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都市小说 > 日居月诸! > 正文 第八章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

    湛蓝天空下,琉璃瓦因阳光流淌格外潋滟,载着兰泽与赤燕的马车缓缓驶入森严戒备的宫墙。

    跟随沈尚书的步伐,眼前层层叠叠的朱红门迤逦打开,深邃伟丽的云锦宫像一副画卷缓缓展开。

    一路上宫阙错落,沿途的宫人纷纷行礼避让,若非空中飞过的黄莺啼鸣,二者只觉此地华丽落寞。

    最后香车停驻在一殿前,赤燕率先下车兰泽紧随其后。

    只见眼前朱漆大门顶端中心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匾额上笔走龙蛇写着“浮光殿”三字。

    尽管初入夏季,今日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兰泽依然身披鸦青大氅,额骨上的雪白犄角竟映着阳光呈现云母光彩。

    殿门缓缓打开,几名侍女井然有序地走出,纷纷向幽州来使以及沈尚书行礼,将他们带入浮光殿。

    浮光殿富丽堂皇,门窗皆由珠玉镂花装饰,所用石砖亦是光洁如砗磲。

    置身此殿心细打量不由赞叹云龙国为云锦宫耗费财力,飞檐反宇,琼楼金阙,真不知云锦宫中其余宫殿是否也是这样神霄绛阙。

    相比之下,幽州王宫显得简陋不少,没有这些珠翠贝玉,只有寻常砖瓦。

    经过一番浏览,兰泽一行终于抵达浮光殿正殿门口,依照规矩,兰泽先行踏上玉阶。

    正殿玉瓖飞龙的王座上,不恶而严的云龙国王者赫然入目。

    兰泽见云昱身着暗蓝紫金丝龙纹襕衫,燕颔蓝盘旋金饰的发冠将漆黑长发盘束,剑眉下一双旭日双瞳冷峻犀利威严凛然。

    此时的兰泽倒毫无忌讳,不似使者应有的谦卑,反而不卑不亢昂首正视高位的云昱。

    这双烈日般的眼眸确实与她一致,而同为金目,兰泽发现不同心性所呈现出的光彩格外不同。

    或者也与二者经历不同相关,若就兰泽自己而言,他更加偏爱柔和明月。

    云昱轻微眯眼,这位幽州妖族之王,倒与自己想象不太一样;他坐在高位上都能觉察出兰泽自身散发着说不清的寒气,也许正因如此在,今日天气也要披着鸦青大氅。

    这位幽州的君王身着淡紫藤色长袍上绣有浅色兰草纹样,与他气质身份倒也十分相称。

    古书言论妖族面部可憎或极为妩媚,不料眼前的妖族倒是打破了这个刻板印象。

    兰泽容貌俊美绝伦,犹如月光白玉般深邃温润,眼部也有与玲珑石相近的珠光闪烁,不知是否也为鳞片。

    倘若眼前这位妖族乃女子,唯恐要用诗赋中倾城形容,云昱恍然明了传闻中妖族魅惑人心缘由:要是妖族相貌姿色都如这位幽州王者,着实让人顿时失神。

    想到自己一时恍惚,云昱有些不悦,妖族罢了,有什么稀奇。

    “幽州来使兰泽奉幽州君主之命参见云龙国国主,愿王上日月经天,千秋万代。”实际上论身份地位,双方平起平坐。

    但见兰泽谦逊有礼恭敬有加,云昱也欣然做戏。

    “不必多礼。幽州雪域遥远,千里迢迢舟车劳累,本王该早日召见。还望兰泽莫传书云龙国怠慢使节。”

    “王上忧国忧民,日理万机,何来怠慢一说?”

    彼此寒暄一番,云昱示意兰泽可与随行侍从一同向东入座,还不等赤燕两脚都迈入浮光殿,他便被门口羽林卫拦下:不可携刀入殿。

    “云龙国真是规矩多。”赤燕退出左脚,也不等兰泽开口便自己转身站在了殿外。

    “王上见笑了,赤燕向来直率,佩刀乃他性命断然不会离身。还请王上宽容。”兰泽又作揖行礼,面带浅浅惭愧笑容,态度温和一举一动皆斯文。

    “无妨。浮光殿内寥若晨星,吾恩赐赤燕携刀入殿。”云昱对此倒是无所畏忌,对方妖族,伤人取命何须兵刃。

    殿外的赤燕对此嗤之以鼻,他最烦这种妄自菲薄的恩赐,不知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将双手环抱在前,迟迟未动,最后还是兰泽撇头将赤燕唤入殿内。

    赤燕走到兰泽身边,即便不正眼看待居高临下的云昱,还是老老实实的行礼参见云昱。

    此妖倒与兰泽外观相差甚远,虽也是潇洒少年,但从外貌打量他与人类无异,不似兰泽见貌便知是妖。

    云昱不免想到玲珑石,玄尹言玲珑石乃半妖模样,故而妖族特征外露且自身无法将其隐藏。

    可他与她初见时,她却利用障眼法迷惑——兰泽难道也是半妖吗?

    待他们入座,宫人立刻传唤歌舞,舞姬们次序分明地踩着小步进入浮光殿,紧接着乐师坐落在殿门周围。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飘然旋转面容嫣然的舞者并不能让云昱分心,眼见外面气温渐升即将正午,他悄然向隐士探听清辉殿中的半妖目前如何。

    在知晓她去皓月潭中练功时,云昱又有些担忧她能否顶得住初夏正午阳光。

    上午见其昏厥,云昱当即上前托住她的后背以免摔跤,见她并无昨日那样汗流浃背并发热还稍微松口气。

    只睡了一刻钟便醒来,此时应还未休息好,就这么急切地练功?

    云昱想到自己略施小计,为了试探她修为引导她与自己切磋,现在反而有些自责。

    玲珑石到底还是心性纯良,自己说什么她就当真严肃对待。

    他微微垂下眼帘,不假思索吩咐道:“她有些疲了,就强行让她休息。若有差池,不必吾多言。”

    秘言在清辉殿传递,十二位隐士谨遵王命,各自找好方位更加专注地监视这位牵动王上心绪的半妖。

    临近舞乐的兰泽逢场作戏作出一副十分欣赏的模样,实则神思在外,寻着风息探察玄璃下落。

    今晨从元玉山飞来的山雀,将半妖行迹与魔界异常告知兰泽与赤燕后,兰泽才对入宫与云昱见面有了积极态度,当即告知门口侍卫通知沈尚书。

    眼看兰泽知晓半妖与云昱一同回云锦宫后就这般雷厉风行,赤燕也是不得其解,待旁人离去他才问清缘由。

    “竟有此事?你确信吗?你心境中遇到的那位妖,是玲珑石?”赤燕生长五百多年,还是头一遭听见这种奇闻,石头竟然成形了。听兰泽描述还不是金石属性的妖族模样,倒像是哪家水域妖族。

    “今非昔比,我的心境若非实力相当,根本无法进入。放眼世间,也只有她了。”兰泽目光坚定地看着赤燕,确信自己判断无误。

    不过赤燕仍有顾虑,边喝昨夜星辰边嘱咐兰泽小心有诈,接着又转头问在窗外探头的山雀云昱对那半妖了解多少。

    云雀楞了,它可没想过还会有问题,这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其余的你真假参半,不必那么真诚。”想起麟霜的话,山雀鼓起勇气,叽叽说完便快速飞走,离开这个不自在的场所。

    “好像这小子不知道那半妖是玲珑石,带回云锦宫是因为预言而幽禁她。”

    兰泽对此消息倒也不全信,他望向山雀飞行轨迹,轻声说道:“到时见分晓了。”

    昨日魔界异常波动兰泽与赤燕早已觉察,但目前魔界对妖族来说不足以惧,毕竟又不是在幽州出现。

    别国烦恼先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何况兰泽已是名副其实的妖王,若真与魔界兵锋相对还不知谁败。

    玲珑石是他此行目的,哪怕强取,也要带回。

    浮光殿中歌舞已毕,舞姬们纷纷退下。

    兰泽神思亦归,云锦宫戒备倒是森严,不愧是与元玉山交好,有几处的界线可谓密不透风若要查探定会被察觉。

    至少知道了几个需要格外留意的地方,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珍馐觥筹依次呈上,预示着午膳开始,宫人各就各位等候布菜,乐师们则开始奏起清幽平缓的乐曲。

    赤燕向来不习惯旁人围绕,对此向兰泽歪头蹙眉表达此时他倍感煎熬,顺便讨要他爱的昨夜星辰。

    谁知兰泽压根没理会自己,端起酒杯便起身酢酒。

    兰泽面朝云昱,依照人界礼仪先是将杯中酒倾洒三两滴入地,又左手端酒杯右手带着宽大衣袖遮掩其面,抿下一口进而赞叹酒色如水晶香如幽兰。

    云昱见状也拿起了酒杯,蜻蜓点水地微微点头,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待兰泽饮毕,云昱又言:“二位不必多礼,此殿无朝臣,权当寻常人家做客便是。”此言一出倒让赤燕欣慰,他也懒得搭理兰泽与云昱,自顾自地享用起自己面前的羊排。

    “多谢王上谅解。”

    见兰泽依然礼数周全,云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漠然回复:“吾与兰泽同为君王,何须繁琐。”

    殿内琵琶弦音起,如满袋珠玉被挑破,珍珠落在玉盘发出时断时续的圆润之音。

    听到云昱将自己身份挑明,兰泽优游自若。

    他径自坐下,不再沉溺于幽州使者的角色。

    兰泽眼神瞬间从谦逊温和转为了落落穆穆,月白色眉目间愈发透露着清冷。

    兰泽与云昱所展现的王者风范又不尽相同,兰泽给人感觉是莫要亲近的冷若冰霜,云昱则震慑人心不怒而威。

    “幽州刚平复,身为君王即位不久便扮作使者出使他国,妖族行事果真与人界不同。”

    云昱又独自饮下一杯,侧目而视左边的兰泽。

    “妖较人相比更随心所欲,何况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不像人界,不求能力但求嫡长子为尊,有人忤逆此规,倒也不必对我说三道四。”兰泽示意身后宫人将自己的酒换成茶水,一脸平静地欣赏着潏潏汩汩声不定的琵琶曲。

    未若此调呦呦兮啁啁,嘈嘈兮啾啾。

    琵琶轮指间,云昱与兰泽你来我往,处处针锋相对。

    云昱对兰泽所言早已麻木不仁,他轻蔑道:“与幽州前朝相处多年,妖族也非等闲之辈,对外一副温婉和平实则筹谋许久。”

    “非也,幽州制度腐败大权旁落,看不清要害的那些皇亲贵族才是根源,我们不过是帮忙肃清。”兰泽对眼前的琵琶曲倒是饶有兴趣,玉盘大小乱珠迸,如滚滚东流水。

    “说的动听,那与幽州平民百姓何干?”

    “嗯?为何云锦宫中你的亲族皆亡。”

    “兰泽倒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吾之亲族非黎民百姓,混淆而谈是想为自己正名不曾屠戮无辜人族吗?”云昱并不为兰泽言辞而怒,改朝换代说到底也是别国私事,但涉及人族与妖族他不得不谈及。

    何况因幽州屠杀,云龙国北疆百姓人心惶惶。

    依据探报,这些妖族追赶幽州部分平民至云龙国边界杀之。

    作为人族,云昱应当下令边关救援,但作为这个国家的王者,他首要关乎的永远是自己国家利益安危。

    妖族入侵北疆,纵使边疆戍守,实力平平的妖族不足为惧,但有精锐强者作为常人之躯何以阻拦。

    元玉山远在千里,冲突爆发,对云龙国形势断然不利。

    因幽州动乱兰泽的屠杀,云昱不得不对北疆民众安抚,进行有利情绪平复的游说。

    如此冷血残忍的妖族现在道貌岸然地坐在自己身旁,作为人族,他不可能不提及此妖暴行。

    “早知你如此爱戴臣民,我便将他们俘获送至云龙国边关。“兰泽饮下一口茶,泰然自若,丝毫不觉自己举措有何问题。

    紧接着,兰泽不等云昱开口便将自己此番目的娓娓道来,此言一出倒是让面处波澜不惊的云昱内心颇为芥蒂。

    “哈,吾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荒诞的笑话了。”云昱一抬手,宫人们心领神会,琵琶声止,殿内瞬间只存在细碎的脚步声。

    待众人退出,殿门也顺势关闭,此时的浮光殿氛围乍变,迎接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庄严。

    “有秘密不想为人所知吗?”赤燕吐出一个李子核,酒足饭饱的他侧躺在兰泽身边。

    赤燕的手肘抵着坐席,手掌托腮,如往日一样放浪不羁。

    “有些笑话旁人听不懂,在这也是碍眼。玲珑石,吾未闻她来自妖族;自云龙国创立她便处于云锦宫,乃吾云龙国王权象征。如今你仅凭不入流的史记便要求吾归还妖族,无稽之谈。”云昱把玩着空酒杯,不怒而威的他已经在为可能发生的冲突酝酿燎炏。

    对自己的玲珑石虎视眈眈,怪不得幽州君王亲自前来。

    自那日在金色幻境中与玲珑石相认,云昱已立下誓言,不管来者是妖是魔,除非自己赴黄泉,谁也不能从他这里带走玲珑石。

    “倒也不必这么快拒绝,你若将其归还,我愿双手奉上幽州。妖族可尽数退居天山山脉,绝对互不相扰。”兰泽替自己满上茶水,幽幽开口,用淡然语气说出诱人的条件,就连赤燕都为之震惊。

    赤燕立刻坐起,高束在脑后的发尾在空中划下弧度,难以置信地凑近兰泽,直抒己见:“你疯了吗?用我们各族倾力奋战拿下的幽州和他换取玲珑石?”

    “看样子不用吾拒绝,你的臣民就有意见了。”云昱只觉有趣,但也好奇为何五百六十年后,妖族突然用此厚礼做交易。难道兰泽费尽心力打下的江山,为的只是用作交易筹码吗?

    云龙国并非无意吞并幽州,只是魔界隐患犹在。

    顾及妖族多年来与幽州交好且幽州季节迥异常年风雪不见四季,对于繁盛的云龙国来说实属有些鸡肋——唯数不多的动心之处大概是幽州罕见的矿石与药草。

    “众妖族皆知玲珑石为我蛟族所有,且幽州正史中亦记载了玲珑石乃妖王所有;流落至此乃云坤趁乱所窃,为的是利用玲珑石属性克制魔刀邪性让他能利用魔刀一统天下。”对于身边赤燕的反对意见,兰泽漠不关心。

    他继续与云昱周旋,并从自己桌案上拿起一个油桃递给了赤燕,示意他可以闭嘴。

    赤燕欲言又止,他见兰泽笑比河清心意已决,作为挚友兼臣子的他也只能默默吃桃,警觉地守护其安危。

    兰泽伸出右手,古老沧桑的竹简再现在掌心,眨眼间,兰泽闪现至云昱跟前将其放下又身影一晃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因妖族与幽州记载有关玲珑石的来历相似,所以玲珑石应归还与妖族?呵,若真如此,你既然愿以幽州交易,足以见得她对妖族分量不轻,为何五百六十年来,你们从未向云龙国索取。”云昱快速浏览了一下书简内容,确有此记载,单从记载上看,兰泽似乎言之有理。

    但幽州自三界之乱后便于妖族共处,怎能保证幽州史册公允,不参杂其他情绪?

    云昱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不谈这种佐证,兰泽认为幽州六万亩疆土足以让云龙国心动吗?

    这六万亩疆土中,除去两万亩的巍峨天山,至多三万亩可居住。

    这样的条件,有何动心呢

    ?兰泽还言妖族退居天山,目前幽州就是罕见草药与云龙国境内稀有的矿物储备丰富。

    草药以天山产出为主,妖族退步到天山,谁知若干年后要有什么纷争。

    没有永远的和平,没有真正的互不干扰,在未知的利益面前所有的盟约承诺都可撕毁。

    “三界之乱后,云坤利用玲珑石与魔刀妄图消灭妖界,若非妖族奋力反击你以为元玉山那点能力能阻止云坤吗?妖族因此元气大伤,如今荣耀再临,讨回我族至宝言之有理。”兰泽话刚说完,赤燕便觉极寒之气自兰泽身上散发,周遭瞬间充斥寒意。

    兰泽双手随意地搭在案上,可极寒暗涌弥漫,令他手掌下的案几也开始绽放朵朵冰晶霜花。

    冰晶凝结的声音飒飒作响,兰泽眼波流转亦寒意逼人:“霸占妖族玲珑石多年,妄图将她云姓,我都可既往不咎。前提是你的态度如何。”

    殿内温度骤变,寒气凛冽犹如霜降的冬晨。

    云昱对此不以为然,对兰泽的能力饶有兴趣,不知等会儿浮光殿内会不会繁雪霏霏?

    云昱想到这里,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酒杯当啷落地,他缓缓起身燎炏的灼灼炎热逼退向自己袭来的寒气霜冻。

    “只要吾在,玲珑石绝不可能成为交易筹码。”

    云昱眼中闪过玲珑石如今模样,不论她是石头还是已过及笄的女子,他都不会再让她从自己身边消失。

    “玲珑石聪颖灵性,不如让她自己选择。听闻云龙国最近有金目妖族传言,你可有去调查?”兰泽依然稳坐席位,赤燕则率先从满地冰霜站起,走到兰泽右侧将身后兰泽半掩。

    “与你无关。”

    “与玲珑石有关则与我相干。云龙国有则金目为王的预言,若非此,你能顺理成章地在这里?那位金目妖族,有着一对赤色耳鳍,眼周围还显现了金色鳞片。”

    “你想说什么。”云昱不耐烦地打断兰泽,他怎么会知晓她眼部的细节?

    若非接近她仔细查看,目光总是会被她的赤色耳鳍与金目吸引,相比颞部珍珠大小的鳞片,玲珑石她眼睛下方的细小鳞片十分容易被忽略。

    如果他潜入元玉山,元玉山会毫无察觉吗?

    “这位妖族我一见如故,但如今不在她原来的山中。我见今晨有一赤色耳鳍的妖族入云锦宫,若是外人知晓,不知会不会惊慌猜疑,云龙国与妖族往来密切。”

    云昱立刻明白兰泽意图,但他淡然置之,早有应对之策。

    “玲珑石在云锦宫受悉心照料五百六十年,自有分辨是非能力。妄想三人成虎混乱我国社稷,长年陪伴云龙国耳濡目染的玲珑石要是知晓妖族如此卑鄙,吾倒是很期待她的选择。”

    满地霜华浓似雪,冰霜盘踞的浮光殿无处不透露着寒意。

    赤燕与兰泽灵犀想通,双刀即出碎步如星,夹带霜雪刺向高座王者。

    炙烈燎炏涌现无形热浪,惊涛骇浪试图吞没赤燕。

    忽闻琴音鸣奏,冷冽萧瑟霜刃自无形琴音展露,漫天掩地而来,劈波斩浪。

    浮光殿内轰轰烈烈,霜雪寒光与燎炏艳刀不可开交。

    琴音涌动散播森寒,惊动殿外羽林卫,杀机随音波穿透门墙,已然逼迫羽林卫拔刀相对。

    殿门被霜冻锁死,众人正要破门之际,向来隐匿黑暗的隐士却阻拦在前:王上吩咐不得入内。

    肉眼可见,冰霜已不惧殿外正午阳光,自白色寒气穿过门缝向外攀爬,殿外如何不紧张浮光殿内局势。

    兰泽十指无定音,颠倒宫商角徵羽,赤燕倒能从中找出规律双刀猛烈又顺应其节奏。

    再看云昱皎阳艳刀眼疾手快轻松应付赤燕刚柔并进,以守为进,燎炏悄然消融一半冰霜。

    炽焰不曾崭露头角,却无形存在空气,兰泽微微眯眼,燎炏俨然丹鸟展翅与云昱里应外合。

    兰泽见丹鸟长啸,飞羽四散燎炏瞬间展露空中,化为无数烈焰雀鸟向自己冲击。

    他轻笑,随即长音一扫,自他身后寒光霜霁,伴随一声低吼,迎面袭来的雀鸟四散。

    就在他准备加速音律结束冲突,却突感背后热息。

    铮铮声鸣,赤燕不由余光瞥向兰泽,竟见正与自己酣战的云昱刀向兰泽,兰泽左手空空全凭灵能接应滚烫刀锋。

    而在赤燕分心一瞬,眼前的云昱趁其不备,火光刺目,灼伤赤燕手臂。

    “怎么会有两个云昱。”赤燕迅速收心,方才只是一道伤痕,足以让他感受数倍疼痛,好比火焰正在侵蚀伤口。

    兰泽左手依然隔空抵制着刀锋,云昱金目如炽,眼神还带有一些轻蔑。

    “不错,小瞧你了。”说罢,兰泽灵能再提,将刀锋扭转,让云昱腾空翻转后退。

    兰泽眼中积霜,收起闲情逸致,左手再起时已是长剑在手。

    眼看兰泽身轻如雪风过不留踪影,剑速无伦地刺向云昱。

    赤燕与兰泽各自占据殿内一方,独自应战。

    右方的云昱火光肆意,点缀地面,阻止赤燕落脚。

    若还是与兰泽相互配合,赤燕自然无惧高温,现在兰泽无暇顾全他,加上燎炏毒火的伤口,让赤燕难免有些厌烦。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有两个云昱!”赤燕绝招再起,双刀伴西风,九天鹏鹗飞。

    长空燕鸣双方擦肩瞬间,殿内骤然昏暗,身后云昱不见血光但闻一声长鸣,顷刻化作火星回溯与兰泽对峙的云昱。

    “你都可以休息了,还要解释?”兰泽剑光逼人,冰火相击,亦有烟雾作伴,看上去十分热闹。

    一妖一人,丝毫未留意殿外遮云蔽日导致殿内亮度减少。

    赤燕留意到天色异常,正要发言只见窗外数道闪电划破,马鞭草色犹存黑云。

    “我丢,怎么突然间气息也怪。”

    轰然惊雷,掩盖赤燕闲言,亦引起了那边兵刃交锋的双方关注。

    三位不约而同向高处透风窗棂看去,只见金龙在云伴随电闪中忽隐忽现,云昱同时还听见了清辉阁传来的秘言,这才脸色微变。

    就算如此依然喜怒不形于色,暗自用秘言对隐士发怒:“吾要你们有何用。”

    兰泽只觉疾风掠过,殿门轰然打开,云昱脚不点地消失在他面前。

    兰泽与赤燕正要跟上,却见一人携羽林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赤燕潇洒地顺过自己的马尾,歪头看向兰泽等待指示——这些就是轻而易举的小喽啰。

    不过兰泽收起了长剑,同时冰霜开始伴随咔咔的声音撤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谦谦有礼,

    他向与羽林卫着装不一的人问:“敢问壮士,接下来如何安排?”

    式微看着兰泽身披大氅,依然一副不染纤尘的姿态,实力可谓不容小觑。

    他依照王上吩咐,将他们带至了浮光殿的偏殿。

    此刻云锦宫上空异常天气犹在,滚滚乌云未散,电闪雷鸣却滴雨未落,引发宫外部分百姓驻足对其侃侃而谈。

    “你又要干什么?”

    云昱踏入皓月潭,惊扰了从水底浮上水面的锦鲤,玄璃正背对着他不知作何动作。

    来得也太快了吧?她们不是说今日他有要事与幽州来使会谈吗?

    我只得故作镇定,还是优先不分心,将乌云散去。

    我将双臂张开轮转一圈后又向上伸展,双手手掌成环抱姿态,上空黑云遵照召唤由凝聚转为退散。

    不久,太阳再现光回云锦宫宫闱,晴空只留白云朵朵。

    一条金绫悠悠落下,自我指尖萦绕最后销匿。

    “想帮帮你顺便证明自己……结果不太行”

    还没说完我便赶紧窜入皓月潭深水处,探了个头在外,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云昱冷眉冷眼地听完,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谁告诉你,西北旱灾严重。”

    “摘星阁的史册。我看下来似乎年年都是这个时候旱情严重,于是我问她们可她们都不理我,于是我就让她们把式微喊来了——喂,你干嘛去。”他一听见式微二字,我都能觉察到云昱眼神阴冷,见他沉默寡言转身便走我连忙游向浅水水域,慌忙起身想上岸阻拦。

    不料左脚被水草缠绕,我不理会以为右脚前进一步便可挣脱。

    谁知右边直接踏入淤泥,并且因自己用力过猛骤然下陷。

    本没过膝盖的水面,一下子没至我的腰部。

    背对玄璃的云昱忽感声音不对,立刻回头。

    他见玄璃越挣扎想上岸反倒越沉入潭中,大概猜测她不慎踩入了潭内淤泥。

    一时间,他忘记了玄璃水性极佳,见她又低头进入皓月潭,云昱也立即跳入水潭。

    可见她左脚被石缝蔓延生长的水草牢牢缠绕,她不优先给自己解绑,反而在扒拉淤泥,将潭水搅动得更加浑浊。

    屏息的云昱,先是扯了扯玄璃,示意她莫动,自己直接催动燎炏在水中将水草燃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水中燃起火焰,不由发愣。

    接着不等我反应过来,云昱就忽伸出一手,环抱住我的腰际,将我带着奋力向上,这才让我脱离双足的淤泥窜出了水面。

    好在云昱提前遣散清辉阁中的隐士,否则她们将第一次见到自己侍奉的王这般落魄:潭水浸湿了云昱的衣裳,金丝龙纹上还夹带着一些泥沙。

    云昱上岸后这才想起来,她不是可居于水域吗?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站起来,利用燎炏驱赶水汽,轻飘飘的白雾又接踵而至,微微遮掩了他的双眼。

    他看着这些随即消失的白雾,若有所思。

    “成事不足。西北干旱之地距云锦宫八百里,你有这个能力吗?吾现在明白玄尹对你的评价了,太让人分心。”云昱拍了拍已经干燥如常的衣裳,将泥沙打落,眼前的玄璃也是罗裙已干。

    “我见情况不对也是打算收招。我们云龙国王上国事繁重,如今还要分心监视半妖,倒不如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去。舟车就不必了,给我张地图,我不认路。”听到半分无奈,我赶紧趁热打铁,伸手索要回元玉山的路线图。

    “书读的不多倒能言善辩。玲珑石,你不就是从云锦宫来,再回云锦宫吗?”他微微侧身别过头,对此不予理会。

    云昱又想到了在浮光殿中兰泽的大言不惭:何不让她自己做决定。

    可笑,他需要听她的决定吗?

    “你别给我打岔。你看,我在宫里不比在元玉山掩人耳目,我要修炼势必要有动静。今日是我状态不好,他日我定要方圆十里携风带雨,旁人又要觉得……”

    “无所谓,来日你想怎么修炼吾大可奉陪。你只要这几日偷偷懒就行了。素日不是也很爱偷懒,才导致如今水平吗?”云昱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打断了我的言论,我一时语塞,怎么玄尹把我素日偷懒的事情也告知他?

    何况,自己白天睡觉困倦分明是因为夜间还和麟霜一起练习几个时辰。

    “你说的这几日偷懒就行,是什么意思?”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绕到他跟前,开始刨根问底。

    谁知云昱见我到他跟前,他却反问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累了?”

    我眯着双眼也能感受到他神色回霜收电,没有之前那般严肃,我伸手挡在眉毛上又指了指空中太阳:“阳光太晒了。”

    他听罢径自从我身边走向屋内,我连忙跟上,还在后头问他幽州来使与他聊了什么,没有玄尹师兄跟着有没有遭受什么威胁之类的。

    “吾在你眼中修为就这么差?”他忽然在屋内桌前停步,也不坐下,让猝不及防的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既然这样,为何之前还要玄尹和你一起会面幽州来使。”

    “玲珑石,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如果你要帮吾,就依照吾所言,在他们拜访的这几日莫要引人注目。”云昱也是头一遭遇到问题这么多,还让他不得不耐心管教之人,可云昱又不知从何管教。

    也许他需要向玄尹好好请教,素日怎么与她相处,她方才能听进去自己所言。

    尽管今日的乌云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也是给他造成了困扰,式微似乎也对她格外宽容——但云昱并不打算追究,毕竟也是玲珑石救他性命。

    方才兰泽已在自己面前试探玲珑石脱胎换骨,依照他在浮光殿胸有成足,云昱觉得兰泽已经见过了玲珑石。

    “眼下魔刀与魔界异常,若真有万一,妖族与人族齐心协力难道不好吗?”说完我又打了一个哈欠,摸摸自己的耳鳍在云昱面前坐下。

    真奇怪,明明自己没有下雨成功怎么还是倍感疲惫?

    云昱看了一眼满桌的古籍史册,没好气道:“不要把旁人都想的简单,尤其是妖族。”

    “你都没见过几个妖族就评头论足。”

    “不说这些。吾还想问你,妖族中是否只有半妖会像你这样显露自己的特征。”云昱两眼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的耳鳍,让我觉得十分不自在。

    我转头回避他的眼神:“据我所知是的,至少师尊师兄都这么说……怎么,幽州来使长得与我相似?你怀疑他是半妖?”

    云昱忽而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碰正对自己的耳鳍,若有所思:“一位长有犄角与鳞片,一位看上去与人族无异,因此问问。吾倒不认为他像半妖,至少修为比你这个修炼五百多年的玲珑石强百倍。”

    他原以为玲珑石的这双鱼鳍应当是冰凉锐利,现在一摸才知,这赤色耳鳍摸上去是柔韧光滑。

    云昱的举动让我有些不适,这时我才明白在心境中偶遇兰泽时,自己二话不说便上前摸他犄角时他是何感受。

    我握住他的手,将其从自己的耳鳍上拿开,仰起头认真问他:“那位长犄角的妖族叫什么?”

    此时的我心中竟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在梦中遇到的那位长有犄角的妖,会是幽州来使吗?

    “听你所言,似乎你认识他?”云昱反抓住我的手腕,俯身下来。

    云昱目光渐而深邃尖锐地看着我,气息逼人,压力再临。

    我镇定自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一脸从容,正对上他的眼眸平静回复:“我……好奇,你不是也很好奇,是否只有半妖会展露自己的特征吗?”

    云昱一眼便知她有所隐瞒,但他未戳穿,而是顺着她的说法将名字告知。

    果不其然,她神色有一些微妙变化,不过她很快就装作一副不熟悉的姿态,又开始向自己打听今日商讨何事。

    怪不得,兰泽谈笑自若,原来自己猜测无错,他已知晓了她现在的状态,且双方见过,

    向来处事不惊的云昱整理一番来龙去脉,难免有些怫然,眼前的玲珑石到底还有多少事在隐瞒?与幽州君王又是何时何地会面?

    “玲珑石,吾最后问你一次,是否认识兰泽。”他垂下眼帘,松开了自己,重新昂首站在自己面前。

    他仿佛置身于幽暗,目光中藏着愠怒,让我望之觉寒。

    看样子自己对待面对面的近距离质问,总会说谎失败。

    我自知理亏有错,也离开座椅,面对云昱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认识。

    “为何要骗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昱并不释怀,反倒觉得有些讽刺。

    过去的玲珑石,不管是哪一任君王,都可以敞开心扉无条件信任依赖。

    万万没想到,等到他时,世道变了,玲珑石也开始有自己的心眼。

    “我还记得你为了逼迫我这个半妖现身,不惜伤害玄尹师兄放火烧山,你如果知晓我与兰泽相识是否又要揣测元玉山?你不也对我会有所隐瞒?你还喜欢出尔反尔,就凭这些,我为什么要将自己所知消息全盘托出。”我越说越激动,甚至还不由得踮起了脚尖,巴不得与他在同一视线。

    云昱本还有些恼火,但见她踮起脚没几秒又落地,接着再重复这样动作的时候竟觉有些好笑。

    看着她语速飞快还有些红脸,俨然一副率真,云昱不禁暗自叹气:倒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格,未知她是玲珑石之前自己所为也确有不妥。

    见云昱对此不发表意见,走到我身后坐下,我又赶紧转身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和兰泽也就是一面之缘,还是在我梦中遇到。要不是你今日提起,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了。并且他和元玉山一个鸡腿的关系都没有,你别又给我师兄乱安罪名。”

    “你对玄尹和元玉山倒是情深义重。之前的事吾有不妥,日后你无须因此对吾谎言。云龙国与元玉山自是相互成就——想知兰泽今日来云龙国与吾作何商议吗?”云昱态度缓和不少,随手拿起桌上一张落墨宣纸,只见纸上潦草无比,压根看不出几个字。

    “魔刀或者魔界相关吗?”我边说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宣纸,揉作一团往地上一扔,省的他接下来又和玄尹一样笑话自己字写的差。

    云昱目光又再次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抿着嘴嘴角微微上扬,两眼泛着闪光,似乎在期待自己告知她猜测不错。

    从自云昱的角度打量,背对光亮的赤色耳鳍,它们竟有些通透:如同收敛翅膀的蝴蝶贴在她的耳边,微微闪烁着血光。

    “非也。”

    听到否认,我以为云昱也在诓骗,翻了个白眼道:“眼下还会有比魔界更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他语气平淡,吐词轻缓,继而再次起身准备要离开清辉殿。

    “喂,不说完就走吗?”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阻止他出门。

    他有些讶异,回头看了看我又将我的手从他袖口松开。

    云昱目光依然耀眼但一改冷漠态度,眼波流转欲言又止。

    迟疑几秒后,只听云昱声音清晰而温和地回复我:“玲珑石,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