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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宇明借着酒劲轻唱了几句，什么外滩，什么东方明珠，什么吴郡桥，庞文龙饶有兴趣地听着。只是查宇明清唱了五六句之后，却是唱不下去，他没词了。
“老庞，”查宇明也如王洪林一般开始叫庞文龙老庞，“我是申江本地人，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一直想写首关于申江的歌，就好比那首《燕京燕京》一般，至少也如《蓉城》一般。但写出来的总是不满意。后面其实还有几句，但前面这几句我觉得还行，后面那几句自己都觉得很不好。”
看着查宇明都开始倒苦水，庞文龙又看了一眼唐糖，心中想到当年刘雨涵也是经常催他这个催他那个，今天说你看人家谁谁谁老公又送了人家什么东西，明天说你看人家谁谁谁老公又带人家去哪里旅游了。此时，看到别的男人被女朋友鞭策，被女朋友拉别的男人和自己比，不由心中充满了对查宇明的同情。
唐糖看他看自己，也是回看他一眼，目光根本不飘向别处，一双漂亮的美人眼无声地发送着信息，仿佛说，我男朋友的话你听听就好。
“累啊。”他设身处地为查宇明感到一丝悲哀，“看看，找这么漂亮一个女朋友，压力大不大？嗯，好像找个不漂亮女朋友压力也不小。女人啊，就是麻烦。”
“写得不错。”其实庞文龙真不觉得查宇明这首歌写得不错，相反他认为这歌词写得真不咋地，只是基本的社交礼貌让他礼节性地鼓了鼓掌。
“真不错？”查宇明追问了一句。
“真不错。”庞文龙坚持说道。
王洪林在一边也鼓了鼓掌，帮腔说很好，老查牛逼。
就在此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楚楚看着庞文龙，突然开口道：“文龙，要是你写关于申江的歌词的话，你会怎么写？”
“这？”庞文龙心里清楚今天是人家查宇明请客，人家是主角。而且，他又不是什么词曲大师，哪有哪个随手拈来的水平，可偏偏开口的是楚楚。楚楚从来话都不多，每次开口，他都下意识不愿意拒绝。
看着其他几个人随着楚楚的这句话，目光都盯在自己脸上，庞文龙心中微叹一声，稍微斟酌一下说辞，便开口道：“老查是申江本地人，而我是外地人，我对申江的印象肯定和你们申江本地人不一样，对不对？”
听闻庞文龙这么说，查宇明和唐糖都点了点头，却又都没开口，继续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靠！
庞文龙心道，我那句话说完还指望老查说对，就不再让自己说下去了呢，没想到你们还等着我继续说。他扫了一圈，看着这五人等待的目光，尤其是楚楚那期盼的目光，心中再度叹了一口气，只能继续说道：“老王，你说我们外地人到了申江，对申江的印象都是什么？是不是第一想的就是东方明珠，就是卢家嘴那些标志性的高楼大厦，就是外滩，对不对？”
“没错。”王洪林接口道：“我来申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方明珠那里去看看。”
庞文龙点了点头，继续道：“歌为心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常年的教师经历让庞文龙更加能够滔滔不绝，而他平日里积攒的文化底蕴也能支撑他瞎胡扯。
这又不是面对沈世伦沈大佬，也不是面对哪个从来不知来历的大神，庞文龙瞎扯起来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至少身边的楚楚就眼神一亮。
“什么是思无邪？就是你看到某种事物，或是对某个人，发自内心的本能反应，没有经过多少后天加工的，没有经过后天逻辑干预的。”
“后天逻辑？”唐糖听得眉头都紧锁起来了，虽然她从小是个富家女，虽然从小都不是班里聪明的那一类学生，但也算是用心学习的。但听到庞文龙口中的这个名词，直接让她有些懵逼。
“理性分先天理性和后天理性，逻辑自然就分先天逻辑和后天逻辑。”庞文龙解释了一句，他前些天虽然读康德读不下去，可毕竟还是学到了些东西，毕竟还是悟到了些东西。
但看唐糖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解释算是白解释了，但他也不纠结这个，能听明白多少算多少，反正他的重点不是说这个。
“就好比《诗经》中《关雎》这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你们看，这首《关雎》就是思无邪的典范。看到一个美女，喜欢上对方，整篇都在描述自己喜欢对方的情感和状态。是不是没有任何诸如我喜欢对方，我如何才能把对方抢到手？如何才能让对方喜欢我？那就是思有邪了，就是想要强加别人的想法了。”
“哦。”楚楚和查宇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有好的歌曲基本上都要达到一种思无邪的状态。”看到有人能跟上自己瞎胡扯的思路，庞文龙哪怕一开始不愿意，此时也来了兴致，“你们看《燕京燕京》这首歌，是不是完全唱的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嗯，当年王峰在那个时期非常真实的状态和感受。哪怕不是在燕京的打工人，听到这种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也会动容。哪怕不是在燕京的打工人，也会感同身受。”
“一首好的歌曲，它不是辞藻的堆砌，不是无病呻吟，它就是反映出自己的真实情感流露。唱的好听的歌手多得是，嗓子好的歌手多得是，可能写出这种思无邪歌曲的，那就是少之又少。”他说到这里，心中突然想到，查宇明刚才的歌词其实就是辞藻的堆砌，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为写歌而写歌。
“你们再看《蓉城》这首歌。是不是你只要听了，就都能听出歌手对蓉城这座城市的留恋，对在这座城市中某个人或是某些人的留恋，对发生的某些事的留恋，最终全都融合在了对城市的留恋之中？”
“说到底，他留恋的不是城市，留恋的是城市中的某些人某些事。若是写申江，你留恋的不是东方明珠，不是外滩，不是浦江上那些灯红酒绿，你留恋的是某个人某件事。这个人也许是外婆做的饭，也许是青梅竹马的她或是他，也许是路上惊鸿一瞥的她或是他，也许是从小爱吃的某种食物，也许是天天玩耍的小河浜。”
“你这个年纪，还谈不上对文化的感悟，还谈不上对历史的体会，所以你不能往大里写，你只能往你能理解的，你接触过的东西写。”
说到这里，庞文龙猛然醒悟，卧槽，说漏嘴了？
果然，就看唐糖白了他一眼，开口道：“说话老气横秋的，好像你年纪多大似的。”
泥煤，喝了点酒差点就说漏了啊！
庞文龙心中一阵后怕。
“来，老查老王，咱们再干一个！”庞文龙为了掩饰自己的说漏嘴，赶紧举起酒杯和查宇明还有王洪林碰了一下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