在了腰间的七星刀上。 “呵呵......你好大的口气,你自己做的好事,就不怕真有丞相大军,第一个拿的人便是你么?”那黑衣鬼面人丝毫不慌张,一字一顿道。 苏凌心中一凛,自己今夜所做之事,他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竟被眼前这不明身份来历的鬼面人全部戳破! 此人断断留不得了。 苏凌缓缓地向他靠近,冷冷道:“阁下好手段,想必苏某从住处出来,你便一直暗自跟踪吧......跟了这许久,方才被我发觉......” “苏凌,你大胆包天,做出此等事情......今日遇见我,怕是你走不掉了......”那鬼面人冷笑道。 “装神弄鬼!今夜我倒要看看你是个谁!” 苏凌离着那鬼面人大约还有四五丈的距离,忽地整个人陡然悬起,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鬼面人直袭而来。 半空之中,“锵——”的一声,七星刀铿然出鞘,一道流光,朝那鬼面人当胸斩去。 那鬼面人似乎料到苏凌会突然发难,冷叱一声,怀中细剑高高震起,右手一抬,“锵——”细剑出鞘,剑尖朝上,剑柄朝下。 “砰——” 间不容发之际,苏凌的七星刀正斩在鬼面人竖在面前的细剑之上。 两人皆感到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 苏凌身形暴退数步,持刀稳稳站住。 那鬼面人闷哼一声,也顷刻之间也倒退数丈,眼看要跌倒在地。 “喝——”情急之下,他蓦地细剑倒转,“嘭——”的一声,剑尖倒搠在长街青石地面之上,方堪堪稳住了身形。 一招之内,高下立判。 苏凌横刀在手,冷笑道:“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你这等功夫,想要拦我,怕是还差点!” “那你便试试看!”那鬼面人冷喝一声,细剑如蛇,一道流光,身形如魅,直攻苏凌而来。 两人便在长街之上斗在一处。 斗了数招,苏凌已然看出了眼前此人的功夫境界。 七境大圆满,也算高手了。 可是苏凌越和他打,却越觉得此人举手投足,进攻防守,一招一式,似乎十分熟悉。 这个鬼面人,自己应该认识。 而他刻意的戴了鬼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顾忌这一点吧。 定要看看这鬼面之后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想到这里,苏凌便下了狠手,手中七星刀,如风疾斩,刀刀直攻鬼面人的要害。 他这一不留手,那鬼面人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左支右绌,勉力支撑。 “死来!”苏凌瞅准这鬼面人刚撤刀变招的空隙,一刀斜肩铲背,直砍向他的左肩。 鬼面人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抬手挥剑,想要将苏凌的刀锋挡住。 却未想到,苏凌却在中途忽的调转刀锋,刀芒向右横推而来。下一刻,一刀正抵在他的面门前半寸之处。 “别动!再动一刀劈了你!”苏凌冷叱一声道。 那鬼面人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倒要揭了你那鬼面,看看你是个谁!”苏凌冷冷道,作势刚要抬左手,来揭那鬼面人的面具。 “不老苏长史动手了......” 那鬼面人低低道,忽地一抬手,将自己的鬼面缓缓揭下。 一张脸,再无遮挡。 苏凌一看之下,不由得蹬蹬蹬倒退数步,脸色变了数变。 “怎么是你......!” 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讶然道。 眼前之人,面色冷峻,神情阴鸷,一双冷目,似乎能穿透人心。 不是暗影司总督领伯宁,又是何人? 伯宁看了苏凌一眼,声音不冷不热道:“怎么?苏长史,你见了我,这一刀还斩得出来么?” “你......” 苏凌一阵无语,头大了三圈,颇为丧气的撤回七星刀,一摊手道:“唉,我自以为计成,却还是逃不过伯宁大人的眼睛啊!” 伯宁神情依旧阴鸷,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苏凌,你先以毒酒助那审正南了结,然后又让牢头陈扬和那些狱卒纵火烧了那死牢,就想如此轻松地掩盖过去么?” 苏凌有些丧气地摇摇头道:“唉......做得再好,不也被你抓个正着......” “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别怪伯宁翻脸无情!”伯宁一字一顿道。 “我......唉,好吧,审正南该死.....但绝不该被凌迟......一则,他不过是为了他的主公,心系渤海而已......二则,此等暴虐刑罚,若真的被天下人议论,丞相将如何自处?伯宁......你是个明白人,你自己想想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苏凌明白,伯宁面前,最好的办法便是说真话,这个人,心中除了萧元彻,再装不下其他,若是自己把这件事归结于维护萧元彻声誉之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果见伯宁缓缓低头,沉吟不语。 半晌,他方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鸷,仿佛永恒,从不改变。 “好吧......你说的倒有几番道理......” 苏凌闻言,顿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道:“看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既然咱们达成一致......今夜,咱们权当一场误会,你未见过我,我也未见过你......回见,回见......” 说罢,苏凌便要脚底抹油,溜之乎了。 却不想伯宁面色一沉,将他一拦,沉声道:“慢着!” 苏凌也是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想如何!” 伯宁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你做了这天大的事,就想如此轻轻松松地掩盖过去?世间哪里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你......”苏凌一怔,眼中寒芒一闪道:“若想让我随你去见丞相,那你得看看你能不能擒得住我!” 伯宁冷笑道:“人言你苏凌,遇事总考虑得面面俱到,今日伯宁来看,你也不过如此!” 苏凌一怔,气极反笑道:“伯宁,不要以为你知晓今夜之事,便可以耻笑我!逼急了,劳资一刀砍了你!死人永远保守秘密!” “是么?苏凌啊,我哪一点说错了,烧了死牢,那被丞相亲自下令凌迟的审正南也化成了灰,现在更是全城的巡城守卫甚至军队都在死牢救火,你惹祸惹到天顶上了,你都没想过,这样的祸,你当如何收场啊?”伯宁冷冷道。 “收场?如何不能?只要你不说这事情是我做的,丞相又能如何?再说了,天干物燥,它死牢风水好,不会走水不成?”苏凌翻了翻眼睛道。 “你就没有想过,因为此事,会牵连到很多人么?上至旧漳巡城卫营统领,下至死牢牢头儿,狱卒,一个也跑不了,丞相一旦震怒,这些人可还有命在?”伯宁少有的带着怒气道。 “这......没那么严重吧,走水不过是死牢的牢头儿和狱卒有些失职罢了,最多被丞相赏个十几军棍......要不,他们也不会跟着我干这件事啊!”苏凌丝毫不在意道。 “动动你的脑子!”伯宁冷叱道。 “丞相的性格和秉性,你和我都了解。若是平素,死牢中没有犯人,倒也罢了,也就如你所言,赏那牢头儿和狱卒十几军棍......可是,如今死牢里关着的可是审正南,丞相下令明日凌迟之人!说巧不巧,死牢此时失火,还只烧死了一个审正南......你以为丞相如此好糊弄,对此事不疑有他,深信就是普通的走水不成?”伯宁冷声道。 “这......”苏凌不由得一怔。 伯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没有当面力阻丞相不要对审正南处以凌迟,他便不疑你了?若我的情报无误,你可是当着丞相的面,和二公子因为此事争执不下的......你以为就算死牢走水之时,你不在现场,丞相便不疑你了不成?”伯宁又道。 “我......”苏凌又是一阵无语,缓缓低头。 他承认,伯宁斥责自己的话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我敢说,丞相一定会勃然大怒,就算你苏凌可以凭借丞相对你的宠信,安然无恙,那些巡城卫呢?那牢头和那些狱卒呢?怕是都会因此事掉脑袋吧!”伯宁冷然道。 “这......不能吧,老萧平素也不喜欢连坐吧......”苏凌有些没有底气道。 “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啊!你满打满算在丞相身边不过数年,我可是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我还记得,当年丞相还是征东将军时,锡州徐恭祖为巩固与丞相的关系,特地将丞相的父亲接到锡州城,供养一段,又派手下部将亲自将丞相的父亲送往充州,以期丞相能阖家团聚,临行前,金银宝物送了一大车......可是,千算万算,那徐恭祖未算到他那部将见财起意,竟于半途杀害了丞相的父亲,掳走了钱财......”伯宁声音逐渐放缓,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 “这不是搬石砸脚么......”苏凌冷笑道。 “谁说不是呢?噩耗传来,丞相痛断肝肠,令三军戴孝,发兵十五万,杀奔锡州!誓要报父仇!” 说到这里,伯宁看了一眼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啊,你可知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丞相虽然平素待人颇为随和......但上位者,始终有上位者的威压!上位者一怒,整个锡州被攻下后,丞相下令屠尽锡州城中百姓......当是时,锡州血流漂杵,死尸堆积如山,几无活物啊!后来,朝廷和各方势力弹压调停之下,丞相方退出锡州,远遁的徐恭祖回到锡州之时,锡州几成死城......”伯宁长叹一声道。 “这......老萧竟然如此......”苏凌蓦地记起似乎罗大忽悠的书里,也有类似的一段。 他不由得有些束手无策,或许,自己习惯了萧元彻温和的一面,逐渐将枭雄的残酷和铁血遗忘了罢。 “苏凌啊,今日之事,虽不似当年,但你觉得丞相会轻易放过那些巡城卫和狱卒么?”伯宁一脸质问的神色道。 “这样说来......的确不能放过他们了......”苏凌一脸无奈,叹了口气道:“唉,因我而坏这许多无辜之人性命,苏凌绝不为也......” 说着,苏凌将双手朝伯宁面前一递道:“你现在立刻把我缚了,去见丞相,一切后果,苏某一力承担!” 伯宁看了苏凌一眼,眼中略有赞许之色,忽地摇头叹息道:“人言我伯宁乃是心中只有丞相的孤狼,换句不客气的话来讲......我不过是丞相面前的一条狗,一旦放出,主人让我咬谁,我便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说罢,伯宁自嘲地摇头苦笑起来。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是看惯了这世间所有的阴诡和见不得光的一面,迫使自己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苏凌啊,你好歹也是暗影司的副督领......大公子曾说过,暗影司上下齐心,绝对不可以内讧......” 伯宁说着,深深地看了苏凌一眼,一字一顿道:“苏凌,你若信我......我便帮你一次,如何?” 苏凌闻言,愕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伯宁。 伯宁......这个被天下人认为最冷血、最无情的杀手头子,要帮我? 他真的可以信任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一章 风波起 旧漳,丞相行辕。 萧元彻面色阴沉,难看得吓人。 书案下,呼呼啦啦地跪着许多人。 细看之下,中领军,巡城营统领许惊虎、龙骧将军、旧漳戍卫都督夏元让、副都督夏元谦。以及这两人所部的各副将参将,粗略看去,约有二十余人。 许惊虎和夏元让不但神情紧张,每个人的脸上皆如黑炭,该是被烟熏火燎过。 萧元彻身旁左侧萧笺舒、郭白衣,右侧程公郡、郭白攸,很少见的是,这些人皆无座,全部直挺挺地站在当场,神情也从未有过的严峻。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整个大厅之内,鸦雀无声,仿佛掉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元彻用手按揉着太阳穴,脸色极其难看,半晌方沉沉道:“都哑巴了!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连问了三遍,无人应答。 萧元彻气极反笑,一指夏元让道:“你平素不一直夸口,旧漳城戍卫皆有你亲自安排,莫说敌人,便是飞进一只鸟都难,现在怎么回事?” 夏元让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诚惶诚恐道:“主公......死牢走水之时,确实蹊跷,我方才已经问过所有的戍卫巡逻的士卒,今夜旧漳南北二门,皆无异常......” 萧元彻目光灼灼,冷笑一声道:“哦?那便是天干物燥,死牢自己起火了呗......” 夏元让嘴唇蠕动,最终还是低头小心翼翼道:“末将......末将以为当是如此!” “啪——” 萧元彻脸色愈加阴沉,使劲一拍桌案,怒道:“夏元让!你真的以为我不敢要你脑袋么?天干物燥?为何城门不失火,你的营帐不失火,我这丞相行辕不失火,怎么那么巧,就单单死牢失火啊?这火长了眼睛,还是长了耳朵?听到我要处置那审正南,就一把火先替我做了这事情么......” “这......末将死罪!”夏元让脸色惨白,急忙叩首道。 萧元彻哼了一声,又转头冷冷的盯着许惊虎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来说!你巡城营寻得什么城?你来告诉我,这死牢为什么会失火?说的好了,还则罢了,说的不好,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找上任巡城营统领韩之浩作伴去!” 许惊虎脸色数变,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以目示意一旁的萧笺舒。 萧笺舒心领神会,忙一拱手,硬着头皮道:“父亲!......父亲息怒......许将军一直尽心尽力,这数月以来,巡城营的将士们也万分辛苦......或许是一时疏忽,又或许是......那死牢的牢头和狱卒不小心引燃了引火之物......这才......”33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元彻忽的扭向回头,面色阴冷,灼灼道:“你住口!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许惊虎尽心尽力了?又哪只眼睛看到巡城营的人辛苦了,你才来这里几天?” “孩儿......孩儿是自己觉得......”萧笺舒忙一低头,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自己觉得?我这行辕没走水,是不是还得给他们记一功啊?萧笺舒,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按得什么心思!你与他们私相授受,我平素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今日打了狗,你这做主子的,心疼了不成?” 萧元彻面色极致阴冷,这几句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 “噗通——”萧笺舒双腿一软,惶恐的跪在地上颤声道:“父亲!孩儿向来明白父亲不喜我跟两位兄弟私下与军中将领交际,孩儿平素也总是告诫约束自身,从来不敢逾矩......父亲此言,孩儿......孩儿承受不起啊!” 萧元彻冷笑一声道:“要跪,滚到一边跪去,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萧笺舒倒也真听话,向一旁跪爬了几步。 萧元彻又沉重的舒了几口气,忽的似想到了什么,更加愤怒道:“死牢的狱卒和那牢头呢?出了这许多事,一个也没见着......你们都是废物不成?为何不即刻将他们控制住呢?” 下面跪着的人皆无人应答,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问你们话呢,都死了不成!”萧元彻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郭白衣见状,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就真的无法收场了,只得迈步出列,朝着萧元彻一拱手,声音尽量平和道:“主公!主公息怒......身子是自己的,气坏了可不得了......” 萧元彻见郭白衣开口,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迁怒郭白衣,沉声道:“白衣啊......你看看,看看!看看我都养了些什么人?我看是平素我对他们太过骄纵,他们方恃宠而骄,死牢失火,寻常人等都知道拘了牢头和狱卒才是第一要务,可他们呢?只会两手空空,往我面前一跪......” 萧元彻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声音中又满是怒意。 郭白衣无奈一笑,劝道:“主公息怒......许将军和夏将军他们见那死牢火势甚大,第一反应便是救火,也是人之常情也,何况那里面还押着审正南,他们也怕火势难以控制......” 萧元彻气极反笑道:“最后如何?那死牢不还是一片焦炭瓦砾?那审正南烧得面目全非,现如今便是沈济舟亲至,也认不出他来了吧!” 郭白衣也是无奈一笑道:“好在咱们的人没有事,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说着,他朝着许惊虎和夏元让一使眼色道:“你们别跪着了,赶紧吩咐下去,把死牢的牢头儿和狱卒都叫到这里来,好让主公问问清楚!” 话音方落,忽听行辕外有人高喊道:“属下伯宁,请见主公!” 郭白衣的神情一凛,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萧元彻这才淡淡哼了一声道:“又来一个!正好,他不来我也会去请他!” 萧元彻刻意的在请字上加重了声音。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伯宁疾步走进厅中,仍旧是一脸的阴鸷神色,似乎对厅中跪倒一片的情形,视而不见。 伯宁不慌不忙,声音平静,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属下参见主公。” “哼......你也是来学他们请罪么?那就跟他们一处跪着吧!”萧元彻没有好气道。 伯宁一怔,方拱手道:“死牢走水,付之一炬,属下身为暗影司总督领,其罪大矣,不过......属下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了死牢的牢头和狱卒,所以才匆匆来迟......” 他这话一说不要紧,在场的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等将皆齐齐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伯宁,一脸的无语神情。 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第一时间带人去扑救死牢大火,更是都想到了先控制住那牢头和狱卒,可是却连一个狱卒的影子都没看到。 原本他们还诧异,萧元彻问时又不敢说实情,否则依照萧元彻的秉性,不得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合着我们白忙活一场,人都被你带走了啊! 伯宁,你这人不地道啊! 萧元彻闻言,神情才有些缓和,点了点头道:“行!也就你还算晓事!” 言罢,萧元彻朝着厅门处看了看,一脸疑惑道:“人呢?怎么未见?” 伯宁一拱手,正色道:“属下并未将他们带来......” 萧元彻脸色一沉,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带他们来!” 伯宁又一拱手,不慌不忙道:“此事蹊跷,这些狱卒和那牢头陈扬,属下对他们也不太熟悉......我怕他们其中某个人暗自勾串厅中的......到时候他们反而不会说出实情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夏元让和夏元谦等人还好,但也脸上显出愠色,那许惊虎早已怒气冲冲,不管不顾的怒道:“伯宁!你是何意!难不成主公面前,就你一个忠心耿耿之人,连我们都要提防么?” 伯宁阴鸷神情不变,冷冷道:“许将军误会了......暗影司职责所在......未有冒犯之意......” 许惊虎还想说什么,萧元彻却插言道:“你给我住嘴!我以为伯宁这样做是对的!你不服气,你去先抓人去啊!” 许惊虎一窒,不服不忿地瞪了伯宁一眼,不再说话。 “问过话了么?这些人可曾有什么招对?”萧元彻看着伯宁,沉声道。 “属下急着赶来面见主公......还未曾问过话......”伯宁回话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那就给我细细的问清楚,看看到底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人做下的这等事,问出来了,不管他是谁,我第一个先斩了他!” 说着,萧元彻阴恻恻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所有人心头不禁又是一颤。 伯宁沉声应道:“主公放心,这天下还没有暗影司问不出的事情......”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 伯宁又道:“请示主公,待属下问完他们话后,形成口供......主公可还要亲自审讯么?” 萧元彻一摆手,不耐烦道:“我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审讯之后,不管有没有实证,都给我杀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萧元彻顿了顿,朝伯宁一招手。 伯宁心领神会,凑到他的近前。 “秘密处置......深抬远埋,以免别有用心之徒借此生事!”萧元彻声音压得极低道。 伯宁一拱手道:“喏!属下明白!”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道:“去吧......好好审问!” 伯宁方应诺,转身离开。 萧元彻这才神情稍霁,挥了挥手道:“都起来罢!别一个个跪在这里碍眼!” 许惊虎。夏元让、萧笺舒等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站起来,立在一旁。 萧元彻眼神又变得极为严肃,一字一顿道:“活罪可免,死罪难逃!传我口谕,许惊虎免去巡城营统领一职,罚奉一年,至于新的人选,待战事结束后,再行商定!夏元让、夏元谦皆罚奉一年!” 萧元彻处置他们还是区别对待的,对于夏元让和夏元谦,这两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族亲,所以只罚了俸禄,而许惊虎还没戴热乎的巡城营统领的冠帽,被他一句话,又摘了下来。 一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巡城营当首责;二则他许惊虎是自己提拔起来的,自己如何拿捏,都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三则,他也有心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许惊虎,更是杀鸡儆猴,让萧笺舒和许惊虎之间收敛一些。 许惊虎和萧笺舒心中如何不明白,嘴上自然绝无怨言,至于心里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只是,有什么怨言,他们也得“现场直憋”。 萧元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便想着让他们退下去。 他还未开口,一旁的萧笺舒试了几试,终于一咬牙,鼓足勇气出列,朝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孩儿有话要说......”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讲!” “父亲,孩儿认为死牢失火,烧死审正南这件事其中必有蹊跷......孩儿窃以为此事与沈济舟无关,而是我们内部中有人如此做......”萧笺舒说罢,偷偷抬眼看了看萧元彻。 “呵呵......”萧元彻冷笑一声,“理由......” 萧笺舒这才定了定神,又提高了些声音道:“父亲请想,沈济舟新败,损兵折将,已然成惊弓之鸟,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分出心思来潜入我旧漳城?换句话说,就算他们真的敢如此,但令孩儿不解的是,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旧漳城,为何只是烧掉死牢,而不是救走审正南......” 萧元彻闻言,深吸一口气,陷入沉思之中。 “烧了死牢,审正南只有死路一条,渤海必不会如此......父亲试想,他们既然费尽心机潜入进来,烧掉哪里不比烧掉一个死牢强......由此,孩儿以为,做下这等事的,必然是咱们城里的人!”萧笺舒一字一顿道。 郭白衣也仔细地听着萧笺舒的话,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心中也早有了一个答案。 他隐隐地觉得,这件事定然与那个人有关。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转念一想,又摆了摆手道:“那也不对啊,此人烧了死牢,定然是想让审正南死......若是咱们的人,他如何不知道我已下令凌迟处死审正南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萧笺舒向前施礼,一字一顿道:“父亲所言极是,所以做下此等事的,必然是想让审正南死,但又不满父亲凌迟处死他,却无法在明里与父亲相抗的人......” 萧元彻闻言,已然猜出了萧笺舒何意,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萧笺舒笃定的冷笑一声,眼中锐芒连闪,一字一顿道:“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有且只有一个,想必父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了罢!” 说着,萧笺舒朝着萧元彻缓缓一跪,神情中一副正气凛然道:“儿臣恳请父亲,唤将兵长史苏凌前来问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二章 死穴 萧元彻紧锁眉头,心中暗自思忖。 火烧死牢的人,真的会是苏凌?保不准啊,这小子想来不怎么守规矩,肆意妄为,此番又在我面前跟笺舒因为凌迟之刑而相互争执,若真的是他,那他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些。 查实是他的话,这次定然决不姑息,得给他一点教训了,以免往后不好驾驭。 萧元彻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沉声道:「汪伴伴......」 丞相府副总管汪公公赶紧从后面转了出来,双手握着拂尘拱手毕恭毕敬道:「主子,老奴听主子吩咐......」 「你去一趟罢......把苏凌给我找来......」 汪公公赶紧领命应诺,方要转身走,却又被萧元彻叫住。 萧元彻顿了顿方又道:「只需唤他前来,任何事情都不得透露半句......你可明白!?」 汪公公神情一肃,恭声道:「老奴明白......」 便在这时,萧笺舒却突然插言道:「父亲,孩儿请命,愿与汪公公同往......」 萧元彻如何不知道萧笺舒是什么心思,苏凌这小子向来会随机应变,应付一个老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萧笺舒的用意便是要在一旁盯死苏凌,让他不能随机应变,临时耍花招。 萧元彻想了想,缓缓道:「也好.....你就随伴伴同去罢......」 一旁的郭白衣脸色沉重,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 萧笺舒和汪公公两马并行,萧笺舒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老奴。他知道这个人也很早跟随父亲,是父亲身边除了魏长安之外,最信任的丞相内府太监了。 这汪公公处事得体,也颇为通人情,明事理。只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他想要成为丞相内府总管太监,只有两个途径,其一,魏长安做了一件严重损害萧元彻利益的事情,就此失去宠信;其二,便是魏长安平平安安,直到老死,汪公公方能接替他。 但是,这两条路在萧笺舒和汪公公看来,都不可能。 魏长安的处事之道,与萧元彻相处的分寸拿捏,不敢说登峰造极,也差不多了,从某些方面讲,萧元彻在很多时候,一些不方便说的心事想要说,第一个选择不是郭白衣,而是魏长安,魏长安更知道哪些事情该做该说,几十年来,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也无从谈起会做些损害萧元彻利益的事情,甚至在后继人选上,魏长安也是一句话,只要老奴还活着,主子选定谁,谁就是老奴以后的主子。.. 再有魏长安如今已然年过六旬,但眼前这个汪公公虽然比魏长安年轻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魏长安身子硬朗,他俩谁走谁前头,这都不好说。 所以,汪公公知道,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成为总管太监,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奢望,副总管太监已然不错了,人生总要有些遗憾。 所以,这个丞相内府太监中的万年老二,也就顺势躺平,甘之若饴。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的确是如此做的。 可是有人偏偏不信邪,总觉得是人都有欲望,有欲望便有弱点,便可以被利用和煽动。 恰巧萧笺舒便是这样的人。 他平素与汪公公并无深交,只是来回出入相府,多次与其打照面,那汪公公也是正常的奴仆见主人时的客套话。 萧笺舒一直想要拉拢一些自己父亲身边的太监,但也不能是随随便便的,无足轻重的人。 这汪公公便是最佳人选,今日我与他并行,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萧笺舒打定主意,当先打破沉默道:「敢问汪 公公娘家名姓是......」 汪公公赶紧马上一拱手道:「劳二公子相问,老奴娘家姓汪,单名一个顺字。」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汪顺......这个名字好啊,顺者,乃是你们的本分,汪公公更是足以堪称楷模!」 汪顺笑着摆摆手道:「二公子谬赞了,府上大大小小黄门约有五六十个,上至总管魏公公,下至刚来的小黄门,顺主,是他们时时刻刻铭记的。」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汪公公不必过谦,那些下面的人不都是效仿你的么......汪公公贵庚几何啊?陪伴我父亲多久了?」 汪顺忙道:「老奴今年五十有四,陪伴主子已经二十二年了。」 萧笺舒故作惊讶道:「我原以为我父亲身边,只有魏公公陪伴父亲的时间超过二十年,原来汪公公亦如此啊......」 汪顺仍旧淡笑点头道:「魏大监与主子年岁相仿,更痴长主子两岁,长老奴九岁,更是在主子幼时便一直跟随左右。老奴却是无法与魏公公相比的。」 萧笺舒摆摆手,颇不以为然道:「如何能以年份相较乎?我就觉得汪公公无论做什么,都不比魏大监差!」 汪顺仍旧一脸谦恭神色,微笑拱手道:「多谢公子抬举,老奴只是做好自己本份罢了!」 萧笺舒点点头道:「这世间能恪守本份的人,不多了啊......」 两人不再说话,又行了一阵。 萧笺舒又试探道:「汪公公,难道没想过更进一步么?」 他这话说得就比较直接了,丝毫没有掩饰。 汪顺心中一凛,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知二公子所言的更进一步,指什么?」 萧笺舒淡淡一笑道:「这丞相府内,唯二的两个总管大监,便是你和魏长安了,然而你却多了一个副字。汪公公就不想百年之后,您的排位上不再多出那个副字么?」 说着,萧笺舒灼灼的盯着汪顺。 他明白,太监这一类人,一辈子都想要被人正眼相看,更希望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常人亦如是也。只是他们生理上的残缺,更加重了他们对这些东西的渴望。 你越渴望什么,我就把你引向什么。 这话的确立竿见影,汪顺闻言,猛地一勒马缰。 「唏律律——」一声嘶鸣,马蹄原地踏踏。 可是汪顺何人,二十二年来,风风雨雨也经过了不少,岂是萧笺舒三言两语可以挑动的。 他有此动作,只是惊讶于萧笺舒此时此刻竟起了拉拢自己的心思。 他瞬间神色如常,淡淡笑道:「久不骑马,竟有些不习惯了......二公子莫要见怪!」 说着他从容地轻轻夹了下马腹,马复又缓缓向前。 萧笺舒不动声色,依旧与之并行。 未曾想,汪顺却当先说话道:「二公子,无论是魏大监还是老奴,甚至于府中形形***的小黄门,说白了都是伺候主子的。至于有副无副,只要对主子尽心尽力,又有什么区别呢,您说是么?」 说罢,汪顺笑吟吟地看着萧笺舒。 汪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更是将重点落在了伺候主子上,至于现在的主子,还是将来的主子,反正都是主子,都要尽心伺候。 无懈可击,更让萧笺舒挑不出半点毛病。 姜还是老的辣!萧笺舒心中暗忖,随即大笑道:「汪公公所言不差......却是这么个理,但是人嘛,眼光总不能局限于一隅一府之地罢......」 汪顺原本淡然的神情,蓦地又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一低头,并不接话。 萧笺舒 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在我面前你还能装得下去? 「汪公公啊......相府自然无所谓正副大监之别......可是若是大凤彰,龙煌监呢?怕是只有正而无副罢......」萧笺舒不动声色道。 「这......」汪顺一脸的惶恐,连连摆手道:「老奴不过是伺候主子的人,那大凤彰、龙煌监,老奴属实是不敢奢望......万万不敢奢望啊......」 萧笺舒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一字一顿道:「若真的有机会呢?汪公公真心甘愿一辈子到死,都要屈从于别人之下不成?」 汪顺的心理防线瞬间有些崩塌,连连摆手求告道:「二公子慎言,慎言!老奴不敢再听下去了,万万不能再听了!」 也无怪乎汪顺会如此,实在是萧笺舒这毫无遮掩的话,是他完完全全不能承受之重。 大晋皇后所居之地乃是凤彰宫,因而内宫太监内侍之首,总领内务总管太监,往往被人尊称为大凤彰。 譬如那个被靺丸部遗孤冒充的齐世斋,便被人称为齐凤彰。 而龙煌监,乃是取天子上朝宫殿龙煌殿之名,龙煌监在很多时候可以替天子草拟圣旨,用笔用印,其职权与所谓的秉笔太监相仿,但其权柄和尊贵程度,远超于他。 龙煌监是天子的大伴,便是当朝王侯也要卖他三分面子。 这两个职位,是天下当太监的终极梦想,但对他们绝大数人来说,也只能是梦想。 其实,这也是汪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谁天生也不甘为人下,只是他的对手魏长安太过强大,他连相府总管大监这个位置都不敢想,何况凤彰、龙煌呢? 再有,萧笺舒此言,更是将自己的野心完全暴露出来,只有萧家,或者干脆点只有他萧笺舒继承萧元彻的位置,然后取当今天子而代之,他才有任命大凤彰和龙煌监的权利。 换言之,我萧家早晚要造反,我萧笺舒无论如何都要继承父亲之位,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我现在毫不遮掩跟你说了,你当如何表示? 是愿意从龙,还是顾虑重重,亦或者向天下人揭露我萧笺舒的不臣之心,随你来选。 你若从龙,那以后我为帝王,你便是大凤彰、龙煌监;你若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怕是你一辈子再不得重用;你若敢揭发,信不信你立时丢了性命。 再者,你不过相府副监,说白了也是奴才,怕是你连揭发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自己是生是死,全凭自己一句话,而自己的命运已然被萧笺舒掐的死死的。 所以,汪顺只能拼命的捂住耳朵,可是一字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汪大监何故如此?我说的话就那么吓人,竟令大监捂耳以对啊!」 汪顺一脸的无奈,几乎央求道:「公子!公子,老奴已然年过五旬,头发都白了,行将就木之年,精力更是不济......老奴只求安安稳稳过了这一生,死后有一片土,有一薄棺,别无奢望,别无奢望啊......」 萧笺舒颔首,表示了然道:「是也!是也!汪大监也辛劳了这许多年了,如今的确年老体衰......不如这次战事结束,待回到龙台,我向父亲进言,将你赐金放还,放心......你劳苦功高,父亲必然不会亏待于你......到时定然是荣归故里,如何啊?」 汪顺的脸色变了数变,终于滚鞍落马,朝萧笺舒马头前一跪,连连叩首。 萧笺舒坐在马上,冷笑着看着他,嘴里却道:「汪大监一把年纪了,行此大礼,这可使不得!」 可是他连丝毫下马的意思都没有。 「汪顺!充州解县人氏,出身官宦之家,祖上更是做过本朝吏部侍郎。自幼识文断字,书香门第,原想着又是一青年才俊,你父汪楷,为本朝漳水道漕运使,所以幼时生活优渥,你上更有两个姐姐,你乃家中唯一后辈男丁,更被众人骄纵。若不是你父在任上贪赃枉法,伏法被斩,你全家亦被抄家,你的两个姐姐充为官妓,只余下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狠心之下,你便私自净身,想要去到宫里谋一份差事,填饱肚子......」萧笺舒忽的如数家珍的说道。 「你......」汪顺一脸的惊骇。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晋此时正颁布明令,非皇家净身者,不得入宫。你走投无路,想要就此了解,机缘之下,巧遇贵人,将你带到充州征东将军府,由是得见我父萧元彻。我父见你熟读经史,又有一手好字,这才将你留在身边......恍恍二十余年,是也不是?」 萧笺舒说罢,笑吟吟的看着他。 「原来......公子都知道......」汪顺神色一暗。 「所以,你早就家破人亡,荣归故里?说的好听......真就让你回去,这天下之大,何处为家?你一个残缺老朽之人,体弱多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活过一年乎?」萧笺舒一字一顿道。 汪顺默然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萧笺舒说的不错,自己离开相府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之时。 萧笺舒又道:「汪顺,枉你为官宦名门,书香门第!就愿一辈子居于人下乎?做个太监也不能做个第一等的,还要被那魏长安踩得死死的?如果真的这样,你何有颜面见你地下的列祖列宗?那大凤彰、龙煌监你真的愿意拱手让人?试想,你一旦做了这其中的一个位置,到时妻妾无忧,子孙亦无忧也,你更可以重续你汪家香火,岂不快哉?你想的如何了,一言以决!」 大晋大太监,如大凤彰这级别的,是可以娶妻的,不仅是这个时空的大晋,华夏各个朝代此种事屡见不鲜,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对食。 而大监豢养干儿子,以养老送终,从心理上作为延续香火的安慰,历朝历代皆有之。 汪顺心潮起伏,气血上涌。 他明白,萧笺舒看似在让他自己选择,其实,自己根本别无选择。 萧笺舒啊萧笺舒!你真的太可怕了! 你已然把我汪顺的死穴按的死死的,我根本无法反抗...... 罢罢罢!我一辈子无争无抢,真就如此荒废了? 反正也没几年好活,倒不如赌上一把,万一,成了呢? 想到这里,汪顺趴拜于地,臀部扬得老高,朝着萧笺舒行大礼道:「老奴愿意听从公子调遣......公子用得着老奴之时,老奴万死不辞!」 萧笺舒这才甩蹬下马,一把将汪顺扶起来,仰头大笑起来。 月亮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缓缓遮住,黎明前的夜,似乎更加的黑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雨将至,乌云压城城欲摧 暗夜长街,萧笺舒和汪顺仍并马缓缓前行,然而,汪顺有意将自己的马头向后保持了数尺。 萧笺舒看在眼里,心中甚喜,笑吟吟道:“汪大监不必拘束,笺舒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呢。” 汪顺忙道:“公子哪里话,但凡公子差遣,便是汪顺分内之事!” 萧笺舒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正色道:“今次死牢失火,审正南身死,不知此事汪大监怎么看?” 汪顺略微思索,遂道:“公子,依老奴之见,此事定然与苏凌脱不了干系!” 萧笺舒点点头道:“大监为何如此笃定?” “今日公子与苏凌在丞相面前因为是否要对审正南动用凌迟之刑而起了争执,老奴其实亦在场。”汪顺缓缓道。 “哦......汪大监竟然也在......”萧笺舒有些意外道。 “是的,老奴之职责,便是要时刻跟在丞相身旁,以免唤而不应。然而很多场合,老奴在场的确不合适,所以便总在后面内室门前候着......今日公子和苏凌争执,声音甚大,老奴都听得清楚明白......”汪顺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汪大监说说看......” 汪顺点了点头道:“苏凌今日就不主张对审正南用凌迟之刑,说得好听点,是为了丞相声誉云云,说得难听点,追究他一个对敌人心慈手软的罪名也是没跑......只是,他是丞相宠信之人,丞相才不会疑他......所以既然他强烈反对凌迟之刑,便有了做此事的动机。” 萧笺舒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道:“其实我在心里也觉得是苏凌做的,可是也不敢完全肯定......苏凌就不怕暴露么,他堂而皇之地进了死牢,然后他自己放火把死牢烧成灰?这里面就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啊。” 汪顺却淡淡一笑道:“愿为公子解疑。” “苏凌的目的其实也是杀人,只不过他是想痛快的了结了审正南,咱们也是杀人,但想着慢慢将审正南折磨死。所以,苏凌既然进得了死牢,审正南的性命不就唾手可取了,一刀杀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岂不更好,何必要做烧毁死牢这多此一举之事呢?”萧笺舒眉头微蹙道。 “呵呵,公子还是不太了解苏凌之为人也。苏凌若真的如公子说的那般,一刀杀了审正南,的确容易,可是......审正南的死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死于被人谋害......依照丞相的秉性,这件事是不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说不定到时还要引火烧身呢......” 汪顺顿了顿又道:“可是若真的是天干走水,死牢失火,这便能够造成审正南是被烧死的假象,并非人为也......就算丞相怀疑,我们都怀疑,一把大火,该烧的,不该烧的都烧了......自然没处查......到最后也只能是无头公案一桩......公子,若你是苏凌,你当如何行事呢?” 萧笺舒连连点头道:“汪大监说的有理!即便是看起来是天干大火,父亲便如此震怒了,若真的人为,父亲岂不要揪着不放了......” “可是......”萧笺舒又疑惑道,“仅凭他苏凌一人之力,如何能烧毁死牢呢?那些狱卒和那个牢头儿就坐视不管么?” 汪顺冷笑一声道:“今日在苏凌走后,丞相与公子父子叙话,老奴便觉无事,出了行辕来到街上采买一些物什,觉着有些累了,便到了旧漳最大,也唯一未曾关张的酒楼之中小酌,公子猜猜我看到了谁?” “谁?莫非与苏凌有关?”萧笺舒诧异道。 “公子果然聪慧!我看到了苏凌身边的亲随,那个名叫秦羽的少年......”汪顺一字一顿道。33 “他不过年方十二三岁,怎么也来这酒楼吃酒?”萧笺舒更加不解。 “我未动声色,也幸好我坐的位置面前有一根大柱挡着,我觉着那秦羽定是未认出我的......他却不是来吃酒的,而是来买酒的......不仅买酒,更买了好多道荤菜素菜......酒菜加在一起,足足装了一大车,然后他亲自押着那车走了,走的方向便是死牢方向,当时老奴还有些不解,既是苏凌的亲随,买了酒肉当回苏凌住处,可是为何向着相反的方向——死牢方向去了呢?” 汪顺顿了顿道:“现在想想,一切或许可以解释的明白了......” “苏凌差那个秦羽前去买了酒菜,运到死牢,目的是为了收买牢头和狱卒,而这死牢大火,极有可能是这些狱卒和牢头儿自己点燃的......”萧笺舒倒吸一口冷气道。 汪顺眼中露出赞许神色道:“公子机敏!应该就是如此!甚至不止是那些狱卒和牢头儿......苏凌的身边可也聚拢不少人......他们有可能蛇鼠一窝......” 萧笺舒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定是如此!”可他又有些疑惑道:“可是......那些狱卒和牢头就如此好收买?死牢一旦失火,他们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他们就不怕么?” 汪顺一笑道:“公子锦衣玉食,对他们这些人不甚了解......本朝狱卒、牢头、押差等皆归兵部,不归刑部也,因此他们虽然不是士卒,但其实质还是士卒......不仅是士卒,而且比下等士卒的地位还低着一些,又因为他们所处的的是死牢,寻常人觉得他们晦气,唯恐避之不及也......他们的性命,没人关心......” 汪顺又道:“这死牢的牢头儿,说巧不巧,丞相在数日之前曾经问过他的情况,我想丞相此问定然是因为与沈济舟战,死牢内定然日后多关俘虏有关,那些狱卒之中有我一位同乡......按乡里乡亲的辈分,他也该呼我一声六叔。据他所讲,他们这些人都十分清苦,唯独他们的牢头儿叫做陈扬的,似乎还过的不错......还时常接济他们,更多多照顾,因此,私下他们都听这牢头儿陈扬的。当然他那钱也非正经来路......” “非正经来路?此话何意?莫非这牢头陈扬还做了什么枉法的买卖不成?”萧笺舒眉头一皱道。 “不不不,这陈扬全家人死绝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少年时便久混京都龙台,什么营生都做过,帮闲的闲汉、倒卖小物件的小商、甚至镖局子的趟子手,后来机缘之下入了龙台狱,做了狱卒。他会写字,渐渐地便分管龙台死牢,成了牢头儿,今次出征,他也应征带了一帮龙台死牢的手下来到旧漳......这么多年,他多少有些薄资......当然了,这个也不是很多......”汪顺如数家珍道。 “那他的钱财从何而来?”萧笺舒问道。 “他的钱财其实是出自一个窑娘的身上......”说着,汪顺压低了声音,跟萧笺舒窃窃私语起来。 萧笺舒听罢,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依苏凌的本事,只要拿捏住了陈扬和那窑娘的事,再许他好处前途,他如何不心甘情愿替苏凌卖命呢......收服了陈扬,那些狱卒都听陈扬的,再加上美酒好菜,狱卒自然也就......” 汪顺点点头道:“当然,这也是老奴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猜想而来,至于是不是如此,老奴也不敢说......” “哼......”萧笺舒冷笑几声,沉声道:“苏凌!沽名钓誉之辈!凌迟乃非刑......把审正南活活烧死便不是非刑了么!” 汪顺摇摇头,似有深意道:“依照苏凌的行事......或许死牢火起之时,那审正南早死多时矣!” 萧笺舒眼眉一立,一字一顿道:“今日便要戳穿这一切!” 汪顺一拱手道:“公子,伯宁已然控制住了陈扬和狱卒,可是老奴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他虽然控制了那些人,但咱们也再无法接近他们了......便无法问出他们的口供......当务之急,乃是那个窑娘窦芸娘!只要她在咱们手中......陈扬帮没帮过苏凌......咱们说了算!” 萧笺舒不再迟疑,忽地冷喝一声道:“金猊卫何在!” 话音方落,幽暗而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蓦地出现了数十条身影,朝着萧笺舒和汪顺近前极速而来。 汪顺脸色变了数变,瞠目结舌道:“公子......这......这是!......” 萧笺舒一脸的风轻云淡,拍了拍汪顺的肩膀道:“汪大监莫要惊慌......这是我的府兵卫。” 他刻意的在府兵卫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汪顺震惊之余,心中也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二公子萧笺舒实在深不可测。 三位公子,最早谋局,也最早形成规模的,便是这个二公子萧笺舒了。 自己这一赌,或许真的赌对了? 他更明白,萧笺舒作为五官中郎将,自然有开府的权利,但府兵卫建制是常规建制,更不得私出龙台。 府兵卫哪里会叫做什么金猊卫? 这分明就是萧笺舒的私兵! 若是丞相知晓萧笺舒如此,当作何感想?更何况他还将私兵带入旧漳! 汪顺不敢再往下想。 兹事体大,弄不好便是一场政变,我人微言轻的残缺之人,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此事,烂死在心中也不能说出来。 便在这时,这二十余人已然来到了近前。汪顺看去这些人皆穿了灞城守军制式甲胄,他便断定这叫做金猊卫的人,定然是混迹在萧笺舒从灞城带来的一万多解围的援军之中,掩人耳目,在进城之后,迅速地脱离蛰伏起来了。 却见当先一身材魁梧健硕的汉子,一脸的肃然,朝着萧笺舒一拱手道:“金猊卫都督倪金参见公子!” 忽的他恶狠狠地盯着汪顺叱道:“你是何人......公子的秘密不能走漏,来呀将他拿下!” 吓得汪顺赶紧向萧笺舒身后躲藏。 萧笺舒一摆手道:“倪将军......这位汪顺汪大监,是自己人......今夜的行动,也是多亏了汪大监从旁助我!以后你们要齐心协力才是!” 倪金这才略微带着歉意朝汪顺一拱手道:“倪金方才不知内情,汪大监......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汪顺忙点头笑道:“倪将军客气,不知者不怪......” 萧笺舒这才正色道:“倪金现下有要紧事要你和弟兄们去做!” 这二十余人皆拱手,压低了声音道:“单凭公子吩咐!” 萧笺舒看了看倪金道:“倪金你亲自带着十个人,听汪大监给你们指明的路,去找一个叫做窦芸娘的女娘,将她秘密带走,软禁在一个秘密所在,我有大用!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 倪金一点头道:“公子放心!倪金保证绝无差池!” 萧笺舒点了点头又道:“余者皆护卫我左右,前往苏凌住处,若苏凌乖乖就范便罢,若是他或者他身边任何一人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喏!” 一阵风过,原本酷热的天,竟有了凉意。 萧笺舒策马抬头。 乌云遮月,压城欲摧。 “旧漳城,是该下一场大雨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四章 鸭子,鹰和犬 萧笺舒在汪顺和金猊卫的簇拥下,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了苏凌的住处。 苏凌原与萧仓舒和郭白衣同住在一起,瘟疫之后,苏凌和萧仓舒去了渤海许久,也许是郭白衣过惯了清净日子,待苏凌回来,拖家带口的又来了一大帮人,把本不甚宽敞的临时住处塞得满满当当。 郭白衣只得求了萧元彻另找了一处住下,那里离着萧元彻的丞相行辕也近,倒也方便。 原是郭白衣要带着萧仓舒一起走的,结果这小仓鼠死活要留下,还说人多了热闹,搞得郭白衣说了几句有了哥哥,忘了师父的酸话,这才独自搬离。 萧笺舒等人来到苏凌住处时,只见大门紧闭,里面倒是时高时低的传出说话声音。 萧笺舒命所有人下马,尽量的保持安静,以免打草惊蛇,让苏凌有了防备。 他跟汪顺当先来到门前,并未急着敲门,只深深地看着这里,不知想些什么。 却忽得,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萧笺舒不由地连连皱眉。 汪顺也闻到了,急忙连连甩动手中的苍蝇刷,驱赶这味道。 “这......这是什么味道!好生令人作呕!”萧笺舒皱眉道。 汪顺忍着反胃,闻了几下方道:“公子,似乎是浓重的酒味......莫不是苏凌还在自己住处酿酒不成?” 也不怪汪顺如此说,寻常人吃酒,大抵是搞不出来如此浓重的酒味的,可这里每个角落几乎都被酒味沾满了。 汪顺甚至觉得自己的衣衫上都已经布满了酒味。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不管他搞什么名堂,今天便要他好看!汪大监叩门!” 汪顺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左手以衣袖掩鼻,右手啪啪地叩打门环。 可是手都拍疼了,门环都快叩断了,别说有人开门了,便是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汪顺无奈,只得回头看向萧笺舒。 萧笺舒眉头隐隐有怒气,沉声道:“边叩边叫门!” 汪顺没有办法,只得死命叩门,扯开公鸭嗓子大喊道:“开门!开门!咱家奉丞相之命,有请苏长史前去议事!开门!开门呐!......” 汪顺扯着公鸭嗓子,极其难听地喊了半晌,直到喉咙都快喊破了。 里面才传来一阵嘟嘟囔囔,似乎口齿不清的话音道:“这......怎么回事?大门外怎么有鸭子在叫,现在也不是春天啊......” 又有瓮声瓮气的声音道:“鸭子?鸭子可是好吃啊,在哪呢,俺去捉来烤了吃!” “哈哈哈......” 一阵欢快的哄堂大笑声随即传出。 门外的汪顺可是听得真而切真,直气得连翻白眼,脸都绿了,那嗓子更尖了许多,大声怒斥道:“大胆!何人敢辱咱家!你才是鸭子!你全家都是鸭子!” 萧笺舒原本被苏凌撅在外面,心中也生闷气。 可是听里面人说汪顺是鸭子,又见汪顺瞪眼梗颈的样子,还有怒斥他们都是鸭子的话,自己竟也笑了起来。 这老太监,骂个人怎么跟三岁小孩一般,好像在斗口。 汪顺脸上更挂不住了,发狠的怒道:“再不开门,我们便把这门砸了,闯进去把你们都拘走了!” 话音方落,哗啦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 汪顺顿觉自己失足跌入了满是酒做的大海之中,那酒味呛得他嗓子眼、鼻子眼都火辣辣的。 他强忍着抬头看时,却见眼前门槛旁斜倚着一白衣俊俏少年,想来是醉了,眼神有些发花,整个脸也如晚霞般通红,浑身酒气,虽然斜倚那里,整个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直晃悠。 却见他勉强睁开眼,瞪了一眼汪顺,醉醺醺地道:“哪个不想活的,要把我们拘走?来啊,小爷等着你拘!” 汪顺认得此少年,正是刚被封为憾天卫骑都尉的——林不浪。 不过,他可并未将林不浪放在眼中。不过芝麻小官,我可是堂堂相府副监,我身后更站着丞相二公子,你能把我怎样? 当然,他可是知道苏凌为了这个林不浪可是连城门守卫都打了个遍的,所以暗自压了压火气,却还是有些倨傲道:“奉丞相之命,让苏凌跟我前去行辕,丞相要问话!” 林不浪翻翻眼睛,瞧了瞧他,忽地朝他脸上啐去道:“小爷不跟鸭子讲话!” 别看汪顺年纪半百,躲得倒是利索,林不浪这一啐才没有啐中。 汪顺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怒道:“好你个林不浪,大胆妄为,反了!反了!” 林不浪冷笑一声,醉醺醺道:“吃酒吃的正痛快,一只鸭子来扫小爷的兴,赶紧走,小心我把你鸭毛拔的一根都不剩!” “你......” 汪顺顿时“现场直憋”,脸气成了猪肝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哦?汪大监的面子你林不浪不给,我的面子你给不给啊?” 身后萧笺舒忽地沉声道,脸若冰霜,缓缓踏步向前。 林不浪看样子醉得不轻,但萧笺舒他还是认得的,这才随随便便地唱了个喏道:“原是二公子......多有得罪......您这大半夜的,现在风也大,云也重,不睡觉,来这里作甚?” 萧笺舒冷冷的看了林不浪一眼道:“我乃丞相之子,旧漳城是丞相的,也就是我的,我要去哪里,你可管得着么?让开!” 说着,萧笺舒便要朝里去。 不料林不浪忽的一伸手,将他一拦,一脸的醉意,可话音却灼灼道:“这天下,你大可去得......但此处那是我家公子的私宅,那个鸭子来传令,还可以说得过去,你便说不过去了......怕是今日这临时的苏宅,你进不来!” 萧笺舒闻言,冷笑连连,沉声道:“今日我萧笺舒偏要进来,你能如何?” “锵——!” 一道流光,林不浪长剑在手,兴许是醉酒,那长剑在手上胡乱的转了几下,方漫不经心的道:“那可要问问我手中的长剑,它认不认识你是谁!” 萧笺舒脸色变了数变,冷冷地盯着林不浪,一字一顿道:“林不浪,区区骑都尉便想阻我?今日无论是谁,也阻不了我!” “呼啦——” 他身后的十几个金猊卫闻风而动,腰中弯刀皆出鞘,刀尖向着林不浪,闪闪泛着冷光。 眼看便是剑拔弩张之势。 便在这时,忽的听到后院有嬉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更有杂乱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苏凌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哎呀呀......这是搞什么!搞什么!整天喊打喊杀的......多不礼貌,多影响市容啊......” 他胡乱说着,吐字也是半清不楚的。 林不浪这才晃悠悠的收了长剑,朝一旁一侧身。 却见身后满脸通红,一身酒气,醉眼朦胧的苏凌被吴率教和秦羽一左一右的架着,而这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一走三晃,满脸通红,醉态难掩。 三个人,三个醉猫,走路打转,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萧笺舒和汪顺对视了一眼,不知苏凌是真醉还是演的。 便在这时,苏凌或许因为醉酒,把握不好距离,几乎一头撞进萧笺舒的怀中。 巧的是,苏凌忽的酒劲上涌,张开嘴,朝着萧笺舒脸上“嗝——”了一声。 那味儿堪比后世生化武器。 萧笺舒差点熏晕,只得连连皱眉,扑打眼前的酒味。 苏凌醉眼眯成一条缝,上一眼下一眼直勾勾地瞅着萧笺舒。 直把萧笺舒瞅得心烦意乱,苏凌却忽地蹦起老高,拍着巴掌醉醺醺道:“噫!活的!抓活的!......” 萧笺舒大怒,不耐烦的斥道:“苏凌,你装的什么疯,卖的什么傻......什么活的,抓活的!” 苏凌这才使劲的了摇脑袋,一本正经道:“当然是二公子是活的啊......” “大胆!苏凌你怎么跟丞相的二公子说话的!不恭!掌嘴!”汪顺颐指气使道。 不料林不浪却斜睨了他一眼道:“老鸭子......我家公子几品?你可有品级?你是不是也不恭啊,轮得着你在这儿嘎嘎叫唤?是不是我也掌你嘴啊!” “你......”汪顺一时气结。 萧笺舒却是一摆手,冷冷的看着苏凌道:“苏凌......我自然是活的,怎么你巴望着我死不成?” 苏凌连摇头带摆手道:“二公子......这话说得,丞相都说了,咱们得多亲多近,可是二公子你不赏脸啊......我方才的意思是,我苏凌这门前,很多人都来过,唯独你二公子未曾来过,没想到今天您就来了......稀客!稀客啊!我呢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二公子你大人肚里撑游艇,不会见怪的是不是?” 萧笺舒听了个糊里糊涂,但大意他还是明白的,神情稍微缓和道:“既如此,那就不废话了,今日......” 却不料苏凌却是一副自来熟的做派,忽的一把搂住萧笺舒的肩膀,整个人快贴到他身上了,嘿嘿笑道:“二公子也知我苏凌这里有好酒?八成是闻着味来得吧!嘿嘿......您可是稀客!我可不能轻易放你走......” 说着就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 汪顺刚想说话,萧笺舒却使了眼色给他。 却见萧笺舒也换了一副神情,脸上微微带笑,没了方才冷脸的模样道:“我原想着多日未见仓舒小弟,今天来找他聊聊,也好跟苏凌你多说说话,既然有美酒,岂不快哉?” 苏凌哈哈大笑,笑得酒味乱窜。 “如此,二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这两个人,此时此刻倒真像一对毫无间隙的挚友,携手揽腕朝里面走去。 却把林不浪、吴率教、秦羽和汪顺晾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林不浪看了看门前的十几个士卒,这才晃悠悠地走过来,对苏凌道:“公子......他们怎么办?” 苏凌嗔怪道:“什么怎么办?它们?二公子出行,还架鹰溜犬不成?” 一句话,后面的十几个金猊卫顿时火冒三丈。 可是萧笺舒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萧笺舒更是以目示意,这十几个金猊卫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弯刀还鞘。 苏凌一副方看见的样子,后知后觉道:“哎呦......这酒都吃到眼睛上了......没瞧到二公子还带了这许多人......既然来都来了,那都跟着进来罢......” 说着,他朝萧笺舒醉醺醺地一笑道:“进来还随身保护二公子的安危,最近这旧漳不太平......是不是啊,二公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太监,尊贵身份的象征! 萧笺舒一使眼色,十几个金猊卫鱼贯而入。 苏凌只做未见,仍旧亲热地跟萧笺舒携手揽腕走到中厅院子里。 他醉醺醺的一指眼前道:“二公子金贵,我这里太过简陋,公子若不嫌弃,就请就座,咱们美酒佳肴,岂不快哉?” 萧笺舒朝着院中瞥了一眼,却见正中处一个方桌,桌上杯盘罗列,一坛硕大的酒坛子,酒封已经揭下,里面飘着浓烈的酒气,酒坛左右摆着数个碟子、碗箸和食盅,里面有肉有菜,大多都吃了不少。 虽然都是些美味,但几乎都是残羹剩饭了。 桌子四周,竟没有椅凳,只在四面铺着几张竹席。 萧笺舒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入乡随俗,我觉得这里很好!” “哈哈哈,那就好!好啊,来来来,给二公子添箸,坐!......坐!” 苏凌哈哈大笑,拉着萧笺舒便朝那竹席上坐。 萧笺舒也没有半点迟疑,真就同苏凌坐在了竹席上,那十几个金猊卫迅速地站在他的身后。 意外的是,那个汪顺老太监竟也垂手站在了萧笺舒身旁,俨然一对主仆。 苏凌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心中已然有数了。 随后,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也皆在一旁随意的坐了。 可能是他们吃酒太多的缘故,坐姿什么样的都有,歪歪扭扭,半躺的、半跪的,没有一个坐的端正。 萧笺舒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鄙夷神色。 苏凌率先举起酒卮,醉醺醺的朗声道:“这一卮酒,敬笺舒公子,二公子可是稀客!总不常来,今日我还在跟弟兄们念叨,只说笺舒公子为人正派,不苟言笑,总也请不来,可巧今日却来了!苏某心中实在欢喜,这一卮......” 萧笺舒原以为苏凌要与自己对饮,刚举起酒卮,苏凌却将他的手轻轻一按道:“为表苏某的心意,这头一卮酒,苏某先饮,二公子稍后!” 说着,他一仰脖,将酒卮中的酒一饮而尽。 未等萧笺舒反应过来,苏凌又满斟了一卮酒,再次举起酒卮带着醉意道:“今日旧漳一战,危急关头,若不是二公子与我苏某携手,苏某估计也不会在沈济舟大军近前讨得半点便宜,这第二卮酒,苏某饮了,还是表示苏某感激之意!” 说着,一仰脖,第二卮酒又是一饮而尽。 苏凌动作不停,又斟了一卮酒,端在手中。 萧笺舒这次赶紧抢过话道:“苏凌啊,你也太客气了......我只不过......” 却见苏凌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十分亲昵的神色,哈哈大笑,截过话道:“我苏凌,出身不过山野,竟能跟二公子同饮,弟兄们,你们说,这是不是造化!?” 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皆齐声起哄道:“造化!自然是天大的造化!......” 苏凌醉眼迷离,作了个罗圈揖,嘟嘟囔囔道:“既然如此......我啥都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酒里......哈哈哈!” 说着,一仰脖,又是一卮酒饮下。 他唯恐未饮净卮中酒,还将酒卮扬得老高,使劲地抖动着。 萧笺舒心中冷笑,暗忖,今夜你便是说出花来,也休想逃脱罪责!只要倪金那边有消息,我便立时将你拿下! 不,这院中的几个人都有份!都拿下! 趁着苏凌抖动酒卮之时,一旁的汪顺忽地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公子,莫要上了苏凌的当,他是想以醉酒搪塞......这样咱们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萧笺舒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略微点了点头。 却见苏凌又抄起酒壶,就要往自己酒卮之中倒酒。 萧笺舒眼疾手快,一探手将苏凌的手按住,皮笑肉不笑道:“苏凌啊,你也太客气了,我听闻你前阵子同我小弟仓舒一起去了一趟渤海,历尽危机......仓舒小弟却安然无恙,多亏了你的照顾,作为他的兄长,这卮酒,该我饮!” 说着,萧笺舒拿起酒卮,一饮而尽。 苏凌斜睨他一眼,醉醺醺地哈哈大笑起来道:“二公子!海量!海量啊!看来,苏某还得多和你吃几次酒才是......” 萧笺舒淡淡一笑道:“来日方长......咦,苏凌,这院中大家都在,为何不见我小弟仓舒啊?他人呢?” 苏凌一摆手,醉笑道:“小孩子家家,吃的什么酒......你是他哥,自然也明白,这小仓鼠最不喜的就是这个,早早的睡去了......” 说着,他朝秦羽的屁股上一踢道:“哪像你......自小就是醉猫!还不快去唤仓舒过来,就说他二哥来看他了,不要让他睡了!” 萧笺舒心中一动,暗想,睡了!睡得越沉越好,以免待会儿起了争执,他从中作梗...... 想罢,萧笺舒赶紧一摆手道:“仓舒年幼,平素多在龙台,极少吃苦,这旧漳乃是战场,不比别处,想来是累坏了!让他睡吧,不必惊动他!” 苏凌闻言,嘿嘿一笑道:“还是当哥哥的心疼弟弟,好,那就让他再睡会儿,咱们好好唠唠!来,干!” 萧笺舒勉强应付着,又跟苏凌对饮了一阵。 汪顺一旁有些心急,低声催促道:“公子......丞相还等着呢......时辰不宜太久,不宜太久!”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苏凌啊......酒饮得差不多了,今夜我到此,想必你心中有疑惑吧,那怎么抓紧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 萧笺舒故意引他话锋,他好从中找出破绽。 苏凌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滋味,一呲牙,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汪顺,故作神秘道:“二公子,真的什么都可以问?” 萧笺舒以为他定然旁敲侧击,询问死牢失火之事,随即正色道:“那是自然!苏凌啊,只要你问,我有问必答!” 苏凌点了点头,啧啧道:“要我说怎么能跟二公子饮酒呢?敞亮人!敞亮人!那,我可真问了!” 萧笺舒不动声色道:“问!” 却见苏凌忽地起身,抄起酒壶,摇摇晃晃地来到汪顺近前,又冲他一呲牙道:“汪公公......要不要来两口......” 汪顺却没好气道:“咱家从不饮酒......” 苏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又抬头看了看汪顺,眼中带着遗憾,自言自语道:“那可真遗憾......也是,这酒是男人们的心头好,公公这般......理解!理解!” 说着,他还刻意地朝着汪顺腰部以下瞟了一眼。 汪顺顿时火冒三丈,刚想发作,却被萧笺舒使了个眼色拦住。 却见萧笺舒道:“苏凌啊,不是说好要问问题嘛......” 苏凌连连点头道:“是也!是也!我这个问题嘛,自然与汪公公有关......” 他这一句话,让萧笺舒和汪顺都颇感意外,他们原以为苏凌要想办法问问死牢失火之事,却未曾想甩了这句话出来。 “汪公公?与他有什么关系?”萧笺舒疑惑道。 苏凌嘿嘿一笑道:“汪公公自然与咱们不同,至于不同在何处......想必弟兄们都知道罢......” 说着,苏凌不知是醉后无状还是刻意地朝着林不浪等人挑了挑眉毛。 “清楚!清楚......”这些人也乐不可支的起哄道。 “你!苏凌......”汪顺一脸猪肝色,气结道。 萧笺舒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态度不软不硬道:“苏凌......这玩笑实在不怎么好笑!” 哪知苏凌根本不在乎,摆了摆手道:“二公子误会了,我哪里有取笑汪公公的意思呢......我是真有问题要问!” “从速讲来!” 苏凌这才慢条斯理,摇头晃脑道:“我记得......阉人......啊呸!粗鲁......” 他又醉醺醺的自己嘿嘿笑笑道:“太监......这玩意儿当是皇室专用的,为何丞相近前也有如魏公公和汪......汪公公这样的存在呢?” 他故意汪汪了两声。 汪顺“现场直憋”,知道苏凌有意气他,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笺舒不发话,他只能有气受着。 萧笺舒没想到苏凌竟然问了这么一个与死牢失火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但看他似乎真的不清楚,这才耐着性子道:“苏凌啊,你讲得不错,历朝历代,哪怕是本朝在之前,公公也是只能皇家来用,其余等,无论是谁皆是僭越!只是,自先帝朝起,由于民生日艰,有很多清苦人家,为了有条门路,有口饭吃,便私下净身,想要入了皇宫,做个小黄门之类的,也好活命。只是,后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造成宫内也无法过多的安置他们,于是先帝就传下圣旨,皇宫大内不再接收私自净身的人入宫做黄门......” 苏凌点了点头道:“那......骟了岂不白搭了......” 萧笺舒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人本就是清苦人家,消息闭塞,往往好多人都是净身之后,历尽艰险来到京都龙台,才知道大内已然不招收那些私自净身的人入宫了......走投无路之下,好多人便在宫前,龙台大街上就地自戕......有时一天之内,此类事情能发生上百起......” 苏凌哈哈大笑道:“死也要当太监......真够执着的......汪公公不会也是私自净身吧......” 说着,他瞥了汪顺一眼。 汪顺满脸尴尬,只得闭眼哼了一声,只作不知。 看来,还真就被苏凌说中了。 萧笺舒又道:“这样一来,龙台岂不乱套了......于是先帝接受了当时大将军贺思退的建议,允许除大内之外,丞相、三公和大将军也可收留并使用太监......” “所以,萧丞相身旁的魏公公和汪公公就是这样......?” 苏凌还未说完,萧笺舒摆摆手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我父亲在先帝朝不过是京都八校尉之一,自然是没有资格啊......只是后来......哪个官宦府上有太监可用,便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于是,四征四镇将军,各部尚书也都私下用了太监......当然,这事情是不能明说的。” 苏凌哈哈大笑道:“什么时候这太监竟然也成了抢手货......是不是要打个广告?太监,尊贵身份的象征!你值得拥有!——汪公公,还是你有远见啊!” 汪顺仍旧闭着眼睛,一副我听不到的神色。 萧笺舒又道:“到了当今天子......索性诏令除原有的可用太监的朝臣,各王侯子伯,四征四镇将军,六部尚书者皆可用太监。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苏凌这才明白,怪不得萧元彻身边有太监的身影。 “我父亲在王熙之乱后,便被朝廷拜为征东将军,所以身边用太监......也是理所当然。”萧笺舒一字一顿道。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真正要究其原因,其实是皇权权威进一步下降而导致的。 若是在太平盛世,天子至尊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发生。 苏凌点了点头,忽地翻着眼睛,连连打了几个酒嗝,摆摆手嚷嚷道:“醉了!醉了......吃不下了,二公子啊,你可不能走啊,让不浪、大老吴陪着您再多吃几卮酒,我就先去困觉.....困觉去了!” 说着,苏凌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趔趔趄趄的就要往内室的方向去。 汪顺再也沉不住气了,跨前一步将他一拦道:“苏凌,这觉怕是你睡不成了?你现在哪里都去不得!” 他话音方落,身后的十几个金猊卫也“锵——”的一声,各自抽出腰间弯刀,将苏凌的去路堵住。 这一下,苏凌身后的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不干了,皆拍案而起,各自从腰间抽出兵刃,站在苏凌身后,厉声道:“我家公子好心请你们吃酒,你们却要持刀行凶!真欺人太甚!”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苏凌醉醺醺地打着酒嗝,斜睨了一眼萧笺舒,醉醺醺地笑道:“二公子......这怎么说来着?苏凌到底能不能去困觉啊?” 萧笺舒冷冷一笑道:“苏凌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问题,我已然回答过了......” 他顿了顿,眼中已然有了些许杀意道:“只是,我萧笺舒这里也有一个问题......苏凌啊,你敢不敢回答呢?” 苏凌嘿嘿一笑,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罢了......既然不让困觉......那......我先听听你这个问题......” “答不答的......看心情!”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六章 圈套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苏凌啊,我且问你,你今夜从我父亲行辕回来,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你敢实话实说么?」 苏凌先是一怔,随即醉醺醺地摆摆手,用醉眼瞥了一眼萧笺舒,忽地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看看!你不行吧,这才吃了多少酒,醉了!醉了吧......」苏凌含糊不清的边笑边道。 萧笺舒眉头一蹙,冷声喝道:「少要装疯卖傻,回答我的问题!......」 苏凌醉眼一翻,不咸不淡道:「二公子,这酒是我请你吃的,反过来你却如此质问我?莫说你没有资格这样审问我,便是有,也得掂量掂量你我之间的身份吧!你是丞相的儿子不错,更是五官中郎将,但我苏凌小名也是将兵长史,敢问二公子,平级的意思你懂否?」看書菈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看来,还没有醉到什么都糊涂的地步,这几句话说得,倒是颇为清楚啊......丞相有令,命我质询于你,苏凌你敢抗命么......」 萧笺舒说完这句话,一旁的汪顺眼角不由得跳了一下,这可是假传丞相的命令! 萧元彻可是说了,只需叫来苏凌,由他亲自询问,何时变成了让萧笺舒质询苏凌了。 可是,此中的内情,只有萧汪二人知道,汪顺自然不会戳破。 苏凌闻言,这才嘿嘿一笑,拿酒盖脸,摆摆手道:「额,多吃了几口黄汤,恕罪恕罪......原来是丞相的命令,那......没说的,没说的.....」 说着苏凌朝萧笺舒近前一凑合,一副坦白的神色。 萧笺舒以为苏凌就范,还刻意得朝他近前挪了一下身体。 「嗝——!」 带着浓烈酒味的酒嗝铺面而来,直熏得萧笺舒肠肚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当场吐了。 萧笺舒赶紧以袖掩鼻,皱眉厉声道:「苏凌,你是三岁小孩子么,赶紧回答我,无论你如何搪塞也于事无补。」 苏凌一副煞有介事的神色,摇头晃脑道:「二公子啊,你是味觉有恙,还是双目有些不太灵光?你眼前的情形,你看不到么?还是刚才我这一嗝你闻不出来啊?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呢?」 萧笺舒先是一愣,他对苏凌这话,一个字都不相信,冷笑道:「你从行辕回来,真就在这里吃酒到现在时辰?真就老老实实的,什么事都没做?」 苏凌扬了扬手,满不在乎道:「谁说什么事都没做,做了好多事呢!」 萧笺舒眼眉一立道:「做了哪些事,还不一桩一件的说说清楚!」 苏凌两手一摊道:「这不明摆着呢?吃了六大坛子酒,打碎了五个碗碟,额......还扶着树吐了三次......」 萧笺舒刚想斥责,苏凌忽的朝他眨眨眼道:「我向委座发誓,我说的都是实情,二公子若是不信,自己去数数院中有几坛空酒坛,或者移步到树下,看看有几滩秽物......要是比我说的数少或者数多,就算我苏凌扯淡......如何啊!」 萧笺舒冷冷道:「谁问你这些?除了吃酒,你难道就没有做其他的事情,比如抽空在旧漳某处转了一圈回来......」 苏凌满嘴胡诌,哈哈笑道:「噫!二公子这个提议好,我真觉得只在院中无趣,刚好二公子来了,那怎么一起出去溜达几圈,醒醒酒,消消食,美哉!美哉!」 说着他就来拉萧笺舒的胳膊。 萧笺舒使劲一甩。 或许是苏凌吃了太多的酒,被萧笺舒一甩,甩出多远,踉踉跄跄地一头扎进一旁的花坛之中。 苏凌吭哧瘪肚,半晌才从花坛中拱出来,一身的狼狈,灰头土脸,他还穿 了白衫,这一下,全身都是泥灰。 这下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都不干了。 那吴率教可是火爆脾气,大吼一声。 「稀里哗啦——」 但见吴率教一把掀了那方桌,桌上碗碟,坛卮皆尽落地,摔了个粉碎。 酒坛中还有酒水,汩汩地流了一地。 吴率教怒嚷道:「劳资受不了这个鸟气,咱们好心请你们吃酒,你们却如此,更是伤了俺家公子......弟兄们,打东西!」 「锵——!」「锵锵——!」 吴率教、林不浪和秦羽皆抽出腰间兵刃,一脸的醉怒神色。 汪顺脸色顿时吓得刷白,尖锐的公鸭嗓子急喊道:「保护公子!......」 「锵锵锵——」 萧笺舒身后的十几个金猊卫也同时抽出弯刀,向前围拢过来。 双方眼看又是剑拔弩张。 却听后面几声含糊不清的呻吟,又有含糊不清的话音传来道:「大老吴,不浪,秦羽都给我把兵刃还鞘!刚吃了几口黄汤,竟如此放肆!......你们才芝麻大的官,敢以小反上?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身脏兮兮的苏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似乎嘴里还啃了几口土,一边呸呸往外吐土沫子,一边瞪着他们。 吴率教他们这才狠狠的瞪了萧笺舒和身后的金猊卫一眼,将兵刃还鞘。 苏凌这才摇摇晃晃的走到萧笺舒近前道:「这些人以前都是江湖中人,忒不懂规矩,冲撞了公子......苏凌也是多吃了些黄汤,自己站不稳,与二公子无关......嘿嘿......」 萧笺舒这才阴沉着脸,朝身后的金猊卫(苏凌他们可不知道他们是萧笺舒的私兵,更不知道金猊卫的名字)一摆手,那些金猊卫这才弯刀还鞘,但还是保持戒备神色。 萧笺舒冷冷道:「罢了!苏凌,本公子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且问你,今夜你可去过死牢,见过审正南?」 苏凌点点头道:「去了啊?这有什么不妥当么?我奉了丞相之令,跟许宥之同去的......怎么这也犯法啊?」 萧笺舒冷笑道:「谁问你这个了?你就没有单独再去找他?」 苏凌摆摆手,一脸无聊道:「审正南这玩意儿,就像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忒也无趣,再说他是沈济舟那厮的死忠脑残粉,比IKUN粉都狂热......我才不惜地去找他聊......我跟他也没交情!」 萧笺舒眉头一蹙道:「何谓唉坤?」 苏凌呲牙一笑道:「IKUN的大名你都不知道?那小白脸蛋子......顶流.....氓.(忙).....的很......传世神作——鸡你太美,那家伙,鸡听了都得多下几个鸡蛋......」 萧笺舒不耐烦地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告诉你,审正南死了!」 苏凌一脸惊讶道:「雾草!死了!二公子,你这效率杠杠的!这么快就把他凌迟了......我还想着明天见识见识大剐活人呢......唉,看不到喽......」 萧笺舒一脸不相信的神色,盯着苏凌道:「你真的不知道?告诉你,审正南死是死了......但却是被烧死的......苏凌你真的不知道内情?」 苏凌一怔,忽地摆手大笑道:「变成大烤活人了?那也行......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要不剐来剐去的,多费刀......」 萧笺舒眉头紧皱,斥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那死牢无缘无故起火,审正南便是被这大火烧死的!苏凌,你难道不清楚这起火的原因么?」 苏凌 一怔,一脸无辜道:「哎呦呦,二公子,你可屈枉好人啊,这大火说着就着,呼啦一下子的对吧,我如何能知道原因,我也不是火德真君,能召唤天火,想烧谁就烧谁的......」 萧笺舒刚想说话,苏凌又抢话道:「再说了,我就是想烧死那王八犊子,我也得能啊......你看看我,走两步都得摔一跤的......我真走到死牢去,那不得摔成歪瓜裂枣啊......这锅我可不背......」 说着苏凌一抱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萧笺舒还真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他这次来,自己的父亲萧元彻本就有话,只让他寻苏凌去行辕,由萧元彻亲自问话,他若是此时与苏凌翻脸,一则没有真凭实据,二则他父亲那里自己也无法交代。 再有,真就不顾一切跟苏凌翻脸,他可明白,他身后那三个人,秦羽还好,林不浪和吴率教可不是吃素的,自己手下这十几个金猊卫,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萧笺舒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浓重的无力感。 他竟然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眼前这个苏凌,再也不是当年在龙台时,被他的杀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小人物了。 现在他已经强大到,自己都有些难以撼动的地步了。 这才区区几年? 不能坐视他成气候!这次回到龙台,定要找人好好商议此事。 可是自己身边有谁能是苏凌的对手呢? 徐文若可以,但他自有他的底线,让他对付苏凌或者郭白衣,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的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温褚仪! 这个人,自从雪衮别院之事后,一直被自己冷遇搁置,处在赋闲的状态。 一则是让他避避风头,二则也是警告他,更是对他擅自行事的一些教训。 如今时过境迁,该让他回来了。 萧笺舒想到这里,这才冷冷的看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我不怕你装疯卖傻的嘴硬拖时间,我就跟你耗下去!等下,自然有人指认你!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全身而退!」 说着萧笺舒竟抄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却看苏凌忽的仰面躺倒字竹席之上,嘟嘟囔囔道:「困觉......困觉......」 说着说着,下一刻竟是鼾声四起。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忽的门口有人朗声道:「倪金求见公子!」 萧笺舒瞥了一眼苏凌。 却见苏凌仍旧倒在竹席上,呼呼大睡,睡得哪个香。 萧笺舒这才朝着汪顺一使眼色。 汪顺心领神会,转身朝着门口去了。 萧笺舒冷笑,似自言自语道:「等下,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过了片刻,果见汪顺领着倪金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是,汪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倪金也低着头。 萧笺舒心中一颤,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将倪金拉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倪金,如何了?那个叫做窦芸娘的窑姐,可曾抓住?」 倪金面色一尬,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公子......没.....没有抓住!」 萧笺舒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可是当着苏凌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强压怒火,低声斥道:「废物!你们可是去了十几个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都抓不着!干什么吃的!」 倪金一脸的无奈,低声道:「公子息怒,我们按图索骥,可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不过属下摸了摸灶台,还有余温,我料那娘们儿,跑不远!」 萧笺舒这才冷叱道:「那还不快去南北二门追?跑来见我作甚!」 倪金诚惶诚恐地一抱拳道:「喏!......」 他这才灰头土脸地转身出去。 萧笺舒这才隐隐觉得自己八成是上当了。 苏凌给自己演了一出醉酒好戏,自己上了圈套。 而这正好给那窦芸娘争取了逃走的时辰。 萧笺舒此刻肠子都有些悔青了。 他看着眼前呼呼大睡的苏凌,觉得那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七章 萧仓舒的锋芒 萧笺舒有些暴怒。 自己堂堂丞相二公子,五官中郎将,却被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子如此戏耍! 而且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在他面前呼呼大睡! 这是赤裸裸的对自己施威和挑衅! 今日萧笺舒真的忍了,他日有何颜面立于世上! 萧笺舒心中发狠,忽的冷眸之中杀气连闪。 但见他忽的抽出腰中软剑,一剑削在桌上,冷喝道:“左右!将苏凌拿下!如有阻拦者,杀无赦!” “喏!——” 十几个金猊卫齐声应诺,弯刀齐出,朝着苏凌睡着的竹席前扑去。 萧笺舒却是冷冷的看着苏凌,但凡他有一点异动,自己真就敢杀了他,回去之后大可以跟萧元彻说,苏凌见事情败露,气急败坏,想要对我动手,却被我的侍卫反杀了。 萧元彻就算雷霆大怒,自己也不过被他狠狠责罚,最多圈禁个一年半载的。 难道父亲还能因为这个将兵长史,要了自己的性命不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苏凌仍旧呼呼大睡,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 苏凌虽还睡着,他身边的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早就忍不住了,大吼几声,再次按剑而起。 林不浪冷声道:“哪个先来,试林某剑锋!” 萧笺舒冷声道:“区区骑都尉,何来猖狂!给我杀!” 言语之中,杀意凛凛! 眼看双方便是你死我活。 这可慌了那汪顺,他可是知道,这要是真把苏凌杀了,或者杀了他身边的人,那萧笺舒死不了,自己可真就别想活了。 慌得他赶紧扯起公鸭嗓子,拼了老命的喊道:“住手!都别动!别动!” 说着,他朝萧笺舒一拱手道:“公子,老奴以为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事情便闹大了......这可真的中了那苏凌的圈套了......公子三思啊......” 萧笺舒冷冷的看了一眼汪顺道:“怎么,汪大监也来阻我?今日不杀苏凌,南校我心头之恨!我方才说过,无论是谁,胆敢阻拦,杀无赦!” 汪顺噗通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公子!公子......老奴命贱,死不足惜!可是公子大好前途,更是丞相后继人选,切不可因为一个小小的乡野之人,坏了自己的前程啊!公子,息怒!息怒啊!” 萧笺舒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闪动,细细的思忖起来。 终于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罢,先留着他性命,但父亲说过,要带他回去问话,这一点谁也不能阻拦!到时候,他依旧死罪难逃,便让他多活一时半刻!” 说着,萧笺舒朝身后一招手道:“左右,将他给我带走!” 身后金猊卫便要往上闯。 那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如何能干,大吼一声道:“谁敢动我家公子,教他立时血溅当场!” 萧笺舒一咬牙,怒道:“苏凌便罢,你们这些小角色也敢跟本公子叫板?给我下了他们的兵刃,押在一旁,听候发落!” 眼看便是一场恶斗。 却在这时,院子走廊处,忽的有人沉声道:“都给我住手!皆是自己人,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 众人一愣,萧笺舒和汪顺闪目看去。 “仓舒......小弟......” 却见走廊处,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走来,脸色沉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 萧仓舒! 恍惚之间,萧笺舒竟觉得,眼前这小小的三弟,竟似有父亲萧元彻的影子。 那种威压,竟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 萧仓舒,小弟...... 你终于还是长大了,倒真的有与你二哥叫板的能力了。 却见萧仓舒缓缓走到萧笺舒身旁,不卑不亢的朝他一拱手道:“仓舒见过二哥!” 萧笺舒冷笑一声,不亲不近道:“仓舒,你年岁尚小,今日之事你不懂,也与你无关,你退后!” 萧仓舒淡淡道:“旧漳之事,便是父亲的事情,我等皆是父亲的儿子,如何就与我无关了......二哥,我今日早早睡了,方才被喧哗吵醒,方走出来,便看到如此剑拔弩张,二哥,到底怎么回事,仓舒不明白......还请二哥解惑!” 萧笺舒一怔,萧仓舒这几句话,说的绵里藏针,更说的极为妥当。但言外之意是,你不给个解释,那苏凌你是带不走的。 萧笺舒一咬牙道:“萧仓舒,你是我小弟,父亲不在,长兄如父,我做什么事情,还要跟你说说清楚么?你......” “长兄?咱们的长兄该是明舒大哥吧!仓舒未曾多管闲事,只是想搞清楚,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二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33 萧仓舒不等萧笺舒说完,一字一顿道。 无形之中,这话更像是针锋相对。 萧笺舒一怔,知道如此僵持,一个苏凌再加上一个萧仓舒,若是父亲怪罪,自己可真就不好办了,这才神色有些缓和道:“小弟,今日父亲已然定了审正南凌迟之刑,那苏凌对敌人心生怜悯,在当时便百般为审正南开脱......今晚死牢无名大火,烧成了一片瓦砾......那审正南未等到凌迟,便烧死在死牢中!这苏凌前番便百般阻挠,死牢无缘无故起火,定然是他所为!我这是奉父亲之命,前来带他去问罪!” 萧仓舒闻言,沉沉点了点头道:“呵呵,凌迟......审正南死有余辜,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不过是阵营不同,那凌迟在小弟看来,也是有待商榷的......反正早晚是个死,烧死也好......怎样都已经死了,结果不还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萧笺舒急道。 萧仓舒一摆手道:“二哥,你方才说是苏凌放火烧了死牢,小弟斗胆问一句,可有实证?” 萧笺舒点点头道:“自然有!” “在哪里?二哥可否明示啊?” 萧笺舒一怔道:“这......” 萧仓舒冷笑一声道:“莫不是二哥拿不出实证,自己凭空臆想不成?退一步说,就算二哥有些许证据,也不能立时定了苏凌之罪。一则证据真假还需甄别,二则,苏凌可是相府将兵长史,便是定罪,也是父亲的权利吧,二哥,您说是么......” “这......” 萧笺舒一时语塞,支吾不答。 索性,萧笺舒冷笑道:“四弟说的也有几番道理,但不管如何,父亲命我前来带苏凌前去行辕问话,他们不但不许,还要反抗,这是不是对父亲不恭之罪啊!” 萧笺舒又一指汪顺道:“四弟若是不信,汪大监在此,你可问他!” 萧仓舒点了点头,对汪顺微微拱手道:“汪大监,我父亲真的要苏哥哥前去问话?” 汪顺此人,萧仓舒对他还有些好感,他出生后,很多时间都是汪顺陪着,直到自己长大。 汪顺对眼前的萧仓舒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羁绊,可是如今他身不由己,只得颤声道:“小公子,二公子所言不差,主人的确要苏凌前去问话......” 萧仓舒这才转头看了看竹席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的苏凌。 见他鼾声如雷,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心中好笑。 他思忖了片刻,方正色道:“既然父亲有命,仓舒也不会让二哥为难,但有一条......” 萧仓舒顿了顿方道:“苏凌可去......仓舒也要跟着......” “这......”萧笺舒迟疑不定,“四弟,怕有些不合适罢......父亲只说要见苏凌啊......” 萧仓舒淡淡一笑道:“二哥这话就不对了,苏凌前去问话,仓舒前去问安,各不妨碍,儿子见父亲,天经地义,如何就去不得了呢?” “这个......” 萧笺舒还未说完,一旁的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也齐声道:“仓舒公子说的对!要去大家一起去!也好有个作证的!......” 萧笺舒闻言,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道:“四弟若去,还说得过去,可是那些人还不够!父亲不传见,他们可不能跟着!” 萧仓舒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二哥所言,只我萧仓舒一人,陪着苏凌前去见父亲!其他人一个都不许去!” 林不浪和吴率教、秦羽岂能同意,刚想说话,萧仓舒却沉声道:“不浪和率教两位哥哥,还有秦羽兄弟,今日已经闹的动静不小了,若是你们不听仓舒的,今日之事,仓舒再不管了......” 三人一怔,只得点了点头道:“仓舒公子,我家公子便拜托给您了!” 萧仓舒点点头道:“诸位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着,他朝萧笺舒一拱手道:“二哥,咱们还是赶紧起身罢......父亲想必已经等急了!” ............ 丞相行辕。 萧元彻焦急的踱着步子,下面的文武大气都不敢出。 萧笺舒和汪顺已经去了许久,却还不见返回,萧元彻心中烦乱不已。 “白衣啊,要不你去看看,笺舒到底怎么回事......”萧元彻无奈朝郭白衣道。 郭白衣原本就觉得让萧笺舒去不妥,这才拱手道:“如此,臣就去一趟......” 郭白衣刚想转身离开,却见一个侍卫撒脚如飞跑进来,单膝跪倒道:“主公,二公子和汪大监回来了......” 萧元彻这才呼了一口气,沉声道:“苏凌呢......” 侍卫回道:“也在外面等候......” 萧元彻有些不耐烦道:“那还不让他们进来?” 侍卫一脸的无奈,支支吾吾道:“额.....主公,怕是苏长史自己进不来了......” 萧元彻一脸疑惑道:“什么意思?自己进不来了?” 忽的,萧元彻觉得是不是苏凌出了什么事,赶紧问道:“苏凌怎么了.....莫非受伤了?” 侍卫咽了咽口水,这才又道:“哪倒没有.......不过,他是走不进来的......主公,四公子也跟着来了......四公子的意思是......” “是什么,快讲!” 萧元彻眉头紧皱道。 “四公子的意思是,还是主公您大驾亲自出去看一看吧......” “什么?......这是做什么?” 萧元彻更是疑惑不解,转头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却也是一脸不解,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八章 震怒 萧元彻当先走到行辕大门前,身后郭白衣等人皆跟着。 只是看到门口的情形,皆不由地愣在当场。 却见萧笺舒和汪顺站在那里,身后却是萧仓舒,脸上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往他们身后看去,只见四个侍卫打扮的人,抬着一张软榻。 萧元彻等人疑惑地往软榻上看去,就见苏凌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一脸异样的酡红。 这许多人都出来了,动静不小。 可是,软榻上的苏凌纹丝不动,眼睛不睁,就如死了一般。 萧元彻脸色大变,疾步走上前去。 萧笺舒、萧仓舒和汪顺等人赶紧行礼道:“见过父亲......” 萧元彻恍若未闻,半点都未看他们一眼,只低低道:“让开......” 说着,径自朝苏凌软榻前走去。 几步来到苏凌近前,萧元彻急呼道:“苏凌.......苏小子!......苏凌!” 他接连呼唤了数遍,那苏凌仍旧未有半点反应,躺在那里,宛如死人一般。 萧元彻心神剧震,扭向回头,灼灼地盯着萧笺舒。 萧笺舒甚至可以感觉到父亲的眼神中让人窒息的杀意。 “父亲......”萧笺舒心头一颤,懦懦道。 萧元彻声音极低,冷冷道:“萧笺舒......你告诉我,你对苏凌做了什么?为何苏凌成了如此模样......” 萧笺舒顿时惶恐起来,赶紧拱手道:“父亲......孩 儿什么也没做啊......” “哼......”萧元彻冷哼一声道:“什么都没做?为何这般时辰才返回?我只说让你带他来见我,什么都不要做,你来解释解释,这许久你都做什么了?敢有一句虚言,我定然不饶!” 萧笺舒赶紧拱手颤声道:“父亲!孩儿有下情回禀!这......这苏凌成了如今模样......属实于孩儿没有任何关系啊......父亲若不信......可问汪大监......” 汪顺心中也惶恐,赶紧跪倒叩首道:“主人.....主人,二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汪顺刚说到这里,萧元彻却眉头一蹙,感觉到苏凌身上一股浓重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由得讶异道:“这......这是什么味道!” 郭白衣从后面走来,看了看萧笺舒和汪顺,又偷眼瞧了瞧一旁不说话,一脸不悦神色的萧仓舒。他这才朝软榻上的苏凌看去。 只看了一眼,不由地笑了起来。 萧元彻瞪了郭白衣一眼,颇没好气道:“白衣,苏凌已然人事不省了,你还笑得出来?” 郭白衣这才朝萧元彻拱手,脸上仍旧一脸笑意道:“主公莫要担忧!您这是关心则乱,苏凌他什么事都没有......” 萧元彻一脸诧异道:“什么事都没有?为何会不省人事......” 郭白衣不慌不忙道:“主公,您闻闻这周遭飘荡 的味道,仔细辨认,就知道苏凌为何会如此了......” “嗯?......”萧元彻闻言,一脸疑惑,却还是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周遭的气味。 瞬间,他一脸诧异道:“这......这是,好浓重的酒味!” 他盯着苏凌,一脸不可思议的道:“这苏凌......这小子是吃了多少黄汤?这是醉成如此模样了不成?” 萧笺舒这才长舒一口气,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道:“父亲!的确是如此啊!没有父亲的命令,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苏凌做什么啊......孩儿跟汪大监前去时,苏凌......不不不,他住处的所有人,都已醉成一团......院中还有好些酒坛子......那酒味隔着好几户人家都可以闻到......起初苏凌虽然醉酒,却还能说话,虽然满嘴醉话......可是孩儿还未跟他说几句......他索性躺在竹席之上......睡了过去了.......孩儿也是束手无策啊......又想到父亲焦急等候,这才找了软榻,连人带榻抬了过来了......” 萧元彻这才狐疑地看了看萧笺舒和汪顺,心中暗想,萧笺舒就算不敢说全部的实情,但偌大的事情,他也不敢全部欺瞒。 又见苏凌一脸酡红,周围酒气弥漫,这的确是醉酒的模样。 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道:“行了... ...既然人抬来了,那就抬进去,再做计较吧......”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将苏凌连人带榻抬进了行辕中厅。 萧元彻一脸阴晴不定地靠在书案后的长椅上。 下面萧笺舒、萧仓舒、郭白衣、汪顺等一干人见萧元彻如此,皆垂首站立,一句话都不敢说。 半晌,仍旧无人说话,厅中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萧笺舒只得硬着头皮,一拱手道:“父亲......孩儿......” 不料萧元彻一摆手,沉声道:“我未问你......你不要讲!” 萧笺舒一窒,只得悻悻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萧元彻一指一旁带着愠色的萧仓舒道:“仓舒啊......我问你来说!” 萧仓舒这才迈步出列,朝萧元彻拱手道:“父亲,您请问,孩儿知无不言!” “真如你二哥所言,他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要带苏凌来见我时,苏凌便醉成了如此模样了么......”萧元彻盯着萧仓舒道。 “这......孩儿......”萧仓舒欲言又止,脸上有些犹豫。 “说!”萧元彻沉声追问道。 萧仓舒一拱手道:“父亲......若二哥真就只是说几句话,正儿八经地将苏凌带来父亲这里......又能耽搁多久?孩儿也不能生气......父亲不知道吧,此时苏哥哥的住处,他那些亲随和朋友已然愤懑无比,若不是孩儿压着,怕是一起冲进 来见您了......” 萧元彻闻言,面色愈冷,扭头盯着萧笺舒,眼中寒芒如电。 萧笺舒顿时浑身发软,几欲跪倒。 “那就一五一十的,将你二哥所作所为都说清楚!”萧元彻追问道。 萧仓舒这才将萧笺舒和汪顺的所作所为,全部讲了一遍,最后方一拱手道:“父亲......若孩儿理解得不错,您只是叫苏哥哥前来问话,并非定罪......可是二哥和汪大监所为,就如要提审一个重罪的犯人!这如何不让人寒心!” 萧仓舒字字如刀,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慨。 萧元彻听完萧仓舒的话,缓缓地靠在长椅上,双目微闭,并未立时表态,但脸色却显而易见的愈发阴沉地吓人起来。 半晌,在萧笺舒不住的向汪顺使眼色后,汪顺无奈地硬着头皮朝萧元彻拱手道:“主人......老奴觉着......二公子此举也是为了给主人分忧......再者说,苏凌的确难以洗脱嫌疑......二公子所为也不算违背......” “啪——!” 未等汪顺说完,萧元彻一掌拍在书案之上。 一声响,厅中众人不由得皆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 萧元彻眼神灼灼地盯着汪顺,一字一顿道:“汪顺!......萧笺舒如何暂且不论,我且问你!带苏凌前来,是我给谁的命令?” 汪顺一脸惶恐,赶紧跪倒叩首道:“是主人给老 奴的......” “呵呵......”萧元彻冷笑几声,“你还知道!我既然让你做主,那萧笺舒不过跟着前去,你便是做的如此的主么?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讲厅中的任何事,连审正南死、死牢失火的事情都不要讲?” “这......”汪顺一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倒好!全然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他萧笺舒不沉稳,年轻气盛......你可是跟在我身边二十余年的老奴!为何也如此纵容!简直岂有此理!你眼中心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么!说!”萧元彻满脸怒容,眼神如刀,盯着汪顺道。 “老奴......老奴......老奴有罪!有罪啊!”汪顺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一边不住叩头,一边颤声道。 萧元彻眉头拧成疙瘩,一摆手道:“左右,将这奴才拖将下去,赏他十军棍!让他清醒清醒......好好反思反思做奴才的本分到底是什么!相府文书掾即刻修书一封,给龙台的魏长安,问问他平素是如何管教手下人的?不会管的话,他那相府大监的位置也不要坐了!” “喏!——”左右侍卫应诺,一拥而上,将汪顺拖拽向厅外。 那汪顺一脸死灰,被侍卫拖着,嘴里还大声求饶道:“主人!念在老奴跟随您二十余年,饶了老奴吧......饶了老奴吧......老奴死不足惜.....但主 人万万不要迁怒于魏大监啊!.......” 其实,汪顺可没有如此好心肠,因为魏长安向萧元彻求饶。 魏长安何许人也,绝对的惟萧元彻马首是瞻,平素便不少告诫相府一干奴仆丫鬟,作为下人,当如何守好本心,如何为主人分忧。 以他的处事方式和老辣沉稳,如何不明白汪顺为何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反常。所以,魏长安定能很容易就猜出,这汪顺定然跟萧笺舒达成了某种协定。 若真是如此,魏长安岂能让他活着? 怕是回了龙台,便是汪顺的死期了。 萧元彻不耐烦地挥手道:“拖下去.....狠狠地打!” 萧笺舒一咬牙,只得硬着头皮道:“父亲......父亲息怒,汪大监跟随您二十余年,今次也是情有可原,还望父亲念其劳苦功高,免了他这十军棍吧,要不然他一把年岁,如何受得住啊!......” 萧元彻猛地回头,盯着萧笺舒,连声冷笑。 可是听在萧笺舒的心中,那冷笑却如刀一般扎在他的心中。 半晌,萧元彻才灼灼地看着萧笺舒,一脸的阴郁和冰冷道:“你还给他求情?莫不是心疼了?也好,现在就来议议你的罪名吧!”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九章 枭雄迟暮,孤家寡人 萧元彻眼神灼灼地盯着萧笺舒。 却未料想,萧笺舒蓦地深吸一口气,一甩袍袖,直直地跪倒在地,朝着萧元彻叩首,一字一顿道:「孩儿,有罪!其罪大矣!父亲无论治孩儿什么罪,都是孩儿应得的,萧笺舒听凭父亲发落。」 他说得不疾不徐,神情亦不卑不亢。 说完之后,他又朝萧元彻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直直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萧元彻有些被萧笺舒的行为和言语激怒了,忽地向前探身,眼中灼灼神色更盛,沉声道:「萧笺舒!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治你的罪不成?」 「孩儿只是想替父亲分忧,做错了事情,亦无悔也!若父亲因为我擅自审问苏凌,或者认为是我把苏凌逼迫得醉得不省人事,孩儿甘愿领罪!」 萧笺舒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一字一句说的却是毫无惧色。 「呵呵!」萧元彻气极反笑,「好!那我便成全你!军法长史何在?」 一旁的文臣之中,一袭青衣的郭白衣缓缓走出来,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主公,臣在!」 「既然萧笺舒愿意领罪,你身为军法长史,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忤逆我之命令,擅自行事,该当何罪!」萧元彻眯缝着眼睛,一脸的寒意道。 「这......」郭白攸稍一迟疑,无奈拱手道:「两军阵前,忤逆主公之令,擅自行事........其罪......其罪......」 郭白攸说到此处,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旁跪着的萧笺舒,又抬头看了看萧元彻,似乎有些犹豫。 「其罪如何!讲!」萧元彻沉声道。 郭白攸没有办法,只得低声道:「其罪当斩!.......主公!主公三思啊......」 郭白攸说完,惶恐地跪在地上喊道。 萧元彻也不管他,冷眼瞥了一眼萧笺舒道:「萧笺舒,你可听清楚了?军法如山,不容私情!来呀,将萧笺舒叉出去,斩了!」 一旁的侍卫闻言,也不由得慌了神,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是上前好,还是不上前好。 萧元彻更是震怒,蓦地一拍桌子怒道:「怎么,你们要抗命么?」 侍卫们没有办法,只得向萧笺舒走去。 「末将,请主公三思!」 便在这时,武将中一员魁梧的汉子迈步而出,单膝跪地高声道。 却是许惊虎。 萧元彻并不意外,瞥了他一眼道:「哦?你要求情?」 「主公......末将觉得二公子也是由于死牢失火此事甚大,所以一时情急,况苏凌的确有嫌疑.......还请主公宽恕则个......」许惊虎朗声道。 「呵呵......一个有罪的人,你们都能找出理由要我宽恕,那苏凌不过是稍有嫌疑,而且并无真凭实据指向他,你们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事是他做下的,真是荒唐以极!许惊虎,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死牢失火,你也难逃干系,还是想想你自己该领什么罪吧!」 萧元彻深吸一口气,拂袖嗔道:「不许!退下!」 许惊虎一怔,不再出言,却仍跪在萧笺舒旁边,没有半点退下的意思。 萧元彻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你想跪......便跪着罢!」萧元彻冷声道。 「末将,亦请主公三思!......」 萧元彻话音方落,武将之中又有人迈步朗声而出。 正是龙骧将军夏元让。 夏元让跟萧元彻是族亲,不论功夫,他的位阶乃是武将之首。所以他的话是最有份 量的。 「元让......你也......要替这逆子求情不成?」萧元彻一脸惊怒道。 夏元让拱手道:「主公,萧笺舒身犯死罪,我自然不是为他求情的......只是,阵前杀将,与我军不利,况二公子更在之前率领灞城军及时赶来,我军方能转危为安,杀退沈济舟的军马。此功劳还未有赏,却因这件事获罪......末将觉得......不公......更觉得主公若如此做,怕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主公三思!」 夏元让这话说得不疾不徐,却是柔中带刚,软中带硬,不动声色间,将了萧元彻一军。 萧元彻闻言,脸色更加阴郁,盯着夏元让半晌不语。 终于他缓缓开口道:「夏元让,我且问你,解旧漳之围的,除了这萧笺舒,那苏凌就不是了么?若没有苏凌,审正南如何能被我军所执?你为何独见萧笺舒之功,而无视苏凌之功耶?我处置萧笺舒便是寒了将士的心,可是我们如此对待一个毫无真凭实据便要问罪的苏凌,将士们又要作何感想?如此作为,可服众乎?」 「这......」夏元让一时语塞,讲不出话来,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萧笺舒就这样混丢了脑袋。 索性他也陪着,在萧笺舒一旁直直地跪了下去,沉声道:「末将......再请主公三思!」 萧笺舒跪在中间,许惊虎跪在他左侧,夏元让跪在他右侧。 三人都未说话,皆低着头,无声无息地跪着。 萧元彻也一语不发,冷冷的审视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个人。 莫名的,竟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对抗意味,在四人间无形的生成。 半晌,萧元彻冷笑道:「今日你们三人是要跟我对抗到底了不成?不要忘了,我才是你们的主公!我说过了,不许!就是不许!」 说着萧元彻拍案而起,朝着那群侍卫怒道:「还愣着作甚,把萧笺舒给我叉出去,杀了!杀了!」 侍卫没有办法,只得向前挪步。 便在这时,张士佑、徐白明、夏元谦、李曼典、乐文谦等所有在中厅的武将,皆齐齐跪倒,叩首道:「末将等,请主公三思!请主公开恩!」 呼啦啦,整个中厅跪倒了一大片,皆是甲胄在身的武将。 中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萧元彻气怒攻心,顿时觉得头眩剧痛,顷刻跌坐在长椅之上,以手扶额,脸色煞白,眼中泛起不正常的红丝。 「你......你们.....这是要逼迫我么!」萧元彻牙关紧咬,神色痛苦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主公......!」 「父亲!.......」 一旁的郭白衣见状,赶紧扑向萧元彻,一把将他抱住,满脸的心疼神色。 跪着的萧笺舒和萧仓舒也惊呼一声,萧仓舒急得眼泪都淌下来了,抓住萧元彻的一只胳膊,低泣呼唤。 萧笺舒也跪爬向前,不住叩首道:「父亲......父亲保重身体,若因孩儿气坏了身体,孩儿百死难赎啊!」 萧元彻强忍头痛,怒道:「我死了,不是正好全了你和他们的君臣之谊了么!」 萧笺舒顿时被萧元彻这句极重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孩儿......孩儿死罪!」 许惊虎、夏元让和所有的武将脸色也蓦地一变,诚惶诚恐地齐齐叩首道:「臣等死罪!臣等死罪!」 郭白衣见状,少有的怒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少说两句!主公旧疾发作,你们还如此说话,安得什么心思,谁再高声,第一个先砍了他!」 言罢,他又 一脸心疼地看着萧元彻,替他按揉太阳穴,低声道:「主公......大兄!你可不能再动气了......您若有个三长两短,白衣如何独生啊!」 「军医官!军医官何在......」郭白衣不顾一切,大声地喊了起来。 萧元彻双目紧闭,胸口起伏,却低声道:「不用......白衣啊,扶我向后靠一靠......」 「主公......」郭白衣含着泪,缓缓的挪动萧元彻的身躯,将他靠在长椅之上。 萧元彻紧紧的握着郭白衣的手,声音极低,断断续续道:「满厅文武......一个个唤我主公......可是我身边,其实只有白衣你一个人啊!」 郭白衣的泪夺眶而出,低声道:「大兄!大兄放心,有白衣在,谁也别想兴风作浪!谁想对大兄不利,先从白衣的身上踏过去!」 说着,郭白衣一抹眼泪,转头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武将们,恨声道:「都跪远点!越远越好!」 郭白衣虽为军师祭酒,但所有人都清楚他在萧元彻心中无可替代的份量,这些武将虽多有心中不忿,却还是皆向后退了退,仍旧低头跪着。 萧元彻仰躺在长椅上,面色痛苦,低低喘息。 郭白衣给他轻柔地按着太阳穴,一旁的萧仓舒泪水如线,乱了方寸。 「白衣啊......再使点力气按......我能舒坦些......」萧元彻闭着眼睛缓缓道。 「是!大兄......」 郭白衣又加重了一些手劲。 按揉了许久,萧元彻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胸口的起伏也逐渐平息下来。 终于,萧元彻长叹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大兄!大兄觉着如何了......」郭白衣关切地问道。 萧元彻摆了摆手,声音低沉道:「白衣放心......」他转头看了看一旁跪着,哭红眼睛的萧仓舒,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道:「仓舒不哭......为父死不了......」 「父亲......」 萧元彻这才勉强支撑起身体,朝下面跪了一大片的武将们,深深的环视了片刻。 「你们......都起来罢......」萧元彻无力的摆摆手道。 「谢主公,主公保重身体......」这些武将方站起了一半,萧元彻的声音又至。 「但是,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恕萧笺舒!不恕!」 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坚决。 这些站起一半的武将闻言,皆面面相觑。 「呼啦——」一声,又同时跪了下去。 「臣等还是跪着领罪吧......」 萧元彻看向郭白衣,缓缓一笑。 笑中满是沧桑和无力感。 「白衣啊......你说真心话.......现在这个局势,他们真的把我当做他们的主公了么?我虽不是至尊,却深深地感觉,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啊......」 「主公......」 郭白衣泣涕横流,满眼悲哀。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章 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啦! 郭白衣叹息摇头,半晌,方擦了擦眼泪,转头朝着那些乌泱泱跪了一片的武将冷声道:「你们以为这样跪着,便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么?你们这样做,便是无心也是有意想要逼迫主公,你们明不明白?你们真的以为这样能救下二公子不成?其实你们这样的行为,是把二公子架子火上炙烤,只能给他添罪啊!糊涂!荒唐!愚昧!速速起身,否则二公子真的死了,你们便是执刀的刽子手!」 他这一番痛斥,犹如暴风骤雨浇在这些武将的身上,更是将他们全部骂醒。 夏元让当先站起身来,低声道:「郭祭酒所言有理,诸位,咱们都起来,主公自有明断,我们不要这样做了!」 他乃武将之首,他第一个表明了态度,那些武将也就不再坚持,许惊虎、徐白明、夏元谦、张士佑等人皆缓缓起身,垂手站立。 萧元彻这才神色稍霁,仍旧闭目不语。 郭白衣这才从他身边走到台阶之下,一拱手道:「大兄......主公!臣郭白衣也想替二公子说句话......不知大兄愿听否......」 萧笺舒做梦都没想到,郭白衣会替自己说话,霍然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元彻叹口气道:「白衣也要迫我不成?」 郭白衣摇摇头道:「白衣自然不会迫大兄......只是就事论事......二公子擅自做主,私审苏凌,虽有罪,但的确不当死也......」 「呵呵......今日我若恕他,以后何人还能遵我萧元彻的命令呢?」萧元彻无奈地笑了笑道。 郭白衣摇摇头道:「其实此事,若说私审,也算说得过去,但实际上,二公子不过是心有疑惑,为了打消心中的疑惑,与那苏凌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况,二公子一为主公之子,自然身份尊贵;二为五官中郎将,从品阶上也是高于苏凌之将兵长史也。于情于理,上官问话,皆是理所应当的......」 萧元彻眼神流动,并不说话。 郭白衣忽地咳了起来,半晌方又喘息道:「若主公因此事非要斩了二公子,岂不是在否定主公子嗣尊崇的地位,也会让人觉得,将兵长史的分量在主公的心中高过五官中郎将么?因此,白衣斗胆进谏,二公子其罪不免,但不可用极刑,略施惩戒便好......主公,大兄......不知以为白衣此言如何?」 说着,郭白衣朝萧元彻近前紧走两步,声音极低道:「大兄,眼前是所有武将都在替二公子求情......大兄若因苏凌而不恕......一旦大兄......苏凌当如何自处,如何立足?大兄三思啊......」 「嘶——」 萧元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摆了摆手道:「行了,我明白该如何了......」 他这才看向萧笺舒,一字一顿道:「萧笺舒......我来问你,你如何断定死牢失火之事是苏凌做下的......」 萧笺舒忙拱手道:「孩儿......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灞城军中士卒,有与死牢牢头陈扬的同乡,那陈扬在旧漳城内养了一个风尘女子,名唤窦云娘,今日我手下士卒曾看到那苏凌与许宥之同出死牢之后,曾前往窦云娘住处,见过陈扬......」 萧元彻神色一凛,其实他心中对是否是苏凌做下的此事也十分怀疑,闻听此言,疑心更大了起来。 「哦?那窦云娘在何处?」萧元彻沉声道。 「孩儿初闻此事时,已然接近苏凌住所,未免打草惊蛇,来不及禀报父亲,和汪......汪顺商议后,便拨了一半侍卫前去寻那窦云娘,孩儿自去寻苏凌......」萧笺舒不慌不忙道。 他自然不敢说 这事是汪顺告诉他的,否则依照自己父亲多疑的性格,绝对会不假思索地认为此事是假的。 「这件事你倒还机敏......可抓了那窦云娘么?」萧元彻淡淡道。 「未曾......不过这也是孩儿对苏凌加重怀疑的原因......侍卫后来回报,他们去时,那窦云娘已然不在住处了,然而灶房之中的灶火还有余温......」萧笺舒顿了顿,偷偷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却见萧元彻眼神流转,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萧笺舒清了清嗓子,鼓了鼓劲方又道:「父亲请想,那灶火尚有余温,说明窦芸娘离去不久......再有我去苏凌途中,窦芸娘方离开,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 萧元彻沉吟片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去捉拿窦芸娘的消息提前泄露了,由于你是去苏凌住处的途中,泄露这个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苏凌?」 「父亲明鉴!......」萧笺舒拱手道。 萧元彻眼神转动,思虑良久方道:「你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笺舒这才又一拱手道:「所以,孩儿立刻下令我的侍卫出城追捕窦芸娘,相信只要抓了她,这死牢失火的事情必然会水落石出......」.z. 萧元彻闻言,忽地冷笑一声道:「合着,还未抓着人不是?」 萧笺舒一尬,点了点头低声道:「侍卫还未回来......应该是还在追捕......不过孩儿......」 萧元彻蓦地开口道:「不过?你就拿这个不过来堵我的嘴么?莫说这个窦芸娘能不能抓得着还是未知,便是真的抓来了,她不过一介民女,你们的手段我还是清楚的......她的话又能信多少?再有,她不过烟花女子,你觉得烟花女子的话就能用来指认苏凌么?是不是忒也的荒谬了!」 「父亲......我......」萧笺舒一脸的惊愕惶恐。 「且不说这些,我来问你,是你拿了那审正南,还是苏凌拿了那审正南?」萧元彻一字一顿道。 萧笺舒神情一暗,低声道:「自然是苏凌......」 「你也知道!?那苏凌拿了审正南,就因为觉着凌迟之刑不妥,就去烧了那死牢?他脑子有病么?」萧元彻说完,似有深意地看向那躺在软榻上的苏凌。 却见苏凌仍旧酣睡如常,鼾声不断。 「审正南跟苏凌有旧?还是审正南......」 萧元彻刚说到此处,却忽地听到一声混混沌沌的叫嚷传来道:「死了!死了!烧死了!活不了了!」 众人皆惊,扭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却蓦地发现那声音是从软榻上酣睡的苏凌那里传来的。 「嗯?!」萧元彻一阵愕然,表情古怪地看向郭白衣。 却见郭白衣也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苏凌!既然醒了,还装醉装睡作甚!还不见过我父亲!」萧笺舒眉头一皱,喝斥道。 可是他喝斥之后,却见那苏凌迷迷糊糊的又翻了个身,依旧鼾声大作,睡得比方才更香了几分。 萧笺舒刚要再喊他,却被萧元彻拦住。 萧元彻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苏凌的软榻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沉声道:「苏凌啊,你方才说什么?谁烧死了?」 「呼呼.....呼呼.....」 回答萧元彻的只有苏凌的鼾声。 萧元彻有些无奈,刚想扭身回去,却忽地又听到苏凌支支吾吾的声音道:「当然是审正南啊......烧死了......烧得毛儿都不剩!」 萧元彻赫然转身,却见 苏凌仍旧闭着眼睛吗,嘟嘟囔囔地说着听不清的话,说了一阵,方又鼾声依旧。 萧元彻又凑了过去,低声道:「苏凌啊......你怎么知道审正南被烧死了?你是不是知道审正南被谁烧死的?」 他这一问,郭白衣、萧仓舒、萧笺舒,甚至厅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齐刷刷的看向软榻酣睡烂醉的苏凌。 半晌,那苏凌方有了反应,又嘟嘟囔囔道:「这还用问......我烧的,我把他烧死的......!」 说着,他声音愈小,听不清后面说的什么,直到又酣然睡去。 只是他这小声嘟囔,听在众人耳中彷如炸雷。 所有人脸色顿时变了数变,萧元彻也不由得蹬蹬蹬地倒退了数步,被郭白衣扶住。 萧笺舒顿时神色一厉,冷喝道:「好大胆的苏凌,这下你已然招了!来呀,左右将他拿下!」 「喏!」 侍卫也有些蒙圈,虽然应了,却懦懦不前。 萧仓舒一脸无奈,急忙拱手道:「父亲,苏凌吃了太多酒,神智不清楚,这话的真假还有待商榷啊!」 郭白衣也道:「主公,我觉得还是将他弄醒,细细问了才好!」 萧元彻点了点头,朝着侍卫一挥手,那些侍卫方才停下未动。 萧元彻朝郭白衣无奈一笑道:「把他弄醒?这混账东西,醉成了烂泥,如何弄得醒?」 郭白衣思忖了一下,方淡笑道:「那得看主公你舍得不舍得......」 说着在萧元彻耳边耳语了一阵。 萧元彻想了想,确实别无他法,方沉声道:「左右,提一大桶冷水来!」 左右侍卫应命而出,不一时,两个侍卫一前一后,挑着一个大木桶,那木桶已然有半人多高,里面盛满了漳河的冷水。 萧元彻瞥了木桶一眼,沉声道:「给我把这醉鬼浇醒!」 一声令下,却见四个健硕的侍卫,各自抠住木桶的一角,呼号一声,将木桶举了起来。 「哗啦啦——」 冷水泼头,朝着苏凌头顶和面门全数泼了过去。 直泼得的一滴都不剩。 再看苏凌整个人完全泡在水里,宛如掉进小池之中。 便在这时,苏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霍然翻身坐起。 一抹脸上的冷水水渍,没头没脑地嚷了起来道:「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啦!......」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一章 再加上我一个! 苏凌激灵灵地霍然坐起,没头没脑地喊了这一声。 忽觉得头沉眼花,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和环境。 却见他周围围拢了许多人,不少都是熟人,比如夏元让、许惊虎、张士佑还有郭白衣、萧仓舒和萧笺舒等等等人。 他蓦地看见萧元彻正抱着膀子坐在书案后,一脸古怪神情地盯着他。 「雾草......时空挪移?我怎么到这里来了?」苏凌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地拱手向眼前的熟人做了个罗圈揖道:「诸位.......诸位都挺好啊?嘿嘿......」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样,浑身跟落汤的鸡子似的,微风吹过,还有些发冷。 书案后的萧元彻这才哼了一声道:「苏凌,你酒醒了没有?」 苏凌晃晃脑袋,似乎是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才吭哧瘪肚地站起来,一摇三晃地朝萧仓舒招招手道:「小仓鼠你也在啊?来扶哥哥一把......」 萧仓舒赶紧上前,却听萧元彻嗔道:「不许扶他,摔死最好!」 萧仓舒只得朝苏凌苦笑了一下,表示无能为力。 苏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摇三晃地朝萧元彻做了个揖道:「小子见过丞相......这是在议事?」 萧元彻哼了一声道:「你个混球还认得我......还行,不算醉糊涂了......」 却见苏凌一蹦三尺高,疑惑道:「噫?不对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记得很清楚,我在自己住处吃酒的么?」 说着,又是一声酒嗝,酒气熏人。令人避之不及。 萧元彻又冷哼一声道:「先不忙搞清楚这些,我来问你......方才你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苏凌一脸疑惑道:「我方才说什么了?哦哦,对了,我说下雨收衣服?对了,刚才哪个孙子拿冷水泼我!你出来......」 那四个侍卫一脸尴尬,一脸苦笑。 萧元彻一拍桌案,沉声道:「苏凌,别装疯卖傻!你方才说是你烧死的审正南,实情如何,还不速速讲来!」 苏凌一怔,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说了?我说的我烧死了审正南?我有病啊,我烧死他!?......」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苏凌,你说的话,转眼就不认了么?只是这满厅的诸位可都听到了啊?」 苏凌要了摇脑袋,摆摆手道:「等下......等下!我捋一捋,捋一捋,有点乱......」 片刻苏凌方一拍脑袋,一指萧笺舒道:「审正南烧死,死牢失火不正是二公子你告诉我的嘛?你还说什么我已然死罪难逃,是我烧死的审正南的么?还说丞相震怒......我醉醺醺的,就把这话扔出来了......」 说着,苏凌朝萧笺舒一呲牙道:「怎么二公子,你告诉我的话,你都忘了......我到现在还蒙圈呢......」 说着一捂嘴,几欲作呕。 「不行了,来劲了,这八成是假酒,要吐了.......要吐了!」 说着,苏凌撒丫子冲出大厅,扶着一棵树哇哇地吐了起来。 厅中众人无不侧目。 萧元彻面色愈发阴沉,盯着萧笺舒冷冷道:「萧笺舒,你可听到了,这些话都是你趁着苏凌醉酒,故意引诱他上当说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萧笺舒顿时慌了神,噗通跪倒叩首道:「父亲!父亲苏凌含血喷人,我只是正常地询问他,并无诱导之辞啊!父亲,不可偏听偏信,父亲难道只信苏凌醉言,而不信孩儿所言么?」 说着他向夏元让和许惊虎一使眼色。 夏元让和许惊虎齐齐跪倒,他们的部将闻风而从,也呼啦跪倒齐道:「还请主公查明真相!......」 「你!......你们!」萧元彻大为光火,恼羞成怒道:「你们以为法不责众乎?」 便在这时,苏凌方用袖子抹着嘴,一溜烟的又回来,看到厅中跪倒这一片人,不由得一怔,随即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莫要动气,气大伤身......」 说着他又朝那些武将唱了喏道:「至于么诸位!不就死了个敌将,再说那个敌将也真就该死,咔嚓了,剐了,烧死了,反正是吹灯拔蜡了,死就死了,死个人咱们先闹麻了么?诸位......审正南此番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大家何必如此呢?」 萧元彻不发一言,琢磨着苏凌话里的道理。 唯有郭白衣暗暗盯着苏凌,一脸深意。 萧元彻心中反复思忖,觉得还真就是苏凌所讲的这么回事,因为一个早死多时的敌将,搞得君臣离心离德,这买卖真就只赔不赚。 他方摆了摆手道:「行了,一场闹剧,该收场了,都起来了吧!」 众将和萧笺舒方站起身来。 萧元彻又道:「此事暂且搁置,任何人不得妄加议论和揣测!如有人敢私下议论,绝不宽恕!白衣啊......告诉伯宁,让他加快对那些狱卒的审讯,搞搞清楚!再做计较!」 郭白衣神情一肃,拱手应诺。 苏凌这才笑嘻嘻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小子告退了先,这假酒吃的头昏脑涨,只想困觉......」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 「回来!让你走了么?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萧元彻嗔道。 「是了您呐......不知丞相还有什么事啊?」苏凌站住,转身嬉笑道。 「你急着回去作甚?」 「额......时辰还够,小子回去睡个回笼觉吖......」苏凌委屈巴巴道。 萧元彻一指众人,嗔道:「你倒是能吃酒能睡觉,我们这许多人,被你搅和的一夜未眠,我看这天也快亮了,你就别走了,还有些事,我要问问你......」 「额......丞相有话赶紧问,问完小子知无不言,也好回去困觉......」苏凌说着眼神又迷离起来,看来是那酒劲颇大,虽然醒了,但还是有些迷糊。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苏凌啊,军前饮酒,你可知道什么罪么?」 苏凌整个人立时傻掉,随即道:「丞相,这事你可不能赖我啊,是你答应大老黄攻下麒尾巢之后,好好的吃上一回庆功酒的,那大老黄回到城里就嚷嚷着吃酒,我能怎么办?只能打发我的亲随秦羽去买酒,谁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被忽悠了,买了勾兑的假酒......大那老黄酒品实在太差,吃到一半,就醉的连北都找不到了,脚底抹油溜了,这会儿估计还在他的帐中困觉呢......可是酒还有很多,不吃岂不可惜,我就跟不浪。大老吴他们都吃了......」 萧元彻闻言,一脸犹疑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去买酒了?从死牢出去后,一直在吃酒?」 苏凌点点头道:「这还有假?哎,对了,汪公公呢?汪顺呢?」 说着苏凌便在人群中寻找。 萧元彻脸色一沉道:「你找他作甚?」.z. 「丞相有所不知啊,我那亲随秦羽回来跟我说,他在买酒时正巧碰到了汪公公,不过汪公公似乎不想被人认出吗,遮遮掩掩的......我想着要不您问问汪公公,看看他有没有碰到秦羽,便知道小子到底胡扯了么?」苏凌解释道。 他这句话吗,其他人听了没什么,可是萧 笺舒听了却是暗自叫苦,心中暗想,完了,这下彻头彻尾的输了...... 那汪顺可是跟自己说过的,的确在酒楼碰到了秦羽买酒,可是他可是说了,那秦羽买了酒去了死牢的,可是在苏凌这里全然不是这回事啊! 萧元彻闻言,朝着一旁的郭白攸一招手,附耳说了几句,郭白攸转身出去,不一时回来,在萧元彻耳旁低语了一阵。 郭白衣却在此时,灼灼的看了一眼苏凌,苏凌只做未知。 萧元彻看了一眼苏凌,沉声道:「方才已问过,汪顺所供,的确见过秦羽,但是,苏凌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何秦羽买了酒直奔死牢方向,而不是回你的住处啊?」 苏凌闻言,一摆手道:「这个您问问宥之先生,秦羽买了酒正好去死牢前接我出来,我们一同回去的,对了宥之先生还乘了我们的车,闻了那酒,把他可馋坏了......」 萧元彻闻言,脸上阴晴不定,随即朝着程公郡招了招手,程公郡会意,朝萧元彻一拱手,转身出了中厅。 众人皆按下心思,等待着结果。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整个中厅鸦雀无声。 苏凌百无聊赖,一时酒意困意袭来,站在那里,一栽一栽地。 到底是萧元彻宠信之人,萧元彻命一旁侍卫给苏凌一把矮凳坐了。 苏凌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用手支着头,不住地打瞌睡。 良久,程公郡返回,向萧元彻低语一阵。 萧元彻这才道:「苏凌,睡醒了没?」 苏凌又一激灵,揉了揉眼睛吗,睡眼惺忪的看向萧元彻道:「丞相,可是宥之先生那便有话回了?」 萧元彻神色渐渐的平静下来,点了点头道:「许宥之已然证明,的确与你一同坐着拉酒的车回转的......」 苏凌这才嘿嘿一笑道:「怎样,小子虽然酒吃得有些晕,但半点不敢瞎说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看来你的确与死牢失火一事无关......」 话音方落,萧笺舒却忽地朗声道:「父亲!无论是汪顺所言,还是许宥之所言,皆不可洗脱苏凌嫌疑!」 萧元彻面色一沉,苏凌也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萧笺舒道:「二公子,你这就不对了,在我那里你就三番四次说我做了那什么放火的事情,现在他们两人的话都不足信,那行,那就是苏凌放的火,烧的屋,杀的人,您满意了吧!」 萧元彻一脸嗔怒道:「萧笺舒,你倒说说,他们的话不足信,你的话就足以相信了?」 萧笺舒神色一凛,昂然道:「父亲,苏凌何人?功夫境界到了何种地步,想必父亲十分清楚,若是他假借吃酒一事,更让汪顺撞见秦羽买酒,又让许宥之看到那酒车,待他们都不在时,他再从住处偷偷潜到死牢,做出那等事情,也未可知啊!」 「嘶——」 萧元彻神情一凛,看向苏凌道:「苏凌啊,死牢失火自然有伯宁调查,是不是你做的,自然有他的查明......现在你可有方法证明,你真的醉酒,而且你醉得不省人事,连住处都未曾出去过!」 「这......」 苏凌满脸无语,只得无奈道:「丞相......真要找证人,跟我一同吃酒的黄奎甲、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他们都能作证!您把他们找来,一问便知!」 未等萧元彻说话,萧笺舒神色阴沉,咬牙一字一顿道:「父亲!黄奎甲不能作证!他吃酒吃了一半便走了,苏凌大可以待他离去再行动!还有,那林不浪。吴率教和秦羽,都不足以作证!他们一个个都是苏凌的亲卫,自然要替苏凌说话!」 萧元彻沉吟 不语,眼神灼灼的望着苏凌,似乎在等待苏凌的回答。 「雾草!萧笺舒,你过分了啊!我在自己住处,除了他们吗,我还能见谁?难不成我大街上随意拉个谁,让他给我作证不成?」苏凌一脸无语道。 索性苏凌往地上一蹲道:「那我找不来证人了,丞相,您看着办吧......」 就在萧元彻犹疑之时,忽听厅中有人朗声道:「若他们都无法作证,那再加上我一个,我来给苏凌作证,可作的?」 其声朗朗,不卑不亢。 众人闪目看去,不由得一愣。 说话之人,正是萧仓舒!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世间光芒,驱不散心中幽暗 萧仓舒这句话说完,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就连苏凌的眼中也快速地划过一丝惊讶,随即转瞬而逝。 萧元彻似有深意地看着萧仓舒,一字一顿道:「仓舒儿,你一向诚实,也从来不会妄言,你要替苏凌作证么?」 萧仓舒点了点头,眸中有光,没有丝毫的犹豫道:「是的父亲,孩儿作证,苏凌和住处的那些朋友今夜一直在院中吃酒,每个人都吃了很多酒,皆酩酊大醉,直到二哥来时,他们还未曾结束。期间苏凌根本没有出去过......」 萧元彻闻言,眉头微蹙,他在考虑萧仓舒这番话的真实性。 便在这时,萧笺舒却冷笑一声道:「四弟,怕是你这话不太确实吧......我来时可未见你在院中,问过苏凌,苏凌可是说过,你早早的便回房中歇息了,你既然睡了,如何能够确定苏凌一直都在院中,中途并未离开呢?」 萧仓舒淡淡一笑,扭头看了萧笺舒一眼道:「二哥说得不错,我的确一滴酒都未沾,也的确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此话何解?」萧元彻沉声道。 萧仓舒并不回答,却反问萧笺舒道:「二哥,你是否说过,你进了苏凌住所所在的巷子,走了一半便听到那些醉酒之人高声喧哗,来到大门前的时候他们的喧哗声更是听得清楚?」 萧笺舒不知萧仓舒何意,点了点头冷笑道:「这又如何?我的确是听得真切,他们喧哗声音很大,传得很远,多数更是苏凌的声音,但这又能证明什么?苏凌定然是先做了那不可告人之事,在潜回自己的住处,做出一副烂醉神色,招摇撞骗罢了!」 萧仓舒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且不说苏凌到底如何,只问二哥,这等喧哗吵闹之下,若有人在那里睡觉,真的能睡着么?二哥你在大门之外,甚至隔着半条巷子就可以将那动静听得清楚,我的屋子离着院子更近,他们那番喧哗,我如何能睡得着?......」 说着,他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我虽很早歇息,但苏凌他们实在太吵,孩儿一直都未睡着,在自己的房中听他们喧哗听得真而切真,苏凌的声音我一直都听得见!因此,父亲,苏凌根本没有离开住处,又如何放得那火,杀得那审正南呢?」 「这个......」萧元彻一愣,深深的点了点头。 只是一旁的郭白衣把头一低,所有人都未看到他眼神中的复杂神色。 萧笺舒大急,朝萧元彻一拱手道:「父亲,仓舒小弟向来与苏凌友善,今次更是同食同住,他的话,不能全信啊!」 未等萧元彻说话,萧仓舒却是冷哼一声,言语中多了几分斥责道:「二哥说的什么话,仓舒何时成了只为亲疏,而不顾大局和是非之人了?父亲,仓舒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孩儿多说,父亲心中亦有考量,仓舒断然不是什么阴诡之徒也!倒是有些人本就如此,还要把所有人都想成与他一样的人!」 说着,萧仓舒似有意无意的朝萧笺舒看了一眼。 「你......」萧笺舒怒满胸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仓舒声音朗朗,朝萧元彻又一拱手,一字一顿道:「父亲,孩儿年岁虽小,但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分得清什么是亲疏,什么是私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孩儿断断不能因为与苏凌友善,而纵容姑息,做些伪证出来,否则孩儿岂不是成了罔顾我军之大义而纵容有罪之人的帮凶了么?」 「儿宁可一死,绝不做此等昧良心的事情!」 其言铮铮,掷地有声。 说着,萧仓舒冷然回头,盯着萧笺舒道:「若二哥仍认为我 睡着了,那需不需要我将二哥与苏凌都说了什么,向诸位重复一遍,二哥也好听一听,看看仓舒是否因为睡着,错过了您说话的重点,可否啊?」 萧笺舒冷芒连闪,暗中咬牙切齿,他可是吃了哑巴亏,如何能让萧仓舒重复自己质问苏凌的话,那是自己在跟自己找麻烦。 萧元彻这才一挥大手,一字一顿道:「仓舒儿至诚至性,为父信你!此事一有许宥之作证,而有苏凌此时的状态相辅,更有仓舒的证言,我心中已有计较......」 众人知道,萧元彻这些话已然是在做出最后的决断了,不由得皆神情一肃,聆听示下。 「苏凌醉酒误事,厅前失仪,当罚......半年俸禄!至于死牢失火,审正南身死之事,诸位不得再妄加议论,一切等暗影司伯宁那里的结果之后,再行处置!」 萧笺舒心中如何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夏元让偷偷的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将话咽下。 「我等谨遵主公之命!......」 随着众人的高呼,这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再看此时的苏凌,不知是实在太困,还是酒劲又上头,「噗通」一声,躺倒在软榻之上,刹那间呼噜声震天,酣睡起来。 萧元彻无奈地一抖手,嗔道:「这厮!到底是吃了多少黄汤,竟到了如此地步,明日好好查查那卖酒的店家,看看是不是酒中掺了假了!」 左右应诺。 萧元彻使人来唤苏凌,苏凌出了呼噜声,半点反应都没有,又使萧仓舒来唤他,他却翻了个身,背对着萧仓舒,依旧呼呼大睡。 郭白衣一脸无奈,朝萧元彻道:「主公,苏凌白日奔袭麒尾巢,又极速回师解旧漳之围,城下一场恶战,下午又不辞辛苦前去审问审正南,当是疲累至极,又烈酒入喉,想来他定然吃了不少酒,身体疲累加上醉酒,故而难以支持......还请主公见谅体恤则个!」 萧元彻也有些头大,束手无策道:「你说的有理,可是总不能就让他睡在我的厅中吧,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苏凌神智未清,仓舒又年幼......不若让白衣亲自将他们送回住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以免......」 郭白衣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只是当着萧元彻的面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一旁一脸阴沉的萧笺舒。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那就辛苦白衣了......」 郭白衣应命,这才吩咐左右侍卫,将苏凌生拉硬拖,朝外面自己的马车上抬去。 萧元彻一脸无语,叹道:「如此以来,明日两军对敌,这苏凌还如何替我降服那渤海二将呢......真的是吃酒误事!吃酒误事啊!」 他话音方落,也不知是苏凌听到了还是怎地,却见他并不睁眼,只将手伸得老高,在空气中瞎划拉了几下,嘴里含糊不清道:「包在......身上,我办事......您放心......」 萧元彻想要再问,那苏凌又沉沉睡去,鼾声依旧。 没有办法,萧元彻这才摆了摆手,看着苏凌被人拖抬着上了郭白衣的马车,郭白衣随后也坐了进去。 车夫挥鞭,马车开动。 萧元彻见此事已毕,也拂袖离开。 众人见此,皆各自散去。 萧仓舒跟着马车,行了一阵,刚要上车,却忽听对面有人道:「四弟,何必行色匆匆,二哥今日才来旧漳,有许多话还未与四弟说,如今天色渐亮,也睡不了多久了,若四弟无事,不如一旁叙话,如何啊?」 萧仓舒蓦地抬头,却见萧笺舒不知何时,正站在路旁,朝他淡淡笑着,看神情并 无恶意。 萧仓舒稍一怔,朝着车厢内道:「师父,我二哥唤我叙话,师父和苏凌先到前面等候可好?」 郭白衣挑了车厢帘子,朝着对面看了看。 微微的晨光之下,萧笺舒一人站在那里,神情淡然,到显得颇为坦荡。 郭白衣这才点了点头,叮嘱道:「仓舒,今日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更改......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你可明白?」 萧仓舒了然一笑道:「师父放心,敬请稍后!」 说着,转头朝着萧笺舒一抱拳笑道:「二哥说的是,你我许久未见,小弟也有很多话要跟二哥说,小弟这便过来。」 他说完,当先迈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朝萧笺舒走去。 郭白衣看着他的背影,满眼欣慰。 我的小徒儿,小仓鼠,终于长大了! 「走,前方路口等候小公子......」 「喏!」 ............ 萧笺舒在前,萧仓舒在后,两人朝着路边巷子深处又走了一段。 晨曦微微,旧漳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早雾,将二人的身形笼罩其中,多少有点不清晰起来。 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一棵巍巍梧桐古树。 枝叶繁茂,绿意盎然。 树干粗壮,扎根在地下,岿然不动。 一阵风过,零星的树叶缓缓落下,飘荡在半空。 其下,正有一石桌,两石凳。 萧笺舒缓缓停步,转头对萧仓舒柔和一笑道:「四弟,来这里坐吧!」 萧仓舒点了点头,两人对面坐下。 萧笺舒久久无语,只是望着这参天古树和飘荡的树叶,眼神深邃,不知道想着什么。 萧仓舒也不说话,也看着这古树。 「四弟,还记得你孩提时,咱们如何玩耍么?」萧笺舒声音幽幽,似乎回到了当年。 萧仓舒也是一脸感怀,淡淡笑道:「那是仓舒最小,还总哭鼻子......明舒哥哥少年老成,总是带着二哥、三哥还有我们一起玩,一起疯......」 「是啊,那时的时光,是我萧笺舒最惬意最开怀的日子啊......」萧笺舒感慨万千,神情不似作假。 萧仓舒叹了口气道:「后来父亲军务日渐繁忙,明舒大哥也成人了,多被父亲招到身旁,随军出征......咱们和大哥便聚少离多了......」 萧笺舒点点头,笑着看着仓舒道:「那四弟可还记得,大哥不在之时,是谁陪着你、三弟还有璟舒小妹一起玩耍的......」 「当然是二哥哥......」萧仓舒不假思索,满眼怀念道。 「仓舒,当时你最小,咱们的母亲一心向佛,平素总在佛堂......那些年雷雨甚多,往往就是在这盛夏之日,雷声滚滚,甚是骇人......父亲、母亲还有大哥皆不在身边,你和璟舒因为害怕打雷,没少哭鼻子......我为了让你们不害怕,咱们四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每个人都讲一个笑话......仓舒啊,你还记得么?」 萧笺舒沉浸在往事之中,一脸的沧桑。 「是啊......仓舒自然记得......当时思舒三哥讲的笑话最好笑,但往往逗笑我和璟舒阿姊的是二哥哥......因为二哥哥平素不苟言笑,但又为了排解我们对雷声的恐惧,竭尽全力地讲笑话给我们听......」萧仓舒忽地展颜一笑。 「不过,二哥的笑话真不好笑......倒是看着我们不笑,你一脸尴尬的样子,着实好笑. .....哈哈哈!」萧仓舒竟真的又笑了起来。 萧笺舒也淡淡笑了起来道:「看着你们笑了,我也就放心了......其实那时我也害怕打雷......可是大哥不在,我便是你们的主心骨,我若表现得害怕了,你们要怎么办呢......」 萧仓舒性情至纯,闻言,感激道:「仓舒幼时不懂事,还是要谢谢二哥哥对仓舒的照看......」 萧笺舒忽然站起身来,捡起一片落叶,朝萧仓舒笑道:「可还记得这个拔叶子的游戏么?」 「那是自然!小时候府中也有这样一棵大梧桐树,好多树叶,咱们几个闲得无聊,便用纠缠叶茎,比一比谁的叶茎先断开......玩得不亦乐乎!」萧仓舒淡笑道。 「当年,你可是总也拔不过我的,你的叶茎可是总先断开的!」萧笺舒呵呵笑道。 「当年我力气小挑树叶总找好看的......现在却不一定哦!」萧仓舒哈哈笑道。 萧笺舒晃了晃手中的树叶道:「敢不敢再比一比?看看谁的叶茎先断!」 「比就比!......这次我定然胜过二哥哥!」 ............ 晨曦之中,弟兄两人,犹如两只带角的牛犊,头抵在一起,手中叶子的叶茎互相缠绕在一起,各不相让,就在石桌前,各自角力起来。 良久,两个人手中的叶茎都没有断,两个人已然挽起袖子,脸色因用劲变得通红起来。 仍旧各自使劲,互不相让。 「嘭——」 一声细微的响声过后,萧笺舒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慌得萧仓舒扔了手上的树叶,过来将萧笺舒扶住。 「二哥哥......你没事吧......」萧仓舒满眼关切道。 萧笺舒摆摆手,重又坐直,看了一眼手中的树叶。 自己的树叶,叶茎断为两截,而萧仓舒的树叶,完好无损。 「四弟......你长大了.....这次比试,二哥输了......」萧笺舒神色有些落寞,淡淡地叹了口气。 「二哥哥......这只是个把戏......哥哥不要在意......」萧仓舒忙低声道。 萧笺舒一摆手,淡淡道:「输了,就是输了......输一局,不代表以后就会输......赢一局,也不代表以后就会赢......四弟,你说二哥说得对么?」 说着,他似有深意地看向萧仓舒,脸上却仍旧笑吟吟的。 萧仓舒先是一怔,随即一笑道:「输赢对于仓舒来说,本就无所谓......只要恪守本心,光明正大的赢,光明磊落的输,那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萧笺舒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仓舒啊,你可还记得......以前明舒大哥随军出征,临行前总对咱们说什么吗?」 「他总说......思舒和仓舒小弟,璟舒小妹,我不在时,要听你们二哥笺舒的话......要等我回来......」萧仓舒说完,头忽然深深的低了下去。 待他抬起头时,已经满眼泪痕:「可是......最后一次,明舒哥哥说了这些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仓舒,好想明舒哥哥啊!」 萧笺舒神情也是一阵黯然,眼中亦有泪光。 两人不再说话,望着那参天的古树。 风摇,落叶无声。 「仓舒啊......二哥哥想问你一句话......」 「二哥哥,您问罢......」 「明舒大哥一直都没回来,现在还是只有你我,还 有思舒和璟舒......你可还愿意听你二哥哥的话么?」 说罢,萧笺舒缓缓地看向萧仓舒,满眼的期待神色。 萧仓舒半晌无语,忽地缓缓站起身形,朝萧笺舒一躬,神情谦恭,但却掷地有声道:「二哥......您说过,仓舒长大了......在对一些人,一些事上,自然有我自己的看法......二哥哥,只要你说得对,做得对,小弟愿一直听话.......若是......」 「那你将如何?」萧笺舒缓缓地看向萧仓舒。 「那仓舒将纠正二哥的错误......直到二哥一如我一样,步伐一致......恪守本心!」 萧仓舒并不回避萧笺舒的眼神,神色肃然地朝他看去。 萧笺舒闻言,缓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沉声叹息道:「你终究是长大了......罢了!仓舒,你去罢......」 萧仓舒点了点头,又朝萧笺舒施了一礼,站起来转身朝巷外走去。 身后,萧笺舒的声音响起,冰冷而阴沉。 「仓舒,二哥但愿你能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萧仓舒并不回头,也不停步。 「这也是仓舒对二哥的心愿......」 萧笺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晨风吹过,他觉得有一丝冷意。 他看向萧仓舒的背影。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洒在萧仓舒的身上,仿佛披了一道霞光。 而他站在梧桐树下,那繁茂的枝叶,将世间的光亮全数遮挡。 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幽暗。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三章 谜底 马车在空旷的长街上缓缓行驶,微光晨曦,薄雾斑斑。 马蹄声音很轻,却传得很远,更显得旧漳城宁谧无声。 马车内。 郭白衣坐在左侧,闭目养神,脸上古井无波。 苏凌四仰八叉的躺在另一侧,鼾声如雷,手脚全部伸开,这马车若再小一些,怕是装不下他了。 马车孤单地行进了一阵,郭白衣方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酣睡的苏凌,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醒来吧,离着主公行辕已经很远了,无人跟踪,你还如此,连我也不放心么?” 郭白衣的话刚说完,苏凌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的睁开了一只,朝郭白衣狡黠的眨了眨眼,这才翻身坐起,嘿嘿笑道:“小子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白衣大哥的法眼啊......” 再看他神智清明,目光如炬,哪里还有半点醉态。 郭白衣淡淡一笑,用手点指苏凌道:“你啊你啊,地上的祸你不惹,偏要惹天顶上的祸,也就是你,仗着主公宠信,换做旁人,焉有你的命在!” 苏凌挠头讪笑两声,遂道:“白衣大哥何时发觉我是故意装醉的?” 郭白衣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何时发现,我压根就不信你醉酒......” “呃......”苏凌又是一阵尴尬,挠头不语。 郭白衣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道:“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审正南可是敌方俘虏,你这样做,可值得?” 苏凌这才改 颜,一拱手道:“小子觉得,若做了,便值得......白衣大哥其实心里也是反对对审正南处以凌迟之刑的罢......” 郭白衣故意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俘虏,怎么死都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凌嘿嘿一笑道:“别人如此说,我可能会信,但白衣大哥你这样说,我死活也不信......” 郭白衣一扬眉道:“哦?为何?” “因为白衣大哥心中装着的是丞相,更装着的是大局......”苏凌正色道。 郭白衣摆摆手道:“莫要给我戴高帽子,你要对我实说,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下这等事,你可明白,但凡你有一个破绽,必定万劫不复啊!” 苏凌口打唉声,淡淡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被迫无奈啊......白衣大哥请想,现在沈济舟阵营的状况是什么?是不是已经被我军打怕了,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郭白衣点点头道:“那又如何?既然都是惊弓之鸟,凌迟了那审正南,定然让沈济舟阵营的人意念崩溃,闻风丧胆,再也不敢正视我军,岂不更好......” 苏凌一笑道:“若是如此,却是最好......可是,事情都有两面性,若是真的凌迟了审正南,结果适得其反,丞相又当如何呢?” 郭白衣一顿,淡淡道:“如何就适得其反了呢?” 苏凌敞开心扉,正色道: “白衣大哥请想,若敌人有降意,而此时我军却要以铁血手段摧之,其结果将会如何?被抓的审正南都已经被凌迟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可还有人愿意归降丞相么?这还在其次,不归降造成的后果还不严重,可是,白衣大哥可曾听闻哀兵必胜,逼急必反的道理么?” 郭白衣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若是将审正南凌迟,鼠辈自然吓破胆子,再不敢与我军交战,可是咱们现在面对的渤海阵营中的主将,可是鼠辈乎?一者,张蹈逸;二者,臧宣霸,哪一个不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更何况,那审正南在渤海军中,威望甚高,且有忠直刚毅之名,若他被凌迟的消息传到渤海阵营,他们将作何感想?真的会放弃抵抗么?”苏凌缓缓道。 “当不会放弃反抗......”郭白衣叹了口气道。 “不错,若是郭涂这样的鼠辈听了这个消息,定然心智动摇,肝胆欲裂,生怕刀斧加身。但咱们面对的军中主将是张蹈逸和臧宣霸......他们岂能屈服?必然以此为契机,大肆煽动渤海军卒的仇恨情绪,到时哀兵一怒,这局势可就不好说了啊!”苏凌推心置腹道。 “你说的的确有理......”郭白衣点点头道。 “到时候,他们的血性被激起,胜败两说,真就他们战败,被我军所擒,可还愿意心甘情愿的归降么?审正南刚烈之事已然烙在 了他们的心中,到时他们八成会一心求死......那丞相上何处再去寻这两员将才呢?” 苏凌顿了顿,又道:“所以,为了能够招降张臧二将,更为了让那些处在归降观望犹豫的人吃一颗定心丸,对审正南的处置,不易过于残暴,也不易过于仁慈!” 郭白衣颔首道:“继续说下去。” “若过于残暴,无异于绝了那些观望是否归降的渤海人士的路,更会激起渤海将士的殊死一战;若过于仁慈,则威压不足,不能够震慑人心......所以最恰当的处置,就是推出辕门斩之,更要厚葬审正南,以彰丞相之恩也!”苏凌一字一顿道。 郭白衣不住点头道:“不错,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苏凌却是一耸肩,无奈道:“只是咱们这样想,那酸脸老二不这么想,也就邪门了,丞相竟然还纳了他的提议,没有办法,无论多大风险,小子也得去做啊......” 郭白衣这才笑道:“所以,你就一把火把死牢烧个干净?苏凌啊,那死牢虽比不上龙台大,但仅凭你一人,如何能放得那么大火?” 苏凌摆摆手笑道:“小子也不会法术,如何能放得那么大的火来.......小子有帮凶......啊呸,有帮手啊......” 郭白衣看了他一眼,一副洞察一切的神色道:“可是那牢头陈扬和狱卒为你所用,你们一起 放了这火么?” 苏凌嘿嘿直笑道:“被白衣大哥猜对了......的确如此......” 郭白衣这才了然道:“那萧笺舒说的是真的了,那陈扬果真跟一个叫做窦芸娘的粉头厮混,被你抓了把柄不成?” 苏凌赶紧摇摇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么,什么叫跟粉头厮混,人家是合法夫妻好不好......这事说来也巧,我原本在暗夜之中跟踪那陈扬,想着挟持他,为我做事......结果我发觉他前往了一处民宅......我这才知道了他跟那个窦芸娘的事。” 苏凌简单的将陈扬和窦芸娘的事情跟郭白衣说了。 郭白衣这才叹息道:“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可是,那萧笺舒派侍卫去搜捕都窦芸娘,为何会扑了个空呢?” 苏凌一摆手道:“算了,反正你都知道这事是我做下的,那我便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都说了罢.......” 原来,苏凌跟许宥之审讯完审正南后,两人同出了死牢,正看见秦羽拉着一架大车,车上装着几个大酒坛等在死牢门前。 苏凌询问之下,才知道是黄奎甲去了他的住处,找他要酒吃,偏巧自己不在。那黄奎甲见不到酒,却是一刻也等不了的,吵嚷之下,萧仓舒实在没有办法,便打发秦羽前去酒楼买酒。 秦羽买了酒,发觉酒楼离着死牢并不远,便来到死牢前等着苏凌办完事一起 返回。 这也是为何许宥之说,自己的确和苏凌。秦羽乘了拉酒的马车一起走的原因。 许宥之住处先到,便下车走了。 苏凌这才让秦羽先行返回,以免黄奎甲等急了再叫嚷,自己却去了相府行辕,找萧元彻禀报审正南不降求死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萧元彻听了萧笺舒的话,要凌迟处死苏凌。 苏凌在相府之时,便想到要像个办法,既要审正南死,也不能让他受那凌迟之刑。 行辕内,萧元彻听不进苏凌的话,苏凌知道多说无益,这才先行告退。 苏凌一路走,一路想办法,这才有了先助审正南自杀,然后火烧死牢的想法。 原先,苏凌只想着让审正南死了即可,但转念一想,若到时审正南的尸身被发觉,无论是利刃戗之,还是毒药鸩之,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元彻必定会明着让军法曹,暗着让暗影司前去调查,到时候不免横生许多枝节。 所以苏凌就想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死牢和审正南的尸体一同付之一炬拉倒。 计策定下,要让审正南死容易,自己脱身不易,烧了那死牢更不易。 苏凌一路边走边想,觉着若成此事,死牢的牢头儿和狱卒是其中的关键。 苏凌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黄奎甲和吴率教已然吃醉酒了,老黄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看到了酒,苏凌灵光一闪,何不买些酒,送到死牢狱卒那里,一则施恩于他们,到时 吃人嘴短,他们就算不帮自己,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自己行个方便。 于是他又让秦羽出门,买了酒送到了死牢,交给了牢头陈扬和狱卒们,让他们吃酒,更说有人若追究,一切有他摆平。 那陈扬和狱卒皆是嗜酒之人,于是便吃了个痛快。 只是秦羽返回时,告诉苏凌他在酒楼买酒之时,影绰绰的看到一个人遮遮掩掩,似乎不想让他认出是谁。但秦羽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此人是丞相行辕的大监汪顺。 得亏苏凌将此事记在心中,所以在与萧笺舒对质时,萧笺舒提到此事,苏凌随机应变,将汪顺看到秦羽买酒嫁接到秦羽第一次买酒之上,又有许宥之铁证,汪顺的话自然就没有什么用了。 苏凌在住处等到天大黑,这才穿了夜行衣,来在街上,原意是要前往死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趁之机,却不想遇到醉醺醺哼着歌前往窦云娘住处的牢头陈扬。 苏凌一路暗自跟踪,撞破了陈扬和窦云娘的事情。 未曾想陈扬义气,苏凌也怜他与窦云娘之事,这才将其收为心腹,陈扬平素更多施恩于那些下等的狱卒,待苏凌和陈扬回到死牢,跟那些狱卒说了,他们自然义气当先,一呼百应。 加之苏凌更是承诺保全他们的性命,他们自然更无后顾之忧。 “于是......审正南饮了我亲手调制的毒酒,一命呜呼......然后一把大火烧红了天 ......将死牢和审正南烧了个干净......”苏凌耸耸肩道。 郭白衣点了点头,忽的似有所指道:“我想,你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别人或许后知后觉,却逃不过一个人的眼睛......那伯宁,应该是知情的,而且还暗暗的助了你吧......” 苏凌哈哈一笑道:“您可真是小子肚里的蛔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苏凌又讲后面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郭白衣。 原来,苏凌在暗巷中遇到了伯宁,经过苏凌推心置腹的与他相谈,伯宁这才表明来意,自己其实是来帮助苏凌的,要是真的来抓苏凌,就不是自己只身前往了。 苏凌问伯宁,他一向是唯丞相之令是从,为何此次要帮自己隐瞒丞相。 伯宁坦然说,他之行事,一切但求为了丞相的利益,只要苏凌不是危害丞相的利益,他就会帮忙。 伯宁也强调,仅此一次,以后若是苏凌再单独行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绝对不会再包庇于他。 在伯宁的提点下,苏凌意识到,这次事情闹得太大,萧元彻的为人,定然大开杀戒,那陈扬和那些狱卒,甚至所有被此事牵连的人,都将性命不保。 苏凌一时没了办法,伯宁这才向他郑重的保证,若是苏凌相信他,他带着暗影司以抓捕陈扬和狱卒的名义,将这些人带回暗影司,暗中保护,再寻机保下他们的性命。 若是苏凌 不信他,那他也就不管了。 苏凌笑说自己如今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信赖伯宁。 两人方一对三掌,定下了君子之盟。 伯宁问苏凌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苏凌笑说,他自有办法。 两人分头行动之前,伯宁提醒苏凌,那窦云娘在旧漳始终是个隐患,依照萧元彻的手段,那窦云娘绝对跑不了,到时若被抓,一切将前功尽弃。 两人分头行动,伯宁光明正大地带着暗影司,赶在许惊虎、夏元让所部到达死牢之前便先行带走了陈扬和狱卒们。 等到夏元让和许惊虎到时,只有一堆瓦砾等着他们,所以,夏许二人对发生的一切实情,一无所知。 苏凌回到住处后,叫来林不浪和温芳华,将事情与他们讲了,温芳华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冒险去找窦芸娘,趁着茫茫黑夜将她带出旧漳。 苏凌觉得城门已闭,她如何能带窦芸娘离开。温芳华笑说,苏凌又要欠穆颜卿的人情了,便先行离开去寻窦芸娘。 直到后来萧笺舒的侍卫向萧笺舒回报,苏凌才确定温芳华当是用了他不知道的方法带着窦芸娘趁着夜色离开了。 至于她用了什么方法,是地道还是其他的办法,苏凌也不清楚,但人走了总是好的。 这也是萧笺舒去找苏凌,唯独不见温芳华的原因。 好在萧笺舒初到旧漳,不清楚苏凌住处到底有哪些人,这才忽略了温芳华。 郭白衣听完,这才大彻大悟,用手点指 苏凌道:“你啊你啊,也是走运,这许多的事情,只要有一点错,满盘皆输啊......” 苏凌笑道:“我是个赌徒......什么事都喜欢赌一赌,却还没赌输过......你说气人不......” 郭白衣忽的神色一冷,沉声道:“苏凌啊,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主公,敢问你该如何收场啊?” 苏凌先是一怔,忽地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白衣大哥这戏演得不好,你其实早就洞察这一切了,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您要是存心戳破小子,小子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何必等到此时呢?” 郭白衣这才摆摆手,朗声笑道:“罢了!苏凌啊,此事也念在你的确为主公着想,但是我要警告你,下不为例......你知道不知道!” 苏凌朝着郭白衣唱了个喏道:“小子明白了,仅此一次,再无下次!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郭白衣这才揶揄道:“苏凌啊,你得想个法子,好好感谢我一番,如今你这小辫子可揪在我的手上,哪天惹毛冲撞了我,我可都给你抖露出来......” 苏凌故作为难神色,一摊手道:“这可难住小子了,小子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要不然还能以身相许,做你的第九房小妾......” 郭白衣啐了苏凌一口道:“我看你不是装醉,你是真醉了,说什么疯话..... .是不是你拿酒坛子往你身上浇得时候吗,忍不住吃了酒去?” 苏凌嘿嘿一笑,忽的似想起什么道:“哎......说起这事,我可是被浇了两次,一次是我自己用酒浇的,另一次被人用冷水浇成了冰棍,得亏是夏天,这要是下大雪,我直接吹灯拔蜡了......所以,咱俩扯平,互不相欠!” 说着一脸无赖的看着郭白衣。 郭白衣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小事!你哪里装的跟真的似得,我用冷水浇你,也是让你长点心,以免你得意忘形......这个不算!” 苏凌一摊手道:“那老大您说,我该如何感谢你......” 郭白衣思忖了片刻,遂正色道:“苏凌啊,你要真的想感谢我,便助我完成一件事罢......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更是你应尽之责!” 苏凌心中一凛,询问道:“何事啊?白衣大哥说得如此郑重。” “苏凌啊,我料不差的话,这次你所有的算计和行事,皆将仓舒排除在外了,更想瞒着他......可是仓舒也逐渐长大了,他心知肚明......只是这孩子平素不怎么说罢了......这次如果没有他力证你在住处未曾出去,你岂能如此容易地过了主公那一关么?” 苏凌也感慨道:“是啊......仓舒毕竟是丞相的儿子......他能如此帮我,我也十分感慨啊!” 郭白 衣忽地朝苏凌一躬,沉声正色道:“所以......苏凌,你总归是欠了仓舒的情啊!仓舒生性至纯,平素从不撒谎,今日他却要勉为其难的为了你去欺骗他的父亲,他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矛盾!” “如今那萧笺舒的背后,我隐隐觉得站着个徐文若......” “所以,苏凌,我要你答应我,以后,无论何时,处境是好还是艰难,请你一定......务必竭尽全力,哪怕排除万难,历尽艰险,也要帮着仓舒,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大位!” 说着,郭白衣灼灼地看着苏凌道:“苏凌你可愿意么?你又能做得到么?”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托付 郭白衣说完,苏凌的脸色变了数变。 说到底,苏凌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他对于历史的了解,比这个时空的任何一个人都具有更广阔的深度。 苏凌所处的时空,古往今来,多少历史表明了一个真理。 过早站队的历史人物,无论有多大的功绩,最后都有极大的可能输的很彻底,摔得粉身碎骨。 尤其是上位者仍在高位之时,选择站队,那绝对会被上位者视为对他权威挑衅的不可饶恕的行为。 无论高位者是仁君,还是独断之君,皆如是也。 更何况,苏凌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从来都独断专行的萧元彻,若他选择在此时站队,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站队早,或许从龙之功更大,但往往也会死得早。 “这......” 苏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缓缓低下头,默然无语。 郭白衣眉头一蹙,声音中带着急切道:“苏凌!仓舒为了你,做了这许多的事情,他又引你为知己的大哥......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 苏凌有些为难道:“我知道,仓舒对我极好的,我也挺喜欢这孩子......” 郭白衣沉声道:“既如此,你还犹豫迟疑什么?” 苏凌依旧沉默以对。 郭白衣有些生气,沉声道:“苏凌,你不是未看到,萧笺舒的手已经伸到了何种地步了!他背后十有八九站了一个徐文若。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凌还未回答,郭白衣又 道:“意味着整个龙台许氏门阀都将站在萧笺舒的身后!许氏门阀的势力到底多大,你可清楚?那可是自前朝到如今近七百年来的门阀大族,他们的势力,大到难以想象,不客气的说,他们徐氏一族,完全可以在大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苏凌点了点头,眼神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郭白衣叹了口气道:“可是仓舒身后,只有一个病入膏肓的师父,便是我郭白衣了......郭某人虽然不才,却深得主公之信赖,我说的话虽然可抵徐氏门阀一族之言,但我这身体......” 郭白衣的神情中有些无奈和悲伤。 “唉!便是如此,我生一日,便要护仓舒一日......可是,我若那日撒手人寰,你真的忍心这个至纯的赤子,独自面对局势的险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么?”郭白衣说到此处,气血上涌,又忍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苏凌赶紧过来,想给他捶背。 却被郭白衣用手一挡道:“苏凌,不说徐氏一族安的什么心,是真心扶助萧笺舒,还是为了他们心中的大晋计......可是,那军中自上而下,除了黄奎甲的憾天卫还有态度不明朗的张士佑和徐白明之外,夏元让、夏元谦兄弟、许惊虎、李曼典、乐文谦,这些军中之将,哪一个不是他萧笺舒的人呢?” 苏凌默然不语,他承认郭白衣说得很对。 “现在主公尚 在,还可威压而服之,若主公不在之日,仓舒将陷入何种境地?敢想么?”郭白衣痛心道。 苏凌沉默无言,脸色也变得少有的严肃起来。 “苏凌啊,仓舒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啊!可你现在的态度,莫说仓舒未见,单单就是我,都感觉寒心啊!”郭白衣直言不讳地沉声道。 “我只是散漫惯了,再说小子不过是个没有背景,走了时运的山野渔家小子罢了......”苏凌缓缓道。 “你不必妄自菲薄,苏凌啊,你是我见过这世间绝顶聪明之人,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如今情势,由不得你再冷眼旁观了!你要清楚,你自打一头扎进龙台这个浑浊不堪的泥潭后,就无法独善其身了!”郭白衣沉声道。 “我......唉!白衣大哥说得对啊......” 苏凌叹息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做出一番功业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虚妄。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与芷月隐世在飞蛇谷中,春花夏虫秋雨冬雪,白头一生...... “苏凌,退一步说,若仓舒不肖,你大可袖手旁观,可是仓舒不是那种不肖之人,我还记得你曾经对当今天子进言,你说,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继圣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想,主公的儿子之中,也只有仓舒与你一般,心中装的黎民百姓啊!也只有他,能够达成你的愿望。” 郭白衣灼灼地盯着苏凌 ,一字一顿道:“只有你和仓舒,才能互相扶持,彼此成就!” 苏凌说不出话来,缓缓闭上眼睛,看得出来,他心中辗转反侧,他承认郭白衣说的都对,可是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站队,与那个萧笺舒明争暗斗么? 郭白衣叹息摇头,又郑重道:“苏凌,经过这些年的是是非非,你也看得清楚那萧笺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阴鸷刻薄,寡恩少义,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不计代价,甚至不择手段。你初来龙台,他就难以容你,更是几次三番派出杀手,几乎致你于死地,龙台惊天一爆,济臻巷祸火烧天,这些事情,背后处处都有他萧笺舒的影子。你还要犹豫不前,还要被动挨打,还要退缩不成?” “苏凌啊,莫非是这漫漫时光磨灭了你心中的热血和斗志了不成么?赤济为何?你可还担得起么?这天下,这黎庶,早已苦难深重,千疮百孔,经不起半点折腾了......若是选出萧笺舒这样的上位者,天下黎庶可还有安宁之日么?到时候不说旁人,你,你的那些知己朋友,仓舒,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也!”郭白衣痛心疾首道。 “白衣大哥......你不要再说了!”苏凌忽地出言道。 再看他朝着郭白衣深深一拜,神情从未有过的郑重和坚定,一字一顿道:“白衣大哥,小子一介山野......承蒙白衣大哥抬举, 明里暗里帮衬,这才做到了将兵长史之位,苏凌虽出身微寒,但尚有一腔热血......苏某在此立誓,凭苏某一身孤勇,定会扶助仓舒,一步步继承上位!就算时运不济,苏某也会拼尽全力,护仓舒周全!” 郭白衣闻言大喜,也郑重地朝着苏凌深深一拜道:“苏凌兄弟,白衣拜托你了!” 旭日东升,金光洒满整个大地! 郭白衣这才一脸疲惫地摆摆手,缓缓的闭上眼睛,靠在车上,沉沉道:“一夜折腾,我甚疲累,休息一下......” 车内安静无声,两人都未再说话。 只有郭白衣浓重的喘息声,起起伏伏。 苏凌缓缓地朝着郭白衣看去,见他脸色发暗,眼圈微微有些浮肿,气色衰败,心头不由一颤。 他的医术,是张神农和元化两人的传承,对于望闻问切之术早就信手拈来。 此时他朝郭白衣看去,心头便更沉重了几分。 病入膏肓!的确是病入膏肓。 他知道这个人的命运,但却无法更改。 这也许是最悲哀和无奈的事情。 就如他所处的时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母亲癌症晚期,想尽一切办法,却仍旧无济于事。 那是一种莫大的无助和痛苦。 自己就算再好的医术,有些人的病,他仍旧治不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陨落和凋零。 苏凌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郭白衣似有感觉,淡淡道:“苏凌啊,你也不必过于伤心,我之命, 在天,不在我也!天若怜我,便让我在这世间多存些时日,为你和仓舒多做些事情,天若不怜我,有你在仓舒身边,互相扶持,我亦无憾矣!” 苏凌甩了甩头,故作轻松道:“白衣大哥说的哪里话,小子在医术一途上,还是有些见地的,这里是前线,条件艰苦,很多药材都匮乏,等咱们回了龙台,我找些好药材,给白衣大哥好好调养一阵,或可大好......再不济,小子带着白衣大哥去离忧山,找我师父张神农,他定然有办法!”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好啊,但愿如此吧......” 便在这时,车轿帘笼一挑,萧仓舒缓缓地走了上来。 只是他却朝一旁一坐,脸色极其难看,眉头微蹙,抱着肩膀,一语不发。 郭白衣和苏凌都看向他,郭白衣淡淡笑道:“小仓鼠,在行辕中厅之时,侃侃而谈,这会儿那股劲头怎么全没了,莫非是与你二哥吵了一架,说了什么重话了不成?” 萧仓舒摇摇头,不说话。 苏凌也发现萧仓舒的反常,淡淡笑道:“仓舒啊,到底怎么回事......是在怪我这件事情隐瞒了你......?” 萧仓舒抬头看了一眼苏凌,欲言又止,忽地又摇摇头,眉头蹙得更紧了。 郭白衣见状,又道:“仓舒啊,到底跟你二哥说了什么......你怎么会如此神色......” 郭白衣话音方落,却见萧仓 舒先看了看郭白衣,又看了看苏凌。 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痛。 这下苏凌和郭白衣皆慌了手脚。 “仓舒,你这是怎么了?” “仓舒,你和你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故痛哭?” 苏凌和郭白衣同时开口问道。 萧仓舒强忍悲声,一脸委屈和纠结的神色道:“不管二哥的事,是仓舒欺瞒了父亲,为人子者,此乃大不孝也,仓舒心中有愧.......” 他竟是又哭了起来,连话都说不成了。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郭白衣用手点指苏凌,嗔道:“瞅瞅,仓舒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又至纯至孝,这真真是为难他了......苏凌,看看你小子把仓舒逼的......” 苏凌一阵头大,只得劝道:“仓舒啊......今日之事是我做得不对,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说话的......你这样,我心中也过意不去啊,你别哭了......” 郭白衣也道:“仓舒啊,你也逐渐大了,有些事情你要想明白,有的时候为了正确的事情,为了保护某一个该保护的人而隐瞒一些事情,虽然行为上可能不对,但结果是对的,那你就是对的,不要挂怀,不要苛责自己了......” “师父......那您也觉得仓舒做得对么?”萧仓舒止住哭泣,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那还用说!我其实早就知道 这事是苏凌做的,你看我不也在帮他隐瞒了,并未戳破不是......”郭白衣笑道。 “原来师父你也......”萧仓舒闻言,这才心情好转,呵呵地笑了起来。 郭白衣吩咐了马夫驾车前行,车轮吱呀,载着三人朝着苏凌的住处继续前行。 苏凌等到萧仓舒彻底平静下来,这才问道:“方才你二哥跟你说了些什么?” 萧仓舒道:“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好些我儿时的事情......还提到了大哥明舒和阿姊璟舒。” 苏凌心中一动,那一抹明黄身影缓缓浮现在心中。 好久未见到那个刁蛮的小女娘了,她过得好么? “反正最后,二哥对我说,希望我健健康康,平安顺遂......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郭白衣淡淡道:“看来萧笺舒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斗一斗了,仓舒啊,以后你要事事处处加着小心了......” 萧仓舒天真的一笑道:“他怎样也是我二哥,能将我如何?” 苏凌却是心头一颤,反复琢磨萧笺舒对萧仓舒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苏凌忽地想到了这句话到底藏着什么深意,脸色变了数变。 萧仓舒见他神色反常,疑惑道:“苏哥哥你怎么了?难道二哥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么?” “话虽不错,但人就不一定......” 苏凌想到这 里,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才将手打开,放在萧仓舒近前。 萧仓舒和郭白衣看去,却见苏凌的手心上竟多了一颗通体暗红色的丹丸。 “这是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苏凌正色道:“仓舒啊,这枚丹丸你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这是我师父张神农给我的东西......关键时刻能够救命的!” 萧仓舒连连摆手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仓舒也用不着,苏哥哥自己留着不是很好......” 郭白衣淡淡看向苏凌,眼神流转,暗暗想着什么。 苏凌忙道:“给你了......你不用便替我保管......但你要记住,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寸步不得离身!” 萧仓舒见苏凌如此坚持,这才点了点头,将这丹丸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在身上。 又行了一阵,郭白衣方叫停了马车道:“苏凌、仓舒前面不远就是你们的住处了,我也累了,不再送了,此地也安全了,你们回吧,我也回去,还能小寐些时辰......” 苏凌和萧仓舒这才下了马车,拱手与郭白衣作别。 待苏凌和萧仓舒走后,车夫问道:“主人,咱们回住处么?” 郭白衣却沉声道:“不......原路返回,去丞相行辕......” 车夫一怔,虽有不解,但也不能询问。 马鞭一挥,车夫催马。 “驾——” 马车调转,朝着丞相行辕的方向缓缓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五章 宏慈梵经 丞相行辕。 萧元彻草草的打了个盹,便在近侍的侍候下梳洗,又用了早膳。 军中艰苦,萧元彻虽身为主帅,但也与兵卒一样,早膳不过是一碗白粥,两碟咸菜。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盅烧肉。 用过早膳,萧元彻打发了那些近侍,交待他们没有他的呼唤,不要进房。 他这才一个人坐在书案后的长椅上,静静的想着什么。 先是想今日对沈济舟的渤海军应当如何作战。大势在他,现在沈济舟已然是强弩之末,大战只剩收官。 可是萧元彻明白,越是在最后时刻,越发的不得掉以轻心,一旦轻敌,沈济舟的底蕴还在,若是反手一击,也可致命。 另外,苏凌那小子可是打了包票,说今日便能说降张蹈逸和臧宣霸二将来投,也不知道他如何行事。 若张臧二将来投,自己当如何安置他们? 张臧二将的能力,萧元彻是十分认可的。 只是,若抬举他们的高了,那些自己的部将心中如何想? 若安置得不到位,一则徒留后患,二则,那些有心归降之人,是否会动摇。 制衡啊,制衡...... 萧元彻玩了一辈子的东西,道现在还是绕不过去。 想到苏凌,他心中又不禁怀疑起来。 昨日死牢失火,审正南被烧死的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若说无关,那也太过巧合了,若说有关,那小子也不像装醉啊。 还有许宥之的证词,萧仓舒的作证。 萧元彻正自思绪 纷纷,忽地有侍卫门前来报道:“报主公,暗影司伯宁大人求见......” 伯宁?我不是许他不用通报,随时出入的么,今次怎么如此反常? 萧元彻敏感地捕捉到这里面定然大有深意,这才正坐以待道:“让他进来罢......” 片刻之后,一脸阴鸷的伯宁缓缓走了进来,朝萧元彻一拱手道:“属下,参见主公!”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伯宁啊,我不是说过,你来无需禀报,直接见我便是......是不是对死牢牢头陈扬和那些狱卒的审讯有结果了......” 伯宁先是沉默不语,忽地朝着萧元彻直直地跪了下去,将头一低,仍不回话。 萧元彻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伯宁啊......你这是何意?” 伯宁声音低沉道:“属下有罪,特来向主公请罪!” 萧元彻似乎并不意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便说说你有什么罪罢!” “属下......”伯宁顿了顿,方叩首道:“属下死罪!罪无可恕......” 萧元彻拿起手边的小壶,自己斟了一卮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哦?死罪......呵呵” 他冷笑几声,忽的直视伯宁,眼中闪出一道锐芒,沉声道:“那你说说是什么死罪......怎么说在你......恕不恕的......在我......” 伯宁额头已然见了冷汗,却不 敢擦,低声道:“属下私自帮助苏凌......欺瞒丞相......万死!” 萧元彻闻言,靠在长椅上,神色变换,半晌不语。 伯宁伏在桌案下,一动也不敢动,房中的气氛十分的压抑。 “哈哈哈哈......”萧元彻忽的大笑起来。 “主公......主公何故发笑?”伯宁战战兢兢道。 “伯宁啊......你还行!虽然做了违背欺瞒我的事情......倒也敢做敢认,对我说了实话,这倒是比很多人强的太多了......”萧元彻淡笑这看着他。 伯宁看不出萧元彻是喜是怒。 “你们的把戏,真的以为我萧元彻好欺瞒么?苏凌装醉,其实串通了死牢众吏,先杀审正南,后放火毁尸灭迹......而你知晓一切,却帮他隐瞒,怕我迁怒那牢头和狱卒,故而提前先把他们带回暗影司,名为抓捕审讯,实为保护......” 萧元彻说到这里,眼中出现了一丝玩味神色,缓缓道:“伯宁啊,我说的可对?” 伯宁心中大骇,脸色煞白,颤声道:“主公目光如炬,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萧元彻淡淡一笑,看了看伯宁,忽地沉声道:“伯宁啊,今日幸好你来见我了,若是你不来这一趟,怕是......行了,你的命算是你自己争取保住了......起来吧!” 伯 宁一脸惊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主公不怪罪伯宁了么?” 萧元彻似乎自言自语道:“苏凌满嘴胡话,但有一句话是对的,审正南无论如何也是个死,怎么死都是死......我岂能因为一个死去的敌将,而斩杀我的心腹呢......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伯宁这才如蒙大赦,缓缓起身,用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坐罢......”萧元彻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伯宁有些犹豫,但还是坐了半个屁股。 萧元彻又取了一卮,斟了茶,一指道:“吃茶......” “属下......”伯宁只说了这两个字。 “吃茶!” “喏!” 伯宁咕咚咚大口地将一卮茶饮尽。 萧元彻看了看他,缓缓道:“伯宁啊......虽说此次你欺瞒我,联手与苏凌谋事,但你也是为了我打算.....我是知道的......” “谢主公......” 萧元彻打断伯宁的话,神色一厉道:“但,仅此一次,若再有,不必再来见我了......” 伯宁大骇,霍然抬头,又极速地低下头去,低声道:“属下......明白了!” “你也不要觉得我对你过于苛责......你看看昨夜,满厅文武,哪一个是真的只为我打算的?夏元让、许惊虎等不屑一说......伯宁啊,我给你整个暗影司,就是要你为 我所用,做一匹只属于我一人的孤狼......你可明白?” 伯宁顿首道:“属下惭愧......属下......” 萧元彻摆摆手道:“罢了,此事不提了,你记住此事的最终结果就是死牢走水,审正南被焚于牢内......到任何时候都不容改变!记住了么?” 伯宁正襟危坐,应声道:“属下谨记......绝无差池!” “嗯......” 萧元彻这才端起茶卮,饮了一口,又道:“那牢头儿陈扬和那些狱卒,你想好如何处置了吗?” 伯宁神情一肃,拱手道:“我回去便将他们诛杀!” 萧元彻眉头一皱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了他们?” 伯宁一脸诧异,抬头看了看萧元彻,随即恭声道:“请主公示下!” “留着吧......等大军班师,你负责将他们秘密带回京都龙台......给他们重新做个身凭......” 萧元彻想了想又道:“留他们现在暗影司......待有人开府治公,便让他们都去做卫兵罢......” 伯宁何许人也,自然猜出了萧元彻指的有人开府治公,这有人到底指的是谁了。 伯宁赶紧抱拳应诺。 “行了,你回吧......”萧元彻摆了摆手道。 “属下告退!......” 伯宁刚站起身,萧元彻似想到了什么,出言道:“林不浪和那个温芳华你查得如何了?” 伯宁心头一震 ,赶紧拱手道:“属下已经查明了,林不浪出身贫寒,父母双亡,世上也再无亲戚了,不过他是道仙宫空芯道人的关门徒弟......” “空芯老道......呵呵,竟想不到林不浪竟是这牛鼻子的徒弟......”萧元彻有些讶然道。 “属下更查明,那温芳华乃和林不浪皆是空芯道人的徒弟,温芳华更是他的大师姐,空芯的顶门大弟子......” “哦......我与空芯有旧,那温芳华虽为揽海阁主,投效我倒也说得通......”萧元彻点了点头道。 伯宁顿了顿,这才又低声道:“不过......他俩都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空芯还有个二徒弟,是温芳华的师妹,林不浪的二师姐,这个女娘......” 萧元彻微微一怔道:“哦?这个女娘有问题?” 伯宁低声道:“此女娘名为穆颜卿......” “姓穆?......可是荆南四大家族,穆家的人?”萧元彻沉声道。 “不错......这穆颜卿正是先荆南侯钱伯符的旧谋主穆松之女......”伯宁小心翼翼道。 “嘶......” 萧元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思忖半晌,方道:“继续查,看看这个穆颜卿只是单纯的空芯那牛鼻子的徒弟,还是另有身份......至于林不浪和温芳华,秘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准你便宜行事 !” “喏!——” 萧元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给我看紧点那苏小子......这小子最近实在欢脱,不成体统,看住他,别让他再没事净捅娄子!” “喏!——” ............ 伯宁走后,萧元彻转身坐在长椅上,忽地淡淡一笑道:“行了,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屏风之后,缓缓转出一人。 正是郭白衣。 其实郭白衣比伯宁先到一步,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伯宁便后脚到了。 却见郭白衣故意一脸正经道:“臣郭白衣,特来向主公请罪!臣死罪!”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嗔道:“老狐狸!......别假模假式了,如你所愿,我这就让人砍了你的头......”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大兄舍得么?” 萧元彻一笑道:“行了,坐!” 郭白衣坐了,萧元彻也斟了茶给他,方道:“你是不是也明白昨夜之事的实情?” 郭白衣一笑,也不否认道:“白衣从一开始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大兄不戳破,我也只能配合您唱好这出戏了......” “你啊你啊......”萧元彻用手点指郭白衣,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那小子自以为得计,沾沾自喜呢还,也就咱们哄着他,要不然他十颗头也不够砍的!”萧元彻似乎还有些怨气道。 “他也是仗着大兄的宠信.....这还不是大 兄惯的,反倒在我面前编排他了......”郭白衣含笑道。 “只是今次仓舒的表现,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这孩子,的确长大了......”萧元彻叹息道。 “也是为难他了.....方才还在我车内哭鼻子呢.....”郭白衣淡笑道。 “仓舒的确比笺舒至性至情......”萧元彻淡淡道。 “笺舒也有才,狠辣果决,有魄力胆识......只是有时候手段太过激进极端了......有的时候,并不是一味铁血......”郭白衣说到此处,不再继续,话锋一转道:“大兄已经决定了么?待回京都龙台后,便让仓舒开府治公么?” 萧元彻点点头道:“孩子大了,该放手让他们做些事情了......也算制衡笺舒罢......待回去后,思舒和仓舒均开府治公......机会我都给他们了,就看他们如何做了......” 郭白衣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郭白衣忽的一笑道:“我原以为那牢头陈扬和那些狱卒定然难逃一死,大兄定然一个不留,全部诛杀......没曾想,大兄何时变得如此仁慈了呢?” 萧元彻揶揄道:“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臣有罪......”郭白衣大笑道。 “笺舒已然在谋局了,仓舒年资尚浅,身边也缺少帮手,就让他们去帮一把吧.. ....给他留些人,也是好的......”萧元彻这才正色道。 郭白衣闻言,忽地起身正衣冠,朝萧元彻一拱手道:“臣郭白衣,替弟子萧仓舒谢过主公!......” 萧元彻一摆手道:“罢了......但愿我所做的,还不算太晚罢......” ............ 郭白衣走后,萧元彻忽的瞥见书案上有两本书册,分上下两册。 他拿起来放在手中,想了一阵,遂朗声道:“来人,将这两本书册,送至萧笺舒的住处,告诉他,此乃玄兔郡呈贡当今天子,天子赐予我的......我要他好好参悟参悟!” 侍从应声而入,双手接过那两本书册,偷偷看了一眼,却见那书册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宏慈梵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六章 君子热血,小人凉薄 夜。 渤海阵营营地。 这里早已一片黑暗,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除了偶尔有一两队巡逻放哨的士卒,各执枪矛,悄无声息的来回巡弋,所有的人,皆已陷入沉沉的熟睡之中。 相较于今晚旧漳城内的热闹,这里是寂寞而单调的。 最里面的伤病营,时不时的传来低沉而压抑的痛苦呻吟声,更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重。 所有的将士,经过白日那一场惨烈的厮杀后,早已精疲力尽,此刻,活着的人带着庆幸了,沉沉入睡。 人极度困乏的时候,除了不顾一切的睡觉之外,一切的事情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至于明日,还打不打仗,自己是生是死,谁知道呢?交给天意吧。 只是,不知为何,左侧的一处大帐中,仍旧闪着点点光芒。 光晕晕染,洒在帐外的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上。 里面时不时的传来叹息和议论声,时高时低。 听声音,这是两个人在谈话。 大帐之中。 一左一右摆放着皆摆放着一个长条桌案,桌案上除了几盅小菜和一壶清茶外,再无他物。 桌案后皆有一员将相对而坐,说话的声音便是源自此二人。 这两人不知为何,皆是神情凝重,情志不舒。 谁能想到,在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寂静长夜,沈济舟麾下最强大的两员大将,会在此时聚在一起,一边意兴阑珊的品茗,一边满腹心事的慨叹。 左侧的大将张蹈逸,右侧的大将臧宣霸。 “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者,也只有宣霸兄和我了......”张蹈逸叹息摇头道。 臧宣霸闻言,也是不住叹息道:“主公心思已乱,如今军中上下,兵无斗志,人人思退,更有旧漳萧元彻虎视眈眈......蹈逸兄,我实在想不通啊......主公出兵之时,意气风发,更立誓直捣龙台,救天子,解天下倒悬......当是时,兵强马壮,四骁俱在,爪牙俱全,何等威风......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了如今的样子呢?” 张蹈逸闻言,连连摇头道:“灞津、临亭两战,颜文两位兄弟先后折损,的确令人痛心......可是局面仍在我渤海,可是旧漳攻城日久,我军损兵折将,将士更是十亡六七,这一战,我军真的难了啊,如此下去,一旦失败,又有多少兵马能返回渤海城?便是回得去,主公缺兵少将,又如何能够牢牢掌控渤海五州之地呢......宣霸兄,渤海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啊......” 臧宣霸顿时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一拍桌子扼腕叹息道:“颜文两位兄弟......实在是可惜了,我有心替他们报仇,无奈,如今的局势,咱们都有些自身难保了,两位兄弟的血仇,何时可报呢......” “如今,正南又被萧元彻所执,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多事之秋,形势危急啊! ” 臧宣霸的话正戳中张蹈逸的心,张蹈逸也叹息道。 “为何主公不撤兵呢?难道真的要见到失败才死心么?真的到那时候,主公怕也......”臧宣霸一脸不解,紧皱眉头道。 话还未说完,张蹈逸脸色一变,急急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臧宣霸一怔,却看张蹈逸蓦地起身,大步走到营帐前,挑了帐帘,四下观望了一番,这才又转身回来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宣霸啊......小心慎言......以防隔墙有耳!” 臧宣霸冷笑一声道:“隔墙有耳能如何?说实话,我心中早生不满,主公偏听偏信,一味相信那郭涂之言,才有了如今的危局......若不是郭涂坏渤海大事,我等何至于此......今日不过是苏凌和萧笺舒援兵,苏凌人不过千,萧笺舒长途跋涉,所带之兵不过灞城守军,也非精锐,战力根本不值得一提,若不是他郭涂贪生怕死,向主公进谗,动摇主公心志,仓促退兵,大好局面前功尽弃,如今旧漳是谁的还在两说......” 臧宣霸越说越气,恨声道:“主公若执迷不悟,偏信于那郭涂小人,渤海必亡于其手!” 张蹈逸闻言,也有些难以自控,摇头无奈道:“战场一败再败,坐失良机,主公身边又有佞臣当道,我等空有一腔热血,又有何用!今次是正南身陷敌手,下次或许就是咱们了! ” 臧宣霸拍案而起,有些不顾一切道:“蹈逸兄,我这就去寻主公,劝他退兵,回渤海,寻机再起!” 不想他刚向外走出几步,却被张蹈逸死死拉住。 臧宣霸愕然道:“蹈逸兄何意?为何阻我?!” 张蹈逸一脸无奈道:“宣霸兄切莫冲动啊,此时此刻,退不退兵,已然由不得主公了啊!” “为何?” “宣霸兄请想,主公此次出征损兵折将,手下可用之兵还有几何?渤海如今只剩下硕大的疆域,实则兵少将寡,外强中干了。主公若此时退兵,渤海之外将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萧元彻自不必说,那扬州刘靖升,益安刘景玉,甚至荆南钱仲谋岂能坐视这渤海偌大的肥肉而不动心?到时候,渤海必将陷入被瓜分的险地啊!”张蹈逸忧心忡忡道。 臧宣霸一怔,痛心疾首道:“这......可是若不退兵,这些问题便可解了么?” “若不退兵,毕其功于一役,虽说机会渺茫,可战场瞬息万变,但总能争一争,万一天怜之,我军能杀入旧漳城,到时候局势扭转,渤海还有转危为安的可能啊......我想,主公必是清楚这一点......这才兀自坚持!”张蹈逸分析道。 臧宣霸闻言,思忖片刻,方拱手道:“蹈逸兄大才,所言不差......主公必然是如此想法......” 说着,他又是一叹道:“唉!若田翰文和祖达授还 在主公身边,定然有妙计,说不定能力挽狂澜,救大厦之将倾也......可是如今是那郭涂......他只能误主!想及于此,痛心疾首,宣霸恨不得立斩此贼也!” 张蹈逸连连叹息道:“宣霸兄於我心有戚戚焉!可是,渤海官秩,武在文下,我等有心无力啊!” 说着他一把握住臧宣霸的手道:“为今之计,这渤海能战之人,唯有宣霸与我也,只要你我同心,战场之上,奋力杀敌,万死以报主公知遇,死亦无憾也!” 臧宣霸心潮起伏,虎目含泪道:“有兄在旁,宣霸愿与兄勠力同心!渤海四骁,惟存你我,然,你我二人,亦可战也!” 两位当世骁将,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再次坐下,郁郁寡欢地吃了会儿茶,臧宣霸忽地想起一事,低声道:“不知蹈逸兄,可听到传言否?” 张蹈逸疑惑道:“传言?什么传言?......” “我之部将,今日遇到了同乡,兄可知他那同乡是从和处来的?”臧宣霸沉声道。 “不知......” “麒尾巢!此人乃是麒尾巢一校尉,今日却突然返回大营,私对我的部将言说,我军屯粮之地,麒尾巢已然被苏凌所占......!我军粮草已然尽丧敌手!”臧宣霸神情凝重道。 “咔嚓......” 张蹈逸原本欲吃茶,闻听此言,顿时心惊,手一颤,茶卮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 “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麒尾巢失守,我军绝粮,主公为何还会视若无睹,下令今日猛攻旧漳,与萧元彻决战?我军无粮,死局成矣!主公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定然当机立断退军的!”张蹈逸失声道。 臧宣霸一脸沉重道:“起初我也不信,后来我秘密找来那校尉,细问之下,那校尉说的怕是实情啊......蹈逸兄请想,那校尉从战事方起,便随了丁缪、丁绪二将前往麒尾巢,并未见过憾天卫统领黄奎甲和苏凌什么模样,可是他却能将二人的长相、身量说的清清楚楚,半点无误......若不是苏凌和黄奎甲真的去攻了麒尾巢,他如何能够知道这些?” “嘶......” 张蹈逸倒吸一口冷气,神情亦变得严峻起来,忽的似自言自语道:“我原本还在疑惑,我军今日最初之时,逼旧漳甚急,萧元彻几乎危矣,却仍旧不见憾天卫和苏凌现身,我断定憾天卫和苏凌必不在旧漳,我还纳闷,如此紧要之时,他们会去何处......直到最后苏凌忽然领兵援救,突然杀出......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他攻下了麒尾巢,然后率领憾天卫奔袭驰援而回,故而晚到......若真的如此,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 “难不成,麒尾巢真的已被苏凌袭取了?可为什么主公只字不提此事呢?还有萧元 彻他们是如何知道麒尾巢的存在呢?那可是我军最高的机密啊!” 张蹈逸依旧半信半疑道。 臧宣霸忽的低声道:“兄今日可见许宥之乎?” 张蹈逸摇摇头道:“不曾,他昨日挨了几十军棍,今日怕是难以下地了......” 臧宣霸眯缝着眼睛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许宥之因挨了几十军棍,怀恨在心,背弃主公,投靠了萧元彻,此时早已身在旧漳,是他将麒尾巢的秘密告诉了萧元彻......才有麒尾巢失守......” 张蹈逸震惊的虎目圆睁,面容失色道:“若真被宣霸兄言中......那我等岂不......”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张蹈逸忽的一摆手道:“你我也不要在此胡乱猜疑了!我意,现在便去寻主公,将此事问问清楚,主公若不正面回答,更令你我明日继续与萧元彻决战,那定是麒尾巢失守无疑,无粮之军,只有不计代价攻下旧漳,否则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宣霸兄可敢与我一道前去主公那里问清楚么?” “事到如今,宣霸还有什么顾虑可言!某愿随兄一同前往!”臧宣霸蓦地起身道。 “好!现在咱们就去!” “走!” ............ 他们各自穿戴甲胄,收拾停当。 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营帐处不远的一片黑暗之中,有一个黑影,正站在那里 ,侧耳偷听,偷窥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所言所说的一切,尽入此人之耳也。 张蹈逸!臧宣霸! 两个匹夫!还想杀我!老子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这就去阴告主公,看你们有什么下场! 那黑影脸上浮现出阴恻恻的神情,转身极速的消失在黑夜深处。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七章 莫须有 沈济舟渤海大营。 沈济舟经白日的仓皇受惊,早已有些心力交瘁了,又眼见着审正南被俘,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回了营帐,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也不召集文武商议对策,只把自己关进营帐之中,吩咐了侍卫,任何人不得踏入,便一直都未出帐门一步。 侍卫们帐外守候,时不时的听到帐里传来沈济舟的长吁短叹,甚至又茶卮碟盅摔在地上,刺耳的碎裂之声。 侍卫担心沈济舟除了什么事,赶紧走进去瞧看,只见一堆成了碎片的物什散落在地上,沈济舟满脸怒容的斥责他们,不耐烦的将他们皆赶了出去。 侍卫们心中也挺委屈,为了你好,却换回这个结果。干脆两耳不闻帐内事,一心站好自己哨,随里面闹腾去。 一直到夜色初临,沈济舟这才收拾心情,传了晚膳。 这一餐实在吃的索然无味,一点胃口都没有,又想到大军余粮所剩无几,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了,饶是龙肝凤髓,他也吃不下,草草地吃了几口,便吩咐人将晚膳撤下。 他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心头像是千钧重一般,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精力,便早早地躺下,想着睡着了,什么事等吧。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呢?只希望天可怜见,自己世家的四世三公的底蕴能够帮自己一把,时来运转,犹未可知。 躺是躺下了,可是怎么睡也睡不着,只 能在榻上辗转反侧,折腾来折腾去,总算熬到夜已深沉,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只是,他不过刚睡着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吵醒,更有一阵熟悉的声音急切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制下的沈济舟一骨碌从榻上坐起,顿觉天旋地转,差点昏过去。 沈济舟只得咬牙强撑,沉声道:“外面是谁,出了什么事,何故深夜大声喧哗?” 却见帘笼一挑,郭涂一脸惊慌地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济舟脸色一沉,嗔道:“郭涂!何事惊慌,竟不先禀报,直直地闯将进来,成何体统!” 却见郭涂赶紧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道:“主公恕罪!主公恕罪,只是事情紧急......涂心中忧虑,实在等不得侍卫通报了啊!” 沈济舟见郭涂说得有板有眼,这才沉声道:“出了什么事......快快讲来!” “主公啊!大事不好了,张蹈逸和臧宣霸二将,要倒反渤海啊!......”郭涂一边叩首,一边惊慌失措道。 “什么......!” 沈济舟脸色巨变,身体一软,差点从榻上掉下来,他强自镇定下来,稍加思索,随即摆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白日里还作战勇猛,何况我平素待他们也不薄,因何要背弃与我!郭涂,莫不是你在造谣生事乎?” 郭涂赶紧摆摆手道:“主公啊, 借我是个胆子我也不敢平白无故瞎说啊!臣可是亲耳听到的,虽说他们没有像臣说得如此直白,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差不多......” 沈济舟强自镇定,声音颤抖道:“快同我讲一讲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喏!——” 郭涂这才自个儿站了起来,眉飞色舞,吐沫横飞,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臣忧心战事,所以一直无法入睡,心绪烦乱之下,臣便披衣出了营帐,想要看看今夜的巡防做得是否停当,以防那萧贼夜半偷袭......”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给自己找了个堂堂正正的理由。 那沈济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卿心系渤海,实在是我的臂膀也!” 郭涂赶紧道:“主公英明,臣受主公恩遇,敢不效死?臣一路巡查,说来也巧,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张蹈逸将军的营帐之外......” 郭涂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原想着,进去寻张将军,探讨一下明日作战的对策,可是还未等臣迈步,臣便听到了营帐内传来谈话声音,还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张蹈逸,另一个竟是臧宣霸臧将军......” 沈济舟深吸一口气道:“夜半时分,他们二人竟在一处相谈?” 郭涂点了点头道:“臣原想着,定是两位将军忧心战事,深夜相谈明日如何战法,臣不想扰乱他们的思绪,但也想听听他们有何 高见,便在帐外......可细听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们说了什么?”沈济舟一脸惊愕道。 “主公啊,他们哪里是在商议明日如何作战,所说之言,全是对主公大不敬的怨言啊......”郭涂做出一脸气愤的神色道。 “他们在背后如何说我!”沈济舟也顿时大为光火起来。 “臣不敢说......那些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妄言,主公还是不要听的好,以免生气伤身!”郭涂故意道。 那沈济舟如何答应,冷声道:“快讲!你若不讲,你也是欺我!” 郭涂故作为难,踟蹰片刻,似下定决心道:“罢了!臣心中只有主公......索性便说了罢!” “那二将言说,主公自毁长城,不纳祖达授和田翰文之言,重用许宥之,方有此败......更说主公胸无点墨,昏招频出......渤海不久将拱手送于他人......主公到时也没个好下场......他们还说,要为自己早做打算......”郭涂眉飞色舞,极力搬弄,说得跟真的一样。 “什么!大胆的两个狂徒,安敢如此欺我!......”沈济舟只觉得气息上涌,眼前发黑,整个头嗡嗡作响,向前一倾,直欲扑倒。 郭涂赶紧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扶住,一脸心疼神色道:“主公,主公保重身体啊!不要与两位将军置气,如今我军新败 ......还要仰仗两位将军阵前厮杀......两位将军心有怨怼......便随了他们吧......主公莫要......” 他明面上是劝,实际上这话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锵——” 郭涂还未说完,却见沈济舟一手使劲撑住身体,另一只手一把将挂在榻边帐上的佩剑攥在手中,寒光一闪,佩剑出鞘。 直吓得郭涂以为沈济舟迁怒自己,要砍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贼子尔敢!这渤海乃本大将军的渤海,他张蹈逸、臧宣霸是本大将军抬举,才位列四骁,如此大逆不道,欺我渤海无人否!我必杀之!”沈济舟冲冲大怒,咬牙切齿道。 郭涂没想到沈济舟的反应如此激烈,他害怕等下那二将到来,情急之下与自己对质,自己不好办,这才忙叩首道:“主公!主公息怒啊!他们两人乃是我军主将,若此时因此事杀了他们,恐军心不稳,如今局面于我军不利,怕是雪上加霜啊!” “那该如何,就任凭他们欺我不成?”沈济舟怒道。 “主公息怒,听臣把话说完......臣自有妙计,敢教此二人上阵厮杀,更能让二人的性命由主公拿捏!”郭涂忙信誓旦旦道。 “哦?......你倒是说一说!”沈济舟这才略微平复心态,看着郭涂道。 “主公啊,除了以上之言,臣更是听到了关键事情...... 麒尾巢失守之事,他们二人已经知道了啊......怕是不好相瞒了啊!”郭涂又瞅准时机,吧另一颗炸弹扔了出来。 “什么!他们怎么会知晓此事的?是谁走漏的消息?如此......这件事真的要纸包不住火了......”沈济舟刚平复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郭涂赶紧道:“主公,现在追究谁人走漏的消息,已然无用了......我听他们二人言语之中,对麒尾巢失守一事,半信半疑,难以确定......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如何打消二人的怀疑,让他们全心力的为主公作战,否则一旦他们确信此事,便是我军大乱之时啊!” 沈济舟脸色连变,有些六神无主道:“卿......依你之言,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郭涂一副妙计心中藏的神色道:“主公,臣有一计......” “快快讲来!快讲!” 郭涂这才将最终的打算抛将出来道:“主公,此二将已然心怀二心,但此局面之下,二将可用,以扭转战局不利之局面也,但虽可用,却不能长用,长用则恐生变故也。” “卿所言极是,只是和谓可用而不可长用乎?”沈济舟一脸不解道。 “可用者,明日一战也!主公可下严令,无论如何,命二将明日竭尽全力,带领所有可用之兵,与萧元彻一战,不夺那旧漳城池,誓不退兵!”郭涂一字 一顿道。 沈济舟闻言苦笑道:“卿说笑不成?我军今日大败,明日便能攻入旧漳城去?实在太难了啊!” 郭涂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主公,我军如今剩下的军马仍与萧元彻人数旗鼓相当,唯一不足的地方,便是余粮告急,若短时间内,还是有与萧元彻一战之力的,之前损兵折将,一则那许宥之误我渤海,二则臣窃以为定然是张蹈逸和臧宣霸未尽其力,有所保留之故也......” 沈济舟闻言,思忖片刻,方道:“卿何出此言......” “主公请想,张蹈逸和臧宣霸何许人也?堂堂渤海四骁......当年燕州大战,攻必克,战必胜,何故一个小小的旧漳都拿不下乎?臣窃以为,定是他们有所保留,究其原因,定然是不想全力以赴,为自己留个后路......所谓后路必然是......” 郭涂说到此处,不动声色指了指旧漳的方向。 沈济舟吸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原先我也有此不惑,听卿之言......当是如此!” 郭涂这才又道:“臣以为,可让二将军前立下军令状,克旧漳有重赏,不克,重罚问罪!如此一来,主公便可绝了二人私心,那旧漳说不定便拿下来了......若拿下来,到时局势逆转,萧必亡,主公必胜也!” “嗯嗯......有理!有理!”沈济舟连连点头道。 “当然,无 论二将是否拿下旧漳,主公皆不可赏也!拿下,可假意应承,待班师后一并封赏,到时大局已定,主公在一并将他们清算,他们岂不是任凭主公摆布?”郭涂阴恻恻道。 “可......若他们拿不下旧漳呢?”沈济舟忽道。 “若拿不下旧漳,那主公便可顺势而为,以军令状责之,将他们拿下,到时是囚是杀,皆由主公便是!只有如此,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将影响降低,不给他们扰乱我军的机会,我军方可安然撤回渤海,寻机卷土重来!” 郭涂说罢,偷眼看着沈济舟。 沈济舟虽然优柔寡断,有些时候更听信谗言,但可不糊涂,那也是有大才之人,否则也不会雄霸五州之地,成为大晋最具实力的大将军。 郭涂说完,他暗暗思虑,又看了看郭涂的神色,这才沉声道:“郭涂啊......你可有私心乎?若明日一战败了,我军可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么?再者说,将此二人全部拿下,何人带我渤海之兵?我又以何人为将耶?” 郭涂心里咯噔一下,只得叩头道:“主公啊!涂一心只为渤海,更为主公,绝无半点私心啊!主公请想,我军只有不集中全力,明日拿下旧漳,才能转危为安啊!若不如此,我军可还拖得过三日么?所以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啊!再有,臧张二人已有异心,主公若不借此机会除之,何时再 觅此等良机呢?主公,我渤海人才济济,离了他们,就无人可为将乎?大公子沈乾,二公子沈坤,哪个不是万人敌?我看两位公子皆可为主将也!” 郭涂直到此时,还不忘拉一把自己日后的主子,当然,为了不使沈济舟起疑心,故意将两个公子的名字都说了。 郭涂顿了顿,沉声阴恻恻道:“主公,此战用意不再胜负,而在清除奸佞之徒也!臣斗胆再进一步说,军中将领若在军中浸淫日久,尾大不掉,主公就不怕功高震主,不能制么?主公可忘了当年之鞠剡乎?” “嘶......”沈济舟脸色变了数变,半晌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道:“可是,张蹈逸和臧宣霸跟随我多年,浴血奋战,功劳赫赫......他们不过是对我不满,又无实罪,我如何忍心除之......” 郭涂一脸阴狠,向前一步,幽幽道:“实罪没有,莫须有之罪,当有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八章 彀中之羔羊 “这......可服众乎?” 沈济舟仍旧一脸犹豫道。 “主公啊!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手段啊!”郭涂忙道。 沈济舟又思忖片刻,遂点了点头道:“好!就依郭卿之言!” 郭涂顿时大喜,但明面上他可不敢表露出来,马屁拍得倒是挺快道:“主公英明!......” 可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主公,眼下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哦?还有何事啊......”沈济舟原本以为可以喘口气了,毕竟是明日的事情,不曾想,郭涂又来这一句,他整个人顿时又不好了,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主公,除了方才那些事,臣还听到了那张臧二将为了确定麒尾巢是否失守,要来质问主公,迫主公实言以告之,如今已然在来的路上了......”郭涂又故作慌张道。 “什么!......何不早说......如之奈何?若他们前来逼问......这麒尾巢失守之事,我只得实言相告了......”沈济舟瘫坐在榻上,眼睛里全是慌乱。 “主公乃渤海之主,主公说什么便是什么,主公说麒尾巢没有失守,它便是失守了也是没有失守啊!”郭涂一字一顿道。 “你的意思是......”沈济舟低头沉思起来。 “臣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主公断断不可将麒尾巢失守之实情告知张臧二将啊!一则,此事一旦告诉他 们,便相当于麒尾巢失守一事公之于众,我军新败,再有此打击,军心涣散,分崩离析便在眼前!二则,那张臧本就对主公不满,更有贰心,一旦知晓此事,哪里还会诚心效命,怕是倒反主公亦在眼前也!”郭涂滔滔不绝道。 “极是!极是!那我便抵死不认?”沈济舟询问道。 “无论这二将如何说,如何问,主公只需一眼,麒尾巢安然无恙,这传言荒谬至极!若他们仍死死揪住不放,主公大可佯装震怒,下道明令,再有妄言议论造谣者,立斩不恕!只有这样,咱们所有接下来的计划才能实行啊!”郭涂终于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部说了出来。 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沈济舟再不迟疑,点了点头道:“如此,就依郭卿之言!......” 话音方落,门外侍卫朗声禀报道:“主公,张蹈逸将军和臧宣霸将军求见主公!” 沈济舟与郭涂对视一眼,长长的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方沉声道:“让他们进来罢!”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 张蹈逸和臧宣霸二人挑帐帘,并排走了进来。 他们一眼便看到了那郭涂竟然也在此处,不由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满心的愕然。 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离开。 两人大步来到沈济舟榻前,皆抱拳道:“末将参见主公!” 沈济舟故作轻松,淡淡道:“已是深夜十分,两位将军不歇息,为何来此啊 ?” “这......” 臧宣霸脾气急躁,刚想开口,直奔主题,却被张蹈逸一拉甲胄一角,抢过话道:“白日一场恶战,主公辛苦,末将等忧心主公身体,故来问安!” 沈济舟心中诧异,竟然未提正事,只拿了个其他理由搪塞。他也就顺水推舟道:“无碍......两位将军心意我已然知晓了,今日两位也辛苦了,早日回去歇息,以待明日再战罢!” 张蹈逸一拱手,拉着臧宣霸便往外走。 无奈臧宣霸心中的城府不如张蹈逸,他心中焦躁,如何肯走,使劲一甩张蹈逸的手,转回身来,朝沈济舟近前紧走两步,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公,末将深夜来见主公,的确是有一件要紧事,前来询问主公!” “要紧事?除了明日如何再战,还有什么要紧事啊?”沈济舟明知故问道。 “臣......”臧宣霸一怔,他向来言辞不如张蹈逸,可是如今张蹈逸因郭涂在场,心有顾忌,不愿多讲,他笨嘴笨脚,一时有些发怔。 无奈,他索性一把拽回张蹈逸道:“蹈逸,反正就是今晚了,来都来了,索性你给主公说说清楚!” 张蹈逸心中无奈,但也骑虎难下,只得一拱手道:“主公,末将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主公!” 沈济舟淡淡一笑道:“蹈逸可是我渤海文韬武略的大才儒将,竟也有不明之事,不妨讲出来听听!” 郭涂在一旁不动声色的 听着,心中也开始有些紧张了,他暗暗祷告,我的主公啊,你可一定要死死咬住,那麒尾巢没有失守啊! 万一......那就前功尽弃了...... 顶住!给我顶住啊! 此时此刻,这姓郭的恨不得自己是沈济舟。 张蹈逸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主公,末将白日返回营中之时,听闻了一桩消息,只是兹事体大,末将不敢确定此事真伪,更不敢独断,特来相问主公......” 沈济舟也暗中稳了稳心神,方道:“主公,今日回营之时,末将见一群士卒正在低声议论,末将细细询问,却听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麒尾巢失守了,被苏凌带着憾天卫给袭取了......主公,末将不知真假,这才连夜前来......” 张蹈逸还未说完,便听到“啪——”的一声。 却见沈济舟一脸怒气地一巴掌拍在床头,厉声道:“是哪个胆大狂徒,包藏祸心,编造出此等谣言,妄图扰乱我军军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该杀!该杀!” 哎呦我去!郭涂心里像开了一扇门一样,暗道,主公唱戏的本事还真就有一手!这拿捏的分寸,刚刚好! 郭涂恨不得不顾一切的趴沈济舟脸上亲一口了。 张蹈逸久经风雨,如何能被沈济舟一句话就打消疑虑了,他稳住心神,沉声道:“主公如此,那麒尾巢莫非真的没有 失守么?” 沈济舟闻言,哼了一声道:“张蹈逸!你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了不成,你身为我的将臣,只愿听小卒之言,而怀疑你的主公不成?这是何道理!” 臧宣霸实在忍不住道:“主公啊......这事八成是真的......要不然那苏凌为何会许久不出现,出现之时却是在城外,这显然是从某处奔袭回来支援的,什么地方比旧漳还重要,让苏凌冒这个险也要去,除了麒尾巢还有哪里啊,主公,您就实言相告吧!” 沈济舟还未说话,一旁的郭涂忽的冷笑不止,上前一步朗声道:“臧宣霸!张蹈逸,你等好生无礼!主公已然明言示之,麒尾巢固若金汤,为何你们还执迷不悟,听信谣言,更要逼迫质问主公,你们想要造反么?你们这是做臣子的本分么?” 沈济舟闻言,一挺腰板,冷声道:“郭涂说得不错,张蹈逸,臧宣霸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公么!” 张蹈逸和臧宣霸闻言,对视一眼,赶紧跪倒叩首,惶恐道:“末将等万死,也不敢逼问主公啊!只是麒尾巢乃我军关键所在,末将等实在忧心......这也是我等身为将臣的本分啊......” 张蹈逸向前跪爬两下,又一字一顿道:“主公,无风不起浪......为平谣言,末将斗胆叩请主公,连夜下令,让麒尾巢守将丁缪或者丁绪,哪怕从事逄任,他们三 人回来一个,问问详情,察查清楚也是可以的啊......况,麒尾巢离此并不远.....” “胡闹!胡闹!胡闹!” 沈济舟蓦地腾身站起,用手点指张蹈逸和臧宣霸道:“麒尾巢是何处,你等不是不知道,此等紧要之地,深夜突然诏回守将?岂不是儿戏、笑话么!我已然说过,你若不信,我再说最后一遍......” 说着沈济舟冷冷的看着二将,一字一顿道:“麒尾巢没有失守!一切皆是谣言!你等可听清楚了?若要再问,立斩!” 张蹈逸和臧宣霸心头一颤,对视一眼吗,皆一低头,抱拳道:“末将等明白了!末将等告退!” 言罢,两人站起身来,向后便要退走。 却不想沈济舟却忽地冷声缓缓道:“你们这便想走乎?方才你们放肆妄言之罪,该当如何啊?” 慌的二将扭向回头,跪倒地上叩首道:“末将并非有意,末将等死罪!” 沈济舟哼了一声,沉声道:“既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如今有两条路摆在你俩面前,你俩选一选罢!” 张蹈逸和臧宣霸对视一眼,皆一脸疑惑不解。 沈济舟指了指郭涂道:“郭卿......我乏了......你来说罢!” 郭涂正精神焕发,有劲没处使唤,忙一拱手,又朝跪在地上的张蹈逸和臧宣霸瞥去。 刹那间,郭涂觉得,这两个家伙就像跪在自己的脚下。 一介 武夫,还想算计老子,这下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郭涂心中想着,竖起一根指头道:“第一条路,便是认了这放肆逼迫主公,听信谣言之罪,交付军法曹,按军法论罪......两位将军熟知军纪,可是知道这个罪,怕是两位......呵呵” 郭涂不再说下去,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个罪,可轻可重,轻则打军棍,重可杀头。 可是看今天这架势,那有且只有杀头了。 郭涂又竖起第二根指头道:“这第二条路呢,就是主公许你们戴罪立功,明日出战,攻下旧漳城,算你们将功补过,主公亦可既往不咎,不仅如此,待班师之后,另论封赏!” 说着,郭涂摇头晃脑,得意道:“两位,选那条路,你们自便吧!” 张蹈逸和臧宣霸闻言,一脸的愕然。 尤其是张蹈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忽的朝沈济舟一拱手,急切朗声道:“主公,明日全力攻下旧漳城?这是主公的决定么?主公啊,我军新败,各营将士精力意志已到了极限,鏖战最为艰苦......实不能明日再战了啊!当休整队伍,名麒尾巢速拨粮草,大军休整,养精蓄锐之后,再图决战啊!主公三思!” 沈济舟心中苦笑,我和尝不想如此?可是,我哪里来的粮草? 沈济舟只得按照他跟郭涂商定的所谓妙计,忽的神情一冷,灼灼地盯着张蹈逸和臧宣霸道:“哦?不 愿出战?看来你等是想领罪了,既如此,那我即刻便传军法曹......” 此时此刻,张蹈逸已然完全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从他进入帅帐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了。 他自己,臧宣霸,一切都被郭涂和自己的主公算计好了。 而自己和臧宣霸,便是那落入彀中,任人射杀的羔羊了。 “末将等......愿明日出战!拿下旧漳城!” 事到如今,两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叩首朗声道。 哪想沈济舟却还不打算完,忽的冷然质问道:“若不胜,攻不下那旧漳城,又当如何?” 这话已经明的不能再明了。 张臧二将心中发苦,纳头拜过,无奈道:“我等愿立军令状!不胜,愿伏罪!” “好!痛快!拿笔来!”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三十九章 受我一拜 翌日。 “报!——急报!——” 萧元彻和郭白衣说完正事,正在行辕中厅休息,忽的侍卫撒脚如飞,边跑边喊朝着中厅来了。 萧元彻闻听呼喊,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侍卫飞跑进来,单膝跪地道:“主公,沈济舟麾下大将张蹈逸、臧宣霸城下叫阵,沈济舟主力军马尽出,沈济舟亦在高处统军料阵!”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 萧元彻倒是四平八稳,淡淡一笑道:“呵呵,这沈济舟倒真的还敢出战叫阵,真就有些勇气!” 郭白衣哈哈一笑道:“那今日却要看看苏凌如何施展手段了!” 萧元彻揶揄道:“也不知这小子,酒醒了几分......”说着,他沉声吩咐道:“来呀,擂鼓聚将!” ............ 钟鼓齐鸣,旧漳城门大开,吊桥放下,萧元彻三军齐出,在旧漳城下列开阵势。 两军对圆,大战一触即发。 再看萧元彻被左右文武拱卫在中,前方乃是盾阵兵护卫,左侧将领: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李曼典、乐文谦;右侧将领:苏凌、黄奎甲、林不浪、张士佑、徐白明、吴率教。 各个顶盔掼甲,严阵以待。 他的身边,郭白衣、郭白攸、程公郡、萧笺舒也皆列阵在前。 钟鼓响过,三军齐喝“威——威——威——!” 杀气腾腾,气势凌天。 萧元彻抬首朝着对面看去,果见沈济舟人马旌旗招展,旌旗之下,两员大将各自拖刀勒马,气势昂昂,身后两杆大旗,上书:张、臧二字。 在其后不远,有一处高坡,帅旗飘扬,沈济舟被文武簇拥着,策马于帅旗之下。 细细看去,其三个儿子:沈乾、沈坤、沈璜亦随侍左右。 战鼓声声催人老,烈马嘶嘶催人奋。 萧元彻也不打招呼,忽的催马上前,马蹄踏踏,向阵前走了一阵。 这下,他阵营的文武顿时紧张起来。 却见萧元彻来到阵前,朝着沈济舟的方向一拱手,笑容可掬道:“济舟大兄,昨夜可安睡乎?” 沈济舟冷眼观瞧,也向前拨马,行了一阵方停下,朝着萧元彻冷声笑道:“哼哼,萧元彻,休要假模假式了,收起你那一套来,今日我便要拿下旧漳城,问你之罪!”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大兄,你怎么越上年岁,火气越大了呢?萧元彻就在眼前,不过,你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抓的住我么?岂不是笑话?” 说着,萧元彻真就哈哈大笑起来。 沈济舟一脸怒容道:“萧元彻,萧贼!休要猖狂得意,死期已在眼前,你还不自知么?” “哎呦呦......大兄真的以为萧某是被吓大的?想我萧元彻,虽不才,但运气好,这能有什么办法?自打我起兵起,恍恍二十余年,当年的天戟无双段白楼何等神勇?锡州徐恭祖何等强势?哦,对了还有你之兄弟,沈济高!这位仁兄何等猖狂,更是目空一切,面北成孤,僭越为帝。只是,如今这些人落了个什么下场?哪一个不是被我萧元彻所灭,身死黄泉......大兄啊,他们横行一时,皆做了半世强人,也是各个想要灭了我,取了我萧元彻的脑袋......” 萧元彻呵呵一笑,眼中竟有几分得色道:“唉,这天下,这大晋,想要萧某项上人头者,何其多矣......只是可惜啊......我的脑袋依旧牢固地长在我的脖项之上,倒是他们......一个个混丢了脑袋,做了冢中枯骨......你说气人不......哈哈!” 说着,萧元彻扬鞭一指沈济舟道:“大兄,今日之情形,比之当年何其相像?但不知,今日是我萧某混丢了脑袋,还是大兄要步那些人的后尘呢?哈哈哈!” 沈济舟冷哼一声道:“萧元彻,我却要看你得意及时,不要到了刀压脖项之时,在跪在我的面前求饶!” 说着,沈济舟朗声道:“晓谕三军听了!” “喏——喏——喏!” 沈济舟三军山呼海啸,齐声应诺。 “萧元彻,大晋国贼,其罪罄竹难书,比之当年之王熙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欺天子,下压黎庶!人人得而诛之!我乃大晋大将军也!奉天子密诏,奉诏讨贼,今日便要戮此贼,还江山清明,万世皆安!诸位当勠力同心,奋勇向前!执萧元彻者,赏万金,封异姓王!” 沈济舟眼神冽冽,朗声正色道。 “执萧贼!肃朝纲!救天子!安黎庶!”三军齐呼,声势振振。 “唉!——行了,行了,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不好......!”萧元彻一脸不屑的看着沈济舟,待他们三军呼号完毕后,方冷笑道:“大兄啊,你看看你......把我说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仿佛这大晋近一百年来的乱世,祸根都是我萧元彻一般......那你可太抬举我了......我可受不起!” “哼!本大将军所言,还不及你之罪行万一也!”沈济舟冷声道。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瞧你刚才那义正词严的劲头,我自己都有点恨我自己了......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大兄可愿听否?” 萧元彻斜睨着沈济舟道。 “讲!”沈济舟眼眉一立,厉声道。 “呵呵......”萧元彻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坐在马上,稳如泰山道:“想我如此混账!又是欺天子,压黎庶,可把这大晋江山霍霍的不轻......实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国贼......我真就该反省反省......要不我干脆辞了这什么劳什子的丞相,遣散我的部众,解甲归田的好啊!” 沈济舟闻言,不知道萧元彻葫芦之中卖的什么药,有些疑惑地抬头问道:“萧元彻,你是戏言还是当真!”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萧元彻一本正经道。 “不过......大兄啊,对了还有所有人咱们不妨想一想啊......我萧某隐退之后,自然再无威胁......那这天下,拥兵自重,对朝廷唯一有威胁的人,却是何人呢?”萧元彻笑吟吟地看着沈济舟道。 沈济舟闻言,呸了一声道:“萧元彻!沈某岂能与你一般?” 萧元彻摇摇头道:“这我可不信?萧某一旦隐退,这天下何人再是大兄之敌也?我可不放心......万一大兄想不开,做了王熙第二......那天子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了......所以啊,我倒是有个提议......你看看,大兄和我都一把年纪,胡子都发白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呢?要不咱们就此罢兵,遣散部众,携手揽腕朝见天子,共同归隐辞官......如何?” 沈济舟一窒,“你......”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这提议多好,我不稀罕这什么大晋丞相,不过虚名尔,只是,怕大兄您舍不得这大将军之位罢......若是舍得,这便下马,萧某保证,与你化干戈为玉帛,共隐山林,寄情山水,如何啊?” 沈济舟没想到萧元彻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被他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怔在阵前,一脸的尴尬。 其实他明白,萧元彻这是因势利导,反将自己一军。 萧元彻做到做不到,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提议,更是问自己愿不愿意辞官隐退。 自己若不同意,必然落个贪恋权位,野心勃勃之名,若同意......同意个屁啊......除非自己傻了。 沈济舟越想越恨,恼羞成怒道:“萧元彻,两军阵前见真章,卖弄口舌算什么英雄!左右何人将这国贼擒下!”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怎么,大兄!这就急了么?世人皆言我萧元彻伪善,今日一事,比我萧元彻伪善的到底是谁,诸位怕是心知肚明了吧!” 沈济舟气急败坏,大吼连连道:“何人出战!何人出战!” 却听左侧有人沉声道:“大将军,末将愿擒萧贼,献于将军马下!” 沈济舟侧目看去,正是渤海四骁之一——张蹈逸。 沈济舟点了点头,有些不满,若不是你一直不出战,我也不会被萧元彻摆这一道。 “既如此,还不快去!”沈济舟的话中颇有些不满。 张蹈逸一怔,随即催马舞刀,大吼一声道:“萧贼,休走!与我张蹈逸一战!” 说着,马蹄如狂,直扑萧元彻而来。 萧元彻这才不慌不忙的拨马向后,扬鞭一指道:“何人战之!” 苏凌早就做好准备,嘿嘿一笑道:“行了,丞相您说完了,这一阵交于小子!” 萧元彻斜睨了他一眼道:“苏小子......酒可醒了?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 苏凌一笑道:“自然记得......丞相您就安心看好戏吧!” “驾——!” 却见苏凌一催身下白马,撞出阵去。 张蹈逸见一将一马飞出阵来,这才横刀勒马,细细观瞧。 令他意外的是,出战的竟然是苏凌! 他是真没想到苏凌竟然头一阵出战,而且竟敢跟自己对敌。 不过,事到如此,张蹈逸亦不惧怕。 苏凌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若是正大光明的拼杀,他打不过自己。 张蹈逸想罢,冷声道:“苏凌,竟然是你......你想死乎?” 苏凌哈哈一笑道:“不不不,苏某只是久闻蹈逸将军的的威名,仰慕已久,所以见将军出战,就情不自禁的出来与将军相见了!” 张蹈逸闻言,点了点头。 他是个忠直实在人,心中没有什么弯弯绕,见苏凌所言和他的神情,对自己说的这几句话不似作假,见他说对自己仰慕已久,心中又想到,自两家开战以来,苏凌屡献奇策,屡立奇功。偷袭临亭,袭杀颜仇;狭道设伏,逼杀文良;回援旧漳,解危之局。 桩桩件件,皆是苏凌之功。 他也不由得在马上叹道:“苏凌,你也不必过谦,你之智计,骁勇,蹈逸亦十分欣赏啊......若不是你,我渤海大军岂能久战无功?” 苏凌闻言,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竟急匆匆滚鞍下马。 张蹈逸有些惊讶,不知苏凌阵前突然下得马来,要做什么,不由得一愣。 便是身后沈济舟大军,沈济舟文武,甚至沈济舟本人都有些惊愕。 只有郭涂,一双三角恶毒的眼睛盯着二人,目露凶光,撇着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却见苏凌忽的朗声道:“蹈逸将军,世之豪杰!胸襟坦荡,忠直刚毅!苏某不过一介山野,如何敢与蹈逸将军相提并论呢......实在是折煞我也!” 说着苏凌不住的摇头叹息,那神情似乎对张蹈逸此人神交已久,欣赏以极。 阵后的郭涂忽的在沈济舟耳边低声道:“主公,细细看了......两军阵前乃厮杀的战场,向来你死我活,可是苏凌和张蹈逸所言所说,实在是不合时宜也......他们的言语之中,大有相见恨晚,互相欣赏,引为知己之意也!主公细细想想......这其中......” 沈济舟闻言,也顿时疑心大动,眼神灼灼的看着战场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张蹈逸也觉得苏凌此番话有些突兀,冷声道:“苏凌啊,此乃战场,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快快上马,与我一较高下!” 苏凌却忽的一摆手道:“见君子而不敬,实乃大罪也!我怎么能如此无礼呢......罢了,多的话苏某也不说了.......蹈逸将军高义,我深敬也!蹈逸将军,受苏某一拜!” “什么......你!” 张蹈逸心中发苦,主公已然疑我,你要是这一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这如何解释的清楚! 慌得张蹈逸赶紧拨马躲闪。 那如何能躲得过。 却见两军阵前杀气荡,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眼前。 苏凌正了正衣冠,一脸的钦敬神色,朝着张蹈逸十分郑重而敬慕的,一丝不苟的拜了三拜。 “你......”张蹈逸一脸无奈。 苏凌这一拜,无疑与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 果然,无论是萧元彻的阵营,还是沈济舟的阵营。 在场的所有人皆一片哗然。 萧元彻阵营,早有人不屑的嗤哂道:“苏凌在做什么?怕是酒还未醒吧,如此卑躬屈膝,拜他作甚!这实在是折了我军锐气!” 诸如许惊虎。夏元让等脸上皆有愠色,皆是如此想。 黄奎甲更是一拍大腿,骂道:“苏小子......他娘的越活越回旋了!这拜的真憋屈,要换成俺,一大戟招呼过去,费什么事!” 只有萧元彻、郭白衣和萧笺舒等人神情若有深意,看着苏凌一举一动,心中不知想着什么。 沈济舟那边,众人眼中皆是震惊。 尤其是沈济舟,眼中射出两道如刀利芒,盯着张蹈逸,双拳紧握。 郭涂察言观色,暗道,老天助我!张蹈逸啊,我看你以后怎么洗脱你的可疑之处! 想罢,他火上浇油,凑到沈济舟近前低声道:“主公!苏凌此拜,两人所言,实在可疑也!张蹈逸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想必主公心中明白吧!” 沈济舟一脸阴霾,冷声道:“莫要多说......且看这张蹈逸动手之时,是否留手......若擒下苏凌,一切好说......” 他深吸一口气,又一字一顿道:“若擒不下苏凌,或者交手之时,留有余地,那......” 他说到这里,已然面色愈冷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章 尿遁! 苏凌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那张蹈逸,未等他反应过来,苏凌忽地又抱拳,声音故意很大,,满脸是笑,朗声道:“张将军啊!可叹!可叹啊!你我各为其主......苏某有心与你亲近一步......只可惜无奈,身份有别......只得如此......不过方才一拜,张将军,你我内心所想,皆在其中啊!你知,我知,丞相亦知,岂不妙哉?哈哈哈!” 张蹈逸一脸无奈和震惊的,沉声道:“苏凌,你我本就无甚瓜葛,何出此言!我何时给你写过什么书信的?休要信口雌黄!” “嗯?”苏凌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之意,就似乎真的不解一般,朗声道:“张将军?此话怎讲啊?昨夜我可是收到了您的来信,信中之言,言犹在耳!其中内容,更是心有戚戚焉!我不敢耽搁,更是星夜将此信呈给萧丞相!萧丞相心中以然明朗将军之意,更是当场赏了苏某酒吃,到如今酒还未全醒呢!只可惜出战得匆忙,那信未曾带在身上......将军,你是怕苏某忘了不成?也罢!......” 却见苏凌扭向回身朝萧元彻道:“丞相,昨夜张将军信中字字句句之意,丞相还记得清楚么?” 萧元彻心中好笑,暗道,好个苏凌,这蔫坏的计策,是怎么想出来的!那自己可得顺风答话,好好唱这出戏,将这事坐实了。 萧元彻遂装出一副斥责 的神色道:“苏凌啊,你这酒莫不是还未醒不成?如此事关机密之事,如何堂而皇之的就讲出来了呢?真是不会做事!该罚!” 得,这话从表面上是斥责苏凌,可是从另一方面,却坐实了张蹈逸似乎真的写了什么信给苏凌,所写的内容,更是不可告人,要不萧元彻怎会当众斥责苏凌走漏机密呢。 再看沈济舟阵营,哗然之意更甚。 连臧宣霸看张蹈逸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郭涂闻言,心中也是一晃。 张蹈逸?莫非你真的暗中勾连苏凌么?哈哈,那你可是找死!休怪我不客气了! 想罢,郭涂小声在沈济舟耳旁急道:“主公可听见了萧元彻之言乎?张蹈逸竟然......主公,不可不察!以正三军视听也!” 沈济舟的脸色很难看,看着张蹈逸,满是冷意和杀意,低声道:“先容他打了这一仗,其中是非,我必纠之!” 张蹈逸心中暗自叫苦,这下自己跳进漳河也洗不清了,真真是百口难辩了。 他更未想到,苏凌竟然用了这一招,早知如此,就不该先与他答话,直接就动手了! 事到如今,他肠子都悔青了。心中暗想,只有一举将苏凌擒下,方能自证清白,洗清嫌疑了! 想到这里,张蹈逸心中发狠,大吼一声道:“苏凌!住口!休要胡说!我主英明,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挑拨蛊惑的!战场之上,乃是拼命之地,休要耽搁,纳命来! ” 说罢,他咬牙切齿,拍马舞刀,直取苏凌。 苏凌已然一跃上马,抬头看时,张蹈逸大刀遮天蔽日,朝着他的头颅一刀斩下。 苏凌不敢大意,他可明白,这张蹈逸的功夫十分了得,自己稍有分神,怕是大祸临头。 但见苏凌淡淡道:“来得好!” “锵——” 七星刀一闪,铿然出鞘! 一道白芒,自下向上,迎着张蹈逸的刀锋,直直的撞去。 “当——!” 兵刃撞在一处,两人坐下战马,皆唏律律的齐声嘶鸣起来。 张蹈逸的大刀被苏凌这一撞,掂起数尺之高。 张蹈逸觉得臂膀一震,暗道,好大力气。 再看苏凌,整个人被震的黄了三晃,七星刀差点脱手。 他也暗道,这什么力量,就这一下,差点把我震下马去,张蹈逸果然悍勇也! 张蹈逸的境界,已然是九品巅峰,今日一心想要擒住苏凌,自证清白,激怒之下,一只脚已然踏入宗师之境。 苏凌九品中期,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张蹈逸想要速胜,也是空想。 其实,未曾系统修习,招数驳杂,多为自创的苏凌,能踏入九品之境,放眼整个大晋,已然是独一无二的了。可是,这也是他的极限了,想要就这么胡乱的靠自己来,怕是一辈子都难以企及宗师之境。 莫说宗师之境了,便是如如今的张蹈逸的九品巅峰的境界,也是妄想了。 这一点,苏凌是不知道,甚至他连自己现在的功夫到底出于 什么境界,他也不甚了然。 苏凌主动进攻,仗着七星刀灵活,张蹈逸的大长刀笨重,不给张蹈逸抽刀还手机会,一刀格挡住张蹈逸的攻势之后,忽的一翻手腕,递刀向前,一招游龙出海。 “铮——”七星刀泛着七彩流光,一声清鸣,斜刺里直斩张蹈逸的左侧腰部。 张蹈逸冷声道:“来的好!” 手一用力,大长刀整个竖将起来,如山一般立在他的身前左侧。 刀尾重重的搠进土里,嘭的一声,尘土飞扬。 “咣当——” 苏凌的七星刀正斩在张蹈逸的长刀刀柄之上,发出尖锐的轰鸣。 张蹈逸随即一攥刀身,直接将长刀拔起,横推向前,一招横推千钧,直直的推向苏凌的前胸。 苏凌暗道不好,只得缩梗藏头,使劲的将身体趴在马鞍之上,整个人贴在马背上,张蹈逸的长刀挂着风声,从他头顶掠过。 两人拆招换式,各不相让。 两军阵前,沙尘弥漫,好一场恶斗。 且说沈济舟阵中,臧宣霸经过方才的疑惑之后,不由的暗暗责怪自己起来。 如何能怀疑蹈逸兄呢?蹈逸兄一身肝胆,主公如此逼迫,宁愿立军令状,也不愿忤逆主公,怎么可能暗中勾连萧元彻? 他见张蹈逸和苏凌一时之间难分上下吗,心中着急。 他明白,这一战如果张蹈逸擒不得苏凌,怕是难以脱罪了。 渤海四骁,四去其二,渤海多少人巴不得后来居上。 可以说,渤海四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如何看着,不去帮忙呢? 想到这里,臧宣霸朝着沈济舟一抱拳,朗声道:“主公,苏凌骁勇,咱们这一战不容有失,末将请战,前去助蹈逸一臂之力!” 沈济舟翻着眼睛看了看他,沉声道:“你也要去阵前厮杀?” 臧宣霸心中一颤,暗中叫苦。 看来主公怀疑蹈逸,已然祸及自己了。 我此番好心助战,主公会不会误认为,我要与张蹈逸一同阵前倒戈? 臧宣霸不敢再想,赶紧拱手道:“主公啊!此番一战,关乎我军全局,若蹈逸将军力气耗尽,与我军不利啊,主公莫要迟疑才是!” 沈济舟这才点了点头道:“他一个人不好胜苏凌,再加一个你,那苏凌必然成擒了罢?” 臧宣霸抱拳肃然道:“末将不擒苏凌,不回本阵!” “好!速速出战!” “喏!” 臧宣霸张手将大刀握在手中,拍马抡刀,奔袭而出,大吼道:“蹈逸兄,我与你双战苏凌,切不可让他走了!” 说着,已然来到阵前,不由分说,斜刺里劈手一刀砍下。 苏凌正全神贯注的与张蹈逸厮杀,本就有些略占下风。此时忽的感觉左侧恶风不善,偷眼看去,不由得大惊。 特么的,一个张蹈逸已然够劳资喝一壶了,再加上这个臧宣霸,二鬼拍门,我还有个好么! 情急之下,苏凌只得刷刷刷,朝着张蹈逸直攻三刀,将张蹈逸的攻势逼退,趁张蹈逸撤刀换 招之时,极速的刀交左手,使劲地朝着臧宣霸砍来的大刀挡去。 “咣当——”一声,苏凌一使劲,将臧宣霸的大刀压住,这才无奈地骂道:“雾草了个草的!你俩也忒抬举了我了吧......两个打我一个......能不能给条活路啊!” 张蹈逸冷声道:“比你暗中使绊子,算计我强吧!废话少说!接招!” 说着长刀高举,再次攻向苏凌。 眼看苏凌左支右绌,陷入险地。 阵前观阵的林不浪,眼眉倒竖,气血上涌,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大吼一声道:“公子无忧,不浪前来助你!” 再看林不浪一拍胯下白马“唏律律——”白马嘶鸣,如一道疾驰的白芒,直冲入阵。 林不浪的长剑,自然不能在战场上用,今日出战前,早寻了一杆银枪。此刻银枪如龙,熠熠闪光,架住臧宣霸,二马昂昂,斗在一处。 再看战场之上,苏凌敌住张蹈逸,林不浪恶战臧宣霸,四员将,二黑马,二白马,唏律律嘶鸣若狂,直杀了个难解难分。 “擂鼓!壮我军声威!” 萧元彻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沈济舟也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沉声道:“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 两厢战阵,不约而同的响起点点战鼓声。 战鼓雄壮,响彻整个战场,长风猎猎,吹老猎猎旌旗。 苏凌和张蹈逸打来打去,打去打来,偷眼观瞧,那林不浪与臧宣霸势均力 敌,暂时没什么危险,只是自己眼前这张蹈逸真乃骁勇神将,两人缠斗了如此之久,他竟似乎不知疲累,反倒越战越勇,大刀刀锋猎猎,招招如疾风骤雨。 看来A计划达不到目的了,原想着,说不定能把张蹈逸擒住,看如今局势,再打下去,被擒的怕只能是苏凌自己了。 唉,看来只能用B计划了! 想到这里,苏凌忽的朗声对林不浪道:“不浪,你小子打起精神......给我把臧宣霸剁了!你家公子尿急,憋不住了,先去尿泡再回来!” 说罢,苏凌也不管眼前张蹈逸如何,刷刷刷,使劲吃奶力气,急攻张蹈逸马头。 张蹈逸唯恐战马被苏凌所伤,赶紧拨转马头。 苏凌觅得这个空隙,大叫一声道:“跑!好马儿快溜!” 说着,死命地一夹马腹。 那胯下战马吃痛,唏律律一声暴叫,四蹄扬开,朝着左侧战场旁的一条密林小路直直地冲了过去。 “踏踏踏——”四蹄扬开,顿时尘土飞扬,黄土漫天而起。 那张蹈逸着实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苏凌竟然脚底抹油想跑。 那他能干?不抓住苏凌,回去怎么向沈济舟解释,解释不了! 唯有抓住他,才能自证清白! 想到这里,张蹈逸冷吼道:“苏凌,给我站住!” 苏凌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头嘴上穷对付道:“站不住!......” “苏凌,哪里跑!” “小爷有地方跑!不用你操心! ” 苏凌一边嘴上对付着张蹈逸,一边不顾一切,仓皇朝密林方向策马狂奔。 这下可气急了张蹈逸,张蹈逸青筋暴起,也不管不顾了,今日不抓住这个鸟人,我誓不罢休! “驾——!” 张蹈逸大吼一声,直催战马,在后面直追苏凌而去。 臧宣霸正全神贯注地与林不浪缠斗。 林不浪和他的功夫境界不差上下,两人皆是八境巅峰,所以说不上谁占上风。 便在这时,战场突变,那苏凌竟然拨马而走,张蹈逸又在身后不顾一切地策马直追。 臧宣霸心中起疑,暗想苏凌狡诈,这忽然拨马向密林而去,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八成如此啊! 情急之下,臧宣霸急呼道:“蹈逸兄,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啊!” 可是张蹈逸此时一心只想抓住苏凌,哪里顾得了许多,不追,那沈济舟岂能轻而易举的放过在自己么? 横竖是个死,我便追了,又能如何! 因此,张蹈逸连话都不说,依旧紧紧在后面追赶苏凌。 臧宣霸无奈,想要拨马一同前往追赶苏凌,这样还能与张蹈逸互相有个照应。 那林不浪岂能让他轻易走脱,冷笑道:“臧宣霸,你走不了!你的对手是我!看枪!” 林不浪泼命的连连进攻,将臧宣霸困在原地。 两军阵营,众人眼中,眼看着苏凌策马狂奔进入密林,那张蹈逸死命直追,拍马抡刀也撞入密林之中。 两人的身影和战马,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 踪。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一章 坑你没商量 密林之内,尘土飞扬,漫天涤荡。 马踏声声,飞马如狂。 一个没了命的向前跑,另一个不要命的在后追。 苏凌一边跑,一边回头暗自观瞧,只见张蹈逸一人一马,直追而来,身后再无他人,不由得暗暗放下心来。 我计成矣! 现在所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莫要让张蹈逸把自己追丢了才是,更要将他耗得死死的,以免他追了一半,再拨马回去,那自己便前功尽弃了。 所以,苏凌看似没了命的在前面跑,其实却将马速牢牢的控制着。 张蹈逸离得近了,他就啪啪几鞭,马便跑的快些。 张蹈逸离得远了,他便偷偷夹几下马腹,那马儿便跑的慢些。 张蹈逸眼前,苏凌就像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在自己周遭,嗡嗡嗡的飞,扰得他不厌其烦,眼看要抓住了,他却又跑的远了些。 抓也抓不到,拍也拍不死。着实难受。 自己正生气,那绿头苍蝇便又嗡嗡嗡的飞到身边。 主打的就是一个骚扰和膈应。 张蹈逸气的真魂出窍,窝火憋气。 若是换成黄奎甲,此时定然不知道要问候苏凌多少次高堂了。 张蹈逸心一横,劳资今天不把你追上,踩在脚下,扇你几个耳刮子,劳资不姓张! 那苏凌实在蔫坏至极,一边跑,一边嘴还不闲着道:“嘿嘿,抓不着......抓不着......你说气人不!” 两人你追我赶,早已远离了正面战场。 且说两人如此追 赶了一阵,眼前密林竟又分出一个岔道口来,岔道处杂草丛生,只容一匹马通过,苏凌二话不说,催马向前,一头扎了进去。 张蹈逸看得分明,如何肯放他,连声催马,直奔岔道而来。 可是待他人进了这岔道乱草小路之中,却不由得愣住了。 却见眼前,齐腰深的乱草,周遭密林繁茂,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尽头。 更有风声呜咽,昏鸦声声,四周寂静无比。 哪里还有苏凌的半点影子。 荒野的风一吹,张蹈逸的脑袋顿时凉快了下来,暗中思忖道,穷寇莫追,我却追的如此深,此地远离战场,万一......! 我当速速退去! 张蹈逸想到这里,赶紧调转马头,想要离开这里。 却忽的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道:“蹈逸将军,哪里去?你都追到这里了?怎么还要回去呢?两军阵前,我可唱了一出好戏,你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那沈济舟薄恩少义,外宽内忌之辈,如何能轻易的放过你呢?不如继续追上我的好啊!” 张蹈逸大惊,赶紧拨回马头,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杂草丛生之地,苏凌正一人一马,停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凌!好贼子!欺我太甚!我杀了你!” 张蹈逸此时已然不管不顾,一心想要致苏凌于死地,见是苏凌,便大吼着拍马抡刀,不顾一切的朝他冲了过来。 苏凌原本满脸笑吟吟的,看张蹈逸直冲 而来,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冷了起来。 眼看张蹈逸大长刀的刀锋就要抵在苏凌的面门了,苏凌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嘴里,却小声的念叨着道:“一......二......三!掉!” 便在这时,张蹈逸忽的觉得身子蓦地一滞,整个人似乎突然失去了重量。 “唏律律——”张蹈逸胯下战马忽的一声凄惨的暴叫。 张蹈逸暗道不好,可是已然不及,那马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再看张蹈逸战马的马蹄踏在下面的杂草之上,整个战马刚一接触,忽的只觉脚下一空。 “轰隆——”一声,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极速的向下坠去。 张蹈逸这才意识到,哪里是什么杂草丛生的土路,而是陷坑! 可是任凭张蹈逸再如何了得,突然的失重,战马受惊,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整个人没有一点办法,全部跌进陷坑之中。 “噗——” 张蹈逸连人带马砸进陷坑之中,刹那间一股浓重的白色粉末腾的涤荡四溅,倏尔弥漫开来,张蹈逸眼里、嘴里、耳朵里全部都被白灰所湮没了。 “咳咳咳——”张蹈逸被呛得难以抑制的咳了起来。 但侥幸的是,这陷坑下不是刀斧,还不致命。 可是这铺天盖地四处弥漫的白灰,已然让张蹈逸丧失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如今连睁眼都成了奢望。 恍惚中,张蹈逸听见坑上苏凌一字一顿道:“张蹈 逸已陷入坑中,我计成也!” 话声方落,便听到了无数的脚步之声传来。 张蹈逸正胡乱猜测,忽的感觉整个人被钩锁勾住,少顷,便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向上钩抬而起。 事到如今,张蹈逸心如死灰,暗自叹息懊恼,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任人摆布。 张蹈逸被钩锁钩出陷坑,刚想反抗,却被十数个士卒一拥而上,抹肩头拢二臂,当场制住。 张蹈逸眼睛被白灰蛰得难受,眼泪直流,却还咬牙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极力看去。 眼前,苏凌淡淡的看着自己,不喜不怒。 “苏凌!既然张某落入你这贼子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张蹈逸冷声道。 苏凌忽的冷笑一声,眼中杀机陡现,一字一顿道:“张蹈逸,你追的我好苦,活该你落入陷坑,你不要着急,苏某这就送你见阎王!闭眼吧!” 锵—— 一枚短匕应声出现在苏凌的手上。 再看苏凌手握短匕,一道流光,激射向张蹈逸的心口。 张蹈逸一闭眼,暗道,去休!去休!如此死了,倒也解脱了罢! 反正回去是死,打胜是死,这样死了,倒也干净! “嘭......嘭......嘭——!” 张蹈逸以为自己必死,却不知为何,耳中却传来接二连三的几声嘭响,而且自己并未感觉到刀锋刺入心口的疼痛之感。 他正自疑惑,忽觉原本被绑缚的身体,蓦地一松,整个人倒是舒服了不少 。 嗯?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苏凌又戏耍于我? 张蹈逸茫然的又微睁开眼睛。眼前虽然白粉遮了,但恍恍惚惚看到苏凌正拿着那把短匕,还用嘴时不时的吹两下,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而脚下,正是方才捆缚自己,如今早已断裂的绳索。 苏凌见状,哈哈一笑道:“蹈逸将军......您受惊了!” 张蹈逸一阵茫然,沉声道:“苏凌!你这是何意?” 苏凌笑而不答,只朝着那些士卒一挥手道:“诸位兄弟辛苦,给张将军擦拭一番,让他看清楚些,也能好好说话!” 早有士卒,不知从何处端来一桶清水,放在张蹈逸近旁,桶边还搭着巾帕。 “苏凌,你到底什么意思?”张蹈逸并未动作,沉声再次质问道。 苏凌耸了耸肩,淡笑道:“张将军,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更有许多见不人的龌龊,张将军大丈夫也,如今白灰蒙眼,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不如擦一擦眼睛,也能看得清楚些,如何啊?” 张蹈逸的确被白灰刺得眼睛涩疼,心想,无论苏凌如何,先擦净了眼睛再做计较。 随即他取了巾帕,将眼睛中的白灰细细的擦干净。这才将巾帕置于地上,沉声道:“苏凌,我已然被你所擒,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给我个痛快吧!” 苏凌一摇头,淡淡笑道:“张将军此言差矣,张将军当世忠直之士,又乃领兵之帅才,如此窝窝囊囊的死去 ,岂不可惜了?苏某要真如此做,岂不要背上了擅杀忠义之名么?” 说着,苏凌郑重的朝张蹈逸一拱手道:“蹈逸将军,方才乃非常之局势,我只能用非常手段,张将军受苦了,还望海涵!” 张蹈逸一怔,忽的冷笑道:“苏凌,少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如此装腔作势?莫非要招降于我不成?呵呵,渤海四骁,无不是节烈之人,今日唯死而已,你就省了那份心吧!” 苏凌闻言,却也不恼,淡淡一笑,摇头道:“苏某又不是第一次与渤海四骁打交道?岂能不知张将军亦是忠烈之人?想那文颜二位将军,临危不屈,从容赴死,往昔之事,历历在目,苏某每每想起,亦慨叹折服啊!” 张蹈逸闻言,心中悲伤。 渤海四骁,平素自然一体,今日他落得和文颜二将一般的境地,如何不心中悲凉。 “唉......文兄......颜兄!蹈逸无能,无法为兄等报仇雪恨啊!”张蹈逸仰天长叹。 “蹈逸将军一腔忠勇,苏某虽今日多有用计,但钦慕之心,从不作假!蹈逸兄,当再受我一拜!” 说着,苏凌竟又郑重的朝着张蹈逸拜了一拜。 张蹈逸叹息片刻,这才看了看苏凌道:“苏凌啊,你果然足智多谋,今日栽在你的手里,也是我张蹈逸活该如此,怨不得旁人!但若要招降于我,我宁立死!” 却不料苏凌淡淡一笑道:“蹈逸将军此话差矣! 我知将军高义,如何愿降?所以苏某并未想过就如此招降于你也!蹈逸将军,今日你之败,非你战之过也,而是苏某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说句实话,苏某亦汗颜之至也!” 张蹈逸神色诧异,疑惑道:“苏凌,你不是想要招降我?” 苏凌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将将军引到此处,只是想要表明苏某敬仰之意,别无他意......将军若想离开,苏某即刻放人,绝不阻拦!” 张蹈逸闻言,脸上一阵惊疑不定,盯着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此话当真,莫不是戏言?” 苏凌闻言,朗声大笑道:“君子面前,如何戏言?”说着,苏凌忽的朝半空击了两掌。 却见众人之后,有一个兵卒重新牵了一匹黑色战马,看毛发成色,比张蹈逸陷入陷坑而死的战马不知道要名贵多少。 而另一个兵卒手中执着的,正是张蹈逸的大长刀。 张蹈逸不知道苏凌何意,一言不发,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苏凌这才招招手,这两名士卒走到近前。 苏凌用手摸了摸马鬃,那马唏律律嘶鸣起来,齐声嘹亮,高亢,果真是一匹好马。 “今日不甚,致使张将军爱马陷入陷坑,折颈而死......心中着实不安.....好在,张将军之马不过普通脚力......”苏凌说着,一指眼前这匹大黑马道:“此马名曰罡风!乃是沙凉名种,好马配英雄, 今日便送于张将军了,此马能随张将军驰骋疆场,也不致埋没了他!” 说着苏凌接过马鞭,一扬手扔到张蹈逸的怀中道:“此马脚力快,将军乘此马,当片刻返回渤海大营!将军请吧!” 张蹈逸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凌,半晌方道:“苏凌,你真的要放我走么?” 苏凌一笑道:“马鞭已在将军手中,是留是走,将军自己决定!” “这......” 张蹈逸愣在当场,看了看苏凌,看了看那战马罡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马鞭。 忽的长叹一声道:“苏凌!早闻你赤济之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既如此,张某走也!今日之情......张某记下了,但不要想着让张某在战场上留手!” 苏凌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战场之上,当全力施为,否则也难称英雄!” 张蹈逸这才满腹疑惑的站起身来,直到他走到马前,见无一人阻拦,这才相信,苏凌是真的要放他离开。 “既如此,苏凌,张蹈逸可真走了!” 张蹈逸说完,便欲翻身上马。 苏凌却一脸笑吟吟的神色,忽的将他一拦道:“蹈逸将军,何必急于一时,某有一事,还是觉得要实言已告将军......” 张蹈逸脸色一沉,冷声道:“苏凌,你要反悔么?” 苏凌一笑,正色道:“苏某说过的话,从不反悔!只是,这里有一位旧人,张将军不妨见过再走......” “如何 ?”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为何骗我!为何骗我! “故人?是正南么?正南兄!”张蹈逸的声音有些颤抖,舍了那罡风战马,激动的回头看去。 苏凌不由的一叹,摇了摇头,缓缓道:“蹈逸将军,还是自己看罢.....” 杂草丛中,有脚步声响起,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年岁约有五十岁上下,黑中夹杂着几丝灰白的三缕长须,随风摆动。灰衫宽大鼓荡,神情复杂,眼神五味杂陈,身形削瘦,面容清瘦。 他的手中还脱了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盖了一层黑布,不知里面盛的什么。 来人却不是审正南,倒像个老先生。 “是你!......你却还敢前来见我!”张蹈逸一见此人,不由的眼睛都红了。 “锵——”他毫不犹豫的拽出随身佩剑,一道流光,人已欺上前去,下一刻,佩剑早已压在此人脖项之上。 苏凌没想到张蹈逸的反应如此过激,急忙喝道:“左右,保护许先生!” 众士卒闻言,皆各执枪矛,将张蹈逸围住。 可是,还是晚了。 来人正是许宥之。 许宥之的神情倒是淡然,缓缓的看了看压在脖项上的佩剑,叹了口气道:“好锋利的剑!” 张蹈逸冷声道:“正可杀你!” 许宥之忽的凄然一笑,一字一顿道:“蹈逸,你我在旧主帐下时,虽无深交,但亦无怨怼,何故如此?” 张蹈逸哼了一声道:“背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背主?......”许宥之 不慌不忙的重复了一遍,遂灼灼的看着张蹈逸,质问道:“敢问蹈逸,你说我乃背主之人,我却想领教一下,主为何人?我背何主啊?” 张蹈逸眼中杀意愈浓,恨声道:“自然是主公沈济舟!你只因主公责罚了你几十军棍,便怀恨在心,竟投靠了萧贼,你不是背主之人,又是何人?” “哈哈哈!”许宥之忽的大笑起来。 “何故发笑,难道我屈枉你了不成么?”张蹈逸厉声道。 “张蹈逸,枉你有忠直义烈之名,却不想竟是如此狭隘愚蠢之人!”许宥之一字一顿道。 “你不怕死么!”张蹈逸冷然道。 “死?当初那个不懂明大义,只知愚忠的许宥之早已死了!今日你若杀我,我亦无憾矣,因为这世间的大义,我可全也!死后也是大晋之鬼!”许宥之缓缓的闭上眼。 “蹈逸......你动手吧!” “你......” 张蹈逸看到许宥之的那一刻,恨不得立时将他杀了,可是此时此刻许宥之让他动手,他却迟迟下不了手,心中更莫名的犹豫起来。 等了片刻,见张蹈逸迟迟未动手,许宥之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叹道:“蹈逸啊......你犹豫了?也罢,我来问问你,这天下,到底是谁之天下?” “自然是主公欲取之天下!”张蹈逸冷声道。 “是么?这天下,叫做大晋,何时姓沈乎?这天下人的天子,始终是刘氏,何时轮到他 沈家......”许宥之不动声色的驳斥道。 “休要花言巧语,我只知道,你我皆投效渤海,渤海五州的主公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将军沈济舟!”张蹈逸冷声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蹈逸,这渤海难道不是王土,那沈氏难道不是王臣么?如今丞相有明诏,奉天子令,伐无道之沈氏,沈济舟本当负荆请罪,自缚于龙台,乞求天子宽恕!然而他却倒行逆施,一隅之力,纠集私兵,对抗王师!我,大晋子民,弃暗投明,何谓背主?倒是你,身为大晋子民,不助王师,甘愿助贼,敢问,这背主之人,是我,还是你!” 许宥之不卑不亢,盯着张蹈逸朗声道。 一番话,说的张蹈逸哑口无言。 半晌,张蹈逸才长叹一声道:“许宥之啊,莫以所谓的大义说我!我只知道,大晋皇室腐朽,天子无德暗弱,百姓黎庶民不聊生......这样的天下之主,如何当得起!” “刘端当不起天下之主,他沈济舟便可当得?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事?我已然不屑一说了!想必你也清楚!我只说我许宥之做错了什么?哪里又对不起他?若他纳我之言,何有如今惨败!文颜二位将军,正南兄也不用死了!”许宥之悲愤道。 “什么......正南已经......”张蹈逸声音颤抖,一脸的悲痛。 一旁的苏凌长叹一声道:“此事 怪我......是我无法在丞相面前保下审正南......只能助他解脱了......” 张蹈逸嘴唇翕动,终是神情一暗,叹息道:“两军交战......生死在天......这也是正南的命......” “他原本可以不死的!若不是那沈济舟听信郭涂小人谗言,关键时刻退缩,正南怎么能死!身为统帅,如此惜命,却赔上旁人的性命,是何道理!”许宥之忽的凄然喊道。 “睁开眼吧,睁开眼看看吧!蹈逸!身为臣子,妄图对抗天子,野心膨胀,是为不忠!兴不义之兵,致使北方九州百姓陷入战乱之苦,是为不孝!不忠不孝,这些还不够么?你还要尊他为主公?岂不荒谬?”许宥之昂然痛斥道。 “我......我管不了这么多,天下乌鸦一般黑,放眼世间,哪个上位者不是安得这等心思,主公四世三公之后,名门望族,如何便不可了?”张蹈逸又变得激动起来,手中的佩剑稍一使劲。 点点殷红自许宥之的脖项淌下。 许宥之苦笑一声道:“蹈逸啊......不仅是你,渤海的全体将士,都被这虚伪之徒骗了!他骗你们为他卖命,却不愿把实情告诉你们,他从一开始,都未将你们放在心上,只把你们当做他沈氏攫取利益的走狗!” “你住口!不许污蔑我主!”张蹈逸怒道。 “污蔑?罢!罢!罢!蹈逸啊, 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看,到底是我在污蔑他,还是他欺骗了你们!” 说着,许宥之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上托着的托盘道:“蹈逸,你就不好奇,我这手中托着的是什么?” “与我何干!”张蹈逸冷声道。 “那你就来亲眼看看吧!” 说着,许宥之稍一用力,一把扯下了那盖在托盘上的黑布。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瞪眼呲牙,满是血污,披头散发,形容极为恐怖。 “他是谁......蹈逸可还认得!”许宥之一指那人头,看着张蹈逸,一字一顿道。 “这是......这是丁绪!” 张蹈逸话虽出口,却蓦地感觉万丈悬崖一脚踏空,整个人如坠深渊。 失望、悲哀、震惊。 所有的情绪在瞬间一股脑的涌入他的心头。 片刻之后,被无尽的愤怒和悲怆填的满满腾腾。 许宥之这才幽幽一叹道:“丁绪之头在此,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说,蹈逸亦能明白罢!” “意味着,麒尾巢......真的被萧元彻所占......大军其实早就无粮可用了......” 张蹈逸浑身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离,无尽落寞的喃喃自语。 “麒尾巢早就失守了,可是他沈济舟身为主帅,却连向你们告知真相的勇气都没有,还要一口咬定麒尾巢未曾失守,诓骗你们所有人为他卖命!此等小人,便是你口中的主公啊!”许宥之一字一句,犹 如刮骨钢刀。 “不......这不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 张蹈逸忽的浑身颤抖,不由自主的向后缓缓退去。神情中满是莫大的悲愤和失望。 苏凌趁此机会,赶紧将许宥之护住。 却见张蹈逸宛如失了魂一般,仍旧不住的向后退着,身体的颤抖愈发激烈起来。 忽的他大吼一声,将手中佩剑掷向半空,满眼悲愤,失声痛苦的大喊道:“为何骗我!为何骗我!为何骗我啊!主公!......” 其实,以张蹈逸之才,昨夜沈济舟帐中之事,他已然隐隐约约的猜到,麒尾巢定然出现了变故,只是他不愿相信,更说服自己不要猜疑,不要相信。 直到丁绪的头颅血淋淋的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才击碎了他所有的幻象,而他所有的意念,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苏凌见张蹈逸的模样,也不由的摇头叹息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兵卒悄悄来到苏凌近前,耳语道:“苏长史,前方战事结束了,林都尉与臧宣霸战无结果,双方冲杀了一阵,互有伤亡,各自鸣金收兵了......丞相派我来问问长史这边情形如何......” 苏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并未回话。 张蹈逸忽的跌坐在地上,摆了摆手,颇有些万念俱灰道:“许宥之,我不杀你......你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许宥之这才蓦地闭起 眼睛,长叹无语。 苏凌见火候差不多了,遂拱手道:“蹈逸将军,苏某敬你为人,也不愿难为你......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罢!” 张蹈逸神情惘然,半晌,方缓缓起身,朝着苏凌一抱拳道:“蹈逸......亦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是,投萧我不愿也......他做得那些事,都是大义不成?我如此做,与小人何异......苏凌啊,我还是要回去,我要当面问问沈济舟,为何要那样做!至于生死......随他罢!” 苏凌点了点头道:“也好,既然蹈逸将军决心已定,那就请乘罡风战马,速速回去罢......只是,王师大营的营门,永远向将军敞开!将军保重!” 张蹈逸点了点头,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你,很好!张某走矣!” 言罢,张蹈逸几步来到宝马罡风近前,翻身上马,扬鞭催马,朝着沈济舟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待张蹈逸走了,许宥之方有些不解道:“苏长史......怎么就放蹈逸走了呢......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强绑了回去吧......罢了,走都走了,说这些没用......” 说着翻身上马,回头看去,却见许宥之仍站在那里,神情中有些失落。 “宥之先 生......还留在这里作甚?”苏凌淡淡笑道。 许宥之有些不甘心道:“这便走了?” “不走?难道等着张蹈逸回心转意,策马而回么?” 苏凌说完,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三 章我有一问,你敢答否? 丞相行辕。 萧元彻居中,坐在书案之后。 左右文武,分列两旁,每人看起来都心情愉悦。 黄奎甲按捺不住,头一个跳将出来,嘿嘿笑道:“主公,今日一战,好生痛快!不浪老弟的本事果真够阔,杀的那臧宣霸只能招架,并无还手之力,只是可惜,那沈济舟老贼,下令全军出击,要是再晚一点,那鸟人臧宣霸,必被不浪老弟所擒!不过,不浪老弟也立了功了,丞相是不是得赏赐一番啊!哎,不浪老弟呢?怎么不在?” 黄奎甲说着,环视厅中,却不见林不浪的身影。 萧元彻瞪了黄奎甲一眼,嗔道:“你个大黑头,又犯浑了不是,林不浪不过是骑都尉......这里如何有他的位置!” 黄奎甲这才挠了挠黑脑袋,嘿嘿笑道:“那也是俺憾天卫的骑都尉......俺不替他请功,难道要别人说话不成?” 萧元彻这才淡淡道:“行了,封赏这些,待大军班师再说,此次先记在功劳簿上......权且退下......等候苏凌回来!” 黄奎甲这才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退在一旁。 众人等了些时辰,却仍未见苏凌返回。 萧元彻有些担心,回头看向郭白衣道:“白衣啊......这般时辰,那苏小子还不见回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那张蹈逸的本事可是厉害......” 郭白衣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 :“主公无忧,但放宽心,咱们苏长史的本事就不大了么?但等无妨!” 萧元彻这才心安,点点头道:“也是,苏小子还是颇有些能耐的,不像某些人,什么都不会,打个一两仗,还要休息个八九天......更恬不知耻的霸占个头名,更有一帮顺风接屁的蠢货,将其捧上天去......当年那个什么狗屁的灞南许韶,便是如此,结果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现在,咱们这里,倒有人好的不学,也学这种人......” 说着,他似有深意的环视了厅中一周。 真有几个人,缓缓的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便在这时,有士卒来报道:“主公,苏长史已然回来了!” 萧元彻这才朗声一笑道:“看来这小子是大功告成了.....罢了,张蹈逸头一次来咱们这里,莫要慢待了,都出去接一接罢!” 萧元彻刚想站起身来,那士卒又唯唯诺诺道:“主公,门外只有苏长史和许先生两人......并未见有其他人......” “嗯?” 萧元彻原本都已经起身了,闻听此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狐疑的看了看郭白衣道:“这混小子......他搞什么?不是说今日必带回张蹈逸么......” 郭白衣一笑道:“主公稍安,唤他进来,问问清楚!” 萧元彻这才吩咐让苏凌进来。 片刻之后,苏凌和许宥之一前一后走 进中厅。 两人一拱手,许宥之退到文臣一侧。 萧元彻这才沉着脸道:“苏凌啊,张蹈逸何在啊?” 苏凌蛮不在乎道:“走了啊,放回去了......” 那神情,好像理在他那里一般。 “呵呵......”萧元彻被苏凌气笑了,点指道:“昨日是谁夸下海口,说什么今日必然收降张蹈逸的?” 苏凌一耸肩道:“他不愿投降,我打也打不过他,丞相你又爱惜他,咱也不能用强,除了放他离开,能有什么办法......” “哟,看你这意思,你倒是觉得错在我,不在你了......说说罢,你的事情没有做成,当如何罚你......” 一句话,说的一旁的许惊虎、夏元让和萧笺舒等人面露得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苏凌一笑道:“丞相这话说得,只要不要小子小命,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过真要小子自己说,那便罚小子今夜守着旧漳城门,做一夜看门的可好啊?” 说着,他朝萧元彻近旁凑了凑,方压低声音道:“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丞相答应。” 萧元彻不动声色低声道:“你先说说看。” “小子守城门自没说得......但小子想让丞相给小子暗中一个道命令,就叫今夜三更十分,大开旧漳北城门......” 萧元彻先是一阵迟疑,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却是一脸笑意,缓 缓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罚苏凌做一晚城门尉罢!” ............ 沈济舟大营,中军帅帐。 沈济舟脸色铁青,坐在桌案之后。 左侧郭涂、逄佶;右侧臧宣霸和一干部将。 帐中书案下,张蹈逸直直的跪在那里,一语皆无。 沈济舟冷冷的盯着张蹈逸,半晌方沉声道:“张蹈逸,你可知罪!” 张蹈逸面无表情,淡淡道:“末将知罪......请主公发落!” “你......” 张蹈逸的回答着实出乎沈济舟的意料,他未曾想张蹈逸连辩白都没有,如此干脆地认罪。 沈济舟冷笑道:“呵呵,你倒是肯认罪......我且问你,那军令状写得清楚,你与臧宣霸今日拿不下旧漳城,该当如何?” 郭涂顺势接话道:“该当问斩!” 一句话,骇的逄佶和所有部将皆脸色大变,呼啦啦地尽数跪倒。 逄佶叩首道:“主公息怒!如今战事不利,张将军和臧将军乃是我军最重要的依仗,若都杀了,何人为将啊!” “主公三思!......” 部将们也皆齐声求情道。 却见臧宣霸缓缓跪倒叩首道:“主公,末将与蹈逸死罪......只是今日攻不下旧漳,我等虽有责,但是主公阵中有鸣金之音看,这才收兵回营......若要问罪,向主公进言收兵之人,也当同罪,若不是他,今日战果犹未可知......” 嗯? 郭涂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头也大了三圈。 无他,阵前进言鸣金收兵者,就是这货。 郭涂不顾一切,跳脚嚷道:“臧宣霸,休要胡乱攀咬,张蹈逸被苏凌引走,情势未知,而你与那林不浪战,已然勉力支撑,我再不进言,你是何下场?反倒怪起我来!” 那臧宣霸如何肯罢休,冷眼一瞪郭涂道:“你说的跟真的一样,郭大人,何时会功夫了呢?不如练上一练,让我等开开眼如何?” 一句话,说的那些部将们脸上皆有愠色。 那郭涂如何肯罢休,叉腰跳脚,摇唇鼓舌,一阵胡搅蛮缠。 臧宣霸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一时间,除了沈济舟和张蹈逸无语,整个帅帐上乱哄哄的。 沈济舟一阵心烦,忽的拍了拍桌子,怒道:“一天到晚,吵个没完没了,你们皆是长舌妇不成!都给我住了!” 郭涂和臧宣霸这才互瞪一眼,跪着的继续跪,退在一旁的向后退。 沈济舟思忖片刻,方做出一副宽大胸怀的模样道:“罢了,权且寄下尔等之过,只是军令状既立,怎能儿戏,我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下次厮杀,定要全力以赴,拿下旧漳!” 臧宣霸这才抱拳朗声道:“喏!谢主公,末将等定然全力以赴!” 说着他偷偷拽了拽一旁跪着的张蹈逸。 可是,不知为何,张蹈逸却仍旧直直的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沈济舟这才哼了一声,一拂袍袖,便想让众人 散了。 郭涂忽的朗声道:“主公,此事暂且寄下不提,但是另有一事,当问个清楚明白!” 沈济舟疑惑道:“郭卿,还有何事啊?” 郭涂一拱手道:“主公可是忘了,今日阵前那苏凌所言,似乎张蹈逸写了一封亲笔信,投到苏凌那里......主公难道不想问那信,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语提醒沈济舟,沈济舟的脸色顿时又阴沉起来。 “张蹈逸,你说说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济舟盯着张蹈逸道。 张蹈逸这才一脸无动于衷,缓缓地拜了一拜,漠然道:“末将从未写过什么信!末将不知苏凌为何会如此说!” 只这一语,张蹈逸再不说话,仍旧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 “呵呵......”沈济舟被气乐了,用手点指道:“你这话说的......那苏凌何许人也,两军阵前,这许多人,或许说得有些夸大,但十句话里至少有一半是真的罢!” 其实,沈济舟实在高估了苏凌,他那一番话,一句真的都没有,全是鬼话连篇。 “末将已经说了,从未给他写过什么信......主公不信,末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蹈逸面无表情地说完,再次不言不语。 “你!......” 沈济舟火气大了,一拍桌子厉声道:“张蹈逸,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臧宣霸感觉张蹈逸也有些反常,可是为了保住他 的性命,赶紧叩首道:“主公切莫上了苏凌的挑拨之计啊......张蹈逸一心为渤海,如何能够做出此等事呢!主公明鉴!” 逄佶也赶紧拱手道:“主公......阵前蛊惑之言,十有八九都是捏造的......臣倒有一言,权且寄下此事,待攻下旧漳之日,搜寻萧元彻和苏凌住所,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封信,一搜便知。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沈济舟想了想,他也素知苏凌诡计多端,自己倒也真不能因为敌将之言,就处置了张蹈逸,否则传扬出去,自己的形象可就受损了。 他这才压了压火气道:“也罢,就依逄卿之言,攻下旧漳,再看究竟!” 说着他再次挥了挥衣袖,作势要离开。 却在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张蹈逸,忽的昂然开口。 他灼灼的盯着沈济舟,一字一顿道:“主公心中疑惑暂消,但末将却又一问,不知主公敢答否!” “嗯——” 沈济舟蓦地扭头,一道利芒射向张蹈逸。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四章 臣请速死 沈济舟沉着脸,眯缝着眼,灼灼的打量着张蹈逸,沉声道:“你想问什么?” 张蹈逸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道:“敢问主公,麒尾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出口,一旁的臧宣霸蓦地看向张蹈逸,刹那间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 张蹈逸应该知道了什么,否则不可能在如此关头,竟然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而且问的如此笃定。 难道麒尾巢真的...... 臧宣霸不敢再往下想,回过头去,一脸惊讶的看着沈济舟。 沈济舟也是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张蹈逸竟在此时又问了这个问题。 他原以为昨日一番搪塞,声色俱厉之下,早已打消了张蹈逸的怀疑,可是如今见张蹈逸的神情,他明白此事远远没有结束。 看来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你......”沈济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神情中更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张蹈逸敏锐的捕捉到了沈济舟神情的变化,心中更加确信,麒尾巢定然失守了,否则,丁绪的人头如何解释,他沈济舟神情中的慌乱又如何解释。 主公啊,你为何要骗我!你骗得我好苦啊! 不,你不仅骗了我,更骗了所有的渤海将士! 那可是你一声令下,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你沈家的渤海不顾一切的儿郎啊! 张蹈逸心如刀绞,已然对沈济舟彻底的失望了。 这样的主公,实在是虚伪荒唐! 他不等沈 济舟说话,忽的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愈发悲愤。 他忽的直直站起,冷冷的注视着沈济舟,一字一顿道:“主公,是不是突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末将了?罢了吗,主公不回答,末将也心知肚明!” 说着,他环顾四周,看到所有的将领都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 张蹈逸惨然一笑,朝着所有人一抱拳,朗声道:“诸位想必也都蒙在鼓里吧!也罢,今日蹈逸便当着诸位的面,将此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吧!” 沈济舟浑身一颤,立时反应过来,忽的一拍桌案,慌忙站起身来指着张蹈逸斥道:“大胆张蹈逸,今日你不该说的话已然说得太多了!给我住口!” 他竟然不正面面对张蹈逸的质问,却以主公的身份压人,要张蹈逸住口! 所有的将领在顷刻之间,仿佛都有些明白了。 自己的主公,在遮掩,在害怕张蹈逸说出什么来。 既然事关麒尾巢,主公如此慌张,那麒尾巢真的出事了! 张蹈逸已然完全豁出去了,冷笑一声道:“主公......你在慌张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沈济舟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稍微一顿,斥道:“我乃渤海之主,是你们所有人的主公,我有什么慌张和惧怕的!只是被你这狂悖之人一时激怒罢了!张蹈逸你现在跪下认罪,我还能饶你,再要乱我军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张蹈逸凄然大笑道:“张某自投身渤海以来 ,大大小小的战斗数百余,如今便因为我想要一个真相,主公便容不下我,要砍我脑袋了么?既如此,就请主公和诸位,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刚然一愣,却见张蹈逸极速的卸甲,接着再不犹豫,右手用力一扯,将上身中衣扯将下来。 众人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具雄壮孔武的身躯。 只是所有人眼中能看到的地方,触目惊心,布满了伤痕。 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新伤旧创,累累惊心。 “主公啊,我这满身大大小小的近百余伤处,就真的换不回您一句真话么!”张蹈逸一脸悲愤的大喊道。 沈济舟又惊又怒又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郭涂,忽地跳将近前,恨声道:“大胆张蹈逸,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乃主公臣属,主公当面,你不但衣冠不整,更屡屡不敬逼问,还有半点做臣子的本分么?主公,当治他死罪!” 张蹈逸忽地狠狠地朝郭涂看去,眼中杀意翻滚,冷声道:“郭涂!奸佞小人,杀你如屠猪狗!你以为主公当面,我便不敢杀你么?再要多言,叫你身首异处!” “你......”郭涂吓得魂飞天外,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惶恐地向后退去,再也不敢上前答言。 沈济舟经过这一阵子的调整,心绪已然平稳许多,再不济他也是渤海之主,这样的场面,他总有处置的本事。 沈济舟缓缓坐了下去,声音沉郁,一字一顿道: “张蹈逸!你就那么想知道麒尾巢之事?你觉得如今情势,议论此事,合适么?” 其实,沈济舟也是真心提醒张蹈逸,大局当前,麒尾巢之事若当众讲明,于军心大局不利。 可是,这句话若在昨夜,以张蹈逸之胸襟,怕是已然退让一步了,可是,现在...... 晚了!太晚了! 张蹈逸寸步不让,铁了心道:“蹈逸个人还在其次,只是主公若是不正面回答,闪烁其词,能给诸位将士们一个圆满的交待么!” 沈济舟冷笑摇头,忽的沉声,环视帐中众将道:“你们......怎么说!” 他原以为,凭借自己高位者的威压,这些将领又一贯的墙上草,随风倒,定然不会坚持,这样一来,危机便可暂时解除了。 哪料到,帐中众将忽的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无数的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齐声拱手道:“恳请主公就麒尾巢之事明示我等,以安我军军心!” 沈济舟顿时瞠目结舌,嘴唇翕动,半晌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终于气急败坏起来,暴怒拍案道:“反了!反了!你们难道皆要以小犯上,如此逼迫我么?” 满帐众将一脸的阴沉,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皆又齐声道:“末将等有罪!还请主公明示麒尾巢之事!” 如此再三,余音绕帐,弥久不绝。 沈济舟一脸无奈,心中暗自叫苦。 看来今日不讲清楚麒尾巢之事,此事绝对完不了。 他可还指望 着这些将领冲锋陷阵呢...... 他慌乱的朝着郭涂看去,询问对策。 此时,在沈济舟的眼中,那郭涂俨然成了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郭涂倒还有几分急智,悄然挪步到沈济舟近前,附耳用极低的声音道:“主公切莫慌张,以免露了更多的怯出来......主公,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沈济舟闻言,这才心中稍定,转回头来,沉声道:“你们就真的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麒尾巢之事么?罢罢罢!原以为等大战结束,我再向你们明言,既然你们如此追问,我便先讲了也无妨!” 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意地听着。 “你们猜得不错,麒尾巢的的确确出事了!”沈济舟缓缓叹息道。 “什么......麒尾巢真的出事了!我军粮草危矣!” 整个大帐之内,刹那间如炸开了锅一般,喧嚣尘上,乱作一团。 沈济舟一闭眼,仍凭他们自己先乱一阵。 半晌,这势头竟还未减弱。沈济舟这才不得不使劲的连拍桌案,厉声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亏你们还是渤海的一方将领,就如此的怯弱不成!” 臧宣霸一阵绝望,颤声道:“主公,麒尾巢出事,粮草危矣!我军危矣啊!” 不料,沈济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斥道:“臧宣霸!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说过麒尾巢失守,粮草危矣了!” 臧宣霸和诸将闻言,皆是一 怔。 只有张蹈逸摇头失望地苦笑起来。 “主公......主公方才不是已经言明,麒尾巢出事了?”臧宣霸一脸诧异的看着沈济舟道。 沈济舟点了点头,余怒未消道:“我是说了,麒尾巢出事了,可是那里出事,就是麒尾巢失守,粮草被夺么?简直岂有此理!” 臧宣霸一窒,众将的脸上也不由的又疑惑起来。 只有张蹈逸,冷笑不止。 沈济舟这才做出一副挚诚神色,不疾不徐道:“昨日,麒尾巢监军逄任来报,麒尾巢守军副将丁绪,不尊军令,擅自出兵,妄图袭扰旧漳后方,抢夺旧漳财物人力。不幸与萧贼精锐憾天卫苏凌撞上,丁绪奋力杀敌,不幸殒命......” “什么......丁绪死了!丁绪死了!” 哗—— 整个大帐再次一片哗然。 沈济舟说到这里,偷眼看向张蹈逸,却见张蹈逸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自己说的话。 沈济舟也顾不上许多,又沉声道:“然苏凌等不知麒尾巢之事,更不知麒尾巢的存在,只是杀害了丁绪,杀散了他的部署,加之我军进攻旧漳甚急,他这才回援旧漳......” 臧宣霸等人心思自然没有张蹈逸缜密,已然信了七八分,更是不住的点头起来。 惟有张蹈逸如老僧入定,一语皆无,半点表情都欠奉。 “怪不得苏凌会在半途小路杀出,而不在旧漳城中......竟是如此! ”臧宣霸一副恍然神色。 沈济舟点了点头又道:“逄任回报得清楚明白,已然以监军身份,严令麒尾巢守军严阵以待,守关不出,如有再私自出击者,立诛!如今麒尾巢严阵以待,哪里能有什么危机?” 他的话刚说完,张蹈逸忽地冷笑道:“主公所言,可是实情么?” “你!张蹈逸,你竟然还如此疑我?罢了!那逄任乃是逄佶的至亲,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他可会骗你?”沈济舟冷声斥道。 说着,沈济舟忽地扭头,直直地盯着一旁的逄佶,一字一顿道:“逄卿,你来说说,我说的可是真的么?” 沈济舟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逄佶心中暗自叫苦。 他可是知道实情的,尤其当时听到逄任惨死,更是放声痛哭。便是今日还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的。 可是,看主公之意,自己敢要说了实情,怕是第一个死的。 逄佶只得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尴尬地挤出一丝淡笑,点点头道:“的确如此......逄任差来的军卒我亦见过,更叮嘱他转告逄任好好守卫麒尾巢,再不要出什么差池了!” 张蹈逸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眼神灼灼地盯着逄佶。 眸中寒光,令逄佶不敢逼视。 沈济舟这才看了一眼张蹈逸,冷笑道:“张蹈逸,这下你还有什么疑问?逄佶之言,你可听清楚了!” 张蹈逸万念俱灰,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 于事了。 他是主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自己,只能是那个被愚弄戏耍的可怜人! 张蹈逸沉声道:“末将,无话可说!” 沈济舟这才沉沉的点了点头,忽的眼神一厉,直直的逼向张蹈逸道:“你既无话,我倒想问问你,逼问主公,军前失仪,以小犯上,张蹈逸啊,你该当何罪啊!” 张蹈逸万念俱灰,沉声道:“臣请速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反了! “速死?呵呵,那我便成全你!”沈济舟厉声道。 他看向张蹈逸的眼神霎时满是杀意。 “来呀,叉出去,斩!”沈济舟蓦地拂袖道。 左右侍卫先是一愣,心中亦十分为难,可是主公有令,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就往上闯。 慌得臧宣霸赶紧跪倒叩首,颤声求情道:“主公不可!主公三思啊!张蹈逸随主公多年,功劳甚多,南征北战,冲锋陷阵......今日不过是受了奸人蛊惑,方触怒主公,还望主公不要与他计较,宽宥他吧!” 说着不住的朝沈济舟叩头。 “你......也想跟他一起死么!”沈济舟蓦然转头,盯着臧宣霸道。 “莫要忘了,你也是立下军令状的!我已然说过再给你机会,你本就是戴罪之身,再要多言,连你一起治罪!” 臧宣霸一怔,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只叩首不敢多说。 左右侍卫向上一闯,不由分说,拖着张蹈逸向帐外而去。 便在这时,谁也未曾想到,一向圆滑,平素做事又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逄佶,忽的跪了下来,叩首颤声道:“主公啊!主公且慢,臣有一言!臣有话说!” “你......呵呵,那你说说看!”沈济舟没想到,逄佶竟会如此,气极反笑,盯着他道。 逄佶心中惊惧,嘴唇翕动,却还是叩首道:“主公啊,想我渤海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四大骁将,功勋 卓著。可此番与萧贼战,损兵折将,四大骁将更是令人痛心,四去其二也!主公,我军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满营将士,士气低落,实乃用人之际也!张蹈逸虽罪无可恕,但却是我军之最重要的将领,若如此杀之,何人领军,何人征战?岂不让将士们心寒么?主公啊,如此之际,斩杀主将,与我军不利啊!恳请主公三思切切!” 沈济舟明白,逄佶这一番话说的确实,但不杀张蹈逸何以立威,何以泄愤。 想到这里,他已然铁石心肠,冷声道:“张蹈逸之罪,罪无可恕!其罪有三,其一,阵前作战不力,一个小小的苏凌都擒他不得,何望旧漳城乎?其二,密信之事,虽有疑点,但无风不起浪,他到底有没有做,还是未知,此等疑点颇深之人,岂可再领兵乎?其三,误信谣言,乱我军心,以小犯上,不敬主公,岂是为将之道乎?由此三罪,怎能不杀?” 说着,他厉声道:“不要多言,张蹈逸恕不得!” “这......”逄佶黯然无语,却仍跪在那里。 眼看张蹈逸被越推越远,帐中诸将互相对视一眼,皆齐齐跪地,叩首齐声道:“末将等请主公三思!我等为张蹈逸请命,望主公允他戴罪立功!” “你!你们!”沈济舟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局面。 忽的一阵羞怒,倒掀桌案,桌案上的物什四处散落,滚得到处都是。 “好啊!好啊! 你们一个个的,逼我太甚!反了!反了!这渤海你们是主公,还是我是主公!不恕!不恕!今日我誓杀张蹈逸!此心不改!”沈济舟气的一阵眩晕,几欲扑倒。 众将面面相觑,局面一时僵持起来。 总要有人打圆场,要不如此僵持下去,谁都无法收场。 一旁郭涂,察言观色,尤其暗暗窥见主将神情中或多或少对自己都有不满之意,心中也忐忑起来。 若是真的杀了张蹈逸,渤海真就危险了,自己郭氏一族亦在渤海,到时候岂会饶恕与他?再者,这些虎狼武夫,岂不先要杀了他。 不可,不可...... 想到这里,郭涂忽的迈步而出,神情中颇有一些大义凛然,不明真相之人,真倒觉得他有请命之态。 “主公......涂有一言......” 沈济舟看了他一眼,如今也就郭涂的话,他还真能或多或少的听些进去,对他也并无什么怨气,神情缓和一些方道:“郭卿有什么想说的?” 郭涂朗声道:“张蹈逸之罪,何其大也,主公便是如何处置,真就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但诸位说的亦在理,张蹈逸自出兵以来,虽功劳不彰,但亦无过错,几次大战,往往冲锋在前,不畏死也,倒也尽了为将者之本分也......” 他说到此处,偷眼看了沈济舟几眼,见他眼神流转,似在考虑什么。 郭涂方又清了清嗓子道:“再有今日之 事,知道内情的,无怪乎帐内诸位,主公若此时杀他,恐有恶言道,主公因私而杀良将,无非是忌恨张蹈逸触怒主公之举。主公,若此言传开,主公名声反为有罪之人所累,岂不得不偿失!” 沈济舟沉吟片刻,方沉声道:“若按你所言,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郭涂遂拱手道:“主公,以涂之见,张蹈逸也好,臧宣霸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涂有一计,可破萧贼,可陷旧漳城也!” “哦?”沈济舟顿时来了兴趣,朗声道:“竟有如此妙计,郭卿详细讲来。” “先贤有言,兵者,诡道也!今日我军与萧元彻一番厮杀,虽未有进展,但亦有收效。鏖战一场,我观萧元彻之兵,亦精力耗损甚大,兵疲将颓,臣以为,今夜萧元彻定然令全军休整,以待明日再战。萧贼本就兵少,今夜防御定然松懈。若主公遣张蹈逸和臧宣霸率精兵夜袭旧漳,一战可功成也!” 逄佶闻言,心中苦笑,萧元彻可是昏聩之徒,如何料不到此一节?若今夜真的贸然夜袭旧漳,无异于送死。 可是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沈济舟也不会听了,弄不好还会触怒于他。 这个时候,还是用自己最稳妥的方法,明哲保身乃上策。 所以,逄佶黯然无语。 郭涂说的兴起,又拱手道:“主公,前番张臧二人已然立下军令状,今夜偷袭旧漳,看二人是否能尽全功,若功成 ,主公便可既往不咎,以示宽大,若不成,再杀他们个二罪归一,为时不晚啊!” 沈济舟思虑一番,这才点了点头道:“将张蹈逸推回来!” 片刻,张蹈逸又被士卒们推了回来。 沈济舟逼视着张蹈逸道:“张蹈逸,你可听到了,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我且问你,今夜你可愿与臧宣霸一道,偷袭旧漳?” 张蹈逸闻言,直觉儿戏,方下定决心,宁死也要拒绝,却别臧宣霸一拉衣角,低声道:“蹈逸,留的有用之身,再做计较!听我的!” 张蹈逸只得神色一暗,叩首道:“罪将张蹈逸,愿往!” 臧宣霸也赶紧叩首道:“罪将亦愿同往!” 沈济舟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既如此,带兵几何?” 张蹈逸心中冷笑,忽的冷声道:“主公愿给兵几何?” 沈济舟刚压下的火气,被他一问,又直冲顶梁,怒道:“你乃主将,却来问我!” 臧宣霸赶紧向张蹈逸使眼色,又不住叩首道:“主公息怒!蹈逸只是心绪不宁,末将以为两千精锐轻骑即可!” 张蹈逸意外的看向臧宣霸。 旧漳偌大城池,两千精兵?怕是再加两千也攻不下! 但看臧宣霸说得郑重,张蹈逸隐约觉得此中还有内情,便不再说话。 沈济舟一拍椅子扶手而起道:“好!莫说我不近人情,你们要两千兵,我给你们三千精兵,今夜出击,袭取旧漳,不得有误!” “喏!——” ... ......... 大帐之外,张蹈逸与臧宣霸并行,走了一阵,张蹈逸遂低声道:“宣霸,你好糊涂啊,若是今日我就死,还能保全你,为何要答应今夜袭取旧漳?那旧漳偌大,萧元彻和苏凌之能自不必说,我们仅有三千人,如何袭取得了呢?到时,还要连累你陪我一起掉脑袋啊!” 臧宣霸忽的做了个噤声姿势,朝四周看了几眼,方低声道:“离着帅帐未远,有话回我帐中再言!” ............ 臧宣霸帐中,张蹈逸和臧宣霸对坐。 张蹈逸神情失望,叹了口气道:“主公听信谗言,更不辨忠奸......渤海危矣,大祸临头啊!” 臧宣霸神情一凛,低声道:“慎言!慎言!” 他又站起身来,来到帐外吩咐了两个心腹收好帐门,又将帐帘放下,这才走了回来坐下,压低声音道:“蹈逸啊,我同你想的一样......我观渤海不久即为萧元彻所吞也!” 张蹈逸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宣霸为何还答应主公,夜袭旧漳,我等只能有死无生也!” 臧宣霸无奈道:“如不答应,立死!答应下来,我等也许死不了呢......”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张蹈逸。 张蹈逸见臧宣霸神情古怪,沉声道:“宣霸兄,到底作何打算?” 臧宣霸并未正面回答,只低声问道:“蹈逸,你看如今之主公如何?” 张蹈逸叹息道:“ 兄既问我,我也不想隐瞒,如今主公暗弱昏聩,听信谗言,那麒尾巢明明失守,我军粮草告急,到时军心不稳,主公却兀自强撑,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更编造谎言,妄图混淆视听。宣霸啊,你猜今日在密林之中,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臧宣霸问道。 “许宥之......” “什么......竟是他,原来他早投萧元彻了......怪不得麒尾巢会......”臧宣霸一脸恍然神色。 “令我惊讶的还不是许宥之,而是他手中托盘之物,那是丁绪之头颅啊!也就是这个,我才断定,麒尾巢早失矣,故此才有帐中之问......” 张蹈逸忽的无奈笑道:“只可惜,主公根本没想过实言相告,更编造了丁绪私自出兵而造杀身之后的谎话出来,想那丁绪,至死不屈,到最后却落了个如此无妄之罪,怎不令人寒心!” 他顿了顿又道:“且不说主公说谎,就算真的是丁绪如此,那麒尾巢守将乃是丁缪,此人好暴无德,酗酒虐兵,若不是他兄弟丁绪压着,怕是早就无法无天了,便就是丁绪死了,那逄任如何入得丁缪之眼,还说什么逄任已然下了监军之令,守好麒尾巢,丁缪岂能听他的,这不是笑话么!” 臧宣霸点了点头,忽的按剑而起,似下了决心道:“蹈逸兄,我等皆是堂堂热血男儿,岂能被庸主逆臣 所误?这天下留的有用之身吗,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我早有计定,沈氏荒唐,渤海飘摇,何不弃之,投效萧丞相!” “什么!宣霸......你我皆是渤海之将,何出此言呢......” 张蹈逸一脸震惊,凛凛看向臧宣霸。 “蹈逸,你乃武者,怎效迂腐腐儒乎?这天下乃是大晋之天下,如何是他沈济舟的?退一步讲,若沈氏有德,我等肝脑涂地,自然值得,可是沈氏如今都做了什么?他自取灭亡,难道咱们也陪着么?”臧宣霸灼灼道。 “这......这......可我年少便随主公,如今渤海艰难,安忍心背离乎?”张蹈逸踌躇不定,难以自持。 “蹈逸啊!大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不是我等要背反沈氏,而是沈氏不给我等活路啊!蹈逸大才,眼光境界比我高也,萧元彻乃是天子亲封丞相,于天下大义,于情于理,都是正统,沈氏偏安一隅,无非门阀使然,名不正而言不顺也!兄何故弃大义而扶篡逆?不若早降!”臧宣霸劝道。 “这......我还是......容我想想,再想想!”张蹈逸不住摇头道。 “蹈逸!都什么时候了......已然容不得细想了!”臧宣霸急道。 他蓦地抽出佩剑,朝张蹈逸近前一掷道:“我降萧丞相之意已决,君若不肯,便执此剑,取我头颅,献于沈氏,以我之命,换 君片刻安稳!” 说着,臧宣霸一字一顿道:“君意如何,一言而决!” 张蹈逸面先挣扎,眉头紧蹙,忽的拍案而起,神情中再无纠结,沉声道:“罢罢罢!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张蹈逸反了!” 臧宣霸大喜,遂道:“蹈逸,这便是我假意答应沈济舟夜袭旧漳的用意啊!等下你我同去教军场点兵,三千精兵,只选心腹,到时你我共投萧丞相,你我身负武艺,又送来精兵相助,何愁丞相到我等薄之?凭我等之才,心中抱负亦可施展!” “就依宣霸所言,你我这便去点兵!” “走!”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佞臣?赌徒? 夜,沈济舟大营。 一处营帐,灯火晃动。 郭涂正仰躺在一张软榻上,双眼微闭,似睡未睡,手中时不时的还摇晃几下小扇,大抵是驱赶一下酷暑的热气。 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帐内虽有油灯,但被他调的很暗。 片刻之后,帐外响起脚步声,一个青年人缓步走了进来。 却看此人,中等身材,薄嘴薄耳,青眼圈,显得有些中气不足。颌下微微有两撮八字胡须,看起来,倒是有些精明。 再看此人走了进来,朝着郭涂恭恭敬敬的一拱手道:“侄儿郭蹇,见过叔父......叔父还未歇息啊......” 郭涂也不睁眼,只用手中小扇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轻声道:“坐吧!” 郭蹇这才恭恭敬敬的坐下,显得极为恭肃。 郭涂这才吩咐侍卫出去,无他命令不可靠近。 半晌,他才缓缓坐起,上下打量起郭蹇起来。 郭蹇也不敢说话,只得任凭郭涂一双老鼠眼看来看去。 郭涂看罢多时,这才叹息摇头,眼中出现一股悲伤之意道:“蹇儿啊......唉!看到你,就想起了你兄弟郭珲......他若不死......” 说着,竟眼中带泪。 郭蹇赶紧拱手道:“叔父......珲弟被苏凌所害......小侄亦十分悲痛......每每思之,黯然泪下......叔父保重身体......侄儿说过,侄儿便是叔父的亲儿!” 郭涂 沾了沾眼泪,叹息道:“郭珲不学无术,肆意妄为,搭上性命也怪不得旁人,实在是咎由自取......便是他还活着,以他之材,也万万担不起我郭氏一族将来的大任......” 说着,他深深看了郭蹇一眼道:“叔父已然老迈,将来郭氏一门的重担,叔父的族长之位,还是要交给你的!” 郭蹇心中狂喜,表面上却不敢带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神色,拱手道:“多谢叔父抬举,蹇儿定侍奉叔父,光大郭氏一门,决不食言!” 原来,这郭蹇乃是郭涂的族侄,平素习文断字,多少要比那混球郭珲强上一些,郭氏一门纨绔居多,矬子里面拔大个,郭涂也知自己的儿子郭珲难堪大任,这才对他注重培养。 此次出征,他留着郭珲在渤海城,却带了郭蹇前来。一则是想着渤海城在大后方,没有什么危险,他那纨绔的儿子,也能继续享乐;二则也是有意让郭蹇长长见识,开阔眼界。 可未曾想,苏凌潜入渤海城,坏了自己亲儿的性命。 若说他不恨苏凌,那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把郭蹇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了。 郭涂闻听郭蹇之言,点了点头,忽的叹气道:“唉......蹇儿由此志向,叔父心中甚慰啊......只是,渤海大祸就在眼前,沈氏败亡只在旦夕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保不齐,我郭氏一门 ,也要饱受牵连啊!” “什么!叔父何出此言?大将军战将无数,士卒还有十余万,粮草充沛,麒尾巢固若金汤,何致如此地步?”郭蹇一脸讶然道。 “蹇儿啊,你还是太年轻,短练......大将军说麒尾巢未曾失守,你便信了?不妨实言相告于你,麒尾巢早就失守了,现在我军余粮满打满算撑不过三日!到时,大将军定然兵败如山倒,萧元彻之兵定可长驱直入渤海城......”郭涂心事重重的说道。 “嘶......”郭蹇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局势竟然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了?难道就无法挽回了不成么?” “神仙难救!神仙难救啊......”郭涂一脸沮丧道。 “那......叔父当早做打算啊!”郭蹇急道。 郭涂点了点头,缓缓道:“蹇儿你年幼,很多事你都不清楚,你可知我郭氏一门为何能长久的跻身于渤海四大族,而不衰乎?” “侄儿愿闻其详!” 郭涂点了点头,鼠眼之中竟有几丝沧桑之意道:“渤海最初的州牧,并非他沈济舟,而是朝廷亲封的渤海侯韩甫。此人仁厚倒是仁厚,要说待我郭氏一门也不薄......只是,乱世之中,过于仁厚之人,何能生存?何况一方枭雄乎?当时,沈济舟不过人一马,只有四世三公之名罢了......他被国贼王熙所迫,偷出京都龙台,想要依附韩 甫。” “此事,侄儿亦有耳闻......”郭蹇道。 “当时渤海虽名义尊韩甫为主,但实则,被数家门阀所控,譬如当年的渤海副帅李阐李氏一门,州长史辛凭辛氏一门,别驾田翰文田氏一门,当然还有咱们郭氏一门。只是当时,咱们郭氏,在诸门阀之末也。”郭涂缓缓道。 “原来还有这许多门阀......”郭蹇低声叹息道。 “可是,当时我已为郭氏族长,我平生所愿,便是将郭氏发扬光大,屹立不倒。所以,我见韩甫太过迂腐仁慈,不能久为人主也,便有了废韩拥沈的念头......”郭涂神情沧桑,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 “原来是叔父......” 郭涂点了点头道:“韩氏一门早在渤海,他重用李阐等,我等想要发展,站稳脚跟,便要另立门户,拥护新主,到时凭从龙之功,青云直上!” “叔父好心思!侄儿敬服!”郭蹇拱手道。 “因此,我私下暗中奔走,联络辛氏族长辛凭,田氏族长田翰文,鼓动他们暗助沈济舟。沈济舟四世三公,无论名望还是出身,远远比韩甫高贵,田翰文和辛凭等或出于渤海公心,或藏有私心,便决心与我一道共助沈氏。当年沈济舟更是允诺,一旦他为渤海之主,我等门阀必定永固!” 郭涂看了一眼郭蹇道:“侄儿啊,这是我此生下得第一次赌注,事实证明,我赌对了啊!” “ 可是那韩甫,也在渤海经营多年,真就心甘情愿交出权柄?”郭蹇思忖道。 “呵呵,时局啊,时局由不得他!当时沈济舟虽然式微,但他同父异母弟沈济高却是有些本事,已然占据淮南绛州,故世人亦称沈济高为沈淮南。我举全族之财,贿赂沈济高,只需他答应,声援其兄沈济舟,让沈济舟做那渤海之主,若不如此,便扬言沈济高要攻伐渤海。沈济高此人野心勃勃,否则也不会急于称帝,到最后做了半世强人,如今已成冢中枯骨......”郭涂有些自得道。 “叔父壮士断腕,为郭氏一门不惜代价,侄儿受教了!”郭蹇忙道。 郭涂满脸是笑道:“这相较于郭氏一门得到的好处来讲,如此牺牲些财帛,不值一提!那沈济高自然向着他的哥哥吗,虽然二人有嫌隙,但毕竟亲哥哥做渤海之主,总好过外姓人,再加上难抵财帛诱惑,自然满口答应,立时放出风去。” 郭涂顿了顿又道:“我又暗中命郭氏一门,在渤海城鼓噪,又有田、辛二族从旁襄助,不过数日,渤海满城风雨,皆言渤海之地,当有德者居之,沈济舟当取而代之吗,为渤海之主。” “一时间,满城风雨,韩甫麾下文武,也纷纷动摇,韩甫不能制也,问计与我和田、辛三人,我等自然顺水推舟,劝韩甫让位于沈济舟。我更言说,若不早让渤海,恐将大祸临头,早 让渤海,韩将军还能做个安乐公。” 郭涂满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郭蹇连连点头道:“叔父手段高明!” 郭涂遂道:“于是,韩甫无奈之下,只得将渤海三州之地,拱手让于沈济舟,到如今,沈济舟南征北讨,渤海已有五州也!” 郭蹇点点头道:“那韩甫既让渤海,做个安乐公,倒也衣食无忧......” “哼哼......”郭涂冷哼几声,遂皱眉道:“蹇儿,你还是太仁慈了!记住,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既然要谋取自身利益,一旦敌人势弱,便要不计一切代价,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这一点,万年不可废也!” “侄儿受教了!” 郭涂这才点点头,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道:“其后,我与沈济舟辛凭等联手,逼迫韩甫日甚,韩甫不能反抗。直到最后,我更逼迫那韩甫自戕......” 郭涂的眼中出现一丝狠厉之色。 “什么!世间皆传,韩将军乃自愿就死......原来是......”郭蹇大惊失色道。 “人可只有一条性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那日,韩甫设宴,想要做最后的努力,拉拢我等,赴宴者,我、辛凭、田翰文,还有一直忠心于他,不识时务的李阐!趁他如厕之际,我暗自尾随,在厕内迫他自戕,他如何肯就范,我便趁他不备,一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结果了他的性命!”郭涂眼中的狠 戾之色更甚。 郭蹇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侄儿啊,莫要怪叔父残忍,我不动手,一旦韩甫韬光养晦,万一再起,到时候死的可是郭氏全族!我既杀韩甫,那李阐明知有内情,却没有办法,只得惊而隐退,直到后来被我与其他门阀算计,逼他造反,从此,渤海大族中,他李氏一门被生生抹除,再不复存在......”郭涂淡淡道。 “可是,那辛凭辛氏一门,侄儿也未曾听说过啊......”郭蹇疑惑道。 “呵呵......辛凭此人好大喜功,心胸狭隘,自以为从龙有功,嚣张跋扈,不把沈济舟和其他门阀放在眼中,平素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终于被我和其他门阀联手,由沈济舟下令,夷族!辛氏一族,便是渤海被抹去的第二支门阀。” 郭涂似炫耀道:“哦,不妨告诉你,当年处斩辛氏一门百余口的监斩官,便是你叔父我了!” “原来如此......叔父屹立渤海不倒,侄儿仰望之!”郭蹇拱手道。 “渤海旧族,韩、李、辛接连覆灭,取而代之的,沈、郭、田三家勋贵,盘根错节,为渤海望族也!当然,那许宥之的许氏破落户后来发迹,乃是后话了!”郭涂淡淡道。 “可是,到如今,屹立不倒者,惟我郭氏一门也!叔父苦心孤诣,劳苦功高!”郭蹇又溜须拍马道。 “那是田翰文和许宥之自找的,我 不过顺势而为,渤海五州虽大,但这么多人想要分刮,利益也就少得可怜......田翰文因出兵伐萧之事,触怒主公,如今逃亡隐遁,田氏覆亡,那许宥之更是不识趣,身败名裂,成了反叛之徒,许家自然也被清算......唯有我郭氏,成为沈济舟唯一的心腹,到如今沈济舟对我言听计从,从无相疑,为何?”郭涂似有深意的看向郭蹇道。 “这......恕侄儿愚钝......” 郭蹇一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无非找准靠山,紧紧抱住罢了......想那沈济舟能有今日之尊贵,无我郭涂,可成乎?他的所有利益,都由我之谋划,人性逐利,他岂能离得开我?”郭涂一字一顿道。 “原来如此......叔父一番话,令侄儿茅塞顿开!”郭蹇点了点头道。 郭涂不言,似乎想着心事,半晌又道:“只是,如今咱们的靠山就要崩塌了......山塌而亡山下之人......我不得不为郭氏一族计,再下一次赌注了......” “叔父的意思是?......”郭蹇神情一动,眼神连闪道。 “我已然说过,沈氏之亡,便在旦夕......他亡让他亡,我郭氏一门可不去陪葬!靠山既倒,那便再寻一座便是......蹇儿啊,你不妨说说,眼下,我们能寻谁为靠山啊?” 说着,郭涂似有深意的看向郭 蹇。 “这......”郭蹇低头,苦苦的思索起来。 半晌,他颇为惭愧的抬起头,苦笑道:“侄儿才疏学浅......还望叔父教我......” “呵呵,这件事想来也难,但只要做,倒也不是不可能......咱们的靠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着,郭涂竖起一根手指,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旧漳的方向,沉声道:“咱们的靠山......便在那里!”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七章 意外收获 “萧元彻?叔父难道要投靠萧元彻?这怎么可能?萧元彻恨渤海入骨,渤海更有多人死于他手,更何况我兄弟郭珲还命丧在苏凌的刀下......他如何肯接纳咱们?”郭蹇难以置信道。 “小点声,你生怕旁人听不到么?”郭涂低声斥道。 郭蹇一怔,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也不小了,眼看便是而立之年,为何还如此不成器!”郭涂斥道。 没有办法,他又道:“万事都不是绝对的!萧元彻容不下沈济舟,容不下与他为仇作对的人,但我郭氏一门,真的就容不下么?不尽然吧!” 郭蹇这才低声道:“叔父明示......” “一者,此番沈济舟连连败仗,说到底,我郭涂亦有责任......可是反过来想,萧元彻能连连打胜,不是也有我的功劳,若不是我无心插柳,他岂能有如此胜局?从这方面来讲,他是不是还要感激我?二者,他杀那许多人,皆是战场之上,战场便是杀人之地,焉有不死人之理?我们郭氏一门,何曾与他对敌乎?郭珲之死,是苏凌所为,归根结底,咎由自取,与苏凌有关,又与萧元彻有什么关系,两者岂可混为一谈?” 说到这里,郭涂意味深长地看了郭蹇一眼道:“若不是郭珲之事,那许宥之如何去降萧元彻,此事是不是也有我郭涂之功?” 郭蹇闻言,只得点头道:“这样说来,倒是如此.. ....” 郭涂又道:“三者,为枭雄者,当争霸涿鹿于天下,我郭氏一门财力雄厚,若有我郭氏一门鼎力支持,渤海五州财帛源源不断,他如何不动心?四者,我暗中助他,到时扶保他为渤海之主,让他尽得渤海五州,大晋北方可平,此等功劳好处,他岂能拒之门外?” 郭涂说罢,摇头晃脑道:“由此,他萧元彻如何不接纳我等?他接纳我,便可继续保住我郭氏一门在渤海的利益,我更有从龙之功,郭家亦可屹立不倒!” 郭蹇闻言,顿时茅塞顿开,忽地眼露狠戾之色道:“叔父,既如此,您说吧,咱们怎么干?要不侄儿这便潜入沈济舟帐中,一刀宰了他!” 郭涂如看傻瓜一般,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你现在去杀了沈济舟,能走出大营么?怕到时立时被军士碾为齑粉!说话之前,动动脑子!” 其实给郭蹇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就去杀了沈济舟,莫说他一介纨绔,那沈济舟可是有武力的,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敢这样做。 他只不过是想要溜须拍马,言语中表现一下,结果拍在了马蹄子上。不由得一尬道:“侄儿鲁莽了......叔父教训的是......” 郭涂这才眯缝着眼睛,阴恻恻的道:“沈济舟现在还不能死......留着他还有用......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战场局势瞬息万 变,万一......再有,这一切都是我想的,估摸着差不多,可是一旦萧元彻不接纳我等,我等还可以在沈济舟这里暂时安身,总好过没有立锥之地......” “叔父高见!侄儿五体投地!”郭蹇连声道。 郭涂却并未说话,眼神中闪着阴恻恻的光,不知想着什么,忽地,他的眼神又缓缓的落在了郭蹇的身上。 郭蹇被郭涂看得发毛,颤声懦懦道:“叔父......叔父,为何这般看着我......” 郭涂意味深长一笑,缓缓道:“蹇儿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百年之后,郭氏家族族长之位,一定是你的......只是,若想取之,必先予之,你是不是也得为族人做些事啊?” “这......”郭蹇搞不清楚郭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诧异道:“叔父让侄儿做什么......” 郭涂从怀中摸出一封不知何时写就的信,拿在手中晃了晃道:“这也多亏了苏凌的提醒,不管张蹈逸有没有写信给他,我可是写了一封信......我需要你即刻起身,偷出大营,前往旧漳,面见萧元彻,将这封信交到萧元彻手上......我已在信中将一切写的清楚明白......所以啊,蹇儿,此番家族前途,你我命运,皆交在你的手上了......” 一番话,那郭蹇差点没背过气去。饶是如此也吓得屁滚尿流 ,从椅子上跌坐下来,连连摆手,脸色煞白道:“那萧元彻的旧漳城,可是龙潭虎穴,怕是侄儿还未靠近,早被城上人等射为筛子了......侄儿无能,侄儿不敢去啊!” 郭涂神色一厉,怒斥道:“混账!窝囊的东西!我让你去,岂能让你送死?一旦此事成了,你可是先见到萧丞相的,乃是首功,这功劳给你,你还懦懦不前!今日,你不去也行,便死在我面前吧!” 说着,他一把抄起一旁的佩刀,掷在郭蹇的脚下。 郭蹇脸色惨白,体若筛糠。 他心里那个为难啊,去吧,可能是死,不去吧,一定是死,横竖都是死...... 罢了,万一列祖列宗保佑,萧元彻恩待于我...... 想到这里,郭蹇只能破罐子破摔,心一横,牙一咬道:“侄儿去送信!侄儿去送信!” 郭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了嘛......蹇儿,此事宜快不宜慢,迟则生变啊......眼下那张臧二将正在教军场点兵,一时半刻忙不完的,趁无人注意咱们,你即刻偷出营去送信,叔父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 郭蹇脸色比哭都难看,点点头道:“叔父放心,侄儿这便去了!” 说罢,郭蹇将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扭头欲走。 “慢着......” 郭涂却沉声将他拦住。 郭蹇转回头问道:“叔父还有什么嘱咐侄儿的. .....” 郭涂不动声色道:“倘若你出营时,被军卒发觉......你可知道如何做吧?” 郭蹇一愣,心中叫苦,只得道:“那是侄儿一人所为,叔父半点不知,实在不行,侄儿宁可将信吞入腹中,也不会让沈济舟看到。” “嗯!很好!”郭涂颔首点头,这才一副慈爱的笑容道:“行了,去吧,速去速回!” “是!” ............ 且说那郭蹇,一路提心吊胆,专走僻静无人之处,在茫茫的黑夜之中,鬼鬼祟祟地向营门处移动。 可是他知道,就算守卫再松懈,营门处也不可能少了哨岗。 眼看离着营门愈近,他更是无计可施。 可他又不敢回去,正急的团团转时,真就走了狗屎运,他忽地发觉营边缘的栅栏处竟有一个狭小的缺口。 这也不奇怪,萧沈打了数月的仗,沈济舟营地扎在旷野,时间长了,风刮日晒,栅栏多为木质,有些缺口也属正常。 郭蹇不顾一切,使出吃奶力气,朝那缺口外挤去,缺口狭小,他被挤得呲牙咧嘴,费了半天功夫,还真就被他半挤半拱的出去了。 只是,身上的长衫已然被挂的残破不堪,身后露了半个大腚出来。 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荒草之中,没了命的朝旧漳北门而去。 ............ 黑夜吞噬了一切丑陋。 旧漳北门。 此时的苏凌,正靠在一个大躺椅上,双脚跷在 一处大八仙桌上,摇摇晃晃,悠哉乐哉。 八仙桌上,放着几盅干果,还有一壶滟茶,那苏凌正吃着干果,喝着茶水。 他这城门卫倒也当得逍遥自在。 只是他虽如此,身旁的几队巡哨的守卫们却一丝不苟,来回巡弋,暗中注视着城门的风吹草动。 时近三更,苏凌都有些困了,刚把眼睛眯缝起来,想要打个盹,却忽地被一声炸雷般喊喝惊醒。 “什么人!站住,再要靠近,乱箭射杀!” 蓦地,守卫中有人忽地大喝起来。 苏凌顿时睡意全消,一骨碌爬了起来。 苏凌以为是自己要等的人来了,赶紧抬头向远处翻滚的黑夜中看去。 不过只看了一眼,便觉十分扫兴。 昏暗的月光下,翻滚的黑暗中,影绰绰的有一个人,恍恍如丧家之犬朝着城门近前跑来。 哪里是自己等的人...... 苏凌刚想将这事交给守卫们处理,自己继续打盹。 却忽听那人扯着嗓子,声音颤抖喊道:“弟兄们,不要坏我性命!我是使者......不不不,我是自己人.....容我求见你们的长官......有要事禀告!” 此人一边说一边赶紧停身站住,不住地挥手道。 苏凌心中一动,要事?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也不骑马,就敢来旧漳城下,还口口声声的说有要事? 定然不简单。 苏凌想罢,这才朝着守卫们朗声道:“去......把他带来见我... ...搜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暗藏利刃!” 那些守卫忙应诺,一拥而上,将那人制住,先搜了搜身,只发现一封信,将它缴了。 其实不用多搜,实在是此人太惨了点,衣不蔽体,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段破布条。 那人刚要说话,这些守卫不由分说,推推搡搡将此人带到苏凌近前。 苏凌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狼狈不堪,还露了半个腚出来,哈哈大笑道:“你这家伙,莫不是刚从面北回来?怎么这么个熊样......” 那人看了苏凌几眼,见此人不过是个年轻公子模样,吃不准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他也不敢得罪道:“我有要事,这位小公爷,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我要进这旧漳城,有要事禀告!”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要进这旧漳城?想要见谁啊?” 那人原不想说,却被苏凌看了出来,朝他一瞪眼。 这人一哆嗦,忙道:“我要见萧丞相......再不济,苏凌,苏长史也行!” 苏凌闻言,仰头大笑,半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便是苏凌......有事儿说事儿......” 那人有些狐疑的看了苏凌一眼,小声嘟嘟囔囔起来。 那些守卫听得出他不太相信,遂道:“此乃丞相府将兵长史,苏凌,苏大人.....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人闻听此言,慌得纳头便拜道:“小人郭蹇,叩见苏长史 !” 苏凌闻言,心中思忖,这玩意儿姓郭?莫不是...... 他这才问道:“你姓郭?我且问你,郭涂是你什么人?” 那人闻言,赶紧道:“那是小人叔父!” 苏凌闻言,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立刻做出一副不亲假亲,不近假近的姿态道:“哎呦呦,原来是郭世兄!这事闹的,赶紧请起!请起!” 说着他还用双手相搀。 那郭蹇差点没感动哭了,这苏凌能处!叫我世兄!那还错得了...... 郭蹇差点就给苏凌磕一个了。 郭蹇站起身来,苏凌方道:“不知郭世兄深夜到此,有何要事啊?” 郭蹇忙道:“我深夜前来,乃是受了我叔父委托,特来向萧丞相和苏长史呈递一封密信......” 苏凌暗喜,心道,未等来要等之人,却等来了这么一块货。 不过,似乎有意外收获啊。 他随即道:“密信?信在何处?拿来我看!”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八章 戏耍 丞相行辕。 萧元彻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似乎在认真的看着。 左侧苏凌,右侧郭白衣皆垂手站立。 而书案之下,郭蹇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了萧元彻,震怒之下,直接命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郭蹇心中十分清楚,成不成事,就在这一哆嗦了,自己的命握在萧元彻的手里,他可是知道萧元彻多疑,他要信了自己和叔父信中所言,一步登天不敢想,最起码郭氏一门还是能有新靠山的,若是他犯了疑心病,捏死自己,就如捏死一只蚂蚁。 他在心里感谢了无数遍郭涂的祖宗十八代,但转念一想,呸呸呸!他的祖宗十八代,不也是自己的么......这事弄得...... 萧元彻看了好久那封信,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更让郭蹇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但见萧元彻看了多时,这才将信轻轻的放在桌案上,用砚台压好,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面前跪着的郭蹇,声音平缓道:“抬起头来!” 郭蹇乖乖的抬起头,萧元彻给他相了半晌面,这才淡淡道:“你是,郭涂的侄儿?你叫......” 郭蹇赶紧回话道:“小人叫郭蹇,郭涂是我叔父......我也是郭氏一门未来的族长......” 他刻意的将未来的族长说了出来,有意提醒萧元彻自己的身份不一般,自 己的态度也代表了整个郭氏一门的态度。 萧元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不知是真的疑惑还是有意道:“郭涂的信我已然看过了......信里的意思是,你们要投靠我萧元彻么?” 郭蹇赶紧低头叩首道:“正是!正是!不仅是我与叔父,整个渤海郭氏一族,皆有心投靠萧丞相!” 萧元彻淡淡一笑,遂道:“哦?郭氏一门在渤海可是根深蒂固的大族,如今怎么想着要归附于我了呢?莫不是沈济舟待你们不好?” 郭蹇赶紧道:“倒也不是,只是先贤有言,良禽择木而息,识时务者为俊杰。萧丞相乃当世英杰,率王师,伐不肖,天下有识之士,都应云集而景从也,何况渤海郭氏,更当为表率!” “呵呵......”萧元彻淡淡一笑,“这话倒是说得周正,只是为何不早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呢?是不是觉着沈济舟气数已尽,你们便想着见风使舵,背弃于他啊?” 他最后一句话,已然有些严肃起来。 只吓得郭蹇冷汗涔涔,赶紧不断叩首道:“丞相误会了,误会了啊!实不相瞒,丞相自起兵之时,郭氏一门,我叔父便有心归附,只是碍于身份,过早表明心迹,恐沈济舟见疑,加害我等......眼看着萧丞相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才不能再耽搁,于是小人这才冒着风险,连夜前来!” 萧元彻似乎不为所动,忽地问道: “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何以为证啊?” “这......”郭蹇一怔,吞了几口吐沫,方又叩首道:“丞相容禀,无论是前番丞相派兵斩颜仇,诛文良,其实叔父已在暗中相助了,若不是叔父向沈济舟进言,丞相也不太容易觅得良机啊......当然,丞相乃超世之杰,我叔父不过是稍加助力......不敢居功,远的不说,说近的......” “近的?”萧元彻眯缝着眼睛,似乎来了兴趣道:“你倒说说看。” “丞相,令许宥之倒反沈济舟的,其实是我叔父郭涂啊,若不是我叔父苦心孤诣,暗中挑拨沈济舟与他,许宥之也不会负恨前来投靠丞相啊......许宥之来了之后,丞相才能一举攻占麒尾巢,逆转战局......所以,这两件事,都是我叔父向丞相表明的真心啊。” 苏凌听完郭蹇所言,心中冷笑不齿,世间还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将这些他们做过的混账事,拿出来,毫无羞耻的向萧元彻邀功。 真是令自己大开眼界了。 萧元彻倒是看不出喜怒,缓缓点了点头。 郭蹇正暗自窃喜,看来萧元彻相信了我的话,那此事十有八九却是成了的! 不料,上一刻还风轻云淡的萧元彻,忽的毫无征兆的一拍桌案,腾身站起,一脸怒容和杀意道:“郭蹇,还不给我住口!” 郭蹇顿时脸色煞白,赶紧叩首道:“丞相,我 们是诚心归附啊!您这是何意......” “哼!”萧元彻冷哼一声,“郭蹇啊,你当本丞相是三岁小童不成?你们郭氏世代依附沈济舟,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当年渤海易主,也是你们郭氏鼎力相助的,你们岂会背叛沈济舟,此番前来下书,所作所为,据我看来,定然是前来诈降,好作为内应,赚开我旧漳城门的,是也不是!” 郭蹇只吓得体若筛糠,不住摇头摆手喊道:“丞相冤枉!实在是冤枉啊!我等是真心归附丞相啊!请丞相明鉴!明鉴啊!” 萧元彻一拂袖,叱道:“苏凌啊!给我取了他的狗命!” 郭蹇闻言,差点没骇的晕厥过去,立时化身为磕头虫,朝着萧元彻和苏凌不住的磕起头来,连额头都出血了仍不自知,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凌闻言,忽地朝郭蹇一呲牙,阴恻恻道:“郭世兄,对不住了......丞相有命,你死了可别来找我......”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短匕,擎在手中,在郭蹇眼前晃了晃,又朝着刀口吹了几口气道:“郭世兄,你放心......这把短匕苏凌没事便磨上一磨,锋利的紧呢,只一下,你就见阎王了,保证没有一点痛苦......” 说着苏凌一边比比划划,一边上下打量着郭蹇,冷笑道:“你说......我这一刀扎你哪里好呢?” 郭蹇脸上早无人色,只觉 得浑身瘫软,腿肚子转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他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见央求萧元彻和苏凌无望,转而不顾一切地跪爬到郭白衣近前,不顾一切地抓着郭白衣的衣角,嚎哭哀求道:“郭祭酒,您可是世间智计第一人,您帮帮我,帮帮我......我是真的要归附丞相啊,您帮我求求情吧!” 哪料郭白衣根本懒得搭理他,一拂衣袖,别过头去。 便在此时,苏凌已然跳到了他身前,嘿嘿一笑道:“郭蹇,闭眼吧!” 郭蹇还想挣扎,却忽的感觉眼前一道流光利芒,朝着自己的胸膛直射而来。 紧接着自己的胸口蓦地一阵疼痛。 “啊——我死了——啊啊啊——” 郭蹇仰面瘫倒在地,双眼一闭,不顾一切地嚎叫惨呼起来,更是手刨脚蹬,好不狼狈。 可是他忽地觉得,胸口也不是很疼,而且片刻那疼痛便消失了。 下意识的,他颤抖着手朝着自己的胸口摸了一把,鼓足勇气朝手心看去。 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没死...... 便在这时,萧元彻、苏凌、郭白衣皆仰面大笑起来。 郭蹇顿时明白了,萧元彻不过是试探一番,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 饶是如此,他早已吓得真魂出窍,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神情着实难看。 萧元彻这才亲自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满脸是笑地将郭 蹇扶了起来道:“郭贤侄受惊了,方才不过相戏尔......你不会怪我吧!” 郭蹇点头如小鸡啄米道:“不敢不敢!吓死小人也不敢怪丞相!”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又坐回书案后,正色道:“郭蹇啊,你们郭氏一门能够诚心归附,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既如此,你且听封吧!” 郭蹇顿时喜出望外,赶紧不住叩头道:“多谢丞相!多谢丞相。” 人生的大喜大悲,反转的真就挺快的。 “渤海郭氏,忠心可鉴,弃暗投明,实属大善!本丞相特封郭氏族长郭涂为丞相府左祭酒,位同郭白衣!加封其为坞头侯,封地就在济州坞头郡,食邑三百户。其侄郭蹇,忠勇孝悌,一力促成郭氏归附一事,封丞相府从事,进封列侯!” 郭蹇美的鼻钉泡都出来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赶紧跪伏大礼参拜道:“臣郭蹇,并代叔父郭涂叩谢主公大恩,郭氏一门必定肝脑涂地,万死报效主公!” 他倒是改口改得挺快的,现在就叫起来主公。 郭白衣和苏凌也笑吟吟地朝郭蹇拱手道:“恭喜郭从事,贺喜郭从事!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 郭蹇倒是会做人,赶紧朝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玉成此事,蹇实在感激,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照拂!” 三人客套一番,萧元彻这才又看了郭蹇一眼道:“此事既然尘埃落定,郭蹇啊,你可 以走了!” “走?......” 郭蹇一脸不解,朝着萧元彻拱手道:“但不知主公让蹇去往何处啊?” 萧元彻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啊......难道还要我管你饭食不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四十九章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回去?......!!”郭蹇一时未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神色比哭都难看,连连摆手道:“主公啊......主公,我不回去......死我都不回去啊!” 萧元彻这才淡淡问道:“为何啊......” 郭蹇赶紧叩首道:“主公请想啊,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从沈济舟的大营中逃出来,那里对于我来说,真就是龙潭虎穴啊,我现在在回去,万一被军卒发现,那不是自投罗网么?我不回去......不可能回去......” 郭蹇说到最后,变成了一遍又一遍的小声嘟囔。 萧元彻一笑道:“郭蹇啊,你已然是我丞相府的从事,又被封为了列侯......我怎么忍心让你去死呢?只是你不回去,倘若沈济舟寻你不见,你叔父郭涂该作何解释呢?这样一来,你不是坏了你叔父的性命了么?” 郭蹇差点脱口而出,那郭涂死了最好,我就是郭氏一门的族长了,再也不用等到以后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要这样说,自己在萧元彻心中得是什么印象,连自己的至亲都能拿来卖,这人还能用么? 于是他赶紧叩首道:“丞相有所不知,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平素什么事都不参与的,沈济舟那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他是绝对不会发现的......丞相要是担心我叔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可 以修书一封,丞相差有能之人,潜入沈营,将此信送于我叔父便好......” 萧元彻心中好笑,这个腌臜玩意儿,如意算盘竟打到了我的身上。 他故作沉吟,想了想方道:“郭蹇啊,你可想升官么?” 郭蹇不知何意,忙道:“当然想......扶保主公,光宗耀祖......自然是我想要做的......”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就更该连夜回去了......” “主公三思啊......我不敢回去了啊!”郭蹇都快哭出来了。 萧元彻这才摆摆手道:“你也冷静冷静,我这其实是为了你好?” 郭蹇一脸疑惑道:“主公是为了我好?” 萧元彻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这才不慌不忙,走到郭蹇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郭蹇啊,你既为郭涂子侄,我便托个大,唤你一声贤侄......” 郭蹇赶紧施礼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不知郭世叔有何见教!” 郭白衣缓缓道:“如今郭贤侄和你叔父郭涂,深明大义,愿意弃暗投明,这是天大的好事,所以主公也当场许诺,封了你们高官厚禄,你叔父这坞头侯,可是饱含深意的,以贤侄之才,不会不明白罢!” 郭蹇闻言,心中暗暗思忖起来。要是说起济州坞头郡,那他可太清楚了。 此乃济州 第一大郡,无论大晋还是渤海五州,皆是上郡的存在,此地乃是漳水最大的港口,每日往来商船,客商络绎不绝,整个漕运也是渤海数一数二的发达,可以说,那里可是富得流油。 谁若被封到那里,那可是金钱滚滚来啊。 郭蹇想罢,赶紧拱手道:“多谢郭世叔提点,侄儿自然明白主公的用意。” 郭白衣点了点头,又道:“不说你叔父,便是你,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竟也被封为相府从事,更位列列侯,这份尊崇,莫说旁人,便是我与苏凌苏长史都好生羡慕啊!” 郭蹇赶紧朝着萧元彻一拜道:“此乃主公怜惜!郭蹇和郭氏一门铭刻肺腑!” 郭白衣笑了笑道:“有心最好,可是这世间很多事,可不仅仅是有心就行的啊,除了有心,还需行动啊!” 郭蹇顿时又糊涂了,一脸不解道:“行动?该如何行动,请郭世叔教我!” 郭白衣淡淡一笑道:“你姓郭,我也姓郭,咱们也算本家......若是旁人,我真就不愿多说......罢了,贤侄可听闻上古先贤有云,若想取之,必先予之么?” 郭蹇吧嗒吧嗒滋味道:“这倒是听过......正因此,我们郭氏一门才愿意全部投效主公啊!” 郭白衣笑道:“虽然话是这么个理,可是这些都只能是以后的事情啊,以后只能放在以后来讲,现在可做不得数的......你可知道, 主公麾下能人悍将数不胜数,你们如今寸功未立,又得此封赏,如何能够服众啊?” “这个......” 郭白衣看了他一眼,又道:“况且,主公毕竟只是大晋丞相,封了你们这许多高官厚禄,虽然说八九不离十,但也不能说就板上钉钉吧,那坞头郡可是一块肥肉,谁不想咬上一口......丞相班师之日,还要向当今天子请旨,论功封赏,若是天子看到你们得了这许多好处,功劳却并不相匹配,再有宵小聒噪,你们这些好处可能实打实的落得着么?” “这个!......小侄倒是未想这许多!”郭蹇此时已经在连番忽悠之下,失去了判断,认为郭白衣真就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 郭白衣斜睨了他一眼方道:“你也认为是这个理吧,既然如此,贤侄就该回去......当然,你不回去呢,主公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这封赏嘛,可就要打折扣了......” 郭蹇闻言,顿时为难道:“不不不......我想要这封赏......可是,回去......我也不敢啊!” 郭白衣这才正色道:“贤侄啊,回去又不是让你跟沈济舟撕破脸,再说你能来,自然就有回得去的办法,你回去后,将此间事告诉你叔父郭涂,更要把主公的封赏讲得清楚明白......此乃让你回去的第一个原因!”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 “这第二个原因么,方才我已经说过,若想取之,必先予之......我有个建议......贤侄不妨听听如何?” 郭蹇赶紧点头道:“郭世叔,您足智多谋,我都听您的!” 苏凌心中偷笑,这郭蹇纯属大傻子,碰到我们几个大忽悠,实在是倒霉。都听郭白衣的,那你可真就要倒霉了! 郭白衣不慌不忙道:“你此次前来,包括你叔父郭涂这封信,都是秘密进行的,只要你们不讲,那沈济舟如何能够知晓,在他眼中,你们叔侄二人还是渤海的大忠臣,只要你们表面上虚以委蛇,实际上潜伏下来,不要暴露了你们的真实身份。此战很快便会结束,沈济舟必败。到时他定然会带着残兵败将退回渤海城。而主公将会引得胜之兵直驱渤海城下......” 郭蹇认真的听着,心中不住地思考起来。 “那渤海城,经过韩甫和沈济舟两人,这许多年的营建,城高防固,要想攻下,也不是不能,只是怕要费些力气.....此时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说着,郭白衣似有深意地看着郭蹇。 在郭白衣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之下,那郭蹇终于开窍,忽的接话道:“只要主公大军一到,我与叔父便暗中赚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到时渤海既定,我与叔父,我们郭氏一门,必当首功!” 郭白衣心中暗骂,自古奸佞皆如是! 他表面上不 动声色,反倒做出一副欣慰神色,又拍了拍郭蹇的肩膀道:“贤侄大才!孺子可教也!凭此功劳,那坞头郡给了你们郭家,谁敢反对,先要问过主公再说!贤侄啊,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啊......” 郭蹇一副茅塞顿开,朝着郭白衣拜了又拜道:“小侄多谢郭世叔指点!小侄明白了!” 说罢,他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朝着萧元彻一拜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如此,臣这便告辞,返回沈济舟营中,与我叔父好好筹划一番!” 萧元彻大笑道:“郭蹇忠勇,当为年轻人之表率!我看好你哟!” 再看郭蹇再不犹豫,朝萧元彻、郭白衣和苏凌又拜了拜吗,方抱拳道:“主公,我与叔父郭涂便在贼营,翘首以盼王师早来!” 说罢,转身去了。 苏凌遂道:“郭世兄稍等,我派几个侍卫,送你出城!” 郭蹇顿时感激道:“多谢苏长史!” 待打发了郭蹇之后,厅中只剩下萧元彻、苏凌和郭白衣君臣三人,三人相视一眼,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嘿嘿笑道:“我说丞相,祭酒,你们真的是......白使唤这傻子了!咱们也就可着这一傻小子使劲忽悠了,换个旁人,也不会如此顺利!” 萧元彻和郭白衣哈哈大笑,忽地齐声揶揄道:“这坏主意,不都是跟你小子学的!” 苏凌一副无辜神情,一本正经道:“我可没有,别瞎说,我 可是正人君子......” 说罢,三人又大笑起来。 笑罢,苏凌方才一拱手,打了个哈欠道:“额,折腾这许久,小子也挺乏了,那就不叨扰了,我这就回去眯一会儿!” 说着,他便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萧元彻憋着笑,沉声道:“苏凌啊,给我站住,你哪里去!” 苏凌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头道:“丞相,你总不能逮着我一个人坑吧......这城门卫小子也没白干,给您带了这么个宝贝回来,总该放我休息休息吧!” 萧元彻一瞪眼道:“哪可不行,这个不算数,纯属意外......我让你带回的人可不是他,你现在就给我返回北城门,好好的做你的守门卫去!” 苏凌一脸苦哈哈的模样,翻了翻白眼道:“行行行,小子这就去,反正我天生劳碌命!” 忽的,他狡黠一笑道:“坞头侯,这个侯爵名字甚妙!甚妙!” 萧元彻在他身后没好气道:“你要羡慕,我把坞头侯封给你如何?” “得了吧,丞相还是留着忽悠旁人吧,这俩王带四个二的,我可要不起!”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章 装什么不行,偏要装X 夜。 旧漳北城门下。 苏凌已然困意袭来,哪怕一个劲地狂灌滟茶,也难以抵挡汹涌的困意。 那个人到底还来不来了?自己可是快等了一夜,眼看都五更天了,莫说那个人未到,这北城门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万一真不来了,可坑了我了! 傻老婆等蔫汉子,这要传扬出去,我老脸往哪里搁? 可别睡啊,千万别睡啊...... 他越是如此想便越困,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睡梦中的苏凌,突然被一阵刺耳的战角示警声惊醒。 他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便有无数守卫惊慌的喊了起来道:“敌袭——”、“敌袭——”、“赶快防御!” 苏凌顿时睡意全消。心中暗道,总算是等来了。 想着,他跳下椅子,向前紧走几步,便看到有守卫撒脚如飞,满头大汗,满脸惊慌的跑来道:“苏长史!敌袭!人数可不少呢!” 苏凌淡淡道:“慌什么?有多少人马?” “属下不知,但约莫着得有两三千人!” 雾草!这么大阵仗的么?不会真的要来攻城吧,这要是真的,那我可闹了大乌龙了。 苏凌急问道:“可看清了来犯敌将何人?” 守卫忙道:“只见两展大旗,分别为张、臧!请示苏长史,是否急报主公,提调兵马前来城下防守?” 苏凌听完,心中才安定下来,看来错不了了,只要是张臧二将的旗帜,那就跟自己想的没 有什么大的出入了。 他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瞥了那守卫一眼,淡淡道:“不过是手下败将,也就两三千乌合之众,慌什么?不用禀报丞相,我自能应付!” 那守卫一脸讶然道:“苏长史,虽然咱们城坚,但守城的兄弟们也不过百余人,如何抵挡得了这许多敌兵!属下认为还是极速禀报主公为好!” 苏凌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不用就不用,聒噪什么!山人自有对敌妙计!” 守卫有些发傻,还是不安心的问道:“贼势浩大,但不知苏长史有什么方法破敌啊!” 苏凌不慌不忙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副装X模样淡淡道:“凭苏某一张肉舌,可说退十万雄兵,区区两三千人,不够我吐一口吐沫的!来呀,大开城门,我一人一马,前去迎敌!” 这守卫一脸无奈,暗道,今日这将兵长史八成是吃错药了,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战张蹈逸和臧宣霸? 疯了不成? 莫说他是不是这二将的对手,他身后那两三千虎狼之兵,一个冲锋,他这个长史大人真就成了一坨屎了...... 尤其他听到苏凌更要打开城门,这不相当于不做反抗,任千人捅进来么? 守卫们有些迟疑,苏凌一瞪眼道:“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么?要不要再揍你们一顿!” 这些守卫如何能忘,前些日子,这位苏长史发起疯来,当着丞相和许、夏两位将军的面,把他们这些 守卫揍了个鼻青脸肿的,自己真要不开城门,那又免不了一阵好打。 拉倒拉倒,反正是他一人单枪匹马出城去,管我们什么事,万一他死了,我们再即刻关城门。 丞相闻起来,他自己找死,管我等何事? 想到这里,守卫们皆大喊道:“苏长史有令!大开城门!大开城门喽!” 反正大家都听到了,苏凌让开的城门,跟咱们可没啥关系。 “吱吱扭扭......咣当当!”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在吊桥放下的那一瞬间,再看苏凌白袍白甲白马,一道白光,风驰电掣的出了城去,立在阵前。 片刻,那两三千的攻城敌兵也赶到了城下。 为首两将,正是张蹈逸和臧宣霸。 一人一马,独对万千贼兵。 那苏凌稳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神情淡然。 那睥睨神色,还真有些唬人。 为首的张蹈逸,眼中精芒一闪,暗中道,苏凌果真好大的胆识,竟然真的一人一马前来,身后城门洞开,守城守卫不过寥寥百人。 若是此时,我下令疾袭,那旧漳必被我所取。 只是他心中忽的生出莫大的无力感。 攻下了旧漳,然后呢?又能如何? 那沈济舟能放过我? 罢罢罢! 张蹈逸使劲甩了甩头,沉声道:“宣霸兄压住阵脚,我去会他一会!” 说罢,张蹈逸轻轻一提战马,踏踏踏,战马向前缓缓走去,离着苏凌约莫四五丈,方缓缓停下。 苏凌似笑非笑,见果真是张蹈 逸,这才不慌不忙的在马上抱拳道:“蹈逸将军,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张蹈逸也淡淡抱拳道:“造化弄人,世事无常......苏凌啊,我也未曾想到,咱们真的这么快就见面了,只是,张某有一言相问......” 苏凌做了个请字道:“蹈逸将军请问!苏某必将实言相告!” 张蹈逸点了点头道:“不知在今日密林中,苏长史所言,可还作数否?” 苏凌心中一动道:“自然作数,莫说今夜,便是明日后日,依然作数!” 张蹈逸似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张某也不再废话了,苏凌,出手吧!” 苏凌仰头大笑道:“好,正要领教蹈逸将军高招!” 说着一催战马,战马唏律律嘶鸣。 再看苏凌已然蓦地抽出背后七星刀,拍马舞刀直取张蹈逸。 张蹈逸不慌不忙,待苏凌离得不过两丈左右,这才冷叱一声道:“来得好!” 话到刀刀,他手中长刀向前直挥而出,两人便在城下厮杀起来。 且说旧漳城上的数百守卫们,站在城头上的有之,立在城门处的有之,皆各持枪矛,严阵以待,更注目的往二将厮杀的地方瞧看。 二将战马你来我往,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守卫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虽说是苏凌自己找死,可是真就死了,那可是丞相倚重之人,他们自己也没个好。 于是,每个侍卫都在心中念佛,佛 祖保佑,可千万别出事。 守卫长更是吩咐城上守卫,擂鼓助威。 可是,那鼓不过刚敲了不到一通,战场上便起了变化。 众守卫眼中,苏凌一刀斩向张蹈逸脖项,张蹈逸不躲不闪,瞅得那刀锋既到,才忽的用大刀一拨,将苏凌的七星刀拨开。 正在此时,二马错蹬。 再看张蹈逸大喝一声道:“苏凌,你被我擒矣!” 再看他轻舒猿臂,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如蔓藤一般直袭苏凌。 苏凌躲闪不及,只听砰的一声,张蹈逸如鹰爪一般的手,正死死的扣住苏凌的腰带。 “给我过来吧!” 张蹈逸大吼一声,胳膊与手齐齐用力。 马上的苏凌顿觉一股难以抵挡的怪力,将他整个人刹那间从马上提了起来。 苏凌脸色剧变,大吼一声道:“完犊子了,劳资要吹灯拔蜡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被张蹈逸夹在身下,完全被执,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苏凌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格老子的!张蹈逸你使诈,不是说好动刀枪的,你怎么动手!劳资上当了!” 张蹈逸冷笑一声,拨马回转本阵,来到臧宣霸近前,忽的一用力,像提小鸡子似的,将苏凌提到半空。 然后,朝着地上一掷,冷声喝道:“左右,绑了!” 苏凌被摔的嗝了一声,直翻白眼。 刚想挣扎着起来,却被赶来的士卒,一脚踩在腰上,差点没踩冒泡了。 “曰你个仙人板板的,轻点!再踩劳资就 当场就义了!”苏凌呲牙咧嘴道。 可是身不由己,被人踩了,拿了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再说那城上城下的旧漳守卫,一个个看得清楚明白。 “哗——”霎时乱作一团。 “苏长史被敌人生擒活捉了!大事不好了!”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啊......” 城下守卫没命地后退,城上守卫不顾一切地拉起绳索,收了吊桥,城门边的守卫,吃奶的劲都用了出来,想要赶紧关闭城门。 便在这时,张蹈逸长刀指天,大吼一声道:“将士们,杀啊!拿下旧漳便在此时!” “杀啊——!” 人喊马嘶,张蹈逸一马当先,身后臧宣霸指挥着士卒如潮一般朝着旧漳城门涌去。 “放箭!放箭!阻挡他们!” “吱吱吱——嘎嘣嘣——” 弓弦响过,箭如雨发。 在箭雨的掩护下,这才略微阻挡了张蹈逸人马冲阵的速度。 那吊桥和城门,也堪堪在张蹈逸人马冲至眼前的情况下,完全收拢关闭了。 张蹈逸仍不死心,大吼着道:“给我攻下城门!不许退!” 又猛攻一阵,只是无奈,他所带之兵,皆是轻骑兵,攻城的器械几乎没有。 张蹈逸见城是难以攻下了,若再耽搁,萧元彻大军赶到,那局势将对自己不利。 他这才一拉臧宣霸道:“宣霸,撤吧,虽未攻下旧漳,但拿了苏凌,也算能给主公一个交待!” 臧宣霸点了点头道:“一切由蹈逸兄做主!” “收 兵,回营!” 一声令下,张蹈逸和臧宣霸的人马,如一阵狂风,撤出战场,一溜烟的回营去了。 许久,那些龟缩在城垛下的守卫们才堪堪探出头来。 一眼望去,除了城下孤零零扔下的一些敌兵尸体,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一场梦,那张蹈逸哪里还有影踪。 守卫长惊魂未定之际,一旁守卫急道:“长官!快去禀报丞相知晓吧,苏长史被人活擒,陷在沈贼营中了!看看丞相有何解救之法才是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守卫长变毛变色,如丧考妣,凄厉的喊了起来道:“快快!快扶我去见主公!快啊!” 他此时已然浑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了。 被擒的可是苏凌!主公身边红得发紫的心腹。 万一丞相震怒,诛我九族...... 我滴个妈妈啊!苏长史,你说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装X,这装大发了吧! 那守卫长不敢再想,被几个守卫架着,仓惶朝着丞相行辕报信去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一章 决战将起 丞相行辕。 萧元彻自苏凌走后,也睡不着了,只觉得心惊肉跳,十分闹心。 索性对郭白衣说,召集文武前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片刻之后,郭白攸、程公郡等一干文臣,夏元让、许惊虎、黄奎甲、张士佑、夏元谦、乐文谦、徐白明、李曼典等一干武将皆齐齐聚集在中厅。 萧元彻居中而坐,让郭白衣说了召集他们的来意,更明示有什么想法就说,不必拘泥。 于是,整个中厅,各抒己见,高谈阔论,此起彼伏,一片火热。 众人谈兴正浓,忽的有士卒疾步来报道:“报主公,旧漳北城门守卫长,有急事禀报主公!” “急事?苏凌不是在北城门坐镇,能有什么急事?他怎么不亲自来见我?”萧元彻狐疑道。 那士卒懦懦不已,低声吞吞吐吐道:“主公,还是......召见守卫长,让他......亲自说罢!” 萧元彻与郭白衣对视一眼,这才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却见北城门守卫长,被两三个守卫架着,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萧元彻和众人看了一眼,皆不由的震惊起来。 无他,这几个人的形象实在太惨了点。 再看这几个人皆是衣衫不整,兵甲不全,盔帽歪斜。 那守卫长更是脸色惨白,脸上还左一道,右一道的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就如开了杂货铺一般。 其实,根本没有这么惨。 只是这守卫长害怕萧元彻 震怒,牵连自己,行到半路,让跟他前来的人,扯烂衣衫,歪带盔帽,扯破兵甲。 他自己更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黑灰,使劲的在自己脸上胡乱抓了起来。 于是才有这么个形象。 这样一来,丞相怪罪,我们也有好答对,咱们可是拼了性命,可是也没有办法啊。 只是他们这光辉形象,着实让萧元彻和厅中众人吓个不轻。 萧元彻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眉头紧蹙,急道:“你.....你们怎会如此,北城门到底出了何事?快快讲来!” 那守卫长连滚带爬,鼻涕与眼泪齐飞,哭得那一个凄惨,叩首道:“主公!大事不好啊!苏凌苏长史,被沈贼敌将张蹈逸生擒活拿,如今陷在沈营,生死不知啊!......” 萧元彻不听则可,刚听到这里,整个人霎时瘫坐在长椅上,脸色煞白,一脸震惊道:“你待怎讲!再说一遍!” 那守卫长,心一横,死就死了,丞相怪罪下来,我也没办法! “主公,今夜五更未到,北城外突现敌军来袭,乃是贼将张蹈逸和臧宣霸,他们更带了约莫两三千轻骑精兵!属下向苏长史力主,赶紧禀报主公,好派兵来援.....可是也不知道苏长史如何想的,不但不让属下禀报主公,更要单枪匹马前去迎战,属下等遮拦不住,苏长史便单独前去,谁曾想,与那张蹈逸战不到五合,便被张蹈逸走马活擒了啊!” “苏.....苏凌啊!痛煞我也!” 萧元彻顿时脸色煞白,一捂头颅,痛呼道。 郭白衣脸色也是一凛,赶紧走过去将萧元彻扶住道:“主公......主公莫要惊慌,保重身体要紧!” 说着,他转身斥道:“你们干什么了?为何不拼死抢回苏长史!” 守卫长一脸无奈道:“我等如何不想?只是我等不过区区数百人,如何能从数千骑兵手中抢回苏长史啊!我等只能拼死收了吊桥,关了城门......幸亏张蹈逸贼军没有攻城器械,这才撤走,要不然北城门已然陷于敌手了!” 萧元彻闻言,痛呼道:“苏凌啊!苏凌!你小子平素不是挺聪明嘛?为何今日如此犯浑啊!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守北城门啊!” 郭白衣这才沉声道:“主公,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如何攻进敌营,救出苏凌才是啊!” 萧元彻脸色惨白,以手扶额道:“我头疼欲裂,早已六神无主了......诸位啊,有什么办法,赶紧献计啊!” 那黄奎甲第一个跳将出来,大骂道:“无耻贼将,竟敢偷袭!主公,奎甲请命,即刻杀进贼营,斩了那鸟人沈济舟,救出苏凌啊!” 说着,便要扭身离去。 “回来!给我回来!”郭白衣怒道。 黄奎甲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嚷道:“祭酒为何阻俺?再晚点苏小子可真就活不成了!” 郭白 衣冷叱道:“憨货!主公还未发话,你焦躁什么!” 黄奎甲一怔,萧元彻这才叹息道:“奎甲啊,我知你悍勇,只是贼势浩大,少说还有十余万敌兵,你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黄奎甲急的直拍屁股道:“哎呀!主公啊!再计议,苏凌的尸体都凉了!” 萧元彻强自镇定,朝文武道:“诸位,眼下有和妙计,可救苏凌啊,快说说!” 这下可是炸了窝了,萧元彻文武分成两拨。 一拨主张即刻点齐人马,无论如何也要把苏凌救回来。 此一派以黄奎甲、程公郡为首。 另一拨主张当以大局为重,苏凌虽被抓,但他是重要人物,沈济舟不可能三言两语便把他杀了,救苏凌不是重点,而是做好充分准备,明日开兵见仗,再图厮杀。 此一派以夏元让、许惊虎为首。 还有一拨,则是想要两者兼顾,苏凌不可不救,但亦不可仓促应战。 此一派以郭白攸、张士佑、徐白明为首。 于是三派人各占山头,各成一体,唇枪舌战,互不退让。 这下中厅可热闹起来了,众人吐沫横飞,吵吵嚷嚷,舞舞轩轩,宛如江翻海沸。 萧元彻被这些人吵得头昏脑涨,脑袋耳朵嗡嗡直响。 忽的只觉一阵气闷,头钻心的疼。 他再也坚持不住,忽的大喊一声道:“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再看他身体一软,扑倒在书案之上,昏死过去。 这下 ,原本混乱的局面,更加乱套。 文臣武将见萧元彻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一个个顿时没了主心骨,主公主公的呼喊着,便要前冲。 郭白衣离得最近,不顾一切的将萧元彻一把抱住,抬起头来疾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做什么!还不给我都退了下去!这样一拥而上,主公如何有足够的空间,你们要害死主公么!” 众人皆是一愣,向前不是,退后更不是,只得愣在当场。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道:“祭酒不要耽搁了,快传军医官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郭白衣朝侍卫大喊道:“别愣着了!快传军医官,救丞相要紧啊!” 侍卫们撒脚如飞,出了行辕,直奔医官住所。 郭白衣这才脸色一冷,一字一顿道:“主公危难,苏凌被擒,我军生死一线!主公早有命令,主公不能主事,由我郭白衣主持大局!我现在明令,所有闲杂人等,皆退回营中待命!等待召唤!如有抗命,立斩不饶!” 说着郭白衣冷厉的将随身佩剑抽出,高举过头道:“谁若不服,先问此剑!” 众人顿时迟疑起来,只是萧元彻的确有言在先,郭白衣也真的动了真怒,那把佩剑可就摆在那里。 实在无奈,众人只得默默地后退散去。 黄奎甲还一退三回头,到最后哇哇大哭,一头扎了出去。 待众皆散去,郭白衣又等了片刻,觉着这些人已经都走远了。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狡 黠的笑意,凑到萧元彻的耳边低声呼唤道:“主公!主公醒来!主公醒来!” 郭白衣方呼唤了一遍,却见萧元彻忽的身体一动,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一只,一道若有深意的目光透出,低声道:“都走光了?” 郭白衣摇头一笑道:“是的,如今这里就剩主大兄与我了!” 再看萧元彻一骨碌坐了起来朝着郭白衣揶揄一笑道:“白衣啊,我这戏唱的如何?” 郭白衣哈哈大笑道:“大兄这戏唱的好啊,白衣要不是事先知道详情,也就差点当真了!” 萧元彻哈哈大笑道:“细作难防,我军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啊!” 郭白衣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萧元彻这才正色道:“行了,聒噪的都走了,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郭白衣神色一肃,拱手道:“请主公下令!” 萧元彻不假思索道:“白衣啊,你辛苦一趟,先去憾天卫营,告诉黄奎甲点齐憾天卫精锐,偷开北城门,待沈济舟营中松懈,齐齐杀入营中,直攻沈济舟的中军大帐!” “喏!”郭白衣正色拱手道。 “告诉黄奎甲,莫要声张,动静越小越好,以免走漏风声!” “白衣明白!”郭白衣拱手道。 “另外,你再去元让......” 萧元彻说到此处,忽的顿了顿,一摆手道:“不!去士佑和白明营中,让他们点齐所部人马,随后出发,直等沈营大乱, 直杀而出,踏平敌营!” 郭白衣神情一凛道:“喏!” 萧元彻神情激荡,那气度中多了几分指点江山的豪烈。 “摧毁敌营,成败一战!便在今夜!白衣,告诉他们,萧元彻摆酒以待,在旧漳城头等着他们得胜而回,为他们请功!” “臣等必不辱使命!”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不许碰!放开那碗水! 夜,旧漳城一处宅院。 此时灯火通明。 院中站着五人,皆一身夜行杀手打扮,看起来杀气腾腾,生人勿进的模样。 只是这五个人身形各异,其中三人几乎一样的身板,壮实悍勇。另外一人却矮上许多,身材也显得有些瘦弱。 然而那三个壮汉还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另外一个更为壮实的大汉,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黑塔,浑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宛如牛眼一般。 五人手中各擎兵刃,或刀或剑。 虽然一身皆是凛凛杀意,但由于他们的身材相差的太为悬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 这五个人皆未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片刻,另外一个夜行人缓缓从廊中走了出来。 只是这个人与那五人皆不相同,虽都是夜行人,他却穿了一件白的纯粹的夜行衣,在茫茫黑夜之中,起不到一点的遮掩作用,反倒显得极为醒目。 此人手中擎着一柄长剑,见五人皆到齐了,这才点了点头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公子性命皆系与我等身上,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一次咱们出手,不求杀多少人,要牢记公子的话,咱们此行的目的一是制造混乱,让那些鸟人们内外难以相顾,另外主要是救下公子!” 五人点了点头,那最为魁梧壮实的黑大汉瓮声瓮气道:“林小子,你就放心吧,谁要是只顾杀人,误了正事,俺老吴第一个不答应!” 那白衣人笑 道:“吴老哥这话说的......我怕的就是你杀的兴起,其他的事情都不管不顾了......咱们此行,主要就是一个攻其不备,吴老哥切不要冲动!” 一句话,说得其他的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此处乃是苏凌的住处,而这六个人,其中那三个身材相当的汉子,乃是周氏三兄弟,那最魁梧的汉子正是吴率教。 那个瘦弱的是秦羽,而那白衣人,不消说,自是林不浪。 也就他,夜行衣反其道而行之,总穿白色。 那吴率教当众被林不浪接了短,不由得一窘,挠挠头道:“那到时俺老吴尽量控制.....尽量控制!” 他那憨厚模样,又免不得让众人大笑起来。 林不浪这才正色道:“秦羽啊,你是第一次随咱们一起行动,只会一些基础的功夫,所以一切小心,当然了,这也是一次实战搏杀的断练好机会......只有真正杀过人,你才能明白,什么是功夫......” 秦羽一抱拳道:“小羽明白了,今日小羽一定努力!”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又对周氏三兄弟道:“秦羽初次练手,毕竟功夫和经验不足,麻烦三位老哥多多照拂才是!” 周氏三兄弟正色拱手道:“不浪兄弟放心,包在我们身上!秦羽小兄弟自然无虞!” 林不浪这才神色一凛,昂然道:“诸位,刀剑出鞘,今夜杀进沈营,与公子汇合,好让沈济舟知 道知道咱们的威名!” 再看六道身影齐齐上墙,转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沈济舟大营,中军大帐。 此时中军大帐灯火通明,照如白昼,沈济舟居中而坐,一副志得神色。 书案下,文武皆列在一旁。 右侧郭涂、逄佶。 左侧臧宣霸、还有新晋提拔的原颜文二将的副将,一个唤作江恒,一个唤作李泰。 大帐正中,正有两个人,一人更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不过看他脸色却吊儿郎当,丝毫不以为意。 此人正是苏凌,而一旁正拱手回禀沈济舟的,正是张蹈逸。 却见张蹈逸正沉声道:“主公,今夜末将与宣霸虽未攻下旧漳,但总算有所收获,那害了文颜两位将军的苏凌,已被末将所擒,请示主公,如何发落!” 沈济舟早就接到回报,言说张蹈逸擒下了苏凌,心中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这可是他憋屈了这么久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抓的可是苏凌啊!这人可是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阵前几次遭他算计,损兵折将,渤海城也被他搅了个地覆天翻。 如今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真是老天开眼啊!新仇旧恨,正好一并算了! 沈济舟听完张蹈逸的禀报,这才点了点头,眼中显出一副勉力神色道:“虽说此次未能尽全功,但罪魁祸首之一苏凌成擒,也是蹈逸和宣霸大功一件,那军令状也就不做数了,还望两 位将军再接再厉,来日攻下旧漳,生擒萧贼!” 张蹈逸和臧宣霸这才拱手道:“谢主公!我等必效死力!” 沈济舟这才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张蹈逸和臧宣霸这才拱手退在一旁。 郭涂站在一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侄子郭蹇已经返回了,言说了萧元彻接纳自己和郭氏一门的事,更说自己被封为祭酒、坞头郡侯,位同郭白衣。 可谁料想,郭蹇前脚回来,后脚沈济舟便大聚文武,说有要事相商。 这可把郭涂吓个不轻,莫非自己的事情暴露了?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沈济舟的中军大帐,见沈济舟神情正常,更隐隐带着几分喜色,方安下心来。 不过他刚安心,却见到了让他更为惊心的事情。 这帐下被五花大绑的人,不是苏凌么? 这怎么回事?苏凌竟然被擒了! 郭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几眼。 那帐下被绑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表情的,不是苏凌,又是何人? 妈的妈我的姥姥,苏凌,小祖宗你怎么失手遭擒了呢?郭涂的心里不住打鼓,你要是挺刑不过,把我也供出来,那我郭某人岂不完犊子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这苏凌是条汉子,不要将自己供出来,要不然,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呸!真特么的不吉利,劳资才不会死呢! 不管郭涂如何忐 忑,只见沈济舟转头看向立而不跪,被绑成麻花的苏凌,眼中冷芒闪动,沉声道:“苏凌,见了本大将军,因何不跪?” 一旁侍卫军卒忙厉声道:“跪下!跪下!......” “跪你?敢问你这大将军买多钱一两啊?”苏凌一脸轻蔑地嘁了一声。 “你小爷我当年进大内见当今天子也不曾跪,沈济舟啊,一张纸只画了你一只眼睛,好大一张脸啊你......你算哪根葱哪根蒜,也配小爷跪你?”苏凌一顿损过,哈哈大笑起来。 “你!......”沈济舟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揍他!揍他!这小子不老实!”一旁侍卫军卒呼喝不止,往上一闯,上面一拳,下面一腿,有人扯腰,有人按头,想要逼迫苏凌跪下。 岂料苏凌真就鬼难缠,虽整个人被绑成了大麻花,却嗷嗷直蹦,跟个僵尸回魂一般,嗷嗷直叫。 这些人折腾了半晌,也没能让苏凌跪下。 到最后,苏凌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推搡也不起来,一副泼皮无赖模样。 沈济舟觉得这苏凌倒还真是一块滚刀肉,看他一脸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满意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受审的不是他呢。 沈济舟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让那些侍卫和军卒退下,又冷冷地瞪了一眼苏凌道:“苏凌啊,骨头倒是挺硬......不过我沈济舟的手段,你还未曾见识... ...这世间再硬的骨头,在我这里也熬不过!” 苏凌一闭眼道:“反正小爷来这里就知道没个好,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小爷要是说一句软话,就算小爷输了,如何啊?” 沈济舟闻言,顿时怒满胸膛,破口骂道:“无耻的山野贱人!出身卑贱,却上蹿下跳,这天下怕是都有些装不下你了!今日一观,你不过是个粗鄙混账,萧元彻的一只狗而已!” 苏凌闻言,却也不恼,忽地仰头嬉笑道:“说的好,骂得妙,小兔崽子骂谁呢?” 那沈济舟也是气怒攻心,不假思索,顺风答话道:“骂你呢,你能......” 刚说到此处,苏凌忽地仰头大笑道:“噫!好耶,小兔崽子,骂小爷我!行,小兔崽子,你尽管继续骂啊......” 沈济舟这才反应过来,面色通红,窝火带憋气,故作镇定,一拍桌案道:“我乃堂堂大将军,不与你斗口!苏凌啊,今日之局,你可曾想到?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些,把你知道的萧元彻的军事机密,还有下一步的动向,统统说出来,本将军有好生之德,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如何啊?” 苏凌闻言,眼珠转了转,似乎真的有些动心,低头想了想,方抬头道:“我要是真的都说了,你真的能给我个痛快?” 沈济舟不动声色道:“我堂堂大将军,怎么会有戏言?” 苏凌这才摇头晃脑道:“你看看你,早点说 不就好了,我也不会骂你!磨磨唧唧的,不是找骂呢?那我就全告诉你罢,反正也要死了......” 沈济舟闻言,一脸的惊喜,却忽地思忖,这苏凌乃是奸猾之徒,他说的可是真的? “苏凌,你当真愿意说么?”沈济舟眼神灼灼的盯着苏凌道。 “屁话!废话!小爷吐吐沫是个钉,我告诉你啊......” 沈济舟这才信了七八分,正了正坐姿,仔细地听着。 未成想苏凌刚说到这儿,却忽地嚷道:“唉呀,不行,小爷渴得难受,说不出话来......小爷要喝水!” 沈济舟无奈,这才一拂袖道:“去,给找碗水来!” 左右侍卫出去片刻,端了一碗水来,放在苏凌近前。 苏凌只瞥了那碗水一眼,便别过头去,动都没动。 “苏凌!你戏耍本将军不成?水既给你,因何不喝?” “废话,沈济舟你是眼瞎了么?小爷被绑成麻花了,哪里有手端碗啊!”苏凌没好气地嚷道。 沈济舟一阵气结,只得皱眉朝侍卫们招招手。 一个侍卫刚想走过来端碗喂他喝水,苏凌却又一惊一乍地叫嚷起来道:“不许碰!放开那碗水!” 他这一惊一乍的,吓得那侍卫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苏凌又嚷道:“小爷好歹也是将兵长史,朝廷亲封从三品,又受过天子召见的,沈济舟你随随便便搞个破侍卫喂我喝水,实在是岂有此理!他端一下碗,那水就臭了 ,我被那臭味一熏,把该说的全忘了,你可别后悔!” 我......尼玛! 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沈济舟怕是要当场骂娘了。 可料想也没有办法,只得没好气地瞪着苏凌道:“那你说,谁喂你喝水合适?” 苏凌这才心满意足的抬头,用眼睛环视了帐中众人一圈,忽地眼神落到一人身上,用下巴向前探了探,嘿嘿一笑道:“我觉得嘛,这厮倒是挺合适的......”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苏凌所指之人,非是旁人,正是——郭涂,那孙子。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又鸟不知它是一只鸡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集中在郭涂的身上,郭涂顿时脸色煞白,暗骂苏凌,你小子忒不是东西,干嘛把这事扯我身上。 他不由的往后直挪步子,想退到沈济舟身后,遮掩一番。 沈济舟也是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心切,看了一眼郭涂,沉声道:“郭卿啊!......” 郭涂一翻白眼,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在......” 沈济舟淡淡道:“那苏凌虽说被缚,但他的身份自然不同,怎么说也是朝廷从三品......你说是吧......” 郭涂只得随声附和道:“是是是......主公说的极是!” 沈济舟这才又道:“既如此......郭卿就辛苦辛苦,喂他口水喝吧......” 雾草! 郭涂只得苦笑,只是那笑比哭都难看,摆了摆手道:“主公啊......这不太合适罢,微臣......怎么能?” 岂料沈济舟脸一沉道:“怎么不合适?不就是喂他一口水,又不是屈枉了你,何必推推辞辞的?” 郭涂立即怂了,只得尬笑着点点头,不情愿的朝着苏凌走去。 众将见状,皆扭头偷笑起来。 这郭涂实在不怎么得人心,众人见他出丑,自然心中高兴。 郭涂磨磨唧唧的来到苏凌近前,蹲下端起那碗水,站起身道:“苏凌啊,张嘴吧!”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嘁了一声道:“郭涂啊,你站着,小爷坐着,这距离,小爷如 何能喝得着......赶紧的,别墨迹,蹲下,蹲下喂我!” 我......苏凌你玩劳资! 郭涂恨不得啃他两口,可一想,苏凌可是萧元彻的心腹,自己前脚刚投靠了萧元彻,苏凌手里可是有自己的小辫子,万一他翻脸,自己也甭想活了。 再说,万一苏凌没死成,被萧元彻再救回去,到时候两人同保一主,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办法,郭涂只得半蹲半站,将碗举在苏凌嘴边,咬牙道:“这总行了吧!” 苏凌点点头道:“勉勉强强吧......” 说着,他也不客气,张嘴咕咚咚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啊......”苏凌一边吧嗒嘴,一边闭眼,仿佛喝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沈济舟啊,你这狗头军师郭涂不错啊,对你可是大大的忠心,大大的忠臣啊!”苏凌嘿嘿笑道。 郭涂暗气暗憋,一句话也不说。 沈济舟摆了摆手,让郭涂退下道:“用不着你废话,郭卿对渤海的忠心,本将军自然明白!现在水也喝了,不会肚子也饿了吧.......” 苏凌忙点点头道:“嘿嘿,你怎么知道......” 沈济舟面色一沉,冷声道:“姓苏的!休要得寸进尺!” “开个玩笑嘛,要不空气这么紧张,多不好啊!”苏凌翻了翻白眼,这才又道:“不就是想知道萧元彻下一步的谋划么,你可要竖起耳朵听好了!” 沈济舟心中一凛,认真的听着。 “话说......萧丞相嘛......” 苏凌方说了这几个字,忽的停了下来。 沈济舟等了一阵,见苏凌还不继续,一拍桌子道:“苏凌!你戏耍我不成?” 苏凌摇摇头道:“唉呀,我干嘛耍你!实在是萧丞相的谋划太多了,这说起来实在难以说清楚,不如这样,你把我一只手松开,我写给你!” 沈济舟想了想,沉声道:“一只手松开,你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左右,给他松开一只手!” 苏凌这才点点头,嬉笑道:“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沈大将军果真痛快!” 待侍卫将苏凌的一只手松了绑绳,苏凌这才大手一挥喊道:“纸来!笔来!” 沈济舟示意侍卫取来纸笔,这才沉声道:“苏凌啊,你可要好好写,写的越详细对你越有利!” 苏凌一笑道:“那是自然,不屑你说!” 说着,苏凌用两根手指将纸夹起来,扭身向后,放在地上,又拿起笔,背对着沈济舟比比划划,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这一写,时候可不短。 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苏凌忽的站起身来,将笔随意的一掷,忽的心满意足的开口吟道:“心在沈营身在彰,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白楼不丈夫!” 吟罢,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这诗吟罢,张蹈逸和臧宣霸眼中皆显出激荡神色。 沈济舟耐着性子道:“苏凌,你写 好了么?” 苏凌将那张纸背面朝上,递到侍卫手中道:“唉,我真是挖空心思,搜肠刮肚,终于是写好了......拿去,拿去!” 说罢,又席地一坐,看也不看沈济舟一眼。 侍卫双手拖着那张背面朝上的纸,恭恭敬敬的递到沈济舟近前。 沈济舟瞥了一眼那纸,有些得色道:“量你也不敢戏耍......”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了那纸,将正面转到眼前,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纸上没有字,却画着一副奇丑无比的画。 画的是一只巨大的乌龟,缩头缩脑,龟壳巨大。 旁边还有个箭头,指向这乌龟,箭头后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写着三个大字。 赫然是:沈济舟! 苏凌哈哈大笑道:“沈济舟啊,老乌龟!我这副墨宝大作,可形象乎?” 郭涂还不知怎么回事,低声道:“主公啊,苏凌招了什么,不如让臣看看,或许可以参详参详!......” 再看沈济舟拍案而起,一把抓起那纸张,刺啦刺啦撕成碎片,一指苏凌道:“贼子!欺我太甚!来呀,将他叉出去,乱刃分尸!” 众侍卫往上一闯,拖着苏凌向外去。 眼看苏凌要完,便在此时,帐中忽的同时响起三个声音道:“末将请主公三思......暂且不要杀了苏凌!” 沈济舟一怔,抬头看去,神情中一脸的意外。 说话之人:张蹈逸、臧宣霸、郭涂! 沈济舟做梦 也不会想到,这三个向来互看不顺眼的人,今夜却为了一个苏凌,异口同声的大帐求情! 沈济舟神色古怪,灼灼的看着三人,沉声道:“你们......难道要求情不成?” 张蹈逸和臧宣霸也颇为意外,他们求情自然有原因,但他们也未曾想到,这郭涂竟然也会如此,刚才苏凌才戏耍过他。 张蹈逸不管郭涂,一抱拳道:“主公,苏凌必死,但不是此时啊......” 沈济舟一愣,恨声道:“他数次辱我,为何不能立即处死!” 张蹈逸道:“主公啊,我等擒下这苏凌,费了不少力气,这苏凌可是萧元彻的心腹,定然知道不少秘事,若什么都没问出来便处死,死人可不能开口说话了啊!” 臧宣霸也抱拳道:“主公啊,蹈逸将军所言极是!主公请想,这苏凌之于萧元彻有多重要?就算什么都问不出,明日也可打了囚车,押他到阵前,以掣肘萧元彻......若是杀了,可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沈济舟闻言,低头思忖,犹豫不决。 郭涂此时拱手低声道:“主公啊,臣有一言,主公愿意得到一个死的苏凌,还是一个活的,诚心归附的苏凌呢?” 沈济舟心神大动,低声道:“郭卿之言,我亦想过,可是这姓苏的简直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岂能投降于我?” 郭涂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道:“主公啊,事在人为 ......主公若信得过涂,便命人先把他押入天牢,谅他插翅也难逃,涂向主公讨一支令,等帐中事毕,涂愿只身一人,前往死牢顺说苏凌,涂以为以涂之三寸不烂之舌,定可说动苏凌降与主公!” 沈济舟顿时心动,看着郭涂笑道:“卿若是能说动苏凌,我何惧萧元彻!此事若成,卿大功一件,他日我成就霸业,卿为三公之首也!” 郭涂赶紧拱手道:“涂谢过主公!” 沈济舟这才一摆手道:“把苏凌押入死牢,好生看守!” “喏!” 苏凌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稀里糊涂的保住了性命。 听沈济舟要将他押入死牢,哈哈大笑道:“沈乌龟,你不敢杀我!承认吧,你就是个死乌龟!......” 沈济舟一皱眉,命人将苏凌叉出去,关进大牢,这才一抖袍袖,退帐而去。 沈济舟大营,死牢。 这死牢是沈济舟临时搭建在大营最后的一片空地处的,用粗木打造的数个笼子,倒也坚固结实,外力不能破开。外面用大帐罩了。 苏凌被押往死牢之时,路过牢门时,见有一辆大囚车,车内正关着一人,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双目无神。 苏凌心中一动,暗暗猜测,这人该是沈济舟的谋士之一,与田翰文齐名的祖达授。 那祖达授恍若未闻,连看都未看苏凌一眼。 苏凌被塞进牢笼,外面上了锁头,他是跑不了了,所以那身上的绑绳也撤掉了 ,他手脚倒是能恢复自如。 牢头儿骂骂咧咧的走后,苏凌百无聊赖,干脆一头扎进杂草之中,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约莫五更天快要过去了,苏凌忽的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这边来了,他这才将头探出杂草,朝外面看去。 却见外面郭涂鼠头鼠脑的朝自己这边来了。 郭涂来到苏凌牢门前,朝着苏凌一拱手,刚要说话。 苏凌却笑嘻嘻的冲他一呲牙道:“老郭啊,咱够意思不,沈济舟都要杀了我了,我都没把你供出去......” 郭涂先是一怔,随即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道:“郭涂多谢苏长史大义!苏长史啊你怎么落得如此地步,我家侄儿郭蹇,您今夜不是才见过,不过片刻,您怎么就被张蹈逸那厮捉了来呢?” 苏凌摆摆手,无所谓道:“旧漳城太闷,还是这荒野空气好,我来透透气......” 郭涂一阵无语,做出一副心急神色道:“我的苏长史啊!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开玩笑啊!”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串管匙,就要前去开锁。 苏凌瞥了一眼道:“老郭啊,你这是做什么啊?” 郭涂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道:“我既已投靠萧丞相,苏长史有难,我怎能见死不救!就算九死一生,涂亦在所不辞!我假意诓骗那沈济舟,说要说降你,讨了管匙出来,搭救苏长史,苏长史啊,赶紧走,此地并非 久留之地啊!” 苏凌忽的一摆手道:“行了......老郭啊你也别忙活了,谁说我要走了......这里多好,我还想多待会儿呢,再说,我要走了,事情败露,你如何向沈济舟交待?” 郭涂心中真的有些感激,看来这苏凌苏长史真把自己没当外人啊,这个要紧时候,还想着我的安危。 郭涂遂道:“苏长史不要管我,我自有说辞,你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苏凌忽的伸手将郭涂开锁的手一按,嘿嘿笑道:“老郭啊,我真不走......那沈济舟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我如何,我要是想走,谁也留不住......老郭啊,乖啊,听话,回去好好睡一会儿,怕是睡不了多久了......” 郭涂一怔,打量了苏凌一番,见苏凌虽乖啊得叫的肉麻,但一脸的正色,不似开玩笑。 他这才低声道:“苏长史本事我自然信得过,可是这牢木坚固,莫不是苏长史会缩骨之法不成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差不多吧......你赶紧走......不用管我!” 郭涂想了想,这才道:“既如此......那涂便告辞了,苏长史万事小心啊!” 苏凌摆摆手道:“放心!放心!” 郭涂这才转身要离开,忽的听到身后苏凌叫住他道:“老郭啊,我看你这人不错啊,我跟你还蛮投缘的,罢了,以后你也是萧丞相的人,要混的开,你得 知道秘诀......今日我不妨告诉几句偈语,你呐,好好参悟!” 郭涂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几步走了回来道:“苏长史,当真么?若真如此,您对郭涂的大恩,必铭刻肺腑!” 苏凌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再过不久天就亮了,赶紧找了纸笔,我写了那偈语,供你参悟!” 郭涂转身找了牢头儿,要了纸笔吗,双手捧着递进牢中。、 苏凌想了想,提起笔来,刷刷点点 写了三句话。 写完他将笔扔在一旁,将那纸递给郭涂道:“老郭啊,这偈语已经写在上面了,以后你能不能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可都看你能不能参悟出这偈语的意思了!” 郭涂迫不及待的展开读来。 却见那三句话是: “又鸟不知它是一只鸡,马户不知道它是一头驴,煤球儿再洗也不过是个脏东西......” 郭涂又瞥见这句话之后,还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投月票! 郭涂不知道此这三句偈语到底什么意思,读了几遍,还是丈二和尚。 他只得讪笑道:“苏长史真高深莫测......涂才疏学浅,一时间参悟不出其中奥秘啊!”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说了这是偈语,要是能轻易参透,还能有什么奥秘?其实,这几句话倒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最后那三个小字......” 郭涂还要再问,苏凌急急摆手打发他走道:“这里死牢,不祥不吉,听话,乖 !赶紧回去好好参悟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四章 越狱,放火,杀人 郭涂神神叨叨的念着那几句所谓的偈语走了,整个死牢又恢复了寂静。 苏凌待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忽的想到离他的牢房不远,便是牢门,牢门外还关着一个人呢,那可是祖达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他唠三钱的嗑。 “哎!外面的那位先生,你可睡了么?”苏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他这一喊不要紧,惊醒了正打盹的牢头儿,那牢头儿凶巴巴的朝苏凌走过来,扬起手中的鞭子,啪啪几鞭甩在牢木上,恶狠狠的道:“咋呼什么,放觉不睡,惊扰劳资,活的不耐烦了么?” 苏凌翻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哪位啊,我劝你对我客客气气的,否则你可要找倒霉!” “哎呦喂!从来没见过这么横的囚犯,竟然敢威胁我的!信不信我叫回门外的狱卒们,拔了你的皮!”那牢头儿恶狠狠的威胁道。 苏凌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哎,我问你,你们这里的死牢都这么随意的么?我可是重犯,最起码给点尊重,多派几个人看着我,结果牢里就你老哥儿一个,你就不怕我跑了啊?” 那牢头儿哼笑一声道:“别做梦了,且不说我们这牢木的材质,可是从渤海带来的百年苍梧木打造的,任何兵刃都伤他不得,那锁头更是乌金浇筑,普通兵刃难破......就算你能做到这些,你以为我们营中十几万人马,都是吃干饭的,干瞪眼看 着你逃跑不成?到时串锣一响,你插翅难逃!” 苏凌呵呵一笑道:“自信是好事,有时候自信过头了,那就成了坏事了!” “呸!”那牢头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老老实实待着,别想着耍花活,小心大爷赏你鞭子吃!” 说着又恶狠狠地瞪了苏凌几眼,这才扭头又回去打盹去了。 苏凌坐在杂草丛中,暗自盘算,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按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怎么不见人来呢? 你们可别放我鸽子啊,那可真就坑死我了! 苏凌正在胡思乱想,忽的眼前一晃,一道白影落下,一个浑身白色夜行衣的人无声无息的落在他的牢门近前。 苏凌顿时大喜,低声道:“哈哈,你总算来了!我都快闷的发霉了。” 那白衣夜行人极速的坐了个噤声的姿势,用极低的声音道:“公子......不浪这就救您出去!” 来人正是林不浪! 说着,他抽出长剑,作势便要向牢门锁砍去。 苏凌急忙摆手,低声制止道:“不浪不可,这锁头可是乌金打造,你这长剑砍不动它,反倒会惊动那睡着的牢头儿!” 林不浪一愣道:“那如何救公子出来?” 苏凌想了想又道:“老吴他们呢?” 林不浪道:“已然隐蔽在暗处,单等公子出来干活......丞相也已经出兵了,领兵的是奎甲大哥、士佑和白明将军,丞相也自提大军,随 后就到,攻破沈济舟大营,只在今夜!” 苏凌点了点头,想了想低声道:“要是能取来那牢头儿的管匙就好办了!......” 林不浪低声道:“管匙在牢头身上何处?” 苏凌忙道:“方才我一阵乱喊,惊动那牢头儿过来,已然细细的打量过了,就在他腰间......” 林不浪回头看了看,远处那牢头儿睡得正香,趴在方桌上,呼噜震天响。 林不浪这才低声道:“公子少待,不浪去去就来!” 苏凌急忙低声道:“不浪这可风险极大,小心啊!” 林不浪点了点头,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苏凌看到林不浪的身影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牢头近前。 那牢头儿睡得如死猪一般,浑然不绝。 林不浪缓缓探出手中长剑,用剑尖向牢头腰间的管匙挑去。 他的动作极轻,整个身体肌肉收缩,以最大的努力不惊动那牢头儿,剑尖触碰到管匙的瞬间,林不浪轻微地一抬手,勾中管匙,随后用极慢极轻的速度用剑尖缓缓地带动管匙向外挪动。 他不敢操之过急,那管匙移动的速度微不可见,肉眼几乎都察觉不到那管匙在移动。 不过少顷,林不浪已然通身是汗。 他此刻极度紧张,却依旧集中全力,迫使自己的手不因紧张而颤抖。 他明白,若是自己的手稍有颤抖,便有可能惊醒那个牢头。 苏凌在远处牢中看着,也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那管匙极为缓慢的移动着,苏凌和林不浪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时间竟如此难熬。 眼看那管匙微不可见地缓缓移动,终于就要脱离而出了,只待那管匙脱离牢头儿的腰部,林不浪便可稍一纵身,在管匙落地之前,牢牢的抓住它。 “头儿,睡了么?我新沏的一壶滟茶,头儿尝尝怎样......” 便在这紧要关头,用作遮挡监牢的帐帘一挑,一个狱卒打扮的人,提着一壶滟茶,低着头迈步走了进来。 他说完这句话,抬起头来,不由的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脸色顿时煞白。 “咔嚓——”手中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是什么.....” 那狱卒人字还未出口,便觉眼前一道白光,紧接着感觉自己的哽嗓一阵钻心疼痛,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只能转动眼珠尽力的朝哽嗓看去。 一柄闪着冷光的长剑,剑尖早已穿透了他的哽嗓。 那狱卒顿时手刨脚蹬,扑倒在地,霎时毙命。 那狱卒虽死,却已然惊动了酣睡的牢头儿。 起先,那牢头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揉惺忪的睡眼,一眼便瞧见了,眼前一个白衣夜行人,手中擎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宛如杀神的站在不远处。 他的脚下,一具蜷缩的尸体,正是自己手下的狱卒! 那牢头儿惊恐万状,跳将起来,一把抄起桌上的油灯,不顾一切的朝着林不浪掷去。 林不浪只略一偏头, 油灯砸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牢头儿赶紧转身,想要去取近在咫尺的腰刀。 林不浪如何肯给他机会,上步向前,手中长剑高举半空,一道流光,自上向下,一刀砍来。 “噗——”血光四溅,那牢头被一剑斩为两半,肠子肚子齐齐涌出,腥气铺面而来,死状凄惨。 林不浪一剑斩了那牢头儿,将掉落在地上的管匙捡起来,走到苏凌牢门前,一边开牢锁,一边淡淡道:“还是这样痛快,早知道如此,我还费什么劲......” 牢门打开,苏凌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却见他走到那牢头已然两分的尸体前,看着他那肠肚流了一地,摇摇头,啧啧道:“阿弥陀佛,善了个哉的.......不浪,你怎么总杀生......这样不好,不好......” 他又用脚踢了踢那死人,方又摇头道:“看看我说什么,有时候过度自信,反而是坏事......现在你信了罢!” 林不浪摇摇头,暗笑道,什么时候公子也不忘耍贫。 两人对视一眼,飘身出了牢门,接着两道白色流光,三晃两晃,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沈济舟大营的一处偏僻黑暗之处。 影绰绰的站着五个黑衣夜行人。 这五个人似乎等的有些焦躁,那最魁梧的黑衣人正来回的晃着,不断的搓着手。 其中最瘦下的那个有些无语道:“我说老吴,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了,跟 个绿豆苍蝇似得!” 原来这五人竟是吴率教、秦羽和周氏三兄弟。 “秦羽,你别说风凉话,不浪都去了那么久了,还不见回来,你不着急啊?要俺说,费个什么事,直接杀进去不就行了!” 周氏三兄弟一向少言,只淡淡笑着看着这一老一少互怼。 秦羽嘁了一声道:“别吹牛了!就咱们这些人,杀进去,估计都得陪着公子蹲大牢!消停点,等着吧!” 吴率教一瞪眼道:“秦羽,你小子别扯没用的!等等下动手之时,俺可不管你!” 秦羽不甘示弱,回怼道:“用不着你!顾好自己吧!” 吴率教刚要回嘴,却见两道白影疾驰而来。 秦羽大喜道:“快,公子和不浪大哥回来了!” 五人刚进上前,白光闪动,苏凌和林不浪飘落在近前。 苏凌嘿嘿一笑道:“几位等急了吧......出了点小插曲,宰了个人,故此有些晚了!” 秦羽似告状道:“咱们不急,就知道公子会平安无事,那大老吴急不急得,咱们可不知道......” 吴率教挠挠头道:“俺也是担心公子安危嘛......” 苏凌一笑,看了看秦羽道:“小羽,你怎么也来了......” 秦羽正色道:“公子,那沈济舟是害得小羽家破人亡的元凶,今夜便是清算之日,小羽自知功夫微末,可是今夜不能不来!” 林不浪也道:“公子......不浪擅自做主,小羽基 础的功夫已然很扎实了,所缺者不过是真正的搏杀......今日就是个好机会!”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小羽啊,那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只是记住一切以大事为重,意味想着报仇,会失去理智的!” 秦羽心中一凛,拱手沉声道:“小羽谨遵公子教诲!” 苏凌这才大手一挥,朗声道:“兄弟们,此时便随我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杀人!放火!” “既然今夜沈济舟的大营要乱,干脆就乱得更彻底一些罢!” 七人齐齐向前,七道身影朝着茫茫黑夜中的沈济舟连绵不断的营帐冲了过去! 黑夜茫茫,沈济舟十几万大军的营帐,在黑夜中无声静默,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忽地一道火星,撕开了茫茫的黑夜。 刹那间,火光冲天。 沈济舟的七八个营帐顿时燃烧了起来。 火借风势,风借火威,接二连三,火蛇吐信,顿时烧成连片。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黑夜之中,凄厉的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沈济舟的后营顿时人翻马嘶,拿盆的拿盆,提桶的提桶,无数士卒皆提着可以想到的一切灭火的工具朝着连成火海的营帐奔去。 可是,火势一起,顿成火海,这些盆桶根本无济于事,加上今夜风疾,那火不但不灭,竟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火焰翻腾,烧红了天际。 由于事发突然,那些士卒根本来不 及组织,乱糟糟地各自为战,前去救火,这下无异于飞蛾扑火。 很多士卒不但未救得火,反倒自己被大火吞噬,浑身灼烧起来,顿时惨叫连连,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深黑的夜空。 无数浑身冒火的士卒扑倒的扑倒、翻滚的翻滚,整个沈济舟后营,成了一片火海炼狱。 不消说,这大火,便是苏凌等七人放的。 苏凌七人趁乱撤到一个背火偏僻之处。 秦羽直直的盯着那片火海,眼中也似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苏凌瞥了他一眼,暗自摇头,遂低声道:“不浪,你带着老吴他们,躲在暗处,瞅到落单的士卒,便一刀砍翻。待大军到时,伺机直攻沈济舟中军大帐!” “喏!公子放心!”林不浪沉声应诺。 便在此时,四五个慌张无路的士卒正一头扎了过来,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吴率教、秦羽、周氏三兄弟已然齐齐出手。 剑光刀影,血浪翻涌。这四五个士卒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苏凌看着秦羽的背影道:“不浪啊......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里交给你了,把你身上的火石、火镰,还有可引燃之物给我!” 林不浪点头,将一个包裹递给苏凌。 苏凌将包裹背在身上,又正色嘱咐道:“不浪啊,秦羽心结未解,你要小心的看住他......你明白么?”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 苏凌这才纵身朝着未起火的营帐区域去了,片刻 消失不见。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无他,杀你尔! 苏凌一路飘身前行,身后火海滔天,人喊马嘶。 苏凌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他正走着,忽的听到几声马嘶声音,更有踏踏声响起,苏凌缓缓停下脚步,提鼻闻了闻,更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苏凌四下仔细寻找,果见前面乃是一处极大的马厩。 里面马匹数量极多,苏凌粗粗看去,约有上百。 这些当是沈济舟军兵储备的后备战马。 苏凌原本想着一路前行,沿途再烧他几处营帐,再制造出些混乱出来。 可是他此时心念一转。 林不浪他们在东后营,而此处大马厩靠近西后营。 若我在此处放上一把火,那上百战马受惊,可是够沈济舟喝一壶的! 说干就干,苏凌将那包裹打开,查点清楚,火石、火镰、火油,一切引火之物,一应俱全。 苏凌似笑非笑,抄起火油直奔马厩前来。 那些战马见有生人前来,一个个竟提高了警惕,有的不断踏步,唏律律嘶鸣。 “不要叫......叫破喉咙也没人管你们......”苏凌嬉皮笑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尽数将所带的火油倾倒在草料堆中。 “嘿......马儿啊,马儿,今夜就给你们加些小点心吃!” 苏凌说罢,蹭蹭两下划着火石火镰,一股脑的将这些东西扔进草料之中。 草料之中本就撒满了火油,加上今夜大风,刹那间火光冲天,真个马厩熊熊燃烧起来。 这 纵火的小贼苏凌,闪身躲得远远的,偷眼向马厩观瞧。 却见火海翻滚之中,那些战马皆受惊嘶嚎,一个个昂首撅臀,不顾一切的挣开拴马的绳索。 上百余马,如梭一般,接二连三的嘶鸣着,四蹄蹚帆,身上带着火焰,如潮一般朝着东面方向没了命的狂奔而去。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马厩在火烧和战马的拉拽直下,轰然坍塌。 刹那间,烟尘激荡,助火狂舞。 苏凌赶紧向后跑去,再不跑,他这里也成火海了。 他正跑间,忽的听到有人吼道:“好一个大胆的纵火狂徒!欺我营中无人否!” 苏凌大惊,急抬头看去,却刹那间笑了起来,一拱手,对眼前来人道:“蹈逸将军,宣霸将军,别来无恙啊,苏某有理了!” 却见眼前,两员大将,顶盔掼甲,各执大长刀,胯下战马,威风八面。 张蹈逸似笑非笑,沉声道:“苏凌啊,你果真好手段啊!” 苏凌哈哈一笑道:“侥幸!侥幸!苏某已然话付前言,今夜在旧漳城下,咱们约定,只要苏某能搅得沈济舟大营人仰马翻,两位将军便助苏某攻下这沈济舟大营,效命与丞相,不知还作不作数啊!” 却见张蹈逸和臧宣霸双双跳下马来,紧走几步,来到苏凌近前,抱拳齐道:“大丈夫说到做到,苏长史手段令我等心服口服,阵前的话自然作数!” 苏凌赶紧抱拳回礼,哈哈笑道:“两位 将军大义,此乃天下黎庶之幸啊!” 臧宣霸遂道:“苏长史,实不相瞒,其实您的手下弟兄刚到营中,已然被我们发觉,是蹈逸兄扣下了那巡逻的小队,更皆尽所能,撤下了绝大部分的巡视守卫和岗哨......这才不至于惊动沈济舟!” “原来如此!那苏凌更是要谢过两位将军了!”苏凌一脸感激神色,朝着两人又正色一躬。 张蹈逸摆摆手道:“咱们既是一家人,便不要客气了,苏老弟,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随我和宣霸先回营帐,再做计较!” 苏凌点头,三人转身离开。 ............ 旧漳城下,离着沈济舟大营约有十数丈的距离,一片连天杂草丛中。 一股骑兵,战马皆披甲,口衔枚,蹄裹布。 每匹战马前,皆有一长矛玄武黑甲甲士,横矛挺立,目光坚毅,不动如山。 看人数,约有千人余。 他们中捧出一员大将,乌金甲,乌金盔,背上斜叉背着两支硕大的乌金铁戟,月色洒下,寒光凛凛。 不消说,这大将正是憾天卫大都督——黄奎甲。 这千余人,皆是萧元彻手下最精锐的骑兵——憾天卫! 片刻之后,憾天卫左右隐隐有响动,甲士们身边的杂草,也微微地动了。 早有甲士来报,原是张士佑、徐白明各带所部兵马到了。 三部兵马汇集,约有两万余人。 又等了片刻,徐白明和张士佑并肩而来,黄奎甲与他们见 过,遂道:“士佑、白明,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俺老黄的手都痒痒了!” 张士佑一笑道:“老黄,稍安勿躁,一会儿有得仗打!临行之前,主公和祭酒交待的清楚,等到沈济舟营中自乱,咱们再动手!” 话音方落,早有甲士指着不远的沈济舟大营急道:“三位将军快看,沈营起火,火光冲天!” 黄奎甲三将皆抬头,一看之下,果见沈济舟大营火海翻涌,除了中部额中军大帐似乎没有什么乱象,东西二营,烧成了火海。 张士佑忽地大吼一声道:“将士们!弓上弦!刀出鞘!随我杀啊!” 黄奎甲也大吼一声,一跃上了战马,大吼道:“憾天卫!誓死先登!摧毁一切宵小!冲啊!” “杀啊——”!“冲啊——!” “踏破敌营!活捉沈贼!” “踏破敌营!活捉沈贼!” 一时之间,战角连天,数万将士齐齐呼号,万马奔腾,旗幡飘扬,如潮如涌,气震山河! 生死何惧血长殷,且把敌酋肉作餐! 憾天卫千余骑兵,如黑潮一般当先浩浩而来。铁蹄之下,山河皆惧,大地震动。 其后张士佑、徐白明所部人马,悍不畏死,勇猛冲锋。 一股怒涛洪流,横冲直撞,根本阻拦不住。 一个冲锋,已然到了沈济舟的大营营门之前。 “嘟——嘟——嘟——嘟——” 凄厉而急促示警战角接二连三的响彻苍穹。 “敌袭!敌袭......快快禀 报主公!......” 营门前瞭望塔楼上的士卒眼前,刹那间出现了一股上万人的洪流,只吓的战站立不住,连连后退,抓起战角没命地吹了起来。 不过刚吹了几下,喊出几句话来,迎接他们的便是遮天的箭雨。 “嗖嗖嗖——” 箭雨过处,无人生还。 也许是屠杀过于血腥,沈营渤海将士心底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 最头前的人马,在各自的千夫长、裨将、部将的率领下,一个个眼角瞪裂,咬牙嘶吼。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闭了营门!万不可让敌人突破!” “冲啊!挡住他们!” 箭雨之中,无数悍不畏死的部将和士卒,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冲向营门,抬起鹿角等一切可以抵挡的防御器械,死命向前。 更有士卒不顾一切的抬动着笨重坚实的营门,想要倾尽全力的关闭城门。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迎接他们的是倾天箭雨,万箭攒心。 一拨倒下,另一拨顷刻间便顶了上来。 渤海将士宛如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冲锋的张士佑和徐白明对视一眼,也被渤海将士的奋不顾身所震撼。 虽然收效甚微,可是这种悍不畏死的抵抗,倒也真的有些效果。 鹿角渐有合拢之势,那营门也渐有闭合之势! “渤海将士们,贼人想要咱们的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冲啊!挡住他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数渤海将士心神大震,咬牙嘶吼,不顾一 切地抵抗着。 眼看那鹿角几成,营门几合。 “吼——!” 忽的苍穹之中,传来一声震天大吼。 一匹乌骓战马,踏风浴火,直冲而下! 马上玄甲战神,杀意滔天,睥睨威凛。 正是一骑当先的黄奎甲。 却见黄奎甲横冲直撞,冲至营门之下,看了一眼那逐渐闭合的营门,大吼一声道:“徒劳!徒劳!给我开啊!” 再看黄奎甲抖神力,双手一扬,两支乌金大铁戟,如咆哮的乌金巨龙,昂头嘶鸣,直直的砸向营门。 “轰隆——” 一声巨响,那营门已然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黄奎甲虽未砸开那营门,但震得周遭敌人人仰马翻,如落叶般倒在地上。 “开啊——”、“轰隆——” “开啊——”、“轰隆——” 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轰隆——!” 那营门在黄奎甲三砸之下,如一张纸一样,被撕得粉碎。 营门坍塌,憾天卫和将士们无可阻挡,怒吼向前,踏破营门,如洪潮一般,直冲而入。 枪矛如山,刀光剑影。人喊马嘶,箭雨簌簌。 营门前一场惊天激战。 ............ 中军大帐。 沈济舟蓦地从睡梦中惊醒,耳中是无数混乱的嘶吼搏杀声,更有马蹄踏踏,唏律长喑。 提鼻一闻吗,更有浓重的焦炭气息直冲心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沈济舟一边穿衣,一边大声喊道。 帘笼一挑,郭涂脸色 煞白,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郭卿!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涂一脸惊慌,失声喊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不知为何,东营、西营起火,火借风势,烧成了片!众将士急救之时,萧贼人马竟突然杀出,如今已然袭破营门,正往中军处杀来!我军拼死抵挡......但怕是......” “胡说!本大将军是朝廷亲封!更是四世三公!如何能到此地步!如何能败!速速聚集兵士众将,与那来犯之兵,决一死战!” 他话还未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穿帐而入,正钉在离着沈济舟不远的屏风之上,羽翎扑簌簌的乱颤。 沈济舟大惊失色,这才相信了郭涂所言。 郭涂急劝道:“主公啊,势不在我,咱们败了啊,主公莫要耽搁,快快随我出营,江恒、李泰两位将军已然召集了所有长戟卫精锐,可护主公安然离开!待主公回到渤海城,再图后计吧!” “不——我如何能退!萧元彻!逆贼!我与你势不两立!”沈济舟激怒攻心。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喷出体外。 郭涂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向前。 沈济舟吐出这一口血,这才恢复了理智,绝望的摇摇头,摆手道:“大势去矣!大势去矣啊!” 便在这时,帘笼一挑,江恒、李泰二将甲胄满身,直入而来。 两人神色慌张,朝沈济舟抱拳齐道:“主公!趁 萧贼还未杀到,末将等护着主公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济舟仍执意摇头道:“我还有十数万人马,如何能败!如何能败!” 李泰颤声道:“主公,突起大火,火势难控,战马受惊,横冲直撞!根本遮拦不住,慌乱之中,被火杀死,被马踏而死的士卒不计其数,如今全军溃败,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啊!” 江恒也道:“主公,末将等先率长戟卫护送主公离开,到安全之处!大公子已然奋不顾身,前去收拢兵将,想来还能聚集不少军卒。到时咱们兵和一家,杀回渤海,以图再起吧!” “沈乾!我儿勇烈!......好啊好啊!”沈济舟悲怆的感慨道。 他仍不愿走,李泰、江恒二将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强行将沈济舟架住,出了大帐。 沈济舟抬头看去,顿时心若死灰。 火海沸沸,整个大营到处都是喊杀声,翻滚的火涛中,满眼尽是厮杀。 但看得出来,冲锋者多是萧元彻的人马,被戮者多是渤海的军卒。 沈济舟一闭眼,使劲跺脚,懊悔不已。 “悔不听翰文、达授之言!方有今日惨败啊!”沈济舟沉痛的说道。 “父亲!父亲!赶快上马,孩儿与众将尽力护佑,保着父亲撤离!” 便在这时,大帐前聚集的数千长戟卫中,策马而出两员小将,正是沈济舟的二子沈坤、三子沈璜。 沈济舟却还犹豫道:“可是你们的兄长现 在还......” 沈坤、沈璜不等沈济舟说完,早已将他架在马上道:“父亲!兄长骁勇,又收拢军卒,想来定然吉人天相,父亲啊,渤海不能没有您啊!咱们快走罢!” 事已至此,沈济舟也别无他法,只得上了战马,众将士和两个儿子簇拥着,便欲向北突围而走。 正在此时,忽的感觉大地震颤,从左侧涌出一支军马,军容整肃,杀意凛凛。 沈济舟惊慌抬头看去,看到领兵的两员大将,却有些放下心来,坐在马上急呼道:“蹈逸!宣霸!你们来的正好!不曾想还有如此多的生力军!快来救我!” 一旁的郭涂神情一凛,眼珠乱动,不知想着什么。 却见张蹈逸和臧宣霸脸色铁青,横刀立马,无动于衷。 沈济舟不解,又连喊了两遍。 这二将依旧不动不言。 沈济舟一脸讶然,颤声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不动不言?” 话音方落,军卒左右一分。 沈济舟对面,一马缓缓踏出。 马上端坐一个白衣公子,星眉朗目,洒然飘逸。 “沈济舟......你想问蹈逸将军和宣霸将军做什么?我来答你如何?”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无他!杀你尔!”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六章 垂死挣扎 沈济舟骇然抬头,他眼中出现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苏凌!怎么会是他! 却见苏凌稳坐在一匹白色战马上,神情似笑非笑的正看着他。 “苏凌......你!你怎么会?”沈济舟失声喊道。 便是一旁的郭涂也一阵惊诧。 苏凌冷笑一声道:“很意外是么?我本应该成为阶下之囚,却为何会好好的出现在这里?沈济舟啊,你知道有种戏叫做双簧么?一个人前面演,所说所做的,乃是后面的人指挥......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蹈逸将军和宣霸将军深晓大义,早已投了丞相,这次我被擒,也是演的......要不然,我怎么能跑你营中放火呢?” “你!......你们!” 沈济舟浑身栗抖,用手点指苏凌和张臧二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凌仰天大笑道:“沈济舟,造化弄人,不知今夜谁为阶下之囚啊?” 沈济舟勉强稳住心神,眼神灼灼的看向张蹈逸和臧宣霸,颤声道:“两位将军,本大将军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却忍心反叛于我,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二将神情冷若冰霜,张蹈逸缓缓催马向前,冷声道:“沈济舟!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曾亏待我们?我且问你,是谁听信佞臣之言,先害文颜,后害正南?是谁逼迫我们立下军令状,扬言不尽全功便要处斩!你做这些时,可 曾顾念过我等半分功劳?我等拼死血战,血染征袍,却便宜了你作威作福!” “我......”沈济舟气结,说不出话来。 臧宣霸冷声接话道:“蹈逸,你说少了......他何止骗了我们?他骗了渤海所有的将士兄弟们!沈济舟,事到如今,你敢不敢说实话,讲实情?” “有何不敢?”沈济舟沉声道。 “好!我且问你!你为何咄咄逼人,不惜以军令状相逼,迫我与蹈逸不惜一切在三日内攻下旧漳!”臧宣霸忽的一甩大长刀,用刀尖指着沈济舟道。 “这......此次战事迁延日久,我不过是想早些结束战事,众将士也能早归渤海,这也有错么?”沈济舟声色俱厉道。 “哈哈哈!事到如今,还敢撒谎狡辩!实情是那麒尾巢其实早已被丞相攻下,你的渤海十几万大军所剩口粮最多支撑三日吧!”臧宣霸一点情面都不留道。 “你......!”沈济舟一时语塞,他没办法否认,可是却还是不愿承认。 张蹈逸冷笑又道:“麒尾巢失守,你不是立时想着如何扳回一城,哪怕是派出精兵复夺麒尾巢,我也还算你不至于太昏聩!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撒下弥天大谎,将这个消息秘而不宣,欺骗了所有的将士!更不顾将士死活,强撑着不愿撤兵,还幻想着能一战拿下旧漳,这样那麒尾巢之事再也无人知道了!事到如今,损兵折 将,你仍然不说实情,更屡次逼迫我与宣霸......” 张蹈逸越说越恨,忽地怒斥道:“沈济舟,你是我见过这世间最伪善荒唐的人,最无能昏聩的主公!想让我堂堂张蹈逸保你,你不配!” “你......你......你......!”沈济舟浑身颤抖,忽地恼羞成怒道:“哪位将军去斩了这两个忘恩负义之人!赏万户侯!” 张蹈逸和臧宣霸仰天大笑道:“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哪个不怕死的,来啊!” 沈济舟连喊了数遍,却看他这边的人马,皆低头无语,一脸的木然。 如今沈济舟麾下最能打的,也就江恒、李泰二人。 只是这两人单对单,想赢张蹈逸或者臧宣霸,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若是二人拼尽全力,双战张臧二将之一,或许还有相持的可能。 所以,他俩心中胆怯,不敢应战。 而如今保着沈济舟的都是长戟卫,这些精兵可是张蹈逸调教出来的,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公是沈济舟,张蹈逸如今已是敌人。 可是让他们去跟自己原来的长官拼命,他们也做不出来。 沈济舟连问三遍,众皆寂寂无言。 苏凌哈哈大笑道:“沈济舟啊,你那边也没人敢来打架啊,要不你老夫聊发少年狂,催马出来,跟苏某走几趟如何?苏凌没多大本事,比起张臧二位将军,我这点本事更拿不出手,不如你试试,万一把我脑袋搞下 去,说不定这战势就扭转了呢......” 沈济舟气得大叫,试了几次,终究是不敢应战。 便在这时,沈济舟的右侧十数丈处,刷刷刷地跳出六人,五人黑色夜行衣,另一个人更为显眼,竟一身月白缎的人夜行衣,显得与众不同。 苏凌看去,哈哈大笑道:“不浪、大老吴、秦羽、周家三位大哥,放火放得不错,好好叫这些玩意儿在火海里洗洗澡,现在就好好看看眼前的热闹罢!” 吴率教却是个好战的性子,一舞手中大砍刀,爆喝道:“沈济舟!还有你们这些鸟人,不怕死的先跟你爷爷走几趟,让我砍死几个吗,也替当年的白隼卫报仇雪恨了!” 沈济舟身旁,此时忽地从左右飞出两个裨将,左侧使刀,右侧使枪,使刀的唤作鄂允,使枪的唤作廖凯。两将不过是沈济舟营中的二流末裨将,原本打死也不敢出战的。 可是他们在阵中,见张臧两位大将已然反叛,再加上如今沈济舟手下叫得出名字的将领所剩无几,两人以为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又觉得那吴率教不过是一个仗着有些蛮力的莽夫,自然好对付一些。 两人商议既定,也不打招呼,拍马抡刀,一左一右,夹击吴率教。 林不浪正看在眼中,大喊提醒道:“老吴,小心些!” 吴率教哈哈大笑道:“终于能让俺活动活动了!这俩饭桶,不值当俺老吴一划拉的!” 却见吴率教双 手擎刀,眼神不错的紧紧盯着两将疾驰而来的战马。 眼看那战马便到了近前,下一刻便是将他踏倒在地。 却见吴率教大喝一声道:“都他娘的给爷爷下来!” 再看吴率教狂吼连连,震耳发聩。 不躲不闪,高举大砍刀,径奔二人而来。 这鄂允、廖凯二将有些惊诧,他们可是头回见这么个打法的,他们可是骑着战马,战马如飞。 可那吴率教乃是魁梧的彪形大汉,而且并未骑马,按常理说,此时应该避过两人这战马的猛冲,伺机还手。 可是这人怎么迎着马就来了呢? 怕不是个没头脑的莽夫吧。此天助我们功成也! 两人的心中还有些欣喜..... 可是,突变就在瞬间发生。 只听得“噗——噗——噗——”几声响过。 众人眼前,血浪翻涌,战马惨嘶,更有八只马蹄和着血肉齐齐地飞到半空之中。 原来那吴率教不躲,反而用极快的速度,蓦地出刀,刷刷几刀,将鄂允和廖凯坐下战马的马蹄削断。 那两匹战马失了马蹄,吃痛不过,一声惨叫,双双扑倒在地,立时毙命。 连带着这俩倒霉蛋,毫无防备之下,被重重地摔在尘埃之中。 这一摔,差点没将二人直接摔死,两人翻滚不止,爹妈嚎叫。 吴率教如何给他们爬起来的机会,向左一步来到鄂允近前,大砍刀半空砍下,一刀将他斩为两段。 那廖凯趁此机会,吭哧瘪肚,死命挣扎着起身, 想要逃走。 吴率教岂能让他走了,大吼一声,一步追上,大刀一晃,一刀砍在他的脖颈上,刹那间头颅落地,咕碌碌地滚到暗处。 吴率教搠刀在地,哈哈大笑道:“哪个想跟这俩货一块儿去,速来受死!” 一个照面,两个二流武将双双毙命。 这威力无异于朝沈济舟和他的人心里扔了一颗核弹(那时候也没那玩意.....) 原本这些人就底气不足,心中胆怯,这一下,更是连半点出战的胆子都没有了。 便在这时,李泰忽的压低声音在沈济舟耳旁道:“主公,情势危急,如今苏凌他们这便咱们不好突围,可是右侧不过区区数人,咱们这几千长戟卫可都是精锐,主公等下我等保着主公,出其不意,从右侧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跟江恒二人殿后,主公什么都不要管,赶紧撤!” 沈济舟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是再要耽搁,前面顶不住,萧元彻的大军一到,自己更是插翅难逃了。 却见李泰大吼一声道:“诸位弟兄,咱们可是长戟卫精锐,何谓精锐,便是悍不畏死,誓死护卫主公!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说着一马当先,拍马抡刀,朝着林不浪等人的方向飞驰而来。 其后江恒、沈坤、沈璜也齐齐杀将过来。 长戟卫闻风而动,舍了左侧的苏凌和张蹈逸、臧宣霸带领的人马,齐齐向右侧冲来。 林不浪脸色一变,冷声道:“诸位 ,沈济舟垂死挣扎,莫要放他走了!杀啊!” 说着,他一扭头,看了一眼秦羽道:“小羽,你功夫尚浅,动手之时,就在周家三位大哥左右,三位大哥辛苦,好好照看小羽!” 周氏三兄弟应声道:“放心吧!小羽交给我们了!” 可是那秦羽却站在原地,不动不言,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林不浪觉得秦羽有些不对头,可是沈济舟在众将和士卒的护卫下,已然朝这边冲来了,根本来不及询问他。 林不浪大吼一声,长剑出鞘,一道流光,已然杀入阵中,手腕一翻,长剑连斩,四五个敌兵已然躺倒在地。 紧接着吴率教挥舞大砍刀也杀了进去。 只有周氏三兄弟护着秦羽,并未出手,见得又跑的快的敌兵靠近,这才几刀将他们砍翻在地。 秦羽仍旧脸色铁青,咬着嘴唇,神情冰冷,一语不发,不动不言。 仿佛失了魂一般。 周氏老大周伯以为秦羽年纪小,未见过此等杀戮景象,定然是有些吓住了,这才出言安慰道:“小羽啊,这便是战场,生死置之度外,方能越战越勇!你不要怕!” 老二周仲也道:“小羽啊,多上几次战场,你就不会害怕了,放心吧,有你三位哥哥在,你定然无事!” 秦羽不知为何,双拳攥的紧紧的,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左侧苏凌和张臧二人见状,瞬间明白,那沈济舟孤注一掷,想要从右 侧冲开缺口,突围而走。 苏凌大吼一声道:“两位将军,咱们也不要闲着了,诸位将士,随我杀啊!” 再看苏凌、张蹈逸、臧宣霸三人三马,并驾齐出,直冲沈济舟的后队。 身后张臧部卒也纷纷冲杀而来。 郑泰护着沈济舟朝右侧冲杀,不多时便对上了林不浪,两人缠斗在一处,杀将起来。 斗了片刻,吴率教已然杀透重围吗,径奔沈济舟而去,哈哈大笑道:“老贼,今日杀了你,为我白隼卫的兄弟们报仇!” 沈济舟脸色大变,回顾左右吗,除了一个吓得六神无主,脸跟自己一样白的郭涂之外,再无可用大将。 李泰被林不浪挡住,江恒因为苏凌等人在后面的冲杀,不得已带着自己部众,返回头拼死抵挡。 眼看吴率教已然杀到近前。 沈济舟面如死灰,哀叹道:“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七章 伯陨仲亡 眼看那吴率教已然冲到沈济舟近前,沈济舟以为自己必死。 忽的身后两员小将齐齐赶到,各挺长枪让过沈济舟,大喝道:“父亲速走!孩儿挡住此人!” 沈济舟定睛看去,却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沈坤、沈璜。 两人身后,又飞出四员偏将,六人将吴率教团团围住。 吴率教无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济舟被众敌护着,朝右侧疾奔而走。 此时,战斗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整个沈营,一片火海翻涌,极目之处,皆是厮杀。 刀枪剑影,血浪殷殷。 战马长嘶,鬼哭神嚎。 秦羽站在那里,紧握双拳,死死地盯着渐行渐远的沈济舟。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眼前每一瞬间,皆有人倒地而亡,生命永远的消失。 空气之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血腥之气。 秦羽的世界,一片血海汪洋。 映得他的眼睛也成了血红之色。 这便是杀戮的滋味?这便是鲜血的味道么? 哪里有什么众生怜悯,哪里有什么生命可畏? 杀戮,只有杀戮!不杀他们,自己就得死! 若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 血色的世界里,秦羽仿佛看到了几个人的身影。 李七檀、韩樱娘、李阐。 还有自己的爹和娘! 他们满身血污,惨叫连连。 他们盯着秦羽,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秦羽!那沈济舟就在近前,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逃走么?为我们报仇!为我们报仇!” “报 仇!报仇!我要报仇!” 一直死寂的秦羽,忽地仰头狂喊起来! 喊罢,他浑身颤抖,双目血红,眼中全是喷涌的愤怒! 此时的秦羽,俨然成了一头失去理智的怒兽,嘶吼着,心中溢满了仇恨。 再看他不顾一切,忽地拽出手中长剑,大吼一声道:“沈济舟!今日便叫你血债血偿!还我家人命来!” 不顾一切,状如疯魔。 秦羽手擎长剑,朝着沈济舟狂奔而去。 事出突然,周氏兄弟根本来不及反应,却见秦羽已经一头扎进沈济舟士卒之中。 周氏兄弟一跺脚,大吼道:“秦羽!小心!” 三人再也顾不得许多,提刀在后面冲去。 却说那秦羽一头扎进敌兵之中,早有敌兵将他围住。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心里,他的世界中只有一个人——沈济舟! 其他的人,他根本看不到。 他依旧不顾一切地朝着沈济舟冲去。 那些敌兵见杀进来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哪能让他过去,皆大吼着,阻挡秦羽。 刀剑、枪矛,齐齐朝秦羽袭来。 “噗噗噗——”几声。 秦羽顿时血染衣衫。 可是他仿佛麻木了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仿佛那刀枪剑戟扎在了别人的身上。 他仍旧不顾一切地朝沈济舟冲着,不住的嘶吼着:“沈济舟,还我家人性命!还我家人性命!” 他这样不管不顾向前冲,不消片刻,身上早已血流如注。 周氏三兄弟奋力杀散阻拦的敌兵,将 秦羽追上。 周伯、周仲二人大吼道:“秦羽!你不要命了么!快跟我们走!” 周仲更是大声道:“秦羽,不要忘了公子告诫你的话,赶紧跟我们撤下来!” 可是那秦羽恍若未闻,竟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不顾一切地朝着沈济舟冲去。 他这不顾性命的冲,惊动了前面的沈济舟,沈济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状如疯魔的少年,满眼仇恨的怒火,浑身浴血,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朝自己奔来。 他不由地大吼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眼看秦羽就要命丧当场,周氏三兄弟已然来到他的近旁,老大周伯不顾一切地将秦羽抱住,背转身躯,将秦羽挡在前面。 刀枪如魇,呼啸而下。 “噗噗噗——” 数声之后,周伯的身体被无数的枪矛自后背贯穿,闪着冷光的带血利尖,从胸膛中穿出。 饶是如此,他仍用最后的力气护着秦羽。 “噗——” 长空殷血。斑斑如雨。 “小羽......快走!” 这是周伯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大哥!” “大哥!” 周仲和周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哥陨命,不由得痛如刀绞,肝胆俱裂。 周仲大吼一声道:“小幺!听哥哥的话,护住秦羽,二哥要替大哥报仇雪恨!” 他忽地低头,缓缓道:“替我好好侍奉阿爹!” 再看周仲抬头之时,眼中已是决死的坚决! 他大吼一声,挥刀杀入敌兵之中。 周幺痛断肝肠,也想要不 顾一切杀进去,可是他是周氏三兄弟中最机敏的,他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还有秦羽要救,自己可是答应过公子和不浪兄弟的,若自己也不管不顾的冲,那大哥二哥岂不白死了! 便在此时,一声惨叫,周仲已然被数个枪矛搠中,倒在血泊之中。 周幺一咬牙,狠狠的擦了眼角的泪,朝着秦羽大吼道:“秦羽!我大哥二哥为了救你,已经死了,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了么?你还不快退么?你对得起公子么!” 秦羽浑身一激灵,或许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周伯、周仲为了救自己惨死,心中大震,这才恢复清明。 顿时他眼中满是泪水,悲愤交加,泪水夺眶而出,低声道:“周幺大哥,小羽听你的......” 周幺在前,将秦羽护在身后,两人泼了命地向后退去。 幸好那些敌兵也并未想过追到底,只要杀退追兵,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护着沈济舟突围。 见周幺和秦羽退了,他们这才又围拢在沈济舟的周围,极速的朝右侧荒道的黑暗处突围而去。 且说沈坤和沈璜,以及那四员偏将和吴率教斗得难解难分,两人偷眼瞧看,见父亲已然在长戟卫的保护下,撤得很远了。 两人用眼神说话,忽的齐齐一提战马,拨马朝着沈济舟的方向疾退而去。 吴率教无马,自然是不好追赶,又被那四员偏将小鬼缠腿,只能瞪眼看着沈氏两位公子冲 出大营去了。 那李泰与几个裨将死命地抵挡住林不浪,李泰亦看到沈济舟和两位公子已然杀出重围,蓦地大吼一声道:“主公已杀出去了,诸位不要恋战,速速撤走!” 说着对着林不浪极速地刺出三枪,拨马回头,直冲而走。 那几个裨将见状,也纷纷拨马便走。 林不浪如何肯轻易放走他们。 他虽无战马,却冷喝一声,整个人陡然悬起,一道白色流光,半空中朝他们掠而去。 且说那四名裨将奔在最后,正泼命催马,忽地感觉头顶有人直掠而来。 逃在最后的两员裨将还未看清楚如何,半空中林不浪剑光连闪,“噗噗”两声,两颗头颅滚滚落下,死尸飘血,坠下马来。 可林不浪想要再追,已然不能了。 殿后的江恒和后部长戟卫跟苏凌、张臧二将,以及他们所率兵马,打得不可开交。 长戟卫的战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苏凌三人再骁勇,却无法冲破他们的拼死抵挡。 最后江恒偷眼见沈济舟等皆已撤走,这才大吼一声道:“长戟卫,变阵,速撤!” 江恒带着剩下的残缺长戟卫,朝着沈济舟突围的方向败退而去。 苏凌等紧追不舍,但长戟卫皆是精锐,战马脚力皆不寻常,只追着来不及撤走的小股长戟卫兵卒,一阵乱杀。 便在此时,大地震颤,一股乌金黑潮如漫卷狂风直奔中军大帐而来,当先三员大将: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 却见张 士佑忽地拈弓搭箭,“嗖——”弓弦响过,箭如星火,疾驰而出。 不偏不倚,中军大帐的沈字帅旗,应声而落。 苏凌哈哈大笑,与黄、张、徐三部兵合一处,又简略道:“三位,这二位是张蹈逸和臧宣霸,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那沈济舟带着残部已然从右侧撤走了......你们慢了一步!” 三人齐道:“他走不了!” 说罢,便要后队变前队,朝沈济舟逃窜的方向追去。 苏凌原本也想纵马追赶,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人悲声大放,哭得肝肠寸断,凄凄切切。 苏凌蓦地看去,不由的愣住了。 那是周幺在哭,他旁边那个向血葫芦一样的人是...... 秦羽!他也在哭!还跪在地上! 这.....出事了! 苏凌心中咯噔一下,纵马而来,马未停稳,他已然跳了下来,几步来到周幺近前,却蓦地看到周幺和秦羽之间,躺着两具血淋淋的冰冷的尸体。 这是! 周伯和周仲! 苏凌肝胆俱裂,浑身颤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早已视周氏三兄弟为自家人。 自家人就要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一个都不能少! 可此时此刻,眼前竟然是周伯和周仲的尸体。 再也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苏凌扑到近前,泪水夺眶而出,哭得撕心裂肺。 黄奎甲等人刚想去追沈济舟,忽地听到苏凌恸哭之声传来,朝他看去,却见他正伏在两个大汉的尸体上恸 哭。 一时之间,追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得愣在那里。 就在此时,“轰——轰——轰——” 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天际,众人抬头看去。 却见沈济舟残破的大营之中,旗幡飘扬,正中央一展鎏金大旗,格外醒目:萧! 原来是萧元彻带着中军大部人马也杀到了。 且说萧元彻在郭白衣、夏元让等人的陪同下,朝着沈济舟原本的中军大帐而来。 萧元彻眼中有笑意,此战大获全胜,虽然还有小部分敌人在垂死抵抗,但不消半个时辰,战事必然结束。 从此,沈济舟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了! 自己更可以引得胜之兵,长驱直入,攻下渤海城,到时睥睨天下,谁与争锋! 一时间,萧元彻有些心潮澎湃。 萧元彻和郭白衣等离着中军大帐越来越近,忽地皆听到一阵熟悉的恸哭之声传来。 萧元彻脸色一变,沉声道:“已然胜了,怎么会有恸哭之声,还恁得熟悉!莫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郭白衣脸色也是一变道:“主公快快与白衣过去看看!”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马速,身后夏元让等将领也紧随其后。 离着不远,萧元彻已然看到了黄奎甲、张士佑。徐白明,还有张蹈逸和臧宣霸,皆安然无恙,只是站在那里,脸上亦有悲戚神色。 萧元彻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栽下马来,脸色惨白,头嗡嗡作响,颤声道:“莫不是.....苏凌出事 了!” 他不顾一切,策马狂奔向前,大声连喊道:“苏凌啊!苏凌何在!苏凌何在!”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报此仇,誓不回还! 萧元彻和郭白衣等大队人马来到当场后,萧元彻这才放下心来。 苏凌好端端的无事,此时正伏在两具大汉的尸体上恸哭,身旁还有两个人。 萧元彻似乎对那两具尸体有些熟悉,低声对郭白衣道:“这两人,我若未记错,似乎是苏小子的亲卫周氏三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二吧!”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大周伯,老二周仲。” 萧元彻点了点头,缓缓走到苏凌近前,叹息道:“苏凌啊,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太伤心了!” 苏凌似乎恍若未闻,仍旧恸哭不已。 萧元彻又道:“苏凌啊,我知道他们是你的亲卫,战场上没有不死人的,你要......” 苏凌霍然抬头,一字一顿的悲戚道:“他们不是我的亲卫......他们是我的兄弟!” “这......”萧元彻一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凌转头向周幺凄然问道:“他们怎么死的......告诉我......” 周幺心中的悲痛比任何人都重。 当年他们三兄弟一起从军戍边,王熙乱国,十数万沙凉铁骑叩边,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三个兄弟却大难不死,更是一起隐姓埋名,投身绿林。 待三人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义气的公子,更从心里认定的主人,可是未几,却三去其二,阴阳两隔,如何叫人不痛心? 周幺虽机敏,但一时间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只得哭道 :“秦羽要追杀突围而走的沈济舟,却身陷重围,我和大哥、二哥去救,虽救得小羽,大哥、二哥却......” 说着他更是泣不成声。 苏凌闻言,轰然扭头,眼神灼灼的盯着秦羽。 “是你!秦羽!......” 苏凌的目光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害怕,冰冷而灼痛。 林不浪心中一颤,赶紧出言道:“公子......小羽全家被沈济舟所害......他想着报仇雪恨,也是人之常情!” 苏凌霍然站起,沉声道:“你不要替他说话!秦羽我且问你,我四次三番出言相劝,说得什么,你可曾记得?为何还要犯这样的错!” 秦羽哭得已然有些恍惚,此时心中又愧又痛,他眼睁睁的看着周家老大、老二死在自己眼前,还是为了救自己。 为什么,没忍住?秦羽啊秦羽!公子说的什么,你全都忘了! 秦羽心中忽的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啪啪——”的抽自己的耳光。 林不浪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小羽啊!你这是做什么!......” 秦羽蓦地站起,一握手中弯刀,凄声道:“两位哥哥因我而死,我这就找沈济舟拼命!就算死在他的手上,也算以命相抵了!” 说罢,他倒提手中弯刀,朝着沈济舟突围而走的方向,大步的狂奔而去。 “小羽!你回来!......” 林不浪、吴率教和周幺同时急声喊道。 只有苏凌一脸的冰冷之意, 一语不发。 谁知秦羽不过刚跑了数丈,忽的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林不浪赶紧飞身将秦羽抱在怀中,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 一直默然的苏凌,忽的开口,声音极低道:“丞相,战事如何了......” 郭白衣这才道:“已然基本结束了,那沈济舟的长子沈乾已被我军所擒,只剩下极小部分敌兵在顽抗,想来很快便能收尾了......” 苏凌缓缓的点头,沉声道:“好啊......大局既定,接下来必然无甚要紧事!苏凌斗胆告假!”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忽的飞身上马,一打马背,白马唏律律一声暴叫。 “丞相!白衣大哥!沈济舟杀我兄弟!实乃罪魁祸首,今日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萧元彻惊呼道:“苏凌!你想做什么!沈济舟已然在残部的保护下,撤走了,你单枪匹马,能做什么!” 苏凌昂然一字一顿道:“杀我兄弟,岂能说走就走!苏凌今日上天入地,也要杀了那老贼!” 周氏兄弟的仇,当年自己的妻子张芷月父母的仇,一时间,一股脑统统的冲上苏凌心头。 再看苏凌大喝一声,挥动马鞭。 “驾——上天追到南天门,入地追到鬼门关!不杀沈济舟,苏某誓不回还!” 再看苏凌胯下战马四蹄蹚帆,风驰电掣般的撞出人群,朝着沈济舟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一切只发生在转 瞬之间,待到萧元彻和众人反应过来,哪里还能寻得苏凌的身影。 萧元彻一跺脚,“唉嗨!这......这小子这脾气从来未曾变过!奎甲!士佑!” “喏——” “喏——” “你们各自带人,不惜一切代价追上苏凌,无论如何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末将领命!” 再看黄奎甲和张士佑各自翻身上马,朝身边几十个骑兵一挥手,大喝一声道:“你们随我来!” 便在这时,一马早已飞出,却是一个白衣公子,正是林不浪。 “率教,周幺,两位哥哥和秦羽交给你们了,好生看护,我去寻咱们公子回来!” 话音落下,已然冲出十数丈之外。 萧元彻刚想阻止,郭白衣却低声道:“大兄,林不浪与苏凌的感情,自不同于旁人,让他去吧!” 萧元彻这才似有深意的微蹙眉头,不再说话。 便在这时,黄奎甲和张士佑二将已然带人飞马而走。 “主公放心,寻不回一个好好的苏凌,我等提头来见!” ............ 却说沈济舟在残部的护卫下,一路仓皇向渤海方向败退。 正走间,后面又败退下来的主力追上,细问之下,方知道自己的长子沈乾已然被萧元彻的人马所擒。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抱鞍吐血。 这一下,众将士担心沈济舟的身体,整个大队人马的速度不得不降了下来。 李泰和江恒分工,李泰督前队,江恒督后队。 撤下来的 多是长戟卫,所以原本混乱的队伍渐渐的变得有了些章法。 只是,行进的速度实在太慢。 李泰担心萧元彻的人马追上,只得奏请沈济舟了数次,沈济舟脸色惨白,只得咬牙挺着,队伍行进的速度才略微有些加快。 好在,似乎萧元彻的人马并未有追来的迹象。 沈济舟一行,一路走,一路收拢败兵,待东方鱼肚之色时,竟收拢残兵约有两万余人。 随着两万残兵一头扎进前方大山坳中,沈济舟的心才慢慢放下,缓缓的舒了口气。 东方初晓,白日渐升。 沈济舟暗淡的目光望着初生的白日,一脸的凄绝与恸痛,坐在马上喃喃道:“一夜之间,我大军十数万......竟惨败到如此地步!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渤海军卒无不沮丧,士气低迷。 唯有一人例外,便是郭涂。 他表面之上,虽然一脸凝重,可心里确是心花怒放。 自己的新主公大获全胜,如今沈济舟兵将凋零,便是退回到渤海城,也不过是一时之计。 到时丞相大人长驱直入,兵临渤海城,便是我郭涂封侯之日也! 可表面之上,郭涂可不敢表露出半分。 见沈济舟如此哀叹,只得出言劝慰道:“主公富有五州之地,此次虽然败了,但根基尚在,五州大部还在我军控制之中,主公一路回到渤海城,沿路召集各郡守军和守将,待回到渤海城,更有精兵等候 ,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主公切不可先泄气了啊!” 沈济舟苦笑一声,他可明白,渤海城如今不过还有两万不到的禁卫军,这些兵守城还可,可若上阵厮杀,绝对不是战兵的对手。再有各郡守备军,亦不能全部抽调走,那各郡将被萧元彻长驱直入,再无抵抗。就算调了部分守备军,以充军力,可是地方守备军的战力,更是不值一提。 可事到如今吗,也只能如此了。 沈济舟摇头叹息道:“也罢......为今只有这一策可用了......下令全军,加速前进,早日回到渤海城!” “加速前进!” “加速前进!” 军令传递,残军的速度比方才略微快了一些。 一时间,整个山坳之中,尘土飞扬,弥漫涤荡。 沈济舟坐在马上,正行之间,忽的隐隐约约听到后方有人怒喝急呼。 细细听了,却听果有人在大呼。 “沈济舟!老贼休走!还我兄弟命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起初听得不是太真切,直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全部残军皆听得真而切真。 沈济舟与左右诸将对视一番,又细细听了,不由得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惶惶道:“不好!这是苏凌那厮的声音!莫不是萧元彻的大军已然追上了么?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左右也是一阵慌乱。 沈济舟回头极目看去。 却见队伍最后的极远处,烟尘翻滚,那 苏凌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也不知是自己人马行军荡起的烟尘,还是苏凌带了不少军马来追,但看起来,却是声势浩大。 沈济舟正自六神无主,李泰和江恒各自马上一拱手道:“主公随大部先走!那苏凌仓促追来,大营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定带不了多少人马,某将等愿带百余骑,拦住他!” 沈济舟寻思,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这才叹息道:“如此便拜托两位将军了!” 李泰和江恒做了安排,留了为数不多的大约四百余骑兵,剩余的残兵护着沈济舟疾行而走。 两人各提大枪,拨马而回,身后四百余骑兵雁翅排开,专侯苏凌追来。 苏凌马不停蹄,一路狂奔,沿途多为土路,其上马印车辙清晰可见,苏凌单枪匹马,疾行如火追进山坳,终于影绰绰的发现了前面仓皇撤离的沈济舟的残部。 苏凌便不顾一切怒吼起来,手上更是马鞭连甩,速度提到了极致。 且说苏凌正狂奔间,忽的透过烟尘,蓦地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彪军雁翅排开,清一色的骑兵正中,两员将佐,各擎长枪,顶盔掼甲,等在那里。 苏凌策马,顷刻便至。 再看李泰和江恒,他们却未曾料到,苏凌好大的胆子,竟一人一马,追了上来。 两人长枪一指道:“苏凌,此路不通!识相的,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他们不确定苏凌身后是否还有军马,这才有 此一说。 苏凌冷眼看着他们,神情再无往昔的吊儿郎当,沉声道:“你们又是哪个?也敢阻我?” “大将军麾下部将,李泰!江恒!” 苏凌见过他们,也跟他们交过手,但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闻言冷笑一声道:“野鸡无名,草鞋没号,也敢阻你家小爷!既如此,小爷便先将你们都打发了吧!” 说着,苏凌急催战马,七星刀出鞘,宛如一阵风,朝着二将急攻而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五十九章 绝境 山坳荒郊。 苏凌一人一马,与李泰、江恒二将战在一处。 若论本事,苏凌九境,而这两人,李泰强于江恒,一身功夫已破八境。 那江恒虽比不上李泰,但也不算弱,约有七境中期的水平。 单打独斗,这两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苏凌的对手,可是眼下苏凌一路紧追不舍,又几乎一夜未曾休息,加上周氏三兄弟死了两个,他是又恨又痛,所以精力上已然有些不如平时。 那李泰和江恒,知道苏凌了得,所以不留后手,出手便是急茬,两条大枪上下翻飞将苏凌围住,大枪密不透风,枪点如落雨。 苏凌的马上功夫本就不比地下,他的一身功夫,基本上都是江湖侠士的本事,所以在骑术上更是差着一截。 一来二去,此消彼长。 苏凌与这二将打了个平分秋色。 再加上这二将所有兵刃,皆是长枪,苏凌所有的七星刀虽然在刀中算是大家伙,但完全不适用于马上厮杀。 苏凌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被这两个一流吊车尾,二流头排敌将所阻,更是缠斗的难解难分。 苏凌明白,这一交手,短时间要分出胜负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李泰和江恒乐得拖延,他们拖得越久,沈济舟和残部便撤退的越远。 苏凌却是拖不得的,一则体力有限,过多的耗费精力在两将身上,还有什么力气能杀得了沈济舟呢?二则沈济舟一旦进入茫茫深山,在想去追,可就难了 。 苏凌心中着急,手中七星刀放出七彩华光,刀芒熠熠,刀锋呼啸,全神贯注与二将交战。 可是他越想快些决出胜负,却越是做不到。 一刀将李泰的长枪崩开,刚想再递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那江恒便大吼一声,他的枪紧接着便刺了上来。 苏凌只得舍了李泰,回首划出一刀,逼退江恒,顺势一刀横推向江恒的前胸,又闻身后长枪锐啸,李泰又急攻而至。 苏凌无奈,只得回刀再战李泰。 那李泰和江恒,也看得出来,两人这种互相借力的打法,十足让苏凌头疼不已。 苏凌心中也是无奈,原想追上沈济舟,无论如何也要取他性命,可是却被这两人缠住,恰似二鬼拍门,抽身不得。 苏凌越战心中越发焦躁,眼睁睁地看着沈济舟最后的残部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却束手无策。 苏凌没有办法,今日杀不了沈济舟,这两个拍门的小鬼,我不如便送回给阎王爷吧。 想到这里,苏凌蓦地动了杀心。 手中七星刀加紧,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如此一来,那两将顿感这时的苏凌不同于方才,方才他们靠着车轮战,还稍稍能占些上风,如今两人双战于他,还感觉吃力,稍有不慎,便会让他先杀一个。 两人心中越战越怯,自然心虚。 苏凌瞅准机会,一刀逼退了左侧的李泰,那江恒原想故技重施,趁着苏凌对郑泰追身一刀的时机,向苏凌进攻。 故此 ,他见李泰被逼退,想也不想,半空之中,一枪劈头砸下。 他完全没有想过苏凌会变招,所以这砸下的一枪,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他以为苏凌回撤刀回挡,以守转攻,所以自己的身前的门户大开,完全没有一点的防备。 岂料苏凌一刀逼退了李泰,不出意外的听到身后枪风袭来,知道那江恒故技重施,他冷哼一声道:“能不能有点新意?” 却见苏凌一刀逼退了李泰,却未像之前那般去攻李泰,反倒是忽的整个人悬起在半空,半空之中,使了个黄龙大转身,硬生生的将自己从背对改变为面对着那江恒。 江恒全力一枪刺出,却发现自己刺了个空,眼前除了那匹白色的战马,哪里还有什么苏凌的影子! 便在他疑惑之时,却忽地听到他头顶半空传来一声冷叱道:“江恒!死来!” 江恒骇然抬头,顿时魂飞天外。 却见半空之中,苏凌高举七星刀,七星刀华光如水,将朝日的色彩也染成了七彩之色。 刀芒如瀑,天河倒泻。 华光冷芒,刹那间没入江恒的脖项。 “啊——噗——” 临死之前,江恒还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血浪溅射,好大一颗头颅,被抛在半空,直到从山崖上滚落到深渊,沿途之上还洒下了斑斑血迹。 江恒那匹战马蓦地受了惊吓,唏律暴叫,四蹄蹚帆,朝着江恒头颅滚落的山崖狂奔而去。 瞬间,江恒的无头尸体连带着战马,全 部滚落到无底深渊,没了踪迹。 苏凌一刀斩了江恒,心中的闷气方稍微出了一些,用刀一指惊呆的李泰,冷声道:“别着急,这就让你去地下见他!” 李泰脸色惨败,心中早就打了退堂鼓。 原本两人双战于他,现在就剩自己老哥儿一个,那不是找死么? 可是苏凌如何让他走,眨眼之间,他手持七星刀急攻上来。 李泰想走,事比登天,只得一咬牙,暗道,今天横竖没个好了,倒不如拼了! 李泰连连暴叫,给自己打气,手中长枪舞动开来,倒也有些声威。 苏凌岂会被他的咋呼唬住,便打边寻找他的破绽,好趁势给他致命一击。 除了宗师境,一旦武者进入六境之后,若想顷刻分出胜负,已然不太容易,何况苏凌想要他性命的这个人还是个七境武者,所以更不是三招两式就能解决的。 李泰也明白,此时不豁出去,自己准没个好,所以所用的皆是搏命的枪招。 苏凌不由的重视起来,七境武者危急时刻的搏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凌沉心静气,排除一切杂念,全力与李泰争斗。 到底李泰不过是七境,时间稍长,自然不是对手。 便在此时,身后那四百余骑兵见主将一死,另一个也要步后尘,那岂能还瞪眼看着? 不等李泰发令,皆大吼一声,挺身催马,枪矛齐出,朝苏凌冲了过来。 苏凌正全力与郑泰对敌,忽地马蹄声如雷,赫然抬头 ,见那四百余骑兵齐齐杀来,身后烟尘涤荡,声势赫赫。 苏凌知道,此时再想抽身离开,已然不能,怕不是自己刚转身催马的功夫,那些骑兵便会一拥而上,将自己搠个透心凉。 局势危急,苏凌值得一咬牙,冷哼道:“杀不尽的渤海敌兵,苏凌今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来吧!” 但见他横刀怒目,脚下一夹马腹,自己那匹战马,原本看到数百自己的同类向自己冲来,有些害怕,微微打着鼻息,原地低鸣。 却在此时感受到主人滔滔战意,也蓦地前蹄向天,嘶鸣一声,下一刻,风驰电掣般的朝着四百骑兵之中訇然冲去! 刹那间,一人一马与四百骑兵撞在一处。 “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此时此刻,苏凌已然做了必死的准备。 他忽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个时空,那个乱世的百战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有多么的坦然和悲壮。 刹那之间,如潮的敌人涌了过来。苏凌一咬牙,朝着最前方的四五个骑兵,狠狠地连挥数刀。 “去死!去死!去死吧!......” 狂吼声中,血浪和着惨叫,那最前面的四五个人,顿时栽下马来,死尸被后面冲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有那么一瞬间,苏凌有些后悔,自己见周伯、周仲死得惨烈,这才意气用事,单枪匹马来追沈济舟。 若自己足够冷静,也许便不会身陷死地了。 可是,转 瞬之间,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后悔了。 所谓的足够冷静,根本就是在找借口! 死的是自己的亲卫,更是自己心中的两个兄弟!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面对冰冷的尸体,殷殷的血,他如何能够冷静? 那样情况之下的冷静,根本不是冷静,而是冷漠! 这个乱世,太多的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这个乱世,太多的冷漠,太少的热血! 苏凌自问,不会,也做不到随波逐流。 眼前,四百敌骑,杀气腾腾,横冲直撞,枪海矛山。 他们狂乱的马蹄,涤荡起山中黄土,掩盖了这朝日本该有的颜色。 可是,苏凌的身影就在这尘土漫漫之中,一人一马,显得格外清晰。 出刀!出刀!出刀! 杀人!杀人!杀人! 苏凌机械地做着这个动作,更不断有人倒在他的马下。 更多的受惊的无主战马,转回头朝着袭来的骑兵冲去,一冲,便又倒了一片。 苏凌不等这些被受惊战马冲倒的敌兵起身,催马便到,七星刀不够,还有江山笑! 左刀右剑,左砍右刺,往复冲杀。 仿佛永恒,仿佛不知疲倦。 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人,一匹马。 面对的可是四百骑兵,还有一个七境武者郑泰。 绝境,根本就是绝境! 苏凌无休止地冲杀着,腿上,身上,胳膊上皆被枪矛刺中,血流如注,将他雪白的衣衫染成了血红。 他终于累了,那七星刀和江山笑,也蒙上了血污,变得黯淡了不少。 罢了,自己杀了不少的人了罢...... 萧丞相的援兵,奎甲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罢。 可是,我坚持不住了,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苏凌忽的惨然一笑,抬头看去,眼前骑兵如潮,狰狞如鬼。 该结束了。 苏凌将七星刀缓缓还鞘。 将另一只手上的江山笑,轻轻一横。 他缓缓抬起血流如注的胳膊,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江山笑的剑身。 这是穆颜卿送给我的。 呵呵,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娘啊! 这把剑上,如今还有她的气息,不曾消散...... 如此,便用她给我的剑,了结了罢!......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章 故人归来! 就在苏凌引剑自戕的危急时刻,忽地从左侧的杂草中响起一阵连天的呼哨之声。 更有一声震天怒吼传来道:“鼠辈!休伤我主!” 苏凌原本双目紧闭,蓦地觉得这声怒吼竟从未有过的熟悉。顿时睁开眼睛,转头看去。 却见左侧杂草纷纷倒伏,尘土连天,涤荡翻滚。 尘土飞扬之中,不知从哪里撞出一彪军来。 苏凌定睛瞧看,却见这一彪军约有二三百余人,多为步卒,骑马者不足十人。 又见这二三百人,穿着也是各异,并不是制式铠甲。 当然其中也不乏穿戴铠甲者,但即便是穿的铠甲,也是制式各异,颜色不同。 余者大部,便是与寻常百姓的着装一般无二,无盔无甲。 即便如此,但阵容整肃,各执枪矛,疾冲向前。 看来有高人调教。 苏凌见他们的打扮,更像一支训练有素的民兵或者山匪。 苏凌心中疑惑,自己从未与山匪打过交道,今日怎么会有这样一支军前来相助,更有高呼休伤我主的话音传来? 他们前来助我,那这领军之人口中的我主,不就是指自己么? 苏凌正自胡乱猜测,却见这彪军杀到近前,先将苏凌护住,少顷,在众兵卒的簇拥下,捧出一员小将。 再看此将,胯下一匹雄健的黄骠马,坐在马上,身高越六尺,若跳下马来,当七尺有余。 见他手中擎着一支三棱银枪,白盔白甲,打冷眼看去,感觉跟林不浪颇有些神似 。 只是,往脸上看,却见此人的肤色比林不浪黑上不少,也更显的刚毅和棱角分明,但相貌还是稍逊林不浪几分的。 苏凌觉得此将无论从话音和相貌上都非常熟悉,自己绝对与他见过,只是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小将究竟是谁了。 却见这小将一催战马,径奔苏凌而来,来到苏凌近前,将银枪一搠,恭敬地拱手,颤声道:“主公!多年未见,您可好啊......” 苏凌一脸无语,半晌方打了个哈哈道:“嗯嗯,混得还成吧......只是这位朋友......” 他刚想说见你十分熟悉,却想不起你是哪位,却见那小将一笑,忽的抄起银枪,抱拳道:“主公稍后,待我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与主公叙话!” 却见这员小将,将手中银枪一指对面,冷声喝道:“贼将,报名再战!” 那李泰见突然杀出一彪军来,以为是苏凌留的后手,这才急令全军停止冲锋。 可他看到眼前这彪军的打扮,不由的生出十分轻蔑的心来。 区区二三百人,连个统一的着装都没有,分明是一小撮盗匪乌合。 李泰朝着员小将瞥了瞥嘴道:“你是哪里来的蟊贼!劝你被多管闲事,速速领着你的喽啰,逃命去吧!” 那小将冷笑一声道:“你又是哪个,似乎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罢!” 李泰哼了一声道:“我乃渤海大将军沈济舟麾下大 将郑泰,识相的滚远点,否则我连你和你那些喽啰都宰了!” 那小将闻言,摇摇头道:“渤海的?我只听过渤海四骁,你算哪门子的大将?赶紧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蛋!再迟一些,我可给你身上留个记号!” 李泰闻言大怒,见这小将年岁尚小,看身形也不如他魁梧,这才大吼一声,拍马挺枪直取这小将。 “那便死吧!” 李泰一声大吼,长枪寒光一闪,直点这小将的面门。 却见这小将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刺来的长枪,见那长枪已然到了跟前,这才大吼一声道:“开啊!” 他忽的提起手中名银枪,以下示上,直撩横挡而出。 “咔——” 两杆长枪碰撞在一处。 二马错登,李泰只觉得被震得手臂发麻。觅得时机,低头看去,只见虎口早已震裂,血流如注。 这小将,年岁不大,却是好大的力气啊! 李泰忍痛,大吼一声道:“老子扎死你这野种!” 说着不顾一切,朝着这小将一阵如雨乱攻,刹那间攻出十余枪。 再看这小将,丝毫不以为意,手上那把银枪,挡砸刺搠,每一式都恰到好处地将李泰的攻势全部化解,觅得空隙,还能回敬李泰几枪,反倒逼得李泰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李泰一阵忙乱之时,那小将却冷声道:“姓李的,今日乃是我与我家主公多年久别,重逢大喜之日,我不欲见血,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再若纠缠,你的左胳膊得留 在这里带不回去了!” 李泰自渤海四骁死的死,降的降,就开始变得有些飘飘然了。 原本自己被渤海四骁压着,除了他们审正南、丁绪、丁缪也比自己位高权重,如今他们都不在了,那渤海挑大梁的非自己莫属,如今正是自己大显神威之机,要是被这个蟊贼山大王给战败了,那自己这老脸可没地方搁。 李泰冷哼一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休要猖狂!今日必杀你!” 那小将闻言,眉头一皱,神情愈冷,寒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就休怪我了!” 却见他忽的变换枪招,手中银枪飞舞如龙,飘忽不定,忽左就右,忽前就后,枪点如星,枪翻如龙,隐隐有风雷之意。 苏凌一旁观敌料阵,忽的心中一动,暗想,这枪招好生熟悉......这不就是白叔至紫电龙枪的招式么? 莫不是这员小将跟白叔至有莫大的关联不成?他的声音和面相也好生熟悉,可他到底是谁,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苏凌胡思乱想之际,那小将忽的冷喝一声道:“姓李的,招枪!” 却见他手中银枪一闪,呼啸着直奔李泰的右臂搠去。 李泰不敢怠慢,斜身后侧,右臂向后,横枪挡来。 却把左臂向前,暴露了出来。 那小将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既然不想要了,那我就替你收下了罢!” 却见他手腕一翻,原本极速冲向李泰右臂的长枪,蓦地空中一凝,竟停 滞了半息。 苏凌心中一凛,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此人的枪法造诣,果真了得。 只是这小将手中银枪刚停滞了半息,忽地如龙翔天际,黄龙摆尾,呼啸着调转方向,直冲那李泰的左臂而来。 变化只在瞬间,那李泰反应过来,已然晚了。 他只得死命地向下直坠身躯。 整条左臂虽被他堪堪躲过,那银枪流光却早已没入他的肩头。 “噗——”的一声闷响,整个枪头一点不剩,全部搠了进去。 可见这小将一枪的力道有多大。 那小将手腕一用力,将那枪在李泰的右肩头又搅了几下,只听得咔咔嚓嚓的声音,李泰的右肩骨头全然碎裂。 “啊——!”李泰一声惨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臂从身上断裂,被这小将一枪挑上半空,洒着血,打着转,落在了尘埃之处。 那李泰直觉的剧痛欲死,眼前一黑,赶紧趴在马鞍之上,才不至于掉落在马下。 他身后的四百骑兵,见主将受伤,呼喝一声,刚往上闯,那小将身后的各色穿着的兵卒也大吼一声,枪矛齐出,严阵以待。 那小将马上大笑,用枪将那条断臂从地上挑将起来,一扬手,“嗖——”的一声,将断臂掷在李泰马前,冷笑道:“捡起来,赶紧滚蛋,缝一缝,估计还能用!” 说着“锵——”的一声,长枪倒搠于地,冷冷地看着欲冲而来的李泰军,一字一顿道:“不怕死的便来,我让你们跟 这姓郑的一样,都落个残缺!” 那些骑兵,各个惊惧,不敢向前。 这小将瞥了一眼那兀自呻吟的李泰。冷然道:“原本你就是个死人了,但今日乃我与主公重逢之日,我不欲杀人,捡起你那断臂,带着你的人......” “给我滚!” 滚字出口,杀机陡现。 那李泰忍痛,哈腰将断臂捡起,一咬牙道:“撤!快撤!” 再看这四百骑兵在李泰的带领下,仓惶后撤,片刻只留了一地的烟尘,没了人影。 那小将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将那银枪挂在马头,调转马匹,来到苏凌近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郑重道:“主公!主公一向可好!我太想念主公了,却不想在此处见到您!” 苏凌一脸蒙圈,赶紧下得马来,几步走到这员小将近前,将他扶起来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兄弟,苏凌觉得你十分面熟,可是在何处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这小将一笑道:“主公这许多年,肯定经历多了不少的事情,自然记不得我,您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苏凌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他来。 这眼眉,这气度。 时光交错,光阴倒转。 苏凌蓦地在往昔抓住了一段光影。 “你......你是......”苏凌顿时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主公......主公可是想起我来了么?”那小将也神情激动起来,眼含热泪。 苏凌连连 点头,热泪溢出,当啷一声,江山笑撒手,掉在地上。一把将他抱住。 “是你啊!是你啊!你这四年,音空信渺,我寻你多次,却都石沉大海啊!” 苏凌声音颤抖,激动不已。 “王钧啊!王钧!苏凌想你想的好苦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一章 患难真情 苏凌与王钧紧紧拥抱,半晌,王钧才忽的跪在地上,朝苏凌叩首道:“王钧,王恒义叩见主公!” 苏凌双手颤抖,又再次将他搀扶起来道:“王钧啊!四年了......你上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安顿好......给我回信么?为何足足四年,没有你的一点消息啊!” 王钧这才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暂且稍后!” 说罢,他朝一旁的二三百喽啰一挥手道:“诸位兄弟,这位便是我经常念叨的,你们真正的主公——苏凌了!还不快来叩见主公?” 这二三百喽啰闻言,皆放下手中枪矛,齐齐纳头便拜道:“我等叩见主公!” 苏凌有些懵,他觉得这主公的称呼到底是从哪里论的,自己实在有些当不起,赶紧大笑道:“诸位弟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苏凌何德何能,主公可当不起!大家都是弟兄!” 他这一说,这二三百人竟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凌一怔道:“这......王钧啊,快让他们起来啊!” 王钧一笑道:“主公啊,你不做他们的主公,他们可是只能跪着,待你答应了,他们才会起身的!” “这......”苏凌一时无奈,只得道:“也罢,那我权且先认下这个称呼,弟兄们都起来罢!” 二三百喽啰这才齐声道:“谢主公!” 喽啰们十分自觉的分散四周,警惕的守卫 着。 苏凌拉住王钧,来到一处古树树荫之下,两人坐了,苏凌方迫不及待的问道:“王钧啊,快跟我讲讲,这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又成了这里的一方寨主了?” 王钧一笑道:“主公啊,说来话长......” 苏凌赶紧一摆手道:“王钧啊,你这称呼,我听起来别扭,我可不是什么你的主公,你唤我公子便可!” 王钧却正色摇头道:“不不不!自主公赐王钧字恒义之后您就是王钧的主公了!” 苏凌疑惑道:“这怎么说来的?” 王钧道:“主公不知么?此乃大晋的规矩......只要被上者赐字而受之,便是主公......所以,您便是王钧之主公也!” 苏凌摆摆手道:“我可是真不知道......罢了,随你怎么想,但是以后你还是称我为公子罢!” 王钧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王钧遵命,但心里您还是我的主公!”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王钧啊,你老母亲我在龙台之时,便时常去照料,如今她的瘫痪已经被我治好了,虽然还需借助竹杖,但行动自如了......老人家身体硬朗,更待我十分亲厚,只是时常想念你啊!此次出征,我还交待了杜恒,让他好好照料伯母啊!” 王钧神情激动,又叩首道:“钧多谢公子!钧也十分想念我母亲啊!” 苏凌赶紧又将他搀起道:“王钧啊,照顾你母亲,本就是 我的承诺,更是我该做的,伯母已然是一家人了,你就不必客气了......倒是说说你吧,这四载光阴,你到底去了何处啊!” 王钧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公子啊,说来话长啊!那夜王钧突然受命,遵公子嘱托,保护董......董婵离开京都龙台。我半刻都不曾松懈,护着董婵的车驾,一路向北......” “董婵?原来她叫董婵啊......”苏凌笑道。 “是的......钧也是后来很久才知道,最早只是唤她董夫人,后来婵儿才告诉我她的女娘时的真实名姓。”王钧缓缓道。 “婵儿?啧啧......”苏凌一脸若有所思的吃瓜模样。 王钧脸一红,忙解释道:“她说过,她女娘时的名姓,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不安全,所以......” 苏凌哈哈一笑道:“不用解释......这婵儿叫起来,的确挺好听的......” 王钧脸更红了,低头又道:“我与婵儿一路向北,经灞城、南漳、灞津渡等处,仍然不安心啊,害怕万一消息走漏,这些地方要不是就在丞相势力之内,要不就离丞相势力不远。一旦走在街中,再被旁人认将出来,岂不麻烦了......” 苏凌点了点头道:“王钧你想得不错......的确容易被人认出来,尤其是暗影司的暗哨......” 王钧也点了点头道:“因 此,我们每到一处,都不敢久留,只是住上几日,便又起程,一直兜兜转转,向北而行,走了大约数月......到了燕州地界,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为何?”苏凌疑惑道。 王钧一顿,遂道:“婵儿临盆......却是要生产了!” 苏凌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她当时出京都时,已然......这的确是不能走了!” 王钧点了点头道:“只是妇人生产,大晋百姓看来不详,那些客栈觉着晦气,皆不肯收,我没有办法,只得租了一处小宅子,权且当做安顿!” 苏凌点了点头道:“倒也难为你了......” 王钧又道:“只住了不到五日,婵儿已然要生产了,我便托街坊找了接生婆婆,好在一切顺利,婵儿生下一个男婴......也就是,当今......” 王钧说到这里,不再往下多说,苏凌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王钧这才又道:“为了遮人耳目,我与婵儿只能假装夫妻......婵儿比我大个三岁,但她在原来的地方养着,自然比我这糙汉子更显年岁小,旁人也未曾见疑......那男婴被婵儿起名叫做王继之!随了我的姓,也是为了遮人耳目。” 苏凌点头道:“这样也好,这样也能说的过去。不过王继之更深层的意思,你可明白么?” 王钧点了点头道:“王钧自然明白 ,王而继之......” 苏凌点了点头道:“她总是身份不同,有这份念想,也情有可原......” 王钧忙解释道:“公子,婵儿只是留个念想......继之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啊!” 苏凌正色感慨道:“这样最好,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难免会被其所累,一生都会变得很沉重的!” 王钧也十分赞同道:“是的,这也是婵儿和我的想法......这件事将作为秘密,永久的封存起来!” 他又继续道:“只是公子,您也知道,婵儿锦衣玉食,身体娇贵,这一路颠沛,吃了不少苦,加上生产,身子也十分虚弱了,那燕州虽然离着京都很远,可是乃是正北苦寒之地,一年三百日,大雪冰封,就有二百日,实在是难捱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的确,燕州幅员辽阔,但属实不是养人久居之地。” 王钧道:“所以,我们在燕州住了一年有余,这才又打点行装,索性公子给王钧的财物甚多,我们又省吃俭用,婵儿虽然那样出身,但从来愿意吃苦,平素过得简朴,也甘之若饴。” 王钧说此言之时,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疼惜之意。 却皆入了苏凌眼中。 “再加上婵儿出走之时,也携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倒也足够用度,我们便抱了不足两岁的继之,再次起程,这次的目标是位于东北部,远离中原的玄兔郡!”王钧 道。 “玄兔?东北疆!那里偏远闭塞,岂不更加艰难?”苏凌疑惑道。 王钧摇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啊,这只是大晋子民不了解实情,以讹传讹罢了!玄兔郡虽名义上为一郡之地,但是其更北连接渤海大海,其南乃是渤海州,快马不停,一日一夜便可直入渤海大城,涉海之后,便是蛮夷部落靺丸!如今靺丸部衰落,四分五裂,征伐不断,无力侵扰玄兔,加上玄兔公孙氏广修玄兔城,与民修养,倒也太平安稳,加上玄兔很大,周遭的确苦寒,很多地方更是寸草难生,冰雪满地。但独独那玄兔城,因倚靠大海,温暖异常,气候适宜,倒真真是个好去处!” 说着,王钧一笑道:“王钧也不是夸口,这玄兔城,放眼大晋,其繁华程度虽不及龙台,但也是头一排的存在!” 苏凌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玄兔城的确是一个长久安身之地也!” 王钧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与婵儿一路艰苦,终于来到了玄兔城,又购置了一处宅院,安下身来。王钧更是隐姓埋名,化名为王隽,一直住了下来。” 苏凌长叹一声,感慨道:“好一段波折......总算有个安顿之地,也算幸运!” 他又疑惑道:“可是你远在玄兔,更离此地何止千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王钧叹了口气道:“唉!虽说我与婵儿还算有些家资,但坐吃 山空,总要花完......继之又小,以后用钱财更是甚多,偏巧此时,那玄兔府下负责治安的衙门招收巡捕都头,王钧功夫还好,这便做了那巡捕都头......” 苏凌闻言,有些不可思议道:“不想你还有这样经历!” 王钧点点头道:“依照王钧自己的想法,待婵儿母子安定之后,我便雇了家仆伺候,王钧定要千里返回,重归公子近前效命的......” 王钧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婵儿拉住我,哭得让人心中不忍,她说,这许多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我在,如今玄兔虽然安顿,但前途渺渺,我若走了,这家宅之中,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当更是艰难......” 苏凌点点头道:“她说得也对......玄兔虽好,但总归在乱世之中,说不定哪日便卷入战乱之中,她们母子,如何度日?” 王钧叹了口气道:“我有心狠心撇下婵儿母子,回转龙台,可是实在不忍心啊......所以只得留下来,想着等继之大些,或者婵儿习惯了普通人家的生活之后,我再离开。于是我便每日去衙门点卯,做些公事,每月领了俸禄。婵儿也学着寻常妇人,渐渐地做些女工和家务,后来又学会了一手的好膳食本事。” 王钧的眼中流露出丝丝温情道:“于是,每日我早出晚归,衙门当值后,星月漫天之时,回到宅门前,婵 儿便提了红灯,站在檐下等我回来,回到房中,又有可口饭食......这日子倒也过得安稳平静......但王钧心底,还是思念母亲和公子的......那回来的念头,一刻也未曾消退啊!” 苏凌欣慰地点点头道:“王钧啊,怎么说,这也算你的造化了,那董婵兰心蕙质,又真心对你.....等等吧......你要给人家一个正式的名分才是!” 王钧郑重点头道:“王钧明白,所以也并未隐瞒公子,一切由公子做主,王钧定会堂堂正正的给婵儿一个名份!” 苏凌哈哈大笑道:“对嘛!这才是好男儿所为!”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二章 当年旧人总相聚 王钧说完这些,忽的神情一暗,叹了口气道:“原以为至此风平浪静,再无甚波澜......谁知,天不遂人愿啊!” 苏凌一怔,疑惑道:“莫非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王钧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大约一年前,也是在仲夏时节......我在府衙当差,忽的接到府台钧旨,要我押着一名江洋大盗,从玄兔出发,直到交州地界。我算了下,此行南北纵贯,来往时日,少则七八月,多则一年余。可是上有差遣,我亦不能推辞。” 苏凌有些不解道:“如今虽说表面上还是大晋的天下,可是实则天下豪强各自为战,那所谓流刑,早已名存实亡,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差遣呢?” 王钧叹息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天下二十八州,监察、刑狱、缉盗这些事情,说到底耗费功夫,且出力不讨好,拿一地治安来讲,好不容易所属势力的县令也好,郡守也罢,辛辛苦苦的做了些事情,使一地治安转好,却是架不住一场战乱,盗贼再起啊。所以这久而久之,这类衙门却无人在意了,皆推给当今朝廷......当然,各州势力亦有自己的私狱,那里所关押、获罪的人,朝廷莫不能问。只是这些江洋大盗,占山匪患,是各方都容不下的,只要被抓住,便由朝廷所派衙门官吏按正常流程处置,该杀的杀,该流的流。” 苏凌这才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地方与朝廷在刑罚诸事上,有两套体系,互不干涉,互相默认......倒也新鲜......” 王钧点了点头道:“公子概括的极恰,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那次所押解的乃是绿林江洋大盗,人唤千里烟云追命鬼——邓邈。他杀人无数,手中更有数十条人命,更为隐秘的是,此人最初出身青羽军。” “哦?竟是当年反了大晋的那帮大匪寇?”苏凌有些意外道。 “正是!此人当年乃是青羽军大匪中的一个大旗帅,手下亡命徒也有两三千余!”王钧道。 “哦?那这样看,他该是朝廷和地方都不容的要犯,为何还能生存到现在呢?”苏凌问道。 “均曾问过玄兔刑台大人,这邓邈倒也是个人物,当年他见青羽军不久便会失败,这才倒反青羽军,投诚于大晋,可是此人罪大恶极,这邓邈虽然被既往不咎,不再问罪,可最后也什么官位都没捞着,只靠着手中有些富裕,回到玄兔郡乡里,做了个富贵乡绅。”王钧道。 “这不挺好,衣食无忧,为何还会犯下事来?”苏凌问道。 “贼性不改啊!这邓邈,本就是匪类,虽然回到乡里衣食无忧,但暗中还是做些非法的勾当,贩卖私盐,贩卖人口的事情便已是小事情了,他这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贪淫好色......”王钧摇头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难怪!”苏凌道。 “起初他强娶民女,虽然百姓乡里多有怨言,但总归程序上合法,那些普通乡民也就吃个哑巴亏了,以至于后来,他玩腻了顺从的女子,暗中坐下强抢良家女娘的勾当,方圆周遭数十里内,只要哪家女娘或妇人有姿色,皆被他掳去霍霍了......他又养着一帮打手,乡民们没有办法,告到里正、甚至县令那里,可是这混账的东西,仗着自己手里有些臭银钱,收买了官府中人,于是大匪与里正、县令等沆瀣一气,加上他又多多少少给那些被祸害的女子家人一些钱财,聊作补偿,所以那些乡民也实在没有办法,家中有有姿色女子的,往往背井离乡,远离此人。”王钧越说越是激愤。 苏凌摇头道:“如今乱世,官亦匪也......天下皆如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后来这邓邈挥霍无度,把自己的家资挥霍一空,干脆重入绿林,做了采花大盗......可即便如此,官府如今只是摆设,玄兔的官衙更是如此,那已然是公孙氏的私家之物,自然不管......只是也该着邓邈找死,他竟然看上了刑台大人的小女儿......”王钧冷笑道。 苏凌摇头道:“养虎为患,终遭反噬,这什么刑台大人也怨不得旁人!” 王钧道:“那刑台大人的小女儿,被这邓邈掳走,三日后被我等都头、捕快在玄兔深山山洞中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早已衣不蔽体,凄惨不已。好在这邓邈似乎还想着没事便来取乐,并未来得及向她下死手。” “于是刑台震怒,命我与一众捕快、衙差暗中埋伏在山洞之内,专候那邓邈返回。” 王钧顿了顿又道:“果然,等了半日,那邓邈返回,被我亲自拿下!刑台判了流交州......更由我亲自押送......” 苏凌点了点头道:“这已然是一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为何你如今却在此处呢?看样子你更是做了此处的山大王了?” 王钧摇头,一脸无奈道:“公子,王钧也是无奈之举啊......原想着不过是此次差使,去得久一些,可谁承想,这一趟,险些要了王钧的性命啊!” 苏凌倒吸一口冷气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王钧摇头叹息道:“若是此行顺利,我早已回到玄兔,也不能在此处与公子相见啊!” 王钧口打唉声道:“我与四个押差押了这邓邈,验了正身,辞别婵儿和刑台大人,出了玄兔城,一路向南而去。原本一路上晓行夜住,我深知如今不太平,战乱、盗匪四起,所以不敢贪图赶路,晓行夜住,走得也不算快......” “当是如此啊......”苏凌道。 “一路向南,倒也顺利,过了渤海、临亭等处,又涉过灞津渡,眼看到了旧漳、南漳和灞南的交界处.......那一日,我们来到了一个险恶之处。此处山岭相连,重峦叠嶂。乃是旧、南、灞三地的交界之处,处在三不管的位置,平素人迹罕至,古木狼林,山道崎岖。却不想,便在这里发生了意外,钧更是差点丢掉了性命啊!” 王钧缓缓闭眼叹息。 苏凌看得出来,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苏凌忙道:“王钧细细讲来......” 王钧叹息摇头道:“之前我便说过,这邓邈本就不是寻常的采花贼,他的出身可是青羽军。这许多年,他虽隐在乡里,但暗中还是跟青燕山那里的青羽军余孽匪类暗中联系。此次他犯了事,被我们押解,也不知是我等不谨慎,还是如何,偏偏走漏了消息,待我们走到这里时,山道之中突然杀出百余大匪,我与四名差解奋力跟他们搏斗,怎奈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四名差解当场毙命,我后背中了两刀,昏死过去......” “嘶......”苏凌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待我醒来,已经被五花大绑绑在贼匪大寨的柱子上,那邓邈高坐在寨主椅子上,一旁凶神恶煞的悍匪,皆不是善类。他言说要将我活剐了,出他心头恶气,更说他听人说过,我家中的婵儿,有倾国之姿,待他杀了我之后,定然去玄兔城中,要将婵儿也......”王钧说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连连摇头。 苏凌叹息道:“唉,乱世如此......人活着就很艰难啊!” 王钧平复半晌,方道:“我破口大骂,却被他们狠狠地抽了十几鞭子,那邓邈命人将我带走,先关起来,要我亲眼看到婵儿......” 王钧顿了顿又道:“我以为必死,身陷牢中,不得出......又想到婵儿,更是心赛油烹......昏昏沉沉的到了晚上,却被一位侠士所救!此侠士久闻此处山匪为患,今日前来却正碰上我!” 苏凌闻言,惊喜道:“大难不死!竟有侠士相救!王钧你好命啊!但不知此侠士为何人啊?” 王钧一笑道:“起初我亦不知这位侠士尊姓大名,只等他杀了牢中喽啰,将我救出,我二人又杀回前厅,那侠士好生了得,一人一枪,将那前厅的匪徒全部搠死,那邓邈也算狠人了,在他面前,过不去三招!” “好厉害!那邓邈也活该被杀!”苏凌道。 王钧又道:“我见这位侠士了得,便想亲近一番,细问之下,方知他的名姓,我与他又谈了许久,竟不想此人与公子竟然还是相识!” 苏凌一怔道:“与我相识?他是谁啊?” 王钧一笑道:“公子,此人手中一杆紫电龙枪,枪法精妙,已臻化境......” “叔至!白叔至?!果真好巧!竟然是他!”苏凌一阵惊喜,脱口而出道。 王钧点头笑道:“正是紫电龙枪白叔至,当年白家枪法可是大晋一绝啊!”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此次我见你与郑泰厮杀,功夫精进不少,那枪法颇像叔至的龙枪套路......” 王钧点了点头道:“我与叔至兄放了一把大火,将那贼巢烧了个干净,一时不知去往何处,叔至大哥便带我去了离那里不远的阎王寨!” 苏凌闻言,顿时想起了这个地方,哈哈笑道:“阎王寨!当年也是在那里,我初次遇到了叔至!” 王钧又道:“我与叔至去了阎王寨,见到了大寨主魏镶,魏大哥!” “魏镶竟然还在阎王寨中?”苏凌顿时想起,当年那个紫红面的虬髯大汉。 王钧点了点头道:“是的,魏大哥还是阎王寨的一寨之主,与他们谈话时,才知道,原来魏大哥与公子也是旧识!” 苏凌摇头笑道:“当年我初入世,曾被阎王寨所擒,是叔至和魏镶搭救.......” 王钧这才又道:“我原想脱难之后,便回转玄兔,可是......失了要犯,乃是大罪,差解皆死亦是大罪,再有就算那邓邈已死,可是尸体被烧,那刑台见不得尸体,亦要问罪.......所以,我也无法在那时返回......” “我无奈,只得修书一封,托叔至兄前往玄兔,交给婵儿,好让她安心。叔至兄去了玄兔,见了婵儿,婵儿知我无事,也劝我不必着急返回,待避过风头再说......”王钧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在有惊无险......万幸!万幸!” “我见叔至枪法精妙,我也颇爱使枪,便央求叔至教我,叔至义气,便留在阎王寨中教我了近半年的枪法,再加上我自己体悟,勤加修炼,这才有了现在身手!”王钧笑道。 “很好啊!王钧,你这许久没有音信,如今再见之时,这功夫已然比我都高了罢!”苏凌哈哈笑道。 王钧一摆手道:“公子说笑了,我只是因为公子与那李泰战了许久,他气力不济,再加上他本就轻敌,我这才有机可乘,加上我这枪招与战场搏杀枪招不同,他才被我重创......若论功夫,均还是不济公子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三章 脑残粉和纨绔公子 苏凌这才又问道:“你既在阎王寨同叔至习武,又如何来到这里呢” 王钧一笑道:“看来公子并不清楚此方山岭唤作什么吧!”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头一次来旧漳,自然对此地不熟悉......” 王钧颔首道:“公子,此处山岭乃是首山山脉最末端......因为深入旧漳腹地,也被换做漳山。而阎王寨就在首山中部的山腹之中,所以严格来讲,这漳山也是首山的一部分!”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若记得不错,那阎王寨就在首山上,所以,这漳山自然也算阎王寨的地盘喽......”说着,苏凌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道。 王钧叹了口气道:“四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公子还是慢慢听我讲一讲吧.....” “我跟叔至习武了半年光景,期间挂念蝉儿和继之,于是写了信,去了南漳投递,可是不知为何,却是石沉大海。我心中不安,又连续写了好几封信投了,依旧如出一辙。我隐隐觉得,蝉儿和继之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苏凌闻言,眉头也蹙了起来。 “我因为失了犯人,不敢返回玄兔郡,无奈之下,只得托了叔至前往打探,约有半月余,我方接到叔至的回信......蝉儿果真出事了......” 苏凌摇头叹息道:“太平时节,孤儿寡母已然不易,何况乱世呢!” 王钧 叹息道:“叔至在信中说,他按照我给他的地址前往玄兔城,待到时,我的住宅那里早已一片废墟,似乎是被大火烧毁的,叔至向周遭百姓打听,可不知何故,百姓们似乎很忌惮此事,言语闪烁,刻意回避。” 苏凌眉头微蹙道:“既如此,那便更有问题了!” 王钧点点头道:“不错,功夫不负有心人,叔至百般打听,终于打听出了这其中的原委!” 苏凌眼睛一亮道:“快说!快说......” 王钧的眼中显出一股愤怒神色道:“公子啊,其实从一开始,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嘶......” 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连我都未曾察觉,可见用计之人阴毒无比啊!” 王钧眼中愤慨神色愈甚道:“其实那个狗屁采花大盗邓邈根本用不着流放交州,他所犯之恶,玄兔郡便可直接将他判死的!” 苏凌眼神流转,沉思起来。 王钧又道:“之所以要判他流放交州,是因为有人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刑台大人,故意将那邓邈流放至交州。” 苏凌忽地缓缓开口道:“若我猜得不错,流放邓邈的用意不在邓邈本人,其真正的用意是调虎离山,将你调离出玄兔,是也不是?” 王钧吃了一惊,点了点头道:“就是如此!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苏凌眯缝着眼睛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押送邓邈,半途忽遇邓邈青羽 军旧部大匪,其实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将你们此行的路线透露给这些匪贼们的......” “而且,我敢肯定的是,透露你们行踪的人,与买通你上司刑台大人的人,是同一个人!” 说着,苏凌笃定地看着王钧道:“怎么样,我说对了么?” 王钧已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苏凌道:“公子,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苏凌一笑道:“既如此,我便再大胆地猜一猜吧,收买刑台大人和放出你跟邓邈所走路线的那个人,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他才是最想把你从玄兔支开的那个人......” “而他是谁,我虽然不知道确切名姓,但他的身份,我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王钧忙道:“公子不妨猜一猜!” 苏凌点了点头道:“我如果猜对了,那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王钧忙道:“公子哪里话,王钧已然说过,公子便是王钧的主公,公子说的任何事,王钧都......” 苏凌一摆手,似有深意道:“我所说的这件事,恐怕不以此为赌注,你不一定能答应啊......你权且应下,若等下你听了我所说,本就愿意自然最好,这赌注便不作数,如何?” 王钧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略微沉吟道:“此人能够贿赂你的上司——刑台大人,看来他的势力亦不容小视!要知道,那刑台大人,如何也算 玄兔郡这个地方割据势力颇有实权的臣属了,更何况,这次邓邈侵害的还是刑台大人的千金!” “虽然未遂,但此事关系女娘的名节,毕竟好说不好听啊......若按常理,无论多少贿赂,怕是那刑台大人也不会动心的......” 王钧并不说话,只注目地看着苏凌。 “除非这个人又难以让刑台大人拒绝的地方,不为钱,更让刑台大人连名声这种事情都掷于一旁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苏凌看了一眼王钧,一字一顿道:“此人当与玄兔之主公孙氏有着莫大的渊源,或者,此人本身就是玄兔之主公孙氏一族的族人!” 王钧顿时五体投地,朝苏凌叩首道:“公子,真乃神人也!算无遗策,仿佛您亲眼所见一般!” 他叹了口气道:“唉!公子所言的确.....这个幕后之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川也!” 苏凌点了点头道:“公孙川?没听说过,这是块什么货?” 王钧鄙夷道:“玄兔郡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公子!玄兔城中男女老幼,没有人不识得他的!” 苏凌稍微讶异道:“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竟如此出名?莫非也有许多脑残粉?” 王钧哑然道:“公子,何谓脑残粉?” 苏凌淡淡道:“这玩意呢,也算是一类或者一小撮......暂且称之为人的统称吧......虽然他们某些行为已然非人哉了.. ....” 王钧好奇道:“哪些行为,竟到了非人哉的地步了?” 苏凌嘟嘟囔囔道:“譬如,有个在山上打鸣放屁的鸟人,二十四天一个屁都没放出来过,这群玩意儿,还哭着喊着说,哥哥你以前的屁真香,再不放的话,我可要去找找你以前放屁留下的味道了......所以,脑残大抵指的就是这些吧!” 王钧听了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这些人我真还未见过......我说的这公孙川只不过是个纨绔浪荡公子,然而,那名声确实很臭,顶风臭着八百里呢......” “这个公孙川,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道还是好的,若只是驾鹰斗犬,却也随他去了,但这人天生的坏胚子,吃馆子不给人钱,街上看见什么中意的伸手就拿,要钱没有,再要讨打......玄兔城有这个太岁,这几年都不安生!这也就忍了,他更是个花花太岁,除了正妻之外,还有另外十一个小妾......这还不算玩,倘若哪天在街上,哪个女娘入了他的法眼,二话不说,直接抢了回府......” 王钧如数家珍道。 苏凌摇了摇头道:“我原以为那玄兔郡乃是这乱世独有的世外桃源,原来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净土啊......那公孙家可是玄兔的当家人,家主公孙两兄弟,就任凭这个什么公孙川的如此瞎折腾么?这个 什么鸟......川的,跟公孙兄弟什么关系?” 王钧苦笑道:“其实这公孙川原本并不姓公孙,而是姓安......名叫安明川!” 苏凌奇道:“那为何如今却叫了公孙川,又跟公孙家族扯上关系了呢?” 王钧道:“这安明川的爹爹倒是个人物,姓安名武国!” 苏凌闻言,小声嘟囔道:“安武国?倒是没有听说过......只听过一个叫武安国的哥们,在老罗那里出来就身残志坚了......” 王钧似在想着如何说,并未注意到苏凌嘟囔。 “那安武国乃是公孙兄弟的亲卫......当年公孙两兄弟还未改姓,都叫拓跋......还是当年燕州拓跋蠡的族亲。后来因为利益不均还是什么,反正是一段秘辛,无人能够考证......这拓跋二兄弟远走玄兔,改姓公孙,与拓跋一族断绝一切关系......” 苏凌点头道:“这个我还是清楚一些的......” 王钧道:“吧公孙两兄弟,当年自立门户,自然要分走拓跋蠡手里的人马,拓跋蠡如何能让他们轻易就走,曾率军突袭公孙两兄弟,而这安武国正是两兄弟亲卫,牵一马,让公孙老大骑了离开,又让自己的马给公孙老二骑了。这公孙两兄弟方才逃出生天,远走玄兔。” 苏凌闻言,心中一阵感伤。 自己方才便失去了两个亲卫,不......两个兄弟 ! 王钧察觉出苏凌有些异样,忙道:“公子......您这是?......” 苏凌摆摆手道:“无事,你继续说!” 王钧这才点了点头道:“安武国生前便常跟公孙两兄弟念叨自己有个独子,名叫安明川,倘若自己不测,希望公孙两兄弟能够善待他的独子!” 苏凌点点头,接过话道:“所以,安武国死后,那公孙两兄弟话付前言,认了那安明川为义子,改姓为公孙川!” 王钧点点头道:“所以,这公孙川,仗着他死鬼父亲挣下的功业,骄横跋扈,公孙氏由于亏欠安家,也就随他去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行了,王钧,你不必说了......我已然知晓了,那公孙川这个王八蛋,支开你,甚至想致你于死地,并不是冲着你......” 苏凌一顿,缓缓道:“他打的是......董蝉儿的主意!”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四章 浮沉子的踪迹 “公子果然一语中的,那公孙川果真打的是婵儿的主意!” 王钧叹服道。 苏凌冷笑一声道:“董婵儿怎样也是曾经的皇后,那模样不敢说倾国倾城,也不是一般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不被人垂涎,却有些说不通了......” 苏凌忽的摇摇头道:“那公孙川,公孙世家子弟,平素便骄奢淫逸,为非作歹惯了,这次竟将主意打在了董婵的身上,死也是自找的!” 王钧这才又道:“叔至大哥寻不到婵儿和继之,四下打听之下,四邻八坊神情皆有愠色,却敢怒不敢言,只说我那家宅起火并非天灾,实属人祸。叔至刚想细问,这些街坊却又摇头避走,讳莫如深。” 苏凌点点头道:“民如何敢得罪权贵,自古皆同一理......也怨不得那些百姓。” 王钧叹口气道:“如今乱世,世间皆黑,钧亦明白他们的苦衷。叔至察觉此事并不寻常,便暗中在玄兔城中走访,终于知道了事情的详细。” 苏凌有些意外道:“哦?这世间还真有冒着风险实言相告的人啊......” 王钧摇摇头,苦笑道:“公子,哪里是什么百姓相告啊......说起这件事,王钧还要多谢公子呢......” 苏凌不解道:“谢我作甚?” 王钧又道:“叔至在玄兔城查了两日两夜,却丝毫没有头绪,又担心耽搁久了,婵儿和继之有生命之忧,正不知如何 是好,却在一偏僻街巷碰到了一位道长......这道长说与公子您有旧,更知道婵儿到底发生了何时,此时身在何处,特来告知。” 苏凌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道长?我在这大晋,认识的道长区区不过两人,空芯和......” 苏凌眼前蓦地一亮,眼中露出惊喜神色道:“莫不是这个牛鼻子是......浮沉子?!” 王钧大笑道:“正是,正是!正是浮沉子仙长......当年京都龙台,公子近前,王钧亦曾与浮沉子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想竟种下了这等因果。” 苏凌心中暗忖,董婵的真实身份,世间知之者甚少,若是浮沉子出手帮忙,这也说得通,因为是自己与他救的董婵出了禁宫樊笼的。 只是,这牛鼻子不再荆湘以南,江南之地什么两仙坞好好待着,陪他那个什么策慈师兄修仙问道,跑到北疆玄兔做什么? 苏凌心中虽有疑惑,但想来那浮沉子一向行踪不定,飘忽难寻,他跑到玄兔,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钧又道:“浮沉子告诉叔至,婵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的确是那公孙川曾在坊间无意之间见到了婵儿,更垂涎婵儿的容貌,每日茶不思饭不想,仿佛失了魂一般,他暗中使人打探,才知道婵儿和我的关系,更住在我的家宅之中......” “那公孙川原本想要用强,但却忌惮我乃玄兔郡刑台大人 手下的第一员都头,这才设法让刑台大人找了个由头,压了那姓邓的囚犯前往交州,更将我们的行走路线透露给青羽军余孽,好借他们的刀,半途将我杀死......而他方可高枕无忧,到时婵儿孤儿寡母,岂不任凭他们摆布么......”王钧眼中透出一股恨意道。 苏凌也怒道:“好阴毒的计策!刑台官府与世家勾结,暗中联手匪贼,沆瀣一气,谋人性命,更要妄图强抢良家女娘,这等人,不配活在世上,的确该杀!” 王钧点点头道:“这笔债,王钧时刻记得,总有一日,王钧必杀回玄兔,取了那刑台狗官和那浪荡公子的狗头!” 他顿了顿又道:“那浮沉子说完其中内情,又说,我那府宅起火,也是公孙川指示那些狗屎的奴才做下的......叔至来晚一日,若早些,怕是正巧撞上!” “那浮沉子又道,如今这公孙川抢走了婵儿母子,关在他府中后楼,婵儿以死相逼,抵死不从。那公孙川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婵儿关着,更遣了手下几个恶婆子整日劝说婵儿从了他......若是叔至晚去一步,怕是婵儿就......” 王钧说到此处,已然说不下去了。 苏凌有些不解道:“那个牛鼻子,既然撞到了此事,为何他不出手,还要颇费些周章,来告知叔至呢......” 王钧道:“据叔至讲,那浮沉子行色匆匆 ,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抽不开身......” 苏凌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王钧又道:“叔至趁夜潜进公孙川的府中,这才救了婵儿和继之母子脱难......依照叔至的秉性,定是饶不过那个花花太岁的,只是玄兔乃是公孙氏的地盘,叔至一人倒也无妨,可还有婵儿和继之,一旦事情闹大,他们娘儿俩却也不好脱身的,这才暂时记下了那混账纨绔的狗命......” 苏凌点了点头道:“好在有惊无险!王钧放心,他日我若去了那玄兔城,也定饶不了那混账!” 王钧抱拳道:“王钧谢过公子了!” 苏凌这才又道:“如此说来。董婵母子如今也在阎王寨中不成?” 王钧摇头道:“不不,玄兔离此万水千山,叔至带着他们母子前来,多有不便。如今叔至已将他们母子安置在玄兔城附近的山中小村。那小村村民和善,民风淳朴,如今已然许多时日了,倒也安生无事。” 苏凌朝王钧一笑道:“你怎么不回去呢,还留在这里?” 王钧一怔,方道:“我亦曾想过回去......更是去了多次信,与婵儿商议此事,但婵儿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不必守着他们娘儿俩,虚度光阴......再加上其后不久,叔至又事,自阎王寨去了......寨中事务甚繁,魏镶大哥一人,也忙不过来,我便留在了此处,想着再等个一 年半载,我这里安定下来,便把婵儿他们接来!” 苏凌点了点头道:“也是,那董婵果真名族之后,颇识大体!” 苏凌又看了王钧一眼道:“既然是在阎王寨,阎王寨离着此处亦有些距离,王钧你怎么又领着喽啰们,来到此处了呢?” 王钧嘎吧嘎吧嘴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半晌叹了口气道:“魏镶大哥......抱负远大......只一个小小的阎王寨......怕是......” 苏凌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眯缝起眼睛。 “魏镶大哥......也是为了寨子的发展......跟我之间多少有些不同的想法......我也是为了帮一帮魏大哥,这才带了人手,来到此处扎下新寨,想着发展些个一年半载,此处能与阎王寨连成一体,再不济也可做犄角之势。” 王钧低头缓缓道,他并不敢看苏凌的眼神。 苏凌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其中必有一些难以言说的隐情,也不想追问,以免王钧为难,随即笑道:“也好,魏大哥此人倒也豁达,可能有些事情做得急了些,总体来讲还是个磊落的汉子,王钧你在这里开辟地盘,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王钧点点头,朗声道:“这倒是真的!若我不在此处,如何能遇上公子......公子啊,王钧亦早听闻萧丞相奉天子明诏,征伐沈济舟,战场就在此山周遭的旧漳附近,更 多次派遣手下喽啰前往打探,无奈战场我等实在不好进去......钧便每日在这附近游弋,想着说不定能遇到公子......如今果真见到了!” 苏凌哈哈大笑道:“今日多亏你了......要不然我早死多时了......王钧,我是真的要多谢你了!” 王钧一抱拳道:“公子哪里话来,王钧受公子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所做乃是王钧分内之事!” 说罢,两人执手哈哈大笑起来。 王钧遂道:“公子不是正在旧漳与那沈济舟战,如何会来到此处?” 苏凌叹了口气道:“那沈济舟已然败了,如今带着残兵败将逃往渤海方向去了......方才你交手的便是沈济舟殿后的将佐,李泰。” 王钧有些惊讶道:“沈济舟竟然已经败了!何时的事情?” 苏凌道:“便在今日......我能到此......也是为了追击沈济舟......” 王钧闻言,颇有些懊恼,一握拳道:“唉!早知那是沈济舟的残兵,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走脱了!” 苏凌摆摆手道:“沈济舟虽败,但残兵还有很多,你手下不过几百人,怕是拦不住他们的......不过,沈济舟授首,早晚的事,今日权且让他们逃了罢......” 王钧点点头,忽地不解道:“既是追击沈济舟,为何只见公子一人,不见一兵一卒呢?” 苏凌苦笑,口打唉 声道:“事发突然......大军来不及反应,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沈济舟已然败了,可我手下一个小兄弟,名唤秦羽,与那沈济舟有深仇,这才不顾一切想要去复仇,无奈沈济舟岂是说杀就能杀的?他自己倒陷入死地,我的亲卫,周家三兄弟,也是我的三位老哥哥,见秦羽危急,周家大哥周伯,二哥周仲不顾一切前去救护,秦羽被救,可这二位却......死在沈贼人马刀下......” 苏凌缓缓闭眼,神情中一片悲苦,忽的长叹一声道:“周家兄弟,乃是我苏凌的生死弟兄,却丧了性命,我如何坐视,这才不顾一切,催马疾追而去......与丞相的人马失散了......” 王钧闻言,也是心头一颤,见苏凌神情痛苦凄哀,又将周家兄弟视作生死兄弟。 他本就义气,闻言更是心有戚戚焉,也不由得一握双拳,痛心道:“公子如此看重周家兄弟,想来那二位哥哥也是义薄云天的好汉!王钧只恨无法相见了!” 苏凌闻言,戚哀神色更甚。 王钧安慰道:“公子,周家两位哥哥,为了兄弟义气而死,虽死而无憾了,公子节哀才是啊!” 苏凌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那沈济舟又欠我苏凌一笔血债,血债血偿,苏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王钧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又问道:“公子......我母亲她 ......” 苏凌神色渐渐恢复,笑道:“你放心好了,伯母如今已然可以下地行走了,杜恒几乎每日都去,我若无事,也会去伯母那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如今伯母身体十分硬朗,精神也好!” 说着,他看着王钧一笑道:“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想儿子想的紧啊!” 王钧闻言,神色激动,忽的颤声道:“王钧多谢公子照拂我老娘!请受王钧三拜!” 说着王钧便要纳头便拜。 便在此时,前方喽啰队伍蓦地乱了起来,更有人厉声喝呼道:“前方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报上名来,若再靠近,我们便要开弓放箭了!” 苏凌和王钧同时眉头蹙了起来。 却忽听一声怒喝道:“一群蟊贼草寇,也想拦我,快快闪开一条道路出来,否则小爷恼将起来,杀进你们这些宵小!” 苏凌和王钧对视一眼。 王钧忽的腾身站起,一把抄起搠在一旁的银枪,倒提在手,翻身上马道:“定是那沈济舟贼众去而复返,公子少待,王钧去去就来,将那贼将狗头砍下,提来让公子过目!” 说着,催马向前。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五章 苦衷 那王钧提枪上马,来到阵前,抬头看去,不由得暗道,果真是好一个飘逸的小将。 再看来将,一身素白亮银铠甲,白袍如雪,胯下也是一匹素白到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手中一把长剑,剑光缭绕,剑气凛凛。 那相貌更是极好,剑眉星目,眼角间杀气凛凛,风骨傲然。 王钧看罢多时,只觉的这小将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沉了沉心神,这才用手中银枪点指道:“来将何人,报名再战!” 那白袍小将却剑眉一立,冷声道:“你们不过一群山匪,我姓甚名谁,与你说不着,快快闪开道路,让我过去,莫要耽搁了我的事情才是!” 王钧冷笑一声道:“让我们闪开一条路,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问问你,凭什么!” 那白袍小将一怔,冷然道:“今日我不想杀无关人等,若你们不闪开,便休怪我剑下无情了,坏了你们的性命,那也是你们自找的!” 王钧冷笑道:“我的命也不是任谁向取便取得,想过去可以!只要胜得过我,否则,此处便是一只鸟也飞不过去!” 便在此时,苏凌已然悄悄的来到阵前喽啰之中,抬头一看,便已知晓来将是谁,刚想出言,却忽的转念,便淡淡一笑,负手而立,并不出言。 那白袍小将恼将起来,冷哼道:“蟊贼草寇,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说罢,胯下战马唏律律长嘶,人马如星火,直 冲向王钧,半途中,长剑出鞘,一剑横劈而来。 不过一息,那剑锋已然到了。 王钧冷然赞道:“好快的剑!” 却见他并不躲闪,手中倒提的银枪忽的上下调转,枪尖如龙直冲而去,朝那白袍小将当胸刺来。 白袍小将未料到这王钧竟然不躲,对自己的剑不管不顾,反倒一枪刺来,只得撤剑,在马上一个闪身。 间不容发之间,王钧的银枪呼啸着从他的左腰处直掠而过。 那白袍小将却不给王钧撤枪的功夫,整个身体虽然斜在马上,却忽的斜推手中长剑,剑光一闪,一道剑气斜冲王钧当胸。 王钧哈哈大笑道:“来的好!今日竟在这荒山中碰到了硬茬!”但见他冷喝一声,原本刺出向前的银枪忽的在半空一滞,蓦地枪尖朝天,枪尾朝下,竖挡在剑锋之前。 “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王钧的银枪直搠入地,震起地上尘土,飞溅四溢。 而在此时,那白袍小将的长剑已然呼啸而来,剑尖正撞在王钧枪杆之上。 “嘭——嗡——” 兵刃撞击声后,银枪长剑皆被震得嗡鸣不止。 两人皆各撤兵刃,低头看去,见各自兵刃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各催战马,各举枪剑,厮杀在一处。 苏凌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争斗,王钧的银枪枪招已然有了火候,虽然还比不上白叔至龙枪飘逸,但却胜在更为的刚猛,声威也不差。 那白袍小将手中长剑剑 法更是精妙,一把长剑舞动如剑山,连人带马被剑气笼罩,风雨不透。 苏凌满心欣慰,暗自点头,这两人果真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苏凌正在思忖,忽听王钧一声冷喝道:“还不给我撒手!” 却见他手中银枪从半空倾泻砸下,直轰白袍小将的头颅。 那白袍小将也不甘示弱,竟未躲闪,右手一挽剑花,手中长剑以下向上,反撩而出。 一道冷色剑芒,直冲而出。 “当啷——” 王钧手中银枪向下砸,白袍小将的长剑向上挡。半途之中訇然撞在一处。 王钧见状,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想借力将白袍小将的长剑崩飞,那白袍小将竟也是如此想,想要将王钧的枪崩飞。 两人各自用力,枪剑缠在一处,一时之间各自发力,谁都不愿先撤兵刃。 苏凌眉头微蹙,暗道,麻烦了! 此时无论两人谁先撤兵刃,都来不及了,王钧先撤枪,那白袍小将的长剑再无阻挡,便可趁势一剑伤了王钧,反之,王钧亦可银枪长驱直入,一枪搠中白袍小将。 两人只得各自用力咬牙,相持不下。 苏凌摇摇头,一脸无奈的缓缓道:“怪我!怪我!我再不出手,这俩人伤了谁,我都得心疼啊!” 再看苏凌,也不打招呼,忽的身形陡然悬起,一道流光已然跃上半空,半空之中,两道清光一闪,左刀右剑,两声清鸣,江山笑和七星刀同时出手。 “当当——”两声清脆的 响声过后,苏凌左手七星刀,一刀崩飞了王钧的银枪,与此同时,右手江山笑一剑崩飞了白袍小将的长剑。 那王钧和白袍小将正自专注的角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震得马上身形一晃,差点从马上摔将下来。 两人只得拼命的拽紧马缰。两人胯下战马不由得一惊,唏律律暴叫,向后疾退。 两人死命控制住战马,稳住身形,甩头看去。 却见苏凌正收了手中刀剑,立于两人马头之前,气定神闲的淡笑着。 王钧一时不解,怔道:“公子,你这是何意?再过几息,这厮定然力竭!” 那白袍小将刚想回怼,却蓦地看到苏凌出现,不由的一阵惊喜,滚鞍落马,朝着苏凌面前疾走两步,抱拳道:“公子!公子竟然在此处!” 苏凌哈哈大笑道:“行了!比试比试,点到为止就好,万一你们谁受伤了,岂不是要了苏凌的命了么!” 王钧被这白袍小将一句公子闹的有点懵,忙下了马来,也来到苏凌近前,拱手道:“公子......这,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苏凌哈哈一笑,指了指这白袍小将道:“王钧啊,你好好看看,他是谁啊?” 王钧闻言,这才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白袍小将,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那白袍小将闻苏凌唤眼前人为王钧,不由得神情一震,赶紧收了长剑,几步来到王钧近前拱手道:“原来是王钧大哥,多年不见,恕我眼拙 !哥哥莫怪......” 王钧仍有些迟疑,忙还礼道:“你......你是......” 苏凌一笑道:“王钧啊,你可还记得,咱们在不好堂时,有一对落难的祖孙二人曾来求医,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王钧这才又看了白袍小将几眼,忽的大笑起来道:“哈哈,竟然是你啊!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气度更是与当初判若两人!不过眼眉之间,还有当年的模样,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是叫做林不浪,可对?” 林不浪赶紧点头道:“王钧大哥,多年不见,你竟然也在此处啊!” 王钧大笑道:“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不过不浪啊,你也不能怪我,你这变化实在太大,这一手的好剑术......我如何能认得出来呢......看来这几年,你定然有大造化啊!” 林不浪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于哥哥听!” 言罢,他朝苏凌道:“公子,你一人策马去追沈济舟,事出突然,我挂念公子安危,这才也后撵而来,只是这山中古木狼林,岔道又多,这才耽搁了许久!” 苏凌一笑道:“害你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林不浪点头道:“无事就好......” 王钧叹息道:“唉!只可惜还是让那沈济舟逃了!” 苏凌摆摆手道:“跑便跑了吧,再抓他一次不 就行了!” 林不浪点头道:“公子无事,我就放心了,奎甲大哥和士佑将军已然带了憾天卫精锐,想必不久便能到此了!” 苏凌闻言,眉头一蹙,沉声道:“他们也来了?如此......时间紧迫,等有机会咱们再叙过往之事,现在有一件要紧事,王钧,我需要你立刻就做!” 王钧神色一肃,抱拳道:“公子吩咐便是!王钧在所不辞!” 苏凌拍了拍王钧的肩膀道:“也不是什么难事,王钧啊,你即刻带着你手下阎王寨的弟兄,赶紧离开此地......” “什么......” 王钧断然没有想到苏凌会有如此决定,不由的颤声道。 却见王钧忽的单膝跪地道:“公子!王钧已然说过,公子便是王钧的主公,王钧今生今世已然追随公子,绝不相弃,公子为何要赶王钧离开啊!” 周围的喽啰闻听,也皆呼啦啦的跪在地上喊道:“我等誓死追随主公,绝不背离!” 林不浪也有些不解道:“公子......为何要让王钧大哥离开呢?如今大战已然胜利,不如让大家跟着公子,一同回去为好啊!” 苏凌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的将王钧搀扶起来,又朝跪着的喽啰们朗声道:“诸位,诸位请起......苏凌如何不想跟兄弟们在一起......只是......诸位先起来,听苏某细说!” 王钧和众人这才起身。 苏凌叹了口 气道:“王钧啊,诸位!不是我苏凌不想带着你们一起走,只是我现在也身不由己,更不能带着你们啊!” 王钧闻言,眉头一皱,急道:“莫不是萧元彻对公子不好,若如此,王钧这便带兄弟们替公子讨回公道!” 苏凌赶紧摆手道:“王钧!不是你想的那样,萧丞相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如今我也是将兵长史了......” 王钧这才疑惑道:“那公子为何不愿带着我们一起去投萧丞相?” 苏凌满腹心事,口打唉声道:“唉!王钧啊,我也有我的苦衷啊......你不了解丞相的为人啊......丞相信我,用我,皆因苏凌只是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丞相的秉性多疑,更是世人皆知的,前番我收了秦羽和周氏三兄弟,又带了不浪来到丞相帐中......丞相虽没说什么,其实苏凌亦看得出来,他已然心中有所忌惮了......” 林不浪闻言,神情一暗,他亦明白,苏凌此言不假。 “若只是周氏兄弟、秦羽和不浪,丞相也还能容得,因为他们不是落难,便是个体,只是与我关系匪浅,并无什么太大关系......可是,王钧啊,你却不同了!” 说着,苏凌若有所思的看着王钧。 王钧一怔道:“公子......既然丞相能收留不浪他们,为何就容不下王钧呢?” 苏凌苦笑一声道:“王钧啊,你最 初也是丞相营中的校尉啊......本属于丞相麾下......可是现在,不仅仅你一人,你手下这几百位兄弟人马,都是你带着来投我苏凌的......可并不是来投丞相的啊......” 王钧道:“这又如何?我便是来投公子的,可公子不也是丞相的人么......这不一样么?” 苏凌摆摆手道:“不......这就不一样了!王钧啊,我来问你......若有朝一日,丞相忽然下令,命你和你的麾下人等杀我苏凌......你还有你麾下的兄弟会做么?” 王钧一愣,说不出话来。 苏凌苦笑摇头道:“所以,你们投效丞相不假,可是你们听谁的......才是关键所在啊......当然,这只是第一个原因......” 苏凌叹息半晌,又沉声道:“林不浪他们,说到底只是个人,丞相亦好安置,可是你可是带了人马前来......丞相该如何安置你们?若将你们打乱,划归各营,你们定然不愿,可若让你们单独成营,丞相可放心乎?” 苏凌抬头,望向苍穹。 大日熠熠,不知何时,天际处缓缓的浮现出一片乌云。 “单独成营,这股人马,名义姓萧,实质却是姓苏啊!” 苏凌望着那片渐渐弥漫的乌云,眼中的神情从未有过的深邃。 “更何况......丞相早时曾说过......要我苏凌 ,做一个孤臣啊......”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六章 刺我一枪 “公子是怕我带着这数百人众,惹得萧丞相猜忌么?既如此,钧即刻遣散他们,钧一人随公子回去!”王钧急道。 说着,他便要站起身宣布决定。 苏凌蓦地一把拉住他道:“王钧啊,不可!不可!” “公子......王钧只想陪在公子左右,别无他求!”王钧诚恳道。 苏凌点点头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呢......只是这数百兄弟,跟随你多年了,心里早就认定你是他们的头领,如今你将他们遣散,他们又没有户籍身凭,以后将作何营生呢?” “这......” 再看那数百喽兵,已然听到了王钧和苏凌的谈话,皆单膝跪地,抱拳喊道:“王头领,我等誓死跟随,绝不独自离去!” 王钧一时为难,左右难以取舍。 苏凌拍了拍王钧的肩膀道:“王钧啊,此乃乱世,拉出人马,各据一方,咱们志不在此,可是乱世也当自保啊......好不容易咱们有了这些人马,你若遣散了他们,岂不可惜?” 说着,苏凌似有深意的看着王钧,淡笑不语。 王钧心思缜密,如何听不出苏凌话里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重重点点头道:“既如此,王钧听公子的吩咐就是!如果将来,那萧氏父子对你不住,或公子在龙台京都过得不开心,就来找王钧,或者,有用得着王钧的时候,万水千山,王钧必至!” 苏凌这才欣慰地点点头道:“ 好!这就对了嘛!你放心,我身边有不浪,还有奎甲大哥他们,萧丞相也很信任我,自然无事的!” 林不浪也冲王钧抱拳道:“王钧大哥你放心,不浪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保护公子周全的!” 王钧这才郑重点头道:“如此,公子的安危,就全拜托不浪兄弟了!” 两人郑重抱拳。苏凌在一旁哈哈笑道:“说的跟祸事就在我眼前一样......萧丞相待我自是不错,我能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苏凌看了看远处,只见极远的山头处,似有烟尘涤荡,他这才沉声道:“事不宜迟,王钧你这便带着阎王寨的兄弟们先撤了吧,那憾天卫行军的速度甚快,若等他们到了,事情就麻烦了!” 王钧这才又是一拜,颤声道:“既如此,我老娘还需......” 未等他说完,苏凌正色道:“你却放心罢,苏凌承诺,再见你之时,定然让你们母子团聚!” 王钧再不多话,抱拳道:“既如此,王钧便在这茫茫山中,随时等候公子归来!” 说着站起身来,眼中虽有万般不舍,却还是低低道:“公子,王钧去也!” 但见他忽地朗声吼道:“阎王寨众兄弟,迅速撤离,不得有误!” “喏!——” 苏凌和林不浪目送王钧带人离开,两人这才转身寻了马匹,林不浪刚要上马,却被苏凌拦住道:“不浪,王钧走了,现在你需要做一件 事......” 林不浪忙道:“公子要不浪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苏凌沉默片刻,这才似下定决心道:“用你的长剑......不,用地上那些沈济舟残兵丢下的长枪刺我一枪!” 他话音方落,林不浪已然大惊失色道:“公子......这,这是为何!” 苏凌摇头苦笑道:“我一人追沈济舟到此,沈济舟没有追上,这里却有厮杀痕迹,而我却完好无损,若我不受伤,必然紧追不舍......只有我受了伤,才可以说得过去啊!” 林不浪颤声道:“公子多虑了罢......带兵来的可是奎甲将军,他素与公子交好,不可能起疑心的!” 苏凌摇摇头道:“他是不会起疑心,可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张士佑啊!那张士佑心思缜密,如何不起疑心,他又是带兵帅才,若是细细查探此处交兵痕迹,不难看出是两方人马厮杀所留啊......只有我受了伤,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顾不上太多查探......” 林不浪迟疑道:“可是张将军也是忠义之人,我想就算公子实言相告,他也定会为公子保守秘密的!” 苏凌苦笑道:“不浪,你真的以为我所顾忌的是张士佑?其实,我所虑的,是回到丞相营帐之后的事啊,不说丞相见我完好无损,却未再追沈济舟,心中必然生疑,你莫要忘了,那萧笺舒如今就在营中,许惊虎 、夏元让、夏元谦之辈,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呢?” “这......”林不浪一怔,他知道苏凌所虑却有可能,可是让他将苏凌刺伤,他也下不去手。 苏凌抬头,见远处烟尘逐渐向此处蔓延而来,想来黄奎甲、张士佑快要到了,随即急道:“不浪!快动手啊!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其实,你不动手,我自己亦可,但是丁晏丁医官医术了得,自伤与他伤,伤口自是不同,若被丁晏寻得蛛丝马迹,我被丞相相疑倒也无所谓,可是,若因此牵连了王钧,那苏凌其罪何其大也!” 林不浪无奈,只得一咬牙,抄起近旁一支长枪道:“既如此,公子忍着点......我就做个样子,刺中你的肩头,有个伤口便好!” 却不料苏凌一指在自己的心口道:“不!那伤太轻,不足以阻挡我追沈济舟......要做就做得真一点,朝这里,一枪刺来,莫要犹豫......只是稍微偏个两三寸,不伤我心脉便可!” “这......公子,万一我掌控不好,公子可就危险了!”林不浪原本已然举起了长枪,闻言,又是难以下手。 苏凌神情坚决,决然道:“不浪!我信你!快动手!” 林不浪心如刀绞,可实在无计可施,只得一咬牙,一横心,一字一顿沉声道:“既如此......公子,您忍着点!” “来吧!” “呼——” 却 见林不浪一咬牙,手中长枪提起,扬在半空,枪尖冷芒一闪,一道冷光朝着苏凌当胸直贯而去! “噗——!” 苏凌不躲不闪,冷冷看着那枪尖冷芒呼啸着朝自己的心口刺来。 下一刻,枪芒尽数收敛,那一枪正穿进他的胸膛。 不偏不倚,一枪击中。 苏凌顿觉胸口一阵犀利的绞痛,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脸色顿时蜡白如纸。 他惨然一笑,似乎还想说句话,宽一宽林不浪的心。 “这一枪......也不似我想的那般痛啊......” 说完此言,苏凌忽觉嗓子发腥,五脏六腑翻腾的难受。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眼前一黑,扑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知觉。 林不浪将那长枪扔在地上,飞身将苏凌抱住,大声呼唤道:“公子!公子啊!......” ............ 烟尘涤荡,马蹄声声。 憾天卫终于到了。 黄奎甲和张士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他们本是骑兵,山路狭窄崎岖,自然行动慢了不少,再加上此处山势绵延,岔路奇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才致此时方到。 黄奎甲和张士佑一眼便看到了前方两人,皆穿白衣,一人躺在另一人的怀中,胸膛鲜血汩汩,是死是活,难以断定。 而另外一人正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公子,公子。 两人立即认出,那躺着的,生死不明的正是苏 凌,呼唤着的正是林不浪。 又见两人周遭,血迹殷殷,多有马蹄印记和残破兵刃。想来这里必然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黄奎甲远远看到苏凌如此,早已肝胆俱裂,大吼一声道:“马儿快!快点!” 说着,朝自己的坐骑猛抽数鞭,朝着苏凌那里直冲而去。 张士佑也是脸色凝重,紧随其后。 不过须臾,黄奎甲已然当先来到,翻身下马,几步来到近前,见苏凌胸膛血还在汩汩外流,脸色如死人一般,昏迷不醒。 忽地一跺脚,心疼地吼道:“不浪......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苏小子他......他怎么会?” 说着便附下身,两只手慌乱地摇晃着苏凌,哭喊道:“苏小子,醒一醒!你看看俺,老黄来晚了,来晚了啊!” 张士佑一脸凝重,见黄奎甲如此,赶紧道:“奎甲莫要晃了,你这样,苏凌胸口的伤会渗出更多的血来!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抬了苏凌,返回主公营中,丁医官医术超群,想来苏凌必然无事!” 黄奎甲霍然站起,大吼道:“军卒,快!软床!” 早有军卒抬过软床,小心翼翼地将苏凌抬了上去。 众人护着,不敢行得太快,怕山路颠簸,再伤了苏凌,缓缓地顺着原路返回去了。 期间,张士佑和黄奎甲这才问起林不浪,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不浪本就不善言辞,只得说自己到时,苏凌已然受了重伤,昏死在那里,不 过看周遭情形,定然是苏凌与沈济舟残部有所恶战。 张士佑和黄奎甲不疑有他,黄奎甲却已咬碎钢牙道:“沈济舟这鸟人,老子再堵着他,定然将他砸个粉身碎骨!” ............ 原本热闹的山谷,随着众人的离去,再次变得荒凉而寂静。 除了失了主人的战马,偶尔的悲鸣和地上斑斑血迹,以及杂乱丢弃的兵刃,似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阵风过,荒草齐齐低头。 不知何时,一道流光缓缓落在此处。 大日当空,映照出一个人影。 那人看了看周遭一片狼藉,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忽地抬起头来,张目对日。 日光灼灼,他却丝毫不在意。 风吹起他的衣衫,大袍大袖,如海生波。 却是一身道家打扮,素衣道袍,正中嵌着一枚硕大的八卦图案。隐隐似有流光。 他缓缓低下头,叹息道:“苏凌啊苏凌,想当初你是那么的自在随性,可是如今,却还是被那些钩心斗角的阴暗束缚成这般模样了啊......” 他叹息一番,忽地缓缓打稽首,微闭双目喃喃道:“罢了,道爷有道爷的道,而你选择的,或许便是你的道罢......” “命运这东西......谁知道呢?” 说着,他似随意地朝着天空招了招手,忽地一巨大的飞禽长鸣振翅而来。 他缓缓伸出手来,那飞禽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手上。 通体血红羽翼,锐 眼尖喙,似乎是一只血鹰。 他从怀中摸出纸笔,只写了一句话。 “苏萧已生嫌隙,此中大有可为。” 写罢,他将那笔掷下山崖,将纸卷成筒状,用细绳般的东西绑在那血鹰爪上,轻轻一拂血鹰的头颅。 那血鹰顿时振翅飞天,长鸣一声,倏忽不见。 一阵风过,山草齐动。 这里,哪还有那道人踪影,空旷得就如无人来过。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七章 生死未卜,却遭猜疑 沈济舟旧漳城下原本的营地,如今已然尽归萧元彻。 沈济舟率残部仓皇逃走,虽有一小部分渤海兵负隅顽抗,却折腾不起什么大风浪,在萧元彻麾下许惊虎、夏元让、徐白明等诸将的合力绞杀下,死的死,俘虏的俘虏。 那沈济舟的长子沈乾倒是个人物,拼到了只剩一兵一卒,却还是不投降。最后被许惊虎搠倒,众士卒闯将上去,将他五花大绑生擒了。 解决了最后的有生力量,整个沈济舟大营再无抵抗之力,萧元彻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占领了整个大营。 除了抓了沈乾,那被囚于囚车内的祖达授,还有来不及逃离的逄佶也统统做了俘虏。 萧元彻由于担心苏凌,无心处置他们,便吩咐了中领军许惊虎将一干俘虏全部押下,重兵把守,待安定下来,再行处置。 做完这些,萧元彻便在原本沈济舟的大营之中擂鼓聚将,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萧元彻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一举摧毁了沈济舟的有生力量,渤海五州已然是他囊中之物了,引得胜之兵,长驱直入,拿下渤海城亦可期也。 萧元彻在郭白衣、程公郡和夏元让、徐白明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沈济舟的营帐之中。 萧元彻驻足,打量着这沈济舟的大帐。 忽地瞥见这营帐之中竟有数个楠木架子,做工精致无比。 其上更有瓷器古玩、字画珠宝。 萧元彻随手拿了几件,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扔在一旁,朗声笑道:“沈济舟焉能不败?即便是如此艰苦的战事,他还不忘自己是四世三公之后,还要携带这许多劳什子的虚名奢靡之物,以彰他的身份,实在可笑荒唐!” 众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不止。 郭白衣笑道:“既然主公不喜这些,那即刻命人毁了便是!” 萧元彻却一摆手道:“毁了作甚?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拿到外面,任一件也是至宝.......倒不如都收好了,等班师之日,献给天子,天子可是深谙此道的!” 说着笑吟吟地看着郭白衣。 郭白衣如何不明白,颔首淡笑,命人将这些宝物撤下收好。 “反正不是我的东西,给了谁,我也不心疼不是......”萧元彻又笑道。 言罢,做了中军主帅之位,又让众人皆坐了,文东武西。 夏元让出列,向萧元彻回报了战况和收尾诸事,萧元彻连连点头,赞许之意满眼。 待夏元让说完,萧笺舒方拱手道:“请示父亲,下一步我军当如何行事,还有那一干俘虏当如何处置。”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萧笺舒一眼,并不着急回答,却道:“战事是结束了,但苏凌还未返回.......待他回来,咱们在商议罢,诸位也不要着急,陪着我候着罢!” 萧笺舒一怔,心中暗道,何时苏凌在父亲的心中竟如此重要了....... 他不禁心中又嫉恨了几分。 众人等了片刻,忽地听到营帐外一阵大乱,似有马嘶和急促的脚步之声。 萧元彻一皱眉,刚想问怎么回事。 却见帐帘一挑,那大黑汉黄奎甲已然急匆匆地一头撞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黄奎甲的铠甲上已然血迹斑斑,他怀中的人也成了血葫芦,更有血迹滴下,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 其后张士佑和林不浪紧随其后,两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萧元彻一时未看清黄奎甲怀中何人,皱眉嗔道:“奎甲,总改不了你这风风火火的毛躁劲头......你这怀中何人啊!” 却见黄奎甲两步来到萧元彻近前,悲声大放,嚷道:“主公......主公啊!俺去晚了!去晚了!苏小子......苏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一句话,骇的帐中所有人神情剧变,萧元彻、郭白衣、萧笺舒等人更是霍然站起。 萧元彻眼神灼灼,急道:“你......你待怎讲!” 黄奎甲将怀中人朝萧元彻近前放了放道:“主公,这是苏小子啊......他怕是活不成了,一直在流血......俺身上的血也是他的!” 萧元彻顿觉脑袋嗡嗡直响,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一旁郭白衣赶紧将他扶住,沉声道:“主公,主公莫要慌,还是看看苏凌到底如何了才好啊!” 萧元彻强打精神,下了帅台,来到黄奎甲近前,一眼看到苏凌,心不由缩紧了。 浑身是血,胸前的伤口处仍有血不断的渗出,脸色如纸钱,双目紧闭,眉头紧皱。 就是一个死人无疑。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苏凌啊!苏凌!” 萧元彻再也无法自控,大声地呼喊起来。 郭白衣脸色沉重,心思倒还清明,急道:“主公!主公!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快招丁晏,苏凌或许还有救!” 一语点醒梦中人,萧元彻不顾一切大喊起来道:“快!快让丁晏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让他快点,跑步前来!若耽搁了,苏凌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抵命!不不不,把随军的所有医官全部给我叫来,有一个算一个!” 传令士卒不敢耽搁,这才撒脚如飞,出了大帐去寻丁晏去了。 萧元彻这才又命人抬了更好的软床,将苏凌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一眼看去,不由得心中更痛。 苏凌就如死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气息。 趁着等待医官的时候,萧元彻这才细细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士佑将山路行军艰难,又走了岔路,待赶到时便见到林不浪抱着苏凌,苏凌已然如此的事情说了,更说那里有惨烈厮杀的痕迹。 萧元彻又唤过林不浪细细询问,林不浪还是那些话,自己寻到苏凌时也晚到一步,苏凌已然如此了,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白衣看了几眼林不浪,这才若有所思地对萧元彻道:“如此看来,只有苏凌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等丁晏他们到了,能把苏凌救过来,等等主公再细问罢!” 萧元彻暗忖也只能如此了,这才满是悲伤和担心的靠在椅子上,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帐外有人气喘吁吁的道:“微臣丁晏......请见主公......” 萧元彻这才精神一振,急道:“赶紧进来!此时还禀报个什么!” 却见帐帘一挑,呼啦啦进来了八九位军医,各自携了药箱器械,为首的正是丁晏。 却见丁晏满头大汗,呼呼直喘,想来真就是一路跑来的。 这八九人刚想见礼,却不料萧元彻一拂袖子道:“不用,赶紧去看看苏凌!” 这八九人方赶紧走到苏凌近前,只看了苏凌一眼,已然有六七人不断摇头,脸上露出难色。 倒是丁晏还算镇定,平复了一下喘息,这才俯身在苏凌近旁,细细地诊起脉来。 军帐之中,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到。 众人皆不敢出声,生怕扰了丁晏。 丁晏搭上脉,不由的眉头一蹙。 脉息微弱,时断时续,从脉象看,的确危急。 丁晏搭过脉后,又站起身来,在一旁的铜盆中洗了洗手,再次俯身,用手翻了翻苏凌的眼皮,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触碰了苏凌胸膛的伤口。 却见一个不是很大的窟窿,穿透身体,果真伤的很重。 丁晏做完这些,方站起身来,思忖了片刻,打开随身药箱,取了几个瓶瓶罐罐出来,又拿了纱布平铺在掌中,将那些瓶瓶罐罐中的药粉倒在纱布之上,细细的研墨开来。 他一边做这这些,一边沉声道:“劳烦诸位搭把手,用你们随身携带的可以擦拭的物什,将苏长史胸前渗出的血污轻轻的擦拭干净,切记擦拭之物定要清洁干净,动作一定要轻!” 旁边的几个军医官连连点头,各自开了药箱,取出所用之物,小心的给苏凌擦拭着胸口处的血污。 丁晏又回禀萧元彻,让士卒取来数盆清水,好让这些医官用。 苏凌胸前的血污,足足将四盆清水染红。 终于胸前的血污被擦拭的差不多了,除了胸口那个小窟窿还在渗血之外,众人皆可看清了那伤口的本来面目。 丁晏此时也已经研磨好了药粉,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沾了药粉的纱布贴缠到苏凌的伤口处。 不过片刻,那伤处的外渗的血,已然将纱布全数染透。 丁晏摇摇头,又将纱布撤掉,重新擦拭之后,再次用撒了药粉的纱布将伤口处敷上。 如此再三,血染透了纱布,就再次换掉。 终于苏凌胸前的伤口不再渗血。 丁晏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已布满汗珠。 丁晏用袖子沾了沾额头的汗,这才缓缓起身,朝着萧元彻和郭白衣躬身施礼道:“主公,祭酒......我已然用了上好的止血和疮伤药给苏长史敷上了......此时苏长史伤处的血已然止住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急问道:“那命算是保住了?” 丁晏一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下萧元彻蒙了,叱道:“丁晏,你这是何意,我问你苏凌命保不保得住,你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 丁晏忙拱手道:“主公息怒,我这敷在伤口的药,既已止血,苏长史便不会再耗损气血了,微臣再开个方子,每日三次煎服,这敷的药和吃的药,皆是对症的......想来该是无碍的......只是......” 萧元彻原本已经有些心定了,闻听丁晏说了只是,不由得又揪起心来道:“只是?只是什么......” 丁晏叹息道:“只是若苏长史伤在旁处,我便能肯定定然无事的......可是他的伤在心口,又伤得很重......所以我也无法完全断定,苏长史无事啊!” 萧元彻倒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伤在心口,很重?有多重?” 丁晏忙道:“不瞒主公,苏长史伤在伤口,若是旁人或许命早没了,苏长史此时还有气息,一者是他内息深厚,虽遭重伤,但凭着内息,方护住心脉,不至不可逆也;二者,也是苏长史造化,此伤处偏离心脉只有四寸余,若是再靠近一些,怕是神仙难救了!” 萧元彻点了点头,半晌不语,忽的沉声道:“丁晏,苏凌交给你了,定然要他完好如初,若是他醒不过来,你也就不要再见我了!” “这......”丁晏一怔,只得无奈拱手道:“丁晏定全力施救!” 萧笺舒在见到苏凌之时,眼神便未离开过他,更是死死的盯着苏凌的伤口,在苏凌伤口处血污全数清除之后,更是看得眼神不错。 只是他越看,越狐疑起来。尤其是听到那伤处离着心脉竟有四寸,更觉得实在太过巧合。 他蓦地沉声道:“敢问丁医官,这苏长史的伤,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呢?是被人所伤,还是他交手之时,一个不慎,自己伤了自己呢?” 一句话,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抬头,赫然盯着他,眼中满是灼灼之意。 萧元彻忽的冷声道:“笺舒......你这话是何意?” 萧笺舒赶紧一拱手道:“父亲......父亲莫要多心,我只是关心苏凌的伤势,想要弄个清楚,以免丁医官忽视了什么,耽误了苏长史的治疗!” 一旁的林不浪心中一凛,眼中冷芒直射萧笺舒。 “萧笺舒,你是何意?若你真关心我家公子,当问公子伤势有多重,若顺利几时可以苏醒,可你却这些都不问,只问我家公子是如何受的伤,更荒唐地问我家公子是被人所伤还是自己所伤......萧笺舒,你莫非觉得我家公子是自己演了一出戏不成?”林不浪怒满胸膛,眼中冷芒直逼萧笺舒。 萧笺舒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林不浪一眼,淡淡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不过是区区骑都尉,何时轮得着你质问我了?林不浪,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林不浪冷哼一声道:“我家公子定然是遭遇了沈济舟残兵的埋伏,与他们搏命一战,方受此重伤!” 说着他一指黄奎甲和张士佑道:“萧笺舒,你若不信,张士佑和黄奎甲皆在当场,那里是否发生过搏斗,一问便知!” 黄奎甲还未说话,张士佑已然朝萧元彻和萧笺舒拱手道:“主公,大公子,苏凌受伤昏迷之处,的确有惨烈的搏斗痕迹,更有沈济舟士卒的很多尸体,末将细细看过,皆是苏长史江山笑和七星刀所杀,末将等寻得苏长史时,他的两件兵刃也搠在他的身旁!” 林不浪这才瞪了萧笺舒一眼,朝着萧元彻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丞相,我家公子奋不顾身,舍命与沈济舟残兵搏斗,遭此重伤,如今命在旦夕,却白白遭受诋毁和怀疑,不浪恳请丞相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 萧元彻似有意的看了一眼萧笺舒,沉声斥道:“萧笺舒,还不给我退了下去,口出不逊,成何体统!” 萧笺舒一怔,只得缓缓退下。 萧元彻脸色阴沉,沉吟半晌,方似随意的朝丁晏道:“丁晏啊......这说到底,我也有些好奇,苏凌这伤如此重,到底是怎么被伤的啊,你方才细细检查过他的伤口,你可知道?” 说着,他眼神灼灼地看向丁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八章 激辩 “这个......”丁晏一怔,遂拱手道:“主公,方才只顾着止血和查探苏长史的伤势,虽然看过伤口,却未曾留意伤口是如何形成的......” 萧元彻略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现在去看......” 丁晏这才重又俯身,细细的查探起苏凌的伤口,过了片刻,他方才重又起身,拱手道:“主公,苏长史的伤口我已然查过了,虽不敢完全肯定,但凭我的经验,却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如何?......”萧元彻不动声色道。 “从伤口的创面形成以及伤口的深度和撕裂程度来看,苏长史当是被锐利的兵刃所伤,看伤口边缘,当是渤海兵卒使用的长枪。看情形,苏长史应是正面面对敌人长枪,被长枪一枪刺中胸口,枪尖锋利,直搠而入,贯穿胸口而出......想来那敌人出手慌张,故而离着心脉还有四寸左右的距离,若是再近些,怕是神仙难救了!”丁晏缓缓道。 “如此看来,这伤果真是苏小子与敌人厮杀时所受的......”萧元彻沉吟须臾道。 萧笺舒却忽的道:“父亲,孩儿却还是有些不明白......苏长史的功夫,在大晋都算的上出众的,缘何会被兵卒所伤,且伤在当面,苏长史竟然不躲不闪,任凭他刺中,这有些不可思议吧。” 萧元彻闻言,眼神流转,沉吟不语。 依照苏凌的功夫,小卒若伤他已然很难,若当面刺他要害,更是难上加难。 可是这伤......莫非此中真的又什么内情不成? 林不浪冷笑一声,盯着萧笺舒道:“萧大公子,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家公子虽然功夫好,可是面对那许多敌人围困,如何能够都顾得上,这一枪,定然是公子不慎......大公子既然关心我家公子伤势,为何要揪住这些不放?实在令人费解!” “你......” 萧笺舒一怔之际,张士佑赶紧拱手道:“主公,末将曾看过出事之地,那里的马蹄印,脚步印甚多,末将粗略估计,苏长史当时交手的敌兵,当最少近五百人......” 萧笺舒闻言,阴沉的看了张士佑一眼。 张士佑只做不知,又道:“苏长史以一己之力,硬抗数百敌人围攻,已然不易。做到面面俱到,更是困难......所以,被当胸搠了一枪,也是情理之中。” 萧笺舒冷笑一声道:“情理之中?林不浪,我且问你,你来时,那苏凌可还在厮杀么?” 林不浪冷声道:“不曾,我来时只见公子一人,倒在地上,已然受伤,昏迷不醒了!” “这便奇怪了,诚如士佑将军所言,贼众上百,苏凌却只有一人一马。既然受了这如此重的伤,为何那沈济舟的人马不趁此机会,要了苏凌的命呢?却偏偏要在他重伤之时,放弃攻击,极速逃走呢?这有些说不通罢!” 萧笺舒冷笑着看着林不浪道。 “这......”林不浪一时语塞,怔了片刻遂道:“说不定沈济舟害怕咱们的兵马随时出现,到时他必然难以脱身,所以才会舍了我家公子......” “牵强!既然沈济舟怕大军追上,就不会与苏凌动手,逃命才是当务之急,可他却下令部众围攻苏凌,费了半天劲,终于苏凌重伤昏倒,只需一刀便能要了苏凌的性命,也不用耽误太久,偏偏这个时候,就害怕起大军追来了?这不是笑话么?” 萧笺舒寸步不让道。 “我......我来晚了,期间发生什么,我自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寻得公子时,公子就是这般昏倒在地上。”林不浪辩不过萧笺舒,只得咬定自己不清楚真实的情况。 “呵呵,是不清楚,还是要故意遮掩什么呢?苏凌是你先发现的,他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林不浪,想必他还需要你帮帮忙吧!”萧笺舒冷笑不止,咄咄逼人。 “你!你的意思是我一枪搠中了公子不成?你并未亲眼所见,为何要血口喷人!” 林不浪怒满胸膛,咬牙克制道。 “苏凌重伤,沈济舟逃走,现场只有你和他,他的伤不是你做下的,难道还有旁人?”萧笺舒与林不浪对视,灼灼发难。 林不浪大怒,依旧一口咬定苏凌是被敌军所伤,自己不知详情。 萧笺舒也仍旧寸步不让,咄咄相逼。 两人僵持不下,各说各的。 萧元彻却一言不发,盯着萧笺舒,过了一会儿,又盯着林不浪,眼中一片狐疑,难以决断。 郭白衣见眼前僵持不下,忽的冷笑几声,沉声道:“不知道沈济舟若是看到我军营中如此,会不会痴笑我军啊!” 萧笺舒一怔道:“郭祭酒,你这是何意......” 郭白衣冷哼一声,朝萧元彻拱手道:“主公啊,不论苏凌如何受伤,从伤口上看,丁医官已然说了,定是别人搠中他的,才使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现在苏凌生死未卜,满身是血。他还是因为追击沈济舟,为主公计所受伤。我们不想着如何能救护他,让他转危为安,却因为这些虚妄的猜测而争执不休,岂不荒唐?” 萧元彻不语,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一字一顿道:“无论苏凌如何受伤,他都是倒在追击沈济舟的路上的,也定是经历一番死战。于公,是为了主公,于私,是为了他的亲卫。伤便是伤了,有什么好怀疑,好指摘的?主公啊,当务之急,是苏凌的伤势,我们纠结其他的,是不是对苏凌太不公了!退一步讲,苏凌若因这伤,醒不过来了,主公,一切又都有什么意义呢......” 萧元彻长叹一声,这才收起狐疑的神色道:“白衣所言极是!如今苏凌生死未卜,唯有全力救治,才是重中之重,笺舒啊,林不浪......关于苏凌到底如何受的伤,你们皆未亲眼所见,一切都是揣测......如今先救苏凌,待他醒来,好些了,他自然会告诉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的,都退了下去吧,不要多说了!” 林不浪和萧笺舒这才互相冷眼对视,各后退在一旁。 萧元彻这才收拾心情,看向丁晏道:“药方你不是写好了,左右,拿下去,照着抓药,煎好了,给苏凌服下!” 左右士卒赶紧拿了药方,抓药去了。33 萧元彻这才又问道:“丁晏,若药有效果,苏凌几时可以醒来。” 丁晏想了想,方道:“苏长史内息深厚,寻常人怕是难过此关,苏长史自是不同,但若说醒来,微臣这药汤,不过是辅助,一切还要靠苏长史自己的意念和内息运转......至于醒来的时辰嘛,也许两三个时辰,也许两三日,也许七八日.......最坏的结果,或许......苏长史永远也!” “住口!”萧元彻忽的睁大眼睛,声音颤抖道:“这是我萧元彻的......长史,我说他定然醒来,就必然醒来!你要全力以赴,随时在他左右,不管是多久,我都等着他醒来!” 丁晏神色一凛,拱手道:“微臣领命!” 萧元彻揉了揉隐隐钝疼的太阳穴,忽的一阵疲惫,半晌方挥了挥手道:“按说我军胜了,当大排筵席,犒劳三军将士.....可是苏凌生死未卜......我亦无心......” 他缓了缓,似乎思虑了片刻,方又沉声道:“罢了,苏凌受伤,总不能无视三军将士的辛苦......传令下去,三军休整,排摆庆功宴......犒劳将士!不得有误!” 随军令官赶紧拱手应诺,传令去了。 此令一出,夏元让、许惊虎、夏元谦等还是面有喜色的。打了这许多日的仗,将士们的疲累也到了极点,如今总算胜了,他们也都盼望着这场庆功宴。 但黄奎甲、张士佑等人脸色却还是十分凝重的。 无他,苏凌生死未卜,重伤昏迷,山珍海味他们也吃不下。 萧元彻又想了想方道:“至于那些俘虏如何处置,还有下一步我军如何乘胜追击沈济舟残部,今日我心绪烦乱,无暇商讨......白衣啊,你辛苦辛苦,拟个章程出来,待苏凌渐好了再议吧!” 郭白衣方一拱手道:“臣领命!” 萧元彻这才朝张蹈逸和臧宣霸看去。 原本等着苏凌回来,这两人如何安置,便会在此议定,可是苏凌如今昏迷不醒,萧元彻也无心顾及这些了。 他略带歉意的看着两人,缓缓道:“蹈逸、宣霸,你们投效我萧元彻,我心中甚喜,有两位将军相助,沈济舟自然不在话下......至于如何安置二位,也待苏凌好些,咱们再议......” 张蹈逸和臧宣霸对视一眼,拱手齐道:“我等原在沈营,已然是罪将之身,主公不计前嫌,收容我等,我等心中感激不尽,只望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其余无有奢望!” 萧元彻摆摆手,坚定道:“两位将军不必多虑,你们无罪,反而有大功!萧元彻在此承诺,待诸事毕,两位将军必然为我重用!萧元彻必然不负二位!” 张蹈逸和臧宣霸赶紧单膝跪地,拱手朗声道:“我等愿为主公效死!”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神情中稍有放松,淡淡笑道:“诸位勠力同心,方有今日大胜,我萧元彻才能入主沈济舟中军大帐......诸位辛苦了!” “主公言重了,此乃我等本分!”帐中文武齐声共帮手道。 片刻之后,传令官回禀,庆功宴已然准备停当,随时可以进行。 萧元彻这才摆摆手道:“诸位,庆功宴已然摆下,各营军士部将已然到了,我等也去庆贺一番,犒劳将士们吧!” “喏!” 萧元彻转头,淡淡笑着对林不浪道:“不浪啊,你来我军中,多立功劳,今日寻得苏凌,更是大功一件,你先随我的侍卫将苏凌抬回去安顿,而后再来庆功宴,我要敬你几卮酒!” 却不想林不浪眉头微蹙,不咸不淡道:“丞相恩遇,不浪有愧......我虽为骑都尉,但实乃公子的亲卫,如今公子重伤,还未醒来,不浪实在无心吃酒......” 说着,林不浪朝萧元彻一拱手道:“丞相......您自去庆功宴......不浪斗胆告假......这酒,不浪还是不吃了......惟陪在公子身边才好......” 说着,也不等萧元彻说话,转身当先抬起苏凌身下软床,对侍卫道:“劳烦几位搭把手,送公子回去!” 林不浪护着苏凌径自走了。 萧笺舒却冷声道:“这林不浪,好生无礼......眼中只有他家公子,可曾将父亲放在心中?” 萧元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忽的淡淡笑道:“他也是个性情中人.....罢了,他们不来,咱们自去......” 说着朝众人摆摆手道:“诸位,随我赴宴去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六十九章 漫天星辰,皆为逝者 夜深,有风。 苏凌住处。 屋中蜡灯跳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靠墙的床上,苏凌正躺在那里。 身上盖着薄衾,灯光之下,苏凌的脸色极差,没有一丝血色,如纸一般。 他双目紧闭,眉头微蹙。鼻翼处微微翕动着,呼吸倒还算平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蜡灯台上的蜡油已经积满了。 “吱呀——”一个魁梧的汉子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来到苏凌的床边,望着他的眼中,满是心疼。 那魁梧的大汉缓缓的坐在苏凌的床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未曾说话,一双牛眼中泪珠滚滚而落。 “公子啊......怪俺老吴,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公子单枪匹马去追沈济舟那鸟人时,老吴就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陪着公子一起,也好有个照应,纵使俺老吴身受重伤,就算死了,只要公子无事,便是好的......公子啊,你快醒醒吧!......” 这魁梧汉子吴率教,握住苏凌的手,哭得像孩子一样。 “公子,你若不醒,俺老吴也不独活,俺答应过赵风雨的,定要护你周全......” 那么大一个吴率教,喃喃低语,哭得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吴率教哭了一会儿,方抹了抹眼泪,又自言自语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醒的!那丁晏老头儿开了良药,定然会有效的......” 他似忽然想起什么,忙起身低低道:“对!药!药!......我这便去灶房,看看药煎好了没......公子你好好睡......赶快醒!” 他替苏凌掖好被角,缓缓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昏昏沉沉中,苏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混沌,他使劲地甩了甩头。 他的动作牵扯到了胸口的伤,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原本混沌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 这是自己的屋子。自己躺在榻上。 原来已经回来了啊......看来是暂时过关了。 想到这里,苏凌的心才稍安。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用了数次力气,却因为胸口处的伤实在太痛,难以坚持,只得又重重地躺下。 他缓缓又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心静气,调转内息,运行身体各处,过了许久,他才觉得原本不畅的气息,变得顺畅了许多。 他再次尝试着坐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疼痛如影随形。 人还没有起来,额头上已然满是豆大的汗珠。 可是他明白,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处理,自己不能在躺着了。 无论如何也要起身的。 苏凌牙关紧咬,鼓足力气,终于从榻上坐了起来。 “唔......”伤口扯得他生疼,一声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传来。 他坐在榻边,喘息许久,方才稳了稳心神,瞥见了榻边一件如雪的白色大氅。 他用手缓缓拿过,极慢地将大氅披在身上,这才挣扎着下了地,又在榻边缓缓地踱步。 最初之时,蚀骨之痛,让他几次想要坐下。 可是苏凌明白,一旦坐下,再起身就更难了。 他咬牙坚持,依旧缓缓地踱着步子,终于,他感觉自己有所适应了。 他这才忍着胸口的疼痛,朝着屋门口走去。 屋门离着他的距离不过十步左右,而他却走了许久。 来到屋门前时,他已然通身是汗。 苏凌用手轻轻地触碰屋门。 “吱呀呀......”屋门缓缓打开,夜风随即朝他涌来。 他不由地拽了拽大氅的领子,缓缓迈步站在屋门外廊檐之下。 长夜微凉,新月如钩,星斗漫天。 好美的夜色,美得让人感觉有些破碎。 苏凌缓缓抬头,看向幽蓝的天空。 月色如水,洒满了整个院子。 这一仗赢了,沈济舟终于败退。 这一仗赢了么?他的两个亲卫,抑或者两位兄弟,阴阳相隔,黄泉路远。 萧元彻赢了,而他苏凌却是输了。 苏凌久久地凝望星空,不言不语。 终于,他缓缓地叹了口气,瞥见灶房那里似有灯光。 苏凌缓缓迈步,想去那里看一看。 近在咫尺的灶房,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耳边除了风声,似隐隐又嘈杂的喧哗声,从极远处传来。 似乎是萧元彻大军军营之地。 为何会如此喧哗? 苏凌不太明白,军营的方向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艰难地踱步到灶房的窗沿之下,但并未进入,停身在那里,侧耳倾听。 “唉,公子身受重伤,我心绪烦乱,也不知公子何时才能醒来......” 这是林不浪的声音。 接着是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林小子,公子万一醒不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话到最后,已然有些哭腔。 苏凌心中倒有几分欣慰。 这大老吴平素看起来颇有些粗犷,倒也是心思细腻的人啊。 林不浪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吴率教,你瞎说什么,这样咒公子,安得什么心!公子内息深厚,吉人天相,定然无事!” “对对对,俺这破嘴,该打!该打!......” 接着啪啪两声传出。那吴率教的声音又传出,这次却带了几分愤怒道:“都怪那秦羽,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心疯了一般,若不是他,周家两位兄弟如何能......公子也不会如此!都是他害的!” 林不浪唉声传来道:“秦羽已然追悔莫及了,自从回来旧漳,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中,自下午到如今深夜时分,未踏出一步......大老吴啊,你就少说几句吧......” “唉......” 两人皆是一阵叹息。 苏凌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从下午一直昏迷到了深夜,想来已然有五六个时辰了。 “不浪......大老吴......”苏凌站在窗沿下,低低地唤道。 灶房内的两个人顿时一激灵,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疾疾地从灶房中冲了出来,一眼看到苏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皆是眼前一亮,心中狂喜。 “哈哈!俺就说公子无事吧!看看这不醒了嘛,还能走动了!”吴率教乐得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林不浪却几步走了过来,一把将苏凌扶住,关切问道:“公子何时醒来的,为何不躺着......丁医官说了,公子要多多休息才是,不能轻动!” 苏凌摆摆手,淡淡一笑道:“无妨,再躺着人都要废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林不浪这才一拍脑门道:“哎呀,我们在为公子煎药,已然好了!大老吴,快把药端过来,好让公子服下!” 吴率教撒脚如飞,冲进灶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碗药汤。 苏凌原本不想喝的,可是拗不过他俩,只得皱着眉头,将药喝了。 军营方向的喧哗嘈杂声再次传来。 苏凌这才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似乎是军营的方向......”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丞相占了沈营之后,留了人马在那里,如今其他各部人马都已返回旧漳城中率,这喧哗嘈杂声,是他们在排摆庆功宴......” “哦......是啊,仗打了数月,如今终于胜了,是该庆贺庆贺了......”苏凌长叹一声,看不出是喜是忧。 他瞥了一眼林不浪道:“你和大老吴如何不去呢?庆功宴可是珍馐美酒......” “公子重伤未醒......周家两位兄弟又......我们实在无心再去什么庆功宴了,所以告了假......”林不浪神色一暗道。 苏凌闻言,心中也是一阵哀伤,缓缓抬头,再次看向漫天的星斗,蓦然无语。 半晌,苏凌方缓缓道:“周幺呢......” 林不浪长叹一声道:“他收了周家老大和老二的尸身,回他老父家中去了,临行前,让我替他向公子告个假,可能要处理完他两位哥哥的事情,才能回来,时辰上会耽搁几日。” 苏凌点点头,沉痛道:“是我对不起他们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参与此事了,若如此,周伯、周仲也不会因此......” “这如何能怪公子呢......再说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死人呢......”林不浪忙道。 “话虽如此......可是周老伯曾将他的三子托付给我,我实有负于他......明日随我去祭奠祭奠两位兄弟吧......”苏凌叹息道。 “公子伤还未好,不如缓上一缓......” 未等林不浪说完,苏凌摆摆手道:“无妨......这是我苏凌该做的事情......” 林不浪这才点了点头。 苏凌沉默片刻,又问道:“秦羽在何处?” “唉,周家二兄弟因小羽而死,他心中悲痛懊悔,自白日回到住处后,便将自己一人关进房中,任谁敲门也不开,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苏凌点了点头,缓缓道:“不浪......你去叫他过来见我......我有话对他说......” 林不浪心中一颤,忙道:“公子,小羽也是复仇心切.....公子......” 苏凌一摆手道:“你不用多说,我自有分寸,去唤他前来罢!” 林不浪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小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万一他不开门......” “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苏凌要找他说说话......” “好......公子稍待!” ............ 廊角飞檐,钩挂一弯新月,星河长明,寂夜凉风。 苏凌俯身立于廊下,抬头默默的望着漫天星月,许久,默默无言。 秦羽跪在廊下,头深深的低着,一动不动,亦是一语不发。 半晌,苏凌幽幽出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母亲弥留之际,我曾问她,母亲若你离去,儿子想您了,该怎么办......秦羽啊,你可知她如何答我?” “小羽......不知......”秦羽低声回道。 “我母亲说,人死之后,皆成这天上的点点星辰,儿啊,不仅是我,这世间你所有逝去的亲人,都会成为这漫天星河中的一颗星辰...... “他们在暗夜中,照亮你回家的路......他们在苍穹中注视着你在人间的冷暖......” 苏凌缓缓闭上眼睛。 秦羽的头低着,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发觉他的肩膀在不住的颤动。 “漫天星辰,皆为逝者......秦羽啊,这天上,当有你的父母,当有七檀和樱娘.......如今,更有为了救你而死的周伯和周仲啊!” “公子!......” 秦羽低低的呼唤一声,抬起头来,早已泪流满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章 你走罢 星河如织,新月一弯。 许久,苏凌方缓缓开口道:“秦羽啊,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小羽跟在公子身边已有两月余了......”跪在地上的秦羽轻声答道。 “两月......”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道:“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却是可以了......” 苏凌抬头望着漫天星河,眼神流转,半晌方似做了最后决定,缓缓低头,看着跪在眼前的秦羽,沉沉道:“既如此......秦羽啊,你走罢......” 秦羽闻言,先是轻轻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忽地明白了什么,身体一颤,颤声道:“走?公子要小羽去何处?” 苏凌一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大,哪里你都可去得,哪里都可容你......只是我这里,再容不得你了......” “公子!......” 秦羽蓦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声音愈加颤抖道:“公子......你这是不要小羽了,要赶小羽走么?” 苏凌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道:“我总要给死去的周氏两兄弟一个交待,更要给活着的周幺一个交待......否则,我如何有颜面去见他们......” “可是......公子啊!小羽不想走,小羽想要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啊!”秦羽一脸的难以置信,声音愈加的颤抖起来。 “ 唉......”苏凌神色黯然,长叹一声,摇摇头道:“秦羽啊,非是我要赶你走,而是,此处容不得你啊......” “公子,小羽错了,小羽不该不听公子之言......小羽现在追悔莫及......恳求公子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小羽再也不会犯错了!求求公子了!” 秦羽声音凄然,满是恳求,一边说着,一边朝苏凌不住地叩首,一边央求道。 苏凌眉头微蹙道:“秦羽啊......你不必如此......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断断是留不得你的......” 说着,苏凌不再看他,一拂衣袖,背身而立,叹息不止。 “公子啊......秦羽不想离开你啊!” 秦羽一边叩首,一边凄然道。不多时早已泪流满面,额头出血。 苏凌忽地有些莫名的恼怒,蓦地转回头来,用手点指他道:“秦羽啊,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错了,你想留下......我且问你,我初见你之时,是否提醒过你,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数月相处,我可曾几次三番地告诉你,你还年轻,复仇不是你活着的全部?便是大战在即,我亦提醒过你,仇恨会使人失去理智!我如此苦口婆心,你可曾听得进去一分半点!” “公子......我......”秦羽一脸愧色,头一低,说不出话来。 “若我未曾提醒过你,是我之过,今日你所有 的罪责,皆是由我而起,可是我屡次三番告诫与你,你非但不听,更是酿成如今苦果,周家两位哥哥,那是活生生的两条性命啊!我若留你,岂能心安,岂能无愧!”苏凌越说越激动吗,声音也蓦地提高了许多。 他动了真气,牵扯到伤口,疼痛传遍全身,他忽然觉得一阵气闷,猛烈地咳嗽起来。 “公子.....秦羽对不起你......”秦羽以头触地,痛哭失声。 “你不曾对不起我......渤海一事,由你从旁协助,我亦将我所学功法、文章或多或少赠与你......我与你亦算两不相欠......你真正对不起的,是天上看着咱们的周伯、周仲!” 苏凌抬头,望着星空,幽幽的说道。 “公子......秦羽大错特错......事到如今,秦羽只问公子一句话......公子当真不要我了么?”秦羽眼含眼泪,一字一顿道。 “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得!” 苏凌声音缓慢,却说得斩钉截铁。 “既如此,秦羽明白了......” 秦羽凄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却不料他起身的瞬间,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短匕,再看他没有丝毫犹豫,擎匕在手,匕尖对准自己的哽嗓,寒芒一闪,狠狠地刺了下去! “嗖——”、“当啷——” 一瞬之间,一枚鹅卵大小的石子,蓦地从苏凌的两指之间激射而 出,正打在秦羽的短匕之上。 秦羽身体一震,短匕顷刻撒手,掉落在地上。 他不由地愣在那里。 却见苏凌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身体一颤,眼看扑倒之际,他一伸手,一把按住廊前柱子,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秦羽这才知道,苏凌早有准备,见他寻死,这才飞石将他救下。 “公子......你不赶我走了么?”秦羽惊喜道。 苏凌神色一冷,缓缓摇头,喘息了一阵,方道:“不......我救你,并不是留你,而是你的命是父母所赐,如今更是周家两位哥哥给你的......你没有资格不要它!” “公子......”秦羽闻言,神色中满是凄然和绝望。 “秦羽恳请公子,再收留我一次罢!”他凄然再次恳求起来。 苏凌一闭眼,眼中亦有泪珠滚落,却依旧冷冷的道:“不留!不留!速走!......” 秦羽终于完全绝望,他心中无比的清楚明白,自己的公子,眼前的苏凌,已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定不留他,那决心如铁如石。 “自此之后,山高水长,秦羽......你我两不相欠!”苏凌言罢,昂首向天,泪光闪动。 秦羽心如死灰,见事不可违,蓦地缓缓站起身来,默默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低低道:“既如此......秦羽明白了!公子,请最后受我一拜......” 说着,秦羽郑重的朝着苏凌拱了拱手。 苏凌仍旧望着苍穹,并不再看他一眼。 “公子保重,秦羽......走了!” 言讫,秦羽蓦地一咬牙,訇然转身,泪如雨下,朝着大门处走去。 起初走得十分缓慢,看得出他对这里有着无比的眷恋。 走了几步,忽的一横心,并不回头,疾步而去。 夜色瞬间将他小小的身影吞没。 待秦羽走后,整个院中再无声息。 苏凌这才缓缓的低头,怔怔的望着秦羽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凄然。 百爪柔肠,肝肠寸断。 他不想他走,但他明白,他不能留他。 曾几何时,苏凌的心中,早把秦羽视作继承自己衣钵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功法和心得传承给他。 可是,一切随着周伯和周仲的死,烟消云散。 可是担心和不安,自秦羽完全消失之后,便如影随形地在苏凌的心中疯长起来。 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就要让他独自面对这世间的冷暖与险恶么? 他不过是个犯错的孩子...... 我这样做,对他来讲是不是太过无情和残酷了? 看得出,他对这里从未有过的依赖和眷恋...... 可我却执意要赶他走,苏凌啊苏凌,你还说他执念于复仇,可是你今日所做,不也是执念桎梏么? “小羽......” 想到此处,苏凌心如刀绞,心中顿生后悔。 他不顾一切地朝前迈步,朝着秦羽消失的方向,他想追他回来。 可是他却忘了,自 己身受重伤,他急切之下,扯动胸前伤口,一口气喘不上来,剧痛之下,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 “噗——” 一口血喷出体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倔强地向前爬去,朝着秦羽离去的方向。 “公子!——” 一声呼喊,林不浪不知何时出现,见苏凌向前艰难地趴着,胸口处,鲜血殷殷。 林不浪不顾一切地飞身来到苏凌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公子啊!你这是......公子你不要性命了么!” 苏凌倒在林不浪怀中,粗重地喘息着,嘴里却一遍一遍地低唤道:“小羽......小羽走了......他真的走了!” 林不浪一阵黯然,忽地抬头道:“公子,不浪这就把他追回来!” 说着,他刚想去追,却被苏凌一把抓住。 “不......不要追了......不浪,扶我起来!” 林不浪小心翼翼地将苏凌扶起来,搀扶到屋中。 苏凌坐在长凳之上,思忖片刻,方做了决定,朝着林不浪缓缓开口道:“不浪啊,你的师门,你可还记得路么?” 林不浪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 苏凌颔首,缓缓道:“秦羽犯错,必须离开,否则我无法给周幺交待......可是人世险恶,人心凉薄,秦羽不过是个孩子,若是放任不管,他若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七檀和樱娘. .....” 林不浪叹息道:“不浪知道公子难处......” 苏凌又道:“我给你师尊空芯写封信,你拿着,务必追上秦羽,让他执此信,去道仙宫,求空芯收留他。我想空芯看在我的面子上,定然会答应......让秦羽在那里,也算是一个归宿吧......等到以后......” 苏凌不再说下去,望着林不浪,似征询他的意见。 林不浪思忖片刻遂道:“公子放心,我亦会去信恳求师尊,虽然师尊已然不再收徒,但有公子和我,想来他定然不会将秦羽拒之门外的!” “如此甚好!不浪,拿笔,研墨!” 林不浪找来纸笔,又将灯烛挑亮,苏凌提笔在手,一时间千头万绪。 终于他埋头疾书,一气呵成,信中言辞恳切,皆是恳求空芯无论如何也要收留秦羽,哪怕是个记名弟子。 写完信后,苏凌将信封好,郑重地交给林不浪道:“不浪,你即刻起身,定要追上秦羽,将此事告知他吗,让他去道仙宫......” 苏凌指了指榻前枕边道:“我那里有些银钱,你也带上,一并交给秦羽......” 林不浪郑重抱拳道:“公子良苦用心,秦羽定然感激!不浪这就去了,公子放心就是!” 苏凌点点头苦笑道:“感激我不敢奢望,只希望秦羽他......莫要恨我!”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一章 跟道爷走罢 夜凉如水,星辰不知何时被风吹走,原本晴朗的天空,早已被乌云全数遮挡起来。 乌云涌动,翻滚如潮。 天将落雨,黑云压城。 荒山旷野,古木狼林,衰草连天,起伏如浪。 一个瘦小的身影,疾速地穿梭在几乎与他同高的衰草之间,身形时隐时现,走得决绝而倔强。 那是秦羽,他自从离了苏凌,出了旧漳城后,便再也未曾回头。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走,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不知道走向何处,又该去往何处。 他知道他必须走,无论走到哪里。 他就这样极速地走着,机械地走着。不知何时已然一头扎进这漫天一人多高的衰草丛中,看不到来处,亦看不到尽头。 他走得决然、麻木,全然不顾自己的胳膊上、腿上、脸上满是被衰草刮伤的伤痕,有的已然微微的渗出血来。 衣服也被刮破,可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喘息着,胸口起起伏伏,但似乎,他并不知道疲惫。 终于,他被一株粗壮的草藤绊住,“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袭遍全身。 他这才感觉自己筋疲力尽,浑身被藤草刮破的伤处火辣辣的生疼。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漫天荒野衰草中,秦羽一个人放声痛哭。 可他哭了许久,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他抬头望向苍穹。 无星无月,乌云如怒。 风起云涌,苍穹变化莫测。 秦羽一时间看呆了。 这天地广阔无垠,这世间变化莫测。 偏偏我秦羽离开了他们,一个人就不可以么?就生存不下去了么? 今日公子赶我走,若我他日有所成就,公子啊公子,你又如何看我秦羽! 七檀哥哥那般英雄人物,我秦羽便做不到么! 秦羽啊,你哭什么,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你要当这天下一等的人,做这天下一等的事! 想到此处,秦羽的眼神愈发坚毅,忽地一抹眼泪,訇然站起身躯。 迈步,继续向前。 走,去这天下! 秦羽收拾心情,再次埋头,这一次,速度比方才更快了几分。 他正走间,忽觉眼前,白影一闪,一人飘落在他面前,离着他数丈有余,昂然而立。 秦羽一怔,缓缓停身站住,抬头打量此人,不由的一怔。 此人却非俗家,而是一身月白道装打扮,道袍宽大,随风飘荡,气度出尘,宛如仙人,看年岁,似乎与苏凌相仿。 却见他手拿拂尘,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羽。 秦羽从未见过此人,觉得十分面生。 他眉头微蹙,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那道士淡淡一笑,颔首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小施主,你可是唤作秦羽么?” 秦羽有些讶然道:“道士,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道士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淡淡道:“我既来与你相见,当然是有缘人。” “有缘人?我不认得你,让开,莫要阻了我的去路!”秦羽面色愈冷道。 那道士微微摇头道:“年轻人,小施主,年岁不大,戾气太甚,总归是不好的!” “废话少说,装神弄鬼,再不让开,莫怪秦羽不客气了!”秦羽脸若冰霜,厉声道。 那道士哈哈大笑,随意地朝秦羽看了两眼道:“秦羽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咱们打个赌,你尽你所能,全力刺我,我不还手,你若刺中我,随你离开去往哪里......可倘若你无论如何也刺不中我,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啊?” 秦羽闻言,冷笑道:“无聊至极,小爷没工夫跟你打赌,快快闪开道路!” 那道士闻言,脸上似笑非笑,将拂尘一甩,半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是你自找的,休怪我了!”秦羽恼羞成怒,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短匕,寒光一闪,一个“乳燕投林”,整个人悬起,朝那道士激射而去,半途中短匕直刺那道士胸膛。 那道士淡淡笑着,看着秦羽刺来,不躲不闪道:“这一招倒有几分苏凌的气势!孺子可教也!” 秦羽也不搭话,一匕首刺来,想着这道士必然被刺中。 可是他的短匕落下,光芒尽敛,却发现自己刺了个空,那原本在他面前的道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秦羽正自愣神,忽听身后有人大笑道:“小施主,我在你身后,你这是往哪里刺呢!” 秦羽骇然转身,却见那道士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后,道袍鼓荡,从容不迫。 “你!......再接我一招!”秦羽有些激了,一咬牙关,蹬蹬蹬朝着那道士方向使了个急跟步,一匕横推,一道弧光,直追而去。 可是秦羽短匕刺出去了,人也到了。却再次扑了个空。 那道士的声音从他左侧响起道:“小施主,再来,再来啊!” 秦羽顿时觉得自己被莫大的羞辱了,大吼一声道:“臭道士,休走!” 一道寒光,“黄龙摆尾”短匕朝着左侧道士近前急刺而出。 “不走,不走!道爷乐得解闷呢!” 那道士话音落下,左侧之处,已然空无一人,秦羽再次刺了个空。 却听右侧身旁,那道士似无趣道:“三招了,连道爷的衣角都未沾到,无趣,无趣极了!小施主,不如你接道爷一招试试如何啊?” 秦羽刚转身向左侧,刺出一匕,却蓦地感觉眼前白光一闪,那道士如鬼魅一般早已出现在他面前。 慌忙之间,秦羽举起短匕,那道士忽的一掌拍来,罡风鼓动,那掌未拍在秦羽的身上,掌中罡风已然将秦羽手中的短匕拍落在地。 “当啷——”一声,清响过后,秦羽刚然一愣。 却听道士哈哈笑道:“既如此,站好了,别动!” “啪——”疾风一般,那道士右手二指齐出,不偏不倚正点在秦羽肩头穴位上。 秦羽直觉得自己肩头一阵酥麻,彷如过电一般,他想再动,却发觉已然不能。 整个人如木桩一般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道士做完这些,这才象征性地掸了掸自己衣衫,那衣衫上本无尘埃,他却并不觉得多余。 那道士打了个稽首,淡淡笑道:“唉......多日不活动筋骨,这身手倒是退步不少......折腾这两下,可把道爷累个半死......” 秦羽被制住,却能说话,厉声道:“道士,如此辱我,倒不如一掌毙了我的好!” 那道士翻翻眼睛看看秦羽,忽的似笑非笑道:“毙了你?道爷可舍不得......秦羽啊,你可是个宝贝......如此死了,岂不可惜!” 秦羽闻言,怒道:“莫要折辱与我,道士,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道士打量了几眼秦羽,遂不紧不慢道:“秦羽啊,你是不是被苏凌赶出来了啊......” “你......你如何知道的!”秦羽一惊,低头黯然道。 “呵呵,道爷知道的多了去了,道爷不仅知道你被赶出来,还知道为何苏凌会赶你走......”那道士顿了顿又道:“不就是死了两个原本的下等兵卒,被苏凌收为亲卫而已嘛,这苏凌啊,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下等兵卒,至于么......” “你......不要中伤我家公子!”秦羽眉头一皱道。 “你家公子?”那道士彷如听了笑话一般,嘁了一声,斜了秦羽一眼道:“你认他,他可不留你......为了两个无所谓的人,连这么好资质的徒弟都不要,苏凌真是暴殄天物!” “我家公子重情重义,臭道士,你懂什么!”秦羽斥道。 “这般时候,你还替他说话,当真义气啊!不错,我喜欢!”那道士越看秦羽越顺眼。 “你说他重情重义?秦羽啊我且问你,若没有你,那渤海苏凌可能全身而退?若无你,李七檀岂会助他?若无你,沈济舟当年逼杀沈济舟的真相岂能大白天下!” 那道士说罢,眼神灼灼的看着秦羽。 “这......”秦羽眼神一暗,低低道:“是我不听公子劝告,铸成大错......” “大错?呵呵......”那道士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那周伯周仲,本就是下等兵卒,戍边之时做了逃兵,更失身为贼,只是走了运气,成了苏凌的亲卫罢了,当然,倒也算讲些义气,为了你丧命也是事实。可是秦羽,有仇不报,岂能称之大丈夫?一味隐忍便是怯懦!你为你的亲人有何错的?” “我......” “那周伯和周仲,救你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又岂能都怪在你的头上?苏凌重情重义,为了他们赶你离去,天下乱世,你这十几岁的少年,出去无人照应,便是送死。他对旁人倒是重情重义,对你这般,哪里能算得上重情重义呢......”那道士淡淡说道。 “这......”秦羽心中一颤,他无力反驳这道士,他甚至觉得这道士所言,很有道理。 公子啊......你真的对我有些苛刻了啊! 秦羽缓缓低头。 天中乌云,遮掩了所有光芒,看不清秦羽的表情。 “秦羽啊,你身上血海深仇,资质又好,你就甘心就此孑然一身,世间流浪,再做回乞丐不成......”那道士看着他,缓缓道。 “我......不愿!” 那道士点点头又道:“你父母,你哥哥,还有李七檀他们的血海深仇,你真的就不报了,真的就愿意忍了?” “我......不愿!” 秦羽霍然抬头。 那道士眼神满是灼灼深意,看着他又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愿意就如此寂寂无名,淹没于尘世间,让苏凌他们再也记不起你秦羽的名字么?秦羽,回答我!” “我不愿!我不愿!我不愿!” 秦羽握紧拳头,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大声的吼道。 “善了个哉的......人最怕的就是失去了热血......庆幸,庆幸!” 那道士打了个稽首,胡乱的念了一通,这才盯着秦羽,一字一顿道:“秦羽啊,他们不稀罕你,道爷我稀罕啊......他们不愿收留你,道爷我愿意收留你......” “秦羽......不如,你跟道爷走罢!” “跟你?......要去哪里?” “荆南......两仙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二章 心口一致乎,自欺欺人耶? 接下来的三日,苏凌连自己住处的门都没有出,每日都是调养身体,调治伤处。林不浪和吴率教等人尽心尽力地服侍,端汤送药,他倒是过得十分惬意。 大战已经结束了,萧元彻的大军也需要休整,沈济舟已然成为困兽,下一步的作战也不需要操之过急,正好也可趁此机会多多休息,以期一鼓作气拿下渤海。 林不浪那夜遵照苏凌的嘱托,寻了许久秦羽,却仍旧未寻到他的踪迹,只得作罢返回。 他向苏凌说明,苏凌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言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第二日,温芳华返回,告知苏凌,陈扬的未婚妻芸娘已经被她安全地送到了京都龙台安顿下来,一切都十分顺利,苏凌这才略感安慰。 三日后,苏凌终于可以自主下地活动了,丁晏不时来看,惊叹苏凌身体的恢复速度。 苏凌大体是恢复了,可郭白衣却又病倒了。 萧元彻心中五味杂陈,两个最为倚重之人,轮番倒下,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处置俘虏,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等诸事只能一再延后。 只是郭白衣此次的病势十分凶猛,不过半日已然下不了榻了,高烧不退,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他清醒之时,握了萧元彻的手,反复叮咛,若自己有什么不测,苏凌是他的后继之人。 萧元彻悲从中来,难理军务,只安慰郭白衣,无论如何,便是遍访天下名医,也要让郭白衣无虞。 甚至放出话来,若是郭白衣病体始终不好,便先班师回京救治,一切诸事,都从长计议。 好在苏凌却是大好了,便每日前来探望,替郭白衣诊治。 苏凌对郭白衣的病是了解的,丁晏所抓的药,收效甚微,但苏凌心中明白,郭白衣是身体长期虚耗,精气虚空,神思不畅所致。 郭白衣身体的病症由来已久,苏凌明白便是自己的阿爷张神农前来,也回天乏术。如今所做的事,只能竭尽所能,用有限的药石,对症下药,尽量的延长郭白衣的寿元。 至于能延长多久,苏凌也说不好。 只是苏凌心中隐隐觉得,若郭白衣再次病倒,怕是再也救不好了。 只是这样的话,苏凌只能藏在心中,断断不能与萧元彻和郭白衣言明的。 吃了几帖苏凌的药,又过了两三日,郭白衣的面色方有所好转,高烧退了,虽然身子仍旧虚弱,但总算熬了过去。 萧元彻见苏凌复旧如初,郭白衣的病体也逐渐大好,这才心下稍安,吩咐下去,明日聚将于丞相行辕,商议诸事。 翌日,丞相行辕。 文武齐聚。苏凌和郭白衣由于身体原因,受到了萧元彻的特殊关照,设座于帅案两侧,苏凌在左,郭白衣在右。 当是时,谋臣齐聚,武将威风。 萧元彻环视了诸人一阵,心中大畅,笑容满面,朗声道:“幸赖诸位勠力同心,方战胜强敌,如今沈济舟远遁,我军再无阻碍,下一步诸位更要通力合作,踏平渤海城!” 众人齐声拱手应诺。 萧元彻说了一阵勉励诸人的话,方话锋一转道:“如今贼酋远遁,我军擒获了几个敌军重要的人,如何处置,还要仰仗各位。” 说罢,吩咐左右,带祖达授和逄佶进来。 ............ 且说那祖达授本就被沈济舟囚于囚车之中,当日沈济舟大营被攻陷,根本无暇顾及于他。 祖达授眼睁睁看着沈济舟兵败如山倒,五内俱焚,却毫无办法。 如今成了萧元彻的阶下之囚,萧元彻因苏凌和郭白衣之事,也未做什么改变,照旧将祖达授囚于原本的囚车之中。 只是他的囚车近旁,更是多了另一辆囚车,里面囚得正是逄佶。 祖达授初见逄佶之时,心中惊异,出言问道:“逄佶兄,如何也落了个如此田地?” 逄佶只得摇头苦笑,两人相顾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祖达授和逄佶同时听到擂鼓聚将,便知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祖达授率先开言,朝逄佶似有所指道:“逄兄,怕是今日我等命运便有结果了。” 逄佶摇头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达授兄,我等已然沦落至此,还能决定什么呢......” 祖达授神情流转,忽的试探他道:“敢问逄佶兄,若那萧元彻以高官厚禄相许,顺说我等投效,不知逄佶兄当如何决断啊......” 逄佶一愣,忽的摇头笑道:“我等乃是大将军身边之人,想那萧元彻定恨你我入骨矣,如何会招揽你我呢......” 祖达授淡淡一笑道:“如何不会?君可见那许宥之乎?如今在萧营中,俨然如鱼得水啊,兄亦大才,如何不被萧元彻所重?” 逄佶闻言,默然无语。 祖达授却暗暗打量于他,看得出他眼神流转,当心中有所打算。 “逄佶兄难不成欲效许宥之乎?”祖达授神色一凛,灼灼的看着他道。 逄佶身体一颤,忽的叹气道:“如今身陷死地,我心乱如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请教达授兄,你该当如何决断啊?” 祖达授闻言,冷笑一声,眼中恨意愈甚,沉声道:“萧元彻,名为晋之丞相,实为晋之之国贼也!我等世受天子大恩,又蒙大将军所重,如今大将军式微,我岂能背信弃义,罔顾人臣之道,投贼效命乎?” 逄佶闻言,无言以对。 祖达授见状,声音又高了许多道:“达授虽不知逄兄如何想法,但逄兄且不要忘了,你我还不相同,我对萧元彻只有大义之仇,并无私怨也,然兄却不同,兄岂忘了,兄之弟逄任,可是在麒尾巢惨死于苏凌之手也!逄任忠烈,兄岂能辜负于他,而使逄氏声望有污!” 逄佶闻言,双眼蓦地一缩,气血上涌,胸口起伏不定。 “兄不仅有公仇,亦有私仇也。国仇家恨,岂可投他!”祖达授说完此言,眼神灼灼的看着逄佶道。 逄佶一拳击囚车,恨声道:“萧贼暴虐,我与他势不两立!” 祖达授闻言,这才朗声大笑,神情之中皆是凛然无惧道:“逄兄气节,达授敬服,愿与兄携手一道,共赴黄泉,以全死节!” 逄佶霍然举掌道:“既如此,我与达授三击掌,此事定矣!” 两人面对而立,各举右手,訇然三击掌。 “哈哈哈......”两人仰天大笑,做了决断。 便在此时,萧元彻侍卫已到,将囚车打开,押二人下了囚车道:“前几日丞相大人事务繁杂,无暇顾及尔等,今日押你们前去行辕受审问罪,你们如何行事方能保住性命,想必你们都明白罢!” 二人默然,皆不回话。 两人同行,来到帐外之时,那些侍卫却将逄佶拦了道:“丞相有令,先审祖达授,你就在此处候着罢!” 祖达授和逄佶迅速对视一眼,祖达授急道:“君勿忘你我之誓,切勿相负也!” 逄任只点头应下。 再看祖达授,一甩衣襟,昂然而入。 丞相行辕大厅,祖达授昂然步入,立而不跪。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只是冷笑,并未说话。 一旁早有文臣武将怒道:“大胆祖达授,见了丞相因何不跪!” “跪下!跪下!......” 众皆厉声出言,呵斥不止。 祖达授横眉冷对,忽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彻也不恼,只轻轻一拍桌案,沉声道:“祖达授,你为阶下囚矣,因何发笑!” 祖达授冷冷的看了萧元彻一眼,不紧不慢道:“达授平生只跪天子和大将军,还有达授的父母,萧元彻你是何人,也配我跪乎?” “大胆!祖达授,你竟然口出不逊!”早有夏元让、许惊虎等怒不可遏,皆抽出随身腰刀,朝他逼来。 黄奎甲更是跳将出来,大吼道:“这鸟人实在可恶,主公不要审了,且看我将他撕碎!” 说着便要跳将上前。 祖达授轻蔑的看着黄奎甲,冷笑道:“不过一莽夫,区区萧贼之恶犬罢了,还敢在此狂吠不止!” 黄奎甲顿时牛眼圆睁,暴叫连连,破口大骂,不顾一切要去撕了这祖达授。 萧元彻却忽的斥道:“奎甲,放肆!还不给我退下!” 黄奎甲一怔,嚷道:“主公,这个人可恼!俺......” 萧元彻又是一瞪眼,那黄奎甲只得忍气吞声,悻悻退下。 萧元彻深深的看了祖达授一眼,满是激赏之意道:“祖达授,你这份胆识和忠贞,实在让我爱得紧啊!” 说着,萧元彻一挥手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啊?还不快快给达授先生松绑!” 左右侍卫一愣,萧元彻脸色一沉道:“怎么,还愣着干嘛!” 侍卫们这才走过去,将祖达授的绑绳松开! 苏凌和郭白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看来丞相又犯病了,这该死的爱才癖啊...... 萧元彻见祖达授松了绑绳,这才和颜悦色地朗声道:“达授先生大才,元彻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先生,实乃平生所愿也!” 祖达授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萧元彻又展颜一笑,郑重道:“达授先生,如今天下倾颓,社稷倒悬,百姓苦不堪言,元彻平生志向,救黎民于水火,解天下之苦厄,达授先生天纵大才,若得先生襄助,何愁大事不成!” “达授先生,可愿与我一道,逐鹿这天下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三章 草包愿降! 萧元彻说完这句话,满眼是笑地看着祖达授,等着他回答。 祖达授看了萧元彻一眼,并不急于回答的,却反问道:“萧元彻,你这话却是说得极好的,只是我想问你一问,你凭什么?” 萧元彻一怔,遂沉声道:“凭什么?达授先生此言何意啊?” 祖达授忽的朝天子所在的龙台方向一拱手,恭声道:“天子在京都龙台,此乃天命之主,天子尚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是征戮不肖,为万民为社稷,当属天子之责吧,何时轮得你了?” 萧元彻也不恼,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毛,沉声道:“达授先生此话说得有点牵强了罢,我乃天子亲封大晋丞相,更奉天子之令,以讨不臣,如何就做不得这些?若我没有资格,那沈济舟岂不是乱臣贼子了?” 祖达授轻蔑地看了萧元彻一眼,讥讽笑道:“好一个大言不惭的萧元彻,天子亲封丞相?怕是并非天子所愿吧!奉天子以令不臣,实则乃挟天子以令诸侯罢!如此行径,还要妄称为社稷,为黎庶?这天下最大的不臣,当非你莫属!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呢?” “混账东西,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逊!敢试我刀锋么!”许惊虎大怒,跳将出来,拉出腰间佩刀。 祖达授冷眼相对,不卑不亢道:“你之刀锋,可快乎?速来杀我!” 许惊虎刚要动手,萧元彻却“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书案道:“许惊虎,达授先生乃高洁之人,不得无礼,退下!” 许惊虎只得收了佩刀,退在一旁。 “达授先生啊,世人多如议论我萧元彻,原以为先生自有不同的看法,看来先生亦然啊......也罢,是非功过,交于青史,萧某但求问心无愧......”萧元彻长叹一声道。 “只是我倒想请问先生,若我大晋丞相都没这个资格,那割据一方,昏聩少恩的沈济舟便有这个资格了么?” 说着,萧元彻灼灼的看向祖达授。 “那是自然!” “哦?” 萧元彻如同听笑话一般,诧异冷笑道:“却要听听先生高见了!” 祖达授不慌不忙,朝渤海方向又一拱手,朗声道:“大将军沈济舟者,天子亲授,沈氏一门,更是满门忠烈,其声望天下难以望其项背,四世三公,何人能比?大将军之责,便是伐无道,诛不臣,况我主更有天子血诏,其上早已明示,萧元彻你便是本朝最大的佞臣,不伐不诛,难谢天下!” “哈哈哈哈!”萧元彻仰天大笑,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笑了多时,他方用大袖沾了沾泪花道:“达授先生谬矣,我萧元彻有天子明诏,更有讨沈檄文在手,此乃天道大义,那沈济舟所谓血诏,无非是子虚乌有,诓骗世人罢了,否则为何不肯明示,再说那血诏本就是反叛做出来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达授先生,如何将这来路不正,有无此诏还在两可之间的东西视作正统,却独独对天子明诏视而不见乎?” 祖达授冷笑一声道:“萧元彻,好一张利口,如今天子受制于你,大将军新败,你如何说,皆是道理,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只求速死!” 萧元彻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人之既死,神形俱灭,六识尽丧!先生满腹大才,一腔报国热血,若如此死了,岂不可惜?还望先生三思,留得有用之身,上报朝廷,下安黎庶,奈何要一心赴死乎?” 祖达授冷笑道:“达授已然抱定必死之志,萧元彻,你还是莫要费口舌了!” 苏凌心中暗忖,这萧大丞相果真对祖达授青睐有加,也是真心想要收降于他。 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到,萧元彻为了一个人如此的耐心劝说,苦口婆心。 只是苏凌暗笑,怕是这祖达授要辜负萧元彻一番心意了,那祖达授但凡少一点执拗和固执,怕是那沈济舟也不会一直将他锁到自己兵败,也未放他出来。 萧元彻心中也有些无奈,他是真爱祖达授之才,只得又耐着性子道:“达授先生啊,人何必执着于一时,那沈济舟早已弃你不用,你为何还要保持对他的忠诚啊!” 祖达授长叹一声道:“主公犯错,乃臣下规劝未尽全力之过也,萧元彻啊,我只恨主公未听我之言,才有今日之败也!” 萧元彻闻言,颇为好奇道:“哦?但不知达授先生所献何策,元彻愿洗耳恭听。” 祖达授瞥了他一眼,一拂衣袖道:“罢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便是说与你听,又能如何?” 祖达授眼中显出怅惘神色,一捋颌下须髯,缓声道:“遥想数月之前,我主未发兵之时,我便曾进言,我主富有五州之地,疆域广袤,人口众多,无论财力、人力、物力,还是兵马皆远胜于你萧元彻,萧元彻你虽占据中原数州,但西北有沙凉蠢蠢欲动,西南又有益安刘景玉虎视眈眈,与你接壤宛阳之地,那镇东将军孙骁也与你不是一条心,更暗中联结扬州刘靖升,更远者,荆南钱仲谋亦有打算。仅仅是这些势力,便可让你疲于奔命,活活将你的耗住,钳制得动弹不得......” 萧元彻点点头,并不否认道:“达授先生大才,一番话将这天下局势分析的极为透彻,元彻佩服!” 祖达授冷笑道:“萧元彻,这一点你倒是不错,敢于承认你的弱势,倒也值得称道!” 他顿了顿,又道:“鉴于局势,我曾力主主公稍安勿躁,更严明上兵者伐谋,无需急于出兵,只需采用联合之计,联结环伺你周围的强敌,不停地袭扰你的势力地盘,到时你顾得头,顾不得尾,定然焦头烂额,如此一来,耗上你一两年,你这数州之地,定然民生凋敝,士卒匮乏,你必自乱也!到时,大将军再遣一上将,取你州郡,唾手可得也!” 萧元彻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道:“沈济舟倘若用先生之计,元彻死无葬身之地矣!” 祖达授惨然一笑,摇头叹息道:“唉,只是可惜啊,我主听信小人郭涂所言,不用我之计策,更将翰文兄下狱,将我打入囚车,一意孤行,与你战,才有今日一败涂地啊!” 说着,他用手点指萧元彻道:“萧元彻,倘若我主用我之策,试问当今乃谁人之天下耶?” 萧元彻闻言,又是哈哈大笑道:“沈济舟昏聩,误信谗言,岂能怪先生乎?他合该此败!先生大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先生啊,莫要执念了,投效于我,我定倚重与你!如何啊!” 祖达授闻言,忽地昂首而立,凛凛斥道:“达授自身陷囹圄之日,便已不惜此身也!今我主新败,渤海气势低迷,当以我死,以震渤海男儿热血!”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萧元彻道:“况,临入你厅前,我早已与逄佶兄,击掌为誓,纵然是死,亦不为你之臣也!萧元彻,废话少说,若你还算豪杰,当杀我快些!” 萧元彻闻言,依旧十分不舍和惋惜地打量着祖达授,接连摇头叹息道:“先生大才,杀之可惜!杀之可惜啊!” 他以目示苏凌,那意思是,你小子平素不是挺爱干那些保人性命的事情么,怎么今日一反常态,一语不发? 还不赶紧帮帮我,劝劝祖达授啊! 苏凌如何不知萧元彻心中所想,他原想出言劝解两句,可是他也是无奈,他知道,祖达授其人,誓死也不会降的。 既如此,多说无益。 却见祖达授昂昂而立,将眼一闭,一语再无。 萧元彻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叹了口气道:“达授先生......既然你与那逄佶立下誓言,不如这样,我把那逄佶叫上来,咱们当面说一说,万一这事情还有回转余地,达授先生亦能回心转意,岂不更好?” 祖达授并不睁眼,冷声笑道:“白费功夫,逄佶兄其心坚定如石,比之我亦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元彻你还是别费心机了!” 萧元彻似有深意地一笑道:“哦?是么?达授先生就能如此肯定?常言道,说话不可太绝对,说不定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说着,萧元彻不等祖达授开口,朗声道:“左右,将逄佶押上来!” 众人从萧元彻的话中,已然听出了不同。 那祖达授,萧元彻可是搭了个请字,请他入厅中,可轮到这逄佶之时,可只说了将他他押上来。 高下立判。 片刻之后,逄佶老老实实的被侍卫押进大厅之中,却见他根本没有什么反抗,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哆哆嗦嗦,见到这厅中诸人横眉冷对于他,气氛宛如森罗殿堂,双腿一软,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祖达授见此,心中也不由的咯噔了一下,暗道,逄佶兄,你我可是有约定在先,如今言犹在耳,你可不要失了气节啊! 却见萧元彻面沉如水,目光冷漠,盯着逄佶看了半晌,却仍旧一句话都不说。 逄佶见状,心中早已七上八下,对自己前途到底如何,却是难以断定的。 半晌,萧元彻这才一拍桌案,阴恻恻道:“逄佶,降生,不降死!你要如何,一言而决!” 苏凌暗笑,这萧元彻倒也真是看人下菜,对那祖达授苦口婆心,对这逄佶却是半点废话都不想说,干脆利索。 那逄佶顿时浑身颤抖,心跳加速,整个身体瘫软成泥,连跪着都没有力气了。 但见他不顾一切的举起双手,大声喊道:“丞相!丞相容禀,罪人逄佶愿降!愿降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成人之美,功德无量! 祖达授根本没有料到逄佶说起来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如今他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样子,与方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逄佶你!......你方才是如何说的,难道你都忘记了么?”祖达授横眉立目,大声怒斥道。 岂料那逄佶恍若未闻,仍旧朝着萧元彻不断叩头,一个劲地说道:“丞相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雄才大略,实乃中兴我大晋的第一人啊!丞相如此英主,逄佶早就渴慕着投效了,只是无缘得见,逄佶只能暂时委身于沈贼,如今拨乱反正,实在是逄佶平生所求啊!” 萧元彻见他一脸的奴才相,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倒有些说不出的笑容可掬。1 这时,那祖达授怒斥逄佶的声音愈大,逄佶忽地一指祖达授,恶狠狠道:“祖达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找死便快死,莫要连累我逄佶!不要在这里咆哮了,惹了丞相大人生气,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祖达授闻言,恨恨地盯着逄佶,咬牙切齿,不再说话。 萧元彻看了好一会儿戏,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逄佶啊,你真的愿降?” 逄佶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拱手道:“万望丞相切莫怀疑小人,小人愿意归降之心,日月可鉴!” 他忽地一脸郑重起来,举起右手,赌咒发誓起来道:“逄佶仰慕丞相之心日久,早有投降丞相之心,若是今日逄佶口不应心,来日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言罢,又朝萧元彻讪笑道:“主公,这下您相信了吧?” 苏凌闻言,差点就笑出声了,这逄佶觉悟倒是挺高,人家萧元彻还没准许呢,他倒先叫起了主公...... 一旁的祖达授闻言,又羞又愧,双手捂着耳朵,自言自语道:“此言不可听,污我耳也!污我耳也!” 岂料正听在逄佶耳中,那逄佶眉头一皱,朝祖达授撇嘴道:“老顽固,你懂个什么!” 萧元彻见状,忽地冷笑一声,似不解道:“逄佶啊......你这是唤谁为主公呢?” 逄佶一脸讪笑,朝萧元彻的书案前跪爬了几步,叩首道:“在小人心中,只有一个主公,自然是萧丞相您呐!” “呵呵......”萧元彻眯着眼睛笑了笑,忽地神情一冷,一字一顿道:“逄佶啊,你未免太有些自作多情了罢,我几时说过要赦了你的罪过,收了你在我身边效力啊?嗯?!” 说着,萧元彻眼神如电,狠狠地朝逄佶盯了过去。 逄佶正觉得自己逢凶化吉,心中甚美,忽地听到萧元彻如此说话,只觉得自己犹如万丈悬崖,一脚蹬空,整个人又变得惶恐起来,赶紧磕头如捣蒜道:“丞相饶命啊!丞相......收留小人吧,小人愿意保着丞相......” 未等他说完,萧元彻冷冷地盯着他,缓缓道:“收留你?你能帮我做什么?” 逄佶赶紧叩头道:“只要是丞相吩咐的,小人都能做到!万死不辞......” 萧元彻似回味他说的话,半晌无言,逄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呼吸过重,惹恼了萧元彻。 那他捏死自己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1 过了一会儿,萧元彻才??????????????????看着逄佶,不紧不慢道:“可是你说的,你什么都能做......” 逄佶赶紧点头道:“正是!正是!无论什么,只要丞相大人吩咐!......” 萧元彻这才似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若论计谋......逄佶啊,你可能胜得过田翰文、祖达授、许宥之?不说胜过他们三个,就是他们三个中一人,你可胜得过么?说实话......” 说着,萧元彻直直的朝着逄佶看去,逄佶只觉得一股泼天的威压,把自己压得大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浑身哆嗦,支支吾吾半晌,这才垂头丧气道:“我......谁也胜不过......” 萧元彻这才微微颔首,又似随意道:“论忠直刚毅、手段狠辣,你可胜得过审正南乎?” “我......”逄佶的嘴嘎吧了几下,只得神情一暗,小声道:“我......胜不过......” 萧元彻淡淡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他竟缓缓的站了起来,缓步来到逄佶近前,看着他不住冷笑。 只笑的逄佶后脊梁发冷,仗着胆子小声问道:“丞相......您......你何故发笑......” 萧元彻一摆手,这才道:“论智计你不行,论手段你也不行,逄佶啊,你当我萧元彻麾下养饭桶不成?” 说着,眼中一道冷芒射向逄佶。 那逄佶吓得浑身哆嗦,还未想好如何答话,却见萧元彻冷喝一声道:“来呀,左右将他叉出去,砍了!” “喏——” 左右甲士得令应诺,往上一闯,不由分说,叫要将逄佶拖出去。 那逄佶惨呼惊惧之声,犹如杀猪一般难听,他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被他挣脱了,再看他一把抱住萧元彻的腿,嚎啕大哭道:“丞相!丞相饶了我吧......只要丞相给我一条生路,我便是做个马倌也愿意啊!丞相......” 萧元彻也挺意外的,被逄佶这番操作给整不会了,费了半天力气,终于逄佶在萧元彻猛踹和甲士们猛拽之下,这才滚到了一旁。 萧元彻颇为厌恶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衫,恼怒道:“可恶!我方换的新衣裳,被你这臭猪一拱,哪里还能再穿!” 说着,他一回头,脸上带着些许戏谑的神情道:“苏凌啊,热闹看完了没有,这个姓逄的腌臜泼才,交给你审审......若是真就没有什没用了,审几句,砍了了事,尸体喂猪!” 逄佶闻言,差点没尿了裤子。 苏凌心中叫苦,暗道,萧元彻,你可真不地道,把人家吓得要死要活的,感觉到无趣了,就把皮球踢给我...... 有这么当老大的么? 苏凌没好气地剜了一眼萧元彻道:“丞相,你把这事赖给我,您要干嘛去啊......小子怎么能有丞相的手段......干脆您还亲自来吧......何必费事再让给小子我呢......” 岂料萧元彻一哼道:“废什么话,我让你审,你就给我好好审!审好了,我有赏,审不好,今天不许吃饭!我还有正事,这腌臜把我衣服都弄臭了,这臭烘烘的,如何再穿,我去里面换了衣衫再来!” 说着,那萧元彻真就煞有介事的叫了侍从,起身朝后房去了。 苏凌一阵哭笑不得,正想认命,却不料朝后房去的萧元彻忽的停下脚步道:“你小子给我记好喽,这姓逄的死不死的,我懒得问,那祖达授,你小子可要给我好好劝降......等我回来,他要是还不愿降我,罚你半年俸禄......” 我......尼玛...... 苏凌直翻白眼,只得无奈喊道:“丞相,农民工工资不能拖欠啊!”1 待萧元彻走了,苏凌这才不情愿的哭丧着脸,慢吞吞的站起来,来到逄佶近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他半晌,忽的朝他一呲牙。 逄佶被苏凌这种干呲牙的行为搞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苏凌他不但听说过,更是见过的。 听说他年纪轻轻,智计百出,颇受萧元彻的信任,自己想要活命,可得好好讨好他,毕竟自己的命可是攥在人家手里的。 但见逄佶又是跪伏叩首起来,屁股撅起老高,那丑态又好笑又难看。 祖达授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此时他无兵刃,若是他手中有刀,不是把自己眼睛戳瞎,便是将逄佶戳死,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逄佶啊!渤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祖达授还是忍不住斥道。 “你懂个屁!丢脸总比丢命强!”逄佶回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转回头看向苏凌之时,又是一脸谄媚的表情。 “苏长史!苏长史......麻烦您给丞相说说好话,收留我,哪怕是给您做个仆人,我也愿意啊......” 苏凌瞥了他一眼,咧咧嘴道:“噫.....太老了......” 逄佶顿时尬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苏凌却忽道:“哎,对了,当初我攻打麒尾巢时,似乎也有个姓逄的,好生了得......你也姓逄......” 逄佶赶紧附和道:“苏长史好记性,那个人叫逄任,是我一个小兄弟......看来您对我兄弟颇为赞赏,既如此那就好办了,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苏凌摇头啧啧起来,似自言自语道:“恩......那个逄任的确是有些本事的......你是他哥哥......想来是差不了的......” 那逄佶乐的两只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眉开眼笑道:“对对对......差不了!差不了......” 苏凌方一脸正经地点点头,忽地厉声道:“来呀,把他叉出去,砍了吧!” “我......”逄佶一翻眼睛,差点没秃噜到地上,大声告饶道:“苏长史饶命,您这是为何啊?您说了我跟我兄弟差不了的.....为何还要杀我!” 苏凌这才皮笑肉不笑道:“你看看......我一片苦心,逄佶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兄弟走得早,想必在地下定然孤单,我把你也送下去,你们兄弟俩在一处......那不是有个伴儿,我这是成人之美,功德无量啊!......” “我......”逄佶一脸无语,半晌,犹如被烫了的鸭子一般,跳脚不顾一切地大喊道:“不,不我不要下去......不要啊!”1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五章 犹死而已 苏凌暗自发笑,瞥了逄佶一眼吗,方又颔首一本正经道:“哦,看来逄大人是真的不想下去找你那个死鬼兄弟啊.” 逄佶一个劲儿的作揖道:“苏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我不过是个小角色我要是重要的话,那沈济舟逃跑时,也不可能不带着我啊您说是吧” 苏凌嘁了一声道:“那行吧,我接着问,饶你可以,可是你有什么价值呢” 逄佶挖空心思,想破脑袋,终于憋出一句话道:“只要丞相和苏长史饶了小人性命,我们逄氏一族从此唯命是从!举全族之力效忠.” “哎呦喂啧啧啧.”苏凌摇头不断啧啧着,眼珠转动,似乎是有些动心,他翻眼睛看看逄佶道:“逄佶,你这话可当真?” 逄佶就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使劲点头道:“当真!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苏凌玩味了片刻,方点了点头道:“这个嘛倒还有些意思.哎,逄大人,恕我孤陋寡闻啊,这渤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四大家族门阀,沈审田郭.对吧,但不知,你这逄家能排老几啊?” 逄佶原以为苏凌已经动心了,心中正觉得有门,忽的听到苏凌如此一问,顿时脸色一变,苦笑道:“我们逄家,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 “stop!停停.”苏凌不等他说完,忽的打断道。 “死到曝这是要曝尸荒野的节奏啊.”再看那逄佶两眼一翻,嘎了一声,整个人顷刻背过气去了。 苏凌有些无语,自己飙了句鹰语而已,谁知道这玩意属鸡子的.竟吓昏过去了 苏凌赶紧命左右甲士,取了水盆来,朝着逄佶当头浇下,逄佶这才浑身一颤,缓缓行了过来。 却见他如惊弓之鸟一般,瘫倒在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哀求道:“苏长史啊.不要让我曝尸荒野死到曝.这是酷刑啊.” 一旁祖达授直到此时,才一捻须髯,冷笑起来。 此时,他对逄佶的感觉已然从恨变成了不屑和轻蔑。 此等贪生怕死之徒,丑态百出之辈,活着就是浪费! 他巴不得萧元彻或者苏凌能一刀结果了逄佶才好。 苏凌摆摆手道:“你哭啥多大个人了,我多咱也没说要你曝尸荒野啊.你要是再如此鬼哭狼嚎的,我倒真有可能抓你喂狗去” 立竿见影,上一息还嚎啕大哭的逄佶,下一息便止住悲声,变得静悄悄的。 苏凌忍住笑,似思索道:“.沈审田郭这四大家族,你逄氏一个都比不了,如此你这全族之力也没啥意思啊这可难办了.” 他忽的回头,朝着原先萧元彻离开的方向瞅了几眼,方又道:“这萧丞相换个衣衫,怎么还不回来姓逄的没啥价值了,不用再审了丞相不回来,我也不敢命人把他砍了啊.” 逄佶原本已经安静下来了,闻听此言,又大声求饶起来,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喊苏凌苏爷爷了 苏凌做出一副无奈的神色,长叹一声,指着哭拜于地,额头肿出大包,鲜血淋漓的逄佶,朝厅中诸人道:“唉你说他也一大把年纪了,搞得这么惨,实在让人可怜啊” 众人以前只知道苏凌坏水不少,今日总算是领教了。 众皆暗笑,郭白衣更是瞥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苏凌啊,你不是菩萨心肠,想个法子救他一救,也算功德一件.” “嗯!对对!郭祭酒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苏凌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郭白衣一笑,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苏凌装模做样的沉思片刻,方做出一副语重心长,悲天悯人的神色朝逄佶道:“老逄啊我看你一把年纪了,这时候把脑袋混丢了,岂不是太惨了” 逄佶赶紧连连点头,欲哭无泪道:“苏长史救我!救我啊!” 苏凌叹口气道:“论本事你不行,论武力你不行论家世你还不行.唉,逄佶你是哪哪都不行啊可是我苏凌呢,悲天悯人,菩萨心肠,总喜欢救苦救难.平时也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无量陀了个佛的” 他还真就假模假式的打了个稽首。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皆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一挥手道:“真事,我说的都真事你们笑什么笑” 他转头看着逄佶道:“你信不信我说的是真事儿啊?” 逄佶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毅然决然道:“信!真事!绝对真事!” 苏凌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行,老逄头儿,你倒是挺知趣儿,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如此,你附耳过来,我给你指条生路.” 逄佶赶紧凑到苏凌近前,苏凌压低了声音道:“方才你没进来,丞相大人可是老喜欢那祖达授了当然,我对他没什么感觉,倒觉得他还不如老逄你识趣” 逄佶赶紧点头道:“是是是,多谢苏大人抬爱” 苏凌又低声道:“可是呢,我觉得你不错没什么用啊.你死不死的,还得丞相定夺不是倒不如这样,你过去,劝劝这姓祖的倔驴,劝得他心思活泛了,投降了丞相,丞相定然高兴,到时候凭着你这第一功,别说丞相高抬贵手了,给你个大官当当都不在话下” 逄佶闻言,顿时叫苦不迭,他暗自朝着祖达授那里看去,却见祖达授正一脸怒火和鄙夷的瞪着自己,吓得他一哆嗦,如丧考妣的冲苏凌拱手道:“苏长史啊,能换个旁的法子么?你看看那祖达授,恨不得咬我几口才解恨,我去劝他?还劝他投降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苏凌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沉道:“刚说了你识趣,这就要挑三拣四?换个法子,也行啊,那你去死吧这最简单.” “我”逄佶没有办法,只得一咬牙一跺脚道:“行吧,既如此,我便试试” 言罢,他硬着头皮来到祖达授近前,一呲牙,漏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祖达授见这逄佶不跟苏凌说话,却来到自己身边,还假笑示好,一时间不知道他与苏凌说了什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苏凌,这才冷声道:“逄佶,你这是何意?” 逄佶叹了口气道:“达授啊你说我逄某在大将军近前,可是佞臣?” 祖达授不知道逄佶突然说这话是何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才学有限,能力亦有限但若说你是郭涂那般佞臣,却也是委屈了你.你不过是个平庸之人罢了!” 逄佶点点头,又道:“达授你这话,倒也实在所以像我这种平庸之人,虽然在渤海无甚建树,但亦不会左右主公的心,让主公做出一些错误的决断,是也不是?” 祖达授点点头道:“倒也确实” 逄佶忽的惨然一笑道:“所以啊,这次沈萧之战,我未曾出谋划策,亦未进谗言,所以胜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事实上,我逄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沈济舟的,不仅如此,我兄弟逄任还为了他沈济舟命丧麒尾巢我逄氏一门,对沈济舟仁至义尽了罢!” 逄佶神情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许多。 祖达授点了点头,神情中也有些无奈道:“你这话倒也确实你们逄氏对主公,的确还算尽心可是,如今主公新败,你我皆成囚徒,再说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啊?” “谁说没有意义!”逄佶忽的大吼一声,眼中满是灼灼恨意,甚至有些疯狂,他盯着祖达授一字一顿道:“祖达授!你也不想想,我未曾对不起他沈济舟,可他姓沈的对得起我么!我便是无功,但亦无过啊!他败退之时,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想起过我!若是他哪怕想过我一点儿,我也不能落得今日田地,生死渺茫,是死是活还要看别人脸色吧!” “这”祖达授一怔,缓缓低头,闭起眼睛,摇头叹息。 “所以.”逄佶蓦地向前逼近祖达授几步,一字一顿道:“祖达授,我问你!我逄佶为何还要保他!为何不能弃暗投明!为何不能反了他!他沈济舟心中何曾重视过我!我弃他而去,有什么不妥!” “这”祖达授神色一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祖达授承认逄佶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还是觉得方才他那种摇尾乞怜,贪生怕死的丑态,实在太过于可恶,更觉得这逄佶根本没有任何骨气。 他冷笑一声道:“逄佶,你住口!主公之败,虽多因他听信佞臣之言,一意孤行,可是身为臣属,你非但不规劝,反而放任自流,明哲保身,你这种庸官比之佞臣也不遑多让!主公一败,你来不及逃走,方被获遭擒,也是报应!” “好好好!.”逄任如受了很大的刺激,忽的跳将起来,指着祖达授大吼道:“我是庸臣!郭涂是佞臣!许宥之是叛臣!沈济舟身边,只有你!你祖达授是忠臣!是大大的忠臣!” “哈哈哈哈!”逄佶仰天大笑,忽的盯着祖达授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你这大大的忠臣,他沈济舟是如何对你的!你之计策,乃是大局之计也,若沈济舟听你,信你,萧元彻焉能不败!你我怎会如此!他沈济舟数十万大军又如何能败的那么惨!你一心为他,可他呢,数月之前便将你打入囚车,待之如死囚!这便是忠臣该有的待遇不成!” “这”祖达授闻言,叹息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面现痛苦神色。 “主公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色厉而胆薄.”祖达授摇头喃喃道。 “所以啊,祖达授!你在这里跟我论什么忠奸,什么佞臣庸臣!在我看来有什么区别,到头来你数月已成阶下囚,我比你好的多!如今你我不皆是命悬一线么?”逄佶冷笑道。 苏凌心中一动,暗道,生死当前,这逄佶倒也豁出去了,这几句话说的,句句直戳要害,说不定还真就能把祖达授劝降了,那可是省了我不少事呢,萧元彻躲清静,把这些事赖我头上,我找个打工的,嘿嘿 “时也!运也!命也.”祖达授长叹一声,心中凄然。 “收起这些话!沈济舟的命是命,你我的命便是不命了么!!再者,我死便死了,反正我如你所言,是个庸臣!可是祖达授,你何曾半点对不起那沈济舟!为什么还要为这个昏聩之主搭上你的性命?人有一命,死了什么都没了!!你这样子,他沈济舟可会感念半分.”逄佶步步紧逼,咄咄道。 祖达授默然,一语皆无。 逄佶觉着这祖达授定然被自己说动了,这才一脸希冀的恳求道:“达授啊!达授兄!那庸主不值得我们如此!何不留着有用之身,另投明主,也好实现你满腔抱负啊!” 祖达授脸色铁青,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那逄佶犹不自知,看着他试探道:“达授啊,只要你点点头,就算你同意投效萧丞相了,这样咱们都不用死了,活着多好啊!你意下如何啊?” 祖达授半晌无语,忽的抬起头看向逄佶,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些云淡风轻,他朝逄佶招招手,淡淡道:“逄佶,你真的想知道我如何决断??那便近前来,我只说与你听” 逄佶以为祖达授面薄,不好意思当着这许多人说出投降的话来,赶紧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朝祖达授面前伸头道:“达授,有什么你跟我说便是.” “呸!” 说时迟,那时快,祖达授忽的张口朝逄佶脸上唾去。 那逄佶根本没有防备,祖达授正唾了他满脸。 “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祖某岂能与你为伍!多听你一言,污我耳也!” “祖某,犹死而已!”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六章 宁效达授死,不作逄佶生 “什么?这般地步,你却竟还劝我归降背主?逄佶啊逄佶,你可真让人感觉荒唐!”祖达授气极反笑,冷笑不止的看着逄佶道。 “有何不可?祖达授,那沈济舟待你非人,何必为他白白的丢了性命呢?你这种忠义不过是迂腐透顶!”逄佶朗声道。 “迂腐?难道要如你这般为了苟且偷生,摇尾乞怜,认仇为亲,才不迂腐?逄佶啊,你这样或可苟活,可是你在这世间终究失了气节、失了名声,你活在这世间将是最大的笑话!这样的生有何意义!”祖达授针锋相对道。 “怎么没有意义!活着便是最大的意义,真的成了冢中枯骨,神形俱灭那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祖达授,你莫要执迷不悟了!”逄佶急切道。 “执迷不悟的是你罢!逄佶,遥想在渤海时,我还当你是名士,就算你我身陷囹圄之时,我亦敬你高洁,如今,你全然将你那番信誓旦旦,宁死不降的言语和做派抛在脑后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贪生怕死之人,祖某以与你同出渤海为耻!莫要啰嗦,我心坚如磐石,我意已决,多说无益!”祖达授一拂袖,背转回身,不再看他。 “祖达授!你放聪明点!若不是我之生死全在你身上,我何必如此苦口婆心地劝降于你,你死不死的,与我逄佶何干!你想死,莫要拉着我上路!”逄佶恼羞成怒道。 “哈哈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果然不假,想你那兄弟逄任,至死不降,更想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麒尾巢的战局,只可惜天不助也!逄佶啊,你愧为长兄,他年你为鬼时,何有颜面见你兄弟!”祖达授怒斥道。 “逄任......他死他的,与我何干!祖达授!识相的,赶紧跪下投降,莫要连累我!” 逄佶此时已然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了,朝着祖达授恶狠狠的吼道。 祖达授忽的仰天长笑,笑声中满是莫大的悲愤。 “达授一生的心血与荣光,皆在渤海,如今主公之渤海分崩离析,授何惜此身!纵主公千错万错,可他乃主,授乃臣,主辱臣死,天地大义!何容置喙!今日我死,能带走你这贪生怕死之徒,也算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祖达授说完,昂然而立,冷冷地看向苏凌道:“苏凌,你也算智者,若无你,萧元彻岂能胜?既然如此,就莫要再让这宵小之辈出言污我,快让我一死,成全我吧,如何啊!” 苏凌心中一沉,看来祖达授真的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这是他预料到的。 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名士就如此死去,苏凌心中也有些戚然。 罢了,如此有气节之人,那便成全他吧! 苏凌点了点头,朝祖达授一拱手道:“达授先生不屈之节,苏某佩服之至,诚如先生所言,若再劝降,便是对达授先生最大侮辱和不尊重......既如此,罢了!达授先生少待,苏某定成全于你!”33 祖达授闻言,脸色这才稍有缓和,朝着苏凌正色一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苏凌这才转头,瞥了一眼逄佶,一摊手道:“逄佶啊,莫要怪我不帮你啊......给你机会,你可是不中用啊!” 逄佶已然惶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吗,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地,抱住苏凌的腿哀求道:“苏长史啊!苏大人......他祖达授不降,我愿降啊......看在我苦口婆心劝降他的份上......苏大人就把我饶了吧......” 苏凌一脚将他踹翻在一旁,不冷不热道:“我不过是将兵长史,你死不死的,我亦无法决定......生杀大权在丞相手中,逄佶啊,你自求多福吧!” 言罢,苏凌忽的将手拢在嘴边,朝后厅唤道:“丞相,丞相......衣衫换过了罢,麻烦您出来呗......” 话音方落,便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萧元彻似笑非笑地从后厅走了出来,瞥了瘫软在地上的逄佶,又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祖达授,方朝苏凌挑了挑眉毛道:“苏凌啊,我交给你的事情,你办完了?” 苏凌一拱手,似随意道:“丞相容禀,这逄佶实在是没什么价值了,活不活的没什么意义,丞相您看着处置就是......” 萧元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杀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丞相!长史!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逄佶做着最后的努力,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萧元彻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聒噪!左右还愣着做什么?将这无用之人叉出去,砍了!” “喏——” 左右甲士应诺,往上一闯,不由分说,拖死狗一般将逄佶拖住,朝厅外拽去。 那逄佶手刨脚蹬,扯破嗓子喊个不停,仍旧是饶命的话语。 被拖了一路,屎尿流了一地。 眼看他就要被甲士们拖出去砍了,苏凌却忽地狡黠一笑,出言道:“且慢!......” 甲士一愣,停在原地。 此时逄佶浑身瘫软,见苏凌突然开口阻止,不由得嚎啕大哭道:“苏长史!不不,苏爷爷......救我!救我啊!” 他已然全然不顾自己的脸面了,竟开口大喊苏凌为爷爷。 萧元彻玩味地看着苏凌道:“苏凌啊,你莫非还要为这个怂包求情么?” 苏凌嘿嘿一笑道:“丞相啊......要杀了这等货色,岂不是污了您的刀了么......再者说,丞相是未见到方才这货劝降达授先生时,那副好口条啊......真要这样杀了他,岂不可惜了......” 萧元彻颔首做了解状道:“哦,你的意思是饶了他?” 苏凌闻言,又一摇头道:“那也不成,若是传扬出去,丞相这里连这种货色都收留,那丞相麾下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了......” 萧元彻闻言,跟郭白衣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知道,这苏凌又有什么后招憋着没用呢。 萧元彻故作为难道:“留也留不得,杀也杀不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苏凌嘿嘿笑道:“小子斗胆请命,这件事交给小子处置如何?” 萧元彻点头,苏凌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逄佶近前,顿时闻到一股臭味,呛得他赶紧掩了口鼻道:“逄佶啊,杀头好玩不?” “不!不好玩!.......苏大人救救我吧!”逄佶双手作揖,挣扎着磕头道。 “行了行了......别磕了......我且问你,你真不想死?”苏凌话里有话道。 “那是自然......谁活得好好的,想要死啊!”逄佶忙道。 “那也不是没的商量......既然不想死,那就不死吧......” 逄佶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如此,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叩头。 却见苏凌忽地眉头一蹙,沉声道:“不过呢......” 他这个不过,逄佶顿时又惊恐起来,此时他早是惊弓之鸟了。 苏凌又怕他一个劲地摇尾乞怜,乞求饶命,赶紧摆手道:“你可别再重复饶命啊.....救救我.......你说得不嫌烦,我听得都嫌烦了......” 逄佶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求饶的声音。 “只是这样饶了你,你毫发无伤的,大家都会怪丞相赏罚不明......要是因为你一个,动摇了丞相人马的军心,那逄佶,你再死一百次,也死不足惜啊......”苏凌故作沉吟道。 逄佶闻言,一脸哭丧,趴伏在地颤声道:“求求苏大人给我指条明路吧......” 苏凌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唉,谁让我菩萨心肠呢......逄佶啊,不死可以,但是总得在你身上放点血,留个惩处你的记号,也免得有人背后嚼舌根,对不对......” 逄佶未听出苏凌何意,只道是受刑,受点皮肉之苦,忙满口应承道:“苏大人......只要不死,怎么惩处我都行啊!” 苏凌闻言,目光一厉,满脸杀意,冷冷道:“既如此......逄佶啊,那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话音方落,却见苏凌朝自己的腰间一探,刹那间一道寒芒闪烁,再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枚短匕。 短匕锋刃凛凛,冷光闪烁,直摄人心。 苏凌将这短匕握在手中,冷笑道:“逄佶,逄大人......你可忍着点!” 逄佶脸色煞白,呼吸都有些困难,大骇道:“苏长史!苏大人......你这是要作甚?.......救......” “那么多废话!......给老子躺下!” 却见苏凌一步欺上前去,不由分说,一脚正揣在逄佶的心窝。 “噗通——”逄佶吃这一脚,后半句话完全咽进肚里,说不出来。 他正自惊恐万分,以为末日来临。 却见苏凌抬脚将他踩住,冷笑道:“逄佶啊......老实点,你可别乱动,我手挺快的,这短匕也锋利,你若稍微一动,说不定我这一匕捅进你的哽嗓,那可不是我有意的啊......” “我不动.....我不动......苏长史,你.......啊!——” 逄佶话还未说完,便来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却见血光匕芒,齐齐闪过。 逄佶整张脸全是血污,形容可怖。 苏凌右手持匕,血顺着匕尖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而他的左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物,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地抛动着。 众人定睛看去,无不惊骇。 却看那逄佶满是血污的脸上,早已没了鼻子,血顺着原本鼻子那里的大窟窿汩汩地向外冒。 而苏凌手中上下抛着的正是逄佶被短匕割下来的鼻子! 苏凌哈哈大笑道:“今日取你一鼻,权做处置了!” 那逄佶早已疼得昏了过去,此时无论苏凌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 可是,总算是保住他自己的狗命。 苏凌做完这些,将那割下来的鼻子扬手掷出厅外,将满手的血污在逄佶的衣衫上擦了擦,这才抬起脚来,朝着甲士们努努嘴道:“抬下去.....给他那脸上的大窟窿填点药草,可别让他死喽......” 这些甲士被苏凌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呆若木鸡,此时才回过魂来,脸上满是对苏凌的惧意,赶紧一抱拳,将昏迷不醒的逄佶拖了出去。 苏凌这才伸了伸懒腰,朝着萧元彻近前走过去,一拱手道:“丞相......小子交令喽!” 萧元彻点点头道:“行......够狠,够利索,够解气!” 他忽地一皱眉道:“苏凌啊,你这令还交不得啊,交给你的事,你可还没办完呢......” 说着他看着苏凌,朝祖达授努了努嘴。 苏凌一脸无奈,摇摇头道:“算了......那我再试试,成不成的,我可没把握......” 言罢,苏凌将短匕收好,缓缓来到祖达授近前,朝他一拱手道:“达授先生,方才亲眼所见,觉得如何?” 其实苏凌当着祖达授还有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雷霆手段,将逄佶鼻子割下,一者是震慑人心,二者,也是想试试这祖达授,如此鲜血淋漓的惨状,这祖达授或许会动摇必死之心罢。 可是当苏凌拱手看到祖达授的神情后,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祖达授一脸的风轻云淡,甚至还有一丝丝解恨的喜悦,只是在他脸上,断然看不出半点的惧色。 祖达授淡淡一笑道:“苏长史,年少有为,做事果决,好手段!好手段!只是那逄佶还是苟活了下来,我心中还是略有遗憾的......” “他不配跟先生这样的人,同赴黄泉!”苏凌淡淡道。 祖达授心中一震,方缓缓的抬起手来,朝苏凌略略的拱了拱手。 “达授先生......还是决计求死?” “此心绝不更改......” 苏凌点了点头,忽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道:“祖达授,降与不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不降!速死!” 斩钉截铁,毫无犹豫,毫无惧色。 苏凌感慨地点了点头,一甩衣襟,来到萧元彻面前,拱手一字一顿道:“祖达授不降,当死......” 萧元彻半晌无语,重重地看了一眼苏凌,缓缓起身。 他缓步走到祖达授近前,沉声道:“达授先生一心求死......元彻亦知无法改变先生之决断,只是,元彻有一事不明,想问先生......” 祖达授冷笑道:“萧元彻,妄图从我口中探出渤海城的城防兵力,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萧元彻缓缓摇头道:“先生何许人也,元彻亦不会如此......” “既如此,讲来!” 萧元彻沉声道:“先生亦知沈济舟昏聩,难称明主,为何你宁死也不愿助我萧元彻呢?萧某到底差在何处?” “哈哈哈!”祖达授仰天大笑。 他看了一眼萧元彻,脸上露出轻视的神色道:“你真想知道?” “自然......” “只因你乃大阉之后,大晋有今日之乱象,祸始于阉宦也!我祖达授何人,岂能投效忘记祖宗之人的野种!” “你!......” 萧元彻脸色剧变,神情冷的可怕,眼中满是灼灼杀意,拳头也不由的握了又握。 忽的,他淡淡一笑,一摆手道:“看来是萧某自取其辱了......既如此,萧元彻送先生赴死!” 言罢,萧元彻霍然转身,冷声吼道:“甲士,将祖达授推出去,枭首!” “喏!” 甲士往上一闯,便要将祖达授押下去枭首。 祖达授冷哼一声,昂然道:“不必如此,达授自去赴死!” 说罢,再看祖达授没有半点犹豫,大步向前,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大厅。 阳光炙热,洒遍了他的全身。 苏凌的眼中,那个背影,风骨巍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七章 我不服你! 祖达授昂首挺胸,面无惧色走出大厅,抬头看了看天空,并不回头,昂然道:“萧元彻,你若真的敬我,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萧元彻眉头微蹙,沉声道:“达授先生请讲!” “我主在北,我就死之时,定要面北而亡!”祖达授声音沉着而坚定。 萧元彻叹了口气道:“先生果真乃忠贞之士,由此气节,元彻岂能不成全!先生放心,我答应便是!” 祖达授缓缓点头,并不答话,迈步继续前行。1 却方走了数步,蓦地听到前面似乎有推推搡搡的声音,更有人破口大骂,那声音更是异常熟悉。 这是...... 他訇然抬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地愣在那里,刹那间泪水溢满眼眶。 “大公子!......” 他声音颤抖,只唤了一声,泪珠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只见正前方有一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罪衣罪裙,重枷镣铐,伤痕累累。 虽然如此,却依旧努力的反抗挣扎着,眼中熊熊怒火,骂声不绝。 那人被推推搡搡,向这这边来了。 忽的听的有人唤他,赫然抬头,先是一怔,竟也如祖达授那般眼泪夺眶而出。 正是那夜为了掩护沈济舟中军撤退力战被缚的沈济舟的大公子——沈乾。 两人皆同时快步相对而来,甲士刚要阻止,却听得厅中萧元彻沉声道:“让他们见最后一次面,说最后一次话罢,莫要阻拦!” 甲士们这才缓缓后退。 两人走到一处,同时抱住对方,泪流不止。 “大公子......你竟也到了如此地步么......”祖达授颤抖着双手,摩挲着沈乾浑身的伤口,满是心疼和悲凉。 沈乾哽咽道:“那夜萧贼来攻,父亲仓促应战,兵败如山倒,我为了父亲能安然撤离,便带了我部人马拦住萧元彻人马,奋力厮杀,可是却终于不敌......才落入敌手......” 祖达授闻言,流泪叹息。 那沈乾却一抹眼泪,忽地一笑道:“先生不要伤心,乾虽至此,万幸父亲突围而去,待他回了渤海,重整人马,必然为你我报仇雪恨!” 祖达授心中五味杂陈,缓缓点了点头道:“大公子勇武,只是......唉,老天不开眼啊!” 祖达授叹息一番,忽地似想起什么,神情一凛,将沈乾推开,面色一沉,正色道:“大公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主公三位公子,惟对你一腔心血......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答我!” 沈乾使劲的点点头道:“达授先生待我如师如父,乾儿知无不言!” 祖达授这才凛然道:“沈乾,你可看清楚了,前方何处?” 沈乾抬头看了一眼方道:“萧贼之大厅......” 祖达授冷笑一声道:“什么大厅,贼穴魔巢尔!”1 沈乾缓缓点头,刚要说话,祖达授却蓦地厉声道:“沈乾,我却问你,若是萧元彻那贼,劝你投降,你当如何?” 沈乾闻言,神情一凛,灼灼道:“国仇家恨,不降!” 祖达授又问道:“若酷刑加身,威逼你降,你当如何?” “铮铮铁骨,断无屈服!不降!” “你若不降,他要杀你,你当如何?” 沈乾闻言,仰天大笑,面无惧色,朗声慨然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侍贼苟活?死便死矣,有何惧哉!” “好!”祖??????????????????达授脸上满是激赏和慷慨之意,朗声道:“乾儿傲骨不屈,无愧渤海沈氏好男儿!” 祖达授如慈父一般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忽的轻轻道:“既如此......达授便先走一步!乾儿定要牢记你的誓言,莫要让我失望啊!” “走?......达授先生要去何处?”沈乾一怔道。 “此去再无生,忠魂守渤海!乾儿,我要去我来时的地方了......你,好自为之!” 祖达授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乾,满眼的眷恋之意。 忽的一狠心,一跺脚,转头对甲士道:“断头台何处,引我前往!” 沈乾闻言,顿时恸哭不止,泼了命的想要留下祖达授,凄厉的嘶吼道:“达授先生!达授先生......我舍不得你啊!” 那些甲士见沈乾想要反抗,各自扬起手中皮鞭,如暴雨一般抽打在沈乾的身上。 沈乾犹自想要阻拦祖达授离开,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 祖达授心中不忍,只得怒喝道:“他如何也是我渤海长公子,如今即便成了囚徒,也应该给他足够的尊严,何苦如此折辱于他!你们莫要打了,我跟你们走便是!” 萧元彻的声音从厅中传出,已然带了些许怒意道:“谁都不许再动手!我之前已经说过,不得虐对渤海大公子,更不能用刑,你们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 那些甲士大骇,顿时一低头,向后退去。 祖达授直到此时,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萧元彻,又把眼神落在了苏凌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半晌他才仰天凄然大笑,再无留恋,迈步而走。 昂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 沈乾昂然迈步,走进大厅之中,将凌乱的头发微微整理了一番,这才朝厅中看去。 一看之下,却发现很多的熟人。 武将之中,他赫然发觉张蹈逸和臧宣霸在列,他蓦地冷笑道:“张将军、臧将军,你们真不错啊!渤海四骁......这样的名头,却投了萧贼,你们还知廉耻乎?” 张蹈逸和臧宣霸脸色羞惭,低头无语。 他又转头,看向萧元彻那里,蓦地一眼盯住了苏凌,再不看他处,眼中怒火熊熊。 苏凌嘿嘿一笑,朝他招了招手,随意道:“哎呦,这不是沈大公子么,当年灞南江山评,苏某曾领略过大公子的风采,说句实话,比那个什么袁戊谦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沈大公子,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故友了......哈哈!” 沈乾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当年江山评小视于你,如今追悔莫及!若早知今日你为虎作伥,旧日便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苏凌朗声大笑道:“如今我头尚在,大公子,你的头能不能保住,可是个问题啊......你得好生思虑才是!” 沈乾又是一声冷哼,把眼一闭,不再说话。 萧元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贤侄,叔父对你不住,你到我营中之时,我便再三交待他们,要好生对你,不得让你受苦......这些手下人,实在太不听话了......贤侄,你跟叔父好好说说,是谁把你伤成这般,叔父定然定他的罪,为你出气!” 萧元彻这一番话说出,武将之中许惊虎、夏元让的表情皆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却见身前轻蔑一笑,冷声啐道:“呸!萧元彻!国贼!老贼!沈乾与你势不两立,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你是谁的叔父!我何曾是你的侄儿!快快住口!以免小爷反胃!” 厅中众人闻言,皆怒目而视,黄奎甲早已大吼一声道:“小辈,竟敢辱我主公,信不信俺一戟将你砸成肉饼!”33 沈乾冷笑一声道:“莽夫疯狗......不语人言!......” “锵锵锵——” 再看大厅之上,无论文武,纷纷抽刀,各个甩大氅如蝴蝶乱飞,更有人怒道:“阶下之囚,安敢狂言!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人说着,便想跳将出列动手。 沈乾冷眼相顾,昂然而立,神情没有半点惧色。 萧元彻面色一沉,沉声道:“都给我退下,没我的话,都不许动他!” 厅中众人这才一脸怒气地收刀还鞘,怒目而视沈乾。 萧元彻淡淡一笑,似乎对沈乾的辱骂并不放在心上。 “贤侄啊,当年叔父年少时,曾与你父同在京都龙台,皆任龙台八校,当是时,我与你父勠力同心,更是共抗国贼王熙,拨乱反正,二十八路讨贼时,我与你父更是并肩作战,这份情意,我是断断不能忘得。所以,贤侄啊,你不认我这个叔父,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侄儿啊!” 说着萧元彻似陷入沉思,眼中满是沧桑之意。 沈乾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缓缓摇头道:“造化弄人......萧元彻,昔日我父亲最好的盟友,今日却要夺了他的地盘,更想要他的性命!少要在此假惺惺的!” 萧元彻缓缓摇头,仍旧不紧不慢道:“贤侄啊,你这话说的却是误会叔父了啊,叔父从未想过要与你父开战,若不是你父兵围我灞津渡,更想侵我大晋疆土,自立为主,而我又无法违抗天子之命,这才代天而伐,出兵与你父亲交战......贤侄我也有苦衷啊!” “当我三岁小儿不成?四年前,你曾派你的长子萧明舒、你的侄子萧安钟阴往宛阳,想要收服宛阳镇东将军孙骁,以安后方,你方可再无顾虑,集中全力来犯我渤海!你敢说你没有半点与我父亲开战的打算?”沈乾冷笑道。 “呵呵......贤侄能有这般见识,确实资质不错啊......只可惜我有四子,能有你这般见识之一二,我也欣慰无比了......”萧元彻忽的笑了起来道。 沈乾也蓦地大笑起来道:“也是老天开眼,你管不住你的下半身,非要强占了孙骁的寡婶,惹得孙骁怒发冲冠,高文栩设计,差点将你生擒,饶是如此,你长子和侄子全部死在宛阳!萧元彻,你搬石砸脚,荒唐事做尽,你最心爱长子的死,便是老天对你最好的惩罚!” 萧元彻闻言,再也忍不了了,拍案而起,大怒道:“竖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锵——”他反倒抽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苏凌暗自好笑,得了,你不让文武动手,你倒先沉不住气了啊,他沈乾也是够犀利,专挑你的逆鳞,老萧啊,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的。 也不能怪萧元彻失态,若是沈乾说些旁的,他大可以一笑了之,可是宛阳之事,萧明舒之死,乃是萧元彻的逆鳞,这沈乾偏要在他要害处捅刀子,他能不急眼么? 却见沈乾丝毫没有惧意,淡淡瞥了瞥萧元彻手中天子剑的冷芒道:“呵呵......沈乾自身陷囹圄,便从未想过活着!只是,今日虽死,心中亦有遗憾!” 说着他昂昂抬头,一指萧元彻昂声道:“萧元彻,你虽为所谓的大晋丞相,权势极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我沈乾,不服你!绝不服你!”2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八章 篡煞 萧元彻闻言,眼神不错地盯着沈乾,冷声道:「你已然被我军所擒,有何不服气的!」 沈乾冷笑一声道:「当是时,我孤身一人,独战你的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三员大将,这才不敌被擒,若是单打独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哈哈哈哈!」萧元彻仰天大笑,忽地收了天子剑,转身又坐在书案后,往靠椅上随意一靠道:「既如此,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他环视一周厅中武将,朝沈乾道:「贤侄啊,满厅众将,随你挑选,你若能赢,一切好说,哪怕立时放你离去,也不是不可能,可若你输了,我要你的命!如何?」 说着,萧元彻灼灼地看着沈乾,一字一顿道:「沈乾啊,你可敢么?」 沈乾不假思索,昂首朗声道:「有何不敢!若我败了,也是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郭白衣眉头一皱,与苏凌对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对萧元彻道:「主公,这沈乾自幼习武,沈济舟更是不惜重金栽培于他,别看他年轻,但骁勇异常......主公,依白衣之见,既然已然擒了他,杀剐不还是主公一句话,何必费周折呢?」 萧元彻淡淡一笑道:「白衣不必多言,如何我与他父亲有些情分......他身上倒也有几分当年明舒的英勇......」 郭白衣一怔,缓缓摇头,不再多言。 萧元彻这才朗声道:「贤侄,我这厅中诸将,无论是谁,只要你挑中的,胜之,你便可自行离去!」 沈乾并不着急,看了一眼萧元彻道:「你说的可是戏言?只要是会功夫的,无论是谁,我都可以挑选比试?」 萧元彻笑道:「那是自然,我从不儿戏......」说着,他朗声道:「诸将听令,沈乾挑到谁,只要他会功夫,能上马打仗,都给我出来应战,敢有退缩怯战者,先斩了再论!」 「喏——!」 这些武将早憋着一口气呢,闻言皆怒目而视,瞅着沈乾暗暗运气。 苏凌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这货不会相中我了罢,要我跟他比试? 他也倒不是怕了,只是觉得这沈乾已然成了囚徒,又受了这许多伤,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苏凌欺负这样一个人。 咱可丢不起那脸啊。 果见沈乾将厅中武将皆环视了一遍,唯独盯着苏凌看了半晌。 苏凌心中叫苦,暗道,你可别挑我......找软柿子去,你若是真挑了我,那你可真活不了。 好在那沈乾看了半晌苏凌,忽地一转头,伸手指向一人道:「罢罢罢!也只有你配得上与我动手!」 众人闪目看去,皆不由得有些惊讶。 便是萧元彻也倒吸了一口气,脸上透出担忧的神情。 却见沈乾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正指着萧元彻近前一人。 此人不是文臣,亦不是武将。 而是从今日议事起,都未曾开言说话的——萧元彻的二公子——萧笺舒! 「这......」萧元彻有些迟疑。 沈乾冷声道:「怎么,萧元彻你想反悔么?难道这萧笺舒不会功夫么?我可是亲眼所见,我父亲围你旧漳日紧,他带了援兵杀入阵中的!再者,你的长子萧明舒早死多年,他萧笺舒已然是你实质上的长子,我与他动手,也算身份相当!」 萧元彻的确有些为难,他知道沈乾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虽然三合不到被擒,但他可是一人独战自己的三员大将。 萧笺舒虽然也有功夫,可是对上这沈乾,萧元彻心里可真没底。 伤着自己的儿子,倒还不是最糟糕的,若是萧笺舒败了,萧家的声誉可是越发不 如沈家了,更要命的是,还要话付前言,放沈乾离开。 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依沈乾之才,倘若回了渤海城,沈济舟将诸事交付与他,不需太久,必将成为自己的大敌。 所以,沈乾放不得,沈乾必须死! 可是自己的话已然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要是再作罢,自己这老脸也没地方搁,更何况自己麾下文武也都瞧着呢,不仅如此,这里可还有沈济舟帐下新降的人在呢。. 其实沈乾最初想选的交手对象的确是苏凌,可是他可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心中明白,苏凌的功夫已然是萧元彻阵营中翘楚的存在,自己与他交手,绝无半点胜算可言。 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一眼看到了一直未说话的萧笺舒。 萧元彻的四个儿子皆是名声在外的存在,只是世人皆言,最骁勇者,乃是他的长子萧明舒,只可惜死在了宛阳。 至于其他三子,萧笺舒、萧思舒、萧仓舒,皆有文声,若在武学一途,萧思舒和萧仓舒半点都无,唯独二子萧笺舒似乎是有一些功夫在身的。 要不然也不会从骁骑校尉升为五官中郎将。 只是,他的功夫防身足矣,比起萧明舒,却是差得远呢。 沈乾自幼习武,沈济舟同有三个儿子,长子沈乾功夫在渤海已然名声远搏了,二子沈坤造诣皆在学问文章上,功夫便差了一截,三子沈璜,年岁最小,但却最有心机,腹有良策,功夫却是三子中最差的。 所以,沈乾心中想的明白,自己胜不了苏凌,但是这萧笺舒应该差不多。 所以他才该换目标,选中了萧笺舒。 说句实话,萧笺舒挺无辜的。 萧元彻立下的规矩,萧氏亲族后辈,非常在帐下听命之将之臣,不得干涉所有的军情议定。 所以此次萧元彻擂鼓聚将,萧笺舒原本不打算来的。 可是他心中也明白,自己大老远从灞城带了这许多人马前来,他心中定然是想就此留在父亲身边,一者刷刷存在感,二者一旦攻入渤海城,自己也可立下功劳,更加收拢军中主将向他之心。 可是,萧元彻的心思,他这个做儿子的可是猜不透,这次伐沈,萧笺舒原以为父亲会照旧带着他出征,却万万未曾想到,萧元彻却将他留下守后方灞城,偏偏带了他四弟萧明舒前往。 萧笺舒如何不明白,这是父亲已然顾及到自己在军中威望日隆,故而有意如此,好叫自己的好四弟,凭此次大战,收拢一些军中将领的心。 萧元彻这番安排,萧笺舒原本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后方说得好听,十分重要,是大本营,绝对要保证万无一失,其实不过是做个筹措粮草,出力不讨好的粮官罢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那刘玄汉出其不意,亲率轻骑绕路奔袭灞城,灞城被围,萧笺舒的军事才能再一次的展现出来,。加上他有意在萧元彻文臣之首徐文若近前表现,徐文若已然暗中站在他一边,不仅如此,他更是从灞城驰援而来,力战解了旧漳之围。 算上解灞城之围,萧笺舒在军中的威望不降反升,反观萧仓舒由于年岁还小,他那点贡献也就微不足道了。 所以萧笺舒这才下定决心,这才父亲擂鼓聚将,他定是要来的,不为别的,总要争取一个留在军前的机会。 至于如何处置这帮被俘的沈济舟的文武,他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才一直静默,一言不发。 且说萧元彻为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朝郭白衣和苏凌看去。 一看之下,气得他鼻子都歪了。 再看他最为倚重的两个人, 郭白衣眼眉低垂,似老僧入定,根本连看他一眼都不看。 萧元彻心中苦笑,这也怨不得郭白衣去,谁叫方才自己不听他的呢。 可那苏凌却一如郭白衣一般动作。 萧元彻左右两个依仗之人,如今皆成了闭目入定的老僧。 苏凌其实也是故意的。 无论是沈乾,还是萧笺舒,他都不想管。 沈乾败了,死了最好,自己本身都跟他不对付,他死了,倒也省心。 至于萧笺舒,若他败了,再受点伤啥的,那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么? 萧元彻摇头,心中苦笑。 罢了,自己的梦自己圆吧。 他扭头朝萧笺舒低声道:「我儿可愿应战,可有把握?」 却见萧笺舒淡淡一笑道:「不过是败军之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沈济舟便是金絮其外,他沈乾又能了得到哪里去!」 萧元彻点了点头,又郑重道:「笺舒莫要轻敌,他被惊虎、元让、元谦三人合攻,还能坚持三个回合呢......你要明白,此次比试非同寻常,你若败了......」 萧笺舒闻言,朗声大笑道:「父亲放心!断无败北之可能!孩儿请战沈乾!」 萧元彻这才点了点头,见萧笺舒如此,也只能放下自己的担心,朗声道:「好!我儿壮哉!等下你大胆出手,全力一战!为父相信你!」 却见萧笺舒飞身来到沈乾对面,「锵」得一声响,一道寒光,手中长剑飞鞘而出。 但见他用剑尖一指沈乾道:「此剑名曰篡煞,沈乾,萧笺舒领教了!」 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七十九章 借刀一用 此时沈乾已然被松了绑绳,去了枷锁。 他稍稍活动了下手脚,瞥了一眼萧笺舒方道:「萧笺舒,你这样与我动手比试,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吧!」 萧笺舒脸色一冷道:「你此话何意?」 沈乾冷笑一声道:「你精力十足,可我这几日遭受酷刑,一天只给一顿饭食,这样的比试真的公平么?」 萧笺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那你想如何?」1 「最起码现在让我吃顿好的,还要给我一壶酒吃,等下我就算不敌你,也可做个饱食鬼......」说着,他用眼神挑衅地看了萧笺舒一眼道:「萧笺舒,恐怕你不敢罢!」 萧笺舒朗声大笑道:「好!你等着!」 他收了篡煞剑,朝自己的父亲萧元彻拱手道:「父亲,孩儿恳请父亲给他一顿好饭食,另外,再给他壶酒吃!」、 萧元彻稍作思索,点了点头道:「我儿不愿占他便宜,我又如何不肯呢,来人,好酒好饭食伺候!」 甲士闻言,赶紧去了,片刻,好饭好酒摆在沈乾近前。 沈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暗想,能吃好一顿是一顿,待会比试,结果难以预料,无论如何先吃好再说。 想罢,他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扯下一只烧鸡的鸡腿,大口的吃了起来,吃了几口,抄起酒壶,咚咚咚地喝了起来。 风卷残云一般,他面前的饭食,无论荤素,被他吃了个精光。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又抄起酒壶,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但见他蓦地拍案而起,将酒壶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方朗声道:「我的兵刃已然被你们夺了,今日比试,我需一件趁手的兵刃!」 萧笺舒刚想让他在一旁的兵器架上挑选,他却冷笑道:「萧笺舒,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篡煞剑吹毛利刃,削铁如泥,寻常兵刃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若要公平,我也需要好兵刃才好!」 萧笺舒闻言,冷笑一声道:「沈乾,饭也用了,酒也吃了,这兵刃上你还要挑三拣四的,非是我不允,而是一时之间,何处去寻好兵刃!」 沈乾一摆手道:「无需大费周章,此人的兵刃借我一用便成!」 说着,他抬手朝一人指了过去。 众人看去,却见他所指之人,正是——苏凌。 苏凌正百无聊赖的走神中,忽地感觉众人的目光都奇奇的看向自己,一时之间有些蒙圈,细听之下,才知道沈乾要用他的兵刃和萧笺舒交手。 尼玛,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自己的兵刃让他用来跟丞相实际的长公子比试,若是萧笺舒赢了,还说得过去。 万一萧笺舒不争气,输了怎么办......万一再挂点彩,或者一个不留意被沈乾用自己的兵刃打发了见阎王,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苏凌心中暗忖,沈乾此人果真心机歹毒,他当是知道自己与萧笺舒暗中不和,故意以借我兵刃进一步挑动我和萧笺舒的关系。若是他侥幸胜了,那可是我借他的兵刃,我说不定脑袋也混没了。 你要死,也别拉我做垫背的啊! 苏凌想到这里,忽地大声嚷道:「沈乾,你个犊子,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小爷的兵刃无论如何也不会借给你!」 沈乾并不觉得意外,讥讽道:「怎么,苏凌你不是古道??????????????????热肠,更有赤济之名,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我看你是怕了罢!」 苏 凌跳将起来,指着沈乾道:「收起你那激将之法,这招在小爷面前不好使!你爱跟萧笺舒打架便打,要是不敢,就别用这些幺蛾子借口搪塞!」 沈乾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算个英雄,没想到你也是个孬种!」 苏凌闻言,破口大骂,冲过去就想给沈乾这货一个***兜。 却不想被萧笺舒伸手拦住。 苏凌捋胳膊挽袖子道:「大公子,你先歇歇,这一仗我替你揍他!你放心,我保证揍得他连他爹都不认识他!」 萧笺舒淡笑摇头,缓缓道:「苏凌啊,世人皆知,你左手刀,右手剑,七星刀和江山笑都是宝刃,也不怪他沈乾想借去一用......不如你就将这两件兵刃中的一件,借他用用罢,以免让大家觉得你小气了。」 说着他阴恻恻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凌。 他说完,武将之中许惊虎、夏元让、夏元谦等如何不知道萧笺舒想的什么,顿时接连起哄道:「是啊!是啊!那沈乾不过是个伤痕累累的囚徒,就是把上古神兵给他,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苏长史,你就别小气了,是不是啊!」 「是是是!」 他们身后的部将也顺风接屁起来。 苏凌在心里问候了这些人无数遍十八辈祖宗。可他明白自己的兵刃可真不能借给沈乾去用。 实在没有办法,苏凌只得朗声道:「行了行了!实在聒噪!这等事,咱们都做不了主,且问过丞相何意,苏凌绝无二话,遵照执行就是!」1 他想的是,这萧笺舒可是你亲儿子,你萧元彻断然不会同意我借兵刃给你儿子的敌人,所以苏凌只得搬来萧元彻做挡箭牌。 他想得挺美,只要老萧大脸蛋子一沉,斥责一句胡闹,自己就可以顺坡下驴。 可是这次苏凌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那萧元彻原本也不想让沈乾用苏凌的兵刃,可是转念一想,苏凌,你个猴崽子,刚才我进退两难,你跟郭白衣你俩,一个比一个会演,都跟得道高僧一般,参禅悟道。 现在你这猴崽子为难了,想起我来了? 谁爱管你谁管你! 再者,萧元彻也知道沈乾身体被缚,虽然卸了刑具,身上各处关节活动也不灵活。又加上他受刑后,身体有伤,伤了元气。 所以他与萧笺舒的比试,萧笺舒不一定胜不了他,再说自己和这许多武将都看着呢,能让沈乾伤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萧元彻打定主意,揶揄地看了苏凌一眼,淡淡道:「我看苏凌啊,你就把你的兵刃借给沈乾试试,总不能传扬出去,让外人觉得咱们以强欺弱吧!......」 雾草! 苏凌一脸蒙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头看向萧元彻,哭笑不得道:「丞相,您是认真的么?」 「哼......什么话,我何时可曾戏言?就这样决定,赶紧取兵刃,我还等着看比试呢......」 苏凌心中暗自叫苦,丞相,你当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啊。 拉倒拉倒,反正你是萧笺舒亲爹,亲爹为了整我苏凌,霍霍亲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凌磨磨蹭蹭,一百个不情不愿。原本想取了江山笑给沈乾一用,却转念一想,这江山笑可是穆颜卿亲自交给自己的,当时便有言在先,只能苏凌自己用,旁人谁也不许用。 我要是把这江山笑给沈乾,那妖精定然不会对我善罢甘休的。 苏凌想到这里,将取出一半的江山笑重又带好,转头将左侧的七星刀取了下来,朝着沈乾扔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道:「沈乾,这可是丞相亲赐的七星刀,你拿着砍他亲儿子,却也算物有所用..... .」 郭白衣一旁暗笑不止,他倒是乐得看热闹。 萧元彻哼了一声,却并未计较。 沈乾张手将那七星刀接过,在手中掂了几下,觉着此刀的重量比一般的刀要重上不少。 他一按绷簧,「锵——」七星刀出鞘,七彩流光四溢。 沈乾觉得自己的身前被浓重的刀气笼罩,不由得暗道,七星刀果真名不虚传。 萧笺舒见状,这才又冷冷一笑,一横手中篡煞剑,朗声喝道:「沈乾,七星刀既然借你用了,可否与我一战了?」 沈乾横刀在手,眼中满是恨意和杀气,恨声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萧笺舒,接招吧!」看書菈 萧笺舒冷哼一声,蓦地朗声道:「今日是萧氏实际的嫡长子和沈氏的嫡长子生死之战,谁都不得插手!生死全在天意!」 他这话说完,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均神色一凛,有人已然低下了头去,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郭白衣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转头看了看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眼中也是一道利芒划过,却转瞬即逝,神情依旧淡然,微微的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萧笺舒和沈乾二人。 其实厅中的所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萧笺舒说这句话,看起来完全是多余的。 但萧笺舒这个关节怎么会去说一句多余的话呢! 世人皆知,沈济舟三子之中,最有希望继承沈济舟之位的便是这个大公子沈乾。 今日萧笺舒有意将自己与沈乾相提并论,更不加掩饰地说两个人皆是各自势力的嫡长子,其心其意,昭然若揭。 言外之意,我萧笺舒是实际的萧氏嫡长子,也只有我配与沈乾交手,其他的我父亲的儿子们,没有资格! 他言外之意是什么,想必有心之人,稍微一想,便能窥测出来。 苏凌听他如此说,也在心中不住冷笑。 却见萧笺舒和沈乾各自站定方位,宝剑对宝刀,寒光交织辉映,杀气陡升。 两人眼神不错地盯着对手,在厅中不停地转动身形,都在寻觅着对方的破绽,好先攻占据优势。 只是两人都明白此战的意义,所以谁都不肯轻易进招。 这种窒息的对峙持续了许久。 那沈乾毕竟孤身一人,周围群狼环伺,自然不如萧笺舒沉心静气,过了许久,他心中焦躁起来,忽地一挥手中七星刀,七星刀寒芒大胜。 「萧笺舒,看刀!」 再看沈乾身形陡然悬起,半空中高举七星刀,以上示下,七星刀七色流光汇聚成一道凌厉的刀气,从半空中倾泻而下,直劈萧笺舒而去。 萧笺舒面无半点惧色,冷哼一声道:「沈乾,你还是先沉不住气了,既如此,那便死来!」 话落,手中篡煞剑已然出手,剑身斜着自下而上直撩而出,一道弧光,刀与剑轰然相接。2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 雪中绝峰有阴阳 ()苏凌心中暗自计较,真吃了阴阳神丹,虽然自己身体被种下了虫蛊,但是只要自己不再吃第二只虫蛊,那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一点,自己要是想要从阴阳教偷偷溜出去,便会十分的麻烦了。 虽然自己有阴阳金令,可以无任何限制的自由进出,但是每次出去,那阴阳教主必然知晓,次数多了,阴阳教主必然起疑。 可是,不吃那阴阳神丹,阴阳教主绝对也不会答应。 没有办法,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 看看自己吃下那蛊虫后,有没有办法将其逼出体外吧。 苏...... 《对弈江山》第七百九十七章 雪中绝峰有阴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奈何桥旁忘忧汤 ()管道通听着信徒对眼前气势宏大的阴阳界牌坊议论纷纷,多有称赞膜拜之语,心中更是得意,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眼下过了这阴阳界牌坊,你们便彻底脱离了俗世,唯一与俗世还有联系的,便是你们这一身皮囊了,只要你们入了我阴阳神教,潜心修道,终将脱离这身皮囊,白日飞升!” 众人闻言,更是欢呼雀跃,方才的疲惫一扫而光,有人就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虔诚的大跪于地,朝着这牌坊叩首起来。 管道通等他们朝拜完毕,这才又道:“再往...... 《对弈江山》第七百九十八章 奈何桥旁忘忧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 初入阴阳教 ()苏凌连一点要跪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站在那里,在所有人之中,仿佛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却见管道罡和丁白已经下了那阶梯,来到大门前,两人同时看到了苏凌竟然没有跪着,仍旧神情自若地站在那里。 丁白顿时大怒,眼中冷芒一闪,斥道:“何方来的粗鄙之人,见了本护法,因何不跪?” 苏凌心中冷笑,我跪你们个大头鬼啊,天子当面,劳资都没有跪过,何况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呢?跪你们,除非自己吃饱了撑的! 吓的管道通脸色...... 《对弈江山》第七百九十九章 初入阴阳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章 天命修仙之人 ()苏凌猛然回过神来,暗道,自己不能就这样一直傻傻的看着她啊,万一被穆颜卿看见自己,总归是不好啊,赶紧将头低得很低,刻意地弯了点腰,让前面的信徒挡住他。 却见穆颜卿身后,一个玄色道装打扮的青年道士,迈着方步,手里还不停地甩着苍蝇刷一般的拂尘,面相倒也俊朗,只是刻意地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竟显得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苏凌一眼认出,这货不是浮沉子,还能是谁。 这位可是出了名的碎嘴,万一真看见自己,口无遮拦,喊...... 《对弈江山》第八百章 天命修仙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 特殊之人 ()苏凌瞪了浮沉子一眼,嘿嘿一笑道:“苏某当然要吃阴阳神丹,但是临吃之前,苏某想要多问仙湿一句......” 浮沉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问问,快问......贫道有问必答,包您满意......” 苏凌点点头道:“这阴阳神丹,妙用无穷,对我等修行大有裨益,既然这么好,敢问仙湿您可服用过了么?” 浮沉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暗道,苏凌,你特么的,自己吃还嫌不够,拉着道爷当垫背的...... 他忽地想起自己可得时......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一章 特殊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 坦诚的聊一聊...... 苏凌跟着那年轻道士又走了许久,他才发觉,阴阳教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就这般走了这么久,眼前依旧是无数的楼阁殿宇,依旧看不到阴阳教的后墙,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苏凌眼前闪出一处殿阁,此处比阴阳大殿小上一些,依旧是金顶金瓦,黑白两色殿墙。 那年轻道士这才朝苏凌一笑道:“苏公子,教主就在此处内殿等候......苏公子跟我进来吧......” 说着,他十分客气地做了个请字。 苏凌犹豫了一阵,遂淡笑道:“师兄不进......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二章 坦诚的聊一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 既然相疑,一死而已 ()苏凌点了点头,淡淡道:“劫那些信徒,并不是突然决定的,而是早有预谋和计划......” 苏凌觉得,眼前这个阴阳教主既然主动问起,便必然对自己与阴阳教相关的很多事情上都知道不少,只是他也不清楚,阴阳教主到底知道得有多详细。 因此,苏凌不打算全部说假话,那样的话,很容易露出马脚来,干脆就虚实结合,能说的就毫无隐瞒的说出来。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阴阳教主并不相信自己,但手中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来证明苏凌真实的......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三章 既然相疑,一死而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 试探与拉拢 ()阴阳教主死死地盯着苏凌的动作,见他毫不迟疑,抓起那引灵蛊丹丸便要塞进嘴里。 “慢!......” 阴阳教主忽地出言阻止道。 那丹丸已经放进了苏凌的嘴里了,苏凌也是赌了一把,赌一赌那阴阳教主会不会拦他。 见阴阳教主阻止他,他这才将那丹丸捏在手中,神情冷漠道:“教主何意?苏某既然求死自证,如何还要拦我......” “苏凌啊,你就不想自辩一番?”阴阳教主沉声道。 “自辩?有用么?......清者自清,多说无益!”......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四章 试探与拉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 邪魔枭雄 ()蒙教主十分满意苏凌的态度,点了点头,声音高了许多道:“苏凌啊,如今的渤海沈济舟,早已不复当年了,被萧元彻所灭,只是时间问题......若是沈济舟被灭,阴阳教将如何壮大呢?” “这......苏某没有想过这么多......”苏凌故意迟疑道。 “一旦沈济舟被灭,北方再无能与萧元彻匹敌的势力了,阴阳教在北方的生存亦将更加的艰难,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本教主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暗暗的运作,与江南......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五章 邪魔枭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 他是老登,他全家都是老登 ()那火折子在半空冲向纱幔之时,躲在纱幔后的人忽地将纱幔撩起,一伸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那火折子。 随后,一道残影,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榻上。 火红纱衣荡漾,如盛放的红芍。 却见她轻轻地一撅朱唇,将火折子的火苗轻轻吹灭,然后一抬螓首,朝着苏凌格格的魅惑笑着。 “苏凌......好大的火气啊,你就这样招呼姐姐的?......”声音娇娆,带着些许的娇嗔与挑逗。 苏凌一怔,这才看到这榻上盈盈坐着的,正是一袭火红纱衣的穆颜......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六章 他是老登,他全家都是老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 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 闻听门前低低的嘟囔,穆颜卿哑然失笑。她已经知道到底是谁在门外听墙根了。 却听苏凌的声音道:“行,数到三是吧,一,二,三......牛鼻子,你能把我怎么滴吧!” 穆颜卿抬头看时,却见苏凌拽着一个道士的衣领子,连拽带扯,把门外之人拖进房中。 再看那道士,不是浮沉子,又是何人。 浮沉子不住地嘟囔着,说什么,苏凌......道爷好心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就这样对道爷呢,道爷一片好心都叫狗吃了...... 他说着,还......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七章 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 师乃师者,徒亦徒乎? ()浮沉子无奈地翻了翻眼睛道:“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啊,苏凌,弟妹......明日我就趁人不注意溜出阴阳教,去联络两仙坞的人......但是咱们可说好了,两日之内,你们等我消息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们要是不听道爷的话,到时候被蒙肇识破了......道爷可不认识你们啊......” 苏凌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真就被蒙肇识破了,不用严刑逼供,我直接跟他说,特么的赖那个叫浮沉子的......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八章 师乃师者,徒亦徒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 老叫花子 ()浮沉子出了那客栈,抬头正见前方有一家医馆,心想干脆就进去碰碰运气也好,这才整了整道袍道冠,迈步来到医馆门前。 医馆门口有个幡子,上面四个大字:刘家医馆。 这医馆开在背街,故而生意不好,门庭冷落,竟没有一个瞧病的人。 浮沉子迈步走进去,正看见那坐堂的刘郎中,正坐靠在柜台之后,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打盹打得正香,甚至连浮沉子进来他都未曾发觉。 浮沉子皱了皱眉,便想拔腿离开,可转念一想,既然这郎中敢把医馆开在背街,...... 《对弈江山》第八百零九章 老叫花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 不如给你摸摸骨吧 ()浮沉子暗自好笑,听这老叫花子说话,言语之中似乎自己跟他交情不错,可是自己不过是跟他撞在一起,仅此而已。 不过,那老叫花子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浮沉子。 浮沉子只得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沉声朝那店小二道:“小二,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店小二见是浮沉子,心中的确还是十分恭敬的,自古以来这做生意的,都有些许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的毛病,他见浮沉子道袍质地上好,又出手阔绰,一个人竟点了八个菜,知道这...... 《对弈江山》第八百一十章 不如给你摸摸骨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对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