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时日低矮而天下羊白。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不仅是夜晚越来越长，温鲤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不用成天躺在床上对着房梁思考人生了。当然这几个月来，他感觉到脑海中那颗念力的大树，也随着冥想带来的提升越发枝繁叶茂了。
可是境界对于他来说，提升相当的缓慢，从刚入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月，依旧是同尘初境，没有什么变化。
这段日子里，除了晚上的时候靠冥想提升念力，白天的时候温鲤就会跟着商甲隐学习机关术。从开始时对这些一窍不通，到现在已经算是个木匠门徒了。他倒是不急着马上就能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玄匣机关来，饭要一口一口吃，木头要一点一点雕。他很认同商甲隐说的，连简单的木匠都不会，那种高深的机关术更不要想了。就连之前那种看似最普通的木头千纸鹤，雕刻的手法，机关的连接都是非常精妙的。
然而不着急机关术的一蹴而就，不代表他对境界的一筹不展就能心安理得。
“墨老二，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突破啊。这念力一直再涨，这境界咋就不提升呢？”
商甲隐放下手中的木工活，看着温鲤说：“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你知道我那个号称墨家百年一遇的师兄当年八岁的时候入我墨家，从同尘突破到离渊花了多久吗？”
看着商甲隐竖起的两根手指头，温鲤试探性的说道：“两周？”
看着商甲隐摇摇头，温鲤继问道：“两个月？”
“还是不对。”
“两年？”
这下商甲隐不说话了，继续雕刻手里的木头。
“百年一遇也花了两年嘛，也没啥了不起的，再给我几个月，我就突破给你看看。”温鲤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样子，自己这才几个月，还早着呢，不急不急。
商甲隐心中苦笑，其实是两天啊！那个妖孽般的师兄只花了两天时间就从一境突破到了二境，当时可是把那些墨家的老古董下巴都惊掉了。不过商甲隐对于温鲤几个月来，境界丝毫没有松动并不奇怪，把当年师兄突破时的念力和温鲤如今的相比，前者是一条静谧的小河流，后者就是整片汹涌澎湃的大海，温鲤想要突破自然要难得多。
看着屋外缓缓落下的雪花，温鲤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墨老二，既然你能让木头千纸鹤飞起来，也应该可以做出飞机来吧。”
商甲隐又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名词，“飞机？那是什么？”
温鲤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就是....嗯....能载着人，在天上飞。”
商甲隐听了哈哈大笑，然后又摇摇头说道：“飞天？那真是墨家千百年来的梦想了，可那是无法实现的。”
温鲤疑惑道：“为什么无法实现呢？明明木头做的千纸鹤都能飞起来。”
商甲隐捋了捋胡子给温鲤解释道：“千纸鹤能飞起来，那是因为首先他的体积很小，翅膀摆动的幅度不大，不需要耗费大量的气来运行。而如果是载人的千纸鹤，那么需要耗费的气就是千万倍了，哪怕是我，还未飞到空中可能炁海的气就耗费光了。”
温鲤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商甲隐，“为什么非要翅膀才能飞呢？”
商甲隐突然有种自己几十年的常识即将被颠覆的预感，“你看鸟，蝴蝶，那些能飞的动物哪个没有翅膀啊？”
温鲤挺直了腰杆，他觉得是时候给这个固执的时代上一课了，“你听说过螺旋桨吗？”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商甲隐每天都在按照温鲤的指导来进行制作这架理想中的飞机。温鲤虽然不知道前世的飞机的发动原理，但这些能源方面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都能由气这个玄而又玄的物质配合墨家机关术来解决。他只是负责把脑海里飞机的样式告诉商甲隐，然后由商甲隐将它实现出来。
商甲隐看着眼前这架耗费多日终于完工的‘飞机’，不禁发出惊叹：“通过气来运行这种由多个扇叶组成的推进装置，扇叶高速旋转来产生推动力。这种设计，确实要比搭建两根翅膀来展翅飞行，要节省太多的气了。”
温鲤也看着这架飞机，虽然和想象中的样子还是有些差距，但是仅仅凭自己口述，商甲隐就能将它大致的实现，然后制作出来，墨家机关术确实太了不起了。
“那么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要试试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说着商甲隐走向了飞机，一个翻身就来到飞机的简易驾驶舱，说是驾驶舱其实就是连接飞机螺旋桨的中心墨印，通过往这个墨印中输送气，来旋转螺旋桨。
“喂喂喂，你就这样准备起飞了？万一摔毁了咋办啊？”温鲤看着按耐不住狂热情绪准备起飞的商甲隐，焦急的说道。
“这可是有望让普通人类第一次飞向天空的壮举，老头子我当仁不让，更何况朝闻道，夕死可矣。‘飞机’这个叫法不好，呆瓜给他重新起个名字吧。”
看着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商甲隐，温鲤突然沉默了。他知道如同商甲隐这般几乎把大半辈子都献给了机关术的人大有人在，前世那些走在科研前线的人，那些第一次飞天，登月，遨游太空的人，不也是和商甲隐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那个把四十七个自制的火箭绑在椅子上，然后把自己发射到天上的“万户”陶成道，真的可笑吗？他们就好像童话故事里，那些以凡人之躯，拿起刀枪剑戟，就要去屠龙的勇士一般，让人敬畏。
“屠龙。”看着满脸激动，找不到一丝恐惧的商甲隐，温鲤嘴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好名字，那我可走了？”
温鲤也笑了，“起飞吧。”
商甲隐开始驱动自己的气，螺旋桨缓缓转动，然后越来越快。‘屠龙’开始晃动，然后被气流推动着前行，就像后世那些在机场跑道起飞的飞机一样，‘屠龙’越来越快，两边的竹子开始让出一条路，离地然后升空。
温鲤看着越来越高的‘屠龙’，心生感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第一次拥抱天空啊。
此刻的商甲隐在‘屠龙’上鬼哭狼嚎，发出像猩猩一样的叫声。他飞的并不高，还是在山头上打圈。温鲤都能听见他发出的怪叫。对商甲隐来说，这太让人激动了，即使飞的不算太高，但是终究还是飞起来了。
此刻山下的小镇，一个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吹着手里的风车，突然他大喊一声：“鸟....好大的鸟”
父亲只当是小孩子的戏言，笑着说“有多大啊？”
等他抬起头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鸟.....好大的鸟啊！”
看着在天上鬼哭狼嚎飞了快半个时辰的商甲隐，温鲤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两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朝天上喊道，“快下来吧，墨老二。”
此时的商甲隐还在兴头上，根本停不下来，他大叫道：“等一会，我再飞高点。”
于是‘屠龙’越升越高，已经飞到了温鲤肉眼所见的极限了。
突然，温鲤看到‘屠龙’明显的晃动了一下，然后‘屠龙’在温鲤视线里变的越来越大。
“靠。”还在庭院中呆呆看着上空的温鲤，明显感觉到‘屠龙’正向他这边坠落，他赶忙往屋内跑去。
“轰”一声巨大的声音就响在门外，温鲤连忙把头探出门外，看看外面的情况。
门外是一片‘屠龙’坠地掀起的烟尘，‘屠龙’那残破不堪的遗骸之下，一双手缓缓伸出。
“咳，咳，咳，老子真的飞天了。”被尘土呛的不行的商甲隐，灰头土脸的从残骸中爬起，眼神中还沉浸在刚刚起飞的喜悦中，嘴里还兴奋的念叨，温鲤看了也是乐得不行。
晚上的时候，商甲隐已经把院子里‘屠龙’的残骸收拾干净，他在房间里和温鲤分享今天在空中的感受。
“我看你最后升高的时候，明显的晃了一下，然后开始坠地，这是为什么？”温鲤回想起今天在地上目睹的过程，然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商甲隐摸了摸下巴，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说道：“当我越飞越高的时候，感觉到‘屠龙’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这种压力越来越大，到最后木头的机身已经承受不住我的气，导致墨印直接溃散掉了。”
温鲤分析到：“照这么说，那就是材质的问题，木头不足以在强气流下支撑气和墨印的运行，那么如果换成铁呢？”
商甲隐摇了摇头：“在铁上具现墨印这件事，需要的念力强度太过夸张，连我也做不到。”
看了眼有些失落的温鲤，商甲隐拍了拍他的脑袋，大笑着说道：“问题总是会解决，毕竟在从前我从未想过，人类史上的第一次飞天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也许下一次我们的目标变成了展望星辰大海也说不定。”
………………
山上的二人并未想到，山下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县城里一听说小镇出现祥瑞，就派人来调查。
“是的，官爷，真的有那么大，好大一只鸟。有多大？大概两个衙门这么大吧。”
今日‘屠龙’在天上被山下的人看见，谣言四起，最开始的版本，也只是一扇门那么大，到了县里就变成了两个衙门那么大。不得不感叹，谣言这个东西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都是传播的最快、最夸张的，添油加醋几乎是平民百姓人人具备的技能了。
多日之后，这消息传到汴凉城内，就变成了东边小镇，出现祥瑞凤凰，展翅有千尺长。
半个月后，洛阳金銮殿上。
“皇上，微臣有奏。”
吴冕看了一眼请奏的大臣，“说吧。”
“启禀皇上，传闻汴凉城两百里外山村，有鲲鹏现世。”
吴冕来了兴趣，问道：“何为鲲鹏？”
大臣答到：“道家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吴冕从未听过此等匪夷所思的神鬼之事，于是他对身边的太监说，“二胡，你将这事告诉谢耳顺，问他做何解。”
“诺”，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就消失不见了。
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才离去的太监，又回到大殿上。
“启禀皇上，谢耳顺说....你....”
“无妨，只管说。”皇帝看着太监，摆了摆手说道。
太监颇为无奈的回答道：“他说侬脑子是不是瓦塔了，再为了这种添油加醋的民间谣言打扰他，他就翻脸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殿里回荡着皇帝的大笑，朝臣们也跟着笑起来，只有奏报的那位官员有些尴尬。
......
洛阳城最高的建筑是城南的那座高塔名为听天阁。
听天阁最高层和下层的建筑都不一样，这一层只有一张棋盘，也只有一个人。
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谢耳顺左手扶着窗台，右手持一卷书负在身后，看着塔外熙来人往的人群，喃喃道：“原来这一手，你下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