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修真小说 > 剑仙三千年 > 正文 第八章 平地四面起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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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沈怀安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榻上。

    门口的哀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房门轻轻地掩着,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那件崭新的红袄子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椅子上,厨房里飘来一阵饭菜的香气,沈怀安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坐起身,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只听到一个温柔而又熟悉的女声传来,“先别坐起来,你那天吐了好多血,身子骨肯定亏得厉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怀安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他狠狠捏了捏太阳穴方才镇定下来,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着蓝色衫子的少女。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需常念。

    萧家常念,喜着蓝衣。

    和母亲类似,这萧家姐姐也是个尊佛重礼的清净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比沈怀安年长五岁,其父萧平安曾是帝国边军,在一次出关血战时身中流矢而亡,帝国给了些抚恤的银子,母亲伤心过度,在一个阴冷的冬天投井自尽,只留下萧常念一个孤女。萧平安昔日袍泽那是正在上任御府大人麾下当差,就将她接来了兵甲村,也算是有了一个家。

    平日里萧常念就经常和母亲一起做些针线活儿,也因此和沈怀安熟络了起来。

    此时的她正在屋里忙前忙后,桌上是几盘刚出锅的家常小炒,都是沈怀安平日里最爱吃的,她放好碗筷,洗了手,走到床边搀着沈怀安走到桌边。

    “昨天是你的生日,这些菜都是韩姨提前准备好的,”萧常念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怀安,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怀安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他麻木地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炒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机械地塞进嘴里,脑海中全是那个为了自己操心劳神的影子。

    萧常念也不说话,小口小口地陪着他吃饭。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吃完饭,萧常念收拾了碗筷,她告诉沈怀安自己先回家去,晚上再来看他,沈怀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怀安在屋里坐着发呆,家里似乎还有娘亲的气息,韩灵素生性好洁,这里的每一件家具器物,都被她亲手擦拭过无数次。

    按烬余国的风俗,死者亡故后,停尸家中一夜,次日官府会有专人接手,会有入殓师来为亡者更衣化妆,而后是各类超度的仪式,直到三日后正式下葬,家属才能再去见最后一面。

    沈怀安穿着一身白衣,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平日里这个时候,母亲应该正在家中纺纱,自己那时候要是多帮帮她的忙,她也不至于那般辛苦。

    院子里的柿子树还没长出新叶,光秃秃的有些凄凉,沈怀安站在树下,回忆着过去一点一滴的美好。

    村子里昨日的喜庆气氛已经一扫而空,自己经历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沈怀安走到屋子后的池塘边,叼着一根野草,躺在地上,阳光和春风,都带着一丝温柔,像是慈爱的母亲在抚慰自己伤心的孩子。

    闲来无事就容易胡思乱想,对了,之前从地宫里找到的那颗碎珠呢。

    沈怀安在身上摸索了许久却没有找到那堆碎片,相反,突然觉得腰间似乎有异物,伸出手去,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奇怪,从质地来看,就是那个被自己坐碎的珠子?怎么突然就完好无损了?

    他坐起身,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琉璃珠子看起来非常光滑,颜色并不透明,手感冰凉,放在手里沉甸甸的,比那日的碎片重了不少。

    左看右看也没个结果,只好先放在身边的草地上。

    又从身上翻出了那枚蜀山令牌和上玉京的法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死死地攥着,丝毫没有昨日初次拿到时的那种喜悦心情,心中的恨意就像是一条毒蛇,啃噬着少年残存的理智,从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阮星河的养寇自重,才会让穷奇的濒死一击难以抵挡,从而间接导致了娘亲的丧命,若是阮星河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心怀苍生,在最开始就一剑结果了穷奇,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老爹和自己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沈怀安此刻只恨自己太过平凡,无力对抗高高在上的蜀山仙人,他坐在河边,将头深深地埋在臂窝里,死死咬着牙,发出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喘息。

    而事后那些人的漠然,那件红衣,在沈怀安看来就像是沾了母亲的血一般令他心痛,村民们的张灯结彩,就仿佛是对母亲最大的不敬。

    我好想变得像阮星河一般强大,我好想拥有飞天遁地的力量,有了那种力量,我才能当面问阮星河,为什么要养寇自重,为什么不一剑杀了穷奇。有了那种力量,我才能让李孝恭正视我娘亲的死,我才能让陈扒皮为那件红衣而忏悔。

    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伤害别人,凭什么我要默默忍受这一切,凭什么我娘亲去世了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就因为我太弱小,弱小到你们可以毫不在意的地步么!

    心中的恨意足以让少年丧失理智,他一拳狠狠砸在地上,鲜血淋漓,可沈怀安却浑然未觉,只是一拳又一拳的发泄着心中的痛苦,不一会,身侧的草地上便是一片猩红。

    他仰头看天,娘亲,我真的好想你。

    我真的好渴望那种无与伦比的力量。

    忽然,地上的黑色珠子无风而动,骨碌碌地滚向少年的手,就如同有灵性一般围着他的伤口打转。沈怀安察觉到异样,一把将那珠子握在手里,刚才还冰冷刺骨的琉璃球,现在竟然炽热滚烫,仿佛一个活着的生命般在手中旋转,几乎拿捏不住,沈怀安甚至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心跳般的颤动。

    “这是什么?”他愈发奇怪,将那珠子凑近到脸前想要看个仔细,刚一凑近,便将他吓了一跳,里头似乎有两只眼睛一闪而过,一个温驯而善良,一个凶戾而狂暴。

    珠子里怎么会有眼睛呢,沈怀安一脸茫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当他揉揉眼睛再看时,珠子里已是空无一物。

    大惑不解的他刚准备将珠子放下,异变陡升!

    恍惚间好像突然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沈怀安感觉呼吸一紧,紧接着,后脑勺也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模糊,思维如潮水般褪去,他想要呼救,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摇摇晃晃地准备起身,惊恐的发现双腿酸软无力失去了知觉,挣扎片刻,他眼前一黑,向后一仰,倒在地上,琉璃珠子脱手而出,但却并未远离,只是安安静静地停在他身边,全无半分异样。

    ……

    痛……

    头好痛……

    这……这是哪里?

    沈怀安迷茫地睁开眼睛,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厚纱。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杂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但是他竭尽全力也听不清内容。

    身下冰凉的触感,似乎是一块青石板,沈怀安四肢瘫软无力,如同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一般无力。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种感觉就如同小时候会有的鬼压床,沈怀安全身上下连脚趾都在用力,但是整个身体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这是哪儿,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有太多的疑问在心里盘旋,找不到答案。

    沈怀安心中满是恐慌,莫非是被歹人绑了捆在什么地方?

    或者是什么更糟糕的事情,记得娘亲之前告诫自己不要乱跑时,说村外有拍花子专门绑架小孩,挖人心肝脾肺,去换给城里的老爷们。

    完了,这帮人,竟然连十四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紧张焦虑的感觉笼罩在心头,沈怀安感觉自己随时会被蒙着脸的大汉拿刀开膛破肚,摘走自己的心肝脾肺,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宿主,没准被顺手带走熬一锅猪心猪肺汤也是可能的。

    过了许久,虽然没等来阴险邪恶的大汉,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意识又模糊了起来,不能睡,沈怀安,不能这么睡过去啊!

    他在心里咆哮着,你要看好自己的心肝啊!

    尽管心里极度抗拒,但是依然无法阻止又一次的昏迷,沈怀安就这么以目眦欲裂,无比狰狞的表情昏了过去。

    黄粱枕上客,大梦三千年。

    轰隆隆,雷声大作,山雨已来风满楼。

    “掌柜的,外面雨大,快进来躲躲。”

    不知过了多久,看似无止境的长眠终于走到了尽头,耳边传来了清晰的人声。

    “掌柜的,掌柜的,你看这个人,一动不动躺在这儿,莫非是死了?”

    “晦气,晦气,怎么一出门就碰上这种事情。”

    “瞧瞧这脸上的黑点,莫非是尸斑!”

    “老夫觉得不像,看起来只是因为太久没有沐浴产生的泥垢罢了。”

    “浑身冰凉,身下压着草席,况且活人怎么会以这么一副狰狞的表情躺在这儿,这可怜人看样子已经死去很久了。”

    “唉,这世道不太平,这般年轻就横死在了破庙里。”

    “我看你们就是怕染上什么病,不敢上去查探罢了。”

    “三哥,咱们出去挖个坑把他埋了吧,万一是得了什么急病死的,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为上。”

    “也好,我这就去马车上拿铁锹。”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沈怀安才意识到这二人口中要埋的“他”,就是躺在地上的自己,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见人就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隔壁牛头山的马贼也没这般不近人情吧。

    我没死啊,喂,我没死,你们这处理方式是不是太过于草率。

    沈怀安恨不得以头抢地,他拼尽全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否则这两个傻子没准真的把自己拖出去就地活埋,没想到在这儿竟然遭遇了生死危机。

    沈怀安克制住骂人的冲动,一心一意的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爹爹你看他的表情,难道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表情怪吓人的,看他的口型,好像要喊什么话但是没说出口,来的路上就听人说这附近一带闹鬼,这人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害了性命!”

    没错,我就是有话说不出口,我要问候你八辈祖宗,沈怀安脸憋得通红。

    “慎言,慎言。”

    沈怀安没心思听他们说话,他的心里满是欢喜,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尽管还是非常艰难,挪动一根手指几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爹,爹,你快看,这人刚才手指好像动了动!”

    “休要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平时就叫你多读些书,死人怎么会动呢!死人能动,母猪都上树。”

    “呼,”话音未落,沈怀安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子,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啊!”惊叫几乎要把房顶掀开,其中尤其以一个少女的声音格外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诈尸啦!”

    沈怀安迷茫地环顾四周,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躺在一个破庙里,身下一卷草席,极为寒酸。

    外面正下着大雨,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吹得庙门咣咣作响,这庙看样子年久失修,尽管大门紧掩,却依然有不少雨水见缝插针,落在沈怀安的身上,被少女的喊声吓得一机灵的少年茫然地挠挠头。

    他看到自己身侧站着五个行脚商打扮的人,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三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人正围在他身边,至于最后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尖叫的少女。

    这个少女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碎花裙子,脖子上戴着个小巧的银饰,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青涩,长着两个俏皮的虎牙,看起来很是可爱。

    “你们是?”沈怀安有些迷茫,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刚才不是在村里的池塘边么,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荒山破庙之中。

    轰隆隆。

    还不待那几人答话,庙外传来惊雷阵阵,狂风裹挟暴雨袭来,几乎将破庙里晦明不定的蜡烛熄灭,年份久远到早已没了脑袋的神像安坐与佛龛之上,供桌蛛网密布,已断了香火,沈怀安凝望这残缺的神像,只见其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极尽庄严。

    韩灵素信佛,因此沈怀安对佛家手印之类的也有一些大概的了解,说法印,无畏印,与愿印等等,这些都比较常见。

    而这件破庙里所供奉佛像的手势,则是释迦当年修成大道后,降服魔王的证道法印。

    密宗,降魔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