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穿越小说 > 大唐里正 > 正文 226、是对是错且不论,当靶子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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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念从小就跟着自家的长辈学过一些高原医药,对雪区草药、高原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方法。圣人的痰疾复发,多少也与她学的有些关系。赵正拿她出来搪塞,再好不过。

    赵正穿好朝服,与赵金玉一道回到待漏院。

    两人离开的这段时间,待漏院里可谓是风声鹤唳。关系到圣人安慰,朝堂更迭,朝臣中有些关系知道内情的,都纷纷三缄其口。剩下一些人,则纷纷揣测。监门卫关闭了永春门,穿甲执锐的军卒封锁了进出的通道。被封闭的待漏院里,顿时谣言四起。

    直到看见了赵金玉,众人才停止了讨论,一窝蜂似地围将上来,将赵金玉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相,可是洛阳生变?”

    “是啊,安国公!潼关眼下谁在镇守?兵力几何?能否抵挡?”

    赵金玉一脸茫然,望着众臣,一时不知该如何辟谣。怎么才走这几刻钟,朝中议论的都已经是南辕北辙了?

    赵正压了压手掌,实话实说:“并非叛乱,实乃圣人痰疾复发,现已安然无事了。”

    “圣人旧病复发,关城门作甚?”一人高声问道:“苍宣侯,你莫要诓骗我等。古来军中生变,都城定是要闭门防乱的。”

    “其中关系复杂,此时不便多说。”赵金玉想息事宁人,道:“诸位稍安勿躁,圣人需要静养,今日朝会取消。一会我便令监门卫打开城门,无须在两省坐班的诸位大臣,自可离去。”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门下中书两省官员自有事务处置,各府各衙仍要出城办公。听说朝会取消,再呆在待漏院也无事可做,便将呈表递交省衙之后,纷纷拱手告辞。这些奏表经门下省审核后,将发与中书,中书舍人整理成卷,最后会递交圣人跟前。得到批示后,再由中书发回门下,门下审核合乎规制法度,该拟旨的发回中书拟旨,拟旨完毕后呈交圣人签字画押,而后中书盖印发回门下,门下收到签字盖印后发给尚书省,由尚书省完成执行环节。若是无须拟旨的,则由门下直接转递尚书省各部。

    这是一套看似较为完整的政务处置程序,但实际上眼下的朝堂,自从林仲辞相后,郑西元牢牢掌握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处置程序也有许多不同,此处暂且不表。

    话说明年便是恩科,各世家子弟能入仕的都在跃跃欲试,地处偏远的寒门士子也几乎都在开春后启程,往长安而来。这是兴庆朝最大的一次恩科,规模也远超过去的五十年。郑西元如今要重建大唐官僚体系,特别是文官体系,大量的青年才俊将充斥到从基层到朝堂的体制内来,用以消弭长期战争导致的武官擅权的局面。郑西元盼望能以此方式来压制武官集团,使得正唐帝国回归到正轨上来。

    特别是各藩镇节度使,各边州都护、都督,他们军政两手抓的局面,朝堂若是不加以控制,将来便是尾大不掉。

    景中年间的叛乱,使得世家子弟大批死于屠刀战火。朝堂能压制各州各道的力量大为削弱。大唐如今广开仕途,广纳贤士,可以预见在将来的不久,新锐文官力量将成为朝堂中坚,基本能与武官集团达成平衡的局面。有他们制约、监督,朝廷也能及时掌握各处情况,为圣人治国奠定一个良好的循环基础。

    但在赵正看来,郑西元的愿望未免过于美好,显得太单相思了一些。

    各藩镇节度使的权利原本就是皇帝授予。随着局势的稳定,人口的复兴,他们在藩镇、军镇上的扩充,那是大势所趋。大唐边患四起,强大的边军才能维护中央的稳定。区区文官就想要平衡左右,没有圣人的支持何其艰难。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而是圣人需要强大的边军。

    是个人都知道,边军太过强大,会威胁中央政权。但外部环境的恶化,又将边军的地位进一步提升,这便是饮鸩止渴。想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需要超高的智慧和手段,但谁又能保证,每一任圣人,每一任首辅,能有这样的能力?

    如郑西元这般,想要在朝堂上压制武官,没到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的局面,在赵正看来有个卵用!此事其实说来话长,但最终的软肋却在于中央腹地过于虚弱,东南西北各镇只要有叛乱,便能长驱直入。要不然,历史上的大唐王朝国都六陷,天子九出?

    如出一辙。

    想要避免,除非削藩,架空边州都督职权。但若是这样做,大唐各边又难以为继。说来说去,这始终是一个难解之题,没有数十年的努力,想都不要想,而且极其容易陷入内战。

    赵正对照着唐宋明清的历史,一时想起了许多,心想郑西元看上去也不是一个能摆平眼下局面的主儿,自己还是不要蹚浑水瞎掺和。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到底还是要边走边看。目前自己实力不算弱,一旦被郑西元搞得朝堂生变,以凉王手握的河陇兵权,加上安西的赵吉利、北庭的乞力柔然、漠北的胡咄度,立于不败之地还是可能的。

    “元良……”赵金玉一边走着,一边听身边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赵正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正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甚呢!?”

    赵正摆了摆手,脸上露着诡异的笑,“没,都是一些镜花水月,莫名其妙的东西。”

    赵金玉有些欲言又止,赵正看着他,说道:“我看你这一脸便秘的模样,定是没憋什么好屁。有什么需要阿兄帮你解惑的?只管说来。”

    赵金玉“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摇摇头,说道:“元良这般说话,就让我想起了在平凉之时。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岳丈如今考虑,想让你入尚书省。”

    “尚书省?”

    赵金玉点头道:“是。原本朝中宰执还有四、五位,庆国公告老辞相,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走之后,林仲辞相你也清楚。如今领三省的,便是郑相。宰执之位多有空悬,能站在圣人跟前议事的,除了郑相,只剩下一个尚书右仆射渠国公王治。”

    “你不也是相公么?”赵正打趣道。m

    “我?”赵金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不过是朝臣们恭维。御史中丞原本是不能入相位的,只是圣人赐了我同中书门下三品,才有了些许资格。毕竟我这个安国公的来历,始终还是不够光明磊落。安郡王虽然为我铺了路,但在朝堂上的步履维艰,不是你我能想象的。说到底,还是我履历不够,位虽重,但人言轻。朝臣外表对我看上去恭恭敬敬,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满是不屑。不像阿兄你啊,战功彪炳,一旦入朝,谁人不服?”

    “你这也太抬举我了。”赵正“哼”了一声,他怕是不知道郑西元想要干什么,郑西元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要赶走在朝堂上与他意见相左的武将,直肠子一根筋属于是。况且让他赵正入尚书省,能做什么?不过也只是为了培养一个与他郑西元能坑壑一气的同党罢了。

    复读机,传声筒,这类傀儡活计,赵正不仅做不下来,还不愿意做。

    三品?很大么?

    “可兄长你这么吊着也不是事啊!”赵金玉停在了恭礼门内,认真道:“你眼下只是一个营造使的身份,说起来是圣人钦点的,虽无品秩却也无人敢得罪。但实际上这毕竟只是一个虚职。吉利留用安西已得朝廷认可,你挂着安西都护的名义却难以再回到安西。河陇凉王一日不退,你便一日没有好的去处。难不成,你真想等徐王兵败,去剑南接他的位置?又或者,你甘愿隐于这喧闹的长安市井中?听弟弟一句劝,入朝为相,虽也不能恣意妄为,自由自在。但远比刀刀见血的战场要更加适合你。兄长是不知道,我一个资质愚钝的门外汉,孤身一人如今是有多艰难。”

    赵正叉着腰,认真地看着赵金玉,斩钉截铁,一字一句:“我不想去剑南,我也不想入朝为相。营建兴庆宫是圣人赶鸭子上架,但多少也有他的用意。他若是要用我,也用不着你来当说客。你今日说的这些,怕也不是你岳丈想让你说的?可赵金玉你记着,我走到如今,原本为的是平凉。你若是要为某个人而忘了你当初来长安的本意,想着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来为那人撑腰壮胆,对不起,阿兄做不来!”

    “元良……”赵金玉见赵正转身就走,连忙上前去拦,但门外便是监门卫的军卒,正看了过来,赵金玉只好松开手,道:“兄长误会我了!此事并不是兄长想的那样。”

    赵正道:“糖多不甜,糊多不粘。金玉,你别说了。我现如今过得挺好,良淄庄的庄农们还需要我回去整顿,我左右不过就只有一里之才,让我去治国,怕是郑相要失望了。”

    说得好听,是个当朝议政的宰相。说得难听些,他在朝中无根无基,活在郑西元的羽翼下,不过就是一个活靶子。往后出台那些针对武将的策法,他赵正不得签上自己的大名?作为武功见长、武将出身的当朝宰执,不为武将谋权利,那便是军中叛徒,日后一旦失势下放地方,不得被武将们嫌弃死?这是其一。

    其二,在这偌大的朝中,一旦郑西元对武将动手,他赵元良不仅尴尬,而且还要面对整肃完后朝臣们异样的目光。对于郑西元一系来说,他武将出身的赵正,可不就是个异类?m

    赵正心中冷笑,心想开什么玩笑,让我跟你一起去蹚浑水,背黑锅?郑相要整肃朝堂官僚体系,首当其冲就是要拿武将开刀,可却想用我一个武将出身的人替你郑西元挡枪子?郑西元你看上去也不是这么莽直的人啊!还是谅我赵元良也是那般不懂阴谋阳谋的耿直莽撞之徒?

    赵金玉深知赵元良的秉性,他若是想好的事,旁人便是用牛拉都拉不回来。他若是不愿意做的事,亦同此理。见赵正坚决不受,赵金玉只道是他对当初弹劾他的“六大罪”心怀怨怼,深怀不满。于是只能暗叹一口气,心道这兄弟间始终还是需要留有余地,就算为了大局,也不能得罪太深。

    从小一起长大的赵元良,只不过去了一趟安西,回来时整个人都变了。至于变成了什么样,赵金玉眼下还不敢妄言,只是觉得他如今的为人处世,已不如在平凉时那般果决,总有一些瞻前顾后,还有一些挟公报私的苗头。

    难不成,入朝为相比当初挖盈仓渠还要艰难?

    赵正高大的背影走进了恭礼门内,监门卫军士纷纷朝他行礼。赵正摆了摆手,晃着朝服的袖袍,消失在了赵金玉的视线里。

    赵金玉有些落寞,愣在城墙下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背靠在城砖上,赵金玉有些茫然,他转身,却见郑西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郑相!”

    “怎地如此失落?”郑西元走上前来,问道:“可是赵元良不满安郡王的安排?”

    赵金玉点点头,“我家兄长确是这般,有些固执。但我觉得,他也没有错。或许阿爷他也未料到元良会如此坚决。”

    郑西元背着手,叹了声气,道:“也罢,他不愿做这恶人,自也是有他自己的顾虑。左右新政尚早,且再给元良一些时日。朝堂中的一些事,如今金玉你要多费心思。秋后举子甄选,明年开春恩科,御史台要多加审验。我们便就在这,等着凉王与赵元良回来。”

    “是,岳丈!”赵金玉点点头,暗道只能如此了。

    ……

    此时已是辰时末,日上三竿的时分。

    赵正抬头看了一眼越过了城墙的太阳,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一扫在内庭中的阴霾。他信步走出永春门,看见门外偌大的停车场上,车马调动,朝臣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去。

    赵正望了一眼良淄庄的停车位,发现马车尚在,许聪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