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都市小说 > 琼楼宴罢醉和春 > 正文 第二十章 似是人归洛浦,云散高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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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晏捂住了嘴。

    赢际说出这话时,声音仍很轻,犹如一片鸿毛落在了江心,却卷起滔天惊浪,

    赢褚骤然暴起,已经消瘦干枯的病容上双目尽红,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干瘦的手僵直的抬起,伸出五根如枯树枝的手指,死死攥住赢际的袖子,他原本已经是被病痛亏空了身子的人,哪经得起这样的刺激,胸腔起伏间喘着粗气道:“你,,,你这个孽障,畜牲,秽乱后宫,目无纲常,大周迟早败落在你的手上,,,,”

    流彩暗花云锦帐幔因为他的激烈挣扎而剧烈翻涌,榻边金铃也因晃动而激烈作响,赢褚望着锦帐上繁复华丽的花纹,无力道:“朕,,就该废了你。”

    赢际笑的放肆,并不将这诅咒放在心上,转身拿起已经拟写好的禅位诏书,准备当着他的面盖上玉玺。

    晏晏朝身后不远处躲在廊外的三人比了个手势。

    “殿下,不好了,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伏将军特命小人前来护驾。”

    赢际猛然转头,大喝道:“什么?”

    他不相信,宫中的禁卫和左右金吾卫皆在自己掌控之中,就靠临时集结起来的那些人马,怎么能与自己抗衡?没有诏书批下来的虎符,也不可能从西郊大营调兵,赢际气急败坏的看向榻上行将就木的老人。

    姬千河挡住画眉和锦雀的身形,上前一步,补充道:“千真万确,伏将军派小人前来接应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太子狐疑的看了一眼门外,侧耳听了听,果然刀枪碰撞之音不绝于耳。

    “你们先出去吧,孤随后就来。”

    姬千河无法,只好先出去,果然不过一会,便见赢际疾步往紫宸殿外走去。

    晏晏这才从帘内出来,只觉得脚底发软,扑倒赢褚身边。

    “舅舅!”她用双手紧紧捂住嘴,竭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来,泪水却忍不住从颊边滑落。

    赢褚看见她,似乎是想笑,艰难的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发顶,终是不能够,只能垂在榻边。

    “走,,先走。。”

    他开口,催促她快离开。

    往日的舅父何时不是意气风发,龙马精神,如今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的这么费力。

    “舅舅,晏晏来接您出宫了,放心吧,有我还有我阿耶阿娘,不会让您有事的。”

    说着便扶起赢褚颓败的身子,半背半扶起来。

    正思量着该从哪个宫门出去,只听背上赢褚抬起手,指了指内殿,晏晏扶着他过去,又按照他的指示,奋力挪开了放在鎏金八宝铜香炉旁的博古架,露出一面墙出来。

    ”把这块地砖撬开。”他指了指靠墙的一块地砖,说道。

    晏晏抽出匕首,沿着地砖和墙根的缝隙,插进去。

    地砖竟是松动的,打开后露出一个六角的铁质圆盘,将它拧动,身后的石墙内发出一声响动,竟是一道石门。

    晏晏扶赢褚进去,又回去将一切恢复原样,这才也进了地道,关上了石门。

    关上门后仿佛进了另一个天地,悠长不见尽头的甬道两边墙上每隔五丈便嵌有一颗夜明珠,便是无灯也有光。

    赢褚闭目似是昏睡过去,一路不曾言语,不知艰难前行了多久,眼前终是出现了一扇门。

    晏晏小心的将他靠坐在墙边的石墩上,自己则摸索着是否有机关可开门。

    “在地上。。”赢褚幽幽开口。

    晏晏终于在墙根的地上发现和进来时一样的机关,两人终是重见天日。

    此处竟是一处民宅,她打量半天,才发现此处是太和门不远的一处民宅内,出口正是在一口没有水的枯井中。

    井不深,仅有几丈高,将赢褚拉上来后,晏晏实在是撑不住了,不顾礼仪的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顾不上休息多久,晏晏扶起赢褚,两人乘了来时的马车,直接回了公主府。

    至于姬千河和画眉锦雀,自己已经将令牌留给了他们,他们三人都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自己若是带着舅父和他们一块从宫门出去,只怕更会拖累他们。

    再者,宫中竟有一条秘道直通宫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赢褚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回到公主府时,长公主看见赢褚的模样,已经是泣不成声,命人在软塌上铺了三层厚的褥子,这才将赢褚安置在榻上。

    她眼神阴冷的看着赢褚已油尽灯枯的的枯槁形容,咬牙恨道:“赢际这个畜牲!”

    瞟见方常侍进来,她顺手接过方常侍手中的莲纹白玉盏,盏中是方才吩咐下去煮的参汤。

    公孙先生为赢褚把了把脉,半晌收回手,摇了摇头。

    ”在下也是无计可施了。“

    赢徽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参汤,低声说道:“阿兄,喝点参汤吧,喝完了身上也能舒服些。”

    赢褚点头,面容蜡黄中带着些许青灰,半睁开眼,在晏晏的搀扶下半躺在软枕上,赢徽一勺一勺的喂到他的唇边,艰难了咽了下去。

    一碗下肚,他看着床边的人,张了张嘴。

    晏晏低头将耳朵凑近听,这才听到几声细微的呢喃。

    “衣,,衣服里。”

    眼睛朝下看去,这才看见赢褚的衣襟露出一角布料。

    伸手抽了出来,是一张去西郊大营请兵的血诏。

    “还,,有。”

    许是着百年的老参熬成的汤药果真有奇效,赢褚的脸上终于泛出了些血色,原本沉如灌铅的身子轻盈了不少,眼中平静的如一汪静泉。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了晏晏手上,低头一看,赫然是太子在紫宸殿四处搜寻而不得的虎符。

    “拿着它,还有朕的诏书,去西郊请兵,传朕的旨意,”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低声说道。“废除皇长子赢际储君之位,反贼意图弑父谋反,德不配位,祸乱朝纲,私德不修。”

    “就地处决。”他攸然闭上了眼,却仍阻拦不住那一滴泪落下。

    终究是几十年的父子缘分,自己到底也没修出个铁石心肠的境地。

    “他怨恨我,我知道的,他娘走的早,也没给他留下个弟妹,这些年是我疏于管教,让他一个人在东宫,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是我,,不好。”

    赢徽强忍住泪意,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阿兄。。。”

    赢褚收回目光,瞳孔逐渐涣散,眼前的烟青色白鹤松针纱幔渐渐变成了一盏盏走马灯,那些快淹没在记忆深处的人忽然从灯中走了出来,一手抱着年幼的赢际,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