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都市小说 > 日居月诸! > 正文 第十四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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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凇非冰非雪,凝华沉积在充满寒意的树上。

    月色旖旎,光华流转于冰晶树梢;伴随风动云起,树梢冰花宛若琉璃摇摇欲坠。

    我环顾四周,在并不如之前蓬松的雪地上,小心地迈开了步伐。

    我怎么又做梦梦到了在这样冷清的地方?

    我呼了口热气到掌心,使劲搓着双手,哆嗦地在周遭都是冰晶包裹的霜树间前行。

    此地虽说与兰泽心境差不多,都是冰天雪地,但这里并不是广袤无垠的白雪茫茫,反而是映照月色的霜冻密林。

    银色的月光在来回跳动,眼前的雪地或许正是因为空中明月,让本来是雪白的地面看着是泛起了月白色。

    月白,是属于他的身影。

    我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想起了兰泽。

    莫非,我这次又是进入了他的心境吗?

    这个念想刚浮现脑中,就被身后一熟悉的声音否定:“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是麟霜的声音!

    我蓦然回首,看见一道身影伴夜而来。

    身披银色月光的麟霜脚踏晶莹霜雪,看上去清逸脱尘,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阔别许久,终于再次见到麟霜,我意外又倍感惊喜。

    但见到麟霜走到自己面前,本该有诸多疑问想要向她求证的我,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麟霜见我楞在原地,便率先开口:“几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我回过神来,为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到安心,连忙回复:“哪里是几日不见?麟霜,我……此地是你的心境吗?”

    麟霜默认了我的猜想:“看来你还造访过其他妖族的心境。”

    她盯着我,眼神有些许变化,原本是碧绿温暖的目光在银色月光下,总让我感觉不同于她在外界的凉意。

    “是,第一次无意间到了兰泽的心境,麟霜你的心境和他的很像,都是特别冷。但又有很多不同……”

    我还没说完,就被麟霜不耐烦地打断:“进入心境十分费力,不要浪费口舌;你找我有什么事?”

    麟霜不动神色地打量眼前的玄璃,默默想着:可以如此轻松地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到来,自己是小巧她能力回溯的速度了。

    “我想问你,暮雪到底是谁?她与我有什么关系?以及我与兰泽是同族吗?还有人界流传一半的金目预言,完整的预言又是什么?”

    我双手交叉相握,搓着自己的掌心,毫不客气地向麟霜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她听完这些问题,依然是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让我一头雾水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麟霜,莫非,你是倾慕于暮雪吗?

    麟霜的回答给我带来的想法,让我倍感惊惶,这怎有可能?

    在我的认知中,这些情爱分明都是男女倾心相恋,怎、怎么会?暮雪她看上去,难道不是女性吗?

    在我错愕不已之际,恍神瞬间,我突然与麟霜一同转移空间。

    本该在雾凇林间的我们,来到了空旷荒凉之地。

    四周密林景色全无,唯有脚下的霜雪与之前一致。

    我回顾一周目光在回到眼前,只见前方突现一棵枝干繁密,高大挺拔又覆满冰晶的榕树。

    榕树被月光环绕,凌霜傲雪,遗世独立。

    眼前结冰霜落的榕树,寒气逼人,让我避之不及。

    麟霜不知何时从自己身边离开,稳坐在了我面前榕树的树梢上,对自己心境中的寒冷怡然自乐。

    麟霜看向正在树下仰望的我,面不改色地说:“第二个问题,在我看来,你是她生命的延续。”

    不知是太过寒冷还是因麟霜的回答让我始料不及,我浑身一颤。

    如果说方才麟霜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已让我惊惶,那现在,我的心情比周围乱风翻雪还要复杂。

    顺着上个回答,麟霜是暮雪的倾慕者,而我被麟霜这么说,难不成暮雪她所爱的妖并不是麟霜?

    心中思绪愈发缭乱,让我不自觉地,朝散发寒流的榕树走近一步,愕然张嘴:“你的意思是,我是暮雪的——”

    不等我将疑惑说完,麟霜匆匆回答了我第三个问题:“你与兰泽所属的蛟族有渊源。广义上而言算同族,可你与暮雪一样,不会被蛟族承认。”

    “为什么?暮雪来自蛟族?是因为她犯下了什么过错吗?”麟霜面对我的问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仰面觉察到她的神色有些微妙改变,似乎是对蛟族的不满。

    就在我以为麟霜会回答我刚才的不解时,她却再次绕过了我的疑问,继续回应我一开始的问题:“人界的预言不过是云坤与魔尊留下的把戏,你不必在意。”

    “不完整的这句预言让我窝藏元玉山十载,云昱一开始那么介怀金目者,近来云坤再次出现你应该有所耳闻……”

    麟霜这回倒是漠然地打断我的解释:“广为流传的前半句为云坤所言,被掩盖的后半句预示睥睨天下的魔尊还会再次回来。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朝麟霜吹了口热气,白茫茫的一缕烟雾被周围寒气瞬间吞并,我摸了摸自己的耳鳍,心中还是困惑于麟霜对自己说的与我无关。

    我仰看她的神色,联系刚才的冷漠,心想就算自己追问她也不会搭理我吧?

    无奈之下,我接受了麟霜不乐意告知自己预言的事实,转而继续问麟霜有关暮雪和蛟族那些被打断的疑问。

    麟霜转过头,不再看我,漠然回答我:“暮雪身上流有蛟族的血液,这不是她的过失。蛟族,自以为高贵的妖族罢了。”

    我眯着眼,看着晶莹树枝簇拥下的麟霜,从语气神态上观察可知,她对蛟族也是好感全无。

    麟霜是因为暮雪与蛟族之间的过节,所以才不屑于回幽州的吗?

    想到元玉山,我暂时放下了自己与暮雪是何关系的疑惑,转念再次发问:“近来在云龙国出现的云坤与魔界有关吗?他是不是魔尊?云昱说使用魔刀的人会被选作魔尊,是因为魔刀的意志附上了使用者,他们让我伴随云昱,是为了避免魔刀让云昱成为新魔尊?”

    麟霜听到这,忽而有了反应,她又转头看向我,对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几日不见,好像聪明了一点。”

    获得肯定的我暗自得意,我歪了歪头,继续谈及自己所想:“你刚刚对我说:‘广为流传的前半句为云坤所言,被掩盖的后半句是魔尊还会再次回来的嚣张’,魔尊一开始就算计了云昱是金目,也算好了自己何时卷土重来;预言里并没有谈及金目者只有一个,所以魔尊可以利用金目的云坤让云昱陷入旋涡。”

    麟霜听完我的推测,不禁轻拍双手:“你猜对大半。云坤口中的天下,是他臆想的一统人妖两界的天下。云昱统领下的云龙国本只差幽州妖族便能真正实现云坤的遗憾,但金目者接二连三出现,趋于统一的‘天下’被魔界打破,为天下主的预言自然立不住。”

    “那你的意思是?”我搓了搓手,向麟霜探求自己推论有误的部分。

    “预言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尤其是魔尊所留的后半句:‘若当乱世,金目黯然,日居月诸,光华旦兮,三界争辉,弘于一主’。”

    得知后半句预言后,我赶紧默默记下,在心里将完整的预言默念。

    但就在此时,我忽感急风乍起,地面霜花纷纷卷入空中迷乱眼前景象。

    风狂啸,霜遮眼,本还轻松站立的我因狂风不由自主地往后踏步,面前的晶莹榕树与麟霜则在以更快的速度向我远去。

    我顾不上眼前的寒冷,奋力向前,朝前方弥漫的霜雪喊出了她的名字:“麟霜!”

    北风怒号,就在眼前一片朦胧之际,我听到了麟霜幽幽之音自四周而来:“玄璃,回去吧,牢记,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可接触魔刀。”

    为什么?依照刚才我与麟霜的谈话,不应该是她要嘱咐云昱不去接触魔刀吗?

    我刚刚的推测,麟霜说我猜对大半,那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我拼命向前,抵抗强风阻扰,使劲儿伸出右手企图能在纷飞凌乱的霜雪中抓到什么。

    但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眼看自己离她越来越远,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嘶喊:“麟霜!”

    我猝然起身,身处丝绸铺盖的床榻上,烛火映照而来的黄光照在床上,让我有些意外。

    余光扫过右侧,却看见床边已站满了一排隐士,为首的隐士见我惊醒更是喜出望外:“殿下今日醒来的时间真凑巧!”

    “什么真凑巧?”我转头看向她们,对上一脸的期盼。

    眼见屋内还在点着烛火,刚开口问现在何时就被两人架下了床榻。

    “回殿下,现在已到卯时。”

    “刚到卯时?今天要做什么?”

    她们压根不理会我的问题,我被二人强行拉去木桶面前,见到大半桶的冒着花香的温水,我心里一惊困意全无,这才想起我要往后跑。

    谁知我直接被三人塞进水中,这猝不及防的操作让我一阵懵圈,几人还不等我抬头转身反抗就伸手来,也不管是否会把布料撕扯烂,就将我的衣裳脱下。

    慌忙中,我赶紧下意识地蹲在桶内,蜷着身子护住了自己肘关节的红色鱼鳍。

    顺便退到了木桶边缘,抬眼看着她们,就在我要御水阻止她们再靠近时,为首的隐士便开口解释道:“王上命令殿下与王上一同早朝,请殿下自行沐浴后,定要老老实实遵照朝礼进行梳洗装扮。”

    说完她们纷纷转身,留下了里衫拉上屏风后便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这才伴随哗啦一声冒出了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烛火,不由骂道:“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喊我和他一起?一起就一起,这都是第几次了,什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边说我还边打了两个喷嚏,这些花香都是怎么来的?

    也许这些宫内女子觉得好,但让我觉得刺鼻,以往在山中的落花水潭,也没见有这么芬芳。

    我明白早朝的重要性,今日再坐在镜前已是比上次乖巧安分不少,面对她们的梳妆基本都不做抗议,除开抹脂粉。

    抗议两次后,她们面面相觑,只说需要回禀才能定夺。

    我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族的脂粉自己受不住啊。

    以往在元玉山好奇这些,还托玄琰买来给我玩玩,哪里知道用后就脸上倍感灼烧。

    好在,隐士们得到了云昱的许可,我可算摆脱了一见最不想做的事,不由放松下来,开始与帮忙梳头的隐士闲聊。

    “每日早朝都需要这个时辰起来吗?”我问到。

    “回殿下,非也,今日王上已经是为殿下开先例了。”她将我的长发分股梳好,又用发簪分别固定。

    我一听她这么说,不由将头偏向她,眼见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了惊讶:“什么?开先例?以往更早?”

    “是,若非今日,早朝都是卯时开始,王上需在寅时起。”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的疑问,顺带将我的头拨正。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原来当王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情,若非今日云昱将早朝推迟几个时辰,自己铁定现在睁不开眼。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的在寅时起床,天不亮就要为早朝做准备,不管是他还是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都是辛苦。

    大家,都恪尽职守,为这个国家而尽心尽力。

    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

    而我作为玲珑石,我的职责是——让云昱避免被魔刀所用,以及这次的我要拼尽全力将魔刀摧毁。

    我不再关心隐士们如何对自己摆弄,虽感头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增加,我也不再多言。

    想到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心里感想陈杂,虽然自己依然没有弄清楚自己与暮雪到底是什么关系,至少我明白了麟霜为何会找上自己。

    麟霜不仅是因为魔刀,还因为我是麟霜她心中最重要的暮雪的血肉。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想起了那天残阳血光中安详合眼的暮雪,她死在了当年的三界之乱,死在了魔刀下吗?

    麟霜,是要为暮雪报仇吗?

    伴随隐士的呼喊,我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意味着我终于顶着不喜欢的堆金叠玉,需要起身被她们换上衣裳。

    今日的自己,依然是被大部分的蓝色覆盖。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是否因发髻的缘由,觉得怎么看怎么陌生奇怪。

    发愣时,后方传来了隐士们齐声喊出的尊称。

    我打了个哈欠,心想云昱每次都赶在自己刚弄好时过来,连让自己稍微眯眼神游的时间也没。

    我定了定神,回身对上了云昱,他和往日在早朝后见我时的装扮并无不同,反而我感觉到了他见到我时,眼中有些惊讶。

    “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觉得好奇怪。不过这个倒是让我的耳鳍遮掩在一圈圈头发后,倒是没有那么明显,可是头顶的那个发冠好重……”

    云昱无心听玄璃对自己的抱怨牢骚,他只感,眼前的玄璃今日与上次会见兰泽时又有不同。

    也许是考虑玄璃本身性格与相貌,隐士们为她梳起的是将耳边两侧余发各盘一鬟,直垂至肩的十字髻。

    而头顶上让玄璃有所埋怨的,是云昱命人为她制作的海浪云纹珍珠金簪:层层叠叠的金色云浪涌动,云浪上方还雕刻着若隐若现的兰花纹样,搭配东海珍珠看上去十分精巧别致。

    哪怕她脸上未有脂粉,颞部眼睑的金色鳞片随着烛火也是流光盈盈,如出水芙蓉不染纤尘。

    因今日需同他一起早朝,玄璃也是一改上次素雅衣衫。

    她身着晴山蓝与落英淡粉相衬的金绣对襟襦裙,特地增加了宽度的裙摆阔大拖遝,让她看起来确实不大灵动轻巧。

    玄璃看起来,竟有些像之前云昱参与的佳节宴会上,其中那些精心打扮,盛服浓妆又韶颜雅容的女子。

    我见云昱对自己的碎碎念没有反应,便扯了扯他的衣袖,试探性地唤道:“云昱?”

    “怎么?”他似乎刚才一直在走神,见我发话才将自己的衣袖收回。

    “我今日这个头发,好像不太方便戴斗笠?”我侧身看了一眼,倒也没见他拿斗笠来。

    “不用,你既然与我一同早朝,日后便不必遮掩。”

    他边说边伸出宽大衣袖内的右手,不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把握住了我的左手,将我带出了清辉殿。

    此时天色已亮,我与云昱一同坐在步辇上,他气定神若地平视前方,而我则是惴惴不安地拉了一下云昱宽大的衣袖,凑近他耳边说道:“你应该提前告知我一声,我昨晚就早点睡,晚上我还意外地梦到了麟霜,问到一个关键问题时,我却醒了。”

    他一听,神色微变,目视前方的目光转头落在了我脸上继而问我:“你又无意间进入了妖族的心境?她教你什么?应对魔刀吗?”

    我有些尴尬地抿抿嘴,想到麟霜对暮雪的情感,我真是无从开口。

    思量一会儿,我只是硬着头皮回道:“我问了很多——要是我还能睡半炷香,说不定就知道最要紧的问题答案了。”

    “所以你费力闯入妖族心境,只是去见一见你想见的麟霜?”云昱有些无奈。

    云昱曾问过玄尹关于“心境”一事,得知那是修行极高后自身意识所演化出来的栖身之地,一般来说只有自身可通过冥想或梦境进入。

    要是旁人闯入,向来费力而且不讨好,因为那是对方完全主宰的境界。

    若是在心境中遇难,现实中的自己也会昏死。

    我见云昱转头不再看我,赶紧又凑近他的耳边,急忙解释:“我还知道了,你们口中的后半句预言。可我想不明白,这和你今日要我与你一起早朝有什么联系?”

    云昱忽然伸出手,我以为他是想让我离他远点,见状就赶紧退回一边。

    谁知他伸手将我拉到他身侧坐着,虽未侧头但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到朝堂,你只管扶着我,他们要对你有什么指点,不必理会。”

    “可是……”我还想说些这样做的弊端,但云昱却余光严肃地瞥向我,再次重申了之前的话:“吾的玲珑石,相伴我左右,何来不妥?”

    还未说完,他便握住了我的左手,我只觉自己手指微颤,不知是担心他这么执拗会造成糟糕的后果还是心里有什么其他缘由产生的悸动。

    没过多久,我便随着云昱进入了云锦宫的正殿,也是世人口中的朝堂。

    我无心去赞叹观察殿内的庄严宏伟,只觉红木八方伫立。

    还不等云昱拉我出现在台阶下的官员面前,宫人就率先喊出一声通报,百官便齐刷刷地向上方无人的王座进行跪拜。

    也是此时,云昱忽而松开我的手,他将右手手心朝上伸给我在与我胸前差不多的高度持平,我这才明白他在步辇上说的“你只管扶着我”是什么用意。

    “这,不合礼。”我脱口而出。

    我记得这个礼节,这是表示对方与自己平等,甚至比自己更为重要需要更谨慎对待的意思。

    我见在云昱双眼中自己的影子在烛火下摇曳,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不苟言笑地说道:“吾认为合礼。”

    我听他这么说,不自主地抓了抓自己的掌心,既然都这么抬举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在泠雪殿时的尊崇呵护,于是释怀地将自己的左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温暖依旧,稳稳地托住了我小小的手掌。

    “不要担心。”他低声说完,便领着我出现在了云龙国至高无上的王座前。

    身后曾经只隶属一人的王座前,今日却站立着两个身影。

    我看着台下并未抬头的黑压压一片,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安慰道:就当自己现在在元玉山,只是出现在了所有师侄面前。

    “众卿平身。”

    云昱低沉又饱含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台下黑压压的沉静顿时有了回应,也就是在他们叩谢后,众人抬头看见我的那一刻,无不失色。

    纵使朝堂纪律严明,也难以抵挡众臣此时所见异状——王上身边竟然站着一位,与王上有着同样金目的红耳女妖!

    我见稍微靠后的臣子们不禁余光四顾,有些人甚至面面相觑,但始终也是什么都不敢说。

    但最前排的朝中众臣就没有那么含蓄,或许是因为他们资历官衔够高?我心下有些纳闷,这朝堂上前后排差距竟有如此差别?

    站在高位上的我都清楚可见,前面二排臣子中不乏年长者正小声交换意见;其中有一位年迈的长者,自交头接耳的队伍中退出,直接进入了过道的进谏位置。

    我看着这位年迈的长者,只觉得十分眼熟,听其开口便想起来了他是谁。

    奎相双手颤抖地拄着拐杖,面朝云昱和我异于常人的妖族,本该向云昱作揖的奎相却最终只是弯腰向前,可以见得奎相对于我的到来颇为愤懑。

    且听奎相刻意压制心中的不满,对身边的云昱词严义正道:“启禀王上,不知王上今日此意为何?早朝推迟到辰时倒也罢了,为何王上会将女妖带入我国朝堂!”

    此话一出,倒让前排窃窃私语的人都沉静下来,奎相如此备受尊敬拥护,倒让我另眼相待。

    这令我想起了未陪伴自己几年便离开的师父,师父在面对玄尹以及玄琰东陵时,三人对师父尊崇谦卑的神态,与我现在所见如出一辙。

    我站在这儿只觉为难,别说眼前文武百官不解云昱此举,我更加迷惑云昱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里来。

    面对他们的愕然、惊慌、无措、一言不发,哪怕他们都低着头面向我和云昱,我也是感觉到一片压力压在肩上,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身旁的云昱。

    朝臣都缄默地垂头,似乎已准备好洗耳恭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我下意识地动了动搭在云昱掌心的左手,他也在此时开口,回应了奎相的质问:“诸位不必惊讶,吾身边你们认为的妖族,实际上是云龙国历来王权象征,玲珑石。”

    云昱此话一出,更让台下众臣难以信服,可他们都在竭力克制自己与身边人交流的想法。

    不如我预料之中的哗然,朝堂上的一片镇静,反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只能心怀忐忑的,像自己做错事般,听着奎相愤慨发言:“王上怕不是被妖族迷惑,老臣曾警告王上,祸不妄至,福不徒来,人言可畏;然王上对老臣言此妖乃王上私事。私事,既然王上言为私事,就更不应当将其带入朝堂之上!云龙国朝堂,岂是妖族能玷污。”

    这般慷慨陈词,不由让靠前的一众老臣纷纷出列,加入奎相的谏言队列:

    “启禀王上,奎相言之有理,妖族万万不可轻信,幽州就是前车之鉴哪!”

    “启禀王上,此妖同有金目,这,这与预言更是有所冲突。金目者为天下主,朝堂之外本就有流言四起,此刻王宫内又传出金目妖族,这可如何教民心安稳?”

    “启禀王上,王上既言此妖为我国王权象征玲珑石,烦请王上给予我等愚臣一个缘由,恕臣蠢钝,目前无法相信此妖乃玲珑石。”

    “启禀王上……”

    我见台下这般情形,不禁向将手从云昱手上缩回。

    可我被云昱发现了这胆怯的小动作,他立刻蜷曲手指,抓住了我的手掌,并用余光温柔地示意我不必担忧。

    我稍微瞄看云昱,却见他丝毫不惧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轮流谏言。

    没准让我有些慌乱的场面,云昱早已身经百战,也许现在的自己更像是一开始登基朝堂的云昱。

    我不禁想到了,与云昱第一次见面:泠雪殿殿门再次打开,一脸茫然无措狼狈疲敝的九岁孩子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时那个面露彷徨对未来忧虑的孩童,现在已是独当一面无惧风雨的王了。

    在没有自己的祝心佑护下,云昱即位十余年来,也让云龙国更加繁盛。

    或许云坤也未曾想过,在他之后云龙国真能出现云昱这样的金目明君。

    待台下的人都说完后,我也回过神来,屏息探查身边人有何变化。

    方才云昱对自己投来的余光是温柔又坚定,现在的云昱则一心面对谏言臣子,不再关注我,

    我用余光偷瞄,看起来他就是与自己冷脸时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但我可以感受到,云昱此时是不怒自威。

    云昱居高临下凛然正色,明明没有催动燎炏的他,却让我感到云昱周遭已然燃起了不可一世的燎炏。

    一旦云昱开口,不等他声音发出,便让台下鸦雀无声。

    “七嘴八舌,你们当吾之朝堂是街坊街巷吗?”严厉之声自云昱传出,威慑四方的气势让方才还与奎相统一战线的臣子纷纷退散。

    他们慌忙向云昱请罪,云昱对此事一言不发,凛冽的眼神扫过这些附和奎相的臣子:“方才还振振有辞,这下如此安静。怎么,诸位不是真心忧国忧民吗?”

    随后我瞥见云昱的目光仿佛与奎相四目相对。

    这些被云昱声斥的臣子已跪拜在地,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瞧见他们身体微颤。

    而面对云昱的威严,只有奎相依然昂首挺胸,伫立在下方。

    我头一回见身边的云昱到在朝堂上,这般教人害怕,相比素日里他对自己的冷漠严肃,都是小巫见大巫。

    眼看他们瑟瑟发抖,心想自己要是他的臣子,说不定已经因以下犯上死了几百回了吧?

    云昱边说边拉着我一同坐下:“吾言她为云龙国历来王权象征,是玲珑石。吾当然知晓你们心中有虑,然不等吾讲清缘由,你们便如此雀跃。”

    云昱此举没准可以载入云龙国史册,带演化成形的我早朝,又让我与他一同坐在本就属于一人的王座上。

    我心里虽觉不妥,但眼下面对这么多人,深明自己此时需要与他同步,哪怕这个王座比之前会面兰泽时的坐榻小了不少。

    毕竟王座,非闲来无事的坐榻,当然只为一人准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瘦下,这位子容纳不下自己,岂不是窘迫至极?

    本以为位置不够宽敞,坐下时我便挨着云昱,但坐下我发现自己左侧大概还留有约五寸的宽度。

    心中狂喜,我偷偷瞄看一眼云昱,便想同之前那样往左挪动,希望与云昱之间多一些距离。

    不知是自己的偷瞄被他发现,还是云昱早就预料我会如何,我刚稍微挪一点点左脚,他就立刻牢牢地按住了我的左手。

    被云昱按住已让我心中叫苦不迭,紧接着自己抬眼平视前方,又见昂首的奎相目光如刀,锐利地向自己刺来。

    这令我更觉坐在云昱身边,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十分想立刻逃离这个糟糕的早朝。

    这位奎相,好像巴不得冲上来将自己撕碎了。

    眼看奎相目光凶恶,自己更加明白,在他们心中自己身下座位是何意义。

    唉,本石头不坐了还不行吗?

    我咬咬嘴唇,想要重新站起来,可自己的左手手腕却早被云昱不露声色地抓住。

    云昱见我有所动静,自是在我左手手腕上加大了力气。

    云昱一言不发,余光未看向我,但我从他手中力道能知晓,他要我老老实实地坐着。

    尽管我不乐意坐在他身侧,更不乐意被奎相用这种眼神打量,可我忽然想起云昱领自己走到众人前,让我扶着他时他对自己的那句宽慰:“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他们要对你有什么指点,不必理会。”

    “吾的玲珑石,相伴我左右,何来不妥?”

    “吾认为合礼。”

    我默默的在心里回想云昱对自己说过的话,再看看眼前的情形,此时云昱依然牢牢握住我的手腕,只是力气已比方才松懈不少。

    他的掌心宽厚,力道温和地贴环在我的手腕上。

    我双眼闭上,静下心来。

    不知是否为自己的错觉,此时的我能感觉到,身边的云昱需要自己待在他身边。

    我睁开双眼,再次平视前方,心中却没有了刚才的心虚。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感触,给我带来了勇气,我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了云昱的手。

    随后我挺直了自己的后背,端庄镇定地与他一同应对奎相与百官。

    云昱察觉到了我的掌中变化,我感觉到他也因此向自己投来了余光,我嘴角轻微上扬,浅笑稍纵即逝,意在告知他无需担忧我。

    瞬间,云昱转念正视,对奎相身边还在跪拜的众人呵斥:“亏得你们都古稀之年,辅佐两朝,至止肃肃这样简单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

    奎相对此并不畏惧,反而在此话后开口谏言:“正如王上所言,诸位至少辅佐两朝。忠臣挟难进之术,吐逆耳之言。然王上今日此举,诸多困惑踏至;我等闻所未闻,冒死谏言逾越常规,还请王上恕罪。”

    云昱深知附和奎相的老臣们颇为交好,他本也不打算做出惩处,于是按原计划不痛不痒地提点:“奎相言重了,吾登基十一年来,朝堂之上不乏谏言议论。如今仲夏临至,树大好遮荫,下方的人莫要上好下甚才好。众卿平身吧。”

    云昱话音刚落,我就见众人跪谢后退入一开始的队列中,此时朝堂上方才的熙攘全无,只剩下了庄严肃穆。

    可奎相并没有与他们一同入列,他仍在队列之外。

    奎相此刻虽是仰望云昱,但奎相给我的感觉倒如长辈对晚辈行为颇为不满,十分想现在就对其进行教育。

    “吾深知玲珑石演化成形一事难以一时服众,为此吾一直对此事保密。”

    云昱刚说完,石阶前方的奎相便紧跟其后开口:“老臣观察良久,此妖莫不是坊间传闻的金目妖族。王上可还记得那句预言?”

    “不错,玲珑石确实早已演化成现在这副模样,并且因顾及预言,又因元玉山掌门玄尹有求于玲珑石帮忙,吾才将玲珑石暂借于元玉山;可惜,玲珑石生性单纯顽劣,不慎被平民百姓发现——关于这句预言,吾当然铭记于心:金目者,为天下主,维维听命。”

    说罢,云昱从他的袖口中拿出了一封信件,让宫人交予了奎相,并继续解释道:“不管朝内还是百姓都深知,元玉山与朝内素来无瓜葛,但在玲珑石一事上,元玉山掌门玄尹也不得不因魔刀一事向吾商讨。奎相可仔细浏览,若还有异议,也可与元玉山掌门玄尹求证吾所言非假。”

    奎相接过信件后便仔细阅读,毫不理会云昱所言。

    见云昱拿出玄尹的信,我反倒有些紧张:云昱不是素来都是阅后即焚不留踪迹吗?这信是哪儿来的?

    年迈的奎相曾与玄尹倒有过几面之缘,书信虽未有几封,但他足以辩出元玉山掌门的印鉴与字迹。

    细细读下来,确实为玄尹手迹,上面也确实提到了有关对玲珑石演化成形的赞叹并认为玲珑石此番变化会对摧毁魔刀造成最致命的助力。

    他读完后,又抬起头来打量与王上齐坐的金目半妖,她一脸稚气未脱,金色眼眸虽如朝阳却毫无身侧的王上眼中的威严。

    这玲珑石看上去,倒不觉得能有多靠谱。

    奎相暗自想着,但他明白,元玉山自云龙国创立以来从不过问政事,一心修行封锁魔刀五百余年。

    玄尹与王上沆瀣一气可能性虽有,但眼下魔界重现,奎相不认为玄尹会这般糊涂。

    “既然元玉山掌门玄尹举证玲珑石一事,老臣自是不疑。可现在魔界入世,魔刀反而未因玲珑石毁灭,要作何解释?况且王上当年若非预言,现在恐怕还不知在何方;朝外出现了一位紫衣金目者云坤,四处留名,引起舆论;朝内又突然冒出个玲珑石演化的金目妖族,金目者徒增二位,依照预言来看,王上可要谨言慎行啊。”

    奎相振振有词,说罢还毕恭毕敬地向云昱行礼,而他最后一句话也是牵动了当年拥护九岁云昱为王的党羽,数位大臣纷纷跪拜请求云昱对今日言行三思。

    我被奎相肺腑之言所触,心里也认为他所言有理,正动了动手指示意云昱不要执意让我再出现。

    然而,云昱未曾应允我的提醒,他面对群臣劝谏,依然辞色俱厉:“吾知晓你们的担忧。但预言并非完整,哪怕是云锦宫内,也只能找到残缺的预言碎片难以考证。久而久之这半句预言流传五百多年后,让大家都以为:‘金目者,为天下主,维维听命’是一句完整的预言。”

    奎相单手撑着拐杖,面对云昱所言不由挥袖反驳:“关于预言非完整一事,老臣自然明了。可如今都过了这么久,又有谁能穿越五百余年还铭记预言并存活现世呢?”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云昱在王座上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他只是轻笑两声,殿内众臣便纷纷将头埋低,好像这朝堂上曾出现过因云昱轻笑而发生的惨案。

    随后,我又听云昱对奎相嗤之以鼻:“奎相所言差矣,在你的眼前就有一位经历了当年三界之乱,亲耳听过完整预言的事主。”

    奎相一听倒来了精神,他微微侧身面向了我,哪怕他已年迈眼皮下垂,也是两眼炯炯入神地看着我,颇为不信任地对我开口:“玲珑石?”

    岂料云昱根本没有理会奎相,他再次握紧了我的手,面对朝臣娓娓道出预言的由来:“三界之乱中,一人族名曰云坤,夺取魔刀利用玲珑石妄图在没有魔界的世间称王。他既是云龙国开创者,可因操纵魔刀,他也成了云龙国历史上最不乐见其成的人物。云坤恰好为金目者,为了更好的进行统治征战,他才传颂了这句预言。”

    “王上,这些历史没有缘由,哪怕云龙国史记里也不曾提及云坤为金目……”

    云昱冷然阻止了奎相的发言:“当然有记载。”

    云昱边说边伸出了左手,只见黑影闪过,将一卷陈旧不堪的竹简放在了云昱手心。

    “因魔界入侵一事,吾不得不与已执掌幽州的妖族之王兰泽联络;幽州人族与云龙国祖辈血脉相连,因此吾特地将幽州史料悉数运回,在幽州编年史记第一卷中便提及了此事。还请奎相小心浏览。”

    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简,将它双手奉与奎相。

    我更加纳闷,这到底是,他什么时候与兰泽联系拿来的竹简?

    我以为自己与云昱相处时间不算短,没想到他暗中还做了这么多准备,为的是今日将自己带到众人前昭告世人吗?心里有许多疑惑,可目前也只能压在心里,盼望着这个早朝快快结束,好让自己痛快地问个明白。

    云昱此时还特地命宫人赐桌椅与奎相,不知是在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竹简受损,还是担心奎相无法站稳。

    奎相倒是欣然坐下,十分详尽地凑近竹简观看:确实是老旧到不行的竹简,稍不留意都会感觉它们会散落成竹片;就连文字都与今时云龙国所用不同。

    因云坤而逃离至幽州的云家血脉,确实是详细记载了当年朝夕,甚至连玲珑石的来历都有——但是与云龙国记载的玲珑石来历却是大为不同。

    殿内在这一刻出奇的安静,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可听见。

    我见奎相看的十分仔细,也忍不住好奇地向前方探头,却被云昱轻轻地拍了一下手背,他及时地制止了我这样随性的行为。

    眼看奎相谨慎卷好竹简,他将竹简小心交予宫人,随后又是拄着拐杖站立。

    奎相先是向云昱作揖,一改方才质疑的态度,反而虚心请示:“老臣关心则乱,还请王上宽恕;眼下金目者有三,若非老臣没有猜错,朝外突现的紫衣金目者云坤应当是……”

    云昱目光深邃,嘴角带着寒冷的笑意肯定了奎相的猜想:“奎相颖悟绝人,那在外掀起舆论引导民众的金目者云坤,正是当年的云坤。”

    此言一出,更是令台下群臣不自觉地惊呼,本来玲珑石一事就足以震惊,现在又由奎相与王上肯定了云龙国创立者云坤重现国内。

    我没料想过云昱会直接将这些全盘托出,一时间朝堂内再现哗然,我悄悄地瞄了一眼云昱,现在的他倒没有方才的愠色,对眼前的熙熙攘攘置若罔闻。

    云昱见朝臣匪夷所思,等待他们声音渐小趋于安静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云坤曾执掌魔刀,已然入魔,存活几百年算得上什么?”

    “所以魔界并非按兵不动,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威胁云龙国。”奎相用拐杖敲了敲地砖,正色到。

    “奎相不愧为三朝元老,看事情足够透彻。”

    面对云昱的赞许,奎相此时并不挂心,而是面向我开口问道:“不知玲珑石可否将完整预言告知?”

    我见奎相突然问及自己,正要开口,却被云昱握手两下,还没等自己反应他是什么意思我便听到云昱率先回答:“金目者,为天下主,唯唯听命。”

    他说完便不再言,而是转头看向我,目光坚定地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我默默点头,转而起身向台下朝臣合手作揖,音声如钟缓缓念道:“若当乱世,金目黯然,日居月诸,光华旦兮,三界争辉,弘于一主。”

    完整的预言,自五百六十年后再现人世,台下众臣听罢但凡聪明的都明白了为何这预言只流传了前面一句。

    若当乱世,金目黯然;朝内玲珑石化作金目在前,实际上已是最初的预兆,而朝外魔界现世也引来了紫衣金目者云坤重现人间。妖族吞并幽州在前,魔界入世在后,都在警示人、妖、魔三界纷乱酝酿在即。

    既为乱世,金目者何须成称王标准,人族的云龙国之王在强悍的妖界与魔界面前,怎能不黯然失色?

    日居月诸,光华旦兮,三界争辉,弘于一主;已然预言了如今三界为争夺天下的局面,而最后,会有一位胜出的王……

    奎相仔细想完,深觉说出此预言的云坤心思缜密,利用前半句预言让自己顺遂,预料到了未来云龙国会有另外的金目者称王——而自己,甚至也可以算作是云坤预言中的一步;毕竟是他,将眼前的金目者辅佐为王。

    “云坤他究竟是……”奎相不禁呢喃。

    云昱也起身上前一步,将双手背在了身后,面对朝内众臣直言无隐:“他是曾经执掌魔刀最后依然不敌魔刀侵蚀意志,最后成为魔刀傀儡的‘魔尊’。”

    他说到此处,稍作停顿,面朝众臣气宇轩昂:“吾今日之措,便是要告知魔尊:金目者云昱若当乱世,亦为王者。”

    云昱话音刚落,狂风便自殿外冲入殿内,风力与我最后在麟霜心境中所感如出一辙,阶下朝臣一时间纷纷踉跄。

    而奎相幸有拥护的同僚搀扶,但也只能勉强站立。

    伴随狂风,一抹紫檀色身影闪入大殿中央,背对着殿外的紫衣来者,傲然面朝前方。

    耀眼且寒冷的金色双眼已告知了众人来者身份,不是别人,正是云昱口中成为魔刀傀儡的魔尊云坤。

    云坤右手手持银扇,扇面半掩其颜面,眯起了他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看向前方。

    他将左手背在身后,殿内因他攒动的风流暂未停歇,紫檀色深衣亦随狂风向后摆动。

    我蓦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抬手,万千箭雨瞬间齐发,破风而行向云坤刺去。

    他身姿灵巧,又挥动银扇,不费吹灰之力便抵挡下我的攻击。

    也就是此时,狂风停歇,他仍是一副悠然自得姿态,不知他嘴角勾勒出的笑意藏着什么诡计。

    “众人退下。”

    云昱刚开口,拦在我身前,就听一声闭合折扇之音锵锵,云坤的声音紧随其后:“好歹也是孤的后世,见到孤也不行礼吗?”

    此话一出,我便感到云坤眼色有异,我立刻推开云昱,左手拦在云昱面前,站在了云昱方才的位置与云坤的金目相汇。

    而他刚才渐起的血红目光,在与我对视的一刹那,他眼中的血色消退。

    伴随金色眼眸归于正常,他眼中闪过惊诧,似乎方才并未留意到向他发出攻击的是我。

    随即,云坤上前几步盯着我,意料的神色马上被憎恶替代,面对我喊出了她的名字:“暮雪?”

    “你今日是来自投罗网吗?”我紧紧盯着眼前的云坤,又踱步到了云昱跟前,将云昱牢牢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见我这般谨慎小心,反对我相视而笑:“孤的暮雪,你若想起一切便不会倒戈对方。”

    我面露厌恶,不由蹙眉,厉声反驳他:“你怕是错认了,我不是暮雪。”

    云坤周围已是群臣退散,羽林卫已将他团团包围。

    他见自己被围绕仍然是一副气定神若,他摇了摇头,再次打开了折扇。

    云坤眼色凌厉一闪,围在他身边的羽林卫便七窍流血狰狞倒地。

    他一面迈步走来,一面轻扇银扇,嘴角似笑非笑,暧昧之音再来:“怎会认错,你曾对孤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浑身一震,这句话,分明是今日麟霜与自己说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愣在原地,脑中快速闪现麟霜谈及暮雪时的神情。

    麟霜倾慕暮雪,所以对自己这么说。

    而眼前的魔尊难道,暮雪,难道暮雪当年爱慕的是……魔尊?!

    我晃神地看着魔尊踏过尸体,向自己走来。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魔息也是如山川巍峨,朝自己侵袭,我立刻展现水镜屏障,回过神来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身后的云昱却在此时,不顾我的阻拦,毅然地将我扯到了他身侧。

    云昱的目带锐光,无声地将燎炏化作万千鹊鸟,誓要逼退眼前本该死去的云坤。

    我心中暗叫不妙,伸手想拉回高温逼人的云昱时,便见到云坤眼中血光再现。

    我立即屏息催化自身力量,金色光辉自我手上涌向云昱,以免他被魔尊所影响。

    云坤从容不迫地回旋躲避燎炏缤纷,银扇折射着燎炏火光。

    云坤以退为进,伴随着他的步履,他虽未开口,但侵扰之音再次回荡殿内:“暮雪,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他吗?”

    就在自己被勾起好奇,准备脱口而出询问,只听一声回绝之声伴随冰霜蔓延的晶莹闯入:“玄璃不想。”

    朔风萧瑟凝殿宇,青烟暮霭卷晨霞。萦空如雾伴蛟龙,徒见霜华浄碧空。

    背映日耀的月白身影,飒沓如流星,伴随霜影降临。

    兰泽?!我瞪大了双眼,敛容屏息地望向散发着清辉霜色的兰泽,心想:他怎么会来?

    因兰泽到来而惊讶的不只是我,还有云昱和魔尊。

    我见魔尊肃穆转身,殷弘之息毅然萦绕在其周围,为他挡下了后方云昱的燎炏侵袭。

    魔尊面对这位让日月都黯然失色的妖族,见妖族额头上的雪白犄角,思索几秒便知晓了对方身份,并对其称颂:“暮雪的同族真是彬彬济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