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都市小说 > 日居月诸! >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

    月落星转,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方鱼肚白逐渐显现天际,昔日元玉山弟子们纪律森严的石窟已成一片废墟。

    因动静而赶来的元玉山众弟子,因为天际的夜色渐退,对眼前情况愈发难以保持冷静。很快,素日里对玄琰有意见的几位弟子格外激进;以这几人的言论为初始,玄琰背后的同门们开始躁动,他们很快引导众人紧张慌乱的情绪,煽起了不团结的氛围;甚至要求玄琰与东陵退开,由他们去营救被困于无法接近的沙尘中的师尊。

    “师尊困于眼前沙尘良久,你作为首席弟子却是坐以待毙!玄琰,交出茕冥剑,交出师尊的拂尘!”

    “就是,素日师尊对你教导有加,你与东陵让师尊置之死地,师尊真是看走眼,养了你们这两个白眼狼!”

    “把茕冥剑交出来!你不配持有首席的佩剑!”

    “对!交出茕冥剑,没有能力就不要在这儿阻挠我们营救师尊!”

    “他们身边还有妖族,你们看,这个妖族不就是当初夜闯元玉山的那个吗?”

    “师尊生死未卜,陆尧师兄,玄琰师姐素日待你不薄为何要此刻这般诋毁?”

    “陆尧你少在这里碎嘴,挑拨是非,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对付魔界,营救师尊;你们一口一个玄琰师姐不够资格,难不成你有资格持茕冥剑?”

    “黎蓉你少在这里辩护,玄琰和东陵身为师尊入室弟子,面对区区风沙就止步不前,对师尊不管不顾,他们压根不配为我元玉山弟子!”

    “对,陆尧师兄说的有道理,你们让开!”

    “玄琰和东陵杵在这儿无动于衷,又不让我等靠近,依我看,他们就是想师尊……”

    玄琰背对经由不怀好意之辈挑唆的弟子,面向前方三位受困于内的沙尘一言不语;东陵则背对玄琰,面对这些气焰嚣张,毫无素日循规蹈矩又无视茕冥剑的一众弟子。

    持有茕冥剑的首席弟子,无疑是掌门钦定的传承者,见此剑等同与掌门会面。东陵严格恪守此条规定,他背后的玄琰只要未发话,他便不会与前方胆大妄为的同门出手。

    玄琰的沉默以对,让后生们变本加厉,口中越来越没有人话。就在难以再动口相教的东陵准备出掌震退这些叫嚣之人时,一旁席地而坐的赤燕先行一步,快如流星地移动到了为首挑事的人面前。

    赤燕的短刀利刃,不动声色地贴放在陆尧的喉咙上,周围的弟子们见状,连连后退,刚才趾高气扬地大放厥词也变成了互相怯懦地私语。

    “我还没见过比我更能说会道的。这些精彩绝伦的胡诌,怎么我一到跟前,你就不继续说了?”

    话语间,赤燕手上力道未增,可他的高束在脑后的赭石发丝,已有些许变成了带有杀气的绛色,令在场未曾见过妖族的弟子们不寒而栗。

    还不等东陵发话,赤燕便急冲冲地伸张正义,非但没堵上悠悠之口,反而令为首的陆尧更加满口胡言:“你……你这个妖族与玄琰他们勾结,难怪魔刀会冲破封印,定是你们暗中联络!”

    东陵虽了解陆尧早有对玄琰有异议,平时就不服玄琰身为一介女子却担任首席之位,但陆尧会在这种危难时候污蔑,着实令他心寒;他见陆尧又要开口胡诌,以及赤燕刀刃微微倾斜,连忙上前制止了赤燕的行为:“赤燕!这是元玉山分内之事,我们很感激你前来协助对抗魔刀,但这些,还望你莫要参与。”

    “你们人界有句话说:患难见真情。元玉山还说什么修身养性修仙福地,这败类唯恐天下不乱,依我看,把这些跟风墙头草都杀了,你们元玉山才会齐心。”

    就在赤燕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囊括魔刀与玄尹等人的混沌风暴,便开始产生异动。

    肆虐呼啸的强风突然扩散开来,咆哮奔腾的旋风夹带地上的乱石黄沙铺天盖地,令众人不得不避让。

    紧接着,一道淡紫色锋芒宛如天梯直冲云霄,就在光束冲天之际,地面上原本猛烈的狂风亦显露停歇之态。

    不一会儿,东方天际的晨光破晓,炫目此地上空的淡紫光芒微眠;再看眼前,刚才逼退众人的风卷沙砾已喧嚣不再,在原来包裹三位的黄尘烟霭中,只有两道身影绰约而显。

    最接近混沌烟霭,最关心玄尹与玄璃安危的玄琰,最先看清楚眼前的惊诧一幕。

    烟散尘落,玄琰看见玄璃将她的左掌,按在了身前对她单膝跪地的人的头上。

    那人一头玉红散发,肩膀覆盖黄金肩甲,身着玄色与殷红相衬的戎装,哪怕周身尘埃也难掩他与身俱来的威风凛凛。

    而直到玄璃反应过来,惊觉地收回左手,此人才有些许动静。

    我为眼前的剧变大惊失色,我不是执掌魔刀后就对它全力攻击吗?回想之前眼中忽来的炫目茫然,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结果睁开眼,再度看见景物的我,本该是左手执掌刀柄的魔刀消失不见,左手反而搭在了一位红发男子的头上?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慌失措地后退,暂且不管眼前“人”的反应,优先俯身搀扶起倒在已血泊中的云昱,一边探查他的气息,一边思索着对面前突现的“人”喊话:“你是谁?莫非、莫非你是……魔刀?!”

    怀中的云昱气息尚存,让我心中的忐忑稍有缓和平复。如此来看,刚才在幻境中的魔刀并没有骗自己,天边的鱼肚白都向西边扩散,若非魔刀所言它将我们的时间暂缓流逝,遭此致命伤的云昱定不会还有气息。

    我不顾疲敝又开始对云昱做无用功,极力地为其送去只能让其存有一缕呼吸的力量,就在此时,眼前“人”一头玉红散发随晓风飘舞,本还笼罩四周的尘埃也因晓风消散,他长舒一口气,这才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

    一双墨紫色的眼眸让我瞬间注目于他,这才留心起他的模样;令我陌生又熟悉的容貌再度映入了我的眼底,竟与脑海中刻画的暮涯的容貌重叠交错!

    这,这是,暮涯,是暮涯的模样……

    他,他是,是暮涯吗?除开发色,眼前“人”几乎与暮涯无异。

    他的模样惊诧得我连呼吸都暂缓一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他起身站立。

    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对此震撼的还不止是我,我见他低头环顾自身,宛转自身的双手手腕,令其握拳又松开后,便他口中传来不可思议地惊叹:“孤竟然重生了?”

    一听到这个自称,我立刻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他,是由魔刀变化而来!?

    魔刀戴着暮涯的皮相,幻化成了人貌?!魔刀竟然与我一样——我们都从了无生命的器物中,活了过来?!而暮涯,暮雪执着的暮涯,他居然,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重生”?

    我、我、我怎么会……暮雪弥留魔刀的佑心鳞已破碎消失,我与魔刀本应再无关联才对?难道是因,魔刀称不属于我的佑心鳞被其吸纳,让我与魔刀再有瓜葛所致?

    可我分明对魔刀发动了攻击,我竭尽全力对魔刀的攻击,最后的结果竟是如此?

    破晓前的凉风本应该是沁人舒心,但此刻的我,面临这个无法接受的结局,感觉像站在冬日的山间瀑布中冲刷,从头到脚都无比寒颤。

    我没有依照魔刀所言,我仅仅是执掌了魔刀……我拼力攻击了魔刀,怎么会造成这种结果!?

    这是我造成的?这是我的攻击造成的结果?

    自责、愧疚、恼怒在心中涣散,我感受到自己心乱如麻,赶紧深呼吸,令自己从慌神中解脱出来:玄璃,冷静!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自责内疚的时候!

    是,现在看来,魔刀是消失了;可眼下对待这一巨变而讶异的不仅仅是我,魔刀,不,应该称其为魔尊?眼前由魔刀具化成形的魔尊,对此的惊诧程度不亚于我。

    稍作平息的我凝神聚气,一面将右手运力持续维系怀中云昱气息,一面左掌蓄力随即向魔刀演化成形的魔尊拍出。

    砰!

    魔尊不偏不倚地伸出右臂,坦然自如地抵挡我的招式,他虽未因此受伤,也被掌中浑劲震退两步。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对我睥睨,不同于他还是魔刀模样的清朗之音随之入耳:“孤原以为,孤的做法可将你附庸,让你成为孤的傀儡;没想到你的举措,倒成就了孤,让孤在地界重生。玄璃,你真令孤意外。”

    听见他洋洋得意地嘲弄,我胸口不觉燃起怒火,对不再是刀刃模样的魔刀吼道:“魔刀!暮雪残留的佑心鳞已散,你口口声声说你行事光明磊落,却诓骗我,我的佑心鳞与我没关系,你利用我的佑心鳞……”

    魔尊并未让我说完,他对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果断打断了我的话:“不要一次又一次用你的愚蠢挑衅孤的耐心;蠢笨无知,这变化压根非佑心鳞所致;地界应当谨记孤之名讳,别嚷嚷魔刀,孤名……”

    魔尊话说一半,赤燕的声音就渐行渐近,乘风闯进我们的对话:“玄璃你带云昱退开!和他废话什么?你管他变人变魔变妖,知道敌友就要有所行动,你不打你就别杵在这里碍事!一个石头怎么比我的废话还多!”

    赤燕的身影在话音销匿前就移至我跟前,他先伸出左手扛起倒地未醒的玄尹,紧接着又右手拔出长刀,朝魔刀甩刀发出攻击。

    赤燕的招式连环,雄浑气劲由他右手紧握的刀刃划出,径直劈向眼前变幻成“人”的魔刀。

    岂料面前的魔尊身陷攻击岿然不动,他甚至连手臂都未抬,只是将左腿向前上步,紧跟着他右脚尖擦地跟步,顷刻催动周身的乱石,齐刷刷地跃至空中为其凝聚成护盾。

    石砾凝聚的护盾在承载赤燕的攻击后,顿时分散;随即魔尊将右脚落在左脚后侧,抬起左脚向前上步;伴随这一小步,悬浮于空中凌乱石砾宛如火药爆裂,夹带灼眼的高温焰火,向着四方迸射。

    魔尊玉红色的长发因风流涌动,他如同过往一样高手阔步,无需多行,尽显一方霸主的赫斯威能。

    他藐视八方,墨紫色的双眸已附着阴寒,鄙弃之言更是随着星火炽焰冲入人群:“打断孤的言谈,真是失礼。”

    在场的元玉山弟子们纷纷逃窜,因为他们已经看见,沾染火星的后果:只需点点火光,此人就会身陷火海,最终尸骨无存,空气中只剩下焦黑灰烬。

    纷飞四散的诡谲火焰,钻心刺骨的痛苦哀嚎,恐慌中亦有咆哮的呼救声。

    纵使这些朝夕相处的多数同门,刚才还声讨玄琰,给玄琰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但面临魔刀的暴戾恣睢,玄琰仍旧选择持茕冥剑起式解围。

    玄琰的左脚向左侧方迈出,脚尖外擞,上身静止不动,右脚速向前方绕行上步。

    同时她左持茕冥剑,随绕行上步之势向左侧平行云扫,鹤唳击石,剑锋化作群鹤,全力殉向目标为元玉山弟子的烈焰火石。

    “东陵!你带师父,以及掩护大家离开!”

    玄琰眼见东陵已背上师父,她与东陵眼神交换时,见东陵回以教她放心的神色,心里顿觉踏实不少。

    玄琰沉下心,双手紧握手持茕冥剑,上半身由左拧转向右,随拧转之势向魔刀所在方向扫砍,同时对赤燕大喊:“赤燕你带他们退开!”

    赤燕连忙回头,见玄璃还与云昱待在身后,不禁在心中大骂玄璃鸠拙;骂虽骂,赤燕还是以最快速度从玄璃怀中夺过气虚衰弱的云昱,拔腿就撤。

    赤燕抱起云昱跑到一边,才发现玄璃压根没跟上,气得赤燕猛跺一脚,转头对玄璃厉声呵斥:“你被魔刀吓傻了吗!跑啊玄璃!”

    此时的魔尊已轻松扫开玄琰的招式,他紧盯着我,欲言又止地向我走来,对左方袭击的玄琰满不在乎地反手一抬,就教玄琰被无形掌力击退。

    我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身子,双手握拳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

    这就是我的选择所造成的后果吗?

    可恨,可叹,可悲。

    我原以为,我能将魔刀封印,再不济也是能将他元气大伤,或者就像魔刀所言……

    然而,魔刀没料到,我没想到,我们的接触竟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若真如魔尊方才所言,变成这样状况的缘由不是佑心鳞,那到底是为何?连他都对自己的重生感到意外,我与魔尊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未知的瓜葛!

    我刚要开口,就见魔尊前行几步后停下了脚步。

    我见状立即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地将双肘发力催掌,双掌迅速自腹部前下方交叉,双手掌背向上掌心向下,成交叉状态;然后两手手肘持续发力,让维持交叉掌式将双臂向上抬至胸前。

    他见我有所动作,只是双眼的神色微微有变,不知是在讥讽还是怜悯我此时所为。

    随后,魔尊唇齿翕动,沉下音调,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地界的你们,尤其是你玄璃,听清楚,孤名:坖晗卿。”

    “谁要管你叫什么!事已至此,不如大方地告知我你究竟与我还有什么联系?以及,我要如何救云昱!”

    话音未落,我就招式即出,目光紧锁跟前避重就轻的魔尊,同时也在默默运作能为,维系一息尚存被带离我身边的云昱。

    让我意外的是,现在心绪渐渐平复的我,顿感耳目一新。

    哪怕云昱现在没有在我的身边,我也可清楚地觉察到云昱的生息,可感知云昱此刻状态;也是第一回,我做到了未在受力者身边,能对其做到治疗。

    虽然现在的我,对待魔尊对云昱造成的致命伤还是回天乏术,只能让云昱处于昏迷、半死不活的状况。

    坖晗卿。

    我默念着这三个字,目不转睛地凝视拥有暮涯容貌的魔尊,只觉无比荒唐。

    他唤坖晗卿,不是暮涯,他只是和暮涯长得相似的魔!

    暮雪费尽心思想她的所爱重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事与愿违;甚至暮雪也因暮涯,错失了彻底毁灭魔刀的机会。而今暮雪的佑心鳞和她的意念彻底消散,与世间缘尽,然而她所爱的暮涯,却反以这样的方式“重生”。

    暮雪啊,虽然你再也瞧不见眼前由魔刀演化成形的魔尊,继承了你所爱之妖暮涯的容貌,可除开这一点,魔尊他,再无承载暮涯的任何!

    心性也好执念也罢,面前与我再度对峙的,只是魔刀变化来,披着暮涯皮相的魔尊;不是你处心积虑,牺牲自我,放弃摧毁魔刀机会换来的重生的暮涯。甚至他的自称,也不是你心有所属的暮涯的名字!

    讽刺的是,我压根没资格去埋怨暮雪的抉择,因为我的抉择,也促使魔刀变得更为强悍。

    我看着面前的坖晗卿,发现他此时的目光有些游离;他的目光越过我,不知是在打量云昱,还是在留心在场的赤燕和玄琰。

    我见坖晗卿仍不作答,便不再等待,直接将自己的双臂奋力向上,左手右手分别围绕手腕拧转后立即将双臂下沉回到胸前位置,双掌迅疾朝魔刀甩出。

    沉厉凝重的掌劲顺化晓风,风入掌法化作利刃,气势汹汹地袭向气定神若的坖晗卿。

    坖晗卿目空一切,又像方才一样挪动步履,他眼前的沙砾转瞬听令凝聚一团成为抵御前方攻击的盾牌。

    不过这回的结果出乎意料,我掌中的风刃径直穿破坖晗卿的自负,紧跟着便是剧烈攻势直击坖晗卿接应招式的右臂。

    此招令坖晗卿身形瞬动,他稍退数步后低眉扫过右臂,发现对方此招竟能将坚硬难催的护臂击开裂纹。

    坖晗卿喜怒未表,暗自思量:莫非荣获新生的并非他一位,还有玄璃?

    现在的她,居然还能与重生的自己平分秋色,以及,坖晗卿留意到,玄璃似乎在边对战边留心一旁的云昱,并消耗自身体力维持云昱最后的一丝气息。

    作为暮雪心脏的玄璃,没准儿也会走上与暮雪一样的路?坖晗卿心思一转,这地界的执念情感,倒真是有利有弊,若加以利用……

    坖晗卿回转神色,他将右手背在身后,昂首傲然地对我发出赞许之言:“你难道没有察觉,你的能为进阶不少吗?”

    “你少废话,我问你,如何救云昱性命!”连我自己都没料到,对魔刀的发问是声如洪钟。

    铿锵有力的几字贯穿云霄,竟令本是破晓的天空闪落琥珀色的闪电。

    雷过风吟,坖晗卿将抵挡头顶奔雷的左臂垂下,他眯眼掠过劈开护甲的左手小臂,里面已是血肉绽开。

    浓烈的焦糊与雷击的伤痕,叫坖晗卿记忆犹新。

    坖晗卿眼中飞过一丝惊奇,他分明记得,玄璃与暮雪一样属水生,怎会现在,在与本为魔刀的他相触后,能唤起雷电霹雳?

    更让坖晗卿超乎预想的是,他眼下虽最终重获新生,不再需要附着在生前携身的刀刃上;可迎击此种程度的奔雷后,小臂却无法像从前一样自行愈合。

    怎会如此?

    坖晗卿心绪一沉,对待玄璃的态度骤然严肃。

    不应该是如此,坖晗卿飞快回想幻境中玄璃的动作——她遗漏了最为关键的举措!

    玄璃!

    坖晗卿咬牙切齿,血液,他没有得到玄璃的血液,正是因为缺少了玄璃那沾有他气息的血液,才让自己无法像从前一样不惧术法造成的伤害!

    可恨!

    那这副身体,这副身体岂不是还要与从前一样,他坖晗卿,还要同自身地脉借力才可复原?!

    我正要再质问坖晗卿,便看坖晗卿握紧了左拳,生硬颤抖的苍白指关节上,慢慢地沾染上他小臂伤口处顺流而下的血液。

    随即,坖晗卿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那把熟悉的魔刀再度显现在他的右手手心,他义愤填膺地对我怒吼出我的名字:“玄璃!”

    坖晗卿言出身动,义形于色,噬人的气息狂扫四方,令在旁的赤燕第一时间只能竭力庇护玄琰与云昱。

    赤燕见情形不容乐观,当即右手拽玄琰左肩扛云昱,往山下疾奔,临走前头也不回地对玄璃告诫:“玄璃你小心!打不过就要跑知道吗!我先带他们撤,情势不对就跑!云昱这小子你也别纠结了,想开点吧!人族寿命就那么点儿,救回来也就活那么一百年!”

    “喂!你带他走了我可……”

    赤燕的这番操作让镇定自若的我开始紧张,侧目间,我话还没说一半,就见坖晗卿步履稳健,周身发散震天动地之威向我袭来。

    他边向我阔步,边右手持刀向右平扫,号令四周风息化作刀锋向我袭击;同时,坖晗卿又顺势提升气力,将刀于右臂外旋屈肘上提,刀身绕于后背,刀尖下垂直,待逼近时对我开展致命一刀。

    就在我全神贯注,以柔克刚,掌心化犀利风刃为风流时,背后天际破晓,霞光喷薄而出;但我与坖晗卿的上方天空却是云层汇聚,风云涌动与东边的旭日温暖截然不同。

    阴阳割昏晓,电行半空如狂矢,坖晗卿右手持刀,但随着他手中刀锋嫣红一闪,突见头顶密云中数道灼眼的紫罗兰雷电如风过万弩,直冲准备劈刀向我的坖晗卿。

    坖晗卿留心到空中逼命的攻击,顷刻调转方向,手中的刀刃直斩这些令他久违的轰雷掣电。

    血光电闪,两两相击,天崩地裂。

    声音如冬至时所点燃的烟花爆竹,振聋发聩,教我赶忙捂耳,果断后退躲避身前强烈的冲击。

    威力横穿八方,令周围草木皆向后倾身,轰然作响硝烟爆发,让我眼前又见一团沙尘。

    我眼前的尘埃瞬落大地,还不等喘息,接踵而来的狂风又将还未归位的树木又吹得前仰后合,树叶在林间簌簌落下又纷纷飞扬,仿佛此时已入深秋。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雪色身影踏入我的眼帘,那位曾在云锦宫外撞见的白衣少年,依旧是一身雪白圆袍;只是现在的他,因风掠周身,惊扰起满头的银瀑随风飞溅,在他那一对金色蝶翼的耳鳍外,依旧静挂一对如玉的螺旋犄角。

    随狂风降临的少年抑若扬兮,血色双眼美目扬兮,额间眉如松雪,虽容貌俊朗也不减威仪。

    我还未想到要说什么,就瞧见对峙少年的坖晗卿嘴角露出冷笑,墨紫色的眼眸愈发阴凉,十分生硬地与少年打了个招呼:“真是久违。区区地界,也劳烦你躬亲?”

    少年瞥看我一眼,目光便回落到坖晗卿身上,流声悦耳之音即从喉咙发出:“能在地界重生,孤感惊喜,对孤的贺礼可还满意?”

    “你以为焌雷还可杀孤第二回吗!”

    坖晗卿语落刹那,便举刀飙向距离他们约四丈远的我,我暗叫不妙,连忙凝聚水汽令它们化作漫天箭雨,箭雨暂挡坖晗卿攻势的同时我又赶紧着手反击。

    少年虽身未动,但他的余光一直留意了坖晗卿的攻击,眼见没有武器的玄璃仅凭自身功法和掌力辅助,还能勉强接应坖晗卿两招,倒也十分欣慰。

    快刀猛攻之下,我渐感吃力,分心地瞄向一旁的少年;与坖晗卿对峙来看,他们之间分明是有恩怨的模样,怎么现在反变成了我独自被坖晗卿追击,他在一边看戏?

    我还以为来了个友军,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没成想这鹬蚌是我与坖晗卿?

    我被刀锋震荡地连翻后退,差点摔倒,见那位少年还是熟视无睹的模样便冲他大喊:“喂!你来是做什么的!”

    “管好你自己。”坖晗卿的冷言伴随轮刀劈斩,直冲向已有些头晕目眩的我。

    就在我目眩一瞬,杀招近身,佑护我的血莲再度显身在我面前,可是此番已是徒劳,坖晗卿的魔刀轻松斩落莲花,径直向我劈来。

    就在我以为我要命丧刀下时,银光乍现,转眼之间,原本坐看好戏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我跟前。

    面对即将劈在他头颅的魔刀,少年从容淡定不闪不避;我心惊不已,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但只觉眼前一阵耀眼,耳边也瞬间荡起声如洪水的咆哮。

    待眼前光亮褪去,我终于看见方才不为所动的少年与坖晗卿刀剑交错,银白与殷红的两抹身影,在前方闪动,展开难寻足迹的互相拼杀。

    “干预地界相争,你与孤有何区别!”坖晗卿话音未毕就怒意狂升,他再提内劲,对少年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击。

    少年眉目清冷不做回应,他凝神以对,见招拆招时还不忘提及坖晗卿的痛处:“蛰伏这么久,你不也还是用地界律法下的肉身重生?”

    坖晗卿将怒火全部集中于手中魔刀,右手持刀,力附刀刃,向右前方的少年劈刀:“坖元卿,地界不是你恣意妄为的地方。”

    躲避在旁的我一边观察他们动向,一边在探寻赤燕遁走的方位,企图感知到云昱的状况;但我听到坖晗卿喊出少年名讳时,我还是不免分心:坖晗卿,坖元卿。这两个名字如此相近?莫非,他,魔刀演化而来的魔尊,与突来的少年是手足?

    以及他们所言的地界是指人界吗?听他们的言语,似乎与魔尊名字相近的坖元卿,是来自其他境界?

    坖晗卿对他如此恼怒愤慨,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该不会,这叫做坖元卿的少年,是背叛魔界的魔族?呸呸呸,不对,若被坖晗卿喊做坖元卿的少年是魔族,且来自魔界,怎会有胆量与魔尊反目?而且从视觉上来看,坖元卿和坖晗卿给我感觉也相差甚远——一位翩然若仙,一位叱咤风云,虽说坖元卿对待坖晗卿的猛攻基本以退为策,但从他的神态来判,倒十分自若。

    坖元卿的实力与坖晗卿不相上下?还是他会更胜一筹?

    坖晗卿的攻势绵密,冷冽的刀锋扬尘掩云,式式狠辣招招直取坖元卿性命。

    反看坖元卿还是信步闲庭,无意对战,应招闪避攻击,对坖晗卿只虚晃剑招。

    此时已日渐升空,夜色逐渐被东方朝阳驱散,就在日光映乾坤之际,本还气势猖獗的坖晗卿却在阳光的照射下顿感挫伤。

    本在见招拆招的坖元卿见时机已至,立刻轮转手中长剑,坖元卿剑至自身左上方划弧举起,手心向上,剑锋自右后方向下,再向左前方因日光受挫的坖晗卿划弧平扫。

    出招霎时,坖元卿的剑光如流萤划空,挂日映乾坤。

    天上天下,惊骇八方的威能再度以山崩地裂之势展现;教我赶紧躲到身边的古树后,低头将双手用力抵住粗壮的树干,以抵御足以将自己震飞的余波。

    飞沙漫天,落石如雨,极招来得凶猛去得也快,我听风啸渐落才慢慢地从树干后探出头来。

    但看滚滚沙尘中,唤作坖元卿的白衣少年已右手抱剑在背后,虽背对着我,却也是一身白衣白发不沾尘埃,仿佛他不存在于前方的扬尘内。

    而方才与其对峙气势汹汹的坖晗卿,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我见坖元卿对面有星零血迹,不知是否为他所留。

    坖晗卿因眼前的少年挫败而走,且不难推测他们之间有较深的过节,既然他俩有过节,坖元卿又救了我,那——应该暂时不必担忧坖元卿是敌?

    我这么想着,遂转身快步往云昱气息所在的方向跑去,眼下魔刀演化成的坖晗卿已逃,但留给元玉山留给人界的事还不少;除开云昱的性命,被魔刀暂时附庸后的玄尹师兄的情况以及沿海的战况,我心里都没有底。

    想到这儿,我的脚步更加沉重,如果不是我,云昱不会濒死,如果不是我错误地高看了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抉择,魔刀也不会变成与我类似的生命吧?

    可魔刀变成这副模样后,他的魔刀并没有消失,这是为何?为何我这个暮雪的心脏,这颗玲珑石,演化成形后与他的情况迥乎不同?

    坖元卿感觉身后的玄璃离去,也让自己右手的长剑化光消失,迅速移动到正在山路奔跑的玄璃面前,阻碍了她的去路,闷声道:“不与孤道谢吗?”

    “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位少侠,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改日我定登门重谢!”

    “救云昱?”

    “嗯?你来时都没见到云昱,你怎么知道他生命垂危?你究竟是谁?”

    我心下一惊,连忙警觉地后退一步,回想刚才的一切,我确信坖元卿降临之前,云昱和玄琰就被赤燕带离——以及赤燕临走前对我的喊话也是历历在目。

    眼前的坖元卿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会知晓云昱命悬一线?

    这位看起来与我身高差不多的少年,难不成从天而降只是障眼法,他实则一直潜伏在元玉山林中,暗中窥察我们的动静?

    坖元卿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身傲然地将头转向右侧,清润如玉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生死有命,用地界的话来说,你与他缘分已尽;你的能力不是任性,玄璃,生命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听他的语气,他对我也是格外了解;未知坖元卿身份由来的我,也更警惕地将右手抬起,随着左脚缓缓点地,观察他的神情并进行追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晓我的能为,怎么知道云昱性命不保?还有,你与坖晗卿是什么关系?”

    本注视前方的坖元卿听罢我的提问有所动静,他的绯红双眸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烦闷,语气却是不痛不痒地回应:“感激之情没有也就罢了,还对孤心生猜忌。”

    我见坖元卿的回复冷淡又避实就虚,索性懒得再与他废话,心系云昱安危的我感觉到云昱气息愈发微弱,便立刻遁入杂草丛生的小路,继续往云昱所在的方向赶去;同时对坖元卿扔下一句:“您要是爱吃烤鸡,改日我请你去赏心楼!”

    坖元卿对玄璃的话还没听完,就心有不耐地追上了窜至林中急奔的她,坖元卿如刚才一样,落到她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

    坖元卿满眼肃穆地端详面前与他相比略高的玄璃,心觉她在地界怎么如此没规矩,话不听孤说完就走;他虽理解玄璃揪心于云昱,但也难以认同她的做法,毕竟云昱与她也算性命两清——莫非她与云昱之间的羁绊,是地界的因果关系所致?

    他怎么阴魂不散?我满面愁容地看着速度快过彗星的坖元卿,两手叉腰轻声喘气,没好气地冲他嚷道:“你到底想干嘛啊?是啊,我现在就是着急救云昱,我问你你又什么都不答;我与你有什么关系,非要在这里再三阻挠我?”

    “你不是救过他了吗?你耗费那么多让他成了不省人事的状态,依附你源源不断地提供灵力存留一丝喘息。”坖元卿轻描淡写地阐述事实,附着在他绯色眼眸中的清冷,令阳光渐进的树林都觉微凉。

    我别过头,不想理会坖元卿所言,也不愿接受我对魔刀所伤的云昱难以施救的事实,强忍住心中的焦急,对他又言:“你倒是对我了如指掌,可我对你一无所知。云昱因我而伤,他是云龙国的王,我是玲珑石我的职责除开对抗魔刀,还有护佑云龙国世代的君王;你让开,我要……”

    坖元卿将右手别在背后,对我的说辞无动于衷,将我的话阻绝:“孤方才言过,你的能力不是任性,生命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与其将时间精力浪费在将死之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坖晗卿应对魔界,想想怎么接管云龙国掌管人界。”

    “你在乱说什么!坖元卿,我本对你出手相救心怀感念,但你现在所言……”

    我还没说完,坖元卿就再次打断了我的话,不同于方才,他的语气已愈发凛冽,双眸中也浮上了不可一世的威严:“玄璃,孤对你已经足够耐心;孤明白你想救他的心情,可你更应反思你的妄为!你的能为是你对死亡有恃无恐的底牌吗?地界的生命本无重生轮回一说,你已挑衅了地界的法则,已经救过他一次,还不够吗?”

    坖元卿的话重重地劈在我的耳畔,犹如霹雳,直视我的眼眸也让我如临深渊。

    我垂下眼帘,望向自己没足的杂草,默认了坖元卿对我的评判,他的话直白又难听,却直指了我心底的自大:我确实是太不顾及生死。

    一直以来,对待魔界面对魔刀,我都不以为意有恃无恐,而导致我会有这样想法的缘由,确实与我自身可以治愈伤痛甚至挽救性命的能力有关。我对自己的能为过于乐观,渐渐令我丧失了对生死的敬意,甚至还对旁人有过类似想法:没事,我可以治好大家,可以救活大家的。

    还在元玉山时,麟霜会限制让我使用这个能力,教我学会忍耐知道受伤明白疼痛;结果我到云锦宫后,渐渐将麟霜的话抛到脑后,从最初的忍耐搽药,变成了被云昱燎炏灼伤后立即化解伤痛继续与其切磋。

    我天真地以为我这么做无碍,却忽略了这么做后累积下来的从容自信,有朝一日会变成,我对生命的淡然,对挫伤对生死的不以为然。

    我开始不畏惧受伤,也逐渐认为,生死不是他们口中那么可怕可惧的事情。

    甚至在魔刀面前做出抉择时,我也是有侥幸的念头混杂在自己的勇气中:大不了我变回玲珑石——可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死亡会是什么,我的死亡是会像魔刀幻境中的暮雪一样消散,还是仅仅这副身躯不再变回玲珑石变回暮雪的心脏呢?

    不知者无畏,可愚昧无知与狂妄的心绪,本不该是我所有……

    阳光随着我的沉思,开始穿透林间密密麻麻的树叶,不经意地挥洒在我和坖元卿身边。

    我合了一下眼,哪怕云昱的情况不容乐观,我现在还能觉察到他微弱的气息,能知晓他并未完全死去,也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我转过头,重新审视眼前距离自己不足一丈远的坖元卿,收敛心绪整顿好思路,平静地对其发话:“你们口中的地界是指人界与妖界吗?既然你说地界没有重生,那魔刀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还说我已经救过云昱一次,我没有救过他,我们相处时虽有比试但都未伤及性命,何况他还总是拒绝我的疗伤。”

    晨风轻轻走过我们,挑动树叶青草的同时,也令坖元卿的金色耳鳍在穿过树叶的阳光下微微颤动,光耀周身的他这回转变了语气,刚才的微怒不再,只是对我轻声回复:“在孤的眼中,人界妖界与现在的魔界统称地界;坖晗卿是意外变数。你连救过谁都记不得,太胡作非为了。”

    他说到这儿有所停顿,紧接着,语气加重地对我训诫:“你有能力挽救地界性命,可你至多挽救他们一次;同一生命再次陷入垂危,即便有你出手相助,也只能游离于生死之间;毫无意识地合眼,这对于生命而言与死没有什么分别。玄璃,孤劝你放下救他性命的执念。”

    “我、我没有必要说谎,我实在是没有印象我救过云昱;我救过谁我自然记得,就像你所言生命只有一次,我可挽救一回已是莫大荣幸,我也明白我不能救同样的性命两次。”

    很久之前,我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为时特别兴奋,自是有不听麟霜的劝阻,偷偷救过三只野兔,一条草蛇,两只不知名的幼鸟;直到有一日,我对被挤下巢穴跌落后奄奄一息的幼雏再次施救,结果就如坖元卿所言,那只羽毛刚冒头的幼雏只能在我手中双目难睁。

    最后我不得不哭着和麟霜一起将其埋葬,并被麟霜教育:不要肆意干涉它们的生命。

    往后,我谨慎对待元玉山一草一木,看待它们的生衰也变得淡定很多,竭力不去干预天地中的它们。

    “云昱没有在我面前受过这样的伤,我怎么会已经救过他一回?”

    我细细回忆在云锦宫的时候,顺带捋了一下与云昱相见相处的记忆,虽我们会有冲突受伤,但都没涉及到生死。

    于是我又一脸狐疑,小声地询问眼前殚见洽闻的坖元卿:“云昱岂非因受到魔刀所伤,才让我无法救回?”

    “你好好想想,孤一眼就看出,他已被你救过。”

    坖元卿抬手伸出右手食指,向我略微倾斜身子,将他右手食指在我眉间一点。

    刹那间,我的眼前如时光倒流,从今日最后见到云昱的画面倒退,掠过数不胜数地与云昱在云锦宫相处的场景。

    逆转追溯的记忆井然有序,又让我感觉眼花缭乱,最后,我回到了与云昱最初相见的地方——泠雪殿。

    十一年前的泠雪殿外杀戮染天,丹红的燎炏灼烧了离泠雪殿较远的一处宫殿。

    彼时的我还在赤色珊瑚内打盹儿,对殿外的事并不关心,因为我认为不论云龙国谁为君王,只要他真心为国为民能任重道远即可。并且不能动弹的我,也不能为外面的血流政变做出什么改变;争权夺利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苦了这些卷入争斗中无辜的追随者。

    玲珑石意在世代守护云龙国王者的心绪,将其拨乱反正;为云龙国黎民百姓带去明君,辅佐国家长治久安。

    身为玲珑石的我,也见过几次政变,成王败寇,顺利谋叛血染宫闱的云家人,也未必不是合格的君王——倒是那位因妃子生产而亡,而杜绝见我的君王,才是让我惋惜;他因失去所爱就陷入了深渊,任由心魔侵蚀心智,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若非他的执迷不悟,今夜的云锦宫也不会被杀戮笼罩,我依稀记得,这位先王薨后,应当即位的嫡长子十分年幼?

    我正迷糊,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沉重急促的吱呀声,殿门不知被谁猛然被推开,将温热的晚风与外面浓烈的血气推送至我跟前。

    身居巨大赤色珊瑚上方的我,嗅到了一丝记忆中有些印象的气息,随后便见一位身高约四尺,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孩子朝我走来。

    那时九岁的云昱,九岁的云昱和现在的他一样,也是身着燕颔蓝的深衣。

    哪怕云昱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成深紫,身负重伤的他,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我,甚至攀上了,着实没必要攀爬的我身下布满锐刺的赤色珊瑚。

    当一脸稚嫩的云昱满头冷汗,嘴唇发紫泛白,面无血色地出现在我跟前,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双比今夜月色更为耀眼的眼眸;穿过琉璃的月光荡漾在我与他之间,稍微为他疏离漠然的金色眼眸带去些许暖意。

    这双眼眸,光彩耀目像极了白昼的烈日,可给我的感觉,反倒比寒冬的月色更寒冷。

    他一句话也未说,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我清晰地见到他右手手心内的伤口犹在流淌深红偏黑的血液;他满眼疲倦又欣慰地看着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我呢喃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流光如月,真好……”

    话未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我面前。

    见他呼吸渐弱,顾不上思虑的我当即焕发光芒将他笼罩,治愈的同时还窥探了他的过往;这才知晓他是云昱,是先王所爱兰妃牺牲性命生下的孩子,以及今夜的政变,竟然是由他主导。

    我目睹完云昱的经历,默默叹息着将这位掀起风卷云涌的九岁孩子,第一回带入了我的心境;我引领云昱在乳白天空下的黄色芒草中苏醒,还让他见到了,他只在画中遇见的母妃。

    脑中的回忆在此消散,我憬然有悟,原来我与云昱,我与九岁云昱发动政变的那晚初遇,即是我第一次挽救云昱的性命。

    我长吁一口气,不禁闭上眼再次回想十一年前云昱瘫倒面前的情形。

    当年的云昱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致命的钝器伤痕,不过仔细回想云昱的神态举止,不难辩出云昱当时已身负剧毒,毒来自,他右手掌心内割裂伤。

    将他掌心划破的利刃上有毒!

    “看样子你记起来了。”坖元卿的话冷不防地响起,语气里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纵使我想起来了这些,我还是顺势摇头,对面前一脸平静的坖元卿喃喃:“我,我真的再也没办法救云昱了吗?我、我的疏忽,我居然都不记得我救过他。”

    回想起这些的我倍感绝望,陷入深深地自责,着魔一般地走过坖元卿,恍惚间我还看到眼前草木与一片雪茫茫的画面频闪交接。

    随着我的步伐,我所见的场景愈发眼花缭乱,甚至听到了十分稚嫩的孩提声,在我的耳际游走回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谁教你,要你通过这样的方法抵达天山山巅?还教你用你的孩子献祭?”

    “救她?她对你们一点爱护都无,你还恳求孤救她?”

    “她不配。一命抵一命,你若要救她,下场与你的手足无异。”

    “暮雪,这是你亏欠他的……还?你拿什么还?六枚胎卵,皆为你死!尤其最后一枚,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哪怕你是如此狠心对待,他依然选择救你,你对暮涯的爱,太自私了。”

    “收起你的感激,孤不想再见你一眼。”

    复杂纷繁的画面模糊闪动教我迷乱不已,加上莫名出现的孩童声音,哪怕我印象里不认识他,他的话也对我字字锥心。

    目眩魂摇,莫名而来的声音在我耳中凝聚扭曲又融化,让我不由得将双手都掐住自己的耳鳍,放声叫嚷,试图驱散这些混乱。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乱窜,让我站立不能,耳鬓厮磨的声音又参杂了一旁坖元卿的声音更令我焦躁不已。

    “就算你与他都将此事遗忘,终有一日他会将此命还给你;这样来看,你们也算两清了。”

    坖元卿见玄璃陷入捶胸顿足的境地,边说边向她走近,没成想就在坖元卿伸手想对她拍肩宽慰时,就感狂风大作,一道肃杀刀光携带着坖元卿厌恶的气息逼近。

    他当即侧目,本还是对待玄璃的柔和霎时殆尽,顾盼之间,坖元卿凌人气势立化磅礴之威,将对方的杀招肃清。

    风啸刀鸣,吟雪刀如霜清冽,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麟霜穿梭千里,化风而至;她满目敌意地睥睨站在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虽双方素未谋面,可麟霜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身上藏有秘密。

    麟霜紧握吟雪刀,思量着如何应付,毕竟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族少年,能不动不闪地化解她的攻击,想必不是一位寻常人族——或许,他身上有什么伪装吗?

    麟霜只觉面前少年容貌不可细看,如若细看,便会见其五官模糊。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麟霜提刀迈步,正要运功对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再次发动攻击时,忽听前后方传来不同的声音,二者皆惊呼出了她的名字。

    “麟霜?!”

    “麟霜、前辈?!”

    本无分心的麟霜,因与玄璃抬头相望意外分神,让她一时间以为,站在陌生少年身后的是暮雪;本属于暮雪的紫罗兰色眼瞳占据了玄璃本有的金色双眸,若不是玄璃那双赤色的耳鳍在阳光下映辉闪烁,麟霜唯恐对前方的玄璃喊出她的名字:暮雪。

    也就在麟霜分神一瞬,虫鸣低吟的密林忽起狂风,纷扰的尘埃令大家顿时眯眼,待风落尘定,本还待在玄璃跟前的陌生少年已踪迹难寻。

    同时,麟霜讶异地发觉,玄璃的眼眸又由方才的紫罗兰色变回了原本的耀日光辉。

    这是怎么回事?麟霜对玄璃的变化十分疑惑,不过眼下更为担心的还是玄璃与魔刀,她收刀与风,压根没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燕子,径直快步地走到玄璃面前询问元玉山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