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胡薄居姿职押来的人,观其头发服饰便知乃南匈奴或杂胡。
但并非是奸细。
彼唤作骨连,自称乃先前作书投诚的稽塞朵曼的妻兄,亦是其心腹之人。
在逐尸利族众皆被屠戮后,他便受稽塞朵曼所遣,孤身藏在屈吴山西麓山坳中等候汉军到来,至今已有月余时日了!
这点胡薄居姿职已然确凿。
作为曾经的魏国保塞匈奴大人, 他不乏心计。
在听罢此人自述后,便以不留痕迹为由派人去察看了那人的藏身之处,从遍地的便溺与杂物污垢中推断出他确实逗留了月余时日。
且那人面容枯槁、形销骨立与酸臭盈身也很契合这点——
为了不被魏国往来的斥候察觉,他白昼不敢外出狩猎、夜里不敢生火,愣是靠啃为数不多的肉干与饮河水撑到至今。
至于他为何没有径直奔往乌鞘岭或南下鹯阴城塞寻汉军嘛
一来,魏国在这一带戒备森严, 昼夜皆有许多斥候盯梢。
且魏军已然将稽塞朵曼等杂胡部落皆调离鸣沙山,归后方丁奚城去了!留在此地的骨连在魏军眼中无疑是叛逃之卒, 诛杀时都无需上禀
但不料,此言甫一落地,骨连便俯拜在地,神情凄苦而涕泪横集,“汉家将军,我等小部落入魏后苦啊!”
呃?
不由,姜维与张苞对视了一眼。
盖因骨连的神情不似作伪,而是悲从心中来的真情流露。
莫非,彼果真乃一片赤诚来投?
心中暗道了声,姜维再次起身扶起骨连, 宽慰道, “壮士不必如此, 且入座叙话。”
而依言起身的骨连, 涕泪犹不能止,断断续续的道出了缘由。
原来,他们这些杂胡被南匈奴左部刘豹诓骗、遣去长安被魏国编户为卒后,待遇倒也与魏国士卒同。且魏雍凉都督司马懿不仅授意高平城守将胡遵,亲自赶赴朔方郡寻刘豹将他们的家小讨要了回来,还赐下了不少资财弥补他们再无牧场与牛羊的损失。
那时他们觉得成为魏国士卒、为魏国征战,似乎不是不能接受。
事已至此了嘛。
哪怕是他们有机会再度归去朔方郡,亦会再度迎来刘豹欺凌的。
然而,他们才刚刚认命,事情却生出了变故。
他们的家小才被讨要归来没多久,魏国便将他们遣来了鸣沙山,入费、不受官府约束的他们,哪能接受这种命运?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唯有臣服或死亡两个结局可选。
魏国官府将他们家小皆扣留,且诛杀了奋起反抗的数十人且追责家眷后,所有杂胡骑卒便皆噤若寒蝉了。
但暗中自是咬牙切齿的。
稽塞朵曼与尸逐利这两位略有实力的小首领,便不甘心就此屈服,皆暗中遣人送书信与汉军投诚。又因为这种事干系到举族的身家性命,二人并不敢联系彼此,故而各自行事。
后来的事情汉军便知晓了。
尸逐利谋事不密被魏军察觉,是故举族皆屠戮,筑京观威慑他人。
而稽塞朵曼以及其他杂胡则是被魏国遣去了后方丁奚城,以免在汉军来袭时临阵倒戈。
姜维与张苞听罢,皆沉默了好久。
其中缘由,自然不止是对杂胡部落的境遇感伤。
而讲述罢的骨连,默默等了许久也没有迎来汉军的发问,便畏畏缩缩的试声,“那个,汉家将军?”
“嗯?”
被惊醒的姜维,微顿了下,才颔首伸手虚请,“骤闻逆魏暴戾苛政,故而哀贵部之悲凄,一时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