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书斋 > 穿越小说 > 大唐里正 > 正文 256、杀鸡儆猴给谁看?
    尽管入了相阁,但赵正仍旧如往常一般,往朝堂上一坐,一言不发。

    今日朝中议事,原本也尽围绕河陇战事而来,其中夹杂一些杂务,均不足挂齿。

    兵部报说吐谷浑前线战势趋向平稳,唐军锋锐阻于当拉山下,沿山布寨四十七座、八十余里。近来当拉山偶有山洪,魏王立足求稳,未多有进攻。反观蕃军在当拉山一线,已逐渐形成气候,几十万人沿山一字排开,针锋相对。

    另报河陇军粮调度日前稍有频繁,已超日常用度。唐军在吐谷浑抢征当季麦收,共计二十六万石,其中有八万石左右,征的是大唐屯田军的。

    河陇各州余粮报约一百二十余万石,凉州都督府今夏新征税粮四十余万石,另有加购,购得三十余万石,此多项累加,共计越二百三十万石。起算二十三万大军,人均愈千斤。

    凉州马场、吐谷浑草原、各州牧草越存马秣超百万石。今年民税交缴,多以菽、马草等马秣充粮达两成,是以十分充足。

    淮西道、山南道、山东道粮草起运已陆续执行,前日便有山南越七万石粮秣经关中运往大散关。若战事延至明岁,后续粮秣,理当是锦上添花。

    兴庆帝闻言十分高兴,视线几次看向了赵正。

    “朕曾闻凉州都督府报说,若迁移民,屯军户,凉州兵马吃粮不靠朝廷一分一文。当初朕亦不敢相信,此时报文在手,朕心甚慰啊!赵元良,你当记首功啊!”

    赵正不动声色,“臣不敢居功。臣当日起草太平仓时,乃因当时粮贱。粮贱则伤农,是以初衷也只不过是为了平抑粮价而已。至于河陇征战之粮,实乃河陇百姓操持数年所获,才有今日之盛况。加之户部众僚相帮、各道驰援,众志陈诚,是以才没了河陇的后顾之忧。”

    “赵相倒是谦虚啊。”兴庆帝笑笑,转而道:“不过军粮之事,原本由户部统管。今日元良领左司入相,当以兵部、户部、工部为一体,坐府办公,可莫再因事告假了。”

    赵正点头推礼:“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郑西元出列,道:“赵相可得记得今日在朝堂所言,今时不同往日,赵相肩上可是挑着半个大唐啊!”

    两人对视而笑,赵正恭敬道:“郑相言重了。朝中私下均言,圣人是半个大唐,郑相是另半个大唐。我赵元良,只不过居有微末之功,承蒙圣人亲垂,郑相抬爱,才有今日朝堂之形势。不过区区萤火,岂能与郑相争辉!”

    赵正在圣人面前将与銮驾相提并论,这话多少有些口无遮拦。全然没给把自己亲自抬入相阁的郑西元留余地。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赵金玉拉了拉赵正的袖子,示意不要太放肆了。郑西元的脸色也变了变,只是没有当场发作。

    倒是一直站在郑西元右边的渠国公,回头瞟了一眼赵正,脸上透着一些不屑,“赵相这人长得漂亮,说话却不如长得好看。”

    “是吗?”赵正满脸疑惑,道:“不知王相说的是哪一句话不漂亮?郑相乃当朝肱骨,执掌三省。便是连圣人旨意也能随意封驳,可不是担着半个大唐么?”

    “且莫要胡言乱语!门下省封驳圣意,那是依律依章办事,哪有赵相说的这般随意?”郑西元辩解道:“更何况,圣人的旨意,又岂能轻易封驳的?”

    “是这样啊?!”赵正双手持着朝板,一边思考一边踱步出列,转身面向郑西元与王靖,眨了眨眼睛,问道:“既是依律依章办事,那去岁左恩庆领兵攻打南诏,门下省何在?太子代圣人发旨,门下省又是如何审读的?”

    朝堂上宰执吵架,对圣人来说,其实还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因为这代表着宰执们不是坑壑一气,圣人高高在上,只须冷眼旁观,便能在其中找到平衡点。这对官场对圣人来说,是好事。怕就怕这些制令执令之人蛇鼠一窝,朝堂只有一个声音,那便就是党派坐大,尾大不掉的征兆。

    特别像赵正这般的宰执,出身军旅,年轻气盛。在朝臣面前说话直来直去,该骂就骂,该说就说,看似秉性直爽,往往也能一针见血。三两句话就能怼得号称坐怀不乱的郑西元脸色连变,属实有趣。

    把赵正拉到自己面前当陪练,也不知后不后悔,这等搬石头砸脚的事,郑西元是干得不亦说乎啊!

    只不过赵正提起的这茬事,又让人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朝堂上的腌臜。去岁趁圣人去东都养病。林仲、左恩庆等人贪功急进,诓骗怂恿监国太子,发兵南诏,致使左右领军卫覆没。这对于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大唐来说,虽不是灭顶之灾,也绝对是大伤西南元气。现如今出现在吐蕃的南诏兵,也就是去岁埋下的祸根。

    这事虽然最后以林仲辞相、左恩庆罢官收尾,但归根溯源,从法理而言,门下省难辞其咎。可郑西元当时与林仲在朝堂上争得口吐鲜血,倒地昏厥,随后回家养病,是以才不问朝政。

    从情感上来说,这又不能全怪。

    谁也不知道赵正当着圣人与百官的面,重提旧事是想做甚。但既然说出来了,这事就成了事。

    领军卫自是逃不脱干系,但门下省失职,也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郑西元见赵正当堂逼问,便是再好的脾气也遭不住了。这事明明与安郡王有关联,是安郡王要打压太子党一脉,是以才将计就计。但安郡王的谋划,又怎能拿到朝堂上来摆在明面上来说,就算赵正当时在安西,不知其中内情,但有什么疑问,不能私下里说?

    郑西元直直地看向了赵正,“赵相此话何意?”

    赵正耸了耸眉毛,“郑相千万莫要恼怒,我只是有些疑问罢了。诚如流传那般,郑相与林公当朝争执不下,气得昏厥。这门下没了长官,自然也无法在圣旨上签字,这与郑相又有何关系?”

    “那是自然!”渠国公应声道:“郑相都倒了,谁敢来签那个字!”

    郑西元见赵正语气缓和,脸上神色稍有好转。

    却不料赵正转身,面对圣人,高声道:“圣人明鉴!门下一省,乃朝堂法度、制令之铁闸!负有审夺、封驳职权。圣旨不经门下便是非法违例。不过为何郑相倒了之后,这门下就不运转了呢?为何郑相倒下之后,这圣旨就能出京了呢?是以,臣之言也确实未曾言重,圣人乃大唐半壁江山,那郑相便就是另一半。”

    摊了摊手,转身面向众臣:“这不没了郑相,朝堂就运转不来嘛……”

    “好你个赵元良!”郑西元险些一口老血喷出,等了半天,弯弯绕绕了这许多说辞,是在这里等着呢!

    “行了!莫要再呈口舌之快!”兴庆帝面有不善,断然喝止,“你赵元良一张巧舌如簧,入相阁第一日便就要杀鸡儆猴不成?可你这是将郑相当成了鸡?将百官当成了猴?那我这朝堂上,岂不是终日与禽兽为伍?也忒荒谬了!此事早有定论,你就莫要再议了!”

    “臣知错了。”赵正笑了笑,拱了拱手,退回了朝列。

    赵金玉一双佩服的眼神直射在了赵正的脸上,心中暗道:赵元良啊赵元良,你这在左司立威立得也忒大胆了些,竟是拿当朝首辅逗乐!

    前次朝会,赵正几乎将满朝文官都骂了个遍。而今日,又将这满朝文官之首又拎起来痛骂了一顿。旁人不过是看了一顿热闹,但对赵正了解的赵金玉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而是有意为之。嘴上说的都是恭维的话,这所有的句子单独拎出来,诸如“大唐半边天”之类的,怕不是让旁人以为赵元良是郑西元的一条舔狗。但这些句子组合起来,当着满朝文武与圣人的面说出来,那就变成了另一番味道。

    连郑西元都敢讥讽,这朝堂上,除了圣人,还有谁是赵元良所忌惮的?

    把郑西元打扮打扮,装成了一个靶子,然后一通疯狂的火力输出。其目的,不就是左司那帮文臣武将么!

    从今日起,左司有我。

    什么?郑西元?你让来与我说理,你看我骂不骂就完了。

    只是这法子太过妖异,若不是针锋相对的政敌,凡人轻易用不出来。

    赵金玉揣摩着赵正的用意,这货是上班第一日就要与首辅摊牌交恶了?这……这也太玄幻了。

    但赵金玉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散朝时,便就抢先退朝而出。跟在郑西元身边帮忙提靴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赵正故意走到了最后,换鞋时,太子还在一旁阴阳怪气。

    “赵元良,你这是要起飞啊!入相第一日,便就拿着本宫出来挡驾。这郑西元,原本还指望提拔你来对付渠国公,这下好了,鸡飞蛋打,凭空给自己树一劲敌!”

    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赵正探了探头,郑西元已经走远,于是回头道:“太子这是错怪了。元良一共也未上过几次朝。原本还想巴结郑相来着,就是不知哪句话说错了,犯了朝堂忌讳。太子这一说,臣心里就更加忐忑了!”

    “你演,你就接着演!”太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原本还以为你二人今日要相互呼应,却不料竟是上演了这一出好戏。”

    靠近前来,低声道:“郑老儿不是凉王府的人么?”

    “魏王!”赵正穿好了鞋,将太子的靴子递了过来,道:“魏王府!”

    “别打岔!”太子坐在门槛上,道:“老二这部曲,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难不成已是壮大到开始党争了不成?”

    “太子说笑了,哪有什么党争。”赵正打着哈哈,道:“朝堂议事,当然说的是朝政事体。与魏王何干呢太子?”

    “这么说,你这是秉公执政了?”太子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赵正抬头看了看天,啧了一声,说:“殿下,天还早,有的是时间看,不急一时!”

    赵正等着太子穿好了鞋,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陛阶上。太子问:“今日郑西元提交了一份军制表,你可知道?”

    赵正点头,“略有耳闻。”

    “那元良是如何看的?”

    “表还未曾看过,就是不知邸报会如何写。”

    赵正倒没说谎。

    今日在待漏院时,兵部曾有人说起过郑西元提交的军制变革,想废除府兵制。与前几月想的对付武官集团来说,这废除府兵制才让赵正警惕不已。

    府兵制是大唐军制的根本,尤其对于河陇来说,府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河陇执行的是耕战制,府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虽然它有它的不足,比如各州团练守捉的水平良莠不齐,府军的战斗力也跟着良莠不齐。其次府军出征,家中粮田无丁壮操持,所导致粮产下降、土地圈并的弊端更易显现。但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它存在既有它存在的道理。府兵制能快速集结有效兵力,能随时投入战斗。虽然战斗力低下,可它能为战争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

    而河陇,是以新军、卫军为主力,府军为辅力,虽不是单纯的府兵制。但若是只让四万主力去打吐蕃,那不等同于唱空城计?真当大唐铁军不过万,过万不能敌?还不得靠人去堆,谁当炮灰,谁当英雄,总该各司其职才是。

    而郑西元在这节骨眼上抛出一个军制改革,用意为何?不用心想都知道,大概是为拆台来的。

    只不过还未见到这奏表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郑西元又是怎样具体打算的。但赵正隐隐觉得,这事可能不太好管,是以还须静待。或许等下次朝议,或许等圣人召见。

    但无论如何,赵正都必须做好两手打算。若是对河陇、对自己有利,那便同意。但若是对河陇、对自己不利,就要想方设法地阻止。

    这是原则。

    并不是因为魏王殿下,而是为了照顾前线战事。谁也不知道这老狐狸在卖什么药,须得小心应对。尤其今日赵正已摆明了立场,不怕在朝堂树敌,也不怕自己担上一个“过河拆桥”的罪名。既是知道郑西元没安好心,那就明牌应对,见招拆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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